《穿成女纨绔,桃花多点怎么啦?》 第1章 穿越 云瀛猛然睁开双眼,顿觉眼眶酸痛,里面噙满了水珠。 她用力擦干眼周,待视线能看清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条乌篷船上,前眼是一片清澈的湖水,远处是层叠的山峦和树林。 下意识的将双手摊在眼前反复查看,这宽大的衣袖都快能将她整个人装下了! 什么情况?她明明是在博物馆打卡,怎么突然会坐在这里,难道是穿越了?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一个软糯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小姐?谁是小姐? 云瀛定神一看,眼前说话的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一身藕色襦裙,梳着双环发髻,正神色焦急的抓着她的手臂,颤抖着嗓音问道。 要回哪里去?她刚要说出口,脑海中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而且还是双份,她果然是穿越了! 此前,她是一家医院的骨外科医师,周末约了朋友逛博物馆,刚过安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没带伞的她们只好随便跑进一座大殿躲避。 来殿内避雨的人有很多,有个旅行团刚好也在殿内。 导游小姐姐丝毫不受这大雨的影响,声情并茂地讲解着大殿上方的星图藻井。说它神秘深邃、精美绝伦,特别适合拍照打卡,她一时好奇便凑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围成半圈的游客在她过去后瞬间退后,自觉地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四周异常安静,凭着一股念力,她径直来到藻井的最下方,仰起头向上望去。 只一眼!就只抬头看了一眼,一道白光突然袭来,再次睁开眼睛她就成为了云瀛。 她爹名唤云霁,是大盛朝的礼部侍郎,年逾四十,温文尔雅,品性纯良,人人称赞。 她娘去世的早,她爹没有再娶,因极度溺爱以至于把女儿养成了都城有名的女纨绔,琴棋书画女红一窍不通,成天泡在酒楼虚度人生...... 要说她这纨绔的名声有多大,怕是连当朝圣上都知晓礼部侍郎的女儿视女德于无物,终日厮混于酒楼乐坊之间,可怜云霁如此贤良之臣却被女儿拖了后腿,令人唏嘘。 时间久了,她爹的同僚们也就习惯了,明面儿上都不提此事,但私下却议论不断。直言这做人不能太完美,否则老天爷也会给你找点苦头吃。 如今换个视角,她很快就能领悟到原主以前作这么大,应该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就是这手段实在过于激烈,伤人八百,自损一千。 上月她刚满十八,都城里一般大的高门贵女很多都已定了亲,要么就是在相看中,还有那些成亲早的孩子都有了,只有她声名狼藉,无人敢娶,也就乐得肆意潇洒,继续一个人自由的过。 谁知道她爹竟然未雨绸缪,于早年间给她找了一个兜底的人家,而且连她这个亲闺女都瞒得死死的。 这家原来也是都城里的清流门户,官职虽不算高,也算是书香世家,因遭变故到这一代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虽然时运不济,但那家的后人还算争气,一朝金榜题名,立刻就成了大盛朝炙手可热的新贵人物。 众人都说就是因为云家对萧家有恩,萧家的长辈才不惧云瀛这纨绔女的名声,把上门提亲的一众世家全给拒了,还是要坚守这婚约。 于是十年前定的婚约,如今终于得以公开,她爹的同僚们一改往日表现出的包容大度,有人渐渐开始得了一种病:红眼病。 想来也是,女儿虽废物,但未来的女婿如此优秀,怎能不遭人嫉妒? 她啧啧一声,不禁摇了摇头。 “小姐,咱们身上都湿透了,要不别追了?”小桃从出府开始一路劝到湖中央,还是没能把她主子给劝回去。 “你是......小桃?”云瀛上下打量着她的小侍女,她应该对上了号。 方才船身剐蹭到一处暗石,好在船家是个老手,好一通折腾竟然又找回了平衡,只是船体进了些湖水,将她们浇成了落汤鸡。 她这才想起今日本是打听到睿王租了船要游湖,才悄悄跟来准备来个湖中偶遇的。 睿王是大盛朝圣上唯一的胞弟,姓君名星渊,传言君星渊面冷心寒,生人勿近,可偏偏原主要上赶着追他,连她爹给定的婚约都不要,说起来也是有原因的...... 这原因暂且不提,眼看离前面的船越来越近,趁这脸丢的还不够大,她还是悄悄溜走为上。 云瀛刚想让船家打道回府,便听到一阵刀剑碰撞的铿锵声从前方传来。 “小桃,快躲好!”云瀛将她的头按下,回头一看,那船家早就自觉蜷缩在船尾躲着了。 前方那艘船上,突然出现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 只见他身姿挺拔,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正在与一群来势汹汹的刺客周旋。看似漫不经心,但每一次都能够精准而巧妙地避开那些刺客的攻击。 云瀛小心翼翼地从船舱里探出脑袋,紧张兮兮地偷看着,很快就认出了那男子正是君星渊。 船夫惶恐不安,生怕弄出一点儿动静会引来这些刺客的注意,于是便将船只稳稳当当地悬停在了原处,不敢有丝毫移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原本嚣张跋扈的刺客们已经死伤大半,所剩无几。 不过君星渊却突然脚步踉跄,像是受了伤。 有个中剑的刺客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身子。两人纠缠在一起,一同朝着波涛汹涌的湖面直直跌落下去。 原本就已经翻滚不停的湖水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瞬间掀起了更为巨大的浪花,发出阵阵轰鸣声响。 “王爷!”见此情形,睿王身边的护卫们心急如焚,果断解决掉了最后几名负隅顽抗的刺客,随后便纷纷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云瀛顾不上躲藏,猛地站起身。 职业惯性让她第一反应就是救人,万一他真有不测 ,她们出现在这里也免不了被带走审问一番,她连忙让船家划过去。 护卫们很快便将睿王从湖水中寻了出来放到船板上,不停呼喊却没有得到回应,一时之间全都慌了神。 一黑衣少年发现原本远离的船突然靠近,立刻神情戒备,拔剑呵斥道:“来者何人?” 云瀛后退一步,举手示意道:“我是云瀛,我能救王爷!” 护卫们面面相觑,云瀛?那个追着王爷跑的云瀛?她不是一向蠢笨不堪、文墨不通吗? 他们眼里中的怀疑毫不掩饰,云瀛只好说道 :“没时间耽搁了,救王爷要紧!难道你们能救?” 那黑衣少年与旁边的高个男子对视了一眼,便伸手拉她上船。 云瀛迅速扫视了睿王的身体状况,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只是轻度溺水而已,并非难以施救之症。大概是他身份无比尊贵,其他人反倒束手束脚、不敢轻易动手施救。 她近距离端详起这位睿王来。 只见他面容刚毅,轮廓分明,犹如刀削斧凿般,高挺的鼻梁增添了几分英气。 云瀛定了定神,先是动作轻柔地抬起君星渊的下颌,接着深深吸了一大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粉嫩的嘴唇贴合到他那微凉的唇上,并缓缓地将口中的气息送入他的口中。 “你干什么?”黑衣少年又要拔剑,她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要非礼王爷! “走开!”云瀛转身怒目,对方拔剑的动作瞬间僵住。 “阿离,你先让开。”一名高个男子出面调停,俨然是个能管事的。 黑衣少年不情愿的后退几步,眼睛还死盯着这位传言中不太靠谱的女子,生怕她做出对王爷不利的举动。 云瀛救人的人时候一向是气场全开,无暇顾及旁人情绪。 四周静寂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君星渊终于咳出了水,他缓缓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地抬手触碰自己的嘴唇。 阿离冲上前去小心地扶起他,护卫们也上前围成了一圈。 君星渊的面容渐渐地恢复了血色,他目光犀利,凝视着眼前这个女人。 云瀛心中暗叫不好,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急忙站起身来,双手不自觉地摆弄着衣角,有些慌乱地解释道:“王爷,民女真的只是碰巧路过此地,绝无半点冒犯之意。而且对于王爷您,民女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君星渊听到这番话,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尽管身体不适,但丝毫影响不了他脸上那三分讥讽的神情。 他后退一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云小姐怕不是忘了,这些日子以来,究竟是谁一直追着本王不放?” 云瀛闻言,眼神立刻开始躲闪起来。 她一边连连摆手,一边矢口否认道:“王爷,您一定是误会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我,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我已经有了婚约。” 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先搬出自己那个白捡的未婚夫当作挡箭牌。 君星渊此前那戏谑的神色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他朝着云瀛缓缓走去,没几步便已经停在了云瀛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本王从不欠人情。”他眼神漠然地扫过她的脸。“说吧,你想要什么?” 云瀛迎上他冷淡的目光,既然如此,她只能恭敬行礼,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民女此前言行无状,屡次在众人面前惊扰到您,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忘了我那些无礼行径。今日偶然路过,民女断不敢邀功,就先行告退了。”说完,她还挤出了一丝友善的微笑。 此言一出,他原本看向别处的眼神又重新聚焦到她的脸上,惊讶中好似还有几分疑惑。 第2章 遇刺 君星渊再次审视眼前的女子,她空有美貌却胸无点墨,一直以来都将对他的心思摆在明面上,现在突然划清界限,保不齐又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想那云霁何等风姿,竟然生出这个么女儿,他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即便没有云霁这层关系,此事他也懒得与她计较。 吩咐护卫靠岸乘马车回府,他看向准备开溜的云瀛,沉声说道:“你随本王过来。” 云瀛还来不及说话就被那黑衣少年半架着走进了船舱。 “王爷,我雇了船家!”她转头挣扎道。 “刚给了赏钱,已经走了!”阿离咧嘴一笑,态度倒是转变得十分迅速。 小桃早就被护卫们拉了上来,她人小胆子更小,见到这么多带刀持剑的护卫,整个人都吓得蜷缩在船板上,瑟瑟发抖。 云瀛知道他们不会为难她,先由着她抖了,就当历练一下,见见世面。 君星渊率先坐在船舱内,他简单擦拭了脸,湿透的外袍贴合着健硕的身躯。 云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裙也湿着 ,还好上衣是宽松的样式,只是潮湿的衣料与皮肤接触不大舒服。 气氛有些尴尬......其实在不久前,原主还没见过睿王,哪怕他再盛名在外,她再纨绔享乐,阶级差还是存在的。 天潢贵胄和小官之女,若没有特定的场合牵引着,很难真有什么交集。 那日云瀛听闻她爹竟然给她早早定下了婚约,一气之下决定搞个大的,准备寻摸个适合的挡箭牌,助她退了这个婚约。 不曾想,她在聚贤楼等人的时候,竟然被几个不长眼的色批拦住调戏。 其实她只要报出她爹的官名基本上就能解决掉麻烦,况且酒楼的掌柜也可以出面,但当时君星渊恰巧经过,就直接出手打跑了那几人。 有人认出是睿王,纷纷鼓掌叫好,竖起大拇指称赞他的义举。 真是天赐良机!云瀛直接当众宣布要报答睿王的恩情,以身相许,非他不嫁...... 君星渊这才得知他所救下的女子是便是大名鼎鼎的礼部侍郎云霁之女云瀛,都城有名的纨绔女。 看在云霁的面子上,他当时只是冷下一张脸拒绝,并未多为难她。 结果不出半日,都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馆就传遍了这则消息:礼部侍郎之女云瀛恋上睿王殿下非君不嫁...... “怎么样?云小姐还满意吗?”君星渊突然出声 ,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云瀛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眼神不知何时又转回了他的身上。 “就这么迫不及待?云小姐难道不怕死吗?”他嘲弄一笑,继而靠近她,一股冷冽的气息迎面扑来。 “呵呵,王爷,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她下意识地用双手阻止他靠近,却不料这船突然停住,手掌便直接贴了上去......这下她彻底解释不清了。 原来,是船靠岸了。 只是这个岸不是他们出发的那边,而是距离都城更远的西岸。 云瀛透过船舱的门帘,看见岸边已经停着一辆通体乌黑的高大马车,连车前站着的马匹都是如同油墨一样的黑色。 “此处偏僻,天色渐晚,你们最好同本王一道回城。”他说的建议其实就是命令。 “一切听王爷安排。”她低眉顺眼,乖巧的回应着。 识实务者为俊杰,眼前这乌漆嘛黑的地方,有他们在起码还能安全些。 君星渊看着她那造作的样子,再不想多说一句话,径直上了马车。 云瀛紧跟着他上去,她很是佩服原主,这深山老林戈壁野滩的,就敢就这么追上来,确实是追男人不要命了,所以她任他嘲讽也不还嘴。 现在只祈祷能顺利回府,从此离他越远越好。 马车速度很快,但是她一个坐惯现代交通工具的人,就算这马车再豪华舒适,也感觉这一路颇为颠簸。 沉闷的呼吸声自身旁传来,她抬眼一看,发现他正用力按着左肩,眉头紧蹙,似在忍痛。 “你受伤了?”她想起来他似乎是因为中剑才跌进了湖里。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肩部的衣料渗出一片血迹,只因他一直穿玄色长袍,不易分辨 。 “闭嘴,小声点。”他目光锐利,大概不想让下属担心。 她直接拉开他的手,小心检查肩头的伤口。 他没有排斥她的触碰,只是转过头不去看她。 掀开外衣,看清了这处刀伤,创面因泡了水开始扩大,伤口不深,但还在流血。 云瀛心里踏实了些,这伤坚持回到都城再包扎也不是不行,她就是职业习惯又带点强迫症,便随口一问:“马车里有药吗?” 君星渊懒得看她,他拨弄开她那只触摸在肩头的手,指着座位下方说道:“这里。” 她弓着身子拉开木匣,开始在里面的瓶瓶罐罐之中一顿划拉。 瓶身处都有贴着标记,下方光线昏暗,她努力辨认字迹,从中挑出一个金创药瓶,开瓶塞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 君星渊痛得闷哼一声,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旁边的窗棂。 云瀛专注着包扎伤口,对他忍痛的声音毫不在意,荒郊野外的有伤药已属幸运。 要说她现在应该也是怪没形象的,身上的衣裙湿着,头发也乱着,可她对他无意,外表是否妥帖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回府,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就瞒不住了。 她只顾想着这些,没留意到君星渊幽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马匹的嘶吼声突然划破夜空,他们的马车开始向一边倒去! 外面的护卫们迅速集结护在马车周围,有人大声喊道:“保护王爷!” 云瀛瞳孔一震,不会又来刺客了吧?她怎么这么倒霉,穿来第一天就摊上这种事! 很快,凌厉的刀剑声骤起,君星渊立刻吹灭马车中的烛火,防止被暗器击中。 “趴下!”他压低身子将她整个人护住。 “糟了,小桃还在外面。”云瀛仿佛听见了她的尖叫声。 “他们会护她,你跟我走。”君星渊分辨着外面的声音,突然摇晃身子碰过一阵撞击。 君星渊紧皱眉头,看向官道两侧,前面不远处有个崖坡,可引开刺客。 马车里已经不安全了,他没有过多犹豫,单身抱起云瀛一起跨坐在一匹黑马之上。 见他驾马消失,那为首之人便率众人尾随追去。 云瀛将头紧缩在君星渊胸前,她五官皱成一团,五脏六腑被颠得几乎换了位置。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穿越当天就要被追杀! 早知道就不管这闲事了,被调查最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也好过把小命丢了。 前路越来越窄,隐约间她看到似有一条小岔路,便抬手指向那里。显然君星渊也看见了,他拉起她纵身一跳,顷刻间,他们人已站在高处,背靠树干。 由于他之前用力向反方向扯动了缰绳,马儿便向那条岔路冲去。 云瀛反应过来后差点惊掉下巴,她竟然站在树上! 刺客在下面停下,分辨声音后向岔路方向追去。 君星渊单手抱着她跳回到地面上:“走!”他发出指令。 原来,她认为的小岔路才是正经官道,反倒是这一边没走几步便是密林。 习惯了城市的光亮,此刻的黑暗对她来说就是未知的恐惧...... 第3章 共处 今夜并无月色,君星渊拉扯住她的手腕,二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云瀛走得双腿发软,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发现前方似乎有了平坦的路面,便想着或许能看见小桃他们,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些。 “小心!”君星渊大手一伸,及时拉住了她。 云瀛定神一看,她以为的平坦的开阔的没有树的地方根本不是路面。 下一刻她的身子就被腾空抱起,径直跳了下去。 在跳下的那一瞬间,君星渊用便向一旁靠近,下面就是一处稍缓的坡地。 他提起一口气,拥着她轻轻落地。 云瀛感觉自己双腿已经落在了地上,才猛的睁开眼睛,使劲推开他! “此处有个缓坡,离上面并不高。”他压下怒火,对她解释道。 他跳之前不能说一声吗? 云瀛同样也压下怒火,问道:“刺客会发现吗?” “不会 。”君星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把她也一并带来 ,明明这女人轻浮又聒噪,是他最厌烦的类型。 大概是看在她爹云霁的面子上,不忍她丢了性命吧。 云瀛双腿发软,终于脱力坐在了地上:“可我的侍女怎么办?” “我的人会护着她。”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旁边的山洞里。 “你来过这里?”云瀛明白过来,他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到这里了,所以才敢放心的跳下来。 他没理会她,又继续往里面走,那边有个山洞。 洞口深处一片黑暗,君星渊向前摸索着走了几步,拾得一些干树技。他摸向腰间,打开火折子将树枝点燃,洞里瞬间变得通亮。 这玩意竟然防水的?她伸手拿过来瞧了个仔细。 君星渊看她还能有兴致研究这个,便知晓她状态尚可,他便坐在地上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刚跳下来的划伤可以忽略不计,最严重的还是肩膀的那处剑伤。轻微的呻吟声自口中发出,许是精神松懈下来,伤口格外刺痛。 云瀛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直接上手扒开方才她才包扎过的地方,又渗出了血。 若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城,就必须得将血止住了。 她转头看向洞口外,那里长着大量植被 ,就是不知运气如何 ,好歹她还算专业对口。 君星渊身子渐沉,只能倚靠在墙壁上,看她向洞口走去。 她也不敢点火,就摸黑在附近的丛林里拔弄着,先拔出一些,再拿去分辨。 借着火光挨个分拣,偶尔嗅一嗅,尝一尝。 他们的运气不错,有几棵冰叶草,消炎止血可治外伤。 云瀛不禁面露喜色:“有救了!” 君星渊瞥了一眼她那张被火熏黑的脸:“算本王欠你的。” “那王爷可得记着谢我。”心情一好,就开始顺杆儿爬。大概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这语气属实是有些自来熟,只是想着初来乍到的,要是能抱上睿王这个大腿倒也不错。 他身子一滞,不再言语。 她将草药碾碎,双手抓起一些敷在他的伤口处,又引来他一阵闷哼声。 “忍着点。”她摸索着身上的衣料,刚刚烤了火,现在只有裙摆处是干透的,于是她用力扯下裙摆的一圈布料。 君星渊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卡了什么东西一样,发不出别的声音。 他没再回话,只是将头别向一侧,双眸微闭,像是要休息。 她默默地帮他包扎,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有催眠的功效,让人不自觉的发困。 一切处理完毕,她又添了点干枝。 夜凉如水,温度骤降。有火烤着,衣裙快干透了。 云瀛的头逐渐昏沉 ,她开始自我催眠,睡吧,睡一觉也许就回家了 。 山洞里只剩下树枝燃烧的声响,过了许久,君星渊悄然转过头,感觉体力比方才恢复了一些,他缓缓起身背坐在洞口处,闭目养神,似乎等着什么。 直到上面传来几声暗号,他猛然睁开双眼,肃杀之气立刻涌现。 果断从怀中掏出一枚器物,径直抛向空中,一道弧线微闪很快便消失不见。 几乎是瞬间,两道人影跃下,站立在平台处。其中一人便是那名黑衣少年。 “王爷!”他低头行礼。 君星渊示意他噤声。回头看见云瀛还在睡着,他才轻声道:“阿离,上面如何?” “没留活口。”黑衣少年回道。 对方是什么来头他已知晓,留不留活口没有意义。来多少,他便杀多少。只是这追杀游戏也持续不了太久,只待圣上下令,便会收网。 “她的侍女呢?”君星渊想起她一直念叨着这件事,没想到一个纨绔女还挺在乎自己的侍女,说明她性子还算纯良。 名唤阿离的黑衣少年动作一滞,神色变得有些尴尬。另一名年长些的护卫磕巴回道:“禀王爷,她,她一直叫,所以就,就打昏了。” 君星渊也没想到是这种答案,只好点头,人活着就好,也算对她有了交代。 夜里恐再生变,他们商议着先隐匿行踪,天亮再回城。 “调派人手,天亮出发。”他果断下了指令。 “是!”阿离留下了点干粮和水,便消失在夜色中。 安排这好一切,君星渊才回到火堆旁边,他坐在那里,转头看了看云瀛,她蜷缩着身子,似乎睡得并不算踏实 。 他也席地而卧,用身体挡住后面的湿寒。 怀里温暖,一觉无梦。 云瀛猛的睁开眼睛,有刹那间的恍惚。直到看见熄灭的篝火,以及洞口处那片微亮的天空,才确定自己还在穿越中。 她翻身的瞬间就看见了君星渊的睡脸,冷硬的眉眼因为闭紧着少了些压迫感,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几乎是同时君星渊也醒了,四目相对,他瞳孔微缩,眼神有片刻的戒备,很快又恢复如常。 云瀛迅速转回身,将身上的衣物拉上来只露出一只眼睛,发现这件盖在她身上的外衣是君星渊的外袍,而她自己几乎是躺在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右臂,前方是篝火,后方是他的胸膛,温暖如室内,怪不得这一晚睡得十分踏实。 君星渊并未多言,他起身走出了山洞,可能也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诡异。 云瀛追过去给他把了脉,算是平稳。 一个纨绔竟也会医术?君星渊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本王欠你的人情,你想要什么?” 云瀛心想,我要回家你能办到?她随口回了一句:“我想要的,王爷您给不了。” “除了娶你之外,钱财珠宝随你开价。” “那不就得了,您又不能娶我,要不这人情就先欠着吧,哪天我想到再说。” 君星渊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爷,您有办法带我离开这里吧?”她迟疑着开口。 他不发一言,缓缓逼近,她被迫后退,直至背靠石壁无处可躲。他才嘲弄道:“与本王同处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气结,脱口而出一声:“君星渊!”见他转头,又火速认怂,只补了一个“渊”字。 君星渊身形高大,原本站在那里像一堵墙,听到这个“渊”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半晌才闷道说道:“你跟上来。” 走出洞口,上面的峭壁上已经顺下一条粗壮的绳索,垂下的这一边已经打好了套索,方便将人锁住。 云瀛先被上面的护卫拉上去,君星渊攥紧绳索几番跳跃后人已经站稳。 她看得目瞪口呆,昨夜天黑没能看清,有此等身手注定了君星渊不会是个草包王爷。 小桃那娇小的身子站在一众护卫中间显得十分滑稽,等看到她直接泪腺崩溃。 云瀛头更大了,她很想马上就回去泡个澡,身上黏腻得十分难受。 第4章 回府 回城的路上,马车行驶得很平稳,护卫们驾马在后面缓慢随行,这一行车队竟走出了春游的感觉,任谁也猜不到此前他们已经历了两次追杀。 云瀛猜测这一晚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情,就好比宫斗剧里常有情节:普通百姓在熟睡的时候,皇城里面已经血雨腥风变了天,大概就是这个感觉。 不过为了小命着想,她选择闭紧嘴巴,赶紧回家。 大小姐带着侍女一夜未归,现在云府怕是已经乱作一团了吧......她一想到她爹的脸就头疼不已。 君星渊这一路都很沉默,他闭着双眼似是在假寐。 云瀛只好也闭着眼睛数羊,数到快睡着的时候再掐自己大腿一下,别让自己真的睡过去。 等睿王的马车进了城门,穿过闹市,很快就到了一处僻静的胡同口。 云府就在胡同口第一家,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四进院子,门口有一棵粗壮的桃树,枝叶茂盛。 马车稳稳地停住,她刚想下去就被君星渊轻拽了回来。 他从旁边拿起一件披风,将她整个人包成个粽子:“裙子,遮住。” 云瀛想起被自己撕掉的裙摆,直接这么出去确实看着有点奇怪。她这才意识到在礼数繁多的时代对女子很是苛刻,他竟然能留意到这些细节。 “多谢。”她微微点头。 君星渊极少与大臣们有私交,这是他头一回来云府。门房通传过后,院子里瞬间跪了一地的侍女小厮,他面无表情地穿过回廊,云瀛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见到她爹该如何解释。 还没等到正厅,她爹云霁很快走出来向君星渊行礼:“臣迎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她爹礼数周全,即便看见身后的她,也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发火的迹象。 “无妨,事出突然,本王昨晚派人通传得晚了些,也请云大人见谅。” “臣萧溪尘,拜见睿王殿下。”她爹身后跟出来的男子也上前行礼。 君星渊很快注意到云霁身后的年轻男子,大盛朝的新科状元萧溪尘。 云瀛也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这男子一袭白衣,身子英挺,容貌清俊,年纪与君星渊相仿,举手投足之间很是沉稳。 他叫萧溪尘......不就是她那个白捡的未婚夫吗?原来他长这样。 云瀛以前听姐妹们说过萧溪尘貌比潘安、才华盖世,她一直嗤之以鼻,毕竟传言这个东西水分有多大,她自己最清楚。没想到放在萧溪尘身上,这传言倒显得没怎么掺假......不过,谁来对她解释一下,为何他此时会出现在云府? 正琢磨着此事的缘由,萧溪尘的视线刚好看向了她,云瀛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君星渊身后缩了缩。 君星渊感受到云瀛往他身后躲藏的动作,心底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抬手免了众人的拜礼,几人移步正厅,开启茶话会模式。 寒暄几句后,云霁放下茶盏,看似不经意地起了话头,不知王爷与小女是如何遇见的? 君星渊解释了昨天的情景,大概就是他遭遇刺客,她仗义相救,众人被困野外,天亮才得以脱身,他特意登门致谢,表示睿王府日后一定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他编的剧情说真不完全真,说假那也不完全假。 云瀛在旁边点头附和,不意外的看见两道怀疑的目光向她射来。 救了王爷?这要是让都城的说书人听见了,非得激动得跳湖不可,这段子的精彩程度比上次酒楼以身相许还要劲爆啊! 云霁对自己女儿的实力还是很了解的,若她今天能救王爷,明天能就中状元。可睿王已经将事实盖章定论了,言词之间对女儿十分维护,想必也没出什么大事,天知地知君星渊知云府知,他还能如何? 萧溪尘端坐在君星渊的对面,他们二人一个气宇轩昂,一个清俊挺拔,画面着实好看。 云瀛的视线来回转动,最后停在了萧溪尘的身上,暗自思量。 而萧溪尘也在不留痕迹的打量着云瀛,没有嚣张纨绔之气,倒是有些古灵精怪。他眸光淡淡的扫过她那拖地的披风,又看向一旁的君星渊肩头上已经处理过的伤,心里已有了些猜测。 云霁注意到了萧溪尘的视线,便笑呵呵地冲着云瀛说道:“瀛儿,萧公子很担心你,从昨夜一直记挂到现在,你们今天初次见面,日后可以好好相处。” 她爹非得这个时候强调她和萧溪尘的关系吗?云瀛心里叹了口气,也只能站起身行了礼,顺着她爹的话向萧溪尘说道:“多谢萧公子挂念。” 云霁望着自家女儿,总觉得她今日太安静了,行为举止也过于配合,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 君星渊倒是听出这个老狐狸是什么意思了,他女儿已经名花有主,就算君星渊贵为王爷,也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肆意妄为,有损女儿家清誉。 君星渊轻笑一声,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屋里只有四个人,却有八百个心眼子在飞速运转中...... 一声哨音传来,阿离从正厅外走入,贴着君星渊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很快他便起身道:“抱歉,本王有事需进宫一趟,今日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拜谢。”众人连忙起身回礼。 待他经过云瀛身边时,斜睨她一眼,说道:“你想好要什么就过来找本王。” “好的,王爷请慢走!”她甚至还挥了挥手,很是捧场。 云霁和萧溪尘起身送君星渊出府,云瀛趁机溜回了后院自己的房间。 云瀛了解自己亲爹,一向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今日君星渊一番话让他连高高拿起的机会都没有,应该就此翻篇儿了。 她初来乍到,要重新适应古人的生活节奏,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 就比如现在,泡澡的时候不能听音乐,不能看视频,那就是纯粹的泡! 想唤来小桃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来的却是小秋,她另一个贴身侍女。 “小姐,大人唤小桃过去了。” 她就知道她爹不信君星渊编的瞎话,果然是老狐狸,还知道从小桃那里套话。 “知道了。”她也可以从小枫这里套话,掌握一下昨晚府里到底什么动静。 小秋也都如实说了。 昨日她们出府后,萧溪尘便来拜访,她爹的本意是想等她回府后,让他们一起用晚膳,毕竟婚约已定,早晚是要成亲的,先增进一下了解。 不曾想她一直未归,她爹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只能派家里的小厮在城里各处暗自的寻,萧溪尘便陪着她爹在府里等消息,这一等就到了凌晨。 直到等来了君星渊派人送信,才知道她平安无事。 云瀛想到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问道:“那他是今日又来的?” 小秋摇头道:“大人留萧公子在府里小住几日,所以他昨日就歇在咱家。” 呵,她爹可真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想嫁呢。 “他住在哪间房?” “前院,西厢房。” 行,等会儿她便去会会这个大盛朝的状元郎! 梳妆完毕后,她一改此前灰头土脸的样子,又变回了那个明艳肆意的大小姐,不得不承认,原主姿色上乘,就算是纨绔也是纨绔里的极品。 “走,陪本小姐去西厢房。”云瀛身后跟着两个侍女,走路带风地来到了前院。 侍女通报,萧溪尘亲自开门,见到来人也没有太过惊讶,仿佛对她的性子颇为了解。 桌案上放着他从住处带来的书籍和文稿,他初进翰林院任编纂,对那里的工作还在熟悉阶段,若想尽快上手便要私下多花功夫看卷宗。 今日他与云大人一同告假,就只能在云府赶工了。 “云姑娘。”他抬手作揖。眼前的女子似乎并没有传闻那般顽劣不堪,反倒容貌可人、举止得体。 云瀛也回了礼,看向那成堆的书卷道:“我可是打扰萧公子读书了?” 萧溪尘轻轻摇头,邀请她进来叙话。 第5章 谈判 茶汤鼎沸 ,萧溪尘拿起茶壶,小心地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云瀛让侍女退下后,开门见山的说:“萧公子,我来是想问你对婚约一事如何看待。” 萧溪尘动作一滞,轻轻放下茶壶,双眸低垂,正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尘溪不敢妄议。” 果然,从他这里突破是不太可能了,怪不得原主要搞个大的逼人家退亲。 她寻思着再争取一下,便试探道:“萧公子仪表堂堂、才学过人,前途不可限量,要你娶我这个既无学识,也无德行的女子,不觉得太委屈了吗?” 萧云溪眉头一皱,似是不悦,但很好的教养让他保持了克制。 他看向云瀛,说道:“云姑娘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她灿然一笑,就喜欢跟聪明人讲话,不用绕弯子。“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 总之就是表达她可以成婚,但婚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这样一来,对双方家里有交代,也不妨碍彼此自由。她尤其强调若他日后有了心上人,大可娶回家做妾室,若对方不乐意做妾,那再过几年他们和离也不是不行。 她说得越来越溜,没留意到萧溪尘的脸色愈发青白,似是忍着怒气。 “怎么样?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她没说清楚吧,于是准备斟酌用词再解释一遍。 萧溪尘连忙抬手制止了她。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云姑娘,萧某不才,只知自古婚姻大事,需谨慎待之。我不求你对我一见钟情,我只求能与未来的妻子举案齐眉,共度一生,断不会再娶他人。你今日这番话,我就当没听过。” 他这是生气了?她好心说他可以追求真爱,他却说他不稀罕,难道真要守着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或许,是她触及到读书人的自尊心了,尤其萧溪尘还是寒门出身,她的话确实有点过于独断,忽略了这一层考量。 可真是头疼......她爹这次的态度也是十分坚决,说什么都不会动摇。 毕竟原主将自己搞得声名狼藉,无人求娶,萧溪尘能如约娶她恐怕她爹都要感激涕零了,她爹应该是把能拜的祖宗都拜了个遍。 云瀛保持微笑 ,认命地站起身,准备回去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为,虽然那都不是她做的。 萧溪尘却出声唤住她:“云姑娘,在下有一问。” 她缓缓转身:“请说。” 萧溪尘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如此抗拒与我成亲,是因为心有所属吗?”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清澈,无一丝杂质,仿佛一潭泉水般纯净。 云瀛微愣,她倒是没想到他能有此一问。 “我......我没有心悦之人。”这是实话,她才穿来一天,能有什么心上人?而据她的记忆,以前的那个纨绔女,也没有真正动心的人。 他微微点头,眉宇间已然舒展开来,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行礼道:“在下知晓了,云姑娘请慢走。” 云瀛就这样无功而返,心里很是憋屈,晚膳时只能不停的进食以发泄情绪。 惹得云霁连连向萧溪尘解释她女儿平日里食量真没这么大,今日定是受了惊吓,不对,是昨晚饿了太久,这才多吃了些。 云瀛也懒得解释,左右这亲得结了,那无论她是怎样的人,他以后就受着吧! 萧溪尘食不多言,小口用饭,菜也吃得不多。那优雅的仪态与风度,与她成鲜明对比。 正厅里的侍女都在偷偷憋笑,云霁叹了口气,只能干瞪着自己的女儿,等看向未来女婿的时候,又瞬间换了一副慈祥的笑容。 稍早他向小桃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君星渊言明已下令船夫不得散播昨日之事,萧溪尘也就没说什么,那不就约等于无事发生,一切还如往常一样......为避免女儿惹出更大的乱子,云霁放下碗筷,宣布云瀛禁足一个月不许出府,在家中熟读《女训》。 对此,云瀛一点不意外,以前每次闯祸后都被禁足,正常走流程而已。 其实她也不急着出门体验生活,主要是原主惹的乱子太多,出去只是徒增烦恼,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充充电,她可以装废物,但不能是真废物。 这一个月的时间刚刚好过渡。 “爹,女儿没什么藏书,您的书房可否借我一用?”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只能看书了。 云霁的眼神在女儿和未来女婿之间转了两转,说道:“瀛儿,没书不要紧,溪尘那里多得是,你想看什么书,向他借便是。是吧,溪尘?。” 萧溪尘道:“是的伯父,我略有收藏,可供云瀛挑选。” “医书有吗?” “有。” “好,你认为可看的都借给我。” 萧溪尘微微一笑,算是应下了。 云霁看着和谐相处的两人,感慨要是他的瀛儿能一直这么乖巧就好了。才这么一想,他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实在是心里没底...... 云瀛回到房间后,便唤来几个侍女,开始翻箱倒柜的盘点她的私有财产。 脑子里的记忆是一回事,各种物件真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才感受到了她爹对她的溺爱有多严重。 成堆的衣服首饰就不提了,单就她以前喜欢的熏香花露就好几大柜子,她买的还贼贵,纯纯的智商税。 “我爹的俸禄不会全被我花干净了吧......”云瀛咂舌,她都这么不争气了,月银竟然都没被断过。 摊开笔墨,准备列读书清单。 她对那些衣服首饰的兴趣不大,从出生到工作,她的物质条件谈不上多好,但也没缺过什么,在这方面没有太多追求。 反倒是由于从小父母工作忙,她长时间一个人待着,因此格外爱看书,看各种类型的书,这会让她忽略独自在家的寂寞。 看书、考研考博、当医生都是如此,制定和完成一个又一个的目标,这套动作已经刻在了她的灵魂里,换句话说就是她闲不下来。 好在小时候被父母逼着练过几天字,这毛笔字尚可能看。 原主以前的字就马马虎虎,云瀛照着她的笔体稍加调整,几乎辨别不出区别。 她想了想,医学、时政、天文、地理,方方面面都需要了解,于是都列了出来,她爹不是让她找萧溪尘么,她倒要看看他能有多配合。 “小秋,去把这个清单交给萧公子,你就说本小姐想看的种类都在上面了,让他有什么就拿来什么!” “好勒,奴婢这就去!”小秋开心的接过单子,小跑着出去了。 云瀛撇了撇嘴,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倾慕也正常,哪个少女不怀春,谁让真实的她早过了那个年纪,年轻真好! 第6章 眩晕 在云府醒来的第一天,睁开眼,云瀛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她超级宽大的花梨木大床上,她对穿越这事儿又有了些实感,也接受了不是睡一觉就能回去的现实。 “小姐,快醒醒!” “小姐,萧公子送来好多书!” 好吵!她猛地坐起身,看向房门。 透过蚕丝屏风能影影绰绰的看见小桃和小秋用尽力气在抬个大木箱子进门...... 她穿好衣服,绕过屏风一看,大木箱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书籍,这,这不得有上百本?!这就是大盛朝学霸的效率吗?上学时她也算个学霸的,自叹不如。 “萧公子呢?”她问。 “萧公子说等他下值会过来,让小姐先看看这些书是否合心意。”小秋把话学得很溜。 “你俩省省力,叫阿富唤人,一起抬到桌子那边去。” 阿富是云府的小厮,平日里小厮不能直接来后院,有事喊一嗓子他就会过来。 云瀛大概率是个颜控,身边跟着的侍女和小厮也是个顶个的眉清目秀,乖巧可爱。 阿富是个长相干净的少年,在云府做事快两年了。她隐约记得他刚来的时候瘦成皮包骨的样子,于是要求他每餐多吃饭,这才长成如今的模样,所以阿富也特别爱为她办差,总是随传随到。云瀛来到书桌前,开始分类整理书籍。 看得出来,萧溪尘很爱惜书籍,书本大多干净整洁,少有几本残破的想必他得来时便已如此,所以又在外面覆了一层纸,重新抄写了书名。 每隔几本就放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书籍的分类,就是她要求的那些:医术、时政、等等......已经将书按类放好,这样也省得她费力气整理。 学霸办事真是妥帖认真,此时,她对萧溪尘生多少也出了一丝敬佩之意。 她将原本在西墙的多宝阁重新收拾了一番,以前这里放了很多小摆件,还有熏香,首饰之类的。 如今被她全都替换成了书,正好能全部摆下,方便取用。 东边的墙是一排衣柜,倒是不碍事,按照她自己的学习习惯会在柜门上全部贴上摘抄的要点,方便复习。 全部搞定后,她抽出一本早就盯上的医书,坐在桌前翻阅,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午饭被侍女伺候着吃了两口,没挪窝,又继续看。 她是真的看进去了,这是本誊抄的书,当年她在上中医药理论这堂课时教授有提过《千金方》、《草本集》诸如此类的古籍,曾流传千百年,如今得以见让到它们最初的模样,怎能不激动! 很快,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到了下值时间,云霁和萧溪尘一前一后的回到了云府。一进门就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云瀛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读了一天的书! 小桃:“小姐还说晚膳之前不要去打扰她。” 云霁:“......” 萧溪尘:“......” 云霁三步并做两步的赶到后院,透过敞开的窗角看见云瀛的确如侍女所说在读书,竟然鼻头一酸,眼角掉了两滴眼泪,默默地退了出来,他对小桃说:“用膳的时候再来唤小姐。” 萧溪尘静静地站在旁边,从这个角度也可以看见云瀛。她正低头浅笑,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文字...... 他向云霁说道:“伯父,我找云瀛说一下书的事情。” 云霁点头,拍拍他的肩道:“去吧。” 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了清脆的女声,允他进来。 云瀛抬头,室内已有些昏暗,她看见一抹清瘦的身影伫立在门内,待走近才看清他的模样。 “你这是下值了?” “是,伯父也回来了。” “那可以吃饭了?我好饿。”她放下手中的书,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精致的五官瞬间皱在一起,很是可爱,但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你在看这本医书。” “对,多谢你,这本书很有价值,这是誊抄本吗?” “是我誊抄的。” 云瀛了然一笑,她早该想到的。古时的书籍流通并不像现代那么广泛,刊印数量有限,能拥有的也非凡人,甚至很多都是孤本。 “你这些书......” “哦,这些书是我昨晚回家里整理的一部分,时间仓促就先拿这么多。” 时间仓促都能拿来这么多。她看到萧溪尘欲言又止,猜到了他心中的担忧,便开口道:“你放心,我虽在外面的名声不太靠谱,但也是爱书之人,定会好好爱惜它们不会损坏,学过之后保证完璧归赵!” 萧溪尘闻言,有种被戳破心思的窘迫,他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只是天色渐暗看不大清楚...... 晚饭时,云瀛向她老爹要字贴,说要在看书记笔记的时候,一并把字练练。 她爹惊得差点被口水噎住,近日被惊吓的次数有点多。 萧溪尘放下碗筷,看向云瀛开口道:“我也有一些范文,用的是正楷体,你若练字,可以参考。” 云霁连忙点头,可惜他一手好字好文章,女儿一向对此毫无兴趣,今日竟是转了性,让他受宠若惊。 晚膳后,云霁在书桌前翻来翻去,然后继续到后面的书架上找,好像不挑出几张满意的字,就显得他不够重视似的。 云瀛靠坐在窗边,双手托腮,看着外面的月亮从初升的金黄,变成此刻的透白,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爹,您挑好了没有啊......”她小声嘟哝着。 此刻萧溪尘也来到了书房,他拿了两页宣纸,笔墨还未干透,应该是刚刚才写好的。 这两个男人行为真是如出一辙,做事情都这么一板一眼的。 云瀛接过一看,通篇工整,行文流畅,真是满满的高级感,跟她以前在博物馆看过的文物几乎没差别。 “这字都能直接刊印了,是专门为我写的吗?” 萧溪尘点头道:“平日里草拟诏令都用此体,你若想练字,可先临摹一段时日,待你打好基础后再参照伯父的字。” “尘溪言之有理,瀛儿,基础还是要打好。”说罢,云霁也挑出一页宣纸递给她。 而云瀛的视线却落在了她爹手边的另一幅草图上,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楷,旁边还有插图,似乎是一张建筑设计图。 云瀛定晴一看,只觉这图样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星图,这很像博物馆的星图!一阵眩晕感袭来,她的身子径直向后倒去! 第7章 默契 萧溪尘上前一步,及时接住了晕倒的云瀛。 “瀛儿!”她爹摇晃着她的身子,老爷子可能是吓到了,力道有些大,直接把她的意识又给摇了回来。云瀛缓缓睁开眼,抬手扶着头道:“爹,我没事,可能是昨夜没休息好。” 萧溪尘虽没说话,但神情明显有着担忧。他小心扶着她,直到感觉她可以她站稳了,才松开了双手。 云瀛将草图放在茶桌上铺开,示意他们二人也坐下,这图与她穿来之前在博物馆看到的太像了,难道会与她有什么关联? 短暂的眩晕之后,她再看星图就没有丝毫的不适了。星图、落水、睿王 、云府......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她指着那个草图,神色迫切地问道:“爹,这是什么?” 云霁回忆道:“圣上初登帝位之时便命礼部牵头着手修缮京郊的福源寺,当时主殿穹顶的设计图样一共有三个备选,这只是其中一个。” 云瀛面露喜色,继续追问:“所以这个穹顶已经修建好吗 ?” 她爹摇头,说道:“圣上最终决定的不是星图,而是盘龙图,由工部负责召集大盛朝的能工巧匠,已经在修建了。” 怎么是盘龙?若没有星图,那她该要如何回去?她陷入沉思,没注意到萧溪尘探究的目光。 云霁道:“瀛儿,你为何问起这个,是想要研究星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满满的失望,勉强一笑:“爹,女儿是蛮喜欢星象的,只是此道太深,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得要领。” 云霁看向他博学多才的未来女婿,问道:“尘溪,你可懂?” 萧溪尘思索片刻道:“我在凌州游历时曾去过一座寺庙,听恩师提及那里有片禁地,里面也有星图,不过应该与这个有所差异 。” “什么差异?” “说不好,毕竟我没亲自去过,也不擅此道。” “无妨,我就是感觉此图设计得十分精美,很是喜欢。” 云瀛怕他们起疑,只得尽力将话题圆回 。 星图很可能是她来此地的线索,说不定她真的可以 回去。但此刻再问下去很难解释,而且凭她的直觉,就算能回去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只能从长计议。 闲话叙完,夜已深。云瀛躺在床上,还在想刚刚的星图。 如果有一天能回去,相隔多重时空,现在她遇见的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纵使她一贯是个理性的人,也怕到时会有割舍不下的执念,所以此事不能拖延,能早点就早点。 此时,在前院西厢房内,萧溪尘还未就寝。 他的恩师曾在那里的寺庙清修,在科考前他最后一次去拜访过。 在寺庙短短三日,他曾向恩师讨教了一些时政看法,受益匪浅。最终在殿试时几番提问回答都被圣上赞许,破格直接进入翰林院任编纂,级别也高出了同期考生。 萧溪尘有想过待手头的事情理顺后就去答谢恩师,现在看来,正好有了新的疑惑,不知老师他人是否还在凌州,出发前还需确认一番。 取出一张新纸,他拨亮了灯芯,开始写信。 “吾师安好:自溪拜入师门,承蒙不弃,得师指点,幸而高中。今事皆顺,吾欲前往凌州,一来拜谢恩师,二来学生不才,近日又得疑问,望能解学生之惑,如吾师仍在寺内,学生将于月后拜访。恭祝顺遂。盼复。学生萧溪尘敬上。” 明明来云府不过两日,他却觉得十分充实,与云瀛有关的事情都很新鲜有趣 。来之前,他想的是守约,如今他依然想守约,却多了一丝甘愿。 可一想到她那句“日后你若有了心仪之人,也可以合离”,他的眉头便不觉地皱起。他未经过情事,对待女子难免笨拙,只能本能的去做让对方开心的事情。 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人?”他迟疑地站起身。 打开门,发现来人竟是云瀛。 自从她看到那页草图后,心头总是狂跳不止,哪怕说服自己此事不能着急,也无法平息情绪去就寝,那还不如找他询问更多细节。 萧溪尘显然是头回遇见这种月下佳人来约的场景,站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 屋檐下挂着几盏花灯,依稀能看清彼此的表情。 云瀛坐在回廊边,抬头看向不远处立站的萧溪尘,说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吗?也有很多的人在生活,跟我们享有同一片天空,脚下是同一片土地,甚至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就连这月亮,也与我们分毫不差。可是,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们,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萧溪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夜空深处。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佛法有云,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每个人业力不同,所感知的世界也不同。不知你所说的另一个世界,是指人的念力所化吗?” 云瀛自顾自地摇头:“我不太懂,我只知道一切都很真实。一草一木,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都一模一样,可是,人却不一样。可你若是去了那里,就会失去原本在这里的一切。” 她不禁自嘲的笑了两声 ,正常人大概会觉得她在说胡话。 他也走到回廊下小心翼翼地坐在她旁边,中间还隔了大概一人的距离。 “世间之大,苍穹之远,溪尘认为,一切皆有可能。”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很认真的。 “我很想去你说的那个星图 ,如有机缘得见高僧,或许可以解惑,也不知爹能否允许我出远门。” “若你有此想法,我可助你。” “好!”虽然能去禁地的希望渺茫,可云瀛还是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她突然有个想法,如果可以与萧溪尘像朋友一样自然相处,成亲倒也不是不行。 第8章 出局 往后的一个月,云瀛都闷在房间里研读医书,对面被她贴了一整墙的知识点,直接震惊了她爹,根本不敢上前打扰,生怕她一耍性子不学了。 她打的算盘是,好好表现一个月熬过禁足期满,再由萧溪尘提出来陪她去凌州。 到了禁足期最后一日的早上,她的纨绔小姐妹,都城富商季家的女儿季落落给她送信,邀她明日望星楼一聚。 不得不说,这时间掐得是真准。 可见季落落之前应该有来过云府,但是被前院的下人直接挡了回去。 季落落与她同年出生,家中还有一兄一弟,她排中间,爹疼娘爱兄弟事事都让着她,算得上是家里的团宠,于是自小就养成了奢靡骄纵的性子,让家里人头疼不已。直到那一日,季落落在望星楼遇见了云瀛。 两个纨绔女凑一起,那不得拼个高低,更何况那天她们二人都相中了同一个清秀小倌儿。 两人下了赌局拼酒,输的一方退出。 结果拼到最后,清秀小倌儿没人抢了,她俩抱头痛哭,相见恨晚...... 云瀛虚长她半年,自然就成了带头大姐,季落落成了跟班小妹。再加上二人以前各自身边的小姐妹,一个小范围的闺蜜圈子就此形成了。 自古阶级地位高低分明,其实季落落以前的圈子多为商贾女,而云瀛是她结识的第一个官家女,什么事情都以云瀛马首是瞻便成了她们这个圈子不成文的约定。所以,她禁足期满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啊,必须摆一桌酒席! 这就是明日望星楼聚会的前因。云瀛叹了口气,这下想不出去都不行了......让她头疼的不是姐妹相见,而是她隐约记得自己在望星楼有朵大桃花 ,红牌琴师墨轩。 此前,她为了杜绝媒婆上门提亲,疯狂地立人设,每日和季落落泡在望星楼饮酒作乐。 季落落倾慕墨轩无人不知,而她也痴迷于他的惊世才华。 一日酒醉,她过去轻薄人家,说要让他入赘云府。 当时墨轩正在台上演奏,曲子奏到一半,便被她生生打断,却也没叫人将她拉开。 众人皆当她是醉话,纷纷起哄,让云家大小姐备好聘礼迎新郎进府! 墨轩始终没有出声,就在那里望着她。 调子起得太高,众人这一闹把她吓得酒醒了大半,才惊觉这戏演过了。刚要开口澄清是酒后戏言,没想到墨轩却靠近对她恭敬的行礼,当着众人面说他等她求娶。 这突如其来的求娶戏码气得季落落当场大哭,整整三天没有理她。 后来,季落落说把要墨轩让给云瀛,因为她回去想了三天,比起墨轩,还是更喜欢云瀛。 云瀛气得扶额,真是个还没开窍的,这丫头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 后来,她就再也没去过望星楼了。 再后来,就是在聚贤楼表白睿王君星渊。 睿王这棵大树够大,普通门庭的女儿家是想攀都攀不上的,三品以下十分安全,绝对不会被当事人当成真的。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自从她当众表白君星渊后,以前所有绯闻全部被揭过,只剩下这一桩因为过于离谱,真真的在都城流传到现在...... 说到君星渊,她才想起来他那件披风还在她手里,真不是她贪图他的衣服。此一时,彼一时。 如果她跟萧溪尘婚约照常的话,那从现在起就得离君星渊越远越好,这衣服他就当扔了吧,她也不打算还了。 与此同时,君星渊这棵大树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被云瀛单方面淘汰出局了。 他正在跟当今圣上君星怀在一起后花园下棋。 年轻的帝王已经悔好几步棋了,连旁边的内侍郑公公都看不下去了,冲着睿王嘿嘿嘿一笑,连忙上前给他添了添茶水。 君星渊懒洋洋的开口,手中捏着黑子反复揉搓:“皇兄,您说只下一盘的,臣弟已经陪着您下了三盘,该放我回府了吧。” 圣上抬手制止他的话:“哎,你急什么,不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了吗?” 君星渊无语,圣上交待的事情有不要紧的吗? 圣上犹豫半晌,落了一子,道:“苏太后最近召见了她母族的亲眷,又准备为你选正妃了。” 君星渊嘴角弯起,嘲讽道:“老妖婆派死士杀我不成,这是想往我府里送眼线了。” 圣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神情似笑非笑,“谁让你早已及冠却不曾娶亲,连个侧妃都没有,她不急,朕都要急了。” 君星渊挑眉看他:“那皇兄给臣弟放一年长假,好去娶妻生子游历大盛,享受一下大好人生?” 圣上马上摆手,狡猾一笑:“朕可不同意,那你还是事业为重,好好给朕办差吧,都城司只有在你手上朕才能放心。” “不过......”他迟疑一下,又缓缓开口:“朕担心,上次她没得手,待训练完下一批死士后,还会卷土重来,你近日还是要注意安全,朕再多给你派些暗卫。” “臣弟多谢皇兄,暗卫训练不易,您自己留着吧,我的侍卫够用,再说,都城司的人我还没调用。”君星渊起身行礼,“上次北境带回的证据让她折了周旗这个大将,元气大伤,恐怕暂时还顾不上我。” 一个月前的那次刺杀源起于北境的一封密信。 北境守将周旗勾结北燕王室,欲勾起战事,待都城守兵尽出后,苏太后便可调动私兵扶其子齐王为新帝,篡权上位。可惜,君星渊已提前在周旗部下安插了眼线,中间截获了关键一封周旗与北燕的通信,便八百里加急送回都城。 后来,君星渊又散布消息,让苏太后以为此送信之人会直接交与他,于是在碧泉湖下游设局引得刺客前来,实际上已经中途换人密信送至宫里。 密信只能证明周旗通敌,却没能直接抓住苏太后的把柄。 为避免夜长梦多,周旗不得不除,而苏太后,只能暂时让她逃过一次,依然稳坐在秀仪宫。 不过,也不急。狐狸耐不住几日就会自动露出尾巴。他要做的就是加强防备,静观其变。 “听说苏太后已经让苏铭给你下帖子了,在望星楼定了酒席,说是苏家的几位小姐都会到场,任你挑选。”说完,圣上又换上一副惋惜的表情,“朕倒真挺想去看看那场面,可惜走不开。” 君星渊眉毛一挑,“皇兄要是喜欢,大可都收回后宫,也算帮臣弟解了围,臣弟在此先行谢过。” 圣上赶紧拦下他行礼的手说道:“人家相中的是你又不是朕,哈哈哈,你自己招惹的麻烦,自己去解决。” 后宫可真不缺人,别再来添乱了。 第9章 墨轩 云府今日比较热闹,因为是云霁的休沐日。 本来云霁要让后厨做顿好吃的给最近热爱读书的女儿补一补,结果她说有约要出门。 云瀛盘算了一下手头的熏香,她照着名帖里的人数准备了一些放在锦盒里。 然后又每份附上了一张熏过香的信纸,上面写了一些祝福的吉祥话。 时辰差不多了,她让小桃带好伴手礼,准备出门。 萧溪尘正在前院的凉亭里与父亲下棋,看见她的身影,便站起身问她是否要出门了。 云瀛点了点头,说今日休沐,你和我爹就不要处理再公务了,多放松放松。 萧溪尘眉眼柔和的点了点头,坐下继续琢磨棋局。 云霁任由女儿出去玩,这一个月她只顾着读书,实在是闷坏了。不过,他还是给旁边的亲随使了个眼色,那名小厮便跟在她们后面也出了云府。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时间宽裕,索性她就撩开窗纱看看两边的街景。 都城繁华,店铺林立,小贩的叫卖声夹着烟火气,与她在古装剧里看到的场景别无二致。 约摸半柱香后,望星楼到了。 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的巷子里,旁边已经停了不少外观华丽的马车、轿子之类的出行工具,从外形大致能分辨出主人的地位,云府算是不太张扬的那种,但用料考究,符合她爹现在的身份。 云瀛被小桃扶下车,走到巷子口时看见一个通体乌黑的马车停在最边上,这马车......怎么有点眼熟啊。 她来不及细想,季落落站在望星楼的前厅下,已经眼尖的看见她从巷子口走来了,她容貌出众,身着大红色的牡丹暗纹纱裙和暗绿色印花披帛,样子十分华丽。 “阿瀛,阿瀛!我在这里!”季落落眉眼带笑,冲着她摆手,大声喊道。 云瀛也摆了摆手,快速走了两步,上前环抱住她。 季落落的身型比她还娇小,很容易就能把她整个人环抱住。“她们到了吗?” “到了到了!今儿特地为你设宴,谁敢晚到就是不给我季落落面子!”她佯装霸气,表情却是娇憨可人。 望星楼的生意一向火爆到令人垂涎,小半年没来光顾,一楼大堂座无虚席,这还没到晌午呢...... 云瀛今天也穿了一身暗红色襦裙,上面附了一层浅色的薄纱,金色花纹的抹胸搭配红色披帛,发髻上缀着一支红宝石步摇,配合着这热闹的气氛,她抬起裙摆,随季落落一同上楼,小桃紧随其后。 季落落订的是二楼最大的包房“云香阁”,这个“云”字就很妙,所以一向是她们小姐妹聚会的首选。 拉开木门,云瀛最先看见的是坐在中间弹奏的墨轩,他也穿了一件红衣,黑色长发垂在身后,有两缕发丝自然的挡在额前,肤白胜雪,琴音绕梁,风雅浑然天成。 她心底震动了一下,神色却看不出异样,这怎么能是烂桃花呢,明明是极品芙蓉花! 墨轩起身向她微微点头行礼,眼眸里隐了一丝哀伤。 云瀛的喉咙忽然有些干涩,不论如何,那日口出戏言的是她,几个月不来的也是她,如今一见总不能太小家子气,她也连忙微笑回礼。 见云瀛有了回应,墨轩便继续坐下弹奏,眼神却偶尔看向她这边,旁人兴许察觉不出来,可她的感应一向很准,那道灼热的视线今人无法忽略。 人已到齐,八位妙龄少女围坐成一圈,后面站着各自的侍女们,一屋子小姐妹凑出更多小群体各自聊天,好不热闹! 小桃见她家小姐招手,赶紧将装熏香的篮子拿过来放在圆桌上。 姑娘们一个传一个的都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有位穿紫色衣裙的女子拿着那页信纸说道:“瀛姐姐,你这字可是请了先生练过?” 听她这么一说,季落落也拿起来仔细瞧了瞧,“确实好上很多啊,你这一个月成绩斐然啊!” 黄衣女子问道:“瀛姐姐,父亲今日还在训斥我的字,这位先生姓甚名谁,可否引荐一二?” 众人齐看向云瀛,她尴尬一笑,不就练个字么,姐妹们的反应有些过度。 云瀛眼神飘向那信纸:“这个是......这个是我拿着萧溪尘的字贴练的。” 什么?谁?萧溪尘是谁? 众人闻言有片刻都是呆愣在原地,季落落却蹙眉思索,突然眼前一亮,她站起来大声道:“萧溪尘啊,姐妹们,是那个状元郎!” “那不是瀛姐姐的未婚夫婿吗?” “你们见过面了?他长得如何?” “快说快说!” “让他过来啊,我想见未来姐夫!” “......” 七嘴八舌声响起,房间内的气氛立刻热烈到屋顶都要被掀翻。 无人留意到琴声似乎消失了一阵。 只有季落落留意到了,她虽说已经不对墨轩那么着迷了,可感情还是有的。她瞄了一眼墨轩,连忙出声止住众人的询问,自己亲自问云瀛:“你老实交待,要不然今日走不出这扇门!” 众人齐点头。 云瀛无奈道:“萧溪尘目前在云府作客,这就是全部。是我爹让他来的,与我无关啊!” 众人不依,非要听更多细节。 云瀛佯装不悦:“说好了今天给我庆祝,你们到底是请我还是请他?要不然我走,换你们的状元郎过来?” 眼神扫了一圈,妹子们都委屈得低头无言。 季落落出声打起了圆场:“好啦,今儿是给阿瀛庆祝,要想问未来姐夫的事情,我们等下次对不对啊!” “对对对!”紫衣女子对季落落竖起大拇指。 还得是你! 云瀛也举起酒杯,大方回应:“行,那今日不醉不归!” 女孩子们这才发觉她是假装生气,一个个又重新恢复了活力,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地聊开了。 墨轩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眼底的悲伤却无人能感知,他今日本来是另一场演奏,可听闻云瀛要来,就与其他乐师临时换了场子。以前她总来的时候,他反倒没有察觉出什么,可一晃数月未见,才明白这异样的情愫,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明知前方无路,却渴望能再靠近一步,可如今,便是这一步也无法迈出了。 她就要嫁人了。 第10章 争执 “云香阁”内觥筹交错,聊天嬉笑声已渐渐盖过了琴音......此刻弹奏的意义不大了,墨轩起身,打算回房休息片刻。 云瀛看见他要离开的身影,也站起身,想上前与他说几句话。 突然“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屋内刹那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看向房门。 “墨轩!墨轩在哪儿?”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高声喊道,后面还跟着两名她的同伴。 刚好墨轩从屏风处走到了门前:“是找我吗?” 闯进来的女子神色一变,瞬间换上了娇羞的笑容,柔声道:“墨轩公子,快来听雨阁弹奏一曲,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云瀛和季落落同时看向那边,这不是户部侍郎林之峰家的小女儿林若瑄吗?她以前也常来望星楼听墨轩的琴,只不过与墨轩少有私交。 墨轩后退两步,低头行礼道:“林小姐,墨轩今日只在云香阁,自会有他人去听雨阁,还望您见谅。” 此话一出,林若瑄又开始面带怒气,她环视一周,发现了云瀛的身影,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靶子。 只见她轻蔑一笑,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你不是满都城的在追睿王殿下吗?怎么?被殿下拒绝,又回来骚扰墨轩公子。真是不要脸!” 墨轩刚要上前劝解,云瀛便出声:“轩。” 他回眸,见她摇了摇头。 “林小姐,火气这么大可要注意,夏天上火可不好治。”云瀛缓缓靠近。“睿王殿下跟我的事情就不容你操心了,听说你在与苏鸣苏公子议亲,怎么,是没被人家瞧上,才来找墨轩的吗?” “你!”林若瑄上前,想要动手扇巴掌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纨绔女。 “算了,阿萱,她们人多,我们不跟她们计较。”后面的女孩及时拉住了她,低声相劝。 “就是,就她这放浪行径,别说睿王殿下看不上,我看她也不配当状元郎的夫人,就等着萧编纂退亲吧!”临走之前,另一个女孩还不忘出言贬损她。 这两位面生,云瀛一时没认出来。也许以前不经意间得罪过她们,但能跟着林若萱后面的,想必家世背景还不如林家。 此时在二楼的另一个雅间里,三女两男正端坐在两侧,静静的饮茶。 因为太过安静,外面有一点声响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是林家小姐大闹,然后有人又提到了睿王殿下,顺带还稍上了苏鸣,雅间里一共两名男子,一个也没落下。 君星渊挑眉,是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还真是巧了。 距离上次刺杀已过月余,终日忙碌,他还没腾出时间去找她,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嘴角不禁弯起好看的弧度。 “这说的是我跟你吗?”苏铭放下茶盏,疑惑地问。 君星渊的视线看向门口,站起身对苏家的三位小姐略微颔首:“本王失陪。” 他走出雅间,苏鸣也好奇的跟了上去。 苏家的三位小姐面面相觑,搞不清女孩子吵架有什么值得睿王关注的,她们三人坐在这里也没见君星渊撩一下眼皮。 这里面较年长的苏卿卿对妹妹们使了个眼色,于是最小的妹妹苏兰兰便立刻也走了雅间,她本就好奇,正好听大姐的话去探寻一番。 君星渊和苏鸣刚走出去,迎面就撞见了从“云香阁”败下阵来的林若瑄几人。 林小姐被眼前之人的卓绝风姿震得有片刻的错愕,才反应过来此人是谁! “见过王爷!”她连忙行礼问安,后面的女子也一起行礼。 本来云瀛都要关房门了,一看君星渊出现,感觉这门是开也不是,关也不是,整个人就卡在了那里。 在门外地墨轩转身,看向她,道:“阿瀛,你跟我走?”示意她先离开这里。 云瀛点头,正好她也是出来找墨轩说话的。 “等等!”君星渊越过林若萱几人,来到云瀛身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淡淡说道:“本王才来,你就要走。” 寥寥数言,仿佛在望星楼扔下了一颗火雷,瞬间炸掉,威力惊人! 林若瑄倒吸一口凉气,她一直听闻是云瀛死皮赖脸的缠着君星渊,而君星渊从没给过她好脸色。怎么今日反倒是君星渊主动上前与这女人说话! 后面的苏鸣也有几分错愕,他与君星渊称不上多熟,但表面上也有几分交情,睿王那生人勿近的脾气,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苏兰兰则杏眼一瞪,看向云瀛的眼神自带了几分厌恶,今日哥哥张罗的宴请本就是意在让睿王选妃,自家姐妹之间竞争倒也无妨,她和二姐本就无意与大姐争抢,但这王妃的头衔绝不能落在外人头上,太后姨母也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她仗着与睿王的这层关系,走了两步上前道:“渊哥哥,此女的名声在都城可是出了名的差,你怎会与她相识。” “噗嗤!”云瀛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好一个渊哥哥,简直比她的那个“渊“还有杀伤力...... “你,你敢笑我?”苏兰兰怒火中烧,便想冲上前去。 君星渊伸手挡在她身前,他看向苏兰兰,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了看了她一眼,无端生出一股摄人的冷漠。 苏兰兰没敢再说话,众人也都不敢再出声。 云瀛看到这样僵持着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向君星渊略微行礼道:”云瀛拜见王爷,不知您找我何事?“ 何事?让他想想...... 君星渊眼波一转,目光停留在她的衣裙上,这身暗红色的裙装倒是与她很相衬,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姿色实属上乘,自带点华贵之气,苏家三姐妹与云瀛相比也稍显逊色。 男人看女人,无论是否心动,单纯的美丑还是可以分辨得很清楚的。 他缓缓走上前:”本王是想问云小姐,何时归还我的披风。“ ”......“云瀛微怔,万万没想到,堂堂王爷会小气到当众向她讨要一件破披风。 可这话落在众人耳中,可不仅仅是一件披风这么简单。 不都说是云家女单方面纠缠睿王殿下吗? 这看着也不像啊...... 季落落闻言整个人从后排窜到了前排,终于挤到了吃瓜第一线。 墨轩直到此时才抬头正视君星渊,以前他因乐师的身份原因几乎不会直视这些贵人,现在也顾不上了,他想看清君星渊对云瀛究竟是何意。 众人彼此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男女之间共用一件披风不可能毫无关系,最起码也得算是熟识吧? 第11章 做戏 云瀛干笑两声,凑上前去小声对君星渊说道:”殿下,您那日不是问我要什么赏赐吗?不如您就把披风赏给我,如此民女就不打扰殿下会友了,今日就此别过。“ 君星渊面无表情,靠近她的耳边低语:”本王的人情就值一件披风,你太看轻本王了。“ 云瀛瞪眼,”那您想怎样?您后面那位小姐的眼神快把我生吞了!“ ”你救我那次,不是胆子挺大的,还怕区区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能与他君星渊同室相处的女子可不会是什么弱女子,她可不傻! ”君星渊,你到底想怎样!“她咬牙切齿的说出了全名,声音却不得不压到最低,生生少了几分气势。 ”很简单,你也配合我作戏。“他终于道出了目的。 云瀛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看向雅间内那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终于明白了他今天为何搞这出。 这不就是与她一样,在寻找一个最佳工具人嘛?而她便是那个倒霉的工具人!自作孽啊...... 云瀛站直身子,拉开与他的距离,皮笑肉不笑:”那敢问殿下想要我何时归还?“ ”就现在吧。“他毫不客气地开口,今日来望星楼已经是卖苏鸣一个面子了,本来也是要走的,索性就直接让苏太后断了念想。 ”哎,殿下,您别走啊,这让我回去如何向姨母交待!“苏鸣上前劝说。茶才喝了一小会儿,连话还没说上两句呢,只怕君星渊连他那三个妹妹的样子都没看清。 ”今日本王已与云姑娘还有约,改日我会亲自向太后请罪,还望见谅。“说罢,君星渊扫了一眼众人,确定在看的不在看的都在竖着耳朵偷听,便用眼神示意云瀛随他离开这里。 云瀛叹了口气,她跟季落落说她去去就回,万一不回,那就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改日再设宴请姐妹们。 季落落哪敢阻拦,那可是睿王殿下。不仅不阻拦,还使劲推了她一把,让她赶紧跟上人家。 顷刻间,关键人物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三伙人互相干瞪眼...... 林若瑄是后来才发现苏鸣也在这里的,后者还上下打量了她几圈儿,却连个招呼也没打。 她真是后悔今日来找云瀛的晦气,让苏家的平辈儿们都撞见自己的丑态,她与苏家议亲本就是高攀,要不是身为户部侍郎的她爹能有点取财之道,苏家也不会给她相看的机会,如今议亲之事怕是再无转圜的可能,她一气之下羞愤离场。 苏鸣摆弄着折扇,他目不转晴地看向季落落,此女长得明艳高贵,是他心仪的类型。刚想上前搭话,发现对方对他露出轻蔑一笑,拉着墨轩就走了。 苏鸣不禁气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女子无视!今日真是诸事不顺,回去只能向太后告状了。 ”云香阁“众姐妹以大获全胜的姿态回到包房内,关起门,喝起酒,聊着八卦,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过,云瀛这边的气氛就没那么欢快了。 出了望星楼,她就奔着自家马车走去,刚到巷子口就被君星渊给拽了过来。 ”坐我的马车。“他用眼神示意她上车。 这通体乌黑的车身,怪不得稍早前她看着十分眼熟,果然是他的。这车比旁边的整整大了一圈,虽说看起来是很威武霸气,可爬起来就十分费劲了。 哪怕有梯子,中间相隔的高度也是不便行走。她撩起裙子,费力的抬腿。 君星渊托起她的手臂,让她借力上车。 演戏演全套是吧......行。 夏天本就炎热,车厢里又塞了两个人,也不怕闷死。 不过,真坐下来却没有她以为的热,她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凉? 君星渊指着座位下的方格,里面是一整块冰,用铜盆盛着,散发的冰凉的雾气...... 真奢侈,她们刚刚一屋子人,也就用了一块冰而已。 ”王爷,您也要成亲啊?“ ”也?“ ”我不是也有婚约么......以前是因为不想成亲,才斗胆拿王爷做了挡箭牌,民女知错了。“ 君星渊闭着双眼,也不搭话。 云瀛便只能自己打发时间。 她打开纱窗,从缝隙中观看外面的景色。 突然发现这不是回云府的路。 ”王爷,您是不是走错路了,不是要去我家吗?“ 君星渊睁开眼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本王有说过要去你家吗?“ 云瀛在心里已经骂娘了,表面上还要维持镇定:”敢问王爷要带我去哪儿?“ 这男人给她的压迫感太强,天潢贵胄随口一句就能取人性命,她实在是松弛不下来.....云瀛啊云瀛,你以前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真敢惹这位爷! 君星渊指着肩膀上的伤说,本王的伤还没好,你去我府上给本王换药。 啥?! 堂堂王府,还缺大夫?宫里不还有他们专属的太医吗? 再说了,那点伤要真有什么恶化,他此刻就不会无事人一样地坐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王爷,那伤口无毒,普通的伤药即可痊愈,应该不需要民女专门走这一趟。您府上定有医术高超的大夫,都比民女专精,不如......“ 不如什么?他抬眼瞟向她,用眼神询问。 算了,她放弃了! 随便吧,反正大不了就是跟他回去换个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跟随睿王殿下离开望星楼的,好歹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的独女,难道还敢绑架她不成。 想到此,她也摆烂了。 索性也坐着闭目养神,走一步看一步。 云瀛不知道,从望星楼出来时,她爹派的小厮就一路跟在君星渊的马车后面。 发现小姐没上自家马车时,小厮就机灵的轻叫小桃的名字。小桃发现了是自家人,这悬着的心也就踏实了大半。她让小厮也跟着马车,有什么事情还能顶一下。 小桃也是个天真的孩子,真要有什么事情,在这些侍卫的手底下他俩都不够当炮灰的...... 第12章 调查 睿王府的位置在寸土寸金的皇城附近,周围都是大盛朝数一数二的官员府邸。 这都离得这么近,彼此之间也太没有隐私了......云瀛在心里吐槽,她还是头一回走进王府的庭院,保守估计比她家能大上四五倍吧,而且还在这么金贵的地段儿,要是卖了钱大概几辈子都花不完。 因年幼时母亲便已离世,父亲怕她出去被人欺负,所以她几乎没什么机会参加贵夫人们举办的宴会之类的场合。尤其是皇宫、王府这样的地方,印象是她是肯定没来过的。 睿王府里到处都是侍卫,也不见几个侍女。 ”王爷,您有几个侍女?“她随口一问。 ”你不问我的肩伤,倒是关心起我的起居来了。“他心情看起来不错。 云瀛发现这个男人不会好好说话,也不知道他是只针对她,还是对所有人都如此。 ”我有两个侍女,跟了我很多年。“ 她了然的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们只是服侍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想什么了?她什么也没想。 ”当年是在我母妃跟前伺候的,她去世后,便留下她们在王府。“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君星渊的母亲应该是先皇的宠妃,他与当今圣上是同母所出,当今的苏太后只是名义上的母亲。 正说着,这两名侍女已经出现在眼前,对他们屈膝行礼。 云瀛八卦心一起,便仔细端详了她们的长相。这两名侍女都是很出挑的样貌,衣着穿戴也比普通人家的侍女要好上很多,显然在王府里工作很是清闲,富贵养人呐。 君星渊一路沉默不语,径直将云瀛带到他的书房,命令其中一个侍女拿来伤药和包扎工具。 屏退其他人后,室内就只剩他们二人。 这男人往榻上一坐,也不动手宽衣,敢情是全程让她伺候啊! 行,就当之前欠他的。 云瀛直接上手,将衣领扒开,再用力拉至肩膀下方。 ”你轻点!“君星渊眉头拧紧,大声呵斥。她力道之大,根本不像个女的。 ”轻点又拉不开,要不您自己来!“她也没惯着他,自己又不是他的使唤丫头,跟谁呼来喝去的呢! 君星渊抿直双唇,不再说话,只是配合的将上衣带子解开了。 健硕的肌肉就这样袒露在眼前,云瀛不禁吞了吞口水......打住,现在可不是欣赏肉体的时候。 他这伤......的确有些蹊跷。 按说,伤口不算严重,早就该结痂。 可如今一看,伤口依然泛红,依稀渗着血丝。 可当时她已反复查验过,伤口无毒。 ”王爷,你可找太医看过。“太医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看过多次,太医说伤口无毒,不见全好说可能是劳累所致,伤口不易愈合。“ ”这样啊......那我能不能检查一下您的贴身衣服?“ 君星渊唤来侍女,带她去查看。 还是刚才拿药的那位侍女,名为羽湘,她是贴身服侍的侍女,另一位叫青贤的侍女除了服侍还负责外出采买。 不仅衣服,云瀛还将君星渊的床榻、平日吃的食谱、使用的熏香、茶具、碗筷、烛台、笔墨纸砚、包括佩剑都查了一遍。 上面都没有可疑的附着物。 这可太奇怪了,她不禁陷入了沉思,开始琢磨非寻常的角度:”王爷,还有没有一些东西是您日日会触碰,但我在刚刚却忽略的东西。“ 君星渊顺着她的话,又将自己的日常起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每日会接触的物品,还有母亲的那串佛珠手持。用锦盒装着放在书架上,所以云瀛没有看见。 他取来锦盒交给她。 云瀛打开凑近嗅闻,材质是上好的檀香木,表面有点暗淡,纹理的颜色却很深,像是侵染了些什么。她继续嗅闻,清淡的木香是似乎有一点点酸味,不易觉察。 她让君星渊也嗅闻,后者却摇了摇头,没感觉出什么异样。 云瀛道:”王爷能否将此物暂时交给我,我得回去查阅医书。“ 君星渊抬眼看向她,眉间展露出一丝霸道:“需要什么医书,本王取给你便是,你就在这里查。” 云瀛瞬间就后悔了,都怪她这该死的好奇心,让自己又忘了如今所处的环境,这可不是简单的学术研究。 “那王爷要不这样,我也只是猜测,您可以寻一些制毒解毒的高手,应该很快便有结论。” “本王自然会的,不过召人过来尚需时间,你先查你的。” 云瀛气结,她这是造了什么虐,自己没事找事,这下好了,连出入的自由都没了......尽量速战速决吧。 ”那您让人唤我的侍女进来。“ ”好。“君星渊唤那个黑衣少年进来,“阿离,你去。还有,即刻封闭王府,从现在起,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出府。” 云瀛也不确定哪本医书里面有,只能交待小桃将多宝阁上面的全部搬来,尤其是与解毒有关的。 “你怀疑手持有毒?”君星渊脸色阴沉下来,眼神也冷若寒冰。 “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需要验证,毕竟我现在也敢不确定。”云瀛斟酌着说辞。 君星渊没有想到,让她来上个药竟然还牵扯出这样的局面。 若母妃的手持真有毒,那她当年去世恐怕另有原因。当时他和皇兄都不在都城,也不是没怀疑过母妃的死因,明里暗里都查过,太医院给出的结论确实经得起核查,过程没有任何纰漏。连父皇当时也认定,母妃是因病离逝。 短短几年,物是人非,后来父皇也故去了。 母妃大部分遗物都收在皇陵别苑,唯独这串手持是她当年珍爱之物,他才会放在身边,每日擦拭,从不间断。 若对方利用这物来毒害他,说明这王府里已经有了对方的眼线,他的习惯都被人监视着。原本他以为王府里都是筛选过的旧人,起居还算安全,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所以这毒,到底是以前的残留之物,还是如今专门为他而下? 他就这样静坐在书桌前,云瀛坐在离他不远的靠椅上。 从王府到云家走上个来回,怎么也得大半个时辰。 希望小桃手脚麻利些,她也想早点自由...... “能查出来此毒投放的时间吗?”他声音很轻,显然思绪还停在很远处。 “我试试吧。”她只能这样说。 “若是有人想毒杀我,为何不直接在饮食里下毒,不是更容易。” 云瀛耸了耸肩,那谁知道?“这么明显就被查到的毒,那不是诛九族的大罪吗?神不知鬼不觉的才能保命。” 君星渊瞪了她一眼,话糙理不糙。 这个女人以前伪装得太好,都城里的人竟然真以为她是个废物草包。如今她却在他面前自废武功,这是不装了? 门外传来护卫的通报声,君星渊亲自起身去开门。 来人除了小桃之外,竟然还有萧溪尘,他依旧是一身青白衣衫。 “王爷,是云大人的意思。” 阿离将云霁的话复述了一遍。大概就是云瀛可以协助王爷办差,但未出阁的女子不宜单独留在王府,故让她的未婚夫婿一并前来,待事情忙完带她一起回府。 君星渊冷哼一声,这老狐狸,谁都不得罪。 “臣萧溪尘拜见王爷。” “溪尘!”云瀛听见他的声音,很是惊喜:“你来得正好,书都带来了吗?” 他点头,后面的侍卫捧着装书的匣子。 “王爷,让他帮我可以吗?是自己人。” 自己人?君星渊看向她,她凭什么替他决定谁是自己人。可眼下查证据要紧,他略微颔首,让萧溪尘进了书房。 第13章 阴谋 云瀛将串珠打散,分为三份,一份用于检测,一份可由他人复检,最后一份封存留底。 检测的珠子也随机分了若干份,沿着纹理处刮了些涂层收集粉末,用不同的草药水溶解。 先用最原始的方法测试,银针变黑大概率是有毒的,只不过这种条件下想确定是哪种毒真的太难为她了。 滴在白帛上的液体是淡紫色,散发的气味微酸,她给出了几个可能的方向,萧溪尘则在一边帮她翻找那些医书古籍。 在对比和排除了很多已知的毒物后,云瀛对君星渊说有可能是一种慢性毒药,百灵花的种子。 这种毒物通过空气、皮肤可以吸收,少量会让人狂躁不安,呼吸困难,损伤心肺,多则损伤肌体,严重时会全身溃烂。 这毒看似杀伤力不大,但它有的毒性是可以累积的,而且会随着伤口扩大短时间爆发,让人不死也是个半残。 也就是说,接触一天和接触一年的影响相去甚远,若君星渊再受一次重伤,它的毒性就会瞬间发挥数倍功效,伤口加速溃烂。 至于这毒物是以前就附着在了串珠上,还是又叠加了新的,她的能力无法辨别,只能另请制毒高手,或能给出更精准的判断。 君星渊安静听完她说的这些,此时天空已近暮色。 他命人燃起了很多烛火,将屋子照得通亮。 “你的意思是,毒并不是一次下完的。” “我推断是需要持续补充,否则身体会将以前的毒排出,不会造成过分的伤害。” 他沉思片刻后唤来阿离,低声交代了几句,对云瀛道:“我派护卫送你们回府,今日之事多谢你还有萧编纂,本王定会重谢,至于所查之事还请二位保密。” 萧溪尘低头行礼,算是应下了。 “你的伤只要不再接触那毒物,继续涂药就好,也可继续吃些清热解毒的汤药,对了,禁酒以及......“云瀛磕巴着望天,没说出口。 ”......“君星渊轻咳一声,摆了摆手。 云瀛见事情办完也松了口气,连忙拉着萧溪尘的衣袖,两人在护卫的带领下逐渐走远。 他们离开后,君星渊便对另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使了个眼色,这是跟他时间最久的侍卫志远。 志远明白要做什么,当务之急是除内鬼。 审讯的过程没用多久,手持一摆,女子就瘫软在地,直接招了。 母亲留下的侍女想要加害他其实有很多种方法。 只不过,人非孤石,伤他一人,全族陪葬,这到底还是个威慑。 可如果方法够隐秘,行事够安全,诱惑足够大,同时被胁迫,种种缘由叠加在一起,那不做也得做了。 侍女羽湘痛哭流涕,说苏太后绑了她全家,又给她下了剧毒,为了家人和解药,她不得不为之。 “那母妃呢?也是你下的毒?” 羽湘惊恐的摇头,直说不是自己。 君星渊让她细说这手持的来历。 羽湘回忆,说此珠串为丽妃所赠,贵妃生前皈依佛道,喜爱有念力加持的佛珠,这珠串是凌州严华寺静心大师亲手所制,丽妃偶得两串,就献给贵妃和苏太后各一串。 苏太后? 羽湘点头,她确定苏太后也有一串。 他一直以为这手持是母亲在凌州别苑小住时自己求得的,才格外珍惜。 既是高僧亲手所制,区区一个丽妃哪有什么能耐求得,还一次两串,不过是有人经由她的手送到特定的人那里罢了。 后宫凶险,母妃一向深居简出,不与当时还是皇后的苏太后争宠,却还是逃不过被毒害的命运。那时,他和皇兄都在北境,得知母亲的噩耗,悲痛之下也怀疑其中有蹊跷,便意欲返回都城,可父皇一直未下诏令。 他们二人只能强忍悲痛留守前线,直到打了胜仗回宫,父皇一纸诏书直接禅位给皇兄,让皇后一党措手不及。 若当时,他们无诏强行返京,皇后便可以谋逆之罪将他们截杀在都城之外,先斩后奏。 是阴谋,其实也是阳谋。 权利更迭的过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成上位者的代价。 君星渊满面冷漠,看向羽湘。 羽湘似乎哭累了,她神色涣散道:”奴婢毒害王爷,罪该万死,可家人受我的连累,怕是一个都活不成了。“ 志远开口道:”羽湘,苏太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若你第一时间告知王爷,也许他们还有生的机会。“ 君星渊道:”府里还有苏太后的眼线吗?“ 羽湘颓然地摇头:”奴婢不知。“ ”今日之事你就当没发生过,继续与那边保持联络吧,只是内院不要再进了。“ ”王爷不杀我吗?“ ”事已至此,杀了你,于本王又有何益处,后面的事你该知如何应对。“君星渊看向志远:”带她下去吧,严加看管。“ 志远应声上前,将羽湘拽了出去。 君星渊独自坐在书桌前,手指紧握至关节泛白,烛光光他的影子映射在墙上,是无人知晓的寂寥。 他派人让人将另一个侍女传唤来。 “王爷。”侍女青贤跪在地上,她大概也猜到王府里发生了什么。 有人背叛了王爷,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每日与她接触最多的羽湘,而她丝毫没察觉到异常,实难交待。 “青贤,你在王府多久了?” “回王爷,自贵妃去后,奴婢就在王府跟随王爷,整三年了。” “等下去找志远,他会给你一笔银子,回去做点小生意吧。”君星渊始终没有看向她,视线还停在眼前的碎珠上。 青贤泪如泉涌,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贪恋地看着君星渊的脸,本以为承着旧主的情,君星渊多少能在她们二人身上洒点雨露,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她有些不甘心,羽湘背叛了王爷还能留在王府,而她什么都没做却要离开。 君星渊见她没起身,抬头看向她,轻声道:“需要我派人护送你回乡吗?” 青贤一愣,知道事态已无转圜的可能,真激怒了王爷让人调查她,那平日贪墨的采买钱也保不住了,她连忙站起来谢恩,果断离去。 除了两个侍女,王府里的其他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保险起见,还得严查一遍。 他长出一口气,准备起身,手掌却不经意的硌到一物件,微痛。 是一只白玉耳饰。 他想起云瀛此前在这里忙碌的身影,将它拿起,攥在手里用力紧握...... 第14章 邀约 走出王府的云瀛双腿一软差点晕倒,刚刚百灵花虽然吸入的剂量不大,但多少带点毒性,加上之前饮了酒,此刻勾起了不适。 在君星渊面前,她尽力克制。 现在只觉胸闷气短,想尽快上马车休息。 “还好吗?”萧溪尘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问道。 “快,扶我上去。”她对他耳语道。 萧溪尘眉头攒成一团,他先上了马车再用力将她拉上来。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坐进车里,他便将她圈在怀里,压低了声音安慰她:“忍着点,我们很快回府。” 云瀛努力支撑住越发沉重的眼皮:“好。” 他又腾出一只手倒了杯清水,扶着她喝下。 “你告诉我,是否严重?” “不严重,我需要睡一下,到了叫醒我。”说完她就闭上眼睛,直接将脸埋进他的臂弯,仿佛这里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萧溪尘从未与女子有过这般接触,她的靠近让他猝不及防,心头狂跳,整个人紧张得不敢低头看她的脸。 过了半晌,才发现她额前的发丝已被汗浸湿。 他用衣袖轻轻擦拭上面的汗珠,又怕衣料粗糙惊醒她,只好改用指尖一点点抚去。 为了快点回云府,马车有一些摇晃。 萧溪尘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不顾手臂酸痛,极力不让她感到颠簸。 与女子同乘一辆马车,她此刻正依偎在自己怀中,而且还是他的未婚妻,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一种隐秘的占有欲涌上心头。 若不是她身子不适,他真希望回府的路能再长一点,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马车快到巷口前,他轻轻摇晃着怀里的人,柔声唤道:“阿瀛,醒醒。” 他连叫了好几声,云瀛才缓缓睁开眼睛,轻咳了几下,问:“到了?你让马车停一下,我要缓一缓再进门。” 她坐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个头发和衣裙,开始将今日之事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回去之后她爹肯定会仔细询问,不知是否会训斥她搅和进了皇家之事。 想到君星渊,他毕竟是她来到这里后最先遇见的人,她无法做到知情不说,否则,那毒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打开窗户透气。此时,天差不多刚刚黑了下来,风也变得凉爽,主街上的喧闹声依稀传来,趁得马车内格外安静,深吸一口气,感觉这才缓过了神儿。 “走吧。” 这大半天,云霁一直在正厅来回的踱步,吃不下,喝不下,还不时让下人到门口探查有没有大小姐的影子。 直到小厮一路小跑回来通报说大小姐回来了,他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赶紧让下人张罗吃食。 云瀛简单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爹倒是没有她预想的训斥她多事,反倒惊讶于她竟能推断出君星渊中了毒。 也是啊,短短一个月,她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连救君星渊两次,是应该惊讶...... 这么一想,她顺便将功劳推给了萧溪尘,对她爹说一来是他的医书记载详实,二来是他帮忙才能分辨是哪个毒物。 萧溪尘知道她这样说自有道理,也不反驳,也说是她聪慧机敏才能发现。 云瀛对他了然一笑,开心于他们之间存在的默契。 晚膳随便用了些,她食欲还是受了些影响,吃什么都觉得不香。 还是得赶紧回房泡个澡,早点入睡才行。 从望星楼出来大半天就过去了,还说给君星渊取完披风就回去呢,结果她直接落跑了,也不知道季落落她们怎么样了。 在她没瞧仔细的那个雅间里,不知是哪家贵女跟君星渊共处一室的,想必也不是普通门庭家的女儿家。 真好奇他以后的王妃会是谁,不管是谁,想到他那恶劣的生存环境,她都不禁对这位未来的王妃多了几分同情。 这又是刺客,又是下毒的。 太危险了,万幸这事儿轮不到她头上。 对了,还有墨轩,本想向他好好道歉的,也只能等下次。 回房后,小秋交给她一封信笺,背面还封了火漆,说是从望星楼送来的。 巧了,她刚刚才想到季落落,不会这丫头还在那里没走吧? 赶紧拆开信,看向落款处,竟是墨轩。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送信呢! 她愣愣地坐在床边,从头开始将信读起。 “阿瀛,展信安。数月未见,纵有千言不得倾诉。特约你和落落一起于月圆夜静水桥头幽兰坊,游湖赏灯、月下叙话、轩有要事相告,盼望相见,静候佳音。墨轩。” 有要事相告? 她脑子又转了几圈,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 小桃备好浴汤,她凑近嗅了嗅味道,最后嗅到小桃身上,连忙捏着鼻子嫌弃道:“丫头啊,你这跑了一天都臭了,赶快去洗澡!对了,我这瓶玫瑰露送你用。” 原本小桃被嫌她弃还垮着个小脸儿,一听有玫瑰露瞬间眼神又亮了起来:“多谢小姐赏赐!”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小秋在旁边笑道:“那小姐想用什么?” 云瀛打开她那个超大的香薰柜子,里面瓶瓶罐罐的查看了一遍。拿出一瓶桂花露给小秋,“八月桂花,这个你用很是应景,拿走吧。” 小秋连忙接过放在袖子里,她眼波一转,四下看了看,才轻声对云瀛说道:“小姐,我听前院打扫的下人说,萧公子心悦您。” 哦?这何以见得? 小秋生怕她不相信,赶紧将听到的话原封不动的学了一遍:“阿富说的,大人让他在前院伺候着。昨日萧公子听说您被带去王府,情急之下人撞到了柱子上,大人叫他商议,他说可亲自去王府一趟,下人们都说萧公子有担当,咱们小姐有个好夫婿!” 所以,萧溪尘这名声可是比她自己好太多了。 她继续挑着瓶子,一边研究一边嗅着味道,终于发现了一个感兴趣的,闻起来像波斯菊混着小青柑的味道,清凉中透着一丝恬淡,助眠安神,今儿就它了! 挑选完熏香,她的视线又看向下面的一摞丝帕,想着小秋说萧溪尘肩膀撞了柱子,心里便有了主意。 第15章 回忆 梳洗完毕,她简单绾了个发髻,穿上舒服的蚕丝襦裙,开始捣鼓冰敷用的镇痛贴。 取红花、丹参和艾叶,捣出汁水搅拌。 丝帕摊开涂上一层草药后再将冰块放入,包裹在丝帕内,一个简单的冰贴就完成了。 她将此物拿给萧溪尘,说可以消肿止痛,顺便感谢他今日的仗义相助。 萧溪尘小心接过,抿了抿嘴,似是有话要说。 她眼尖瞧了出来,便在廊下站着等了等。 原来都城这个花灯节都宣传个把月了,毕竟这阵子她都在府里禁足,没留意到外面那热闹的氛围,尤其是到了晚间,街头巷尾已经陆续多起了不同种类的花灯。 白日间在望星楼,没等姐妹们聊到这个话题她人就被君星渊带走,所以,估计全都城只有她自己是今晚才知晓的。 萧溪尘便是开口邀请她明晚同游、赏灯。 可惜不巧,墨轩已经送信过来,还有季落落也一起,她不可能不去。 此话一说,萧溪尘眉眼间透出一股浓重的失落感,换作以前,他是不会把情绪直接表现出来的。 大概是因为有了期待,失望才会难以掩饰,尤其是当她特意为他送了冰贴。 “要不这样,我回信问一下墨轩,可否我们四人同游,人多也热闹嘛。” “好。” “快敷冰吧,要不一会儿该化了。” “嗯。” 云瀛其实对赏灯本身并没什么兴趣,现代人见识过的精彩太多了,就算是非遗传承的水准,她也是亲眼见证过的。 她更感兴趣的是游湖本身带来的体验,三五知己,把酒言欢,来这里这么久,她还没有逛过夜市。这么一想,还蛮期待的。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大盛朝,花灯节对于年轻男女来说还有另一层含义,很多人会选在这一天表达爱意,互定终身。 第二天阳光明媚、鸟鸣嘤嘤。 云瀛一早派了阿富去望星楼送信,让他就等在那里好将墨轩的口信带来。 季落落正巧也来到了望星楼,店里还未营业,她直接去了后院墨轩的房间。 “如何?阿瀛怎么说?”她拿起矮几上的酥皮点心就往嘴里面塞,一大早就出门连早膳都没顾得上吃就要出门,她哥追她半个院子都没追上。 墨轩穿着素色长袍,坐在窗前给她烹茶,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信。 季落落连忙抽出信纸,扫了一眼,眸光微闪:“阿瀛要带萧溪尘一起来?” 她撇着嘴角,叹了口气:“不如不说我也同在了,本想给你二人制造个相处的机会,我到时就说有事不来,现在还必须得去赴约了,要不然,你们三个....那画面,啧啧啧。” 墨轩倒神色自若,眉毛一挑,道:“阿瀛可不会想到你能有这般心思,你啊,不必为我操心。” 季落落圆眼一瞪,所以呢? 所以已经回信给云瀛,晚上四人一同游湖。 她看着墨轩,心里苦涩的感叹了一声无缘。 她在想,阿瀛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个未婚夫呢,否则以她的性子,横竖是不想嫁人的,能与喜欢的人朝夕相处不就好了,身份地位都不是问题。 “今晚你想对她说什么?” “提前告诉你也无妨。”他给她斟满茶汤,放下茶盏,认真地说道:“我要走了,离开都城。” “什么?!”季落落差点将口中的茶全部喷出! 她腾地站起身,满脸震惊:“你,你在都城不是为了寻亲吗?难道是寻到了?” 他点头:“年少时很想探究自己的来处,如今我也想通了,过好当下才有意义,望星楼自是不能再待了。” 季落落觉得口中的点心都不香了,一切太过突然,让使得她心里的那份酸涩快速地蔓延开来。 “你打算去哪里?离都城远吗?” “去凌州找我的义兄。” 季落落松了口气,都城离凌州乘马车只有一天的路程,还是有机会相见的。 “阿瀛也留不住你吗?要是她挽留你呢?” “她不会的,她不是会干涉他人决定的人。” 墨轩又为自己斟满一杯茶,浅尝一口放下,陷入了沉思。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云瀛与那些骄奢无度的纨绔女一样,蛮横任性。后来,可能是她伪装得不够彻底,总被他发现了一点破绽。 后来,他开始留意她的一些言行,慢慢的,演变成了一种期待。 有一次他手指被新换的琴弦划破,只得带伤演奏,旁人只言他琴艺精湛,只有她发现了他颤抖的手指,拉着他离开了那里。 在望星楼待久了,他早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 美艳的女人、俊俏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皮囊的美已经很难打动他的心。 可她第二天便拿着药膏,对他说务必要养好伤,她会去说服楼主。 从那日起,一种奇怪的情愫于心里生根发芽、在不经意间悄然生长...... 再就是最后那次,她醉酒当众说着要娶他的胡话,他也曾偷偷地想,万一呢,万一她也是真心的,他该如何? 只可惜,一切都是奢望。 墨轩眉头微蹙,还记得当她许久未来的那段日子,他总喜欢坐在窗前一边弹琴,一边看远处的街角,看是否会有熟悉的马车出现。 一日弹奏时,不知谁高喊了一句: “快看!是新科状元萧溪尘!“ ”这仪态、这风姿,果然是人如其名,不染凡尘!” 众人纷纷挤在窗边,惊呼这新科状元郎是何等风光霁月。 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太在意。 一直以来,他自视才貌品性都不输旁人,哪怕流落红尘,卖艺赚钱也未攀附任何人,又何必妄自菲薄。 可不久后,竟听闻她与状元郎有一纸婚约...... 那一刻,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道口子,时常隐隐作痛。 如今,他终于查到了自己的身世:一个权贵无意间犯下的错,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在都城的日子仿佛活成了笑话,还不如像当初那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恍惚间,听见季落落在唤他的名字,墨轩回过神,继续为她斟满茶汤。 第16章 同游(上) 花灯节这天,云瀛和萧溪尘如约来到静水桥边,此桥在都城的最西边,各家乐坊的船都会在这里汇聚,待夜色降临时再陆续向城东划去。 湖边的阁楼挂满了各色花灯,劳作一天的百姓也纷纷出门游湖赏灯,年轻男女相约岸边互诉情话,到了闹市夜空中还有烟花绽放,绚烂无比...... 云瀛穿着浅黛色绣花襦裙,头上只戴了一支玉质的荷花簪,她怕夜晚的风凉又披了层薄薄的披肩,带了面纱。 萧溪尘与她一样,也是浅色长袍,黑发上缠绕的丝带随风摆动,身姿俊逸、仿佛谪仙下凡。 他们二人刚从马上走下来,就吸引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 云瀛稍微整理一下衣裙,从小桃手中接过食盒,缓步向湖边走去,很快就看见墨轩身着白衣,伫立在前方不远处。 他难得的将头发束了起来,简简单单的一个玉冠衬得他像个俊俏的书生,与他平日在望星楼略显慵懒的装扮很是不同。 “阿瀛!”季落落在船上向她招手,还是一身红衣,她最喜红色,红色的衣裙多到数不过来,不同款式不同布料的应有尽有。云瀛说过,是她生得气质华贵才能压得住这么张扬的颜色。 四人在船中间坐下,宽敞的亭下挂着两排花灯。 借着月色,船家慢慢地将船划出,平稳地浮在湖面上。 云瀛将萧溪尘引见给了墨轩和季落落,几人互相行礼,好一通寒暄。 季落落的眼睛在萧溪尘和墨轩二人之间来回地转动,不禁感慨道:“阿瀛,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今夜方能有两位绝色公子相伴。” 云瀛摘下面纱,拿起从云府带出来的好酒放在桌上,豪迈一笑:“那为了不辜负如此绝色,你可得多饮一些,不醉不归!” “好!我们不醉不归!”说完,季落落转过头,轻靠在墨轩的肩上,刹那间眼眶微红,差点没忍住掉下泪来。 阿瀛要嫁人了,墨轩也要走了,只剩她自己还停在原地,不知去往何处...... 她赶紧克制住泛滥的情绪,重新笑了起来。 萧溪尘接过云瀛手中的酒瓶,很自然的为墨轩和季落落倒酒,最后才给她和自己斟满。 墨轩不留痕迹的看着萧溪尘,每多看一眼,心里的苦涩就多了一分,但他面色如常,嘴角依然带着笑意。 湖面波光粼粼,游船穿梭摇曳,月光洒在湖面上,花灯也如点点繁星,美不胜收...... 距云瀛他们不远处,君星渊正依靠船舷,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的鱼灯。 之前他去云府想归还那枚耳饰,得知云瀛并不在府内。 刚要回府,便接到密报,他那闲不住的皇兄临时起意微服私访,也要来凑这花灯节的热闹。 所以任也不会想到,大盛国最尊贵之人今夜会出现在如此普通的乌篷船上。 君星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朝着君星渊的方向道:“别那么紧张,来来,陪朕,不对,陪我喝两杯!” 呵,问问旁边的侍卫,还有湖里的树上的岸边的暗卫们,会有人不紧张吗? 君星渊摇了摇头:“皇兄要是觉得寂寞,不如早日立后纳妃。” 君星怀道:“你我守孝期刚过,如今苏太后不光惦记着你,连皇后人选也要觊觎,挑出来的那些人选都是他们的裙带,我是一个也不喜欢。” 君星渊道:”后位虚空已久,苏家不会坐视不管,在我这里吃了瘪,应该自然该去折磨兄长你了。“ ”我怎么听着你有些幸灾乐祸?那天要不是你直接驳了苏太后的面子,她也不会一状告到勤政殿,在我这里唠叨了一个时辰。“ ”苏家女,恕我这个做弟弟的无福消受。“ ”无妨,实在不行就让苏家女进宫来吧,但她想要皇后之位是不可能的。“ ”那您想立谁为后?“ ”自古后宫母凭子贵,谁有本事生下皇子,就立谁为后。我已按那帮大臣们说的以子嗣为重,他们总不会再反驳吧?“ 君星渊无语,这倒是像君星怀的脾气,看似无厘头的处理方式其实背后都是有一套逻辑在支撑着。 “赏灯还要聊这么无趣的话题,你自罚三杯吧!”君星怀亲自将酒杯斟满,递到君星渊手边。 此时,在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似是微醺,伴随着悠扬的古琴声,如山间清泉流淌,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不禁将视线移向那边的船上。 一红衣女子正在船头翩翩起舞,旁边还有一白衣女子正小心地护着她的安全。 微风拂过的裙角轻轻摆动,一枚玉簪盘住头顶的发髻,乌黑的发丝随之倾斜下来,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 是云瀛!君星渊眯起双眼,很快便看到了在旁边坐着的萧溪尘,还有那个抚琴的男子,在望星楼也与她很相熟的样子。 她倒是快活!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便径直望着前方,无视那边的人儿。 君星怀则看着舞动的季落落出神,红衣魅影,热情似火...... 那些高门贵女平日里看上去是一个比一个贤良淑德状,孰不知他最不喜的就是这种假表面贤淑背地里暗斗的女人,他只想要一份简单纯粹的感情,可惜这对一位帝王来说太过奢侈。 “阿渊,你认识她们?” “我偶然识得其中一位,白衣那女子是礼部侍郎云霁之女云瀛。” “云瀛?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君星渊不再回答。 “朕想起来了,小郑子说过,这云瀛心悦于你,那是好一阵追逐啊。”君星怀转头看向身后的郑公公,第一时间求证。 郑公公尴尬的笑了笑,背后说王爷的八卦显然不太合适,但无奈圣上爱听,他们做奴才的当然要投其所好了,只能对不住王爷了。 “兄长莫要说笑,云姑娘已有婚约,不好损人家的名节。”君星渊懒洋洋的开口反驳。 “婚约?和谁?” 君星渊抬头,用眼神示意她旁边那个白衣男子,说道:“您钦点的新科状元,现职翰林院编纂,萧溪尘。“ 君星怀看向萧溪尘,露出一脸八卦的表情,怪不得听闻好多人家都没抢到萧编纂这个乘龙快婿,原来是他云霁下手太快。 有点意思...... ”来人,靠近那船。“ 第17章 同游(下) 君星渊来不及出声阻止,船已经向那边的方向快速靠近。 郑公公站在船头,大声喊话,意思是我家主人听闻此处琴音悠扬,想与各位结识。 云瀛最先看见了君星渊,连忙站稳问安。 船上两名男子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萧溪尘看清君星渊身后的男子后不禁深吸一口气,刚要行跪拜礼,却被他的眼神制止,只能简单抬手作揖了事。 君星渊并没有向大家介绍君星怀是谁,君星怀也无意表明自己的身份。 不过谁也不傻,能让堂堂大盛朝王爷夜里陪同着游玩还恭敬对待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更何况样貌相似,年龄也都对得上。 云瀛与墨轩交换了眼神,毕竟此船乃墨轩所有,自然得问一下他的意见。见墨轩点头,她便可以行事了。 “王爷,您不妨与友人上船,大家共饮几杯?”云瀛只能主动开口,毕竟人家双双站在那里,释放的信号很明显了,那就是:邀请我,快邀请我! 话间刚落,他们已经大步一迈,登船了。 季落落这会儿清醒了大半,她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君星怀,这个男子不似君星渊那般凛若冰霜、不苟言笑,他周身散发的气场是温暖和煦的,像阳光一样,让人很舒服。 她低头行礼,头一晕,整个人便不小心向前倒去。 君星怀大步上前接住了她,将她轻轻环抱在侧,扶好站稳。 “落落,来,快坐下。”云瀛不留痕迹的将她拉了过来。 众人围坐在亭下,云瀛挨着季落落在一侧,萧溪尘和墨轩在另一侧,主位那边是君星怀,君星渊则坐在他对面。 这么一看,云瀛和君星渊的位子正好相邻。 君星怀先是问了萧溪尘,对都城举办花灯节这类节庆的看法。 看似简单交流心得,实则在考察他对民情的了解。 说话期间,郑公公不留痕迹的将杯中酒验了验,又放回在矮桌上。 大家只当没看见,各自吃着水果点心。 云瀛觉得这气氛实在是尴尬得可以,四人同游已经很考验情商了,这又加了两个重量级人物,太累了,早知道她今天肯定不出门。 正感叹着,她放在桌下的手指被人碰了一下。 她下意识挪开,那人又死死的攥住不松手。 她怒目,君星渊示意她向下看。 他掌心掉出一只耳饰,云瀛很快便认出来是自己掉的那只,找了好久没找见,原来是被他捡到了。 她从他手中抓起它悄悄放在袖子里,这才松了口气。 君星怀问了一圈,终于将话题引到了季落落身上,打听她的名字和家世。 季落落人如其名,落落大方,便如实相告,还把她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父母早年经商,如今兄长在打理生意,弟弟在读书。 不是官身也不是世家,这便与朝堂势力没有瓜葛了。 又得知季家是做丝绸生意的,君星怀就说过阵子他家有人办寿宴,他有意要送份礼物,不知现在是否方便陪他挑选,太晚怕铺子要关门。 季落落自然乐意做贵人的生意,便跟众人说只能先失陪了。 其实她本来也想早点离去,好让墨轩能与云瀛多点时间告别,可眼下就算她离开了,还有萧溪尘在场,不知墨轩要如何开口。 君星怀站起身,欲与众人告辞。 他的眼神看向君星渊,发现后者并没有要随他一起走的意思,心下已了然:你嘴上说着拒绝,身体可是诚实得紧呢,巴巴地坐在人家身边。 可惜,云瀛已有婚约,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能拆散臣子的姻缘。 “那在下便先行告辞,诸位,后会有期!”君星怀潇洒作揖,扶着季落落回到旁边的船上,先行往东市那边驶去。 “你不去吗?”云瀛疑惑道,圣上都离开了,君星渊为何还留在此处? “不差我一个......”有那么多暗卫在,他也无需担心。 墨轩看天色渐晚,今天要说的事情还没宣之于口,便靠近云瀛耳语道:“我有话对你单独说。” 云瀛点头,说那将船靠岸吧。 在他们行船的时候,云府的马车同时在沿路跟着,她对萧溪尘说他可以去马车处等她。 至于另一位...... 她看向君星渊,还未等她说话,他便冷冷一笑,纵身跳跃到岸上,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月色下,微风拂过湖水激起层层涟漪,灯光点点,像金子般闪耀。 墨轩与云瀛并肩行走在街面上,这里已经接近闹市的边缘,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旁边有很多卖花灯的摊位,还有猜灯谜的、卖小吃的,应有尽有。 他们走到一棵大树下,此处没什么人,却被附近的花灯照得通亮。 云瀛带着抱歉的笑,说道:“不好意思啊墨轩,都没能与你好好说话。” 墨轩轻轻摇头:“无妨,我只是想在离开都城前见你们一面。” “你要离开?” “对,去凌州。”他看向东边的方向说道。 “你也要去凌州?”云瀛眼睛里闪着星光,这也太巧了吧! 墨轩一怔,还有谁要去? 她低眉浅笑,用手指向自己,嘴角边不禁露出俏皮的梨涡来。 墨轩不禁也笑起来,自从决定离开后,他还是第一次笑得轻松,一想到还能相见又有了些许期待,便问道:“不知你去凌州所为何事,方便告知的话,我看能否帮得上忙。” 云瀛说自己想看星图,听闻福源寺有,所以才要走这一遭。 墨轩不知她为何对星象有了兴致,不过她一向大胆随性,喜欢的东西就去追逐倒是她一贯的作风。 正巧他义兄钻研此道,便说邀她在凌州一聚。 云瀛顺口一问:“你的义兄,他是何人?” 墨轩道:“义兄名为李文君,他原是静心大师的亲传弟子,只不过后因家中原故不得已还俗,如今他就住在山脚下,若你们去寺庙,那里是必经之路。” 等等!李文君...... 云瀛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日她在父亲书房内看到的设计图,旁边就有作者的名字,只是她当时没太在意,只记住有个“君”字,他不会就是墨轩的义兄吧! 第18章 暗生情愫 冥冥之中有种力量让她关注到星图,如今与之相关的人都被推到她跟前了,她很想知道星图会将自己带向何方,如果当真是一条归家路,那她必定要追寻下去。 云瀛眼神笃定,心中便有了主意。 她对墨轩说道:“我最快月中出发,走之前会给你送信。” 墨轩凝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又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我亲手作的,虽不值钱,送你留个纪念。” 云瀛好奇地接过,打开来发现是一支木簪,曲线流畅、通体光滑,末端是雕刻的点点樱花。 这簪子的设计既精致又典雅,就像墨轩其人。 她用手指抚摸着那花纹,很喜欢,可是,她真的能接受吗? 墨轩见她神色变化,知晓她有顾虑。便道:“只是个临别礼物,你无需有负担。” 他如此一说,再拒绝倒显得她矫情了。 可她此前不知他要离开,什么东西也没有准备。 “我没什么礼物给你。”她尴尬一笑。 “无需这些,天色不早了,我们凌州见。”墨轩看向远处。 那个白色身影一直在马车前伫立,清俊的面容、颀长的身材惹得来往路过的年轻女子纷纷回看,甚至有胆大的还上前说着话,但显然都无功而返。 从他这边的角度能看到萧溪尘那边,云瀛却看不见。 墨轩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回到了船上。 云瀛冲着他的背影摆了摆手,然后把木簪放回了锦盒内。 夜风吹着柳树的枝条,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她却体感发凉,得赶紧回马车内了。 不知季落落那边怎么样了,君星怀显然对她产生了兴趣,去铺子挑礼物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游个湖就撞见了这么大的一颗桃花。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突然有点伤感,其实云瀛明白,她未必就了解季落落的全部,尤其是女孩子的感情往往会隐藏得非常深,哪怕闺中密友也不一定就会将内心全盘托出。 云瀛隐约觉得季落落还是喜欢墨轩的,希望无论是怎样的际遇,她都能得偿所愿,不会后悔。 季家的店铺处在东市最繁华的雨花巷里,对面就是都城有名的听雨茶楼。 茶楼的一侧临湖,所以从楼上望去,风景极好。 君星怀自店里挑选了几块丝帕,命人先行拿回了马车上,然后邀请季落落到对面的茶楼品茗。 季落落平日里多去还是望星楼这种酒肆,茶楼对她来说太无趣了。 可她也知道对面的男人身份尊贵,只好端坐在对面,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反正过了今晚绝无再见的可能。 二楼的雅间并不是全封闭的,留了一面开放的花墙,上面摆了些茶具和茶宠之类的小摆件,从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清里面。 君星怀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斟茶递给她,她也就一饮而尽。那豪迈的样子,像极了饮酒,惹得她对面的男子开怀大笑。 一楼大堂里有乐师弹琴,夜色里那忽隐忽现的柔美琴音给空气中平添了几分暧昧。 季落落想,不知墨轩怎么样了,阿瀛有没有挽留他? 只一瞬,心里就空落落的。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色有些落寞,但这一切都落在了对面男子的眼里。 君星怀看向雅间外面,靠近楼梯处坐着的那对年轻男女,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季姑娘可有心悦之人?” 季落落回过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怔了一下,很快笑着说道:“那公子可有?” “嗯,现在有。”他嘴角上扬。 “那我也有。”她一袭红衣,双手托腮,眉眼含笑,神情与刚刚不同,是女子独有的妩媚。 君星怀手中一滞,差点将茶水洒出。 以为她也就敷衍的答一句,可此刻她的神情,像是玩笑,又似是撩拨,惹得他竟像个热血少年一样,心头狂跳了一下。 “朕,不,我在郊外有处私宅,你可想同去。” 话问得小心,可季落落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放下茶盏,果断站起身,屈膝行礼道:“今日多谢公子赏光到店,夜深了,恕民女先行告退。”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君星怀愣住,见她离去才猛地站起身,桌子有些矮,他差点磕到了腿:“是在下出言不慎,季姑娘莫怪。” 季落落回头看向他。 他出声唤来外面的郑公公,交待他派人护送季落落回去。 “公子不必了,您忘了,对面就是我家铺子,此刻还没打烊,民女先行告退,公子不必相送。”说完她便恭顺退下,礼数周全,全无此前的松弛模样。 君星怀闻言,面色黯然,缓缓坐了回去。 郑公公察言观色,小心问是否要回宫。 君星怀在原地坐着,自嘲一笑,半晌才说:“再坐一会儿,去,把阿渊给朕找来。” 季落落冷着脸走出茶楼。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一股子犟脾气,不过她也料定那人不会与她计较,她是当着君星渊和萧溪尘的面儿跟他走的,他总不至于为这点事情就治她的罪。 她穿过巷子,来到自家店铺门前。 正要进去,便径直撞入一人怀里。 她抬头一看,想起此人昨日在望星楼见过。 这人显然也认出了她,扶稳她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道:“巧了,又见面了。在下苏鸣,敢问姑娘芳名?” 还未等她说话,他后面又跟出来一位女子。 呵,这不是林若瑄么,此刻正站在店铺门口趾高气扬的看着她。 等看清楚了撞了苏鸣的人是季落落后,林若瑄便上前挽住苏鸣的胳膊,柔声细语道:“苏公子,她是季落落。我倒是忘了,这店就是她家开的,一个土财主罢了。您也看到了,没什么上档次的东西。” 她这话一语双关,把人和货都贬低了一遍。 季落落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那就请上档次的东西离这里远一点,别耽误我家做生意!” 自从云瀛罩她之后,的确腰杆硬了不少。 如今她也算识得几个权贵,要论狐假虎威,还指不定谁的虎更管用。 第19章 许诺 “你!”林若瑄刚想上前理论,方才反应过来苏鸣还在旁边。今夜好不容易将他约出来赏灯,还是不要被不相干的人破坏气氛。“本姑娘不与你计较,苏公子,我们走。” 苏鸣眉头一皱,拿掉林若瑄的手,让她去前面等他,他还有话要说。 林若瑄虽不甘愿,却不敢再多言,也只能厌厌地瞪了一眼,先行离去。 季落落看向眼前的青衣男子,他虽不如墨轩清俊,五官倒也算端正。姓苏,那大概就是苏相的独子,都城里有名的金贵人物,他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苏鸣摇了摇折扇,略微尴尬道:“抱歉,我不知这是你家的铺子。在下对丝绸不是很懂行,平时也就对一些古玩略知一二。” 所以呢?季落落不发一言,看他继续说什么。 “其实我想说,你家的店可以再进一些西疆的珠宝首饰,与丝绸搭配着卖,定能吸引女子光顾。”苏鸣真诚的建议。 季落落闻言直接笑了,这一笑更觉今夜荒诞,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珠宝首饰的成本有多高,是丝绸布匹能比的吗?果然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比她这个纨绔还要纨绔。 她模样张狂,却美得震撼。 苏鸣都看呆了。 她笑道:“苏公子,我买不起你说的那些珠宝,毕竟我只是土财主家的女儿,见识浅薄,这辈子大概是无缘那些宝物。” 苏鸣脸色泛红,说道:“你别这样说......刚好我过阵子要去西疆,到时候带最好的宝石给你。” 季落落这会儿觉着不好笑了,难不成今夜她是被月老绑了红线,还是都城的贵公子们被灌了什么药,一个个都在胡言乱语。 她媚眼如丝,语气却敷衍道:“那落落就等着了。苏公子,请慢走。”说完便走进了店内消失在侧门处。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苏鸣才收回视线,满脸甜蜜地走开了,脑子里大概只剩她说“等他”的那句话了。 君星怀来到茶楼凭栏处,刚好看到了谈笑风生的那二人。 莫非,她的心悦之人是苏鸣? 冷风骤起,他突然觉得有些乏了,是时候回宫了。 街上的人们渐渐散去。花灯随风起舞,已经有店家开始收摊,避免因风大毁了花灯,毕竟这花灯又不怕搁着,天天都可以卖。 云瀛看向车窗外,远方飘来大片的云,很快遮住了月亮,风也比方才更大了些。 似是要下雨,可回府的路才走了一半,她招呼小桃让她坐进车内。 这丫头死活不肯,坚持与车夫一同坐在车厢外。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萧溪尘,对方回以一笑。 车内只燃了一盏油灯,将将能看清彼此的表情。 萧溪尘脱下外衣,小心的披在她的身上。 这身子确实怕冷,许是以前的她不喜阳光,也不喜运动,平日还多饮酒,寒气积得太深所致,看来抽空还得给自己调理一番了。 “多谢,我就不客气了,有点冷。”云瀛将他披给她的外衣又拢紧一些,让自己蜷缩在里面。 感觉胸口有点硌得慌,她伸出袖子,想起来里面还有个锦盒,就取出放在旁边。 她对上萧溪尘的视线,下意识地解释道:“墨轩要离开都城,所以送了我一份礼物作纪念。” 萧溪尘轻声道:“我可否一看?” “当然可以。”云瀛顺手将锦盒递给他。 他小心的打开盒子,拿起那支木簪仔细端详,手法极为精致。 “簪子很美,既是朋友所赠,便要好好珍惜。”他将木簪放回,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 云瀛心想,还好,她还担心他会不喜她收别的男人的礼物。 毕竟......他们如今这层关系。他要真说什么,倒也不是全无立场。 萧溪尘停顿了一下,看着她道:“其实,我也会抚琴,你若喜欢,我可以教你。” 什么? 云瀛微愣,她没说要学啊。 萧溪尘侧过脸,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继续看向她,眉眼柔和道:“阿瀛,我们成亲吧。” 这下云瀛的小脸儿彻底僵住,小嘴微张,眼睛眨了又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昏暗的灯光下,萧溪尘只觉得心口胀满了柔情,却无处宣泄。 心念一起,他便本能地靠近她的脸,慢慢闭上双眼。 云瀛醒过神儿来,连忙出声叫停。 她一边将手覆在他的唇上,阻止他向前,一边低下头,眼睛看向车厢地面。 萧溪尘睁开眼睛,将她的手顺势握紧,身子向前靠近将她整个人环抱在胸前,等狂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了才开口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会向伯父提亲。” “太,太快了吧。”云瀛是真的没想到才穿过来一个多月,她不光脱单了,还要直接嫁掉。太夸张了! “你还是想......”他松开她,看她的眼神很是落寞,甚至不想说出退亲那两个字来。 “不是的,你别多想,我是想说,我们才相处没几天就要成亲,会不会太快了。” 萧溪尘松了口气,不是退亲就好。 他再次抱紧她,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喃喃道:“我听你的。” 云瀛犹豫了一下,将手抬起,轻拍他的后背。 她不是古人,不会因一纸婚约就认定一个人。 可眼前之人与她不同,他饱读诗书,重诺守礼,亦是国之栋梁。 她不忍伤他的心。 如果再走下去,势必要走向成亲的那一天。 真要那样,她会遵从命运的安排。 可是现在,她还想再努力一下,万一星图能将她带回,那么一切就会恢复原位。 或许那时候,与萧溪尘最终走到一起的,就是真正的云瀛。 萧溪尘不知她此刻的心思,满眼满心都是欢喜。 第20章 日进斗金 这几日,云瀛都在调配花露,她设计了一款琉璃瓶子,不同颜色装不同味道的花露。 以前这些熏香和花露她都是花银子买,那一整柜子战利品就是烧钱的证明。 如今她自己就有一脑子的知识,不用也是浪费,不如想办法变现。 最近她一直在想,云府不能再坐吃山空了,她老爹的俸禄必须得攒起来。说这话也是心虚,要不是她败家,她老爹早就可以换个更大的宅子了。 在古代做官也算是高危职业,万一哪天不慎招惹了圣上,这官儿没得做了,家里再没存点银子,可怎么活? 现代人居安思危的能力都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没办法,太卷! 花灯节那晚与季落落闲聊时得知,季家的丝绸生意最近大不如从前。他哥沿用他爹的老路子经营,虽说供货渠道稳定,但对于都城的流行趋势不甚敏感。 季落落说,以前她从不在这方面上心,父兄也不让她操心生意上的事情,可当看见他们暗地里发愁,她还是担忧了起来。 “我总不能一直当废物吧,阿瀛,你可否有主意帮帮我?”季落落对她耳语,旁人只当是小姐妹在聊八卦。 自那天开始,云瀛突然就想到了可以赚钱的法子,既可以帮季家揽客,她也能赚点零用,一举两得。 自古以来吸引女子到店的方法,不外乎就是东西要美,价钱要实惠。 大盛朝商贸日渐通达,丝绸的价格已经很透明,指望着随意加价获利已经愈发困难。 若要拿下客人,那就得给到更多附加值,同样的价钱,得到的更多。 这天,云瀛把季落落叫到云府,共商大计。 那些赚钱的道理,季落落听得云里雾里。她双手合十,小脸耷拉着道:“求求你,阿瀛,直接告诉我如何做就好。” “很简单,你姐姐我也需要赚钱,我们就是合作。”看季落落还是瞪着大大的眼睛,满脸的疑惑,她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语言阐述她的商业构想:“在季家位置最好的铺子里给我留一块地儿,最好在窗边显眼的位置,我会将这些花露全部展示出来,路过的行人一眼就能看见。买上等丝绸赠花露,买中等丝绸赠花钿,买普通织品没有赠品。我会亲自调配花露,绘制花钿,保证是都城从未见过的品类和样式。上等和中等的丝绸利厚,只有多卖这些你们才能赚钱,我的花露花钿,比市价低,且后付即可,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风险。” 季落落眼波流转,神色渐喜,她懂了!“阿瀛,我这就回去与兄长说!” “等等,你把这些拿回去,给你父兄过目。”云瀛事先把样品装在了藤条编制的小箱子里。 她原本以为要等上个三两日才会有回音,没想到黄昏时,季落落就出现在了云府大堂。 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她亲哥,季东风。 别说,她还真的需要这股东风,好让她借势赚钱。 云瀛留他俩用了晚膳,边吃边聊,云霁有应酬不在府里,萧溪尘下值早,就一起陪着用膳。 季东风是个妹控,凡是她妹的要求,无理的也要说服自己有理,如今难得她有个正经的请求,他怎会不支持。 只是他既想全力支持,就还是问清楚云瀛的想法,做好充分的准备,若真能扭转颓势,也算挽救了季家的生意。 云瀛看出来他是真的感兴趣后,便提议大家去店里实地考察一番,她好完善更多细节。 萧溪尘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这些经商之道往往都要有家族传授或师承方能领悟,她能抽丝剥茧,直中要害,绝非一日之功。究竟是以前的云瀛藏拙,还是...... 他摇头,赶紧甩掉一些荒诞的想法。 后面的发展一如云瀛所料,她们试点的铺子就是茶楼对面那家店,位置处于闹市区,来往客流最大。 第一日季家上等丝绸的销量就翻了三倍,由于花露不用等,交钱就能带走,所以上等丝绸的销量远大于中等丝绸。 等到了第二日,买了上等丝绸的客人又来光顾,又都想试试手绘花钿。 云瀛由于职业关系手法极稳。她带着面纱,专注的在女孩们的额头、后颈和锁骨处作画,设计图都是她以前研究各类细胞的灵感,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可以用在这里...... 季落落也跟着她学习,感觉十分有趣,可惜她只能画一些最简单的花样,云瀛面前依然排着长长的队。 路过的女子好奇这是卖什么好东西,纷纷驻足探究,人也就越留越多。 等到了第三天,都城里一些反应快的丝绸商家们琢磨过来了,同样的手法统统学去,开始与季家抢客。 季家的客流瞬间就少了一半! “怎么办啊阿瀛!”季落落急得原地跺脚,她见识过了巨大的客流,突然断流了心理落差确实不小。 “好办,落落,去把你哥叫来。” 季东风还算淡定,但神情也有些焦虑,只是这些年经事不少,多了几分克制。 云瀛将他拉到角落,低声道:”你挑选一款积货较多的货,把价格定到最低,记住,只有一款,不能贪多,清一波库存。若出货快就再换一款继续清,这次目的只为回笼现银。“ 季东风面露喜色,连忙点头,很快就去安排了。 同等质量的货,价钱只有平日里的一半,只是花色略陈旧,不过没关系,搭配好了就是经典款。云瀛让季落落出几款不同衣料的搭配,这个她最擅长。 云瀛这招儿见效奇快,不出两日,店里又爆满。 季东风原本最发愁的就是这些积压品,占着大量的货款无法变现,影响他进新货,店里的生意才会每况愈下。 没想到两个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女娃,如今成了铺子里的顶梁柱。 尤其是他的亲妹妹,搭配出来的衣料,往往是新货旧货一起都能卖掉。 