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王朝末年炮灰，我靠美食养家》 第1章 租房意外 陇西郡，兆县，庆春街。 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崔娘子也见着了，若不是主家遇着难事，这样好的铺子怎么肯以这种价格往外租，你且看看，要真瞧得上眼，价格方面必不让你吃亏就是。” 说话的是个四十开外的男人，微胖的身材，一脸的精明相，此刻凭着一张巧嘴正说服着面前人能租下眼前这棘手的铺子。 而崔粥正是他想说服的对象。 一年前，穿书而来，崔粥成了那本《王朝末年小民生存记》中被一笔带过的崔家小女，书里对于崔家的描写不过尔尔，只知道在几年后的一场流民屠村中，崔家全家丧命。 除此之外，再无笔墨。 别人穿书不是女主，好歹也能混个女配，可怜她却成了炮灰中的炮灰。 但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又得崔家费心照料，身为孤儿的她自然是不会看着全家人去死的，因此搬离石泉村，到兆县来谋生，是她一年前就立下的宏愿。 寻了小半年，总算是有点眉目。 因此站在铺子面前的崔粥，觉得此刻阳光撒得正好，映照着那木梁上雕刻着的富贵花开，亮堂又耀眼。 她虽然着急搬离石泉村，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肥肉，这秦掌柜既然是开门迎客做生意的邸店老板，话自然不能全信。 庆春街上的铺子，少说租金也要五十两。 眼下二十两就能敲定，说这里没鬼她才不信呢，于是甜笑着就问了一句。 “掌柜的也知道我不过是想做个小本生意，所以实话实说吧，这主家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她定定的看着秦掌柜，温和轻柔的语调从她口中传了出来。 脸上白净细嫩，双眸如雾似波，泛着浅秋的潋滟，秀鼻丹唇，一笑起来两颊上还有对浅浅的梨涡，煞是好看，八成新的斜襟软纱襦裙，细绣了几朵缠枝的木槿花，衬得她清丽不少。 可语调虽柔，话却一针见血。 秦掌柜与之打交道也有小半年了，知道这位崔小娘子为人老道，因此也就不好再瞒。 “主家急着要走，但有个弟弟受伤严重没法带走，因此只能留在铺子后门穿过去的院子里，有老仆照顾，但想着价格低些，若是弟弟有个什么麻烦事也能找到人来相帮，只需三五日的去看上一回，就算是全了主家的心愿。” 这话一出，崔粥了然…… 见她并没有露出如其他人的顾虑表情来，秦掌柜心道有戏，连忙引着她就说道。 “崔小娘子也别急着决定，咱们可以先看看铺子。” 两间铺子，此刻都关着门。 单从木扇来说，打造得精致又气派。 推开左侧的木门二人就入了铺子，一眼望去，有八颗承重木顶着主梁，结实的很，里面收拾得空荡荡的，并没有杂物。 只不过地上的青石板砖落了层薄灰，看着有些日子没洒扫过了。 崔粥仔细看了看铺子，大开大合的空间倒是给足了她改造的余地，因此心里愈发满意。 原先她就想着若能租到个前店后院的铺子最合适不过，如今这铺子满足了她的要求不说，还“便宜”，她顿生决心。 四下打量了一遍，对着秦掌柜就直言不讳。 “这铺子要我租下也不是不行，但我得去看看你说的那主家弟弟，若是个气息弱的，这摊子我也不敢接，都是要开门做生意的，没得生意还没红火起来，反搭了条命进去，那就不值当了。” “是是是。” 秦掌柜作揖似的点着头，按理来说这样的位置这样的价格，应该是一挂出来就络绎不绝的来人问的，可能租得起这条街上铺子的人，又怎么会肯搭上一个活死人的累赘呢？ 这才等到了现在。 好不容易崔小娘子松口了，这秦掌柜的立刻就安排上，带着她绕过铺子就往后走，没多会儿便出现了一道月门，敲门后就见着个年约六旬的老仆，面有凝重，但话却不多。 秦掌柜陪笑着就对那老仆说道。 “海伯，这位是崔小娘子，来前头看铺子的人，她对铺子是一百个满意，如今就想看看家里受伤的那一位，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事情，也好相帮。” 契约都还没定呢，这秦掌柜就在这儿打保票，果然是生意人，嘴里吐不出三分真。 听言，那海伯就伸头看了一眼崔粥，见是个年轻的娘子，想来经事少，正犹豫要不要开门呢，就听到后头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声音。 “开门吧。” “是，大少爷。” 进了月门，崔粥入眼的便是一个院子。 还真如秦掌柜所言，这院子虽不大，但该有的一样不缺，靠右侧还有棵枝繁叶茂的金银桂，只是还不到八月呢，因此见不着繁星点点。 这比崔粥想象中的“家”，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了，价格合适，院子也合适，如今唯一的障碍就是那需要托付的人。 眼明清亮的看向刚刚开口的那男子，就轻问了一句。 “这位公子，不知我能否见见你要托付之人？” 那男子看上去有二十出头，丰神俊朗，温和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此刻眼神多了几分探究的看了一眼崔粥，见她身白如许，通身透着淡定不急躁的气质，打扮不算出众，可人瞧着却是个温和厚道的，便松了些警惕，带她走到左侧屋子门前。 “阿弟随我来兆县，本就是办事的，却没想受了伤，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我实在带不走他，倘若姑娘愿意帮着我这老仆多照应些，那铺子租金的事情，还有得商量。” 二十两，已经是极低的价格了。 没想到此人开口还能商量，端看他这一身嵌金鸦青色的袍衫便服并腰带上挂着的缠缡红缨玉佩就知道身份不低，自然这租金的多少与否也就不重要了。 崔粥点点头，随后就跟着进了屋子。 只见一个面色孱弱的少年躺在床上，长发乱糟糟的被束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哑黄，一瞧就知道营养不良，而他静静地闭着眼，脸色苍白，不见一点血色。 鼻梁高挺，下颌锋利。 嘴唇一直紧紧的抿着，左侧眉中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听老人说，眉上有痣是聪明的表现，但这样的人与家里的关系总有些紧张。 也不知有没有道理？ 虽盖着被子，但看得出人还挺高大，不得不说，这人看上去长得真不赖，就是孱弱了些。 植物人。 崔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上手简单的查看了一番，确实无碍，略想了想就应了下来。 “这铺子我租了，这人我也一并帮着照顾，但我要重新拟定契约，我瞧这院子旁还有三间空房，不知主家能否一并租给我，我家里有爹娘有兄长，也是要与我一并经营前头铺子的，所以住在这里省事些，另外，我外祖家有些祖传的医术，还能就近照顾下这位公子，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好起来。” 听到这话，那海伯面露警惕，倒是那位公子颇为淡定。 “可以。” “姑娘要连这院子一并租下，在下可以同意，但有一点，我阿弟不能出事，若他死了，那咱们的租期也就立刻终止，不知可否？” 崔粥一口就应下：“好！” 第2章 开铺要交税 秦掌柜乍一听先是懵了，随后就喜不自胜起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就拿出了一张制式的契约，笑着递过笔来。 “今日签字画押，交付款项，这买卖就算成了。” 崔粥上前仔细落笔并按了手印，字迹清秀工整，一看就是读书识字过的，见此，那位公子也上前来，飞龙画凤的落了名字。 陆道策。 这人竟然姓陆？崔粥有些意外。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书的末尾就是陆家人夺了这天下，她之所以想搬到兆县来，也是记得书中提起过兆县县令和陇西郡的氏族陆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来此或许能保住全家性命。 谁知道眼前之人竟然就姓陆，难不成他便是陇西郡氏族陆家的人？ “敢问陆公子，你阿弟叫什么？” “陆道安。” ！！！ 崔粥此刻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惊喜。 炮灰又怎么样，若是抱住了眼前之人的大腿，何愁没有活路走，眼睛亮亮的透着些精光，脑子里又活泛了不少。 “姑娘，姑娘？” 陆道策可不知道眼前的这小娘子盘算什么，只是瞧出来她似乎多了些兴奋和激动。 “抱歉，走神了，陆公子请说。” 陆道策抱拳望向了崔粥，面带几分严肃和正经。 “若非事情紧急在下也不会如此安排，阿弟就托付给崔娘子了，等我事情办完，自会回来接他离开，到时候租期契约仍旧不变。” “好说，好说，陆公子信得过，我自会照料好你弟弟就是。” 闻言，陆道策眼中多了些讶然，明明只是个姿色姣好但年纪尚轻的姑娘，但不知为何，他却有一种与家中掌事多年的母亲打交道的感觉。 兆县这地方还真是不可小觑！ 随后崔粥就从小背篓里拿出了一个不大的钱袋。 里面不多不少，正好放着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并一些碎银子和十几文铜钱，崔粥面带微笑的拿出其中的银票就递了过去。 “银货两讫，买卖已成。” 秦掌柜笑开了眼的恭贺着，两道手的酬金就这么到手了，不枉费他红口白牙的说了那么久。 事情交代好了以后，那陆道策也不欲多留，赶着就纵马离开，走的时候对着海伯嘱咐了几句，那海伯对于面前的租客崔小娘子虽有些不大认可，但事已成定局，自然不好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左侧屋，门一关与外界自行隔离。 秦掌柜笑着接过崔粥递来的荷包，一边连声恭贺的就说道。 “崔小娘子开业之日，我一定来。” “秦掌柜客气，等忙完手头事，我必定亲自送帖到府上，还请您赏光才是。” 知道里头的银钱只多不少，故而心情大好的就提醒了一句。 “这契约是要送去官府定文书的，估摸着十天半个月的就会有官差上门来让小娘子缴税，记着别得罪了才是。” 听到这话，崔粥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了，农户要交田税和丁税，这商户自然也不能少，依着现在的情况，丁税或还能等三五个月，但商税却是迫在眉睫。 “敢问秦掌柜，这税是怎么个收法？” “商税是开朝就有的，五税一，若是要动用到车马的驿站这些则还要多个分六的车算税，恕我多嘴问一句，崔小娘子这铺子，是要做什么营生？” “食肆。” “不卖酒？” “不卖。” 秦掌柜的点点头，赶着就解释起来。 “不卖酒那还好些，否则令酒税又是一笔开支，我同那来收税的官差还算熟悉，待我交契约的时候与他说上几句，定在二十日后再上门如何？” “既如此，那倒是多谢秦掌柜了！”