给了他无限惊喜! 第21章 斗法 可没几天,事态又陷入了同样的窘境。 其他商家同样推出了特价爆款,尤其是几个规模大点的商行,价格低到离谱。 像这种丝绸布料不像是吃喝拉撒的必需品每日都要购入,哪怕是有钱人家也不可能天天做衣服。而且花露这种东西,消耗很慢,一瓶可以用上好一阵,往来的女子短期内也不会再为了它抢购衣料了。至于花钿,有些心灵手巧的女子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 于是,店里又开始冷清了起来。 虽说销量大不如前,可零星还是会有人慕名而来,季家店铺的名气还是比以往增加了不少。 季落落又坐在店里叹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云瀛那里:”阿瀛,你还有法子么......“ 看她那略带丧气的小脸儿,云瀛不禁低头浅笑。 法子倒是有,可她还有些顾虑。 所以,她还在想着其他能替代的好办法。 一时之间还没想到。 正当她俩在窗口望天时,店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感觉此人一进来,连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不少...... 不过,托他的福,生意又有救了! 云瀛赶紧站起来行礼道:”王爷!“ 季落落闻言也连忙行礼,店里大大小小的跪了一片。 君星渊点头,让众人起身。 他今日依然是玄色锦袍,腰间挂着上好的玉佩,坠着墨绿色的流苏,泛着微光。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了,生人勿近的感觉不利于她们做生意...... ”王爷来有何事?“ ”找你。“ 云瀛心里哼了一声,果然没好事。 ”方便在这里说吗?“ 君星渊瞟了一眼季落落,道:”不方便。“ 云瀛叹了口气,说道:”那我请王爷喝茶吧。“ 君星渊眉毛一挑,她这么好心请他喝茶?说话间感觉眼皮在跳,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临走时,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季落落,惹得她浑身一颤,怎么感觉君星渊比圣上更可怕....... 对面茶楼,二楼雅间。 云瀛放下茶杯问道:”圣上的事,王爷为何问我?“ 他们君家的男人可真搞笑,君星怀要追她闺蜜,就派君星渊来问她。 这是什么脑回路? 堂堂王爷这么闲的吗? 君星渊大概也觉得难以开口,难得神情有些不自然,过了半晌,他才直直道:”你好歹说上一说,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她嫣然一笑:”那王爷此刻就把人情还了吧,我想刚好落落也需要这个。“ 一壶茶还没喝完,君星渊就被云瀛拉回了季家店铺里。 本来她想到的第一人选是墨轩,但他此刻应该不在都城了。 第二人选是萧溪尘,可他毕竟初入官场,若此事传开怕有心人故意夸大抹黑,影响他的声誉。 但君星渊不同,大盛朝有几个人敢传他的闲话,当然了,即便传了也很难影响到他,所以他更合适当这个人形招牌。 没错,云瀛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天下女子都难以拒绝的:明星效应。 她将想法一说,君星渊直接黑脸,瞪着她半天不说话。 虽然怒目,但人却没走。 云瀛也不管他,唤来季东风,让他准备一身浅色的衣服,最好是用他家卖的衣料缝制的。 季东风霎那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巧了不是,还真有一件!身量也接近! 此前有位贵客专门订制了一款白色长袍,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来取,他也不敢擅自处理掉,今儿就应急穿了吧,万一客人来了他再多出点银子赔偿便是。 云瀛笑了笑示意他去更衣,君星渊一副你给我等着的表情,跟着季东风去了后院。 于是整整大半日,君星渊便在季家店铺的窗前当上了人体模特,月牙白的暗纹锦袍,竟然让他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不再那么冰冷吓人,反倒多了丝儒雅之气。 云瀛深感意外,开始给他设计动线: 时尔站着望天, 时尔挑选衣料, 时尔坐着饮茶。 他不用说一句话便能引来街上成群的女客,把店里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此刻,店里只有一小撮是看货的,绝大部分人是看睿王的。 季东风引导着她们关注君星渊身上的衣服,进而介绍衣料。 云瀛巧妙的用货架隔开一处独立空间,让君星渊在里面挑选着各类绫罗绸缎,看着他那不耐烦又必须要克制的神情,她都快憋出了内伤,这种反差也实在太好笑了。 到了晚上,场面开始有了一点小小的失控。 许是那些高门贵女们才刚得知了君星渊在此的消息,这会儿都扎堆儿前来。 这些女子不同于街上的百姓,她们都是高官的家眷,报上名来后,君星渊好歹也得颔首回个礼。 这一来二去的,贵女们就攀比上了。 睿王跟你说了一句话,跟我说了两句话,为何不理我,为何只理她...... 吵得像市井小贩一样。 君星渊开始头疼,他恶狠狠地看向云瀛,差不多行了吧! 云瀛见好就收,让他继续去茶楼等着,说晚点再跟他聊。 君星渊一走,店里的贵女们没了攀比的靶子,只好拼起了消费,你买了几匹,我做了几件,她抢了睿王同款...... 季东风忙得团团转,他脾气极好,每个女子都不得罪。 云瀛见形势大好,便拉着季落落去了后院。 她寻思着还是探探她的口风,才好与君星渊交差。 没想到季落落先一步开口道:”阿瀛,我知道那日与睿王一道来的公子就是圣上。“ 云瀛点了点头,在她们面前,君星怀也没想隐藏身份。 ”那晚......他要带我去别院,我拒绝了。“ 云瀛倒有些意外,想不到季落落也是个打直球的,看来圣上被她拒绝很是郁闷,这应该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才能想到找睿王充当军师。 ”若圣上真的对你有意,你该做何打算?“云瀛问道。 季落落垂眸:”若不能嫁给心仪之人,那么这世间的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云瀛不问她心仪谁,若她想说自然会说,如今一看,此人必定不是君星怀。 第22章 风云起 季落落看向前厅,她兄长正指挥小厮们裁剪,量尺,收银,虽显忙乱,可他脸上始终带着大大的笑容。 ”阿瀛,谢谢你。“她满脸真诚,”打小儿我就爱闯祸,父兄还有弟弟都纵着我,母亲修佛虽少见面也都事事以我为先。可我这几日才真正明白,我最幸运的不仅是能得到他们的爱,而是我终于也有能力回报他们的爱。“ 云瀛闻言鼻头发酸,竟不自觉的流下一滴眼泪,这是她穿到这里后第一次流泪。 ”所以阿瀛,我想通了,我想让他们以我为荣,不止此刻,以后也是。“ ”可若代价是失去自由,即便是家人也不能经常相见呢?“ ”女子若远嫁,不也是如此。季家若不能有个庇护,以后恐怕会更难。“ ”我没想到,短短时日,你竟变了这么多......“ ”其实,我有想过,只是断断续续总不得要领,就在方才我明白了。“季落落没说出口的是,她看到睿王来之后铺子里的变化,才明白权力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阿瀛,你是否会嫌我庸俗?“ ”怎么会,我们本来就是俗人,你看我,不也钻进了钱眼儿里?“云瀛说笑着,想掩饰这话题里略带沉重的那部分。 ”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会厌弃我。“季落落笑中带泪。 ”那你大可放心!好了,我去去就回。“ 云瀛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前厅,来到对面的听雨茶楼。 云瀛并没有将季落落的想法全盘托出,虽然君星怀看中季家不涉朝堂争端这一点,但最重要是他要图一份真情。 如果他想要真情,总不能指望着人家女孩子先去撞宫门吧...... 他得走出宫啊,虽然不太容易。 君星渊倒是意外是这样的结果,这比他来之前预想的要好很多。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让皇兄自己悟吧...... 他透过凭栏,看向楼下的铺子,问道:”季家的生意,你为何如此出力?“ 云瀛托着下巴,也扭头看向楼下,说:”能为何,我准备出个门,需要盘缠。“ ”朝廷应该不欠云大人的俸禄。“ ”朝廷是不欠,这不是我能败家嘛,实在是所剩无几。“ ”......“君星渊冷哼一声,她对自己还蛮了解。不过他还是看向她问道:”需要多少?“ 怎么,他还想资助不成? 云瀛指着额间的花钿说道:”我画这个赚钱,还调配了花露,已经赚了一些。今日靠您大卖,这不我还能分点儿。“ 君星渊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想不到她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哦?你日后还靠什么法子?“ ”日后嘛.......“云瀛笑而不语。 君星渊大概也没有想到,就凭他出现这一次,季家的铺子便沾上了都城顶级名人的光环,哪怕价格贵点都被合理化了。 贵,那自然有贵的道理,毕竟是”睿王严选,仅此一家“。 毕竟那可是睿王,除了圣上亲临能盖过,再无人可及。 其他商家气结,这次真没办法跟风,暗地里都骂骂咧咧:妈的,算你季家狠...... 就这样,短短十余日内,全都城大大小小的丝绸铺子集体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后来渐渐归于平静。 季家在这一波赚了以往全年的利润,并成功升级为优选店铺,店里的成衣销路也打开了。 由于规模不及那些大商行,反倒还要排队定制,更显尊贵。 云瀛的小金库也装得满满当当,季东风主动对她说,无论她以后是否还能出奇招,季家都会常年分一成利给她。 她说那可不行,不如日后季家还腾块儿给她用,只要不收租就可以。 季东风说那巴不得她能天天去,至于分利的事他也不再多提了,反正到时候他季家记得给就好。 这下她不仅路费有着落,还给下人们涨了点月钱,所有人加了两套衣裳。 特别是阿富,个子窜的快,衣服早都小了一圈儿,为了省钱一直凑合着穿。 云瀛不知,季家店铺最近的事儿,都城里传得十分热闹。 她明明戴着面纱,不过后来身份还是被人传了出去...... 连远在宫里的苏太后,都听说了此事。 这日,苏太后端坐在殿内,穿着华丽的衣裙,戴着彰显她身份的珠冠,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 她特意传了苏鸣来问话。 苏鸣说那丫头不过是礼部侍郎家的独女,翰林院萧编纂的未婚妻。这次偶然被睿王撞到,误打误撞季家才捡了个大便宜。 苏太后还是一脸不信,问道:”他为何去那里?“ 苏鸣凑近耳语:”太后姨母不知,听说,前阵子那位出过宫,睿王出现在那儿大概与之有关。“ 苏太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哀家明白了,考察商户,圣上怕是真想动户部了。“ 他心里一沉,联想到户部的情况,恐怕是圣上还真有此意。 苏太后道:”我记得你曾与林家之女议过亲,现在如何了?“ 苏鸣脸色一变,小心应对:”父亲还在考虑。“ 苏太后了然一笑:”哀家知道,此女配你有些勉强,委屈你了。“ 苏鸣垂眸浅思 ,心里便有了想法,他说道:”太后,如今圣上和睿王都未娶亲,父亲让我给您传话,当务之急还是考虑此事,毕竟关乎皇嗣。臣这边不急,既然圣上要动户部,那不如将林若瑄......“ 他故意留了半句没说,想必姨母明白他的意思。 苏太后陷入了沉思:睿王府的眼线一直办不成事,那个侍女姿色不足行事拖沓,她还是得再挑个人。”你去探探那林家女,看她想不想为哀家办事。“ ”是,臣领旨。“终于甩掉了林若瑄这个烦人精,苏明只觉浑身清爽。 等傍晚出了皇宫,他便径直去了望星楼。 第23章 引诱 雅间内,熏香缭绕,苏鸣靠在软榻上,听曲儿饮酒。 以前他几乎不来此处,官家的公子哥儿们通常都在自家别苑聚集,行事更加方便。 那日是想特意制造些影响,让朝臣的眼线们看到君星渊与苏家的关系,才选在了望星楼见面。 也是那日,他第一次见到季落落,身着红衣,狠狠地无视了他。 这阵子,苏鸣把这几个场面在脑海里回放了无数遍。 此刻,琴师秀儿一袭红衣,面若桃花,一枚金钗,长发垂肩,有一下没一下的弹着琵琶。 他透过眼前的女子,想到了季落落。 两次见面,季落落都是穿着红衣,她生气的样子好看,大笑的时候更好看。 他又饮了一杯,眼前有了层雾意,头有点昏沉。 恍惚间,秀儿好像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又走了进来,特意插好房门。 苏鸣微坐起身,发现眼前之人竟变成了季落落,正柔声唤着:”苏公子。“ 他大喜:”你来了......“ 季落落没说话,俯身靠向他,伸手抚摸他的胸口的衣料,缓缓探了下去。 苏鸣浑身僵直,大脑瞬间无法思考,只能闭上双眼,本能地配合她的动作。 她起身放下帷幔,用手解除身上的束缚,他睁眼直直看向她的脸,生怕她离去。 ”别走......“很快地,他加大力道,翻身将她锁入怀里。 ”公子,别......“她的手指并没有离开,欲拒还迎,更是磨人。 烛光闪烁,榻上的人影交缠,雅间内一片春色。 喘息声响了一整夜,天亮才逐渐消失。 过了很久,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苏鸣猛然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 怀里的女人还在熟睡,他动作轻柔,准备将她扶到一旁,却骤然发现此女并不是季落落,而是林若瑄! 他瞳孔一震,怎么是她? 他看向桌上残留的熏香,很快就明白过来,是这女人算计他。 一不小心竟着了道,这不会是她那个户部侍郎的爹出的主意吧? 他冷笑一声,迅速坐起身好衣物后,径直将她摇醒。 林若瑄睁开眼惊呼着,立刻寻找衣服遮蔽身子,这反应明明是装的,还是非常尽力的表现成不知所措的样子。 苏鸣知道发怒也无用,甚至会引来外面的人大肆围观,这正中她意。 于是,他表现得十分冷淡,缓缓站起身,双手拂去衣摆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软榻对面的茶椅处坐下,让她穿上衣物,他有事要说。 苏鸣将太后的意思传达了一遍,然后继续说道:“如今这形势,要么你配合太后娘娘的计划,自己争个睿王妃的名头,要么跟了我。但你林家急于求成,犯了我的忌讳,就算进门也做不了正室,你自己选吧。” 林若瑄刚要开口,苏鸣便用手拿起一只茶杯,转了转,说道:“林小姐最好慎重选择。” 说完他便松开手,茶杯“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残片...... 茶汤冷了,就只能扔了。 眼前的女人蜷缩了一下,面色变得很难看,真要做妾室,以后在她的圈子里就抬不起头了。她咬着下唇,低头恭顺道:“若瑄,愿听太后娘娘和苏公子差遣”。 苏鸣点头,“甚好,那在下就向太后复命了。至于外面的人,既是你安排的,便由你打发了吧。” 林若瑄起身打开门,低头用袖子掩面,匆匆走开。 苏鸣的视线停留在榻上,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季落落的身影又出现了脑海里,与昨夜的模样重叠,婀娜摇动,他呼吸渐重...... 半晌过后,一切归于平静,苏鸣睁开了双眼,整理好衣物起身离去。 外面雷雨,伴着狂风,街上清冷,天空中轰鸣声不断。 好在是休沐日,云霁和萧溪尘也不用上值。 云瀛在房间内准备出城要带的物品。 她跟季东风说最近就不去铺子里了,这阵子接的订单够让他消化几个月的。 她对季落落说的是:一切随心,落子无悔。如此,她也可以放心地追寻星图的真相了...... “小桃,去帮我请萧公子过来。”云瀛准备今日与父亲言明去凌州的事情,还是按原计划,得有萧溪尘说服云霁帮忙才行。 “是!”小桃撑起油纸伞,腋下又夹了把伞,一路小跑去了前院。 这阵子究竟赚了多少钱,云瀛还没有跟她爹说。 估计外面的传言早就传到了他耳朵里,可她爹愣是没有干涉过,不得不说云霁真是个好父亲啊。 很快,门口传来声响,萧溪尘推门而入,短短几步路,衣摆已被打湿了大半,脸上也沾着雨水。 她迎上前,说道:“抱歉,雨这么大还让你来,我晚点想去跟爹说去凌州的事情,若他准许,我们就尽快出发。” 他从衣领里拿出一张舆图递给她。 巧了,他怎知她为何事唤他来? 云瀛接过一看,这舆图是那种柔软的皮质,轻薄又不易碎,上面标记的范围正好是都城和凌州之间的沿途信息。 他们一起坐在书桌前,将舆图铺开,身子靠近,一起看上面的标注。 他说:“若中途不休息一日便可到凌州,但你身子禁不起颠簸,还是在中途休息一夜,这样比较稳妥。” 她点头:“那我们住驿馆还是客栈?” “驿馆,我执令牌可以入住,圣上命我等修缮经书,所以我此去福源寺也是公务,除了去见恩师之外,主要是去拜见静心大师。” “当真?那我也可以见到静心大师了。”云瀛眼神都亮了,这太好了。 以前她只想着能看到星图就好,至于静心大师,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她知道他在努力帮忙还是很感动的,心头涌上一丝柔情,便拿起手边的帕子,帮他擦拭脸上的水珠。 萧溪尘耳根渐红,这抹绯红很快蔓延到了脸上。 云瀛弯起嘴角,大概是因为他的情感经历几乎是空白的,才会如此无措,这在她以前的世界里简直是不可能拥有的经历,快餐式爱情一度让她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必要进入婚姻。 爱情并不止是刹那间的心动,它也是可以缓慢滋长的,总有一天会在心里溢满。 这阵子她渐渐喜欢上了他的简单纯粹,与他相处总是很安心,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是,万一她离开呢?那个她会不会伤害到他? 想到这里,她便不敢再向前一步了,只将帕子放在他手里,示意他继续擦。 第24章 出城 雨停后,他们便去云霁的书房说了凌州之事。 云瀛也确认了那日在书房看见的草图的确为李文君所绘制,只是最终的成品不在他爹这里,而是在宫里存放着。 云霁见他们已经计划好,也就不再说什么。 至于云瀛帮季家招揽生意一事,他更是高兴还来不及,如今女儿自食其力赚钱,那些人拿什么抛头露面不成体统之类的评语来恶心他,他统统当听不见! 云瀛听完他说的,心想不愧是她爹......心眼偏得可以。 后来,她单独跟云霁提了一下这阵子到底进账了多少,瞬间惊掉了她爹的下巴。虽说这些年宠女宠得家徒四壁,手头紧紧巴巴的,但他也并未觉得辛苦,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当云主瀛说想赚钱为他以后多点保障时,还是老泪纵横...... 再就是,他看到萧溪尘处处维护着他闺女,心中狂喜。想必两家很快就可以办喜事了,看来改日得去萧家一趟,赶紧商议个日子出来。 进入伏天后,都城闷热不说,还总是突然下雨。 云瀛不想再耽搁下去,她租了个更宽敞的马车,冰、水、食物备足。还有防晒、防雨装备、各类药品也都带上了,以防万一还备了点毒药......毕竟她武力值略差,真要遇见坏人,无法硬攻,只能智取。 这次让阿富赶车,小桃跟随。 他俩年纪小,又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劲儿压不住,一大早便将车装好,守在那里等着。 出城很顺利,萧溪尘拿出令牌后,守城的士兵只是稍微询问两句就放行了。 为了方便出行,云瀛今日不仅束发,还穿着男装,外衫里面是裙裤,整个人显得利落多了,她好想以后都这么穿啊。 从都城出来一路向东,便是凌州。 这一路大部分是林荫路,所以并没有想象中的炎热,只不过前日多雨,路稍显泥泞,马车行进的速度有些慢。 车内很宽敞,两边是可以躺下的软椅,中间放着可折叠的木桌,展开可以吃饭饮茶写字,若是合起来靠在上面便可当成木椅能做人。 萧溪尘在看公文,他带着任务所以算是出差。而云瀛则将草图拿出,将里面的线条逐个拆解,早知道以前多研究些星座知识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认不出几个来。 她突然好奇萧溪尘的星座,便问了他生辰是哪天。 掐指一算他是双鱼座,而她自己是水瓶座。 萧溪尘不解双鱼座是什么,云瀛告诉他就是说他这个人浪漫、重情,但有点敏感。 他清冷的面容又沾染了红晕,云瀛才反应过来,他不会以为她在讲情话吧...... 不过,这是西洋占星学的理论,而眼前的星图应该是有另一套体系在后面支撑。 马车走走停停,她中间小睡了一下,醒来后发现方才又下了场雨。 等到傍晚时分已经过了大半路程,核对舆图后,确定前方不足十里处便是驿馆了。 这个驿馆规模很大,毕竟是出入都城的第一个驿馆,往来官员会在此休整,尤其是进城都的,有时候还要在此等候许久方能进城,人一多,吃喝拉撒的事情就复杂了起来。于是驿馆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以至于上面还派驻了专门的团队负责管理和接待。 驿馆的对面还有一间客栈,若驿馆人满,也有人会选择在此歇息,就是价钱要贵上很多。 萧溪尘进去订好房间后,便出来接她。 他刚从驿馆走出来便神色一怔,然后站定,抬手行礼。 她眨巴着眼睛,显然这礼不是冲她,于是转头一看。 竟是君星渊!他还是黑衣,但带有软甲,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怎么哪儿都有他! 君星渊神情也很意外:“萧编纂这是去哪儿?” 萧溪尘道:“在下欲往凌州。” 君星渊看向云瀛:“那你呢?” 云瀛嘿嘿一笑:“我当然也是去凌州。” 白痴问题,他没看见她和萧溪尘是一道的吗? 显然君星渊注意到了这点,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阿离,走上前对云瀛说道:“本王也去凌州,那就一道吧。” 云瀛一副不是吧怎么你也要去凌州的表情。 君星渊像猜到了她的心思,说道:“我去查问手持的来历。” 她差点忘了这件事,他应该是去福源寺见静心大师,那他们确实是同一个目的地。 看见他身后的几个护卫,个个都是黑衣带剑,安全感爆棚。 虽说有这么一群护卫跟着,安全不用担心了,但君星渊存在感太强,云瀛还是觉得麻烦。 “就不必麻烦王爷了吧,您公务繁忙,肯定着急赶路。”她努力想推开这位出行搭子。 “我不急。”君星渊果断否认。 “......”她正发愁的时候,阿离走出向君星渊耳语,原来是驿馆没有空房了。 萧溪尘刚刚也只订到了一间,他打算让云瀛和小桃往,他和阿富马车上凑合一晚就可以。 如今这情形...... 不过,没有银子办不到的事情,由君星渊出钱,一行人直接换到了对面的客栈,也不容她拒绝。 这客栈里不仅有房间,还是上好的客房。 没有花钱的不是啊...... 云瀛没想到今天还能泡上热水澡,沐浴后,她打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小桃则去楼下张罗吃食了。 她这间房在顶楼的最边上,能直接看见夕阳,雨后的云层很厚,因夕阳照射云层的边缘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十分壮美。 将视线移回到附近,下面有片树林,树林旁边还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与大路汇合。 等等!树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大路靠近,动作倒不快,但一直在移动。 是人,是一群黑衣人。 若不是她位置高,又正好在这个角度,旁人根本看不见。 云瀛大脑高速转动,直觉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君星渊! 是的,苏太后应该还不知道他的毒解了,那这次的目的难道是再来一刀好让他毒发? 她心里开始骂街,这个男人像是自带刺客系统,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靶子! 第25章 阿离 云瀛也顾不上头发未干还披散着,径直跑向另一头的房间,拍打着房门。 阿离从里面开门,君星渊站起身,看向惊慌的她,快步走过来将她人护在怀里,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歹人。 云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压低声音说道:“西边树林有很多黑衣人,我猜是冲着你来的,他们不知道你的毒解了,算算日子,应该是想再伤你一次。” 君星渊脸色一沉,示意阿离立刻设机关,让护卫们定点埋伏。 他说道:“你别怕,还有暗卫在。刺客大概会在天黑的时候行动,现在人多眼杂,驿馆也有点守兵,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蠢。” 她点头:“我知道,我是提醒你好有个准备。” 君星渊眯起双眼,勾起嘴角,俯下身说道:“你担心我?” 云瀛一愣,都什么时候了他说还说这个......转过身不再理他,准备回房间。 君星渊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拉回到身前。“本王在问你话,可有在担心本王?” 云瀛翻了个白眼,道:“王爷,我是在担心我自己的小命,还有萧大人、我的侍女小厮,我们都不会武功,刺客真要杀上来,跑都没处跑!” 君星渊眼眸转冷,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松开了她的手腕:“你不是不想嫁人吗,怎么,真看上萧溪尘了?” 云瀛看他讥讽的表情,脾气也上来了:“是,我就看上他了!” 他双眼似要喷火,胸口起伏不停,以前他要么是冷冷的,要么就是懒得理人,难得见他真发火的样子。 就在这时,萧溪尘在门外道:“阿瀛,你可在?” 君星渊看向门口,很快后退两步,侧过身不再理她。 云瀛跑过去开门,向他解释了自己为何在此。 萧溪尘见她无碍,松了口气:“你一个人危险,过来我房里。” 君星渊道:“二位还是留在这里安全,四面都布了人,他们冲不进来。” 云瀛想到小桃和阿富还在下面,便要出去寻,被君星渊一把拽了回来:“本王自会安排,你们就在此处不要出去!” 说完君星渊就消失在门口。 他们在房间里枯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刀剑声、器物破碎还有木头断裂的声音。 又过了一阵,声音渐渐归于平静。 直到楼梯处再次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云瀛站起身,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试图听得更仔细些。 门突然被打开,志远扶着阿离踉跄走入,后面是君星渊和几个护卫。 阿离脸色发青,嘴角处有血迹,眉毛紧蹙,呼吸不稳 。 护卫受伤是家常便饭,他们自己也常备有伤药,但这次情况不太妙,所以大家面色都很凝重。 “他伤哪了?”云瀛问后面的人。 一名护卫说道:“背部,有一处刀伤。” 她走上前揭开衣料,伤口青紫,血液透黑,有毒! 命人将她的药箱带来,双手盘起头发,扯了块布料敷面,烤了针封住周围的穴,减缓血液流动。 还好她带了一些药,还有毒,用好了便以毒攻毒。 云瀛对君星渊说道:“你们先出去,伤口怕感染。还有,给我去取些白酒和热水,一把刀,还有干净的布。” 君星渊看向志远,众人纷纷后退,出了房间去准备。 萧溪尘担心,但也只能离开,他还得安抚小桃和阿富,他俩一直和其他客人被君星渊的人安排一起躲在后厨,倒也平安。 房间里只剩君星渊和云瀛,还有趴在床上的少年。 她轻声唤着少年的名字:“阿离,别睡,我替你清毒,会有点疼。” 少年撑起双眼,颤抖的睫毛动了动:“不怕疼。” 君星渊说道:“他是挡在我前面受的伤。” 云瀛继续施针,说:“我在这里只能止血和清毒,伤口简单包扎,等下最好还是将他送回都城治疗更稳妥,你们可以用我的马车。” 君星渊也这样认为,他看向云瀛,心里莫名安定了不少。 护卫很快取来了云瀛需要的物品,她着手清理阿离的伤口。 少年疼得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却死咬着袖口不发出一点声音。 云瀛知道越犹豫他越受罪,只得专注精神,手上的动作也干净利落,乌黑的血液被冲洗掉,洒上她刚配好的药粉。 但她心中有疑惑,对方想置君星渊于死地为何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 又是用毒又是刺杀,总觉得哪里不奇怪,或者是在迷惑着什么。 包扎完毕,她探了一下阿离的脉搏,虚弱但还算规律,终于松了口气。 她将君星渊拉到一旁,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君星渊凝视着她,眼里闪着微光,说道:“没错,抓了个活口,与上次不同,他们是北燕人。” 云瀛“啊”的一声,脱口而出:“那位与北燕合作了?” “是不是合作不重要,北燕一旦参与进来,说明边境要起战事,都城也必有纷争,这与他们所谋的方向一致。” 云瀛知道再多的细节就不便说了,只交代回程尽量不要太颠簸,以免伤口震裂。 君星渊郑重道谢,双手紧挰住她的肩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 他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将志远和一半的暗卫留下。请她在客栈多停留两日,待马车送回来之后再继续去凌州。 也只能这样了......她倒不在意耽搁这两日。 云瀛回到客房,萧溪尘、小桃和阿富都在等着她。 小桃准备了点吃食,让她好歹吃些压压惊。 惊倒也没太惊,她这些日子经历太多,不管什么情绪都能很快消散。 毕竟,连穿越这么大的事情都接受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君星渊把顶层的房间全包了下来,小桃和阿富也有单独的房间,便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云瀛才觉得有些饿,小口吃着干粮,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划了道口子,她去药箱里翻出个瓶子,消毒上药,动作十分娴熟。 萧溪尘默默注视着她,此刻她虽穿着男装头发还有些凌乱,神色却丝毫不见慌乱。 一个闺阁女子,即便以往再骄纵享乐,不拘礼节,真遇见事情也不会如此镇定,这是一种与年龄和经历不符的超脱。 他每每想到这点,就有些茫然。 他知道自己喜欢这样的她,甚至是迷恋,可觉得她身上有常人无法触及的谜团,他害怕去探究,又渴望能知道真相。 第26章 进宫 都城皇宫内,苏太后美目怒瞪,对眼前的内侍厉声说道:“消息当真?” 刘公公跪在下面,颤颤巍巍的出声:“北燕人等不及,单独行动,失,失败了,被抓一人。” 苏太后闻言,直接摔了个杯子,落地弹起的碎片划过刘公公的脸,渗出一道血痕。 “竟敢不听哀家的指令,蛮夷之人,果然无信!”苏太后与北燕人虽所谋方向有相同的部分,但又不完全相同。 她不一定非要君星渊死,只要牵制得住,将他成为手中的棋子,还是有他的用处。 但北燕人的算盘她很清楚,若真放任他们除掉君星渊,日后攻城勤王的戏码,就有可能变成引狼入室,取而代之。 “通知君星渊府的那个丫头,只要她能把北燕人灭口,哀家就放了她的家人。” “是。”刘公公连忙爬起来倒退出殿内。 苏太后轻扶额头,婢女们手持团扇,送来阵阵凉风,她轻出一口气,眼神扫过一旁服侍的婢女,叫她传林若瑄和几位贵女明日一同进宫赏花。 都城的夜晚,暴雨后的闷热感骤起。 王府内灯火通明,这次刺杀算是将一切冲突都放在了明面上。 君星渊派人将抓到的刺客关入地牢,等着鱼儿上钩。 太医给阿离诊过脉后,对君星渊行礼后说道:“王爷,毒已被之前处理伤口之人清掉了大半,臣这就开方,三日内便可将余毒排出。至于他后背上的伤,怕是要时间更长一些。” 他老人家说完又思考片刻,继续说道:“这毒遇血凶险加倍,好在解毒之人应该是比较熟悉它的毒性,才能第一时间将其消解。王爷,这实属万幸,如若不然,这位小哥的性命恐怕熬不过三个时辰,那老夫也无力回天。” 君星渊听这话眼神更加冰冷,若阿离死了,他定会让北燕人付出百倍的代价! 送走了太医,天边已微白,他一夜未眠。 时辰一到,他便准备进宫去与皇兄商议北燕的事情,就怕如此一来,或许凌州之行要被耽搁了...... 事不宜迟,还是执令牌马上去为妥。 君星怀昨晚刚好宿在勤政殿,这天还没亮就被君星渊从暖阁里拖了出来,直接坐在了书桌旁。 他命内侍去准备早膳,此时勤政殿屏退了所有内侍,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皇兄,臣弟连夜审了那北燕人,本来他宁死不肯说出主谋之人。但,我们此前捣毁了一处北燕人的聚点,发现他与其中一女人样貌极为相似。” “哦?是兄妹?” “没错,那女人被关押在都城司的诏狱内,臣让他说出实情,可饶那女子不死。” “他交待了什么?” “据他所言,北燕与苏家的结盟也不是铁板一块,周旗被处置后,朝廷在北境重新布防,北燕人没有了油水自然着急,想逼着苏太后下决定,早些起事。” “所以他们才一而再的刺杀你。” “杀了臣,可以让盛朝内部不稳,真要战事起,也少一个带兵去北境的人。” “他们这算盘打得很响亮。” “臣想苏太后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野心,所以并没有下决定是否一定要臣死。她要的,是权利的平稳过渡,而不是成为亡国的罪人。” 君星怀沉思片刻,抬眸看向对面的君星渊:“阿渊,你还是要注意安全,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要不最近在宫里留宿?” 君星渊摇了摇头,他说:“臣还有要事,母后生前所戴的手持已查实出自静心大师之手,我自是不信从他手中就萃了毒,但要查实究竟是谁谋划从他手中取走此物。” 君星怀眼眸也变得凌厉起来:“其实查与不查又有何区别,你我都清楚前后之人是谁。哪怕取走的人不是她,也必定是她指使的。” 君星渊握紧双拳,神色坚定:“为母妃讨个说法,也让苏太后死个明白。” 君星怀道:“如此,你便速去速回,朕要你平平安安。” 君星渊点头,他是得平平安安,他还欠她两次人情没还,或者不止两次...... 殿门外传来通报声,苏公公将早膳准备好,请二位主子去用膳。 严肃的话题讲完后,君星怀明显情态松弛了不少,他看向君星渊,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唇,难得看起来有几分别扭。 君星渊从余光瞥到了自家兄长的窘态,放下饭碗,叹了口气道:“您又怎么了,我上次不是说了,您得主动,主动还是有胜算的。” 君星怀道:“朕也想主动,但总不能下个诏令直接把她叫来吧。” 君星渊想了想,眸光一闪,似乎有了主意:“皇兄可知,前阵子季家丝绸大卖,销量挤进了都城前三。” 君星怀眼神转动,然后呢? 君星渊继续道:“都城各行商户均与朝中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以至于个别大臣中饱私囊,可朝廷税银却不见增加。如今皇兄有意整治户部,不妨以小博大,扶持些自己人,也可以反制那些官员。” 君星怀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缓缓说道:“你的意思,季家的长子,可堪一用。” 君星渊道:“若您封赏了季家的长子,又何愁见不到季家的长女?更何况,季家对行业的贡献有目共睹,皇兄也不算假公济私。” “哎,你怎么说话呢,朕是那种人吗?”君星怀心虚道。 “您就算是只爱美人的昏君,自古以来也不是第一人,不必有太多心理负担。” “我看你是吃饱了,赶紧滚吧,别影响朕的食欲!” 君星渊微微一笑,他自是知道圣上是故意说笑,想让他的情绪不那么焦灼。 但的确该走了,她还在等着。 “皇兄保重,臣弟告退。”说完,他便后退几步,转身走出勤政殿。 殿内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空荡荡的大堂,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君星怀收敛住笑意,放下碗筷,唤来郑公公,传旨召见户部尚书许灼、户部侍郎林之峰即刻觐见。 第27章 雨后 君星渊回府后,将着手处理北燕刺客的事情。 首先将人转移至都城司的诏狱,层层关卡,严加看管。 放个假的替身进地牢,伪造死相,再让羽湘放出消息刺客已被她灭口,假装带苏太后的人亲眼验证,暂时两边可相安无事,也给苏家重新与北燕接头的时间。 全部处理完已是子夜,志远问道:“王爷,何时出发?” 君星渊看向漆黑的天空,阴云遮月,似是有雨。说道:“这两日你们都未曾歇息,交待下去,末时出发。” 虽然已经三更,他还是去厢房探望了阿离,怕明早去更打扰他休养。 烛光还燃着,阿离是趴在床上,面色已经恢复了血色,还有精神看兵书,见他进来立刻想起身,被他生生按住。 君星渊将书抽走,佯装生气道:“兵书以后再看,现在要歇息。” 阿离撇嘴,“属下都睡了一天了,实在睡不动了......” 君星渊揪着他的耳朵,看他呲牙着求饶,属下知错,知错。 “虽是养伤,但府里大小事务你还是要看顾,有事及时传讯。”君星渊交待完,准备离开。 阿离却出声叫住了他,郑重地说:“王爷,您代我转达,多谢云小姐的救命之恩,待她从凌州归来,我会亲自到她府上致谢。” 君星渊嗯了一声,正欲走,阿离又叫住了他。 他叹气:“又何事?” 阿离神色揶揄,小声问道:“王爷,您不觉得咱们王府缺点什么吗?” 君星渊眉毛一挑,缺什么? “王妃啊!王爷,我看云小姐就挺合适!而且,她不怕您,您考虑考虑。” 君星渊心头一跳,呵斥道:“胡闹!” 他单手一拍,阿离的后脖颈上就挨了一下,痛得他呲牙咧嘴。 阿离委屈的嘟囔着嘴,完全一副少年模样。 他可没胡闹,兄弟们私下里都八卦过,那云家小姐人美胆大,懂医术,救过王爷,也公开说过心悦王爷,这不是天作地合的一对儿吗?什么婚约都不是问题,又没成亲,只要王爷也喜欢,让陛下直接赐婚便可! ”睡觉!“君星渊轻喝一声,阿离的话让他略微烦躁,勾起了他此前的一丝怒火。 云瀛先是利用他退婚,昨日却又说看上了萧溪尘。 这种女子,聪明狡猾,没有真心。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细雨,君星渊躺着浅眠,从廊下滑落的雨滴仿佛打湿了他的心,黏腻又无法挣脱。 他翻身坐起,拿着烛台,来到书桌前铺开纸墨,手中拿起一支毛笔。 他的书画是母妃亲自教的,小时候,每当想偷懒不练习时,母妃会说:阿渊,待你日后有了心爱之人,可以将心中的她落于笔下,这样她就能永远与你在一起。 那时的他天真的问母妃,所以母妃才喜欢画父王的吗? 母妃总是温柔的笑,说她喜欢画的不止父王,还有他和皇兄。还有那些故去的家人,他们活在她的脑海里,也随时能出现在画卷中...... 寥寥数笔,女子的容颜呈现在画纸上,他看了一会儿便将画纸揉碎,丢在一旁。 他平复心绪,让自己回到冷静自持的状态。 果然,一夜无梦。 清晨的雨依旧未停,君星渊推门而出,外面的一切都笼罩在薄雾之中。 两排护卫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王府。 安全起见,他换成了自己府里的马车,一大一小两辆,车体周身加固过,能抵抗住暗器。 城里街道稍显冷清,这个时间还没什么行人。清脆的马蹄声敲打着路面,车队冒雨前行,原本半天的路因天气的原故要到下午方能赶到。 路过一处都城有名的糕点铺,由于客人不多,店家便站在门口叫卖,新出炉的雪仁酥、月梅糕啦! 经过的马车突然停下,君星渊打开窗子,让护卫每样都买了些。 就当是谢礼,他这样想...... 午后时分,烈日重新冲破云层,水汽逐渐升腾,草木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无声的生长着。 雨后郊外空气极好,云瀛推开窗子,让凉风吹进房间。 有人敲门,是萧溪尘。 得到准许后便推门而入,只见他端着一盘紫玉葡萄和两杯紫苏饮走进来,昨夜虽然没休息好,但他神色无一丝颓然,还是能保持着很好的仪态。 窗边就是地台,上面摆着茶桌,几个软垫。云瀛自窗边走来,随意地坐在软垫上。 她不像萧溪尘那样挺直着身子,坐着的时候永远那样板正。私下里她就是那种坐没坐相的人,你说都坐着了,还那么拘着多难受。 “别关门,通风,这样凉快!” “好。”左右这一层没有别人,敞着门也无妨。 萧溪尘轻轻一笑,将杯子推到她面前。“尝尝看,我去厨房调的果饮子。” 云瀛拿过来浅尝了一口,瞬间眼神晶亮,酸甜的、凉凉的,但又不至于太冰伤身。 她将剩下的一饮而尽,通体舒畅。 现在想想,他俩好像还没这样单独坐下来,喝着东西闲聊。 平日里他要上值,偶尔见面也都是晚膳前后,要么就是还有其他人在场。 “溪尘,讲讲你以前的经历吧。”云瀛想知道他从小的经历,家里遭遇变故后是如何生活的。 “好,你想听,我便说给你听。” 萧溪尘的声音温柔且细腻,听起来像凉爽的风,又像清澈的溪流,让人沉醉其中。 年少时,经历了母亲病故,父亲仕途遇阻,全家被迫搬离都城,后又辗转迁回。时过境迁,父亲往日的同僚还能主动联系的竟只有云霁一人。 云霁给的帮助不光是物质上的资助,在他少年时期,让他对人性重新产生了期待。 至于课业这块,他自小便爱读书,父亲没有其他财产,藏书就是他全部的财产。 好在运气不错,有德行很高的老师看中他,单独教导。 萧溪尘说着,云瀛就安静的听着。 过了一会儿,困意渐渐袭来,她趴在茶台上,闭着双眼,模糊中感觉有一丝香气袭来,让人沉醉不愿醒来。 第28章 拉扯 萧溪尘用袖子替云瀛遮住脸上直射的光线,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阳光有些热,他并不在意,隔着茶台,上身微微靠近,用身体护住她,将此刻微凉的风也阻挡在身后。 如此便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小角落,只属于他们二人。 君星渊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他双眼微眯,拎着食盒的手指不禁攥得更紧,直到关节泛白。 君星渊轻咳一声,萧溪尘抬头一看,才看清了眼前冷脸的男人正是睿王。他站起身行礼,云瀛也听见了声响,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王爷,您回来啦。”她站起身,没站稳身子摇晃了一下,被萧溪尘一把扶住。 “给你带的点心,是阿离要谢你。”君星渊将食盒放在茶台上,眼睛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心头不禁狠狠抽动了一下。 “有吃的?”云瀛笑嘻嘻地打开食盒,都是精致又诱人的小块糕点。她没穿来的时候也会下厨,做做饭菜还可以,这种小点心是完全不会做的。 “本王来是与你们商议一下,我们若是即刻出发,晚间可到凌州,若是明日出发,那就是明日此刻到达。二位如何定夺?” 云瀛问道:“王爷可是着急回都城?” 君星渊点头:“确有要事,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 云瀛拉着萧溪尘的衣袖,看着他柔声说道:“那我们便出发。” 萧溪尘任由她拉扯着,笑着附和。 君星渊看向二人应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心里似乎有只野兽在啃咬着绳索,很是烦闷。 他眉毛一皱,说道:“怕路上出事,你的马车我差人替你退掉了,我带了王府的马车,二位可与我同乘,也可单独一辆。” 云瀛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连忙行礼道:“多谢王爷!” 倒是萧溪尘,他方才便感受到了君星渊的冷漠。或者是他想多了,睿王对待旁人大概也是如此冷淡。即便与他不甚相熟,也不至被他故意针对。 萧溪尘也抬手行礼,说道:“多谢王爷!” 三人走出客栈,门前的空地上已经停好了马车。 王府的马车都配有专门的车夫,同时也是护卫,阿富没有了差事可做,有点手足无措。 小桃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云瀛,她也不敢坐在那些护卫旁边,一个个看着都太凶了。 两辆马车,如何分配是个问题...... 云瀛看向君星渊,请他定夺。 君星渊用眼神扫过眼前的几个人,对云瀛和小桃说:“你们乘小点的马车。” 他又对萧溪尘说道:“那就委屈萧编纂与本王共乘了。” 萧溪尘微微颔首,并无意见。 阿富麻溜的扶着云瀛和小桃上车,然后坐在了车外,有自家小姐在后面坐镇,他的心安定了不少,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可面对王府的护卫他也怵得慌。 志远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眼神坚毅,浑身上下写满了“戒备”二字。即便昨夜的刺客被全端了,也不代表危险不会再次降临,阿离被伤,兄弟们都憋着一口气,这一路他们必须保护好王爷和云小姐。 车里晃晃悠悠,云瀛拿出食盒,让小桃一起吃。 小丫头倒是比她淡定,看来以前她没少带她一起吃喝玩乐,看到这些精致的小甜点,也没有表现得十分激动。 “小姐,您这哪儿来的?这不是奴婢准备的啊?” “我知道不是你,这是王爷刚从都城带来的,你看,早上刚出的。”她拿出一块月梅糕,尝了一口,果然香甜软糯。 小桃没急着吃,她眼睛转了几圈,王爷给小姐专门带吃的,这怕不是...... 她不敢再想了,小姐是有婚约的,萧公子是顶好的人,即便是王爷也不可以啊。 她小小的咬了一口点心,心里有事焦虑着,吃在嘴里的点心都不香了。 另一边的马车里,气氛就正常了许多。 君星渊坐在主位,他看向坐在侧面的萧溪尘,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萧编纂此去凌州是公事还是私事?” 萧溪尘道:“既为公事,也为私事。” 君星渊挑眉道:“哦?可否详谈?” 萧溪尘点头,说道:“圣上日前命臣修缮前朝经书,据闻此书最早由静心大师编写,后经翰林院修正至今年已有十年,已到了再次修编的节点,故臣要召集一批熟悉经书之能士,此去便让大师推荐若干人选,也好奏报圣上定夺。” 君星渊神情如常,的确听皇兄提及此事,圣上初登基时,静心大师便提议修缮都城周边的寺庙和部分经书,只是苏太后党羽以国库空虚为由拒绝修缮,最终只局部修整了几处残破的庙宇。 萧溪尘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私事就是臣要陪着阿瀛,她恰好有事想请教静心大师,只是能否如愿得见,尚未可知。” 君星渊来了兴致,问道:“她也要见静心大师?合着我们此去凌州见的都是同一人,那本王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他打开窗子,让人唤云瀛过来。 护卫先是小跑到前面让志远停止前行,又跑到云瀛处传话。 车队停住,云瀛好奇地探出头。 一名护卫出现在她眼前,恭敬地请她去前面的马车,说是王爷有请。 她叹了口气,这才出发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折腾她...... 认命的钻进了他的马车,坐在了空着的另一侧。 君星渊直奔主题,问道:“本王问了萧编撰,得知你也想见净心法师。法师他的确很难得见,本王此次带了圣旨,你们可随我一同前去。” 云瀛瞬间就原谅了他打扰她的清静。 她此去的目的一为看星图,二为探寻相关的奥秘。能亲见净心法师,定能有所收获。 君星渊见她神色雀跃,也就弯起了嘴角,心中的烦闷也随之驱散了一些。 他亲自斟茶,示意萧溪尘自取,然后亲着端给了云瀛。 她大咧咧的接过,一饮而尽,笑着道:“多谢王爷!” 第29章 别苑 君星渊很是好奇她见净心法师所为何事,又不好直接开口。 没想到云瀛直接问他可否听过此前被圣上驳回的寺庙穹顶修缮方案,关于星图的设计草图。 君星渊垂眸沉思,略有印象。 皇兄登基时,净心法师在提出寺庙修缮后,圣上便宣礼部、工部、户部几位负责的大臣共同商讨。当时礼部提供的几版设计里,净心法师最终选定的就是星图,圣上也赞同。 但苏相联合工部、户部,以消耗人力,浪费银钱为由,加之国库空虚是事实,后来只能选择了另一版用材稍简的盘龙图。 他记得皇兄当时说过,日后待国库充盈之时,还是要重启星图的修建,似乎与国运相关。 君星渊抬眸,很是疑惑:“你为何为关心到星图?” 云瀛道:“我在我爹书房偶然得见一张草图,便想探寻它的奥秘。” 君星渊还是觉得这理由牵强,一个闺阁中的女子缘何关心此事:“仅是如此?” “那不然呢?”云瀛耍赖,“王爷,您第一天认识我吗?我爹宠我全都城人尽皆知,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他定不会反对。” 君星渊差点忘了,云霁是礼部侍郎,当年一事尽数参与,她这番说辞倒也有几分真。 他点头,说道:“那等你看到净心法师,便当面一问吧。” 云瀛寻思该问的也问完了,她应该可以闪了。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问了句:“王爷,您生辰是哪天?” 君星渊唇边漾着一抹浅笑,问:“怎么,要送本王贺礼?” 云瀛也不反驳:“您就说是何时吧!” 他直直的盯着她的脸,说出了一个日子。 云瀛对干支计算法还有点晕乎,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得出了一个不太意外的结论:天蝎座。 嗯,果然贴切。 她暗自庆幸自己应该还没得罪过他,以后尽量也不要招惹他。 君星渊看她一脸嫌弃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在算什么?” 云瀛向他一笑:“秘密!” 君星渊凝视着她,要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在,他定会捏住她的脸,让她说出到底是什么秘密需要知道他的生辰。 萧溪尘在一旁看着,他更希望云瀛能大大方方的讲出来,而不是用秘密两个字搪塞睿王,这样更会勾他的好奇心,于是开口道:“阿瀛,就告诉王爷吧。”“ 好吧,云瀛点了点头:“每个人出生的月份对应着不同的脾气秉性,溪尘生性浪漫、敏感、不喜争斗,王爷呢,性子就很极端,一面是火,热烈,一面是冰,冷酷。我说的对吧?” 君星渊冷笑一声:”不对。“ 切,是死要面子。说不过就摆臭脸,这不就是天蝎本蝎......本姑娘还不这儿待了。 她回马车后就一路昏睡,直到夜里。 迷糊中被人叫醒,她睁开眼睛,还没适应马车里的昏暗,只能开口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凌州。“是萧溪尘的声音。 他搀扶着她走下马车,睿王提前派人准备好了住处,就在山脚下,方便明日一早进山。 云瀛想起,墨轩曾说,他义兄就居住在山脚下,她准备明儿就差人打探一番好去送信。 凌州比都城要凉爽一些,应该是多山的关系。 山下有多条溪流汇集成河,流水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更加清脆悦耳。 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庭院,牌匾上书写着三个字:净思斋。也不知院子的主人是何身份,没有复杂的景观,装饰也不怎么奢华,却处处透着素雅。 院子里的下人不多,只有一个老管家和两个小厮。 其中一个小厮带他们去了客房。 萧溪尘就在对面的房间,这边是个小小的环形结构,中间是一小片的竹林,既可以观赏,又可以很好的保护隐私。 “王爷呢?”云瀛问道。 “回姑娘的话,王爷此时在祭拜贵妃娘娘。”小厮低头回答。 “贵妃......那此处处是?”她灵光一闪,答案呼之欲出。 “这里是娘娘居住的别苑,每年她都会来小住数月参禅礼佛。” 原来此处是他母亲的居所。 小桃为她备好洗漱的物品,不过也都是小厮送过来的。 小厮说哪怕娘娘不在了,一应物品都会摆放如初,时常替换,他说这是王爷交待的,王爷每年也都会来小住数日。 真是至孝之人......云瀛不禁感叹。 她想到此前在王府查出手持可能浸了毒时君星渊脸上那复杂的表情。 不管别人怎么样,若她摊上这事儿,那是肯定要报仇的,更何况是这用种阴损的手段,必让对方付出百倍代价。 她不是圣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这一点上,她支持睿王。 简单泡了个澡,换上干爽舒服的衣服,她打散了头发等着晾干。 估摸着现在应该是亥时,来了这么久还是不习惯早睡,尤其已经睡了一下午,她现在精神得不得了。 推开一扇窗,刚好能看见夜空中的那轮明月。 她用手托腮看着月亮,真是神奇,不知道这个月亮和另一个时空里的月亮是同一个吗? 云瀛始终有种直觉,她没有跨越时间,而是跨越了空间。不知在哪一天,不知用哪种方式,她会离开这里,这种直觉越发强烈。 正望着月亮发呆,突然眼前被黑暗笼罩...... 她被吓得晃了晃身子,定神一看,这黑影竟是君星渊! 这是要干嘛!她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声。 君星渊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浅色的长袍,宽大的袖子扶在窗棂上,身子微微向前倾倒,双眼凝视着她,慵懒地开口道:“发什么呆?” “回王爷,我在赏月。”云瀛后退一步,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 君星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然后伸出手,轻轻拨弄着她额前的发丝。 她以为他只是好心的替她拨开碍事的头发,可事情却没这么简单......君星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常年用刀剑,指尖的皮肤粗糙带茧。他拨弄完她的头发后,手指开始向脸颊、下巴处滑动,最终停留在了她的嘴唇上,反复摩挲。 云瀛愣在原地,大脑完全宕机。几秒钟她后反应过来,想要后退逃离,他却伸出另一只手钳住她的肩膀,隔着窗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他哑声道:“别动,就一会儿。” 她抬起双手想要推开他,努力挣扎却完全无效。 刚刚小厮的话在她脑海里闪回,君星渊去祭拜了母亲,现在又有这么反常的举动,大概就是那种愤恨又无力的情绪需要宣泄吧。 算了,理解他一下,就当日行一善。 云瀛本来要挣扎的双手,缓缓的拍着他的后背,也不知这样算不算安慰。 过了半晌,君星渊松开了她,站在月下背对着月光,她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了。 ”我已派人送信,明日一早进山,早点歇息吧。“说完,君星渊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云瀛对着空气吐槽道:行,你是王爷,你说了算! 关窗,睡觉! 第30章 决心 翌日,山里的雾气还未散去,一行人便已出发。 山脚处没有石阶,需要先行至半山腰。 爬山对云瀛是不小的挑战,但为了探寻真相,她也得咬牙坚持,不让他们搀扶着走,心诚方能求得真相。 等终于到了山顶,她才明白为什么寺庙要建在这么高的地方。 这寺庙依山而建,气势恢宏,飞檐翘角,显得古老而庄严。在这里居高临下,看向远方,那种神圣和超脱的心境是在俗世红尘里很难拥有的。 云瀛还在一旁等候时,通传的僧人已经快步移至殿门外,向君星渊双手合十行了礼。 净心法师年事已高,为表示敬意,圣旨将在法师的禅房内宣读。 众僧人一起听宣。 君星渊从锦盒中取中圣旨,用沉稳的嗓音读着上面的文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佛法广大,慈悲为怀,能度一切苦厄。净心法师,德行高远,领众修行,护我大盛,朕心甚慰,特颁此旨,以资嘉奖。然佛法无边,责任亦重,今国之初定,纷乱未平,风雨飘摇,望法师能探寻护国之密法,以佑我大盛永昌!钦此!” 净心法师接过圣旨,让众僧人退下。 禅房里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云瀛此时才敢微微抬头,看清了净心法师的样貌,几乎与她想象的样子没什么差别。 法师年纪已近古稀,面容慈祥,眼神深邃,气质平和,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之本质,岁月给他增添了几分超凡脱俗之感。 法师双眸轻抬,与她四目相对。 她憨憨的笑了一声,法师也向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君星渊率先寒暄了几句后,便直言来意。 法师沉思片刻,唤来一名僧人,法号为书意。书意双手合十,向君星渊行礼后,说道:“回王爷,当年师傅亲制三枚沉香珠串,两串师傅已交与丽妃娘娘,作为宫中贵人修行之法器。此外还有一串师傅赠与俗家修行弟子李文君所持。我等师兄弟共同见证此三枚珠串同材而制,并无差别。” 还真是丽妃? 书意提及,丽妃及其亲眷向寺庙捐赠修缮了佛像,因那年凌州百姓遭遇旱灾,一部分捐赠的善款用来修渠引水,净心法师感念其功德,这才亲赠手持给丽妃娘娘。 如此一来,问题就出在宫里了。丽妃回宫后将珠串分别献给太后和贵妃,太后安然无恙,丽妃却死了,死无对证,也就无需再查了。 “李文君?”君星渊在脑海中回忆这个名字。 李文君.......这不是墨轩的义兄吗?云瀛暗自思量,她知道此人是净心法师的亲传弟子,能得一枚亲制法器也不奇怪。 书意继续说道:“王爷若想进一步探知,文君师弟就住在山脚下,您下山便可一见。” 君星渊站起身,向净心法师和书意行礼道谢,他所问之事已有答案,其实真相就在那里,李文君还活得好好的,足以说明问题。 随后,他将萧溪尘和云瀛分别引见给了法师。 萧溪尘的事情关乎国政,自是优先问询。 净心法师听闻是修缮经书之事,但命书意研磨,他亲自写了几人的名字,交给萧溪尘,告诉他这些人可堪一用。 萧溪尘双手接过,目光扫过纸张,上面的名字还分别标注了各人擅长的方向,可谓非常实用,他连忙鞠躬谢过。 然而问及他恩师的去向时,净心法师将此前他送的来信交还给他,原来萧溪尘的老师不巧已经离开寺庙,回到家乡了,因此并没有收到他的来信。 两个人都问完了各自的事情,就差云瀛了。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在净身法师面前跪下,双手合十,态度虔诚地说道:“民女有一事,需要法师您解惑。” 净心法师眼眸温和,语调平缓,示意她说下去。 云瀛便缓缓道来:“民女听闻,在修缮都城寺庙穹顶时,原本是有一个星图的设想但未能实现,民女想问,法师您可了解此图拥有怎样的能量?” 净心法师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后,问道:“施主又怎知它有能量呢。” 君星渊和萧溪尘分别看向云瀛,这也是他们的疑惑,她为何对星图如此执着。 君星渊是单纯的疑惑,但萧溪尘除了疑惑之外,还暗藏了一丝担忧,一股不安的情绪将他全身笼罩。 云瀛想了想,转身看向身后那两个男人,恳请他们先行回避。 君星渊与萧溪尘对视一眼,虽是好奇也只得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禅房,被书意请到了不远处的回廊下坐等。 云瀛见他们已经离开,便对净心法师如实说道:“就是因为它的能量,我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想要探寻这一切,找到回去的方法。” 净心法师微闭双眸,依然平和地说道:“施主,万事因缘而生,若强行改变因果,恐失控难料,你难道就不怕吗?” 云瀛摇头:“不怕,不试一试我怕自己会后悔。或许,对我来说,去探寻真相才是最关键的那个因。” 净心法师见她决心已定,便伸手,示意去瀛跟着自己。 二人走出了禅房,在众人目光的直视下,绕过大殿,向后面的山谷方向走去。 山谷那边本是禁地,但这一次法师却并没有禁止旁人跟着,所以君星渊和萧溪尘都下意识的跟了上去,连书意师兄也想知道师傅为何会允许云瀛去那个只有少数人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所以也紧随其后。 众人先后走在通往山谷青石路上,在绕过一道石峰后,眼前则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谷,山谷中央用青石铺了一个圆形的道场,上面雕刻着纷繁复杂的线条。 云瀛仔细观察这些线条,每一组仿佛都是对应着一个星宿,她只知皮毛,从未深入研究过占星。 但这个道场很像是将以前她看到的穹顶搬到了地上的感觉...... 净心法师将她带到道场的最中央,这一块青石板上没有雕刻任何的图案。 其他人都很有默契地停在道场的边缘,没有继续向前。 君星渊神色严肃地观察着法师与云瀛,试图判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萧溪尘的面色稍显苍白,双手紧握好克制自己紧张的情绪。他想起云瀛曾经在见过星图后有过短暂的眩晕,这里的线条都与星宿相关,怕他会有危险。 净心法师看向远处的山峦,说道:“自然之力神秘且深邃,凡人终其一生,探知到的仅是冰山一角。” 关于星图的来历,他开始向云瀛娓娓道来。原来,圣上并没有放弃星图穹顶的修建,只是将时间延后,待朝局稳定后再行修建。 自古以来,占星之术便流传于世,倍受帝王所重视。到了大盛朝,历经数位君王,期间经历战火无数,人世间每次更替变化都能从星象中得到预示。不过只能预示,尚不能很好的将这股力量化为强大的助力,造福万民。凌州地处偏东,所造的星图不能与都城完全感应,占卜吉凶尚可够用,所以一定会在都城宫内建造一个更大的星图,此为大盛朝最高机密,除了圣上与净心法师,恐怕世间再无第三人知晓。 “那法师为何说与我听?” “施主或能助圣上寻得开启神力的法门。” “我如何寻得?”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等机缘到了自然知晓。” 净心法师笑而不语,口中念着佛号,留云瀛一个人原地懵逼,这啥也没说她不是白来了。 她看着法师离去的背影,不禁要跟上去继续问个明白。 突然,在她西边的方向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好似她刚穿越的那天一般! 云瀛只觉眼皮愈发沉重,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第31章 还在大盛 萧溪尘最先冲上前去,他抱起倒在石板上的云瀛,焦急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净心法师。 净心法师上前探了鼻息又切了脉,说施主无碍,需静卧片刻即可苏醒。 萧溪尘终于将此前她晕倒的事情说了出来,他声线颤抖,几近失态,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向净心法师求救:“我担心,她这次的症状会重一些,大师若知晓她为何如此,溪尘恳请您救救她。” 净心法师的面色依旧波澜不惊,他唤来书意师兄:“你带他们去外修的禅房,取一颗清心丸让她服下。” 萧溪尘闻言,抱起云瀛一路狂奔,来到大殿之侧的禅房内,将她放在床榻上。 清心丸很快取来,萧溪尘小心的将丸药放入她的口中。 过了一会儿,云瀛开始蹙眉,感觉耳边的对话声逐渐清晰,她扶着额头,慢慢睁开了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萧溪尘一脸的担忧。“我这是晕倒了?” 萧溪尘缓缓点头,双手握起她的一只手,仿佛只有这样抓住她心里才能踏实一些。 他问她感觉如何。 她没说有什么感觉,也不能说.。 刚才那眩晕之感太过熟悉,她还以为自己就此回去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还在大盛朝,不禁还有点小失望...... 此刻,净心法师也来到这里,见她已醒来,他便再次双手合十,说道:“施主,世间事皆有定数,你不必操之过急。阿弥陀佛。” 众人皆向法师回礼。 云瀛想站起来回礼,被净心法师抬手拦住,于是只好坐在原地,也郑重的行了礼,道:“多谢法师指点,民女铭记在心。” 君星渊站在稍远处,全程未发一言,他终于意识到云瀛对星图的重视绝对不仅是出于兴趣这么简单 ,而净心法师的态度也印证了这一点。而萧溪尘知道的竟然要比他多得多,这一点让他很不舒服,看向他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待净心法师回到禅房后,君星渊也紧随其后,他说出了刚才的疑惑,云瀛究竟与法师单独说了些什么。 净心法师保持着笑容,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慈悲。 君星渊突然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心思,眼神有些不自然的闪躲。 净心法师说道:“王爷,星图关乎国运,是圣上要完成的使命。道阻且长,万幸有此女,或成助力。贫僧言尽于此,您请回吧。” 君星渊只得拜谢行礼,就此离开。 单独与书意师兄告别后,他们一行人便向山下走去。 萧溪尘执意要背着她下山,她不肯,说自己太重,更何况石阶陡峭,他不可能背她下去的。 此时,半晌没说话的君星渊突然在一旁开口道:“要不本王来吧,我自幼习武,练功的沙袋比你重多了,背你不在话下。” 他这是什么话,竟拿她跟沙袋比! 萧溪尘闻言,心里那股占有欲瞬间涌起,执拗劲儿也就上来了,他挡在君星渊面前不肯让开。而君星渊身为王爷,身份尊贵,自打圣上登基后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概是极少遇见被人阻拦的情形,于是站在那里不退,二人就那么僵持着。 其他人都在旁边看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云瀛见到两个男人幼稚起来完全不顾形象,气得直接走开两步,大声道:“多谢二位好意,但我没那么弱,自己能走!” 由于她坚持自己下山,他们也只能一前一后的护着她,缓慢向山下移动。 回到别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云瀛只觉饥肠辘辘,腿也直打晃,但她在吃饭和躺着之间还是选择了先吃饭。 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看见萧溪尘已经在外面等着自己,便随他一起去了正厅。 午后阳光浸着水汽,此前的雨水遇热升腾,空气中有种清新的味道,她不禁深呼吸,然后整个人更饿了,各色美食都在眼前转起了圈儿。 到了正厅,君星渊也已经更衣坐在主位上了,老管家正在指挥小厮上菜。 这别苑里常年就住着他们三个下人,一桌子饭菜不知是出自谁手,她看了一眼菜色脸就垮了下来,真的是毫无食欲可言,但眼下有口饭吃也算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 云瀛小心打着圆场,说道:“王爷,可以开饭了?” 君星渊点头,吃着饭菜眉头一皱,显然对这味道也不甚满意......母妃去世后,他将原来这里的大部分下人都遣散了,厨子和侍女自然也包括在内。每年只来住几日,他对吃食也没什么要求。 他缓缓放下碗筷,说道:“我这里并无擅长厨艺之人,二位请忍耐一下吧,明天我派人去城里的酒楼采买吃食回来。” 话是冲着两人说的,但他眼神是看向云瀛的。 云瀛自是推辞,她连忙摆手道:“怎么敢劳烦王爷这么费心,我们住在您这里已经是叨扰了,没那么娇气,实在不行,我做饭就可以了!” “你?”君星渊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她。 怎么了,真要能自己上阵,那必须全做她自己爱吃。 萧溪尘闻言笑了,他倒是有点期待,可以看到更多不一样的她,如此活色生香的烟火气息方能抵消他心中那莫名的恐惧。 他替她布菜,微笑道:“阿瀛,那我来帮你!” “好啊好啊!”终于有了点奔头,自己的厨艺水平满足自己的口味是完全没问题的,嘴里的菜没那么寡淡了。 这次到福源寺并没有得到她希望的答案,佛家都讲个随缘,看来她所求的事情缘份还没到。 萧溪尘看她只吃那么一样菜,就又每样给她添了点,自己在一边看着她吃。 君星渊不留痕迹的用余光观察面前的两人,,重点是看云瀛对萧溪尘的态度,可视线却全都集中在眼前的饭菜上,旁人也感受不出他的情绪起伏。 “王爷,我下午要出去见李文君。”云瀛提前报备行程。 “本王派寻他来便是。”君星渊视线转向她,不容反驳。 “这不太好吧......“她觉得上门拜访更显诚意。 ”本王请他来,会让他白来吗?“君星渊有点阴阳怪气的,他很快放下碗筷,大声将志远唤来,让他派人去送拜帖,请李文君过府一叙。 云瀛听见要请李文君,便插了一句嘴,“志远大人,能否替我问一下墨轩是否在他那里?” 志远看向君星渊,后者并没有反对。志远便行礼道:“好的,云小姐,属下记住了。” 云瀛心里想着,既然净心法师不肯透露太多星图的奥秘,那只能从李文君那里看看有什么突破了...... 她并没有注意到,君星渊的眼睛里要冒火了。 餐后小憩了一下,云瀛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叫上小桃一起,在管家大叔的陪同下来到了后厨。 以前同事见过她下厨,总是吐槽她做饭像在做手术,极其重视食材、刀功以及烹饪流程,所以做出来的菜色都是教科书级别的水准,就是太耗费时间,所以她只会在休假的时候下厨,平时都吃食堂。但该说不说,她们医院食堂伙食是真不错,这也是每天高强度工作还能坚持下来的原因之一:吃顿可口的饭菜就能满血复活。 因他们一行人的到来,管家大叔已经多备了不少食材,她可以随便发挥。 萧溪尘随后如约来寻她,她也不推托,一个人来做确实耗费时间,多几个帮手就好多了。只是她没想到,都说君子远庖厨,萧溪尘竟也会下厨。 他看出她的诧异,对她解释道:“年少时家中贫寒,很长时间都雇不起下人,家中所有事务都由母亲操持,父亲偶以教书为业,所以我读完书就会去帮母亲,这些家事我都会做的。等日后我们成亲了,你叫我做什么家事都可以的......” 小桃闻言在一旁掩面偷笑。 云瀛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再对上他柔情似水的眼眸,哪怕是她这种感情淡漠的人,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温柔刀,她差点招架不住......连忙转移话题,指挥他去洗菜。 蒸烤煎炙,一顿操作下来,小半天就过去了,眼看着日头落下,夜色降临,君星渊还没有派人来叫她去前厅。 小桃已经被她派去帮忙管家大叔收拾花厅去了。 云瀛转身对萧溪尘说道:“我过去看看,很快便回。” 他点头,让她放心,然后顺手将她脸上沾的面粉擦了擦。 从后厨去前厅要径直穿过一个长廊,萧溪尘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他的情感经历几乎是空白的,但没有经历不代表他是个迟钝的傻子。 她对婚事的态度并不积极,这在他们初见之时他就已知晓。可他也不在乎,只要他们相敬如宾,日后也定能琴瑟和鸣。 第32章 相见 志远守了两个时辰才将外出晚归的李文君和墨轩二人等来。 他们得知君星渊的召见后没有耽搁,立刻就来到了别苑。 云瀛自长廊尽头走来,还没等到正厅,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墨轩。 数日不见,他与在都城时的装扮很是不同,今日穿的是普通青衫,手持折扇,活脱脱一个俏书生,虽少了些飘逸之感,却多了分儒雅之气。 其实,萧溪尘也有很浓厚的书卷气,但他比墨轩多了一些刚直,那种属于文人独有的傲骨。 她回过神,暗自吐槽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犯花痴。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自打穿来之后,所遇见的都是高质量帅哥,大盛朝限定款,万一哪天突然穿回去就没有了,也是看一眼少一眼。 墨轩也发现了匆忙进来的云瀛,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有了笑意。 “阿瀛!”他站起身,面带微笑。 “轩,你兄长呢?”云瀛发现正厅里只有他自己,小厮已经奉过茶水。 “王爷与他在书房议事,刚刚才进去,怕是要聊上一会儿。” “这样,那你也别光坐着了,怪无聊的,快随我逛上一逛。”说完,她拉起着墨轩的衣袖出了正厅,往后厨方向走去。 墨轩就那样任由她拽着,以前在望星楼,她也是这般活泼,再加上季落落,她们二人给他那段晦涩的日子增添了很多色彩。 到了厨房,墨轩和萧溪尘互相行了礼,寒暄几句。 墨轩环视四周,问道:“你们为何在后厨?” 云瀛掀开灶台的盖子,里面满是已经做好的各色佳肴,荤素皆有,已经都用精致的碗碟盛好放在里面温着了。 “有大餐,待会儿你和你兄长就留下来用晚膳吧,尝尝我的手艺!” “......”墨轩一愣,眼神在云瀛和灶台之间转了两圈,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因为他很确定,她是不会厨艺的。 记得有一次,季落落带来了都城有名的老字号祥记的水晶肘子给他,云瀛尝了一口后便嚷着她也能做,于是她们就在望星楼后院的小厨房里比试,结果不出意外,二人合力差点把厨房给点着了,最后还是他出面跟楼主解释了一番,二人又是老熟客,这才作罢。短短数月,她一个官家小姐怎么可能练就这般厨艺。 云瀛确实忘了这茬,毕竟穿过来能把人对上就不错了,哪能记住那么多生活琐事,所以丝毫没注意到墨轩此处有细微的变化。 墨轩见她神色如常,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疑惑,或许是她以前不想表露这些。 “这些都是你做的?” “对啊,还好有大家帮我。” 这时候管家大叔来了,他满脸笑容的向众人行礼,说会谈已经结束,王爷请诸位移步后院。 “那就有劳大叔了。”云瀛十分客气,回了一礼。 他们先回到了正厅,墨轩将李文君引见给了云瀛和萧溪尘。 李文君,名如其人,直觉就是个靠知识吃饭的人。可的他长相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也是个文弱的读书人,没想到却是个带胡茬的中年大叔。他也穿着朴素的布衣,跟墨轩的装扮差不太多,气质上却泾渭分明。 “在下见过云小姐、萧编纂。”李文君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一副爽朗的样子。 云瀛的情绪一瞬间就受到了感染,觉得她要问的事情,他定会同意帮忙。 于是她上前行礼,开门见山:“李兄,墨轩是我的好友,此前听闻他提起您学识渊博,尤其通晓天文地理,我有诸多疑惑,不知日后可否叨扰您指点学问?” 李文君微微一笑:“云小姐客气了,您即是墨轩好友,刚王爷也跟在下提及此事,承蒙不弃,在下定知无不言。” 她挑眉:“那您也莫要客气,别再唤我云小姐了,叫我云瀛便是!” 君星渊见正事说完,便走上前请众人去花厅用膳。 云瀛这才仔细瞧他,不知何时这人又换了一身深色暗纹长袍,配白玉腰饰,通身贵气,不怒自威。 富贵养人呐,这下她也不得不服气,要说这屋子里的男人,君星渊的确是最扎眼的那一个。 众人一同落座,菜肴已经摆好。放眼望去,这席面放在都城也完全不输阵。 荤菜有炙烤羊排、水晶肘花、荷叶烧鸡、糖醋小排、干菜扣肉、干炸藕合、蒜蓉红虾,素菜有荷塘小炒、芙蓉蒸蛋、白灼时蔬,除了主桌上的这些,她还单独给管家大叔和下人们都备了一份。小桃看见的时候都惊呆了,只不过有了帮季家赚钱的这事儿,无论她有什么惊人之举小桃都能接受。 君星渊显然不太敢相信,他看向云瀛:“这些真出自你手?” 旁边的志远眼睛都冒了光,别说这里了,他们王府平时吃的也就那样。倒不是王爷苛待他们,只是王爷自己就不太讲究这些,连宫宴上的菜也几乎不动筷子。 “如假包换,王爷不必客气,就抵我们这几天的住宿费了!”她豪气一摆手。 “合着你就出个人,这东西还都是我的。”君星渊难得当众开起了玩笑。 “有东西又怎样,你们有这本事吗?” 那还真没有,他服气的点了点头,自己都没发觉对她已经带了点宠溺的味道。 君星渊对众人说道:”请用。“ 云瀛没动筷子,她那晶亮的眼眸转了转,说道:”王爷,刚我就想问您了,这里没有这个吗?“她一只手指蜷成酒杯的样子,往嘴里倒了倒空气。 好明显的暗示,有菜没有酒,确实少了不少滋味。 君星渊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志远,吩咐他去竹林。 竹林那里有父皇当年为他们兄弟二人所埋的庆功酒,后来接连发生了太多事,这些酒也一直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几坛醇酒用泥作封,时刻数年,今日终于被挖了出来。 刚歇开封纸便有一股诱人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云瀛不禁吸了吸鼻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墨轩看向云瀛,此时的她的身影又跟那个在望星楼宴饮的女子重叠了。 是的,她还是她,怎么可能会有改变。 不过真要说改变,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份疏离,你认为离她很近,但很快便会感受到她其实站在很远的地方。 ”今日多谢诸位赏光。“君星渊手持酒杯向大家致谢。 ”谢王爷!“ ”谢王爷!“ ”多谢王爷!“ 其实在场的人年龄相仿,都是二十多岁,李文君稍微年长一些,也不过三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君星渊又肯放下王爷的身段与大家共饮,这气氛自然也不会太差。 众人一杯饮尽开始尝菜,入口的瞬间一个个眼神发亮,这味道也太绝了吧。 尤其是李文君和志远,什么斯文礼节也不顾了,那架势仿佛饿了多少顿似的。 云瀛环视一圈,有点遗憾季落落不在,好歹能有个陪自己喝酒的姐妹,与他们饮酒多少还是会拘着,哪有跟姐妹玩耍舒服。 第33章 宴饮 李文君与萧溪尘相见恨晚,他虽不在都城,却早已听闻了新科状元郎的大名,今日得见,自然不会放过对谈学问的机会,借着微醺的酒意已经开始互称文昌兄和溪尘兄了。 墨轩看到兄长兴致颇高,便主动提出来要行酒令,给大家助助酒兴。 云瀛拍手称赞,这些游戏她们以前在望星楼可没少玩乐,虽说她换了个灵魂,酒量应该不影响发挥吧。 ”那吟诗还是作对?“李文君问道。 墨轩不禁一笑,这两种云瀛都不擅长,真要以此为令,她怕是得喝醉了。 他沉思片刻,说道:”花厅小酌,月下共饮,如此浪漫之夜,不如以花为令吧。由令主折花,众人猜花瓣数量,最接近者赢,相差最多者为输,输的人要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要对月起誓说真心话并自饮一杯,如若不想回答则必须罚酒三杯。可否?“ ”哈哈哈轩,不愧是你,我胸无点墨,就这个最适合我。“云瀛举手赞同。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还不带脸红的,天底下也没几个人了。 她看向其他几人问如何,自然无人反对。 那便由提出此法的墨轩先当令主,他自花丛中摘了三朵落日菊,众人纷纷报上数来。 墨轩将花瓣逐一撕下,结果这一局君星渊相差最多,他输了。 君星渊玩味一笑,他给自己斟满酒,道:”那本王自罚三杯。“ 这是完全不给众人提问的机会,云瀛瞪向他。 饮完三杯,君星渊起身到后面的花丛中随便又薅了三朵花,品种各异。 这一轮是云瀛输了,先饮一杯,让他提问。 君星渊手握酒杯,低声道:“就说一件此刻你最想做的事情。” 云瀛脱口而出:“我想回家。”说完她就痴痴的笑了,反正他们也听不懂她这话真正的意思。 果然,众人都在默默摇头,只当她还像小孩子那样说着胡话,才离开都城三天就想回去了。 君星渊也轻扯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在这一瞬间心里有盘算着该何时启程。 只有萧溪尘的笑意有些勉强,那种隐隐的担忧再次涌上心头。 众人又玩了几轮,只有云瀛在傻傻的回答问题,其他几人都闷声喝酒,气得云瀛直说他们心机深。 忽然,李文君惊叫一声站起,他直勾勾的盯着西边那片夜空,半晌不发一言。 君星渊得知他通晓天文异象,便等着他开口。 众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月亮旁边有一颗闪亮的星辰。 \"太白伴月,隐约带有血光,太白属金,金主兵戈。岁星犯胃,必有水灾,民以食为忧。\" 同时观测出两种星象,都是不好的预兆。 李文君向君星渊郑重作揖,希望他能以此星象,未雨绸缪。 君星渊看向夜空,边境战事起是早晚的事,如今星象也应了这一趋势。至于水灾,如今正值作物生长的关键期,近日已呈丰收之相,若真有水患,必须通州各州府提前防控,方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国运对一个于帝王的意义不言而喻,大盛朝在宫中也设有太常寺以及礼部的司天监,专司祭祀、宗庙、天文等事务,只是这里也被苏相一党控制,圣上要重新修建星图以正历法,也被阻拦,他们很怕君星怀能借上天之力庇佑皇权。 当务之急,必须在太常寺和司天监里安插可信之人,日后行事才能更方便。 “李文君,圣上知晓你,本王此次回去会请示圣上招揽民间的能人异士入宫效力,你先在凌州等候消息。”君星渊这话就算是半个入职通知了,先把人放进去,再作图谋。 平地一惊雷,这话相当炸裂,尤其是李文君,惊得将手中的菜都掉了下来,他赶紧起身跪谢。 “草民定不负王爷期望。”李文君眼眸微闪,似有泪光。 “文君兄,恭喜,我们都城见。”萧溪尘也起身一礼,算是提前祝贺。 “都城见,都城见。”李文君连忙应着,也回了一礼。 ”李兄,本来我还在想该如何向你讨教学问,如此一来,便无需多虑了,等到了都城,我们相见就容易多了。“云瀛举起一杯酒,李文君连忙饮尽,应下了她的请求。 萧溪尘在旁边听着,轻轻的捏着云瀛的脸颊道:”文君兄定会十分忙碌,恐怕没什么空闲时间。“ 云瀛扒拉开他的手指,她虽有点头晕,脑子却是清醒的,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说话略带娇嗔:”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教你这些。“ ”你又没李兄懂得多。“ ”我可以学啊,你忘了么,我很擅长读书。“ ”会读书了不起啊!“ ”嗯,了不起。“萧溪尘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轻声说道。 “你欺负人......”他平时那么正经的人,竟然跟她斗嘴,她摇着萧溪尘的衣袖,不肯放过他。 他们拉扯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属实有些亲昵,李文君只是呵呵的笑着看热闹,墨轩也不看他们,只顾着喝酒,神色自若,并未发一言。 而君星渊一直静默地注视着他们,深黑的瞳孔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不停的喝着酒,自斟自饮。 志远跟了王爷太久,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偷偷看向君星渊,又看了看萧溪尘,整个人竟有些紧张,额头微微发出了细汗。 下人们早已经吃完散场在远处候着,小桃和阿富对视一眼,都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他们小姐终于开窍了,回去后云府没准儿就能办喜事了。 正事说完,酒也饮尽,一切刚刚好。 君星渊提议尽快启程,明日先去凌州府衙让当地官员提前安排人手防洪防灾,然后一行人直接返回都城。 众人附议。 夜已深,李文君与墨轩起身告辞,先行离去。 走出别苑后,墨轩走在李文君的身后,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李文君收敛起微笑,他看向墨轩,道:”先回吧,回家再说。“ 他的住处其实离王爷的别苑非常近,这里是通往福源寺的必经之路,所以修行者也多聚集于此,区别也就是宅子大小不同而已。 待二人回去后,李文君示意墨轩坐下。 室内的烛光忽闪,阴影笼罩下的二人并不急着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文君见墨轩还不发一言,只能先打破沉默:”你在想什么?“ 墨轩抬眸,嘴唇动了动,却又摇头。 李文君叹了口气,试图猜测他未说出口的话:”我虽只长你几岁,却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岂能不知你的心思。那位云小姐是高门贵女,我看她与那萧公子举止亲密,应好事已近,你就放下吧。“ 墨轩自嘲的笑了笑,他别开视线,望着厅外的树影,轻声说道:”兄长多虑了,墨轩是什么出身,岂能不知这些。我所想之事另有其他,方才是在犹豫该如何与你开口。“ 第34章 身世 晚上饮了酒,此刻口舌干燥,李文君起身烧水,准备喝点清茶解酒,方便长谈。 他听闻墨轩谈及出身,手中放水壶的动作便大了些,水滴洒出壶外,蹦在炭火里发出呲呲的声响。 ”你出身怎么了?我就来说一说你的身世。“他情绪稍显激动,重新坐在他对面:”当年苏相抛弃了你娘,害得你们母子流落在外,但却不是让她离世的真正原因。“ ”我娘究竟是因何而死?“墨轩猛地站起身。 李文君让他坐下,他慢慢说给他听。 ”那时芸娘为了生计,雪天去街上卖绣品感染了风寒,我听闻后筹钱去药铺抓药,可各大药铺都不敢把药卖给我,开始我只当是银子没带够,便从邻居那里凑足了,但他们依然不肯卖给我。后来,药铺里有个伙计不忍看我急迫,便偷偷跟着我记下了我的住处,晚间才敢送来的药。可惜你娘寒气已入肺腑,回天乏力。” 他回忆这段经历时眼中含泪,努力克制着情:“待办完芸娘的后事,我愈发觉得此事蹊跷,便以感谢那名伙计为由,请他喝酒答谢。我故意劝他饮酒,待他醉后问他当时为何不卖药材给我。他说全城的药铺都接到了的命令,不许医治你的母亲。所以,不光是不卖药给我,若我有钱请大夫,也不会有人敢出诊跟我回家。” “何人下的命令?” “那人说,是当时的知州大人。后来我又打探到,是苏相身边之人来凌州下的命令。十年前,他就已经官至宰相,安排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既然能间接杀了我娘,当年为何不把我也杀了,还要留个孽种。” “你娘当年骗他生下你之后没多久你便夭折,那些年为了你的安全,你一直被你娘寄养在我家中,前来查验的人跟了芸娘几日发现她确定是独居,方才撤退。此前你来信说已知晓生父,但无意相认,这才回来凌州。彼时,我顾及那人的地位无可撼动,为了你的安全,只想让你尽快远离都城,不敢与你说这些......“ 可如今不一样了。 他没想到睿王会亲临凌州,又机缘巧合召见了他,甚至还允诺了官职。 “你娘不告诉你这些,是怕危及你的安全。可你自己将身世查了出来,我便一直很矛盾。我知你脾性,若知晓这些,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与找他报仇。” ”我为母报仇,天经地义,兄长你又是为何?非要把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李文君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重重的将杯盏放在桌上:”我已近而立,却一直未娶妻,你可知何故?“ 墨轩一怔,下意识地回答:”兄长这些年醉心佛道,难道是想一心修行。“ 李文君低头一笑,他说:”十年前我刚及冠,也曾幻想过未来妻子的模样,你们搬来的那天,她就已经出现了。芸娘就是我心悦之人。不过我知在她眼里,我就只是邻居家的小儿子,一个熟人而已。“ 墨轩第一次听他说这些话,却并不感到意外,小时候他不懂,但随着他长成少年,慢慢也有了自己的情感后,其实多少也有了些猜测。应该是出于对娘的尊重,兄长以前从未如此清晰的与自己交流过这个话题。 “她去后,我便心死。后来我进寺修行,佛法让我与俗世隔绝,暂时缓解了红尘苦痛。可惜,终究是我修行不够,爱别离,恨长久。我始终免不了心里的那股执念。于是辞别师傅来此处蛰伏,终于等来了今日的机缘。我要你与我一同返回都城,虽说现在还看不到你入局的时机,但你待在我身边,我始终都会更安心一些。以身入局,只有成为圣上棋局里不可或缺的那枚棋子,我们才能在皇权博弈中借势,亲手扳倒那个人。” 若能助圣上和睿王扳倒苏相,于公,对大盛皇权稳固是功德一件。于私,他也可以亲手为芸娘报仇。 “兄长,其实我所想之事,也大致如此,待你回都城后,墨轩愿成为兄长的助力。“多年压在他心头的阴霾,终于要散开了。 墨轩回到自己的房间,来到桌子前坐下,他从旁边取出一只未雕刻完的木簪继续打磨,这是他每晚睡前必做的事情。 都城,他必定要回去。 扳倒苏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当初离开时他自以为会很潇洒,可才刚回到凌州他便盼着她能早日到来,她说过会来的。 有时他坐在窗前看远处的山路上是否出现那抹身影,就像在望星楼一边扶琴一边等她。 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成了习惯。 还好,以后不用再这样煎熬了。等到了都城,他会主动去寻她,哪怕以后只是做朋友,也好过此生不复相见。 云瀛还不知道此刻有人这样惦念着她。宴席一散,她酒醒了大半。 沐浴时,小桃问她打算何时与萧溪尘成亲,据说她爹已经要去萧家商议婚期了。 看来她真得要以云瀛的身份体验一回婚姻了。 在与萧溪尘的这段关系里,她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渣女,不主动,不拒绝,不反对...... 她一向拎得清,从不敢高估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分量。也导致在他人看来她性情过于疏离,似乎对谁都没有真心。可平日里,她的确是捧着一颗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只是不会去奢望天长地久。 若那个人也能与她一样淡然,她的心里就能少一些纠结,大家平平淡淡相处,若有一天她离开了,换另一个云瀛回来,往后的日子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她松了口气,任水气弥漫在眼前,不想了!好好的一个夜晚,被小丫头的问题给搅和了,她看向小桃的眼神不禁有些怨念。 而同样的夜,君星渊也待在书房没有入睡,他刚接到宫内密令,苏太后寿宴定于三日后,这次出来本来就是打着巡视州府的旗号,明日去完府衙后必须尽快回都城,否则就会引起诸多猜疑。 晚上在得知近日可能发生水灾后,他这一只眼皮就开始跳个不停,总觉得心里不安,回程快的话一天就可以到达,他们全程走大路,总不至于这么凑巧遇见山洪。 ”志远,多备些雨具,马车也需注意,我们在路上可能会遇到大雨。“ ”是,王爷,属下立刻去安排。“ 他闭上双眸,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会让心绪有片刻的放纵。 眼前浮现出那两人依偎的画面,初次在王府见他们一同离去的身影时,尚能克制住心底那点酸涩。 短短时日那点酸涩竟然蔓延成了不甘,她一向如此吗?撩拨完一个人便轻轻揭过当无事发生。 第35章 共患难 第二天是个晴天,在烈日照射下,一大早天气已经十分闷热。 马车停在府衙前,知州大人及一应下属已在门外等候了。 君星渊对云瀛说交代完正事就出来,他们可在马车内等候片刻。 她本想还与小桃共乘一车,君星渊却以安全为由,让她和萧溪尘与他同乘。 他的语气就是那种不容反驳,没得商量。 随他去吧! 云瀛的脸色有些疲惫,其实从都城出来一共没几天,但经历的事儿倒是不少。 终于要回家了,现在她的状态就像小时候出去春游那样,去程的时候神清气爽不知疲惫,回来的时候筋疲力尽能昏睡一路。 ”那我先去小桃那里睡会儿。“云瀛伺机要溜,此刻另一台马车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车,将座椅展开便是软榻,她好想去那里躺着,不必在这里活受罪。 萧溪尘踌躇了一下,抬起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这边坐下。他以前曾像圣人那样恪守礼节,大部分时间都与旁人保持距离,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何时开始有了如此主动的一面。 云瀛现在习惯于他的触碰了,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就好像面对一块冰洁无瑕的美玉,会让人天然对它产生好感。 萧溪尘解释道:”你坐着不舒服,来靠着我歇一下。“ 说完他一只手打开车里的折扇,轻轻扇动着,为她送来凉风。 心头突然一软,她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肩头,开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外面传来说话声,是州府的人出来恭送睿王。 云瀛起身又回到了另一侧坐下。 君星渊走进马车后,身子僵硬着停顿了一下,看向云瀛一眼后,方才坐回主位。 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方才那一瞬就好像闯入了别人的领地一样,这感觉让他有些不悦。 ”出发!“声音低沉有力,却能穿透胸膛,让人心头一震。 马儿嘶鸣,车子突然开始疾行。云瀛被这股力道带得身子向一侧倒去,君星渊伸出双手将她紧紧钳住。 萧溪尘慢了一步,只能将伸向半空的手收了回去。 ”我没事,没事。“云瀛缩着身子,从君星渊的双手中挣脱了出去。 她肩膀上还有微痛,他力道可真是不小。 一路向西,行走了半日。 已经过了午时,空气湿热,呼吸都感觉沉闷,马和人都需要休整。 志远提前勘好了路,将马车引至一处开阔地,四周有树木环绕,有树荫遮蔽,适合休憩。 马车终于停下,云瀛迫不及待的第一个冲下去,半天时间她这老腰都快被颠废了。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有三急,就算是仙女也不例外,她叫上小桃赶紧向树林里面走去。 小桃神色自在得很,脸上丝毫没有旅途的疲累感,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团扇,因为阿富全程蜷缩在角落,只搭个边坐着,把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她,听得云瀛直呼嫉妒。 接下来的路程,她是绝对不会再跟君星渊同乘一辆马车了,她要找回她的场子! 往前走了一会儿,前面树林的中间有一条溪流穿过,应该是自不远处的山间流下。她们来到溪流旁边,用水沾湿手帕,轻轻擦拭着脸上和脖颈上的皮肤,这也只能稍微缓解一点闷热感。 突然,云瀛发现原本清澈的溪水逐渐变得浑浊,溪流的宽幅似乎也变大了。她看向山的那一边,大片的云朵层层叠叠,有逐渐堆积的趋势。 凉风袭来,树叶沙沙作响。 她想到昨夜李文君的话来,他说近日会有水患成灾,不会这么快就会来吧? 小桃还在梳理着头发,云瀛赶紧叫她起身,二人快速向马车那边走去。 说话间,远处山头上已经乌云密布。 君星渊也发现了天气的剧变,他想上前去寻人,又怕不小心冒犯只能焦急地站在那里张望。 ”阿瀛!“萧溪尘站在树林边上,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小姐!小桃!”阿富也站过来一起呼叫。 ”我们来了!“没过多久,云瀛和小桃就小跑来到了他们身边。 云瀛说了溪流的变化,应该不远处已经在下雨了,只是云层还没有蔓延到他们这里,但,应该会很快。 ”若山洪下来,会不会冲到官道上?“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前方下游就是村寨,州府的动作没那么快,我们要及时通知村民撤离。“君星渊看向天空,果断将志远唤来,让他速去前方村落通知疏散人群去高处,剩下的人则要尽快通过低洼之处,赶到驿站。 车子重新上路,黑云压顶,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滴疯狂砸向车顶。 虽然提前准备了雨具,但遇见这种急雨作用也十分有限。 马车在风雨中剧烈摇晃,窗子的缝隙处开始渗入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后背。 云瀛用双手紧紧抓住窗棂,萧溪尘恨不得能将她揽入怀里护着,但车里还有第三人在,他也只能期盼这大雨快点停下来。 大雨倾盆而下,很快官道上已积水成河。 河水越积越深,眼前就要没过车轮,车子行进的阻力开始变大。 马儿也愈发焦躁,原地踌躇,不愿前行。 “王爷!前方积水太深,我们无法通过!”护卫敲着窗子,大声喊道。 君星渊打开车门,身子刚探出去雨水瞬间就打湿了他的眼睛。 护卫要给他撑伞,被他阻止了,这个时候还撑什么伞。他快速观察了四周的情形,洪水自西山而下,他们就快通过低洼处了,只是马匹受惊,很难坚持走过这最后的距离。 不能犹豫了,要赶快弃掉马车,防止连人带车被冲倒卷走! 他下令众人,用绳索勾住附近的树干,绑住身子防止被水冲走,再步行到前方高处。 很快,护卫们不仅固定了自己的身体,连马匹也没有落下。 君星渊回到车厢,将自己的绳索同时系在云瀛的身上,他说:“你跟着我!” 他又看向萧溪尘说:“水流湍急,萧编纂先顾好自己!” 萧溪尘知道此时云瀛的安全最重要,显然君星渊更能保护好她,于是点了点头:“多谢王爷关心。” “快走!”君星渊和萧溪尘先下马车,洪水立刻没过了他的小腿。 还没等云瀛反应过来,君星渊已经将她拦腰抱起,跳入了水中。 她只能双手扣紧他的脖颈,尽量不让自己掉下去。 对了,小桃怎么样? “小桃!”她喊了一声。 “小姐,我在!您在哪儿?”前方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她眯起眼睛从雨水中辨认,原来阿富背着小桃,还好。她喊道:“我没事!” 第36章 意外 洪水奔腾肆虐,他们现在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力气。 突然,斜侧方的一处矮坡滑落,泥沙瞬间顺流而下,向他们直冲而来! “小心躲避!”君星渊高声提醒前面的护卫们,闻声的护卫借着绳索飞身一跃,躲开了第一波泥沙的冲击! 他们牵着的马匹也跟着踉跄着,好在最终还是稳住了重心,只是不停地嘶吼着。 君星渊看向身后的萧溪尘,他的脚似乎卡在了石缝之中,停在那里无法前行。 将云瀛暂时放下,让她抓紧自己,他转身走了回去。 萧溪尘一只手拉着绳索,另一只手用力拉着小腿,试图让自己行动自如。 君星渊将手伸向他,对他大声喊道:“拉住我!” 萧溪尘抬头,将自己的手伸向他,忍着痛,没有说他的脚可能受伤了。 君星渊单手发力,试了几次,终于将他自水中带出:“小心前面的泥沙!” 萧溪尘痛得闷哼一声,此刻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拖累别人,便示意君星渊松开自己,他可以走路。 君星渊松了口气,他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一阵刺痛让他轻扯嘴角,用手一碰才发现额头受了点擦伤。现在也顾不上这点小伤,他又继续背起云瀛,避开泥沙冲击的路径,向另一侧走去。 云瀛眼尖地发现了他有些不适:“你受伤了!”应该是被碎石击中的。 “无碍,抓紧我!”君星渊发现前方有一处高地,他要一鼓作气跃过去。 可惜,此时的洪水已经到了膝盖之上,一个浪冲来,君星渊没有站稳,整个身子歪倒在了水中。 云瀛被突然的力道一震,不小心松开了手,前方的绳子也不堪重负断裂开来,惊叫一声后,她就翻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云瀛!”君星渊果断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两人便一同卷入水中,瞬间冲出数丈远! 萧溪尘侧过身看向翻腾的水面,很快就明白过来到他们是被水卷走,洪水凶险万分,一旦卷入生死未卜! “阿瀛!”他眼眶泛红,整个人下意识地要跟着追过去,身子却被人死死的从后面拖住! “萧公子,危险!不能去!”是阿富,他发现他们没有跟上来,这才返回来寻人。 王府的侍卫听见动静,很快集结数人,毫不犹豫地借由树林为支点,抛绳索向下游追去,只留下两人照顾马匹和剩下的他们。 “萧公子,你快去安全的地方!我会去救小姐的!”阿富推萧溪尘推给旁边的护卫,便也摸索着向云瀛消失的方向走去。 萧溪尘的脚踝一阵锥心的痛,一时间没能站稳,身子直接就要滑入水中。护卫眼尖地将他拽起,却差点被他带得一同落水。 萧溪尘一门心思的也要追去,就凭他现在的样子,没走两步估计就被淹死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只能向他后颈用力一锤,他便昏了过去,接过身子背起这样更容易将人带走。至于小桃,对付她容易,他们只需要大声呼喊就能把小丫头吓住,乖乖地跟他们走。 他们要背人,还要牵住一堆马匹,这也太难了,他们宁愿去救王爷......希望王爷能平安无事! 君星渊拉住了云瀛,二人努力将身体浮在水面上。 一股水流将他们冲向树林,君星渊利用树干将身体稳住,双手紧紧的将云瀛护在胸前。 洪水已经快涨至腰间,他将锁钩用力向上抛,借力飞上枝干。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他们被刺客追杀的时候,也是这样躲在树上。 不同的是上次是站着,这次体力不支,只能坐着。 “王爷,我恐高啊。”云瀛声音颤抖,下面又是湍急的水面,所以根本无法平静地坐在这里。 君星渊没说话,他背靠树干,将云瀛揽入怀里,一只手环绕住绳索,另一只安抚着轻拍她的后背。 她的脸埋在他胸前,闭起眼睛便不会再害怕。 不对啊,下雨天不能上树啊!遭雷击咋办啊? 可是,四周都是密林,道路早就看不见了,他们也没得选。 除了最初有雷声轰鸣,后面倒是只是纯粹的大雨了,但愿他们够幸运。 天色渐暗,已经看不清远处的山峦,厚厚的云层丝毫没有散开的迹象。 雨势倒是稍弱了些,但不排除晚些时候暴雨还会再度袭来。 “王爷,你也恐高吗?”云瀛歪着头,只露出一半的脸颊,眼睛眨巴着问,因为他心跳很快,跟她差不多。 “你会嫁给他吗?”君星渊已读乱回。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溪尘,你会与他成婚吗?”他语调平淡,原来她没听错。 “......“云瀛无语,他们刚才差点命都没了,他现在竟然还有心情问这种问题! ”回答我。“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悦。 ”我和他有婚约。“她拿出万能理由。 ”呵,你会守这个婚约?“他嘲弄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云瀛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就是当初在酒楼追着他要以身相许的那档子事儿......可那些事情又不是她做的。 她装死,不回答。 君星渊也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云瀛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将脸贴向她的耳边,哑着声音说道:“要不别嫁了。“ 云瀛实在不敢接这个话茬,只是踌躇着了他一眼,正巧对上他垂下的眼眸。 他浓烈的眼神直视她的眼睛,又看向她的嘴唇。 云瀛脑海中警铃大作,不是吧,这可是在树上.....她吓得身子晃动了一下。 君星渊连忙将她拉向自己,防止她掉下树去。 他用手臂将她锁在怀里,稳稳的贴合在他的身前,随着他的呼吸一起起伏。 云瀛不是完全没心没肺的人,她感觉他似乎有些生气,却不知自己何时惹到了他。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各想各的事。 “对不起。”头上传来他的呢喃声。 道歉又是几个意思......云瀛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头疼! 第37章 暖意 雨终于停了,她琢磨是不是该想办法走回去。 这时,护卫们的呼叫声由远及近,就快到附近了。 君星渊吹了一声哨音,他们很快便聚集在周围的树上,其中一人还顺带着将阿富从水里捞了上来,惹得他惊慌乱叫。 “吴战,弄个筏子!” “是!”一个黑衣护卫应声而出。 原来他叫吴战......君星渊的这些护卫,云瀛大多只是脸熟,名字对不上号,都是后来一个一个叫出来她才知晓。 吴战利落的点了几人,拿起长剑迅速砍断树枝,用绳索缠绕成简易的小木舟。 君星渊将她小心的移到小舟上面,侍卫们在四周扶着,他们站在水中推起来还算稳当。 这还是专门为她私人定制的......云瀛有些不好意思,她还不太习惯被人如此照顾着。 “我,我能下去走的!” “你坐稳我们才能走快些。”君星渊也跟护卫们一同淌水前行。 有了经验,回去时便顺利得多。 众人重新在一处高地汇集,开始清点人员和马匹。 人一个不少,除了志远,君星渊那时交待他通知完村民后,直接去驿站等待汇合。 小桃冲到云瀛身边,又哭了起来,阿富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们。 方才留下的一个护卫还寻回来一辆马车,另一辆估计已经被冲走,在附近没有寻到。 萧溪尘已经清醒过来,他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将手搭在云瀛的肩上,她这才发现了他的异样。 “阿瀛!”他将她揽入怀里,感受她的体温,还好她没事。 “我没事,我没事,你快让我看看伤到了哪里?”云瀛后退一步,蹲下开始检查他的腿。 君星渊在一旁冷眼旁观,嘴唇抿成一道线,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额头的伤也有点红肿,这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 侍卫们围成半圈儿,互相交换着眼神,也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自家主子在云小姐这里似乎还没捞着名分,这无形的压迫感比让他们在刀尖上行走还难熬...... 可惜云瀛有时非常敏感,有时又钝感力超强,两种状态完全是随机切换。 此刻她专注在萧溪尘的伤势上,掀开他已经湿透的裤角,露出青紫一片的皮肤,他的脚踝处已经肿起,轻压时十分吃痛,只能先做复位,再想办法固定。 云瀛看向君星渊:“我们何时能出发?” 君星渊看向吴战,后者说已经派人去探路,他们需要先绕到没被冲毁的官道上,如若后面的路都没被破坏,最快凌晨时分可到驿站。 云瀛四下寻找,从沙土里翻出几个带泥的树技折成几段,她直接将萧溪尘的发带解了下来,一层层的将伤处缠紧,尽量不让他的脚踝转动。 做完这些后,她也挨着他坐下,一起等消息。 雨后潮湿,暂时无法生火,风吹在身上又湿又凉,云瀛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萧溪尘见状用手臂环住她的后背替她挡风。 等晚些时候洪水应该会尽数流向下游,这边的路会容易走很多。 云瀛先让阿富将萧溪尘背上了车里,其实这里面也到处都是湿淋淋的,但他的腿能放平,对患处好一些。 她回眸看向君星渊,他却不发一言,只是将她拉至身前,将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他的气息一靠近,她方才的记忆又涌了出来。 这时才注意到他额头那一片的红肿,云瀛低头,轻咬嘴唇,踌躇间也就默认接受了他的好意。 “进去吧,外面冷。”他低声说着,双手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便转身走到了马匹旁边,他不乘马车了,准备骑马前行。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终于好了起来,在等了一个时辰之后,路面逐渐显现,一行人才得以在夜半时分到了驿站。 志远提前准备了驱寒的热汤,一口大锅架在庭院的炉火上,第一时间就可以让身子暖起来。 云瀛直接向驿站的管事要了应急的伤药和干净的棉布,她先给君星渊的额头涂了点药,然后转身对着那一群黑漆漆的影子问道:“你们还有谁受了伤?” 君星渊瞟了一眼他的护卫们,说道:“问你们话呢,有伤就过去治!” 几道黑影互相推搡着走上前,云瀛这才看清了他们的脸,一个个都是精壮的体格,此刻却带着略微腼腆的笑,实在有趣。 不过她努力压住了笑意,医者还是要严肃一些。 简单问了一下,基本都是在水中受的磕碰和划伤。 这些见惯了刀伤的护卫其实压根不拿这些小磕碰当回事,可云瀛对他们说,有些隐性的伤病当时是看不出来的,万万不能轻视。 让人全都集中在大堂内,云瀛先给萧溪尘的脚踝针灸了几处,由于复位及时现在痛感已经减轻了许多,再找了干燥的板子继续固定,她吩咐阿富守在他旁边,不能让他再走路。 从云瀛被君星渊救回来后,萧溪尘的视线就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过,在马车上盯着,到了驿站继续盯着,他也没怎么开口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瀛后来想到,那辆被冲走的马车里虽无财物,但却有比财物更珍贵的东西,就是他的书,她为了打发时间随身带了两本医书,这次都随着洪水不见踪影。 别说他这个书的主人了,就是她也觉得心疼。回头她得在都城仔细寻一寻,最好能找到同样的书还给他。 她俯下身子,对他耳语道:“溪尘,你放心,这脚伤只要休息月余就能恢复自如,但是刚好的时候走路要慢一些,尽量不要再扭到。” 萧溪尘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他对上她的眼眸,扬起的脸露出了好看的下颚线:“我知道,我坐在这里陪你。” 云瀛摇头,让他早点上楼沐浴好涂药膏,然后她对君星渊说你们都各回各房间吧。 君星渊摸着自己黏腻的头发,也不再留下继续旁观了,他带上志远径直回了客房。 云瀛转过身又继续给护卫们上药,因为要脱衣,搞得他们还有些扭捏,被她呵斥一番后,这才一个个咬牙脱了。有一人肋骨下有片淤青,她担心他的内脏有损伤,可眼下并无适合的药物,只能先施针,若有出血也能止住。 等全部忙完,小桃拿来了两身干净的衣裳,虽是驿站提供的棉裙,也算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终于可以去泡热水澡了! 显然,君星渊已安排好了一切,他们这一片区域的房间是闲人勿进,还留了护卫轮流守在外面,不用担心有人会随便靠近。 房间不大,但应该有的物件都是齐全的。 帘子内热气腾腾,浴桶旁边还摆着热水和点心。 云瀛拉着小桃一起泡澡,她害怕自己一个人直接在浴桶里睡过去,毕竟这一天又累又饿又困。 小桃从未与她家小姐共浴过,此刻正颤颤巍巍的坐在浴桶里,吃着云瀛掰给她的点心,她也算看明白了,她家小姐如今桃花旺得很,很难想像连睿王那么面冷的人,如今也会乖乖听小姐的吩咐。 云瀛才吃了一口食欲就被勾了起来,她从未觉得一块普通的杏仁酥能如此美味,拿起盘子又给小桃分了一块。 “小姐,您是喜欢萧公子,还是王爷?”小桃到底是年轻藏不住事,要是不问出来,她恐怕今夜无法入睡。 “必须要选一个吗?”云瀛还在专注的吃,随口一说。 “也不是,只是老爷说回去给您和萧公子办婚礼呢。”小桃记得老爷说他要去萧家商议婚期,那不就等于要办婚礼。 “......”云瀛一怔,确实小桃之前说过这事儿,她也感觉萧溪尘这几日言行稍微大胆了一些,倒不是说他无礼,只是他这人一向克制,前后的反差就很明显。 “可是小姐,王爷会让您嫁给别人吗?”女人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小桃觉得她家小姐的这门亲事恐怕还得等。 他?这问题要是放在昨天以前云瀛都会直接敲小丫头的头,让她清醒一点,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眼前又浮现那人霸道的眼神,她不禁浑身战栗、汗毛倒竖...... 第38章 伤感 众人在驿站休整了半日,等回到都城已经第二日黄昏。 君星渊亲自送他们回到了云府,不过人没进去,他就坐在马背上,双手抱拳与云瀛他们道了别。 云瀛回了一礼,然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痒痒麻麻的,很不畅快。 云霁还未下朝,侍女和小厮们都在忙碌着洒扫院子,像是要迎接什么人似的。 她看了一圈,以前最活跃的小秋没有迎上来,于是问了小厮,说是她爹派小秋和几个下人一起去接萧伯父了。 萧伯父要来? 父亲要来? 云瀛和萧溪尘对视一眼,继续问下去才得知原由。 原来,这几日萧长林突然病了,家里的下人请了大夫看过,只是药吃了几副病却没有好转。要不是云霁昨日亲自去拜访,还不知道未来亲家的病来得如此之急。 云瀛看向萧溪尘,连忙安抚他道:“你别急,稍候我诊脉看看。” 说不急是不可能的,但萧溪尘知道父亲要来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本来还想着这阵子先不回家里,免得父亲担心,结果现在父子俩一病一伤,这可如何是好。 云瀛吩咐阿富马上去找季落落,就说请她帮忙,赶紧搞个轮椅送到云府,越快越好。 她觉得以萧溪尘的性子,恐怕不会乖乖躺着养病,更别提告假了,那至少每天让他少走两步路,省得留下病根儿。 紧接着,她又吩咐小桃去前街的药铺请大夫,给萧伯父再诊一次脉,顺便再给萧溪尘看看脚伤。 “阿瀛......”萧溪尘刚要说话,就看到门口有马车停下,车夫很快跳下来将梯子搭好,门帘被撩起,父亲在小秋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云府。 他现在也被下人扶着,行动不便,只能在原地等着。 云瀛见状便上前迎接行礼:“云瀛见过萧伯父。” 萧溪尘站在身后,也一起问安:“见过父亲。” 萧长林面色发暗,气息不稳,却看向云瀛微笑道:“听说你们同去凌州,这一路辛苦了。”刚说了几句话便轻咳起来。 云瀛见状连忙说道:“萧伯父请移步正厅,我来为您诊脉。” 萧长林经过萧溪尘时,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脚踝处绑着木板。他疑惑道:“溪尘,你的腿怎么了?” “爹,我没事,回来途中不小心扭到了脚,阿瀛让我静养几日。” “萧伯父您放心,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他只需月余即可行动如常。”云瀛走过去,让萧溪尘倚靠在她的身上,一起走路。 在父亲面前,萧溪尘多少有些窘迫,不好就这样将身子一半的重量交给她。 云瀛却不以为然,以前在一线实习的时候做这些工作根本没有性别之分,肩挑背扛是家常便饭。 萧长林微笑的点了点头,以前还听闻云丫头想退婚是另有所爱,如今一看倒是流言不攻自破了。 正厅内,萧长林坐在客座,云瀛坐在他下方座位,萧溪尘紧挨着她坐。 从脉象上看,肺气阴两虚症。从症状上看,干咳少痰不发热不咳血,面色暗红是阴虚火旺。应是近日都城也连下大雨,他着了风寒就勾起了以前的肺疾。 “小秋,萧伯父的药方带来了吗?”云瀛看向小秋,她一向机灵,应该会将大夫开的药连同方子都拿回来。 “带来了,小姐。”小秋麻利地从萧长林的包袱里拿出一页药方来,交到云瀛的手中。 她拿在手里扫了一眼,这是很经典的补肺丸剂,里面有人参,此外还开了清热解毒的汤剂消除炎症,只不过他虚不受补,人参的用量多了些,导致有些内热瘀滞。 “萧伯父,药方可能需要调整一下,这个等稍后大夫来了再确定。您日后必须注意休息,饮食上也要以清淡为主,还有就是最好不要再熏香了,这个会引起咳喘。”云瀛心里有了底,萧长林的病日后必须好好保养,否则难保下次急症发作时不会有危险。 尤其是她之前所在的时空里,经历了几次病毒侵袭后,平日里的健康管理是头等大事。 萧长林身形偏瘦,折腾了几日睡眠不好显得愈发虚弱,不过双眼还是有神采的。他看向云瀛,仿佛不经意的问道:“阿瀛的医术是受何人指点?竟不比外面的大夫逊色。” 云瀛神色一滞,其实连她爹也不知道她现在有这本事。她只能认真回道:“我以前喜欢研究食谱,药食同源嘛,久而久之便学了不少。溪尘也带了很多医书给我,对吧?” 她看向萧溪尘,示意他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萧溪尘知道此事很难解释清楚,因为他也侧面向云霁打探过,云瀛以前并不擅长此道,可以说是连皮毛都不懂,短时间内有这样的积累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愿意为她隐瞒下来。 他看向父亲说道:“阿瀛没有专门跟老师学过医术,但平日实践得多,所以对药理颇有些心得。” 云瀛点头,这话术满分。好在药方都是大夫所开,保险起见她在这里是不会自己开药方的,毕竟又没有行医资格,她那些手艺关键时刻能应个急就行了。 说话的功夫,云霁坐着马车回府了,正巧小桃也把大夫请了回来。 云府的正厅瞬间挤满了人,不光主子们,侍女小厮也围了一圈。 大夫诊过脉,与云瀛说的大差不差。她便起身将大夫唤至一旁,二人探讨了一番后,药方与用量最终确定了下来,云瀛派小秋跟大夫去取药。 这个大夫临走时,还向云瀛行了礼,看起来很是尊重。她也没做什么,就是探讨了一些药材细微的用量所带来的不同后果,尤其是当病患还有其他病症时,这些都是她平时临床实践中记得烂熟的东西。 在大夫诊过后,云霁总算放下心来,知道未来亲家的病很快就能好转他悬着的心可以放回去了,本来他有点害怕萧长林要是一病不起,两家的婚事就要仓促操办了,总得看到孩子们成亲才行吧。现在他可以挑个吉日请圣上赐婚,好风风光光的把女儿嫁出去。 云瀛让下人们都各忙各的去,重点交待了晚膳,毕竟要照顾到病人的饮食:“小桃,你们去吩咐厨房,晚膳要做些清淡可口的饭菜,切记不可重油重盐。” “是,小姐!”小桃应声下去了。 正厅里只剩下云瀛父女与萧溪尘父子四人。 萧长林缓慢地喝水润着嗓子,感觉气息稳了一些后,他便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帕,放在手边的桌面上。 将手帕一层一层的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和一对同样材质的耳环。 萧溪尘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红晕,他就盯着地面,一直盯着,仿佛那地上有天大的学问...... 云瀛大概猜到了这是什么,这个婚约是两家长辈极力撮合的事情,早晚都得面对。 时至今日,她其实也没那么抗拒了。 这阵子在与原主的思想交融里,她逐渐明白了真正的云瀛不想成婚最深层次的原因是母亲当初因难产而虚耗过度,没几年就病故了,她不想步母亲的后尘,这才把自己坐实了一个女纨绔,最好这辈子也无人敢来上门提亲,只能说她差点儿就成功了。 她瞄了一眼萧溪尘,她还是得与萧溪尘好好商议一番,大家能做名义夫妻是最好的。实在不行,退一万步来讲,她自己就是医生,要想不生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怎么做都好过退婚,万一把两边的长辈气出个好歹来,她可担不起那个责任...... 顷刻间,云瀛的脑子已经转了好几圈儿,她努力表现出单纯无害的样子,等待萧长林接下来要说的话。 第39章 失落 她猜的没错,萧长林拿出的手镯与耳环是已故的妻子留给未来儿媳的礼物,精心保管了十几年,哪怕日子再清苦的时候也没有变卖,如今看起来依然通透温润。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云瀛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她回眸看向萧溪尘,向他温婉一笑,将手镯缓缓地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她像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在这一刻收敛了所有锋芒。 萧溪尘干净的眼眸里瞬间有了光亮,她这个举动就代表已经同意了与他的婚事,他终于不用担心她会退婚了。 云霁哈哈大笑,赶紧出声将他们二人打发下去休息,他要与亲家话家常。 云瀛搀扶着萧溪尘,双双行礼后一起回到了西厢房。 别看只有几步的路,萧溪尘身子的重要全压在她身上,也是有点吃不消。 她想去外面看阿富回来没有,刚要起身便被萧溪尘拉了回来,整个人直接被他锁在了怀里。 “阿瀛,谢谢你。”他声音沙哑。 “谢我什么?”云瀛的脸微微仰起,刚好卡在他的脖颈之间。 “谢你愿意嫁我。”他用了很认真的语气,手指抚摸着她的发丝。 “可外面的人都说是我高攀了你。”她有点想捉弄他。 “不许听他们胡说。”他松开抱紧她的双手,凝视她的眼睛,生怕她是真的这样认为。 “我逗你的,我嫁给你自然是因为你值得,你很好。”云瀛顿了顿,还是没有在此刻与他讨论婚后的相处模式,说这些确实煞风景,她有点不忍心。 “对了,萧伯伯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家里再添几个小厮吧。” “嗯,我明日便搬回家住,也好照顾父亲。” “你要回去?”她还以为他会在云府再住一阵子把伤养好再走。 “嗯,婚礼之前,不能同处。”他垂下眼帘,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尖,轻声说道。 这都什么破规矩...... 云瀛听见外面传来阿富唤她的声音,赶紧起身将房门打开。 果然,季落落就是靠谱,全新的木制轮椅被阿富扛了回来,这种物件工序复杂需求量又不大,不提前定制很难有现货,也不知道季落落是使了多少银钱截胡来的。 “小姐,季姑娘说她晚些时候会来咱家。” “知道了。”季落落想来是有事对她说。“阿富,明日起你随萧公子回去,有事也好及时通传给我。” “是!”阿富咧嘴一笑,他明白他家小姐的意思,萧溪尘日后就是他主子了,能跟随姑爷办差自然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待阿富下去后,萧溪尘抱歉一笑:“阿瀛,让你费心了。我刚入仕不久,还没顾得上安排家里的事情,连上值的马车和车夫都是租的,等我发了俸禄都交由你打理。” 云瀛噗嗤一笑,他家那个条件她又不是不知道,云家要是嫌萧家穷,就不可能有这个婚约了。 以后他就负责给家里镶金边,毕竟翰林院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至于赚钱的事情她可以想办法,再说朝廷的俸禄已经比寻常百姓家的收入强很多了。 如果能这样合作共赢,婚姻也不全是束缚。 掌家那些事情放在职场里根本没什么难度,尤其是两边家里关系简单,没有什么二房三房的添乱,管理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不像什么宫里、王府的,人多关系杂又一堆眼线的,太恐怖了。 不知道君星渊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王妃,才能镇住他那个冰冷的性子。云瀛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到了,好端端的她在想什么,以后可不要与他有太多交集了! 晚膳时云霁宣布,他与萧长林商量过了云瀛的婚期定于下月初十,是个吉日。 一旦定了日子,云瀛立刻就有了实感,她这就要嫁了? 直到用完晚膳回到房里,她还有点晕乎乎的。 小桃和小秋站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从嫁衣到妆容再到新房的布置,这兴奋的劲头比她强多了。 她还在琢磨着刚才在西厢房的对话。 萧溪尘说婚后她若喜欢留在云府,那便住在这里。他的住处条件不比她家,怕她住不习惯。 那你呢?云瀛当时还傻傻的问他。 萧溪尘一怔,只说了句他可以自己回家里去住。 这当然好了,除了一个已婚的身份,别的一切照常。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起身去摆弄那个轮椅了,自然也没发现萧溪尘有些失落的神色。 他衣袖里的手指攥紧,因为太用力而微微颤抖,他一直在说服自己,很好了,这样就很好了,感情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来日方长。 云瀛扶起他,想让他试试轮椅,因为用力搀扶而紧贴着他的身子。今日频繁有肢体接触,萧溪尘有些腼腆,不过很快又恢复以往的温和有礼。 等云瀛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季落落正巧也到了,几日不见,她竟瘦了一大圈儿。 ”怎么清减了许多?“云瀛捏着她的小脸儿问道。 ”我爹让我打理西市的铺子,你也知道,那边不比东市,不是卖丝绸的好地段,只不过当年铺子的市价不算高,他多盘了几间,租又不好租,现在只能自家开着,着实有些鸡肋。“ 季落落开篇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几天不见,俨然一副掌柜模样。 云瀛给她倒了杯温水,然后让她继续说。 说什么啊,季落落娇嗔着,这不是来向她求救了嘛。 今晚她就不走了,就赖在这里,轮椅可不能白送,她得问出点卖货的妙方来。 云瀛倒没有先说铺子的事儿,而是问她君星怀有没有再来寻过她。 季落落闻言,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意。她摇头,皇家哪有什么真情,更何况他们只那晚匆匆见过一面,恐怕他早已经翻篇了。 现在她的目标是经营好她爹给她的铺面,若生意真能有起色,也是替父兄解忧了。 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内心才是最强大的,所以云瀛心里很是佩服季落落,在这个时空里,季落落的思想已经很超前了。 ” 这几日东市的铺子如何?就是你哥亲自打理的那间。”还是搞事业让人心情愉悦。 “那自是不用说了,销量还是如前几日一样的好,睿王穿的那件长袍料子已经断货了,手上的订单已经排到了来年春节。“ ”想不到他的影响力这么大。“ ”阿瀛,要不然你再把睿王请到我西市这间铺子里来?“ ”不可能!我可不想再见他!“ 哎,有情况!季落落看着云瀛坏坏一笑,便冲上去挠痒痒,想让她说为什么不想见睿王,结果反被云瀛按在榻上不停求饶。 ”好姐姐,快放我一马,我们不说他了。“ ”这还差不多。“ 云瀛松开钳住季落落的手,又坐回到她的对面,二人因玩闹脸上都染上了一层红晕,似是醉酒一般。 ”明日我便与你去铺子里找找灵感。“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聊完了生意上的事情,季落落又问了她此去凌州收获如何。 云瀛自然没有提及星图的事情,可她这才想起来忘了与季落落说墨轩可能要回都城。 季落落闻言惊坐起,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知音难觅,他们又能一起听琴饮酒了! 第40章 传信 夜深人静时,末伏的燥热渐渐散去,空气中开始有了一丝清冷。 忽然,从云府上空飞过一道黑影,奔着皇城的方向很快消失不见。 君星渊此刻正在书房查看这几日积压的密报。 掌管情报和特别案件调查的都城司,背后真正的首领是睿王,只是平日在府衙里坐镇的另有其人。虽然圣上并没有公开表明这件事,但皇城里不少官员还是知道这层关系的。 都说睿王平日实难亲近,但真正让他们惧怕的并不是他明面上的身份,而是这背后不断壮大的暗势力。 先前,苏太后与苏相一党在王位之争上棋败一着,这并不代表他们后面的力量也随之消散了。这几年,苏相不光在前朝集结党羽,暗中也培植了不少情报与暗杀方面的力量,来与都城司抗衡。 而都城司这边受限于新帝初立,百废待兴,各方面的资源紧缺,能有如今的规模已经是君星渊将王府全部身家都投进去的结果了。 门被打开,志远一身黑衣,显然还是随时待命的状态。 “王爷,暗卫刚传来的密信,云府的。”他将信匣双手奉上。 君星渊取出信匣里的字条,暗卫一向只记录真实所见,不掺杂自己的情绪与判断。 字条上写着:“云萧两家定婚期于下月初十,云瀛送萧溪尘回房二人叙话,季家女深夜拜访留宿云府。” 他放下字条,语气淡淡地说道:“太常寺那边有消息了吗?” 志远眼皮一跳,王爷所问之事竟然与云府无关,他连忙回复道:“还没有,属下这就去催问。” 君星渊将字条点燃,火光照光了他的眼眸,里面透出了一抹杀意:“务必要拿到铁证。” “是!”志远应声退下。 太常寺卿与苏相已经结党,常借天道阻挡政令,祸乱纲常,此人必须除掉,后面的计划方能顺利推进。 一个潜伏在王府的侍女,一个来自北燕的杀手,好好利用就可以反制对方。 回王府的第一时间他便提审了羽湘,问及苏太后近日交代的任务,羽湘给出的答案与他猜想的并无二致。 首先还是持续下慢性毒药削弱他的力量,然后尽可能配合苏太后安插新的眼线。 “苏太后在寿宴上有何计划?”君星渊把玩着她呈上来的密信,里面信息寥寥,没几个有用的字。 羽湘连忙跪下磕头,连说她不清楚苏太后的计划,王府以外的事情她知之甚少。 “那我这么问你,这个新眼线,苏太后意属何人?” “太后并未言明,但奴婢与来人交谈中得知,林侍郎、庞寺卿还有姜太傅家的女眷都曾被传唤入宫,奴婢猜想人选应在这其中。” 户部林侍郎家家的女眷,不是那个在望星楼和云瀛吵架的女人吗?他已经忘记了那女人的样貌,想把她塞进他府里,真是自不量力! 后宫的法子不外乎就那些,她借寿宴之机,想必会有所动作。 他让吴战将羽湘带下去,再派人手盯紧那几个大臣的府邸,有任何异常及时通报。 思绪回来,他眼眸里的光亮暗了下来,暗卫送来的字条已经烧成了灰烬。 这边志远刚走,阿离便在门口处晃荡出现。 他年轻,底子好,几天过去已经可以行走自如,只是暂时还没有派他出外勤,先在府里给他当个传话筒。 ”王爷,让太医院送来的药,这戏您还得继续演下去,待会儿属下命人煎好送来。“ ”看来本王演的不够卖力,下次见朝臣的时候要注意了。“ ”下毒这种腌臜手段竟然是王府里的人做的,我一想到这事儿就恶心。“ 君星渊摇了摇头,继续看密信,并没有回应阿离的话。 眉眼清俊的少年慢慢蹭到他的桌前,看向铁盘上那堆灰烬,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云小姐还好吗?“ 君星渊抬眸,冷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总要去道谢的,您若有什么话,属下可以代为传信。“阿离眼眸转了转,他可是跟兄弟们打过赌的,怎么也得努力一把。 ”不必专程去了,下个月她成亲,你要真想谢她,到时就备份厚礼送去。“ ”什么?成亲?她要嫁给谁?“ ”......“君星渊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这孩子除了杀人的时候长脑子,平时看着总像缺点什么。 ”是那个状元郎?不行啊,她明明跟您最合适,兄弟们都是这么认为的!“阿离有点激动。 都这么认为?君星渊瞬间黑脸,下属私下议论主人该怎么责罚? 阿离缩了缩脖子,他说错了话,连忙承认错误,主动求罚。 君星渊摆了摆手,算了,也是平时里他也太纵着他了。 阿离自幼没了父母,很早便就进了暗卫训练,被他发现就留在了身边,有时候也能让自己放松片刻,流露出一些真情实感。 ”我身边太过危险,上次在望星楼用她拒了苏家女,是因为苏太后压根不会相信一个纨绔女能入我的眼,所以只会把这账算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可关系若再进一步,就没那么乐观了。“ ”所以您是为了云小姐才克制自己的。“阿离脱口而出。 ”......“君星渊觉得自己对他还是太宽容了,王府里敢编排他的护卫也只有眼前这一人,他不耐烦的摆手,示意阿离赶紧滚。 ”属下还是认为王爷应该问一下云小姐的想法......“阿离在滚之前,又冒死说了一句,收获了君星渊扔出来的石砚一块,差点砸在他的身上。 她的想法? 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她对他根本没什么想法! 君星渊垂眸,伸出手自旁边的柜格中取出一块布条来。当初太医给他重新包扎伤口的时候,这布条直接被拆下丢在了一旁,他却鬼使神差般的拾了起来。 他手指修长,常年在刀剑磨砺下筋骨分明,抚摸这块布条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这是云瀛裙边的一角,被她撕下来给他包扎。或许从那一天起,他待她就与旁人不同了。 第41章 定心 西市就是靠近渡口的那一片集市,虽然不如东市人流密集、商业林立,可附近居住的百姓数量更多,日常的吃穿用度都是很大的需求,只是档次会稍微降低一些。这可能也是季落落觉得生意不太好的直接原因。 普通人家一年能买不了几匹上好的丝绸,哪怕是买最普通的棉麻布也是有数的。 云瀛和季落落二人坐在铺子的二楼平台上,远望这一片的建筑房舍。 季家铺子旁边有颗粗壮的柳树,人在二楼依然看不见树顶,有个风水先生曾说此树坏了风水,不利进财,所以当年差点被她爹差人砍到,还是季落落主张保留的。 她说感觉它存世已有数十年光景,砍它就像是在杀生,母亲修佛也断然不会允许,她爹一听这话便不再坚持。 如今树影婆娑,一晃又几年过去了。 风水先生说的没错,的确影响进财,她来铺子几天了,终于对“门可罗雀”一词有了实感。 云瀛听了哈哈大笑,今日有微风,树下小坐,颇为凉爽。 城西有渡口,湖边人头攒动,有拉货的,有送行的,有接人的,客流并不小,只不过要做对口的生意才行。 单说季家的铺子位置其实很好,前门临街靠边,后门距离湖边还有一片空地。 云瀛一边望着高大的垂杨柳,一边摇着团扇,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她开始回想自己那个时空里,相似的地段儿都在做着什么生意,本钱小,不费力,与丝绸沾边的。 突然,她眸光一闪,这树留的妙啊!有妙用! 云瀛附耳向季落落说了自己的想法,仅三言两语便让她竖起大拇指! 当初花灯节的时候,人们也都纷纷自渡口出发向东市聚集,西市白白经手了这么大的客流却没能截住哪怕一部分,着实可惜。 如今,她们便试上一试,至少让人们愿意停留片刻,不光季家铺子,附近的店都能得到潜在的商机。 “阿瀛,你很善良,还考虑到大家的生意。” “不然呢,也不能把客人圈起来只光顾我们一家店啊。” 季落落低头浅笑,她能有云瀛这样的闺中密友深感幸运,眼中又隐隐泛起了泪光。 她转头看向楼下,却发现有人也正在看着她。 那男人气质高华,一袭青袍加身,如云如水,潇洒俊逸。 季落落一愣,她看向云瀛,后者对她撇了撇嘴,表示与她无关。 当然与她无关了,云瀛心想,就算她还想复刻上次的法子,也没那个能耐把当今圣上请来当模特吧。她四下巡视一圈,只看到几个身穿常服的人在附近假装晃悠,疑似暗卫,这些人里并没有睿王的身影,她暗自松了口气。 君星怀摇着折扇,挑眉一笑,此刻又像极了一个风流公子。 季落落站起身,身子半倚在栏杆处,她觉得这个男人十分好笑,每次出现都能让她完全忽略掉他真正的身份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九五之尊。 “这位公子,不如上来一叙?”她大声说道,引得附近的行人纷纷驻足。 君星怀难得还懂得低调,见众人围观,他便用扇子半遮面,快速移步到铺子里,自己顺着楼梯也上了露台 。 云瀛和季落落起身向他行了一礼,他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 云瀛向季落落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她先回府,改日再说铺子的事儿。 君星怀似是知道她要走,连忙开口道:“云小姐,请稍做停留,我有话对你说。'' \"对我说吗?“她疑惑的看着季落落。 \"正是。”君星怀眼巴巴的望向季落落:“季姑娘,可否赏在下一杯清茶。” 他这是要把自己支开?季落落也想得开,大方回应道:“请公子稍候,落落去去就回。” “您有何事要与我说?” “在下听闻云小姐佳期将至,不知心中可有遗憾?”君星怀将折扇放在藤桌上,开门见山。 “哦?什么遗憾?”云瀛自然要配合的发问。 “萧大人有惊世之才,为人持重,堪称良配。可都城中的好男儿也不止他一人,云小姐若真有遗憾,但凡你看上了谁,我想圣上都可为你赐婚!” 云瀛没忍住笑出了声,敢情这是来当月老的。 能让圣上出面牵红线的人,世间恐怕没几个了。她很好奇,这是君星怀自己的意思,还是那个人? 她昨晚才定了婚期,今日竟然能传到君星怀的耳朵里,这让她对皇权威压有了更深的体会。 “民女自认才情不够,高攀不上那些好男儿。家父为民女挑选的夫婿已是极好,我没什么遗憾。” 君星怀闻言略微的一弯唇,重新拿起了折扇,打开轻摇了几下。 今日下早朝时,他见阿渊神色有些凝重,便留他在勤政殿多聊了几句。 此去凌州不曾想还有意外收获,太常寺若能由自己人掌管,很多事情便能名正言顺,事半功倍,星图的建造也能少很多阻力。 他还听闻睿王与萧溪尘同去福源寺见了净心法师,萧溪尘是为了编修佛经的事情才走这一趟,这他早知道。他更好奇的是云瀛能得法师单独会见,可见此女非同寻常。 平日里君星渊都会与他斗上几句嘴,今日却很是沉默。 略微调查一番,答案就已经送到了眼前。 身在皇家,婚姻大事很少有能自己做主的。身为一国之君已经是这样了,他不希望亲弟弟也与他一样,空留遗憾。 可若另一方当真无意,这事儿就难办了...... “那是我多虑了,今日便提前祝云小姐与萧大人百年好合,待大婚之时定会送上贺礼。” “多谢公子。”云瀛起身告退,欲将这里留给他们二人。 季落落还在楼下点茶,见她出现在楼梯处,便迎上前去。 云瀛一脸揶揄的笑,季落落倒难得有点害羞。不管平日心里想得有多明白,真要有这么一位贵公子站在楼下看着你,心里也是会雀跃的。 “享受当下。”她轻轻抱了一下季落落,然后朝楼上使了个眼色:“我刚才说的法子,你瞧,人都给你送上门来了。” “对哦!”季落落一个了然,眼神都亮了。 第42章 许愿 云瀛走后,平台上只剩他们两人。 楼梯处竖有一扇藤编的屏风,上面画着几枝竹子,与藤椅和藤桌搭配起来错落有致,相益得彰。 季落落将茶盘里的茶盏轻轻地放在藤桌上:“公子请用。” “这里也是你家的铺子?”君星怀浅尝一口茶,抬眸问道。 “是,我家在都城共有五间铺子,三间在东市,这两间在西市。” “生意如何?” “您也看到了,十分惨淡。” “你看着倒没那么烦忧。” “烦忧不一定挂在脸上。”季落落忍不住嗤笑一声。 “也对。”君星怀放下茶盏,凝望着她,说道:“你觉得苏鸣如何?”。 苏鸣?为何提起他? 季落落道:“我与他不熟,不好评价。” 君星怀挑眉,眼中带了几分疑惑,不熟? 若是这样,他所见的一幕或许可以这样解释:她只当苏鸣是进店的普通客人,笑脸相待罢了。 心里突然畅快了不少。 “那你觉得在下如何?“ 季落落眉眼带笑,却也十分配合的端详起来。 ”公子的皮囊十分养眼,是可以一掷千金的程度。“ 君星怀微怔,继而敞怀大笑,他有想过或许能听见一些平日里早就听腻了的恭维之词,比如什么人中龙凤、气度不凡之类的。 没想到她评价的角度很是刁钻,让人耳目一新。 ”那你可曾为谁一掷千金?“ ”自然是有过,我与云瀛,就是这样相识的。“ 君星怀眉毛一挑,显然十分感兴趣,便求着她继续说下去。 季落落眼波流转,嗓音轻柔道:”那公子得先为洛洛做一件事。“ 她方才已命小厮备好了匾额和笔墨,完全不给他容错的机会。 君星怀见状只能摇了摇头,还好他那字尚可一看,否则美人当前,万一手抖没发挥好岂不是没了面子。 听了她说的点子,他略微沉思便写了几个字。 在落款处没有写名字,而是用寥寥数笔将一朵桃花跃然纸上。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若是有情之人在树下许愿,这朵桃花倒是十分应景。 季落落瞧着他,竟比花灯节那夜顺眼了许多。 果然,她更欣赏有才情的公子哥,比纯粹的皮囊更有魅力。 用一幅字换一个故事,可望星楼的故事却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 偷闲的时间总是很短,君星怀只停留了一个时辰便要离去,临行时,他又问了季落落那个问题,下次可否相约在他的别苑,继续讲她的故事。 季落落垂眸浅思,然后对他嫣然一笑,从袖口处拿出一块丝帕,双手奉上。 上面绣着一朵芍药花。 有情芍药含春泪,惜别离......她这是应了邀约?君星怀心念一动,便直接取下腰间的龙形环佩,交到她手上。 季落落愣住了,明明是冰凉的玉佩,她却觉得有些烫手。 君星怀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便离开了。 她也只好将玉佩收起,收敛心神,继续忙自己的事。 很快的,门前巨大的杨柳树下多了个牌匾,红底金字写着:”心愿皆所成“。 并且挂了第一条红色的暗纹丝巾,上面用墨书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圣上的御笔,虽说没有落款,但这笔体,也够都城的文人墨客揣摩许久了。 要的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神秘感...... 季落落命店里的小厮准备好丝巾和笔墨,免费让路人书写许愿,系在树枝上。 西市有渡口,季家两间铺子又在把头处,往来之人多有伫足,不花钱便能讨个吉利,图个心安,何乐而不为? 季家的店里也同步推出对应各种愿望的丝绸制品,考试的、相亲的、出行的、办差的,适合哪种布料、哪种制式,都给出了很多引导。 总有些往来的路人好奇进入,又恰好有需求的,那便买上一二。 以往难就难在行人都急于进城里,客人很难在这里停留。 其实只要逛了一家,可能就有兴趣逛第二家,然后再喝个茶,吃个饭,歇个脚。 与东市的进项是比不了了,但应该能比以前强上许多。 短短一日就有人慕名而来,只知道这是某位贵人亲笔题字。一传十、十传百,此刻杨柳树上已经挂了不少丝巾,随风飘舞,充满生机。 季落落不禁感叹,云瀛的脑子就是灵光,也难怪,那么多去花天酒地的女子,墨轩却偏偏只心悦她一人。 这样的女子,有谁不向往呢? 若她是男子,也会努力向她靠近。 想到墨轩,不知他何时回都城,希望那个时候他们还能自由随性地在这里看风景...... 此刻的云府,云瀛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望着窗外的天空,将手中的医书放下。 看天色,父亲也该回府了,萧溪尘自今日起已回萧家,连季落落都佳人有约,她闲着无聊就看了半天的书。 小桃推门进来,告诉她云霁在正厅等她,有要事相商。 除了成亲的事情,眼下还能有何要事? 云瀛整理好书籍,便很快去了前院。 云霁手中拿着一份邀单,面色有些严肃。 云瀛好奇的接过来一看,苏太后的寿宴? 这对父亲来说不是很寻常的宫宴吗,他一年都得去宫里赴宴好多次,为何面色凝重? 她定神一眼,这上面竟然还有她的名字! ”爹,怎么还邀请了女儿?“ ”这明摆着,苏太后想借着寿宴的名义,给圣上择后、给睿王选妃,都城里不少官员家的适龄女眷都被邀请了。“ ”可女儿已有婚约。“ ”说明太后已有人选,咱们呐,都是陪衬,只不过你从未去过宫宴,届时尽量低调一些,让她们去争吧。“ ”女儿知晓了,父亲不必担忧。“ ”若是以前,我确实怕你为了退婚又惹乱子去高攀王府的门楣,现在你既同意了与溪尘成亲,便要守信,不可儿戏。我欲让你萧伯父和溪尘都在咱们府上居住,也好有个照应。但他们偏不肯,说不合礼数。既如此,你记得派些人多照拂一下。”云霁在官场多年,同僚无数,但知心好友却唯萧长林一人。 ”爹,您放心,我会的。“她也想平安度日,远离这些勾心斗角。 第43章 宫宴序曲(上) 以前的云瀛虽爱和姐妹们在望星楼里吃喝玩乐,却很少参加高门贵女们组织的宴会。 那里面的人一个个表现得礼貌得体,争取和贵女们攀上点关系,好为自己筹谋。 可她嫌这些人虚假又善妒,相处起来极不自在。 她没有母亲陪伴出席这些场合,除了要受一些白眼之外,还有那些嘴上说着怜爱暗地却轻视她的人,再加上她那愈发出挑的容貌,能感觉到那些人逐渐对她有了敌意。 那谁还去没事找事? 所以因缺席了太多次宴会,后面她们也就不再邀请她了。 与其说她被都城的淑女圈边缘化了,倒不如说是她主动退出了这个圈子。 反正她爹也没说什么,大概也是不喜这种场合。 她爹也是很神奇的人,在官场多年也没刻意攀爬,却稳稳的在这个位置上待着,后来她分析,可能她爹就是天生开挂然后尺度拿捏得极好的那种人。 出身名门,早早中了进士,又因夫妻恩爱被传为佳话,历经两朝政务上均无纰漏。 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这个女儿了,没能为她爹锦上添花。 不过,她爹也不在乎。 虽说要低调,但毕竟是苏太后的寿宴,若是穿戴不上心,一个殿前失仪的罪名扣下来就太冤了。 好在云瀛的衣柜里总归是有几件镇场子的装备,挑件颜色不太扎眼穿上的即可。 她爹的位子不会太靠前,她就跟随坐在旁边大概得忍上两个时辰,差不多就能散场。 “小姐,大人说时辰到了让您去正厅。”小秋前来通传。 “知道了。”云瀛让小桃将发钗插上,今日梳的是比较正式的朝天云髻,搭配芙蓉花步摇与同款花钿,相较于贵女们那整套的头面,已经十分低调了。虽不是倾国倾城,却清雅脱俗,令人观之愉悦。 此时的宫城外已经停满了马车,还有守在旁边的车夫小厮们,这场面像极了看演唱会时候的停车场,被各类车子挤的满满当当的。 她爹原来早与萧溪尘约定了时间一同入场,所以名扬都城的状元郎便明晃晃地在宫门处等着,他人就坐在轮椅上,后面还站着一名帮他推椅的小内侍,惹来一众淑女们频频侧目。 萧溪尘傲然挺立、目视前方,全当她们这些或探究或倾慕的视线不存在。 他那坚定的眼神与周边人不停回眸形成了好笑的反差感。 云瀛心念一动,向他摆了摆手。 她就这样两边一个帅爹一个帅未婚夫的走进了宫门,就算她想低调,实力也不允许她低调,不出意外又收获了一堆羡妒的眼神。 这也是她讨厌参加这种场合的原因,单纯的吃个饭不好么,非要比来比去的累不累。 正宴开始之前女眷都单独在偏殿里扎堆儿小憩,苏太后暂时未出现,后宫也没有皇后出面镇场子,于是家世显赫的苏家三姐妹自然就成了这里的主角,众星拱月般的坐在主位。 尤其是苏卿卿,被默认为肯定会嫁给君姓之人,不管是圣上还是睿王,总之她未来的位份肯定是王妃起步。 她今日身着正红袄裙配着整套的黄金头面,这身装备可不就是冲着艳压来的。 三分长相七分装扮,云瀛单纯从欣赏的角度来看,苏卿卿倒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比她两个妹妹要强上许多,就不知道这性子如何,若是温婉大气,倒也配得上后位。 待她走到一处不太显眼的空位准备坐下后,突然前面传来了一声:“妹妹,过来坐吧。” 云瀛还不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但这场子突然静了下来,让她很是疑惑。 抬眼一看,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射向她。 这是啥情况? 苏卿卿眉眼带笑,看起来很是和善。 她指着她旁边的位子,唤云瀛前来。 那位子原本已经坐着一个女子,眼下这情形,那人怕是要恨死她了。 而偏偏那女子就是在望星楼与她对战的林若瑄。 这个苏卿卿,果然不简单。 好一个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只是她这刀为何要砍向自己?云瀛自认自己没挡她的路。 云瀛微笑一礼,道:“多谢苏姐姐,我坐在这里就可以了。” 还没等苏卿卿说话,苏兰兰怒目出言:“没规矩,让你来你就来。” 苏卿卿蹙眉轻斥:“兰兰,不得无礼!云妹妹极少参加宫宴,不懂规矩我们就要耐心的教导她才是。” 嚯,苏卿卿这话不就坐实了云瀛没什么规矩吗? 云瀛暗自给她拍手,果然是天生要混宫斗的人。 众人都在看戏,云瀛多少也得陪着演下去。 她缓步来到她们面前,行了一礼。 然后面向林若瑄道:“林姐姐不必移步,我们同坐就好。数日不见,姐姐愈发美貌了,姿色独绝让我等黯然失色。” 不是她刻意吹捧,今日林若瑄的确用了心思打扮,姿色较平日美了几分,且身上隐隐传来一股异香。 当着苏家三姐妹的面儿狠夸别人美貌,这不就等于骂她们丑吗? 林若瑄一愣,她和云瀛从来没这么心平气和的聊过天,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苏家排行中间的苏莹莹一向不多言语,此时却站出来帮腔:“林妹妹,人家夸你貌美呢,你怎么还端上了,说话呀。” 林若瑄尴尬一笑:“言过了,我怎么美得过苏姐姐。” 说完狠狠的瞪了一眼云瀛。 林若瑄指的苏姐姐正是苏卿卿,苏家三姐妹一向以大姐马首是瞻,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是啊,苏姐姐这气质容貌,放眼都城也挑不出第二人,我们可等着吃姐姐喜酒了。”不知是哪家的女眷适时夸赞,暗示苏卿卿好事将近,不是皇后也是王妃。 苏卿卿掩面含笑,双颊微红,很是受用。不过,她很快又起了新话头:“听闻云妹妹好事将近了?不知具体是哪日啊?” 她这话题怎么总是围着自己打转? 云瀛心里无奈,嘴上还得说道:“是下月初十。” 此话一出,身边皆是抽气声。 继而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看向她的不是祝福的目光,反而是不怎么友善的气氛。 苏兰兰果然是年轻没崩住,语气不善:“自己嫁不出去就巴巴的绑着萧大人,真不要脸。” 不意外的,苏卿卿又出言训斥了她。 云瀛也是腻了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戏码了。 硬刚不行,就只能上茶艺了。 她生挤出来几滴泪来,眉头微蹙,袖口拂过眼角,微微啜泣着:“苏妹妹为何总是针对我,是欺我孤苦无人倚靠吗?” 还没等苏兰兰说话,门口处出现一道黑影。 “何人欺你?”殿外传来沉稳有力的男声,引得众人皆惊。 第44章 宫宴序曲(中) 是睿王殿下! 苏兰兰瞳孔微缩,不禁后退了两步。 众贵女纷纷起身,向睿王行拜礼。 云瀛心想不妙,上次在望星楼他就是这样突然冒出来,惹得苏兰兰对她不满,今日情景再现,不同的是围观的人更多了。 “问你话呢,何人欺你?”君星渊径直走向云瀛,站在她跟前,然后环视四周,意思是让她指出个人来。 众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苏兰兰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这纨绔女哪儿来的魅力,竟得睿王多次主动搭话。 见他这般,云瀛只能回礼道:“多谢殿下关心,您听错了,无人欺我。” 君星渊嘴角一弯,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有人欺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本王,不要忘了,本王还欠着你的人情。” “刷”的一下,众人的视线又落在了她的身上,微妙且诡异。 苏卿卿见自己盛装打扮,此刻却被晾在一旁,脸上有点挂不住,她稳住心神,莞尔一笑,柔声道:“殿下可是从勤政殿来?圣上可安好?” 君星渊转过身,对她微微颔首,回道:“皇兄安好。” 再无多言。 场面有点冷清。 君星渊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云瀛,在想如何将她带出去继续谈话。 苏卿卿突然扶额,似乎是头晕目眩,整个人倒向君星渊。 “姐姐!” “苏姐姐!” 几道惊呼声传来,却无人敢伸手去扶她。 因为苏卿卿单手正抵在君星渊的肩头,将头轻埋在他的胸前。 这动作有点太刻意了吧?云瀛斜睨一眼,却对上了君星渊的视线。 他看向她是啥意思? 这种场合她又不能暴露医术,只能委屈他了,反正今天的宫宴也是给他选妃的。 “叫太医,快叫太医!”苏兰兰大喊,殿里的内侍闻言匆匆跑了出去。 君星渊将苏卿卿扶坐在座位上,便示意让苏家姐妹接过手去。 众人为表关心纷纷上前问询。 君星渊连忙躲开,趁机对云瀛说话,声音恰好可以让旁边的人听到:“本王刚在正殿见到了云侍郎,云大人托我来带个话,请云小姐移步殿外。” 云瀛才不信这是她爹的意思。 但此话一出,无人敢质疑真假。 她只好随他一同走出殿外,来到了不远处的回廊下。这边有个小水塘,旁边长满了花草。夕阳下波光粼粼,还有点刺眼。 “王爷找我何事?”云瀛用衣袖挡着光线,主动问道。 “无事不能找你?”他语气淡漠。 “那当然,如今您是所有贵女眼中的焦点,我可不想找麻烦。”她也阴阳怪气。 “你当本王是麻烦?”他目瞪。 “我就是打个比方......“她秒怂。 君星渊转头不语,似乎生了气。 他原本只是路过,并无意进入殿中,可恰好听见她在说话,便驻足片刻。后闻她声音颤抖,似是带着哭腔,一时情急才现身。 没想到她竟然是装的,挂在眼角的泪痕还未干透,她的眼神已经透出了揶揄之色,便知道是他莽撞了。 他是气自己明知道她要成亲了,却还如此在乎她。 云瀛发现,他冷冰冰的样子其实不吓人,起码她一点也不害怕。 “听闻,今日太后的寿宴是要给您选妃啊?”云瀛没话找话,想与他攀谈两句,以示尊敬。 果然,他闻言神色有了变化,问道:“你想说什么?” 云瀛躲开他的视线,看向眼前的湖面,顺手折了片树叶把玩。 “我......我就是想提醒您,可能有人会用些法子让您就范,若您无意,不得不防。” “哦?你这是在乎我的安危?” “王爷,我们好歹是共患难过的,我自然希望您能好。” 云瀛这话的确发自肺腑,他若有危险,她自不会冷眼旁观。 君星渊面色稍缓:“你发现了什么?” “本来还未联想到此事,可刚苏卿卿都撞到您怀里了,看来王妃之位很多人心向往之,那么用点手段也不难理解。” “你怀疑她?” “不是她。”她略微沉思,环视四周又补充道:“是林若瑄,也许还有其他人。” “林若瑄?”他回想方才在殿内并未留意到此人。 “她身上有异香,那是西疆的一种香,若是单独使用,闻到的人只会觉得味道浓郁了些。可若是搭配饮下一种酒,就会有致幻的效果,而且......” “而且什么?” “就,就是催情......”云瀛用手势委婉演示了一下某种情境。 “......”君星渊抿着嘴唇,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好了,我已知晓。” 此女子不按常理出牌,总是能让他轻易破功。 ”所以,您要注意今夜所有入口之物。“ 就算她不说,他也有所提防。不过,她能提醒他注意,说明心里是在意他的,至少没有因为事不关己就闭口不提。 君星渊看她的眼神多了丝暖意。 “还有......”云瀛若有所思。既然有人敢算计睿王,那同理可推断,也可以用同样的法子接近圣上。 “你是担心圣上?”他压了压声音。 云瀛点头,要多提防。 君星渊平静的看着她:“那你不担心他吗?” 谁?云瀛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萧溪尘,他也是出名的清俊新贵,你就不担心有人算计他吗?”他双眸带着探究,似乎很想知道她会如何作答。 云瀛下意识的笑了,萧溪尘又不是名门显贵,这些高官家的小姐们就算表面上对他有所迷恋,也不会不考虑家族利益。 更何况,自萧溪尘与自己搅在一起之后,便无人问津了。 听说前阵子科考结束刚放榜的时候,好多女子给他递情书送丝帕,而这阵子却连个纸片都没见着。 终究还是她连累的他魅力大减...... 不过她是不可能承认的,于是反问道:“太后搞这么大的排场不可能是为了他吧?” 君星渊看着她不说话,最终摇了摇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不明白。” 他这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也没指望着她还能再说出什么他想听的东西来。 “进去吧,快开席了,今晚藏着些,不要让苏太后注意到你,知道了吗?” 君星渊语气柔和了很多,甚至有点恳求的意味。 直到云瀛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阿离才自附近闪现,他也巴巴的看着云瀛离开的方向,再转头盯着君星渊,脱口说道:“王爷,您是吃萧大人的醋了吧?” 第45章 宫宴序曲(下) 君星渊一个眼神杀过来,阿离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看来他是说中了。 “回御书房。”君星渊收敛情绪,准备跟皇兄再商谈一番。 这次苏太后用的是阳谋,即便是恶心现在也不能拿她如何。 回头她用一句为了皇家子嗣延绵,就能让那些中立的朝臣无法站出来指责。 毕竟催婚催生的人里面也包括他们。 君星怀还在批阅奏章,见睿王又折返回来,不禁挑眉,问他有何急事匆匆赶来。 君星渊将云瀛发现的迷香之事告知于他,这法子可谓是既粗暴又细致。 说粗暴吧,真要查起来也没有直接证据,说细致吧,手段又如此恶俗...... 所以,除了佩戴清心香稳定心神之外,剩下的不论是茶,还是酒,都要仔细检验,保险起见,最好伺机换掉。 对方不知分几处下手,所以他们也要分头应对。 君星怀唤来郑公公,耳语几句,后者面色微改,匆忙退下。 “皇兄还没有召见季家人?” “上次你建议朕见见都城各界商户代表,没想到朕才刚起个头,户部许灼那个老狐狸便以近期忙于应对可能的灾情为由,将此事延后。” “户部由那几位把控多年,想要突破绝非易事,吏部尚且中正,皇兄可由他们适度发力。” “吏部是个突破,但也只能待年尾考绩时方能动一下,都城卫那边可有收获?” “我们安插的眼线还没能接触到有价值的线索。” “那便再等等,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君星渊环视勤政殿一周,说道:“您身边是该有位夫人了,否则,接下来那些老臣就该撞勤政殿的柱子了。” “此事朕已经在考虑。”君星怀手中拿起了那块绣着芍药花的丝帕,隐隐透着馨香。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对了,朕昨日出宫见到了云瀛,方才没同你说。” 君星渊垂眸,没与他说,想必是没什么太好的消息。 “阿渊,你可想好了?不后悔?” “嗯。”君星渊看起来很平静,眼神却略微失焦。 君星怀长叹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竟然比君星渊更显失落,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君星渊后退两步,颔首离开。 君星怀继续看着手中的丝帕,他可能没有时间再细细耕耘了。 拔苗助长的感情会潜藏危机,但总好过不曾拥有过。 他看着这朵芍药花陷入了沉思...... 君星渊唤来阿离,让他潜伏在御膳房,伺机下手替换。 若实在没拦住中了招,那他务必要第一时间离开宫里,断后的任务交给志远。 志远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穿过了几个宫门,秀仪宫近在眼前。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迎面一个人影匆忙自拱门处走来,差点撞在他的身上,身后的内侍一见面前是君星渊,更是把头垂得要埋在地上。 “星昱?”君星渊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这便是苏太后的亲生子,冀王君星昱。 “见过二哥。”他神色稍显慌张,不过快便平复了情绪,出声见礼。 “你何事如此慌张?”君星渊自带威压,虽不是责怪之意,但旁人听起来也不像是关心。 “我刚饮了杯凉茶,现在感觉不适,要出恭。”少年的笑容有点尴尬。 “那便去吧,宫宴要开始了,快去快回。”他弯起嘴角。 君星昱连忙行礼,转身跑出了这个院子。 君星渊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站在原地并未离开。 “王爷?”志远站在他面前,等待指令。 “去吧。”他轻抬下颚,眼眸清冷。 苏太后一心想扶持她的亲生子上位,但冀王本人却没那个野心。 只是,从小有个强势的母亲,还有个对皇权虎视眈眈的舅父,他别无选择,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配合行事。 父皇临终前曾留下话,若有一天苏太后酿了大错,希望能留君星昱一命,或流放,或罢黜,总归还有一线生机。 皇兄应允了,尽可能在不伤害国本的前提下,保君星昱一命。 人事纷繁,希望他自己可以拎得清。 君星渊走入正殿时,里面的人已经坐满了大半。 众臣纷纷起身向他行礼,他虚应着,也抬手回礼。 待落座后,他才仔细环视殿内,看看来参加宫宴的都有谁。 倒不是所有人都带了家眷,除了礼部和吏部之外,大部分还是苏相党羽那边的女眷,可见名单也是花了心思。 身后的宫女已经斟满了清茶,他知道此刻能放在他桌上的东西,必定是过了阿离那道关的。 浅尝一口茶,润了润嘴唇。 身边很快就来了与他攀谈的官员。 君星渊定神一看,是户部侍郎林之峰,身后还跟着林若瑄。 林若瑄倒没什么其他动作,只是含羞的行了拜礼。 这就好比考试之前先让家长带着找老师混个脸熟。 云瀛瞄了他们一眼,暗自吐槽。 她与萧溪尘同坐一桌,位子在云霁的后面一排。 萧溪尘行动不便,便不能跪坐在垫子上,而是直接坐在轮椅中,圣上已经特赦他在伤未愈之前在官内无需跪拜。 所以云瀛坐在那里更显娇小,她对萧溪尘说话时便要侧身仰面,而萧溪尘则低头垂眸,唇角边漾着笑意。 大殿内一直在奏宫乐,云瀛学着乐师的样子比划着,萧溪尘则问她是否爱听这曲子。 云瀛点头,可惜她半点天分都没有,压根儿不会抚琴。 萧溪尘说日后教她抚琴,若专攻几首名曲,假以时日即可弹出几分韵味,不算难事。 她点头,说反正到时候还可以偷懒。 惹得萧溪尘无奈的摇头,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分明是纵容的意味。 郎才女貌,人间至美。 在旁边眼中,这的确是一双璧人。 已经有人开始走过来恭喜云霁了,要讨这杯喜酒喝,面儿上功夫做得十足。 君星渊看过去,心头涌起一阵烦闷,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第46章 暗流 志远自君星渊身后出现,附耳低语。 方才他在暗处跟踪冀王,发现他一直追赶一位女子。 后来得知此女是姜太傅的孙女姜瑶。 冀王说他欲向苏大后坦白想求娶姜瑶,可那姜瑶不肯,她似乎更欲争一争后位,表明对他无意。 除此之外,倒无其他异常。 君星渊点头,眼下这二人已经先后回到了大殿,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君星昱,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闷闷不乐。 夜幕降临,花灯璀璨,宫宴即将拉开序幕。 殿外通传声起,苏太后驾到。她凤冠霞帔,通体贵气,在朝臣的跪拜中缓缓走来,后面跟了好长一排仪仗,威风十足。 待苏太后在高处坐定,大盛朝的圣上君星怀便压轴出现。 相比苏太后的气派,君星怀便务实得多,朝里的老臣们多喜他这样的作派,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像苏太后那种铺张之举在他们眼里是敢怒不敢言。 大殿内又是一通跪拜。 君星怀走上台阶后,向旁边的苏太后行礼,后面的郑公公连忙奉上事先备好的贺礼。 送什么不重要,主要是礼数周全,省得被拿来大做文章。 今夜还有个特殊情况,苏太后寿宴这么喜庆的日子,她那兄长当朝宰相苏胜却称病未能到场,不仅苏胜,连苏鸣也未见踪影。 若真是病了,不能给贵人过了病气,不来也实属正常。 但这病来的不早不晚,偏偏是今天,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于是,合理中透着一丝诡异。 怕是今夜不太寻常,各方争奇斗艳,各显神通,众人也是心知肚明。 至此,宫宴便正式开始走流程了。 四周帷幔缭绕,乐声悠然响起,舞姬们走进舞池,随乐起舞。 几轮酒下来,各家的小姐们开始施展才艺,一个个抚琴弄舞,这也是今晚寿宴的主题。 苏卿卿的琴艺如行云流水、余音绕梁,的确可以拿得出手,能在这宫宴上拔得头筹。 苏莹莹和苏兰兰则是献舞祝寿,在伴舞的烘托下看起来也算灵动婀娜。 众臣看得津津有味,苏太后的表情很是得意。 君星怀坐在高位,俯视下面的众人,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云瀛抱着欣赏美女的心态,一边喝着果饮子,一边与萧溪尘小声品评。 很快,林若瑄登场了,她换了一身纱裙,一看就是西疆的舞蹈,风格很是魅惑。 舞乐阵阵,她开始不停旋转,眼波频频看向君星渊。 君星渊自顾自的饮茶,偶尔抬眼,神色淡然。 林若瑄这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至于有人开始私下议论开来。 难道苏太后已经内定了此女? 一曲舞毕,众人拍手叫好,圣上替苏太后给了林若瑄不少赏赐。 林若瑄谢恩后并未回到她自己的位子上,而是冲着睿王的位子款款走来。 微抬手指,一名侍女自后面走上前,端着酒具。 林若瑄亲自斟酒,双手举到君星渊面前,娇声说道:“殿下,若瑄敬您一杯。” 君星渊唇边漾起一抹冷笑,看向她,也不说话。 林若瑄神色紧张,她虽背后有太后顶着,但睿王一向面冷心寒,她此刻也不无忌惮。 这样想着,拿着酒杯的手开始略微发抖。 君星渊不再拖延,他单手接过,一饮而尽。 很快,他就嗅到了那股异香。 联想到云瀛说的话,还真是让她猜着了。 有香,有酒,还有人。 现在就差一个地点了。 不远处的苏太后唇边浮起笑意,向身后的刘公公使了个眼色,有个小内侍便悄然走开了。 苏太后太专注于今晚的目标,反倒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冀王君星昱席间始终面色阴郁,不停的饮酒,很快便面色发红,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殿。 君星渊也假意扶额,步履踉跄,起身向殿外走去,好巧不巧的,正好与冀王隔了几步远。 殿外转角处有个小内侍早已在旁边等候,主动引领君星昱穿过两个小拱门,来到了一处僻静之所。 只有屋檐下的宫灯亮着,室内一片昏暗,隐约能分辨出床的位置。 “睿王殿下请在此歇息。”小内侍扶着君星昱走向床边。 他今日身着月牙白锦袍,与君星渊所穿十分类似。 殿外灯光昏暗,应是小内侍认错了人。 不过君星昱也懒得纠正,他只觉身子不适,开始褪去外袍。 小内侍却没有马上离开,他燃起了房间内的熏香,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床头,才吱呀一声将房间关上。 君星渊躲在暗处,看到小内侍做好这一切后又匆匆按原路返回,消失在拱门处。 没过多久,远处有一女子提着一盏宫灯向这边走来。她左顾右盼,时不时回头看是否有人跟着。 待她走近后,他认出此女的脸,果然是林若瑄,还穿着方才献舞时的衣裙,薄如蚕丝。 林若瑄直接进了冀王刚才去的那间屋子,而这种拙劣的手法,原来是要用在他身上的。 苏太后的这一出好戏,有没有想过竟然算计到了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床上的君星昱头脑昏沉,周身起火,此刻已经无法自控,身前突然出现的人让他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而这时,林若瑄顿觉蹊跷。 此人不像是睿王!睿王高大健壮,在她身上的人却身形偏瘦,林若瑄想要挣脱却动不得身。 她借由微光仔细辨认,发现此人竟然是冀王! 怎么会是冀王? 她的酒明明是端给睿王的,而他也喝下了,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君星昱眼神迷离,唇齿不停啃咬着,喉咙间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声。 林若瑄突然冒出个想法。 为什么不能是冀王? 今夜过后,林家必定会向苏家讨个说法。 左右苏家一心扑在皇权上,若真有一天冀王上位,她便是妃嫔,若能诞下子嗣,便是那尊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与其去睿王府当个棋子,不如在冀王府安稳度日。 林若瑄唇角弯起,勾起一抹笑意,眼底却带了丝恨。 苏鸣,是你先舍弃我的,如今你们苏家人送上门来,那便不能怪我! 想到这些,林若瑄假意抵抗,换来君星昱更强烈的按压,她已经幻想嫁入冀王府的场面,届时哪怕是苏家的女人也别想再在她面前颐指气使! 房间内始终未燃灯,一切都在黑暗中隐秘的进行着,很快便传来阵阵欢愉声,在房外也依稀能听见。 远处走来几个内侍,停在拱门处,不停的向里面张望,看来这是安排好待会儿要上场的。 君星渊躲在暗处,看到这般场景不禁冷笑一声,为了让苏太后相信他被算计了,此刻便不能回宫宴上了,他利用夜色隐去行踪,在不远处等着观看这场好戏。 第47章 生变 时间差不多了,伴随着一声尖叫声,好戏正式开始。 几个小内侍第一时间冲进房间,燃起灯后竟全部傻了眼。 怎,怎么会是冀王? 刘公公交待他们的明明是睿王!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按原计划演下去,还是该退出去假装无事发生。 看出他们的犹豫,林若瑄自然不肯让自己吃这个哑巴亏。 她哭得梨花带泪,露出手腕的红肿,直言自己被冀王用了强,求苏太后作主。 而冀王衣衫不整,已经沉睡过去,丝毫不知此刻房内已经乱了套。 几个小内侍之中稍微年长的一位,自报姓名后立刻出言安抚她,让她不要哭喊,太后定能妥善处置。 这名内侍姓王,单名一个九字,一直跟随刘公公办事。 林若瑄才不会相信他们的话,只怕他们得到命令便能将她直接送出宫门。 父亲左右也是拿她当媚上的工具,若给足了他旁的好处,怕是不会再管自己的死活。 她连忙拔出发髻中的金钗,将锋利处抵住脖颈,直言不活了。 这可把内侍们吓得不轻! 大臣之女真要血溅内宫,前朝必定要乱! 王九让人速报苏太后。 林若瑄抽泣着一言不发,手中的发钗却拿得稳稳的。 另一边的大殿上,圣上君星怀发现睿王离席,就知道这宫宴也快散了。 他看另一边的苏太后,作为寿宴的主角,她自是不能过早离场。 殿中央的舞姬们换了一波又一波,她们跳着不累,他都快看累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突然,殿门外出现一人影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名内侍本来步履匆匆,但在进殿的一瞬间调整好了仪态,低头朝苏太后的方向走去。 苏太后的目光亦发现了这人,开始示意刘公公过去。 小内侍哆嗦着将话带到,刘公公吓得脸都绿了,事情办砸了他岂不是要掉脑袋! 旁边有人开始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 苏太后见刘公公没有来通传报喜,便猜出事情有变。 她看向身后众人,刘公公把头压得更低了,他本就生得肥胖,此刻像缩成一团的肉球,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请太后娘娘移驾。” 苏太后极力克制住怒火,舒展眉眼、面带笑容,向君星怀说道:“圣上,哀家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了,你就替哀家招待好诸卿。” 君星怀立刻起身行礼,台下众人也一同叩拜恭送太后。 大殿上还有一个关注事态发展的人就是户部侍郎林之峰。 他知道圣上要整顿户部,苏家的大腿是必须要抱上的。 按原计划,苏太后是要在寿宴上公开有人撞见此事以便圣上施压,直接给睿王和林若瑄赐婚,可方才苏太后却匆匆离去,难道有什么变数? 不论如何,不能让自己权利旁落,牺牲一个女儿算什么,林家又不止这一个后代。要不是生在林家,她又如何能得了睿王妃的名头? 林侍郎也借故离席,他跟在苏太后的仪仗后面,想着待会伺机出面,今日务必要坐实这件事。 林若瑄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哭着。 事已至此,她没有退路了,只有尽力一搏。 只要能博得一个名份,日后她在林家就是真正的嫡女了,她身世之事极为隐秘,林之峰为了更好的利用她早早将她记在了正室名下,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庶出。 她也极力给自己包装成千金大小姐,日常多与高门贵女结交,为了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彻底翻身。 苏太后一出现,眼神便死死的咬住林若瑄。 林若瑄身子一震,险些滑下床沿。 她握紧金钗,将它向脖颈处更靠近了一些。 “你好大的胆子!宫城之内,竟敢勾引冀王!”苏太后张口便将勾引的帽子扣下。 宫城之内,你不是也敢算计睿王吗?林若瑄心中不忿。 她单手抬起,薄纱已经无法蔽体,直接亮出了青肿的手腕与胸前的红痕,声泪俱下:“臣女冤枉,望太后明察!若今日之事不能还我清白,今日我便死在这殿里,也好过给林家蒙羞!” “大胆!”苏太后勃然大怒,屋里屋外瞬间跪倒一片。 “这里离大殿甚远,你又为何出现在此?” 我为何在此外你会不知?哪怕是见多了虚与委蛇的林若瑄本人,也被苏太后这出颠倒黑白给恶心到了。 可她还未达到目的,断不能冲动行事。 林若瑄说道:“臣女只是要找个僻静之所更换衣衫,没想到才进到房间就......” 她继续哭。 苏太后不依不饶,继续问道:“既是更衣,为何不问宫人去相应之所,偏要自顾自的来到这儿?还说不是故意!” 林若瑄一愣,这点的确是个漏洞,她不禁咬着下唇,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瑄儿!瑄儿!”林之峰的声音恰到好处的自门外传来。 “启禀太后,老臣不慎闯入,请太后恕罪!”林之峰直接跪下,行礼后开口道:“臣寻爱女不得,不知太后可否见到?” 苏太后见他到来,自知此事已经无法揭过,让这么个趋炎附势之徒抓到了机会,气得又瞪了一眼刘公公。 “爹!”林若瑄松了口气,林之峰来了便好,她大声唤他,满脸委屈状,冲到他的身边大哭。 “女儿,是何人欺负了你?”林之峰恨不得把嗓门喊到最大声。 他转身来到床边,准备冲上前去把睿王摇醒,结果看清那人的脸后僵在原地。 怎么是冀王? “是,是冀王殿下?”林之峰惊呼,转身看向苏太后,场面直接陷入混乱。 原本还在昏睡中的冀王,此刻渐渐有了意识,他刚睁眼,就被眼前的场面吓到直接坐起身,整个人瞬间清醒:“母后!您为何在此?“ 他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大声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苏太后缓缓站起身,走向林之峰,说道:“林大人,跟哀家谈谈吧。刘公公,给她披件衣裳。” 林之峰安抚住林若瑄,与苏太后走向房间的角落。 林若瑄瞬间安静了,她竖起耳朵,想听清楚那边说话的内容。 君星昱冷着脸,起身整理衣物,他大概明白发生了何事。 本以为是幻梦一场,到头来竟是误中了旁人的圈套。 他又何尝不知母亲的手段,想必今夜的主角本另有其人,而他只是个倒霉蛋。 既然如此,那就由设计此局的人去善后吧。 他刚准备要走,林若瑄上前唤住他:“殿下!你不能走!” “滚开!”君星昱一脸嫌弃的将她推开,力道之大,林若瑄直接倒在了地上。 “住手!”苏太后大喝出声,紧接着踹了一脚刘公公,下令道:“还不去把冀王给我拿下!” 第48章 交易 几个小内侍闻言一拥而上,直接将冀王按回了床边。 君星昱沉着脸,挣脱无果,便不发一言。 “太后,臣对您和苏相一向忠心不二,请您一定要为小女作主啊!”林之峰再次跪在地上,林若瑄见状也随父亲一同跪下。 “林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苏太后假意搀扶。 ”哀家教子无方,让你见笑了。若瑄一向与我投缘,既然如此,明日便让她搬进冀王府吧。” “这......”林之峰不明白苏太后的意思,这无名无份的,难不成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林若瑄见她爹的神色不定,连忙裹紧衣裳,跪着挪向苏太后的膝前。 “启禀太后,冀王身份尊贵,若瑄岂敢高攀。可今日之事于女儿家是无妄之灾,若无名份我宁可一死,也绝不受辱!”说完她便将头低下,用力叩首。 林之峰一脸震惊地看向她,没想到在苏太后面前,他这庶出的女儿比他这个三品大员还敢说话。 苏太后死死的盯着林若瑄的脸,半晌后突然笑出了声。 一个人有了企图心,才更好利用。 若她的亲侄女苏卿卿能有这么厚的脸皮,想必早就成为皇后了。 苏太后缓缓起身,走到林若瑄旁边,将她扶起来:“怎么会无名份,昱儿还未纳正妃,就委屈你做他的侧妃吧。” “母后!”君星昱震惊,浑身写满了抗拒。 苏太后转身怒目,要不是他坏了事,今夜岂会有如此场面! 君星昱知道此事关乎前朝,不给个说法怕是林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只能别过头去,紧抿双唇,将所有不满尽数压下。 林之峰与林若瑄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空口无凭,万一出了这宫门再反悔,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太后见二人没有言语,叹了口气,闭上双眼,认命道:“传哀家口谕,林若瑄德行秀雅,才貌俱佳,即日起封为冀王侧妃,命太常寺择选吉日,一应典礼由礼部按规制办理。” “奴才遵旨!”刘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溜烟的跑出去了,他这条老命算是保住了。 “臣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臣女多谢太后!” 他们父女见目的已达到,双双跪谢太后懿旨。 “退下吧!”苏太后扶额,微闭双眸,恨不得让他们马上从这里消失。 屏退所有人之后,房里只剩苏太后和君星昱。 满屋寂静,空气中的酒气混着香气,无不提醒着他们这里刚经历过什么。 君星昱直挺着上身,端坐在原处,神情愤然。 “我可以娶她,但有个条件。”既然他的婚事已经被糟蹋成了这般,那便利用到极致吧! “说。”苏太后慢悠悠的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茶汤。 “儿子要同时纳了姜瑶,母亲不是爱下懿旨么,想必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讽刺道。 “姜太傅的孙女?你中意她?”苏太后自以为知晓儿子的一切,这倒有些意外了。 “是,儿子喜欢她。”他坦白道,或许坏事能变成好事也说不准。 苏太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如今君星怀后位空悬,前朝对于皇后的人选早已议论纷纷,她听说这个姜瑶也在力争。 若她能此时退出,倒是可以让苏卿卿多一些胜算。 可由她直接赐婚怕是太过生硬,没有给足这些世家大族的面子。更何况,姜家一向是两头下注,谁都不得罪,不会轻易应了婚事。 “姜太傅一向宝贝他这个孙女,听闻已有不少朝臣上书言明她可堪后位。你若想求娶,需要姜太傅首肯才行。” “今晚儿子是替谁挡了灾,母后心里清楚。我只要姜瑶,若不能纳她为正妃,那个林若瑄也休想进我的府里!” “夜深了,母后早日歇息吧,儿臣告退。”说完君星昱便拂袖而去。 “你!”苏太后指着他的背影,不禁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刘公公连忙跑进来搀扶住了苏太后的身子,刚传完口谕回来就撞见这对母子俩吵架。 他呼哧的喘着气,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啥时候是个头! 此时的大殿内依旧轻纱曼舞,已经陆续有醉酒的朝臣被安排送出了宫,眼下宾客还剩大半,就等着圣上下旨散场。 云瀛看见苏太后都走了,想必今日宫宴总算是快熬完了...... 她爹还在与左右同僚应酬着,举手投足之间,丝毫不见醉态。 不仅不醉,仪态始终如一,雅正自持,就连一旁酒的侍女也忍不住偷瞄他几眼。 呵,这个看脸的世界。 她不由瞄了一眼君星渊的位子,还空着,自他踉跄着出门已经过了许久,旁人可能是以为他酒醉,但她知道那是装的。 不过,许久未归,这人不会真是中招了吧? 再看了看大殿门外,她心里有隐隐的担心,便又伸长了脖子,仿佛这样能看得更远一些。 几乎是同时,他竟然大剌剌地出现了,正好看见她望眼欲穿的样子。 四目相对,君星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惹得她连忙移开视线。 看来无事发生,她悄悄松了口气。 萧溪尘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眼波流动,手里的动作滞了一下。 很快,他便继续拨弄着云瀛的发丝,上面沾了几片刚刚舞姬挥洒的花瓣。 清理完花瓣后,他将手挡在云瀛的眼前,她只以为他在与自己玩闹,便转过身子与他继续聊天。 云霁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崩住落泪,鼻子有些发酸。 如此便好。 如此甚好! 他看向坐在高处的圣上,心想择日不如撞日。 于是缓缓站起身,开始整理仪容,准备御前请愿。 君星渊坐下后,向圣上微微颔首。 今夜的闹剧,明日应该会传遍朝野,只不过,当事人是不会承认的。 如此一来,户部结党之势已成事实,必须击破,不能手软。 君星怀看到他点头后了然一笑,得嘞,这无聊的宫宴总算可以结束了! 第49章 赐婚 君星怀刚要开口宣布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云霁挺直身板自席间走出,一直走到高台处才停下,跪地叩拜。 今夜宫宴大家本就状态十分松弛,可他此刻礼数周全,似乎所奏之事十分重要。 君星怀见状不禁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又端坐了回去。 君星渊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他眉头紧蹙 ,攥紧手中的酒杯,让自己保持冷静。 云霁道:“启奏陛下,恰逢太后寿宴之喜,臣今日有一事相求,望陛下成全。” 君星怀道:“云爱卿有何事,但说无妨。”他大手一挥,今儿开心,有啥心愿统统说出来! 云霁道:“臣之爱女云瀛与翰林院萧溪尘婚约已定,臣斗胆请陛下为他们二人赐婚,以全故人之念。” 是的,这婚约本来也是双方母亲的意思。 君星怀刚开始还挺高兴,结果听到这话又愣住了,他不停看向君星渊,可他那不争气的弟弟,正自顾自的饮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陛下?”云霁见君星怀没有回应,还以为他没听明白。 “云爱卿,朕知晓了,令爱与萧大人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朕能为他们赐婚,也能沾沾喜气不是?来人,着笔墨,朕要下旨!”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恭喜之声,萧溪尘身边更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云瀛也站起身挨个回礼。 圣旨拟定,盖上玉玺便正式送达了。 云瀛推着萧溪尘一同来到御前,与云霁一道跪谢圣上的赐婚。 她也是没想到,嫁个人还能如此轰动,对于别人来说兴许是求之不得的体验,可她只想自由自在的活着。 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仿佛要将她的后背烧穿。是君星渊,她知道是他! 云瀛挺直脊背,等时间久了,那些莫名的情愫总会消散的。 她不是野心家,深宫王府的门楣想要进入需要舍弃太多自我,普通人家的生活才更适合她。更何况,她早晚是要离开的,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出宫的路上,她还有点晕乎乎的,这一切如梦如幻,就好比每天早上醒来她都要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云霁十分识趣,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年轻人,自己乘着马车先行一步。 云瀛与萧溪尘同乘,这个车厢宽大,一应内饰应有尽有,包括颜色也是她喜欢的藕荷色,显然都是有意安排。 “我换了马车,你可喜欢?”萧溪尘摩挲着她的手指,他现在时常主动牵她的手,牵住了,心就安定了。 她点头,任由他牵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腾出空来撩起窗帘,恰好君星渊和护卫们骑马经过。 月色下,他健硕的身躯随着马儿奔跑上下起伏,白衣飞扬,更显孤傲。 “阿瀛?”耳边传来他的轻唤声。 “什么?”云瀛回过神,对上萧溪尘探究的眼神。 “我问你喜宴要定在哪个酒楼?” “你家不可吗?”她放下窗帘,不解的问道。 “家里局促,那日会有同僚来贺,我是怕招待不周。” “那便在你家附近找个酒楼?仪式过后,在那里设宴。” “好,听你的。”萧溪尘将她轻拥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哄睡一般。 马车摇晃,再加上萧溪尘怀里十分温暖,云瀛还真就睡着了。 处暑已过,白露将至。即便在车内,夜晚也有点冷。萧溪尘将身上的披风盖在云瀛的身上。他撩开窗帘,外面是空旷的平地,前方不远处依稀可见点点灯火。 马车终于出了宫城,向云府所在的方向驶去..... 勤政殿外,君星怀仰望夜空,孤月旁伴有一圈光晕。他背手独立,观赏片刻后才走进殿内。 “怀哥哥!”清甜的女音响起,一抹窈窕的身影伴着阵阵幽香,由远及近,款款走来。此人背着灯光,一时之间看不清面容。 “何人在此?”勤政殿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君星怀看向殿里的内侍,责怪的意味渐浓。 “启禀圣上,是苏太后下令,奴才不敢阻拦。”几名内侍直接跪下,声音颤抖。 “怀哥哥,是我,卿卿。太后娘娘担心您的身子,特命我来送醒酒汤。”苏卿卿手里端着食盒,还不忘弯腰行礼。 君星怀皱了皱眉,看来今夜苏太后在阿渊那里没能如愿,现在又继续来折腾他了。 他命郑公公接过醒酒汤,然后看向还停在原地的苏卿卿,说道:“卿卿,早点回去吧。” 说完便径直走到里间的书桌前坐下,隔着一道屏风,看着外面的人还停在原地。 苏卿卿委屈的抿着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已经屈尊至此,难道还不能打动他吗? 君星怀叹了口气,早年父皇还在世时,几家还能其乐融融,至少看起来是那样。 长辈们扛下了所有不堪,他们这些小辈们一起读书,一起玩乐,曾经有过一阵无忧无虑的时光。可如今他们与苏家已经是剑拔弩张,早晚都是要捅破这层纸的,那时候就再没有如今表面的和气了。 他想不通,苏家执意要苏卿卿嫁给他,到底图什么?图生个皇子,再去父留子,然后苏家携幼子以令诸臣?那他们把冀王又摆在了哪里?还是苏太后想要双保险? 苏卿卿在外面哭出了声音,君星怀觉得自己的头更大了,他只能又走了出去,来到她跟前。 “卿卿,你就那么想进宫?你知道朕不可能封苏家的人为皇后。” “怀哥哥,您就成全卿卿吧。”她跪在他身旁,心意坚定。 即便不是皇后,以苏家的地位,至少也会是个妃子。整个都城都知道她要嫁入君家,如今早已经没有退路,否则会被那帮女人的口水淹死。 君星怀端起那碗醒酒汤,细细斟酌,他知道这里必定加了料。只要他喝下,苏卿卿今晚的任务就算成功了一半。 “今晚,你就留下吧。”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含一丝感情。 “......“苏卿卿猛地抬头,面露喜色,却不敢相信他真能改变主意。 ”留在勤政殿,记住,只有你跟朕一起过了这一夜,你才能得到想要的。“君星怀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她的眼睛,她一向聪颖,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苏卿卿刚刚露出的笑容凝固了,他是要她配合演戏,他并不会真要她。 ”来人!“君星怀重重地放下那碗汤,里面的汤水瞬间洒出了大半。 ”奴才在。“郑公公低垂着头,快步走进来。 ”更衣,出宫。“ ”是。“一个指令下来,明里暗里的人都立刻行动了起来。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明白?“君星怀转身,看向还愣在那里的女子。他面色威严,全然没有平日的亲近之感。 ”卿卿明白。“她终于理清了全部思路,今夜之后,她就要以他为先。 若想在后宫坐稳,就必须与苏家切割,否则以后的日子会比被打入冷宫还要凄凉。 君星怀离开后,苏卿卿双腿一软,径直坐在了地板上。 这是她选的路,选择了就不后悔。 擦干脸上的泪,她抬起下颚,高声唤了声:”来人!“ 沐浴,熏香,更衣,一系列繁琐的流程走下来,已是凌晨时分,她便静静地躺在君星怀的床榻上,等待天明。 第50章 如愿 季落落的家位于都城东市的长乐坊,与云瀛家离得并不远。 都城居,大不易。季家的宅子是祖传下来的三进院落,坐北朝南,小巧紧凑,附近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 按如今的市价,别说是三进院,就算是最普通的一进院,也要花去普通官员一生的积蓄。所以季落落虽出身商贾之家,但因家底丰厚,从小的生活条件可能比一些官家小姐还要优渥。 她平时住在后院偏西的一间房里,窗前种满了芍药花,风一吹满院花香。父母和兄长常年居住在前院,方便议事,弟弟季石南则与她同住在后院,住在偏东的那间房。 季落落沐浴完,换上一身宽松的睡袍,开始整理今天的账目。 这两日的进项已经抵上过去一个月了,她爹和季长风也不禁感叹云瀛真是个商业鬼才。 外面突然传来两声叩门声,她忙着拨弄算盘,以为是她的小侍女,便随口说道:“铃兰?” 门外没有回应,她迟疑着起身,轻轻打开房门。 君星怀身着玄色圆领锦袍,扎着镶玉腰带,独自站在花丛边,他摘下一小朵芍药,小心地插在了她的发间。 “你如何进来的?”季落落瞪大眼睛,发现他的视线有些奇怪之后,她才惊呼自己只穿着里衣,赶紧退回房间里,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君星怀不禁笑出了声,堂堂一国之君就这样被一女子关在了门外,说出去谁信? 片刻后,季落落重新打开房门,她重新穿了件襦裙,头发没有特意梳起,所以发间的芍药花还插在上面。 君星怀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尤其是他经历了今夜的一系列事情后,这片宁静尤为可贵。 季落落面色红晕,垂眸浅笑,平时多是活泼的性子,此刻难得有一丝娇羞。 ”还没睡?“君星怀缓缓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季落落仰起头,正好对上他探寻的眼眸:“嗯,在理账。你还没回答我,这么晚怎么会来?” 君星怀直言道:“有话想对你说。” “......”季落落微微张口,不知作何回应。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一国之君竟也如此任性,她真是长了见识。 “不让我进去吗?”他向她靠近,哑着声音询问,胸膛几乎快贴在她的脸颊。 “......”她犹豫,毕竟这也太疯狂了。 君星怀心里装着事情,他能出来的机会不多,所以目的明确,就是与她每次相见都要有进展。 不等她回答,他便试探的向前挪步。 季落落也就顺势让他走进了房内。 门关上的那一刻,君星怀便将她拉入怀中,将头窝在她的脖颈间。 “有人要给我下药。”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抱怨,像是在诉苦。 “那你现在如何?”季落落挣脱出他的怀抱,上下打量着问道。 “无事,我没喝。”君星怀凑得近些,问道:“你不问是什么药?” “是什么?” “今日是太后寿宴,有人送我醒酒汤,加了催情药。” “那想必是位美貌的女子。”季落落轻推着他,娇嗔道。 “你怎么知道?”君星怀顺势坐在木椅上,仰头望着她。 “你不与那女子共度春宵,来我这里做什么?”季落落又回到书桌前坐下,收拾着她那些账本。 君星怀就喜欢她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他站起来坐在她的对面,拉起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掌心。 “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话,你要听在心里,仔细考虑,好吗?” 季落落放下手里的账本,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她微微点头。 “我孝期已过,朝臣皆盼我早日立后。若我想娶自己喜爱的女子,却无法给她后位。你说,她会同意吗?” 烛光从一侧照在君星怀的脸上,一半光亮,一半阴影。 他就这样等着她的答案。 脸上带着些许不符合他身份的青涩感。 季落落的心里突然有些疼痛,不应该心疼他的,尤其是一个帝王,他需要的不是这些。 她和云瀛曾在望星楼立下誓言,人生匆匆数十载,要为自己而活。 希望在未来的每一天里,她们都能如愿。 “无论以后际遇如何,落落都会记得今夜,有一个人站在她的窗前,为她戴了一朵芍药花。” 季落落摘下发间这朵花,走到君星怀的身前,递给了他。 “你......是何意?”他头一回猜不透一个女子的心思。 “落落愿意与公子同行。”季落落自信大方,就这样做出了自己的人生选择。 君星怀飞快站起身,伸出双手径直拥她入怀,袖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对她说道:“你等着我。” 二人相拥而立,就这样抱了很久。久到没有发现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奇怪的鸟叫声。 突然,“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 “贼人!快出来受死!”季长风举着一根木棍,正欲击下! 结果他人生生的定在那里,没有将木棍敲下。后面跟着几个同样拿着扫帚铁锹的小厮,大家都愣在了原地。 季长风发现自己的妹妹正与那个所谓的贼人紧紧的缠在一起,他后退两步,面色惊恐,指着那人说道:“他!你们!” 屋内的两个人赶紧松开彼此,尴尬地看向外面的一干众人。 ”这怎么回事?“他回头看向一个小丫头,正是铃兰。 铃兰一脸正气,她连忙站出来指着君星怀说道:”那个登徒子!意图非礼小姐!奴婢方才见得真切!“ 看吧!他没打错人!季长风再次将木棍举起,准备冲进房间! ”哥!“季落落连忙挡在君星怀面前,也不怪铃兰把他当成坏人,她一向不带侍女出门,铃兰并未见过他。 ”住手!“墙上有人大喝出声。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 从四面八方跳出来一堆黑衣人,如同暗夜中突降的鬼魅,这些人都是君星怀的暗卫。 他们刚才明明发出”有人来了“的信号,可惜主子没听见...... 只见这些黑人护卫迅速散落在门口处,呼啦一下就将君星怀护在了身后。 一边是手持利器的暗卫们,另一边是几个手持木棍斧棒的小厮,两方对峙,场面十分滑稽。 ”哥!我无事!“季落落上前将季东风手中的木棍取下,神情无奈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她对他说,这是她意中人,不是登徒子。 季东风便上下打量着君星怀,仔细一看这小子气度不凡,的确不像是个登徒子。 君星怀大步走出房门,暗卫们见状全都退在了一旁。 为首的一名高大男子,向君星怀抱拳行礼。 君星怀道:“无事,都退下吧。” 只见那人大手一挥,刚刚落下的一众黑衣人,瞬间跳上屋顶消失不见。 真的如同鬼魅,来无影去无踪。 院子里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时,君星怀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俊逸的面容准满了笑意,他向季东风说道:”可否请兄长室内一叙?“ 第51章 遗憾 夜半时分,季府的主院内灯火通明。 侍女和小厮们也瞪大眼睛朝里面巴望着,他们被下令不能靠近正厅。但是好奇心驱使着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等着里面的铃兰能传出来第一手瓜。 季落落的亲爹季如海也被季东风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此等大事,必须全家一起面对,这也是季家的传统。 小弟季石南自来到正厅起就一脸严肃,脸上是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老成持重。在得知半夜进了他家姐房间的男子有一大堆影卫时,眉头更是皱得拧成一团,可他还是选择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你是说,你欲求娶我家落落?“季如海单手捋着胡须,眼神瞟向儿子季东风,二人隔空交流。 他这个女儿,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及笄的年龄早就过了,还与云瀛一起泡在望星楼说这辈子不要嫁人。正在他们愁得一筹莫展的时候,怎么如今这两个闺中姐妹一同转了性? 一个乖乖如约嫁人,另一个不仅专注在生意上,现在竟然也有了意中人? 虽说这意中人出现的方式不怎么体面,可好歹让她有了嫁人的想法。 就算这个不靠谱,那还可以替她寻靠谱的不是?季如海与季东风二人眼神交流的结果就是如此。 父子俩的默契是多年培养出来的,绝无半点差池! 季如海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身板道:”请问你家中父母做何差事?“ 君星怀如实说道:”家中父母已经去世,现有一胞弟。对了,还有后母和幼弟,不过,不生活在一起。“ 季石南心头一跳,他小小的身子又往远处挪了挪。 季如海点了点头,虽说复杂了点,但没有公婆的管教,女儿这性子就算嫁过去了倒也不必承受太大的压力。 突然他冒出来一个想法,既然后母与幼弟也不需要他负责照顾,那...... ”你可否考虑入赘?“季如海试探问道。 季落落闻言直接咳出了声,好巧不巧,她正在喝水。她爹怕是疯了才能问出这种问题! 不过,从季如海的角度出发,能问出这种问题再正常不过。让女儿娶一位品性好的男子入赘,家里多一个人宠爱她,其他一切都没变,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君星怀闻言一愣,他没想到会被问出这种问题。作为一国之君,平日里最发愁的事情是要被迫娶多少个,没想到还能这样...... 他面露难色,勉强一笑,只能求助的看向季落落。 季落落站起身,说道:”好啦,大半夜的你们该问的也问了,让人家走吧。“ 季如海和季东风犹豫着要不要这么痛快的放他一马,放吧怕失了身为家长的威严,不放吧万一再把人吓跑了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都没有言语。 季石南站起身,先是向君星怀恭敬的行了礼,然后一字一句的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家中可有妻妾?若你与我姐成亲,日后还会娶其他女子过门吗?“ 我滴个乖乖!这个问题十分犀利!季如海和季东风差点要给他竖起大拇指,这才是他们全家真正关心的事情!刚刚那么一番折腾,他们差点给忘了! 君星怀脸色一变,这个问题直击痛点,他确实无法做到坦然。没想到眼前的小公子年纪尚小,竟会有如此思虑。 ”目前我家中并无妻妾,日后迫于家族压力,可能会有。“他斟酌字句。 ”那不行!“季东风突然站起身:”我妹妹不能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你走吧!“ ”哥!“季落落出声安抚,在心底长叹一声。 季如海依旧保持沉默。 季石南又道:”再请问公子,你能保证是我姐姐是正妻吗?“ 君星怀微眯双眼,他敢笃定,这位季家的小公子已经猜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没有说话,脸上的笑掺杂着一丝苦涩,看来今夜他已经被彻底出局了。 季落落拉他起身,出声安慰他说:”公子先回去吧,我来说服他们,放心。“ 君星怀遂起身行礼,说了告辞,改日再来正式拜访。来的时候跳墙,回的时候终于可以走正门了。宫城的护卫们已经就位,高大的马车就停在院外。 季东风还在那里叫喊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哪怕你是当今圣上,我们也不同意!“ 现在轮到季石南叹气了,他像个大人一样,抬起手拍了拍他哥的肩膀,先行离开了正厅。 院子里的下人们假装忙碌着,看来今夜这位公子没能入了大公子的眼,大姑娘的婚事恐怕要泡汤。 季如海到底是在商场里沉浮多年的人了,他将今夜之事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两遍。恐怕这位君公子的身份非常人所能及。能让季落落甘心嫁人,甚至都不是正妻,放眼大盛朝还能有几个人? 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 待君星怀离开走,季如海终于开了口:”你们俩进来吧,我们详谈。“ 于是,这一家子开始关门议事。 马车缓行在回皇城的路上,君星怀的手中还攥着那枝芍药花。 他闭目浅寐,并不急于回宫,苏卿卿应该宿在了勤政殿,那他回去便要直接去上朝了。看着手中的花朵,他脸上有浅浅的笑意,出来一趟还是有收获的。只是那个季东风,怎么看着还不如季石南稳重,让他怀疑此人能否担起都城商会的重任。 他摇头,那就改日再考察一下他的能力吧...... 睿王府内,君星渊已经醉宿在书房的床榻上。此前他回府后便命人取来几坛酒,揭开封泥也不用酒具,就在海棠树下一边灌酒,一边舞剑。 阿离和志远就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更别说上前劝说了。 等几坛酒下肚,他也成功的把自己折腾伤了。剑脱手,划伤了他的手肘,猩红的液体顺着指尖滴下。 “王爷!”阿离和志远纷纷下上前,可他却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不许任何人靠近。 直到一个激灵将他从梦中惊醒,他才意识自己喝醉了。手臂传来刺痛感,血迹未干,甚至还在不停渗血。 脑海中浮现起云瀛和萧溪尘双双在殿前接受赐婚的情景,他眉头一皱,踉跄起身,打开门,纵身一跃便跳上了屋顶。 阿离和志远惊呼一声,立刻追上了去。 睿王府的暗卫们见状,也只能远远的跟着。只是这个方向......大家瞬间就猜到了目的地,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第52章 迷梦 云瀛今夜睡得不踏实,总是浅眠。 皎月当空,月光透过窗纸,室内照进些许微光。 听闻窗外有响动,只一下便让她睁开双眼,悄悄抬手拿起枕下的毒粉药瓶。她缓缓坐起身,透过纱缦,看到窗前有道人影点燃了烛火。 火光下,他的脸逐渐清晰可见。剑眉星目,线条刚毅,是君星渊。 他还穿着宫宴上的白色长袍,只是领口处松垮着,暗色的里衣也半敞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肌肉。 云瀛放下药瓶,抬头看向虚掩的窗户,这人有门不走,为何要翻窗?待他走近后,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她轻蹙眉头,在宫宴的时候他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云瀛气不打一处来,大晚上的这人跑到她的房间就已经很离谱了,竟然还是衣衫不整、重度醉酒的状态! ”你是迷路找不到家了吗?“她撩开床幔,对上他的眼睛,没好气的说。 ”是。“他淡淡的回应着,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头到尾,不加掩饰的看了个完整。 ”你,你干嘛!流氓!“她只穿着里衣,丝绸的质地轻薄贴合,露出姣好的曲线。 她四下望去,连忙抓起旁边的凉被盖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他衣袖上的血迹,沾在白色衣料上十分刺眼。 “你受伤了?”云瀛扔开凉被,上前抬起他的手,挽起袖口左右查看,很快发现了一处剑伤。 君星渊还是沉默不语,任由她拉着他的手。 云瀛起身披起外衣,来到多宝阁外取了一瓶金创药,沿着伤口处洒满,然后为他包扎,又把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 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专属医女了,为何治伤换药的事情也要来找她! “堂堂睿王府是请不起大夫吗?”云瀛坐在他旁边,心里吐槽着,嘴上就把话也说了出来。 君星渊并不在意她说的话,他开始脱去外袍,只穿着里衣,直接躺倒在床上。 ”喂!“云瀛瞪大双眸,直接跳下了床。 ”小点声,我头痛。“君星渊闭上双眼,长呼一口气,面色稍缓。 “你伤的是手臂,跟头有什么关系?”云瀛气结,握紧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着,假装给了他一组拳。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好似已然入梦。 云瀛俯下身子慢慢靠近,想看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君星渊突然伸出手将她猛然拉下,一个利落转身,她便被牢牢锁在了他身下。 太近了!她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般轻轻扇动着。而他的眼眸低垂,正看向她的双唇。 ”你竟然装醉!“云瀛用力挣脱,手掌抵在他结实的胸口,掌心和指尖传来的触感像在推一堵石墙,可墙却纹丝不动。 ”再动我就把你打晕了带回王府!“君星渊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低语,嘴上说着狠话,声音却是放柔的了,脸颊几乎在贴在她的颈窝。 云瀛瞬间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一阵阵热浪袭来,颈间痒痒的。 “我不动,我不动,你可别乱来。”云瀛知道这人发起狠来可是冷酷无情的,传言非虚,身为都城司的实际掌控人,她平日里见到的君星渊都是他最平和的时候。 她见他还抓着自己的手腕,就试探性的将手从他掌心中抽出,身子也不自觉得开始左右晃动,试图从他腋下的空隙处钻出来。 君星渊身子一僵,突然松开她的手,整个人重新倒在她身侧,他的呼吸声急促且压抑,眼眸中隐隐现有血丝,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云瀛不知君星渊到底何意,印象中他这个人一直阴晴不定的,只是偶尔才会对她释放善意,但又是命令的口吻不容反驳。 曾经他让她不要嫁人,她差一点就误会了。可如果他心里有她,会任由圣上给她和萧溪尘赐婚而毫无作为吗?所以,她不可能自作多情的认为他心里有她。 云瀛本就没睡好,现在困意再度袭来,眼皮愈发沉重。她认命的转过身,背对着他,说道:”随你吧,我睡了,走的时候记得关窗。“ 君星渊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山洞那一夜他也是这样躺在她的身后,为她抵挡湿寒之气。 想到此,他使抬起手,用凉被裹住了她的身子。 今晚他也是站在她的房间内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之举,可是现在却贪恋这片刻的平静,不肯果断离去。 云瀛缩了缩身子,似乎感受到了凉意。 君星渊这才发现进来时窗未关严实,他长臂一伸便将她揽入怀里。 云瀛几近入梦,背后的温暖让她下意识的去贴合他的胸膛。 屋内的烛火随着微风忽明忽灭,不一会儿便被吹灭了。室里重新陷入了黑暗,只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彼此缠绵不停...... 云府的院墙上,悄悄探出来两个人脑袋。 阿离不小心扯到了后背的伤,痛得呲牙咧嘴,嘴里却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你们看,我赢了吧!” 他看向身后的空气,虽说一时半刻搞不清楚暗卫的位置,但这些人肯定就在附近。 可惜,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这帮人就像鬼魅,无事从不现身。 志远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就你心思多,不过,王爷为何没出来......”他指着云瀛的房间,疑惑的看向阿离。烛火熄灭了,可王爷却还留在室内。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才反应过来,王爷难道不是来找云小姐包扎伤口的吗? 这,这就留下了? 他俩神色紧张了起来,简直是比自己闯了女子闺阁还要手足无措。 阿离抬手摸了摸鼻子,试图缓解一下这莫名的尴尬,他转身跳到附近的一棵大槐树上,倚靠粗壮的枝干找了块还算舒服的地方。 “不管了,我得眯会儿,这两天盯梢快累死了。” “再忍几天,快收网了。”志远的语气像在哄小孩,不过阿离在他们面前本来就是小孩。 阿离嗯了一声,很快就没了动静。 志远也跳上树干,借由浓密的枝叶隐藏着身体,即便是大白天也不会被发现。 总之,今夜云府的安保级别是相当的高,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夜闯宅院,可能会让他从此怀疑人生...... 第53章 惊雷 这几日都城连续传来劲爆消息,以往一年都不曾有几件,现在短短数日却扎堆出现。 酒馆茶楼里的说书人大脑都要烧坏了,段子的更新速度都比不上消息爆出的速度! 首先这第一件大事,就是大盛朝圣上君星怀同时迎娶了两位新妃! 其中一位是苏相的长女苏卿卿,被封为贵妃,这位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悬念,都城早就传了许久,苏家女势必会嫁入皇家,要不然权倾朝野的苏相多没面子。 可这另一位的来历却是让整个大盛朝子民大跌眼镜,进而激动不已!毕竟身边就出个皇妃,多么励志的典范!这说明家家都有希望,人人都有奔头! 盛德四年,季家有女,年方十八,娴雅端庄,虽出身民间但侠肝义胆,于某夜勇救圣上于危难,圣上感念她有护驾之功,故接入宫中封为淑妃,赐居长乐宫。这就是百姓口口相传的季淑妃的传奇故事。 此刻在长乐宫内,季落落端坐在殿外,一张上好的雕花座椅,后面立着同款雕花屏风,头顶上架着一排遮阳纱幔,手边是上好的雨后龙井,搭配新贡的南疆水果,两侧有若干宫女站立随侍,好不惬意。 感谢她最近经营店铺的宝贵经验,在这里验个人头,翻个账册,架势还是比较唬人的。 册封进宫那日,她是和苏卿卿同时进的宫门。苏家愣是要在进宫门的次序上压她一头,仪仗超了规制不说,连带路的嬷嬷都领了苏太后的口谕,让季落落必须在后面等着。 于是,长乐宫里提前听到风声的一干内侍太监和宫女,本能的以为她就是个怂包。当天就打典上头的关系跑掉了几个,剩下的要么一脸敷衍,要么愁眉苦脸。 季落落心里想笑,原来恶奴欺主可以表现得如此露骨,生怕当事人没感觉。那她怎能不遂了他们的心愿呢。 君星怀知道定会有人拿季落落的出身说三道四,就告知她立威很重要,放开手做便是。 不忠心的奴才留着也是祸害,而她本就讨厌一堆人围着自己转,做什么事都没个自由。 很快长乐宫便被她遣散了一大半人,留下的这些便都看起来乖巧顺眼了。 家里的侍女铃兰也随她入了宫,本来季落落不想束缚她,想给她些银两让她回老家或者嫁人都可以。不过,铃兰说这辈子能跟着小姐长见识已是求之不得,当然是要进宫继续侍奉了,再说月钱也能涨不少。 一提到月钱,季落落在想她要不要现在就打击铃兰的事业心...... 话说新婚那晚,她曾好奇的问过君星怀,当了妃子后到底能发多少月钱? 君星怀说前朝与北燕交战后,新朝国库一直吃紧,但他也不至于养不起媳妇,然后低声说了一个数字。 季落落呵呵一笑,对他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惹得君星怀直接饿狼扑食,将她吃干抹净,于是后悔也晚了。 后来听闻,那晚隔壁长喜宫的苏贵妃等了圣上一晚,直到天亮也没等到人,便直接一身红衣去给苏太后请安了。 那是请安吗?那是告状吧! 季落落那天也早早的去给苏太后请安,即便礼数周全也没得半毛钱赏赐,反倒是领来一个抄经的任务。 苏太后可能以为这是个下马威,可季落落是谁?她可是有个一心修行、醉心佛道的母亲,从小她就被母亲被要求抄经,虽然字有点丑,但她写得快啊! 所以,听到让她抄经的时候,可比罚跪要强太多了,还能积攒功德,季落落脸上带丧实则内里欢喜。 把长乐宫整顿完后,她便准备过上清心寡欲抄经的日子了。 说到这个,季落落还有些感叹,那晚他们在云府商议后,她家里人最终也尊重了她的决定,父亲将西市的两间铺子给她作了嫁妆,日后收益也都归她调用。可西市的铺子才刚刚起步,匆忙之中她只能第二天用一纸书信将店塞给了云瀛,她是现成的劳力,交给别人不放心。 等过阵子消停了,她就可以召唤云瀛进宫陪她玩了。 于是,云瀛接到她亲笔信的时候,直接一个平地惊雷。好个季落落,闷声干大事,竟然比她嫁的还早,不仅闪婚,还嫁得轰轰烈烈! 至于替她经营店铺,云瀛倒是十分感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情做比闷在家里强,还能赚钱! 再说都城的第二件大事,就是在圣上纳妃后,冀王也娶妃了。 也不知道君家的人是否有什么怪癖,要么都不娶,要娶都是同时娶两位。 如果说君星怀是被老臣们逼婚逼到不得不娶,那君星昱刚过冠礼就大婚,其实是有些仓促的。 所以,有些个胆大的说书人自行发散了一下:看来两边都着急为皇家绵延子嗣...... 懂的都懂,再多的话就不敢说下去了。 上面两件都是大喜事,都城百姓议论起来的时候也如同自家办了喜事一般,春风得意,喜气洋洋,半月已过风头仍劲,感觉还能再讲半月。 可这第三件大事,就有些让人胆寒了。连都城的说书人也讳莫如深,不敢妄议。 云瀛也是听她爹说起了一些边边角角。 太常寺卿祸乱宫廷,私设祭坛扰乱天象,视皇权天威于无物,下属众人均牵扯其中,被都城司一网打尽。因此案有损朝廷形象,圣上秘密交由刑部及大理寺联审,所涉人数之多,诺大的天牢一下子快被塞满了。 云瀛想到了李文君,在别苑那夜他曾说过天象有异,恐有祸乱。各地水患齐出,汹涌难治,这些损失已经难以挽回,还有即将会发生的战事等等,确实不祥。 圣上便将这些灾乱与太常寺窝案联系在一起,借机大力整顿,由于铁证如山,苏相一党也只能默认处置,否则一旦传开,激起民愤也不好收场。 此事发生后不出十日,她便收到了墨轩的来信,说他不日就回都城,李文君已接到朝廷的征用诏书,与各地接受调令的相关人员一起前往太常寺任职,初得官职品级不算太高,先任个编修方面的主事,协助核心层做事。 而她爹之所以了解了很多内情,是因为圣上突然召见云霁,说了很多太常寺的后续事务。 礼部经常与太常寺等处合作共事,操办各类仪典,圣上传他议事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单独召见他,没有与尚书大人一道面圣。 云瀛说,有没有可能,圣上是想让她爹调去太常寺? 云霁本来也有这个猜想,这下连女儿都这么说,应该不是他多想。 果然,他很快就接了圣旨,擢升太常寺卿,圣上限他一个月内重新组建团队,恢复日常事务。 一个万年侍郎,就这么华丽丽地升职了,从正三品直至从二品。 云瀛倒不担心苏相会为难她爹,太常寺所辖事务多为务虚,不如礼部接触的实务多,不会直接触碰到那些既得利益者。云霁在官场一向左右逢源,不是硬刚的性子,刚经历一场整顿,对面怎么也会消停一阵。 她担心的另有其事...... 第54章 访客 云霁前脚才接到圣旨,后脚云府的大门口就热闹了起来。 近日各类马车络绎不绝,以往她爹不太会把同僚带回家里,即便是应酬都多在外面。可现在却没办法总把人往外推,以至于云府近日上上下下都十分忙碌。 云霁只接待宾客,一律不收礼。实在推脱不掉的只能礼尚往来,云瀛会帮她爹备上价值相当的礼品装上对方的马车。 在众多访客中,有一位倒是有点特殊。这便是冀王正妃姜瑶的祖父,当朝太傅姜程姜大人。 按她爹的形容,这位姜大人一向以清流名士自诩,仗着三朝元老的身份,平日行事一贯中立,很是清高。 他的独孙女姜瑶本是朝中老臣们推举的皇后人选,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然成了冀王妃,以至于很多反对苏太后的朝臣纷纷上书君星怀告状,说姜程老儿定有把柄被人拿捏,让圣上严查。 甚至还有人在早朝上,直接上书弹劾姜程有违祖制,不敬礼法,宠妾灭妻,包庇儿孙,欺辱平民...... 姜程直接站出来否认,对方仍不依不挠,姜老大人恼羞成怒,欲以死明志,当然被众人死死拦住,大殿内瞬间乱成一团。 圣上君星怀等他们都闹得差不多了,便命人将姜程送回家,至于那些弹劾的名头,为护朝堂体面,先交给都城司去暗查。 云瀛也是这会儿才知道,看似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也会为了某件事急头白脸的撕来撕去。这可是明着撕啊......果然最高端的宫斗往往采用最原始的方式。 她啧啧啧地摇了摇头。 所以姜老大人为何来找她爹? 原来,苏太后为了让昱王能娶林若瑄这个侧妃,安抚也算是拉拢林家,只能想办法让姜瑶也同时嫁进来。 姜瑶一心奔着后位,当然不肯。 重点是君星怀登基的这两年已经散发出了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而君星昱虽然遗传了苏太后的基因模样不差,毕竟年纪尚轻,还是青涩了一些。 姜瑶被君星怀的气质吸引,早已芳心暗许。以前吊着君星昱只是当她是众多追求者之一,享受着他的迷恋而已。若真要她嫁他,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苏太后是什么人物。除了圣上和睿王能让她稍觉掣肘,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能阻碍她的脚步了。 想嫁入帝王家,占卜合婚是必经的步骤。姜家女已经过了这一关。所以姜家才觉得这事儿基本上板上钉钉,不是帝后,也会是帝妃。但坏就坏在,姜瑶早期那一点虚荣心,给她如今的处境埋下了隐患。她追求者众多,却没能做到对人狠绝。 某世家公子曾赠诗求爱,姜瑶一时心动回了信,言辞欲拒还迎,真要解读起来就有些暧昧。 此事本可以说成是少女春心萌动,又未成事实,不能作数。 但这信偏偏就到了苏太后的手中,此时这信要拎出来被人大作文章,那不仅姜瑶入宫会成泡影,日后择婿也只能向下兼容。 姜太傅从宫里回府后,一直面色凝重。他年轻时刻板迂腐,发妻从年少便一直在他身边侍奉,没有感情也相敬如宾,可后来官越做越大,美艳的女子也就开始贴了上来。 人一旦尝过极乐之乐,就很难再回到以前清心寡欲的日子了。 于是年过半百的姜老大人一连娶了几房美妾,生生的把发妻气到重病,后来一直用名贵的药材续命,从此几乎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姜老大人心虚,只能在嫡子嫡孙上多加补偿,确实过于溺爱,以至于他们横行街市,偶有祸乱也都动用关系最终摆平。 孙女的婚事他尽力了,如今嫁了嫁了,好歹也享受到了王妃的尊荣,眼下这已经不是最令他头疼的事情了。 姜程的嫡子,当真没有遗传他老子半点的学识,最后只能太常寺里面混了个闲差,协助寺丞操持一些祭礼的礼乐章程,那一丁点工作,基本上有手就会。 可若真要被革职查办,不仅他脸面上过不去,日后大概率会波及到嫡孙的科考资格,那从此姜家就没落了。 所以他今日舔着老脸来拜访云霁,说白了还是来为自己儿子求情的。 云瀛在屏风后面捋清楚了来龙去脉。 姜老大人也不敢让云霁承诺什么,只求他能在圣上给此事定论之时酌情处理,这个酌情就很有学问。 云霁跟姜程聊了半天学问,到最后姜老大人也没能将话题给绕回来,眼看月上枝头,他只能打道回府。 送走宾客后,云霁独自在院中赏月。左右无人,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 云瀛看着父亲的背影,联想到刚刚那位姜老大人,宠妾灭妻,纵容亲子,以至晚节不保。相比之下,她爹的私生活极度克制,堪称楷模。 以往的她虽表面疯癫,不过也没真若出什么乱子让她爹进退维谷,她未来的夫婿萧溪尘更不太可能行差踏错。 所以,保持这个节奏就好......在她找到回家的方法之前,希望一切平平安安。 云霁听到动静,转身看见了女儿在回廊下凝视着自己,便招手唤她过去。 “你一直在屏风后面,有什么想说的?”云霁知道女儿是关心自己,那不如父女俩敞开聊一聊。 “父亲还记得李文君吗?” “李文君,不是设计穹顶星图的那个人吗?为何提到他?” “此去凌州,净心法师有提到圣上很重视天象与历法,事关国运,牵扯百姓福祉,所以皇宫内还会修建星图。而李文君曾经是净心大师的弟子,此次亦在征召之列,这不是很明显吗?” 云瀛知道圣上对星图有所规划,总觉得她爹很快就会接个大活儿。 云霁看向自己女儿,她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事情的。他疑惑道:“净心法师为何会对你透露如此机密之事?” 云瀛装傻:“女儿不知,法师只说与我有缘。” 云霁仔细一想,若净心法师真有此言,或许圣上是有这个打算。 毕竟此前他参与过穹顶修建工作,将他调任也就顺理成章了。 云霁看向女儿,眼底的溺爱愈发明显。 “你不是对星图颇有兴趣吗,若有朝一日星图建成,为父定向圣上请旨,带你去参观!” “多谢父亲!”云瀛眼中有光,如果这就是净心法师说到的机缘,也许她能将他真正的女儿带回来。 第55章 重逢 君星渊自那夜之后就再没有出现在云瀛面前。 她醒来后房间里只有她自己一人,窗子已经严丝合缝,若不是身边稍显凌乱的床单证明还有另一人的痕迹,她都怀疑君星渊是否真的来过。 都城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想必他也是公务缠身,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今日她去了西市,季落落交给她的铺子还是要物色一个掌柜,毕竟她不能日日过来盯着。门口的垂杨柳已经挂满了祈福的丝带,风一吹便来回飘动,十分灵动。 由于季落落身份的华丽转变,如今这棵大柳树已经在大盛朝声名远播,红到发紫! 往来祈福想要讨个好彩头的人络绎不绝,为了维持秩序,云瀛还得专门指派一个小厮负责看管着别出什么乱子。 虽说增加了点成本,但回报也是相当的可观。人一多 ,免费供应的丝带也真的是供不起了,但不免费依旧抵挡不住百姓的热情,即便是花钱购买也心甘情愿,这也侧面带动了固定那几款丝绸的销量。 还有,附近的茶楼和酒肆也跟着沾了光,在那里谈论诗词歌赋的年轻学子越聚越多。 以前,那些才子们还在这里争论那副匾额是否出自御笔,如今倒也不用再争论了,直接在这里膜拜就行了,沾沾喜气,日后好一举高中! 季落落入宫后,昔日常一起玩的小姐妹们都收了季淑妃送的礼物,贵不贵重另说,主要是来自宫里的物件,那就是人无我有,在家里亲眷面前秀一下特别的有面子。 以往被人指指点点的纨绔女们,在有些人嘴里,如今摇身一变又成了深不可测的心机女。 她们也懒得搭理这些评价,看不上你的人,永远都会有一套说辞用来精准的贬低你。 唯一的不好就是现在她们很难见面了,云瀛如今也要收心准备嫁人,再也不去望星楼了,姐妹们只能来季落落的店里买买东西,找云瀛聊聊天,以解相思之苦。 此刻,云瀛坐在二楼平台的藤椅上,还是她经常坐的位置,在这里能一眼看到楼下的街景和往来的百姓。 两个出身商家的小姐妹今日自带茶点过来乘凉,少女们衣着亮丽,披帛随意的搭在肩上,手持真丝团扇,腰系绣花纹样的荷包,一坐下来空气里就浸满了香气。 年纪最小的何雪家里是开酒楼的,她是家里幺女,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她平日不参与店面的管理,但会帮家里维系都城里的大客户,保持良好的客商关系。 另一个年长些的名唤方惜兰,帮着家里经营着两间药铺,虽然地段都偏了些,但她家薄利多销,以走量为主。 要说以前她们跟着云瀛和季落落出来吃酒,家里面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反对,那么如今就是全力支持。 一个是圣上的妃嫔,一个是太常寺卿之女,就算捧着金银珠宝现去结交也不一定管用。 在旁人看来,这叫押对了宝。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几日都城里发生的新鲜事儿又在她们嘴里润色了一遍。 欢笑声惊走了树上的燕鹊,扑通扑通地一阵乱飞。 云瀛掩面大笑,正乐的时候,看见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黑发垂肩,身着淡雅的真丝外袍,带着几分飘逸之感,卓然而立。 她缓缓站起身,那人说不日回都城,没想到会这么快。 此人正是墨轩,眉眼柔和,正微笑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拿着她刚贴好的告示 ...... 何雪和方惜兰顺着云瀛的视线,也发现了墨轩,她俩就放肆多了,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墨轩见状,不禁抬头浅笑,也对她们招手示意。 算起来,他离开都城并没多少时日,这里倒是变化了许多。方才他也凑热闹,学着旁人系了条丝带。 因他容貌气质过于出众,引得众人纷纷后退,全程围观,都当他是进都城准备拜师的外地学子。 待他看到墙上张贴的告示时,毫不犹豫的伸手揭了下来。有在季家时间久的小厮听过墨轩的名号,赶紧将人带到了二楼。 云瀛惊讶他居然能在这里找到她。 墨轩说这有何难,他先去了云府,自然就知道她在何处。 云瀛心想,也是自己最近事多,脑子没转过来。 何雪上前拉着墨轩的衣袖,娇声问道:“公子,你何时到都城的?” 墨轩不留痕迹的抽出她掌心的袖子,脸上还保持着和煦的笑容:“昨日。” “那你住在哪里?还回望星楼吗?”这回问话是的方惜兰。 “不回了。”墨轩顿了顿了,又转头冲着云瀛说道:“我和李兄暂住在客栈,待他办好了文书,院里会分给他一处居所,听闻目前人手紧缺,积压的事务比较多,这样可省去路上的时间。” 云瀛点头,她扯出一丝同情的微笑。了解,其实就是宿舍,方便加班用的。 “我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不要嫌弃。”墨轩自袖中取出两个小巧的方盒,里面是凌州的特产,珍珠膏。 “这么好?”何雪和方惜兰分别接过,打开轻嗅了一下,膏体细腻透着清香,原产地的东西就是好。 云瀛揶揄的问道:“我的那份呢?” 墨轩闻言,双眸低垂 ,从腰间取出一块绢丝包裹的物件,递给她。 云瀛揭开一看,又是木簪...... 何雪和方惜兰见状,均瞪大了双眼,不禁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她俩不知道墨轩已经送过了一支了,只当这是第一次送。 男子送女子簪子,多少是包含着情意的。 以前云瀛是公开示好过墨轩,可后来二人并无什么逾越的地方。现在云瀛婚期都定了,墨轩回来找她,难道是有什么打算? 何雪和方惜兰见状,十分有默契的站起身,哪怕好奇心再旺盛,都只能先行告辞。 她俩是生意人,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经年在家族里耳濡目染形成的。 云瀛也没刻意留人,墨轩就更不想有别人在这里了。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茶点还在,茶已经冷了。 第56章 贺礼 云瀛想让小厮煮点茶端上来,墨轩却拦住了她。 “我来吧。”他挽起袖子,掀起衣摆,坐在藤椅上,开始动手重新烹茶。 漆黑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光线穿过他的发间,照在地板上形成了温柔的光影。 云瀛看得微微出神,总是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看他手中的动作优雅又娴熟,仿佛又回到了望星楼的日子,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过往。 眼眶有些发酸,云瀛不知道方才她无意识的触发了什么伤感的记忆,只是一瞬间有些难过,现在却无法探究它出现的原因,只能说点什么让自己专注眼前的人和事。 “我算服了,你是有多爱簪子。”她嘴上吐槽着,手指却轻轻抚弄着,看起来很是爱惜。 “你看看上面是什么。”墨轩也不介意,继续说着。 “这是我画过的!”云瀛也很惊讶,他是如何知道她原创的那些花钿图案。 “我去了望星楼,和那里的琴师见了面。她们很羡慕落落,盼着有朝一日也能沾点皇恩雨露,从此过上梦想中的日子。” 是啊,谁都想过梦想中的生活,不论现在的际遇如何。可是,她来自另一个时空,受不了那一方宫城的束缚,总是向往更大的自由。 “落落自有她的想法,身为她的好姐妹,我能做的就是支持她,虽然从我的立场,其实并不希望她进宫。”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她。”墨轩淡淡回应。 不,你不知道......云瀛看向他,却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她想起来在东市雨花巷季家店铺的后宅内,季落落说过,如果不是心仪的人,那所有人都一样。不知落落如今还会那样想吗? 云瀛看向他手旁拿的那张写满大字的宣纸,想到方才她正打算要说的事情。 “落落把店铺暂时交由我照看着,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想不想来试试?你看这阁楼的环境如何,还能解决住宿问题!你要知道都城的房子有多贵,以前在望星楼你自然是不用担心这些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的问题,现在可不一样了!”云瀛一个坏笑,试图用言语打动他。 墨轩微微一笑,抬手给她倒了盏茶汤,说道:“巧了,我正有此意。” “成交!我会付你工钱!”云瀛表情很是得意,有此等俊俏掌柜,何愁生意不好啊! “过阵子落落应该会找个由头宣我进宫,你有什么话带给她?”云瀛背靠藤椅,手里抓块栗子糕放入口中,何雪她们离开的时候,这食盒里的点心是一块都没动呢。 “我该送她一份贺礼。”墨轩思索着。 “我也是要送的,她是闪婚,规制又严格,我那天压根儿没什么机会接近她。” “闪婚?是何意?”墨轩问道。 “不重要,快想想我们送什么贺礼。”云瀛轻摇团扇,开始望天苦思。 墨轩看她蹙眉的样子,好似又回到以前,那个明明出身高贵、锦衣玉食,却常在望星楼醉生梦死的少女,总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不如,送她一幅画。”墨轩思索片刻,对她说道。 “为什么是画?”云瀛疑惑,从未听说落落喜欢书画之类的物件。 “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季,云大人送你的生辰礼是他亲自所绘的你的画像,你还特意拿来给我们欣赏。” “对,没错。”难道落落也想绘一幅画像?都城的确有不少名家。 “落落说她很羡慕你。”墨轩的思绪像是回到了那一刻。 “为何?”云瀛没懂,这有什么可羡慕的,据她所知,云霁每年都会为她画上一幅画像,以前她爹也为她娘画。 “云大人身居高位,又才华横溢,这幅画凝结了他的拳拳爱女之心。”他尽量表达得委婉一些,毕竟这是落落对他袒露的心声,若不是真心想送她一份喜欢的礼物,他绝不会随意对旁人提起,哪怕这个人是云瀛。 “可落落她爹也十分疼爱她。”在云瀛眼中,季落落她全家都宠她,这份宠溺可丝毫不比自己差。 “落落自然知道,只是,他家里没有擅长丹青之人,有些事,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墨轩的眼眸有些淡然,面对云瀛这样明媚的官家小姐,别说是同为女孩子的季落落,即便是他,偶尔也会自卑。 云瀛这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文人雅士多清高,即便是有重金聘请,也未必肯屈尊到商贾之家授课,这是这个时代的局限。 她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就是穿在这里成了官员之女,在她的时空里,自己就是普普通通的打工族。可这些又无法向他解释!她摇了摇头,端起茶一饮而尽。 “可我不是照样文墨不通,别说画画了,连字都写不好,白白浪费了我爹这么好的资源。”放下茶盏,云瀛自嘲道。“那她既然喜欢,便画上一幅,将这些姐妹们都画上吧,对了,还有你!她偶尔怀念宫外的生活时,便可观此画,有所慰藉。” 云瀛为了准备送季落落的贺礼,特意寻了一套赤金翡翠芙蓉花头面,整整有二十几件,可这些物件跟宫里的金贵之物相比,又稍显逊色了些......如今再加上这样一幅有特殊意义的画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谁来画?”她突然想到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墨轩浅笑,用手指了指自己,他这方面的才能此前从未在人前展示过,在望星楼也无需他展露过多。 云瀛惊讶到一时之间没了反应。墨轩容貌出众,不仅通音律,竟然还擅长丹青,如此才华,云瀛甚至怀疑他还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凝视着眼前之人,努力回想以前的自己与他相处的种种过往。好像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被她不经意间遗忘了。这也不能怪她,两套记忆的融合,中间会缺失很多细节,有些闪回的画面,她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墨轩不像是一个流落风尘的琴师,甚至他都不是乐籍,那为何会甘愿委身在望星楼?她一直认为要尊重每个人的过去,竟然从未仔细想过原因。 在这里遇见的每个人,都有他必须出现的缘由吧?云瀛开始觉得时日漫长,不知何时,她才能再次触及关于星图的信息。 第57章 吃醋 云瀛回府之时已几近暮色。 云霁新官上任,尚未回府用膳,此时不回,怕是又要宿在那边了。 既然墨轩和李文君都来了,说明最近朝廷征召的这些能人异士已经陆续到了都城,她爹确实有得忙。 “我爹不是不回吗,为何摆了两副碗筷?”云瀛换好舒服的襦裙,走进正厅后,将视线转向饭桌。 “小姐,大人是不回来用膳,但姑爷来了。”小桃一边帮她拉开木椅,一边回答道。 “溪尘?”云瀛刚坐下,听闻他来了,又站起身说道:“那将晚膳摆在公子的房间吧,我过去。” 婚期将至,小桃她们都已经改口叫萧溪尘姑爷了,起初自然是为了在新主子面前留个好印象。待发现每叫一次萧溪尘都会脸红后,小侍女们便愈发放肆了起来。 云瀛又怎会阻挡她们这简单的快乐。倒不是她多圣母心泛滥,而是萧溪尘的人品摆在这里,她就算担心自己道心不稳,都不会担心他会滥情。 推开厢房的门,就看见萧溪尘坐在书桌前,他着穿着淡雅的襦衫,神情专注,右手执笔似乎修改着什么。 天色渐暗,房内已经燃起了烛火,给空寂的房间增添了一丝暖意。 云瀛缓缓走近,半蹲下查看他的伤,夹板已经取下,脚腕处也已消肿,她抬头问道:“腿好些了吗?” 萧溪尘点头,自她进来后,他的视线就被她完全吸引住,手中的毛笔早已放下。 “今日怎么过来了?萧伯父的身子如何了?”虽然阿富有传回话来说萧长林气色好多了,但还是亲口再问一下比较好。 “爹他还好,让我转答多谢你派人打理家里的事。”萧溪尘道。 “圣上是让你负责编修典籍,不是让你玩儿命的,怎么下值还要工作,这种事情是慢功夫,急不来的。”云瀛双手搭在轮椅后背上,强行将他推到了另一边的茶台处。 小桃和阿富已经端着饭菜来到了房内,云瀛说道:“我爹不回来用晚膳,咱们在这儿慢慢吃。” 萧溪尘垂目,闻言点头。云瀛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 虽说他有些严肃刻板,但随着相处下来,尤其是最近他们独处的时候,他其实整个人已经变得很主动了。今日却有些被动,就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情。 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她亲自将碗碟摆好,荤素搭配错落有致,然后给他添饭,这些动作流畅且自然,就好像已经做过了无数遍一样。 萧溪尘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她在那里忙碌,眉宇间透着淡淡的柔情。 “我回来听下人说,你今日去了西市。”他起了话头,声音很轻。 “对,还是要去的,等我聘到新掌柜,便不用日日去了。”云瀛说的随性,今日的笋片很新鲜,她不禁又夹了两片。 萧溪尘夹一小口菜,慢慢咀嚼着,似乎在酝酿着下一轮对话。 “不过,今日新掌柜已经主动送上门来了。”她微微一笑,身子稍稍向他凑近,神色俏皮地说道。 “......”萧溪尘整个人一滞,便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筷子放下。“是何人?” 云瀛道:“墨轩啊!圣上不是调了李兄回都城任职,他一同随李兄回来。那边可是季落落的店,就任他们的关系,自然要出力的!” 萧溪尘疑惑发问:“他们的关系?” “对啊,落落,墨轩,还有我,大家是知己啊。” 萧溪尘的手指微微颤抖:“听说他来了云府寻你。” “他来云府寻我不在,所以才去了西市的铺子。”云瀛察觉出他的异样,放下碗筷,将掌心覆在他的手指上面,对他说道:“溪尘,你今日是怎么了?” 萧溪尘反握住云瀛的手,他的手心指尖强劲有力,捏得云瀛微痛,却迟迟不愿松开。 “怎么了?”她又靠近了一些,歪着头试图看进他低垂的眼眸里。 萧溪尘抬起手来拨弄她额前的黑发,有一缕发丝不听话的挡住了她右边的瞳孔。 “到底怎么了?”云瀛真是用上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心,要不是知道萧溪尘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她可能早就将他晾在一旁,该干嘛干嘛了。 “明日休沐,我陪你去铺子里可好?”他却转移了话题,凝视她的眼眸,带了点渴求的意思。 “可你的脚伤不能走动,那边一楼人来人往不方便的,二楼你又不好上去......”云瀛是真的觉得那边的环境不利于他休养,二楼虽说还算宽敞,平日在那里放空个半日很是惬意,但那边的布局还没有重新改造过,楼梯狭窄,他有伤着实不方便上下楼。 “谁说不好上去,不差这一次。”他语气有些急躁。 这......他不会是吃醋了吧? 室内明明不冷,但云瀛觉得自己一身冷汗,主要还是因为没啥经验。 在情爱这门功课上,她是纯粹的理论派。 萧溪尘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刚又主动提及了墨轩,吃醋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云瀛就这样完成了一套逻辑推理,完美闭环。 难得看见他任性的样子,云瀛在心底暗自发笑,看来他还是少年心性,只是平日里接人待物被严格的礼数所禁锢着,隐藏的太好罢了。 “好,那明日我们同去。”她坐正身子,重新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嗯。”闻言他眉头渐松,唇边开始有笑意漾开,抬手夹了块笋片放入她的碗中。 云瀛无奈叹气,怎么感觉剧本拿反了,自己倒像个哄媳妇开心的男人。 “对了,我想送落落一幅画,她想我们的时候可以观赏画中的情境,聊以慰藉。”这个时代的人又没有高科技,也只能这样了。云瀛就像聊家常一样,向他随意说道:“我没想到墨轩竟会作画,明日正好你也去,可以帮我们参详一二。” “你想画些什么?”萧溪尘问道。 “桃花宴乐图,就是在桃花盛开的时节,大家在一起宴饮,畅聊的情景。” “......”萧溪尘面色一变。 “怎么了?”云瀛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溪尘放下碗筷,表情比方才要暗沉许多。 他看向门外,确定无人经过后,才用手转动着轮椅,并压低了声音她说道:“你随我来。” 云瀛不解的看着他,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第58章 突发状况 萧溪尘来到书桌前,重新铺了一张空白的宣纸,拿起笔轻轻勾画着什么。 云瀛有点摸不清方向,也只好跟了过去。 萧溪尘寥寥数笔,便勾画出了一个女子翩翩起舞的形象。 他将这张草图举起来面向她,问道:“说出你看见了什么。” “这很简单,就是一个女子在跳舞。” “在何处跳舞?为谁跳舞?她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他连续三问,将压力给到她这边。 云瀛难得的一脸呆滞,咬着嘴唇,瞪大眼睛,没有说话。 萧溪尘又在这女子的旁边又画了一个抚琴的男子。 “我再问你,他们是何关系?有没有可能是女子倾慕男子,听到他弹奏,就主动跳舞,只为博他一笑?” 这一刹那,云瀛终于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如果有人想借画上面呈现的内容去构陷落落有私情,又或者说她出身低下,还奢靡享乐,不守妇道,到时候白的也能给说成黑的。 她忽然想到曾经有一位帝后,也曾陷入过类似的风波。 出身民间,没有高贵的血统,即便她再风华绝代,为圣上延绵皇嗣,还是会有很多人鸡蛋里面挑骨头拿她的出身说事,最好还编点风流韵事抹黑她。 若以后落落有了子嗣,想必这一关也是要过的。 云瀛深思着,自己能为她做的本就有限,万万不能给她再添麻烦。 他们那日光念着情份,却忘了季落落已经不再是跟她一同醉卧在望星楼的小姑娘了。这一段在世人眼中荒唐的过往君星怀可以不在意,但不代表日后还能由旁人拿出来随意提及。 她心底不禁透出一丝悲凉,难免脸色也跟着暗沉了下去。 看得萧溪尘心里一惊。 他将画纸点燃,丢入旁边的炭盆里。那页画纸迅速被点燃,卷曲着最终化作一缕轻烟。 火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眼神深邃而复杂。 云瀛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此前只当他行事循规蹈矩,不善变通,其实他才更懂得这个世道,而她终究是外来客,再努力融合也显得格格不入。 她深深了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眸,想到季落落日后要独自面对这些,心里狠狠的一抽。可这是季落落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抱歉,我是不是僭越了?”萧溪尘见她沉着脸,怕是因自己方才说的话惹她不快。 “怎么会,多亏有你提醒,我险此酿成大错,想必落落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一层。”这话是真心的。 云瀛重新坐回饭菜前,尝了一口便蹙着眉头,对他说道:“菜凉了,我让小桃拿去温一下。” 萧溪尘点头,看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前唤来小桃,又坐回去。 他很喜欢看她,觉得她怎样都好看,时而随性洒脱,时而娇柔可人,时而俏皮灵动...... 很快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可时间越近,他心里越不安,总怕横生枝节,以往即使遇见再大的困难,他都不曾如此。 小桃与阿富很快走进了房里,二人麻利地将饭菜端走,却差点撞上来迎面跑来的小秋。 小秋贴在门板上唤她,声音里夹杂着哭腔。 “小秋吗?你进来说话。”云瀛话音刚落,小秋便冲进屋内,直接跪在了地上。 “小姐!求求小姐,救救我哥哥吧!”她一看见云瀛,便哭得更凶了。 萧溪尘从未见过女子哭成这般,在旁边直接傻了眼。 云瀛扶起小秋,让她好好说话。小秋这才勉强止住抽泣,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清楚。 小秋的哥哥跟随父亲习得一些武艺,为了改变命运,立志要从军。 大盛朝有规定,非特殊时期,成年男子想要从军必须有各地武馆的推荐才能拿到初选的资格,对家族背景、身体素质、基本技能都有一定的要求。 所以他哥哥便想到都城的武馆学艺。可他才到都城,盘缠就被一伙乞丐抢了去。 这钱是他准备拜师学艺用的,他哥哥知道小秋给云府做侍女,月钱还要给自己攒嫁妆,所以便没来向她求助。而是想着找份工,先赚出学费再去报名。 没想到又被黑武馆的骗去打擂台,让一壮汉打得遍体鳞伤。眼看被打得还剩一口气了,却被这伙人随便拉走丢弃在城外,让他自生自灭...... 幸好有个路过的好心人,见他实在可怜,马车路经过后不忍心又折返回去。听到他用尽力气说自己有个妹妹在云府,说是临死之前来见她最后一面。那人知道云府就是新晋太常寺卿的府邸,若这人命大兴许还有救,也算是功德一件。如若他是杜撰的那就直接报官。 于是,小秋的哥哥就被好心人送到了门口。 门房的小厮见状也吓得不轻,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叫小秋出来认人。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 小秋还跪在那里哭。 云瀛起身呵斥道:“哭有何用,你还不快去请大夫!就说是云府的人受了重伤,派最好的大夫来!” 小秋便如同被人当头棒喝般,瞬间清醒,站起来跑出了房间。 云瀛轻叹一口气,转身对萧溪尘说:“我先过去看看,无论如何,此事还需报官。” 萧溪尘道:“救人要紧,报官不急于一时。树大根深,能在都城行此恶事之人,绝非普通背景。“ 云瀛了解的点头,她不再犹豫,转身匆忙离去。 萧溪尘摩挲着手指,眼神看向地面,黑武馆的背后定有都城某个大人物的存在,会是谁呢? 云府门前已经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云瀛抬脚迈出门槛,眼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主人正站在旁边,是一位面色黝黑的青年,单从外表很难判断出是做什么营生的人,就是他将小秋哥哥的遭遇说给她听的。 此人见到云瀛连忙举手行礼,车夫也跟着一同恭敬的弯下腰,不敢抬头看她。 云瀛匆忙回礼,说道:”人在里面?“ 他点头,撩开门帘,小秋的哥哥便直躺在里面,浑身血腥气,脸上青紫与红肿掺杂在一起,衣衫褴褛沾满了血污,整个人是死一般的沉寂...... 若不是她穿越在了大盛朝,云瀛会觉得自己现在人在急诊大厅里,有这样惨状的人她只在急诊室见过。 第59章 隐情 重伤员不能随便挪动,但他此前已经被搬上了马车,该损伤的也早都损伤了。 马车狭窄闭塞,高大一点的男子躺在里面尚且需要蜷缩着身子,若一直停留在此待会儿大夫过来不方便诊治。 云瀛让府里的下人们将围观百姓好声劝离,围在这里指不定明日能传出多少个版本的故事来。 云家毕竟是官家府邸,主人稍微发个声,众人也只能悻悻离去。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唤来几个小厮将人抬到木板上,先安排在门房旁边的一间空房,这里离门口最近,来人出入也能方便一些。 云瀛洗净双手,戴好面罩和护具,轻轻揭开他身上的残布。 他的前胸和后背均有多处血痕,下颚、两边肋下、后背都有大片青紫,小腿关节已经骨折。 看他的状态已陷入了中度昏迷,大脑和内脏出血的可能性很大。 伤得太重了!拳脚之伤可以慢慢地养,但若内脏出血可就致命了。 一个人身上的穴位连接着全身的经络与脏腑,云瀛先施针封住头部和内脏的主要穴位,再等大夫来细细诊治。 好在医馆离云府不远,小秋请来的除了上次来给萧长林看病的骆大夫之外,还有一位稍显年轻的男子。 方才在医馆内听闻云府有伤员, 骆大夫便自告奋勇,第一个拿着药箱冲了出来。 小秋杵在门口中也不知骆大夫是否是小姐口中说的最好的大夫,事关自己的亲哥哥,她只好硬着头皮,大声说道:“麻烦叫一下掌柜的,府上有重伤的病人,我家小姐说要请最好的大夫!” 骆大夫一听此言,脚下的步子嘎然停住,转身看向竹帘里面的那个人。有首席大夫坐堂,他自然不敢说自己是最好的大夫。 只见那人抬手掀起竹帘,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他身形消瘦,面色白皙,鼻梁挺直而秀气,身着青色长袍,袖子用束带扎起,手中还拿着几株新鲜的草药。 他看向满脸泪痕的小秋,说道:“你说的可是云大人府上有伤员?” 小秋连忙点头,顺道将脸上的眼泪擦了擦,稍微整理一下仪态,她不能给云府丢脸。 年轻的男子看向骆大夫说道:“老骆,快点,拿上药箱,我同你一道过去。” 这家医馆离云府最近,就在前面那条街上。 骆大夫向云瀛介绍了这位年轻男子的身份,他是医馆的少东家贺汶,最擅长医治内伤。 云瀛简单行礼,就算打了招呼,然后将空间让给了两位大夫,并清退了屋里的其他人,只有小秋还在门口处不肯走。 贺汶一边检查,一边摇头。 片刻过去,贺汶起身对云瀛说道:“云小姐,恕我冒昧,此人与您是何关系?” 云瀛一愣,看了一眼小秋说道:“他是我侍女的兄长。” 贺汶点头道:“我会全力医治,就是诊金有些高......”这人伤得太重,必须先用续命的药材。主子能为侍女的亲属掏钱治病,在都城里都屈指可数,何况这不是普通的花销。 “我知道,先开药吧,救人要紧。”云瀛有心理预期,可人就这样躺着,不救也不现实。 贺汶闻言心头一震,又不留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他和骆大夫开始施救,云瀛在一旁细细地观察手法。 贺汶负责施针,他的动作熟练轻柔,下针没有一丝犹豫。看他选择的几处穴位都是调息和止血的要处,云瀛便觉得此人功力十分了得。 骆大夫则回了医馆一趟将药材尽数取来,准备断血汤剂,此剂所用草药都是极品,搭配针灸应该能把那人的命暂时保住。 小秋本想留在屋里,云瀛说人多不利于大夫施救,也将她劝了出去。 其实她是怕小秋忍不住哭,她是医生她知道,可有时候患者家属在旁边真的感觉很困扰,除了情绪上被扰乱,对患者并没有什么益处。 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她这才想起来,晚饭还没吃两口,眼下也不可能再回去吃了。 前面乱成这样,她也顾不上萧溪尘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人还有呼吸。 贺汶隔一会儿就要切脉做对比,然后再换一处施针的位置,往复循环。 骆大夫则在一旁煎药,两人都大汗淋漓。 云瀛唤小厮端来茶水和干净的丝帕,至于需不需要,看他们自己了。 她推开房门,眼眸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沉重,走出的那一刻,有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萧溪尘就静静地坐在门外,显然,他已经在这里等候了许久。 她不由地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烦闷散了几分:“天不早了,你先回府吧,明儿我不去铺子里了,你也好好休息。” “好,我明日再过来。”萧溪尘知道她这边要处理事情,便唤来了阿富先行回府。 四对相对,方才他在厢房说的话又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云瀛承认,她与萧溪尘之间确实很有默契,对他的信任感也与日俱增。 萧溪尘刚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巷子里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随即,几匹通体黑亮的骏马映入眼帘。 等到了云府门前马蹄声骤然停止,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杂乱之感。 马背上的黑衣人个个身形挺拔,浑身散发出的威压之感使得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凝固。 这几人当中,为首那人自然就是君星渊,他身带软甲,猛然间纵身一跃,自马上凌空跳下。 他一直在云府留有暗卫,本意是怕哪天苏太后盯上她,护她安全。 也因此,今天第一时间便得知这里出事了。 在皇城脚下能发生这种恶劣的事情,于都城司而言就不仅仅是治病救人这么简单了,此人必须带走审问,好查出背后有哪些鬼怪在作祟。 还没等君星渊迈进云府的门槛,小桃已经跑进房里告知了云瀛睿王来了。 云瀛第一反应是在心里长叹一声,云府在他那里是一点隐私也不会有。 不过,他今日来得倒是及时。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置,可以问一下他的意见,这样等父亲回来后再做商议。 君星渊径直走进去,面容严峻,他环视四周后,才对云瀛说道:“近一步说话。” 第60章 不速之客 云府一隅,君星渊三言两句便将他为何出现在此处解释清楚了。 小秋兄长的遭遇背后涉及到黑武馆的上下链条,其实近日已经有发生类似的案件,只不过府衙发现时人都不行了,加上身上财物尽失,府尹便按流寇劫匪滋事给处置了。 如今大盛正在筹备有可能与北燕的一场战争,若这样的精壮青年都被迫害至此,那未来大盛还有何战力可言? “所以我们需要报官吗?”云瀛问道。 “本王就是官,这件事都城司自会调查,待人苏醒后将他移送到府衙。”君星渊给她吃了定心丸。 云瀛点头,如此一来,想必她爹也会同意睿王的处置。 吴战走近,向君星渊行礼道:“王爷,太医到了。” 云瀛诧异的望着君星渊:“太医?” 君星渊豁然转身,道:“他的命很重要,都城司必会保他周全。走,去看看!” 几人又来到诊治伤员的那间屋子。 正巧贺汶刚刚收了银针,他见云瀛回来了便起身行了一礼,说道:“云小姐,病人的情况暂时稳住了,今夜需要再观察,可他失血太多,日后怕是会留下暗疾。” 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只能慢慢调养了。云瀛回礼,柔声说道:“多谢贺大夫、多谢骆大夫。” 贺汶注意到她身后走进的高大男子,正直视着床上的病人。 君星渊站定,示意身后的太医上前查探。 贺汶急忙出手阻拦,向来人说道:“他是在下的病人,你们是何人?“ 云瀛连忙上前解释道:”贺大夫请放心,这是睿王,太医前来查验他的伤势,涉及到密案,后面还需详查。“ 贺汶直直的看向她,似乎想确定她所说之事。 发现云瀛认真的表情后,贺汶连忙抬手行礼:”草民不知是王爷驾到,请恕我等无礼。“ 君星渊微微抬手,表示并不怪罪,不过,需要医馆方案出一份详实的出诊单,方便后期调查。 贺汶应下,并将诊金的单子写好交给了云瀛。 她看了一眼单子,上面的数目没有预想的高,想必是贺汶已经做主给减免了一些。 不曾想君星渊大手一伸,宽大的袖子划出一道弧度,就这么从她手中抽出了单子,他淡淡地说道:”此人是重要人证,他的诊金就由都城司付了,待会儿自有人送到医馆。“ 云瀛闻言,生怕他反悔似的将手迅速缩了回去,那有人付钱自然是好的...... 贺汶看见她的小动作,不禁眉眼舒展开来,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整个人也有了一丝生气。 他向君星渊和云瀛各行一礼,云瀛回以微笑,君星渊则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待贺汶与骆大夫先生走出云府,此时天已黑透。二人已是饥肠辘辘,只能先到前街的小吃摊前对付一口。 摊位上卖的是热乎的鲜肉馄饨,吃上一口就可以缓解一下方才高度集中的精神压力。能把人救回来,是身为医者的他们最开心的事情。 骆大夫喝下一口热汤,浑身舒爽,也来了聊八卦的兴致,他对贺汶低声说道:”掌柜的,您觉得这位云小姐如何?“ 贺汶微微一笑,明白老骆为何发问。 传言中云家女是何等的纨绔不羁,就连来医馆看病的百姓闲聊时也会提及两句她的事情。 可今日得见她竟是一个知书达理,进退适宜的女子,全无张狂模样。 据说睿王却对她避之不及,可今日一看明明是睿王对她照顾有加,可见传言过于离谱...... 他低头吃着馄饨,似乎又想起来什么,问道:”我们去之前,已经有人给病人施过针了?“ 骆大夫放下碗筷道:”云小姐也对医道颇有研究,那日我去云府与她有过一些交流,我想应该是她有急救过。“ ”竟有此事?“贺汶眼底有些微光,他还以为方才云府已经请过大夫。 贺汶想到君星渊提及的密案,而且他们还带走了医馆诊断的详单。 他脸色稍显凝重,叮嘱道:”近日你们若有类似的病患,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不要太声张,我回去也要私下与他们交待一番。“ ”是!“骆大夫也略微紧张了起来。 云府内,太医已经将小秋的哥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与医馆的诊断结果做了对比,又补充了一些断语,才一并交给了君星渊。 吴战连忙上前接过,小心收起。 云瀛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旁观,他这是将她家当成了办公现场了吗? 这时,云霁下值回府了,见到睿王连忙行礼,说后面的事情免不了要麻烦睿王费心。 云瀛赶紧借机溜了,让她爹继续在正厅与君星渊寒暄。 云霁在回府的路上已经知晓了这一切,有睿王坐镇,此事便与云府没多大关联了,他们配合便是。 自打上月君星渊突然来到云府后,他与睿王一直少有交集,后来听圣上不经意间提起,说将他调升太常寺卿竟是睿王建议的。 云霁大惊,本来并不觉得自己女儿与睿王真有什么瓜葛,如今却心里直打鼓......否则无缘无故的,睿王为何能注意到他? 云霁让下人给睿王看茶,嘴上还假装生气地训斥自己女儿不知道给王爷准备茶点。 睿王倒不在意,还替云瀛解释道:”方才救人要紧,无暇顾及这些虚礼,云大人不必介怀。“ 云霁附和着点头,他看睿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客套一问:”王爷用过晚膳没有?若不介意,便在我府上吃顿便饭吧。“ 他本意就是客套一下,睿王一向清冷自持,很少与朝臣私下有交集,尤其是他背后有都城司这个暗势力在,整个人也就更加疏离,从未听闻留在哪位大臣府里用过膳。 所以,云瀛也不好太过热情,如果惹了睿王的忌讳,那可得不偿失。 ”如此,那本王就叨扰云大人了和云小姐了。“君星渊端起茶盏,轻轻饮下一口,神情自若道。 “不叨扰,不叨扰。”这下云霁只能硬着头皮,唤下人准备晚膳。 “怎么不见云小姐,在下还未有机会参观云府。”君星渊好似随口一提。 “是下官招待不周,那下官陪王爷一游?”云霁立刻站起身,抬手相邀。 “不必麻烦云大人了,本王只是随便逛逛。”君星渊拒绝的意味很是明显,就是不想让他跟着。 云霁见状也只能唤来一名小厮,让他带君星渊去寻云瀛,自己则去张罗吃食,这分工彻底反过来了...... 第61章 躲避的心 云瀛此刻还在门房那边,方才贺汶说还会晚些时候还会派大夫过来守夜,前两天病情怕有反复,不能离人。小秋不用说肯定是要在的,门口还站着两个都城司的护卫。 床上年轻的男子被纱布缠得几乎只露双眼睛,浑身都是不同程度的伤。 云瀛心里不忍,暗自叹息,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只是他原本的梦想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了。 看到他的遭遇,她联想到她自己,如果她不是穿到云瀛的身上,而是来到最底层的百姓家,现在又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会不会为了一餐饭四处奔波,又或者运气不好碰到恶人,每天担惊受怕的生活。 云瀛的心情变得有些压抑,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个场景...... 结果她刚转身,就看到君星渊站在她的身后。 云瀛下意识的把脚步往后一挪,脚后就绊住了门槛,她身形不稳,几乎立刻便要往后倒去! 一只手恰在此刻伸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拽了过来。 二人的距离迅速拉近,她身子一晃,迫不得已地倒向他的怀里! 他抓她手腕的手掌有如铁钳一般用力,每次都抓得她生疼。 云瀛想要挣脱,君星渊却没有马上松开,而是凑近她的耳边说道:“小心点,我不能随时都在你身边。” 她只觉头皮发麻,方才的问题想的还是浅显了,君星渊才是她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最可怕的存在,每次出现总会让她无所适从。 门房边的回廊上挂了一盏灯,他背光而立,高大的身躯将云瀛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那种压抑感再次向她袭来。云瀛让自己稳住心神,然后抬眸与他对视,礼貌问道:”王爷,您还未回吗?“ 君星渊凝视她的眼眸,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勾起嘴角说道:”云大人留本王用晚膳,他让你带本王先在云府里逛一逛。“ 云瀛才不信她爹会邀请他用晚膳,不过看他的表情又不像在扯谎。就只好越过他的身子,随机唤来一个小厮,问她爹在何处。 小厮连忙跑来,一边看向君星渊,一边小心回话,说因为王爷要在云府用晚膳,云大人十分重视,亲自去厨房指导菜品去了。 云瀛呆愣在原地,肚子又刚好配合地传来一阵声响......她都忘了自己都没吃两口饭菜就碰上这些事,今晚这顿饭吃得太过曲折。 她暗自思量,日后云霁在朝堂上不再是万年侍郎了,很多事情他得站出来亲自担责,眼下与睿王搞好关系总比得罪他强。为了她爹,她也得伺候好眼前这位爷。 于是,云瀛换上一幅职业假笑,说道:“王爷,这边请。” 君星渊见她脸上生挤出来的那一抹笑,慢慢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冷着一张脸大步向前,宽大的袖袍向后甩动,率先向院内走去。 云瀛跟在后面咬牙切齿,就差没挥两下拳头了,天天端着那王爷架子吓唬谁! 其实这大晚上的,什么美景也看不太仔细。再说睿王府本身的景致已经胜过绝大多数的宅院了,只不过他本人志不在此,那院落的风格也就沿袭了原本的设计风格,毫无个人特色可言。 但云府不一样,云霁喜欢风雅之物,回廊两边的花草、假山的大小摆放、还有池塘、亭台等等,处处都是他的巧思。 云瀛最喜欢的是门口的那颗桃树,可惜她穿来的日子已是初夏,没能亲眼看到满树桃花的盛况,为此她还蛮盼望来年春天的,但愿她那时还在。 二人一前一后缓慢行走着,谁也不说话,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云霁书房附近,这边的景致显然是云府最好的。 前方不远处就有个凉亭,旁边是小池塘和假山,周围种着浓密的翠竹,只留一条弯曲的走廊通向书房。云霁的卧房也在这边,还有偏殿是用作客房。等穿过这个院子,就到最私密的后院了,这里几乎是她一人的地盘,除了侍女之外平日很少会有人进入。 这里就不方便让他来逛了,云瀛的游园动作在此时戛然而止,她转过身,意欲将他原路带回。 君星渊却钳住她的手腕,再次将她拉回来迅速带入到假山后面的一处空间,这里有竹林环绕,在夜色下十分隐秘。 一路走来,云府的每个角落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熟悉得仿佛在自家院落,就算是她住的那个院子,那日离开时他也查看得一清二楚。 “你干什么?”云瀛压低了声音,咬牙问道。 她的后背死死地抵在假山上,因为叠起的石头有些许弧度,她人微微向后倾倒,只能双手扶住假山,抬头仰视着他。 君星渊俯下身子缓慢靠近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逐渐贴在她的耳边,说道:“干嘛急着回去,难道你还等着人家回来诊病?” 他声音低沉,语速却很慢,好像故意要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里。 这样的距离要是让别人看见,要说他们没什么私情,恐怕没人会相信。 “王爷请自重,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云瀛躲开他的触碰,忽略耳边那酥酥麻麻的感觉。 君星渊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同时撩起稍显碍事的发丝,责问的语气中又带着一点慵懒,说道:“说你呢,怎么对别人主动嬉笑,却只对本王张牙舞爪。” 她这才明白他阴阳怪气的点在哪里。 原来是说她对贺汶的态度过于轻浮,真是好笑,明明是正常的对话在怎么他眼里就能变了味道! 