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铺子面前，等秦掌柜的离开后，崔粥才眉头紧皱。 看了看全无招牌的铺子，快速的就计算起来。 交税是百姓的本分，没有税，哪来的盛世太平？ 可她手里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四两银子，原打算是用余下四两来做开业前的置办，但现在这钱交了税便不剩什么，所以手头自然是紧巴巴的。 可事到如今，不交不成！ 一家子未来的生计都全系在这铺子上，自然得开起来才是，所以手头困顿不要紧，想出法子来解决才是正理！ 回到铺子，简单的四顾一周。 若是改成食肆，少说也要置办六到八套桌椅板凳，还要隔出一个灶间，锅碗瓢盆，一应用具都不能省，若是开张，还得请几个帮闲来凑凑人气，如此一算下来，没有七八两银子这铺子别想迎客。 算出大约差多少钱，崔粥心里也就有谱了。 干等着，钱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为今之计就是走出去，先寻摸个赚钱的路子把差额补足，再做他想，于是回院子收拾好自己的小背篓，便去了东市。 兆县分东西两市，各有各的买卖。 崔粥跟着爹娘进城的次数不算少，因此对于东市也还算熟门熟路。 这两市的人流也不比庆春街上的少，就是略杂乱了些。 进进出出的多是周邻乡村的农妇汉子们，家里有点结余的粮食瓜果，就送到市集上来碰碰运气，因此论富贵气息可比不上庆春街。 但也是因为人来人往的，所以平日里没事的城里人也会来此逛逛，看有无新鲜样式，也是兆县内热闹的一处。 陇西郡地处西北，街上牛羊肉做的不老少。 蒸的，烤的，炒的，凉拌的，应有尽有，也因着这缘故，配的也大多是面，面饼子，面皮子，面条子，面烙子，闻着香的很。 穿书前，崔粥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吃食用度上自然和陇西郡本地的不同，也正因为这个，她在家中鼓捣了不少南地的吃食，若是选个其中的两三样，来这里讨巧做上一做，倒是有机会赚个新鲜钱。 越是这般想，越是不着急。 两市的摊子也不是随意就能租的，有了摊子，还得有出摊的车，少不了又是一笔开销。 还有吃食的准备，靠她一个人可不成，还得有帮手才行。 绕了小半圈，走到吃食最集中的摊位面前时，好巧就碰着了同村的金家夫妇，那妇人看见崔粥的时候，嘴咧得大开，扯着嗓子的就喊了一声。 “你这丫头就是主意大，说话间就跑城里来了，你爹娘还托我四处绕绕，若是见着你就务必要带回去呢。” “让婶子费心了，来的时候同阿爷阿奶都说过的，如今一时半刻的还走不开，还得麻烦您回去的时候告诉爹娘一声，明日来城里把被褥用具都带上，今儿我就不回去了。” 金婶子疑惑。 “这是在城里找到活计了吗？” “嗯，就在庆春街，罗氏胭脂旁的铺子。” 金婶子没怎么往那边去过，所以并不知道情况，还以为崔粥是在胭脂坊或者成衣铺什么的里头做女伙计呢，也就没再多想。 “行，丫头大了也是该自己谋生的，你有落脚的地方，你爹娘也高兴，回头我就去告诉他们。” “多谢婶子。” 话正说着呢，就见不远处的金叔垂头丧气的走来，金婶子着急忙慌的就问了句。 “不成吗？” “不成，你我的手艺在这儿地界怎么可能出得了头？我叫卖了一早上也没几个人来看看，白瞎还搭进去一辆车钱，这可怎么办啊？” 车钱？ 很快崔粥的眼神就被那推车给吸引住了。 四轮的太平车，上面放着个砌好的土灶和木板，左右前后还能延展开些，若是办个流动的小摊子，倒是正合适不过。 金家夫妇在上面堆放着些切好的食材，想着来这里做点腊肠炒饭试试看，却没想到压根无人问津。 瞌睡遇着枕头，想什么来什么，崔粥看了一眼苦相挂脸的金家夫妇，有条不紊的就问道。 “这车若是叔伯婶子不愿意要，我租上一月如何？价格嘛，按十文一天来算，你觉得如何？” 第3章 摆摊 十文一天？ 一个月不就三百文了吗？ 这对于庄稼人来说可是笔不小的回赠，金家夫妇可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崔粥张口就能定下这么大笔的生意，略有些狐疑不决。 但眼看着东西就这么砸在手上，若是敲不出个响，还不如让出去给崔家来接呢，心中有了这计较，便咬牙应了下来。 “都是一个村的，你给我们解困，我们也不好多要你的，这口铁锅是你金叔按着尺寸打的，若你用的着也连着这车一并租给你用就是，等日子到了再还回来，不多要你的钱。” 金家婶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泛着真诚。 这年头，铁锅的价格可不便宜，打上这么一口少说也要六七百文，能不要钱的借给自己用一个月，崔粥也觉得捡着便宜了。 事情意外的顺利些，她不过是想先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却办好了两件差事。 如今车有了，锅也有了，无非就是添购些食材还有碗筷之类的，这些东西在崔家都是现成的，崔粥想了想，就从背篓里拿了纸笔，写了一连串的单子，随后递给了金家夫妇就嘱咐道。 “还得劳烦叔伯婶子拿给我娘，她会照着置办就是。” “行。” 崔粥的外爷是石泉村唯一的秀才，如今村里的私塾就是他在里头任课，作为外爷唯一的女儿，崔阿娘自然是识字的，因此倒也不必折腾两道手，还叫人念。 见此，那金婶子笑叹一句。 “崔赵两家这亲结的就是厉害，看看家里头最小的丫头写字都这般伶俐，也难怪我家石头时常说你二哥在学堂厉害着呢，说不定日后你们家还得出个状元嘞！” 恭维的话，带着几分真心。 崔粥也不是假意之人，赶着就拿出一百文来做为定金，收了钱的夫妇俩，也不想在外头折腾了，陪着她买了点苕帚撮箕，和一床薄被褥就连车带东西的帮崔粥送去了铺子里。 想着这里都是做大买卖的人，便没再多问，快着脚步的出了城，去崔家报信。 折腾了一圈，还不到申时。 进小院的时候，见海伯正睡得香甜，隔着木栏窗看了一眼那依旧没什么反应的陆大金主和旁边正睡得香甜的海伯，崔粥没出声，转身进了那三间屋子便洒扫起来。 勤快人不做懒惰事。 擦洗门窗，整理通铺，进进出出的搬挪杂物和清洗地板，不过一会儿的事，三间略些破旧的屋子就打扫出来了。 新的被褥上了炕，如今五月的天，倒也用不着烧柴火。 窗明净几的往上贴了两朵刚剪下来的窗花，这地方也算是个家了，崔粥头缝间密密的挂着些细汗，本想歇一歇，奈何五脏庙躁动的厉害，她只能去外头看看有没有吃食。 小院还算宽敞，东侧靠边的地方是水房，因着主家改造的好，这冬日要取热水倒是也方便。 西侧则是个不大的灶间，打眼看去，靠墙的木架子上只摆放着些干货和装米面的袋子，锅灶温着些热水，除此之外就是进门口处有个土灶，上面放着药罐。 想也知道，定是给屋里躺着的那一位用的。 大靠山，不靠白不靠。 崔粥要想全家躲过那场可怕的屠村之难，保不齐还要用到此人，因而对那位倒是真心的想要帮忙。 正计划着晚饭做什么呢，却被门口站着的海伯给吓了一跳。 只见他面色不善的看了过来，眼里的怀疑恨不能直白的宣泄出来，崔粥对于这并不客气的老仆没多少好印象，但想着日后还得相处，因此压下心中的不愉，开口就说道。 “日后咱们也算是一个院里住的邻居了，海伯放心，我父母兄弟都是老实的，如今全家就指着前面的铺子挣点活命钱，轻易不会打扰到你们就是，眼看已是饭点，我略做几道小菜，海伯将就着吃吃看？” 她自认态度已是客气，奈何海伯却露出一副既不认可也不耐烦的表情来。 “崔娘子自便吧，老仆不敢多话。” 说完就转身拿了药罐离开，没有丝毫友善。 穿书过来这么久，村子里打交道的都是些和善人，便是碎嘴可恶的那些，在这位高门大院积年的老仆面前，只怕都要退让三分。 崔粥饿着肚子，懒得与他计较，看着眼前的柴米油盐便动手起来。 不多会儿，咕嘟咕嘟的香气就直往外头钻。 食材不多，也没什么新鲜货，崔粥发了干菇，切片油淋，随后又炝炒了菜心，就算晚饭了。 海伯虽然也不想承认自己肚子饿，但口齿间不受控制的咕涌着口水，让他想起了自己还在陆府里伺候的日子，虽谈不上锦衣美食，但也好过在这儿照顾个活死人痛快吧。 眼神扫过床上的那一位，露出不少嫌弃和烦躁。 正想着呢，就见门外传了敲门声。 海伯疑惑，开门就见到了崔粥端着个矮脚盘案，上面放着的饭菜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他的脸色自然较刚刚舒展了不少。 “看不出来崔小娘子还有这份手艺，客气了。” “让海伯见笑，我的手艺和爹娘可没法比，他们是石泉村有名声的乡厨，四里八乡的有个什么红白喜事，也都是他们来操持的。” 听了崔粥的解释，海伯不以为然。 此刻瞧她不过顺眼些许，但也没多少话好讲，端过饭菜就点头致意的又关了门，倒是让崔粥吃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此刻的她，倒是想起四个字来。 寄人篱下。 可明明这地方是她白纸黑字写进契约里的，理当身板硬些，想到这儿，也就懒得再与这老仆多纠缠，若是不喜，少来往就是，她还有诸多要紧事忙呢。 想到这，便转身回了灶间，吃饱喝足后也就回了屋子。 从背篓里拿出纸笔，边想边写，都是开店要用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最后零零碎碎的还把铺子里的陈设给简单画了画，直等到夜色催更，她才洗漱睡下。 一夜好眠，等她转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发亮。 崔家夫妇冒着晨气进了城，等崔粥洗漱好刚出了铺子门，就见家里头的黄牛车上驮着爹娘二人，并一堆的家伙什来了。 “阿爹，阿娘，这边！” 崔家夫妇还在寻罗氏胭脂铺子呢，就见自家女儿手舞足蹈的在一铺子门口招手了，高悬的心这才放下。 一见着崔粥，崔阿娘忙上下看了一遍，见她无事才长叹一口气。 “丫头家家的，竟然敢就这么在外头过夜，你也不怕遇着鬼？要不是你金叔金婶送了消息去，只怕你阿爹和你大哥要连夜进城来寻人来呢！” 这样的话，在清晨露浓的时候，最是窝心，崔粥连忙扶着阿娘，一边帮她下东西，一边解释说道。 “也没想着这么快就能和主家定好铺子，所以我便留下置办些东西，阿娘别气了，快看这就是咱家的铺子，后头还有三间房，我都收拾好了，到时候一起住也热闹。” “还说呢，昨儿接着你的信，你阿哥就说了他不来，再有一月就要收粟米了，等这波粟米收完，你大哥的房子也该起垒了，张婆子翻好了日子，说来年三月十一，正是成亲的好日子，所以他要盖房子娶媳妇了，哪想来折腾。” “啊？这么快，那阿爷怎么说？” “你阿爷伺候土地都一辈子了，也说是不肯走，要不是怕你一个人撑不起来，我和你娘也未必愿意来，你说你折腾这么多，还往家拿走了那么多钱，你三叔可是意见着呢。” 崔阿爹是典型的庄稼汉子，个头不高，但做事稳妥，脸上皆是风霜之色，只不过一口白牙倒是添了些朴实。 第4章 红丝馎饦 三两句话，崔粥听到了心里。 眼下她还没有能养活全家的本事，所以想说服他们都来也不现实，好在爹娘虽有抱怨，但人还是到了，因此也不管其他，先把摊子支棱起来，让铺子有点进项才是真的。 否则，二十天后要应对那新铺开张的商税，还真是有些麻烦。 “东西都带来了吧。” “自然，豆面，米面都是昨儿晚上现磨的，怕你这里的东西一时置办不齐全，所以家里能带来的调料也都一并带了，你爹昨儿晚上还去洪家割了两块肉来，说是做酱肉正好，还有瓜条薄荷也都是地里现摘的，还冒着露水呢，你瞧。” 顺着崔阿娘的话，崔粥打开那些袋子，仔细看了一遍，果然齐全，省了她出去置办的银钱。 都是家里的东西，算下来便宜。 若是这生意摊子做好了，日后家里还可以多种些，也好过在城里贵出几倍的买，看她笑得开宽心，崔阿爹凑近了来问。 “你要用这铺子做什么吃食买卖？” “阿爹想多了，如今铺子还空空如也呢，一时半刻的只怕置办不起来，先前我从金叔那里租了个四轮太平车来，这一月我们得上东市去做买卖。” “东市？卖什么？” “红丝馎饦。” 一听这名，崔家夫妇也觉得靠谱。 这东西是她们在家里头就折腾过的了，用料简单，但做出来的馎饦和往常的不一样，乃是晶莹剔透中带着如红玉石般的润泽，若是配上瓜条丝和鸡蛋丝，再加一勺酱肉臊子，这时节吃，那就是正好。 “如今东西有了，我想着先做上三十份的量去试试，倘若卖的还不错，倒是可以回来再做些去卖下午的生意，如此每日也能有些流水的进项，若能把名声打出去也省了招揽生意的时间，爹娘以为呢？” 崔阿娘无奈中带着些宠溺，这个女儿从病好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性子开朗不说，连带着主意也多了起来。 家里头管事的公婆也都常听她的意见，久而久之，崔家爹娘自然也觉得女儿说话做事自带三分道理，等闲不会辩驳。 “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成，那东西挪到院子里，对了，那院子里还有一老一少，进去的时候，爹娘别错认了才是。” 夫妇被她这话给说得绕头，搬东西的时候就听她细说了一番。 虽然对于要帮扶不省人事的公子哥她们略有些不自在，但一想主家厚道，不但铺子便宜还给了院子租住已是很不错，因此规矩就跟着进去。 搬挪的声音不算大，但海伯还是被吵醒了。 醒来看到陌生的面孔，脾气就上来了，披了衣裳就往外走想骂上几句，谁知赶在他出声前，崔粥就解释道。 “海伯，这是我爹娘。” 初次见面，海伯上下打量了几眼，见他们夫妇身上的衣裳虽旧，但收拾的却干净利索，模样也老实本分的，刚蓄起的脾气就压下去不少。 “动静轻些，这一大早上的就搬搬扛扛，让我们少爷如何休息？” 崔家爹娘一辈子都没出过石泉村，自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中略有些慌张，哆哆嗦嗦的就连忙点头应答。 见着爹娘如此卑微，再好脾气的崔粥也生了不满，身子往前一站，挡住了海伯不屑的视线后就扬着假笑的说道。 “陆公子昏迷不醒，想来这点动静还吵不到他，大清早的海伯就别与我们计较了，爹娘带了些东西来，待会儿做好了我送去给您老尝尝。” 态度还算恭敬，被吵醒的海伯也就没什么话说，缩了缩肩转身进了门，就将一家子隔在外头。 崔家夫妇对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给女儿惹了麻烦，但崔粥也拉着他们把带来的东西都归置整齐，等被褥上了床才听二人惶恐的说道。 “这主家的人，还真是不好相处，粥丫头，你在这儿没受气吧。” “没事儿，爹娘也不必过于担心，咱们是付了钱，定了契约的，在这院子里正常走动不成问题，待会儿咱们就出去支摊子了，不会太多打扰的。” 闻言，崔家夫妇才点点头。 出门在外，还是多谦让些的好，否则吃亏了惹麻烦了，他们也担待不起。 收拾好屋子，崔家三人就开始把吃食袋子往灶间里头搬，崔阿娘则开始洗洗涮涮，倒是给小院添了些人气。 等到日头晒进来的时候，崔阿娘发的面都好了，因为加了点研磨好的石榴粉，因此很快面团就变了色，崔阿爹也没闲着，烧火起锅烙蛋卷，瓜条子洗净切细丝，再加上炒酱肉臊子，弄得小院满是香味。 很快，一碗铺着鸡蛋丝，瓜条丝和酱肉臊子的馎饦就做好了。 崔粥端来给海伯的时候，用的是大些的碗，“海伯，尝尝看。” 海伯倒是不客气，接过去就拌了起来，起先只觉得上面的铺设好看，没想到往下竟然是红色的馎饦，这可就长眼了。 “竟是红的？” 一听这话，崔粥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连陆家这样府邸的老仆都没见过红丝馎饦，更不用提兆县的百姓们了，因此便是占了一个巧字，她这买卖也能成八分。 且等到海伯一口呲溜吸进去，酱肉的香味就在他嘴里蹦开，加上蛋卷丝和瓜条丝的中和更是添了几分鲜。 “还行！” 简单二字，让还在灶间等信的崔家夫妇脸上也是不住的笑着，他们二人本就是石泉村的乡厨，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别的不说，这做点吃食还是有手艺在的。 加上女儿不知哪来这么多的鬼点子，因此此刻对于要去摆摊赚钱的信心也加剧了不少。 哗啦啦的一碗下肚，海伯可算是饱了。 他现在瞧崔家三人比刚刚顺眼多了，若是日日都能吃到类似的东西，他也就能少抱怨三分被大少爷留下的烦闷，继而问道。 “前头铺子就是要卖此物吗？崔娘子。” “让海伯见笑了，我们手头的本钱不多，交了租再交税，便没什么银钱了，所以一时半刻的也开不起来，先打算去东市摆摊赚点营生钱，不过若是等铺子开起来，这红丝馎饦不过是里头的一样小吃食罢了，还有千百种东西等着我爹娘呢，您老若是喜欢，到时候一日三餐不忘的给您送过来就是。” 听到想要的答案，海伯总算是露出了点笑意。 崔粥捕捉到了，原来这老仆好吃，抓住这一点，日后想要相处得和气些，应该不成问题。 离开了左侧屋，崔粥简单的对付了几口，让爹娘准备着中午要卖的量，她则跑到外头去定招牌和选摊位。 这是东市的规矩。 除了已有的铺子，长租的摊位，还有一片位置是流动的。 价格嘛，是二十文一天。 说来也还算便宜了，崔粥咬咬牙，就在东市令官那里交了六百文，见她如此爽快，那令官就问了一句。 “小娘子可要做招牌幌子？蓝底白字的，你去市口那家行文铺子里头说是刘令官推荐的，他定给你便宜些。” “如此，就多谢刘令官了。” 崔粥谢过后就快步赶去，倒是那刘令官从刚收上来的六百文里头，扒拉出两百文就自然的放进身下的一木箱子里头，动作之淡定，压根不怕人发现。 还真是铁打的米摊，吃饱的虫。 招牌很快也做好了，“崔家食铺”，看着简单，但这样好传扬些，等崔粥赶回小院的时候，崔阿爹已经开始装摊。 动作麻利，锅里头还放着一锅水，底下用了碳。 蛋卷丝，瓜条丝，未煮的红丝馎饦，还有盖严实的酱肉臊子，都整齐的码放好了，碗筷也是他们从家里带来的，一共十套，又带了两桶凉水备用，一家三口就推着摊朝东市而去。 第5章 开张大吉 一家到东市的时候，正赶上第一波的客人，不过不是冲他们来的，而是这东市里头最有名望的羊肉烙饼家。 铺子前早已大排长龙，这生意让崔阿爹羡慕不已。 “生意做到这份上，真是给个金窝窝也不换了，这一天天的，可比咱们在乡间地头刨食吃，来得快多了。” “谁说不是呢。” 见爹娘的表情都有些松动，崔粥趁热打铁的就说了一句。 “这有什么难的，等咱们的摊子支起来也会有客人的，日积月累，自是不差，爹娘就等着看吧。” 她是高兴的很，奈何崔家夫妇却有些兴奋不起来。 “生意哪是那么好做成的，我与你娘的手艺在村里还能露两招，但就怕在县里还不够瞧呢。” “万事开头难，但既然都跨出去了，自然是要大步往前走的，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这些馎饦卖出去！不然就浪费了。” 女儿都这般有干劲，夫妇二人也不好打退堂鼓。 到了租好的摊位上就挂起幌子，烧起热水，将东西一溜的摆放出来后，崔家三人就张望起来。 这摊子的位置并不惹眼，甚至有些偏，若是不吆喝，只怕一日也过不了多少人，钱都花出去了，可不能打水漂，见此崔粥也顾不上羞不羞的，张口就叫卖起来。 “吃馎饦了，红丝馎饦，加酱肉加蛋卷加瓜条子嘞！” 这个点的东市，最是热闹，她一吆喝，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 崔粥生得漂亮，卖力吆喝的时候自然引起些主意，再加上汤锅里头放着熬骨的肉汤，小风一吹就散开了，不少人就围了过来。 “店家，卖什么呢？” “红丝馎饦，客官看看，以前可曾见过？” 布打开，那晶莹剔透的馎饦就露在众人眼前，且是没见过的红色，这可惹的问话之人惊奇了，瞪大眼睛就说道。 “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红色的馎饦呢，多少钱，来一碗我尝尝！” 十八文一碗，是他们原先定好的价格。 崔粥灵机一动，张口就对着那身着青板色长衫的客官乐呵呵的说道。 “今日小摊新开，所以卖个脸熟的价格，十八文一碗，今日只要十文就能吃到，且蛋卷丝，瓜条子，还有那些佐料都是随意加的，客官若是喜欢，还可加双份的酱肉冒，只需添五文就是。” 十文一碗，在东市摊子上面也不算便宜了。 但架不住这东西众人没见过，因此那询价的客人还是掏钱要了一碗，他们从家带了两套桌椅板凳来，崔阿娘上手把馎饦煮好，随后就码足了料的给那客人上过去。 肉汤调得好，并不稠腻。 红丝馎饦放在里头更显晶莹，将上面码好的菜一并拌匀后，那客人吸溜了一口，眼神突然亮了亮，随后就点头称赞的说道。 “这酱肉臊子炒得好，再给我加一份吧。” “好嘞，您稍等。” 崔阿娘给客人上肉冒的时候，顺手加了碟小菜，是自己做的山椒姜丝，酸辣开胃，用来配着吃爽口的很。 “您尝尝，家里自己做的小菜，若是喜欢，免费给您再加就是。” 客人闻着味就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一筷子下肚果然开胃。 五月的天气，热浪也掀了起来，因此吃什么都觉着烦躁，奈何这山椒姜丝辛辣中带着些酸口，一下子就把食欲给打开了，原先他想着一碗也就够本了，谁知道愣是吃了两碗才算饱腹。 放下筷子，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捧腹感叹道。 “你这摊子做得吃食真不赖，明儿还在吗？我带几个朋友过来尝尝，他们也都是好这口的，正愁吃不着呢。” 说话间就指了指那碟山椒姜丝，崔粥回笑。 “在呢在呢，这一月都会在这摆摊，客人若是喜欢，明儿再来，我们多送些就是。” “成！” 那人掏出钱袋子，数了二十五文就递给崔粥，随后扬长而去。 头一单生意能做成不说，还是二十五文，一下子就把今儿的摊位费给赚回来了，三人都高兴的很。 有了银钱的鞭策，崔粥吆喝的更是卖力。 有的客人嫌价高，便是想吃也还是摆摆手，但也有客人被这新奇的配色给吸引了，所以豪掷上十文也要尝尝鲜，因此崔家食铺的生意也还过的去。 客人断断续续的来了一个又一个，吃过的都说好。 便是旁边蹲着蹭着看的，也多有动摇之心，唯一就是价格让他们有些却步，直到摊子又送走了一波客人后，三人才得落脚歇歇。 看了看少了大半的份量，崔粥很快就算了出来。 “如今卖了十四份，离咱们准备的还有一半，估摸着待会儿饭点还能再来一波人，便是卖不完也应该七七八八了。” 