云瀛看向微疼的肩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她一边用力拨开他的手指,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就嘻笑了,那是基本的礼数,不像你,好像谁都欠你的钱!” 他的手指还死死地捏着她的肩膀,力气之大她根本掰不动,急得她仰面想喊放手。 好巧不巧的,她这一仰头,君星渊恰好一低头,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嘴唇就毫无预警地碰在了一起。 君星渊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只是在黑暗中无法被察觉。 云瀛猛地推开他,跌跌撞撞的要往外走,真想有个地缝钻进去。她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瞬间她的身体直接跌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是君星渊在后面及时抱住了她,他高大的身躯完全将她包裹,她的后背紧贴在他的胸口,透过衣衫就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与体温。 下雨那日的记忆径直涌上心头,那股莫名的情愫再次升起,让此刻的她心烦意乱。 第62章 往事 不过,这次君星渊很快松开了她,这也成功的让她找恢复了冷静。 “回去吧,云大人应该在等着了。”丢下这句话,君星渊的人已经走到了回廊下,然后驻足转身,看向还停在原地的她。 云瀛脚下沉重,仿佛回廊下是龙潭虎穴,踌躇着不敢上前。 见她没跟上来的意思,君星渊便转身独自向正厅走去。 此时云府的正厅灯火辉煌,光照如同白昼。 云霁已经命人撤掉冷掉的茶水,又重新续好了茶点,只等君星渊游园归来,就可以传膳了。 门口有人影出现,云霁抬头一看,这不正是睿王,只见他表情有些凝重,眼神透着几分漠然,不会是他女儿又闯了什么祸吧...... 云霁连忙起身迎接,将君星渊引到主位上去后,他不禁望向门口,问道:“王爷,怎么就您一人回来,瀛儿呢?” 君星渊听到云瀛的名字脸色稍缓,眼神也有了暖意,他微微一笑,好似自言自语道:“想必她还在琢磨晚上吃多少......” 云霁心底一动,心想,睿王还真了解他女儿,瀛儿的确对吃食颇为上心。 云瀛慢慢悠悠地挪回到了正厅,坐在了云霁的对面。 主子们都到齐了,下人们开始陆续上菜。 短短半个时辰就做了一桌席面,云府的厨子也是尽力了。 云霁的脸上堆满笑容,向睿王拱手一礼,说道:“都是些粗茶淡饭,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云大人客气了,素闻您府上的江南名厨为了报您当年的一饭之恩,都城里有人肯出千金都未能将他挖走,本王今日有口福了。”君星渊端起酒杯,回敬云霁。 这一番话信息量极大,都城司掌管情报,连官员府邸的厨师来历都如此清楚,可见云府已经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若是换成别的大臣,兴许早就怒气上身或是瑟瑟发抖了。 可云霁神态自若,丝毫不受影响。清者自清,他数十年就这么生活过来的,如果都城司肯多出点暗卫替他守门,那倒是省了请护院的钱了。 “哈哈哈,只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若是合王爷的意,您以后可常来府上坐坐。” “多谢云大人,本王会的。”君星渊说得一本正经,让人很难分辨他是客套还是真会这么做。 云霁算是明白了,今天就算说他要与睿王促膝长谈,睿王都会给他这个面子。 他不禁又瞅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自打那日睿王送云瀛回府,他就暗自担心睿王对她起了心思。 只是当时睿王与云家地位相差悬殊,别说云府想高攀,怕是连圣上也不会同意,所以这想法只是一瞬间就被他抛在脑后。 可现在,就连圣上都娶了平民女子为妃,他君家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头疼啊......家里珍贵的白菜被这么一尊大佛盯上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今夜过后,云霁怕是要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盼望女儿的婚礼能如期举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云瀛只顾埋头吃菜,不掺和他们男人之间的谈话,希望君星渊也别再注意到她,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云小姐至仁至善,今日为都城司救下重要的人证,此前也曾数次搭救过本王,今夜借云大人的酒,我敬你。”君星渊再次举杯,深邃了然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看透。 “王爷过奖了。”话头都引到她这里了,云瀛也只好举杯,冲着他饮了一小口,换来他轻轻一笑。 后面的时段觥筹交错,君星渊与云霁二人频频举杯,云瀛偶尔才跟着喝一点。 君星渊问云霁若太常寺有何难事可直接向他开口,圣上也十分关注那边重组的进度。 云霁想了想,左右云府现在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就把姜太傅来云府的事情描述了一番。 君星渊微眯眼眸,脑子里浮现了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便是姜太傅的亲子姜现,他现在与太常寺那伙人一同被关在天牢里,圣上有令所有人不允许以任何理由探视,外面的人肯定是急得团团转。这时候,大家都知道,谁冒头谁没好果子吃,再心急也要装得镇定,没想到只有姜太傅一人真敢来云府求情。 姜太傅如今也是冀王的岳丈了,他不去求苏太后,而是来找云霁,想必也是不屑与苏相一党过多来往。 云霁道:“不知姜现所涉之事深浅,姜太傅年迈体弱,我也不忍他再到府上奔波,如何处置,王爷可有论断?” 君星渊道:“姜现不过是小小一典簿,能涉什么大案。至于私德方面,都城司已经查明,他那日的确是被人做了局,恰逢太常寺有变,按律排查涉案之人,索性就一并先关了,若他能检举有功,也可早日出来。” 姜现好饮酒,酒后容易与人争执,砸个碗碟之事时有发生,但事后又会乖乖上门花重金赔偿,所以酒楼的掌柜们看见钱的份儿上,也就不与他计较。 这背后做局之人也不难猜,姜瑶被造黄谣后位无望,姜现被碰瓷儿现已关进天牢,这时候姜瑶也只能嫁给冀王了,苏太后这时间差打得很妙。 姜太傅纵横朝堂数十载,如今为了儿孙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世家大族的风骨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这么说来,姜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最多就是天牢的条件差了点,让他吃点苦头也省得以后在外面行事嚣张。 借着这个话头,云霁也打开了话匣子,聊起了先皇与世家之间曾有几次斗法。 君星渊闻言放下碗筷,显然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只见他身子稍稍前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神情是难得的放松。 云瀛也很好奇这些前朝往事,便鼓励云霁多讲一些当年的趣事。 云霁假装犹豫,臣子议论先皇为大不敬,让都城司知道不得把他抓走治罪?滑稽的是,让他说的就是睿王,这都城司上下全听他调遣。 君星渊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说就当今日是他思念父亲,云大人此番便是为本王解忧了。 云霁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有所顾虑。他亲自为君星渊斟满一杯酒,又为自己倒上,美美了喝了一口。 事情就从当年这姜太傅初入仕时说起,那年他在国子监教书,是御封的少师大人,彼时先皇还是太子。太子嫌少师过于迂腐呆板,每每在他讲课时就与几个世家子弟在堂下捣乱,姜少师忍无可忍,便与他立下赌约,若输了从此不再当少师。当时此事闹得极大,便将当时国子监最资深的大人选取前朝某个施政案例分析利弊,两边作答,最后的答卷由圣上评断。 云霁不愧满腹经纶,口才极佳,是个说书的好材料。 君星渊不时发出低沉的笑声,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克制了。 “后来呢?”云瀛也好奇到底是谁赢了。 “后来,两边的卷子交上后,因为双方都没藏着掖着,分析利弊都直击要点,反倒给了圣上施政的灵感。这次赌局算是平手,后来姜少师便一心辅佐太子,直到成为三朝元老的太傅大人。” “那是双赢啊!”云瀛忍不住拍手叫好。 君星渊突然转头打量着她,那目光似笑非笑,仿佛在提醒她方才他们在后院发生了什么。 云瀛轻咬下唇,舌尖轻轻抿过齿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心里暗自祈祷着让这位爷赶紧回去吧! 第63章 障眼法 回是不可能轻易回的,尤其是云霁突然发现一向生人勿近、冷若寒冰的睿王竟然也有如常人一般温情的一面,再加上圣上说睿王还举荐了她,无论如何理性的天平也会稍微倾斜一点,在这一瞬间带了些许感性。 云霁又开始细数当年几桩旧事。不过,不全是开心的回忆,也有一些遗憾的往事,说到动情之处还潸然泪下。 云瀛有些感慨,她爹酒量一向极好,今日竟有些醉了,也不知是酒醉人,还是情上心头人自醉。 君星渊只是默默喝酒,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听众,除了最开始多说了两句,后面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的听,偶尔给些反馈,但从他的三言两语中,可以知道他都有认真的听。 云瀛中途又去后厨,让大厨随便弄点下酒菜,主要是借这个由头出来躲一会儿,省得君星渊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她。 今晚他们两个男人喝干了两大坛酒,后来彼此搀扶着走到了大门口,两边还都不让小厮靠近。 云瀛唤来小厮在他们周围紧跟着,一个是堂堂王爷,一个是一品朝臣,此刻勾肩搭背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阿离一直在马车旁守着,见君星渊走出来便迎上前,他冲着后面的云瀛咧嘴一笑,与方才的冷面少年判若两人。 “睿王殿下,改日再聚!”云霁还不忘抬手行礼,他低头的时候差点倒到一旁的门柱上,还好云瀛眼疾手快,将她爹拉了过来,一旁的小厮也迅速扶着主子站稳。 君星渊虚应着摆了一下手,便让阿离扶上了马车。 见马车驶出了巷子口,云瀛终于松口气,这一晚上头都胀成了两个大,终于送走了。 小厮将云霁搀扶着一路回了卧房。 云瀛则拐个弯去了门房那边,医馆又派来了新的医师,知道是都城司的证人后,他们也不敢怠慢,务必得让人尽早苏醒。 如此她也可以放心回去休息了,小秋追出来,绕到云瀛身前屈膝跪下,直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云瀛连忙将小秋扶起来,拿出丝帕替她擦了擦眼泪,就将帕子交给她,顺便问道:“小秋,你兄长叫什么名字?” 小秋接过丝帕,哽咽回道:“小姐,奴婢的兄长单名一个鸿字,叫闫鸿。” 云瀛心里发酸,希望他醒来后,依然能不坠鸿鹄之志。 说道:“当务之急是让他养好伤,然后配合都城司调查,等一切结束后,先留你兄长在府里做工吧,日后再做打算。” 主子的寥寥几句便将小秋心头的阴霾驱散了,她猛然地抬头,惊喜之余眼里的泪花还在,又是千恩万谢。 以前的她对下人也是这样的,赏罚分明,但也真的宠。 云瀛心想,换成以前的她,也会这样做的吧。 让小秋回去守着,她独自回到了后院。晚上没饮两口酒,却沾了一身的酒气,她嗅嗅身上的味道后,嫌弃得直摇头,连忙唤来小桃,该沐浴了。 纱幔垂下后热气升腾,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舒缓的香气。 云瀛闭着双眼,小桃帮她按揉着双肩,这丫头今日有些反常,以前叽叽喳喳的,此刻却一言不发。 她稍稍转头,轻声问道:“谁惹到你了?阿富还是阿贵?” 小桃委屈的摇头,云瀛彻底转过身子,浴桶中泛起了大片水花,洒在里面的花瓣也随着上下浮动。 “那你说说,本小姐替你做主!”她索性叹了口气,事情全都可一天来是吧,那就来吧。 小桃撇着小嘴,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了指泡澡的云瀛,小声蛐蛐着:“是小姐你。” 啥?她哪里招惹了这丫头! 云瀛来了兴致,小桃到底跟她的时间比较久,相比于小秋她更敢说话。 接下来小桃颠三倒四的总算把她的委屈说清楚了。 原来,她担心自家小姐的婚事,愁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还有不足一个月新姑爷就要进门了,怎么睿王像是来搞破坏的一样。她小小的脑袋快到爆炸了,生怕小姐又像以前那样一耍性子不嫁了。 “你也觉得你们小姐不嫁人就不正常吗?”云瀛记得不是。 “不不,当然不是。”小桃使劲摇头,双手也一同摆动,连连否认。 可她也说不清楚,到底在烦忧什么。 云瀛摇了摇头,让她不用再说了。其实小桃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本来嫁与不嫁,对云瀛来说只是选择不同而已,她总有办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最近她自己的心里也有点打鼓,君星渊是个不稳定因素。 他对不关心的人事物不会多给一个眼神,但万一让他注意到了,怕是很难脱身,此人肆意霸道,很是危险,日常示人的只是表象,内里的他深不见底。 云瀛只觉头疼,瞬间没了心情,草草泡完澡穿上衣衫,让小桃帮她擦干头发。 小桃把心事说出来后,整个人明显轻松了许多。 她说给小秋留了点吃的,待会儿送过去,小秋折腾一晚上都没吃东西。 云瀛便让她早点过去,让自己好好静一静。 小桃说的话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丝震动,都说旁观者清,连侍女都发现君星渊不大对劲,她再假装无事发生就太天真了。 窗户突然有响动,她一惊,心里浮现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人前脚刚出了云府的大门,后脚就已经跳进了她的窗户...... 敢情此前他那副醉态就是纯粹的障眼法,用来骗人的! 云瀛决定今晚与他认真谈一谈,她此前没发火,不代表就纵容他可以随意行事。 她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与他理论,他却径直来到她身前。 “你为何不与他同住?”君星渊目光如炬,直抒胸臆。 什么同住?他倒还有理了,竟先来质问她!云瀛内心腹诽不已。 “听说婚后,你们不同住。萧大人在自己家,你在云府。”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急躁,似乎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你怎么知道?不会连这种事情你们都城司也要打听吧!“她瞪大眼睛,明显觉得他问这些事情简直是不可思议。 “云大人醉了,我一问,便说与我听了。”君星渊眼神微闪,脸上的表情稍有变幻。 云瀛气结,她就那日提了一嘴,说他们商量了日后不急着同住,可待萧家换了新宅子再搬,她爹竟然就这么说了出去! 可她爹的酒量明明千杯不醉的,那日在宫宴也是如此,怎么今日就问什么答什么,难道...... “你用了什么手段让我爹说的?”云瀛这次真的生气了! 第64章 暗夜告白 君星渊这下倒显平静了,他静静地看着她发火。 不过,看起来平静不代表就是安全,他也可能酝酿着什么惊人之举。 云瀛心里憋着一口气,今晚不撒出来怕是没法好好睡觉。 “说话啊!我住哪里与您何干!就算您是尊贵无比的王爷,也管不着别人夫妻的家事吧!”云瀛还就不信邪了,今天她倒看看他如何回答。 “呵!夫妻?”君星渊面色瞬间变得阴寒,方才平静的面具彻底被撕下,他继续靠近她,低沉的嗓音也掺杂了一丝怒气,说道:“你还没嫁呢,就这么着急上赶着?他到底哪里好?“ ”他自然哪里都好!“云瀛没注意这话题已经从城东偏到城西了,还在替萧溪尘辩驳。 君星渊的眼眸彻底浸满了冰霜,在这一刻周身满是阴鸷之气,云瀛吓得不禁后退。 ”哪里都好?比如呢?“他压低了声线,开始步步逼近。 云瀛已经退到墙角,整个人被他逼得动弹不得,只能转头扭到一边,以示抗拒。 君星渊单手将她的脸又掰了回来,逼得她正视他的眼神。 这是一双愤怒的眼眸,不似平时的冷淡,而是溢满了戾气。 他抬起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指尖的厚茧划得她的皮肤微微疼痛。他看她朱唇轻启,喉间不禁频繁滑动,方才在假山处那片刻的触感已经让他无法忘却,就好像一个干渴的旅人,突然得到一滴甘露,又怎会满足仅有一滴。 君星渊不再犹豫,他垂下眼眸,径直吻了上去。 还没等云瀛反应过来,他又拉开距离,深深的凝望她,那眼神太过复杂,她也无法解读,他这会儿不发一言,就这样看了很久。 久到就在她以为只有蜻蜓点水的一吻,他们终于可以好好沟通了的时候,他却再一次狠狠吻了上来。 这一次不再轻柔,而是激烈地索取,他呼吸逐渐沉重,喉间不断发出喘鸣声,原本环在她肩头的手指深深地穿入她的发间,用力将她向他的方向按压。 云瀛瞪大双眼,整个人愣在原处,这是她的初吻,不管在哪个时空,应该都是......身子直接僵滞在墙角,任由他肆意动作。 等她反应过来后,开始用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想将他推开,不曾想他纹丝不动,她自己的身子却禁不住反弹的力道,踉跄了两下。 她害怕摔倒,双唇微张,他便用力禁锢住她的身子,趁她不备长驱而入加深了这个吻,连那抹惊呼声都被他吞噬殆尽。 这也太疯癫了,在他走进屋子里的那一刻她都不会想到现在会是这番癫狂的景象。 她挣扎,双手再次被按住! 她踢他,他却将双腿死死的缠住让她动弹不得。 唇齿交缠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君星渊终于停止了这个吻,却没有松开她的身子。 君星渊将脸埋在她的颈间,浓重的鼻息灼热一大片皮肤,残留的喘息声直贴她的耳边,他喃喃低语道:”你说,本王比起他怎样?“ 他不提倒好,这种戏谑的语气让她的怒火再次燃起。 ”放手!“云瀛抬眸与他对视,眼神中不带半点羞涩之感,冷冷的眼神将方才暧昧的氛围彻底冰冻。 ”你想把人都引来吗?“君星渊看向窗外,小心辨别外面的声音。 ”您也知道见不得人吗?“云瀛讽刺道。 ”......”君星渊微张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她这句话,索性转过身让自己暂时冷静一下。 屋内的烛火忽闪着,一如那夜般,幽暗却又很温暖。 君星渊面色稍缓,理智也慢慢归位。他发现她是真不怕他,她伶牙俐齿,机敏过人,难以应对,以往伪装的纨绔模样已经全然不见。有时他也在想,若她能一直伪装下去,保持他厌烦的模样,是不是好过如今陷入此等荒唐的局面?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转身上前,她却下意识闪躲,他伸出的手就滞在了空气中。 云瀛稍稍往旁边挪动了几步,看着那忽闪的烛光,轻声说道:“王爷,您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来戏弄我?” “你觉得是戏弄?”君星渊语气不悦。 “不然呢,是追求吗?”她还是不看他。 “若我说是呢。”他一直凝视着她,不想错过她的反应。 “那可真是奇怪呢,您是第一天知道我有婚约吗?突然想追求了?”她回眸,他是若心有不甘何必等到今天。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能冒险,等铲除苏氏一党后,我便有把握能护你周全。“君星渊知道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恐怕她以后不会再给他好脸色。 云瀛一愣,她没想到会听到如此正式的回答。 借着身侧的烛光,她想努力看清他的眼神,堂堂大盛朝的王爷,真会如此屈尊只为给她一个解释吗? 这太疯狂了,她抑制住颤抖的身子,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稍稍理了理头绪,才开口说道:”王爷,云瀛多谢您的抬爱,您身份尊贵,想与您缔结良缘之人如若过江之鲫,我高攀不上。“ ”你说什么?看着本王再说一遍!“君星渊不曾想他已经说出了心声,却被她这样一口回绝。 ”是我高攀不上!“她鼓起勇气,再次与他对视。 他闻言不禁冷笑,手掌抵住她身后的墙面,俯下身子用没有起伏的声线,一字一句地说道:”云瀛,你听好,今夜过后,你就是本王的女人,区区一纸婚约而已,本王不在乎。但你若敢与他假戏真做,就等着看我会如何对待你的萧大人。“ 说完他便收敛了那丝笑意,转身准备离开。 ”你怎么不讲道理!“云瀛追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错了,错在不该激怒他,以至于他要拿萧溪尘来威胁她。这是她自己惹的麻烦,不该波及到其他人。 君星渊停住回望她,见她拉扯着自己的衣袖,眼神里满是玩味,仿佛她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勾起嘴角,问道:”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她竟然与他谈论道理?君星渊的情绪明显又崩坏了几分。 云瀛有些喘不过气,在他巨大的压迫感下整个人有些眩晕。她强忍着稳住心神,带着点祈求的语气说道:”我是说萧溪尘,他不该替我承受这些,求王爷放过他。“ 原来,她为了萧溪尘可以如此伏低做小,全无方才嚣张的模样。君星渊的眼底愈发冰冷,背对着烛光的脸晦暗不明。 可云瀛分明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不曾消散过。 ”那你该知道如何做。“半晌后,他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65章 惊梦 君星渊离开后,云瀛气得整夜没睡。除了生气,还有担忧。 她来回细细想了好几遍,也没能想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以至于让君星渊觉得她可以当他的女人。 不过想到最后,她选择当了缩头乌龟,把这锅甩到了原主身上,谁让她最初在酒楼敢招惹这么危险的男人,万事总有一个开头,如今这局面她起码要付一半的责任! 把逻辑捋清楚后,她心里舒服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过阵子能有棵极品桃花正巧砸在睿王头上,那她就解脱了。 梦想还是要有的,反正也不占地方...... 成功的进行自我催眠之后,云瀛顿觉神清气爽,满血复活。 眼下她要做的事情还有一大堆,万不能把精力全消耗在君星渊一个人身上。 天一亮,她就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列了个单子,这阵子事情太多,她又被那个男人搅得心绪不宁,记下来防止忘记。 首先,待闫鸿醒后应该就得被都城司接到府衙了,到了那边后若想知道他伤势恢复得如何,就得拜托贺汶派人多跑几趟,如今她得减少与那边接触的机会,想来也只有配合治疗医师最适合打探消息。 然后,送季落落画像的事情怕是不行了,不过她想起还未给墨轩和李文君揭风,为以后星图的事情提前铺垫,总不能事事都问她爹。 最后,她是真的害怕君星渊会找萧溪尘的麻烦,虽然她很想赌他的人品不至于行事如此,但万一呢?所以她想在礼数上要做得再周全一点,保护好萧溪尘的面子,日后他便能少怪她一些。 心里发虚的时候,总想多做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写了贺汶、墨轩之后,云瀛又在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溪尘“。 她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抓着毛笔,在空气中胡乱比划着。 这阵子整天忙得团团转,跟自己回家有关的事情却一点进展也没有,着实有些挫败之感。 用过早膳后,云瀛带小秋准备去拜访前街的医馆,由于距离比较近,走路即可。 她的想法是,让小秋与贺汶和陆大夫熟悉一下,方便小秋日后自己打探闫鸿的伤势,这些事情放手让她做就好。 前街靠中间的位置便是贺氏医馆,听闻他们在都城只有这一家总店,没有开设分店。 虽然闫鸿的诊金由都城司付了,云瀛还是让小秋带上食盒,装上后厨做的水晶蒸饺、瘦肉粥还有几样小菜,聊表谢意。 她进去的时候贺汶不在,陆大夫眼尖看见了她,起身迎上来说少东家外出看诊了。 云瀛说明来意后,老陆连说她太客气了,医治病人本就是他们职责所在,定期回访和跟踪病情也都是正常要做的,无需她们过于忧心。 不过,他还是接过了小秋递过来的食盒,他们从早上一开门就在忙,早饭还没顾上吃,这食盒送得太及时。 这会儿第一波患者差不多都诊治上了,老陆正好得闲,便提出可以带云瀛参观一下他们医馆。 云瀛自然愿意,方才她就想到处看看,还怕人家不肯。 老陆也不是擅自决定的,昨日他们少东家对他说过,若云小姐当真会医术,日后有机会可以多多交流,但凡医者都会遇到一些有研究价值的病例,多交流没坏处。 那眼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贺家的医馆大概是三间铺子打通的,一楼看诊开药,二楼有一半的房间会收治病人,剩下的就是值守大夫的房间。 他们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云瀛感觉贺家医馆的布局其实特别像她家小区门口的中医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主要是有这样一个医馆,周围的百姓会很安心,这让她对这里又多几分亲切感。 简单又寒暄了几句,云瀛她们便不再叨扰。 回到云府后,她便派小厮去客栈给墨轩送信,说她欲邀给李文君和他摆接风宴,让他们商量出个日子来。 然后就是今日的重头戏,她准备去萧家认认门。 萧长林大概是看在云霁的面子上,对她也相当纵容,以至于她至今还未正式拜访过。 今日恰好萧溪尘休沐,她就送个惊喜给他。 云瀛唤来小桃,一同去库房点了些礼品,主要是萧长林喜欢的茶叶,之前听她爹说过,他们喜欢饮同一种茶。然后还挑了几味养生的药材,可以与茶一起煮沸饮用,过阵子可以平秋燥。 小桃在她身后捧着几大包礼品,一同坐上了马车。 ”小桃,你家小姐我看起来如何?“云瀛坐下后,整理了一下发饰和衣裙,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小丫头上下打量一番,竖起大拇指,满脸自豪:”小姐今日格外的美。“ ”得了吧,你家小姐我一夜没睡,这么明显的黑眼圈你看不见吗?云瀛摇头,从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真实评价了。 ”小姐是有心事吗?“小桃圆圆的小脸,水润光滑,与云瀛现在成鲜明对比。 ”没有,是昨夜吃的太饱了,睡不着。“她胡乱找了个理由。 ”哦。“小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吃的也很多,但一样能睡着啊。 云瀛见她五官变幻,不禁摇了摇头,这丫头实在可爱,这也信。 去萧家要穿过集市,所以马车行驶的很慢。 外面大街上的喧闹声在云瀛这里听起来仿佛都隔了一层,因为她太困了,所以自动屏蔽了这些杂音。 交待完小桃快到的时候叫醒她,云瀛便放心靠向车厢的一边昏昏睡去。 阳光从纱幔的缝隙中透出,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她睫毛微闪,好似在梦境,而她的确也入梦了。 梦里还是她和同事在博物馆那天,她没有晕倒,也没有来大盛,而是拍完照后就与游客们一起在大殿里等待雨停。 夏季的雨总是夹杂着阵阵雷声,轰隆隆连续不停,震得仿佛整个大殿都跟着嗡嗡作响。 她不怕打雷,但同事却缩在她身边,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哼唧着对她说不该挑今天这个日子来打卡。 外面的雨激起大片雾气,雨中有一人向大殿这边加速跑来,他用双手举着背包做遮雨的动作,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跑到了她的前面。 这人甩着头发,用手胡乱抹着脸上的雨水,待他抬头后,她惊呆了。 这张脸,竟然是墨轩! 云瀛一个激灵,忽然惊醒。 第66章 庭院琴音 看着眼前的小桃,下一秒就确认了自己还在大盛,而方才的一切只是梦境。 小桃正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胳膊,小声说道:”小姐,我们快到了。“ 是的,她此刻是在去萧家的路上。 ”知道了。“云瀛深吸几口气,抬手撩起窗纱,看向外面的街道。 这边不如云府那边热闹,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 萧家在兴平坊,再往西一点就是西市了,离季落落的铺子倒是不远。 马车缓缓拐进一处僻静的巷子,平稳地停在一个古朴的院门口。 这种院子是寻常百姓家最常见的一进院,开门就能看见主屋,两边也配有厢房,整体布局比较紧凑,若是用心打理,也是很不错的居住之所。 云瀛走下马车,小桃径直上前敲门。 很快,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巧了,来的刚好是阿富。 阿富看见云瀛站在面前不禁瞪大了双眼,小桃见他那蠢样儿忍不住捂嘴偷笑,然后让他快进去通报公子。 萧溪尘一瘸一拐的从厢房走出,云瀛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见他的身影,连忙走进去将他扶住,嘴里念叨着:”你怎么自己出来了?阿富呢?“ ”我让他去通报父亲一声,他应该在书房。“萧溪尘的眼神看向主屋那边。 云瀛看着他的腿,”你就是这样养伤的?现在不忍着点回头落上病根儿。“ ”我都是听你的很注意的,这不是听到你来了......“萧溪尘没说完,他看向她,脸上泛起羞赧的笑意。因为着急见到她,所以等不及阿富再返回来。 说话间,萧长林已自主屋走出,他精气神儿恢复得不错,一身青衫挺立,即便双鬓已有风霜,也不减当年的风骨。 云瀛上前行礼,言明是自己礼数不周,一直不曾来此拜访萧伯父。 萧长林怎会计较这些,她能这样说那是她明事理,他和云霁早已通过气,只要孩子们能举案齐眉互敬互爱,他们就很欣慰了。 ”萧伯伯,这是岭南的新芽,我爹说您最爱饮此茶,今天给您带了两包来。这些是我用草药配的茶包,可以代茶饮,对身体很好的。“ 小桃将大包小包一并交到了阿富手上。 ”好,老夫一定会喝的。“萧长林微笑的点了点头。 他伸手指引,众人便先后走进书房,阿富已经将茶点摆好了,萧家没有云府那么多的花样,佐茶的吃食也不外乎就是些常见的干果。 萧长林的书房与卧室只有一门之隔,其实卧室也几乎快成书房了,因为到处都是书籍,还有卷轴之类的物件,墙上还挂着一排字画,云瀛甚至看见了她爹的大作。 这里除了纸香便是墨香,萧溪尘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惹不是学霸倒显得奇怪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阿富,感觉过几年没准儿他也能被熏出来,到时候别说识字了,做诗也能不在话下。 云瀛不急着喝茶,她开始为萧长林诊脉。跟上次比起来,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好转,他这病积年已久,调理起来也非易事。但他看起来气色尚好,只能慢慢来了。 ”萧伯伯,等这副药喝完了,我会叫大夫过来给您调药,至少要喝上半年,一定不能中途停药,这次您一定要听我的。“云瀛语气迫切,她一般不会强迫别人,但如今情形不同。病去如抽丝,半年她都是少说的。 萧长林看向云瀛的眼睛,脸上带着温厚的笑意。原来有女儿是这样的感觉......怪不得云霁那家伙尾巴都要翘上天,成天夸自己的女儿多么的好。 他点头笑道:”好好,这次都听你的。“ 萧溪尘心念一动,他轻咳了一声,望向自己的父亲。 萧长林看了他一眼,虽然萧溪尘没说话,但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云瀛初次登门,他就不占用他们太多时间了。 ”溪尘,阿瀛初次过来,你们去说说话吧。阿富,你过来陪我下盘棋。“ ”啊?又下棋。“阿富本来站在后面开心的看来看去,突然要被揪去下棋,五官都皱成一团。自从他家小姐让他跟着姑爷后,他每日除了做事之外,还要看书、练字、下棋,一切都要从头学起。他自知机会难得,本不该抱怨,可是今天小姐来了啊,他也想跟她说话。 小桃在一旁拍手道:”行啊,阿富,你都会下棋了?我要看我要看!“ 阿富闻言,只好被小桃拉着一起去陪萧长林下棋了。 云瀛看他勉强的样子,有种放假被家长逼写作业的既视感。 待她扶着萧溪尘走出萧长林的书房后,她才开始仔细观察这院子的布局。整个庭院不大,萧长林住主屋,萧溪尘住东边,小厮们在西边,这个家里一个侍女也没有。 庭院里种着她不知晓的藤蔓,开着淡紫的小花,一直爬到架子上,形成一片绿荫。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面的石板上,光影斑驳,随风晃动,像极了小时候夏天的模样。 绿荫下放着的藤桌和藤椅,在经年风雨的洗礼下颜色早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藤桌上摆着一把古琴,木质看起来十分温润,散发着柔和的光,云瀛用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发出了几声浑厚的调子,余音绵延。 坐在这里一定很舒服,云瀛不禁深呼吸,曾经她就梦想能有个小院子,平静且温暖,没想到这里竟然接近她的梦想。 她迫不及待的拉着他一同坐下,手指抚摸着藤椅上的纹理,心里一软:”我很喜欢这儿。“ 萧溪尘浅笑,他侧过身,将手指附在她的手上,然后继续拨弄着琴弦,这次就有了韵律,听起来顺耳多了。 云瀛也不吃劲儿,任由他捏着她自己的手指弹琴,她微微转头,能看见他认真的样子,不禁弯起唇角。 “你看起来有心事。”萧溪尘虽在弹琴,余光却一直在偷偷看她。 “昨日事儿多,我没睡好。”的确如此,她也不算扯谎。 萧溪尘松开她的手指,指尖的温度瞬间凉了下来,他一只手抱起琴,另一只手拉起云瀛的手,示意她起身。 没走几步就是他的房间,里面的情形简直跟萧长林那边如出一辙,除了书还是书。略有不同的是多了些卷帘和纱幔,用来遮挡阳光。 从她站立的这个角度望去,窗外的角落里竟然有几株红色的花朵。那上面的花瓣如丝般轻盈,像柔软的绸缎一样,微动拂过,十分飘逸。 是彼岸花。 第67章 时空异梦 萧溪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父亲移栽的几株金灯,也是母亲当年最喜欢的花。 云瀛了然一笑,此花有毒,但只是观赏问题不大。 在庭院里已经感觉很安静了,这会儿到了室内更加静谧,云瀛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让自己放松片刻。 萧溪尘见她已经挑好了舒服的位子,便也坐在一旁,将琴置于膝上。他一身素衣,低头轻柔的拨弄琴弦,整个人仿佛也置身于画景之中。 琴音流淌,瞬间包裹了每一个角落。 云瀛知道的曲子不多,恰好这一首她知道,是古琴名曲《凤求凰》,墨轩也常常弹奏。 他们二人的琴声很是不同,墨轩的琴音要么清新脱俗要么哀婉动人,以前在望星楼弹奏时大多是要适应场合的需要,而他自己闲暇时弹奏的风格也多是细腻柔和的。 萧溪尘的琴音就沉静很多,修长的手指刚劲有力,有温厚庄重之感,与他的人一样。 云瀛被这样的琴音吸引着,不自觉地微闭双眸,细细品味。 片刻之后,她的呼吸声变得悠长而均匀,再次入梦...... 梦里是在她北京的家里,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背靠抱枕盘坐在地板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屏幕,双手飞快的敲打着键盘。 画面一转,她看见了墨轩,他一身浅色的睡衣,站在水吧处为她煮着咖啡,他含笑的目光不时看向她。 云瀛微微歪了一下头,仿佛能嗅到那丝熟悉的味道。 梦中的她应该是在写论文,在职期间要经历无数次考核,梦里的她多少显得有些急躁。 她不停的看墙上的时钟,上午九点,而她应该很快就要去赶飞机,在外地还有一场学术研讨。 下一个画面就到了门厅处,他们已经穿戴完毕拖着行李,准备出门。 墨轩突然拉住她,手里拿出一支木簪,插在了她盘好的发间。 她微微一笑,后退一步看向镜中的自己,这木簪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呢?现实中的云瀛紧蹙眉头,梦镜里的她在镜前也在努力的回想着...... “阿瀛!”萧溪尘停下手指的动作,出声唤她的名字。 云瀛突然惊醒! 她弓着身子,手肘抵在膝盖上,单手扶额,整个人有片刻的恍惚。 梦里的画面早已经消失不见,而最后她看见的木簪分明就是墨轩前日赠与她那支,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终于想起。 她来这里这么久,从未梦见过以往的一切。可今日不仅连续梦见,还出现了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她确定,在她的世界里,并没有墨轩这个人。 可若在她来到这里之后,那边的一切仍然照常进行着,会是谁在替她过着原本的生活? 会是真正的云瀛吗?难道她们是同时穿越的? 云瀛摇头,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这个可能性,因为若是如此,她担心自己永远无法回去了...... 或许是她想多了,这仅仅是个梦。 或许只是因为原主对墨轩有愧,曾经当众撩拨将他高高挂起,而后反悔了就将他轻轻放下,实在是渣女行径,所以,她将这份愧疚投射在了自己的梦境中? 从心理学角度来分析,这也是说得通的。 云瀛长叹一口气,终于又逻辑闭环了。 她也很是无奈,如果不把事情想通透,她以后大概什么也做不了。 萧溪尘见她脸色发白,就知道她方才小憩片刻大概是做了噩梦,他将琴放在旁边,双手搭在她膝上,一时之间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瀛抬眸就看见他紧张的神色,赶紧回握他的手,安抚道:“没事儿,我只是有点累。” 此时,小桃来到厢房外,敲了两下门,然后人就站在外面等着。 “何事?”云瀛接过萧溪尘递来的温水,润了润了嗓子。 “小姐,小厮过来传话,墨公子说哪天都可以,由您来定日子,只是李大人那边事忙,怕是会到的稍晚一些。”小桃并未进屋,就在门外回话。 “好的,知道了,小桃,你去马车那里等我吧。”跟她预想的也大差不差,不论定在哪天,等李文君到几乎都过了饭点,左右都不是外人,不用过于拘束。 萧溪尘袖袍里的手指握紧一下又缓缓松开,为何要找李文君?他用眼神询问她。 云瀛这会儿的情绪已经彻底从梦境中走了出来,她缓缓站起身,牵着萧溪尘的手又走出了厢房,重新回到了庭院之中。 她的目光一直看向门口,萧溪尘明白,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在这里再停留。 云瀛还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她还要问一下他的安排:“李兄已经来京都城数日,我日后还要向他请教学问,所以想定桌酒席为他揭风,那次你与他相谈甚欢,我想的是你也同去,日后同朝为官,互相有个照应,可好?” 萧溪尘方才还紧绷的神经逐渐松了下来,他点头,平时下值后都可以,今日也不是不行。 “那就今晚在聚贤楼,离大家都近一些。”早晚都要做的事情,那就早点做。 “好。”他目光专注,感觉他们一同出席这样的场合已经有了点夫唱妇随的感觉,一直隐匿好的占有欲快要压制不住,他开始期盼着与她成亲的日子早点到来。 “我去与萧伯伯打个招呼,今日匆匆一见,也没能与他多说几句话。“一想到萧长林,她眸中难言担忧。 萧溪尘却摇了摇头,说父亲下棋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他知道她你心思,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原来是这样,那便罢了,当下他能安静休养,做点喜欢的事情也是好的。 云瀛正欲转身,萧溪尘却上前一步,从背后将她的身子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她微微一怔,随即脸颊上也难得泛起一丝红晕,她连忙转头看向主屋那边,这庭院中间连个遮蔽都没有,被萧长林他们看见怎么办? 她小声提醒他:“喂,有人会看见的。” 萧溪尘抱得更用力了,他这一次很坚定,完全不顾那些礼数,用手臂紧紧环绕着她,将脸深埋在她的肩头,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不安与顾虑都隔绝在外,只想抓紧当下的温暖。 小桃见到此等场景惊呼一声,直接用双手捂住脸颊,很快又从指缝间偷偷的看,她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 云瀛只好任由他抱着,她的眼神不经意间又飘向了那几株红色的彼岸花。 在风中摇曳着,自由且灵动。 第68章 遥遥无期 聚贤楼的规模虽然比不上都城的顶流望星楼,但景致却是极好的,尤其是夜景。 此楼坐落在碧落湖畔,每晚石桥下面都有不少人在这里放河灯祈福,星光点点,十分浪漫。 不论是哪个时空里的灯光秀,都能吸引很多人前来观赏,顺带着酒楼的生意也相当火爆。 不过,云瀛在聚贤楼有个黑历史......就是她让君星渊以身相许的那档子事儿,这倒也不妨碍她继续光顾,毕竟吃好喝好更重要。 念及萧溪尘的伤,她订的雅间在一楼靠边的位置,这里空间大,南北通透,南边靠湖,北边临街。 隔壁巷子就有东市的入口,所以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既有烟火之气,又有自然之美。 小二麻利的摆好茶点,问云瀛何时上菜,她抬手给了他点赏钱,让他去门口盯着点墨轩,见到人就第一时间带过来。 在都城做酒楼生意的人几乎人人都知道墨轩,望星楼的红牌琴师,可惜现在不再出来弹琴了。 小二拿到了赏钱,脸上堆满了笑,连连点头爽快的应了下来。 萧溪尘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热闹的酒楼吃饭,自打有了官身后,同僚们的聚餐他还没来得及参加两次腿脚便受伤了。 本来他也不爱参加这类应酬,受伤正好给了他躲避宴饮的理由。 至于日后他大可以说是夫人管得紧,能少来几次就少来几次。想到这番景象,他不禁弯起了嘴角,暗自欢喜。 雅间里也摆了张古琴,云瀛坐在琴前有样学样,随意拨弄了两下,还是先前的曲子,勉强能弹两句了。 墨轩和李文君已经来到了聚贤楼外,墨轩好歹是在都城见过世面的,但李文君却是有几年没回来了。 都城商贸繁华,街景时时刻刻都有变化,聚贤楼这两年才刚刚翻新过,高耸的门楼搭配烫金的牌匾,雕梁画柱色彩斑斓,里面的布局也是错落有致,动静适宜,一看就是花了重金打造,颇有要称霸都城酒楼界的架势。 李文君站在原地踌躇,小声对墨轩说道:”在这里吃顿饭得花多少银钱,一个月俸禄够不够?“ 墨轩不禁一笑,打开手中的折扇,凑在他耳边说:”不够,你可以走了。“ 李文君哈哈大笑,他瞬间挺直了腰板,声音也放大了数倍:”我才不走,今夜是云小姐做东,我不能折了她的面子,必须来!“说完率先走进了酒楼。 他下值后就换了便装,身上这件衣衫的布料有些粗糙,引得附近一桌食客频频侧目,生怕他是走错了地方。 不过,待看见他身旁跟着的人后,这些人又纷纷扭过头,不再唐突行事。 墨轩的衣着一向品味独具,飘逸灵动。他刚走进来,眼尖的小二就发现了他的身影,一路小跑来到他跟前,恭敬的为他引路。 墨轩对这样的情景已经见怪不怪,世人多用外表来评判他人,只要没欺负到自己头上,他都是无视的。 而李文君就更不在意了,他最算半个出世之人,每日诸多修行就够忙了,无暇顾及他人目光。 小二引领他们二人来到雅间,推开房门,恭敬道:”二位请!“ 云瀛和萧溪尘双双抬眸,看向门口处。 他们四人都是见过的,上次在凌州畅聊的场景都还记忆犹新。 当时还以为至少得等上数月才能相见,不曾想半月之余竟又能在都城重聚。 云瀛示意小二上菜,她提前定好了席面,也省得花时间研究菜单了。 人一到齐,各色佳肴便接二连三的端了上来。 云瀛率先开场问道:“李兄近日可还习惯?” 李文君点头,说太常寺要规范很多祭典的规程,由于前寺卿被下狱,云霁云大人接任后逐一核查才发现这些年被这些人捣毁了不少典籍规程,重建之事十分繁琐。 云瀛说怪不得她爹近日常宿在那边,想必圣上给的期限很是紧张。 说到云霁,以李文君的职位在太常寺里还未有机会直接见到他。 云瀛说这个好办,改日邀他们来她家做客,自然就能见到了。 萧溪尘见李文君这几日适应的还不错,便主动提及佛经修缮的事情,净心大师举荐名单上也有李文君,但如今看来他手头的事情太多,怕是不能兼顾了。 李文君连连摇头,说有任何事情尽管来找他。 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有墨轩在一旁默默聆听,脸上始终带着浅笑。 云瀛见状,将头稍稍偏过去说道:\"轩,你看,就咱俩闲,正好一起赚小钱钱。\" 墨轩闻言,放下折扇,温柔一笑道:”好。“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张扬,又不失温暖。 云瀛微怔,她突然想到梦中的画面,也像此刻一般轻松自然。 她连忙端起杯盏喝水,试图将这些画面压制下去,结果拿错了杯子,直接灌了一大口酒。 喉咙处火辣辣的痛感呛得她轻咳了一下,云瀛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墨轩却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站起身,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端起杯盏喂她喝水,这套动作流畅且自然,仿佛照顾她已成习惯。 云瀛仰头望着他,以前在望星楼喝得烂醉的时候,大概就是墨轩在照顾她,只不过半醉半醒之间很多记忆过于模糊,况且,他照顾的也不是现在的她。 若是在以前,她也不会联想太多。可经过今日的梦境后,云瀛突然意识到他们二人的举动有些亲密,连忙从墨轩手中接过杯盏,默默拉开了距离。 她心虚的望向萧溪尘,发现他正与李文君讨论典籍修缮的事儿,他的睫毛微微闪动,身子还保持着原来的角度,好像并未发现她这边的异样。 墨轩留意到她的视线,收回放在她后背的手,默默垂下...... 夜幕降临,屋檐下灯火通明,外面渐渐热闹了起来。酒楼里乐声阵阵,透过雅间的木门,依稀可听见大堂内有女子婉转的歌声。墨轩出神的看向窗外,听得很认真。 云瀛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看似随意地问道:”李兄,我曾在父亲书房看过穹顶的设计草图,若真要修建那样的星图藻井需要多久?“ 李文君稍加思索道:”快则三年,慢则五年,这还得是在预算充足的前提下。“ 竟然要这么久!云瀛一脸愁苦,这么看来,她回家的日子简直遥遥无期! 她很想知道那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吗? 此时,有人轻敲了两下雅间的门,略微低沉的声线,唤了一声“云小姐”。 几人面面相觑,会是谁? 第69章 璎珞 云瀛毕竟是这里的常客,她起身径直打开雅间的门,门口站着一中年男子,抬起双手向她低头行礼,原来是酒楼的何掌柜。 何掌柜一脸恭敬,刻意弯下身子,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云小姐,二楼有位贵客要见您,想让您独自前去。” 云瀛心里升起一丝疑惑,能让何掌柜称为贵客的人,至少不会是寻常人家,这人知道她在此处宴客却不公开露面,还点名只见她一人,这多少有些诡异。 她不禁反问道:“何掌柜可知是何人?” 何掌柜看了一眼雅间内的其他人,再次低头道:“云小姐恕罪,何某不方便透露贵客的身份,但何某敢担保您不会有危险。” “阿瀛,何事?”萧溪尘侧过上身,发现了她的异样,正欲上前。 “何掌柜找我有事相商,你们先聊,我去去就回。”云瀛转过头,保持微笑,稍加安抚了两句就随何掌柜去了二楼。 何掌柜虚抬着手臂,低头在前面带路,没两步就要回头等她一下,保持着请的手势。 云瀛作为都城说书人口中的常客,都城里很多人都是知道她容貌的,何掌柜这番隆重的姿态对待她,惹得大堂里的食客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二楼有一半是雅间,穿过中庭后在大片花草的遮蔽下,有一间僻静之处,这里显然已经不是酒楼的营业区域了,应该是何掌柜日常小憩的地方。 “云小姐,贵客已等候多时,您请进。”说完,何掌柜又鞠一礼,便先行离去。 云瀛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房门。 一位年轻男子静静地端坐于一张雕花茶几的前面,身后有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房间本就阴暗少光,这么大幅的屏风显得他整个人十分压抑。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后,这人抬起了头,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暗沉,与上次见到时那份意气风发的模样大相径庭。 云瀛万万没想到,要见她的人竟然是苏鸣。 这位相国公子的大名虽是人人皆知,但她却只在望星楼见过他一次,印象中他还算是个翩翩公子,怎么数日不见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室内只燃了一半的灯火,苏鸣的身影被阴影笼罩着。他哑着声线,幽幽开口道:“云小姐不必害怕,在下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云瀛稳住心神,她倒没什么可害怕的,只是她与苏鸣素无往来,能帮他什么忙? 他手中缓缓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盒面上绣着繁复细腻的图案,不像是大盛的风格,倒颇有些异域风情。 苏鸣将锦盒打开推到她的面前,抬眸看向她,说道:“在下想请云小姐帮忙转交给....季淑妃。” 说话的这一瞬间他眼神有些黯淡,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受父亲的差遣去了趟西疆,没想到回来时听闻季落落已经入宫为妃,既然这红宝石他允诺过要赠给她,他便说到做到。 云瀛看向那锦盒之物,是一件华美的红宝石璎珞,设计繁复,细密的金线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缠绕在正中间,然后又垂下无数细小的宝石,散发出夺目的光。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云瀛也被这宝物震撼到了,这种品相的首饰若是真品她应该只在博物馆见过。 相比之下,她送给季落落的首饰简直可以说是十分朴素了。 不过,苏鸣如何与季落落相识的?难道她去凌州的时候还发生过她不知道的事情? 云瀛将视线收回,让自己不要流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用平缓的语调说道:“苏公子为何不亲自交与淑妃娘娘。” 苏鸣自嘲一笑,手指抚摸着那块红宝石,说道:“今日我进宫拜见贵妃,路过昭华门的时候,曾与淑妃有过匆匆一瞥。如今我们的身份已有云泥之别,妃嫔不能私见外男,况且我就算给,她也断不会收的。” “那你让我送,她也不会收啊。”云瀛耸动双肩,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 苏鸣像是料定她会这么说一般,他轻笑一声,抬手摆弄了一下袖口,然后缓缓起身向云瀛走来,在靠近她身侧后站定,转头看向茶几上的锦盒,说道:“苏某只当送出去了,她若不要,你便让她亲自丢掉吧。” 这话听着倒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傲气,只不过配上他现在稍显憔悴的模样,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此刻云瀛没兴致嘲讽他,她还在想着如何接话,苏鸣却没给她再次反驳的机会,在丢下上面句话后,他便推开房间,大步离去。 云瀛一怔,什么情况?还可以这样? 她立刻追了出去想要将人喊回来,却发现苏鸣选在此处见她就是故意的,她追人追不上,又不敢大声呼喊,因为前方都是雅间,二楼相比一楼要幽静许多,但凡她声音大一些都有可能被旁人听见。 这下她终于知道什么叫耍无赖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来为难她?是她看起来好欺负吗?! 云瀛气得直跺脚,呼吸不稳,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要发飙的冲动。 待那人彻底消失在视线后,她只好重新走回房间,走近茶几仔细看向那价值连城的红宝石璎珞,这么个烫手山芋怎么直接落在自己手里了? 苏鸣这个败家子,此物价值不菲,现在他随随便便的塞给她,就不怕她直接给卖掉换钱吗? 说到钱,他买宝物这钱可能都不是他们苏家出的,搞不好是从大盛国库里面截胡的...... 想到此,云瀛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只是想过安生日子,熬到宫里的星图修好就想办法回家的,如今却是每天忙得像只大号陀螺,原地转悠个不停。 轻叹一声,她走上前将锦盒的盖子扣好,将它整个放入袖口中。 再度走到门外,那何掌柜早已跑得不见人影,就算她现在去问他,他都不会承认今晚有见过苏鸣这个人。 云瀛只能独自返回,她努力表现出神态自若的样子,端正身子走在一楼的回廊间,无视来自四面八方略带探究的眼神。 回到雅间,三个男人齐刷刷地看向她,方才她不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很有默契的都沉默不语,多少也是有些担心。 “阿瀛,可有事?”萧溪尘第一时间迎了上来,他看着她的脸,小心问道。 “哦,有人托我办件事。”她说了一半,留了一半。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想让他宽心。 萧溪尘嗯了一声,知道她不想多谈。 李文君见她神情并无异样,便继续拉着萧溪尘聊之前的话题。 墨轩始终不发一言,见她坐下后还在桌子下摆弄袖口,便知晓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只是不好与他们说,便也假装不知道。 云瀛心里装着事,眉头不自觉的蹙在一起,她还是没忍住偷偷问墨轩,有没有见过季落落和苏鸣有什么交集。 苏鸣,苏家的大公子...... 墨轩抬起眼眸,手微微发抖,杯里的酒不小心被他洒出了几滴,滴在衣襟上晕染了大片的印记。 第70章 缘起 在都城这几年,墨轩见过苏鸣数次,基本都是在一些世家公子张罗的宴席上,请了望星楼的琴师助兴,席间就有他。 而最后一次见到苏鸣是云瀛在望星楼那天,她先行与睿王离去,季落落也是在此时与苏鸣有过短暂的碰面。 “那日苏鸣是与落落在云香阁门口碰了面,不过并未有过交谈。”墨轩回忆道,但若是在其他地方有过交集,他就不得而知了。 在都城的世家公子里,苏鸣行事算是比较克制的,又因他养尊处优的生长环境,人也带了几分贵气,放在人群中是比较扎眼的存在。 也因此,当他靠坐在窗边,只一眼就瞥见了苏鸣步履匆忙地走出聚贤楼的后门,在夜色的隐藏下坐上了船。 苏鸣出去后,云瀛就回来了,不难猜测或许要见她的那个贵人就是苏鸣。 苏家的人见她所为何事? 他压下心里的疑惑,询问云瀛她打算何时作画。 云瀛说她决定不作画了,送进宫里的东西都要经过检验盘查,妃嫔的画像都由宫中画师所绘,日后再解释起来怕给落落惹来麻烦。 墨轩了然一笑,说那索性就不画了,他再想想别的贺礼。 夜幕低垂,星辰点点。 杯中酒将尽,云瀛说明日李文君和萧溪尘还要上值,今夜宴席到此为止,大家举杯共饮。 烈酒入喉,这几人都带了几分醉意。 聚贤楼的门口依然灯火通明,香飘四溢,大堂里的食客们离散场还早着。 兴平坊稍远一些,阿富扶着萧溪尘乘马车先行一步。 李文君离得最近,他步行回官舍即可。 墨轩如今还住在客栈,云瀛说那你上马车,我顺路送你回去。 墨轩眼神闪烁,点了点头。 马车经过一段青石路,凹凸不平的缝隙引得车身摇晃,她看着墨轩,眼前又开始浮现梦里的画面。 她微眯着双眼,轻启朱唇,鬼使神差一般问道:“轩,你第一次来都城是在何时?” 墨轩一怔,她应该知道他是何时来的这里,当时在望星楼再见,他们虽没有直接言明,但种种迹象表明,她是认出了他的,为何又要多此一问? 他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她的脸,缓缓说道:“五年前。” 五年前,他陪李文君来都城赶考。 那是他第一次来到繁华的都城,看哪里都新鲜,集市上人多,那日又赶上节庆,连外邦的商人也成群结队的来都城里凑热闹,他看一胡人的乐器十分精巧,便追过去细细研究,不不小心与李文君走散了。连着问了几个小摊贩客栈怎么走,可那几人说的方向却不一样,甚至是相反的。 坊市的建筑在他眼里几乎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分辨方向,他在街上游荡了几个时辰,身无分文,饥肠辘辘,又不敢随意打听,更担心遇见坏人。 待到夜里突降大雨,他只得在街头狂奔,四处寻找能遮蔽的地方躲雨。 “后来呢?”云瀛听得很认真,身子稍稍向他靠近。 后来,他不小心冲撞了一辆马车,马夫匆忙急停,差一点他就被撞倒在地。 马车的主人撩开窗帘,见他被雨淋得瑟瑟发抖,便让车夫拉他上了马车。 他这才发现里面的主位坐着一个小女孩,旁边还坐着个侍女。 那女孩容貌清丽,气质华美,可那晚她神色却有些哀伤。 突降的大雨让他浑身湿透,坐在马车一角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只得胡乱用袖口擦拭了两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女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好奇,此前哀伤的神色被冲淡了一些,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她又让侍女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那帕子一看就是上好的丝绸而制,散发的好闻的香气,他迟疑片刻后接下,小心翼翼地擦干脸上的雨珠。 待他收拾好自己的仪容,她便问他住在哪里,他说出了客栈的名字,可她却说这可麻烦了,同名的客栈在都城里有好几家,都是同一个老板开的分店,单凭名字无法确认具体的位置。 沉思了片刻后,她又让他描述客栈周边的景致,他吞吞吐吐的凭记忆讲了些,仅凭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她便直接推测出他说的是哪一家。 然后便让车夫加快速度,说免得等他的家人心急。 到了客栈后,果然看见李文君正在求店家一起寻人,见他突然出现后气得口不择言,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待他回过神,小女孩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那她叫什么名字?”云瀛追问道。 “......”墨轩没有马上回答,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清澈如一汪泉水,确定她是真的不知道才会如此发问。 在凌州时的那种疑惑再次涌上心间,眼前的人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让他有些茫然。 可若是她已经忘了这些往事,他也没必要刻意提起来扰乱她的心绪,就把这些记忆永远埋藏在心底吧。 他摇头:“她并没留下名字。” “那女孩是何模样?穿戴如何?”云瀛在想会不会是以前的她,但很奇怪,她却没有这部分记忆。 “她......与你样貌相似,我只记得她是豆蔻色的襦裙,对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白底绣花荷包,马车里有好闻的幽香,所以我才注意到那个荷包。“ 云瀛暗自记下,等回到家里想着翻找一下,或许能解开一些谜团。“你们还有其他交谈吗?” 墨轩微微点头,思绪像是被回了那一刻。女孩说她从未离开过都城,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便主动问了他很多问题,他也都认真回答了。 “后来,她说她想娘亲了,那天是她娘亲的忌日,我说我也想我娘。” “还记得是哪个日子吗?” “八月初七,已是初秋。” 这下,云瀛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不用回府寻找当年的痕迹了,是她娘亲的忌日没错,他遇见的小女孩正是当年的云瀛。 马车摇晃着前行,她仿佛瞬间被带入到那个情境里:雨夜、马车、少男、少女、荷包的香气......一如此刻他们二人坐在马车里,只有时间在流逝。 墨轩好似沉浸在了回忆里,眼眸低垂看向地面,视线变得有些虚无。 “那次你在都城停留了多久?” “没多久,兄长在科考中途染了风寒,我们便提前回到了凌州。” 也就是说,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可这匆匆一面并不足以产生什么情愫,如果有,应该也是他们在望星楼相识期间产生的,那为何她没有任何记忆呢? 她不记得自己有对他动情,这与梦境中的情形对不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早已经在客栈附近停下,但他们谁也没有提出下车的意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夜色渐深,车夫提醒云瀛再晚就要宵禁了。 墨轩连忙起身告辞,秋风微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在他的凝视下,她的马车渐渐消失在清冷的夜色里。 第71章 失踪 还没等云瀛想好如何处理那块烫手的璎珞,很快都城的说书人又有了新段子:苏鸣逃婚了! 那日东市街头人群熙攘,同一时间有几个说书人手持折扇,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苏大公子的“英勇事迹”。 据说,这位苏大公子,自幼便才情出众,文武双全,却不愿被世俗的联姻所束缚。 面对家族安排的婚事,他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离家出走,去追求自己心中的自由与真爱! 周遭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有的感叹大公子的勇气与决心,有的则猜测他究竟会去向何方,更有甚者,开始编造起他与江湖侠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不过也有人猜测说,苏大公子的失踪或许并非那么简单,保不准与朝中势力斗争有关。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传言,真相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云瀛第一时间就悄悄向云霁打探此事,可连一向八卦的她爹也不太清楚这背后的隐情。 苏鸣虽贵为宰相之子,却没有入朝为官,也没听说他有什么风流韵事,这在都城这些高官后代里都可以说是洁身自好了。 而自打那个与苏鸣议过亲的林若瑄嫁入了冀王府后,倒也没听说他与别人议过亲,何来逃婚一说呢? 云瀛推算了一下日期,搞不好那日在聚贤楼,苏鸣见过她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了。 她拉开抽屉,看着那个精美的锦盒,感觉脊背有阵阵寒意袭来。 若苏家有心查探,想必很容易就知道苏鸣在聚贤楼单独见过她,她可不想与这些权贵们扯上关系! 靠在书桌前单手扶额,她感觉头更痛了。 夜幕降临,初秋的风带了一丝凉意。 门被轻轻叩响,云瀛一惊,起身问道:“何人?” 没有回应,只是门被那人缓缓打开,一个黑色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阿离?”云瀛看向他的身后,确认就只有他一人后,才松了口气。 阿离是看见侍女们都下去后才来到门前的,他步履轻盈,几个大步便走到书桌前站定,脸上有着少年特有的自信与张扬,微微垂首对云瀛行礼道:“云小姐,王爷让我来告诉您,关于苏鸣失踪的事情,您无需再过分担忧。” 云瀛瞳孔微缩,这也太可怕了!他是如何知道她在担忧此事? 阿离也知道她定有疑惑,继续解释道:“都城司暗中调查苏家,自然也知晓苏鸣的一举一动。他在聚贤楼见过您的事,王爷是知晓的。后来王爷亲自去了一趟聚贤楼,交待何掌柜不得与任何人泄露您与苏鸣见面一事,因此苏家不会查到您的头上。” 云瀛抬头对上阿离的视线,问他苏鸣的下落。 阿离说,王爷有交待,若是云小姐问起便可全盘托出。 原来,苏家早年怕引起君家的忌惮,便一直未让苏鸣走仕途,这样日常也方便行事。 前阵子苏家派苏鸣去了趟西疆,初衷是秘密联络那些曾经与苏家并肩作战的旧部势力,意图共同应对即将到来的变数。 西疆之地,虽偏远而荒凉,却也是一些前朝遗留势力的藏身之所,苏鸣此行对苏家来说意义重大。 北燕王室素来对大盛朝周边势力的一举一动保持高度警惕,视任何可能威胁其地位的行为为眼中钉。 而且北燕的谍报网络十分发达,他这一去便刺激到了北燕王室。 他们本来就嫌苏家行事拖拉,迟迟不肯起事。 现在苏家此举意图不明,若真与西疆势力联手,岂不是要白白将原本属于北燕的好处拱手让给别人? 于是,北燕王室派了一批死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都城,连夜将苏鸣带出城外,向远离都城的的乌州方向疾驰而去。 此事做得极为果决,完全没给苏家一点商量的余地。 云瀛听得心中一沉,苏鸣被带走为质,必定会加速朝堂变数,她爹已经官至一品,不能说一点影响也没有,尤其是太常寺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需小心行事。 苏鸣若是回不来了,苏太后应该乐见其成,毕竟这样苏相就只能一心扶持冀王,只不过表面上还是要做些营救的举动的,否则也怕寒了亲哥哥的心。 但苏相又怎会甘心儿子流落在外,甚至受北燕人的折辱?搞不好还会怀疑苏太后与北燕暗中勾结 ,毕竟冀王已经长大成人,她为自己儿子筹谋,拿苏鸣做利益交换也不是没可能。 如此一来,他们苏家内部的矛盾也会逐渐摊开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所以北燕的人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将人绑走的?”云瀛大为震惊。 “......”阿离也摸不准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索性不再接话。 能让苏家内部产生嫌隙,对圣上来说无疑是事半功倍,只要不危及朝政,都城司自然不会阻拦,甚至还会送他们一程。 云瀛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不论如何,君星渊能想到为她扫清后面的麻烦,还是好的......主要他今夜没有亲自来到她这里,总算顾及到了她当下的处境。 不对!云瀛猛然回过神,掐了自己一把。 她发现自己像一只被虐惨了的野兽,那人这才给了她一点甜头,她便快要忘了之前遭受的种种,这可不行,她可不能忘了他才是那个最大的麻烦! 在同一时间里,一个让君星渊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睿王府。 一名戴黑色斗笠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悄然在王府门口,护卫第一时间将人围住后,此人却动作优雅的递出一张拜帖,请求见王爷一面。 拿着如此正式的拜帖,却又将自己搞得神神秘秘的,护卫们也摸不着头脑,只得接过拜帖后派人进去通传。 君星渊打开拜帖,见到落款处的名字也颇为意外。 朝廷在决定征召李文君后,按规定他周围的关系都是要暗查一遍的,都城司不是没查过墨轩的来历,只不过并未有可疑的地方,所以君星渊也只当他是普通的琴师。 再有,凌州虽匆匆一见,但这人言行未有出格之举,想来这人与云瀛的关系也仅仅是朋友而已。 于公于私,这人都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本来无需忧心。 可是如今他既然亲自登门,想必就不只是要做个琴师那么简单了,他究竟想要什么?是敌还是友? 君星渊放下拜帖,冰冷的眼眸隐着一丝狠辣,对护卫低声说道:“带他进来。” 第72章 盟誓 墨轩轻轻地将斗笠摘下,露出了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容。 书房里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不经意间勾勒出精致的轮廓,眉眼间阴影让他少了些平日里的飘逸之感,却多了些不为人知的深邃。 他平日的衣着鲜少沾染沉闷的黑色,偶尔穿一次,更衬得他的肌肤白如玉。 君星渊坐在宽大的书桌前,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之人。 要不是云瀛与萧溪尘的婚约已经板上钉钉,他不禁要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她的心头好。否则她也不会整日泡在望星楼,与旁人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 可这戏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怕是在当事人那里也是一笔糊涂账。 此前他只当墨轩是个红牌琴师,就算再姿色独绝,也断不可能成为她的夫婿。 但若这人是个野心家,下定决心要使什么手段来获取她的真心,以她的性子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不是全无可能。 想到此,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背着光,压迫感十足。 “墨公子,请。”君星渊来到茶台处,邀请这位不速之客落座。 虽然眼前没有热茶,但邀请对方面对面的对谈,也算是向来人释放了他最大的善意。 墨轩微微颔首,即便面对身份显赫的睿王,他的态度也是不卑不亢,既没有丝毫的畏惧退缩,也没有半点阿谀奉承之色。 这份从容像是历经了世间沧桑,见识过无数风雨后,方能拥有的那份沉稳与淡然。 君星渊见状,眉头不禁蹙起,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阁下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墨轩闻言走近了些,并没有直接坐下。 他郑重一礼后,言明要助圣上与睿王铲除苏相一党。 君星渊瞳孔微缩,犀利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了个来回。 ”凭你?“君星渊也站起身,平视他的眼眸,倒不是带着轻视,只是有几分疑惑。难不成,他还有旁人不为人知的技艺?亦或是江湖势力? 墨轩的眸光清澈坚定:”是,凭我。“ 君星渊抿直嘴角,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在暗流涌动的朝堂之上,任何意料之外的变数都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目的与阴谋,而眼前之人就是那个意外。 ”王爷有所不知,我的真实身份是苏胜的私生子。“他的话就像平地惊雷,震得君星渊猛然抬头。 四周的空气突然凝固了,君星渊幽深的眼底,闪过几分戒备。 ”如何证明?“他回想以前几次见面的细节,竟未发现什么破绽。 墨轩自怀里取出一枚木簪,通体乌黑,簪头上镶嵌了一块碎玉:”此簪为我母亲所制,是她当年最喜欢的一支,日日簪于发间,苏胜应该能认出。“ 话音刚落,他又取出一根腰带,皮革上面有白玉云纹的装饰,两头配有玉扣,这种品相的腰带在大盛只有贵族或官员才会佩戴。 ”这是他当年留在我母亲那里的物件,此物出自哪里,为何人所有,王爷一查便知。“ 君星渊拿起腰带,翻转查看后,看向墨轩说道:”我自会详查,至于墨公子有何计划,本王愿闻其详。“ 夜色巍澜,月光稀薄,只洒下点点余晖。 幽静的院落里,几盏烛火摇曳,温暖了整个房间。 萧溪尘静坐在琴案前,他轻轻抬手,指尖触碰琴弦,看向眼前的床榻,思绪又回到了日前她在的时候,仿佛云瀛还倚靠在那里。 若是以前,夜里的他应该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看公文。 与她相识后,他便被迫多了这些闲暇的时间,那些文章左右也是看不下去的,因为一到夜里满心满眼就都是她。 此前在聚贤楼,云瀛中途离开,虽然她表现得镇定自若,好似无事发生,他却知晓这一切只是表相。 她身上一直有秘密,这种外人无法探寻的秘密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开。 他渴望成为她坚实的后盾,想告诉她无需独自承受一切,可直抒胸臆又怕吓到她,让她因此退得更远。 自凌州之后,云瀛对婚事开始有了积极的态度。 曾经,都城里满是她在酒楼日日买醉的传言,同僚们在背地里也多有议论。 那些传言对他而言,就如同风中的尘埃,轻轻一挥便能置之度外,因为他知道真实的她是何模样,即便还有一处模糊的角落,不妨碍她本性纯良。 当初他与父亲交谈时说过,既然他决定与云瀛成亲,她便是他的妻子,哪怕无关情爱,他也会尽力护她周全。 那时的他,想到这个婚约还是从容淡定的,心里觉得一切都是可控的。 不曾想,如今的他却越发茫然,他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悄然生根发芽,并以一种未曾预料的速度茁壮成长,待到今日已经深深扎根。 有时他感到既惊喜又惶恐,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更未料到这份爱会来得如此突然和强烈。 看着她与旁人有说有笑,他心中也会泛起阵阵刺痛,有嫉妒也有失落。 他渴望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和陪伴,他也设想过与她共度时光的各种温馨场景。 ”阿瀛,我可以等。“萧溪尘看向空无一人的床榻,喃喃低语。 心里有所焦虑,琴声便失了音准,弹错了几个调子他连忙调整了过来,生怕隔壁的父亲听出蹊跷。 急不得,他要更有耐心一些。好在,这一切就快要实现了。 夜晚幽静,隔了几道墙,萧长林喝过汤药后,便唤阿富过来作伴陪他下棋。 他在书房里依然能隐约听见外面来的琴音。 眼前的阿富睡眼惺忪,手一松,指间中棋子便掉落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长林伸出手指敲了一下阿富的额头,语气宠溺道:”小子,专注下棋。“ 阿富捂着生疼的脑袋,勉强打起精神来。 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是浑身力气不知疲倦才对,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一下棋就犯困,这个真是无解。 萧长林手中执棋,转头看向窗外的方向。半晌后,他微微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明月不知相思苦,照得伊人几处愁。 第73章 嫁衣 云瀛一大早就得知闫鸿醒了,在昏迷了整整三天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气息尚弱,努力撑着眼皮看了看四周后,还是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小秋半跪在床边,看着他醒来,终于松下了紧绷的神经,先是一脸惊喜,后又嚎啕大哭。 吓得云瀛在外面匆忙移步,还以为闫鸿有了什么意外。 她还在想,明明小厮通传的话是人醒了,怎么小秋能嚎成这个样子! 小秋见她家小姐走进来后,立刻止住了哭声,想来也怕吵到云瀛惹她烦心,毕竟她家小姐每天要忙的事情一大堆,她们做下人的不能再添乱了。 云瀛今日准备去铺子,所以穿得比在府里要正式一些。她缓缓靠近床边,来到闫鸿的身边坐下,拿出医者的姿态仔细观察了他的气色,然后用手触摸他的额头试了试体温,最后才开始诊脉。 闫鸿目不转睛的看着云瀛,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第一次有衣着华美的女子如此靠近,她的手指还搭在他的手腕上,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他无法呼吸,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方才,他醒来时便看到了自己的妹妹趴在身侧,于是便猜到自己应该身在云府,那一定是云家人救了他。 所以,这位官家小姐极有可能就是闻名于都城的...... 他声音沙哑,小心试探道:“敢问您是?” 云瀛抬眸看向他,爽快答道:“我是云瀛,你先少说话,等去了都城司免不了要开口,先调养好内息。” 闫鸿微微眨眼睛表示知道了,他想要起身行礼致谢,刚动了一下就被云瀛预判了他的动作,直接伸手将他按了回去。 “不能动!”她神情严肃,认真起来自有几分震慑。 闫鸿便不敢再随意动作,只好闷闷的“嗯”了一声,双眸低垂,不再看向她。 云瀛估摸着他这身子若到可以下地活动的地步,至少也得再等半月。 如果要身上的这些伤完全恢复,那就得三四个月起步。 都城司怕是等不了这么久,至于他们何时过来接人,她也不好干涉。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早点让闫鸿配合调查,或许还能立功受赏,对他日后留在都城有所助益。 于是,当着小秋的面,她将现在的形势与他细细说来。 她声音坚定且轻柔,似乎有温暖治愈的功效,闫鸿的眼眶微红,来都城一趟遭了大难心里原本是有恨的,可有好心人将他带到云府,云家又给他治伤安排好这一切,他此刻竟然不觉得那么悲愤了。对了,送他到云府的那个好心人...... 他看向妹妹,开口问道:“送我来的人呢?” 小秋打湿了毛巾,上前一步轻轻擦拭他的脸颊,对他说:“那位戴大哥是个生意人,在西市开茶水铺子,小姐,奴婢得空要去谢谢他。” 云瀛微微点头,起身说道:“今日路过你正好可以去致谢。” 小秋点头:“是,奴婢早已备好了谢礼。” 云瀛想了想,说道:“去库房拿两块上好的衣料,一并带上吧。” 同在西市做生意,以后也有个照应。 她松开手,闫鸿脉象平稳,虽气息尚弱,倒是可以移动了。 见他闫鸿已经听懂了后面要做的事情,云瀛唤来君星渊留在门口的人,让他去送消息。 这人身形高大威猛,往那里一站就像个人形护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是都城司的差役而非睿王府的护卫,行事一板一眼,只见他侧着身子,看向床上的闫鸿,确认他清醒无异后便颔首离去。 云瀛心想,君星渊可真会挑人,就这么一主儿震慑力十足,牛鬼蛇神皆退避三舍。 一个时辰后,都城司派来一小队人马将人带走。可能是君星渊怕云瀛有顾虑,这次是志远亲自带队来接人走的,他虽不多言语,态度却很是恭敬。 小秋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那马车消停在巷子口,一时之间有些呆愣,她上一次见哥哥还是新年的时候,小姐准她回老家过年,哥哥还说起要参军报国,如今竟是这样残酷的现状。 云瀛见小秋的面色还有些萎靡,说道:“以后你每隔几日去送些吃食给前街医馆,陆大夫自会告诉你哥哥的消息。” 小秋点头应下了,有主子在,心里较之前已经踏实了太多,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丧着脸,尤其是云府快办喜事了,她还得打起精神来帮小姐办差。 小桃心思简单,她对小秋说道:“这个你放心,都城司有王爷坐镇,你哥哥定会平安回来的。” 云瀛闻言十分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心想,这会儿王爷在她这里又成了靠谱的人了?不是她担心他过来捣乱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摇了摇头,她好羡慕小桃的精神状态,随机切换毫不费劲。 主仆三人坐进了马车,准备去西市。 小桃看向小秋腰间的红色荷包,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秋,咱们小姐的嫁衣准备的如何了?” 她竟忘了此事。 云瀛的嫁衣共准备了两套。 一套是母亲当年专门为她留下的大婚礼服,衣襟上几乎都是满绣的刺绣,上面坠满了珍珠和宝石,整体设计华美高贵,尽显尊荣。 另一套则是她特意定制的寻常女儿家的嫁衣,用料考究,但样式简单一些,只有简单的刺绣花样,设计上也没那么繁琐拖沓。 云瀛说道:”这两套嫁衣我那日都要穿,母亲留的那件拜堂时穿,新制的这件入新房后穿。“ 要不然穿着那么重的礼服端坐两三个时辰,她累都要累死了。 小桃本来还疑惑为什么小姐已经有了那么高贵的嫁衣,还要再新制一套,听完这话她眼睛发亮,竖起大拇指说道:“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全。” 小秋此前的伤感情绪被冲淡了许多,她眉眼也舒展开来,说道:“小姐,掌柜的前日通知过嫁衣已经赶制完工,咱们随时可以取走,因为我哥哥的事,一时之间忘记了提醒您,是奴婢失职了。” “无妨,还来得及。”这么一看,云瀛竟然对嫁衣也有了几分期待,她对着两个小侍女浅笑道:“那咱们就现在过去吧,正好顺路。” 小丫头们兴奋得连连尖叫,好像是她们自己要嫁人一般,满脸欣喜。 定制嫁衣的成衣铺在东市的最西边,再往前没多远就是西市。 到了两市交界的地方,小秋先行下车去送谢礼,小桃则带上云府的腰牌去成衣铺取嫁衣。 云瀛偷懒没挪窝,她不想下马车,若是衣服哪里不合适,再差人送去修改便是。 两市交界处有一片宽阔的类似广场的地方,两边不少茶水铺子,不过更多的还是小吃摊。 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很多百姓穿梭于两市之间,一些人会选择在这里小憩。 于是,这里也成了那些闲散说书人的聚集地,尤其不能小看他们的影响力,他们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听众,说到精彩处还能得到不少的打赏,经年累月收入那是相当可观。 云瀛撩起窗纱,偷感十足的听附近的说书人讲段子,希望今日别这么巧听到自己的大名。 第74章 回归 好巧不巧,她眼前就有一位老大爷,满脸智慧的纹路,花白的头发,还有同款胡须。 只见他一只手拿着有名家题字的折扇,另一只手拿着木板,这专业的模样,有打算在这条街上再稳坐三十年的既视感。 云瀛从木匣里拿出茶点瓜子,打算边吃边听。 这老大爷第一个段子说的正是冀王侧妃大闹林府的事儿,还真让她赶上了! 话说林若瑄成了冀王侧妃后,有她爹在前面撑腰,她在林家的地位直线上升。 回门那天,冀王在林府闪现了一下就借口有事先走了,不过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于是林若瑄就拿起了嫡小姐的派头,惹得林府里其他少爷小姐的不满。 平日里她在外面假装跋扈,但在府里一向是低眉顺眼,如今一朝得势,回府第一件事必须给自己出口恶气。 于是她找了个由头,说她那嫡出的弟弟不敬长姐,当场就要罚跪。 林夫人自然大怒,直接上前不停推搡着,林若瑄直接摔倒在地,扬言林夫人若伤了王爷子嗣罪加一等。 林夫人嗤笑一声,说才嫁过去几天哪儿来的子嗣,再说冀王怕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吧。 此言一出,杀伤力强,侮辱力更强。林若瑄暴怒,她将手一挥,两边的侍女立刻冲上前替主子教训推人的林夫人。 林夫人的侍女们也不甘示弱,连林府上资格最老的嬷嬷都加入了战斗! 两边瞬间扭打成一团,气得林之峰把碗碟摔了一地也没能把人制止住,最后还是护院冲进来硬生生的把人拉开。 好好的一个回门宴吃成了撕逼宴。 老大爷讲得声情并茂,听众纷纷叫好! 云瀛笑得身子直打颤,太有画面感了,怪不得大家都爱听段子,尤其是在现场听的气氛更是热烈。她拿了几枚铜钱交给车夫,让他打赏给这位老大爷,不愧是专业人士,讲的太好了。 老大爷收了一圈打赏后,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说下一段。 这下一段的主题就风雅了许多。 老大爷先卖了个关子,让大家说说都城里最好的琴师是哪一位。 有人说是聚贤楼的雅儿姑娘,有人说是官乐坊的冯寂大人,还有人说是望星楼的墨轩公子,可惜他已经离开都城了。 老大爷满意的捋着胡须,指着最后发言的人说道:”老夫接下来要讲的就是这位小哥提到的墨轩公子。“ ”啥?“云瀛瞪大双眼,今儿倒是没提她的大名,没想到竟然还有墨轩的瓜。 她把帘子撩得更高,想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说书老大爷将木板一拍,新段子开始。 据说,自从墨轩公子离开都城后,大名鼎鼎的望星楼就没了金字招牌,其他有琴艺的乐师没有惊世的容貌,有容貌的那些人又没有高超的琴艺。 一时之间,望星楼在都城的同行里大有要压不住阵的趋势。 不过,短短数月,望星楼又焕发了生机! 墨轩公子日前再度返回都城,据可靠消息,他已经被掌柜地重金请回到望星楼,依然稳坐头牌琴师的位子。 这下望星楼的琴师们又成了都城高门大户宴乐的首选,听闻刚刚掌柜的还接下了相府的帖子,可见地位相当稳固! 白胡子大爷继续说着,苏相自上次太后寿宴称病之后一直未上朝,近日家中大公子苏鸣又离家出走,几番折腾后现在终于病愈,所以三日后在家中设宴,都城名流均在邀请之列! 啥情况?墨轩要回望星楼?! 云瀛手里的瓜子瞬间散落了一地,她都不知道的事情,说书先生竟然比她先知道! 前几日他还说在店里帮她的忙,现在又当回他的红牌琴师了。 不行,她得当面向他求证一番! 至于苏相在这个节骨眼上设宴的事情,倒是一反常态的高调,不太符和他往日的行事作风。 云瀛一边捡掉在地上的瓜子,一边用脑子简单推演了一下,这北燕绑了苏鸣会导致两个可能的结果。 一是苏相加快起事,与北燕里应外合,以图尽早换回苏鸣。 二是苏相彻底倒向君家,打着营救苏鸣的旗号全力攻打北燕,牺牲苏鸣一人以换取苏家未来的尊荣。 不过,苏相就这么一个儿子,牺牲了他还有什么奔头。如今,因为苏鸣突然遭难,苏家内部已经隐含着矛盾了,苏相不能再让跟着他的大臣们也分崩离析,那圣上便可个个击破。 显然,他在这个时候办宴,大有安抚党羽给他们吃定心丸的意思,告诉这些朝臣他不会因此就倒向君家。 不过朝堂这些事情,只要没涉及到她爹,她也懒得多想。 眼下,她现在迫切想知道墨轩是不是真的要回望星楼。 此前他离开的时候,还有前几日刚回来的时候,都明确表达过不会再回去了,若方才说书先生所言非虚,他是为何临时改了主意? 云瀛思索间,小秋和小桃先后都回到了马车内。 小桃面露喜色,她双手捧着精致的锦盒,示意给云瀛打开看看。 云瀛打开盒子,揭去上面的薄纱,立刻有股淡香袭来,大红色的嫁衣层层叠放在眼前,即便她不算是个合格的新娘,此刻也不禁嘴角上扬,这嫁衣用料做工货真价实,值得她花了重金。 “溪尘的呢?”云瀛还订了一身他的婚服。 “掌柜的说今日会派人送到萧大人府上。” 云瀛点头,那样也好,晚些时候再派人问他是否合身。 她看向小秋,这丫头自打上车眼神就有些飘忽:“你那边如何?可有见到戴老板?” 小秋一愣,面带几分羞怯,说道:“见到了,他起初不肯收我的谢礼,我只好搬出了小姐您,他才收下的。” 呵,云瀛笑了,算她机灵,还知道曲线救国。 “他那铺子生意如何?” “奴婢看了,似乎人不是很多。” “这附近茶水铺子扎堆快开满了一条街,客人都分流了,确实影响生意。” “小姐,那该如何是好?”小秋上了心,想多问一些破解之法。 “你看那边。”云瀛撩起窗帘,示意她们看向那个说书老大爷。“你们看,这边生意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小秋不解,这与戴老板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他们茶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不见得吧,关键是那位说书先生,他在哪里,人就在哪里。” 两个丫头恍然大悟,小桃说道:“小姐,他们不会又在说您吧!” 云瀛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假装生气道:“你家小姐我最近乖得很,哪有素材给到他们?” 小桃撅着小嘴,捂着脑袋瓜不再说话。 小秋似乎还在想着云瀛的话,她又撩起窗纱看着这一排店铺,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云瀛又看了她一眼,面带浅笑,让车夫继续赶路。 第75章 苦衷 等云瀛到了铺子后,墨轩已经露台上等着她了。 他今日已经恢复了早前在望星楼的装扮,一袭宽松的暗红色长袍自带几分慵懒,领口处的锁骨若隐若现。 云瀛轻咳了一声,想让自己的眼神不要再乱瞄。 “你猜我在路上听见了什么段子?”她大喇喇的坐下,语气听起来轻松惬意。 “什么段子,说来听听。”墨轩见她坐下,便抬手为她煮茶,这些事情他早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路口的说书先生说你要回望星楼,过几日还要去相府弹奏,可有此事?”云瀛已经预感到此事八成是真的。 “他说的没错。我本打算今日与你说,没想到倒让说书的抢了先。”墨轩垂眸浅笑,大方承认。 “轩,你难道是......缺银子?“她小心靠近,迟疑问道。 墨轩闻言轻笑,他伸出手指抵住她的额头,将她的头轻轻推开,挡住他煮茶的视线了。 “不是银子的问题,是我有事情要做。”他抬眸凝视着她,“抱歉阿瀛,我现在还不方便说与你听。” 云瀛细细看着他的表情,将身子又坐了回去,说道:“不必道歉,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如果你需要我帮忙......” 墨轩抬手,微微用力攥紧了她的衣袖,打断了她的话。 他轻轻摇头,神情不似方才的镇定自若,而是换上了几分期待,说道:“阿瀛,无论有什么事情发生,你都要相信我。” 云瀛一愣,在她的记忆里,墨轩很少有这样的状态,尤其是在她面前,他一直都像个温柔的掌控者,即便在望星楼里也能行事自如,潇洒来去。 她觉得事情可能比她预想的要严重一些,但又没办法追问下去。 “阿瀛?”他的声音又迫切了几分。 “好,我相信你,我不问,你也不必多说。”她认真说道,是安抚,也是承诺。 墨轩这才松开手指,他自身后取出一个卷轴递给云瀛。 她打开一看,竟然是季落落的画像。 “我思虑再三,还是想全了落落的愿望。不过,还是要拜托你,以你的名义送出,至于画师的名字,随便说一个就好。”墨轩语气淡然,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掌控感。 云瀛和季落落都是他重要的朋友,此事若不做,他怕日后没有机会了。 “我答应你。”将卷轴收起,放好,云瀛想起此前她曾疑惑的问题。 墨轩一不好银钱,二不贪功名,三也不想着娶妻生子,人活着总有所图,那他所图的是什么呢? 如此一来,恐怕墨轩的身份,不仅仅是被李兄收留的一名孤儿那么简单了。 正当她思索的时候,墨轩已经做好了茶,在她面前放了一杯。 云瀛下意识地端起饮了一小口,她心思也不在茶上,所以看向楼下的眼神有些飘忽。 铺子对面是个茶楼,借着季落落店铺的东风,周边客流至少涨了三四成,有几家商品对路子的店铺甚至客流涨幅都超过了一半,就比如书生们最爱的这家茶楼因地处西市边缘,茶水的价钱比东市至少便宜两成,店家又不着急赶客,每个人花点茶钱,就可以在这里耗上半日,聊一聊时政,谈一谈学问,对于那些囊中羞涩的学子来说,很是划算。 茶楼也有两层,正对着她的就是一间包房,不过云瀛从未去过,也不太了解具体的格局。 此刻,君星渊正坐在那间包房里,几缕轻烟自紫砂壶口袅袅升起,与窗外偶尔飘入的花香交织在一起,宁静而雅致。 房间内并非只有他一人,对面那位正是大盛朝的圣上君星怀。 君家兄弟二人隐匿着身份,穿着最普通的衣着,同时出现在这间普通的茶楼里,自然不是为了喝他家这口茶。 楼下汇集了许多青衫学子,书生们或站或坐,形成了很多小团体,都在高谈阔论。 君星怀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便开始摇头,想来他当年也是这般青涩,不过倒是句句含着真情,忧国忧民的态度值得赞赏。 他抬眼一笑,开口揶揄道:“你让朕来,不会是听这些小子们吐槽的吧?” 君星渊笑而不 语,他微微抬手,撩开纱幔的一角,对君星怀说道:“自然不是,皇兄是否还记得这位公子。” 君星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曾经在花灯节有过一面之缘,是季落落的朋友:“他不是那晚的琴师吗?” “是,但他,也是苏相的儿子。”他稍加停顿,再次说出口的话就像丢出了一记重石,砸得房间里的气氛瞬间突变。 “你说什么?”君星怀面色一沉,再次看向墨轩的眼神不再有温和。 “臣弟是说,他是苏相的儿子,确切的说,是私生子。”那日墨轩主动来到睿王府自爆身份,他当即便派人去凌州仔细查过,包括当年对芸娘之事下过死手的知州家眷,即便已经逃匿得很远,不出三日也被都城司的人查了出来。 “相国夫人是出了名的善妒,她严防死守这么多年,竟然还能让苏相在外生下儿子,如今苏鸣被带去了北燕,若墨公子真能换了身份,这相府可要热闹了。”君星怀将折扇摇开,一反方才的肃静,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开始八卦了起来。 “据他所言,苏相当年派人间接害死了他娘,可我总觉得这不像是苏相的手笔。”君星渊话锋一转,这才是他想要说的重点。 君星怀点头:“虎毒不食子,退一万步讲,他若真想灭口,必定时刻监视,也不至于等到几年之后才所有行动,倒像是有人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便下了死手。” 这倒是真的,若苏相并未下杀令,此人怕是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了。 “臣弟有提醒过他,或许他恨错了人。但他说冤有头债有主,苏相负了他娘是事实,也因此才引来杀身之锅。如今苏家结党之势已危及朝堂,若他的身份可堪一用,那于公于私他都愿意为朝廷效力,助您铲除异党。” “他当真这么想?”君星怀心底难免震动,这送上门来的卧底若能直接插入苏家核心,自然再好不过。他再次看向墨轩,目光带了几分探究之意。 此时墨轩正与云瀛说着话,谈笑间举止优雅,气质高贵。 君星怀回想那晚在船上遇见时,这人坐在一旁抚琴,也是这般温和有礼、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风尘之气,反倒颇具世家公子之风度。 这一瞬间有个模糊的念头忽然闪现在心头,还未等他捕捉到便消失不见,他也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似乎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身为九五之尊,他每日思虑的事情多到数不清,稍纵即逝的信息,也只能等到下次涌现的时候再细想了。 “他需要朕如何做?”既然找上了门,自然是求合作的,那不可能没有需求。 “墨公子说他自有办法可入相府,若苏相日后为他求了什么差事,皇兄同意便是。如果真是这样,说明没了苏鸣,苏相便会让他接手一些事务,这样可摸清到底有多少人参与结党。” 君星怀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朕知晓了。” 此人思虑缜密,确实是有备而来。 第76章 那年的雪 君星渊讲完了正事,便不再多说话,包房内瞬间沉寂下来。 君星怀自言自语道:“难得出来一趟,朕要给淑妃带她最爱的水晶肘子,知道都城哪家最正宗吗?你肯定不知道,让朕告诉你,是平乐坊的高记卤味......” 他正说到兴头上,抬眼一看,发现君星渊并未听他说话,而是隔着一层窗纱,还在看对面的二人。 云瀛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对面有一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若是让她知晓,定会送上两个字:变态! 她缓缓收回看向街道的视线,想起来还有事要问墨轩,便自袖口拿出那支木簪,就是他新送的那支。 “轩,这簪子,你只做了一支吗?”云瀛的手指轻轻抚弄着那上面的纹样,问道。 “是,只有这一支。”墨轩垂眸,目光看向她纤细的手指,心头一动,便试探道:“你,要不要试一下?” 云瀛手指一滞,突然联想到梦里的画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墨轩见她沉默,眼角多了一丝落寞,连忙压下心底的冲动,他不该问的。 过了好一会儿,云瀛的思绪才从梦境回到了眼前。 她凝视着眼前之人,今日的墨轩身着一袭红衣,本该是热烈如火,可在她看来,却是难以言喻的疏离,让人在温暖与寒冷之间徘徊,难以捉摸。 “好,我试试。”她还是心软了,以后墨轩重回望星楼,她也很快大婚,虽然说这个有些煞风景,但他们以后见面的机会真的不会太多了,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每个人都要走自己的路,谁又能和谁永远不分开呢? 她又想到了季落落,不知淑妃娘娘何时才能寻得个正当的理由,宣她进宫见上一面。 “如何?”云瀛白皙的手指轻抚着簪子,侧过头问他。 “好看。”墨轩抬手帮她调整了角度,他宽大的衣袖恰好挡住了她的脸和上身,无意中也屏蔽了对面窥探的视线。 因为无法探究,所以更显暧昧。 茶楼包间里的君星渊猛然站起身,胸口的气息剧烈起伏,他双拳紧握,似乎在极力克制即将爆发的怒火。 他这突然的动作惊得君星怀差点被茶水呛住,他清了清喉咙,连忙问道:“何事慌张?” 君星渊闻言没有动作,双拳依旧死死地攥紧,半晌才收回那道灼人的视线。 待他转过身,方才那暴怒的样子已经不见,只是抬手一礼说道:“皇兄,今日便到此吧,臣弟还有事。” 君星怀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对面,也就知晓了他突然炸毛的原因,一个萧大人就够难办了,这又来个苏家的公子,云大人的爱女果然名不虚传。 他无奈地摆手,算是同意了。 君星渊从茶楼后门走出,绕了一圈便是季家铺子的后院,他径直上了云瀛的马车,动作迅速,毫不犹豫。 小秋和小桃站在旁边只来得及行了个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提阻拦他了,再说,她们没长那个胆子。 环顾四周见只有睿王一人,小桃连忙对小秋耳语,她得过去给小姐报个信儿。 结果她才刚迈开腿,便被突然出现的阿离伸手拦了下来。 阿离自茶楼的屋顶跳下,他轻功一流,落地无声。想到可能会吓到她们,他还特意扯着嘴角,露出自认为最和善的笑。 只可惜小桃压根没敢看他的脸,她只看见一堵黑漆漆的墙立在眼前,下意识的喊了一嗓子,把头垂得更低了。 小秋倒是比小桃出息一些,尤其是在闫鸿的事情上,她对睿王倒是生出了信任,想来王爷是讲理之人,不会为难她们这些下人。因此,待她看清是阿离将小桃拦下后,便鼓起勇气说道:“王、王爷,可否需要奴、奴婢去知会小姐一声。” “不必。”一道冷漠且低沉的声音从窗帘缝隙中传出。 小秋双眼一闭,这下彻底死心了。 她长吁一口气,再睁眼时发现小桃也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二人一脸愁苦,她们小姐此刻还不知道一会儿要面对什么,王爷看起来心情可不大好。 云瀛跟铺子里的小厮交待找季东风补货的事项,没有掌柜就需要她来得勤一些。 趁这些日子,这掌柜的人选还是得仔细挑个靠谱的。 跟小厮核对完清单,云瀛与墨轩一同来到后院,准备离开。 后院视线开阔,在这里能看见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 云瀛指着码头附近的乌篷船说道:“对了,轩,你那条船呢?” 墨轩看过去,答道:“我离开之前让旁人帮忙看顾,现在倒是不好直接讨要回来。待天再冷一些,船就闲置了,到时我再收回。” 她眼尾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 “等到都城下雪的时候,碧落湖的景色一定很美。轩,我记得当时落落我们一起在观湖亭中赏雪,整整一天。” “你只记得赏雪吗?” “还有什么?” “......”墨轩看着她,有一种悲哀从心里涌起。他们有着同样的经历,可留下来的记忆却是不同的。 那次临近新年,都城突降瑞雪,百姓纷纷走上街头庆祝此等吉兆。 彼时他与她们还未相熟,只是像对待其他客人那样,安静地在一旁抚琴。 他们所处的观湖亭其实是很大的一片建筑,里面设有很多间暖阁,是专门为贵客准备的观景之所。室外是刺骨的寒风,室内有温暖的火墙,即使敞开窗也不觉得冷。 于漫天飞雪中品茗赏乐,实属天下最浪漫之事。 云瀛和季落落双双靠在软榻上,身上还盖着狐皮大氅,墨轩则靠在窗前,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自从母亲不在后,他再也没有穿过棉衣。 那日她俩都饮了酒,日落后仍未归,墨轩劝了又劝,两个微醺的少女抱在一起,说要同进退。 季家大哥从望星楼一路找来的时候,季落落还耍赖不肯回去,最后是被人硬扛走的。 墨轩问云瀛为何不走,她说父亲在宫中准备新年祭礼,祭礼前都宿在官舍,府里实在是冷清。 彼时她出门都不带侍女,每次等不到她回府,家里侍女们只能急得在原地直薅头发,生怕云霁突然袭击回府,那云府就要地震了! 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她真的能掐会算,云霁竟然从未发现她这些惊世骇俗的行径。 那夜,她独自饮酒,他只得默默守在她身旁。 烛光映照着她的面容,美艳独绝,一颦一笑都能牵人心魂。她放下酒杯,抬眸凝视着他,伸出纤细的手指抚摸他清冷白皙脸颊,细声说着:“当年你也是这样,冷得直打颤。怎么一别数年,还穿得如此单薄。” 第77章 丝绦 墨轩心头一紧,她认出他了! 她一直知道他是谁......一时之间紧张得不知该如何作答。 云瀛不等他回答,便抬起胳膊,将身上的大氅披在他身上。做好这一切后,她踉跄着身子想要站起,却踩到裙角失去了平衡直接倒向地面。 “小心!”墨轩大手一伸,将她揽入怀中,转身两人双双倒向软榻上。 墨轩一向高冷疏离,极少与人有肢体触碰,可面对云瀛,似有例外。 他脸颊泛红,那一丝紧张转瞬即逝,却被眼尖的云瀛捕捉到了。 她靠在他的身上,双眼迷离,呼吸短促,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径直凑近了感受......直到两人的唇瓣贴合,借着几分醉意,云瀛闭上双眸,像品尝世间最醇美的酒,唇齿间隐约透着花香。 墨轩任由她胡来,他修长的手指悬在空中,指尖微微发颤,不敢触碰,又渴望触碰。 直到颈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松开了紧绷的神经,就那样合衣而卧,拥着她过了一夜,待天边微微泛白之时,才唤了外面的小厮进来...... 墨轩看向湖面,阳光下顿觉刺眼,他连忙移开视线。 “轩,还有什么?那次我定是醉了,醒来时人已经在府里。”云瀛见他有点走神,便将手指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夜风雪大,直到凌晨时分才渐停。我们先坐船到岸,再乘望星楼的马车送你回府。” “可见我醉得彻底,如此折腾都没印象。”云瀛摇头,虽然当年胡闹的不是她,但如今这锅却还得由她来背。 墨轩笑而不语,陪她走到马车前。 “我送你?”云瀛转身问道。 “不了,我去望星楼,不方便让你相送,改日再会。”墨轩不想让旁人对她指点,尤其是因他。 “好,这个我会转交。”云瀛已经命人将卷轴仔细缠绕,回头再准备个上好的木匣放置。 “阿瀛!”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别忘了我说的话。” “放心,走了!”她灿然一笑,举起另一只没拿卷轴的手臂,用力挥了挥。 待云瀛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 墨轩究竟要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她心里一沉,竟有点期待下一次入梦,或许就有答案。 云瀛一上马车就看见君星渊坐在主位,直视前方,沉默不语。 她被吓得一激灵,怪不得方才那两个小丫头神色稍显怪异......大意了。 不过,难得他装扮得不再那般阴郁深沉,今日是一袭纯白交领长袍,如初雪般洁白纯净,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他见她进来,下意识的换了个坐姿,腰间系的烟青色丝绦随着他的动作垂下轻摇。 云瀛看了一眼那丝绦,心中一动,这根带子怎么有点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细想,她唤了声王爷,然后坐在靠近门帘的那边,刻意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君星渊眉毛一挑,似是不满,薄唇轻启道:“你过来。” 她呵呵一笑,眸光流转,看似镇定道:“是,王爷,我是有事过来。” 他明显一愣,这是什么回答?没料到她能如此敷衍,竟然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 顷刻间,刚刚才被他压制下的怒气又有再次升腾的苗头。 君星渊深吸一口气,平复胸口那憋闷的情绪,不得已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最终落在她身旁那个精致华丽的锦盒上。 他缓缓伸出手,用指尖轻触那盒盖上的纹饰,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下一秒便果断打开。 云瀛发现了他的动作,还来不及开口阻止,就见他已经提起嫁衣的一角,犀利的眼神越过嫁衣直视她...... 君星渊的眼神变得深邃又冰冷,他一只手拿起锦盒放置于膝上,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嫁衣,那手指骨节分明,细腻光滑的衣料在他手中尽显脆弱,好像下一秒就能将它揉碎一般。 亏得方才她还觉得他今日看起来比较和善,现在什么温暖的氛围感都没有了。 她忽然想起那晚他发起颠来的样子,觉得后背发冷,有点后悔没将他第一时间请下去。 此时,马车已经绕回了铺子前面,在街道中间行进了。 云瀛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了小桃的衣角,来的时候侍女们还有个座位,现在只能跟着马车后面行走了,被这个不速之客抢了位子。 阿离也没隐匿行踪,他陪着两个小丫头一起走,还时不时的帮她们挡一下往来的行人和车马,一副随时防御的姿态。 显然,君星渊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看来这是要与她同乘回东市。 云瀛垂眸看向她的嫁衣,婚期愈发临近,她与溪尘是圣上赐的婚,只要她顺利嫁了,身份就彻底转换成了朝臣之妻,以后即便君星渊贵为王爷,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要不然可是妥妥的丑闻一件,想必圣上也不会允许他胡乱生事。 所以现在只要她不去激怒他,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做什么? 云瀛看向也在凝视着嫁衣的君星渊,决定先打破沉默。 “敢问王爷,您找我所为何事?”她自认为语气和善,态度十分恭敬。 君星渊眼眸微抬,顺手将嫁衣放回到锦盒中,不知是否错觉,动作竟然轻柔了几分。 “方才你们在说什么?”他微抬下颚,后背挺直如松,双手轻轻环抱于胸前,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他这是在跟踪她?就算不是跟踪也是监视。 虽然知道他在云府留了暗卫,但暗卫盯梢和他亲自下场,对她来说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果然,她的好脾气没能持续三秒钟,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她伪装出来的面具就要被他击破了。 ”王爷您不闲吗,都城那么多大案子,怎么还有空来到这里管我们在说什么?“她索性不装了,反正装也没用。 君星渊玩味的笑着,眼神里的多了一丝嘲弄。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本王就是在查案,所以你只需要回话即可。”他语气傲然,这话说的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云瀛目瞪口呆,那他要这么说的话,她这个小老百姓自然得配合,虽然这个理由过于离谱,但谁官大谁有理,无奈之下也只好陪着演:“我说那年都城下雪......” 君星渊好像压根不在乎她在说什么,这在此时突然抬手,将方才墨轩插在她发髻上的那支木簪拔出,刚刚才绾上的那一缕发丝顿时失去了束缚,轻轻垂落。 云瀛解释的话生生被他这一动作打断,她转过头,用手抚摸那一缕发丝,不知他此举有何用意。 君星渊拿起簪子,幽幽问道:“那个墨公子送你的?” 第78章 质问 她索性也不再说话,就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今天到底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看来是了,你当真以为自己了解他吗?”他低沉的嗓音明明是很好听的,说出来的话却不太中听。 “谁又能完全了解谁呢,您说对吗?王爷。”云瀛勾起嘴角,保持微笑。听他说这话,好像比自己更了解墨轩似的。 巧舌如簧......他凝视着她,看她耍这些小心机。 “他送你这簪子,萧大人可知晓?”这时候的语气谈不上友善,但还算平静。 “他知道。”云瀛心想,这也不算说谎吧,送第一支的时候知道,只是这支他还不知道...... “知道?!”君星渊终于变了表情,这一瞬间他的眼神锋利如刀刃,不再有分毫的耐心。 他放下手中的嫁衣,身子前倾逐渐靠近她,咬牙切齿道:“云瀛,你好大的能耐!本王真是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他容忍此事?” 君星渊高举着那支木簪,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云瀛只来得及感应到他的愤怒与震惊,来不及探究其他,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太近了,马车就这么大点的空间,想跑也跑不掉。但凡她想起身逃跑,估计马上就得被他一手给拉回去。 她对上他的眼神,气息稍显凌乱,舌尖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没想到这无意识的动作却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他的目光从冰冷变得炽热,仿佛两簇熊熊燃烧的烈火,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唇,强烈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上一次他发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一次可不能再让他为所欲为! 云瀛连忙侧过身子,蜷缩在角落,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王爷,你吓到我了。“ 或许是她很少在他前面示弱,这句话多少起了点作用,君星渊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烈火般的凝视似乎也缓和了一些。 一个人的眼神怎么会既冰冷又炙热呢? 云瀛仿佛被冰冻完又被灼烧过一样,心里越发惶恐不安。 不过,她确实没想到,方才说的那假话竟然管用......君星渊没有再紧逼着靠近,而是重新又坐直了身子,不再看她。 “最近夜里少出门,都城司清缴黑武馆,对面有私兵,危险。”他这寥寥数语,信息量还是蛮大的。 本来在收网前他不该透露这些信息,可对方万一杀红了眼,波及到无辜之人也不是没可能。 更何况,这一回让都城司查案有迹可循的源头还是来自云府的闫鸿,不管有意无意,她已经身在局中。 云瀛知道他这回说的是好话,自然乖巧的点头。 簪子还在君星渊的手中,她发髻松动处掉下一缕头发,轻盈地依附在她白皙如玉的脖颈上。 手中不自觉地握紧那支木簪,他努力让目光避开这诱人的风景,转而抬手撩开纱幔看向窗外,试图利用外面的喧闹来掩盖内心的纷扰。 云瀛见他的动作,还以为他在看马车行进的路线,便问道:“王爷欲前往何处,我好交待车夫送您。” “都城司。”他毫不客气,直接说出了目的地。 “......”她后悔不该客套的,应该直接说她打算回府,只能捎他一程。 这人真的......不能给他留一点缝隙,太不拿自己当外人。 马车缓慢行驶着,西市近来热闹了不少,人一多,车就走得慢了一些。 君星渊已经微闭双目,这会儿安静的样子倒是很符合他今日的装扮,与方才那个癫狂模样完全不同。 云瀛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凝视他的脸,这个男人只要不发癫,行事还是很靠谱的。 她回想方才君星渊说的话,黑武馆的背后恐怕又是一番不小的权力更迭。 在这繁华的都城之下,隐藏了太多凶狠争斗。 普通百姓终日奔波,所图之事不过一日三餐、吃饱穿暖,大概这辈子也想象不到那些人为了巨大的利益而互相厮杀的惨状。 云瀛掀开门帘,远远的看了一眼,快到了。 马车已经拐进一个窄巷,巷口的密林巧妙的将这一方世界隔绝在闹市之外。 在繁华与隐秘交织的东市一隅,隐藏着一座庄严而森严的府邸,这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都城司府衙。 朱红的府门高耸,铜钉镶嵌,门楣上雕刻着繁复的云龙图案,不过平日里都是紧闭着的。 君星渊凭着外面的声音就知道已经临近他的地盘,他睁开双眼,眸底闪过一丝思量。 “停。”他突然开口,引得马车一阵急刹,云瀛差点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伸出一只手将她固定在怀中,另一只手将那支木簪小心插进她的发髻里,连同那一缕不听话的发丝一并绾住。 细白馨香的脖颈就在眼前,他垂眸,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她轻轻推开。 “走了。”话音刚落,他便大步一跨,人已经不见踪影,门帘随之抖动片刻一切又恢复平静。 马车内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云瀛撩开窗纱,看见左右两排的侍卫齐刷刷地向他行跪礼,那人肩宽背阔,如巍峨的山峰,自带威压之感。 若没有萧家的婚约挡着,她真怕自己招架不住,这个男人是个黑洞,一旦靠近就会被吞噬,恐怕再也无法逃脱。 阿离紧随其后,临近府门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转身,冲着马车的方向挥手,算是向她致意。 这些人后背都是长着眼睛的吗?好恐怖,他如何得知她正在看向那边...... 云瀛连忙收回视线,唤小秋和小桃上马车。 小秋还在回望都城司的大门,她与哥哥只有一门之隔,却只能忍下所有担忧。 云瀛看出她的思虑,宽慰她说道:“闫鸿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你放心吧,闲时多去贺大夫那里学些调理之法,他的内伤需要养很久,切不可大意。” “是,小姐。”果然她家小姐一发话,她就有了主心骨,不再忧心。 “小姐,王爷没有为难您吧?”小桃看着那被掀开的锦盒,直觉应该是王爷有翻动过,她的小心肝又狠狠的被吊起来,不到大婚那天怕是不会完全放下。 “睿王他只是有事询问,你们记住,今日是之事不要告诉萧公子,知道了吗?” 若君星渊不再行出格之事,她也不想让萧溪尘知道这些,徒增思虑。 第79章 贪心 两个小丫头齐刷刷点头,却是满脸心虚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撒谎的料。 算了,萧溪尘应该不会专门打听她的行程,从西市回云府,只是稍微多走了一点路绕去了都城司,没耽搁太多时间,府里的下人们也不会察觉她晚归。 等等,她方才在想什么? 竟然不自觉的开始计算上了时间,果然是偷感十足,方才还在嘲笑她们心虚,原来自己也是一个样子。 “小姐,还有几天萧公子就是咱们姑爷了,您这称呼咋还这么生分。”小桃发现了不妥之处,小姐到底喜不喜欢姑爷,侍女们私下里也爱听主子们的八卦,可都追着她透点呢。 “怎么,心疼你家姑爷了?”云瀛露出俏皮的微笑,忍不住逗弄这小丫头。 “小姐您说什么呢!您要再这么说,奴婢可要生气了!”小桃脸色大变,小姐这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急什么。”云瀛马上开始哄人,若小桃真有这个心思,她也就不逗她了,可惜这丫头半点玩笑开不得,嘴唇噘得老高。 她一向都是随意称呼的,成亲之后还叫名字就好,一想到已婚女子唤的那声“夫君”,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慢慢适应吧...... 云瀛有时候也会心疼萧溪尘的遭遇,幼年变故,童年丧母,父亲仕途不顺,他一人扛起一家的希望,终于再次立于朝堂之上,萧长林却身体抱恙,她是医者,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无法强求。 可是若因她太过靠近惹得他情根深种,待真正的云瀛回来后,发现自己并不接受这个姻缘,他又该如何自处? 就让这感情停留在原地,哪怕无关情爱,她也想尽力保护他。 西市的萧宅,阿富推开了房门,他在去翰林院的路上已经跟萧溪尘念叨了一路。 这会儿他刚刚下值回来就看到了房间里的婚服整齐的摆放在床边,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他小心地将婚服穿戴好 ,缓缓走到铜镜前,阿富跟在后面拿起同款大红色锦缎外袍帮他披在身上。 这婚服做工精美,金线细密,尤其上面的云水纹衬得他整个人庄重华贵,又不失飘逸之感。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微怔,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未穿过如此贵重的衣服。 缓缓伸出手指,轻触衣袖的料子,柔软光滑像皮肤一般细腻,让人沉醉。 他不禁想到了云瀛柔软纤细的手指,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阿富已经感叹过无数遍了,早在他收到店家送来的锦盒时就已经被震撼到了。 如今这喜服一上身,他更是不加掩饰的赞叹道:“公子您穿上这一身儿,怎么说呢,就是倾国倾城!” 萧溪尘闻言手一抖,整个人哭笑不得,只好将衣袖垂下,转身认真纠正他:”阿富,那是形容女子的,你可不能乱用。“ 阿富吐了吐舌头,他这几个月看了不少书,现在大脑属于爆炸状态,很多词不受控的往外冒,还需一些时日才能熟练运用。 不过有公子教导,他只管胆子大一些,也不怕闹笑话。 萧溪尘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眸里含着期待的光,镜中的他身姿挺拔,潇洒俊逸。他以前不太重视穿着,只要是整洁干净即可,但若是大婚当日穿上这身锦袍站在阿瀛身边,定然十分相配。 ”公子,你看这金冠,上面还嵌着宝石呢。还有这腰带,我见云大人也有一条差不多的。“阿富直咂舌,他好羡慕。”公子,小姐对您可真好。“ 萧溪尘的视线转向那盏金冠上,云瀛待他的确很用心。事事周到,处处体谅,这不就是他原本期待的样子吗? 只不过,人心都是贪婪的,他承认,如今他想要的更多,想要她全部的关注。 萧溪尘将外袍小心脱下,然后是内搭的整套,最后才又换上了在家里穿的素衣。 ”阿富,你将衣服装好,多熏些香,小心虫鼠破坏。“ ”是,公子。“阿富小心将衣服装进锦盒里,双手捧着走了出去。 顷刻间,室内只有他一人,还在回味方才的情景,他心头一动,来到书案前,开始提笔书写,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哪怕不那么惊天动地,能换来她的笑容也好。 与此同时的云府,云瀛也在房间里试婚服,同样是云水纹的绣样,这是她特意选的比较低调的款式,而且与母亲给留下的婚服很是相似,只不过素净了许多。除了部分金线刺绣之外,并没有额外的宝石作为点缀。 这样两套婚服都能与萧溪尘的那一身搭配上,其实她还是花了点心思的。 没想到,托原主的福,自己也能亲自体验一回传说中的凤冠霞帔,想来这也是她的人生名场面了。要是穿越能随身携带东西就好了,她可以把这件新做的嫁衣带回去,也算她穿越这一次的见证了。 她摇了摇头,感慨自己的异想天开,可是 若连穿越都能实现,还有什么实现不了的。 再仔细看了一遍衣料和针法并无疏漏,她便让小桃将衣服收了。 穿来大盛这么久,云瀛还是不太习惯坐马车,主要还是太颠簸了。 方才试完衣服她便倒在宽大的床上,狠狠的伸了个懒腰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君星渊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回响,对方在都城内居然还敢豢养私兵,说明背后不是普通的官员。她记得那日萧溪尘也说过,能如此行事背后定有朝中势力。 那他这次会不会有危险? 云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视线刚好落在了眼前的纱幔上,那纱幔自床顶垂下,细薄轻透,一根烟青的丝绦将它固定在了床框处。 这丝绦......好生眼熟,她应该在哪儿见过。 云瀛猛然坐起身,眸光渐深,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 这根丝绦与君星渊腰间的那条简直一模一样!无论是颜色还是打的绳结,与眼前的这根并无二致。 她瞪大双眼只觉后背酥麻,好像他此刻在房间里窥探着她一样。这应该只是巧合吧......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床上的丝绦并没有缺少。 伸手拉开最近的那条丝绦,让纱幔垂下,将自己包裹在床铺里面。 她重新躺了回去,把方才对他仅有的那一丝担忧彻底甩了个干净。 第80章 复职 东市这边最繁华的长乐坊,是离宫城最近的坊市之一。 闹市喧嚣的声音主要是来自四周的商铺和往来的人群,这可是连圣上都感到欣喜的盛世之象。 不过,任谁也想象不到这里能隐匿着一处不为人知的黑武馆,强行掠夺,草菅人命。 从表面来看,这就是教些拳脚功夫的普通武馆。不过,等到了夜里,穿过武馆的后门就会有一处密道开启,打开的方式极为隐秘。 都城司的人也是暗中蹲守了几日之后才摸清这里面的玄机,这伙人一边通过赌坊筛选有意向的客户,一边通过武馆筛选没有背景的武者充当拳手,强迫画押就扔上擂台,供人赌博取乐。 拳手们被迫彼此撕咬,为了那一点渺茫的生机,哪怕明知是死局也要拼个你死我活,直到有一方彻底被倒下。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竟然已经长达数年之久,也就是说整个链条自前朝就开始存在了。 君星渊从闫鸿那里得得知的只有这一处地点,若这黑武馆还有其他窝点,现在直接行动怕是无法将他们连根拔起,必须探出更多情报才稳妥。 于是,都城司的人在赌坊设局抓了个小头目之后,君星渊总算将这个链条拼凑完整。 东西两市各有一处窝点,都是同一个老板在经营。 此人名为宫岳,年近不惑,他出身草莽,早年间屡犯戒律,后来就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这黑武馆的老板。 至于他们的保护伞是朝中哪位大佬,底层的小角色不可能知晓,必须得撬开这个老板的嘴。 这夜,都城司的人装扮成了观战的赌徒隐藏在角落里,阿离则带人躲在武馆屋顶,若出漏网之鱼便可在外拦截。 都城司的精锐已经集结在外,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条密道。 东市由志远带队,西市由吴战负责,待约定的时间一到便下令清缴开始。 黑武馆显然对都城司的突袭毫无防备,不过他们很快便意识到出事了,操起刀剑开始抵抗。 激战之中,拳风与兵刃交击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观战的人群开始四处逃散,不一会儿入口处便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黑武馆的老板也是个狠角色,自知在劫难逃,便引爆了埋好的炸药欲拉所有人陪葬。 君星渊带着馆内埋伏的护卫一路斩杀,志远那边的人也冲进来加入激战之中。 那些先逃出的人已经全部被集中在院子里,哆哆嗦嗦的庆幸自己捡了条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黑武馆的护卫已经死的死、伤的伤。 宫岳抹掉嘴边的血迹,看向眼前这位高大英武的男子,露出狠辣的笑:“原来是睿王殿下,失敬失敬。今日您不请自来,就不怕再也回不去吗?” 君星渊的眸光并无波动,他懒得与将死之人废话,要审问也不是在这里。 只见他抬手一挥,后面的护卫便冲上来将宫岳敲晕抬了下去。 入口的爆炸处已经被都城司清理干净,死伤的多是那些观战之人。 夜空里闪了几下图案特别的烟花,是吴战那边发的信号弹。意味着行动结束,可以收队。 君星渊提剑入鞘,下令众人回府衙。 一夜之间,隐藏在两市之内的黑武馆被彻底端掉了。 只不过,若真要动摇它背后的势力,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 勤政殿内,君星渊将清缴黑武馆的奏报提交给了圣上。 连审了几天,开始宫岳还不肯开口,最后听闻唯一的女儿突然失踪后,终于绷不住了,连连下跪求睿王解救他的女儿。 拿家眷威胁他闭嘴,这显然是幕后之人惯用的手段,都城司对这些法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都城司的牢狱关卡繁多,外面的势力几乎不可能插手进来,想要灭口绝非易事,只有宫岳还活着,才可以为营救争取时间。 于是,宫岳只能招认出账册所藏之处。 有了账册,就能查出银钱的流向,让真正的幕后之人伏法。 君星怀看完奏报,气得差点将折子当场撕掉! 上面涉及的名字皆是朝中大员,一个个都稳坐朝堂数十年,身居高位却只知道争权夺利,对待公务便敷衍塞责、中饱私囊。 今年水患如此严重,他们屡次组织救灾不力,原来是将精力全用在了敛财上! 屏退殿内的内侍后,圣上与睿王来到矮几处,促膝而谈。 “这个许灼,真是辜负了朕的信任,户部在他手里到底私扣了多少税银,恐怕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楚这个账。” “皇兄息怒,他算不清楚,自然有人能替他算清楚。”君星渊抬手一礼,以示安抚。 “若直接动他,尚书的空缺由谁来替?户部剩下那几头蒜,有一头算一头,都跟他一个德性。难道你让朕指望那个林之峰?”君星怀双眼圆瞪,抬手指向门外的郑公公,仿佛他就是那个林之峰,也真是气糊涂了。 “户部尚书一职可以不急着往上放人,但户部的工作却未必一定要由那里的人监管。” “哦?难道你有人选?”君星怀挑眉,他知晓睿王能说出此话,一定是已经有了想法。 “皇兄一直怀疑户部与苏相结党,却没有直接的证据,如今许灼牵扯黑武馆一案被罢黜已成定局,机会难得,正是您整顿的好时机,自然不能让林之峰直接补缺。” “那是自然,所以呢?” “所以您可启用一名既熟悉户部事务又立场中立之人,替您暂时监管户部日常事务,重新核考官员,官职可不必给的太高,但非常时期可直接向您述职。如有违法乱纪行为的人,查到实证直接按律处置。” “你说的轻巧,朕还不知道该找个这样的人,可是从哪里找?”他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心烦意乱的,这茶喝起来也不香了。 “臣弟有一人选,不知可否。”君星渊环顾四周,然后凑上前去,轻声说道。 “何人?你但说无妨。”君星怀放下茶盏,开始好奇起来。 第81章 说客 “皇兄是否还记得当年震惊都城的商税贪墨案,此案查到最后只处置了几个最下面的员外郎,明显是替人背锅。可当时证据不足,也只能作罢。后来父皇下令暗查,确有冤屈的可官复原职,但苏相从中阻挠,其中一人在外乡死于非命,后来便无人再提此事。”君星渊也是在这次调查中,想到了这件前朝旧案。 “没错,朕记得,当时为了这件案子还专门找过父皇。” “臣弟推荐的人选便是当年的户部员外郎,亦是翰林院萧大人的父亲,萧长林。” “萧溪尘的父亲?”对了,萧溪尘能有科考的资格,必定是萧长林在当年的案子中洗脱了罪名,否则今日断无可能站在朝堂之上。 “他当年没有选择官复原职,想必已是厌倦了官场,如今未必能再回来吧?” “当年不想,不代表现在不想。新旧交替,正是用人之际,萧大人当年便有贤名,他业务扎实,清廉公正,如当年未被陷害,恐怕如今早已官至侍郎之上。若皇兄能放下身段,亲自手书,或许可行。” “朕给云霁和萧长林两家的儿女赐过婚,想必他们二人感情颇为深厚。” “萧家在当年的案子后就搬离了都城,后来应该是在云霁的资助下才返回的。” “那朕可手书一封,再派云霁当这个说客,你说可好?”云霁那个三寸不烂之舌,做这个事情再适合不过了!君星怀方才的烦闷被扫去了一大半。 “皇兄圣明。”君星渊声音低沉,双手行礼。 公事说完了,他用余光看了看还在殿门外等待的内侍,才意识到午膳的时辰已过,便准备告辞。 “那臣弟就不耽误皇兄用膳了,公务紧急,臣弟告退。” “哎,你着什么急,公务再急,不也得吃饭。”君星怀看向殿外,立于那边的正是长乐宫的内侍,应该是季落落派来请他过去用午膳的。“传朕旨意,摆驾长乐宫,睿王随朕同去。” 郑公公闻言连忙点头,踩着小碎步跑向殿门外传话去了。 “您跟淑妃娘娘共进午膳,臣弟就不凑热闹了吧。”君星渊对这口吃食毫无兴趣,他还一摊子事等着要办。 “阿渊,你就当帮帮朕,落落她在宫里不如在外面自由,天天见的都是那几张脸,你这张脸还算新鲜,所以朕特意带过去给她看看。” 就这?那他这张冰块脸,看了恐怕会食欲不振......若是云瀛,肯定会丢出来这么一句话来嘲讽他。 君星渊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的表情,她的声音,不禁勾起嘴角,随着君星怀一前一后地出了勤政殿,往长乐宫方向缓缓走去。 长乐宫距离御膳房距离较远,以季落落的品级可以自设小厨房,在吃食上也能更方便一些,但是这银子可得由她自己出。 她自己虽然厨艺不精 ,但她从家里带来的侍女铃兰是个好厨子,各色菜系无一不会,因此长乐宫大门一关,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苏太后就算再想给季落落添堵,也不可能穿过好几个宫殿亲自来到长乐宫作威作福。 而季落落打小在生意人堆儿里混,察言观色打混的本事是基本技能,平日里打的照面也是滴水不漏,处处以苏太后为先,礼数十分周全。 至于宫中唯二的嫔妃苏贵妃,目前为止除了给苏太后请安的时候有过照面,二人私下还没啥交集。 虽然这和谐只是短暂的,但日子嘛,过一日算一日,她季落落才懒得想那么多。 小内侍一路小跑回到宫内,对她说圣上带着睿王要一起用膳。 季落落闻言眼神一亮,睿王要来......那她定要向他打听阿瀛的消息! 只不过,她开心的有点早。 君星渊的冰块脸即便是面对圣上的嫔妃也没多融化几分。 季落落知道是她自己有求于睿王殿下,因此态度十分主动,即便没话也能硬唠上几句。 君星怀下了早朝就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本来气得没什么胃口,结果户部这摊子事儿可算有了点眉目,这会儿知道饿了,只顾埋头苦吃。 桌子上的菜都是小厨房特制的,不似御膳房那样注重品相,更多的是来自市井的烟火气。 君星渊抬手伸筷,夹了一块炙烤羊排入口,浅尝后又夹了几次。 在凌州别苑云瀛也做过这道菜,他尝过后便记住了那个味道,后来让下属去不同的酒楼点过这道菜,却总觉得差点什么,今天长乐宫的味道还算有几分相似。 “睿王爱吃这个?”季落落看他专注这道菜,便将菜挪了过去。 “吃过云瀛做的。”他这又是所问非所答。 此话一出,君星怀和季落落立刻对视了一眼,同时放下碗筷。 “我今儿还想问呢,睿王有没有见过阿瀛,她过得可好?”季落落终于逮到机会进入正题。 “她会让自己不好吗?”君星渊眸光一淡,自言自语。抬头却发现季落落还在等他回答,便正色道:“回淑妃娘娘,云小姐一切都好。” “阿瀛替我管着铺子,一定十分操劳,睿王见她气色可还好?” 君星渊回想云瀛与墨轩亲密交谈的那一幕,心底涌起一阵醋意,她那人左拥右抱的,气色当然好得很,只不过面对季落落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说道:“她连侍女的事情都要操心,可见精力还够用。” 季落落感觉空气中好像有股子酸味,但她即便已经成了睿王的兄嫂,没长那个胆子敢调侃他。 她从来都不怕君星怀,但对君星渊还是莫名的会发怵。 “待阿瀛大婚之时,我们可要多送些贺礼。”她看向君星怀道:“圣上打算送些什么?” “朕已经在让礼部拟礼单了,保证让你有面子。” “落落谢过圣上。” “谢什么,朕还要谢你。” “哎呀圣上一天要说多少次谢字......” 这两人说着说着脸就贴在了一起,手上的小动作不断。 君星渊见他们已经完全当自己不存在了,便不再搭腔,继续埋头用膳。 贺礼?既然是她大婚,他定然也会带着贺礼出席,他会让她知道,那夜他说的可不是玩笑话。 “阿渊,萧云两家的婚事乃是朕亲自下旨所赐,整个都城都眼巴巴的看着,到时你代朕将贺礼送到,也算与民同乐。” 说这话的时候,君星怀还是忍不住替自家兄弟惋惜,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 “是,臣弟领命。”他垂下眼眸,起身行礼。 第82章 喜帖 出宫后,君星渊直接回到了都城司,却接到暗卫的密报:许灼死了。 前脚黑武馆刚被端掉,后脚户部尚都许灼便暴毙于家中。 这案子还牵扯刑部主司和几个下属,只不过这几个人连夜就已经下了狱,户部因牵扯过多需要奏请圣上再行事,结果一个时间差,这人就没了。 仵作验尸说是暴毙,因为许灼并无外伤,也无中毒的迹象,究竟是意外还是被害,具体细节还得详查。 赶在这个当口,说是意外恐怕也没几个人相信。 方才消息送到府衙之时,君星渊就已下令对外封锁此事,以免引起百姓恐慌,仅限于朝堂内部知晓。 金銮殿上,圣上震怒,朝廷二品大员都敢直接灭口,显然背后之人也明白快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了。 有大臣上奏,户部不可一日无人主持大局,举荐户部侍郎林之峰代为处理事务,立刻就有一群人站出来附议。 君星怀假装沉思片刻,才宣布此事容后再议。 看来得快点让云霁说服萧长林出山。 夜里阴云满布,下着潮湿的细雨,路上几乎没什么车马,行人也都早早回到了家里。 君星渊带着圣上的手书亲自到云府见了云霁,之所以圣上没有召云霁去勤政殿亲自说明此事,还是不想给他太大压力。 云霁听闻此事显然很激动,日前在朝堂,苏相的党羽公开举荐林之峰,他暗地里也气的够呛。 若让这种人执掌了户部,恐怕会比许灼还贪。 只不过许灼的背后是世家,林之峰的背后是苏相,不论谁在这个位子上,吃亏的都是朝廷。 先不管萧长林如何想,圣上能有此想法,说明还记得他曾是蒙冤受难的,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可户部如今的情况实属是虎狼环伺之地,他又不能替萧长林做决定,只说尽力而为。 “王爷不知,长林兄近日身体抱恙,云府找了大夫给他瞧病,可惜病势绵延,尚未痊愈,下官也不知他能否承受圣上交于的重任。” “云大人,您尽管一试。若有需要,本王可派太医给萧老先生诊病。” “多谢王爷,那下官便走这一趟。”云霁将手书收好,请睿王继续饮茶。 君星渊环视四周,看似不经意问道:“怎么不见云小姐?” 云霁一怔,继而微笑道:“阿瀛她应该在后院,王爷是有事?” 君星渊的手指摸索着茶盏的边缘,轻轻摇头道:“待云小姐办喜事那日,本王也想来讨杯喜酒喝。” 云霁眼神一亮,看来睿王对女儿并无他意,心底稍微松了口气:“那是自然,下官会亲自到王府送喜帖。” 君星渊轻扯嘴角,他虽然面带微笑,眼眸里却透着一丝寒意。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小厮通报萧溪尘来了,马车刚停在云府大门口。 云霁顿时眉开眼笑,这阵子他都在太常寺,有日子没见着准姑爷了,连忙起身迎接。 说话间,萧溪尘一袭白衫悄然步入了正厅,君星渊朝门口瞥了一眼,见他来了也不急着走,还慢悠悠的喝着茶。 萧溪尘见到睿王在此连忙行礼,君星渊轻轻颔首,很快他便向云霁说道:“云大人,本王急着替皇兄办差,还未用晚膳,今夜能否向您讨杯酒喝,就当提前祝贺萧大人新婚。” 他说是冲着云霁说的,视线却径直看向萧溪尘。 他留下来蹭饭与祝贺人家新婚有直接关系吗?这借口找的属实是有点突兀...... 连一贯儒雅的云霁也不禁有些吃惊,他努力将刚要张大的嘴巴闭上,险些在两位后辈面前失了态。“王爷说笑了,是下官的疏忽,都这个时辰了早该用膳了,您稍候片刻。” 君星渊微微一笑,他将目光递向旁边还在站立的身影:“那叨扰云大人了,本王也不白白来蹭饭的,到时定给萧大人送上份大礼。” 萧溪尘对上他复杂难懂的目光,只得又行一礼谢过,然后转身移步坐到侧面的座椅上,他收敛了笑意,心底微微一沉,察觉出一丝危机。 云霁唤来小厮,让他速去后院叫小姐前来。 萧溪尘立刻叫住他,起身向云霁说道:“伯父,我去吧。” 云霁自然同意,他得留下陪睿王叙话,就只能对着小厮说道:“你去通知厨房,赶紧备菜,另外,上次王爷喜欢的菜式,让他们多备两道。” 小厮连忙应声而去,萧溪尘对着他们恭敬行礼,然后退出正厅,步履轻盈地向后院方向走去。 君星渊在心底冷哼了一声,以为他看不出来,这是在宣示主权吗? 云霁交待完又坐了回去,察言观色间赶紧又起了个新的话头。 都城近日不太平,自那日君星渊提醒她之后,云瀛便一直躲在后院鲜少出门。 小桃和小秋在帮她整理喜帖,萧溪尘那边的人不用她操心,父亲的同僚也是他自己书写后派人递送,所以她只需要送给自己的那些小姐妹即可。 她们几人还想着在大婚前给她办个宴会,说要庆祝她觅得良婿,也让众姐妹沾沾喜气。 这不就是告别单身派对吗,想不到在大盛朝也有这个传统。 房门被轻轻推开,萧溪尘缓缓走来,虽然外面下着细雨,他一进来仿佛带着一缕温暖的风,烛光照在他的白衫上,更添几丝柔情。 小桃和小秋看见他的身影捂嘴笑着跑开了,只留主子们在室内叙话。 云瀛抬眸发现是他,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勾,拿着准备好的喜帖对他说道:“还想着派人给你送去呢。” 萧溪尘抬手接过又将空无一字的喜帖放在书案上,说道:“睿王在前厅,今日不如直接书写一封交与他,也省得云大人再跑一趟。” 啥?君星渊来了? 云瀛一愣,很快便发觉周身寒气向上直蹿,脑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那个画面,若是她亲自送给君星渊喜帖,他不会当场撕掉吧...... 她缓步靠近萧溪尘,踌躇道:“你确定?” 萧溪尘温暖的声线自她面前传来:“你无需忧心,喜帖自当由我来送。” 云瀛将手中的毛笔交给他,算是默许了。 睿王总不至于当场让萧溪尘下不来台,这喜帖要是不送就是失了礼数,既然非送不可,那由他出面最合适不过。 第83章 悸动 晚膳吃得倒算平静,与上次不同,男人们都没有饮酒,许是近日都城大事频发,他们身为朝臣心情还是略微沉重。 云府上下几十口子都竖着耳朵听着正厅这边的动静,在众目睽睽之下,君星渊就还是那个冷言少语的样子。 云霁还想着圣上交待的事情,便问萧溪尘他爹的身子如何了。 萧溪尘与云瀛对视一下,放下碗筷开口道:“父亲偶有干咳,还在喝药调理,阿瀛说至少要喝上半年的汤药。” 云瀛附和着点头,半年其实只是起量,后续要看萧长林身体情况再做打算,现在他们要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 君星渊不紧不慢道:“萧大人,听闻令尊喜好前朝大学士张岭的书法,本王恰好有幅他老人家的字,改日便拿来赠与令尊大人。” 萧溪尘闻言眉头微蹙,不是他不想替父亲收下这份心头好,只是这礼来得太过突然,而且睿王因何会想了解父亲的喜好,无功不受禄,睿王这礼怕是一般人受不起。 可他这思虑也是转瞬即逝,因为云霁不留痕迹的对着他使了眼色,那便只能暂且将心头的疑惑压下,他站起身,恭敬地行礼谢过。 此时,门外有小厮匆忙跑进来,说是外面有客人到访,因下着雨便在门房等候,先让他进来通传。 云霁不禁看了一眼睿王的表情,见他没说话,才继续问道:“可知是何人?” 小厮低头恭敬道:“回禀大人,是相府的管家。” 相府?!全都城只有一个相府,那就是大盛朝宰相苏胜的府邸。 云霁属实有些吃惊,他倒不认为自己能一直躲过苏相的视线,那边早晚定会派人试探他的立场,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户部才刚出事,那可是关乎世家未来兴衰的钱袋子,苏相在此时不去抓紧收入囊中,怎么会有空盯着他?难不成猜到了圣上的意图,特意过来阻拦? 云霁靠向睿王,附耳低语:“苏相不会是知道圣上要我做说客的事儿吧?” 君星渊将酒杯轻轻放下,回应道:“断无可能,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云霁稍微松了口气,又试探道:“那下官允这管家进来?” 得到睿王的首肯后,他又补了一句:“您若不想在此处,我唤小厮带您去书房。” 君星渊目光转动,云瀛在对上他的视线后连忙移开,假装没听见她爹这句话,反正有小厮带路,无需她出面。 他见状一笑,也不跟她计较,随着小厮往后院走去。 到了云霁的书房附近他也不顺着小厮领的路走,而是转了方向,来到了池塘边的假山附近。 站在回廊下,昏暗的灯火照不了太远的路,对面的假山竹林漆黑一片,他竟看得有些出神,身后的小厮也不敢出声打扰,只能远远的候着。 片刻后,云瀛与萧溪尘相携来到了后院,只是没想到,君星渊竟立独自于书房外,并没有进去。 夜深露重,秋雨绵绵,虽说回廊下可遮蔽一二,但冷风袭来,顿觉寒意深深。 来者是客,置之不理不是待客之道。云瀛叹了口气,只得上前说道:“王爷为何没进书房。” 君星渊回眸看她,眼神幽深:“迷路了。” 云瀛忍不住腹诽,鬼才信他说的话! 只是对面的那个假山,她实在是有不太愉快的回忆,不想在此处多做停留。 萧溪尘见状,从衣袖中拿出准备好的喜帖,上前两步微微躬身,双手呈给睿王:“殿下,过几日便是下官与阿瀛成亲的吉日,特恭请殿下莅临鄙府观礼,如若您能赏光,鄙府定蓬荜生辉。” 话不多,但表达到位,若只是走个过场这话也足够了。 萧溪尘压下心里的猜疑,换作是旁人,断不会放弃这个能攀附睿王的机会,但他一直以来刚正自持,所喜所好自与旁人不同。 况且,他也是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很希望睿王来...... 君星渊垂眸不语,将目光投射在那张镶嵌着金丝边的喜帖上。 很快他便看向云瀛,看见她也上前行礼,柔着嗓音说道:“盼王爷赏光。” 君星渊在心里嗤笑,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少伪装? 她在萧溪尘身边一直是这样的吗? 乖巧可人、温顺有礼,对外演着夫唱妇随的戏码,怎么单在他面前就是另一副模样。 或许,她就只在他前面才会卸下伪装,露出原本最真实的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嘴角勾起,心情竟然疏阔了许多。 单手从萧溪尘那里接过喜帖,仿佛这只是一张随意的纸,没有任何意义。 不远处有小厮疾步走来,到他们附近稳住脚步,说客人走了,云霁请他们回去。 这么快?云瀛好奇苏家派人来所为何事,便率先跑回到了正厅,留下两个男人愣在原地。 几人先后回到正厅,才得知原来是相府设宴,苏相邀请云霁前去,这个管家就是来送请帖的。 云瀛回想,若如那说书人所讲,相府这宴会早已传得都城人尽皆知,恐怕该请的人早就送了帖子,苏相派人赶在最后一波把请帖递到了云府,究竟打了什么心思? 云霁将请帖交给睿王过目,上面的字简单扼要,只写了宴饮的时间地点,并无其他信息。 “云大人你只管列席,圣上知晓你的立场。”君星渊将请帖放置在桌案上。 “下官明白。”他方才也没对那管家明说去或不去,显然对方也没指望带回确切的消息,将请帖送完就告辞了。 侍女已经将餐盘撤下,摆上精致的茶点,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除了云霁之外,正厅里的另外两个男人似乎都不急着走。 雨还在下,云霁明显已有疲态,瞌睡了几下却还在硬撑。 君星渊慢条斯理的喝着热茶,细细的品味,就像云府的茶要比王府高出几个档次似的。 “萧大人,马上宵禁了,再晚去西市的路可就封了。”他微眯着双眼,轻声提醒道。 此话一出,空气中仿佛凝固了片刻,云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第84章 请旨 萧溪尘闻言面露窘色,他微微张了张嘴,最终未发一言。 云瀛感叹,他这个人到底还是没有君星渊那么厚的脸皮,若她是萧溪尘就直接说今晚留宿云府,气不死他。 她接过小桃递来的油纸伞,将它交到萧溪尘手中,柔声说道:“我送你。” 不曾想,君星渊也同时站起身,在经过她的的身侧时,还停下看了看那印着花纹的油纸伞,才转身向云霁告辞。 云霁这会儿精神了些,见他们要走显然松了口气,这一晚上接待了好几波人,他得赶紧养好精气神,明日还得准备赴宴。 “下官恭送王爷。”云霁拱手道别,萧溪尘和云瀛也随着行礼。 “风大,云大人请留步。”说完这句话,君星渊又对着云霁耳语几句,后者轻轻点头。 阿离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这里,立在君星渊身侧为他撑伞,二人先行离去。 萧溪尘看着他们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回廊转角,才收敛了眼神,若有所思。 在没见到萧长林之前,云霁也不想将这事先行说与旁人,包括萧溪尘。 “走吧。”云瀛见她爹已经回了卧房,便催促萧溪尘早些回去歇息。 小厮在前方提灯,他们共用一伞,所以走得很慢。 阿富在马车旁站立等着接他家公子,手里也早早撑起了伞。 萧溪尘停住转身看向云瀛,她额前的发稍沾染了几滴雨珠,他抬手轻轻拂去。 云瀛这才注意到风大雨斜,别说她的头发,就是衣裙也有些微湿,现在这伞已经成了摆设。 “风大,你快进去。”萧溪尘抬起宽大的袖袍,替她遮挡风雨。 “你先上车。”云瀛拉下他的手,推他上车。 “你先回去。”他转过身,又继续说道。 她还是坚持要看着他先走,待视线交汇时,二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云瀛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矫情的一天,这不是那些情侣之间经常上演的分别戏码吗? 萧溪尘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透过车窗的缝隙,看见她小小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单薄。 他放下窗帘,将心里的不舍尽数压下。 马车冒雨前行,车内昏暗的灯光让他的面色更显凝重。 睿王此人一向喜形不于色,可面对云瀛却好似变了个人,他当然知道那些不寻常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当初,市井流言传她非睿王不嫁,可如今她要嫁的人却是自己。 只要她愿意成亲,他便会与她一起守护好这个家,哪怕面对的是睿王,他也无惧。 云府的高墙之上,幽暗一片,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 君星渊居高临下,隐匿着站在高墙与门楼的衔接处,将方才云瀛和萧溪尘的分别戏码看了个完整。 这女人着实让人猜不透,你以为她在做戏,她又似动了真心。 左右逢源,到处留情,实在是坏透了。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简单粗暴地让皇兄下旨赐婚,这样就能将她永远留在王府里。 可他知晓她内心放荡不羁,最喜自由,实在不甘被人所控。 她越是这样,越能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那簇火焰,她的身心,他都想彻底征服,完全拥有。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长袍,紧贴在身上却丝毫未觉寒意,因为心里的火比风雨来得更加猛烈。 云瀛走到前院后,云府的小厮便将大门都关了,只剩下君星渊还赖在人家墙头上不肯走,将视线紧紧锁在那道身影上。 阿离索性将这无用的伞收了,陪着他一起淋雨。 自家主子不争气,夺爱不成,连累他新开的赌局都要输了。 他忍不住叹气,盼望着或许能有个什么转机...... 翌日,一场风雨过后便是秋高气爽,街市又恢复了往常的喧闹。 与此同时,茶馆里也迎来了新的段子。 上次说到,苏相才刚病愈就要在府里设宴。 今日书接上回,传闻贵妃娘娘也要亲自到场。 无风不起浪,能传出来的消息多半是早有苗头。 苏卿卿毕竟是苏家嫁出去的女儿,但身为圣上的妃子想要出宫自然极为困难,她知道若是去求太后定会拿出来礼法要求她打消这个念头,于是直接去向圣上请旨了。 勤政殿一向清静,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股气场,哪怕是朝臣非要事大事也不敢轻易来烦扰圣上的清净。 君星怀听郑公公通传是苏贵妃来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能有何事?”他早就交待过,无事不要来打扰她,好好待在她的长喜宫。 “回圣上,贵妃娘娘要亲自与您说。”郑公公弯着身子,恭敬着回应。 “让她进来吧。”忍着不悦,他放下手中的奏折,趁着这个空档饮了口热茶。 苏卿卿身穿一袭华服出现在殿门口,妆容却稍显憔悴,见到君星怀便直接跪拜,请求念在她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回府看望病愈的父亲。 君星怀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虽保持着平和的笑意,眼底却显幽深。 孝心?她若是因孝心,又为何单选今日回苏府探视,她当真不知道苏府今日设宴吗? 自苏鸣失踪后,苏相少了一个最信任的人替他奔走,如今苏卿卿虽不能替代苏鸣,但她这个贵妃娘娘的招牌还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笼络朝臣的作用。 毕竟,后宫一向母凭子贵,若是贵妃娘娘日后摇身一变真成了皇后,他们这个大腿就抱对了。 他才登基没几年,这帮朝臣就开始算计让他儿子顶替他了,怪不得自古以来皇帝最后都活成了孤家寡人,生存环境太这么恶劣,真能信任的能有几人? “朕自然不能阻拦你尽孝,但太后她一向以规矩礼法为重,这后宫的规矩朕也不好独自作主,若太后允许,你便回娘家小住几日吧。” 君星怀没说不允,也没直接允许。 如今苏家内部的关系颇为微妙,若苏卿卿真敢去苏太后那边请旨,恐怕也会将她得罪不轻。 “臣妾遵旨。”苏卿卿连忙谢恩退下了,勤政殿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第85章 赴宴 苏卿卿也没想到,她去苏太后那里请旨,竟然意外的顺利。 听闻圣上那边已经知晓,苏太后立马叮嘱她回相府代她探望兄长的病情,还特意命人带了一车的补品,可谓十分热络。 苏卿卿自是感激涕零,心想许是自己思虑过重了,毕竟都是一家人,只有父亲地位稳固了,太后在后宫也能有仰仗不是。 方才她只顾着请旨,直到此刻才留意到苏太后那里还有两位女子端坐在殿内。 这两位女子便是冀王的两位妃子,姜瑶和林若瑄。 “原来今日是相府设宴,不过,倒是奇怪了,儿媳没听说咱家王爷要去赴宴。”姜瑶眼眸流转,轻摇手中的团扇,看向坐在尊位上的那个女人,柔声说道。 她是被苏太后设计嫁给冀王的,若不是君星昱处处以她为先,她才不会隔三差五的进宫给这个老毒妇请安,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维护冀王的面子。 这会儿得知相府的宴会特意将冀王排除在外,她也忍不住想给苏太后添个堵。 “哀家有重要之事让冀王亲自操办,不巧赶上你们舅父设宴。卿卿,到时与你父亲说一声,是哀家考虑不周了。”姜还是老的辣,苏太后压根不接她的招。 “姐姐,亏得您与王爷日日亲近,竟然不知他有要紧的事不能赴宴,还好母后在此,要不然贵妃娘娘会多心的。”林若瑄知道姜瑶与苏太后不和,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 “妹妹,王爷做的自然都是大事,我们做女人的,还是不要过问太多男人的事,你说对吗?”姜瑶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这也是平日里冀王给她的底气。 苏太后懒得理会她们,她缓步走下台阶,与苏卿卿话别。 出宫机会难得,又赶上相府办宴,这种场面苏卿卿当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所得到的荣宠。 君星怀虽然不喜欢去她那里,但贵妃该有的待遇都不曾亏欠,甚至为了堵她的嘴,还会特地多赏赐一些。 她在宫人面前一贯云淡风轻,摆出不喜争宠的样子,心里的苦楚只能自己吞。 好在她出手阔绰,长喜宫的下人们对她自是十分维护。 在大盛朝,贵妃的仪仗仅次于皇后,从车辇到马匹都是千挑万选的,车辇周围的装饰包括随行人员也都要彰显皇家威仪,也因此,整支车队一出宫城便吸引了无数的视线。 苏家早早的派人到宫门口等着,待贵妃的仪仗一出现便立刻赶回相府报信。 苏卿卿能回府探亲,苏家的另外两个女儿内心更加雀跃,不过她们开心的点还不大相同。 苏兰兰年纪尚小,她想的是日后小姐妹们都得以她马首是瞻,必须看她的眼色行事。 而苏莹莹想的是长姐已有这样的尊荣加持,那她们何愁寻不到好夫婿? 说到夫婿,她心中一直有个模糊的轮廓,无奈能接触到的这些世家子弟无一人符合,害得她总是春心难付,以至于最近整个人都有点哀怨...... 相府就坐落于宫城外,所以苏卿卿贵妃的风头也就出了一小会儿,除了附近街巷的百姓赶上了见世面的机会,绝大部分的平民无缘得见。 不过,这些信息迟早也会成为说书人的素材,编成段子在都城大肆传播。 此时,艳阳高照,霞云溢彩。 相府一干众人都已经站在门楼下,以苏相为中心,家眷分别在两边依次排开。 结果,还没等迎来贵妃车驾,望星楼的车队倒是先到了。 因望星楼的歌姬舞姬众多,由楼主亲自带队,加上一整个乐团,浩浩荡荡的停了半条巷子。 墨轩自马车里缓缓走出,他身穿精致的锦袍,气质优雅出尘,一亮相就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时,有人高呼一声“贵妃娘娘驾到”!很快,那尊贵无比的车驾自远处缓缓驶来。 众人纷纷原地跪下叩首,望星楼的人也都停在马车附近跪拜。 苏卿卿一身华服,由侍女们搀扶着走下车辇,她加快了步子亲自将苏相扶起身,顺带着免了众人的礼。 乐声阵阵,彩旗飘扬,这阵仗的确难得一见。 苏家人簇拥着苏贵妃向主屋走去,墨轩跟随着同行的琴师,走在队伍的最末端。 待走到花门处,相府的管家终于出现,将他们引到了旁边的一处小院落。 苏家对宴会十分重视,专门准备了两个厢房给他们使用,所有乐师用一间,歌姬和舞姬用一间。 墨轩将手中古琴小心放置桌案上,他抚摸着袖口的木钗,目光落在门外与楼主叙话的管家身上。此人名为鲁远,他深受苏相信任,在相府服侍了几十年,当年苏相与他娘之事此人应该也是知晓的,不知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若这管家曾有过推波助澜之举,那他一定会让其付出代价。 很快,夕阳渐斜,夜色初降。 相府门口又热闹了起来,各家的马车接二连三的停在附近。 日间,贵妃回府探亲的消息不胫而走,可见都城里的说书人的有两把刷子的,竟然能提前预判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当然了,到底是预判,还是故意放风,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与苏相坚定站在同一战线的朝臣之外,原本有一些还在观望的人,见此情景最终还是决定赴宴。 不过,也有那么几个让众臣意料之外之人,也出现在了云府。 就比如云霁。 他今儿一早便去见了萧长林,二人在书房里谈了大半日,其实这些年,萧长林不是没有机会重抬仕途,只是他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若不是当年被诬陷,导致他家境困顿,他的妻子也不会因操劳过度,最终撒手人寰。每每想到此事,他便对官场生出几分厌恶之感。 可如今圣上一封手书,看似寥寥数语,却默默地唤起了他为官的初心。 那些人若一直祸乱朝堂,日后便会有更多人与他一样,无端被嫁祸,家人受牵累。 “长林兄,我自知你心向明月。可是,我担心你的身子,户部的差事可是相当耗心血的。” 云霁知道,何止是耗心血,若真让他看到那些亏空,估计气都要气死了。 第86章 相府 萧长林长叹一口气,说道:“圣上年轻有为,志向远大,我相信他定能还朝堂以清明,只不过,需要时间。我等甘为基石,希望能撑到贤能出现的那一天。” 云霁闻言忍不住落泪,此话一出,看来萧长林是同意复职了。 他一边欣喜,一边担忧。 喜的是好友在不惑之年还能有机会施展抱负,忧的是即将要面对的风暴,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凶险。 “长林兄,我会派两个人扮作小厮,跟随你左右,万勿推辞。”云霁面色严肃,低声说道。 若是年轻时候的萧长林,恐怕会一口回绝,并表示刚正之人不惧宵小之徒。 但经历了那些事之后,他也明白了欲成大事,必须先保全自己,自然也包括不给恶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萧长林双手抱拳,声音微颤道:“多谢云兄替我筹谋。” 云霁办完了正事,回程的路上特意拐了个弯,来到自前朝就极具盛名的墨韵斋,挑了一块上好的徽墨,作为礼品。 他与苏相素来没什么交集,朝堂碰见最多是互相行个拜礼。 太常寺的人已经更换的差不多了,多亏圣上高瞻远瞩,早早便从民间储备了一大批能人,否则这次临时上任,他手边怕是连个能干这摊活儿的人都抓不到。 云霁返回到府里,眼瞧着天色尚早,去相府不必太赶时间,不早不晚才不引人议论。 他放下装着徽墨的礼盒,绕到后院看看女儿在忙些什么。 云瀛那晚淋了雨,她及时给自己煮了驱寒的汤药,现在稍有些乏力。 得赶紧养好身子,万一大婚当日拜天地的时候忍不住打喷嚏可就热闹了......她敢说,那得被广场白胡子老头编成段子说上一整年,这太可怕了。 云霁被自家女儿叫停在屋外,说怕传染给他,有事就在门口说。 他自然得听安排,反正女儿说什么他做什么。 不过,云霁突然想起来过了今晚之后,他又得宿在官舍一阵子,就特意跟女儿说一声。 云瀛想到她爹那边人员调整完毕后该处理具体事务了,星图的建造哪怕需要个三五年时间,总得有个开始。 万事始于足下,不开始做,就永远谈不上倒计时。 “爹,你还记得李文君吗?您书房里的那个星图,就是他设计的草图。” “记得,你提他作甚?”云霁是现在只要女儿提到任何男子,他心里都会咯噔一下。 “我和溪尘去凌州时,与李兄有过一面之缘,他是净心大师的亲传弟子,如今也被圣上召集到了太常寺,改日我和溪尘请他到家里一坐可好?”她连忙搬出了萧溪尘,总觉得有他就事半功倍。 “李文君......他此前没有官身所以只任命了主事 ,后面还要看他的能力如何。”云霁误以为李文君是嫌官职不高委屈了他。 “哎呀爹,您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让您走后门,就是邀朋友来府上做客,您也不用当自己是他的上峰。” “那便随时都可以,瀛儿,你来安排,爹保证在。”云霁将脸颊贴向房门一侧,大声说道,生怕他女儿听不见。 一门之隔的云瀛不禁摇了摇头,她爹真的是宠女无底线...... 相府是前朝御赐的宅院,在此前历代都是朝中重臣的府邸,在都城能居住在此地,本身就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此刻夕阳宛如锦缎,晚霞映照下,庭院中央的那一方池塘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池塘后面的正厅雕梁画栋,色彩斑斓。两侧都是精美的游廊,上面的彩灯花样各异,材料和做工都极为考究。 再外侧是厢房,正厅后面才是日常起居的各院落。 门房通报后,云霁便悠闲漫步,一边环顾四周美景,一边走进了游廊。 一路有侍女向他屈膝问安,前面有个小厮眼尖的看见他走来,连忙通报给了鲁远。 鲁管家上前几步,对苏相耳语一番。 苏胜神色一滞,立刻转身看向一侧的游廊处,冲着云霁抬手一礼:“云大人能赏光,苏某感激不尽。” 云霁微笑回礼,将手中备好的礼品交给了旁边的小厮 。 苏胜将视线转向那刻着墨韵斋的木盒,大概能猜出里面是什么物件。 不过,他压根儿不在乎云霁送什么东西,能拉拢中立之士,本身就是向其他朝臣传递出一个信号,就是苏家还会持续吸纳党羽,不会轻易向君家低头。 “快带云大人落座。”眼前回廊处又有人提着礼品出现,苏胜交待管家为云霁引路。 走进正厅,里面的圆桌差不多都快坐满了,云霁迅速扫了一圈,有不少熟面孔。 只不过,过来捧场与真正结党,还是两回事。 正看着,眼前突然有一道黑影晃过。 “原来是云大人,林某还以为认错了人。”这还没开席呢,林之峰就一副喝大了的样子,一把拽住云霁的衣袖。 他面色红润,体态微醺,明显日间已经有过一次宴饮,这厮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可以将尚书之位收于囊中吧? 如此昏庸之辈,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霸占了户部侍郎的肥缺,竟然还想觊觎户部尚书的位子,云霁心里一阵嫌恶。 “林大人,可还能站稳?”云霁在面上还是一贯儒雅,俗话说物以类聚,他这等风姿与林之峰硬站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 “云大人不必担心,不必担心。”林之峰原地转了一圈,接着又被旁边的人拉去叙话了。 云霁不留痕迹地拂了拂衣袖,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脏东西,避之不及。 眼看着时辰将至,苏卿卿终于自门口处款款走来,艳压登场。 她头戴珠冠,露出花颜月貌,一袭华服尽显贵妃尊荣,引得一些朝臣的家眷频频侧目。 在众人的注视下,苏卿卿来到了正厅的最前方,她后面跟随着的一众侍女和内侍分别立于两侧,所有人的脸都是微微上扬,很是倨傲。 苏卿卿环视四周,她能日日忍受被圣上冷落,要的就是此刻的尊荣。 那些在前朝翻云覆雨的老家伙们,还有那些惯会嚼舌根的官家女眷们,此刻都得向她屈膝跪拜。 她满意一笑,径直上前扶起苏相及苏夫人,然后冲着在场的其他人说道:“众卿不必多礼。” 第87章 登场 宴席正式开始,侍女们将美酒佳肴陆续呈上。 苏相缓缓端起酒杯,邀席间众人同饮。 因是家宴,苏夫人和苏家女儿们也都列席,只不过都在贵妃的座位附近,女眷们都在那个区域,中间巧妙的用纱幔隔开。 以往这样的场合,定不会缺少苏鸣的身影,平日偶尔有不方便直言的话,皆由他来向苏相传递。 如今他不在都城,许多人还是隐约觉得不适应,生怕待会儿不小心说错了话。 不曾想,苏相却主动对众人提及苏大公子的近况。 说他在异邦一切安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多历练历练不是坏事,待返回都城也能更好的为圣上效力。 席间有人立刻站起来捧场,说虎父无犬子,苏公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待他来日凯旋,还得向苏相讨杯庆功酒喝! 众人纷纷附和,看来苏相已有打算,所以才面色如常,尤其是眉宇间已然没有疲态。 苏相闻言仰头大笑,举杯示意大家共饮,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在场的大小官员终于松了口气,正厅里笑声渐起,气氛终于热烈了起来...... 今夜的座位都是按官阶排序的,所以云霁的位子很是靠前,那些上前来给苏相和苏贵妃敬酒的官员与他们对饮后,往往还要路过云霁这里再喝上一杯。 他只能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场面话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不过,这些人把酒敬到云霁这里,一般还多道了声恭喜,恭祝他喜获良婿。 这话他倒是爱听,让他喝多少酒都心甘情愿。 酒过三巡后,舞姬踏着轻盈的步子走入大厅中央,随着乐声的指引翩翩起舞。 一缕清音悠然升起,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那琴音的来源之处。 只见墨轩身着长袍,衣袂飘飘,坐在乐团的最中央。他轻抚膝前的古琴,神态从容,顷刻间琴音宛如流水般。 在场的女眷几乎都听过墨轩的大名,只是不一定都见过。 如今在相府得以一见,方知传闻不虚。 墨轩面容沉静,眸光低垂,指尖在琴弦上不停拨动,嘴边挂着一抹温柔的微笑。 众人要么沉浸式听曲,要么大胆盯着看脸。 只有苏胜,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此人的眉眼竟有故人之姿。 一曲弹毕,墨轩缓缓走上前向众人谢礼。 他双手交握,缓缓低头,发丝因动作而自然垂落,那支古朴而精美的发簪悄然显现。 苏胜看到簪子,神色突变。 他身体稍向前倾,细细端看了他的容貌,心中不禁有了几分猜测。 墨轩演奏完便独自回到偏殿小憩,待宴会结束再与其他琴师一同乘马车回去。 此时室内只他一人,其他琴师还留在那里给舞姬们伴奏。 今日目的已经达到,有些事,过犹不及。 他将琴轻置在木桌上,看香炉里飘出的缕缕青烟,思绪又回到了凌州的那个茅草屋里。娘,保佑我...... 偏殿的门虚掩着,并未关紧。约摸一柱香后,他听见门外传来一人的脚步声。 很快那人在门口停住,用低沉的嗓音轻唤一声:“请问墨轩公子可在?” 鱼儿上钩了。墨轩缓缓站起身,将虚掩的门开得更大些,来人是苏府的管家鲁远。 鲁远行了一礼,他虽脸上带着笑意,但墨轩识人无数,知道他一看就是深藏不露、心机颇深之人,不能被他和善的外表所蒙骗。 能在相府稳坐几十年的人,不可能是良善之辈。 总之,他对这个管家,一开始就有所提防。 “原来是鲁管家,您找在下何事?”墨轩微微低头,礼貌问话。 “是鲁某失礼,叨扰了公子清静。”鲁远环看了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是,相国大人有请,公子您随我来。” 墨轩闻言,脸上特意闪过几分惊讶之色:“相国大人?”。 鲁远不留痕迹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对面之人似乎对苏相的传话颇为震惊,他的心方觉踏实了些。 来的路上他有猜测过苏相的意图,堂堂一国的宰相,屈尊召见一个琴师,难道是要招揽他当细作? 鲁远快速将今夜的宾客过了一遍脑子,暂时还未有头绪。 思虑间,墨轩已经走下了台阶,意外的是,鲁远并没有将他带出这个院落,而是从方才休息的地方来到了离花门最近的一间屋子。 门轻轻一推便开了,墨轩环顾四周,除了身后的管家,这里空荡荡的竟无一人。 他刚想转身询问,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光亮,一道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进来吧。”沙哑的声音自密室之中传来。 墨轩看向鲁远,后者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走近,双手交握向里面的人行礼:“问相国大人安。” “坐下吧。“苏胜微微抬手,示意管家关上暗门,但并没有让他回避。 ”这位公子能否将你的发簪取下,让老夫一看?”苏胜年近五十,因保养得宜,丝毫没有油腻之感,他看向墨轩的眼神尽显和善。 若不是知道他对权利极具野心,此刻他这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真能迷惑不少初出茅庐的学子,进而甘心投靠在他的麾下。 墨轩闻言,抬手取下木簪交到一旁的管家手里,然后径直坐下,顺道还整理了下衣角,没有任何卑微之感,自带从容淡定的气场。 苏胜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他,几个简单的动作,他便认定此人不俗,哪怕出身风尘之所,也未沾半分污秽之气。 他将木簪拿到手中,用指尖轻触那簪头的碎石,形制与当年那女子发髻中的一模一样。 “此簪与我一位故人的物件极为相似,敢问你手中的这支从何而来。” “回相国大人,您手中这支木簪实乃我母亲的遗物。”墨轩没有自称奴家,以前在望星楼也是如此,这是属于他的傲骨。 不过很明显,此时的苏胜完全没那个心思去计较称呼上的礼数问题。 “你的母亲?”苏相的手明显抖动了一下,他很快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令堂尚建在否?” “她已经去世多年。”墨轩平淡回道,感受不到一丝哀怨之气。 第88章 相认 “她可是豫州人士?”苏相的语气明显地急切起来。 “自我出生起就在凌州生活,母亲是哪里人,我并不知晓。” “凌州......为何是凌州?”苏胜摆弄着簪子,低头自言自语。 “......”墨轩微眯双眼,没有回答。 “鲁远,你可是知道些什么?”苏相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凌厉的眼神看向墨轩身后的管家。 方才苏相问到墨轩母亲的时候,鲁远的双腿便开始打颤,心头止不住的狂跳,他终于明白了苏相要见此人并非是要招揽细作,而是要当面认子。 当年之事怕是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他今日之劫能不能过关,全在苏相一念之间。 “大人,鲁远有罪。”管家直接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苏相猛地站起身,大声呵斥道。 鲁远转头,看了一眼墨轩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当年,大人自豫州回京述职,因破获私矿一案调任刑部就没再回去。几年后,不知夫人如何知晓您在豫州与......与一女子有过私情,便派人去核实。派去的人回来时说那女子已不在豫州,辗转查证方知是去了凌州。“ ”凌州......”苏胜的视线立刻看向了墨轩。 墨轩却垂着眉眼,仿佛他们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手指在轻轻把玩着自己的衣袖,反复揉搓着。 “夫人的指令是严查子嗣,当时让属下派人去凌州暗查,但除了那女子,并未发现有幼子同住。” 言下之意就是,墨轩也不一定就是苏相的儿子...... 大概是这句话让苏胜找回了理智,他再次开口问墨轩生辰年月。 墨轩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洪武三年九月初一。” 洪武三年......时间没有错,正好是他回京的第二年。 此刻的鲁远面色灰暗,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他彻底没了辩驳的动力,当年他背负苏夫人的命令,亲自去凌州办差,目的是让那个女人永远不能回来攀咬,不曾想却还是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真相差不多还原了一大半,还有一点,尚需验证。 在见墨轩之前,苏相已经召见了望星楼的楼主,让此验证今夜墨轩来相府的动机。 究竟是他主动要求前来,还是被动接受安排? 楼主不疑有他,以为苏相是要封赏,顺带还邀上了功,她身着彩衣,媚眼流转,连忙上前说道:“相国大人有所不知,墨轩此前已离开都城数月,这次是奴家千辛万苦才求回来的呢!” 苏相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他此前可与朝中哪位大人走得近些?” 楼主轻轻摇头:“墨轩性子冷淡,除了望星楼接下的演奏,很少单独应酬。尤其是与都城的权贵老爷们并无半分交情,倒是......” 她突然止住不再言语,可能也觉得自己话太多,怕若苏相厌烦。 “倒是什么?”苏相眼尾一挑,话说一半才叫人生厌。 楼主尴尬一笑:“是奴家多嘴了,倒是与阿瀛和...与阿瀛关系颇好,就是云大人的爱女。” 她差点就把季淑妃的名字给说出来了,这万一失言可是要惹祸上身的,还好她反应快。 殊不知,她这样一说,反倒让苏相更信了几分。 云霁那个纨绔女儿,此前的确听闻整日在酒楼与人厮混,能与墨轩交好,想必也是贪图他的才色。 苏相满意的点头,挥手让鲁远将人带下领赏,自己坐在原地凝思。 他将一屋子朝臣暂时抛下,也是急于求证,此事对整个相府来说意义重大。 苏鸣的安危暂时不用担心,但他需要有人继续为他奔走,此人的身份必须能担得住,还得忠心于他。 这世间的羁绊莫过于血缘。 哪怕墨轩是被人利用,也好过是他刻意为之。 如今看来,倒不像是有人在设局。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人是假的,他也可以当成是真的,只要这人出现得有价值。 在这一刻,苏相看墨轩的眼神已经与此前略有不同。 “婉娘......是我负了她,我并不知她生下了你,后来我派人寻过她,但没能寻到。”苏相说的倒是实话,他若早知道有这么个儿子,断不能让他流落在外。 墨轩见他眼眶含泪,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心里越发冰冷。 寻过,也就是图个心安,没寻到,便不再多费心思。 方才鲁远的话让他明白了,当初母亲选择离开豫州,独自前往异乡,大概也是知晓有人要对他们不利。 不知,她有没有怀疑过要将她赶尽杀绝的人是曾经的枕边人?那该是多么绝望。 可不管下令的人是苏相还是苏夫人,对她来说都只是一道催命符而已...... 想到这些,墨轩便冷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相国大人,天底下重名之人甚多,即便我母亲与那女子同名,也不代表就是同一人。相府门楣,墨轩岂敢觊觎,大人若无其他事,请允在下告退。” 说完便转身,示意管家打开暗门。 听闻墨轩压根儿不想与他相认,苏胜这下彻底相信了眼前之人就是他流落在外的儿子。 “轩儿,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只要你肯回相府,我会给你娘正式的身份,也会认你作嫡子,日后你再不必去卖艺赚钱,相府就是你的家。” 母亲不会稀罕你给的身份,我也不稀罕......这是墨轩心底的声音。 可他已经在睿王那里表明了未来所谋之事,自然要将这戏继续演下去,究竟是谁下令对母亲赶尽杀绝的不外乎就是两个人选,对他来说真正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墨轩停住脚步,转过身子,双眼噙着泪水,看向苏相:“您说什么?” 苏胜见到他的眼泪,顿觉情绪奔涌上头,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相府就是你的家,日后,父亲会为你铺路,无需再忧心生计。” 苏相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听在鲁远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这相府里平白无故多出个嫡子,苏夫人怕是会掀翻了天!还有那几位小姐,甚至贵妃娘娘也在! 当年他又是操办此事之人,如今搞得里外不是人,又得被这位公子记恨上,看来他在苏府的时日不多了。 ”那我的母亲......“墨轩幽幽的开口。 ”对对,婉娘之事自然是重中之重。鲁远,一切交由你去操办,办好了将功赎罪,办不好我要你的脑袋!“他将目光射向还跪在原地的管家。 鲁远会意,立刻站起身。还有差事办意味着他还有用处,他连忙抬手行了大礼,将那头埋得快贴到了胸脯。 交代完这些,苏相终于松了口气,露出满意的微笑。 墨轩将那泪拭去,轻声说道:”一切但凭大人作主。“ “不该再叫大人了。”苏相假意不悦。 “是,父亲。”墨轩微垂着眼眸,改了称呼。 苏相心头一动,上前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用温和的声音说道:”走吧,随我回正厅。从今夜起,你便留在相府。“ 第89章 震动 宴席还在继续,虽然苏相暂时离席,但官员们自顾自的围了几个小圈子在互相交流,一时间觥筹交错,气氛依旧热烈。 云霁因择婿一战成名,因此又被两位大人拉住,让他给参谋参谋未来女婿的人选。 其中有一位大人很是夸张,连图册都随身携带着,里面有不少都城适龄官宦子弟的画像和信息。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榜下捉婿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在择婿这个事情上,前前后后,方方面面都大有学问。 若是重来一次,谁还能抢得过这些狠人? 他十分庆幸自己下手的早,在萧溪尘还未崭露头角的时候就将亲事给定了下来。 有他这个努力的爹,女儿便可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里,云霁又自觉十分得意。 他继续翻着手中的画册,原本上面还写着苏鸣的名字,显然这个版本还没来得及更新,但大家都心照不宣提闭口不提。 “张大人,您这上面信息不全啊,缺一位重量级人物。”云霁说的一本正经。 这位张大人的父亲便是张岭,前朝大学士。 只不过他的成就不及他那位大学士的父亲,至今还停在从四品的品级上,因此他格外注重女儿的婚事,想给他找个有前途的夫家,也好帮衬一下自己。 “缺了何人?”他神情错愕,不敢相信竟然还能有人逃过自己的双眼。 “自然是咱们大盛朝的睿王殿下,睿王可一直未娶,府里没有一个女眷,您可是把他给漏掉了。”云霁可能是与君星渊吃了两次饭喝过一次酒,胆子也大了起来,如今都敢编排他了。 张大人闻言脸色一变,心里冷哼了一声,好你个云霁老儿,自己得了便宜就不想别人好过。说谁不好,偏偏说那个冷面煞星,都城里的人谁没事儿敢招惹睿王?再说他一个从四品跟睿王攀亲戚,是疯了不成? “云大人,你莫要开玩笑。” “张大人,我觉得云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另一位大人凑过来,强势加入对话:“睿王虽面冷了些,但私德方面却是洁身自好,从未听闻有半点风流韵事,或许是能护好家眷的。” “说到风流韵事,也不是半点没有吧......”张大人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 当初云霁的女儿非睿王不嫁的流言可是传得人尽皆知,他是有多厚的脸皮一边霸占着良婿,一边还能在这里提睿王...... 张大人从云霁手中抢回画册,嘴上随意说了句多谢便应付了事。 云霁也不在意,他清了一下嗓子,坐直身子,也不再言语。 因为苏相回来了。 方才苏相匆匆离开,大家都当他是处理紧急事务,身为宰相临时有要务再正常不过,于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假装没看见。 此刻苏相不仅重新现身,身后还跟着方才那位年轻的琴师,难道所谓的要务就是去见这个人? 众人交换着眼神,有点摸不着头脑。 苏相将墨轩带到正厅最中央靠前方,稍稍站定就放大音量,高声说道:“诸位同僚,诸位好友,苏某今日要宣布一件大事。” 方才还喧闹的宴席瞬间寂静无声,连旁边的乐声也戛然而止。 苏夫人转过身,第一眼便看到苏相身边的男子,再留意到苏相脸上那难言激动的神色,作为掌管后宅多年的人精,瞬间就猜到了七八分。 她猛然站起身,却被一旁的苏贵妃用力拉扯了一下,后者对苏夫人轻轻摇头。 如今苏家暗藏危机,父亲此举定有深意,我们先静观其变...... 苏贵妃用眼神表达出此意,母女俩也算是有些默契,苏夫人显然是领悟到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坐了回去。 “苏某昔日蒙皇恩浩荡,方能有今日之成就,然则,苏某未到都城时,在豫州亦曾有过一段情缘,但命运弄人,未得相守。今日终得父子相认,在此,邀请诸位帮我做个见证,这位墨轩墨公子就是我苏胜的儿子。”苏相不愧是两朝元老,这一番话说得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点激情澎湃。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特别是望星楼的人,差点将手里的乐器摔在地上。 大厅里有片刻的寂静,还是林之峰反应的够快,即使醉酒也没耽误他那股子谄媚的本事正常发挥,高声说道:“下官恭喜相国大人父子相认。” 他还特意摇晃着身子,一路小跑来到苏相面前,行了大礼。 在座的男人们很快找回了理智,纷纷起身拍手庆贺。 另一边的女眷们则迟疑着不太敢动作,毕竟贵妃娘娘和苏夫人还在前面,她们的态度不给出来,让其他人如何反应? 苏卿卿不动声色的凝视着着墨轩,他区区一个琴师,即便早已名满都城,也不过就是一个外室生出来的野种,竟然妄想踏进相府的门槛,若是兄长还在,岂会容这等低贱之人如此嚣张? 可如今兄长不在家中,父亲想必是急需一个棋子,否则又怎会自爆当年丑事,让家人陷入尴尬境地。 正思索着,苏相却突然向她这边看了一眼,神色严肃,冲着她微微点头。 苏卿卿随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父亲顾的是大局,那她也不能坏了他的计划。 苏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在座的女眷们都知道她的性子,平日里她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苏府后宅清明,家里四个女子皆由她所出,此刻一个私生子凭空出世,自己丈夫显然直接给了他嫡子的待遇,这简直就是生打她的脸,将她变成了今夜最大的笑话。 苏卿卿留意到了母亲的情绪,只能轻轻拍了一下母亲的手背,以示安抚。 随后,她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缓步来到了苏相身侧。 “父亲,女儿敬您。”然后她又看向一旁的墨轩,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却没什么温度,说了一声:“恭喜了,墨公子。” 墨轩岂会不知她强压着敌意,但他又不图什么家人和乐,于是礼数周全的向苏卿卿行了拜礼:“墨轩见过贵妃娘娘。” 苏卿卿轻轻抬手,免了他的礼,转身面向眼前的众人。 既然她是专程回苏家镇场子的,便不能轻易让旁人抢了风头。 “众卿,今夜请与本宫共同举杯,恭祝相国大人身体康健,福泽绵延。” 苏卿卿端出了贵妃的派头,在场的官员和家眷们都随她一同举杯,方才那小小的插曲逐渐被此起彼伏的祝福声盖了过去。 云霁自饮了一杯,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今夜还能有如此奇事。 他靠近方才那位张大人,低声说了一句:“我看你那画册,不妨将这位墨轩公子加上吧......” 换来张大人的怒目:“你什么意思?我女儿怎会嫁个琴师?” “什么琴师?这是相国公子。”云霁斜了他一眼。 张大人嘴唇动了动,却没再反驳 ,算是默认了他言之有理。 第90章 身份 宴席过后,相府门口的马车开始朝向四面八方渐渐散去。 望星楼的楼主率众人回到了小院里,她虽不是真正的掌柜,但平日里负责经营的却是她。 一直以来,她自认慧眼识人,八面玲珑,如今却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得罪了哪位贵人。 先是季落落摇身一变成了皇妃,现在墨轩一夜之间又成了相国公子,明天会不会有谁原地飞升成仙? 她心想着这些,眼皮竟开始狂跳。 突然门被人推开,墨轩自外面走入,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侍。 昔日的伙伴如今已是身份尊贵的相国公子,屋里众人还是有短暂的错愕,才纷纷反应过来屈膝行礼。 墨轩温柔一笑,让大家不必多礼,目前为止他还是望星楼的人。 说完他走向楼主,与她靠近耳语一番...... 宾客完全散去已过了亥时,相府里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移步到了议事厅等候。 苏相坐在主位,他把玩着手中的玉壶,时而拿出软巾擦拭一二,时而抬头看看门口。 苏夫人则端坐在雕花木椅中,头微微扬起,眼眸却低垂着,一言不发。 苏卿卿见状寻思着待会儿便要替母亲出头,最起码也要让这位新人知道,相府有相府的规矩。 侍女奉上一碗养颜汤,她轻啜一口,用丝帕沾沾了嘴唇。 苏兰兰的胸口上下起伏不停,她这急脾气,显然已经忍了很久,就快到了爆发的边缘。 苏莹莹却意外的有些安静,她的眼神几次都在向门外飘去,手指轻抚自己脸颊旁的发丝,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墨轩在房内沐浴更衣,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出现。但苏相特意交待他说,不必过急,整理好仪容再出现即可。 几个小厮在偷偷在议论,说这位墨轩公子是都城鼎鼎大名的人物,在望星楼里的吃穿用度亦十分讲究,怕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 另一旁的侍女们则交换着眼神,谁不喜欢伺候潇洒俊逸的年轻主子,以前大公子在的时候,对她们亦是十分慷慨。 门被打开,墨轩一袭黛青色的交领长袍,头戴玉冠,腰系玉佩,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自房内款款走出。 小厮们瞬间噤声,一名低头在他前方引路,剩下几人则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人已到场,下人们纷纷退下。 苏相知道他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更改,但家里必安抚得当,才能一致对外。 “今夜之事,实属突然。机会难得,只能当众宣布,方能立威。鸣儿在北燕,有你娘家之人照应我自然放心,待朝局安稳后,我会派人去接应的。” 他这话是对苏夫人说的,只要她能接受,小辈们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苏夫人转过身子,她这会儿已经冷静了许多,如今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简单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只不过,她的男人怕是急糊涂了,前脚刚被绑走一个儿子,后脚就有人送来一个儿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可她要是直抒胸臆,怕是效果适得其反。 男人总是盲目自大,相信自己无所不能,永远不会犯蠢。 “老爷,妾身自然明白您的苦衷。只是这位公子远道而来,又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老爷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物件?” 她记得当时下令搜查过,也带回来一些金器首饰,若是有漏掉的,希望那女人穷困潦倒之际都变卖了才好。 可惜,墨轩没有给她如愿的机会。 他将手中的锦盒奉上,请众人过目。 苏相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亲手将它打开。 里面是一条做工精致的皮带,上面镶着金属装饰,还有两块上好的玉扣。 “这是您当年的贴身之物。”墨轩站在一旁说道。 苏相认出这腰带是他在豫州时佩戴过的,当时他时常宿在那女子之处,她有他的贴身物品不足为奇。 没想到时隔多年,此物还能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惊喜。 苏夫人不再多言,这个时候与自己的男人唱反调,只会让外人钻了空子。 苏卿卿开口道:“父亲,我这位哥哥想必在外面吃了不少苦,那烟花之所始终有失体面,若有机会,您还是寻他寻个正经差事做吧。” 她这话明面上是在帮墨轩说话,实则在侮辱他不干不净,在外做着供人欢乐的低贱勾当。 苏兰兰噗嗤一笑,也跟着点头附和。 墨轩却勾了勾唇角,面色丝毫不受影响,他坐回到座位上,任她们过嘴瘾。 苏相倒是听了进去,以前不想惹君家忌惮没有让苏鸣入仕,结果这次却吃了一个暗亏。 若他有个一官半职,潜入都城绑架大盛官员这种事情,可是严重到可以引起两国交战的程度,恐怕借北燕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 如此一来,他必须为墨轩求个官身,父子同心合力,日后也好方便行事。 ”卿卿所言及是,为父会向圣上奏明,我苏家三朝为官,为朝廷鞠躬尽瘁,求个差事还是不难的。“ ”......“苏卿卿一怔,没想到父亲竟然真会这么做,只得压下不悦,尴尬的笑了笑。不过她还要是提醒一句:“父亲,相府多出一个嫡子,姑母会作何感想?” 苏相道:“她贯会权衡利弊,结果惹得北燕不满,害鸣儿倒了霉。我替自己的儿子求个仕途,若她有不满,以后那些拉拢朝臣之事,大可以都由冀王亲自奔走。” 苏卿卿不再多言,她知道晓苏太后暂时还不会将冀王推在最前面。 ”爹,哥哥都没入仕,他算什么?“苏兰兰终于不忍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兰儿,不许无礼。“苏夫人算是看明白了,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只能从长计议,再耗在这里也无意义。”全凭老爷作主吧,妾身乏了,先去歇息了。卿卿,你随我来。“ 母女二人同时离开了议事厅,苏兰兰看了一眼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房间内的人瞬间少了一半。 ”莹儿,你还有事?“苏相倒是奇怪一向言语刻薄的二女儿,方才竟然半句话都没说,实属反常。 苏莹莹轻摆身姿,走到墨轩身旁,面对着苏相说道:”父亲,墨公子初来乍到,想必还不熟悉这里的环境,让女儿送他回去吧。“ 苏相倒是意外她能有此反应,多少有些欣慰。便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容,说道:”别再叫墨公子了。“ ”是,二哥,请随我来。“她羞涩一笑 ,垂眸说道。 ”有劳妹妹。“墨轩颔首,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心里有了些盘算。 第91章 前夜 苏相的行动力超强,第二天便给勤政殿递上了折子。 折子一打开,上来就是先请罪。 大概意思就是说苏家蒙受皇恩浩荡,他深知此乃天大之恩赐,本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朝廷之厚爱。 然而回顾往昔,他心中常怀歉疚之情,更痛心疾首的是子孙后代未能继承先辈之志,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最后就是斗胆特求圣上赐予苏家后代一官半职,只为能有机会继续为圣上分忧解难,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 可能是怕圣上不好安排,还特意给他划了几个备选的官职,品级不算高。 如此行事,也就他苏胜才有这个胆子。 他是算准了君星怀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这在朝廷都是有先例的。 他替墨轩求的职位里面就有太常寺的协律郎,调和音乐,也算专业对口。 况且,太常寺现在也正好有空缺,这次宴席云霁也来了,他应该不会拒绝,后面相府自会备上大礼。 君星怀看完不禁摇了摇头,还真让墨轩猜着了,这个苏相还真替他求了差事做。 “阿渊,回头你告诉云霁,苏家的公子不必忌讳,让他尽管用便是。” “是,皇兄。”君星渊等着他看下一道折子。 那是云霁提报的,内容是萧长林同意重回朝堂,协助圣上监察户部事务。 “如此甚好,可若不直接将他空降到户部,那安排在哪里合适?难道是御史台?会不会太激进了些。”君星怀眉头微蹙,他放下奏折,用手指点了点奏折的封皮。 “臣弟听闻萧长林虽在户部任职,但他也擅长研究经史子集,数十年也曾留下几本着作,小范围内有过传播。不如就封他为翰林院侍讲学士,以与您探讨学问为名听政谏言,其他的可日后再定夺。” “侍讲学士,品级虽低了点,但好在行事自由。朕这就下旨。对了,听闻他身体抱恙,不能颠簸劳累,每日往返着实辛苦。” 君星怀沉思片刻,又加了一句,赐萧家新府邸,规制从简,但距离要离宫城近一些。 若是能理清户部的窟窿加以整治,这点赏赐简直微不足道。 “阿渊,这件事你盯着内务司速办。” “臣弟领旨。” 萧家父子是在西市老宅接的圣旨,郑公公亲自乘马车走了这一趟,没有派旁的内侍人来,以示圣上对萧家父子的重视。 宣旨的时候,街坊四邻将这所小院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任谁也想不到,冷清了十几年的街角深巷还能受到皇恩眷顾。 百姓纷纷称赞当今圣上体察民情,是个明君。 对这个职位在萧长林的预期范围内,毕竟是离开太久,先与圣上建立信任尤为重要。 他意料之外的是,圣上竟还御赐宅院,这可是很多为官多年的老臣都不一定拥有的荣宠。 云瀛在知晓此事的时候,也在感叹君星怀真会办事,这等于预支薪水干活,任谁不开心? 国库的现银虽然紧张,但库存的宅院还是有的。 赐给萧家的府邸是个紧凑的两进院,在长乐坊靠东的巷子里,距离云府不远,位置极好只是稍显破旧,重新修缮得个小半年,等到新年差不多能搬进去。 希望户部整顿好后能多多充盈国库,这样朝廷才有钱修建星图。 她的星图啊......遥遥无期。 这个整月过得跌宕起伏,云瀛终于快迎来了人生中的大日子。 前天何雪已经送来帖子,这次姐妹小聚安排在她家的酒楼,当日不对外营业,要让大家痛快醉一场。 她想到了墨轩,昨夜她爹带回来一个炸裂的消息。 可炸裂归炸裂,她听了却并没有很震惊。 可能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她已经猜到墨轩的身世不同寻常,只是没想到他的生父会是高高在上的苏相。 回想那日他在铺子里对她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他。 既如此,便给他时间吧...... 何雪张罗的宴席从午间便开始了,大家许久未见,一起玩闹到夜幕降临才散场。 中间还有个姐妹一直哭个不停,因为她听闻了墨轩是苏家的二公子,说以后见他一面就更难了,甚至求嫁无望。 这种事情总是传得很快,墨轩的事情当晚已经传了半个都城,又过一日几乎人尽皆知。 云瀛借着酒劲儿也有点想哭,她最好的两个朋友,一个嫁进了皇宫见不到人,另一个......另一个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想见就见。 明日就是婚礼,她没敢多饮酒,夜风一吹人已经清醒了。 回府时先去了云霁的书房,父女俩终于得空坐下闲聊了两句,主要说的还是萧家父子的事情。 那些枯燥的政务先放一边,也轮不到她操心。 她只是担心萧长林的身体会吃不消,而她爹似乎还有更深一层的隐忧,只是没有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最后,云霁突然提到,墨轩也进了太常寺。 这下云瀛双眸微瞪,终于有了震惊的表情。 兜兜转转,李文君和墨轩竟都成了云霁的下属...... 短短时日,很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是否意味着,静心大师所说的机缘就快到了?属于她的机缘又是什么? 她坐在窗前看着月亮,还未到月圆之夜,但月亮皎洁如玉盘,散发着柔美的光晕。 “小姐,梳妆的东西都备好了,您早点歇息。”小桃难掩喜色,过来提醒她就寝。 “小姐,明日定要早起,万万不能误了吉时。”小秋在一旁提醒道,明日数她最忙,喜婆和仪仗都得由她来对接。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她顺手关了窗,遮挡住外面的寒意,视线重新回到了前眼的账本上。 因两家都不想太过铺张,聘礼嫁妆的环节就象征性的备了一些,没有高门大户的繁琐程序。 圣上又刚赐了萧家宅院,云霁的意思是把钱花在刀刃上,两家共同把宅子修缮一下。 云瀛都顺了她爹的意,这些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大家开心就可以。 将自己包裹在厚实的棉被里,她缓缓闭上双眼,期待明天能一切顺利...... 第92章 大婚 盛德四年九月初十,风和日丽,天公作美。 早上起来父女俩先到祠堂上香,云霁站在夫人灵位前,神色温柔,对着她低声说了好久的话。 云瀛在一旁看着,眼眶有些发酸。 虽然他们不是自己真正的父母亲,但为人子女的心是相通的...... 吉时一到,云府外面便开始鞭炮齐鸣,吹拉弹唱的乐声也随之响起,一时间大门口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云瀛身穿重工打造的云纹织金嫁衣,手持金丝团扇半遮面,头戴金色凤冠,眉间一点朱砂花钿,衬得整个人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娇艳无比。 萧尘溪身着同款红袍已经骑马等候在门外,同样的金冠玉带,衬得他身姿俊秀,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圣上赐婚是难得一遇的喜事,接亲的队伍开始沿着长乐坊的主街缓慢行走,后面跟着看热闹的人群,前后绵延得有几里地。 都城繁华,街边店铺林立。 正值营业的当口,街道两边的人越聚越多,争相张望着大红花轿里的新娘。 等到了两市交界之处,说书先生们也顾不上营业了,纷纷过来凑热闹,也为下次的段子存点素材。 云霁与萧溪尘都是朝堂新势力,再加上连隐退多年的萧长林也圣上被火速征召到翰林院,父子两同在一处为官,走的又都是高大上的学术路子,自然被百姓传成了一段佳话。 宾客挤满了萧家的院子,整个巷子都停满了马车和随行的下人。 附近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又不敢靠前惊扰贵人,只能在巷子的两边入口处隔着观望。 花轿一停下,又是好一阵鞭炮声。 云瀛被震得头都快有两个大,现代都市几乎都听不到这么炸裂的鞭炮声了,没想到这种经历在大盛朝给补上了。 她稳住心神,在小桃的搀扶下走出花轿。 一只手向她缓缓伸出,那手指修长而有力,坚定的握紧她的手,带她站稳。 旁边有宾客在交头接耳,云瀛伸长耳朵在偷听。 原来他们在说圣上赐了贺礼,会派睿王亲自送来。 还说淑妃娘娘还下令夜晚在碧落湖燃放烟花用以庆贺。 再仔细分辨,除了夸赞萧大人与夫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外,还有人在讨论日后萧大人会不会是妻管严,因为云家小姐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心疼萧大人...... 云瀛憋不住想笑,听起来心疼他的那几个应该都是宾客家里的女眷。 喜婆在前面喊破了嗓子,门口看热闹的众人才被劝离了一些,现在终于勉强清出了一条路。 他们刚准备进院子,通传声自身后响起。 “睿王殿下到!”众人自动后退让出一条路,一个个倒是比方才自觉多了...... 君星渊挑了人最多的时候闪亮登场,他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抬满了十几个箱子。 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知道的人猜出这是圣上赐的贺礼,不知道的还以为睿王才是那个新郎官,专门来送聘礼的。 倒不是他刻意高调,而是圣上御赐什么都是有礼单的,礼部不可能随便往里面添加东西。 只是御赐的贺礼就已经不少了,再加上他自己准备的,就堆成了如今肉眼可见的规模。 他送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母妃此前留下来的赏赐,经年累计数量可观,说是等着云瀛有空的时候自己过目。 云瀛闻言简直无语,她不贪心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她是怕他还留了后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君星渊却大步一迈,先行进了院里。 萧溪尘轻扯她的衣袖,他微微一笑,对她摇了摇头。 也对,以后再找那人理论,如今先办正事要紧。 他们进了院子后便各自分开等候,其实院子小,说是分开等,他们都能从窗户看到对方的身影。 此前萧长林命小厮将书房家具一干物件临时挪走,改成了正厅,方便容纳观礼的宾客。 喜婆过来传话说仪式马上开始,云瀛便双手拿起团扇,轻轻遮住面容。 自东厢房走出绕了一小圈到大门口处站定,后面跟着小桃和小秋,她不斜视,也不知道两边都站了些什么人。 果然新娘子出嫁这天什么也顾不上,光走流程就要累死了。 更何况,她还要时刻提防君星渊作妖。 她心里发虚,怕他真要有什么举动,这场面怕是她也控制不了。 不过,应该不至于有这种极端状况发生,毕竟君星渊也不能不顾圣上的颜面。 她长嘘一口气,可别自己吓自己...... 萧溪尘站在正厅内,穿身喜服,卓然独立,往日那抹清冷被温暖所取代。 他压抑着狂跳的心,看着云瀛缓缓来到身侧,将手探进她的衣袖,紧紧抓住她纤细的手指。 君星渊全程都很安静,并没有云瀛所担心的过分举动。 他只是一直在观察云瀛的表情,哪怕隔着团扇的那层薄纱,哪怕只能窥探一个缝隙,他也不想错过。 新人已经开始拜天地,众人的起哄声叫好声和外面乐曲声交织在一起,巷子口的百姓自然知道仪式开始了,也伸长了脖子拍手叫好,参与感满满。 二拜高堂的时候,云霁一边抬手虚应着,一边偷偷抹泪。 对比云霁,萧长林淡定了很多,欣慰的眼神看着他们,仿佛了却了一桩好久的心事。 等到夫妻对拜,大概是萧溪尘太过紧张,加上腿脚的伤还是影响了反应速度,踉跄一下身子没有站稳。 云瀛眼尖连忙伸出手扶住他的身子,另一只手拿着团扇稍微移开了些,露出了绝美的容颜。 众人见状又开始起哄,萧尘溪的脸颊立刻染上了一层红晕。 冀王君星昱站在他们身旁不远处,一脸的羡慕。 外人看他左右皆是美人,可真娶进家门才得知,原来只是他想象的太过美好罢了,就连他主动求娶的孟瑶,也不是他心中最初的模样。 萧溪尘脸上的红晕已经一路红到了耳根,云瀛又稍稍将团扇下移,露出美目,对他眨眼,轻轻安抚。 君星渊始终凝视着她,她很淡定,看不到一点女儿家出嫁该有的紧张与雀跃。 即便她再擅长伪装,在这种大日子,都不该如此波澜不惊。 除非......他唇角微微勾起,满意的笑了。 终于礼成,萧溪尘突然清了清嗓子,红着脸从怀中取出一个信笺。 众人伸长脖子,想知道这是什么花样。 原来,新郎要当场赠新娘一首诗。 “念出来!念出来!”不知是谁先起哄,估计是萧溪尘翰林院的同僚们,这些读书人平时看着严肃正经,今日都原形毕露了,一个个冲在最前线。 萧溪尘连忙摆手,神色认真,表示这个是要让新娘自己看的。 众人哪管这些,尤其是冀王,他还是少年心性,大步上前一把将信笺抢了过来。 萧溪尘连忙上前要拿回,他那些同僚们方才反应过来,直接上前将他隔开。 冀王打开信笺,高声读道:“吾爱梦影映月光,妻心似水绕心房,云来化作比翼鸟,瀛花余生共芬芳!” 有人发现了玄妙之处,打趣道:“竟还是首藏头诗:吾妻云瀛!” 现场又是一阵哄笑! 萧溪尘一番争抢,终于将信笺抢了回来,转身抬起新娘子的手,将信放置于掌心。 有人带头叫好,吵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云瀛这下彻底绷不住了,这阵仗她是真没见识过,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哪怕是再厚的脸皮,也被这样的气氛熏出了一丝绯红。 冀王拍手,他站在宾客之中笑得像个大号傻子。 由于太过激动,还不忘拉着身旁的睿王在他耳边喊道:“二哥你说,萧大人这诗是不是过于保守了?” 君星渊眼眸幽深,站在人群之中不发一言,与这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 云瀛拿下团扇,正好对上他冰冷的视线,瞬间感到周身寒气上蹿,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好在,仪式已经结束了。 第93章 癫狂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新娘被侍女们搀扶回了新房,宾客们陆续被小厮引领至前街的酒楼。 这是兴平坊最大的酒楼,硕大的红绸系成花朵挂满了整个屋檐,这酒楼今日被萧家包场专门办婚宴。 萧溪尘站在楼下不停的拱手行礼,身后的阿富则跑前跑后的将人往里送。 墨轩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喧闹的人群,仿佛只是个旁观者。 他为了等李文君没能赶上仪式,就直接来到了宴席。 或许是他不想亲眼见证那个场面,刻意磋磨了些时间。 “你要是觉得不自在,贺礼我代为转交,我自己进去就好。”李文君还是有所顾忌,毕竟这种应酬之事是墨轩最讨厌的。 “无妨,还有什么场合能比婚宴更适合融入这些人,这都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除了最高处的那几人,几乎全在这里了。”他微眯双眸,觉得招牌上那大红色的花朵格外的刺眼。 “那确实如此,机会难得,委屈你了。”李文君眼神一亮,指向前方道:“云大人来了。”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现在都是云霁麾下之人,又因云瀛的这层关系,李文君看到云霁自然像看到了主心骨。 “走吧。”轻声一笑,墨轩率先向酒楼走去。 萧溪尘看到他们出现在眼前,连忙上前一礼,还没等说话便发现李文君揶揄的眼神。 他只得低头一笑:“李兄莫要笑我了。” 李文君哈哈大笑,用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没说恭喜呢!云小姐才貌双全,人品清贵,你小子有福啊!” 墨轩将贺礼交由阿富手中,也微笑道:“恭喜萧大人。” 萧溪尘稍退一步,郑重行礼:“多谢!” 墨轩有片刻的凝滞,眼中那一丝哀伤转瞬即逝,快到连一向感知敏锐的萧溪尘都没有注意到。 这酒楼从外观看去似乎门脸没多大,但走进才发现竟是东西通长的布局,至少十数间铺子打通,只留了两边承重的墙体,中间是花墙与纱幔,闹中有静,动静适宜。 主桌设在正中间,其他依次向两边蔓延,桌子的摆放也是错落有致,这样不至冷落到后面的宾客。 宴席即将开始,云霁眼尖的发现他的新晋酒友竟然不在此处,便低声询问主桌上的另一位王爷可曾见到睿王。 冀王眉毛一挑,连忙回道:“是本王疏忽了,二哥说还有公务在身,先回府衙了,他让我代他向云大人说声抱歉,改日再专程登门祝贺。” 云霁客套一笑:“原来如此,那您便代睿王殿下多饮几杯。” 冀王拱手又道:“那是自然。” 话音刚落,墨轩和李文君一同来到云霁面前道喜。 二人自报了姓名,云霁自然明白他们日后都是自己的下属,于是亲自安排了临桌的位子,还不忘向左右的宾客引荐一番。 萧溪尘回到主位刚敬了一杯酒,便被翰林院的同僚们拉走,之前他躲着不去应酬,今天终于让这些人逮到机会,看来他是别想清醒着回去了。 酒楼那边热热闹闹,一派祥和,萧宅这边却格外的安静。 云瀛让小桃将喜婆送走,这下便没人再在耳边念叨那一大堆的礼数。 什么红枣、花生,什么桂圆、莲子,什么合卺酒,什么结发礼...... 她换下珠光宝气的大红礼服,换上了那套轻便的婚服,尽显腰身婀娜,体态修长。 头饰也一并取下,换上一支红色的绒花。 “小姐真美。”小秋看向铜镜里的人影,由衷的感叹。 “等你们出嫁的时候,我保准把你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云瀛站起身来到床边,她好想直接躺在床上,不过还是克制住了。 “小姐说什么呢,我们才不嫁人。”小丫头们不禁逗,一提到这个都害羞起来。 这是萧溪尘的卧房,原本素色的纱幔全都换成了海棠红,还有床铺,眼见之处都是深浅不同的红,搭配在一起更显庄重典雅。 天还微亮着,这大半天的流水席不到深夜是不可能结束的。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云瀛一愣,难道是萧溪尘?他不可能这么早回府。 主仆三人转头一看,来人竟是阿离。 他还是那身黑漆漆的行头,还扎了同色的披风,像是要出远门一样,只不过他手中还拎着一个精致的包裹:“云小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好,那我便收下了。”云瀛起身,将包裹交给小桃。“你怎么没去宴席?” “我,我有话想单独对您说。”阿离眼神闪躲,不似平常的恣意飞扬,倒显得有几分慌张。 “小姐,这不合礼数......”小秋在一旁小声提醒。 “非要今日说吗?”她想到了君星渊方才那幽寒的眼神,心口莫名一紧。 “是。”少年坚定的点头。 云瀛屏退了侍女们,她看向阿离,缓缓说道:“阿离,究竟何事?” 黑衣少年步履沉重,挪了几步走到她跟前,面色愧疚道:“云小姐,抱歉了。” 他猛地抬手,在她的后颈处重重地一击。 云瀛的身体骤然一滞,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感迅速席卷了她的全身。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继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阿离指尖微颤,他不敢触碰她的身子,于是受力踉跄着后退几下,终于轻轻抱着她站稳了脚步。 一阵馨香自怀中袭来,他的脸颊开始微微发烫。 努力稳住心神,单手解开身上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方才敢抱紧。 抬头望向屋顶,方才在上面提前留了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凝聚起全身的内力,猛地一跃而起。 身子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稳稳地落在了屋顶处,没有发出一丝的响动。 他的视线看向院落,侍女们还在说着话,并未发现异常。 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阿离双手环抱着昏睡的云瀛,迎着绚烂的云彩,向不远处的的院落飞奔而去。 这是与萧家形似的一进院,显然如今已经被人提前布置了一番。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窥探,室内满是红烛,硕大的喜字贴在了空白的墙上。 红色的床铺与垂挂的纱幔与婚房毫无区别,虽是简朴,但温馨又浪漫。 不知过了多久,云瀛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身着红衣的背影,那红衣上有她熟悉的云水纹金线,是喜服没错。 “溪尘......”她轻唤他的名字,那人明显一怔,才缓缓转身。 他的目光与她相遇,眼神带着几分炙热,似乎要让她看清楚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云瀛浑身如遭电击,她瞪大双眼,猛然坐起身! 她很想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若是他出现在这里,那一定会是场噩梦...... 第94章 红帐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云瀛紧闭双眼,试图让自己重新醒来。 耳边隐约传来酒楼的喧闹声,她再次睁开眼眸,眼前的一切并未消失,反而愈发清晰。 “这是哪里?”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离萧家不远。”君星渊来到床边,挨着她坐下,伸手将她头上的绒花摘下,放在手中把玩。 “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做什么?”她能压低声音,却很难克制住怒火。 她确定了他就是个疯子,冷漠疏离的外表下是极致癫狂的内核,竟然真的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将她掳走。 不等他回答,她便起身想离开,却发现一只手已经被红绸系住,红绸的另一头系在他的手腕处。 她抬起另一只手试图解开束缚,身旁却传来低沉的声音:“这是都城司特有的系法,你解不开的。” 这一瞬间她有些慌了神,强压下凌乱的心跳,她再次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君星渊欺身靠近,直视她的目光,哑着嗓子说道:“这不是很明显吗,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大婚之日,自然要与我共处一室。” 说完,他便站直了身子,缓步来到窗前的木桌前站定,拿起酒杯开始倒酒。 云瀛的视线随着他移到窗前,除了酒壶与杯盏,桌上的果盘里还盛满了寓意多子的干果,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理智:“王爷,您知道后果吗?我与他是圣上赐婚,仪礼已成,我已经是他的妻子。“ 君星渊动作一滞,很快又恢复了那份漫不经心的神情,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本王不认为你是,你就不是。” 他转身端着酒杯来到床边,眼尾微挑,眼眸在烛光的映衬下似乎闪着微光:“云瀛,当初不是你当众求着本王娶你吗?” 她语塞,他们都知晓那不过是句玩笑话,当初他也没当真不是吗?如今却拿这个理由来搪塞她。 “王爷莫开玩笑,此时宴席未散,求王爷放我回去。”她只好示弱,柔了声音哀求,希望他能像上次那样,退一步成全她。 “急着回去洞房花烛?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就算今夜你不在,萧大人也不会声张,谁让他是端方君子呢。”他端起酒杯,亲自递到她的唇边,打算喂她喝下去。 “所以你便利用他的善良,可你有考虑过我的处境吗?”云瀛将头扭向一侧,并不配合。 君星渊的眼神一有瞬间的黯淡,也不强求她喝。 “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日后我定会以正妃之礼娶你。” 说完他抬手饮下杯中酒,又将她那杯也一饮而尽。 云瀛一愣,连忙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爷,你听我说......” 将酒杯直接扔到一旁,他看向眼前摇曳的红烛,继续说道:“当初你撩拨在先,彼时我尚未心动。碧落湖那次,你乘船追逐,主动救我,后来你我一起经历诸多,你难道想说,对我没有一丝感情?” “我......“云瀛头顿觉头痛,该怎么解释他才能明白,当初撩拨他的根本不是她。“你先解开这绳结,我们好好谈一谈。” 君星渊背对着她,迟迟不肯回应。 云瀛说:”我以我爹的名义起誓,我不逃,否则我们全家都倒霉。你解开,好不好?这样我很不舒服。“ 她柔着声音,轻启朱唇,像哄着孩童一般,轻扯他的衣袖。 指尖触碰到那细密的丝线,那上面仿佛沾染了火花,烫得她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 君星渊凝视着她的眼眸,虽不情愿,但还是靠在她身边坐下,动手为她解开绳结。 红绸落下,她松了口气,刚要开口,下一刻便被他拥入怀里。 略显压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云瀛,别再骗自己了,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感觉的,为何不肯承认?“ 她微愣,她对他有感觉吗? 眼前闪回了一直以来他们共处的画面,那些开心的、紧张的、恐惧的、难过的、甚至是有些暧昧的画面。 他双眸低垂,凝视着她的红唇,不等她回答,灼热的吻便径直落下。 她唇上的胭脂瞬间被他吞噬干净,身子本能的向后躲去,他便顺势欺压而来,二人双双倒在宽大的床铺上。 她这身红衣轻薄贴合,他用手环扣她的腰身,反复摸索腰间那块最敏感的皮肤,惹得她弓起身子不停颤抖着。 “不要......”此时,她喘息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在拒绝,反倒像是一种邀请,刺激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神经。 君星渊呼吸渐重,他浑身滚烫,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想要将她彻底吞没。 “云瀛,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喃喃低语,唇舌用力与她交缠在一起,那股酒香掺杂着淡淡的花香,让人渐渐沉沦。 云瀛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瘫软在他的身下,双手被按在头顶无法挪动,只能娇喘着侧过头,想要躲避他更猛烈的吻。 他也不再专注她的唇,转而流连在她的耳畔处不停啃咬着,喉间的喘鸣声预示着即将爆发的欲念。 身下的她还在本能的躲避,他一只手紧紧地锁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本来停在腰间的手开始向上寻觅,直到宽大的手掌完全覆盖住那片柔软。 拉扯间,她的衣领渐松,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他的吻沉浸在这片雪白之中,流连再三不肯离去,齿间的柔软使他轻易就能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身上的馨香萦绕在空气中,沉醉间,他再次吻上她的红唇,高大的身躯将她包裹住,她再无可逃之处。 不知何时,层层纱幔已经尽数落下,私密的空间满是细碎的喘息声。 身体的那处愈发地胀痛,烈火一般的渴望无处释放,他的吻缠绵又霸道,惹得她不停呜咽着。 云瀛微眯着眼睛,看那片舞动的红帐,有了片刻的失神。 君星渊睁开双眼,他想要看清她此刻的眉眼,想看到她为他沉沦的模样。 可她却微蹙眉头,眸中噙着泪,轻轻摇头。 “别,我求你......”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云瀛带着哭腔,即便她没有当烈女的心,可今日是她的婚礼,她不希望被搅得如此凌乱不堪。“王爷,我求你。” 她的泪水顺着眼角直直的流出,压抑着的呜咽声冲淡了他心头的欲念。 君星渊浑浊的喘息声带上了几分克制,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 他微微撑起身子,先轻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沙哑着嗓音说道:“我说过,待铲除异党便可护你周全,只要你允诺日后会与他和离,我便即刻送你回去。你是我的,我只要你。” 言语间已有妥协,君星渊的额头不舍地贴着她的,这是他第一次情动,迫切的心难以自持,方才应该是吓到了她。 可若不这样做,一想到今夜她与那人共处一室,他就嫉妒得发狂...... 云瀛扇动着睫毛,上面还沾着泪珠,她的视线望向屋顶的纱幔,还在消化他方才说的话。 她无法开口承诺,哪怕说假话糊弄他也不行,因为她知道若是有一日她做不到,定会为萧云两家招来更大的祸事。 君星渊这个人不怕真相丑陋,因为一直以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可他必定忌讳欺骗和背叛,所以她才更不能随意承诺。 ”我......不能与他和离。“她避开他的视线,喃喃低语。 ”为什么?“他声音微冷,用力钳住她的手腕,试图逼出她的真心话。 ”我不是云瀛,我真的不是云瀛。“她正视他的双眼,眼眸中有难懂的情绪。 他一愣,双眸立刻染上怒意:”事到如今,你竟连这种胡话都说得出口?你当我是什么?“ ”王爷......“ ”叫名字!“他怒吼道。 ”君星渊,我不爱你,我不爱任何人,你满意了吗?“她猛然推开他,蜷缩在床角,红着双眼嘶吼着,更多眼泪涌出眼眶。 她好想回家,家里没有人这样逼迫她嫁或不嫁,在那里她是自由自在的,她还可以搞事业,升职加薪,哪怕每天忙到夜里,可她觉得活着很有意义。 自从穿越到这里,这是她第一次痛哭,一直以来都能稳定的情绪彻底崩溃掉,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又该如何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便安静的靠在床头,一言不发。 脸上的妆全部花掉,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房间寂静得可怕,连烛火忽闪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君星渊沉默了半晌,忽然就笑了,低沉的笑声使得他高大的身躯随之颤抖,仿佛终于认清了一个可笑的事实。 她说不爱他,她因抗拒他崩溃到大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原来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竟然在强迫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并且在她面前险些无法自控。 面前的红烛忽明忽暗,照得他的脸色更显阴郁。 片刻之后,他扯掉身上的红袍,露出原本的玄色里衣,转过身看向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眼神。 ”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若你胆敢再靠近,本王绝不会留任何情面。“他的声音平缓,再无任何情绪起伏。 推开厚重的木门,君星渊对着暗夜中的人影说道:”阿离,送她回去。” 云瀛闻言身子微颤,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看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心里似乎有一道细微的裂缝开始抽痛。 第95章 长夜 小桃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黄昏时分本该掌灯,房内却依然幽暗。 “小姐!”她试探着唤了几声,并无回应。 这时小秋也慌了神,她们连忙推开房门,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小姐不可能自行出门,一定是那个阿离带走了小姐!”小桃气得直跺脚,她看向桌上的包裹,真想把它摔到地上。 “这可如何是好,小姐不会有危险吧?”她下意识关好房门,急得原地转圈。 “若是王爷下的令,便不会有危险。这会儿宴席未散,定不能声张,我们先等小姐,若小姐未归,再偷偷告诉姑爷此事。”小秋在这个时候竟然能稳住,二人连忙点燃那几排红烛,将房间照亮。 夜色渐深,云瀛还未回来,侍女们焦急地来回走动,不停的看向门口处。 小秋说道:“要不,我去酒楼,你留下继续等。” 小桃点头:“关事小姐的名节,你只能告诉姑爷一人。” 她们都明白,王爷不是一般人能得罪起的人物,此刻她们不光担心小姐的处境,还有小姐和姑爷的关系,会不会因此产生嫌隙。 酒楼内的宾客已走了大半,除了云霁那一桌,就只剩下翰林院的那些青年才俊不肯离场,都等着待会儿回萧宅闹洞房。 小秋突然出现在圆桌旁,她低着头靠近萧溪尘耳语几句,他的心猛然一沉,瞬间脸色惨白,险些站不稳。 他双手扶住桌沿,手指的关节微微泛白,用眼神示意小秋先行回府。 萧溪尘用力撑起已有醉意的身子,挺直脊背,面向在场的宾客,说忽闻新娘身体不适,他需要立刻回府,今夜先到此,改日再设宴赔罪。 云霁明白这只是托词,但听他这么说,知道或许有事发生,于是也站出来打圆场。 众人只得行礼告辞,陆续离开了酒楼。 翰林院那帮人要求下次宴饮新娘务必得露面才行,得到萧溪尘的承诺后方才结伴而去。 云霁告诉萧溪尘,原本为了给他们夫妻留个安静的环境,今晚开始萧长林去云府小住几日,所以无需担心他无人照应。 萧溪尘感激的看向岳父大人,向他与父亲各行了一礼,请二人善后。 起风了,屋檐下的红灯笼随风轻轻摇动,映在地面的光晕还有模糊的花纹。 阿离抱着怀里轻盈的身子,默默地将云瀛放下,昏暗的灯光映照她脸上的残妆与松散的发髻,让他不忍直视。 他知晓王爷与云瀛并未谈妥,此刻心里也堵得难受。 “云小姐,我........”是他将人带走的,看她不开心,阿离也跟着难过。 他是不是做错了?只站在王爷的立场去做事,没有顾及到旁人。 突然感觉头痛,这些问题对他来说过于复杂了。 “阿离,不怪你,这跟你无关......”云瀛挤出一丝笑容,转身要去开门。 “等等!”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小巧的弓弩,通体乌金泛着暗光,上面绑着一支鸣镝。“阿离的命是您给的,日后如遇险境,只要您将鸣镝射向空中,阿离必来。” 云瀛抬眸看他,少年干净的脸上写满诚恳,双手捧着那发信的器具,应该是他重要之物。 “好,多谢。”她将他手中的鸣镝拿起,垂在身侧。 他手指微微颤抖,那抹馨香萦绕在四周,还未散去。 云瀛没有再说话,背对着他将门合上。 小桃听见开门声,将手中的团扇握得更紧。 方才她灵机一动,穿着原本那套重工礼服端坐在床上,正假扮着她家小姐,生怕待会儿万一萧溪尘没挡住,客人涌入的时候会露馅儿。 “小桃?”云瀛看着那颤抖的身子,一看就是那丫头的身形。 “小姐!”小桃面露喜色,她一把扔掉团扇,径直冲上前来,可看到眼前的云瀛妆发尽毁,刚刚雀跃的神情立刻变成了惊恐。“小姐,您怎么了.......” “无事,帮我补妆吧,快一点。”云瀛轻叹一口气,她站在铜镜前,简直不敢相信镜中之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她眼中有一丝悲凉?她明明就不爱他的,不见就不见,这不是她希望的吗? “小姐,你的绒花......”发髻上的那支红花已不知去向,小桃不敢再多问,只好从头饰中又取出一支适合的发簪。 小桃的手指飞快的舞动着,很快的,她脸上又重现了精致的妆容,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只是哭过的双眼还有些红肿。 “阿瀛......“门被重重的推开,紧接着萧溪尘踉跄着走了进来。 他一袭红衣,漆黑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方才在院门口碰见正要出门的小秋,她说小姐已经回来了。 他紧缩的心猛然松懈下来,头更加昏沉,视线开始模糊,只能四下寻找着云瀛的身影。 云瀛才站起身,下一秒便被拥入他的怀中。 ”太好了,你还在。“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混着皂角的清香,整个人紧紧包裹着她。 ”你们下去吧。”云瀛屏退侍女,房间里就只剩他们二人。 “你醉了。”她扶他来到床边,顺势让他躺在温暖的被褥上,自己则俯身坐在他身旁。 秋风萧瑟,他自酒楼匆匆赶回,身上已经沾染了些许寒气。 “你哭了......是不是他为难你了?“萧溪尘攥紧她的手指,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睛。 ”没有,别担心。“云瀛看向不远处的矮几,轻声说道:”我给你倒点水。“ ”阿瀛别走........”萧溪尘坐起身一把将她拉回,瞬间她的后背贴靠在了他的胸膛。 一直以来他都是温文尔雅、举止轻柔的人,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力气如此之大。 “我,我不走,你可以松开了。”她还没准备好做她真正的妻子,所以不敢有所回应。 萧溪尘好像清醒了一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脸上像起了火烧得绯红一片,双手垂在身侧,不知如何是好。 云瀛起身将房间的灯火熄灭了大半,长夜清冷,她留下几盏灯。 然后又回到床边卷起另一套被褥,放在窗前的软榻上,对他说道:“你睡床,我睡软榻,好吗?” “嗯。”萧溪尘一直凝视着她,心里又悲又喜。 喜的是她没有让他离开房间,悲的是她依然与他保持着距离。 可回想此前听说她被带走,与那种即将失去的恐惧相比,这一刻又是幸福的。 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 只要今夜他们能共处一室,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第96章 同眠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软榻上,云瀛背对着床铺,看着眼前的窗棂发呆。 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双眼,脑海中全都是君星渊与她纠缠在一起的画面,甚至连鼻息之间也充斥着他的味道。 这里不可能有他的味道,她知道,这只是方才残留的荷尔蒙在作祟,只要努力将它们驱散,他便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溪尘面向她躺在床铺上,看她微颤的背影心里猛然抽痛了一下。 “阿瀛。”他轻唤她的名字。 “嗯。”她回应着,头微微动了一下。 “阿瀛......”他再次呢喃着。 云瀛坐起身,她想起萧溪尘不善饮,今日被好一通灌酒,必然身子不适。于是她披起外衣来到床边,俯下身来查探。 “哪里不舒服?”她将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 萧溪尘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的唇吻向她的掌心,眼眸直直的凝视着她,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眸中闪着细碎的星光。 “......”云瀛一愣,掌心微湿,惹得一阵酥麻,她试图抽出手指,却被他攥得更紧。 “阿瀛。”他又抬起另一只手,试图触碰她的脸。 “我在这儿。”她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搓着,低声说道:“你很冷吗?我叫小桃再去找床被褥来。” “不,别走。”他连忙起身,见她又坐了回来,才敢小心翼翼的拥住她。 感受到他的指尖有些冰冷,她看着软榻上的那条棉被,说道:“我不走,我就是去那里取棉被。” 萧溪尘微眯着双眼,头有些昏沉,他单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听话的松开了她。 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身上有点冷,便重新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却仍然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云瀛将她那条棉被也盖到他身上,双层被子加盖,他身上瞬间就暖了不少。 “睡吧......”她轻拍他的胸口,看着他渐渐闭上双眼。 半晌后,她掀开棉被一角,靠向床边背对着他躺了下去,中间还隔着差不多一人的距离。 萧溪尘的呼吸很轻,他缓缓睁开眼睛,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竟然就躺在他身边。 “阿瀛......”他不受控制的唤她的名字。 云瀛翻过身发现萧溪尘已近在咫尺,他垂着眼眸,温柔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 轻轻的,颤抖着,那种带着几分试探的吻。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人,笨拙到只会出于本能,不停吮吸着那抹甘甜...... “溪尘,你醉了......”云瀛突然侧过脸,小声说道。 萧溪尘将脸深埋在她的颈间,手指攥紧被褥,哑着声音说道:“对不起,是我失控了。” 云瀛心里有些苦涩,她摇了摇头,这怎能怪他? 她用手轻拍他的肩头,对着他柔声安抚道:“睡吧,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好。”萧溪尘闻言内心酸胀,头也愈发昏沉,困意袭来,很快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云瀛知道他睡着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过于乐观,萧溪尘对婚姻的认真程度远超她的判断。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他其实对她是有期待的,并不是他此前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么简单。 原本还想着能做个名义夫妻,现在看来,几乎不太可能了。 他的欲念清晰可见,而她又能抵挡到何时...... 窗外依稀有雨滴落的声音,怪不得此前起了不小的风,突然就下雨了。 细密的雨丝不停敲击着窗棂,树叶随风飘散,很快落了满地。 相府的阁楼常年有守卫在,居高临下,将整个府邸尽收眼底。而这只是明眼能看见的人,暗地里应该还会更多。 墨轩登高俯视,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他静坐在窗前,思绪已经飘向了远处。 一名侍女为他续上热茶,轻声问道:“二公子,夜深了,不如早点回卧房歇息?” 墨轩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将头稍微偏向那一侧:“你先下去吧,不必在这里守着了。” 侍女们对视一眼,一时踌躇,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们都是苏夫人安排来伺候的,一边要听墨轩的差遣,一边还得将他在府里的起居汇报给夫人,片刻不能离开。 “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二哥哥说,让你们下去吗?”尖锐的女声自楼梯处传来,是苏莹莹。 “是,二小姐。”侍女们纷纷退下,室内只剩他们二人。 苏莹莹穿着与墨轩同样质地的衣裙,缓缓靠近窗前,站在那里同他一道观雨。 墨轩回眸看她,轻笑道:“原来是二妹妹。” 苏莹莹的心跳漏掉一拍,她极力抑制住那份悸动,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温柔得体:”二哥哥,是有心事?“ 墨轩摇头,直言不是什么心事,他只是想着明日要去太常寺报道,有些紧张。 苏莹莹没忍住一笑:”我还当是何事,以父亲在朝中的地位,任哪个官员都会卖他几分薄面,二哥哥不必担心。“ 墨轩将眉眼舒展开来,说道:”我自是不懂这些,多谢妹妹解惑。“ 苏莹莹羞涩一笑,她深知与墨轩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但眼前之人满足了她对心悦之人的全部想象,哪怕就这样说几句话,心里也是欢喜的。 更何况,父亲也希望她这么做,从旁协理墨轩,好让他尽快融入相府的关系网,为苏家谋事。 长姐已经有了贵妃头衔,小妹又自小被母亲宠爱,她这个不上不下的二女儿,自然要多为自己筹谋,所以她没理由疏远他。 ”二哥哥才回到家里,很多事情都要徐徐图之,过阵子咱们可张罗个宴席,也好与那些官宦子弟尽快熟络些,你说可好?“ ”有妹妹为我谋划,自然万事不愁。“墨轩邀请苏莹莹同坐,雨中的空气湿润清新,却凉意渐重,他解下身上的披风,递到她的手中。 她眼中有明显的惊喜,连忙接过将身子遮盖完全,一股暖意径直浸上心头。 ”二哥哥也无需感到有压力,大哥迟早会回来的,他行事一向顾全大局,定能容得下你。“苏莹莹以为他是因自己的身份感到忧虑。 墨轩心里一声冷笑,容得下还是容不下,都影响不到他所图之事。 能让他夜夜忧思的人从来都不在苏家。 凉风冷雨,红烛暖帐,若不是被思念折磨,他又何必深夜还站在这里。 墨轩将唇角勾起,保持着微笑,眼里却满是哀伤。 第97章 突审 这一夜十分漫长。 阿离原路返回,发现整个院子已经空无一人。 他走进房里整理那些物品,总不好直接扔在这里。 院子主人家养的大黄狗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回来,默默地看着他忙活。 “不许盯着我看。”阿离假装生气。 大黄狗哼唧了两声,直接坐在了地上,将头埋在身子里蜷缩着取暖。 “走了!”阿离拎着包裹转头说了一句,好似在与它道别。 大黄狗“汪”了一声,站起身挪了个地方,继续叫了两下。 阿离看向它坐下的地方,才发现地上还有一支红色的绒花...... 君星渊自西市离开,便直接来到了都城司诏狱。 此前,他特意丢下一大摊子要事去陪她,她却说从未爱过他。 如今能干扰心绪的人不存在了,身上背负的责任也不允许他沉溺太久。 将心中的不甘尽数压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君星渊提审了刑部涉事的那几人,开始他们都死扛着不言语,几轮拷问下来就都受不住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了太久,都不是什么硬骨头。 有宫岳提供的账册在手,赃银的流向都指向了几个世家。 负责接头的人已尽数关押,晾了他们几天一个个都面如土色,只求速判。 这里面许灼占了大头,他一死许家也没了主心骨,诺大的财富与其被豺狼觊觎,还不如充公来得安全。 见许家跪了,另几家也选择了断尾求生,交出所有家产以求保命。 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苏家牵扯其中。 苏相曾掌管刑部多年,说他们之间没有勾联绝无可能。 只是,想要抓住苏胜的把柄,的确不是易事。 他有层层的护盾挡在身前,无论在私下有什么交易,都不会亲自出面。 以前有苏鸣从中奔走,但苏鸣行事也十分谨慎,就连都城司在他身边安插的侍女也无法获得有价值的情报。 如今有了墨轩这条暗线,希望相府那边能尽快传来好消息。 君星渊回到大堂,继续处理积压的公事。 吴战提刀走进,将一封书信交给他后,便退守在一旁。 书信上的字娟秀工整,内容大致就是一些平安勿念之类的话。 “将他带来吧,不必上锁具。” “是。”吴战行了一礼,向诏狱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人已带到。 君星渊将书信递到宫岳面前。 糙面大汉看见女儿的字迹后,径直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宫岳多谢殿下,来世定当牛做马......“ ”不必等来世,就这一世吧。“君星渊站起身,斜睨他一眼,沉着声音说道。 那糙汉一愣,缓慢爬起身,等候眼前之人的吩咐。 ”宫岳,威胁你的究竟是何人,你总该知晓吧?“ ”我......“他哆嗦着嘴唇,没有出声。 ”那我换个问法,许灼乃当朝重臣,能对他下杀手的想必也非池中物。你不妨猜一猜,会是谁?“君星渊拨弄着灯芯,将牢房这寸空间照得更亮一些。 ”殿下,小人自认罪无可恕,我知道的都已尽数交待,其他的,我的确不知。“ ”本王没说你知道,只是让你猜测。你不会以为,本王能救下你女儿一次,她就会一直幸运,不会再有危险吧?“君星渊背手而立,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有将对方彻底铲除,她才安全,或许,本王也能向圣上请旨,赦免你的死罪。“ 宫岳思虑片刻才开口道:”那人戴着面具,手持许大人的密令来武馆观战过一次,可他应该也是办事之人,并非幕后主使,因为那人的声音有些奇怪,就像是......小人斗胆猜测,在大盛境内能如此行事之人,恐怕人选不会很多。“ 声音奇怪是因为那是个阉人,能持许大人的密令前来,自然是因为许灼也不过是替人办事的马前卒。 ”权势滔天,可掌人生死。是苏太后还是苏相?“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剩下的就是搜集证据了。 宫岳慌忙跪下,大声喊道:”殿下,小人什么也不知道。“ 君星渊勾起唇角,若他的猜测没错,黑武馆的背后应该是苏家无疑了。 苏相授意刑部那帮人充当保护伞强撸壮丁,反正出了事也有人兜底。 苏太后则通过许灼疯狂敛财,用以豢养那些暗卫,以及收买北燕朝堂的内应。 庆幸的是这产业链还没有波及到军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案终于有了眉目,接下来的方向就是查明这黑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流向苏家的。 君星渊大手一挥,吴战便将人带了下去。 空旷幽暗的府衙大堂,墙壁上插满了火把,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 君星渊蹙着眉头,背靠座椅,将头后仰,一股空虚之感顿时涌上心间。 心里空荡荡的,整个人只觉疲惫。 此前发生的一切已若隔世,在这里没有缠绵与激情,有的都是惨叫和肃杀。 掌心沾着囚犯的血迹,他拿起湿布擦拭干净,开始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公文上。 此案的奏报须他亲自来写,明日提早进宫面圣,看来今夜不用睡了。 大堂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他瞬间坐直身子,警觉地看向来人。 阿离双手捧着一件包裹走了进来,将它轻轻放置在宽大的桌案上。 他神色稍显犹豫,小心问道:”王爷,这个要如何处置?“ 那些红绸被褥之类的物件容易搞定,大不了就烧掉。 可这件婚服是王爷特意吩咐让那间成衣铺连夜赶制的,还有......地上的那支红色绒花,他也一并带了回来。 君星渊眼底似有血丝,他拿起已经冷掉的茶水猛喝了一口,喉间滚动了几下,似是隐忍。 ”拿去烧了吧。“他声音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阿离心里一阵难过,也只得将包裹重新拾起,王爷说烧掉,那就一定得烧掉。 ”等等!“君星渊微抬眼眸,凝视前方露出的一片衣角,那抹鲜红在黑色包裹的对比下格外刺眼。 他攥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声音轻了许多:”放下吧,本王亲自烧。“ 阿离眼眸晶亮,他不敢多作停留,连忙将包裹放下,一溜烟退下了。 第98章 受教 这几日,都城里在疯传翰林院萧大人的赠妻诗,甚至还出现了好多仿款,反正都说是当日流传出来的手抄本,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哪个才是正版。 藏头诗本不稀奇,但要分谁作,又作给谁。 云瀛本是一文墨不通的女纨绔,竟然能得翰林院才子如此珍爱,想必她也有些过人之处吧...... 因此,受这首诗的影响,连带着她的风评都好了许多。 说到那日婚礼,季东风带着季石南也去凑了热闹,只不过他们没去酒席。 他如今也算圣宠在身,刚履职织造商会的副会长,于是行事风格开始向他爹靠拢,愈发低调了起来。 而季落落的小弟季石南,被君星怀点名关照,有了去国子监旁听的资格。 说是旁听,其实他资质甚好,聪慧又沉稳,以至于一向眼光高的先生们也对他这个关系户也有所改观,甚至给他开起了小灶。 那日他们二人代表季家送来贺礼,因不便前去打扰新人,就混在人堆儿里观礼。 后来回家途中,季石南问季东风:“兄长,长姐喜欢圣上吗?” 季东风连忙捂住他的嘴:“慎言,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季石南用力掰开他的手指:“我知道,喜欢就是只想跟这个人成亲。” 季东风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光想还不够,算了,我为何要与小孩子说这些。” 季石南又起了个话头:“兄长,我什么时候能有个嫂嫂?你能不能照着瀛姐姐的样子找?”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季东风用手指轻推他的额头,说他童言无忌还真是无所顾忌。 云瀛岂是他能奢望的人,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那夜,他顶着风雪去寻季落落,怒气之下直接闯入暖阁。 只看见她倚靠在软榻上,微醺的眉眼,唇角带笑,她只用了一眼,便将他所有怒意全部化解。 他还记得那个眼神,似笑非笑,还带着几分新奇与探究。 那时,在她身边陪伴的人是墨轩,是才貌卓绝的风雅之士。 最终,站在她身边的人变成了萧溪尘,亦是都城里霁月风光的人物。 他很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才能心无旁骛的当个旁观者。 如若白白生出了执念,只会让自己更加悲凉。 如今,季云两家明面上往来并不多,但私下却都明白彼此的分量,这样的感情岂不是更加珍贵。 于是,季东风对季石南说道:“兄长我是没希望了,不如你指望一下自己,待日后高中,便可去向心仪的女子求亲。” 季石南眨巴着眼睛,竟然附和的点了点头。 一转眼,已经过了三日。 说书先生还在眉飞色舞的描述那日婚礼的盛况,都城司的车队恰好路过,突然就停了下来。 黑漆漆的一干人马就这样堵在茶楼门前,偌大的场地瞬间鸦雀无声。 白胡子老大爷哆嗦着后退,努力将自己隐藏在门框之内。 掌柜的见状连忙堆着笑脸上前,询问官爷有何吩咐。 志远微微转头,看向马车那边。 君星渊掀起窗帘一角,冷言道:“给本王讲一遍,讲得好,有赏。” 掌柜的哪敢拒绝,连忙吩咐小厮们疏散食客,说今日贵客莅临,小店暂不对外营业。 君星渊端坐在大厅内,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阿离和志远分立于他两侧。 说书先生哪有过这种一对一单独输出的经历,更何况眼前之人还是睿王殿下,此刻的心情简直比面对成百上千的人群还要压抑。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将脑中滚瓜烂熟的句子,再重新讲一遍。 谁知他才讲了没两句,便被眼前的男子打断。 君星渊冷言道:“不必讲了,本王有话要问。” 原来,他是想了解是墨轩成为相府公子后百姓们的反应,从中也能窥探出舆论的风向,有些朝臣很是看重民意,在敏感问题上还是会随大溜的。 说书先生了然一笑,向睿王行了一礼,说道:“回禀殿下,墨轩公子素来名声远播、风评极好,相府公子的身份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小老儿虽靠编段子谋生,可人们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心里还是清楚的。否则,若是讲了他们不爱听的,岂不是要砸了自己的饭碗?” 难怪苏相要火速认亲,以墨轩以往的名气,拉拢人脉结交朝臣并非难事,若他真想做这些,简直是事半功倍。 白捡了这么一个儿子,苏相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君星渊勾了勾嘴角,想来眼前这个白胡子老头也个人精,能混迹于市井繁杂之所,引得众人打赏叫好,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那方才那个女人呢?在你眼中,她又是怎样的人?”他语气淡漠,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说书先生一愣,突然意识到眼前之人是睿王,而那个女人是云瀛,这二位曾经也是他段子里的常客。 这八卦都八到了当事人这里,老头儿瞬间额间直冒冷汗,不知如何作答。 “呃......”这也不能怪他,当时是云瀛满都城嚷嚷非睿王不嫁的,他们可没造谣。只是不曾想,这才数月她嫁的却另有其人。 “说吧,本王恕你无罪。”他摆弄着衣袖,看不出什么情绪。 “云姑娘潇洒恣意,好似红尘中一抹不羁的风。“说书先生的画风突然变得文艺起来,与说书时所用的句子完全不同。 ”所以,你认为她是好人?“ ”小老儿靠着这张嘴赚了不少银子,她从未出面阻拦过,自然是好人。“ 说书有风险,八卦需谨慎,干他们这行的,赚点钱也不容易。 只不过茶楼的掌柜也不是吃素的,一般敢上来闹事的都被摆平了,反倒是真正的大人物往往不会轻易与他们这些人计较,有失体面。 但云瀛的确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这也给他们省去了不少麻烦。 前阵子他们讲了林府的闹剧,冀王侧妃就派人过来砸过场子。 掌柜的一边赔罪,一边又加了几场让他们说了个够。 后来听闻冀王还亲自光顾,顺道打赏了一个说书先生,他当时不在现场,想来那场面也是十分诡异。 君星渊闻言不禁冷笑一声,然后扔下一锭银子,开口说道:”受教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留下白胡子老头与掌柜的二人面面相觑,不知睿王到底受教了什么。 志远上前做了个封嘴的手势,露出自认和善的微笑,后退着走了出去。 他们松了口气,不管睿王问了什么,从这一刻起他们都只当他没有来过便是...... 第99章 忐忑 云瀛这两日都在整理贺礼,对她来说这是个极为繁琐的工程。一边查看礼单,一边对应实物,再让小厮分类整理摆放好,耗时又费力。 将君星渊送的那些箱子原封不动的摆在院中,她寻思着该如何退回比较合适。 既然她给不了他承诺,自然也不能收受这些贵重之物。 那日他说不想再见她,那这事只能拜托她那个圆滑的爹来办了...... 说到贵重之物,她又想到了苏鸣硬塞给她的那颗红宝石,脑子里灵光一闪,东西是苏大公子送的,那她退给苏二公子可否? 耍无赖谁不会......等寻到机会,她得问季落落如何处置。 此刻,萧溪尘在房中校对文稿,偶尔抬头看她在院中忙碌,满眼皆是柔情。 大盛朝还是很人性化的,明确规定了在朝官员有九天的婚假,只不过这半年翰林院奉旨修缮经书,全员忙碌之时,他也不好完全躲清闲,只能抽出时间校稿。 定好了今日回云府,所以他们午后启程即可。 各自忙碌了小半日,终于有时间在院子里说上几句话。 “我想托我爹将这些送回到睿王府,你觉得可好?”云瀛靠坐在箱子上,仰头望着他。 “一切由你做主。”萧溪尘扫了一眼那堆箱子,睿王有如此举动,他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甩开这些让人烦闷的问题,萧溪尘握紧她的手,扶她起身去屋子里用午膳。 待回府之时,云瀛没敢找外面的人,只从家里调来一些下人,满满当当的装了几车,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终于将睿王送的东西全都带回了云府。 秋天的午后最是舒适,云瀛在后院晒了会儿太阳,看着院墙想到了圣上赐给萧家的新宅,便提议去瞧瞧。 内务司办事妥帖,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分派的院子离云府只隔了两个巷子,这边都是短巷,所以四舍五入等于就是邻居。 这宅院虽然荒了许久,但门锁完好,普通人不敢随意入内。 现在钥匙就放在云府的门房,方便日后好去修缮。 他们刚迈出门槛,闫鸿便出现在眼前。 “哥哥!”小秋一脸惊喜,她原以为还要再多等些时日才能见到他。 云瀛倒不觉得意外,那案子已基本查清,剩下的也不是他们能知晓的了。 闫鸿眼中闪着光亮,他双手抱拳,郑重说道:“闫鸿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你不必多礼。”云瀛往他身后瞧了两眼并无旁人。“他们这是允你回来了?” “回小姐的话,是的。”闫鸿起身后,又行了一礼。 “那你便安心在府里住下,休养一阵子再作打算吧。”说罢她便准备继续向外走去。 “小姐,闫鸿有话要说......”他上前一步,又急忙停住,不敢拦她的去路。 云瀛一怔,看他神色认真的样子,似乎要说的话也不便在大门口讲,几人便暂时移步到了门房内。 “你是说,睿王让你留在都城司学艺?”云瀛与萧溪尘对视一眼,二人皆感到十分意外。 “论武艺我达不到护卫的标准,更何况还伤到了筋骨。但王爷说诏狱事务繁杂,仵作一职还有缺口,报名就可以跟着老师傅学艺,食宿均免,若能学成留用,一样可为朝廷效力。” “那你的想法如何?”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难得像君星渊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还能顾及到平民百姓的生计。 云瀛心里有所触动,若他在她面前不那么强势霸道,单论公事,还是让人安心的...... “闫鸿自然乐意,若能学成被录用,以后便可留在都城生活。只是,小姐您救了我,我想问一下您的意见才好决断。”他开始还激情满满,等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微低着头,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他垂着头,羞涩中带了几分纯真,此话一出让顿觉还是个少年。 萧溪尘很快发现他的异样,他不动声色,仔细将闫鸿打量了一番。 “这是好事,只是仵作一职非常人能胜任,极其考验你的心性和耐力,你若有心学习,就要坚持到底,不能轻言放弃。”云瀛言语间神色格外认真,与传说中的纨绔行径完全相反。 “我明白,今日见过小姐便去报名,晚了我怕有变,闫鸿告退。”他匆匆一礼,退出几步后,方转身离去,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 “哎,哥哥!”小秋来不及叫住他,向云瀛请示后连忙追了出去。 他自己的伤都没好利索,怎能如此劳累? 不过才说了两句,小秋就被她哥打发了回来。 闫鸿说跟上战场的士兵比起来,这点小伤微不足道,他有幸得此良机,绝对不能错过。 小秋只得叮嘱他莫要冒进,身体养好了才是长久之计。 前脚闫鸿刚走,后腿云霁身边的小厮就提前回府里传话,说晚上云大人要与属下一同回府用晚膳,让小姐提前有个准备。 哪个属下能得她爹邀请? 云瀛想到前几日她与云霁提过的事,那十有八九应该是李文君了。 突然来了这么一档子事,云瀛就把去新宅的心思就放在了一边,反正那宅子又跑不了,改日再去也可以。 她唤来萧溪尘一同去到云霁书房,将那张星图草图翻了出来,呈现在二人面前,对他说道:“溪尘,今晚我想对爹说一件事。” 萧溪尘的视线移到那页图纸上,问道:“何事?” 云瀛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让他说服圣上尽快修建星图。” 萧溪尘心中一沉,她为何对星图如此执着?这不该是她这样的闺阁女子会关心的事物,此前在凌州净心大师究竟与她说了些什么? 这些疑问被他压下很久了,那种忐忑之感又涌上心间。 “此事牵扯国政,自有圣上定夺,父亲也只能听命行事。若贸然劝谏却又准备不足,岂不是让圣上为难?”他抑制住自己不安的情绪,用理智回答她。 “可要准备到何时?上次李兄说修建要耗时三五年,若中间再有波折,七年八年,甚至十年也不是没可能。”她面带苦笑,以往灵动的双眸也随之黯淡了不少。 “阿瀛,你为何如此关心星图,难道只是为了大盛的国运?”他直抒胸臆,或许她能解惑。 “......”云瀛微张朱唇,最终还是抿成一条线,轻轻摇头。 她又急躁了,明知道这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可还是难免偶尔会浮躁。 她害怕在这里生活得久了,会分不清自己是谁。 她怕无法再做个冷静的旁观者,被迫陷入到感情的旋涡里再也无法脱身。 萧溪尘拥她入怀,手指轻抚她的发丝,不再追问星图的事情,或许有一天她愿意与他分享这个秘密,而现在他只能默默等待。 第100章 红叶 天黑得愈发早,云瀛吩咐厨房准备好了晚膳,只是她临时想加一道滋补的汤品,于是还得再晚些开席。 今日与云霁一道回府的不止有李文君,还有墨轩。 世人看重身份,很多人早已改口叫他苏二公子或苏墨轩,可在熟人面前,墨轩请求大家还是沿用以往的称呼,不必刻意强调姓氏。 “所以你如今都要回相府住吗?苏家的女眷有没有为难你?”云瀛猜到苏夫人定不会给他好脸色,那种深宅规矩繁多,他怎能受得了拘束? “如今我要上值,有差事要办的时候,便去官舍与兄长同住。只不过,如今我的事不如他多,所以应该还是回相府住的时候多一些。”他自然要多在相府居住,以便早日接触到苏相的关系网,当然,这些还不能对他人言明。 “阿瀛,你有所不知,那相国夫人给他安排了十几个婢女贴身服侍,他放着那舒服的院子不住,却跑来跟我挤一间屋子,我还得伺候他饮食起居。”李文君见面就告状。 “兄长,哪有十几个婢女,你太夸张了......”墨轩摇头,他知晓李文君是在活跃气氛,便随口反驳一下。 “你看看,我说他的婢女他不高兴了,说到我伺候他的事情他却装作没听见。”李文君双手一拍,大声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连云霁也在一旁摇头,圣上真是给太常寺招来了个妙人儿。 李文君做事的时候严肃认真,平时又颇具情趣,一般只有阅历丰富又内心纯净的人,才会如此。 几人都在正厅站着说话,云府很少同时来这么多客人。 ”阿瀛,闲话稍候再叙,他们初来咱家,你们便四处转转,待晚膳准备好了,爹派人唤你们。“云霁的身份切换自如,回到府里就不再是上峰的模样,就是和善的长辈。 萧长林也在云府暂住,从这里进宫方便,只是每天他出宫的时间比云霁晚了许多,并且每晚都要与圣上汇报当天之所得,所以晚膳也就一并在宫里用了。 如今君星怀将所有的耐心都留在了户部这点子事情上,这也不难理解,国库乃重中之重,若没有银钱,很多事情都难以推进。 云瀛带他们几人走向回廊,她已有几日未归,院中的景致稍有变化。 树叶开始变黄,还夹杂着些许红叶,层次分明。 此时天色已晚,还好在灯光下也能观赏个大概。 李文君一路赞叹,他虽长得粗犷,但内心颇为文艺,尤其擅长丹青,只不过因在寺庙修行数年,如今他更爱画佛像与各类禅悟之景。 云霁在院落中的各种巧思,正好符合了李文君的审美。 墨轩安静的跟随在他身后,听他时不时在品评。 路过假山之时,他伸手摘下一片红叶,轻抚上面的纹路,过了许久才不留痕迹的将这片叶子放入衣领之内。 萧溪尘一直在云瀛的身边,回廊弯曲错落,他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台阶,最后只好走在她面前,再转身搀扶她。 李文君回过头刚好看见这一幕,心里不禁感叹,这二人皆是天人之姿,放在眼前便是最美好的景色,他下意识的看向墨轩。 外人或许不了解墨轩其人,只道他优雅却疏离,李文君知道若论深情,世间之人没几个能比得上墨轩,只是他不会轻易表达罢了。 不去表达,就不会有奢望,或许就没那么受伤。 他轻叹一声。 好在墨轩似乎并未看到方才的景象,他正望着远处的花灯,他在望星楼的居所里也有类似的一盏,他回相府并未带走,掌柜的已下令那房间会为他原样保留着。 云瀛站稳后,顺着他的视线也发现了那盏花灯。 若她的记忆没错,应该是去年花灯节,她在夜市上买了三盏,她,季落落还有墨轩各一盏,如今被她挂在了后院的花门处,风吹日晒竟还完好。 “轩,你那盏灯还在吗?”她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当然在。”他眼神微闪,那是他很珍惜的礼物。 “不知落落如何了,她的生辰快到了,没想到上次的贺礼还没送出去,又要送生辰礼。”她掩面轻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什么生辰礼?”墨轩一愣,数日未见,她一笑,他便有短暂的失神。 “我说淑妃娘娘的生辰,或许会有宫宴!”云瀛眼神一亮,伸手揪住墨轩的衣袖,开心道:“轩,如今你身份不同,若当真办宫宴,你定能参加的!” “是啊,或许可以。”见她开心,墨轩的心也跟着松弛起来,享受这片刻的欢愉。 “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聚上一聚了,虽然不比以前自在,但总归能见上一面。”她自顾自的说着,没有发现萧溪尘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手上,她扯着墨轩的衣袖轻轻摇晃,就像平时对他做的那样。 萧溪尘知道他们是挚友,关系匪浅,她应该是习惯了如此相处,所以才不拘小节,没有将男女之防放在心上。 他也知道对于云瀛而言,自己才是后来出现的那个人,所以不该因此有所不悦,或者心生不满。 他将这前前后后的道理想的清楚明白,可心里还是难免失落。 慢慢抬起手,轻压眉心,想让自己尽快甩掉这些不好的情绪。 “溪尘,在想什么?唤你没听见。”云瀛已经来到他跟前,裙摆随着她的步子轻柔的摆动着。 萧溪尘回过神,发现李文君和墨轩已经不在此处。 “小厮传话,父亲让我们去用晚膳,他们已经过去了,我们也回吧。” 云瀛刚要转身,萧溪尘从后面紧紧抱住她,说道:“今晚我留下,可以吗?” 本来商量过的,婚后她留在云府,他可以回萧宅。 只不过自从那夜以后,与她同床而眠的心思便时不时的往外冒。一想到若今夜回去要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他已经本能的开始抗拒。 “阿瀛,我不会强迫你,我只是想在你身边。”他的身型消瘦却很有力道,双手只一抬便将她环抱住。 今天回门,两位父亲又都在这边,若萧溪尘独自回去,的确让他没有面子。 云瀛试图说服自己,萧溪尘与那人不一样,他不会霸道又强势,让她无法喘息。 “好。”既然躲避不是办法,那就索性见招拆招.......反正共处一室也不代表一定会发生什么。 “真的?”他转过她的身子,轻轻垂下头来,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见她又点头,他心中那点阴霾瞬间消散,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第101章 献计 餐后众人移至书房,云霁很喜欢与年轻人一起围炉品茶,他仪态颇佳,混在其中也不显老态。 李文君很有眼力见,上来就向云霁求字,这会儿云大人正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云瀛他们则在不远处围坐,萧溪尘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于是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收不住,望向她的眼神能渗出蜜来。 墨轩见水已沸腾,轻挽衣袖,抬手要给云瀛倒茶,惹得她连忙挪走杯子,娇嗔道:“怎敢劳烦墨轩公子,来者是客,我给你们倒茶。” 他闻言轻笑,抬起的手指稍微卷曲了一下,便随手又拿起一旁的蜜饯细细品尝,也不知这是哪家的蜜饯,竟尝不出什么甜味。 云瀛轻饮一口茶,开始琢磨要如何自然的将话题引到星图上。 不曾想,云霁又将李文君那张草图取出来,递给他看。 “今日圣上召见本官,谈及此图,你心里有个准备,应该快了。” “若要建造,须先选址,此事可就公开化了。”李文君没想到此事推进得如此之快。 云霁放下毛笔,说道:“都城司连续几个大案,属实提振了士气,此时公布,阻力最小。” 李文君了然的点头,继续道:“可是大人,此图还需我师傅净心大师最终审定,届时属下愿亲自去凌州请他来都城。” 云霁道将图纸放回,转身说道:“若请大师前来,自然要礼数周全,安排妥帖。这些不难办,如今难在其他方面。” 李文君跟在他身边,问道:“难在预算?” 云霁颔首,脸上染上一丝愁意。“如今那些人不加阻拦也是认为圣上做不成此事,户部拨不出这么多银子,就算分批提供,首笔款项也需万两起步。今年多地洪灾,此时大兴土木,属实为难。” 云瀛一直竖着耳朵听,若只卡在银钱上,那只需筹款就好。 “爹,女儿倒有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 这些法子放在她的世界再正常不过,还有专门的名词用来诠释。 可放在大盛朝,行事的边界她也不好判断。 官方预算不足,大可从民间筹款。 星图上通天下连地,具备神力,可护佑国家和百姓。 若民间有识之士能主动捐款,朝廷亦可回馈他们所需要的奖励。 “何人能主动捐款?”云霁知道他女儿点子多,便想继续听听。 “天底下最有钱的莫过于那些富商之家,可商的地位始终不如官,若能将官的资源稍加倾斜,定会有人冲上前。”冠名、授权、荣誉称号、各类先进人物,不得不说,还是老家的人方法多。 “资源?”萧溪尘转过身,轻声问道。 云瀛浅笑,看着他说道:“一般来说,商贾之家想要向上走,通常的办法就要读书,可接受什么样的教育本身就是稀缺资源,朝廷可在这上面做文章,若真能筛选出人才,岂不是一举两得。” 她的视线又转向她爹:“再有,那些皇商都是历经数朝积累下来的大户,身后都是世家撑腰,未必会跟进,但这个法子亦不会动摇到他们原本的利益,所以他们应该也不会强力反对。而那些中小商家渴望改变命运,对他们来说,却是个机会,就怕能看明白的人不多,到时还需要树个典型,做了好事就得多多宣传,也好让他人效仿。” 她一股脑的讲了这么一大堆,在场的几人都安静的听着,信息量太大一时之间还没消化完,就显得有些冷场。 “爹,我就是随便说说,若说得不对,你们可别笑我。”云瀛呵呵一笑,这个办法应该可行,只不过要安个合理的名头。 云霁没想到如今在政务上他竟然也能得女儿助力,脸上浮现出几分骄傲:“好,此法甚好,我回头与长林兄商议一番,定能解圣上忧虑。” 炉火照得室内皆是暖意。 墨轩的眼眸闪着细碎的光,他的感觉没错,她的确变了许多。 以前的她虽也会笑,却时常不达眼底,总是淡淡的,或是带着点嘲弄,只不过他知道她心性善良,并无恶意。 如今的她笑得更加明媚,妙语连珠,难道是因为他吗? 他看向萧溪尘,那个人出身书香之家,心思纯净,对她亦是专情,才能换来她如今的模样。 而他过往的经历连治愈自己都是奢侈,又如何能让她快乐...... 他一时晃神,无意识的喝了口茶水,却被呛得咳出了声。 云瀛听到声音,连忙轻拍着他的后背,见他手中还拿着块蜜饯,便说道:“这蜜饯是我学着做的,特意减了糖,虽然不甜,你也别贪嘴,对嗓子不好。” 墨轩一边在笑,一边咳得眼眶微红,还渗出几滴眼泪:“我还以为你被哪个无良商贩给骗了,这么难吃的蜜饯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云瀛怒目,直接捶向他的肩膀,然后一把揪了过来:“你敢笑话我!” 墨轩就任她捶打,咳得更大声了,就是这模样也不知道有几分真。 李文君踱步过来,也加入了对话:“我来尝尝,云小姐上次在凌州的手艺我也是见识过的,怎么可能难吃?” 他拿起一片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几下说:“哪有难吃?你这嘴是被相府的厨子给养刁了吧?” 这一个个的都是插刀的狠人。 云瀛还在盯着他,墨轩只好抬手求饶:“不难吃,真的不难吃,那我把这些都带走回去吃,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云瀛这才松开他的肩膀,将身子靠向另一边:“这还差不多,想吃哪个?我让小桃多给你装点。” 墨轩指着矮几上的几样说道:“这些,我都要。” 萧溪尘垂眸看向那几个精致的碟子,不留痕迹的勾了勾嘴角,原来是这样...... 云霁终于写好了字,待墨迹干透,交给了李文君。 李文君小心折好收于衣袖之中,然后看向墨轩道:“夜深了,我等不便再叨扰,大人,属下告辞。” 墨轩在云瀛面前放松了许多,一时忘了云霁还在此处,听到李文君的话连忙站直了身子,轻轻一礼,正色道:“大人,墨轩告辞。” 云霁并未在意这些虚礼,圣上都不介意这位苏家二公子入太常寺,他自然对其也多了些宽容。 他们二人要离开云府回官舍,离得不远,所以步行回去即可。 云瀛将装好的蜜饯交给墨轩,一路送至门口。“轩,要照顾好自己。” 她眼波流转,言语轻柔,一如以前那样轻声叮嘱着。 “我会的。”墨轩强迫自己转过身,快速向巷子口走去...... 第102章 哄睡 夜色如水,万物归宁。 季落落总算闲下来可以泡个澡,好好放松一下。 热气腾腾的水面散发着药香和花香,她泡了点草药,在这深秋之时可以让身上保持暖意。 小桃在一旁打着盹,这丫头跑前跑后的,这几日确实累坏了。 云瀛将水轻轻撩在胸口,此处皮肤娇嫩,几日前留下的吻痕尚未消失,还有深浅不一的印记...... 那日与君星渊共处一室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那道炽热而犀利的目光直射而来,好像他此刻就在眼前。 这个男人,为何像鬼魅一样无处不在...... 云瀛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打了个冷颤,伸手拿起舀子准备添些热水。 “小姐,我来!”小桃听见声音后连忙站起身。 她一边加着热水,一边轻轻帮主子揉捏着肩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些痕迹清晰可见,她不禁咬着下唇,心里将睿王又骂了一遍。 姑爷若是知道王爷这样对她家小姐,不知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温柔深情?他会不会埋怨她家小姐? 可惜,这些都是主子们的事情,她们做下人的也只能在旁边干看着,这些日子她也成熟了些,不再像以前口无遮拦什么都要说出来了。 “小姐,您不舒服吗?”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事,你下去吧。”云瀛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姑爷此刻还在前院书房,正与大人们叙话......” “我知道,他今夜不走。”云瀛起身开始穿衣。 “......”小桃看向她胸口的肌肤,面色有些为难。 “放心,不会发生什么的。”云瀛看向她,露出一丝微笑,这丫头藏不住事,不说点什么怕是整晚都会担心得睡不着。 小桃稍稍松了口气,她家小姐说无事,应该就是不用担心,放下手中的舀子,她默默地退了下去。 前院的书房内,萧长林回来已经深夜。 每日早出晚归,如此往返,哪怕是年轻人也承受不住,好在圣上命他进宫几日便可休息一到两日,多少能缓一缓。 明日他就不用进宫,可以在云府好好歇一天,只可惜人是不用折腾了,脑子还是得不到休息。 萧溪尘不知是第几次看向口门了,萧长林早就发现了他的急切,但云霁还在拉着他说筹款的事情,于是只能任他说下去。 云霁正说到兴头上,今夜女儿的提议原则上是可行的,只不过需要好好包装一下,寻个合理的由头,让那些朝臣不好反驳,也能为圣上减少一些压力。 萧长林轻抚胡须,沉思片刻突然想起来一事,那日偶遇一个往日同僚,此人过于耿直早年也是倍受冷落,最后是先皇爱才,才一纸调令让他去了国子监躲清净,也算适合他的脾气秉性。 “听闻季淑妃的胞弟也在国子监听学,能得我那旧识夸赞,可见资质甚好,季家也属商贾之家,若在以前只能在民间寻求良师,还未必有机缘,这岂不是正契合了云兄所奏之事?” “对,我知晓此事,你这一提,我想起来了。”这的确可以佐证,只不过季家从此就无法低调了。 “早晚都是要出头的,圣上也没想一直藏着,藏是藏不住的,那就不如壮大实力,他人自会评判。” 两位父亲大人总算谈出了结果,萧溪尘虽心中急切,却也认真在听。 “溪尘,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吧。”云霁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每每与萧长林畅聊,时间总是过得太快。 “是,父亲。”他起身行礼,准备退下。 转身时,他的眼神被角落的木架所吸引,那上面摆着一把古琴,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他的琴在萧宅没有带来,心中突然有了个想法。“父亲,可否借琴一用?” 此话一出,两位父亲同时看向那把古琴。 云霁了然一笑,年轻人的情趣他自然懂。“你尽管拿去。” 萧溪尘没有束发,额前的发丝垂下,挡住了微红的脸颊,他拿了琴,匆匆离去。 后院一角,高墙挡住了阵阵凉风。 窗帘层叠落下,烛光通亮,照得室内十分温暖。 云瀛正裹着柔软的被子,半倚在床头,聚精会神地看书。 萧溪尘进屋后,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不由得心头一软,轻轻地走到床边坐下。 “父亲他们歇息了?” “还未歇息,他们谈到兴头上,劝阻怕是无用。” “你让小桃去,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各自歇息,有话明日再说。”她爹身子骨硬朗她不太担心,萧长林可禁不起这般损耗。 “好,你说的他们必然会听。”萧溪尘将琴放在书桌上,再次开门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小桃也一并回来复命,听到云瀛发话,两位老父亲就像做错事的孩子,麻溜的各自回卧房睡觉去了。 云瀛听完笑着让小桃下去了,萧溪尘坐在床的另一头,凝望她的眼神也愈发温柔,他忍下内心的渴望,将古琴置于膝上,随意弹奏起来。 这古琴音色厚重,比他的琴还有深邃之感,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声音最是催眠。 “这是什么曲子?”云瀛挑眉一问,好像听着能让心瞬间安定下来。 “我随意弹的。”随心境而奏,他对琴一向如此,久而久之,似乎只要他想表达什么意念,就会有曲子自然流淌出来。 云瀛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眼皮也愈发沉重,最终抵挡不住困意,手中的书掉落在被褥之下,她缓缓合上了眼帘,靠在床头沉入了梦乡。 琴音助眠,上次在萧宅,他发现她对特殊的音调尤其敏感。 萧溪尘放下手中的古琴,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娇嫩的脸颊,过了很久才缓缓靠近,在她额前轻吻。 “嗯......”她轻喃着,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触碰,却沉浸在梦境中无法睁眼。 梦中是一片花海,阳光照耀下十分温暖,她躺在在花海之中,有只漂亮的蝴蝶落在她的脸上...... 梦境之外,他将她的身子轻轻放倒在床铺中,拉起柔软的被褥盖在她的身上。 似乎感受到温暖,云瀛在梦中换了个舒服的睡姿。 萧溪尘坐在床边,贪恋的看了许久,才起身将屋内的烛光尽数熄灭。 他褪去外袍,只着里衣,伸手掀起那一床被褥,直接躺在她身侧,没有一丝犹豫地将她拥入怀里。 她柔软馨香的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萧溪尘的呼吸有些凝滞,即便要忍受这样的煎熬,他也想夜夜陪在她身边。 昏暗中,他寻着她的手紧紧握住,她手上的皮肤柔滑细腻,手指修长匀称,他亲吻着她的手指,从指根到指尖,吻了许久...... 云瀛不停嘤咛着,但呼吸声均匀且平稳,并未醒来。 他放下她的手,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第103章 簇拥 云瀛掰着手指头数着,终于迎来了季淑妃的生辰之喜。 正如她之前所料想的那样,宫中早早地便派专人送来了请帖。 长乐宫这请帖制作得极为精美,上面用金粉勾勒着繁复的花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看内务司就是花了心思的。 自回门那日起,她和萧溪尘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他只是与她同床而眠,并无逾越之举。 也不知大婚当晚的记忆他还剩下多少...... 不过这样也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是她目前最大的愿望。 第二次参加宫宴她状态明显更加松弛了,借由季淑妃的生辰圣上也邀请了一些朝臣和家眷,云霁、萧溪尘与墨轩均在此列,虽说也给苏相下了帖子,不过这种场合苏相都会找个说辞不会前往,但听说苏家二小姐苏莹莹因着墨轩的关系,要一同出席。 云瀛猜想,苏太后和苏贵妃应该不会出现在宴席上,虽然彰显后宫和乐很重要,但这场合要是去了就得甘当配角,不如寻个理由躲了,大家都舒坦。 生辰当日,一向低调的长乐宫还是被内务司装点得美轮美奂,处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从宫门一直延伸到宫殿内的道路两旁,摆满了鲜花和盆栽,散发出阵阵迷人的芬芳。 云瀛带着满满当当的贺礼先到了寝殿,她这一路小心翼翼的护着这箱子,里面的贺礼都是这阵子精心挑选的,不能说价值不菲,倒也是新奇有趣。 带东西进宫门并非易事,即便是淑妃娘娘已经关照过,也得经过层层检验,好一番周折后,才让内侍们将这箱子东西抬到了长乐宫。 不过,她这次并没有带上那件红宝石璎珞,这玩意太过耀眼夺目,一进宫门就得引起旁人注意,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借此大做文章就不好了。 季落落已经梳妆完毕了,听闻云瀛已经到了门外,立刻让人通传。 “臣女见过淑妃娘娘。”当着下人的面,云瀛礼数周全的行了礼。 “免礼。”季落落压制着雀跃的内心,又说了句:“铃兰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见下人们都走得远了,铃兰便上前关好了门窗。季落落直接将云瀛抱了又抱,她眉眼笑开,直言思念。 二人一阵欢声笑语,然后手牵着手坐在软榻上,一如以前在一起时的情景。 云瀛把最近宫外发生的事情挑重点的说了说,时间有限,她也只能说个大概。 墨轩不方便到寝殿,所以季落落只能待会儿在正殿上远远的见一面了。 “真想不到,他竟然是苏相的儿子,如今圣上与苏家剑拔弩张,我担心......”她眉头轻蹙,到底还是有些私心。 云瀛向窗外张望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倒觉得你无需忧心,圣上让我爹不必顾忌出身,墨轩也说过让我们相信他。” 季落落微微点头:“那样便好。” 云瀛向她说起了那条红宝石璎珞,问苏鸣为何所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季落落很是错愕,连忙摇头说道:“这我如何知道,我与他素无往来,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他送的东西我万万不能收下。” 看她的态度似乎与苏鸣真的不熟,云瀛不禁发起愁来。 她无奈道:“当时他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直接扔下这璎珞就转身离开了。如今听说他人已经去了北燕,想要还给他也无从下手......” 季落落没有犹豫,径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看着处理吧。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法,不妨考虑捐赠给寺庙,也算积德行善之举。” 云瀛点头:“那就先暂时放在我这儿,等以后再想其他办法。” “对了,还有一物,你定喜欢。”她从箱子里取出一幅画卷递给季落落。 季落落打开一看,顿时面露惊喜之色,眼中满是欢喜。 此画栩栩如生、灵动逼真,而画中的主角竟然就是她自己,眉眼顾盼之间皆是风情。 她轻抚着画布爱不释手,好奇问道:“此画是何人所作?能知晓我的容貌,又有如此精湛的技法,会是谁?” 云瀛微笑着回答道:“别猜啦,只要你喜欢就行。” “自然是喜欢,圣上让宫里的画师为我做画,但你知道的,那种一板一眼的我不喜欢。”季落落小心将画收好,让玲兰单独放置在暗格里。 此时,有下人自门外通传说时辰将至,请淑妃娘娘移步宴席。 季落落眼尾低垂的叹了口气,有些感伤道:“这才说了几句话,就得分开了。” “你先忍忍,咱们日后再寻机会。”云瀛轻声哄着她,见她神情有所缓和才离开。 受邀的朝臣家眷对季落落的脾气秉性还不大熟悉,因此大多数还是比较规矩的坐在那里等着开席。 萧溪尘坐在角落,见她进来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几位官眷瞧见他的举动,看向云瀛的眼神略显复杂,有不屑还有几分疑惑,似乎不懂她何德何能会让萧溪尘如此重视? 不过,如今她们眼中的焦点已经不再是这位萧大人了。 墨轩坐在对面,身旁正簇拥着几位正值妙龄的少女,包括苏莹莹在内,还有好几位高官家的千金小姐。她们或轻声细语,或眼波流转,掩面轻笑,也不知道在与墨轩交谈着什么。 他今日身着月牙白锦袍,玉冠束发,仪态优雅,少了些以往的那种慵懒随性,多了些许清贵之气。 曾经的他便已颇具盛名,引得都城众多女子倾慕,不过倾慕归倾慕,官家小姐总不能真的头脑发热下嫁给一个琴师,就算她们想家中长辈也不会允许。 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他身份转变,相国之子自然是未来夫婿的上佳人选,那些官员不但不会阻拦,还都在附近默默观察,盘算着何时再去相府探探苏相的口风。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萧溪尘这边,他刚崭露头角就火速成婚,家世也不够显赫,即便萧老爷子重回朝堂也不过是个侍讲,自然没有苏相的名头响亮。 云瀛望着他那清俊的侧脸,微抬下巴,俏皮一笑,说道:“你看那边,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不羡慕吗?” 萧溪尘没想到她会开这种玩笑,不禁咳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抬手轻敲她的额头:“你当知我心。” 她装傻,故意回了句:“不知,不知。” 他便凑近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今夜让你知道。 云瀛瞬间僵直,她目瞪口呆,这还是她熟悉的萧溪尘吗? 那样严肃板正的人竟然说这种话,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他能变成这样,想来她也有责任的...... 第104章 寒症 经她这么一提,萧溪尘的视线也看向墨轩,手指不经意间反复揉搓着衣袖,他总感觉此人不简单。 在这么复杂的局势下主动走入相府,他背后一定还有高人。 萧溪尘凝视片刻,便缓缓收回视线,重新牵起云瀛的手,藏在自己宽大的衣袖之中。 只要她在他身边,其他女子根本无关紧要。 “圣上驾到、淑妃娘娘驾到。”内侍高亢的嗓音传来,殿内的宾客起身行礼。 “众卿不必拘束,今日宴饮都随性些。”君星怀牵着季落落的手,一同坐在高位上。 季落落身着红衣,金饰压身,通体贵气。 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苏莹莹身侧的墨轩,看他变化如此之大,不禁双眸含笑,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悠扬的音乐声缓缓奏响,宛如天籁之音在宫殿之中流淌。 一群身姿婀娜、容貌娇美的舞姬轻盈地步入大殿中央,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 与此同时,珍馐佳肴如同流水般纷纷呈上。 宫宴不比日常吃食,长乐宫的小厨房无力承办,因此圣上特意交代由光?寺牵头,内务司操办。 那边的掌事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操办这种小型宴席完全不用费力,只不过到底是圣上头一回为妃嫔办生辰宴,他们还是十分重视。 云瀛扫了一眼这席面,跟上次苏太后寿宴的规格比起来也不相上下。 冷菜上完后,一道道热菜随之被端了上来。 她只爱鸡鸭鱼肉,对海鲜不是很喜欢,以前吃这些会过敏,连带着换副身子也兴趣不大。 都城并不靠海,这些鲜味要运送过来颇费周折,所以虾蟹之类的食材在大盛朝都是十分珍稀的。 萧溪尘见她爱吃樱桃肉,便不时替她夹来,也不管旁人看过来的眼光。 云瀛见他除了给她夹菜,自己不怎么动筷,便随口问了一嘴:“那醉蟹你可想吃?” 萧溪尘闻言面色微红,不过在她面前也无需隐藏什么,轻声说道:“我从未吃过。” 原来他是不知道怎么吃...... 云瀛没想到是个答案,心头有些酸胀。 于是她挽起衣袖,将醉蟹端在面前,开始上手拆解。 她虽然不爱吃,但拆解这个事情不就是专业对口了么,她尤其喜欢为别人剔蟹肉,简直是强迫症的最爱。 转眼间两只蟹都已经处理好,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小声议论。 墨轩抬眸,笑而不语,云瀛以前惯爱吃蟹,看她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看来是猜到了这道菜是季落落专门为她准备的。 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就凝滞在了脸上。 云瀛拿起蘸水洒在盘中,将装着蟹肉的盘子直接推向了萧溪尘。 萧溪尘的脸一路红到耳根,他拾起筷子小口的吃着,能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盯着他...... 云霁正饮着酒,旁边之人打趣道:“云大人,没想到令爱如此细致体贴,以后你可要排在萧大人后面喽。” 云霁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人家恩爱,你嫉妒?” “嘿,你才嫉妒!”那人怒目。 老男人吵架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苏莹莹看见云瀛的所作所为,脑子也开了窍,连忙动起手来,不一会儿就邀功似的说道:“二哥哥,弄好了,你快点吃吧。” “好。”墨轩垂下双眸,抬手饮了一口酒,眼中只剩浅浅的笑意。 坐在主位的君星怀和季落落都有侍女伺候着,轮不到自己动用,就差直接被喂在嘴里了。 他们坐在高处,底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季落落眼神不经意的看向墨轩,待视线交汇时,她笑得很是甜美,眉眼弯弯,露出了好看的牙齿,在这里她很少会笑得这么纯粹。 墨轩微微点头,眼眸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他就将视线收回。 季落落也同时垂眸,她不该情绪外露的,会让旁人看出异样。 君星怀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他还看着云瀛那边的热闹,看那新婚的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突然明白了为何君星渊要寻个由头躲开今天的宫宴了。 纨绔女拜倒在状元郎的锦袍之下,从此甘愿为他洗手做羹汤,这传出去也是一段传奇佳话。 以前说萧溪尘被云霁的废物女儿糟蹋了的那些人,大概都看走了眼......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哼嘤声。 君星怀侧过身子,发现季落落突然间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有些不适。 侍女一惊,手中的汤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跪在旁边,将头深埋在地板上,等着主子责罚。 “淑妃,是哪里痛?”君星怀赶忙附身问道。 “圣上,臣妾腹痛,需先行告退,望您恕罪。”季落落手捂着小腹,那模样楚楚可怜,引得君星怀心头一紧。 “这个时候还说什么恕罪,朕陪你回去。”他将她拦腰抱起,快速走下台阶。 宫乐戛然而止,舞姬纷纷退场,众人伸着头不停张望着。 君星怀就这样扔下一屋子的人,抱着她匆匆离开了宴席,自侧门前往寝殿。 殿里的众人心中有疑也不敢随意置喙,只能站起身行礼,恭送圣上和淑妃离场。 太医匆匆赶来诊治,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寻思着该如何说才稳妥。 毕竟一句话可能关乎许多人的生死,他们也是压力颇大。 太医缓慢开口道:“淑妃娘娘乃是脾胃虚寒之症,可能是食用了某些大寒之物才导致病情发作。微臣已经开了药方,只要注意饮食,稍加调理几天便好。” 此言一出,寝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你是说,是吃食的问题?“君星怀微眯双眼,淡淡说道。 ”微臣的意思是,淑妃娘娘不宜食用寒凉之物,请圣上明鉴。“太医又解释了一遍。 君星怀眉头深锁,陷入沉思。 此次宫宴的菜单皆是依照规制所定,而且过往举办类似宴会时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所以一时间也难以断定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来人,传内务司掌事。另外,将淑妃今夜的吃食全部收起查验。”君星怀下令,此事看似偶然,但不查个清楚,他心里不安。 他压下心里的怒火,最好不要让他查出来是有人故意在季落落的生辰宴上动手脚。 “圣上息怒。如太医所说,臣妾腹痛是食了寒凉之物,这醉蟹是臣妾单加的菜单,不关他们的事,您别迁怒旁人。” “落落,他们是否有责任朕自会查明,你先歇息,朕晚点再来。” 君星怀起身离去,他面色阴沉,看来有些人又耐不住了。 第105章 查验 殿中的人还不敢擅自离场,一盏茶的时间里,内务司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人。 季落落回寝殿后,云瀛一直留意着她用过的碗碟,若是有人接近,定要记住那人的身形容貌。 不过,一直未发现可疑之人。 后来由内务司的掌事亲自出面,将那些吃食碗碟一并收于箱中带走。 临走之前,那掌事匆匆说道:“今日淑妃娘娘身体欠安,圣上交待宫宴提前结束,请各位大人先行回府吧。” 苏莹莹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墨轩用余光瞥到后,眉头微蹙,将酒杯重重放下,吓得她一个激灵。 酒被泼洒出了大半,动静着实不小,墨轩只能抬手扶额,假装微醺。 苏莹莹立刻从怀中拿出丝帕,不停地替墨轩擦拭衣上的酒渍。 云瀛看向对面的墨轩,无奈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此事非他们能置喙的,只能回去等消息。 墨轩微微点头,想来这也是季落落必须要面对的关卡,他们能帮到的十分有限。 待众人差不多离去后,他也缓缓起身走向殿门口,苏莹莹连忙跟在他身后,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了云瀛一眼…… 出了宫门后,马车寥寥。 云瀛与萧溪尘走到云霁身边,他们三人只乘了一辆马车。 云霁一路微眯着小憩,想来这种事情他们都见得多了,并不觉得有何惊讶。 自圣上继位起,朝中大臣们就开始逼迫他立后,哪怕为先皇守孝,也可以先定个人选,再办封后大典。 不过这些提议都让君星怀给挡了回去。 如今两位妃嫔已经入了宫,延续皇室血脉这事儿就被提上了议程。 这宫宴上下几十号人,偏偏就季落落腹痛不适,很难说只是个意外。 或许,有人已然开始暗中筹谋了...... 云瀛思量着,如果季落落身边能有个信得过的大夫就好了,一来能时刻为她精力调理身体,二来也能提前设防挡住一些尔虞我诈。 只不过光有大夫也不行,后宫那么多腌臜手段,那些招数还得靠季落落自己来化解。 饮食起居、日常出行,如果深究起来,每一个细节都需要格外留意和防范。 不过,君星怀也不至于什么都让季落落一人在前面顶着,今日来看,他不查出个结果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云瀛的思绪被打断。 她好奇的打开车窗,向旁边看去。 疾驰而来的都是都城司的人,黑衣软甲与夜色融为一体,为首之人不必怀疑自然是君星渊。 云瀛迅速关上窗,生怕他看见自己。 “爹,我拜托您的事情如何了?”云瀛这几日也没好意思催促她爹,此刻想起,便装做随口一问。 云霁睁开双眼,似乎也听到了方才外面的动静,他说道:“为父递过拜帖,不过王府的人回话说睿王近日公事繁忙,暂时无暇见客,咱们只能再等等了。” 那日睿王送的这些贺礼也震惊了他,女儿的吩咐他会照办。不过若没有对方的首肯,这么一车的贵重物品也无法直接运过去。 云瀛轻轻点头,她就知道此事没那么容易。 一个人若想有空,随时都会有,但若真不想相见,那便永远都没空。 希望君星渊是真的公务繁忙...... 深夜还要进宫,想必是圣上急召,有他们出手彻查,她也能放心了。 长乐宫一片寂静,季落落喝过汤药已经歇息了。 勤政殿却是灯火通明,地上跪了一片内侍宫女,君星怀也没有要让他们起身的意思。 君星渊自殿外走进,径直来到书桌前。 他瞥了一眼跪着的众人,向圣上行礼说道:“启禀皇兄,臣弟已查明,今晚淑妃娘娘的膳食经尚食局、内务司传至正殿,中间经手共有六人,分别是内务司的司膳、殿外的内侍,长乐宫的内侍与淑妃娘娘的贴身侍女,中间无人动过手脚,有旁边的侍卫可以作证。臣弟又派人查验了吃食,并与殿内其他人的份例做比对,发现淑妃娘娘的料汁比常人多了份蟹膏,同时减少了黄姜的用量,才导致寒凉过度。此番操作对身体的影响因人而异,若淑妃娘娘本就体质虚寒,则......” 还未等他说完,君星怀已经将茶杯拿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有的人不能生,就让淑妃也生不了吗?”他怒吼道。 “皇兄息怒。”他闻言半跪在地,一屋子的奴才都瑟瑟发抖,将头埋在地面上,仿佛看不见就能当一切不存在。 “阿渊你起来,继续说。”君星怀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既然锁定了是吃食的源头出了问题,内务司便难辞其咎。可惜,臣弟晚了一步,负责这道菜品的宫人,已经自尽。” “死了?” “臣弟从他的住处搜出遗书和银两,可能是怕来查的人看不见,都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接过那遗书,上面说这个宫人认为淑妃娘娘出身不高,难配妃位,为保大盛皇嗣血统,以死明志,望圣上明鉴...... 君星怀气笑了,果然想拿季落落的出身大作文章。 他放下纸张,暂时将怒气压下。 然后看向地上跪着的内务司掌事,问道:“何掌事,你说此事朕该如何处置?” 何掌事哆嗦着不敢言语,只能一直说着奴才该死。 “何奎办事不利,杖责二十,罚俸半年,官降一级,其他相关人等由都城司酌情处置,都带下去吧。” “是。”君星渊抬手,门口的侍卫们收到指令,尽数将殿中之人带离此处。 这事情看似已经揭过,何奎来还以为人头不保,没想到竟还能活着,虽然职务被降了一级,但圣上又没指派谁来接替他的位子,一切还能筹谋。 他抬手擦拭额头的冷汗,直到被人拖起,还不忘高声谢恩。 待殿内只剩他们二人时,君星怀问道:“你说今夜之事,幕后之人会是苏太后还是苏卿卿?” “方才人多眼杂,臣弟并未说全。那自尽的宫人今日还配有一助手,有人交待此人颇为面生,还以为是新来的内侍,臣弟循着样貌去核实,发现尚食局已经查无此人。” “所以这自尽的宫人成了替死鬼,而在吃食上动手脚的另有其人,这遗书应该也是伪造的吧。”他将那纸张又拿起来仔细观看,纸墨均是最普通的制式。 “能打通这诸多环节又能悄然退出,贵妃娘娘怕是还没有这个能耐。”君星渊意有所指,不是苏卿卿那就只剩下苏太后了。 既然对面敢如此行事,当然不会留下把柄,此刻那人恐怕早已离开皇宫,消失在茫茫人海。 “后宫争夺不休,得利者自然最受怀疑,苏太后这是把她的亲侄女放在火上烤啊,她也真是舍得。”君星怀明白幕后之人是谁,可惜一个母亲之名,便轻易不能拿她如何。 “贵妃娘娘还是心向苏相,没有以苏太后马首是瞻,自然是要受点教训的,虽然苏家内部有些分歧,但她们总归目标一致,能让淑妃娘娘遭难,对于贵妃而言,也是受益的,她自然不敢与太后计较。” “这遗书的内容,朕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阿渊,你私下传朕口谕,宫城内如有胆敢妄议淑妃出身者,格杀勿论!”君星怀也感觉疲累,今日已不能再回长乐宫,只能宿在这边。 “是,皇兄。对了,北境传来可靠线报,臣弟要即刻出发去北燕。”他这几日全力追查赃银流转的链条,除了几个世家吐出来的,大头其实还是流进了苏太后和苏胜的腰包,他们已经顺藤摸瓜,已经锁定了往来传递之人。 听闻此言,君星怀挺直身体,犀利的目光又添了几分冷意,对他说道:“去吧,记住,银子可以不要,但朕要你平安回来。” “臣弟遵旨。”君星渊行礼后转身离去,高大的身躯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106章 暗香 因要秘密出城,所以君星渊要连夜出发,待天亮后再寻个地方休息。 此次往返就算顺利也要十数日,他点好几人与他随行。 路过熟悉的街巷,君星渊轻扯缰绳,高大的骏马便急转了方向,一路疾驰到云府墙外,然后稳稳地停在那高墙附近。 身后的护卫们追了过来,发现他停住后,一个个不再前行,只远远的等在后面。 这里与云瀛的卧房仅有一墙之隔,阿离抬头看向那棵大槐树,他还曾经在上面睡过一夜...... 隐约传来阵阵琴声,君星渊蹙起眉头,将缰绳攥得更紧了些。 志远让身后的人马退到巷子口,他骑马上前,小心问道:“王爷,可有事需要我等通传?” “无事。”君星渊又深深看了一眼那高墙,率先策马离去。 临行之前,他将原本从云府撤回的暗卫又派了过来。 如今宫里宫外都不太平,他说服自己,这不单是保护她,云萧两家已有三位得力的朝臣,暗中护他们周全也是应该做的。 马蹄疾行,卷起阵阵尘土,他们一行人向城外奔袭而去...... 云府内,萧溪尘坐在房间一隅,看似随意的抚琴。 云瀛觉得这几日她总是一到晚上困得厉害,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不过睡得倒是非常踏实,每次早上醒来之时,萧溪尘都已经起床了。 “溪尘......”她放下手中的书,勉强撑起沉重的眼皮,轻声唤他。 琴声戛然而止,云瀛觉得稍微清醒了些,才想起要对他说什么。 萧溪尘放下琴,来到床边坐下,附身问道:“你想睡了?” “嗯......我想说,若明日入宫你能探到什么消息,记得告知于我。”她刚说完这句话,困意便向她袭来。 “阿瀛......”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她只是呢喃两声,不再有回应。 萧溪尘松了口气,伸手将床上的帷幔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私密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与她。 这两日他的行为愈发大胆,已经敢吻上她的唇。 他拥着她,在黑暗中汲取着她唇瓣上香甜的味道。 云瀛在睡梦中似乎有所触动,她轻启双唇,开始发出细碎的呼吸声。 他不敢再深吻下去,怕她会突然醒来,从此不再让他靠近。 这一切的缠绵都像是偷来的一样,他自知这一切非君子所为,总是一边自责,一边沉沦,整个人矛盾至极。 怀中人动了动身子,不自觉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腰身上,却又轻轻滑落。 当手指触碰到那里时,萧溪尘的身子瞬间就有了反应,他克制着呼吸,握住她那只柔软的手将它放在胸口之上,强迫自己睡去...... 又是一觉天亮,云瀛缓缓坐起身,将小桃唤了进来。 小秋也一并走了屋子,这两个丫头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姑爷走之前特意交代她们不要吵到小姐。 她俩私下八卦过,两位主子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每晚同处又似乎无事发生。 府里的侍女和小厮们也在猜测他们到底圆房了没有,好像有又好像没有,问小桃她俩又咬死了不说...... 不过萧溪尘的口碑极好,就算还没得到小姐认可,云府的下人们都对他十分敬重。 “小桃,帮我挑件正式点衣裙,待会儿我要去趟前街的医馆,你跟我同去。”云瀛擦干了脸,开始吩咐今天的行程。 “是,小姐。” “小秋,你去趟西市铺子,看看这几日那边的情况如何。”虽说真要有事定会有人过来告知,但她还是过问一下为好。 “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办。” 小桃继续帮她梳妆。 云瀛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已经飘出去了很远。 昨日她不经意间给季落落搭了脉,知道她尚未怀有身孕。 即便如此,经历昨晚之事,想来宫里有人也早早的对季落落有了防备。 暗箭难防,若有可能,她想尽力为好友谋划一二,哪怕只起到一点作用,也比干坐着强。 简单用了早膳,她亲自前往贺家医馆。 老陆见她前来,眼神都亮了,屋子里前来看诊的百姓也偷偷的看着她。 不意外的,云瀛又带了些吃食,让小桃分给了坐堂的大夫们,待会儿饿的时候垫上一垫。 “陆大夫,请问少东家可在?”云瀛环视一圈,发现贺汶并不在这里,透过里间的竹帘,似乎也没见看他的身影。 “回云小姐的话,我们少东家一早便出诊去了,估摸着等他回来还需半个时辰。” “好,那我便上楼等着,待少东家回来请告知他,云瀛有要事商议。” “云小姐放心,请。”老陆恭敬一礼,将她引到楼梯处。 云瀛唤小桃一同上楼,众目睽睽之下,这也不算私见外男。 老陆估算的时间还是靠谱的,果然不出半个时辰,贺汶便匆匆上楼了。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诊箱,便径直来到了云瀛在的房间,今日他还是那套青灰色的长袍,束着袖口,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这本是一间给伤患提供的治疗室,只是近日无伤员,便空置了。 房间打扫的整洁干净,隐约还有炙过的药香味。 听闻云瀛来了,贺汶很是意外,意外之余心底还有一丝触动。 也不知道自己心中那份喜悦从何而来。 “云小姐,近来可好。”他站定,微微低头,双手交握行礼。 “一切安好,问少东家安。”云瀛也简单回礼。 “别叫我少东家了,就叫我贺汶吧。”他羞涩一笑,轻声说道。 “那你也别叫我云小姐,叫我云瀛,以后大家就是朋友。”都直呼其名,这样才公平。 贺汶连忙点头,请她坐下,他自己则轻掀衣摆,也坐在对面。 “贺汶,上次我来的时候你便去出诊了,今日可是还有要紧的病患?” “是我表姐有孕在身,特意嘱咐我每隔几日去她府上诊脉,旁人她不放心。” “有孕......那确实要多留意。”云瀛若有所思,垂着眼眸回应道。 “阿瀛,你来找我是有何事?”贺汶其实没想到他们还能有交集,方才听闻她来还是有些惊讶的。 云瀛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自觉的抬起手指蹭了一下额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曾想,这样的举动在贺汶看起来却是娇憨可人,与平日的她甚是不同。 第107章 未雨绸缪 云瀛浅笑,若得贺汶呼吸一滞,心跳已然漏了半拍。 她深吸一口气,直奔主题:“我想给贺家的医馆捐批物资和药材,专门用于救助那些无钱医病的百姓。” 听闻此言,贺汶神色有一丝惊讶,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表示感激。 云瀛微微一笑,轻轻摆手示意不必言谢,接着坦诚地说道:“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还望您能应允。” 贺汶很欣赏她的坦率,也回以一笑,点头回应道:“你但说无妨。” 云瀛命小桃先退下去门外守着,待房门关上后,她才微微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想寻个会点医术的女子,人品要信得过才行。” 贺汶微微挑眉,说道:“若我猜得没错,你是打算送往宫中吗?” 这回轮到云瀛震惊了,没想到他竟然一下猜中:“你如何知晓的?” “淑妃娘娘未入宫时,与你是坊间密友,整个都城无人不晓。宫中不比外面,就连我的表姐嫁入深宅都要过这个关卡,天下女子皆是如此。” 云瀛点头,所以原主抗拒嫁人生子,因为要面临的是生死关,她娘亲没有闯过这一关,抛下她香消玉殒...... “皇宫中有太医们保驾护航,可太医院也并非如铜墙铁壁。所以,我想问一问,可有什么稳妥可靠的法子能够帮助淑妃娘娘顺利度过这一关?我想到的是安插个医女在身边做侍女,仔细查验日常的饮食起居。” 贺汶略作思考后回答道:“是得有值得信赖之人守在她身旁仔细查验才行,但侍女能做的始终有限,宫中嫔妃按律不可私自用药,若调理身子必须要经过太医院。恰好我的师兄就在太医院任职,对于他的品行操守,我绝对可以拍胸脯保证。” 云瀛眼前一亮,看他好像自带光芒,连忙问道:“你的师兄?他叫什么名字。” 贺汶道:“师兄名为王谦。” 云瀛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稳妥起见她会托人再侧面打探一下,不过不影响此事的推进,越早有着落越好。 贺汶见她沉思,又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淑妃若是想要召见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太医院自有一套流程,一般都由掌事太医分派下面的太医到各宫苑,若娘娘直接召见反而容易引人注意从中作梗。所以如此一来,中间就隔了一层。” 云瀛笑了笑:“这个反倒是不用担心的,若你的师兄愿担下此事,淑妃娘娘自会寻到合适的时机。” 贺汶道:“所以,你需要我从中传话?” 云瀛弯起嘴角,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今日我本来就是向你求助的啊......所以先送上份礼物让你不好意思拒绝我。” 她嘴上把自己说得很势力,但贺汶眼中却完全不是一样。 她对季落落是真心关爱,才会在危机未到来之时提前为她绸缪,他心里竟然有些羡慕淑妃。 说到羡慕,他马上联想到另一个人,他也很羡慕那个人。 世人还以为是云瀛高攀了萧溪尘,让一颗明珠蒙了层碍眼的灰,可如今他才彻底明白那些流言有多离谱。 “你能来寻我帮忙,我很高兴,师兄这边我会去拜托,除了调理用药之外,他自会交代日常起居需要注意的事项,你让淑妃娘娘挑两个信得过的侍女,仔细照做便是。” “贺汶,你真是帮了我大大忙,我会好好谢你。”从前云瀛只知道他医术高超,凭直觉判断他为人应该可靠,要不是急着寻人她也不想冒险。 今日交谈之后,心想他不愧是能挑大梁的少东家,思虑周全,能担大事。 “对了,我说的那些你紧着最需要的列单子,你如果有现成的渠道,我便差人直接去采买。你若没有,我恰好识得一好友,她家经营药材生意。此事我会从铺子的利润里出,就当为淑妃娘娘积累福报,你不必推辞。日后如有困难,尽管来找我。” 种善因,结善果,有些事,能做就早点做。 “是,贺汶替百姓谢过淑妃娘娘。” 还要也多谢你。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谢来谢去的怕她认为自己太矫情了,这句话也不足以表达他的心境,所以就将它默默藏在心底。 虽然季落落不在此处,贺汶还是面向宫城的方向行了大礼,医者父母心,至少可以多救一些穷苦之人。 “时候不早了,我看楼下还有候诊的病人,就不耽误你们了,我何时再来?”云瀛缓缓站起,准备回府。 “三日后即可,我争取三日内与师兄见上一面。”他也起身说道。 “好,我等你的消息。”让他不必相送,云瀛带着小桃先行下楼去了。 贺汶挺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处,便转身来到窗前,继续凝望她的背影向云府方向走去。 老陆这时候自门外走来,也向窗外张望着,小声问道:“少东家,云小姐有何事啊?若是有人需要医治,你叫上老陆我。” 贺汶将视线收回,摇了摇头:“不是有病人要医......寒冬将至,你和老辛去库房看看我们常用的那几味治伤寒的药材还有多少,标注上采买量,明天列个清单给我。” “少东家,只看那几味药材吗?其他的呢?” “先紧着这几种吧,便宜实惠还能治病的,再晚怕是会涨价。” “可咱们的现银也不多,还有不少病患没结诊金呢......”老陆面色为难。 “无妨,你先去看吧。” “是,少东家,那我们先去了,楼下您多照看着。”一听可能会有药材进库,老陆也挺开心,腿脚都跟着轻盈了起来。 贺汶又看向窗外,这批药材真的解了医馆的燃眉之急。 自从他接管医馆后,银钱上捉襟见肘是常态,只是大夫们都是跟着父亲多年的老人了,对酬金并无太大的要求,尚能维持运作。 但人总是要生活的,别家医馆也蠢蠢欲动的过来挖人,他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心口有些隐痛,他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大概是方才的谈话让自己情绪起伏有些大了。 他患有旧疾,不能有太激烈的情绪。 小口喝了些水,他嘴角不禁弯起弧度,面色也好了许多,暗自期待与她下一次的见面。 第108章 侍寝 长乐宫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隔天便已恢复如常。 下人们各忙各的,可见季落落的身子已无大碍。 另一头的长喜宫里,苏卿卿听说季落落在生辰宴身体不适不得不中途退场时,心里没有幸灾乐祸,反而莫名有些不安。 宫里只有两位嫔妃,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不论季落落有任何问题,她都会成为圣上怀疑的对象。 这两日她提心吊胆,食欲不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果不其然,这天侍女就畏畏缩缩的向她交待,宫里开始流传起各种版本的谣言,但最终结论大差不差,说季淑妃是被苏贵妃算计的才导致才身体抱恙。 胡说!苏卿卿将头上的发钗尽数拔下,一股脑地全扔在地上! 她额头的青筋暴起,胸口起伏不停,气得浑身发抖,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为了让季落落独出风头,那日宴席她人都没去,怎么这脏水也能泼到自己的身上? 虽然圣上未因此事对她加以责问,但这样吊着还不如他过来兴师问罪来得痛快,她也好有自己辩驳的机会。 可惜,这长喜宫像是被他厌弃到了极点,就连路过都要绕道。 苏卿卿也猜测过,会不会是姑母的手笔,可若是她老人家出手,又岂会让季落落轻易躲过? 这几日秀仪宫的人说太后专心理佛,闭门不见客,免了她们的请安,难道还有什么内情是她不知道的...... 这般煎熬难以忍受,苏卿卿心思一转,决定先去探一探君星怀的态度。 取了一些滋补之物,她亲手炖煮了一碗汤品,一路让侍女用文火温热,端着前往勤政殿。 郑公公离老远就看见了苏贵妃一行人,只是圣上有交待,今日处理奏折,除了军政要务,任何闲杂人待一律不见。 所以他只能走下台阶,尽量顾及苏贵妃的体面,面色温和,垂首行礼,将她好言劝了回去...... 这一众随从跟在她身后,本就觉得此事是苏卿卿受了委屈。 如今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她的面子实在挂不住。 看着那碗汤品,她眼眸一转,默默看向宫墙的另一边。 苏卿卿有了主意,便对后面的随从们下令改道前往季淑妃所在的长乐宫。 毕竟,如果她一直避而不见,恐怕会被他人抓住把柄,认定她做贼心虚。 既然如此,她就要亲自端着补品高调的去长乐宫探视,就是要让旁人知道,她没做过那些事,自然不在乎别人如何说。 这还是苏卿卿头一次来长乐宫,除了那碗补品,她又让人回去取了点钗环之物,当作见面礼。 只见她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内侍,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长乐宫的院子。 季落落见此情景,自然不好将其拒于门外,连忙起身迎接,微笑着说道:“贵妃娘娘亲自前来探望,臣妾受宠若惊。” “不必多礼,这宫里也没有别人,你我姐妹相称就好。”苏卿卿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将礼物放下,然后优雅地走到季落落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听闻妹妹身体不适,本宫特意过来瞧瞧,希望妹妹能早日康复。” 苏卿卿说是以姐妹相称,还是一口一个本宫以突显品级不同,在位份上,季落落始终矮了她一头。 话说完,她又让侍女将那汤品端上,放在炕桌边。”这是本宫亲手熬制的汤,对身体极好,妹妹尝一尝?“ 玲兰紧张的看向季落落,她家主子可千万不能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季落落看了一眼那汤盅,面色有些犯难,她轻声说道:”不是妹妹不想喝,是最近太医吩咐,最近入口之物需经过他们过目,圣上下的令,咱们也得好生配合不是。“ 苏卿卿知道她必定不会吃她带来的东西,于是说道:”原来如此,是本宫大意了。这都是上好的食材,不喝可惜了,妹妹不介意我喝了它吧?“ 话音刚落,苏卿卿便一口气全部喝光,连个渣子都没剩下。 一屋子的宫女内侍都看呆了。 季落落瞪大双眼,她这是唱哪一出?是来自证清白的吗?大可不必......因为自己从来没怀疑过她。 苏卿卿喝了个水饱,再也喝不下长乐宫上的茶水。 两人没话找话,闲聊了一会儿后,苏卿卿看了看窗外逐渐西斜的太阳,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再打扰妹妹休息了。可不能因为我而耽搁了你与圣上共用晚膳。” 她说话时语气轻柔婉转,态度亲切和蔼,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嫉妒之意,尽显贵妃气度。 季落落赶忙起身相送,柔声说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还望娘娘有空常来坐坐。” 一群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长乐宫的人赶紧将院门虚掩上,生怕待会儿又有什么不速之客。 季落落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些钗环,陷入了沉思...... 她当初既然选择了进宫,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前方都是坦途。 如今后宫看似只有苏卿卿一人与她竞争,或许,很快就会有更多人...... 君星怀年少英俊,如今羽翼渐丰,统一四海的野心已初显,世家贵族里想入宫服侍的女子何其之多,甚至以后,连外邦送来和亲的女子也会陆续出现。 既然宫里所有女人皆对后位虎视眈眈,那她就算不想争宠,都会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唯有诞下皇子方为上策。 如果说生辰宴之前她还有些懒散之心,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无需过早忧心。 那在这之后,她就必须主动出击了,要抓住每一次侍寝的机会。 晚膳君星怀并没有来长乐宫。 传话的内侍说今日圣上在勤政殿忙了一天,晚膳就在那边用了,此刻还不确定在哪儿歇息。 季落落打赏了那人,让他对圣上说,落落知道了,希望圣上保重龙体,天冷了要多加层被子暖身子,早点歇息为好。 内侍双手接过赏银,开心行礼,退了几步后连忙小跑回去了。 季落落吩咐下人伺候她沐浴,熏香,最后画上了淡雅的妆容,尤其是那张娇艳欲滴的嘴唇,被热气蒸得愈发诱人。 君星怀走进寝殿看见的就是这幅香艳的美人出浴图,原本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逐渐瞬间下来,心也变得柔软。 他几个大步人已靠近,伸出双手环抱住她的身子,将头深埋在她的颈窝里。”说吧,你为何引朕前来?“ 季落落垂下眼帘,唇边漾着笑,娇声说着:”臣妾哪有。“ ”还说没有,你让那内侍说,天冷了要多加层被子暖身子,没错吧?“君星怀边说着,边吻上她的耳垂。 ”对啊,落落是在关心圣上。“她微微躲避,想要转过身子面对他。 ”那你陪在朕身边,朕就不冷了。“他将她双手横抱起来,快速来到床榻前,突然想到了什么,稍有犹豫:”不过,你的身子......“ ”无事,落落想要.......“她面带羞色,柔着嗓子小声说道。 季落落本就是个热情奔放、胆大心细之人,要说以前大多是君星怀主导此事,那么今日她便是那个主动之人。 君星怀方才那一丁点犹豫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将她小心放在床榻上,轻轻褪去彼此的衣衫。 这女子仿佛有种魔力,能让他尽情享受寻常男子该有的生活,不必处处提防,时刻思虑。 每每想起这些,他总是会庆幸自己的决定。 将她接进宫内,娶她为妻,是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季落落熟悉他的每一处敏感之处,以吻撩拨,惹得他不停索取,连日的高压在此刻终于得以释放。 殿外星光点点,殿内一片春色,长乐宫的下人们在不远处值岗,听得很是酸爽...... 第109章 巧合 三日后,云瀛如约来到医馆,贺汶已经在楼上等她了。 既然是以朋友相处,他便省去了那些客套说辞,直接告诉她王谦愿意为淑妃娘娘效劳。 云瀛很是开心,她说还担心他的师兄觉得责任太重,不好出面。 贺汶说若能顺利诞下皇嗣,圣上也会有封赏,只不过,这个过程或许会有诸多考验。 云瀛心想,不是或许,是一定会有。 好在,大家都甘愿面对,那便目标一致了。 只有这边稳妥了,她才好想办法向季落落传话,如此隐秘的消息最好由自家人传递才稳妥,那就只有季东风最适合了。 云瀛暗自盘算完,总算松了口气,想起来问另外一件要紧事。 贺汶自旁边取出一页纸递给她,上面列了十数种草药。 云瀛来回扫视了一番,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上面大多是医治伤寒的药物,确实是冬季最常见的病症,于是她拿起一旁的毛笔,沾上墨汁,轻轻写了几笔,又加了两味药。 末了又说,再添三百件棉衣,让他到时可分发给需要的病患。 “好。”贺汶笑着点头,他收回那张单子,将它小心的折好收入怀中。 经过生辰宴的一番折腾,季落落也意识到在长乐宫的清净日子一去不复返,以后要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些射向她的暗箭。 苏太后又以寒衣节将至为由头,让苏卿卿和季落落二人去寺庙供灯,为君家的先祖祈福。 宫中里就有一座皇家寺庙,方便宫城里的贵人们参禅礼佛。 这一日,季落落身着素衣,手持念珠,准备前去供灯。 车辇要穿过一片内湖,前阵子大雨湖面上升,将桥面损毁,最近才修缮完好。 季落落透过纱幔看湖对面的景色,红黄相间的枫叶随风舞动,那寺庙就在其中,与这秋色相得益彰。 正欣赏着美景,突然间,一阵黑压压的乌鸦猛地从一旁蹿出! 长乐宫一行人正好行至桥顶处,抬辇的宫人们受到了惊吓,一个不小心,眼看着季落落就要从辇上跌落下来。 侍女们惊慌失措,尖叫声连连。 关键时刻,一名侍卫眼疾手快,飞身而出,稳稳地将季落落接住,搀扶在一旁站稳。 虽然没摔倒,但她的手腕被轻挫了一下,有些微痛。 那侍卫的后背却被辇上的扶手狠狠地戳中了一下,他闷哼一声弯曲着身子,皱着眉头,似是忍痛。 她原本还寻思着哪天找个借口装病呢,这下可好,机会不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季落落赶忙吩咐铃兰,亲自去请太医前来为长乐宫的侍卫诊治,强调是侍卫。 太医院那边一听说是有侍卫受了伤,一个个都显得有些不太上心,态度也不是很积极,即便是盛宠在身的长乐宫,生病的又不是淑妃,一个侍卫还叫太医诊治,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掌事太医问了一圈也没人接茬。 一问就是手头都有要紧的事情要做,不是要去配药,就是要去请平安脉。 前阵子掌事太医才因季淑妃腹痛之事心惊胆战的,整个人还没缓过来,实在不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亲自上阵了...... 就在此时,一身着藏青色工袍的男子,看着年岁不太大,主动站出来说他可以前往为伤者医治,此人正是王谦。 他一听是长乐宫就想到贺汶与他所谈之事,或许这就是淑妃娘娘发出的信号。 掌事太医正愁支使不动这些老油条,见有人主动请缨,便欣然应允...... 长乐宫内,王谦在给季落落的手腕涂药膏。 方才他赶来时只知道是长乐宫的侍卫受伤,等见到了淑妃,发现她手腕僵着不动,便也询问了一下。 如他所想,哪怕看似没有外伤,但若不及时医治,日后发力都会受到影响。 季落落问了他的名字,知道了这便是云瀛向她举荐的太医,果然观察细致、医术精湛,给侍卫看伤也一丝不苟,心中自然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她的肌肤娇嫩,这会儿竟然浮现出些许青紫,王谦涂药的动作亦十分轻柔,生怕让她感到不适。 没多久,君星怀闻讯匆匆赶来,他人还没等进来,声音已经传到:“长乐宫的人都是吃闲饭的吗?好好的怎么又让淑妃受伤了?” 此言一出,瞬间这殿里又跪了一地,包括正在涂药的王谦,立刻放下手中的药盒,跪下听训。 他能面圣的机会不多,第一次得见便是龙颜大怒,整个人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所以只敢将头埋在双手之上,等待圣上发话。 季落落连忙起身迎向君星怀,他还穿着龙袍,一看就是从朝堂上匆忙赶来的。 “是哪个嘴欠的去传了话?圣上政务繁忙不必操心这些小事。臣妾无碍,您快消消气。”她先是冲着下人假装生气,然后转身将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以示安抚。 “没事就好。对了,朕听闻是有个侍卫出手及时,才没摔着你,这人忠心护主,朕会封赏他。”君星怀这才看到地上跪着的太医,此人倒有些面生,太医院怎么派来个新手来长乐宫? 他眉头紧皱,想着是不是把太医院的掌事叫过来问问,是不是苏太后又给他们念什么咒了才敢这么放肆。 季落落顺着他的视线,正好替王谦说了几句好话,顺便提及最近几日,自己感觉身子颇为疲累,可能需要好好地调养一番。 君星怀听后,心里的疑虑方才消散了些,原来医术不错,那便无事了。 既然季落落说此人尚可,那就继续留着用吧。 他随即下旨,从今往后都由王谦来为季落落请脉,并且还要将她的身体状况如实向自己汇报。 王谦立刻叩首领旨,然后起身慢慢退到了一边。 君星怀松了口气,前朝事多,他见季落落无大碍便匆忙离去。 临走时,他想起方才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又将那个受伤的侍卫直接提拔为长乐宫的侍卫长,贴身保护季落落的安全。 只不过,那人后背受伤,季落落此前吩咐他回房休息,未能当场谢恩,等内务司将正式的旨意传下来,让他在房间里叩头谢恩便好。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季落落才将今日之事又细细想了一遍。 救她的那名侍卫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寻常的侍卫。 她好像以前也没见过此人...... 问了铃兰才知道,此人名叫任路,才分到这边没多久。 他性格沉默寡言,平日里甚少与人交流,与一般活泼好动、喜欢闲聊的侍卫大相径庭。 他此前也没在别处当过差,据说是刚进宫就被分到了长乐宫。 这么巧?季落落绞尽脑汁,将他们从长乐宫到寺庙的这一路细节又想了一遍,想要找出一些端倪来,但无论怎么思索,都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今日的收获是将王谦引到了自己身边,但圣上念及这个任路护驾有功,火速给提了职务,此事却在她的预料之外,也只能日后多加留意了。 第110章 寒境 七日后,君星渊终于到了凉州城,这里是大盛朝的最北端。 北境苦寒,最近温度骤降,他一路奔波,眉眼已沾上雪霜。 厚实的狐皮大氅包裹住他的身躯,缰绳一拉,高大的黑马便稳稳的停在原地。 自前任守将周旗通敌被换掉后,新上任的守将程朗知道他们早晚与北燕会有一战,便加强了防卫,如今两边可以互市的仅有一城。 于是,这里不意外的成了鱼龙混杂之地,虽说不至于混入大规模的兵力,但黑市交易、情报买卖异常活跃。 知州大人也没刻意管控,只要不涉及重大军情要务,有时候留点灰色地带,也便于反向操作。 君星渊没去府衙,而是径直去了军营。 程朗接到信报后,带着几个亲随已经提前在坡上等候,这里地势稍高,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可以将远处的动向尽收眼底。 边塞之地能迎来睿王这样的重臣,他们都很激动。 此前他接睿王指令协助调查黑武馆一案。 虽然此案暂时未涉及到军方,但听闻朝中有人强征大盛壮丁,残害他们以此敛财,他和几个副将被气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不揪出此案真正的主谋,无法面对驻防的将士们。 于是,他将隐藏在黑市里的所有线人全部调动,经过一番筛查,终于找到了苏家与北燕之间往来的关键一人。 此人号称山老板,明面儿上是做宝石生意的,经常游走于大盛、北燕与西疆各处,在很多地方都设有商号,看起来就是正经生意人。 能多年深藏不露的人行事自然十分机敏,只不过,是人便有弱点。 他们查抄了几个黑市窝点后,便有不少人去衙门赎人。 知州大人对这些人说,此次清剿活动是军方发动的,他也无权干涉。 于是这群人只好一窝蜂的来拜程朗的山头。 他和几个副将连审几日,都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抓住的大都是兜售情报的小喽啰,而所涉之事多为子虚乌有,以骗钱为主。 突然有一天,这个山老板趁着夜色前来,还着人提了一箱黄金,请求程朗放一个人,如果钱不够,还可再加。 若是普通的小喽啰,又怎会值这么多赎身钱? 若是普通的生意人,又怎会出手如此阔绰?上来都不砍价的...... 没想到,原以为最不可能与此案有关的那个二道贩子,背后还隐藏着这么一条大鱼。 程朗压下疑惑,让他先说明来意。 山老板说被抓的人里面有他的亲儿子,不过是交易了几个瓶罐就被抓了回来。 程朗不禁冷笑,说那可不是普通的瓶罐,你没看到底下的印记吗?那是前朝宫中的私藏,这可是死罪。 山老板脸色一变,换作是以前他是可以请苏相帮忙摆平这一切,可这回事发突然,估计还没等消息到都城,这边人就得被处决了。 于是他试探说出与朝中重臣有些交情,还望大人能通融一二。 没想到正中程朗下怀,或许这人真的就是他们要等的那条大鱼。 为避免引起他的警觉,程朗暂且收下黄金,让他回府中等消息,等风头过后再来领人。 大概是周旗用过此法敛财,那山老板不疑有他,只当程朗与周旗都是同一类人,便痛快的将钱财留下,离开了...... 君星渊坐在帐中主位上,听完程朗的陈述后,满意的点头。 本来他还担心军旅之人行事太过直接,若是一群人直接上府里查抄可就大事不妙了。 还好这个程朗思虑周全,没有打草惊蛇。 “让本王会一会他,你先通知他来领人吧。”君星渊看向那一箱黄金,不再多言。 “是。”程朗给副将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双手抱拳,退步出去。 “北燕王室的动向如何?” 君星渊看向账中的凉州城防图,北边广袤的土地都是极度严寒,不适合耕种,每到缺衣少食之时,自然会起抢掠的心思。 “北燕王病体绵延,站在大王子那边的朝臣越来越多,他一向好战,恐怕对我们不利。”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一战不远了。 “自大盛建朝开始,每隔十数年边境就会起战事,巩固城防,不得大意。” “是,我等接手后,已经着手加强了。” “苏鸣有何异动?”他转头问道。听闻苏鸣暂无性命之忧,其实何止无忧,以苏鸣的能力,若条件成熟恐怕还能反客为主,不得大意。 “他被大王子的人软禁在王庭,不过,听闻他与郡主关系极近,所以行动上还算有些自由,不至于寸步难行。” “看来,他已有所谋划。二王子表现如何?” “他依然主和,但他母族势力孱弱,所以在北燕王面前,他的政见一直难以施展。” 这些情报,其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回都城。 君星渊凝视着那地图,陷入了沉思。 看来,他要亲自见一见这位二王子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能助他上位,两国至少能有几十年的和平。 深夜,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山老板不疑有他,只带了两个亲随就来到了军营。 与上次低眉顺眼的姿态完全不同,他认为,既然程朗收下了黄金又答应放人,必定是忌惮他上次口中所说的大人物,如今大盛有几个大人物,他们用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军中苦寒,舍家卖命才能赚几个银子,搞个清查的动作就是为了收一波保护费,看来这程朗与周旗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此次再来,态度不能说倨傲,但已经没了此前的恭敬。 “程将军,山某何时能见到我儿?” “山老板稍安勿躁,有人想见你。” “何人?”他稍有不悦,难不成还有人要敲诈一笔? “是本王要见你,怎么,山老板很忙?”君星渊自帐外走入,面色从容,似笑非笑。 本王......大盛朝自称本王的人,应该就只有那一位,掌管都城司的睿王。 山老板神色骤变,瞬间跪下讨好:“草民不知睿王殿下驾到,言语不敬,请殿下恕罪。”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君家和苏家已是水火不容,看来他这次凶多吉少。 “山老板不必多礼,程将军只是看令郎筋骨极佳,是参军的好苗子,准备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你不必挂念,非战时都是可以定期来此处探视的。” “什么?”山老板瞪大双眼,这哪里是参军,这分明就是将人圈起来当人质! “小儿孱弱,恐怕无法胜任......程将军若需要军资,我自当奉上更多黄金,绝无二话!” “哦?是你的黄金,还是大盛的国库!”君星渊突然冷脸,抬高音量,一字一句的说道。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这些年变卖了多少物资和情报,才换来眼下的财富。 君星渊这脸变得突然,连程朗都没来得及反应,闻言头心一颤。 山老板不敢再做无用的辩驳,睿王是什么性子他早有耳闻,都城司办案有先斩后奏之权,今夜就算直接了结了他也不无可能。 君星渊见他装死不说话,便俯下身子,贴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本王听闻令郎对那些瓶罐之物极为钟爱,要不,山老板替他挑个好的,别委屈了他的身子......” 山老板面色一惊,跪倒在原地,高呼有罪。 第111章 飞檐 君星渊也不再拉扯,直言道:“你若交待,本王保你儿子平安。你若以后为本王效力,或许还可保你不死。” 山老板的大脑在飞速转动,他在赌,若圣上真能扳倒苏家,那这次是他脱身的唯一机会,哪怕睿王骗了他,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人总得先活着,才能谋划其他。 商人逐利,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山老板甚至还预测了一番那边接下来可能有的动作。 “草民明白该怎么做,敢问犬子......” “你随时可以离开,至于令郎,本王会带他回都城,你若办事得力,他便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是......草民任凭殿下差遣。”山老板又重重磕头,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如今睿王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查到他的头上,看来苏家大厦将倾。 “回去吧,自会有人联络于你,记住,不要耍花样。”君星渊轻点了他肩膀几下,率先走出了营帐。 山老板偷偷瞥了帐中的那箱黄金,只得咬牙离去。 程朗眉毛一挑,径直看向那箱子,啥意思...... 这钱,就留下了? 正琢磨着,志远走进帐中,向他颔首道:“程将军,王爷有令,将这批罚银充作军饷,就地采买冬防物资,请您将相关帐册随后提报兵部备案。” “莫将多谢王爷!”能过个好冬了,程朗咧嘴一笑,因皮肤黝黑,一口白牙格外晃眼。 手头宽裕了,他特地吩咐手下给君星渊的帐里多加了点炭火。 这边的夜晚可不比都城,风如锐器,滴水成冰。 不过待到天亮,日间的光照还是会比较充足的。 凉州城融合了两族百姓的生活习惯,若没有战事,商业往来十分频繁。 其他集市都关闭后,也只有这一处可以进行商贸流通。 醉红楼位于城门不远处,是这里最大的一间酒楼,不单有美酒佳肴,舞姬男宠,还有专门贵人服务的暗室,里面交易繁杂,常人很难进入。 人们只知这里背靠官府,能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是已经搞定了当地的父母官。 殊不知这里是都城司故意留下的一处情报据点,非常时期需要在此安插线人,没有彻底拔除而已。 但这保护伞的污名却生生被扣在了知州大人身上,他老人家也是有苦难言...... 君星渊知道这其中的渊源,自然不会真的查他是否收了银钱,当然了,他若敢收,那也算撞在了枪口上。 见过山老板的第二日,他便乔装来到了醉红楼。 好巧不巧,他刚坐在包房里,透过虚掩的窗户,就看到苏鸣身着北燕服饰,与一美艳的女子相携而来,明晃晃的出现在楼下大堂处,身后还跟着两位婢女,腰间都带着弯刀,看起来都是练家子。 负责跑堂的管事连忙丢下手中的事情,快步迎向那女子,恭敬道:“小人见过郡主、见过苏公子。” 那郡主傲然一笑,说道:“免礼,本郡主订了上好的包房,快把酒菜摆上。” “是是,郡主请上楼,小人这就去吩咐厨房上酒菜!” 苏鸣以前都是长袍折扇,举手投足之间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如今身着异服,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编着长发,头戴银饰,阴郁中透着几分狠辣。 那郡主回头牵起他的手,楼梯处的那两位婢女恭敬退后让他先行...... 君星渊小心将窗户关严,继续听着外面的声音。 看来,苏鸣应该得到了郡主的庇护,或许,已经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这郡主恰恰与北燕大王子同一派系,他们极力主张与大盛开战,苏家却迟迟不肯接应,这也是苏鸣被带到这里的缘由。 如今,北燕内部的两股势力还在僵持着。 二王子虽不占优势,但北燕王亦不想打没有准备之仗,在苏家没有点头之前,他也会极力平衡现状。 君星渊看向楼下,昨夜他已经让阿离偷偷潜入二王子的府邸,留下了一张字条,且看他敢不敢独自赴约...... 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郡主订的包房就在他这间的隔壁。 这两边应该是相似的布局。 不同深浅的黛色帷幔将房间分成两个区域,一边是餐桌和座椅,另一边则是床榻。 边塞之人好饮酒,畅饮后若要留在这里过夜,酒楼还能赚上一笔房费。 阿离与志远站在君星渊身后,分立于两侧,他俩也在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突然,窗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 阿离转身,小心的将窗户打开,一黑色身影瞬间跳了进来! 志远迅速挡在君星渊身前,防止对方偷袭。 君星渊却连眼皮也没眨一下,他勾起嘴角,缓缓站起来,向来人说道:“请坐。” 那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容,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正是二皇子慕容真。 他撩起衣摆坐下,然后轻声说道:“大盛的睿王殿下,我王妹与你们的相国公子此刻就在隔壁,你难道没看见?” 君星渊看向他所指的方向,很快又将视线收回。 听闻这慕容真才刚及冠,胆子倒是不小,还真敢单独前来。 “那我们换个地方?”君星渊不动声色道。 “好,若睿王相信本王子,就请随我去个好地方!”话音刚落,他起身打开窗户,戴上面罩,纵身一跳就飞到了对面楼的屋顶上。 几人随他飞檐走壁,最终来到一处僻静之所。 那里已备好酒菜,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样。 慕容真很快换了身衣服,重新出现在房间内,邀请君星渊落座。 他拎起一坛酒,揪出瓶塞,将酒杯盛满,说道:“睿王殿下,我知您找我何事,本王子主和的立场坚定。北燕与大盛势力相差甚远,两国在百年间已交战十数次,皆以我方失败告终,上位者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就要让这片草原血流成河,我母族的部落就是北燕的牺牲品,所以本王子痛恨战争。” 君星渊闻言双眸微眯,他这番话将北燕的姿态放得很低,十数次战争的确都是大盛获胜,但这些异族往往群起而攻之,多线应战,也是惨胜。 不然,皇兄也不会如此重视星图,希望在神力庇佑下,能让大盛少一些血流。 第112章 旧识 慕容真的母族曾是中部草原上一股强大的势力,只可惜在与前朝那场战事中死伤惨烈,如今再无法在北燕朝堂立足。 当时的北燕王还野心勃勃,经历过那次失败后便只能龟缩多年,暗地里与苏家勾结获利。 不过,朝堂上永远不缺煽风点火的人。 君星渊见他直言不讳,顺势提出合作,一旦边境有异动,可趁机扶他上位。 时局变幻莫测,未来永远无法预知。 但星象已经显现,交战不可避免。 他与皇兄希望能尽量延缓战争的开端,拖到大盛国力恢复的时候,方才一战定乾坤。 或许,他也可以期待一下战后的新景象,只要北燕下一任国主的立场主和,那这场战争就不单是抵御外敌,更重要的是借由此战扶持新主。 说大事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言语。 二人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两国未来的基调。 只不过现在这二王子还人微言轻,目前他的承诺就显得有点水...... 他自知年少,但绝不轻狂。 正事说完,慕容真显得放松了许多,抓起桌上的羊腿就啃了一口,还不忘撕下两块羊肉分给阿离和志远。 他那油乎乎的手指,让阿离直抿着嘴唇,吞了吞口水,才勉强接过。 君星渊自腰间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也轻轻割下一块羊肉送入口中,这味道......很像她做的。 都城与凉州相隔遥远,仅仅是一口吃食,就让他想到了那个不该想到的人。 他狠嚼着口中的食物,强迫自己甩掉这些黏腻的情绪,专注于眼前。 慕容真兴致很高,这里是他的地盘,自然说话无需顾忌。 他开始谈及大盛的商贸繁华,还有每逢节庆时,都城被装点的就好似不夜城一般,人头攒动,灯火辉煌......令他十分向往。 君星渊收敛着眼神,淡淡一笑,看来这位二王子是隐匿着身份,偷偷来见识过了。 心中有了向往,才想将这盛况照搬到自己的国家。 若未来北燕能有这样的君主,也算是百姓之幸了。 “睿王殿下,我向你打听个人,是个女子,她爹是你们大盛的官儿,她叫云瀛。” 君星渊本来有些微醺,听他突然提到这个名字,倒酒的的动作滞在了半空,不解的问道:“二王子怎会认识她?” “那自然是一同饮过酒。”他咧嘴一笑,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一同饮酒?”君星渊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已经有些不悦。 慕容真凑近低声说道:“两年前我曾偷偷去过你们的都城游玩,在那个叫什么楼的地方住了几日,有幸与她相识。当时我虽乔装成大盛男儿,却被她一眼识破,索性就不再伪装了, 她还说日后要来草原寻我游玩!” “可是望星楼?”君星渊眉头紧皱。 “没错,就是望星楼。”慕容真又对那里的菜品、舞乐一顿夸赞。 君星渊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手指用力捏着酒杯,闭起眼睛,将烈酒一饮而尽。 怎么她对旁人都能和颜悦色,相谈甚欢,偏偏对他避之不及,如此绝情...... 心念一起,他便脱口而出:“本王自然认得她,不过,二王子可知,她已经成亲了。” “什么?成亲了?”精致的金属酒杯自手中脱落,慕容真震惊道:“这不可能啊,她明明说此生无意嫁人,只想自由自在。所以本王子才邀请她日后可以来草原寻我,这里天高云阔,没有你们大盛那么多规矩。” 君星渊视线低垂,不停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看来这二王子没有说谎,他口中所说之人的确是她。 其实,他也很是疑惑......她将自己的名声搅得狼藉不堪,甚至不惜利用他王爷的身份也要达到退婚的目的,谁知道一个转身她又死心塌地的要嫁给萧溪尘。 若说她肆意妄为,任性骄纵,可日常诸多行为又妥帖细致,左右逢源,一个人怎会如此割裂?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自顾自的喝着酒,不再言语。 夜色渐深,室内一安静,外面呼啸的风声便愈发的清晰。 阿离见此情景,没忍住给志远使了个眼色,换来对方一个皱眉,让他专心警戒。 片刻后,慕容真率先起了新话头,两人又拼了一阵酒,终于都趴在了餐桌上...... 从城里距离军营还有些距离,志远他们提前备好了马车,只不过没想到王爷能饮这么多酒。 醉酒之后最忌失温,二人便将君星渊扶进马车,给他盖上了厚厚的大氅。 马车刚要启动,一只白色的毛团突然窜入车内,直接钻进了大氅的一角,蜷缩在君星渊的脚下。 “什么东西?”阿离下意识的看向志远。 “是只野猫,这东西倒是聪明得很,知道这里最暖和......” “我把它抓走!”阿离欲俯下身子上手。 “算了,这鬼天气,若寻不到暖和的地方,它可能活不过明天,你留在车内看着,别让它伤到王爷。”志远长得粗犷,心却比常人还软,只不过对待恶人时却没有这份柔和,能跟随王爷这么久,他的行事风格多少也随了主子几分。 阿离便靠坐在车板上,轻轻掀起布料的一角,看到那可怜兮兮的毛团,无奈一笑。 “阿瀛......“君星渊喉间滑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喵......”白团子叫了一声,似乎在回应着他的话。 阿离皱眉,将那白团子抱出来,轻轻拍了两下:“不许叫!” 他偷偷看向君星渊,这一声“阿瀛”真是将自家主子的心思暴露得干干净净....... 白团子扭动着身子蛄蛹了两下,麻溜地自他手中跳出,又钻到了君星渊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喵......”它仿佛挑衅一般,将那颗小小的脑袋露出来,冲着阿离又叫了一嗓子。 “你!”阿离气结,他发现自己的动物缘可能不太好,无论猫狗都跟他处不来。 君星渊放松的睡去,他怀里愈发温暖,好像抱了个暖炉一般...... 马车一路摇晃,等到了营帐前,车门一开,冷风顿时袭来,他整个人才骤然清醒。 白团子见他醒来,讨好似的靠过来舔他的下巴。 “王爷!”阿离眼尖,立刻将那猫薅了过去,一把丢在车外,军营有粮仓,它若是够聪明,就自己去寻住的地方吧,吃喝不愁。 君星渊走下马车,回眸又看了一眼那只小小的白色影子,才转身走进了营帐。 第113章 醉卧 帐内一片暖意,君星渊扶着头躺在床榻上,北境的酒比都城要烈得多,他此时才感觉头痛。 程朗听闻睿王已归,便拿着酒坛兴冲冲前来,打算与他好好喝一杯,结果掀开门帘就看到他醉卧的情景。 “王爷,您临行前也没说是去饮酒啊?”他自顾自的坐在地桌旁边,看向睿王说道。 君星渊缓缓坐起身,踉跄几步来到他对面,席地而坐。 程朗给他倒了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以此解酒。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毡子,隔凉保暖,即便人坐在上面也丝毫不会觉得有寒意。 君星渊撑起身子,喝了一大口奶茶,瞬间一股暖流涌向全身。 “王爷,事情都已办妥,那山老板的儿子已经被押送回都城了,人藏在商队中,十分隐秘。” “好,待本王回都城时,他势必会暗中观察,伺机劫人。将那人提前转移,他便知道与我们合作就是他唯一的出路。”他声音低沉,语速因头痛而慢了不少。 “还是王爷思虑周全。” “都城司的人会检查他的往来传信,你们也要防着此人,若他真发起狠来,可能连亲儿子也会放弃。” “是,末将派线人盯着他。” 君星渊又喝了口热茶,程朗则大口饮酒,二人各喝各的,倒也和谐。 “喵......”一声猫叫自外面传来,又是那白团子,追着味道就进到了帐内。 程朗瞧这活物洁白如雪,那双湛蓝的眼睛像一汪潭水般,仿佛深不见底。 他便来了兴致,抬起一块肉就扔在了地上,引得它大口咀嚼。 君星渊抬头凝视着那白猫,他将手指弯曲,敲向桌面。 那白团子停下吃肉的动作,直接跑到他的跟前,蜷缩在他的脚边。 “王爷,这小东西颇有心计,为了讨好您连到嘴的肉都能舍弃,啧啧......”程朗摇了摇头,大口吃肉。 君星渊没有搭话,他垂下眼帘,将手搭在那只猫的身上,轻轻抚弄。 白团子发出舒服的咕噜声,不停扭动着身子,讨好的贴向他的腿边。 他将它抱起,回到床榻边,整个人躺了上去。 ”本王要睡了,喝好了就回你的帐里去吧。“ 逐客令已下,程朗只得草草收起桌上的那一摊儿东西,恭敬的退下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贴心的将烛火熄灭了,只留下那盆炭火还有些微光。 帐内瞬间暗了下来,恍惚之间,君星渊好像看见了云瀛。 她穿着花灯节那日的白色纱裙,脸上戴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空灵的眼眸,显得冷漠又疏离。 他与她隔船相望,渴望能进一步的靠近。 于是,他踏水前行,穿过了一个又一个院落。 然后,眼前出现了一片红色的纱幔,透过层叠的红帐,只见她单手支撑着身子,身着轻薄贴合的红裙,侧卧在床上,像一朵美艳夺目的虞美人,危险却诱人。 云瀛将手臂放下,整个人平躺在床上,漆黑的发丝散落在床头,用期待的眼神凝望着他。 她不再像那次一般抗拒他的靠近,而是主动伸出那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喉结,然后一路向上,抚摸他的眉眼。 ”渊......“她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用力拉下他的身子,在他耳畔轻轻吐气,柔美的嗓音终于唤出了他期待的名字。 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的手握紧衣摆,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应她的热情。 见他不为所动,她毫不犹豫吻上了他的嘴唇,修长的手指深深的穿过他的发间,柔软的身子主动弓起贴合着他的胸膛,不停的娇喘着,试图撩拨起他的热情。 这一定是梦境......这不可能是真的! 君星渊猛的摇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她毫不留情地狠狠拒绝自己的场景,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痛楚,还有一丝愤怒。 他下意识地用力将她一把推开,试图摆脱这令人心碎的梦境。 ”云瀛,你凭什么以为,事到如今还能这样愚弄本王?“ 他眼底微红,可她却像无事发生一样,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退缩,反而像是被激起了更强烈的欲望一般,依旧痴痴地纠缠着他不放。 她再次靠近他,轻轻一推,他便已经倒在床上,身子就像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 ”渊......”勾人的喘息声自耳边传来。 君星渊知道应该推开她,却任由她在他身上尽情地留下印记。 也是在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件红色的婚服,那一道道金色的丝线显得格外的刺眼。 他的心一阵抽痛,嘴角浮现一丝自嘲的笑,下意识的想要脱下这身衣服。 她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妩媚一笑,说了句:“渊,让我来。” 她轻轻拨开他的双手,主动解开他的腰带,替他褪去身上全部的束缚...... 原本的理智被欲望所吞噬,他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想在这一刻将她完全占有。 “本王分明说过,若你胆敢靠近,绝不会再留情面。” 他一个翻身,紧紧拥抱着她,口中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压抑已久的情感全部化在这持续的深吻中...... 炭火已经完全熄灭,那白团子紧紧的蜷缩在他的身边,睡得很是香甜。 呼啸的寒风渐渐停了,当清晨的阳光透过门帘洒在脸上,君星渊猛然从梦中惊醒。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帐内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她! 原来,这不过是一场梦...... 方才还温香软玉,现在全部消失不见,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向他袭来,瞬间将他淹没。 门帘被什么东西掀起了一角,阳光正好透过来,照在毛毡上,形成一道道光影。 他用手遮挡住阳光,定神一看,原来是那只白猫,姿态优雅的走了进来。 它轻盈一跃,准确无误地跳到他的身上,极其温柔的舔着他的手指。 “原来,是你在捣鬼吗?” 君星渊看着它那小小的脑袋,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你错了,她可不像你这般柔顺。” 他用手指抚摸着白猫的毛发,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梦里时,她漆黑的发丝一直缠绕在他的指尖。 帐外传来脚步声,随后在附近停住。 “阿离。”睡的太沉,也不知是何时辰。 “王爷有何吩咐?”阿离掀开厚重的门帘,一眼便看到了他身边的白猫,正慵懒的舔着爪子,见他进来,不忘抬头“喵”了一声。 “几时了?”他整理好衣衫,走向水盆,将软布打湿贴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忘掉那个梦境。 “辰时了。”阿离正色道。 “准备一下,巳时出发。”君星渊看向脚下的小东西,又说道:“把它也带走吧。” 它?阿离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它指的是这只白团子...... 第114章 新宅 云瀛曾问过萧溪尘对修缮新宅的想法。 萧家父子忙于朝政,实在无力兼顾维修之事,所以云霁才与她商议过,这事儿还得他们多帮衬。 可云霁自己也忙得飞起,最终这差事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云瀛倒是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情做,日子还能过得快一些,否则把所有精力全放在星图上,就那漫长的修建进度,她早晚得疯掉。 萧溪尘说按她喜欢的样子来安排就好。 云瀛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问了也是白问。 其实,若想新年之前搬进去,只能先期维修几间主屋,再把院内的杂草乱石清理一下,至于园林景观这些工程只能待到来年春天再做打算。 这样也能节省开支,先做个缓冲。 云府这些年没请过管家,主要还是因为人少事也少,云霁除了偶尔忙一些公务,其余时间都在钻研他的艺术事业,家里琐事都由云瀛就作主。 “要不我们就偷懒一下,照你家的样子修?”她画了个草图,标注了大致的分区。 “我家?”他家的宅院两步就能走到头,从未刻意打理过。 “我爹这园子前前后后都收拾了多少年了,我可没他那个精力。我喜欢你家的庭院,古朴幽静。新宅不大,正好适合。” 萧溪尘能感觉出来,她是真的喜欢,而不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才这样说,心里暗自开心。 云瀛虽然没干过设计的活儿,但当初她北京那套房子装修的时候,她是全程跟下来的。 那真是痛并快乐着,踩了无数的坑,等装修完也被迫晋级成了半个专家。 好在大盛朝等级森严,明着坑官员银子这种事情少之甚少,只要没有内鬼,其实不用过于担心品质问题。 但她还是吸取以往惨烈的经验,又单独找了一位靠谱的老师傅当监工。 万事俱备,等定好了吉日,新宅那边就热火朝天的动工了。 阿富现在大部分时间被云瀛派去新宅盯摊儿,有事好及时回来通传。 这边离宫城近,他接送完主子后就闲着无事,这阵子字已识得差不多,但诗词歌赋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正在发愁用什么法子能逃避读书的时候,小姐突然派了新的差事,正好将他解救于书海,所以他每日积极地泡在新宅这边,时不时还向泥瓦匠学点手艺...... 这天,季东风亲自来了一趟云府。 是季落落托他带来口信,说王谦已经开始每日进出长乐宫了,此人细致妥帖,让云瀛放心。 云瀛想到星图筹款的事情,虽说朝廷尚未公布,她还是给季东风提前做了铺垫。 想要淑妃娘娘在宫中地位稳固,她的娘家势必要全力以赴,当然了,这力也不会白出,季家的未来全系在这上面。 季东风依然是此前的态度,仿佛云瀛说什么都是对的,照做便是。 “可若打头阵,可能不是一笔小数目。” “阿瀛,这不光是为了淑妃娘娘,也是为了阿南,季家定会顶在前面,我与父亲母亲都商议过了,尤其我母亲,她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情,但此事她很赞同。”季东风的语气难掩激动。 云瀛能感受到他的心情,这对商贾之家来说,甚至算得上是千年一遇的机会。 虽说圣上让他入了商会,协助朝廷协理都城的大小商家,但还没获利就先散财,对人性也是极大的考验,季东风此举很有远见。 季落落能有这样的家人做后盾,万事不愁。 才将季东风送走,下人又来通传,说方惜兰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停着了。 云瀛连忙喝了口热茶,起身去接迎接她的小姐妹。 这可是稀客,印象中方惜兰从未到访过。 以前除了季落落,旁人几乎都不会轻易来府中寻她,大概也是知道以前的她不喜欢被过多打扰。 在外面吃喝玩乐都可以,但云瀛对平日的生活起居还是设定了很高的界限,即使她从未明说...... 方惜兰站在马车旁边,还在等着小厮通传的结果,没想到云瀛竟然亲自出来迎她,整个人多少有些惊讶。 “阿瀛,怎么还亲自出来,你让他们说一声就好了。”她面带微笑,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礼盒,连忙走到门口。 “无妨,你初次登门,我怎能怠慢。”云瀛扶着她的手臂,带她迈过那高高的门坎,经过回廊向后院走去。“惜兰,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方惜兰没有立刻回答,她脸上突然旅就染了一层红晕,小声说道:“我们进去慢慢说。” 这是有情况?难道她也要成亲了? 云瀛大脑飞速转动,方惜兰虚长她两岁,性格刚毅,有时行事比男儿还要果敢,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有如此神态? 慢悠悠的喝了一杯茶后,方惜兰终于绷不住开口了。 原来,贺汶要采购的那些药材里,有几味因南方水患已然价格大涨,都城里的药材商要么高价售卖,要么囤货不出。 急得贺汶只能一家挨一家的询问,最后就问到了城郊的方家铺子。 最近半年开始,方惜兰已经在掌家了,与下游定价的时候都会亲力亲为,直接面谈。 那日,贺汶见掌柜的是女子,就试探的问了一句她是否与云瀛相识。 两人这才知晓,原来云瀛是有想过给他们牵线谈合作的。 方惜兰见贺汶是受她所托采买,便将库存都拿出来了,并且原价平出。 贺汶自然求之不得,临走时还说待他忙完全部采买之事后,必定会再次登门致谢。 “就知道还得是你。”云瀛立刻竖了个大拇指。 “我......我来是想问你,那位贺公子人品如何?可有家室?”方惜兰也顾不上害臊,难得有个能让她上心的人,不问个明白她怕就此错过。 “我与贺汶相识不久,他为人沉稳,医术精湛。至于有无家室,我还真不知晓,主要是也没问过......” 一共才见了两次面,她要上来就问就他有无家室,以她此前的风评,真怕人家会误会。 “阿瀛,你替我打探一番可好?” 云瀛琢磨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好,你的情况我都知晓,贺公子那边,我会想办法去了解。” 若男未婚女未嫁,彼此相看一下倒也无妨。 她作为两边共同的朋友,自然不好偏颇任何一方。 萧溪尘回府时,刚好撞见云瀛送方惜兰出来,他一身官服,如芝兰玉树一般,给人以庄重儒雅之感。 云瀛大方介绍两人相识,萧溪尘温和一笑,抬手一礼。 方惜兰终于想明白了为何云瀛改了主意,从一开始抗拒婚约到后来决定成亲。 遇见萧溪尘这样的男子,很难有人不心动吧?那得什么铁石心肠...... 第115章 西风醉 墨轩今日下值回到了相府,只因苏相派人传话说让他回来用晚膳。 他是最后一个到场的,显然一屋子人都在候着。 正厅里站满了侍女,里三层外三层的伺候着各自的主子。 端漱口水的,端洗手水的,拿帕子的,布菜的,倒酒的,各自忙碌着...... 墨轩坐姿优雅,用餐时亦十分节制,既不匆忙也不拖沓,这种仪态放在世家公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就是苏夫人想挑毛病也无从下手。 更何况,墨轩的性子总是淡淡的,脸上挂着看似和煦的微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苏夫人起了什么话头,他永远都是微微颔首,母亲所言极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相府的下人们都巴巴的看着,如今苏相指望着墨轩扛事,苏夫人会安插眼线,苏相自然也会有耳目。 所以,他每日的衣食起居、行为举止都有人细细观察记录着。 好在墨轩早已经习惯了众人的视线,在望星楼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活在别人的注视下,早已经将真实的自己深埋在这副皮囊之下,可以这么说,这世间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看清真正的他了。 苏夫人这边无法真拿他如何,也只能用冷落疏远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这正好也是墨轩希望的,若她上演母慈子孝那戏码,每日没事儿还得过来向她请安,只会让他抗拒。 杀母之仇,若不是要顾全大局,他怎会与这些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膳...... 墨轩小口咀嚼着食物,侍女暖好了酒,他拿起酒杯,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从容中又带了点洒脱。 苏相见他善饮,更加满意了。他转头对下人说道:“取一坛西风醉,拿给二公子。” 下人点头应下,匆匆离开。 侍女们互相交换着眼神,能在相府里做下人的,没点子心眼估计早就被发卖了。 西风醉可是西疆名酒,相府里珍藏的还是数十年的陈酿,上次相国大人拿出来还是大公子苏鸣及冠之时的大场合。 如今只是普通一餐饭,就要拿给二公子品尝,他在苏相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侍女们这下都看明白了,以后服侍这位二公子需更加上心才是,千万不能犯了相国大人的忌讳。 听闻苏相让人取西风醉,苏兰兰立刻瞪了墨轩一眼,她最讨厌这种出身卑贱之人,在这儿装什么清贵公子! 她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动作就大了些,将碗碟碰撞出声,惹来苏相一道白眼。 苏夫人见小女儿被亲爹嫌弃,只得出面打圆场,说道:“老爷,近来府里可有什么安排?” “你有话直说。”苏相还在嫌弃苏兰兰骄纵任性,半点不像苏卿卿善解人意、知书达理。 苏夫人吃了一记软钉子,面色不滞,只好沉声说道:“咱们统共就三个女儿,卿卿已经入宫,剩下两个总得张罗一下吧,若近来府里没其他安排,妾身想办个赏秋宴,好让她们借机相看。” “夫人,此言差矣。相府不止三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鸣儿不在府里,只能延后再议,如今,轩儿的婚事也是要考虑的。”苏相看向苏夫人,正色道。 苏夫人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男人在满屋子下人面人折她的面子。 但他这番话,任谁人听来都是占理的,她只能吃下这个暗亏。“是妾身疏忽了,还未习惯轩儿的存在。” “莹儿,你有何想法?”苏相越过苏夫人,向二女儿发问。 他此前有交待过让她多与墨轩接触,若是谈婚论嫁,也得当事人同意不是? 对于墨轩,他还不太敢以父亲的名义来直接压制他。 苏莹莹闻言,飞快的看了一眼墨轩。 “回父亲,莹儿觉得母亲所言及时,我们相府是该办个宴会。不过,也不光是为了我们相看,借此机会还可以让二哥与世家公子小姐们熟络起来,不管对办差还是婚事都有助益,您看可好?” 苏莹莹这一番话既帮苏夫人圆了场,又说到了苏相心坎里,她的心眼比只会耍横的苏兰兰多了太多,只是偶尔用不到正地方...... 苏相哈哈大笑,亲自给苏莹莹夹了一块炙羊肉,是最好的位置,烤得鲜嫩多汁。 “兰儿,那这些就交由你办吧,夫人,你在一旁多教她一些。”苏相就这么拍板了。 “是,老爷。”苏夫人的面色总算雨过天晴,二女儿被夸赞也是她的荣耀。 只有苏兰兰撅着嘴,一言不发。 这一顿饭吃得跌宕起伏,用了些茶水后,大家都各回各院。 苏莹莹走在墨轩的前面不远处,步履缓慢,似乎并不想那么快回去。 墨轩边走边琢磨着,最近有侍女总是试图靠近他的卧房,那女子姿色上乘,肤白如雪,杨柳细腰,生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第一次是打翻了他的烛台,直接跪在地上啜泣求他原谅,说只要他能息怒,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问题是,他也没发怒,又何来的息怒? 第二次是将茶水“不小心”倒在他的胸前的衣襟上,然后连忙拿起帕子擦拭,被他及时躲开。 算算这间隔,恐怕第三次也快来了...... 也不知此女是苏夫人使的美人计,还是她自己想攀高技? 此前听闻苏鸣从不与侍女有所勾连,那若在他这里出了这档子事,苏夫人可就更有底气了。 有人为了打压他的势头,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这事情虽小,却让他厌烦。 “莹儿,若你无事,我有话想说。”墨轩停住脚步,向正要回自己院子的苏莹莹说道。 “二哥哥有何事?” “是关于宴会的事情,不如你到我院子里细谈?” “当然可以。”苏莹莹还没有去过墨轩的院子,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同意了。 墨轩那个院落清幽雅致,院子不大,却一步一景,在花门后面还有一排郁郁葱葱的竹林。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他们刚来到花门旁边,就看到隐约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竹林边四处张望着,似乎在确认周围是否有人。 夜色之下身着白衣格外显眼,那道身影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悄悄地朝着他的卧房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卧房门口。 墨轩见状,眼眸变得深邃幽暗,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很好,第三次来了。 第116章 花露 还未等墨轩开口,苏莹莹已经眼尖的看到了那道身影,鬼鬼祟祟的,明显是心虚。 她转头看向墨轩:“二哥哥,那女人可是你院子里的?” 墨轩没有搭腔,他只是垂眸看向地面,此举在她眼中算是默认了。 苏莹莹明白所有侍女皆由母亲点头才能出现在这个院子,那女子如此大胆行事,自然是因为后面有当家主母在给她撑腰。 若说此前她与墨轩相处时还会顾及到苏夫人的感受,那眼前这件事算是打破了这个平衡,将她情感的天平彻底倒向了苏相和墨轩这一边。 呸!一个下贱蹄子,竟然也敢打墨轩的主意! 其实,堂堂相国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怕强行宠幸个侍女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若是让有心之人利用此事大肆宣扬一番,颠倒黑白,毁他清誉,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苏莹莹轻轻推开房门,默不作声的来到床边停下脚步。 她看到地上扔着一身白色的衣裙,还有丁香色的里衣、腰带和头饰,散落一地...... 苏夫人这算盘打得响亮,这女子要是得逞了,便可潜伏下来等着拿墨轩的把柄。若是没得逞,一个反咬就能把他构陷成品行低劣之人。 此时,那女子已经浑身赤裸的爬上了床,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墨轩回来了,她伸手拨开床幔的一角,娇声唤着:“公子......” 下一刻她的脸上便多了一道红印,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整个人倒向床头! 苏莹莹打了一巴掌仍不解气,她扯下纱幔,狠狠的扔在地上,大喊说道:“贱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引二公子!来人!去通报父亲!” 听到动静的下人们纷纷堵在门口,互相看了看,没有人真的敢去告状,毕竟,相国大人和夫人,她们哪边也得罪不起。 “都是死人不成?你们最好去通报,否则,都是她的同伙!” 众人一听此言,知道二小姐不会善罢甘休,这才一股脑的向院门跑去。 墨轩微闭双眼,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已经给过此人机会,若不是她行事愈发过分,他也不会利用苏莹莹来达到永绝后患的目的。 他还要做都城司交待的事情,身边眼线太多,还是怕一不小心生出事端,唯有狠心清除。 苏相这一路步履匆忙,很快便出现在主屋内,有他出面,下场不会太温和。 他直视眼前的场景,根本无需思量,自然知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此前圣上御笔一挥,准了墨轩入仕,如今苏家还要指望他来当门面,墨轩绝不能有任何污点。 果然,那爬床的女子被当场发卖,本来苏相还要杖责以儆效尤,是墨轩开口求情,方才作罢。 最后,由苏相发话,一应侍女全部撤掉,院子里只留下两个小厮伺候。 这一番鸡飞狗跳之后,苏相皱着眉头,奋力甩着衣袖,先行离开了。 苏莹莹看墨轩背对着自己独立于窗前,鼓起勇气上前安抚道:“二哥哥,你莫要生母亲的气,她只是担心父亲会忘了大哥,一时才用错了法子。你放心,我定会办好宴席,助你成事。” 墨轩闻言,渐渐收敛了冷漠的神色,换上温和的笑容,转身道:“有你尽心安排,那我便放心了。” 转眼间,小厮已经将房间收拾妥当,并且听从他的吩咐重新换了新的床单被褥。 苏莹莹见天色已晚,只好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 满室清冷,屋里终于只剩他一人。 晚上饮了酒,他的头有些微痛。摘下发冠,不再束发,漆黑的发丝随他的动作滑落。 他的视线转向床头,眉头微蹙。 即便上面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他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嫌恶。 缓步走到书桌旁,低头从木匣之中取出一瓶花露。 那是用琉璃做成的瓶子,里面有几朵干花,瓶身还系着豆蔻色的丝带。 当初云瀛在季家铺子轰轰烈烈的搞事情的时候,望星楼的小伙伴也去捧过场,他们每人手里都有几瓶花露,而他因不在都城错过。 后来待他回来,不仅集齐了全部的花钿图样,连花露也花重金收了几瓶,却只是好好收着,舍不得用。 将花露洒了几滴到床铺上,一股熟悉的馨香扑面而来...... 他眉眼柔和,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将花露放回,里面还有一枚红叶静静的躺在那里,虽有些许干枯,却依然红艳。 云瀛酒后戏言要娶他的那次,就是穿着红色的衣裙,衣料的花纹就像这片红叶上的纹路。 不算暖阁的那一夜,这次便是他最美好的记忆了...... 此刻的云府十分静谧,萧溪尘早早的将小桃打发去休息。 那小丫头还在犹豫,万一小姐有什么吩咐......很快的,小桃便被身边的小秋一把拽走。 萧溪尘见状耳根泛红,还好夜色将这一切都完美的掩盖了。 今夜两位父亲都不在府中,也就是说,除了下人之外,府里就只有云瀛和萧溪尘在。 尤其是后院,是真的只有他们两人在。 云瀛忙着看账本,每隔几日小厮都会送来账册,她也就能及时了解那边的情况。 眼下手头的事情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除了那铺子的掌柜还没着落,看来接下来她得琢磨一下这个事情了。 云瀛收好账册,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萧溪尘看着对面案几上摆着的那把琴,心里有些挣扎...... 云瀛见他面色变幻不定,问道:“你在想什么?不睡吗?” 他一惊,下意识回道:“阿瀛,你想听琴吗?” 云瀛眼波一转,看向那把古琴,摇头道:“不了,我大概是没什么鉴赏能力,一听就犯困。” 萧溪尘眼中难掩失落,他慌忙垂眸,生怕自己的心思被她发现,再也藏不住。 云瀛已经躺下了,她将身子靠向内侧,腾出空位说道:“溪尘,我有话想与你说。” 她面色沉静,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 萧溪尘的心头一紧,颤抖的手指紧紧的抓住床沿,等待着她要说的话。 “溪尘,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放在心上,但也不要过于忧心,知道了吗?”她眼中有明显的忧虑。 “好。”他垂眸,表面很平静,内里的情绪却起伏不平。 “父亲的身子还未转好,他每日劳累已是极限,很快就要入冬,天气寒冷不益于肺症的治疗,你能否提醒他,每日早些回来?” 原来她是关心父亲的身体,萧溪尘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有种紧张过后的窒息感。 第117章 政见 云瀛看到萧溪尘熄灭了烛火,然后脱掉外衣和鞋袜,再掀开棉被的一角,轻轻躺在身侧。 她忽然有些庆幸这几日倒头就睡,完全不记得睡着以后的任何事情,不像此刻,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还没等她想太多,萧溪尘已经很自然的将她圈在怀里,让她的头抵在他的颈窝,他温润的嘴唇甚至都能触碰到她光洁的额头。 她浑身僵直不动,莫非,她这几日都是这样抱着他睡的吗? 昏暗中,云瀛微微抬头,依稀对上他的视线。 萧溪尘这才想起来,她今日是清醒着的......不是熟睡的。 他紧张得吞咽着口水,喉结接连滚动了几下,环抱着她腰肢的手却没有松开。 这个姿势很考验定力,云瀛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再这样亲密接触下去,面对萧溪尘这样的人间绝色,还指不定谁先投降。 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闭上眼睛装睡。 呼吸变得越来越轻缓,她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试图将伪装做到极致。 “阿瀛……”头顶上方忽然传来略微沙哑的嗓音,夹杂着些许试探之意。 一片漆黑之中,她轻轻地眨动着双眼,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下一刻,萧溪尘稍微移开了身子,毫无征兆地吻住了她娇嫩的双唇。 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唇,两人的唇舌瞬间交织缠绕在了一起。 萧溪尘还未察觉到她其实已经有所回应,他紧闭着双眸,整个人沉醉在这份甜蜜之中,无法自拔...... 这是他每天最期待的时刻,一切都在隐秘中进行,因为无法宣之于口,而显得更加渴望。 他的鼻息渐浓,开始逐渐加深这个吻,今夜更像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吐息嘤嘤,缠绵不停。 原本应该在大婚之日就该发生的事情,却延迟到了今夜。 “嗯……溪尘……”她的手指宛如轻盈的蝴蝶,悄然落在他坚实的胸膛之上,似是想要推开又仿佛在迎合,这般欲拒还迎的姿态更是令他心旌荡漾。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然停了下来。 此刻的她不仅是清醒着的,并且对他的亲吻丝毫没有抗拒之意! 萧溪尘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他重新俯下身子,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紧紧的禁锢在他的身下,毫不犹豫地再次吻住了她。 身体逐渐开始发烫,沉重的喘息声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 “嗯......溪尘,可以了......”云瀛被吻的意乱情迷,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在喘息之间喊停。 尽管内心满是渴望,萧溪尘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自己汹涌澎湃的情感。 他紧紧包裹着她的身子,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阿瀛,我愿意等,一直等到你完完全全接纳我的那一刻。” “好......”云瀛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颈窝。 空气中充斥着彼此的味道,已经分辨不出是谁的气息,萧溪尘还沉浸在方才的情欲之中,牵着她的手不舍得睡去。 云瀛也失眠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是怕一时不慎掉入情网,待到星图建好的那一日,无法果断离去吗? 她轻抬下巴,嘴唇碰上了他刀刻一般的下颚,那里微微冒尖的胡茬扎得她阵阵酥麻,一如她此刻的内心,不再是平静无波...... 几场淅沥的秋雨过后,天气逐渐转凉。 漫山遍野的霜叶开始展现最后的魅力。 就在此时,相府的赏秋宴如期举行。 苏贵妃特意赏赐了一盆极为硕大的金菊给相府,这盆金菊花朵艳丽,姿态优美,堪称极品。 苏夫人如获至宝,特意摆放在湖心亭之中,搭配着成百上千盆各色盆栽,堆成一个巨大的花篮造型,方便众人观赏。 苏相与几位朝臣则留在书房品茗,看似都是携家中晚辈赴宴议亲,实则另有打算。 来参加宴会的高门贵女们隔着小桥远远观望,一边赏着秋景,一边望向正厅,视线来回漂移,忙得不亦乐乎。 既然主要目的是让年轻人相看,那今日的宴会自然也少不了都城的世家公子们。 此时,他们都围坐于正厅之内高谈阔论。 墨轩自然坐在主位上,与苏家交好的几位朝臣之后分列在两侧。 这些公子哥们自诩风雅人士,谈论起都城的美食,美酒和美人,都颇有一番见解。 不过,倒是非常默契的避开了墨轩曾经所在的望星楼,大概也是不想招惹相国公子不快。 毕竟,一朝逆袭成功,有谁还会想重提那样的过往? 无关痛痒的话题说完后,不知怎的,话题就突然转到了户部最近的问题上。 这确实是当下比较热门的话题了,这些世家公子不全有功名,那些不在朝中的人反而更喜欢打探。 大盛民风开放,只要没有谋逆的倾向,上位者多任其评判,以彰显对民意的重视。 有人说,圣上的态度似乎显得有些过于谨慎小心了,这都过去了一个多月,户部尚书的人选依旧迟迟未能确定下来。 也有人说,林侍郎在户部任职多年,兢兢业业,就算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功绩,起码也是劳苦功高,因此由他来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可谓实至名归。 马上就有人站出来反驳,觉得如果林侍郎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么圣上恐怕早就下达旨意任命他了,又何必拖延至今? 墨轩轻摇手中折扇,微微一笑说道:“恐怕圣上心中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听到这话,大家顿时来了兴致,连忙追问道:“二公子为何笃定?” 墨轩合上折扇,微微摇头:“圣意难测,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可他越是这样模糊说辞,众人越是认为他知道些什么。 林之峰已经明显倒向苏相,只是运气着实不好,圣上迟迟不下令提拔他,以至于没了最初的自信,近日在家中愈发的暴躁难安。 林府的小儿子林若海,就是上次被林若瑄刁难的那位林府嫡子,今日也随林多峰一同前来。 他年纪尚轻,来此只是混个脸熟,尤其是要在墨轩面前讨得几分欢心,这也是他爹交代的。 如今,听闻大家赤裸裸的拿他爹当谈资,林若海年轻气盛,嘴上没有参与讨论,面色却跟着阴沉了几分。 平日他最讨厌那个林若瑄,如今倒是盼着她能马上现身,起码有个冀王侧妃的身份,也不至于让这些人如此放肆的议论。 这回他运气不错,门口的小厮通传,冀王和冀王侧妃到。 林若海听到冀王的名头,神色一喜,没想到他这位姐夫也一道来了...... 君星昱自是百般不愿与林若瑄一同前来相府的宴会。 只因姜瑶已有身孕,不便出门,苏夫人便又将帖子下到了林若瑄那里,大概是想着来些新婚的小夫妻,也能让这些公子小姐们对自己未来的婚事心生向往。 相府这次设宴与上次的目的不同,君星昱只得卖自家舅母一个面子,忍着嫌恶与林若瑄同时出现。 他身份尊贵,哪怕已经有了正妃和侧妃,还是引来不少女子倾慕的目光。 林若瑄知道自己在冀王这里讨不到什么好脸色,她也不想浪费精力。 此时隔着层层的人影,她一见就瞧见了墨轩,他还是那样风度翩翩,优雅从容,这里的男子与他相比瞬间都黯然失色。 墨轩的唇边漾出一抹笑意,眉眼含情,似乎也在看向她这边。 林若瑄瞬间两眼放光,心跳不已! 在望星楼里,她最倾心的就是墨轩,怎奈每次都被云瀛抢先一步,一直无缘与他深交。 不过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也算有了另一番联结。 正所谓近水楼台,同在苏家这一阵营之中,他上面还有一个嫡长兄,一山不容二虎,她不信自己对他没有一丝价值。 她贪婪的凝望墨轩修长的身姿,既如此,那各取所需也不错。 第118章 追逐 墨轩放下茶盏,轻撩衣摆,缓缓起身来到冀王面前,抬手行礼。 自从入了仕,他的衣着风格直接大变样。 在望星楼里飘逸,回凌州时儒雅,如今更多的是华贵庄重。 他过往不喜社交,本就让人捉摸不透,如今换了身份还能如此淡定,这气场让冀王也感觉到不可小觑。 若说苏鸣在自己面前还保有几分真实,眼前的墨轩就好似一团云雾,深不见底。 左右他也不想掺和他们苏家的那些事务,不管是苏鸣和墨轩,在冀王这里并没什么不同。 君星昱微微颔首,上一次在云瀛大婚之时,他们已经有过一番寒暄。 在场的世家公子们将注意力又移到了冀王的身上,尤其是年纪轻轻就同时娶了两位娇妻,大家纷纷打趣他坐享齐人之福,若得林若瑄掩面娇羞,明眸顾盼,她生得几分姿色,如今有王妃身份的加持,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是冀王钟情于她才迫不及待的娶进府里。 墨轩见场子热闹了起来,终于寻得机会小憩片刻。 他微微欠身,向众人说明暂时离席片刻,转身朝着阁楼所在的方向走去。 林若瑄见状,心中不禁一动,她毫不犹豫地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还不忘刻意的拉开一点距离。 君星昱用余光瞥见她起身离开,也没开口询问,对她的去向毫不在意。 他的视线掠过对面的拱桥,那边伫立着不少世家出身的年轻女眷,她们互相娇笑着,显然也都在观察议论着正厅内的公子哥们儿。 君星昱微微摇头,想着此前苏鸣也被一轮接一轮的议亲,如今去了北燕,也算是得了清净。 正想着,苏家二姐妹自那桥上款款而来,她们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 苏莹莹在前方站定,开口邀请诸位公子移步厅外,与诸位名媛淑女共同赏花,以此景为意,可吟诗作画,稍候参评还有彩头。 这自然是今日最重的环节,远远的能看见什么,自然要站得近一些才好。 有人懂得活跃气氛,率先拍手叫好,众人开始四处散开,寻着顺眼的对象各自交流去了。 苏莹莹松了口气,环视一周,却没有看见墨轩的身影。 墨轩厌恶相府的每一个角落,也唯有在阁楼之处,登高望远,才能净化一下身上的污浊之气。 林若瑄顺着楼梯轻移,慢慢地靠近墨轩,柔声呼唤道:“墨轩……” 墨轩眉头一皱,他没想到林若瑄如此大胆,竟能追他而来,如今苏林两家也算是姻亲,他只得转身一礼,说道:“见过王妃。” 林若瑄倒是比她在望星楼的时候收敛不少,她以前还会摆出林府嫡女的架子,用命令的口气吩咐墨轩抚琴,虽然常被他用各种理由搪塞掉。 此刻的她却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嚣张气焰,而是上前轻轻扶住他的衣袖,柔声道:“不必多礼,墨轩,我们好久不见。“ 墨轩一脸平静,他默默躲开她的触碰,对眼前之人说道:“王妃不该孤身前来。” 这话听在林若瑄耳中,就好像他只是在说她不该一个人前来,并没有不满她来寻他的意思...... 她心头一动,再次靠近他:“我听闻你的身世,想来那苏夫人不会容你,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我在王府里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舒坦,冀王冷落我,他们苏家不会把我们当自己人的,在这里,你我才更应该互相扶持,不是吗?” 墨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今日瞧见林之峰也随几位朝臣去了苏相的院子,可见苏相对他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毕竟圣上这次对户部的处置很坚决,个把月过去了还不容许旁人插手。 墨轩将眉眼放柔了些,轻声说道:“我在这里如履薄冰,倘若不能替父亲将交办的差事处理妥当,恐怕难以在此地站稳脚跟。” 林若瑄听到墨轩竟对自己如此坦诚地吐露心声,内心不禁一阵狂喜。 她连忙说道:“不是这样的,以你的才华和能力,即便是那些世家公子与之相比也是望尘莫及。“ 然后,大概是怕这话不够有分量,又补了一句:”虽说如今苏太后一心想让冀王出去历练,可依我看,他与你相比简直相差甚远!” 墨轩听后,摇头反问:“你又如何得知,他可是苏太后亲自教导出来的。” 林若瑄嗤笑一声,略带不屑地回应道:“就凭他那样的性子,就算让他跟着我爹爹去学习户部事务,也是对牛弹琴,一窍不通。” 墨轩坐下,修长的手指端起桌上小巧的茶壶,为她斟茶。 “我只懂些音律,不懂你说的那些繁复之事。但冀王一向机敏,若多花些精力,无论何事都能通熟。” 见墨轩亲自给她倒茶,林若瑄顿觉受宠若惊,便附和着说道:“那是自然,户部乃重中之重,就算他不行,苏太后也得让他行。” 墨轩闻言面露几分疑惑,假意问道:“可若无诏令,皇子不得插手随意庶务,她难道就不怕圣上察觉吗?” 林若瑄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哼,那个老妖妇什么时候怕过圣上?恐怕根本就没把圣上放在眼里。”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嘘!”墨轩轻抬手指置于唇上,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苏莹莹抬起那华丽的裙摆,眨眼间已然出现在了阁楼之内。 她一眼就看到了林若瑄,她还与墨轩相谈甚欢的样子,看起来颇为融洽。 瞬间,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她刚想要开口刁难一番,但转念一想,墨轩此刻就在这里,如果自己就这样发作起来,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蛮横无理,甚至可能会破坏掉自己在他心目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婉形象。于是,她硬生生地将这股怒火给压了下去。 她脸上重新挂上了甜美的笑容,娇声说道:“二哥哥,萧大人和萧夫人已经到府上了,难道你都不想去看一看吗?” “萧夫人?”墨轩的神色明显一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萧夫人是谁。 待他明白过来后,便不再多言,他修长的手指抚上茶杯仔细摩挲,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说是云瀛来了?她来干什么?”想不到林若瑄的反应如此之大。 “自然是因为接到了请帖,算起来云大人的品级可比林侍郎还要高出一截,你都能来,人家凭什么不可以来?” 虽然她也讨厌云瀛,但可以利用她气到林若瑄也是痛快的。 “你!”林若瑄猛然站起身,指着她大喊:“苏莹莹,在本王妃面前如此无礼,你们苏家是不是过于嚣张了?” “那你就去向冀王告状,看他会不会替你作主,把我拿去问罪!”苏莹莹压根儿不曾正眼瞧过林若瑄,真当她不知道她那个侧妃头衔是如何得来的。 “够了!”墨轩将茶杯重重的放在茶案上,那天青色的瓷釉沾满了茶汤,还落了几滴到地面上。 墨轩很少疾言厉色,他这话一出,她们二人瞬间变得出奇的安静,都不再多言。 他亦沉默不语,站起身抛下阁楼里的她们先行离去。 第119章 嫉妒 阁楼里只剩她们二人,火药味还未散去。 苏莹莹轻蔑一笑,看向林若瑄说道:“你有追逐墨轩的时间,不如去笼络冀王的心,眼下可有不少贵女围绕在殿下身侧,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本王妃不需要你的好心。”林若瑄压根不搭这个话茬,她对冀王本就没什么感情,当初不过是权衡之下给自己寻个更妥帖的去处罢了。 苏莹莹见她无动于衷,便话锋一转:“当初墨轩就与那云瀛交好,这不,人家刚一来他便急着过去。对了,彼时你也时常出入望星楼,这么一看你与墨轩交情好似一般?哎,那女纨绔还是比你有心机,听闻萧大人独爱她一人,整个都城都传遍了。这种专宠是什么感觉,想来你是体会不到了,要不现在趁她还在,你过去取取经?” 苏莹莹的嘴巴果然是狠毒,这一招祸水东引看来是起了作用。 林若瑄的胸口起伏不停,单看她的背影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脸色想必十分难看。 她猛地转过身子,用手指着苏莹莹,高声训斥道:”放肆,你竟敢侮辱本王妃,不要以为我不敢治你的罪!“ 苏莹莹抬起头来,扬起下巴露出不屑的笑来,你来啊,我堂堂相府嫡女,还会怕你不成? 狠狠地撞了一下林若瑄的肩膀,她又着重补了一句:”侧妃娘娘大可继续留在此处观景,那臣女就告退了。“ 林若瑄气得浑身颤抖,此处只有她们二人,就算她告到苏太后那里,这也是一笔糊涂账,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她踩着凌乱的步子回到正厅,正好看见云瀛站在前方,左右两侧分别是萧溪尘和墨轩,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云瀛的身上,专注且柔情,就连君星昱也在一旁与她有说有笑,如此众星拱月一般,她自然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林若瑄环视四周,见旁人也在偷偷看向云瀛,不停的小声议论着,却无人敢轻易上前来叨扰。 冀王待她一贯忽视,对别的女子也多恪守礼节,除了姜瑶之外,还没看他对哪个女子这般殷勤! 她强压下心中不断燃起的妒火,稳住脚步,来到他们身侧,柔声说道:”王爷在聊什么如此尽兴?可否也说与我听听。“ 她一开口,冀王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将自己的视线转向别处。 墨轩转身走向旁边的蒲团处坐下,也未言语。 云瀛见他们都这个反应,再瞧林若瑄脸色青白,显然面子有些挂不住。 她刚要开口,萧溪尘上前一礼,算是出面打了个圆场:”回侧妃娘娘,冀王与我等谈论相府的秋景,娘娘若有兴趣,可移步殿外观赏。“ “噗嗤”一声,云瀛没忍住笑了出来。 萧溪尘这个直男发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番话虽然说的也没错,但怕是林若瑄听起来会再理解成”请她出去“的意思...... 果然,林若瑄的脸又白了几分。 她轻哼一声,看来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身坐在凭栏处,立刻就有侍女上来给她倒茶,伺候她用茶点。 外面的人隔窗相望,陆续有参加宴席的贵女发现冀王侧妃已经重新出现在了正厅,于是都主动上前与她攀谈,林若瑄的脸色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那边的君星昱见林若瑄不再缠着自己问东问西,他的好心情也瞬间回来了。 只见他眸光一转,好像想到了什么,再次起身走向萧溪尘,开口打趣道:”萧大人,本王忽然想起来,那日你可是许诺要宴请我们的,听闻你们翰林院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见新夫人,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本王下帖子,见者有份!“ 云瀛不禁疑惑,萧溪尘许诺了他们什么?怎么还有冀王的份儿? 萧溪尘的很快脸上染了一层绯色,见她神情疑惑,便下意识的低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解释了一番。 此番场景他们二人已经习以为常,可在旁人眼里,这举止十分亲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耳鬓厮磨了。 冀王见状大声说道:”萧大人,切记啊!对了,二公子,到时你也一并前来,那日你也是听见了的!“ 此刻,墨轩正与身旁之人叙话,实际上他的注意力始终未曾离开过云瀛所在的方向。 当听到君星昱提及他时,他很快转过身来,顺势回应道:“王爷所言极是,在下也在等着喝这杯酒。” 云瀛假意怒目,一副怎么你也跟他们一样胡闹的表情...... 墨轩嘴角还挂一丝笑意,可刚一转回身,那抹微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苏莹莹满脸笑容地开始招呼各位宾客聚拢过来,一同欣赏刚才大家所作的诗词以及绘画作品,并准备从中评选出今日的前三名。 只见她轻盈地走到墨轩身边,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娇声说道:“二哥哥,今日你可是主角,大家都在等你品鉴。” 众人纷纷鼓掌,墨轩微微颔首,仪态优雅的来到场地中间。 他在一幅秋景图前面伫足停留,这上面有大片金色的树林,夹杂着些许红叶,明暗错落,层次分明,下方一角影影绰绰的可辨认出是一女子的身影,左上角还提了首诗。 ”此画甚好,可得头筹。“他凝望着那画中女子的身影,与自己心中的那人逐渐重叠,他不禁将目光投向她,待视线交汇时,他又连忙移开。 ”二公子谬赞,在下不胜荣幸。“一白衣男子自人群中站出,恭敬行礼,原来是吏部的一位主事官,没想到那种刻板之地能有如此心性之人。 ”此诗是藏头诗,读起来倒是与萧大人那首颇为相似。“有人注意到了那首题诗,说是秋景,实则抒情。 ”在下不才,正是从萧大人那首诗寻得灵感,以此画赠佳人。