崔阿爹听了她的话，还沉浸在那数钱的快乐里头。 他们种庄稼，一年到头只有卖粮的时候才会收到钱，虽比这多，但辛苦也是成倍的增，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如今折腾不过两三个时辰，他们就能进账快两百文，这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呢。 用布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咧嘴满足的笑着说道。 “还得是你有主意，这要是挪到铺子里去做，只怕生意还要更好咧。” “阿爹想美了吧，今儿才开始呢，生意嘛还得细水流长的才行，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家带的没什么成本，但若是量大起来，要采买，要雇人，可也是笔不小的开支，所以且高兴早了。” 做生意，有赚自然也有赔。 她们这摊子能经营起来，不过取了巧意和爹娘出众的手艺罢了，一时半刻的还不能定论就能红红火火的做下去，因此崔粥不敢歇息，脑子里又蹦了几项吃食出来，想着隔几日换两样的，总归是才能抓得住人。 落座歇息说了会儿话，到饭点的时候，果然如崔粥所说，下一波的客人来了，都是没见过红丝馎饦的，所以即便是价格贵些，也都想尝尝鲜。 除了好奇，崔家给的量也足。 肉是好肉，蛋卷和瓜条子都新鲜的很，送的小配菜也爽口，几波人吃过以后都说好，这让崔粥忙归忙，心里也充实放心不少。 午时刚过了两刻，崔家摊子上的东西就卖光了。 三十份，外加有客人添了酱肉臊子的钱，这一趟出摊下来，她们赚了三百二十五文，一下子，今早交出去的六百文租摊费就回了一半。 崔粥信心也跟着大涨，一家子又赶着回去做下午的量。 这一回，崔阿爹想冒进做个四十份，但崔粥却摇摇头，张口说了一句。 “十份足够了，卖完了咱们就早收摊准备别的，会去东市的大部分都是城外的人，要是留下吃晚饭只怕是会赶不上回去的趟，所以别准备多了，明日麻烦。” 听了她的话，崔家爹娘也觉得有道理。 十份不难，赶着就做了出来，中途还烧了几道家常菜送去给了海伯，得了吃食，海伯的脸色一次比一次要舒展些，这一回甚至还夸赞了两句厨艺不错的话来。 听到这话，崔家爹娘的心也放宽了不少。 尤其是崔阿爹，还热心肠的帮海伯把屋子里的公子哥给挪了出来晒晒太阳，海伯阻止不及，就见人已经放外面躺椅上了，见此，他也懒得再说，端着饭碗就坐在屋子里，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第6章 山椒姜丝，水泡酸萝卜，凉拌小葱叶 阳光撒在陆道安的身上，这是崔家爹娘第一次近距离的见这位主家少爷，与他们田地里的农户就是不一样，且不说身上的气质，就那近乎惨白的脸上都要多几分如玉般支离破碎的美感。 可惜就是躺太久，有味儿了。 崔阿爹瞧他年纪与自家大牛差不多，一时不忍上头便说了句。 “我给公子烧点热水洗洗澡吧。” 海伯不在乎，只要别是他来做，无所谓崔家人怎么折腾，吃饱喝足后，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出了门，自在清闲的很。 看着他那脚底抹油的劲儿，崔粥不免有些奇怪，这老仆，刚来的时候还防她跟做贼似的，现在怎么倒是把人撂下就跑了，还真是怪心思。 烧了水，洗着澡，崔阿爹忙得不亦乐乎。 原本如瓷玉般的人也在热水的氤氲下变得有些透红起来，崔粥站在外头不好进去，便想着给他找身换洗衣裳，谁知进屋的时候就闻到股奇怪的味道。 刺鼻中还夹杂着汗浸味。 “窗也不开，再好的人也得捂臭了吧。” 说罢就把常睡的被褥拿出去晒了晒，又顺手将屋子给洒扫一遍，等崔阿爹把人穿戴整齐的抱进来时，屋子里多了阳光晒过的味道，闻着舒坦多了。 “这样才对嘛，有股子人烟气。” 瞧着比刚刚盘条理顺多了的陆道安，崔粥真想他此刻睁睁眼，既然做了好事，就得让这位金主知道，如此，日后得他庇佑也能理所应当些。 忙忙碌碌的，一下午就过去了。 赶着饭点，崔家去把做好的红丝馎饦推到东市上去卖，十份不算多，但确实应了崔粥的猜想，下午的人比上午少了一大半，因此也卖了半个时辰，才折返而归。 今日是他们摆摊做生意的第一日，卖了那么多份红丝馎饦，一家三口都高兴，原想着用骨头汤煨炖了点芋头，再炒两个硬菜庆贺一下的，谁知回到小院之时，却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声音。 最后用刮底的酱肉臊子炒了个莲白，配着剩下的馎饦，一家三口吃得也尽兴。 没给海伯留，是因为他们就没见着人。 一家子还奇怪着呢，这个点了也不见回，只好帮他先把炉子生起来，药罐子加水煨着，便去洗漱。 回到右侧屋，三人皆累得够呛，崔粥知道阿娘一天两趟的揉面是最累的，因此颇为乖巧的赶着就去揉肩膀。 “还是养个丫头好，你瞧瞧家里的那几个小子，什么时候想得起来给我捶肩揉背的。” 崔阿娘欣慰的拍拍崔粥的手，崔阿爹抿嘴笑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日后谁要是娶了我家丫头，那真是掉福窝窝里头了。” 听着她们打趣，崔粥并未在意，拿出一个册子来就认真的记着账。 “今日一共卖了三十七份，外加七个酱肉臊子，赚了四百零五文钱，刨去租摊的二十文，租车的十文，今日的利润是三百七十五文。” 三百多文，一天的时间她们就赚到了。 “乖乖，这城里人的钱就是好赚，要是在村里赶集，便是从早忙到晚，也未见得能挣一半的钱，还是粥丫头有远见，知道来热闹人多的地方赚钱快！一天三百多文，一个月岂不是能赚十几两银子？” 崔阿爹随便算了算，困意都少了许多，咧嘴憨笑着仿佛看到无数金元宝向他招手的样子。 “阿爹也别想简单了，这些钱里头可是用了家里的吃食才能留下这么多来，若是算是原料的采买，还得再少三成，咱们租的这个铺子大，要置办的东西少说也得七八两银子，还要做新招牌，说不得还要请帮闲，怎么算都还有些紧凑呢。” 听着崔粥的算账，崔阿爹才刚升起的乐呵就烟消云散了，耷拉着脑袋就摇头起来。 “在城里做个生意，咋要花那么多钱啊？” 崔粥有些哭笑不得。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兆县只不过是陇西郡里不甚起眼的一处，若是去了南安城，亦或者是中京城，只怕没有几百两银子，都置办不成。” 几百两，崔阿爹想都不敢想。 他们一家苦挣了三十年，才在石泉村里头有屋有田的，但全部身家加起来只怕也没有这么多，因此也算是开了眼了。 他唉声叹气着想来日之事，倒是崔阿娘要开明的多，拉着崔粥的手就说起今日自己的见解来。 “在城里做生意，投入虽大，但若是做成了也是源源不断的来钱，看那烙饼铺子就知道，一天少说也是几两银子入账，咱们才刚开始呢，不着急与那些厉害的比，只要能稳住不亏，赚个名声也是好的，你主意多，我与你阿爹都听你的。” 这话说到了崔粥的心里，她也如此想的。 思忖过后，就把银钱串起来放好，爹娘带来的东西，她们还能再支撑一段时日，倒是也不着急添新的，这钱攒一攒，她得准备好了去交税的。 正如秦掌柜的所说，别得罪这些官差，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广结善缘才能长久立足。 想着想着，一家人就在美梦中睡着了。 月色凉如水，升上枝头的时候，小院也被照得发亮，右侧屋，崔家人安静的睡着，左侧屋内则只有陆道安均匀的呼吸声。 夜深，更起。 海伯才折返，脚步虚浮，满脸醉意。 借着月色似乎看着这昏了个把月的四少爷变了个样，揉揉眼，冷哧一声，打了个酒嗝，就睡倒在一旁，也不知是不是他身上酒肉臭的缘故，月色下的陆道安似乎蹙了蹙眉头，可惜转瞬即逝，谁也没瞧出特别来。 翌日，崔家四更天就起了。 既然有了买卖，自然是不好耽搁的，既然做不了晚上的生意，那早上的就不能放过。 早午晚三顿，她们家都想要。 比照着昨日的生意来看，今天崔家夫妇准备了五十份的量，这也不是什么轻松活计，因此二人没少折腾。 早饭自然是崔粥来准备，等她端了热粥和小菜送去左侧屋的时候，敲了好半天的门才见海伯睡眼惺忪的过来，哈欠里头带着一股宿醉的酒味，崔粥鼻子灵，还闻到些胭脂水粉的味道。 “海伯，今儿吃的是鱼片粥，那鱼是我早起去集市买的，配了两个小菜，您吃吃看。” 吃人嘴短，看在鱼片粥的份上，海伯也不计较被人吵醒的烦躁，见外头崔家夫妇都已经在搬挪东西，就好奇问了句。 “这是又要出摊了？” “嗯，去早些，说不定能多卖点。” “还真是勤快。” 不阴不阳的接了一句，崔粥递过食案后就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脸色的笑意也收了起来，主家留下他是照顾里头的公子哥的，他倒好，夜深酒醉而归，说不得还留恋了烟花地，全然不顾兆县还有宵禁的事情，真是越看越不像样子。 这陆道安怎么说也是他府上的少爷，竟这般不用心？ “粥丫头，走了。” 阿爹一声喊，打断了崔粥的思绪，眼下她也顾不上旁人，自己的窟窿都还不够填的，自然是要先出摊再说，于是一家人，又齐心协力的往东市去了。 这天，她们来的早。 等摊子支楞起来小半会儿，人才慢慢的涌进来。 大约是昨天看热闹的都散了，摊子面前人也少了些，崔粥还是照常吆喝着，崔家爹娘则先预备好东西。 想着昨儿客人说的话，崔阿娘把这回带来的三坛子小菜也一并抱来了，山椒姜丝，水泡酸萝卜，还有凉拌小葱叶，这在家里头可都是下饭的东西，没人不夸。 等东西都摆好了，昨儿的那客人还真就带人来了，四五个男人，有老有少，其中一个还是崔粥的旧识。 第7章 旧识 “崔娘子？” “秦掌柜，你怎么来了。” “这摊子竟是你家的？可你不是才租了铺子吗？” 秦掌柜今日应邀而来，还想着会是什么新鲜的吃食呢，没想到东西还没入口，就先见着人了，于是颇感意外。 “真没想到，这位客人说的好友里会有秦掌柜，这不是铺子开起来也要些成本，所以先在这里摆摊，能赚一点是一点，也好给铺子提前凑点人气。” 一边说，就一边招呼着几位坐下，“今日我阿娘还带了几样其他的小菜，照例都送给你们尝尝。” 她动作麻利，说话也老道，很快就吸引了吴掌柜带来的几人注意，见此秦掌柜笑着引荐说道。 “你们不是好奇庆春街的那铺子是谁那么大本事能租下来吗？这不，就是眼前的崔娘子。” 听到这话，那吴掌柜也讶然了，那地段，那价格，他都心痒难耐的很，可就是怕累赘，迟迟不肯下手。 端看面前的这家夫妻皆是老实模样，瞧不出真章来，可这年轻的小娘子，却有少见的沉稳和聪慧，不一般的人啊。 加上对他家吃食的喜欢，连带着看人都多了三分的热忱。 “原来如此，在下佩服，那铺子我原先也是看中的，不过胆小不敢接罢了，既然崔娘子要开铺子，那开业的时候，在下也跟着秦掌柜的去凑凑热闹吧，也算添个喜气。” 话说着，五碗红丝馎饦就上了桌。 码菜丰富，比昨日还多了个爽口的木耳丝和豆腐丝，瞧着配色愈发动人，酱肉臊子上还多了炸脆的鱼块，如此一大碗，当真是看得人心动。 “尝尝看，我昨儿可是吃了两碗才算饱呢。” 众人被吴掌柜的这么一说，也都多了好奇，连忙跟着呲溜起来。 摊子不怕人挤人，就怕无人光顾。 这五人坐满了一桌，吃得也大快朵颐，自然是把那些没见过红丝馎饦的人给引了过来，纷纷称奇。 十八文，价格与昨日也不一样。 但量更大，料更多，还有配熬好的鱼汤，炸酥了的鱼块和三碟随意续的小菜，如此排场也还是召来了些客人，你一碗，我一碗的，也就开始有了生意。 到了摊子拥挤的时候，崔粥甚至都顾不上吆喝，四处忙着借凳子，见此那吴掌柜一行人也不好意思多坐，吃饱喝足后就起身让出了位子。 一碗十八文，五碗就是九十文。 他原先还想多给十文的鱼块钱，结果崔粥却拒了，笑着回道。 “接连两日都是吴掌柜的给我家开张，这要是还多收钱，那就是我不识趣了，知道诸位爱吃这小菜，所以用油纸包了些，若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去给家里也尝尝，若是喜欢，下次再来！” 一听这话，几个掌柜就笑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会揽客做生意，怪道你敢租下那庆春街的铺子，行，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改日再来捧你场就是。” 崔粥点点头，送走了几位掌柜就又投入了忙碌之中，这一日，晚饭点才过了一半，五十份就都给卖空了。 走的时候，个个都是好评。 这是让崔家夫妇最高兴的事情，哪怕累些，也觉得干劲满满。 崔粥趁着二人收摊子，跑去排队买了三个羊肉烙饼，巴掌大小，味道却是扑鼻的香，递给爹娘的时候，二人嗔怪的接了过去就说道。 “浪费这个钱做什么？待会儿回去自己做点饭菜就是，开铺子的钱都还没着落呢，你就敢这般乱用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崔粥笑笑，让他们先吃吃看。 果然是排队王的羊肉烙饼，味道就是不一般。 里头加了些贵价的胡椒粉，所以吃起来有点呛鼻，可也是这味道并着孜然粉，把那羊肉的膻味给盖得严严实实，几口就一个，崔家爹娘吃得也恨不能添手。 回去的路上，听到那羊肉烙饼十文一个，崔阿爹有些吃惊。 “还真是县城的生意嘞，十文一个饼子，要在村里上的赶集，十文都够卖五个大烧饼了。” 还是红糖芯的，甜得很。 “县城嘛，总归是什么都要贵些的。” 话正说呢，就见铺子门前有个少年鬼鬼祟祟的正四处探头瞧呢。 “你是谁？” 那少年回身过来，见着崔家三口就心虚的跑开了，崔阿爹手里攥了棒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招呼着就能上，结果在门口看了半天，也不见刚刚那人影，最后就把铺子门给锁得紧紧的，三人才回了小院。 又是一片静悄悄。 崔粥试探的喊了几声海伯，没听着有人应便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 “今早我给他送鱼片粥的时候，闻到好重的酒味，瞧情况怕是个酒腻子，如今酒虫勾起来了，人也不知所踪，怕是跑到外头继续灌酒了吧。” “那里头的公子岂不是无人照拂？” 崔粥也觉得无奈，甚至在想陆道策是不是知道这老仆的毛病，所以才会想要把弟弟交给外人来照顾，可她既然应下了，于情于理都不好撒手不管。 “签这契约的时候，我答应过主家不让他弟弟出事的，否则咱们这契约当今就能毁掉，所以这老仆管不管的我插不上嘴，但我们不能不管。” 崔阿娘仁厚心肠，便是没有这桩事也不会放任一个如自家孩子般大小的少年自生自灭的，因此点点头拿过药罐就说道。 “往后咱们做买卖的时候还是留神跑回来看几眼，一个院里住着的，自然是要多尽心，粥丫头你去给公子擦擦脸脚，我来煎药做饭，他爹去外头打听打听，那海伯可有消息？” 崔阿娘吩咐的利落，三人也就各自忙了起来。 对于这兆县崔阿爹还是比较熟悉的，只不过往日对于酒馆什么的了解不甚多，因此跑了几处也没见着海伯，看天色有些渐黑，也不好耽搁，回了院子，闻到饭菜香中带着些药味的苦，心中也不免多了两分埋怨。 默默的吃了饭，崔阿娘在洗碗，崔阿爹和崔粥便去喂药。 可十勺里只吞得下两三勺去，这哪儿还是什么长久之相？ 看着陆道安越发消瘦下去的脸颊，崔粥有种无力感，她带全家到兆县是了活命的，要是这人真出事了，那陇西陆家能放得过她们？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接下这铺子对与不对，还是崔阿爹瞧出了她情绪的低落，安慰的说道。 “那几年你病着，我和你娘也是一样的担心，可你看现在不都挺过来了吗？所以能喂多少喂多少，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心里也不愧！” 这话激了崔粥，她想想也是。 怎么说也是条人命，总得救一救才行，因此换了个大碗来，又拿了几条干净帕子，父女俩尽心尽力的喂，总算是把量给喂足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天就彻底黑了。 左侧屋内熄了灯，右侧屋中崔家三人正商量着。 “今日摆摊收了九百二十五文，加上昨天的四百零五文，一共一千三百三十文，这钱我明天就换成银子去，和原先阿爷给我的那些放在一块，粗略算算，应该够对付税钱了，剩余的咱们就得攒起来，给铺子置办东西。” “我和你娘都是正干活的年纪，这点事情不算累人，不过粥丫头，我瞧着明日怕是多预备些，生意也能更兴隆不是。” 崔阿爹给出自己的建议，在他看来，这可是致富之道，当然要狠狠卖力，若是哪天能卖出一百份去，也不枉辛苦一程了。 结果崔粥瓢泼一盆。 第8章 稀豆粉 “红丝馎饦从明日起，做三十份的量就够了，剩余的咱们做稀豆粉！” 稀豆粉？ 崔家夫妇也知道这东西，同样是在家的时候崔粥就让他们捣鼓过的，做法不难，东西也有现成的，只是这定价肯定比不过红丝馎饦，所以崔家爹娘不理解。 “我们摆摊的地方，到底是东市，能出得起十八文来吃一碗馎饦的人占少数，这两日是凑热闹的人多，但想要每天都遇着吴掌柜那样的客人却不现实，所以还得做点便宜些的吃食，才能有长久的生意，稀豆粉只要在家里熬好了，去了一直温着火也能盛，速度快不说，准备起来也省力些，我想着定六文一碗，若是自己带了碗，还可便宜一文，可惜没有油锅炸寒具（油条），否则配上才是绝味。” “这个不难，我们往上走四家就有炸寒具的摊子，到时候去早些和他商量看看，若是加寒具的，再添两文？” “可以，就这么办！” 稀豆粉做起来可比红丝馎饦简单多了，且他们来的时候带足了一整袋的豌豆粉，少说也能熬煮个几十斤。 崔家爹娘听了也觉得主意不错，因此合计了一下明日的章程后，便早早睡下了，香甜踏实的很。 反而是出主意的崔粥有些睡不踏实，她心里装着事，不为自家生意，而是觉得奇怪。 仔细的听了听外头，还是没动静，可见海伯还没回来，疑窦一生，总归是会多想些，穿书前那宅斗宫斗的小说也看了不少，莫不是这陆家内部也生了嫌隙，所以那老刁仆才会看人下菜碟？ 无数的疑问伴随着夜深的困顿袭来，熬了小半夜，到最后崔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有些亮了。 果然熬夜就得晚起，如今正是家里头要做生意的时候，耽误不得，快着穿了衣服就往外头去，正巧碰见阿娘打水，见她出来就招呼了一句。 “快洗漱吃早饭，东西都预备好了，等你爹给公子喂完药，我们就出发。” 听到这话，崔粥疑惑，“海伯没回来？” 崔阿娘摇摇头，叹了口气，“没见着人，想是一夜未归。” 可恶！ 还真是个老刁仆，吃喝皆是他们在负责了，连照顾病人的事情也能推脱掉，当初还不如跟着他的大少爷走了清净呢，省得留着也是麻烦一个。 进了厨房，崔粥就看到大锅里熬制好的那金灿灿的稀豆粉。 旁边放着刚泼好的辣子油，焦香的蒜油，调味的草果油，还有芝麻油和一点点花椒油，洗净切碎的香菜段，舂好的花生碎，并晒干的苤菜根也同样切成了细末，整齐码好在盒子里，要一并带去。 这些可都是稀豆粉能好吃的根本，因此崔粥动手调了一碗。 入口满是香气，油淋的辣味和花椒的麻味，综合着让这碗不甚起眼的稀豆粉变得浓香四溢，苤菜根的加入更添灵魂，这东西别说是兆县，就是放眼整个陇西郡，只怕也没几人知道是什么。 因此满怀信心的盛装在桶里，等崔阿爹那边一完事，三人就照常推着车往东市赶去。 有了这两日的经营，崔家食谱的口碑倒是渐渐传开了些。 吃过的占少数，但大部分人还是对红色的馎饦更感兴趣，想要来凑热闹看看，因此崔家三人刚到，就见有客人来问。 “今日还有那红丝馎饦吗？” “有有有，不过预备的份不多，客人若是想吃，稍等片刻马上安排。” 崔粥说着话，就把盖在摊子上的那白布给扯开了，原本就配料众多的车上，这次又添了不少，看得客人愈发好奇。 等到装稀豆粉的锅一打开，那豆香味就飘出去勾人了，因此那客人惊喜的问道。 “这又是什么？” “客人，这是稀豆粉，您是头一个来光顾我们生意的，所以这稀豆粉就送一碗给您尝尝看，能吃辣吃麻吗？我给您配好了送来就是。” 听了这话，那客人自然是一口应下。 才落座没多久，红色馎饦和稀豆粉就都上了桌，那客人左瞧右看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筷子，但不用尝都知道，定然味道好。 崔粥见此对着还在看热闹的路人就吆喝了一声。 “前五位买红丝馎饦的都送一碗新品稀豆粉尝尝，若是单独买稀豆粉的，则是六文一碗，自带装盛的碗可减一文！” 好家伙，还能外带。 这吆喝声一出，看热闹的也跟着心痒痒了。 六文比起十八文，可是便宜太多了，所以许多周边村庄来的汉子妇人们也都围了过来，没见过的都起了念头想要尝尝看。 崔粥盯准了一个提了菜篮的中年妇人，见她眼神不住的往摊子上瞟，就好脾气的问了声。 “婶子可要尝一碗，这稀豆粉吃着顶饱，说不定连午饭都能省下，逛一圈回家去正好赶上晚饭，岂不和乐？” 顶饱，这对于妇人来说更诱人，于是舔了舔嘴唇，纠结了小半刻也就不再废话，递出六文就说道。 “行，那就尝一碗。” “好嘞，一碗稀豆粉，婶子里面坐！” 有了那妇人开头，其他的也跟着效仿，不多时，崔家带来的两张桌椅都坐满了，眼看人就要排队起来，崔家爹娘也忙得开心。 这才第三日，就有排队的迹象。 若等他们把铺子开起来，岂不是要像那羊肉烙饼家一样财源滚滚？越是这般想，越是感觉全身都是力气，再忙也都是咧嘴笑着接待一个又一个的客人。 一整个早高峰过去后，红丝馎饦卖出去九份，但稀豆粉却两桶都见了底，崔粥细细的数了一遍，卖出去了五十四碗，送了五碗。 这样看下来，果然是稀豆粉更应对东市的市场。 “乖乖，这一早上就抵得过昨儿半天的营生，还得是粥丫头主意正，这会儿回去我再做两桶送来，只怕中午更好卖咧。” 稀豆粉做着简单，来钱又快，崔粥也觉得这门生意更适合东市。 看了一圈周围的铺子，她家的算热闹，可在东市，这点热闹还值不当惹人注目，毕竟谁家能比得过羊肉烙饼呢。 听说丁家新出了霉豆腐，那也是个排长队的买卖。 果然，吃食上只要肯用心，客源是不会断的，不过这也提醒了崔粥，等摊子的生意稳定些，她还得多回庆春街走访才是，毕竟将来的生意，要在庆春街上做，还得以那边的客人习惯为主。 日头逐渐升腾起来，过了吃饭的点，自然会冷下来。 怕崔阿爹忙不过来，崔阿娘收拾好桌椅碗筷后就回去帮忙了，因此摊子上只剩崔粥一人。 