“ 原来如此,看来现下这已经成为了都城里年轻人表白的流行方式...... 眼看着大家的焦点又被带跑偏,苏莹莹连忙转移话题,让墨轩继续选出次优之作。 那边热闹不断,精彩纷呈,这边的林若瑄还在琢磨方才冀王的那句话,宴饮之时必定饮酒,她亦可做点什么。 她眼眸微闪,看向不远处的萧溪尘,心里已经开始了盘算......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只钟情于一人的男子,那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机会去品尝新鲜的味道。 云瀛,我倒要看看,你的命究竟能有多好? 第120章 筹款 云霁回府时带来了个好消息,说是圣上已经下令批准按他的奏报筹款了。 这些时日他与萧长林探讨了几个版本的奏折,都是关于修建星图筹款事宜的所有细节和施政步骤。 大体思路还是提议将国子监的部分名额开放给那些愿意捐款的商贾。 对于这些慷慨解囊的商人,朝廷将会颁发荣誉匾额以作表彰。此外,如果他们家中有适龄的学子,只要符合一定的标准,便可以获得旁听证,进入国子监学习知识。若其学业成绩优异出众,圣上还可亲自召见,这不仅是对学子们的激励,更是为国家储备人才。 君星怀这个提议颇感兴趣,毕竟此举无需劳师动众,对国库也没有损耗。 况且从为国选才这个角度出发,至少能拉拢一部分清流人士的立场。 于是,君星怀就直接将奏折带到了金銮殿上,不出他的意料,一些朝臣立刻站出来表示坚决反对。 “圣上,此举万万不可啊!国子监乃是培养国家栋梁之才的圣地,怎可轻易让商贾子弟涉足其中?这岂不是乱了纲常礼教吗?”一位老臣激动地喊道。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是啊,圣上!商贾重利轻义,怎能与我朝的士族子弟相提并论呢?如此行事,恐怕会有损国子监的声誉和地位。” “此言差矣,国子监乃我大盛最高学府,所选之人皆经过严格的考核,堂堂正正,又怎会轻易受损。”礼部尚书站出来反驳,扩大师资规模,等于管辖权更大了,他没理由不支持圣上。 君星怀面带笑意,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这些话他早就听出了茧子,一个个动不动就是拿纲常礼教说事,真到让他们想办法的时候又都跟哑巴一样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既然诸位爱卿认为开放国子监名额不妥,那朕倒是有个想法。不如诸位卿家都将自家的家产捐献出来一部分,以求神明庇佑,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朝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回答,古时也有先例,国家危难之时,身为朝臣也得舍弃个人利益,但如今又不是遇到凶险的时候,圣上要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谁要是敢站出来同意,就得被所有人按在地上吐一身口水。 苏相稳坐在台下,如今他也不好站出来直接反对君星怀,毕竟户部一事还没有定论,此时去激怒一个年轻的帝王,并不是明智之举。 见苏相一言不发,那些朝臣也没了翻浪的动力,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位大臣硬着头皮说道:“圣上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看到大臣们不再吭声,圣上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无人反对,那么就这么定了。从此刻起,商贾将成为我朝复兴的重要力量之一,他们享有听学和参加科举考试的权利。此次所筹得的款项全部交由太常寺直接调配建设星图使用,户部不得干涉。退朝吧!” 云霁将朝堂的情况与萧长林细说了一番,如今圣旨已下,接下来就是设计与选址,待银钱一到位,便可以全面启动了。 萧长林思量片刻,对云霁说道:“圣上接连捅到了他们的痛处,恐怕对面会有反击了。” “你是说,他们虽表面顺从,会私下则行阻拦之事?” “正是,你我二人日后行事要多加留意。” 二人轻叹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怕是没用的。 晚膳过后,萧溪尘对云瀛商量宴请同僚一事,那时当众许诺,冀王又重提此事,这桌酒席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云瀛还在看账本,低垂着眼眸并未抬头,只是随口回了句:“此事好办,在外面定个席面即可。望星楼、聚贤楼......不然去何雪家的酒楼也可以。” “阿瀛,我是想说,你会去吗?”萧溪尘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放心,你既然答应了他们,我自然会去。”云瀛抬起眉眼,微微一笑。 萧溪尘闻言终于放下心来,他不动声色的脱掉外袍,坐在床上对她说道:“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听到这话,云瀛微微一怔,随即认命地放下手中的账本。 她站起身来,脚步有些拖沓,又要经受考验了......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日子,宴请的地点就定在了何雪家的酒楼。 云瀛想的是修缮新宅花销大,在都城两大酒楼宴请那些人虽然有面子,但那价格也是很美丽的。 如今能省则省,何家菜品不差性价比高,正好让这些贵公子们光顾一次,假以时日,何愁打不出名号? 何雪得知后自然开心,平日里,酒楼的经营管理工作大多由兄长负责,何雪并不常插手其中。 不过云瀛却是她独有的人脉,因此她务必亲自到场,细微之处都会事必躬亲,逐一审视。 大盛朝最负盛名的青年才俊们即将光临自家酒楼,再加上听闻冀王亦将亲临,像他这般尊贵的宾客,平常根本难以见到其身影,他的到来绝对能成为酒楼的活招牌。 云瀛让萧溪尘下请帖的时候连着同僚的家眷一并邀请,这样也不至于就她一个女子在场,所以当天也有一些人是夫妻同来。 冀王接到请帖的时候十分兴奋,半个王府都能听见他的笑声。 虽说请帖上邀请了家眷,但姜瑶无法陪同他前往,他决定独自一人赴宴,无人相伴反而更加自在。 与此同时,林若瑄一直密切留意着冀王的一举一动。 她早已派遣自己的心腹侍女暗中监视冀王的动向,他不带她去没有关系,那何家酒楼打开门做生意,还能拦着别人进去不成? 想到这里,林若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一切都已尽在掌握之中。 何家酒楼开在西市,准确的说是在两市交界处。 总体上是江南酒楼的风格,青瓦白墙一共三层,自屋檐顶端挂着长长的灯笼,谈不上富丽堂皇,但别有一番雅趣。 墨轩来的时候,何雪大吃一惊,没想到今日他也会来。 她本来准备了几个乐师,这下岂不是班门弄斧了。 萧溪尘与几位同僚下值后一同前来,有家眷的先回府中接上人会稍晚时间再到场。 云瀛本来早早就准备出门,结果新宅拆墙的时候把隔壁院子的花草压倒了一片,那家主人常年不在都城,只留下了老管家照看宅院。 阿富只得回府请她出面处置,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些。 等来到酒楼时正好撞见冀王的马车停下,云瀛上前对他轻轻一礼,二人一同走进了酒楼。 云瀛倩影婀娜,冀王也是玉冠锦衣,二人双双出现,一楼的食客眼睛都看直了。 这次宴饮设在二楼的雅间,一楼大堂内招待散客,三楼的雅间也没对外营业,而是留给二楼的贵客小憩之用。 云瀛对何雪的安排很是满意,这样一来二楼往上就不会有旁人打扰,可以保护好隐私。 大婚那日闹腾最欢的几位年轻人一见到云瀛都变得斯文起来,再没有那天嬉笑玩乐的样子。 冀王对云瀛说,本王对天发誓,那日他们绝不是这样,这下好了,你们等现成的,只让本王当这个恶人,替你们讨酒喝! 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开心,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云瀛不禁弯起嘴角,比起大盛朝的另一位王爷,这个冀王又活泼过了头,他们二人的性子要是能折中一下,应该会很完美。 怎么又想到了君星渊,她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快点忘掉这个男人。 第121章 算计 萧溪尘作为主人只简单开了个场,众人一看都已经被冀王掀了老底,索性不再拘束...... 宴饮渐入佳境,冀王百无禁忌,开口提议让墨轩抚琴,说都城里大概只有他还没有听过传说中的天籁之音。 墨轩轻笑,倒也没有推托,便借了乐师的琴,开始弹奏。 翰林院的人不同别处,为人多清高持正,见墨轩如此落落大方,丝毫不避讳自己那段漂泊的岁月,在场之人大多开始对他心生好感。 云瀛与几位夫人单独一桌聊天,中间隔了张蚕丝屏风,男人们有些喝大了,云瀛看萧溪尘也有些微醺,想着待会儿伺机暗示他一下,今夜便到此为止,可以散席了。 旁边有个女子问她用了什么花露,云瀛收回视线,从袖口中拿出一支小小的琉璃瓶子递到那人手中,如此精巧轻便,可以随身携带。 琴音声声,众人不禁闭上双眼,细细品味。 这时,有个小厮悄悄来到萧溪尘旁边,附耳说了几句话,言明有人要单独见他。 萧溪尘眉头微皱,他下意识的看向屏风那边,见云瀛在与旁边的女子说着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打扰她,独自起身走了出去。 “何人要见我?”他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难道是何雪?可银钱的事情云瀛应该出面已经谈妥了。 那小厮却说,大人,您先请上三楼。 萧溪尘以为这小厮是酒楼中人,便耐着性子随他上楼。 楼上幽静,每隔几步便有花灯照路,他们来到一个雅间前停下。 那小厮态度恭敬的说道:“大人,请进。” 萧溪尘推开房门,里面只燃了几盏红烛,房间空无一人,正前方是宽大的落地拉门,如此一来,这里面的人影从外面能看得十分真切。 “大人稍候,贵客马上就来。” 说完小厮便关好房门,匆忙离开。 萧溪尘转身想出去追问,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直接跌坐在身旁的木椅上。 今夜酒饮了不少,此刻他的头有些昏沉。 隐约之间,他感觉有人小心打开房门,缓缓向他靠近,一身轻薄的襦裙率先映入眼帘。 还未等他抬头, 一阵幽香扑面而来。 是个女子,但她绝不是云瀛。 “你是何人?为何引我前来?”萧溪尘视线有些模糊,他费劲抬起头,撑起身子努力站稳,厉声发问道。 “大人在说什么,不是大人您唤奴来的吗?”这女子是在雅间演奏的乐师之一,她穿着彩衣,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伸出手扶上他的肩膀,娇声说道。 方才,她听闻萧大人正在楼上等她,整个人既兴奋又害怕。 此刻他就在她的眼前,高大清俊,身上隐约散发着一种禁忌之感,这样清贵之人,此刻却独自唤她前来,如此反差更加让她心动。 她自然知晓那萧夫人的名号,听闻她为人十分任性跋扈,但萧溪尘才情出众,又是官身,若真能跟了他,从此就不用再出来漂泊,辛苦讨生活了。 “大人要对奴家说什么?”她扭动着腰肢走上前,就快贴上萧溪尘的身子。 “胡说,我并未唤你,姑娘请自重。”萧溪尘后退两步,却步履踉跄,只能扶住墙面保持平衡。 “大人,你怎么了?”她选择忽略他方才说的话,机会难得,即便中间有什么误会,现在她也不想就这样离开。 这女子开始步步紧逼,萧溪尘退无可退,直接倒在了软榻上。 二楼这边琴音萦绕,连楼下的人也安静下来认真品鉴,何雪注意到了墨轩在弹奏,不禁靠在角落驻足欣赏。 突然,她发现有一小厮自三楼下来,却没有在二楼停留,而是匆忙来到一楼,然后穿过大厅,走出酒楼向街对面走去。 她在暗处,那小厮急于离开,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何雪有些疑惑,此人并不是何家酒楼的人,却与自家的小厮衣着极为相仿,为何他要毫不犹豫的走向别家酒肆? 一种不好的感觉突然浮现,她不留痕迹的看向那边的众人,环视一圈后发现云瀛还在此处,却唯独少了萧溪尘。 她提着衣裙,继续走上三楼,依稀听见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大人,奴家好热......您来帮帮奴家。”那女子本就穿着单薄的纱裙,此时已经脱掉了一件外衫。 萧溪尘喘着粗气,他不仅感觉头昏沉,整个人还热气升腾,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就好像每晚压抑自己时那样,分明是欲火缠身的感觉。 他再次躲开那女人的痴缠,想努力起身走向房门,却被那女子一把拉回,身子再次倒向软榻。 林若瑄此刻正在对面的酒楼上看着这一幕,她特意提前选了这个位置,吃着美酒佳肴,等着待会儿看云瀛上来捉奸的戏码。 她已命那小厮在那雅间之内点燃催情香,那香无色无味,会让人没有任何警觉。 等发现不对时,已经吸入足够的量,哪怕是得道高人也抵挡不住极乐的诱惑。待到明日整个都城都会传遍这个丑闻,到时候看她云瀛还有什么脸面和萧溪尘上演琴瑟和鸣的戏码! 萧溪尘不停咬着嘴唇,因为太用力而渗出了点点血痕,他再次挣扎着起身要离开这里。 突然,门被从外面推开! 何雪站在门口,她瞳孔瞬间紧缩,看到此情此景,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有人做局害萧溪尘蒙上污名,若真让此人得逞,别说客人的名声受损,若有心之人从中推波助澜,就连她家生意也连带受影响,何人如此歹毒? 何雪看向那女子,冰冷的目光镇得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蜷缩在角落,试图与这一切撇清关系。 见那女子不再纠缠,何雪先果断将萧溪尘拉出来,推到隔壁的雅间内:“萧大人请放心,我断不会让你再有任何危险,我这就去寻阿瀛上来,相信我。” 萧溪尘听到云瀛的名字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他知道自己轻信于人才导致眼前的局面,险些酿成大错。云瀛待他一向体贴,断不能让她为难...... 何雪走到楼梯处,将她的侍女唤来,那乐师是她出面请来演奏的,自然不能在她这里出事。 她让侍女将此女子看好,晚些时候再说如何处置。 对面楼上的林若瑄见此情景,气得直接将碗碟全部推到了地上,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不甘心! “王妃,我们赶紧离开吧。”那小厮已经换了一身装束,见对面事情败露,连忙劝主子息怒,来日方长。 云瀛,你给我等着! 在心里喊出一记狠话,林若瑄用力站起身,对着后面的下人们说道:“我们走!” 第122章 旖旎 墨轩的琴声刚结束,趁着众人叫好之时,何雪将云瀛悄然带出雅间。 云瀛听到何雪的耳语后神色一惊,直到何雪对她安抚的眨眼,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墨轩隔着众人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他将琴交还给一旁的乐师,起身来到她身侧。 云瀛见他过来,便拜托他出面先替萧溪尘将这场面圆过去。 有相国公子出面,寒暄几句后,众人便纷纷离场。 今夜他们都喝了很多酒,很多人并未发现萧溪尘不在场。而那几个女眷忙于照顾夫君,也都手忙脚乱的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墨轩知道她还有事要处理,只好压下疑虑,回头凝望片刻后,先行离去...... 云瀛匆忙上楼,当看见萧溪尘的时候,他一只手颤抖着,已经将另一只手的手背抠出了一片血痕。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只觉触目惊心。 “阿瀛,我没有......不是我。”他眼底泛红,语气急切的摇头,声音沙哑。 “我知道,何雪已经告知于我,我们先回家。”她柔声安抚着,刚一靠近感受到他身上的炙热,她必须马上带他离开此处。 “小雪,我们改日再细谈。” “好,今夜是我们的疏忽,好在没酿成大错,阿瀛,改日我会登门赔罪。” “快别这么说,我先走了。”云瀛也不再说那些虚话,此事她定要查个明白,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雪派了两个小厮将萧溪尘扶到马车里。 阿富见状不敢多问,只得站在一旁等云瀛发话。 “小姐,我们回府吗?” 云瀛思虑片刻,隔着开门帘说道:“不回府,去萧家老宅。” 萧溪尘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他眼神迷离,待看清四周后,才意识到这里只有他与她。 她将他的手腕拉过来,轻触那里的皮肤,因手抖只能仔细分辨,很快她便叹了口气。 他体内血气翻涌异常激烈,强行施针怕有意外,或许只能那样了...... 马车摇晃,萧溪尘已经难以自持,他微眯双眼,双手用力的钳住云瀛的肩膀,将她放倒在膝上。 细密潮湿的吻径直落下,他的唇齿间满是酒香,云瀛被他的气息包裹着,瞬间觉得自己也要醉了。 视线逐渐模糊,她的双手不禁搭在他的胸前,想要推开他的身子。 “别,我们还在马车上......”她气若游丝,下一刻双手却被扣住,动弹不得。 “阿瀛......”他稍稍找了回些理智,挺了挺后背,试图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可刚离开她分毫,身上的痛苦便愈加明显。 云瀛见他浑身颤抖,只好握紧他的手指,轻声安抚道:“溪尘,再忍一下,我们快到家了。” 马车在萧宅门前急停,车子的惯性差点将云瀛的头磕到,萧溪尘及时将手掌垫在她的头上,手指咯在窗棂处,此前的伤痕之上很快渗出了更多血迹。 云瀛已经顾不上处理他的伤口,连忙唤阿富让他将萧溪尘扶到卧房。 阿富见两位主子的衣衫有些许凌乱,就算脑子再迟钝也明白了什么,他将人扶进去后便将房门紧紧关严实,十分识趣的躲开了。 这一回,萧溪尘没给云瀛一丝犹豫的机会,他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在黑暗中辨别着方位,大步向床前走去。 与平时的轻柔举止完全不同,此刻他的手腕刚劲有力,云瀛被他困在身下,哪怕是在这种时候,她还腾出脑子算了算日子,还好,大概老天爷也在帮他吧...... 转眼间,她身上的束缚已经被他全部剥离,地上散落着二人的衣衫,厚厚的帷幔挡住了寒意,棉被之下是一片春色。 方才都来不及掌灯,室内一片昏暗,只有外面屋檐下的一点灯光,勉强能让她看清他此刻的眉眼。 萧溪尘浓密睫毛微微扇动着,口中不停在唤她的名字,满含深情与欲念。 他的双手在她柔软的身躯上不停游走,因药效放大的欲望使他不似往常一般羞涩,而是十分大胆且直接。 终于迟来的圆房,那些他在往常肖想了无数次的画面,如今尽数呈现在眼前...... 恍惚间,云瀛感到身上一阵战栗苏麻,灵魂仿佛要出窍。 心中的激荡与以往完全不同,她很想就此沉溺。 萧溪尘却没有让她有一丝躲避的机会,新一轮的欲望很快袭来,他已经知道哪里能让她喘息,让她颤抖,进而呜咽着向他求饶。 云瀛从未想到她的第一次会是这般激烈,一开始她还会本能的回应,待到后来已经不清楚经历了多少次沉沦。 眼神逐渐迷离,她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虚无,最终成为一片黑暗...... 萧溪尘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一丝光亮。 他扶着额头,缓缓睁开双眼,很快就发现云瀛浑身赤裸的躺在自己怀中,昨夜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他猛然坐起,试图让自己冷静的思考。他们竟然...... 昨夜的每一幕都刻在他的脑海里,那真实的触感和缠绵的画面,此时全部向他冲击而来,棉被下的身体很快又有了反应。 云瀛还在熟睡,她细嫩白皙的皮肤上满是青紫,那是他整晚间留下的印记。 萧溪尘动作轻柔,稍稍挪了点距离,撑起身子凝望着她的眉眼。 他终于完完全全的拥有她了...... 过了许久,阳光透过床幔的缝隙,将这一切清晰浮现。 云瀛已经醒了,她在清醒的状态下很难再装睡,只得缓缓睁开双眼,迎上他炙热的目光。 四目相对,萧溪尘的脸颊瞬间绯红一片。 云瀛心想,不该是她羞涩吗?怎么是他看起来更加无措。 “我们.......”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昨夜......” “昨夜是我不好。”萧溪尘立刻接下她的话,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那房间应该有催情之物,我本来只觉微醺,可后来便难以自持,是我的错,阿瀛,我......“ 他的心绪在不断翻腾着,其实在初醒之时,他曾有暗自窃喜过。 若不是借着这催情之物,恐怕他们不会有如此激情一夜。 但如果何雪没有及时制止这一切,或者发现他与那女子纠缠在一起的是云瀛,那样的后果他亦无法承受。 明知催情香是下作手段,此刻他那一点窃喜的心思就显得卑劣不堪,实在无法摆在台面上。 云瀛用手指轻触他的嘴唇,阻止他说下去,她不希望他因此自责。 事情已经发生了,况且,昨夜他们应该是在无意间挫败了一场阴谋,而对方在暗处,这次没有得逞或许还会有下一次,这才是可怕之处。 她的眸光逐渐变得清冷,看向他说道:”你猜,这一切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亦或是一箭双雕?“ 萧溪尘一愣,他整个人仿佛还未从方才旖旎的气氛中抽离出来,显得有些懵懂...... 第123章 画像 云瀛还以为他没理解自己说的话,于是又解释了一番:“你想想,最近可有得罪过谁?或者是我得罪了谁而不自知?” 萧溪尘此刻的情绪复杂难言,眼前的她反应如此沉静,这一夜的缠绵,对她来说难道只是一个意外吗? 他压下心中的失落,深吸一口气,顺着她的话缓缓说道:“无论此人动机如何,此事若如他所愿,对你我而言后果都不堪设想。” 云瀛点头,这是自然,夫妻同体,他若丢了人她自然也得被指指点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来她得尽快去找何雪问一问昨夜的种种细节。 萧溪尘有没有得罪谁她不清楚,但若说是她这边接触到的人,能有这个胆子还能谋划成事的,恐怕也没几个。 她下意识的侧过身子,没有注意到胸前那片诱人的景色已全然呈现。 萧溪尘面如血色,方才那点失落之感瞬间消失不见。 “阿瀛,小心着凉......“他将棉被往上拽了一下,头微微侧开,不敢看向那片雪白。 云瀛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整个人慌忙缩进了被褥之中...... 宿醉加纵欲,早已无心上值。 萧溪尘乖乖差人告了假,一大早就随云瀛回了云府。 院子里的下人见了他们一个个都手脚并用,好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 云瀛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已经私下里八卦过了他们昨夜未归的事,此刻皆是心虚之态。 唉,身为主子,压根儿没有隐私...... 小桃不知在哪里躲着,小秋则一路小跑着上前,红着脸向他们请安,然后低声对她说,何雪已经在正厅等她了。 云瀛的这些姐妹个个都不简单,没有一人真的是纨绔。 何雪能主动前来,不会像昨日说的那样只是上门赔罪,看来她已经查明了什么。 此事须隐秘调查,云瀛便将何雪带到后院她的闺房之内,萧溪尘则立于不远处的回廊下,云瀛说待会儿再唤他进去。 何雪牵起云瀛的手,将她调查的成果逐一说来。 先说那个女子,她的确是受人陷害才去了那雅间,然后无意中吸入了催情香,但欲行勾引之事却是她临时起意。 她招了之后药效便开始发作,何雪便让她选择是叫大夫医治,还是找人疏解,无论是哪种选择,何家都会给她一笔银子做为补偿,也是封口。 那她如何选?云瀛有些好奇。 这还用问,叫大夫哪来得及,自然是......何雪突然停住,眸光闪动,看向云瀛,想必昨夜他们这边很是销魂...... 云瀛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说道:“究竟是谁让她去到那里?” 何雪收起玩味的眼神,正色道:”昨夜无暇与你细说,其实我见到一可疑之人。“ 她家与对面的酒肆虽是竞争关系,但同街经商,也知道行事要遵守底线。 何雪一早带着兄长一同前去,那酒肆的掌柜知道昨日何家宴请了诸多贵客,若真是无意中助纣为虐,那当下自证清白才是明智之举。 而且,听闻冀王也在宾客之中,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当真得罪不起这些贵人。 何雪见他态度有所松动,只说将所有小厮集中起来让她辨认一番即可。 掌柜的一声令下,十几个小厮排成一排,连带后厨在内,只要是男子,全部被喊了出来。 何雪仔细看了这些人的身形样貌,无一符合。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此人并不是店中之人。 何雪让那掌柜回忆一番,昨夜他们的食客大概都是些什么来头。 但凡生意之人大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识人待物的能力,都要比普通人强上许多。 何雪将这些信息逐一记录下来,稍加询问,就径直来到了云府。 云瀛翻开册子细细查阅,待翻到最后一页时,不禁抬头说道:”戴着帷帽?还摔了碗碟?好大的气性!“ 何雪点头:”掌柜的记得很清楚,有一女子戴着帷帽,带有侍女和小厮,不过,那小厮的衣着与我说的不符,但也不无换衣的可能。“ 女子......如果是女子,估计是冲着她来的。 据她所知,萧溪尘平日里并没有接触什么女子,但推理要严谨,她起身推开房门,唤他进来。 萧溪尘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测,八成是她无意中又得罪了哪位高门贵女,这是要强行给萧溪尘安一段露水姻缘,好用来恶心她。 方法是很简单,但若真办成了,效果可谓相当炸裂...... 虽然只有寥寥数句,萧溪尘在一旁却听得明白,他才智过人,又岂会不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云瀛轻扯他的衣袖,以示安抚,这次是她连累了他。 怕是他从此以后就有了阴影,在外的宴饮一律都不会再参加了。 何雪垂眸片刻,开口说道:”阿瀛,需要寻个画师吗?将那小厮的容貌画下,也好有个防备。“ 云瀛点头,何雪的想法也是她正想要说的:”趁着你还有印象,我们要快点。“ 萧溪尘也想早日揪出幕后之人,连忙说道:”或许,我可以一试。“ 他话音刚落,小桃便前来通报,说墨轩来访。 云瀛眼神一亮,来的正好!墨轩擅长丹青,他和萧溪尘同时作画,定能事半功倍。 ”快带他进来!“ 墨轩身姿挺立于前院之内,他一夜未睡,脸色稍显苍白。 昨晚那场面虽有些忙乱,可他在望星楼早已经见惯了各种伎俩,很快便推断出可能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他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看见萧溪尘被人扶了出来,面色潮红、神情混沌,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云瀛的马车很快驶过,骤起的风将窗帘吹起,透过那道缝隙他看见她已经倒在了萧溪尘的怀中,二人在车内不停的拥吻...... 先遇见的人,不一定能占得先机。 她已经是那个男人的妻子,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似乎都是顺理成章...... 墨轩的手指摩挲着衣袖,有一种难言的落寞。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赶来,直到站在云府门前时,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找不出任何一个恰当的理由来解释这冲动的行为。 不曾想,云瀛却给他寻来了这个理由。 “墨轩,你来的正好!”她明眸闪亮,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好像很开心见到他。 墨轩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眉眼,想要窥探进她内心深处。 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而来,他顺着视线望去,只见萧溪尘眸光清冷,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对他充满了戒备。 刹那间,昨晚马车里发生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墨轩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抽,疼痛的感觉蔓延至全身。 他连忙收回目光,生怕被那人看出什么异样。 于是,他用平日里那种温和的声音问道:“阿瀛,你寻我何事?” 第124章 阴霾 冀王府内,林若瑄放下茶盏,眉头一皱,厉声问道:“你说墨轩去了云府?” 小厮慌忙低下头,侧妃命他时刻留意墨轩的行踪,所以他才第一时间回来通报。 林若瑄双眼嫉妒得要冒出火光,凭什么云瀛能让他如此主动,昨夜见了一面还不够,一大早他还要巴巴的赶去她家里。 她用力抓起拿起一面铜镜,论容貌她自认不输给云瀛,论家世背景她们也不相上下,凭什么她就要屈居人下,受尽冷落? 不过,若她的父亲不能顺利上位,恐怕她在冀王府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听闻那萧家老爷子借学术之名在插手户部政务,这么说来,林家与云萧两家,其实早已经成了死对头。 那么,无论她做得有多过火,想必林之峰也不会说什么。 将铜镜摔在桌上,林若瑄在心底放下狠话。 云瀛,这次我们换个玩法,本王妃倒是好奇了,若失贞的是你,你那个深情的夫婿又会如何反应? “你去给我盯着云府,云瀛的所有行踪我都要知道。”只要寻得机会,她必定不会手软。 此刻的云府,云霁匆忙现身,并差人将云瀛唤到书房。 这大白天的,云瀛还在惊讶她爹为何出现在家里,明明一大早就上朝去了。 云霁低声说道:“你萧伯父出了点事,这几日只能宿在宫中,先别让溪尘知道,这也是长林兄的意思。” 云瀛心里一惊:“出了什么事?” 云霁轻叹一口气:“户部之乱牵扯重臣,我们虽早有防备,但还是被人寻了缝隙。此前我在你萧伯父身边安插了两个护卫,平日里扮做他的小厮贴身保护。不曾想,对方没有动刀枪,而是在吃食上花了些心思。” “您是说下毒?”她想到了户部尚书许灼,后背不禁发冷。 云霁摇头:“圣上每日召见之人,他们岂敢直接毒杀,只不过对面知晓你萧伯父尚在病中,就在糕点里加了泻物,若不是忙于查账食的不多,剩下的分与小厮同食,恐怕虚症更加严重。” 云瀛闻言不禁猜测道:“所以,萧伯父若一病不起,圣上自然无人可用,户部就只能仰仗以前那些老人儿了,哪怕临时从别处提拔新人,也会被他们架空权利,沦为一个牌位。” “瀛儿,没想到你如今能这般通透,的确如你所说,圣上已经知晓此事,自然也担心每日往返之间遭遇刺杀,账目核查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冒险。” “爹,我能帮你做什么?” “无需做其他,近日我都要留在官舍,一来可以照应到你萧伯父那边,二来勘测星图的选址,你在家中只要安抚住溪尘,莫要让他担心便好。” “是,女儿知晓了。” “那为父就放心了。”云霁刚要走出书房,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迟疑着开口:“当日你们去凌州之时,我特意去了趟城郊的济善寺求愿,希望你与溪尘能白头偕老平安顺遂,可是却未有时间还愿,我怕.....” “......”云瀛没想到她爹还偷偷做了这些,可怜天下父母心,想他一个朝中重臣,竟然能像寻常百姓家的父母一样去为子女烧香祈福,她心里不禁有些发酸。“爹,你放心,佛祖慈悲,我这几日替您去还愿,想来佛祖是不会怪罪你的。” 云霁眉头一松,随即微笑离去。 云瀛望着她爹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变得有些沉默。 她心思沉重地走回后院,发现墨轩和萧溪尘已经同时绘出了那小厮的模样。 何雪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仔细端详,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两幅画作,并将它们缓缓合在了一起。 她开始认真地反复比对这两幅画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然后开口指出了其中几处需要改动的地方。 “我再绘一幅吧。”墨轩听闻后,立刻重新铺开一张洁白如雪的纸张,然后照着此前的那两幅画像,提笔蘸墨,略微勾勒几笔之后,再次将完成后的画像递到了何雪面前。 何雪接过画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不住地点头称赞道:“没错,正是此人!” 一旁的云瀛见状,也好奇地伸手接过画像查看起来。 不过当她看到这幅画像的时候,心中却不禁暗暗叫苦。 对于习惯了高清像素相片的她来说,仅凭这样一幅简单的画像就要去分辨真人,简直难如登天。 云瀛将画像小心收好,单凭这么一张画像就想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除非能锁定可疑的目标。 目前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多加留意,再做筹谋。 何雪见正事办完,这才将云瀛带到角落,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低声说道:“阿瀛,昨日是我照顾不周,才让歹人钻了空子,我可没脸再收你的酒钱,这钱你务必拿回去。” 云瀛立刻将她手中的银票又推了回去:“对方一门心思想害人,那就算换个地方也会发生,你们真的不必自责。小雪,昨夜之事,我还要多谢你才行,若不是你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何雪见她这么一说,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又将银票收回了袖中。 她叹了口气,说道:“阿瀛,你是知道的,我没有掌家,虽说兄长们待我很好,但两个嫂嫂暗自较劲,都在怂恿哥哥们争夺掌家之权,我现在不能有一点错处......” 本来昨日的宴饮能让何家出把风头,但若因此番折腾赔了夫人又折兵,就给了旁人挑刺的把柄。 认为何家与其攀附高枝,做贵人生意,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服务普通百姓,也能少些腥风血雨。 云瀛了然一笑,说道“我知道,所以这银票你必须要带回去,不仅如此,今日我还要再去摆一桌,给你撑面子。” 她暂时放下方才与父亲对话时的忧虑,特意换上一副轻松自在的神态。 何雪明显放松了许多,她想到此前云瀛故意转移话题,不禁附耳问道:”昨夜你们如何?“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屋内的另外两个人也能听见。 萧溪尘闻言没忍住一阵轻咳,瞬间整个人变得手足无措,也不敢看向她们,只能原地耸动着肩膀。 墨轩面色青白,他的手指微微发颤,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缓步来到琴架前,假意抚弄上面的琴弦。 清脆的乐音很快响起,萧溪尘闻声望了过来,神色有些复杂。 云瀛推开何雪,呵呵干笑两声,她下意识的紧了紧领口,昨夜还能如何......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今天还是要好好过的。 她来到墨轩面前,说道:”轩,咱们都随小雪回去,今日我做东,不醉不归。“ “好,这可是你说的,不醉不归。” 第125章 遇劫 四人对饮,没想到喝醉的却是两个男人。 萧溪尘和墨轩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上来就拼酒。 墨轩好歹在望星楼经历过诸多应酬,酒量虽不能说是千杯不醉,但用来对阵萧溪尘却是绰绰有余。 何雪知晓墨轩与云瀛之间曾经的微妙过往,只好偷偷让小厮将坛子里的酒又多兑了点水,以免他们喝伤了脾胃。 最后,云瀛和何雪一人拖走一个比她们还高出一大截的男人,惹得酒楼里的食客纷纷侧目,估计很快又会被传遍街角巷口。 萧溪尘喝得酩酊大醉,比大婚那日还要神志不清。 晚上回到府中,云瀛给他灌下一碗醒酒汤后,才放心让他昏睡过去。 她叹了口气,醉了也好,要不然今夜想必会十分尴尬...... 第二天早上,待她醒来时,萧溪尘已经上值去了。 看着旁边已经整齐叠好的被褥,她不禁有些失神,似乎有什么事情被她无意中忽略了。 后面一连几日萧溪尘都是如此,恪守礼节,稍显亲密的举动几乎没有。 到夜里躺在床上时,他整个人僵硬的像块木头一样,连呼吸都是轻飘飘的。 云瀛觉得疑惑,却又不好开口询问,或许遭遇下药的事情让他有了阴影,总得花点时间让一切消散。 如此一来,她也可好踏实睡觉,养足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许愿和还愿通常都要选择初一、十五这种特殊的日子。 云瀛回想起最近所经历的一连串事情,内心也不由得打起了小鼓。 或许,这次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前往寺庙诚心祈福,祈求上苍保佑一切顺遂平安。 她提前准备了一些贡品,同时还给寺庙里的众多僧人们精心准备了丰厚的供养之物。 云瀛突然想到与季落落见面时,她有说过可以将那红宝石璎珞捐给寺庙,正好一道把此事办了,也省得放在她这里吃灰。 她从多宝阁中的暗格中取出那个锦盒,将它藏于袖中。 此物贵重,这一路上必须低调行事才行。 她的目光不禁扫过下方的角落,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件金属器物,是阿离送给她的鸣镝。 脑子里灵光一闪,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将鸣镝拿起,并小心翼翼地别于自己的腰间。 因马车装满了东西,空间有限,只有小桃随她同去。 出城这一路十分顺利。 济善寺并没有像其他寺庙那样建于深山之间,而是位于一处地势较为平缓的山坡之上,以至于马车能够轻松地行驶直至正门之前。 云瀛向门口守卫亮出自己的身份后,便恭敬地将精心准备好的供养之物呈献上去。 如她所愿,进到禅房得见了那位德高望重的主持大师,不过大师婉拒了锦盒里的宝物。 想来也许是无缘吧...... 云瀛并未强求,只能礼貌地向大师拜别,转身出去烧香祈福。 这里的香火极其旺盛,香客们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此刻时间已近正午时分,寺庙贴心地为众人安排了斋饭。 小桃表现得格外积极,一溜烟儿就跑去排队领取斋饭了,而云瀛则独自一人前往佛殿内求得了一些平安符以及几串佛珠。 其中有一串是用上等的沉香精心制作而成,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沉香珠之间巧妙地镶嵌着松石作为隔片,这些松石纯净得无一丝铁线,澄净的蓝色与沉香的深褐色相得益彰,使得整串手串看起来既素雅又不失精致。 另外两串则是由檀香木制成,一串搭配了温润的蜜蜡,另一串则配以鲜艳的珊瑚。 檀香木的清香与蜜蜡、珊瑚的独特光泽相互映衬,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云瀛最喜欢那串沉香,这些在她的时空里已经被炒成了天价,而在这里还能轻易拥有,她想把它送给萧溪尘,沉静幽香,与他甚是相配。 在回程的路上,小桃坐在车厢内,随着马车的颠簸,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昏昏欲睡过去。 云瀛虽然感到身体疲累,但思绪却不停地翻腾,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在蔓延。 她轻轻地掀开窗帘,向外望去。 只见远方天际处,一片阴沉的乌云正迅速地席卷而来,她微眯双眼,连忙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间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毫无防备的她们被晃得东倒西歪。 紧接着,马车猛地转向,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戛然而止。 只听得外面传来车夫惊恐的声音:“小姐,前方有人拦路!” 听到这话,云瀛的心瞬间一沉。 他们走的这条路是官道,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拦截马车?难道又是上次之人在背后捣鬼? 云府的车夫是个老者,本来早该回乡下去了,却因家中变故只剩他一人,云霁可怜他年迈才留他在府中养老,平时除了赶车并无太多杂事。 他虽老矣,但还一如往常的忠心护主,即使害怕,也还在强装镇定,颤着嗓音说道:“小姐,老夫冲过去,您和小桃往回跑,或许还能遇见从寺庙出来的马车。” 云瀛强迫自己镇定,透过车门的缝隙,她发现拦路的不止三两人,而是一大群人。 “老伯,这么大一群人,我们逃不掉的,不如听听他们想要什么。” 云瀛起身站出来,因是去寺庙上香,她今日便只着素衣,并未戴什么钗环之物,可越是这样素净,越能突显她纯粹的美。 对面为首的貌似是个年轻男子,蒙着黑色面巾,一身草莽装扮,眼睛直直着盯着她。 “诸位好汉,我乃太常寺卿之女云瀛,你们拦我的车马,不知所为何事?” “你就是云瀛?那娘们儿没骗本大爷,果然姿色不错。”为首那男子提着刀剑,不停打量着她,然后上前一步,继续说道:“老子劫的就是官眷,当官的贪了赈灾的银子还能如此悠然度日,既然咱们没饭吃,拿你们换银子天经地义,兄弟们,连车带人,全部给我拿下!” “是!”那些人齐声应下,一边向前冲,一边还在欢呼。 云瀛大惊,她万万没想到,城外的流寇会如此嚣张,看来她还是平日里过得太安逸了,竟然没了最基本的危机意识。 正在她惊疑不定之时,忽然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马车后面疾驰而出。 只见他手臂一挥,一柄飞刀直直地朝着那为首的拦路人射去! “嗖”的一声,射中了肩膀。 那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捂着伤口踉跄后退几步。 身旁的其他人见状,皆是大惊失色,一时间竟不敢轻举妄动。 云瀛瞪大了眼睛,紧盯着这个黑衣人,此人是谁,难道是都城司的暗卫? “云小姐莫怕,我是睿王的人。”那人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转身回了一句,很快又看向前方,准备继续抵抗。 真是君星渊的人!云瀛这才想起腰间的鸣镝,她连忙将它抽出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都城的方向射去。 一声尖锐的哨音呼啸而上,在高高的空中炸出一阵火花。 那暗卫停住仰头望去,显然也很意外云瀛竟然会有都城司的传讯之物,而且还是最好的那种,方才他只顾救人,竟然忘了传信。 不过,他明显松了口气,对方人多成势,他若一边抵抗流寇一边保护她,恐怕也会十分吃力。 只是,尚不知同伴何时才能赶到,只能尽力拖延了。 他用布条缠紧剑柄,准备恶战一场。 第126章 风霜 云瀛环视四周,这些流寇熟悉地形,如果旁边的树丛之中还有他们的人,那仅凭一个暗卫难以抵挡全部。 虽说她传了讯号,但此处离都城尚有一段距离,等都城司的人赶到或许她们已经被抓走了。 不能强攻,那便只能智取了。 云瀛下了决心,高呼一声:“且慢!” 没想到,那流寇头子竟然真的停了下来,等她说话。 “这位好汉,出门求财是为了好好享受生活,若没了性命,有更多的钱又有何用?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手中的鸣镝乃是都城司的传讯之物,若我等遭遇不测,睿王殿下必定下令彻查!” 云瀛见那人明显动作一滞,好似听了进去,又继续说道:“不管诸位是受何人指使,我保证,只要放我们回去,都城司绝不追究。并且,我还会以宝物相赠,保证这个冬天各位可以安稳度日。” “大哥,别听她的,听闻这小娘子不简单,咱们别让她骗了!抓了她,自会有人送上银钱!” “大哥,那可是都城司,睿王的人咱们得罪不起......” “大哥,要不咱们撤吧!” 流寇头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捂着肩头,咬牙拔出飞刀。 说是飞刀,其实就是暗器,他仔细检查发现上面并没有淬毒,显然对面之人已经放了他一马。 否则,他现在应该已经没命了。 虽然那黑衣人对付不了这么一大群兄弟,但若只专注对付他自己,那下一刀可能就是直插心脏。 发财要紧,但为此送了命就不值当了。 他漆黑的眼眸始终凝视着云瀛,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才一字一句的开口问道:“什么宝物?” 云瀛从袖口掏出那只锦盒,毫不犹豫地冲他扔了过去。 这东西从一开始就令她心烦,若能以此物换一干人等平安离去,也算是对得起它的价值了。 那人单手打开锦盒,璀璨夺目的光芒瞬间照射出来,他震惊得瞪大双眼,另一只手拿着的刀直接掉在了地上。 “大哥!这......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众流寇一个个都好奇的凑过来,似乎忘了他们现在的任务是打劫。 都城司的暗卫也被眼前的情形搞晕了,方才还想着得血战一番,如今他站在马车前面,不知该不该趁机上前多砍几人,可他又怕破坏云瀛的计划,只能一边盯着前面的众人,一边转头看她的反应。 流寇头子将锦盒盖上,收入怀中,他挑眉看向云瀛大声说道:“你不怕我?” 云瀛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这个时候气势很重要,一旦让对方察觉到她有半分心虚,或许那人就会得寸进尺。 “能当一方首领的人绝非凡俗,这位大哥,兄弟们能跟着你发财,自然是因为你睿智决断,不会让他们陷入危险。”男人都喜欢听好听的,希望他也不例外。 那男人闻言哈哈大笑,然后上前一步,看她的眼神又幽深了几分。 若她不是都城司罩的人,哪怕今日奉上再多宝物,他也不会放她走,可惜了...... 他收起刀,高呼一声:”兄弟们,撤!“ 果然,不光眼前这一群人,两边的树丛之间也隐藏了许多流寇,此刻纷纷现了身。 见他们乌央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云瀛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马车内。 “你叫什么名字?”她哑着声音,低声问道。 “回云小姐,属下青峰。” “方才多谢你了。” 青峰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垂首说道:“是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小姐。” 云瀛摇了摇头,她知道多说无用,他们这些人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 “你们王爷......他还好吗?”没想到,最终还是要搬出他这尊大佛才能化解刚刚的危机。 “回小姐,王爷他不在都城。” “那阿离呢?”云瀛问完才反应过来,他应该也跟随君星渊一起出城了。 “阿离也不在。” “若是都城司的人看见这鸣镝发出的信号,会前来支援吗?” “会的,附近之人在看到后会第一时间赶来,不过,在城外或许会多花些时间,待会儿应该会有人赶来。” 所以刚刚,她真的是在赌...... 她微微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吩咐车夫快点赶路。 此刻,在都城的另一头,君星渊一行人刚进城门便听闻远处传来的声响。 阿离抬头,看到在空中炸出的火花正是他鸣镝的专属印记。 “她有危险!”阿离来不及再做请示,丢下这句话便策马飞驰而去。 是云瀛!君星渊拉紧缰绳,大喝一声,准备驾马同去。 “王爷!”志远拦在前方,一脸担忧:“我让弟兄们去增援,您不能再奔波了,请您先回府医治。” “风寒而已,本王无事,让开!”君星渊冷着脸,但眉眼之间略带几分疲惫。 那女人一贯倔强,不愿与他沾上半分关系。如今能让她抛开顾忌使用这鸣镝,必定是遭遇了凶险之事。 君星渊面色苍白,他越想心越慌乱,手指紧紧的攥紧缰绳,不停挥动着皮鞭。 他发现是自己错了,如果远离她尚不能让她平安,那他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将她纳入羽翼之下,时刻放在身边更能让他安心。 出了城,向前奔袭几里后,他们在官道上遇见了云瀛的马车。 暗卫及时现身,向君星渊汇报了流寇拦截之事。 云瀛见马车再次停住,心里咯噔一下。 小桃下意识的挡在她身前,却听闻那暗卫唤了一声“王爷”。 云瀛撩开门帘,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君星渊的脸上蒙了一层风霜,见她完好无损,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不过,一股无名火很快自胸间升腾起来。 他策马上前,在靠近马车之时突然伸出手,用力将她拉上了马背跨坐在他身前。 云瀛惊呼一声,心里抗拒又不好发作,只能强装镇定,好言求他:“你......你放我下来。” “不放,坐稳了!”君星渊甩动着马鞭,高大的黑马瞬间冲了出去。 众人就这样被他晾在了原地,待烟尘散去后,阿离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尴尬之余只得看向小桃,问她是乘马车回城,还是与他同乘一匹马。 小桃眨巴着眼睛,看向他骑着的那匹高大的白马,果断摇了摇头,为了自己的腰着想,她还是乘马车好了。 于是,原地只剩下了车夫和小桃二人,那些跟随君星渊而来的护卫,很快便消失在尘土之中。 云瀛在马背上蜷缩着身子,仿佛时间回到了她穿越而来的那一天,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 呼啸的风如刀刃一般刮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阵刺痛感。 君星渊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毫不犹豫地腾出一只手将她的脸按向自己的肩膀,并顺势转动大氅的方向,整个覆盖住她的身子。 刹那间,云瀛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原本寒冷的空气一下子被隔绝开来,密封的空间里全部都是他的气息。 马背不停地上下起伏、左右摇晃,她身子也跟着东倒西歪起来。 无奈之下,她只能靠紧他的胸膛,避免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君星渊则一手拉住缰绳,另一手则环住她的腰身,嘴角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第127章 任性 君星渊带着人直接回到了王府,门前的护卫见他归来齐刷刷的半跪行礼。 他将大氅的扣子解开,把她包裹在其中,然后翻身下马,直接将人横抱起来走入王府。 什么情况?护卫们站起来连忙转身,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向里面望去,不过,在王爷没发话之前倒也没人敢跟上去查探。 云瀛还来不及反应人就被抱了起来,她只觉天旋地转,隐约从缝隙中看到快速闪现的回廊。 她压低声音问道:“君星渊,你干什么?” 君星渊没有回答,只是直接来到卧房,将门踢开后,才将她轻轻的放下来。 云瀛连忙伸手将大氅拽下来,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发现他已经关好房门,高大的身子只两步人便已伫立在她的面前。 她的头不禁向后仰去,很快又垂下不去看他。 “我要回去。”她的视线停留在地上,仿佛此刻的他是凶神恶煞,能躲就躲。 他面带怒意,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有没有脑子,带个侍女就敢出城,真遇见危险怎么办?难道等你的萧大人来救你吗?” 怎么这也能扯到萧溪尘?云瀛刚要开口回怼,却发现他眼神微闪,身子轻轻的摇晃着。 “你怎么了?”她仰起头,双唇微张,下意识的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外面的空气寒冷刺骨,仿佛能瞬间穿透衣物,直抵骨髓。 这般凛冽的寒意让人一时间难以估量皮肤的温度。 刚才瞥见他那面无血色,她心里已有猜想,或许他身体真出现了什么状况。 君星渊低垂着眼眸,轻触她的手臂,想要稳住自己摇晃的身躯。 之前着急赶路的时候尚不觉得怎样,可到了此刻,那种眩晕感却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令他几近站立不稳。 云瀛见状,赶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用了点力气才将他带至床边。 这时的他竟出乎意料地十分顺从,乖乖地坐在床沿之上,沉默不语,安静得就像是一只温顺乖巧的豹子,任由云瀛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你到底去了何处?”云瀛问道,语气中透着疑惑。 此时的都城虽然过了霜降节气,但天气尚不至于如此严寒难耐。 “北境。”低沉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难得见他略带虚弱的模样,听到这个答案,云瀛顿时了然:“怪不得,寒气入体少说已有十日。起初容易被忽略,待到有所察觉之时早已伤及心肺。”说罢,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言道:“不过眼下倒是有个法子能够逼出这股邪气,动作必须得快些才行。” 君星渊却是哑着嗓子,打起精神说道:“我待会儿还要进宫面圣……” 言下之意,似是不愿耽搁时间。 “入宫要紧还是保命要紧?”她将他的手扔了回去,没好气的问道。 他双唇紧闭,一言不发,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身上:“你希望我活着?” 云瀛无语,这问题听起来很是奇怪,他们又没有深仇大恨,她怎么就不希望他活着了......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这时候胆敢靠近这里的人,恐怕除了他身边那几个护卫之外,再不会有旁人了。 “阿离,你进来!”云瀛转头望向门外,她刻意抬高了自己的音量,生怕外面的人听不到。 推门声响起,阿离那表情就像偷听被抓包似的,略显迟疑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内,最后定格在了自家主子身上。 君星渊正纹丝不动地倚靠在床头,因身子不适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慵懒,看似随意的瞥了他们二人一眼。 云瀛见阿离已经进来,便直起身子向他交代道:“你快去准备一些老姜、艾叶、黄芪,还有花椒,时间紧急,就先这些吧。对了,另外再命人多烧些开水。” 君星渊心头不禁一震,立刻猜出她接下来想要做些什么......下意识地将手指微微攥紧,随后把头转向一侧,不再直视她。 阿离领命而去,匆匆忙忙地跑去完成任务。 没过多久,他就又如疾风一般跑了回来。 他猜到云瀛还有其他事情交代,所以干脆直接站在屋子里等待着进一步的指示。 云瀛就站在门口,刻意与那床榻保持一定距离。 她看向阿离问道:“你们此次同行的一共有几人?” “七人。” “你们同进同出,恐怕还会有人染了风寒而不自知,保险起见这几日都按我方才说的去沐浴驱寒,切记不可吹风。” 阿离重重点头,他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云瀛的眼中总是能看到他们所有人,无论大伤小伤都尽心叮嘱,所以兄弟们都对她很是认可。 “还有,今日多亏有你的鸣镝,才能逼退那些流寇。”想到这个,云瀛自怀中取出一个平安符,交到他的手中。“这个平安符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好。” “这......是王爷看到您发出的信号,立刻就带我们赶了过去。”他虽然回答的小心,但双手却麻溜的接过平安符,还不忘偷看君星渊的表情。 听他这么一说,云瀛神色有些不自在,她开始转移话题。 “待会儿你留下伺候吧,我不方便在此处。”云瀛已经想离开了,准备用这话提前铺垫一下。 君星渊闻言终于有了反应,他抬眸看向她,只淡淡说了三个字:“我病了。” 紧接着,他又对阿离吩咐道:“派人去云府通报,就说云小姐要给本王治病,等治好了本王自然会送她回去。” 阿离领命,迅速离去,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云瀛目瞪口呆的样子...... “君星渊,你脑子是糊涂了吗?”云瀛站在他面前大声质问道,她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君星渊也不管她说什么,他单手一抬,瞬间抽下系在床幔上的丝绦,趁她毫无防备之时,将二人的手腕又系在了一根绳子上,还是那个只有他才能解开的绳扣。 “是你脑子不清楚,云瀛,有人要害你,我不允许你有危险......留在王府吧,这里无人敢闯。”说完,他便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她愤怒的样子。 云瀛看着手腕上的绳结,简直不敢相信他的所做所为,那个在此前说永远不再见她的人是谁? 她知晓他担心她的安危,今日若不是王府的暗卫及时出现,恐怕她那一番说辞也镇不住狠辣的流寇头子。 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行事的小女孩,她已经嫁了人,此刻却待在另一个男人的府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已经在查了,都城里与我有交集的女人不外乎就那么几个,我手中已有个小厮的画像,假以时日定能查出是谁算计我。”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今日那流寇提到雇他的人是个女人,我想,应该是同一人所为。你不必担心,大不了我日后少出门就是。” “今日是我生辰。”他突然开口,手指轻触她的手背,带着些试探的意味。 他的生辰?云瀛一怔,脑海中很快想起当时去凌州的路上她有问过他的生辰,不曾想这么巧,竟然就是今日。 “我可以不进宫,但你要陪我过生辰。” 君星渊的语气有难得的任性,像个三岁孩童一样在讨价还价。 云瀛被他气笑了,她看向手腕的绳结,尽可能的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第128章 小蓝 云瀛吩咐的药材很快有人送来。 隔着一道屏风,阿离按她的吩咐,将药材泡好,然后服侍君星渊沐浴。 直到此时,她这才发现王府里似乎一个侍女也没有了,上次见到的那两个美女,到目前为止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屏风内不断升腾的热气带着草药的味道,缓缓飘散过来,熏得云瀛昏昏欲睡。 她这副身子也是不太中用,之前总想着好好调理一番,却一直没腾出时间。 虽然她是医生,但医者通常不能自医,说别人都是振振有词,轮到自己就轻描淡写。 尤其是她抗拒喝汤药,真的是太苦了...... “阿离,那白团子在哪里?”君星渊的眼眸微微睁开,透过眼前的雾气,仿佛看见了那双湛蓝的眼睛。 “回王爷,方才暂时把它放在了门房。” “你去把它抱来吧。” 阿离手中的动作一滞,漆黑的眼眸稍微转动,脑子似乎开了点窍,但不多。 他只猜到自家主子想拿那只白猫过来,大概是怕云瀛在房里无趣,想讨她的欢心。 于是,他便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偌大的卧房内就只剩下了君星渊和云瀛二人。 这是又要起什么幺蛾子?隔着屏风,云瀛狠狠的瞪了君星渊一眼,反正他也看不见。 “水冷了......“他闷着嗓子,低声说道:”若是水冷了,恐怕病情会加重。“ 呵,您多能耐,不是还要进宫吗?云瀛不禁摇头嗤笑,在心里暗自吐槽。 眼前之人哪里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分明像个无赖。 她绕过屏风,拾起舀子,目不斜视的给他添水,也不管这热水是不是会溅到他的身上。 君星渊这个人面冷心却不冷,她不怕他,却不敢招惹他,若真让他起了执念,恐怕以后就再没安生日子过了。 他闷哼了两声,手指紧紧的抓住木桶的边缘,却克制着自己没有说话。 云瀛听见动静,忽然回过神来,她连忙放上手中的木舀,方才不知道一口气加了多少水,别再风寒没好又添烫伤......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子上,浴汤的高度恰好停在他的胸口之处,露出健硕的胸膛和刀刻一般的锁骨,肩膀之处还有此前剑伤留下的疤痕。 脚下挪动两步,她稍微仔细一看,在他后背也有深浅不一的痕迹,想来普通的皮肉之伤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君星渊猛然抬起手,”哗啦“一声水花四处翻腾,用力将她的手掌拉过来,直接贴在他的左肩之上。 他嗓音沙哑,喉结滚动了几下,紧紧的握住她纤细的手指,说道:”还记得这里的伤吗?那次,你我共度了一夜。“ 云瀛很快感受到掌心的灼热,她想收回手掌却被他死死的按在肩膀上。 那绳结沾上了水,在皮肤上愈发黏腻,紧紧的禁锢着彼此。 她的身子不禁倾斜着倒下,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抓紧木桶的边缘,才不至于让自己失去平衡。 君星渊微垂眼眸,看着她光洁白皙的面容,此刻就近在眼前,仿佛如梦里一般。 她娇艳的红唇被热气蒸得愈发水嫩,胸前的衣料也被沾染上了大片水花,尽显贴合的曲线。 他的眼底开始泛红,紧接着他用力转过头不再看她,试图克制自己升腾的欲念。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刚刚抓紧她的手,轻声问道:”如果那时我求皇兄赐婚,你会甘愿吗?“ 云瀛连忙收回手指,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试图平复稍显慌乱的内心。 ”你是知晓的,我本不想与任何人成亲。“想来,她与他初见的时候,还互相做了几天彼此的工具人,那时候,一切都还正常。 ”可是你依然嫁给了他。“ ”或许时机对了,圣上赐婚让一切成为定局。“ ”那你便回答我,若一开始我便求圣上赐婚,是不是你也会嫁与我。“ ”你说呢,皇命不可违,云瀛岂能拿全族人的性命开玩笑。” 她轻瞥他一眼,如今追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曾经,她不是没有暗自猜测过他的心意,可那点不明朗的情愫在铁定的婚约面前,显得太过微不足道,早已在琐碎的日常中消散殆尽。 君星渊不禁闭上双眸,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知道是自己的决断才让彼此错过。 只不过,那时的他尚不知道渴望一个人的滋味如此难熬。 他心里藏着一个恶魔,如果不用力禁锢,恐怕下一刻就会跳出来肆意妄为,再无禁忌。 房门被轻轻推开,阿离回来的很及时。 云瀛松了口气,她连忙整理好衣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那双幽蓝的眼眸。 “喵......”白团子从阿离怀里挣脱出来,它环视一圈,尾巴高高竖起,一点也不认生,毫不犹豫的向云瀛跑来。 “小蓝,过来。”君星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白团子忽然停住,左右来回看了两圈,转而又向他的方向跑去。 云瀛不禁汗毛倒竖,她脱口问道:“君星渊,你叫它什么?” “小蓝,你没看见吗,它的眼睛是蓝色的。” 阿离见状,也咧嘴笑道:“我们在北境捡了它,是王爷给它取的名字。” 云瀛瞪大双眼,不禁后退两步,这一切应该只是巧合。 她在那个时空的名字里有个蓝字,有时候朋友们也会叫她小蓝。 此刻却被一只白猫霸占了这个名字,还叫到了正主面前,多少透些一丝诡异...... 云瀛清了清嗓子,决定暂时忽略这个意外。 她对着阿离认真说道:“若是真要养它,还是要清理一下毛发,配些药材清洗一番。吃食上也要注意,它的食物与我们不同。” 阿离点头应下。 君星渊在一旁不禁抿直了嘴唇,她对一只野猫都如此细心周到,大概在她眼中,自己还不如这只猫来得重要。 他突然看这白团子也没那么可爱了。 小蓝却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它蹲坐在案几上,试图扑进君星渊的怀里,却又有些怕水不敢上前,着急的喵喵直叫。 阿离连忙追过去,一边安抚着白猫,一边继续伺候着主子,忙得不亦乐乎。 云瀛计算着时间,泡汤不宜过久,接下来需要配合着汤药才能恢复。 君星渊终于舍得解开那湿哒哒的绳结,他换了身干净的素衣,半干的发丝没有束起,整个人的气场便少了些威严,多了一丝柔情。 阿离收拾完也听话的回去沐浴了,他手中掌握着秘方,兄弟们烧好了几大锅的开水,就等着他忙完好凑到一起好好蒸一蒸。 云瀛正准备对君星渊言明去意,却又被来人生生打断。 原来是王府的厨子煮好了汤面,热气腾腾的两大碗,还配了几个小菜,已经派人摆在了房间内。 君星渊将那白团子放在脚下,径直来到桌前坐下,他放柔了眉眼,抬头看向她,说道:“留下用膳吧,就当陪我过生辰了。” 第129章 沉香 他的语气略带恳求,她本不想坐下,无奈肚子十分配合的狂叫几声。 舟车劳顿大半日,此刻也是又饿又累,她轻抬裙摆端坐在他的对面,却没有直接动筷。 “怎么,怕我下毒不成?“君星渊静静的望着她,然后叹了口气,伸手从对面的碗中挑出一根面放在自己的碗中,又挑了几根一并吃了下去。 云瀛撇嘴,他若敢下毒她爹定会来王府拼命。 才吃了一口,她不禁微微皱眉。果然,这味道十分潦草...... 想起在凌州之时,志远对她的厨艺大加赞叹,当时她还以为只是别苑的条件简陋一些。 没想到王府里也是这个水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忍的。 ”我这儿的厨子出身行伍,比不了云府的江南名厨手艺精致,要不我让人出去订几道菜。“君星渊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见她蹙眉很快便猜到了原因。 ”算了,饿的时候吃什么都行。“云瀛开始催眠自己,眼前都是山珍海味。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端起杯盏说道:”以茶代酒,祝你生辰快乐。“ ”礼物呢?“他语气随性,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提起。 ”礼物......”云瀛放下碗筷,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麻烦事。 “不然,把你送给阿离的护身符,也送我一个。“他眼神闪烁,像是怕被她拒绝似的,又说道:”我送了你那么多贺礼,你回赠一个护身符,也不算太亏。 “谁稀罕你的东西,我让我爹给你送回,是你总是不肯见他。“她下意识的娇嗔道,并未发觉对着一个王爷说出这样的言语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放肆了。 君星渊却毫不在意,他收回视线,轻飘飘了回了一句:”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先例。“ 云瀛气得牙痒痒,要不是知道那些都是先皇妃留下的物件,他以为她还会屡次三番要返还?直接捐出去修星图不好吗! 算了,回头她先盘点造册,再与他好好说道一番。 云瀛抬起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由桃木精心雕刻而成的护身符,那木牌下面缀着一条水红色的流苏,流苏上面还串着一颗朱砂,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她将木牌置于掌心之上,伸向他的面前。 下一刻,君星渊便将她的手指紧紧包裹住,他手指双苍劲有力、骨节分明,她柔软的手掌连同那块护身符一起径直贴在了他的胸前。 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云瀛倒吸一口气,心里一惊,连忙用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掌。 无奈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疼痛的只有她自己。 君星渊的嘴角勾起,一言不发。片刻过后,他缓缓松开她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块桃木牌收入怀中。 此时,室内燃着许多红彤彤的炭火,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那毛茸茸的白团子正乖巧地蜷缩在君星渊的脚边,时不时地抖动一下耳朵,惬意地打着盹儿。 君星渊的黑发已然干透,自然地垂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两侧,那浅色的发带轻轻拂过他的肩头,瞬间多了几分柔和。 云瀛虽饿得饥肠辘辘,却没多少胃口。 她只觉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恨不能立刻回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那个……你只要按时服药,七日之后便能完全恢复。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了。” 听到这话,君星渊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筷,眼下他的确没有立场留她在这里。 就连这片刻的温暖,也不过是他强求来的。 好在,她已经不再生分的叫他王爷,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沉默片刻后,他轻声应道:“好,我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说是萧大人到访,正在门外等候。 萧溪尘来了!云瀛睫毛微闪,不敢表现得太过开心,生怕刺激到眼前这个男人。 ”知道了,让他稍等片刻。“ 他站起身,示意云瀛一同前去。 外面突然狂风大作,呼啸的寒风犹如猛兽一般骤然涌起。 此时如果他出门,那么刚刚的药浴就算是白费功夫了。 云瀛急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轻轻地摇了摇头。 君星渊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他稳了稳心绪,重新将视线转回到她身上,沉声说道:“我会吩咐阿离取回那画像,不出三日,必定能够查明背后之人。至于那些流寇,明日我会安排官府派遣兵力前往剿灭,以保一方安宁。只是……你一定要处处小心谨慎,切不可掉以轻心。” 说罢,他转身取出一件干净的大氅,动作轻柔地为她系好了衣带。 “回去吧。”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若不这样,他怕自己会失控,再次对她做出什么强迫之举。 空荡荡的房间内,他的背影略显孤寂。 云瀛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没再说话,转身推开房门,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去...... 院内很快有人上前给她提灯引路,身上的大氅为她阻挡了所有寒意。 王府的大门外还站着两排护卫,哪怕寒风萧瑟,也丝毫不影响他们警戒的状态。 萧溪尘独立于门外,他还穿着官服,显然是下值后未换衣就匆忙赶来。 见她走出来,他眼眸闪着明显的光亮。 只是,下一刻他便看见她身上的大氅,那显然是男子的款式,眸中的光亮又渐渐暗了下来...... 他努力藏好自己那点异样的情绪,小心地将她扶上了马车。 拿起手边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这披风里面夹棉外表丝绒,质地手感十分柔软。 见他自己只穿了单薄的一层外袍,云瀛便抬起胳膊,将披风也分给他一半。 萧溪尘索性将她拥入怀中,他手上的动作是一贯的轻柔,可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阴郁。 “我回城的路上遇见了流寇......“见他沉默不语,云瀛知道自己需得解释一番。 ”我知道,小桃已经禀明这一切,你没事就好。“他哑着嗓子说道:”睿王他......” “他刚自北境回来,染了风寒,大概是看我会点医术就......这不是治好了我就出来了。“ 云瀛平日里与人相处,本能的会察言观色,不过更多是出于习惯,不可能逢人都会讨好。 然而此刻,她却拿出那条精心挑选的沉香手串,对着他娇声说道:”瞧,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给我的?”萧溪尘黯淡的眸子突然有了光亮,他看向她掌心的沉香,配色清新素雅,散发着淡淡香气。 第130章 梦魇 云瀛轻柔地拉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串沉香戴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好看。”她眼里有明显的欣赏,他本就气质绝然,如今戴上这珠串,整个人更加不染尘埃。 萧溪尘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质感,细腻的木质贴合在他的皮肤上,就好像她指尖的触感,让他的心不住的轻颤。 她送他珠串,说明她心里是有他的,或许那一夜她不全然是被他所迫...... 这几日他一直都心神不宁,根本无心做事,每次想起自己失控的行为都觉得狼狈不堪,伴随而来的是难以启齿的羞愧感。 世人皆评价他心思清明,最重礼法,只有他清楚自己并没有那么从容磊落。 一旦拥有过便会生出贪欲,那份执念正在以疯狂的速度膨胀,而所有不能向旁人言明的心绪都被他很好的禁锢在冷静自持的外表之下。 一如此刻,他将所有的占有欲都隐匿在这柔软的披风里,紧紧的将她包裹。 窗外的寒风呼啸而过,但车内却满是暖意。 摇晃的车身最是催眠,没过多久,云瀛便抵挡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萧溪尘生怕吵醒她,动作轻柔地微微向前倾身,腾出一只手轻轻撩开了门帘,低声嘱咐车夫把速度再放慢一些。 阿富坐在马车前方,目光不经意间向后一转,只见云瀛静静地靠在萧溪尘的胸前,双眸紧紧闭合着,似是已经熟睡。 方才一路赶来,他家姑爷除了最初得知消息显得有些许慌乱之外,后面严肃阴郁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平静中透着一丝癫狂。 他不禁提心吊胆,暗自为萧溪尘捏了把汗。 那可是睿王,真正的天潢贵胄,若直接前去硬刚,吃亏的恐怕会是他自己。 不过阿富转念一想,有她家小姐在,是断然不会让姑爷受欺负的。 如今看到这一幕,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不禁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车内幽暗,云瀛的梦里浮现出了很多那个世界的画面。 医院连廊处,她正在等电梯。 “赫蓝,等一下!”是她医院的同事。“下午院里的研讨会,你参加吗?” “我的申请通过了,最近没安排手术。”她淡然一笑,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参加。 同事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提出辞职,可梦里的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再多谈。 眼前有细碎的白光闪过,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了父母家中。 这里还是老样子,复古的装修几十年未变,除了基本的生活功能,并无其他多余的装饰,他们忙于各自的工作,均无暇顾及这些琐事。 显然她辞职的事情他们已经知晓。 她一贯独立,上学时父母要求严格,可当她工作后,他们反倒很少干涉她的决定。 人生来就有使命,只有自己才知道前方的路通向何处。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打开房门,墨轩手持鲜花,卓然挺立。 “邹宸!”她飞扑进他的怀里。 马车上的云瀛微微蹙眉,显然还在梦中。 原来这个人不是墨轩,他叫邹宸,他只是长着与墨轩一模一样的脸...... 梦里的信息像雪花一般扑面而来,尽数融化在她的脑海中。 那次的大雨,邹宸径直跑到她面前,带着雨后花草的清香,仿佛从天而降。 而梦里的她似乎已经等了他许久...... 昏暗的房间内,他们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像是分离许久又重逢的恋人一般,丝毫没有初识的青涩。 “赫蓝......”他的吻径直落下,从唇边到耳畔。 她微微仰起头,闭紧双眸,感受他的吻一路下移,直至心口。 他喘息着抬头,眼眸里噙着深情,轻声说道:“是你吗,阿瀛......” 一道强烈的白光直击而来,云瀛猛然惊醒! 她眼中满是震惊,浑身颤抖的喘息着,一抬头就正对上萧溪尘关切的眼神:“可是做了噩梦?” 云瀛下意识的摇头,虽不算是噩梦,可梦中所呈现的一切却令她更加疑惑。 梦里的赫蓝已经逐渐偏离了她原本的生活轨迹,变得愈发让她陌生。 而她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还能否分清自己究竟是赫蓝还是云瀛? “溪尘,方才......我可有说了什么梦话?” “没什么,只是你刚刚睡得不太踏实。” 云瀛眼眶酸涩难忍,浓重的无力感让她突然很想找个人倾诉。 “我做了个梦,就是以前跟你提到过的,与这里非常相似的,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那里都有什么?”萧溪尘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隐约意识到,或许她所描述的另一个世界关乎到她一直没有说出口的秘密。“说说看,阿瀛,梦里的另一个世界有什么?” 云瀛微眯着眼眸,神色有些恍惚,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喃喃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是云瀛,你会相信吗?” 若她不是云瀛,那会是谁?萧溪尘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她的发丝。 的确,她与传闻中的云瀛有许多不同之处,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疑惑的事情。 可眼前之人似乎一直如此,并没有改变过。 但她真的是云瀛吗? 一个曾经被他认为十分疯狂的念头再次在他脑海中炸响。 萧溪尘凝视着前面的门帘,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虚无,思绪很快回到了初次见她的那一日...... 她娇憨灵动,落落大方,看向他的眼神有探究,但并不是那种厌弃。 她心思纯善,知书达理,与那传闻中的样子截然不同。他虽表面淡然,心里却早已泛起层层涟漪,从那一日开始他便认定了她。 就算她不是云瀛,哪怕她真的如他所猜想的那样只是一缕幽魂,又有何妨? 她始终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早已将身心交付,绝对不会让她离开身边。 萧溪尘不禁握紧她柔嫩的手指,郑重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阿瀛,无论你是谁,我喜欢的只是眼前的你。” 云瀛的心底好似有一根羽毛轻轻抚过,她仰起头,轻启朱唇,浓密的睫毛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终于第一次主动的吻上他的嘴唇。 他的唇瓣虽然冰冷却柔软异常,清新的皂荚香气扑面而来。 原来带着爱欲的吻是这般迷人,她不禁嘤哼一声,抬起手臂缓缓攀附上他的脖颈,纤细修长的手指不停摩挲着他浓密的发丝。 她突如其来的亲密之举让萧溪尘有片刻的错愕,身体却在大脑尚未做出反应之前,本能地迎合上去。 他紧闭双眸,任由她的热情如火般燃烧蔓延,直至将自己的整个身躯彻底点燃…… 第131章 密会 君星渊眉头微皱,盯着眼前这碗漆黑的药汤,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他掀开被褥平躺在床上,整个人却思绪翻腾、难以入眠。 烛光微闪,他身边隐约还残留着云瀛的味道,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坐在他的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而冷淡,时而娇嗔,让他摸不清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却又本能的想靠得更近。 这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就好像她原本就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而眼前,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不禁有些厌烦眼下朝堂内外焦灼的局势,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将那块桃木牌放置手中,细碎的流苏触碰在掌心之上,酥麻之感随即传来。 刹那间,她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灵动的眼眸,以及嘴角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 他猛地翻过身去,紧紧闭上双眼,强迫自己睡去...... 都城司虽人手紧张,但一旦给到精准的方向,行事效率还是所有府衙中最顶尖的存在。 在阿离取回画像后的第二日,那小厮的身份就已经确认。 其实排查起来也靠了几分运气,毕竟与云瀛相关的高门贵女就那么几个,没想到幕后之人的手段也没多高明。 君星渊一个眼神递出去,阿离便将人悄无声息的抓到了都城司的地牢。 那小厮一路看过去,血腥气与惨叫声轮番向他袭来,吓得直接双腿瘫软,差点尿了裤子。 于是,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知晓了那晚在何家酒楼发生的一切。 不仅如此,那小厮得知是招惹了睿王后吓得直接买一送一,将林若瑄勾连流寇的事情也全盘托出,只求能留他一命。 想来,萧家父子被下药,加上云瀛城外遇劫,这背后都逃不出苏林两家在谋划。 君星渊命人将那小厮送回去,暗中监视冀王府的一切,以免打草惊蛇。 现在还没到算总账的时候,暂且让那女人再多活几天,至于冀王......还需要与皇兄商议后再做决定。 他刚处理完此事,便有暗卫送来密信。 那上面火漆是特有的印记,一点樱花,是墨轩送出的消息。 相府的阁楼有一处暗格,乃是都城司秘密设下的机关。位置隐秘,设计精巧,常人很难掌握其诀窍。 墨轩略通刀刻之法,都城司便将这个诀窍教与他,方便作传信之用。 自从入相府后,他便常来阁楼处观景,一来这里可登高远望,独享清静自在。另外,也是让相府的众人习惯他常在此处出现,方便给睿王随时传信。 君星渊打开那密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望星楼一见。 苏相派人日夜跟随墨轩,即是保护也是监视,他在朝堂大半生,深谙诡道,行事自然要有万全的把握才行。 如果说他这个儿子一大早就跑去云府寻那个女人是性情使然,那么偶尔前往望星楼叙个旧也算不得奇怪。 那里是墨轩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只要一提起在望星楼的日子,就连苏相也会面带几分愧意。 想到他这个儿子当初流落在都城之时,全靠在望星楼弹琴卖艺才有所倚仗,个中情感,又岂会轻易割舍掉。 即便偶尔回去探望一下那些相熟之人,也是人之情常。 墨轩恰好利用了苏相那仅存的一点人性,将地点选在了望星楼。 他原来的房间一应陈设和物品均保留了下来,楼主日日差人打扫,只盼着相国公子偶尔能光顾一次,望星楼显贵的名气自然会令人趋之若鹜。 这里靠近后院的角落,在夜色之下十分幽静。 都城司的人已悄然清理了四周,确保无人敢上前打扰。 墨轩一边煮着茶,一边默默等待。 待君星渊出现后,他连忙起身行礼,宽大的衣袖遮瞬间挡住了他的面容:“见过王爷。” 君星渊颔首,坐下后径直问道:“墨公子,急着见本王可是有什么要事?” 他有意的避开那个姓氏,想来眼前之人更想听到这个称呼。 “确有要事,因只言片语恐有疏漏,遂请王爷前来一叙。”墨轩将手中的茶盏恭敬的推上前去,拿起自己的先喝了一口。 “请说。”君星渊的手指握紧了那茶盏,缓缓将茶汤送入口中。 “北境传来消息,欲让苏相运送一批军械,有人会出高价交易,苏相命我暗中督办此事。” “何人传信?” “苏相并未言明,看他神色,似乎很信任此人。” 君星渊立刻想到那山老板,只是此人已经在都城司的严密监控之下,若是他有消息发出来,都城司会第一时间截获,不可能比相府知道的还晚。 这么看来,除了那山老板,苏家还有其他渠道与北燕通联,难道这次是由苏鸣亲自传递? 君星渊不禁瞳孔紧缩,若真是如此,他们便可借此机会寻得叛国谋逆的直接证据! 大盛铁器发达,尤其兵部所需军械皆有特殊渠道供应,每年都有一批提升战力的新款交付于军队。 想到那苏鸣与北燕郡主的关系,而郡主又与大王子出身同族,这批军械应是那大王子所需之物。 “王爷,墨轩认为,若想钓出背后的大鱼,这批器械理应放行。” “可本王也不能真让它流向北燕,成为威胁我大盛的隐患。” “所以这器械要顺利离开都城,可若能意外在边境被一些流寇所劫,他们内部必然产生嫌隙。” 那大王子性格残暴,盛怒之下若是有出格的举动,或许能让二王子寻得一线机会。 君星渊凝视他片刻,缓缓说道:“本王会安排下去,名单一事如何了?” 墨轩从衣袖中拿出一页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书写了许多人名。 “这些人都曾多次出现在苏相的书房,想必都城司的暗卫也能看见他们的行踪。但这些明面上的往来奈何不了他们,所以我准备从林家那边寻求突破。林之峰正在加速篡改账册,苏太后已安排冀王暗中跟随助其行事,听闻苏太后承诺他只要过了圣上查账这一关,便可让苏相力保他得到尚书之位。” “账册一事,本王知晓了。” 不管冀王所涉多少,最终还是得圣上裁定。 墨轩欲言又止,君星渊察觉出他的犹豫,让他不妨直言。 “这军械数量之大,全部运出都城目标过于明显,我斗胆猜测,或许只是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 “苏相计谋深远,没有万全的准备又怎敢与圣上对抗,要知道一个都城司就令官员闻之色变,更何况圣上还有禁军护卫。所以,他一定会在某处豢养私兵,这些上好的兵器军械他怎舍得全部运出?所以我推断,应该会留下一部分,只要盯紧这条线,就能找出私兵隐藏的地点。” 君星渊隐隐点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眼前之人心思缜密,言语之间又颇有将才风范,区区一个协律郎的位子真是委屈他了。 若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报效朝廷,也不枉费他今日的一番筹谋。 “今日你说的消息本王会禀明圣上,待他日苏相伏法,断不会株连到你。如若你有心入朝为官,本王亦会助你成事,想必圣上自有明断。” 墨轩低眉浅笑,他只顾着完成眼下的事情,至于日后如何,他还无暇细想。 或许那时他会悄然离开,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度过余生。 第132章 纳新 季落落终于有了身孕,这对长乐宫的宫人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圣上龙颜大悦,赐给长乐宫的赏赐如流水一般涌进殿内,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朝堂之上,君星怀更是一脸喜色,与这段时日严肃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得知消息的朝臣们纷纷跪地叩首齐声恭贺,尤其是那些老臣激动得热泪盈眶,简直比自己抱了孙子还要开心百倍,吉祥话张口就来,大概意思就是大盛皇室人丁兴隆,定能千秋万代...... 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现在君星怀人逢喜事,怎么听怎么舒坦。 这一边欢乐祥和,苏相那边的人脸色都是格外阴沉。 他们心中都盘算着一旦季淑妃生下皇子,那她被册封为皇后的概率就更大了一些,后宫与前朝一向息息相关,如果到时候苏相大权旁落,势必会影响他们在朝中的地位。 此时的长乐宫内,王谦正在给淑妃娘娘请脉。 今日他特意穿上了一件崭新的袍子,虽说仍是朝廷制式的藏蓝色,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上面印着精美的暗纹,衬得他整个人稳重端庄。 季落落无聊的数着眼前糕点上的芝麻粒,突然看见他了衣袖上纹路,便好奇问道:“大人这衣料很是考究,我家就是开丝绸铺子的,竟然没见过这样式。” 王谦的手指微微一颤,他抬起袖口,顺着季落落的视线看了一眼,回道:“禀淑妃娘娘,这衣料正是出自您家的商铺。” 季落落闻言眼眸一亮,说道:“真的?那看来是兄长进的新货,没想到只过了数月,他眼光倒是精进不少。” 王谦见她揶揄自家兄长,嘴角不禁也勾了勾,继续伸出手来,隔着一块丝帕给她号脉。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探脉的力道却十分平稳。 “娘娘身体康健,只要保持心情愉悦即可。”王谦收回双手,附身一礼。 “铃兰,将这新出炉的点心赏王大人吧。”季落落微微一笑,继续吩咐道:“对了,大人既然喜欢季家的衣料,那本宫便送大人一份礼物。” “启禀娘娘,在下奉圣上之命给您诊脉,断不敢收受您的东西。” “你怕什么,本宫就是送你个字条,回头你要是再去买东西,提本宫可以打个折。”季落落努力憋住笑意,假装一脸正色的说道。 “......”王谦闻言抬起头,表情有些错愕,他没想到季落落的行事风格与旁人十分不同。 如愿见到他惊呆的模样,季落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总算觉得没那么无聊了。 王谦这才明白她说的是玩笑话。 “王大人,我知道平日里太医院盯着你的人很多,宫中规定妃嫔不可贿赂太医,我是不会给你找麻烦的。”季落落双眸含笑,直言他的困扰。 王谦面色微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僵硬着身子等她吩咐。 说话间,君星怀已经下了朝,一行人正浩浩荡荡地直奔长乐宫而来。 他人还未进殿,笑声就已经远远的传了进来。 王谦连忙跪下叩首,君星怀见到他后,先是一通夸赞,让他继续好生照顾好季落落的身子,然后才放他回去。 午膳后,正是小憩的时候。 季落落屏退了所有下人,靠在君星怀的怀里听他吐槽那些朝臣。 虽说这不合宫规,但他爱讲,她总不能拦着不让他说。 能让他无所顾忌的当面评判这些的人,除了睿王之外,大概也就只有她了...... 最近好事不断,星图筹款的进展超过预期,季家最先捐了千两黄金,以她家商铺的规模可以说是舍掉半身家财了。 说书人一得到消息便在街头巷尾宣传开来,百姓纷纷称赞季家格局大,不愧是能成功跨越阶级的典范。 很快有人说道,淑妃娘娘成功怀上皇嗣,季家小公子在国子监的课业又得圣上夸赞,季家大公子眼光高远捐赠银钱修建护国神器,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优秀,季家能有此荣华富贵也是应得的。 众人纷纷附和,然后开始关注起都城各大商户的捐款情况来,据说还有人下了赌局。 待消息传到各个官员府邸后,大部分人都坐不住了。 他们能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靠的自然不会是朝廷发的那点俸禄,而是其中不少人都以各种形式参与了各行各业的经营,各中勾连才导致户部连年亏空,朝廷的税银不见增长,倒是都肥了这些官员。 于是,都城的大商户,包括一些皇商在内,最近都接到了幕后老板们的指令。 就是这捐赠一事,多少也得意思一下...... 可意思多少才算合适呢? 季家已经立好了靶子,若是那些大商户的捐款还没季家多,光是老百姓的唾沫星子他们都很难招架,更别提圣意如何评判了。 到最后,幕后老板们一咬牙,这才将将与季家的捐款数持平。 君星怀原本以为这些大商户最多就是冷眼旁观,没想到最后竟然卷了起来。 修建星图本来就是护佑国本利万民的大事,但能如此快速的将银钱筹措到位,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落落,季家此番义举堪为商户表率,朕也不能白白让你们舍了家财,你放心,朕心里有数,待户部整顿过后,便会有新政发布。”他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小巧的手上。 “圣上,这是季家应该做的,如今兄长已经履了新职,圣宠不宜过盛。”季落落替他剥了个葡萄,喂在他口中。 “若他能为朕好好办差,宠他又如何?”君星怀不仅美人在怀,还同时享受着美食,声音又柔了几分。 “盛极则衰,如今臣妾亦怀有皇嗣,怕是更加惹人嫉恨......”季落落轻挑秀眉,眼神中透着深意。 对她来说最重要就是顺利诞下腹中胎儿,至于能否得到圣上一人的专宠,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毕竟,深宫之中怎么可能会有永远的独宠,总会有新人入宫的。 君星怀脸色一沉,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双唇不自觉地撇了撇,显得有些不情愿,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是将朕往其他女人那里推......” 季落落嘴角含笑,将手指放在君星怀直挺的鼻梁上来回摩挲,娇声回道:“落落舍不得,圣上英明睿智,这些事自有决断。” 她这话让君星怀无力反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日苏相那张沉默的脸。 其实季落落所言不无道理,宫宴风波刚刚平息,而此刻她又身怀皇嗣,万千宠爱于一身属实惹人嫉恨,如果不想办法转移那些人的视线,恐怕会引发更多的麻烦。 君星怀无奈地叹气,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散无踪。 他眉头紧蹙,很久才开口道:“那朕就听你的,册封一些新人吧。” 很快,圣上要在后宫纳新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秀仪宫内,苏太后一身华服,端坐在上方,吩咐贴身侍女给苏相看茶。 苏相有日子没进宫了,他们兄妹二人性格都十分强势,只是苏相更能克制一些,至少表面上还算温和。 苏太后让下人都退下,才开口说道:“那个季淑妃已经怀了皇嗣,卿卿也入宫有些时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传来喜讯。”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苏卿卿这颗棋怕是已经废了,君星怀铁了心不会与她有任何牵连,很可能就这么一冷到底。 所以不能怪她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 若他日一朝起事,扶持君姓之人至少名正言顺,在朝堂之上的阻碍也会少得多。 苏相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茶汤,整个人依然稳得住。 “太后娘娘的茶是顶级的雀尖,如今整个皇宫都在倡导节俭之风,就连圣上的勤政殿也不过是普通的新叶罢了。” 说到此处,他稍作停顿,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苏家之所以能有今日这般地位,靠的就是上下一心从朝中到边境源源不断地利益输送,正因为有这样强大的支持,才换来此处奢华与安逸。可一旦苏家倒下,眼前所有的荣华都将不复存在。” 苏太后美目微瞪,却没有反驳,因为她知道苏相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 果然,他继续说道:“此次北燕索要大批军械,想必是大王子夺权在即。一旦那边新王登基必然会有一场立威之战。届时周边大军倾巢而出,都城这边势弱,是起事的最好时机,若卿卿无法顺利登上后位,那么太后娘娘是否该好好思量一下,还有谁可以?” “难道兄长说的是莹儿和兰儿?”苏太后满脸惊愕之色,简直难以置信。 苏相面不改色道:“不止她们姐妹,还望太后娘娘费心再多寻找一些年龄适宜的女子。无论如何,一定要确保圣上选中之人为我们所用。” 苏太后视线低垂,看来她这位兄长宁可扶持幼帝,也不肯考虑冀王了。 第133章 捐赠 夜色之下,阿离突然出现在云瀛眼前,他是来替睿王传话的。 其实她后来自己琢磨了一番,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了苏家姐妹和林若瑄的头上。 最近她只去了趟相府的赏菊宴,若是无意中招惹了是非大概就是在此处。 林若瑄曾与她不和,动机也会更大一些。 没想到还真是她,下药劫持,毁人清誉,也是符合她一贯的行事水准。 不过,这女人找自己的麻烦也就算了,竟然害到萧溪尘头上,要是放在以前,她非得亲自上门将那女人的头发薅光不可。 只可惜,她那冀王侧妃的身份多少管点用,真要明着追究此事,必定阻碍重重,尤其是还会把何雪牵扯进来。 阿离说,睿王也说过林家气数已尽,林若瑄的下场也不会太好,早晚都会让她出了这口气。 云瀛点头,说多谢睿王,她自会顾全大局。 如若林之峰的罪证被查实,保不齐冀王第一时间就会将林若瑄赶出王府以作切割。 这些朝堂之事在转折点没来临之前,平常人很难看出有什么波澜,静观其变吧...... 冀王府内,林若瑄得知那日云瀛竟能从流寇手中全身而退,不禁心生疑虑。 差人出门打探才辗转得知,那伙流寇似乎是哪儿发了大财,当天便全部转移南下。 只有零星几个不想离家的小毛贼,继续留在都城内干点小偷小摸的勾当。 那小厮在都城司地牢转了一圈后,知道了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绝对不能吐露半个字。 为了阻止林若瑄再肆意妄为下去,他只能装出受到惊吓的模样,把所谓“打探”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全都倒出来。 听到他说流寇那天与睿王的人正面交了手,林若瑄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 正所谓人菜瘾大,可能说的就是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背过身去,不停的摇头,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 那个云瀛难道一直都与睿王暗通款曲? 不过,回想云瀛在望星楼一贯放浪的样子,林若瑄便真的信了她与睿王有所勾连,顿觉一股寒意从脊梁蔓延开来,刹那间浑身发冷。 “睿王呢,他是否知晓那流寇是受谁指使?” “回娘娘的话,以奴才之见,如果睿王殿下知晓此事,应该不会轻易让那帮人逃脱,奴才去城门处看过了,并无任何抓捕的告示,咱们应该是安全的。” 这小厮应该是提前有练习过,回答得滴水不漏。 林若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不过她心里也在暗自琢磨,为了保险起见这个人不能再留在自己身边了。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那小厮身上,缓缓开口说道:“这样吧,你去嬷嬷那里领取些银两,去城外的庄子里避一避风头,等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了再作打算。” 那小厮心中大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谢恩离去...... 这边林若瑄提心吊胆,那边姜瑶也茶饭不思。 圣上要广纳美人入宫的消息已经在民间传开了,冀王无意中提了一嘴,她才知道这事儿已然是当下百姓口中最劲爆的话题。 只是她久不出门,消息实在是闭塞。 贴身侍女应该是不想找她的晦气,这才有意将消息压了下来。 早上听见侍女们在偷偷议论,她原来就起伏的心绪更加烦躁不堪。 这都城里谁人不知,她曾距离嫔妃之位也就一步之遥,即便是入宫得到皇后之位也不无可能。 只可惜被那苏太后暗中算计才错失良机,只能被困在冀王府这弹丸之地。 冀王根本不是她心中所爱之人。 若论才情,他连睿王的边角都比不上,更别提与圣上相比了。 至于相貌,虽说君星昱长得不丑,可君星怀气质华贵,儒雅又不失威严,冀王与他相比只会愈发显得黯淡无光...... 当初她和林若瑄一同嫁进冀王府,出于世家嫡女的傲气使然,她下决心绝对不能再让那个女人压自己一头。 所以才半推半就地与君星昱圆了房,后来日子还算顺遂,她也渐渐开始认命了。 事已至此,只要能顺利产下嫡子,那么母凭子贵,她依然可以坐稳正妃的位置,享受无尽的尊荣。 不曾想,一向厌恶朝臣干涉婚事的君星怀竟然能在后宫的问题上松口,一下子就要纳多位美人。 这不就等于直接向各大世家要人吗? 她清丽的五官因怒气而稍显扭曲,用力将手边的补品给推了出去,上好的汤药一下子洒出去了半碗。 侍女连忙跪下,大气不敢喘一下,只能颤着声音请王妃责罚。 此时,门外有下人通传,说是贺大夫来了。 此人正是贺汶,她那开医馆的远房表弟,自从有了身孕她便想起了这层关系,派人请他亲自入府看诊。 有了苏太后逼迫她的前车之鉴,她根本不可能相信从宫里派来的太医,谁知道那个老毒妇会不会再害她一次。 贺汶的医术和人品一向评价很高,所以,她还是要敬着一些的。 “请他进来吧。”姜瑶平息着心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往常的温婉端庄。 贺汶一袭青衫,提着药箱缓缓走近。 “见过王妃。”尽管姜瑶一直让他不要如此生疏的称呼他,但他始终礼数周全,并无攀附之意。 “阿汶,快坐下吧。”姜瑶让下人奉茶,突然发现被她打翻的碗碟还未收拾,于是掩面轻笑一声道:“你瞧我这身子,还未足月就已经笨拙得紧,连个碗都拿不稳了”。 侍女上前快速清理了桌面,才将茶盏摆放好。 贺汶靠近轻探脉象,手指刚搭上她的手腕处,便眉头一挑,低声问道:“王妃脉象急促,因何事忧思过虑?” 姜瑶眼眸微闪,说道:“哪有什么忧思,许是这天儿干燥,夜里很难安睡......” 贺汶见她不想多言,也不追问,默默点头:“那我便开些滋补的草药,煮水饮用即可。” 姜瑶点头,又道:“对了,如今你也过了及冠之年,舅父未曾催促你的婚事吗?” 她话音刚落,贺汶便一脸心虚的将视线闪躲开,径直看向地面道:“未曾,我患有旧疾,还是不耽误姑娘家了。” 他已经决定此生不娶,即便偶尔身边也会有女子主动示好,但他都一概婉言拒绝。 只是......人非草木,倾慕之人还是有的。 “你人品厚重,医术又精湛,不管哪个女子嫁给你,都是她的福气。” “王妃过奖了。” “是你不懂,女孩子在未出阁的时候,都会幻想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我也曾是如此,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轻笑一声,幽幽开口道。 旁边的嬷嬷吓得连忙出声提醒她,她却无动于衷。 贺汶也不知姜瑶为何突然如此感慨,或许是冀王府的那位侧妃又让她有了烦心之事。 他沉思片刻,抬头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心爱之人,放在心中即可。” 姜瑶闻言摇了摇头,世间若人人都向他这般心思澄明,又哪来那么多纷扰。 “如今,我倒是有些羡慕那个云瀛了,当初她果断放弃了睿王,选择嫁与萧大人,萧家为了报恩定会独宠于她,世人皆道她纨绔,却不曾想,她这是审时度势,行事十分精明。” 贺汶微微蹙眉,云瀛是聪慧不假,但他不喜欢旁人这样说她。 “云瀛或许以往行事有些争议,但她心地善良,此前还给医馆捐赠了些过冬的药材,我对她很是感激。” 姜瑶闻言一愣,她脸色微变,似乎听出来一层其他的意思,只得开口问道。“阿汶,你看你,咱们才是一家人,你若有困难之处一定要向表姐开口才是。” 贺汶才反应过来方才一时情急似乎说错了话,但现在也来不及收回了。 姜瑶吩咐嬷嬷取了些银票,说也要捐赠,让他放宽心好好看诊,不要在这些事情上耗费心力。 她倒是不在乎这点小钱,如今还要仰仗贺汶,以前的确是她疏忽了,除了诊金还未有其他表示,想着日后顺利生产后再多给些赏赐的。 贺汶就这样拿着被硬塞在怀里的银票走出了冀王府...... 他心想,云瀛难道是老天爷派给他的救星吗? 姜瑶突然提及了她的名字,然后他就有了这些钱财。 那些药材和棉衣已经备好,如今还能再多采买些其他的品类,这个冬天会比以往都温暖,他忽然想见她了。 第134章 布局 由于都城司刻意放水,原本交与兵部的军械被人顺利替换,然后悄无声息地运出了城。 志远带着人,身藏在暗处,亲眼看见墨轩与对面来人交接完毕,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借着夜色消失在了远方。 他单从木柜的个数就能估算出这批军械的数量,的确与那密信中索要的数字差了将近一半。 也就是说,苏家藏匿的这批军械足以在都城中掀起一场动乱。 此刻勤政殿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君星怀处理完政务,精力依然充沛,他才想起今日一忙起来就未和季落落共进晚膳,于是临时起意想前往永乐宫。 刚迈开腿,内侍便通报睿王殿下求见。 他心里不禁一沉,这么晚进宫难道有突发状况? “宣!”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话音刚落,只见门帘被人用力一掀,两边的侍女连忙跪下行礼。 君星渊快速绕过屏风,径直来到御书房。 他刚得知墨轩说的这个消息时并没有第一时间禀明圣上,直到已经眼见为实,才决定立刻进宫。 需要这么多军械武装的私兵显然已经颇具规模,实力不容小觑,要趁落在他们手中之前予以截获。 君星怀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前,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原本沉稳的面容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双眼闪着微光,整个人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们这么多年隐忍不发,终于到了与苏家对决的时刻。 手中的奏报罗列了一些军械的名称和数量,以及私兵可能隐匿的区域。 苏相权倾朝野数十年,真想扳倒他却不是易事,若没有实证,任何不利于他的说法都可以被扭曲成是对重臣的构陷,只有办成铁案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他只是没想到,促成此事的竟然就是苏相的亲生儿子,看此人行事如此果决,竟然丝毫没有顾及到与苏相的父子情面。 君星怀不禁摇了摇头,感叹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引导着所有的事情重新回到正轨。 “这苏二公子果然是回来复仇的,他有没有说过希望朕许诺他什么?” “未曾,臣弟日后会再问他。不过,他似乎对仕途没什么兴趣,否则他应该会请求亲自面圣,以博取您的信任。” “此人清高孤傲,朝堂这块是非之地的确不太适合他的性子。罢了,日后再说。”君星怀放下手中的奏报,缓缓问道:“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臣弟准备双线行动,一条线布控在北境,另一条线在都城周边,北燕和苏相都别想拿到这批上好的兵器。” “朕在想,单凭这些人马就想攻占皇城未免太自信了些......” “臣弟也有想过,连兵部都有了他的内线,想必周边的几个军营也需要再排查一番。所以臣弟斗胆,在禀明皇兄之前已经派人去暗查了。” “甚好!往来回禀恐有耽搁,阿渊,朕给你特办之权,此事无需再来请命,如有反抗者,无论品阶高低,就地格杀!” “臣弟遵旨。”君星渊目光如炬,在看了一眼君星怀后俯身领命。 直到走出宫殿后,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一切终于要落幕了...... 半月后,程朗传来了捷报。 他的人马扮成流寇,按照都城司的要求顺利将要出境的军械尽数劫走。 据潜伏在北燕的探子回报,北燕大王子雷霆大怒,亲自带领一众亲卫,直接闯入了郡主府,向苏鸣讨要说法。 郡主慕容霞与大王子慕容湛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自然能做到毫无惧色。 不过苏鸣则不同,即便有郡主护着他,在慕容湛的眼中,他始终是一个外人,并且还是心思诡谲的那种人。 慕容霞甩动着皮鞭,直接拦下他的长刀,厉声呵斥道:“慕容湛!你休得在此放肆!” 丢了军械的慕容湛已然怒不可遏,完全不理睬她的话,他的人已经将大帐围住,而她那几个护卫早就没了反抗能力。 只见他随意一摆手,身后的手下便强行将郡主带离了大帐。 苏鸣还半躺在床榻上,纵然衣衫凌乱,也并未露出半点惊恐之态,似乎对这种变数早已经习惯了。 慕容湛将刀剑直直地指向他,说道:“苏大公子,你不该给本王子一个解释吗?” 苏鸣没有急着说话,军械被劫的消息,他知道的并不比慕容湛早多少。 但天色已晚,郡主又缠着他,短时间内无法脱身,他也只能压下急躁的心,与她逢场作戏。 慕容湛一过来兴师问罪,倒是给了他离开郡主府的理由。 苏鸣缓缓站起,开口说道:“大王子息怒,我想这其中定有误会……” 慕容湛怒意不减,压根不信他的说辞:“你们苏家贯会使用阴谋诡计,难不成是要做局吞掉本王子的钱财!” 苏鸣却淡然说道:“苏家若想戏弄殿下又何必费力伪装成商队将军械千里迢迢的运到边境?如果只是做戏,随便装点东西即可瞒天过海,可若是那样,这些流寇又怎会轻易出手?苏鸣恳请殿下,让我亲自前去与那流寇谈判,若能花最小的代价将此事解决,我们苏家愿承担这一切损失。” 慕容湛微眯双眼,再多的银子也不如工艺精良的刀枪来得重要,他闻言将刀剑放下,顺势松了口:“三日之内若找不回军械,本王就要三倍的赔偿。否则,你别想活着走出北燕!” 说完,他便带着一干亲卫,离开了郡主府。 慕容霞慌忙出现,双手哆嗦着抚摸着他的身躯,想确定他是否完好无伤。 “郡主,在下有要事要出府,大王子限期三日......“ 下一刻,慕容霞就将他抱紧:”别怕,有本郡主在,他不敢动你分毫。“ 苏鸣身子一滞,很快将她横抱起来,向床榻走去。 从初尝禁果到现在,每一次的欢爱都无法令他全情投入,总觉得缺了点摄人心魄的东西,也只有那次......他在望星楼将林若瑄当成了季落落,一夜欢爱未停,总算是酣畅淋漓。 只可惜,那都是假的。 如今为了这一张护身符,他的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慕容霞显然没想到经过大王子这一番闹腾苏鸣还能想着取悦自己,她便心头一热,双腿直接缠绕了上去...... 安抚好郡主后,等不及天亮,苏鸣便来到了山老板的府邸。 他今日未做北燕装扮,而是身着都城式样的锦袍,一袭云纹尽显华贵,那山老板见到他,明显气势弱了不少。 只是,山老板也知道都城司的暗卫一直在监视着自己,苏鸣此次来访,他只能按程朗的吩咐最终将人带到指定地点,苏家这棵大树,保不了他了。 二人带着亲随,一同骑马向荒山之中奔去。 要说这附近真实存在的流寇其实不止一伙,但胆敢劫持军械的恐怕一个也没有。 苏鸣与山老板辗转查探了了几处窝点,没发现任何可疑踪迹。 “山老板,你不会是跟我打哑谜吧?谁不知道你耳目众多,他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 山老板假装做迟疑状,最后还是领着苏鸣前往山中的一处废弃营寨。 “小儿曾被流寇劫持囚禁于此,后来花了重金才将人赎回,他们警告过山某,不可泄露此地。” 苏鸣加快了步伐,待他靠近营寨之后,放眼望去,这里一片荒凉,没有一丝生机。 不过,仔细观察之下,可以发现地面上四处散落着几件杂物,还有清晰可见的凌乱车辙印记,显然,不久前那伙流寇曾在此停留过。 顺着这些车辙印记一路向前探寻,前方不远处就到了湖边,然后便戛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35章 妥协 眼前的湖面浩渺无际,很难想象在草原腹地会隐藏着如此巨大的一处水源。 苏鸣无心欣番美景,他看向湖面,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这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仿佛从一开始就有人站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回到郡主府后,他立刻写了密报,准备将军械被劫的事情告知父亲。 其实,他知道最明智的做法应当是按兵不动,以免落入对方的圈套。 可慕容湛不会轻易罢休,都城那边早晚会得到消息。 如果圣上知晓此事,苏家恐怕会有倾覆之难。 如果圣上并不知晓,那么只要想办法熄了慕容湛的怒火即可。 亲卫见他神色犹豫,突然开口,小心提醒道:“大公子,属下听闻这次相国大人让二公子负责押送,会不会问题出在那边......” 苏鸣猛然抬头,情急之下他倒是忘了,相府如今又多了一个二公子。 若他留在北燕永远回不了都城,那么相府的家业应该顺理成章就是这位二公子的了吧。 那位墨轩公子在都城素有美名,想必他收买人心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怪不得连莹儿来信的对此人评价甚高。 难道说,从一开始这整件事情就是他为自己设的局? “宫中可有传来消息?”算算那人进宫也有些时日,当初他交待过,除非万不得已,否则静默就好。 “回公子,不曾。“亲卫恭敬回道。 看来,问题很可能还是出自内部。 如果是这样,窝里的内斗总比已经被圣上发现私藏军械的情况要好得多。 想到此,他先前那一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消息必须要尽快送到父亲手中。 再次展开密信,他提笔在末尾处又加上了一句话:“严查督办之人。” 亲卫将密信装好,趁着夜色将飞鸽抛向空中。 为了截获他们往来的证据,都城司的人已经在北燕城外潜伏多时了。 暗卫在中间换了信鸽,带着密信一路向南飞去...... 当君星渊看见信中所写的内容时也是一脸震惊,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变数。 只是他没想到不仅笔迹与印信完全与苏鸣吻合,他也未用任何暗号,内容简单且直白。 大概意思就是军械丢了,有内鬼,速查。 一向精明的苏鸣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看来他已经怀疑是墨轩从中作梗,才让苏家这次无法按约定行事,这是要借苏相的手将墨轩清理出相府。 不愧是被慕容湛抓走也能生存下来的人,一旦咬住机会就能利用到极致。 君星渊放下纸张,眼下必须要利用好这个时间差,保证墨轩的安全,好让他继续在相府行事。 将密信封好,递到了阿离的手中:“将此信交给他,就说本王会尽量截获后续的消息,让他小心一些。” 三日后,慕容湛直接将苏鸣五花大绑带回了王庭。 慕容霞嘴上放着狠话,却也奈何不了他。 只能紧随其后,直接闹到了北燕王的面前,宣称自己要下嫁给苏鸣,想借此逼迫慕容湛放了他。 北燕王自然不允,堂堂天之骄女,为了一个来自异国男子这般要死要活,着实让他颜面无光,即便他再骄纵这个女儿,也绝对不可能任由她肆意妄为! 更何况,他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衰弱,光是应付自己那位野心勃勃的长子就已经耗尽心力,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暇去处理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于是,强行让侍卫将这个女儿赶出王庭,避而不见。 慕容霞一通哭闹却无功而返,只觉脚下虚浮,一阵眩晕袭来差点倒在台阶处。 恰好二王子慕容真迎面赶来,连忙伸手将她扶稳。 ”长姐,何事如此急迫?“他一脸惊讶,好像真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似的。 ”走开!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慕容霞只是任性,但她不傻,这个时候慕容真出现在这里,想来也没安什么好心,八成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你若是为了那苏公子,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你应该不会信我。“慕容真挑眉一笑,索性也不装了。 ”有话就说,若你敢耍花招,我的鞭子可不长眼睛!“ 一想到苏鸣可能的处境,慕容霞的心便紧紧地揪了起来,难以喘息。 她那兄长残暴嗜血,苏鸣落在他手里,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想着此,慕容霞的眼底不禁泛起了一抹微红,可见对苏鸣是真的心疼。 初遇苏鸣之时,她只将他视作苏家的一个质子,虽说他在大盛也是身份最贵,但毕竟人已流落在此,还不是可以随意任人摆弄。 不曾想,她多次主动示好,苏鸣不仅毫不领情,甚至还断然回绝,丝毫不给她留半分情面。 就是这股傲气反而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草原上长大的女子,向来生性豪放洒脱,不拘小节。 对于慕容霞来说,豢养几个面首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根本无需在意他人的眼光和议论。 但若正式婚嫁,那就绝非易事了。 一国郡主的婚姻大事必须得到北燕王和母族族长的赞成方可成事。 慕容真自然明白她的处境,因此只是稍稍加以点拨,至于最终该如何抉择,则完全取决于慕容霞自己。 现如今,北燕与大盛之间的局势愈发紧张,两国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苏鸣的处境可谓是尴尬至极。 倘若慕容霞能够成功劝说北燕王与大盛修好,那么苏鸣作为大盛宰相之子,起码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说到底,你是让本郡主支持你?“ ”北燕若当真势大,大哥还至于要从大盛求取军械?我们能在偏安一方,靠的是天然的地势屏障,否则这片草原早已易主,不要让北燕的子民白白成为他野心的牺牲品。“ ”父王对我避而不见,我的主张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怎会不重要,效忠你的勇士少说也有上万名......“ 慕容霞抬手阻止他的话,那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倚仗,不到最后绝对不会动用。 不过,给父王上书促和倒是不花费一兵一卒,可以一试。 事到如今,她终于可以冷静思考,若慕容湛想取苏鸣的性命,当场便会斩杀,也不会带回王庭了。 她是关心则乱,忘记了苏鸣不仅是她的男人,更是大盛宰相苏胜的嫡子,慕容湛若是真敢杀他,就等于与苏家决裂。 那他与大盛交战就少了一个强大的内应,他不会如此冒险。 慕容真也没指望郡主真能与大王子决裂,但只要她肯上书主和,自然会有摇摆不定的朝臣倒向他的阵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势弱的一方,就只有等着对方犯错才行。 第136章 琴音 不出半日,郡主大闹王庭的消息便传开了。 有朝臣忌惮万一两国交恶,会给朝局带来不利影响,于是上书北燕王,表明两国自前朝交战之后一直没有互派过使臣,如今倒是可以打破这个僵局,化被动为主动,也可以探探大盛新君的态度。 还有朝臣上书说大王子一意孤行,有损北燕的利益,要求释放苏家大公子以免引发大盛宰相的震怒。 如此一来,支持郡主的人再加上二王子这边的人,竟然也能与大王子分庭抗礼,不分高下。 大帐之上,眼看着两边人马吵成一团,慕容湛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北燕王轻咳一声,虽然心里不想对大盛服软,但这次大王子行事跋扈,丝毫不顾及他这个国君的颜面,他还没死呢,这个好大儿就急着想取而代之。 看来,得给他找个对手,也让他清楚北燕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王子。 于是,北燕王抬手一摆,传来内侍当场下诏,即日起任命二王子为特使,着手准备出访大盛,一应事宜皆可随时前来奏报。 上书的朝臣纷纷高呼大王明智。 慕容霞满脸倨傲,她一向奢靡享乐,平日里很少参与朝政,第一次谏言便大获全胜,整个人十分得意。 慕容真双手接过诏令,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一旦有了这个头衔,便可以亲自拟定随行人员的名单。 那么,释放苏鸣也就名正言顺了。 慕容湛满脸是大写的不服,但在朝堂之上,他也不能公然反对北燕王的决定,只能先行妥协。 本来抓苏鸣不过就是泄愤,也不能真杀了他,如今也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趁机让苏家返回三倍的货款,这买卖也不算太亏。 慕容湛再次将视线落在慕容真身上,这回目光多了一层恨意,郡主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傻子,而这个二王子才是该防备的人,胆敢在他前面挡路,他早晚都要除掉...... 这些日子,都城的天气愈发寒冷,日间在外活动的人渐渐少了起来。 林若瑄一直闭门不出,生怕被都城司给盯上。 她自己做了坏事所以心虚得紧,担心若是睿王真的找上门来兴师问罪,那冀王是绝对不可能护着她的。 至于她那个善于见风使舵的父亲,平时跟在别人身后捞取好处是一把好手,但要是指望他能站出来为自己说句公道话,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咬死不承认了。 正在她焦虑不安,无心出门的时候,侍女说苏二公子送来了请帖。 是墨轩!她接过请帖,看上面工整的字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狂喜。 “请王妃前往望星楼一聚。” 就这短短一句话,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淡雅的请帖上散发着清新的香气,仿佛墨轩本人正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 林若瑄立刻起身梳妆打扮,她特意选了一身珠白色的襦裙,搭配素雅的钗环,整个人看上去清纯可人,若是不知晓她身份的人,可能还以为她尚未出阁。 不过,她这好心情仅维持到了走进雅间的前一刻。 因为,林若海也在这里。 原来,墨轩不止给她一人送了请帖,林若海也有...... 刹那间,她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林若海见到她却没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是略微敷衍的行了礼,可见早就知道今日她会前来。 墨轩还是那样温和有礼,却也没有过分亲近。 他吩咐小厮上菜,自己则亲自起身斟酒。 林若海受宠若惊,他也没想到苏二公子能亲下帖子设宴,想起此前父亲还特意交待过要与墨轩亲近,没想到竟不费吹灰之力。 林若瑄虽不如此前雀跃,但看见前墨轩温柔的对待自己,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她双眸含羞,轻声道:“二公子唤我们姐弟来此,是有事相商?” 墨轩也不绕弯子,直言道:“苏林两家同气连枝,自然要多走动。若海年轻有为,周旋于各大商户之间游刃有余,我也要多向你学习。” 林之峰掌管户部税赋,林若海常年与那些纨绔浪荡子们厮混在一起,若说没有私下的交易绝无可能。 只不过,他们树大根深,瞒天过海的手段也层出不穷。 就算深入追查,想抽丝剥茧的从各种繁杂的名目中寻到具体罪证也非易事,如今萧长林就是在替圣上整理这些账目。 墨轩暗中协助都城司搜罗苏相结党的名单,明面上的勾连很容易,但真正的大鱼往往隐藏在背后。 这些世家子弟就如同最好的粘合剂,将那些看似不相关的东西勾连在一起。 林若海听到墨轩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也不免自大起来:“这有何难,二公子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直言。” 倒也没什么难事,不过就是多一些宴饮,多结交一些世家子弟与商贾之人。 转瞬间,那一整坛美酒就被喝得点滴不剩。 林若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与墨轩靠得如此之近,即便在望星楼,墨轩也总是离她很远,。 “墨轩,我想听你抚琴。”心动之人就在眼前,让她有些情难自禁。 墨轩正在饮酒,听闻此言其握着酒杯的手指在空中滞了一下,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他的面容。 不过,他很快放下酒杯,那张俊美的脸又重新展现在她的面前:“好。” 雅间内一直备有古琴,墨轩轻抚琴弦,清脆婉转的曲调迅速在街巷间蔓延开来...... 好巧不巧,云瀛的马车正缓缓驶过望星楼。 她原本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琴音,猛地睁开眼睛,示意车夫停下。 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儿,难道是墨轩?这个时间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望星楼。 云瀛暗自思量,她原本打算去一趟西市,见一见几个掌柜人选,争取今日就把人给定下来,日后渐渐交由季家自行管理。 两个丫头闲着无事也都跟着来了,小秋见自家小姐正专注地听琴,很有眼色地伸手将车窗推开。 于是,那琴声便穿过薄薄的窗帘,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小姐,您要不进去听?” 云瀛却摇头,说道:“走吧,咱们办正事要紧。” 第137章 人选 说完之后,她便重新收回视线,轻靠在窗边。 “是,小姐。”小秋刚要关窗,却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像是戴大哥。小姐,看他这装扮好似要出城。” 戴兴?救了闫鸿的那位戴老板? 小秋向她请示后,便下了马车向戴兴追去。 这么主动?云瀛八卦心一起,便撩起窗帘,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只见戴兴被小秋叫住后,似乎在解释些什么,说话间竟然让她直接掉了眼泪...... 戴兴显然没想到小秋会哭,瞬间手足无措,摸遍全身也没拿出个能擦眼泪的帕子。 小秋也不肯拿出自己的帕子擦眼泪,就那么用手胡乱抹了两下。 云瀛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随即起身下车来到了那二人身边,将自己的丝帕递了出去。 小秋微微撇着嘴,偷偷的擦拭眼角的泪花。 云瀛见她这神态也猜出了七八分,便看向戴兴,礼貌问道:“请恕云瀛冒昧,戴老板这是要去往何处?” 戴兴黝黑的脸上有一丝窘迫,也不知道是因为惹哭了小秋,还是因为让云瀛撞见这尴尬的局面。 他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是这样的,在下已将茶楼出兑,正打算先回老家,待过了年关再做打算。” 云瀛了然一笑,怪不得小秋会急得哭了。 若是戴兴就这样离开,小秋与他或许就这样错过了,这丫头暗中心悦人家,怕是还没有表明过心意。 “原来如此,是我的疏忽,自从那日云府一别,一直没能亲自登门致谢。若戴大哥不嫌弃,可否多盘桓一日,我今日正好要去铺子里见人,要不您帮我掌掌眼?待事情办完也好给我个机会为您送行。”既然现在撞见了,为他送行也合乎礼仪。 “我......”戴兴本能的想推辞,他当时只是随手相助,小秋已经谢过很多次了,他实在担不起更多的答谢。 可一看云瀛言语如此诚恳,还说要他帮忙,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小秋急切的望向戴兴,可主子正在面前站着,她也不敢暴露太多情愫,殊不知她这点少女心思早就让云瀛看穿了。 “既然是云小姐开口,在下定然相助。”戴兴抬手一礼,便拎着包袱跟随云瀛上了马车。 他上了马车,小秋和小桃只能在车外随行。 小桃眨巴着眼睛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小秋脸色微红,不过还是嘴硬道:“谁哭了,我不过就是打了个喷嚏而已。” 马车内的戴兴身子僵硬,直挺挺的坐着,有女子在身侧让他整个人有些局促。 云瀛在心里偷笑,他这样的人的确不太适合做茶楼的生意。 尤其是两市相交之处竞争激烈,那些掌柜的个个都是人精,还养了好多说书人,客流全被吸走,周边的茶楼生意惨淡,早点结束不是坏事。 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之后,马车便缓缓停在了后院。 