这里的摊位是流动的，所以昨儿还在这摆摊，今天就换人了，只是有个长期在这做珠花簪子买卖的妇人笑着说了句她们家好本事。 两厢一对话，自然就说了起来。 “婶子见笑了，家里兄弟姐妹实在多，没法子才想着来做点小本买卖的，大哥明年就要娶亲了，这会子连新铺盖都还没钱预备上呢。” 那妇人一听，触景生情的拉家常起来。 “谁说不是呢，前年我家大小子也成家了，还不是掏空了家底的给他办，还好底下就一个丫头了，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攒这家底呢，你家是有兄弟几个啊？” “三个，就我一个是丫头。” “那是够你爹娘吃一壶的了。” 说话聊天，用来打发时间最好，等崔家爹娘提着稀豆粉折返的时候，还没到午时的饭点呢，崔阿爹一脸高兴，手里比划着说道。 “这一回我还多加了一碗豆粉，熬得更浓稠些，吃起来也够味。” 崔阿爹心眼实在，做生意也不偷奸耍滑，他对于接下来的生意可是期待已久的，谁知天不遂人愿，刚提来的稀豆粉还没上桌呢，就见东市有令官敲锣打鼓起来。 “前头巷子出人命了，官差要封了这东市，里头一干人等不许暴动，等解封的消息就是！” 锣鼓震天响，可都没有这消息吓人。 崔阿娘胆子小些，差点打滑站不稳，抓着丈夫和女儿的衣角就瑟瑟发抖的问了一声。 “这，这……不会是海伯出事了吧？” 第9章 肉丸锅仔汤 海伯一夜未归，这里出了人命官司。 崔阿娘会有这样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而崔粥更是想起昨日探头探脑的那人，顿时有种说不上来那感觉，也心慌的很，崔阿爹比她们俩还哭丧着脸，看着那两桶新做好的稀豆粉，他觉得有种钱打水漂的感觉。 可官差要封东市，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做什么？ 只能是等消息。 眼看着时间一盏茶一盏茶的流逝着，眼看着饭点过了，东市还封禁着，人出去也进不来，只能干着急。 崔阿娘没了主意，崔阿爹垂头丧气，好好的士气就这么被打散了，崔粥心有不甘，起身把那稀豆粉放出来，一边搅和一边安慰的说道。 “甭管什么情况，总归是要填饱肚子的，爹娘是想吃红丝馎饦还是稀豆粉？我来给你们做。” “随便吧。”崔阿爹有气无力的回答着，早上的干劲似乎被人抽走了一般，耷拉着脑袋，什么活也不想干了。 崔粥也心烦意乱着呢，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自稳阵脚，随着东西一样样有条不紊的摆了桌，她也跟着平静了不少。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饱饱的吃了一顿，状态也回温不少。 “大妹子，这红色的馎饦怎么卖？我瞧着你们吃得开心，给我也来一碗吧。” 说话的正是旁边卖珠花簪子的妇人，她大约是心善，想着这一家子的营生还得靠这些吃食呢，所以就张了口。 见这话，崔阿爹一下子就来了力气，赶忙做了一碗送过去，能卖一碗他们就少亏一碗。 崔粥见此也提了提精神，外头的人进不来，但她可以问问周围的摊主，说不定也有人要买。 有了这想法，立刻就行动起来。 绕了一大圈，果然带回来点生意，一碗红丝馎饦，五碗稀豆粉，量虽然不大，但能卖则卖。 于是一家人又张罗起来，等到把吃食送过去的时候，附近的摊主也都探头探脑的看，流动摊子附近的摊主都是没见过的崔家新吃食的，又逢现在情况束手无策，个个都没精打采的厉害，干脆吃饱了再说。 因而，这一趟出去，又来了生意。 崔粥这一趟趟的没白跑，她嘴甜会应对，所以他们成功卖出了三碗红丝馎饦和九碗稀豆粉。 还接了个丁家豆腐铺的团单。 他们家伙计就有六个，忙起来的时候也是在东市随便对付几口，好容易闲下来，主家也大方，一口气要了八碗稀豆腐和两碗红丝馎饦，崔粥给打了个折，便宜了十文钱，主家乐得开心。 等崔阿爹和崔粥把吃食送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有人来报信。 “事情已经交给官府处理了，待会儿东市该解封了，你们该做生意的开始做就是，不多耽搁。” 那官差会特意来丁家豆腐铺说这话，是崔粥没想到的，见她脸上有些懵，旁边的伙计得意的说了一句。 “我们主家的姐姐是师爷夫人，自然在官府面前也是有体面的，因此消息得的快些，也正常。” “原来如此，多谢小哥解惑。” “嘿嘿，好说，你家的吃食还真不赖，等下回我带兄弟们过去尝尝，就在流动摊位那边是吧？” “是的是的，小哥来，我们定多送些。” 客气话说完，崔家父女俩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崔阿爹阿弥陀佛了大半天，说总算是老天开眼，生意又能做了。 听到这话，崔粥也开心。 等了半个时辰，果然见刚刚报信的官差又敲锣打鼓了一番，东市解封，慢慢的热闹就回归了以前。 等到收摊回家的时候，稀豆粉还剩半桶，红丝馎饦也剩了近一半。 看着那些东西，崔阿爹舍不得，但也知道吃食过夜味道就不对劲了，所以推车想要四处绕绕，若是能再卖些，也不至于浪费了粮食。 他这样的念头，崔阿娘也是同意的，最后商定，崔粥先回去做饭，他们能卖多少算多少，戌时前会回来就是。 热铁被瓢泼，论谁也会打不起精神来，而崔粥回到小院，还是跟昨日一样，没见着海伯的踪影，因此快步走去左侧院，就想看看陆道安的情况。 还跟昨儿一样，沉沉的睡着，只是海伯…… 她心里愈发不安，不会真出事了吧？ 做饭的时候带着心思，但该炒的菜，该煎的药也没停下。 想着今天大家都又累又受惊吓的，她起意做个肉丸锅仔汤，于是割了两刀咸肉片，放锅里煸出油脂，随后又加了热水。 往干货袋子里找出来了晒好的笋干和菇菌泡发，随后丢锅里一起煮，猪肉剁碎，打了两个鸡蛋一并搅匀加盐，汆成丸子下锅，便等吃就是了。 米饭上锅一道蒸，里头加了几滴香油，这样的饭会更加香糯些。 忙碌了一通，药罐子也咕嘟了，崔粥倒了一碗出来，端着就送进左侧。 陆道安依旧平静，有了早上喂药的经验，崔粥将他身子垫高就一勺一勺的喂起来，眼看着下去了小半，忽而听见有人猛敲外面的铺子门。 看了看日头，不该是爹娘啊。 心有疑窦的走出去，隔着门缝瞧了瞧，竟是官差打扮之人，崔粥心中大叫不好，可手里却没闲着立刻开了门。 原先敲门的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官差，彪壮体格，满脸胡须，正打算开口就质问呢，谁知道来人会是个姿色姣好的小丫头，因此大半的气性也少了许多。 “这位小娘子，家里可有其他人在？叫他们出来问话！” “官爷见谅，我爹娘还在外头做生意未归呢，家里就我在，你们有话不妨与我说，这院子是我日前才租下的，刚到，不知是有什么问题吗？” 见她对答如流，表情也不落怯懦，官差想了想，还是提嘴问了一句。 “这里可是有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平日里好酒的厉害？” 官差说的是海伯，崔粥一听就知道，心里挂着那人命官司，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见此，那官差表情也松动了不少，递过来一张单子就说道。 “昨夜抓赌坊，那老头没跑掉，就被兄弟们给拘到大狱去了，喝酒赌钱嫖妓罔顾宵禁，老头子也是个能折腾的，所以判罚要关三个月，这是拘人的条子，特来通知你们一声，倘若是要赎人，得准备十两银子，倘若是没钱，那就熬日子等着吧。” 听到这话，崔粥才放了心。 被抓总比死了好，尤其还是在兆县的大狱里，想来受罪是肯定的，但丧命不至于。 若海伯是个忠仆，崔粥或许还能起心思帮衬一二，那般歹毒的人，也该为他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才是，因此要让崔粥去捞人，做梦！ 说完就起了泪雾，望着两个送信的官差一脸的委屈。 “家里连吃饭的钱都还艰难着呢，十两银子，一时半刻的怕是拿不出来，还请官爷通融一二，我们想法子去凑就是！” 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若不是因为那老头说铺子在庆春街上，他们才懒得跑一趟呢。 没成想，竟是个租户，且铺子连招牌都没有，想着这小娘子也没撒谎，当即脸上多了些不耐烦，挥挥手说道。 “能办办，不能办就算，那老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真他娘的心烦。” 第10章 醒来 官差骂骂咧咧的走人，崔粥把院门关了脸上的泪顷刻就收了起来。 怎么说也是通过三十秒落泪得了名次的人，这点小技巧，不在话下！ 回到左侧屋，陆道安还是那副任人摆布的样子，眼睛轻闭着，整个人依旧虚弱，崔粥忍不住的在想，这一位当真是如书里说的那般英武神俊，夺取天下之人？ 怎么看，怎么不像。 但手里的药没停下，甭管死马活马的，只要他还有口气在，那她们就一直照顾便是，因此直等到把他给喂好才离开。 天擦黑，灶间里传来一声咆哮。 “什么？那老头如此大胆？” 崔阿爹听说了海伯的事情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但女儿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倒是崔阿娘双手合十的拜了拜。 “没出人命就好，否则咱们铺子只怕是也要受牵连。” 这话不假，崔粥也是这样想的。 “十两银子，我们有心无力，所以关三月就关三月吧，让他自己也长长记性，也省了我们的担心，只是这段日子咱们得多照顾些里头的那一位了。” “应该的，匹夫无罪嘛。” 崔阿爹冷不丁的蹦出这么一句，崔粥和崔阿娘都笑了，见她们笑得开怀，崔阿爹挠挠脑袋也跟着瞎开心。 “我常听二牛说这话，也不知用得合不合适？” “合适，再合适不过了，等生意好起来，阿爹还是跟着娘再学些字吧，往后也是要做掌柜的人，要是不识字，会被人骗的。” 以往天天对着黄土地，崔阿爹并不觉得识字有用。 但现在听来，掌柜的不识字要被人骗，被人骗就意味着钱要少，这动力满满的缘由让崔阿爹狠狠的点了点头，态度之好，叫崔阿娘都直嚷嚷菩萨显灵了。 一家子和乐，并没有人发现屋里的陆道安，眼皮滚了滚。 又到了晚上算帐的时候，三人把今日的银钱一并拢，很快就得出结果。 “没出事之前，一共是四百八十六文，出事以后咱们卖的卖，送的送，得了二百四十八文，刚刚爹娘绕街又卖了七十八文，今日总得了八百一十二文，与昨日相差不多。” 听到这话，崔阿爹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一天，七上八下的，可比在田间地头伺候那些庄稼费心劳神多了，想起来也是唏嘘的很。 “明日可不敢做那么多带去了，要是再遇着点什么事，天爷啊，我的腿肚子都要不听使唤了。” 崔粥被阿爹这神叨叨的模样给逗笑了，一家子在一起总归是要解决问题的，不过今日的事情，倒是给崔粥提了醒。 “咱们的吃食都是当天做当天卖的，放不了，可这样抵御风险的能力未免弱了些，摊位不比铺子，若有个风吹雨打的生意就没法做，所以我想着，要不做上两天稀豆粉，再换别的样式，也好让客人一直新鲜着。” “你又有点子了？” “青菜肉丝年糕汤怎么样？” 有菜有肉有主食，一道就可以管饱到晚，中午若是卖这个说不定也能成。 崔阿娘听着也觉得主意好，年糕保存得当，可以用五六日呢，如此一来，他们也不至于卖不掉就要倒，唯一就是做年糕要用的糯米粉他们没带，于是三人一合计，想着干脆明天母女俩出摊，崔阿爹回石泉村一趟。 把还欠缺的东西都给预备齐了一并拉来，这样才省事不少。 因此商定好后，明天就做二十份的红丝馎饦和三桶稀豆粉，卖完就回家，至于崔阿爹则一早把她们送到东市后，再回石泉村就行。 有了计较，三人便早早睡下。 一大早的崔粥也不懒觉，赶着起来帮忙。 要准备的东西不算多，因此比平日还完成的早些，熬了瘦肉粥，就着小菜，三人吃的饱腹。 喂药的时候，崔粥提了一句。 “这日日都躺着只喝药，会不会营养不够，要不，咱们也加点粥或者米汤什么的？” “这主意好，就用米汤吧，里面加点盐和猪油，吃着也润口，过两日再添粥，否则要是噎着了岂不麻烦？” 崔阿娘补充了一句，父女俩也同意，刚好锅里就有米汤，因此喂了小半碗。 收拾利落后，一家人就出了门，这次还带上了黄牛车，赶到东市把摊子支棱起来后，崔阿爹便离开了。 昨儿才发生的命案，今天的东市还是一样的热闹。 既这灾祸没落在自家头上，日子总归是要过的，摊子上略有些忙，崔粥和崔阿娘的脚就没停下来过。 仅早饭一个时辰，就顺顺当当的把两桶稀豆粉都给卖空了，至于红丝馎饦则得益于吴掌柜的包圆了，还让家仆来取，说是家里人听说了这美味，都想尝尝看呢。 崔粥把东西一一打包好，怕路上泡得时间久了馎饦会有些砣，因此出锅后裹了层油，倒是也就不打紧了。 三坛子小菜，各准备了一大份，连带着新品稀豆粉也装了四碗给那家仆一并带走，送人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打招牌的说道。 “这是我们家新做的吃食，叫稀豆粉，老人孩子若是不吃辣不吃麻就用这两碗，我都没放，另两碗全部的佐料都是齐全的，若是喜欢了，下次再来！” “哎，谢过崔娘子了。” 那家仆满满当当的带走了许多，如此阵仗也让周围的行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东市的行人，日日都在变。 没吃过这两样东西的不在少数，因此舍得的就吃红丝馎饦，嫌贵的就吃稀豆粉，生意陆陆续续的也没怎么停下来过。 日到正午，摊子就卖了个干净，旁边卖珠花簪子的妇人见此也乐呵呵的调侃了一句。 “大妹子，你家这丫头会来事，她是个天生能做生意的料！” “让周姐笑话了，乡下孩子若是不能说会跑些，总归是不如城里人的。” 客套了两句，崔家母女就收摊回家。 今天，是她们摆摊来收得最早的一次，想着下午阿爹要赶回来，便起意做顿好些的，也算是犒劳一下这几日的辛苦。 因此，崔粥特意去买了三两牛肉，想着晚上做个下饭的野山椒炒牛肉祭祭五脏庙才好。 谁知提着肉进院子的时候，差点没把肉给吓掉地上。 出门的时候还躺着的公子哥陆道安，竟就这么大咧咧的站在桂花树下，身上穿的还是那套衣服，没换洗过。 头发也乱糟糟的，压根瞧不出什么贵公子的气派来。 他听到背后有动静，转身就扫了过去，眼神并没有崔粥想象中的冷冽冰霜，而是透着些稚童的天真烂漫，他手指点了点有些干裂的嘴唇，便嘟囔了一句。 声音虽浑厚，但语气却幼稚。 “姐姐，我饿了，要吃饭。” 第11章 青菜肉丝年糕汤 崔粥有种中奖彩票被洗衣机搅了的感觉。 怎么说呢，陆道安能醒过来，是件好事，崔粥原本打算在这位前途无量的公子哥面前好生表现一番，不图荣华富贵，就想求个全家平安。 可看着眼前这位已经端碗舔底吃面条子的人，有种说不出的扑空感。 “陆公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道安觉得这碗酱肉臊子面疙瘩做的极好，汤鲜味美，肉软菜嫩，于是饿了不知多少日的他，愣是把自己给狠狠的吃饱了，随后用衣袖毫不顾忌的擦了擦嘴角，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来。 “姐姐想我记得什么？” 一句话，把崔粥给问懵了。 是啊，她会知道陆道安的情况，完全是因为穿书的缘故，可其他人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自然是不会有此发问。 讪笑一声，躲过了陆道安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他的眸色并不是如常人般的黝黑或深棕，反而带着些如流萤般的灿色，淡淡的，有股朦胧的深海之色。 纯真的笑意，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明亮。 不知怎么的，崔粥反而被他看的有点心虚，错开眼，瞧了瞧外头那棵依旧繁茂的金银桂，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自醒来后，陆道安就一直在看崔家母女忙进忙出的，他坐在躺椅上，显得十分无所事事，却又心安理得。 对于海伯，崔粥提了一句，他表现得一脸茫然，可听到崔粥提及此处乃是他家的产业，而她们不过是租客的时候，更是添了几分淡定从容。 “关就关吧，反正我也记不得他是谁，我更关心今晚吃什么。” 一句话，让崔粥也无言以对，倒是崔阿娘慈爱的笑着回了一句。 “野山椒炒牛肉末，青菜肉丝年糕汤，再给你们蒸几个粟米馍馍，怎么样？” 听到这话，陆道安眼神亮了亮，带着几分喜悦的点点头，便算是应下了。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等余晖撒满院子的时候，崔阿爹回来了。 这次跟他一道来的，还有大儿子崔令余。 名字是外爷取的，但平日里为着好叫，都是唤他做大牛，人如其名，个高壮实又踏实肯干，模样生得也肖似崔阿爷，鼻直口方，周正神气。 十七八的年纪，已成为崔家田地活计的主力军，跟着崔阿爷没少学那些让粮食多产的法子，村里人都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崔家的家底厚实，所以对张家姑娘能攀上这门亲都说是命好。 见着他，崔粥露出欣喜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崔大牛咧嘴一笑，两个膀子夹着四袋面粉就往灶间里搬，朴实憨厚的脸上挂着些兴奋。 “怕阿爹一个人搬不了那么多东西，所以跟着来看看，他回去可把你吹上天了呢，我来瞧瞧是不是真这么厉害！” 他的话，让崔阿娘也跟着笑出了声，正是这道声，让原本在躺椅上睡觉的陆道安忽而睁了眼，略有好奇的看向了崔家四人。 一中年，一少年，皆是壮实厚道的模样，笑起来还有几分相像，他们就是姐姐的家人了吧，可即便是好奇，他也没站起身来去看看情况，只是默默的观察着，而忙碌搬扛的父子俩也没注意到这边。 崔阿爹把舂米用的石臼也跟拿来了，和儿子大牛一起搬到了院子里，这下，便是要立即用上，他们也能折腾出来，不必老远的往家里赶了。 “天爷啊，你拿来了，家里怎么办？老三不说嘴吗？” 崔家还没分家，除了去外县做上门女婿的崔老二，家里还有崔阿爹和崔三叔拢着过，因此东西放在家里和挪到县里，还是两个意思的。 闻言，崔大牛轻哧一声，眼中透着些不屑。 “三叔有什么好说嘴的，日日懒在家里不下地，阿爷都发火多少次了也不见他改，还没有四牛听话呢，再者这石臼还是我跟阿爹打来的，搬就搬了，轮不到他说。” 两房同住一个屋檐下，按理来说，妯娌间的问题该更大些。 偏偏崔家不一样。 无论是婆媳，还是妯娌都相处融洽的很，反而是这亲兄弟间要多嫌隙些，连带着子侄关系也不好，见此崔阿娘不吭声，最后还是崔阿爹出言呵斥了一句。 “少在背后说长辈的闲话，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骂归骂，但并不是真的生气，崔阿爹拿出一个竹篮框子，里头放着的都是已经舂好成型的年糕条，约莫三指宽，洁白光滑，每根都有小臂长，就活脱脱像是刚捞上岸的银鱼一般。 “竟弄好了？” “想着回来也要做这些事，所以阿爹带着全家给先弄了两筐出来，这几日地里的活计还不算多，也没耽误什么事。” 崔阿娘感叹一声，能嫁这家，是她的福气。 从老到少的，没一个人让她操心，当然，崔三那个小叔子除外，不过因为二人来往也不算多，因此气不到她头上。 有了年糕，自然少不了青菜和肉丝。 崔阿娘接过东西就进了灶间，很快香味就从里头飘了出来。 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青菜洗净切丝，冒着露水气，肉条也切丝，加了生粉，清油和调味的各色东西抓拌均匀，等油热的时候下锅，就呲啦出香味。 菜根炒软，再加切厚薄适中的年糕入锅，热水齐量，不多会儿一道软糯的青菜肉丝年糕汤就咕嘟了起来。 舀了瓢水洗干净手后，从装粟米面的袋子里就舀了好几碗出来，要说什么最顶饿，那必须是粟米馍馍。 因此，崔阿娘往里头加了些温水和少许的碱面，随后就开始揉起了面团，时不时的还往里头加了勺白糖和猪油，因此揉出来的面团那叫一个黄澄澄的好看。 往日在家里，因着人口多，每次蒸馍馍都要三大屉。 而现在不过五口人，因此崔阿娘只蒸了一屉，便撒开手去干别的。 把崔粥中午买来的那一条红中带着点黄油边的牛肉给剁得碎碎的，往里头加了两颗蛋清和小半口白酒，并生粉和盐粒儿就抓办均匀，最后用一勺清油把肉给锁好。 姜蒜切碎，又去坛子里舀了小半碗黄绿的野山椒，泡得正是时候，一打开，呛鼻中又有些刺激得人口水直流，也跟着一并剁碎。 等热油热锅起来，就往里头一并招呼。 等崔粥刚进灶间的时候，正巧赶上崔阿娘爆炒中，走过来一看，那牛肉喷香的仿佛空气里都咕嘟着那野山椒的味道，惹得众人咽了咽口水。 旁边的土灶上还用瓦罐煨着一道芋头白菜汤，里面加了些脆菜和晾晒干的小虾米，因此鲜得不行。 闻着味道，陆道安又饿了。 院子里突然多了两个人，且一直没有发现他，这事让他有些赌气，如同小孩心性一般，直等到崔粥来叫他吃饭的时候，这得了“重视”的陆道安才又得瑟起来，站起身，那崔粥才堪堪到他的肩头，眼神中带着三分傲娇，但脚步却快速挪动着，脸上也重新挂了笑的说道。 “还是姐姐惦记我。” 崔粥无语，但只能跟哄孩子似的带他进了灶间。 他的身材本就高大，只不过因为长期卧榻瘦弱了不少，可论说起来，他比壮实的崔大牛还要再高半个头，他这么一来，原本局促的灶间就愈发显小了。 崔阿爹见着他醒来，一脸震惊，旁边的崔大牛则是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露出些疑惑来。 “陆公子醒了？” 第12章 突然发疯 “我们中午收摊回来的时候就见他醒了，这不一直躺在金银桂那边晒太阳吗？你没瞧见？” 崔阿娘的话让崔阿爹陷入一阵尴尬。 他还真没看见。 有些歉意的摆摆手就看着陆道安，指着儿子大牛就介绍说道。 “这是我大儿子崔令余，平日里我们叫大牛习惯了，这位是主家留在这儿托我们帮着照看的陆公子，原先还病着，今日倒是起身了，果然还是你们人年轻，要是我这把年纪躺下去，只怕没个三五月的，不能动弹了。” 