待他们绕过来一看,铺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由于提前张贴了告示,再加上季家的背景和口碑,自然能吸引到人前来商谈。 当时季落落突然进宫,季家所有人都慌忙应对此事,她只好被临时赶鸭子上架,顺便帮着照看一阵子。 不过,以后她要管萧云两家的大小事务,再打理这一摊事情恐怕会分身乏术。 不如早点替季落落找一个可靠的掌柜,顺利的话,两三个月以后就能把这里交还给季家打理。 她想的倒是很美好,可惜事情的进展却不那么如愿。 在拉上戴兴将所有人都逐一见过之后,云瀛心中有些许失落。 忙了大半日,水都没来得及喝上几口,却没发现一个能让她感到投缘的人。 因为,她最看重的是心性。 所有人都知晓这店真正的主人是谁,难免会流露出些许企图心来。 或者是极力的表现,希望能最终被选中。 可越是这样,她越排斥。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这种微妙的心理,但云瀛因为在意也就格外留心观察。 戴兴坐在她身边的位子上,偶尔问那些人一些看似不太相关的问题,然后提笔疾书,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将所有人的优点和缺点都列了出来。 见她一直深思不语,戴兴才解释了一番。 原来,他早年跟随商队奔波于各地,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物。 后来渐渐厌倦了那种四处漂泊的生活,才最终决定在都城安定下来。 不曾想,当他独自挑大梁的时候,才发觉做生意远非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所以,要说他还有什么优点,可能就是面对陌生人时,生出的那一丝直觉。 云瀛接过他书写的那几页纸张,细细看了几遍。 此人识文断字,观察入微,给出的这些评价与她的感受并无太大的出入。 突然,她脑子灵光一闪,心里便有了主意...... 戴兴欠缺开拓性,但他擅长守业,所以不会轻易冒进做出格的事,还有,此前他出手搭救闫鸿说明他还有一颗仁善之心。 这不就是她要找的人选吗? 没想到近在眼前。 云瀛眼神晶亮,直接脱口而出:“戴大哥,不如,你来当这个掌柜?” 戴兴闻言直接张大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刚把自己的生意搞砸了,云瀛竟然还敢让他来管理季家的铺子? 她不会是急糊涂了吧...... 他双手轻颤,很快找回了理智,低头行礼道:“多谢云小姐厚爱,但我能力有限,实在无法胜任。” 云瀛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浅笑。 她不意外自己会被他拒绝,毕竟关乎去留的问题他也需要时间好好考虑。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天色逐渐暗下来,云瀛当机立断,邀他一同回云府用晚膳。 “若到时你还是决定离开都城,便留在府中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如何?”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戴兴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留意到小秋炙热的眼神。 等他们回到云府后,萧溪尘刚好下值回来。 他并未见过戴兴,所以就比较正式的行礼问好。 戴兴平日里甚少与朝廷官员直接打交道,好在他肤色黝黑,身材又颇为魁梧壮实,即便心里紧张,往那一坐倒也给人一种沉稳可靠之感。 云府的大厨做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这样的送行宴在戴兴眼中已经是相当隆重了,一激动话匣子也就随之打开了。 几个人聊起了大盛的风景人文,还有书上记载的一些趣闻,戴兴曾到处游历过,讲出来的事情更加生动。 待酒喝下不少,云瀛便重提方才的话题,戴兴此时已经有了些许动摇。 萧溪尘心思机敏,很快发现了他的忧虑之处。 于是他微微转身,语气诚恳的说道:“戴兄不必忧虑,那间铺子只需做好上门生意即可,阿瀛敬重你心地纯善,将店交由你看管,她才会放心。如果你不着急回乡,不妨留下一试?若还是无法适应,再走也不迟。” 云瀛在旁边狂点头,不愧是翰林院认证的才子,说的话就是中听。 她在心里给萧溪尘比了个大大的赞...... 第138章 承诺 戴兴终于不再推脱。 云瀛按行情开出了酬金,他连忙起身道谢。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别人眼中天大的好事,怎会偏偏落到自己的头上。 醉意涌了上来,头一晕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小秋见状,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四目相对,两人便像是触电一般各自躲开了。 云瀛暗自发笑,小秋跟了原主多年,她若真有这个心思,自己亦不会阻拦。 如今戴兴正好留了下来,就得看她如何把握机会了。 萧溪尘也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微妙之处,下意识的将视线转移回云瀛身上。很快他的思绪飘回到了那一晚...... 从睿王府回来的路上,在颠簸的马车里,她一改往日的被动,一路急切的向他索吻,疯狂而热烈。 他知道她心里藏着事,待回到房间后,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她推倒在床上。 事后,他试图追问她口中的另一个世界究竟是哪里,不过她始终不肯多谈。 而真正令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个星图可能存在某种力量,可以在不经意间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让她彻底消失无踪。 不过好在,李文君曾说过,星图的修建需要耗费巨大,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完成。 他原本紧绷的心稍稍松弛了一些,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都城的夜晚安静如常,实则暗流涌动。 苏鸣再次传信,这次都城司没有阻拦,苏相终于得知了军械遗失的消息。 墨轩已经跪了半天,在他面前请罪。 苏相虽心中愤怒,却强压下怒火。 毕竟出城这一路都很顺利,墨轩行事还算沉稳,明眼望去并无不妥之处。 他沉下心思又想了想,看来这变数来自北境,或许苏鸣已经被人盯上了。 现在他还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不排除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意思,北境的程朗,还有都城司的暗卫都只听令于睿王。 或许这封来信都不再隐秘,苏相心中一惊,立刻将信件焚烧。 如若已被对方抓住把柄,那他必须要尽快反制才行。 他缓了缓神色,将墨轩扶起,语气一如往常般温和,道:“起来,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亲自去龚府,就说我有急事要见龚将军,请他今夜子时到城郊别苑走一趟。” 墨轩假意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冷汗,乖巧的退下了。 原来,不光是豢养私兵,苏相与这位龚将军早已在暗中有牵扯。 他勾起嘴角,终于要接近苏相的核心幕僚了...... 夜色渐深。 君星渊难得在勤政殿内走了神。 他那个皇兄说完了政务,还不肯放他出宫,说着自己的家常琐事,言辞之间难掩炫耀之意。 一开始他还由衷的恭喜君星怀喜得龙嗣,后来一连数日,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们二人一个抱得美人归,另一个还是形单影只。 曾经皇兄反复探寻过他的态度,当时是他断然不肯与云瀛有所牵连,如今这局面也怨不得别人。 那日在都城司地牢,林若瑄的小厮招认她派人给萧溪尘下了药,而那个女琴师却被何雪及时带走,没能与他行鸾凤之事。 他知晓后宫里最爱用的手段就是催情之物,来势汹汹,圣人难抵。 若是那个人真中了招,她会如何应对? 很快,那些臆想的画面不受控的浮现在眼前,尤其是她娇媚的眼神,柔软的身躯,覆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喘息不停,就好像梦中对他做的那般......这一幕幕香艳的景象差点烧红了他的眼睛。 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她前面,问清楚她与萧溪尘到底有无夫妻之实,却发现自己没有半点立场。 “阿渊,想什么呢?” 君星怀说完了夫妻恩爱日常,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一丝阴郁:“朕要纳些新人进宫,你说落落到底是强装大度,还是真不在乎?” 君星渊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到眼前,他抬手一礼,沉声说道:“回皇兄,臣弟是真心不知,若已经拥有了一个人,是否还会在乎她心之所向?” 君星怀陷入沉思,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没有拥有时,谁都可以说自己不在乎。 可一旦拥有了,自然就想要她的全部,这大概就是人的本性。 君星渊大概是怕他想得更复杂,所以再次开口:“臣弟想说,即便不能拥有她的心,若能日夜得其陪伴,也是好的。“ 他饮下一口茶汤,又补了一句:”总比什么也没有强。” 突然之间,借由皇兄这个问题,他好像也点醒了自己。 这时候,君星怀终于反应过来他似乎意有所指。 八卦之心一起,便暂时放下了自己那点忧思,问起他最近是否见过那个云瀛。 见他没有否认,君星怀不禁摇头,叹了口气。“云霁的好女儿啊......朕真是恨不得他当初能多生几个,生出一堆女纨绔,让他愁死!” 君星渊想象了一下那个诡异的画面,突然闷声大笑。 见他还能笑得出来,君星怀终于不再忧心,想着待一切平息之后,他定要多选些美人统统把她们塞进睿王府,就不信比不上那个云瀛! 此刻的云瀛的后背突然一阵寒意,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劳烦圣上挂念...... 她刚从西市归来,日前与戴兴交代了日常要做的事务,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休养一阵子。 新宅那边进度尚可,若按此进度来看,腊月一过便可搬进去了。 正好她与萧溪尘可以在那里过新年。 想到他,她脸颊不禁有些微微发烫。 难得她这棵千年的铁树,竟然在大盛朝开出那么一丁点小花儿来。 那晚她如同饿狼扑食一般,上来便将人家俊俏后生吃干抹净,完全忘记这里是保守的时空,她这现代人的豪放做派,会不会吓到了他? 后来,一连几晚她都规规矩矩的蜷缩在床边装睡,想尽量为自己挽回一些颜面。 萧溪尘沐浴后换了一身新衣,柔软垂顺的布料贴合着他的身躯,临近一闻似乎还熏了香。 云瀛有些奇怪,他平日多用皂荚,其实是很少熏香的。 于是不由自主的凑近多嗅了两下,还怪好闻的。 ”你说过,喜欢这样的味道,恬淡宜人。“萧溪尘连忙解释道,不过她又没问,他这么着急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我那晚可有吓到你?“她脑子一热,直接问出了口。 萧溪尘目瞪口呆,被她突然的一问滞在了原地。 ”不会,我.......“他眼神闪躲,耳廓滴血一般的红,喃喃说道:”我其实,喜欢你那样。“ 不是吧,他竟然有这个癖好。 云瀛干笑一声,索性也不装了,她本来也不是温婉淑女,既然情到浓时已然没了退路,不如享受当下。 她熄灭了最后一盏烛火,黑暗中再一次点燃他全部的热情。 事后,她像一只被喂饱的小猫,乖巧地蜷缩在他的怀里。 萧溪尘不禁情动,说道:”阿瀛,答应我,不要走。“ 云瀛的心一阵抽痛,他果然猜到了。 可她不想违背本心,这里始终不是她的家,在遥远的时空,那里也有亲人在等着她。 ”我答应你,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不会辜负你,我只会是你的妻子。“ 萧溪尘的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却只能沉默不语。 她的承诺已重如磐石。此刻,他只能将她拥得更紧一些...... 第139章 品评 苏太后在勤政殿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君星怀下朝归来。 在给他选美人这件事儿上,她看起来还是与上次选妃时一样热络。 只不过上次她是极力举荐苏卿卿,这次却好像没什么特别热衷的人选。 如此一来,她倒更像是来这里看热闹的。 君星怀不禁蹙眉,顺带瞟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内侍,他们手中都举着不同的画像,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这些画像画风一致,看来都是出自宫中同一批画师的手笔。 “朕看着都差不多,不知太后有何建议?” “瞧您这话说的,哀家能有何建议,还得圣上你自己合眼缘才行。” 呵,上次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太后嘴上说没什么想法,但从画像的排序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端倪。 不出意外,苏莹莹和苏兰兰也在其中,放在正靠中心的位置。 一般来说,先看过的容易被忘在旁边,放后面的又可能没耐心看完。 只有在中间位置的人被选中的概率才大一些。 处处看似无心,处处皆是算计。 君星怀心中嗤笑,也没强求她非得说出个人选。 他抬手指着画像,对郑公公说道:“既然太后没有中意的,那便送去让贵妃和淑妃一起帮朕拿个主意吧。” “奴才遵旨。”郑公公一挥手,那些内侍便一同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收起画像离开了。 刚走出不远,郑公公突然停下脚步,歪着头开始思量一个问题。 方才苏太后在,他也不方便追问圣上这画像是送去长喜宫,还是长乐宫? 不过,他脑袋灵光,很快就明白如今淑妃怀着龙嗣,自然不能劳烦她专程去一趟长喜宫,于是尖声高喊:“小心着点,快将这些画像送去长乐宫。” 然后他又单独差人去长喜宫通知苏贵妃,就说圣上有令,命她前往长乐宫品评待选美人的画像。 小内侍低头应声,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一行十数人,乌央一片的来到了长乐宫的院前。 任路身着软甲,腰挂刀剑,健壮的身躯直挺挺地站在正门前方,两侧分别站着他下面的侍卫。 他双眼微眯,很快便认出了那一行人为首的是勤政殿的郑公公。 于是表情稍微放松了些,待他走近时,恭敬一礼,道:“请郑公公稍等片刻,容属下前去通报。” 这是君星怀亲下的口谕,任何人靠近长乐宫都要先核实身份,得到季落落首肯后方可放入。 郑公公脸上堆着笑意,连连应声道:“应该的,那有劳任侍卫了。” 片刻后,郑公公带着这群内侍出现在了季落落眼前。 他自认深谙人心,可是对长乐宫里的这位却也有些拿不准。 就比如现在,圣上让季淑妃来评选待入宫的美人,就不怕她不高兴耍小性子? 他那双小眼睛闪着精光,不留痕迹的观察着季落落的神色。 只见季淑妃眉眼带笑,一副终于有事儿干的了样子,倚着铃兰的手臂从榻上慢慢起身。 自从有了身孕,她就被一大群人小心伺候着,吃穿用度,无不精心。 君星怀一向不喜铺张,连他的勤政殿都没有这个规格。 却特意交待任何人不许苛待长乐宫的日常用度。 宫中之人一向趋利避害,就算他不说,一切资源自然也会主动向长乐宫倾斜。 但他既然强调了,那就是代表若有人做不到位,便是犯了帝王的忌讳。 轻则被杖责,重则掉脑袋。 郑公公见季落落站起了身,连忙让内侍们将画像举到一个适合她观看的高度。 季落落从头到尾逐一看过去,十几人中苏家占了两人。 得益于君星怀不遗余力的向她吐槽,她大概也知晓了前朝大臣们各自所在的阵营,这些女子身后的家族就是出自于这两边,泾渭分明。 这哪里是选美人,这是选美人的爹吧...... 季落落在心里暗自感叹,像她这样的普通商贾出身,不出意外的话,本来是没有半点机会能走到圣上面前的。 此刻,君星怀却让她在这里对这些贵女们评头论足,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喷得体无完肤。 他这哪里是替她分担火力,明明是吸引火力! 果然,一到关键时刻,男人都是拖后腿的。 想到此,她不禁蹙眉,撇着嘴,回到榻上坐着玩丝帕去了。 郑公公见她方才还高涨的兴致又突然消失不见,只得陪笑道:“淑妃娘娘莫急,圣上也让苏贵妃一同品评,方才奴才已经让人去通传了,您请稍候。” 苏卿卿也要来? 那要是有苏贵妃在,就更不劳烦她来操心了。 说话间,任路就来通传了。 季落落道:“快请贵妃进来,对了,任路,你待会儿也进来。” 眼前的男子略微一愣,他不禁看向旁边的那一排画像,不知主子是何用意,于是面色如常,点头应了下来。 苏卿卿来的稍晚了一些,看得出来,她有精心打扮过。 现在宫中即将要迎来新人,据她所知,有些下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想着疏通关系离开长喜宫。 这情景倒是熟悉,当初也是有一批人连夜从长乐宫跑到了长喜宫...... 她倒要来看看,什么样的新人能让他们如此积极。 “见过贵妃姐姐。”季落落略微颔首,刚要起身便被苏卿卿扶起。 “妹妹免礼,你我姐妹不必如此生分。” 苏卿卿挂着柔和的笑意,刚坐在她身侧,视线便径直看到了中间的两幅画像,那抹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为何没有人提前告诉她,她两个妹妹也在此次纳新之列? 她虽然没办法得到圣上的宠爱,但若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与她争宠,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羞辱。 当初,在选帝妃一事上,两位妹妹均表示不与她争抢,如今她们的画像却被送入宫,难保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 那么,想促成这事的人,就只有姑母或者父亲了。 父亲之前明明说过力保她一人争夺后位,这才过去短短数月,他会急着将莹儿和兰儿送进宫吗? 难道是太后姑母?可她为何不透半点口风......是怕她从中作梗,坏了她的计划? 短短一瞬,苏卿卿的脸色从白到青,又从青到白,在喝了一口热茶后,终于是又缓了过来。 第140章 打探 季落落以前不太懂,她从小条件优渥,被富养着长大,明明应该心思单纯,却总有一丝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凉薄。 后来,直到她遇见了云瀛,才渐渐的想明白,这种凉薄并非是冷血,而是从骨子里就缺乏安全感。 云瀛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媒人踏破了云府门槛要送进妙龄女子给她爹续弦。 而自己的母亲常年理佛深居简出,虽有父兄悉心照顾她,却总是害怕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开自己。 日子久了,她就养成了一种习惯,许多事情就让它们自然发生,因为强求是没有用的。 就好比进宫这条路,望到尽头,最坏的结果不外乎就是失宠,或者犯了那个男人的忌讳被打入冷宫,然后香消玉殒。 那么,只要还没坏到那个程度,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如若大运真要差成那样,说明这一切非人力可以扭转,她来到世间潇洒走一回,当过纨绔做过皇妃,也不亏了。 不过,苏卿卿肯定不这么想,她出身高贵,根本无法忍受自己的人生高开低走。 所以,即便表面上装得再云淡风轻,她的行为还是会出卖她。 “妹妹觉得如得如何?“苏卿卿在画像前转了一圈,试探着问道。 “呵呵,画中的每一位女子都很美,但怎么看起来都差不多。”季落落坦白自己不擅长丹青,自然无法比较。 ”是啊,花团锦簇,着实难选。“苏卿卿蹙眉,也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郑公公听见她们的对话,只能陪着笑,提醒道:”请两位娘娘慢慢品评,奴才不急着回去复命。“ 他嘴上是说不着急,但潜台词却是:赶紧选,而且必须得选,圣上还在等着呢...... 季落落听明白了,她开始撺掇苏卿卿,道:”姐姐在后宫位份最高,识人断物的本事也非常人能及,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妹妹我对这些人都不甚熟悉,就请姐姐多费心为圣上分忧吧。“ 苏卿卿正担心季落落选她那两个妹妹来恶心她,听她这么一说,生怕再拖下去会生出变化,于是面向郑公公,随手一指。 ”张大学士的嫡长孙女张攸然,书香门第,秀外慧中,本宫认为可以作为候选。\" ”对,我也赞同贵妃所选。“季落落在旁边点头,眼神不经意的瞄向那幅画像,她真佩服苏卿卿的记忆力。 郑公公轻嘘一口气,好歹有个了结果,终于可以交差了。 “多谢二位娘娘,奴才记下了,若没其他的事儿,那奴才就先告退了。”他弯着腰行礼,态度谦卑的退了出去。 殿内瞬间清静了下来,季落落并没有屏退下人,所以任路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只能继续站在一旁。 苏卿卿也没有留下来喝茶聊天的心情,她悬着的心还没有完全落下,简单寒暄两句便匆忙离开了。 铃兰见闲杂人等都离开了,紧绷的小脸儿终于垮了下来。 她家主子的心是真大,圣上都要有新欢了,她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季落落今日穿的衣裙颜色不似以往艳丽,而是淡淡的藕色,衬得她难得有一丝温婉的气质。 她倚靠在精致的雕漆床榻上,看向在一旁站立的任路,神色严肃、目不斜视,顿时玩心骤起,问道:“任侍卫,你方才可看清了那些画像。” 任路一怔,他没想到她能问他关于画像的问题。 不过,季落落既然让他留下候着,定然有好的缘由。 他只好恭敬着行礼,然后沉下声音说道:“回娘娘,略微看了一眼。” “看了就好,不知道以男子的眼光来看,那些画像之中谁最美?” “......”任路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季落落将身子微微前倾,一脸好奇,追问道:“说说看,谁最美?要说实话。” “属下......属下认为,娘娘最美。”他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答非所问的话来。 “噗嗤”一下,站在他对旁的铃兰一个没忍住先笑出了声。 季落落不禁摇头,如果他这是拍她的马屁,那不得不说,还是挺受用的。 “你进宫多久了?”自从任路被君星怀点名提拔,她还从未与他这样聊过天。 侍卫们通常都在院外值岗,若没有下令不会随意靠近她的殿前。 这阵子她光顾着安胎,外面的事情能不理就不理。 “回娘娘的话,快半年了。”他低着头,没有刻意讨好的表情,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季落落看似无意的问着家常,实则想探一探他的来历。 “属下还有一个妹妹,但几年前她不幸夭折,所以,没有亲人了。” 季落落一愣,手中的丝帕随即飘落,正巧掉在了任路的脚下。 他连忙半蹲下拾起,然后挪动脚步,双手恭敬的奉上。 那丝帕上面熏着香,他不经意的嗅到了一丝味道,连忙屏住呼吸,生怕冒犯到她。 季落落倒是没有注意到他这细微的表情,于是又问:“那入宫之前你可有做过什么营生?” 任路道:“属下从小习武,没念过什么书,所以只给大户人家做过几年护院。” 她闻言下意识的点头,暗自思量着,纤细的手指不停摆弄着那条丝帕。 听起来此人身世凄凉,经历却是比较简单,希望是她自己想多了...... 郑公公回到勤政殿的时候苏太后已经不在这里了。 君星怀见他出现在殿内,便放下手中沾着墨汁的毛笔,有些急切的问道:“如何?淑妃她有说什么?” 郑公公才刚站稳,还没等喘口气,大脑又开始飞速转动。 “回圣上的话,淑妃娘娘说同意贵妃娘娘的建议。” “苏卿卿?她意属谁?”不会是她那两个妹妹吧?君星怀在心里默念。 “贵妃娘娘说张大学士的嫡长孙女张攸然,书香门第,秀外慧中,可以作为候选。”郑公公原话又学了一遍。 难得她识趣,没有想着把后宫变成他们苏家的后院。 所选之人竟然也不是苏相一党家的女眷,这是在向他表忠心吗? 若苏卿卿日后都能安分守己,倒是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个相对好一点的结局,也算全了儿时的那一点情份,就看她自己如何选择了。 君星怀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随口一问:“淑妃的态度如何?” 郑公公轻歪着头,好似在努力回想,片刻后说道:“恕奴才斗胆,淑妃娘娘好像有心事,不是很开心......” “哦?”君星怀猛然睁开眼睛,整个人瞬间来了兴致:“你仔细说说。” 郑公公眼神微闪,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继续回道:“淑妃娘娘在画像前走了一下就回榻上歇着了,贵妃娘娘来了之后细细看了良久,后来如您的要求选出了一人,淑妃娘娘就说由贵妃娘娘作主即可。” 君星怀紧缩的眉头终于完全舒展开来,苏卿卿如何选人他不感兴趣,可听闻季落落不开心,他倒是十分高兴。 她表面上让他纳新人,背地里还不是在吃飞醋。 想到这一点,他眼前成堆的奏折开始变得十分碍眼,恨不得马上飞到季落落那里。 “你去通传一声,今晚朕要去长乐宫用膳。“君星怀目光的突然凝滞了一下,又说道:”对了,你记得把那只血红玉镯装好带上,朕要送给淑妃。” 第141章 反诗 今日朝堂之上,御史台有人上奏。 说要参劾翰林院萧长林与萧尘溪父子勾结逆党,妄图扰乱圣听,现已有人证物证,请圣上明察。 此话一出,满朝震惊! 云霁挺直着身子,慢慢握紧了自己的手,极力控制自己想要冲上前的冲动。 萧家父子的品级还不能上朝议事,此刻还不知道已经有脏水泼到了他们的头上...... 君星怀当即黑脸,他有想过苏相定会阻拦自己用人施政,不曾想竟然胆敢罗列谋逆这个罪名,这是想把萧家父子往死路上逼。 弹劾一出,立刻有大臣出来附议,说萧家勾结逆党祸乱朝纲,万不能吊以轻心,还请将萧家父子打入天牢,严查周边必定还有同党。 这就差直接点名了,君星怀强压怒火,将视线落在睿王和云霁身上。 君星渊冷着一张脸,看向在朝堂中间跪下的两个人,一字一句的问道:”两位大人急什么,既然已经有了证物,不知可否让本王过目?“ 他这话一出,很快也有人站出来说谋逆的罪名不可随意定论,两位萧大人平日素来品行端正,口碑极好。 云霁始终一言不发,他这个时候说不说话也不重要了。他早已经与萧长林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睿王接过那木匣,打开一看,所谓物证就是一张按着血色指印的认罪书。 他快速扫视一番,那供述之人曾与萧溪尘师出同门,师承同一位先生。 那位先生德高望重,早年曾短暂入仕,后来辞官隐退,各处游历。 此人揭发自己的老师曾着有一本诗册,上面有评判先皇政绩的诗句,说那些诗句在言辞之间有蛊惑煽动之意。 近日尹州有小股武装意欲造反,好在被镇守在那方的龚执将军及时剿灭,这本诗册的原本就是在叛军首领家中被发现的。 而这诗册之中竟然也有萧家父子署名的作品,显然与逆贼关系密切,很可能就是同党。 木盒之中附有诗册的手抄本,君星渊翻到一页据说是萧溪尘的诗作,参劾之人认为此诗暗讽先皇在位时发动对北燕的战争是劳民伤财,动摇国本,不配为大盛天子。 先皇在位二十余年,与北燕数次交战,上到朝堂下至民间的确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可事实证明,大盛后来的和平都是征战拼杀出来的结果。 否则北燕就会连连来犯,边境乃至腹地的百姓将苦不堪言。 若这诗作是真的,那么皇兄断不可能容忍父亲蒙受这样的污名。 若这诗作是假的,那么只能说对方想要构陷萧家父子挑选的角度非常高明,圣上不可能含糊带过,势必要下令严查。 这一查至少数月,一应繁复手续走下来,户部换人的事情大概早已经尘埃落定了。 那么最开心的莫过于苏相和林之峰。 背景、事件和相关人物精心搭配在一起,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仅能铲除他们在圣上面前的阻碍,还能震慑其他反对的人。 君星渊心中一凛,转身向君星怀使了个眼色,然后将木匣递给了郑公公。 君星怀只看了一遍就直接将木匣重重摔在地上,大声呵斥:”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先皇!“ 下面的大臣们见他这反应,瞬间都跪了下来,高呼圣上息怒。 ”来人,将萧长林和萧溪尘押入天牢,没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视。此案交于刑部与大理寺联审,三日后再来见朕。“ 说完这些话,他便拂袖从侧门离去,留下满朝呆愣的群臣,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苏相始终垂着眼眸,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见圣上已经下了朝,也就率先离开了。 林之峰屁颠儿的跟上,他那轻快的脚步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想必这就是苏太后所说的力保他上位,没想到手段如此狠辣,看来这一次户部尚书的位子定能落袋为安。 君星渊面色凝重,随即也跟着去了勤政殿,却被郑公公告知圣上方才震怒,说暂时不见任何人。 他心里突然没了底,不知方才皇兄到底有没有看懂他摇头的意思...... 于是,在殿外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皇兄,臣弟求见。“ 啪的一声,茶杯被君星怀从屏风里面扔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瞬间碎裂成渣。 ”这就是你给朕选的好人!与逆党同心的一对父子,朕竟然还委以重任,你也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 此言一出,吓得内侍宫女们全都跪了下来,一个在原地瑟瑟发抖。 如果连睿王都被如此对待,说明圣上此刻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他们可不能犯错,否则容易丢了小命。 君星渊抿直嘴唇,要说方才他还有几分怀疑,此刻倒是放下心来。 皇兄他这戏演得是不是有点过了?大概他自己还未察觉...... 还让他闭门思过,自从他领了都城司的差事以来,能踏实在府里待上几天都是奢侈,若真这样消停歇着倒还好了。 君星渊生怕他又临时加码,准备先回去躲清净。 刚转身挪了两步,就看见云霁正缓步走上台阶。 他抬手一礼,说道:”云大人请留步,皇兄他刚说过,不想见任何人。“ 云霁停住脚步,不由看向前方的殿门,他方才还以为自己也会被牵连关押,没想到圣上并没提他的名字。 而站出来弹劾的朝臣大概也想着见好就收,没有步步紧逼,所以此刻的他还能在宫中自由来去。 云霁叹了口气,无奈收回视线,不由得看向眼前的男子,然后将身子凑近了一些:”睿王明鉴,萧家父子断无可能勾连逆党,还请殿下您在圣上面前......“ 他话还没说完,郑公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侧,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云大人,圣上有旨,命您即日起在府中静思,无诏不可入宫,尤其是天牢重地,绝对不可靠近。“ ”是,微臣遵旨。“云霁垂首行礼,看向睿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步履沉重的离开了勤政殿。 君星渊伫足在原地,并没有急着离去,他看向云霁萧瑟的背影,眼里也带了几分同情。 他能很快摸清楚圣上的心思,而云霁到底与他不同。 一朝祸起,关心则乱。 萧长林是云霁的同袍好友,萧溪尘则是他的乘龙快婿,如今那父子一同遭难,就算云霁本人再睿智淡定,也很难确定圣意究竟如何。 毕竟谋逆的罪名无论放在哪个帝王面前,都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苏相颠倒黑白的手段用得炉火纯青,明明是他自己行尽谋逆之事,却还能轻松的将这个污名扣在他人头上。苏家连私兵都有了,如若陷害不成,那么大概率会直接将一切阻碍之人清除掉。 君星怀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果断将人都放在眼皮子底下。 第142章 夜访 天牢之内还有禁地,就位于最上一层,东南一隅,由禁军直接看守。 这里可以算得上是都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君星怀已暗中交待亲卫,若有人胆敢无诏硬闯禁地,杀无赦。 出宫之前,君星渊便特意绕路,来到天牢附近。 他站在不远之处,凝望着那处青灰色的建筑,在乌云之下更显阴沉。 如果他猜的不错,皇兄应该还会让都城司介入此事,只不过,不是现在。 今日苏相看似占据了上风,不知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里面他的同党会不会联起手来,将此案颠倒黑白? 皇兄应该也想看看他们是否会秉公处置。 他又静静了待了一会儿,才向宫门走去...... 高大的马车在王府门前缓缓停下,君星渊人还未下车,马车外便传来阿离的声音:”王爷,云小姐来了。“ 他瞳孔闪着细微的光,唇角微微勾起,整个人立刻起身撩起门帘,刚好看见她纤细的身影正立于台阶之下。 ”怎么不进去?“问她的同时,他的目光看向两边的侍卫,那眼神似乎有些不悦。 侍卫们见状连忙行礼,有一人开口解释道:”启禀王爷,我等不敢怠慢贵客,只是......“ ”是我要站在这里等你的,与他们无关。“云瀛迎上前去,就算她努力维持镇定,也能看出神色有些焦急。 君星渊瞬间懂了,她能出现在这里定是为萧家父子之事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方才因见到她而激动的心绪,来到她面前用一贯淡漠的语气道:”随我进来吧。“ 云瀛垂下眼眸,轻咬嘴唇,她也不能指望着在大门口就将来意说明白,只能让小桃留在外面等,独自跟随他走进了王府。 此前,云霁回府带来了那个坏消息,她只觉天旋地转,连忙扶住她爹的胳膊,强迫自己站稳。 后来听闻她爹与睿王在勤政殿外已经打过照面,便让云霁立刻来王府打探消息。 她不信君星怀会看不出来这是苏相他们故意构陷,就算圣上一时气糊涂了,睿王也会出面提醒他的。 或许,这其中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想到此,她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云霁坐下沉思,说他也希望圣上对萧家是信任的,只不过既然已经下令调查,就不可能短时间内收回成命,牢狱之灾暂时是免不了了。”至于睿王那里,圣上已下旨,睿王与我无诏不可出府,也不可以进宫。“ 书房内,烛火忽闪着,照得云瀛的面容愈发凝重。 ”爹,女儿去吧......我去求他。“ ”皇命难违,即便是睿王,也是圣上的臣子,不可以僭越行事。“ 云霁其实还有另一层担心,女儿这时候送上门,他怕睿王会趁机提出什么出格的条件。 毕竟,君星渊身为皇亲国戚,生来就拥有常人没有的特权,就算他想相信睿王的人品,但在人性面前,很多事情不是相信就可以。 即使他也担心老友与女婿,但在他心中,女儿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可是天牢阴寒难耐,女儿担心萧伯父的身体,还有溪尘,他必定愧疚是自己连累了萧伯父。所以,哪怕能探得一些消息,或者让他们在里面舒适一些,我们都要尽力争取。如果说天底下有人能影响圣上的决断,那这个人也只能是睿王了。“ ”的确,圣上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天牢,现在无人知晓他们父子是什么情况。“ ”圣上不是把案子交给邢部和大理寺了吗?“ ”那里面都有苏相的党羽,或许主审之人尚可以秉公处理,那更加说明我们无法从他们口中探得任何消息。“ 云瀛不禁陷入了沉思,季落落怀了身孕,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忧心。 至于墨轩,他才入相府,再说苏相铁了心要铲除异己,他说的话也不可能影响到苏相的决断。 看来,也只有去找那个人了...... ”你愣着做什么,坐吧......“君星渊低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云瀛一晃神,才发现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而她自己因为还沉浸在方才与她爹相谈的情境之中,没有发觉他的靠近。 她稍微后退一步,脚下差点踩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那白团子敏捷的躲开,瞬间跳在一旁的木椅之上,”喵“的一声警惕的看着她。 ”父亲已经告诉了我今日发生之事,你可知他们现在情况如何?“云瀛没有坐下叙话的心情,她只想尽快探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皇兄不许任何人靠近天牢,也包括我。“君星渊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眸愈发幽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云瀛微微摇头,喃喃说道:”这不太可能,萧伯父为了户部的账目呕心沥血,圣上怎会不知此事关乎国本,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们同时遭到弹劾,不是太巧合了吗?“ 君星渊看她努力压抑着惊慌的神色,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 ”你很担心他?“他垂着眼眸,意有所指。 ”是,你知道萧伯父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天牢苦寒,他又受到此番惊吓,我怕他熬不过去。“云瀛眼眸噙着泪,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我是说,另一个萧大人。“ 他话音刚落,云瀛眼角的那滴泪便悄然流下...... 君星渊下意识的伸出手指,替她抚去了那行泪,下一刻又仿佛被烈火灼烧了一般,立刻将手指收回。 他转过身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君星渊......“她语气轻缓,试探的唤了一声。 君星渊的背影不禁一颤,他一直盼着她能这样轻柔的叫他的名字,已经盼了很久。 两人都沉默不语,时间在缓慢流逝。 室内的炭火发出阵阵声响,小蓝蜷缩在火盆边已然熟睡。 ”王爷,宫中来信!“阿离清瘦的身影出现在窗外,他将脸靠近窗户,边说边听里面的动静。 几乎是瞬间,君星渊双手拉开房门,低声问道:”可有说何事?“ 第143章 同行 阿离越过君星渊的肩膀,偷偷瞄了一眼云瀛,才低头回复道:”圣上有令,请您即刻进宫议事。“ 云瀛闻言不禁看向君星渊,眼中瞬间燃起了些许希望。 她就知道,君星怀一定会让睿王出面调查此事,非常时期他怎么可能会相信旁人? “我与你一同前去,可好?”她不假思索的说道。 君星渊微微转过身,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她,似乎没想到她能这样说。 云瀛这才意识到她说的话有些唐突,那可是皇城,又不是随便谁家的府邸。 “我的意思是,我不进宫,就在宫门外等着你,好吗?”她走上前,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袖,态度看起来十分谦卑。 君星渊将视线缓缓移到她的手指上,然后又看向她的脸,沉默无言。 她脸上那道泪痕还没干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拒绝。 第一次有女子这样对他说话,其他的基本上光是看他一眼都会吓得噤声,更别提靠近了。 上一次见她哭泣还是为了回去与那个人共度新婚之夜,她对他声色俱厉,那般绝情。 如今,她还是为了那个人,竟然能这样在他面前伏低做小,苦苦哀求...... 一种莫名的烦躁之感涌上心间。 本想要拒绝她的话,刚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狠下心来。 一直以来,能走近他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女人。 而她从最初的莽撞冒失到后来的逃避闪躲,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是唯一一个靠他最近的女人。 君星渊压下心里翻滚的情绪,用冷淡的语气说道:“想来就来吧。” 马车一路急驶,进宫一事不能耽搁,云瀛用力蜷缩在车厢一角,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摇晃得太厉害。 君星渊闭着眼睛一直假寐,即便如此,他也能近距离的感受到她的气息,情绪反倒平静了不少...... “君星渊,你说,圣上会如何处置?”云瀛知道他在装睡,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君星渊睁开双眼,幽幽的看向她,说道:“即便是我,也不能随意揣测圣意。不过,皇兄睿智,此案关乎国本,必定妥善处置。” 这说了等于没说...... 她心底不禁蹿出一股无名火。 皇权至高无上,若圣上认为你有罪,你甚至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她索性也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眼前的人。 睿王府距离皇城要比云府近上一些,很快到了目的地。 马车在宫门前停稳,君星渊随即解下身上的大氅,直接将它按在了云瀛的身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人已经撩开门帘下了马车。 云瀛来不及说谢字,只能伸手打开车窗,看到高耸的宫墙在微光中绵延至远处,君星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宫门之中。 她收回视线,顺手关上车窗,陷入了沉思。 不知萧溪尘此刻在做什么,他一向心思机敏,对朝堂规则也有几分见解,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此事是何人在背后捣鬼。 这个背后之人看似对付的是他和萧伯父,其实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是圣上。 在这场博弈之中,绝大部分人都只是棋子,而非执棋之人。 但是,棋子也有棋子的价值,谁都不想枉死。 只要他们没有性命之忧,前面必定会是坦途,希望今夜能等到好消息...... 通往勤政店的路已经被特意清理过,此刻除了君星怀的亲卫并无闲杂人等。 季落落坐在车辇之上,吩咐抬辇的宫人再走快一些。 此前她焦急万分,本想在长乐宫内等君星怀前来,但眼看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内侍通传,想必他又是要宿在暖阁。 她心系云瀛,可直到天黑也不见她送进半点消息,大概也是不想烦扰自己。 听闻云大人也被禁足在府中不得自由,她自然也担心云瀛承受不了这样的突变又求助无门,只能亲自前去打探一番。 派了内侍打听到君星怀还未歇息,待会儿看看他的态度再做打算。 车辇缓缓放下,还未等侍女上前,有人已经先一步伸出手臂,准备扶她走下来。 “娘娘当心脚下。”任路的语调略微沉闷,与他的人差不多,只埋头干事,不怎么说话。 他身材健壮,穿着软甲仿佛一堵高墙,刚好为她遮挡住前面的冷风。 季落落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将手搭他的胳膊上。 郑公公远远的看见侍卫小心搀扶着季落落走上台阶,便麻溜地跑进殿内通传去了。 君星怀放下手中的奏折,赶在她进来之前,已经绕过屏风来到了她的跟前,亲自扶着她走向书桌一侧的软榻。 季落落松了一口气,起码他没有忌讳她在此时前来打扰,那便还有探得消息的可能...... 她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用柔软的小手抚摸他的发丝,然后手指轻轻发力,为他来回按摩发间的皮肤。 君星怀双眸微闭,尽情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显然季落落已经沐浴过,她身上隐隐传来的香气沁入他的鼻间,让他紧绷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今日朝野上下被搅得一团乱,那些前来勤政殿打探消息的朝臣都让他赶了回去。 不过,他也是今日才发现,在这满朝臣子之中,行事中正之人大有人在。 苏相为萧家编造的可是谋逆的罪名,这个时候,不是谁都敢沾上边的。 那些敢前来为萧家父子鸣冤的人,他都逐一记录了下来。 季落落顺势靠在他的胸膛前,说她特意带来了滋补的汤水。随身的侍女适时出现在不远处,低头端着那碗温热的补品。 “难得你还想着朕,端上来吧。”君星怀稍微松开了她,坐直了身子。 “圣上何出此言,臣妾不想您,还能想谁?”她假意推开他,娇嗔道。 “自然是他,如今你的心思全在他上面,都没发现冷落了朕。”他一边用手指轻触她的小腹部,一边认真抱怨着。 季落落失笑,不免做出嫌弃的表情。 这倒是不假,她现在的确很注重自身的调理,特别到了晚间,有时候也顾不上送些吃食来嘘寒问暖了。 而君星怀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待想起时已经深夜,又怕临时过去扰她休息,只能宿在这边的暖阁之内。 没有温热软玉在身侧,这勤政殿就更加清冷了。 不过,最近苏卿卿倒是来了几次,送了吃食就走,倒还算识趣。 所以君星怀也就没让人再拦着。 若不是苏相的关系,她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但他早已言语明确的提醒过她,如今的日子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碗汤水很快见了底。 此时,郑公公匆忙上前通报,说睿王到了。 第144章 留宿 季落落特意观察君星怀的表情,发现他对睿王的到来并不意外。 她立刻想到日间听闻圣上将来求见的朝臣都挡在门外,连睿王都没见,而这个时间他突然出现在勤政殿,显然是有要事相商,或许正是她想要探寻的事情...... 想到此,她抬眼望向君星怀,柔声道:“要不,臣妾去暖阁等着?”意思是她还想再陪他待会儿。 君星怀点头,眼中有宠溺的笑意,轻抚她的手背道:“去吧,小心点身子。” 勤政殿的暖阁就在御书房旁边,仅隔着一道门,也就是说,他们谈话的内容,季落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圣上既然同意她留在这里,说明他与睿王相商之事不需要避讳她。 她这算光明正大的偷听。 见到睿王之后,君星怀一改与季落落相处时的轻松神态,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今日的证人和证物,你如何看?” “回皇兄,不管是那人还是诗集,出现的时间都过于巧合。仅凭这一点,就不得不彻查。” “所以朕便顺了他们的意,彻查逆党反诗一案。” “臣弟刚接到消息,数日之前苏相曾夜会龚将军,而此次的逆党正巧是龚将军带人铲除。不仅查到了这本诗集,又寻来了当年萧溪尘的同窗作为人证,这番筹谋可谓用心良苦。”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君星怀勾起嘴角,他如果猜的不错,下一步他们没准就会将萧溪尘的那位恩师抓起来送到大理寺眼皮子底下。 “大理寺卿又岂会看不出这是苏相故意为萧长林设的局,他既不想帮苏相构陷您的人,也不想彻底得罪他,所以只要拖延个数月,年后诸事繁杂,户部必定要有一个主事之人。到时再探您的态度,便可以结案了。”君星渊推演了一下后续,费力设下此局不过就是为了争夺户部的控制权。 君星怀似笑非笑,这些老油条一个个算盘打得都十分精明。 不过这话的确提醒了他,户部这个主事之人需尽快定下来,不能再拖了。 “他们很安全,朕跟萧老大人说,让他踏实在天牢里住下,一切吃穿用度朕都包了,每日自会有人给他送去要审核的账目。就是条件艰苦了些,朕已经命他们多添炭火,也添置了不少御寒的衣物。” “那萧溪尘呢?”君星渊的眼前浮现出云瀛双眼含泪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朕当然也不能让萧爱卿闲着,翰林院是不缺干活的人,但修缮佛经这差事一般人可做不来,他就是最好的人选,朕都替他想过了。” 眼下这局势,将他们留在宫里,反倒更安全一些。 君星渊垂眸思索片刻,说道:“还是皇兄思虑周全。” “对了,萧爱卿对朕安排给他的差事并无异议,不过言语之间像是担心家眷会受到惊吓。” 家眷......君星渊听见这个词身子突然僵硬了一下。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才嘴角轻扯,淡淡的回应道:“他担心的没错。” “哦?”君星怀一个挑眉,眼睛直直的看向他。 君星渊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闪烁,开口道:“云瀛此刻就在宫门之外,臣弟也劝不走她。” 季落落躺在暖阁之内,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兄弟二人谈论萧家的案子,见圣上并没有钻入对方的圈套,也就放下心来,想着明日就派人将消息偷偷送出。 不曾想正待她昏昏欲睡之时,竟然听到了云瀛的名字,整个人瞬间困意全无。 君星怀弯曲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眼里闪过一丝思虑,不禁抬头看向暖阁的方向。 本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看他连云霁都圈在府中,就是让更多的人相信他会彻查这个案子。可这个云瀛倒是相当执拗,竟然能找到睿王那里,还能一路跟到宫门外。 这要是日后让云霁和萧溪尘知道,难免会觉得他过于绝情。 他这个帝王,也是要顾及脸面的...... “罢了,你拿着朕的信物,亲自带她走一趟吧,记住,低调一些。” “是,臣弟会将她扮作小厮,见一下就走。” “至于这个案子,你先在暗处,替朕盯着大理寺和刑部,若是有新情况及时来报。” “臣弟遵旨。”君星渊微微低头,抬手一礼,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此,她便不会再哭了吧...... 君星渊离开后,暖阁里的季落落试探的唤了一声“圣上”。 几乎是在同一瞬,君星怀便撩开通往暖阁的门帘,颀长的身子倚在墙边,看着在那里装睡的季落落,唇边带着一抹笑意,打趣道:“你也满意了?” 季落落憋不住笑出了声,但人还躺在龙榻上不肯起身,她睁开美目,懒懒的伸出胳膊,很明显的在索要他的怀抱。 君星怀心头一热,大步走了过去将她揽入怀中:“朕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也是听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担心你那个小姐妹吧。她倒是命好,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满心都是她。”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有点酸溜溜的...... 季落落嗯了一声,娇声道:“臣妾也没想瞒着您啊,这不是还没说上话,睿王便来了。” “狡辩。”他哈哈大笑,说道:“既然你胆敢偷听,那朕便罚你今夜留在这里。” “可太医说......”季落落可没想到她只是来打探消息,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别拿太医来搪塞朕,朕问过那王谦,他说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影响到胎儿。” “......”季落落无语,一国之君竟然要向太医亲自过问这种事,她真的是服了。 君星怀已经开始手脚不老实了,他寡了几日已经忍到了极限,现在人都已经沐浴熏香来到眼前了,万万没有让她再回去的道理。 于是。在他刻意挑逗之下,季落落的娇喘声接连穿透几道房门,开始向勤政殿的四周蔓延开来...... 殿外值守的宫女们不禁咬着下唇,互相对视一番,面色绯红。 圣上英挺健硕,她们也都是正值花季的少女,说不羡慕季落落是不可能的,可惜人各有命。 有的人生长在民间,却能令微服私访的圣上一见钟情,进而下诏求娶。 有的人日日伴在君侧,盼望能承点雨露之情,却没有半分机会...... 过了许久,原来响动的声音渐渐消失,一切又重新归于宁静。 暖阁内,季落落已然熟睡。 君星怀慢慢起身轻吻她的额头,几日未见,这片刻的温存竟让他有些沉溺。 一直以来,他表面上看似温暖和煦,内里却十分冷静睿智。 季落落想要登上后位,没有显赫的家世,那么子嗣就是她唯一的筹码。 而能顺利怀上他子嗣的,必然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一切都是在他默许之下发生的。 前朝连年征战,新朝百废待兴,还有很多宏图大业等着他去完成,他现在断不会将精力全都耗费在后宫之乱中。 不过,他始终没有忘记身在季府时,被季石南问到那句话时自己窘迫的样子。 他会让那小子知道,只要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君星怀小心翼翼的替季落落盖好锦被,自暗格之中取出户部的账册以及萧长林附上的批注,细细看了起来...... 第145章 梦回 云瀛在黑暗中等待着,她就那样纹丝不动的坐了许久。 她一向自诩冷静,可皇权之下,普通人的生死皆在圣上一念之间,即便她将前后的逻辑推演了好多遍,也很难像往常那般镇定自如。 突然间,外面传来些许脚步声,她听着侍卫们纷纷唤着“王爷。” 下一刻,君星渊便已来到马车旁边轻敲车窗,低声道:“你换身衣服,随我进宫。” 进宫?!云瀛闻言连忙拉开车窗,撩起帘子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君星渊却没有看向她,而是侧着身子单手将一个深色的包裹递 了过来。 云瀛下意识的接过,打开后翻了翻,这里面装着的竟是内侍穿的衣服,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没想到,他竟然敢带到她去天牢重地...... 来不及惊讶,云瀛麻利的换好衣服,又用丝帕将脂粉擦拭干净,然后将长发挽起藏于帽中,一个斯文的小内侍就活脱脱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待走近他后,她还是迟疑的问了句:“我若进去,可会连累到你?” 君星渊抬手将她头上的帽子轻轻扶正,因为靠得太近,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远处宫门的灯火,让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看见他摇头,然后淡淡的说了句:“不会,跟紧了,别多话。” 云瀛便乖乖点头,伪装成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内侍,从旁边的人手中接过一盏宫灯,紧紧跟在他身后。 夜晚的天牢燃着通亮的火把,将这里照得宛如白昼,任何可疑之人都无处遁形。 君星渊凭借手中的信物一路畅通,二人直接向禁地方向走去。 经过层层守卫,云瀛终于看见前方有一道厚重的铁门。 君星渊停在此处,示意她单独过去。 云瀛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眼眶忍不住发酸,这短短几步路走得异常沉重,她必须抑制住难过的情绪,不能反过来还要让他们担心。 待她来到牢房之前,发现萧长林与萧溪尘他们同住在一起。 这里还算整洁,四面都是青灰色的石墙,仅后墙上方留有一块透光之处,即便是白天也不会有太多阳光照射进来,想来也是为了安全和隐秘。 烛光下,父子二人都在专注在眼前的案卷之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圣上只是留他们在这儿办差...... “溪尘......”云瀛轻唤一声,接着又道:“是我。” 萧溪尘猛然抬头,惊愕的眼神很快转为欣喜,然后又渐渐变成了担忧,他下意识的看向同样震惊的父亲,然后收回视线,连忙起身来到栅栏之前。 “你怎么来了,快走,圣上会责罚你的。”他刚握紧她的手指,又不舍的放开,催促她立刻离开此处。 云瀛轻轻摇头,开口解释道:“我去求了睿王,圣上知晓我来此处。” 她只能如实的说,否则怕是没办法与他好好说上几句话。 萧溪尘听到她提及了睿王,不禁愣在原地,手中的烛光随即照过来,微闪的眼神有些复杂难懂。 萧长林见状,只好打破沉默,也来到她面前,隔着栏杆温和的说:“是我们的不是,让阿瀛担心了。你父亲可好?” “还好,圣上命他暂时不能出府。” “圣上是在护他,此时他留在府中可以少一些纷扰,你让他莫要担心我们,清者自清,圣上自有决断。”萧长林轻抚胡须,说完便缓缓坐了回去。 云瀛下意识的点头,眼眸又转向了萧溪尘。 此刻他已经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将她的手指紧紧的攥在自己的手中。 “你哭过了?”萧溪尘凝视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看见到那抹泪痕处被冷风吹得有些微红。 他心头一紧,胸口痛得连呼吸都愈发艰难,只恨现在的自己不能将她拥在怀里。 云瀛将脸颊轻轻的贴在他的手指之上,她知道不能此地不能久留,只能这样表达对他的挂念。 萧溪尘的眉眼比方才柔和了许多,她心里始终是有他的。 “阿瀛,你不必挂念我,有它在,就好像你在身边一样。”他抚摸着手腕的那串沉香,好在他不曾摘下,如今才能有这点念想。 云瀛不禁轻笑,眼泪不自觉的又涌了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又哭又笑的......”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又捏着她的脸颊,说道。 难得萧溪尘打趣她,她知道,他是想让自己的心情好受一些。 此时,后面传来了低沉的轻咳声。 云瀛转过头,看见君星渊站在回廊的尽头,直直的望着她。 她连忙收回视线,对萧溪尘说道:“我该走了,照顾好父亲......我等你回家。” 萧溪尘默默点头,他很想淡然面对这分别,可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他。 云瀛不舍的松开他的手,刚走了几步,又回眸伫足片刻,才低头向前继续走去。 君星渊没等她走到跟前就率先转过身去。 他微闭双眸,深吸一口气,看到她与其他男人在眼前互诉情意,需要强大的意念来压制住自己想要爆发的情绪。 好在她也知晓此地不能久留,若让他看到她有什么亲密之举,难保不会上前将人强行拉走...... 见过了萧家父子,云瀛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下来。 上车前,君星渊特意交代待马车要缓行,于是回程晃晃悠悠的节奏成功的让云瀛睡了过去。 她还是坐在侧方靠门处,小小的头虚靠在窗棂处,裹着大氅的身子跟着马车晃动着。 静谧的车厢里只有他与她,君星渊抿着嘴唇,近乎贪婪的凝视着她的眉眼,然后慢慢看向她的红唇。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细微碎的声响从她口之中传出。 他本能的向前探出身子,将自己的耳朵贴近她的唇边。 \"君星渊……渊。\"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让君星渊的心瞬间激起不小的涟漪。 他的眼底满是震惊,难道,她的梦里也会有他吗? 君星渊缓缓伸出手指,想要触摸她额前的发丝,不过又怕自己不经意间的举动会惊扰了她的梦境,只好迅速垂下了手。 云瀛,若你对我哪怕也有一丝情意,就算背负骂名,我也要将你夺回来。 所以,你要离远一些,千万不要再像今夜这样莽撞出现...... 这些话他只能默默藏在心底,一旦宣之于口,恐怕她真的会躲得远远的。 微光之下,云瀛紧闭着双眼,身子却不时地颤抖着。 在睡梦中,她又回到了初到大盛的那一天,当时她的衣物被湖水打湿,冰冷又黏腻。 君星渊的身影突然出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燃后,迅速点燃了一堆篝火。 借着火光,她凝视着眼前冷峻又孤傲的男子,开口问道:“你就是大盛的睿王?” 君星渊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错,我便是君星渊。” 云瀛眨了眨眼,调皮地笑道:“君星渊,这个名字叫起来真拗口,要不我叫你阿渊如何?或者就单叫一个渊字?你更喜欢哪一种叫法?不过,这些称呼都够肉麻的,我还是叫你王爷吧......” 她只顾着笑,并没有留意到君星渊幽深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的光。 第146章 错过 第二日,云瀛悠悠转醒,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上面。 她缓缓睁开双眸,入眼处便是熟悉的帷幔,原来是在自己的卧房里,怎么感觉前一刻还在马车上...... 阳光透过窗纸直直地照射进来,看起来像是快晌午了。 身子有些绵软无力,她不由得眉头紧蹙,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正在不远处擦拭多宝阁的小桃猛然回头,见云瀛已经坐起身,她明显松了口气:\"小姐,您可算醒啦!\" 她连忙上前扶住云瀛,轻声回答道:\"快到午时了呢,您昨夜受了凉,回来的时候浑身发烫,把我们都吓坏了。\" 听到她这话,云瀛努力回忆着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脑中却只有几个模糊不清的片段。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君星渊问她冷不冷之类的的话,至于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则完全没印象。 说是,她又追问道:\"那我昨夜是如何回来的?\" 小桃的眼神竟有些躲闪,言辞也变得吞吞吐吐了起来:\"是,是睿王殿下他……翻墙进来,然后抱着您回房的。\" \"什么?翻墙?\"云瀛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之色。 他放着好端端的走正门不走,为何要翻墙? 好在,她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非常时期,都城司可以派遣暗卫守护云府,那么苏相自然也能指使他的亲卫在周围监视。 睿王的马车要是堂而皇之的停在云府正门属实是等于告诉苏相,云霁已经完全倒向了圣上。 云府已经在风口浪尖之上,以防万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爹可知晓此事?” “王爷才在您身边待了一会儿,大人便将他唤去了书房。” 昨晚,她让小桃先行返回云府向云霁报信,说睿王奉圣旨入宫,她要跟随其后,或许能打探到消息。 既然睿王有来过,想来父亲应当也已知晓萧伯父以及溪尘目前的状况,多少能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也仅仅只是稍作宽心而已。 “王爷离开后,大人见您受了风寒,便让阿富去前街的医馆把贺大夫请了过来。” “你是说贺汶?” 小桃点头。 云瀛轻呵一声,她爹可真行,不过是受了点凉,待她醒来自己配点汤药就可以了,半夜三更的还去折腾人家。 “贺大夫一直守在这儿,等天亮的时候您身子已经不烫了,他才回去的。” “就我和他......在这里?”她目瞪口呆。 “小姐您说什么呢,我和小秋也在的。”小丫头轻轻噘嘴,然后又问道:“您还要见贺大夫吗?” 云瀛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可真是瞎担心,除了君星渊,还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独闯她的闺房...... 贺汶是医者,为病患尽心费力是他的本能。 她突然想起来,最近有太多变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她答应方惜兰的事情还没时间去打探。 不过,她这个姐妹也真能沉得住气,竟然没有前来询问结果。 待她气色好些了,也该去医馆走一趟,顺便打听一下季落落的情况。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预感,朝堂之上还会有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云瀛知道最终圣上必定会是赢家,只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至于代价究竟是什么,目前无人知晓。 她不关心苏家能否覆灭,她只是担心墨轩无法全身而退,毕竟他与苏相是亲父子。 可入相府是墨轩自己的选择,他从不是鲁莽之人,这其中的得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是她,也只能当个旁观者。 想到此,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答应过墨轩会相信他,却不曾想,自己只能坐在这里被动的等。 其实,云瀛不知道的是,昨夜墨轩也去了睿王府。 她与他刚好错过,没有打上照面。 墨轩持有都城司的令牌,所以才能直接进入到王府的正厅。 夜已渐深,君星渊却还未回府。 整个王府异常静谧,除了有巡视的侍卫偶尔走过,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不过,有一只双眼泛蓝的白猫,仿佛主人一般时不时的出现一下,直直的凝视着他。 墨轩静静的喝着热茶,除了王府有猫这事儿略显诡异之外,这样宁静的氛围倒是让他难得的放松,不必时刻保持警惕。 他已经知晓了朝堂之事,苏相这一招先发制人的确切中要害,即便圣上不相信他为萧家父子编造的罪名,但也不得不下令彻查,好给群臣一个交待。 那苏相便能进一步扩大战果,继续寻找所谓的人证,编造更多虚假的证词,将种种罪行累加到无法被赦免的地步。 如此一来,被动的就是圣上和睿王。 所以,他们这边也要出其不意,最好能立刻反制痛击对方。 方法他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如今来找睿王商议,就是要获取他的支持,一击即中。 茶水已经喝了几轮,那只白猫大概也跟他耗不下去了,懒懒的蜷缩在他对面的座椅上,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突然,门帘被来人重重的掀起。 君星渊没有回卧房休息,而是来到了正厅,显然是侍卫已经告知他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墨轩起身行礼,然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等他把话说完后,君星渊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方才,墨轩所提之事的确会让苏相猝不及防。只是,苏家私兵的状况尚未完全查明,君星渊始终还是有顾虑。 毕竟,此事重大,不能有任何疏漏。 “以臣对苏相的了解,他不可能只等着圣上核实此案,这期间必定还会有其他行动,许灼之死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倘若此次萧家父子出现任何差错,对于圣上而言,损失的绝非仅仅只是两位贤臣那么简单。” 墨轩言辞恳切,继续说道:”不如,就让臣出面吧。“ “墨轩,我知你的决心。但那些名单和账册你都已经呈给了都城司,加上萧老大人此前清查出来的那一部分账目,圣上足以据此判定他们的罪行,根本无需你亲自指证。”君星渊微眯双眸,不留痕迹的观察眼前这道略显清瘦的身影。 私下取证是一回事,在朝堂对质又是另一回事。墨轩今日所言如此坚决,倒是很让他十分意外。 第147章 暗处 “王爷,臣反复考虑过,圣上的确可以徐徐图之,但苏相已经先发制人占了先机,只有子揭父罪才能震撼朝堂,给圣上反制的机会。”墨轩单膝跪下,郑重请命:“请殿下当机立断,唯有这样才能将苏相就地羁押,否则定会后患无穷!”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苏家的私兵借此机会揭竿而起,整个都城必将陷入危机之中。虽说禁军有能力平息祸乱,但城中百姓难免会沦为他们的人质。” “臣有想过,但兵贵神速,趁着苏相的注意力还在萧家人身上,眼下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君星渊还在沉思,当众揭发苏相的罪行看似是墨轩在发力,实则考验的是圣上的决心。 “你先回去等消息,明日我会进宫与圣上商议此事。若皇兄同意这个计划,那么数日之内就要将所有证据梳理完毕,至于诉状如何起笔,你可以先考虑一下。” 墨轩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却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身子有些颤抖。 室内寂静,哪怕是很轻的咳声也显得格外刺耳。 君星渊眉毛一挑,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似乎有异。 如此寒夜,眼前之人却只穿着单薄的锦袍,虽说室内足够温暖,但这一路上,他的身子恐怕早已被湿寒之气打透。 不过,墨轩稍微稳住气息,便利落起身,优雅地行了一礼,恭敬道:“王爷好生歇息,臣告退。” 话音刚落,他仿佛急着回去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墨轩离开后,阿离立刻走了进来,询问自家主子是否需要向宫中传信。 君星渊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此刻的眼神,任谁也无法窥视到他的真实情绪。 一直以来,朝堂诡谲多变,他早已养成了一颗多疑的心,很难真正去信任一个人。 可如今,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墨轩的言行所震撼,不知不觉间对他生出了一丝钦佩之情。 虽然墨轩的身体里流淌着苏家的血液,但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完全忽略掉这一事实,单纯地以个人身份去结交此人。 若说最初他还存有几分利用之心,那么时至今日,他却是实实在在地开始为墨轩的未来担忧起来。 毕竟,即便圣上有意赦免,朝中那些大臣们恐怕也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君星渊不禁眉头微皱,说道:“不必,明早本王亲自去一趟。” 或许只有都城司暗中运作,才能护他周全...... 夜半时分,相府的门前缓缓停下一辆马车,门口的一干护卫连忙上前,半跪行礼。 如今二公子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实,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眼下,各个院落都悄然无声。 殊不知,在相府暗处均隐匿着不同人的眼线。 苏莹莹正端坐在闺房之中,专注的凝视着一方手帕。 这手帕是有一日她与墨轩同游夜市之时,他买下送她的礼物。 明明知道这不过是条普通的帕子,但她却甘愿给它附加上一些其他的意义。 忽然,一名下人悄然来报:“二小姐,公子外出归来,刚进府门。” 苏莹莹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涌起一丝欢喜。 晚膳时,她听母亲说自己的画像已经被送入宫中,一怒之下气得摔了碗碟。 苏相大怒,直接下令将她禁足院中。 整整一夜,她在房间内急得坐立难安。自从墨轩来到苏家之后,她早已将入宫为妃之事抛诸脑后,一心只想陪在墨轩身旁,哪怕终生不嫁也可以。 可如今,不仅她的画像被送进宫里,就连妹妹苏兰兰的画像也一同送去了,如此看来,母亲显然是默许了这件事。 若是父亲执意要逼迫她进宫,那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眼下唯一能够帮助她的人恐怕只有墨轩了。 这大冷的天儿,下人们也不可能整夜盯着她。苏莹莹起灯笼,急匆匆地朝着墨轩所住的院子走去,她全然不顾所谓的男女之防,只想尽快见到他。 寒风呼啸,她步履匆忙,并未发现暗处有人正在窥探着她的一切...... 墨轩独自倚靠在床头,小厮刚为他倒了杯温水,便应声退下了。 将水一饮而尽,喉咙处的不适感却未能缓解半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难受至极。 他用力扯开衣领,试图减轻那憋闷之感,可咳嗽声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传出,一声接着一声。 最近一段日子以来,每到夜里,他的咳症便会变得越发严重。 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染了风寒,后来他开始考虑其他极端的可能性。 毕竟,每日居住于相府之中,面对的是大盛第一权臣,在他的府邸之中,怎么可能会有良善之辈? 倘若有人暗中对自己使用了什么手段,倒也并不意外。 自从踏入相府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想到此,墨轩微微眯起双眼,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寒霜,透露出丝丝冷意。 正因为如此,今夜他才会去拜见睿王,请求上朝参劾。 若继续拖延下去,他害怕自己支撑不到苏家被彻底清算的那一天......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一个轻柔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二哥哥,你睡了吗?” 墨轩一怔,随即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好略微凌乱的领口,才缓缓地走向门口,将房门推开。 苏莹莹一见到他,憋了许久的情绪涌上心头,毫不犹豫地将头靠在了墨轩的肩上。 她伸出双手紧紧环在了墨轩的腰间,抽泣着说道:“墨轩,我不想进宫,你帮我去说服父亲,好不好?” 墨轩的双手垂在身侧,沉默片刻之后,方才伸出双手,将苏莹莹从自己怀中轻轻推开。 他尽量维持温和的表情,轻声安慰道:“放心,即便父亲有心,圣上也定然不会再让苏家的女儿入宫了。” 听闻此言,苏莹莹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喜悦,不过这喜悦只是稍纵即逝,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点她也想过,但圣上不考虑他自己,不代表他不为别人考虑:“可万一圣上一时兴起,胡乱点起鸳鸯谱,把我许配给其他世家子弟可如何是好?” 墨轩稍稍沉思,然后说道:“以你的品貌才情,就算圣上当真赐婚,所选之人也必然会是都城有名的青年才俊。” 苏莹莹不禁摇头,这不是她想听到的话。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墨轩不可能知晓自己心中的那点心思,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宽慰她也是正常的。 此刻她来到这里,也不过就是来寻求一点慰藉罢了,早晚要嫁人,不如彻底放纵一回。 苏莹莹推着墨轩缓缓走进房间,双手自身后轻轻关上房门...... 竹林之后,有人将他们的举动全部看在了眼里。 一个女音嫌恶的说道:“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个祸害。” 身旁之人已经转身欲离开此处,道:“无妨,我们有防备。至于那个傻子,蠢笨无知,让她受点教训,日后也好乖乖嫁人。” 第148章 逃离 墨轩一脸震惊,他连忙推开苏莹莹,力道之大,连他自己也险些跌倒在地。 苏莹莹索性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全然没有她以往的温顺模样:“你能与林若瑄亲近,整日与她在外寻欢作乐,为何就不能与我?” “休要胡言!”墨轩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哆嗦着握拳,强压下怒意。 大事当前,他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压低声音,尽力安抚道:“既然你唤我一声二哥,自然明白为何。” “可我不在乎!”苏莹莹仰面直言,原本清丽的脸庞显得有几分扭曲。 她骨子里就不想承认墨轩是她的亲哥哥,自然可以随意粉饰这一切。 “你!”墨轩的眼底还是染了一层怒意,他踉跄起身,向前几步将房门推开。 冷冽的寒风瞬间吹入室内,他伫立在风中,冲着厢房大吼一声:“来人!” 片刻后,两个小厮裹着外衣匆忙赶来,当看到苏莹莹直接跪坐在地时,二人惊愕的对视一眼后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 “将二小姐送回去......”墨轩语气冷淡,说完却停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莹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墨轩缓缓走近,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莹莹,你我之间绝无可能。但若你真心想离开苏府,我会帮你达成心愿。不过,我只能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你回去想好,明日再来答复我。” 就当是还她这阵子相帮于他的人情...... 一旦起事,苏莹莹的命运也将被彻底改变,到那时,她大概会十分后悔今夜在此的所言所行。所以,他可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说罢,墨轩便转过身,不再理会她。 身后传来一阵啜泣声,夹杂着外面呼啸的风声,苏莹莹浑身颤抖着,眼神中却依然有几分迷恋,她任由小厮将自己搀扶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他的卧房。 终于清净了。 关上房门后,冰冷的寒气逐渐消散。卧房内只留了一盏灯,墨轩将笔墨在眼前铺陈开来,没有了外界的干扰,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索方才睿王所说之事...... 翌日,云府大门依然紧闭。 圣上让云霁不得出府,但没说旁人不能来拜访。 于是这几日总有好信儿的朝臣过来打探情况,因为萧云两家的关系非比寻常,如今一个直接被关天牢,另一个却好端端的在府中歇着。如此一来,他们也看不清圣上到底是想查还是不想查...... 云霁被扰得烦了,只能交代门房的下人,就说他身体抱恙,近日一律不见客。 只是,客人可以不见,但差事却不能耽搁。 李文君刚自凌州归来,静心法师将建造星图的图纸逐一看过并无异议,说可以继续编制工程细案。他便将图纸整车运来,准备就住在这里不走了,打算尽快将工期和耗费计算出来。 墨轩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牛马主动耕地的繁忙景象...... 他们二人也许久未见,如今正好在云霁的书房中重聚。 云霁暂时没在房内,墨轩的视线一直看向门外,上面厚厚的门帘虚掩着,刚好透了一道缝隙,可以窥探回廊处往来的人影。 李文君心中了然,他进府已有半晌,也没见到云瀛出现。 见墨轩脸色略显苍白,他便将炭火凑近了些,问道:“你身子可有不适?” 墨轩闻言连忙缩了缩衣袖,将双手隐藏其中,他这个义兄略通医术,若是此刻他要切脉,怕是就瞒不住了。 他轻笑一声,道:“你是知道我的,一直没有穿棉衣的习惯。” “以前在望星楼你几乎足不出门,穿得少些倒也无妨,可都城冷起来也是要命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什么不可掉以轻心?”一道清脆的女音自门外响起。 是她......墨轩豁然起身,他来云府就是打算见她一面的。如此一来,他便无憾了。 云瀛撩起门帘,缓缓走进了书房。 其实,就算墨轩今日没有前来,她也想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与他相见。 李文君得知云霁正在正厅会见几位下属,于是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就这样,书房里瞬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阿瀛……”墨轩凝视着她,轻声说道:“关于萧大人的事,你不必太过忧心,应该很快会有转机。”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透,他只能点到为止。 云瀛微微颔首,她已经知道内情,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要想彻底解决还需要一些时间,着急也无用。 她移步到墨轩的面前,近距离地看见他的面容,才发现那张原本俊美的脸此刻却略显憔悴。 云瀛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果断撸起他的衣袖,伸出手指搭在腕间。 墨轩不禁深吸一口气,他应该是竭力在掩饰,但她还依然能感受到一丝异常。 脉搏细若游丝、悬而无力,似乎是中毒! 她心中一惊,又凑近细细打量他的面容,发现他的眼窝比平日略显深陷,脸色更是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毫无半点血色可言。 墨轩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一时间被惊得愣在了原地,情不自禁地轻咳了一声。 云瀛蹙眉,就是这咳声,愈发证实了她的猜测。 可她不擅毒, 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他是否严重,但若有人能对他用毒,显然不可能抱着什么温和的想法。 “你这样多久了?”云瀛沉着一张脸,眼神犀利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她的语气冰冷而又锐利,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担忧。 墨轩像是害怕被她看透一般,迅速将头转向一旁,刻意躲避着她的视线,低喃道:“没多久,阿瀛,你不必忧心。” 他心中暗自懊恼,本来他最想隐瞒的人就是她,不曾想她竟如此敏锐。 云瀛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墨轩,相府绝非安全之地,你务必要尽快离开!” 墨轩静静地凝视着她,点了点头:“好,我会依你所言行事。” 说话间,他的气息已经平复了许多。 云瀛倒了杯热茶递到墨轩手中,说道:“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人,他医术不错,让他给你诊治我也放心。” 墨轩心不在焉地接过茶杯,下意识地抿了一口,回应道:“明日恐怕不行,再多等我几日如何?” 云瀛闻言嘴唇轻启,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有时候她真想不管不顾的呵斥他一番,明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为何还要独自去闯?难道大盛就缺你墨轩一人?可是她那该死的边界感,让她无法将这些宣之于口...... 云瀛只觉眼眶酸涩,心中的愤懑却无从发泄。 墨轩见她不悦,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搭上她的肩头,待快靠近时又停滞在空中,而后颓然放下。 “阿瀛,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垂下头,想柔声劝她,却恰好对上云瀛突然仰起的面容,她那双美目此刻噙着泪花,仿佛稍微一动就要滑落。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墨轩的瞳孔微微睁大,不知为何,那一夜她醉卧在榻的画面尽数浮现在他的眼前。 同样是眸中含泪,那夜却有嘤咛软语,自他耳边不断传来...... 墨轩的心猛然一阵抽痛,再也无法维持方才淡然的神色,他匆忙转过身,就这样丢下她落荒而逃。 第149章 定罪 年关将至,朝堂的氛围愈发压抑。 君星怀还未临朝,金銮殿上的大臣们便扎堆儿凑在一起,谈论各自关心的话题。 听闻圣上已经召见了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但萧家反诗一案究竟有何进展,目前尚无人知晓。 那些不忍看到忠臣被构陷的人,已经第一时间去勤政殿想要为他们父子求情。 不过,这些人也该庆幸君星怀只是将他们赶了回去,否则此时送上门的人基本都会被迁怒一波,成为炮灰。 还有人还通过云霁的状态来推断圣心所向,这几日看下来他似乎未受牵连,还在府中正常办差。 一时之间,众人也摸不清头脑。 于是,这一大早谈论出来的结果就是神仙打架,凡人保命,能躲就躲...... 殿门外的内侍高声通传圣上临朝,纷乱的议论声这才戛然而止。 君星怀刚坐上龙椅,君星渊便突然起身启奏,矛头直指苏相。 “启奏圣上,都城司经过多日缜密侦查,现已查明苏相、其子苏鸣以及苏家党羽暗中勾结北燕,大肆走私军械,以此中饱私囊。不仅如此,苏相还伙同苏太后集结朋党,肆意干涉户部政务,贪污挪用税银。其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实乃罄竹难书。现所有账册与往来密函在此,请圣上严查!” 此话如同一道惊雷,引得殿内一片哗然! 其实这些朝臣们对于苏相的所作所为早已心知肚明,只不过像这样公然站出来指证当朝宰相,却是自大盛朝建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而且是由睿王突然发难,此前没有一丝征兆。 谁都清楚,睿王深受圣上信任,他的言行不都是圣上默许的吗? 众人纷纷看向苏相...... 此时的苏相面色也稍显震惊,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跪地叩头,高呼冤枉:“圣上,老臣对大盛忠心耿耿,睿王所参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乃是有人蓄意诬陷,请圣上明鉴!”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陆续站出来不少人,放眼望去均是各部要职。 他们皆反问睿王有何铁证,苏相乃是重臣,万万不可随意弹劾,以免动摇大盛的根基! 坐在龙椅之上的君星怀始终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缓缓扫过殿下的众臣,似乎想要看清楚每个人的表情和反应。 这些人与结党名单中所写的大差不差,属实不冤。 等这些人的喊冤声告一段落后,金銮殿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殿外出现一清瘦的人影,此人一袭官服,手举诉状亲临大殿之上。 来人正是墨轩,他在睿王身旁缓缓站定,供认自己受苏相指使勾结官商输送利益,深感罪孽深重,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朝堂之上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苏二公子竟然会站出来参劾自己的亲生父亲,他这一番说辞可比睿王的那些话炸裂多了! 睿王将他手中的名单接过,当众宣读。 那些牵扯其中的大臣们如遭雷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有人因为惊恐而脸色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还有人直接瘫软在地,高呼冤枉。 苏相只觉后背一阵寒意,他微微转身,目光恰好迎上墨轩的视线。 四目相对,苏相不禁紧抿双唇,怒目而视。 原来他这个儿子自第一天入相府时就已经是圣上和睿王手中的一柄刀! 墨轩越过苏相,无视掉众人异样的眼光,他来到最前方跪下,双手将那份认罪书高高举起。 一名内侍快步走上前,恭敬地从墨轩手中接过认罪书后,转身朝着君星怀走去。 君星渊再次开口:“启禀圣上,人证物证俱在,臣弟恳请圣上即刻下令,将与苏相勾连之人先行关押,再做审问,以免横生枝节。” 还未等君星怀有所回应,一旁的苏相已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高声怒斥道:“睿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图抓捕本相?难道你就不怕引发朝堂震动,令天下大乱吗?” 苏相满脸怒容,他一边说着此话,一边用手指向睿王,试图让他看清楚,满朝文武之中半数以上皆为他的党羽,倘若真将这些人全部打入大牢,恐怕明日早朝之时整个大殿将空出大半席位,莫非圣上真疯了不成? 君星渊冷笑一声,道:“苏胜,你若真的不希望朝堂震动,就应配合调查,而不是在这里撒泼耍赖。” 苏相终于揭开他一贯伪善的面具,眼神透着阴毒和狠辣,低沉的说:“睿王,老臣劝你不要独断专行,这么多朝臣被同时构陷,你有没有想好如何对天下人交待?” 他话音刚落,那些大臣便跪地一同高声喊冤。 而平日时看不惯他们结党的老臣终于逮到了机会,纷纷谏言要求圣上务必严查,以正视听。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 君星怀眉头紧蹙,还是不发一言,任由下面吵成一团。 他看着手中的认罪书,虽然睿王说过此人的决心,今日一见还是难掩震撼。 他缓缓抬起头,凝视着跪在下方的墨轩。 虽然此刻正跪地请罪,但依然难掩其往日的风采。 初见时,他举止优雅、风度翩翩,即使只是身着简单的素衣,也掩盖不住自身的风华。 虽然看似文弱,却能够挺身而出,以身入局,直面朝堂风暴。 这份勇气和担当,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 若今日不是此人亲自在朝堂揭发,仅凭睿王一人之力,苏相和他的党羽们必定会借机群起喊冤,若是让他们有机会喘息过来,必然会疯狂反扑。 可现在不一样了,指认苏相罪行的人是他亲生儿子,如此一来,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至少不会站在苏相那边,再加上原本就反对他们的人,便可以一举成事! 想到此,君星怀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道:“来人!将苏胜、苏墨轩二人关入天牢,苏太后禁于秀仪宫,还有名单中所涉之人,全部停职查办!从即日起,此案交由睿王主审,三司协同。苏家家眷于府中圈禁,日后再作处置,退朝!” 说完这话,君星怀便从侧门离开了,显然是将这一切都交给了睿王全权处置。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阵嘈杂之声,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因为,身披铠甲的禁军已经冲进了殿内,等待睿王发号施令。 此等阵仗震慑感十足,这些大臣打嘴架一个顶俩,真要面对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都城司的人一直守候在殿外,此刻由志远带队,跟随禁军一路押送嫌犯去天牢。 片刻之内,惊天的变故就发生在跟前,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都忘了反应。 过了好半晌,那些未涉案的朝臣终于散去,此刻的大殿已经近乎空荡...... 苏相终于站起身,他稍微整理了衣摆,看向墨轩说道:”你是回来报仇的,我早该料到......可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不要天真的以为圣上能保住你,我若死了,你也活不成。“ 墨轩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说道:”从我娘被你们逼死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死了,能苟活到今日,不过是想亲眼看到你们的下场。“ 苏相恶狠狠的盯着眼前之人,试图冲上前去,可没等他抬起手来,就被旁边的禁军制服,架着他走出了大殿。 君星渊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轻声道:”本王亲自带你过去。“ 墨轩点头,他呼出一口气,忍着关节的微痛,缓缓站起身,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第150章 蔓延 天牢禁地,萧家父子还在奋笔疾书,丝毫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天。 一样都是父子被同时下狱,但苏相和墨轩今日所涉之事,比他们那日的炸裂程度还要高出几个等级! 不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萧溪尘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来到了铁门旁。 在见到墨轩的那一刻,萧溪尘不禁双眼微微瞪大,这禁地无诏不可入内,怎么连他都能来去自如? 墨轩看见他倒不觉得意外。 他挺直着身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冲着萧溪尘微微颔首,然后走进了隔壁那间牢房之内。 两间牢房并无实墙相隔,仅有一排镂空的铁栅栏,实际上也算是在同一空间里。 君星渊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两人,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要是让云瀛得知连墨轩都被关进了禁地,恐怕又会来向他哀求一番。 他能想象到她的表情,微红的眼眶和缓缓滑落的泪...... 那个女人,心里装着好多人,却唯独没有他。 墨轩转过身,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郑重说道:“今日多谢王爷成全。” 君星渊微微点头,应声道:“墨公子言重了,今日一事必会惊动苏家的私兵,本王要出城巡视一番,只能委屈你先暂住此地。” 墨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北境那边恐有变数,还望您多加防范。” 君星渊闻言,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一贯的淡漠,而是有些许诧异。 事态紧急,他如今不但要协助皇兄整肃朝纲,还要兼顾宫内外的守卫之责,北境的事情暂时还未作考量。 一旦苏家倾覆的消息传出,北燕或许会重新估量与大盛的关系走向。 不过,若苏鸣挺而走险,说服大王子趁乱挥兵南下也不无可能。 君星渊抬手一礼,多谢他出言提醒。 墨轩连忙退后一步,再次行礼。 萧溪尘不发一言,只是静默的看着眼前十分客套的两个人,还在努力消化着他们方才所说的那些话。 很快,君星渊便匆忙离开此处。 萧溪尘将目光移到了墨轩身上,开口问道:“苏家的私兵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被关进这里?” 墨轩唇角一勾,他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只能冲着他露出一抹浅笑。 “这几日萧大人可还安好?” “还好,圣上给了些差事,我与父亲一切照旧,不曾受到苛待,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说话间,萧溪尘想到了云瀛,他不怕条件清苦,以往比这条件差的日子他都经历过,只是没有她在身边,心里总是郁结难纾。 他微微抬起手指,下意识的轻触另一只手腕处的沉香珠串,缓缓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萧大人不必担心,以我的推断,最迟到新年,你定能与阿瀛团聚。” 墨轩口中说得坚定,眼里却有淡淡的哀伤,这一回,他没有刻意隐藏情绪,任由这份哀伤蔓延到周身。 萧溪尘眼神一滞,想到上次他们在何家酒楼对饮,待到墨轩已有醉意时,他看向云瀛时,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急切与渴求一度让他感到心惊。 彼时,墨轩的言行之间还有几分倔强,似有不甘。今日不知为何,却是一副要彻底放手的姿态。 难道,他遭遇了什么变数? “你......还没说为何会在此处?可是受人构陷?”萧溪尘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大胆猜测。 墨轩低声一笑,摇了摇头。 他看了看四周,这里陈设与普通的卧房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样样俱全。 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杯中的水温竟然恰到好处,可见外面值守的差役很是尽心。 “今日在朝堂之上,我亲自参劾了苏胜,此时他也被关在天牢之中。” 他语气淡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十分平常之事。 殊不知,对方听在耳中,瞬间头皮发紧...... 萧长林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直直的望向对面的墨轩。 他本不想打扰后辈们叙话,但此事过于震惊,他不可能当作没听见:“你说圣上要查办苏相了?” “回萧老大人,是已经在查办了,恐怕半数朝臣皆涉其中。在晚辈来此之前,他们都已经被禁军押送到了天牢。” 什么?!萧家父子皆被震惊到无法言语! 半晌过后,萧溪尘才反应过来,语气不免多了几分焦虑:“那,你会如何?” “我乃罪臣之后,未来如何全凭圣上裁定,多想无益......”他说完便靠在床榻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目养神。 见他不想多谈,萧长林与萧溪尘互相对视一番,只好都坐了回去,不再多问。 墨轩看似在假寐,其实是他方才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若不赶紧躺下,恐怕下一刻就会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这副身子,可能真的快撑不住了...... 而此时,云霁已经得知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 姜太傅下了朝第一时间就乘坐马车来到了云府,苏胜与苏太后这对兄妹自前朝开始就企图一手遮天,祸乱朝纲。 虽说自家孙女嫁给了那个不学无术的冀王做王妃,但若冀王因苏太后之罪受了牵连,他大可以让姜瑶和离,再把人接回府中养着,圣上定会卖他这个老臣一个面子,不可能赶尽杀绝。 所以,对姜太傅来说,今日之事非但不必忧心,他反倒认为这是件大喜事,所以出了宫门就赶紧跑来与云霁分享。 云霁见他这眉飞色舞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提醒他,姜瑶已经快要生产,这个时候若冀王有事,恐怕多少都会受些影响,千万不能大意。 姜程这才认真了些,他满脑子学问教条,对这方面知之甚少。 “你没见那苏二公子,平日里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今日在朝堂之上,面对众臣非议竟然毫无惧色。“姜程抬手捋了下花白的胡须,又凑近说道:”苏胜一向老谋深算,连圣上都拿不到他的把柄,不曾想却栽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墨轩是云某的属下,我知他心思纯正,能有今日之举也不意外。还有,冀王为人忠厚,我想圣上也不会迁怒于他,姜老不必忧心。” “你言之有理,想当初我儿涉前太常寺卿一案,圣上的评判张弛有度,赏罚分明,老夫十分信服。” 云霁边听边点头,突然发现隔壁房间内似乎有轻微的声响。 他连忙走出正厅一看,正巧小桃站在门外候着,显然此刻在隔壁房内的那个人只能是云瀛。 应该是将他们的谈话尽数听了去。 云霁轻叹一口气,只能又默默退了回去。 两个房间仅隔了一堵薄墙,云瀛的确是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打翻了茶盏,烫到了手指。 其实她此前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墨轩突然进入相府一定是带着某种目的。 若是以前她还能当好一个旁观者,尊重他的选择。 可是,现在他极有可能已经中了毒,拖着那副身子还把自己折腾进天牢,只能说是嫌命太长! 云瀛捏紧衣袖,直至关节微痛才缓缓松开,一种无力感蔓延至全身...... 第151章 惊恐 由于龚执涉案,为防止军营异动,君星渊当机立断,直接携虎符赶往城外大营,第一时间完成了驻军守将的交替。 都城司的人连夜审讯,龚执的亲信见大势已去,只能交代另一半军械的藏匿地点。 原来,墨轩带走的那一半还不是最好的成色,苏家卖给北燕的与想要自留的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 见这批上好的军械悉数缴获入库,他们总算可以松了口气。不过诡异的是,这次出城巡视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私兵的踪迹。 其实,这也是君星渊此前不想贸然行动的原因,最后一处谜团尚未查清,恐怕早晚都是威胁。 只是,目前来看,皇城的安全更为重要。 君星渊坐在马背之上,望了眼远方的山野,只能下令先行回城。几名护卫紧随其后呼啸而去,马蹄下瞬间扬起一片烟尘。 入城之后已是子夜,君星渊知道君星怀肯定没有歇息,于是直接回宫复命。 待他疾行来到勤政殿外,发现冀王正跪在台阶之下,身子僵着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冀王身上披着一件褐色的狐皮大氅,显然是内侍怕他冻坏才给他披上的。 但若没有圣上的旨意,怕是也没人敢做这些。 君星渊悄然走近,伸手找来一名内侍,问了问眼下是什么情形。 内侍一见是睿王驾到,便恭敬的回了话。 原来,冀王今日未在金銮殿上,在得知苏家的事情后,立刻来到殿前请旨要与苏太后同罪,但圣上并未允准,于是他便一直跪到现在。 君星渊转过身,清冷的眸子看着风中冻得发抖的少年,略微清瘦的身躯还在努力挺直,但头却无力低垂着。 他眼神突然中有了一丝无奈,低声劝道:“阿昱,先回去吧,你跪在这里只会适得其反。” 君星昱知道是谁在说话,但他不敢抬头,平日里他最怕睿王,甚至比圣上还要多上几分忌惮。 “臣弟......臣弟有罪。”他哆嗦着说着。 “是否有罪要待皇兄定夺,但你若在此处再行逼迫之事,恐怕会连累家眷与你同罪。”君星渊故意把话说得严重,希望他能好自为之。 人就是这样,越给好脸色越会顺杆爬,但若要将话说得难听一些,便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君星昱猛然抬头,怔怔的看着君星渊低垂的眼眸。 他并非不清楚,眼下圣上并未将苏家的罪过牵连在他的身上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但苏太后毕竟是他的生母,他这一招以退为进,其实是要为苏太后求情。 没想到,睿王一出现便直接将这条路封死,再无转圜的余地。 缓缓站起身,膝盖上传来的刺痛感差点让他跌倒在地,内侍们左右一人将他扶起,步履蹒跚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声通报之后,勤政殿的大门被侍女从外面打开,君星渊抬手撩起门帘,径直来到暖阁外面那张宽大的书桌之前。 “他回去了?”君星怀随手一指,低声问道。 君星渊嗯了一声,便坐到他指向的木椅之内。 那椅子上特意放了两层软垫,他这一路往返奔波,腿脚微微有些许酸痛之感。 “军中已无隐患,还请皇兄放心。此前我们担心的私兵,依臣弟之见,若三日内没有动作,他们应该会短时间内蛰伏,以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是等苏鸣回来吧?” “听闻午后时,苏贵妃在天牢外好一顿哭闹。我的人暗中观察,发现她是想借机搅局,而真实目的是让潜伏在天牢的眼线接近苏相,好寻求应对之策。苏相也的确提到,要让苏鸣速速返回都城。” “难为她辛苦整这么一出,朕没有禁她的足,就是给苏家留一个口子,看看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臣弟会通知程朗,争取能在北境截住苏鸣,前提是他能活着从北燕逃出来。“ “苏相应该是已经将私兵调用之权交权给了他,此事不能大意。通知下去,苏鸣如有反叛之实,就地诛杀。” 话音刚落,君星怀在心里不禁唏嘘,都是少时一同玩乐过的伙伴,如今竟然沦落到这份田地。”还有,星昱还是暂时禁在府里吧,免得他被人利用。“ “臣弟遵旨,希望他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他与林之峰往来甚密,就算朕不惩罚他,不代表群臣会放过此事,朝堂之上还需给他们一个交待。” “那待臣弟全部查实后,再与皇兄商议。”君星渊起身行礼,很快走出了勤政殿。 天边已经泛白,君星怀英俊的面容终于显露出几分疲态,他环视眼前空荡的大殿,才想起来自己又有几日未见到季落落的人了...... 此刻的长乐宫寝殿内,季落落裹着棉被靠床而坐,整夜未眠。 上一次萧家父子被关入天牢的时候,她还敢到御前打探消息。 可听闻墨轩在御前请罪参劾苏相的时候,她却只能在长乐宫默默担心着,生怕露出一丝慌张的神色。 后来,打探的侍女回来说,墨轩被睿王带走,应该也被关进了天牢。 白天的时候,当着一干侍女内侍面前,她还能尽力伪装,可到了夜里终于忍不住整个人便垮了下来,钻进被子里哭了好几场。 或许,待天明后她可以去勤政殿碰碰运气? 她过问萧溪尘的事情,还能说是替自家姐妹忧心。 墨轩呢?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昔日故交? 可他不仅是望星楼的琴师,还是苏家的二公子,忧心苏家之人会不会让君星怀心生怒意? 关心则乱,她不确定如何做才是对的了。 这个时候真希望云瀛能在身边,也好帮她拿个主意...... 正思虑着,寝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季落落心中一惊,连忙坐起身,她双眼圆瞪,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是谁?“ “是朕。”君星怀轻声说道,他本以为此时的季落落已然入睡,所以并未让人出声通传,却发觉她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连忙吩咐内侍速来掌灯。 刹那间,房间里灯火通明。 君星怀走近床榻,俯身凝视着季落落,见她眼眶微红,似有泪光闪烁:“怎么哭了?” 季落落心头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迅速编出一个理由应对道:“臣妾……做了噩梦,醒来后心有余悸,这才没忍住......”说罢,她便轻轻倚靠在君星怀宽阔的胸膛之上。 今夜,她沐浴后未施粉黛,一头如墨般的长发柔顺地拢在一侧,几缕细碎的发丝随意散落在耳边,上面隐约还沾着泪痕。 君星怀并未搭话,相反还很安静。 季落落用余光发现他一直在望向她,还以为是自己御前失仪,正要起身请罪。 不曾想,此时在君星怀的眼中,眼前的她有一种与平日里明艳高贵的气质全然不同于的姿态。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君星怀只觉心中一阵悸动,他微微抬起手,朝着身后挥了一挥,示意内侍们都退下。 第152章 亲昵 季落落猜测他的意图,若是需要侍寝,她此刻实在没什么心情。 不过,君星怀却并未有何动作,他只是扶着她躺下,又将她揽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轻拍她的肩头,低声说道:“是朕不好,这几日筹谋要事,没能来看你。” 眼角的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她胡乱擦拭掉:“臣妾是担心圣上,听闻禁军都出动了......” 君星怀撑起身子,凝视她微红的脸,怎么还越哄越严重了,不过听闻她担心自己还是很心头一热,很是感动。 他又将人搂紧了一些,才继续说道:“朕无事,你看,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原本我与阿渊计划年后再行动,只不过是苏相按耐不住,挑衅在先,苏二公子又早有之投诚之意,也算是是无心插柳。或许是天佑大盛,此番才能一举成事。” “苏二公子......是墨轩?”季落落一怔,她只知道墨轩与苏家相认,却不清楚这背后还暗藏着玄机。若他站在圣上这一边,怎么还被关入了天牢,难道与萧溪尘一样是故意为之? 君星怀见她神色有异,心里突然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感觉好似很早之前曾经出现过,但却总是不得要领,于是便被他草草略过。 眼下这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不禁微眯双眼,沉声问道:“朕倒是忘了,你与他也是旧识,后来可曾还有联系?” 季落落垂下眼眸,轻叹一口气道:“臣妾自进宫后,还哪有什么机会与旧友相见,就连阿瀛也只在生日宴那晚见了一面,与墨轩也是如此。” 君星怀闻言缓缓点头,他很快放下了那一点别扭的心思,想来季落落与他们二人的交情一向是光明正大,人人皆知的。 即便当时在望星楼胡闹了些,稍显亲近也是年少无意而为之,作不得什么数。 他若是真在意这些,当初也不会果断将她娶进宫了。 更何况,他十分确定,他是她唯一的男人。 君星怀侧过身,抚弄着季落落的眉眼,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你放心,萧溪尘和墨轩对朕忠心不二,朕不会让他们有事的,只是暂时委屈他们在天牢里暂住一些时日。明儿得空你可传个信给你的姐妹,也省得你在这里忧思过重,伤了身子。” “嗯,臣妾谢过圣上。”季落落闭上眼睛,伸出小手环在他的腰间。 见她如此乖巧温顺,君星怀的心情也松快了不少,昨日朝堂刚经历一场变数,想必大臣们也都懵着。 正值年尾绩考之时,眼下空出来的众多官职还得重新遴选,马上又要通宵达旦处理政务了。 君星怀皱了皱眉,决定今日罢朝,他就留在长乐宫,怀抱美人,安心补眠...... 云府后院的墙外,曾经那棵绿叶成荫的大槐树,如今已是叶落枝现,一片萧瑟,再难以完美藏身。 昨夜,君星渊回到王府之后,满心期待云瀛能够主动找上门来。 她与墨轩一向交好,岂会当作无事发生。那她若要打探消息,自己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结果侍卫说她并未前来,一直到天色微微发亮,他连个衣角也没有等到...... 苏相党羽在一日内被连根拔起,如此炸裂的消息云霁不可能不知晓。 难道,是他没有告知云瀛? 心里装着诸多疑惑,待一阵浅眠过后,他还是没忍住来到了这里。 顾不上暗卫们看笑话,君星渊此刻有些疲惫的倚靠在光秃秃的树干上,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跳入院中。 突然,“吱呀”一声,两扇窗户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云瀛轻靠在窗前,刚一抬头便看见眼前那道黑漆漆的身影,若不是早有预感,恐怕任谁都会被吓得尖叫。 她静静地立在窗前,一言不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前方那个身影。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但她分明能感受到他那双晶亮的眸子正直勾勾地凝视着自己,仿佛要透过这扇窗、穿过这段距离,直抵她内心深处。 云瀛缓缓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即便她不去王府找他,他必定前来与她相见。 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心里却泛起一丝惧意。 思绪有些纷乱,她还来不及合上窗户,下一刻,君星渊已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眼前。 只见他迅速伸出手掌,牢牢按住她的手,原本未完全合拢的窗户,留出了一道宽大的缝隙。 君星渊身形一闪,借着这道缝隙纵身一跃,整个人便稳稳地站立在了房间之中。 他顺手将窗户合严,高大的身躯缓缓靠近,直到将她完全遮挡住。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只不过,彼时的他浑身散发着怒火,依仗着心中那一点笃定,便质问她与萧溪尘之间的关系。 如今他已立场全无,自然连发怒的理由都没有。 君星渊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准备将心中所想直接告知于她,也省得憋在心里郁结。 “我还以为你惦念墨公子,会第一时间去王府打探消息。” 云瀛瞥了他一眼,近看才发现他面有倦色,她指着书桌对面的木椅说道:“你若觉得乏了,便坐下说吧。” 君星渊倒是意外的配合,只听他轻咳一声,默默坐了过去。 如今,在对他的称呼上,云瀛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尴尬。 叫他王爷显得刻意,叫君星渊有点无礼,叫阿渊又没那么熟悉......索性,啥也不叫。 不曾想,君星渊那边也是如此。 叫云小姐生份,叫云瀛太过正式,叫阿瀛又有些怪异......于是,也啥也不叫。 其实,他还其实蛮喜欢这种简单直接的说话方式的。 除了她与皇兄之外,旁人见到他都要好一通称呼,或恭敬或忌惮,生怕犯了他的忌讳。 如此这般直言,倒生出几分不易察觉的亲昵来...... 他勾起嘴角,语气里有一丝嘲弄:“你难道就没有要问的吗?” 云瀛见他还有心情戏言,便笃定墨轩应当平安,于是也坐在他对面,轻声说道:“墨轩助圣上铲除奸相一党,起码算是功过相抵,圣上一向宽厚仁慈,会对他网开一面的,对吗?” 君星渊盯着她看,半晌嘴边才漾出一抹笑意,漫不经心道:“看来,是我高估了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说完他便收起那玩味的神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继续又说道:“我前来是想告知于你,昨日见他似乎身体抱恙,今日我会传太医去天牢,希望是我多虑了。” 听闻他要唤太医,云瀛心里的那份担忧终于隐藏不住,也不想再隐藏了。 她连忙起身,上前一步,抓紧他的衣袖,急切道:“你要传太医?那,可否加上王谦。” “你何时认得宫中的太医?”君星渊眉头紧蹙,眼眸之中满是疑惑。 “是因为落落......生日宴后,我知后宫处境危险,所以打探到了一位品行可靠之人,也是为了确保皇嗣周全。”云瀛只得如实相告,希望他不会责备她的僭越之举。 “季淑妃可知此事?”知道与不知道,性质还是大不同的。 他站起身,一把将她拉至身前,附在耳边低声询问。 云瀛默默点头,若没有落落的同意,她哪有胆子掺和后宫之事。 君星渊明显松了眉头,如此便问题不大。 她助季落落寻得力之人,此事即便是皇兄日后知晓,也不会联想到其他。 他轻撇嘴角,看着被她抓紧的衣袖,喃喃说道:“你何时也能对我用心一次......” 第153章 静思 吏部通宵达旦赶工了个把月,终于完成了大部分官员的补缺提名。 其实各部不乏能人,只是多被苏相党羽压制已久,如今再翻看以往绩考,发现有不少人为制造的谬误,才导致个别贤能之士被埋没。 一应名单报上来后,君星怀开始在勤政殿挨个召见,逐一核定。 等初选后再让都城司暗查了一遍,最终赶在元旦之前,陆续下达了任用诏书。 萧长林和萧溪尘涉及反诗一案,经大理寺查实,是苏相为阻挠户部调查而行构陷之事,人证物证皆为伪造,于是圣上御笔一挥,萧家父子当即被无罪释放。 来云府通传的小内侍是在勤政殿当值的,可见是圣上亲自交代。 既然他们二人无罪,云霁也就一并恢复了自由身,不必再被禁在府里了。他一声令下,云府上下立刻忙碌了起来,准备迎接两位萧大人回府。 云瀛唤来阿富,叮嘱他马车内一定要暖和,路上要缓行,不要过于颠簸,再多备一些吃食和热饮。 阿富一边点头,一边咧嘴傻乐,忙不迭的跑出了房间。 云瀛轻扯嘴角,看他手脚忙乱的样子不禁轻笑一声,可这笑未达眼底。 她慢慢收敛起笑容,眼神隐隐透着一丝忧虑。 眼下,萧溪尘这边已经无事,墨轩那边却令人忧心。苏相的罪名属实繁杂,所涉人数众多,桩桩件件都要彻查,墨轩作为苏家之人,还得继续留在禁地。 后来她让贺汶将王谦约到医馆,方才得知,墨轩所中之毒乃是北燕王庭惯用的金毒木液,味道带有丝草香,通常都是掺入茶饮之中,十分隐秘。 中毒后轻则头痛、咳喘、肌肉抽痛,筋骨残损,重则会窒息而亡。 君星渊连夜去苏家寻找解药,却被苏夫人直接告知,在墨轩参劾苏胜的当天,她便已经将解药尽数扔进了湖底,都城司若有能耐便派人去寻吧。 得知苏家此关难过,苏夫人痛快承认,丝毫没有遮掩。 她一脸轻蔑,面对都城司的人也没有畏惧之色,这毒本就是她替苏家设下的一道保险。 若墨轩能忠心办差,她便定期在吃食中加入解药,旁人看来他就只是身体虚弱了些,不会有性命之忧。 一旦他有背叛之举,那体内的余毒足够侵蚀他的身体,即便侥幸不死也会沦为废人。 事实证明,这狼崽子果然是个祸害,那便不枉费她此番谋划。 君星渊微眯双眸,不禁审视着眼前的妇人。 能如此行事,倒是也符合她一贯的风评。 君星渊不打算与她耗费精力,他找到擅长解毒的太医,总算让墨轩的性命暂时无碍,但若不能及时服下解药,他体内的毒素还是会继续蔓延。 后来,云瀛问王谦,关于解药太医们有何对策。 王谦告知,睿王已然传书至北境的守军,请求其协助寻找解药。而太医院这边自然也不敢怠慢,正竭尽全力地研制解毒之法。 贺汶早就知晓墨轩是云瀛的至交,见她一直焦虑此事,便也开始着手研究解毒的典籍。 自那时起,云瀛这大半个月以来几乎每日都会前往医馆,整日整夜地待在那里,与贺汶一同翻阅医书,尝试配药,而后再以验其效。 寒冬腊月,前来医馆求医的病患大多患的皆是寒症。 好在老陆他们经验丰富,在楼下应付足矣,倒也无需贺汶过多操心。 他一贯不爱多言,云瀛也是如此,两个人各自专注,除了交流药理之外,基本都是不理人的状态。 小桃就默默守在房内,负责给他们添茶加水,否则他们大概都会忘了吃喝这件事...... 偶尔王谦在下值后会过来一起探讨,后来,方惜兰听闻他们在研究解毒,便也会亲自送来一些稀罕的药材,尤其是产自北境和西疆的特殊品种,她来的时候也不多话,只是在一旁细细观察着。 那天,这几人凑巧就撞在了一起。 方惜兰为人一向豪爽大气,唯独在面对贺汶时稍显扭捏,话也说得磕磕绊绊,这情意实在是过于明显。 王谦看出来方惜兰意属贺汶,但贺汶却始终对她礼貌疏离,于是看破不说破,只是待日落之后,他便自告奋勇的要送方惜兰回铺子。 直到这时,云瀛这才反应过来,王谦竟然是看中了方惜兰...... 她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他们这又是拿的什么剧本。 没想到面对感情时,王谦会是这般直性子。 勇敢的人先享受人生,即便是输了也不过是回到原点。可惜,这世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如此勇气。 包括她自己...... 正想着此事,只见小桃急匆匆地掀起裙摆,猛然冲进房间,嘴里还高呼着:“小姐,姑爷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萧溪尘那修长的身影就紧随其后,一袭白衣如清风般,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顷刻之间,两人就仅隔着一步的距离,直直的望着彼此。 小桃见状垂下眼眸,抿着嘴唇,轻轻合上房门,悄无声息的退下了,与她进来时的慌乱姿态成鲜明对比。 云瀛方才有些走神,现在萧溪尘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只来得及微微张开嘴唇,轻声唤道:“溪尘......” 仔细看去,相比于上次见面时,他明显清减了许多。 原本就高挑的身材更显瘦削,如同一技青竹傲然挺立,眉眼间略带几分沧桑,好像经历过了风雨打磨,有些许疲惫之感。 听到云瀛轻唤自己的名字,萧溪尘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汹涌的情感,毫不犹豫地上前迈出一步,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感觉到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云瀛不禁轻哼一声,这情形属实有些反常,因为萧溪尘一向稳重自持,很少如此任性。 云瀛微微仰着头,小巧的下巴刚好卡在他的肩膀之上,费力支撑下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折断了。 “嗯......”她忍不住低吟一声,双手轻轻抵在他的胸口,试图稍微推开一些距离。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萧溪尘抵住她的身子开始向后面缓慢走去,直到她的后背靠在了墙壁之上,这才停下了脚步。 他不发一言,也不肯松开双手,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 许久过后,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是小桃又折了回来:“小姐,姑爷,两位大人请你们去正厅......” “溪尘,父亲唤我们过去......”云瀛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的身子,却发现他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反倒双臂微微用力,将她锁得更紧。 第154章 猜测 云瀛只好抬高音量,让小桃告诉她爹,说他们随后就到。 小丫头应声离开了,房间外重归寂静。 云瀛见萧溪尘还维持着一直拥抱的动作,只好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溪尘,先去正厅好不好,我们晚上慢慢说。” “晚上?”他猛然松开她,微垂的视线来回飘忽,双颊也红了一大片,片刻后又重新凝视着她,柔声道:“我听你的。” “......”云瀛见他这个反应不禁语塞,谁来替她解释一下,她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萧溪尘牵起她的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柔嫩的小手包裹住,再一并垂下,藏于宽大的衣袖之中。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经过回廊,待走入正厅后,云瀛便发现前方出现一名不速之客。 那人今日穿得稍显精致,不似以往乌漆嘛黑的模样,而是清爽的月白色,再配上同色系的外袍和腰带,尊贵中透着几分优雅。 “见过王爷。”她抬起衣袖,恭敬行礼。 小桃并未说睿王来了,估计她也是半路被小厮叫住带话,并不知晓此刻云府内有这尊大佛在。 萧溪尘也一并行了礼,他双眸低垂,看不出太多情绪。 君星渊此刻正坐在主位之上,听到云瀛的声音后,饮茶动作稍微停了一下,才沉声道:“不必多礼。” 云霁就坐在他旁边,还是一贯的笑脸,冲着眼前之人说道:“今日萧兄能平安归来,还要多谢王爷从中周旋,下官已略备薄酒,请王爷务必赏光。” 萧长林也微笑点头,他对睿王还是非常认可的,虽然朝臣都将他形容得如凶神恶煞一般,在他眼中睿王却是面冷心热之人。 君星渊将茶杯缓缓放下,环视屋里的众人,说道:“云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皇命在身,本王稍后还得进宫。如今得知两位萧大人平安回府,我便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事,本王要与云小姐单独一谈。” 此言一出,萧溪尘瞬间抬起眼眸,转过头看向云瀛,下意识的想看她如何应对。 萧长林适时轻咳一声,他借口身子乏累,向睿王请罪,便要率先离开正厅。 临走之时,他不留痕迹的看了云霁一眼,示意他这些小辈之间的事情,他们就不要过分掺和了。 云霁显然是接收到了萧长林的提醒,他不是真想阻拦什么,他只是没想到睿王拒绝他的宴请,却要单独见自己的女儿,要不是此处人多,恐怕他会忍不住上前质问一番。 见萧长林还停在前方处等着他,云霁这才悻悻而去。 云瀛见两位父亲顷刻之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向君星渊的眼中不禁涌起一丝怒意。 这里好歹是她的家,怎么他人一进来就把主人给赶出去了...... “王爷能与我说的话,溪尘自然也可以同我一道听。”她站起身换了个座位,坐在了原来云霁的位置,与他刚好隔桌相对。 萧溪尘还坐在原地,闻言微微勾起唇角,垂下的睫毛掩盖了温柔的眸光。 君星渊深吸一口气,然后轻笑一声,说道:“你确定?” 云瀛对上他略带戏谑的眼神,果断回了一句:“确定,王爷请讲。” 君星渊这才收敛起笑意,淡淡说道:“关于墨轩的事。” 云瀛偷偷看向萧溪尘,见他依然端坐在那里,视线低垂,似乎并无异样,这才放心转回头,试探问道:“墨轩他怎么了?” “皇兄有意准许他暂时离开禁地,换到别处好生休养。他是苏相一案的关键证人,若是人出了问题,怕是谣言会传遍都城。” “换到别处?你是说,睿王府?”云瀛瞪大双眼看向他。 “为何是睿王府?”君星渊神色诧异,她怎会知道...... “除了皇城,还有哪里比你的王府更安全?要不然就是都城司的诏狱,但诏狱那个环境要是能休养,他还不如待在禁地呢,还是个单间......” “巧舌如簧。” 君星渊在心里冷笑一声,她以前惯会装傻充愣,现在一涉及到墨轩,这股聪明劲儿倒是完全不隐藏了。 云瀛不禁翻了个白眼,她稍微将身子凑近,轻声问道:“那若是在王府,我是不是可以去探视?” 君星渊不禁抽动了一下嘴角,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将身子挺直端坐,他目视前方,正色道:“皇兄有令,任何人不允许探视,但若来人持有圣上或本王的令牌,则另当别论。” 这下云瀛听懂了,她腾的站起身,冲着他的侧脸明媚一笑,一直以来压抑的内心终于松快了起来。 “多谢王爷!”说完,云瀛小跑了两步,来到萧溪尘面前,将他自座位中拉起身,摇着他的衣袖道:“萧尘,你听见了吗?墨轩应该没事了。” 萧溪尘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他看向君星渊,后者正盯着她攥着他衣袖的手,微微蹙眉,似是不悦。 见君星渊面色阴沉,他倒是在心底生出了几分窃喜,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些。 “听闻你最近在研制破毒之法,如何了?”君星渊轻饮一口茶汤,慢悠悠的说出了这句煞风景的话来。 云瀛刚刚才放松的心,又重新抽紧了起来...... 她轻轻放下萧溪尘的衣袖,微微转身,走到君星渊的身前,认真说道:“我们在尝试用北燕原产的药材解毒,已经配好几种汤剂,王谦那边已经在试了。” 然后,她思虑片刻,又继续说道:“圣上很看重墨轩的安全,自然不止是防止有人暗害,还包括他的健康。否则怕是外面会有猜忌之音,认为圣上还是容不得苏相之子,从而......” “你想说什么?”君星渊微眯双眼,不出意外的话,恐怕她又要开口要求他做事了。 “求王爷准许我能每日去王府诊脉,王太医宫中事务繁忙,此事隐秘不能为外人知晓,我可以帮上忙的。”她很快就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只盼着他能点头。 君星渊用力压下嘴角,见她笑意盈盈,他的心底仿佛有许多虫子在啃噬一般,实痒难耐...... “就你那点医术,还好意思与太医相提并论。” “我这点医术怎么了,还不是救过你......”云瀛小声嘟囔着,不再看向他。 萧溪尘始终沉默着,他看似平静,衣袖之中却双手握拳,微微颤抖着。 旁边对话的那二人大概都没有发觉,他们的对话间已经有了一丝超乎平常的亲昵之感。 很明显,睿王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给云瀛一个主动走进王府的理由,而他也知道,这个理由她绝对不可能拒绝。 云瀛或许只是胆大了些,但君星渊对她的纵容却让他不得不忌惮...... 萧溪尘的眸光渐渐变得清冷,他在禁地的这些时日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但愿这一切还在可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