话里有赞，陆道安听得出来，只不过因为自己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便是崔粥，所以对她比旁人总是要多几分好感在，因此对于其他人的示好，只是淡定的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就看着桌上的那菜，可比面前的崔家父子要吸引得多。 “要不，咱们把桌子摆外头去吃吧，反正天色还早。” “行，行，这里是挤了点。” 母女二人相继开口，崔大牛和崔阿爹也就动起手来，一人一边，连桌子带碗的全都挪到了院子外面，这一下可敞多了。 跟着落座，崔大牛的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陆道安。 他上上下下的看了许多遍，对这个“小白脸”的印象很是一般。 个高但瘦弱，一瞧就挑不起担子来，容貌倒是姣好，可肤色白得就跟纸似的，看着就知道从不下地干活，这顶什么用？还不如村里的文博，那小子都比眼前之人耐摔打些。 他这番审视大约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仿佛是代入了此人将来要融入崔家一样的念头般，格外挑剔。 相比较下，崔家爹娘还算淡定。 毕竟也伺候了几日，所以对这位陆公子的情况还算了解，中途还担忧的问了一句。 “陆公子才刚醒过来就吃这样的糯食，会不会消化不了？” “中午他就吃了一大碗的面条子，瞧着也没事。” 崔粥的话让崔阿爹略有些无奈，行吧，年轻小伙就是不一样，正如他们家大牛似的，便是啃块石头他都只当是消食用的吧。 比起崔家的关心，陆道安对于这道年糕汤更为专注。 他原以为中午的那碗面条子就够绝的，没想到今晚的菜色更合胃口，也不知怎么的，他从小到大都不爱吃那些肉腥味过重的东西，反而这样简单清爽的，让他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的同时，还有一种归属感。 他也说不上来。 风卷残云的快速吃了那年糕汤后，他满足了，咧嘴看了一眼还在继续吃着的崔粥就说道。 “姐姐慢吃，我先回房了。” 被他这一声“姐姐”唤得，崔家父子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如此稚言，从他嘴里冒出来还真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崔粥淡定，先是比了个闭嘴的动作，而后又轻轻点了点脑袋，崔家父子恍然大悟，这是伤着脑子，人变幼稚了？ 一时间，疑惑的，怜悯的眼神各自散出。 可惜正主陆道安对于这些通通屏蔽，带着一股天然的疏离，淡定的进了房间。 直到门关起来以后，那崔大牛才放下筷子压低嗓音的说道。 “要我说，还是换个地方住吧，这公子哥看着怪怪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说的轻巧，这铺子花了二十两，过几日你妹子还要去交商税，又是一大笔钱，连前头铺子开起来要置办的家伙事儿都还没着落呢，就换地方住？哪有钱啊？” 出门在外，总归是要难些的。 一听这话，崔大牛也有些舍不得爹娘妹子在外头吃苦了，于是挠挠头就恳切的说道。 “还有半月就收粟米了，要不卖了粮我先不垒新房，把钱拿来给你们换个地方住吧，在这儿我总有些不放心。” 儿子如此说，做爹娘的也欣慰。 但他们对于这位陆公子能醒来其实是高兴的，这有手有脚的总比躺在床上的要好照顾些，于是崔阿爹划拉了碗里最后的年糕，就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 “胡闹，你不垒新房，年后怎么娶张家姑娘？我们这里真没事，再说了这陆公子也不定会在这里留多久，也就是一日三餐的事情，如今醒来了照顾着也简单，对了，你吃完以后去曹家医馆把曹大夫请来看看，这人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我们也不好跟人主家交代。” 崔阿娘听了也觉得有理。 虽说他们的钱不多，但是看病这种事情不好耽搁。 要是有什么问题，早点治也能早点好，她们也图个安心。 崔大牛对于曹家医馆也很熟悉，此前跟着爹娘来给妹妹看病的次数也不少，念及这里，也是快速的让碗见了底，就出去了，走得匆匆。 不多会儿，曹大夫就背着药箱来了。 陆道安对于眼前这大夫多有警惕，他要不是崔粥带进来的，还真不想见，所以整个搭脉问诊的阶段，他都虎着脸，与刚刚那艳阳高照的表情判若两人。 “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此前受伤严重的头里，大约是积了血块，所以才会有失忆和返稚的情况，我想着给他针灸试试，说不定能有疗效。” 曹大夫医者仁心，浑身透着一股儒雅沉稳的气质。 他说的话，崔家四人都是信服的，唯独陆道安眼中颇为不屑，甚至想要发火，但一直隐忍着。 可等曹大夫自药箱中拿出那排银针之时，陆道安却突然暴怒了。 整个人的眸色都因为发狂变得有些猩红，见状就要一拳头挥向曹大夫，还好崔大牛眼疾手快的给拉住，而崔阿爹也是一个扑身就将其压倒在床，这才让曹大夫逃出生天。 两个壮实的男子都险些按不住他，他发狠的怒骂道。 “想要我死，不能够！” 死？会是谁想要他死？ 崔粥心有余悸的拉着曹大夫就出了左侧屋的门，随后交代了一句。 “曹大夫还是先别用针了，大约是勾起他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来，血块总能消的，要不先开药方吃吃看吧。” 曹大夫看诊多年，这样的情况还真是不多见。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显然也是被吓到了，要不是顾及着崔家的人，他只怕是愤而离开，但现在却只能深叹一口气，压下不满跟着崔阿娘去写方子。 而崔粥则折返回去，快步走到陆道安面前就安抚的说道。 “别怕，别怕，没人会害你，这里很安全。” 说这话的时候，崔粥学着阿娘哄自己的时候那轻柔的语气还有抚摸头发的动作，倒是真让狂怒中的陆道安慢慢安静了下来，猩红的眼睛看向崔粥，里头似乎多了些怀念，随后眼泪顺着面庞滑落下来，表情委屈极了。 看到他这样子，崔家三人都有些不忍。 好好的人怎么就“发了疯”呢，还真让人觉着不解，旁人不清楚，但崔粥却在拼命回想书里的内容，却无所获。 书里对于他的描写，恨不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出身名门，来往皆是权贵，振臂一呼，天下归心，这样的人却表现出如此暴怒的一面，还真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安慰着让他沉沉睡去后，崔家三人才捏手捏脚的离开。 等到了院子抬头一看，天色都暗了下来。 灶间，崔阿娘已经收拾好一切，药也拿来重新煎起，闻着飘来的药味，崔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第13章 消失 最后，还是崔粥打破了僵局。 “如今的情况，咱们还是少刺激他为好，只怕他身边也走不开人照顾，所以咱们摆摊的时候，恐怕要带上他了。” 崔家留在县里的总共就三个人，若是遇上生意好的时候，都还有些忙不过来，因此要是留一个人在家照顾他，那岂不是更忙，所以对于崔粥的提议，崔家爹娘也同意，反而是崔大牛有些担心。 “这主家办得什么事儿啊！竟把烂摊子都丢给你们。” “捡便宜嘛，总归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三四十两的差价，换照顾一个病人，说实话，崔粥觉得自己并不亏，况且也就是这一个月的时间她们要往外跑，等食铺开起来了，她们大约也就能缓过这口气来。 看着左侧屋已经暗下的灯，崔家四人快速洗漱好，就上了床。 种田多年，旱灾涝灾也遇过几回，所以崔家人深知，麻烦来了光苦恼是没用的，只能先养好精神再做打算。 因此，顾虑着顾虑着也就睡沉了过去。 可他们却不知道，等月升枝梢时，沉睡中的那陆道安突然醒了过来，瞧了瞧外头没什么动静，便动作麻利的翻身出了院子，甚至都没走大门。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巷口，直至天明…… 天蒙蒙亮的时候，院子仍旧一片平静。 睡梦中的崔粥眉头却微微的蹙着，额头上还细细的出了层汗，她似乎无意闯进了什么不该闯的地界。 模糊间，看到了一片装饰精巧的亭台楼阁，许多男男女女站在廊下围看着，嗤笑着，透过狭缝，崔粥看见了雪地里被人鞭笞的一个孩童。 倔强，无辜，却又透着股不死不休的狠意。 “贱人生的就是天生就该是个奴才命，你以为你娘爬了爹爹的床，你就跟着平步青云，做这家的少爷了吗？呸，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就是被打死了，爹爹也不会多看一眼就是！” 有一看着年岁不大，模样精致，衣着繁丽的小姑娘张口就恶毒的说着这话，听得崔粥好是不痛快。 那么多人对付一个小孩童，还如此张狂，简直可恶。 她正准备出言教训一番呢，就见雪地里那原本已经昏迷的孩童，突然抬头朝她这边瞧了过来。 那双眼睛，竟是自己见过的，可却没有此前那般孩童似的的稚嫩与天真，唯有恨意泛滥成灾。 惊呼一声，崔粥被吓醒了。 “粥丫头，没事吧？” 崔粥睁眼就看到了崔阿娘一脸急切的看着她，方才知道自己是梦魇了，接过阿娘递来的温水，猛的灌了几口才停下来，才感觉到全身的寒意被驱散干净，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问道。 “阿娘，几时了？” “卯初不到，我跟你阿爹本来是打算起来做稀豆粉的，谁知道就听见你房里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做噩梦了吗？” “嗯，是不太好。” “不怕不怕，梦都是反的，有爹娘在呢，你且再睡会儿吧，等准备妥当了再喊你就是。” 被梦惊醒，崔粥哪里还有困意？掀了被子，一边换衣裳一边说道。 “今日要上新，我定是要帮忙的，阿娘别担心我，梦而已，过了就过了，不打紧的。” 说话间连头发都利落的梳成了两个辫子，做事方便，也衬得她清秀可人，见此崔阿娘也点点头，做着事就不容易东想西想的，也好。 于是母女俩就出了门。 崔家的人都是勤快的，崔阿爹起身了，崔大牛也没闲着，一家人忙忙碌碌的开始了今日摆摊要用的食材准备，丝毫没有注意到左侧屋早已人去楼空。 因为今天要推新，所以红丝馎饦只做了十份，稀豆粉四桶，而年糕条则提前切好了两条，算下来，也差不多能有十份的量。 价格定在中间，十文一碗。 陇西这地界上，田地间多是种粟米和麦子，较少有人会把精力花在水稻上，一来是产量不行，二来是家中丁税都是以粟米计，所以可以想见等到崔家食铺上又送来了新奇吃食的时候，前几日还在围观的那些客人八成都忍不住会要了一碗尝尝鲜。 越是这般想着，崔家四人干活越是卖力。 不多时就将东西一一置办好了，而她们原来租下的那四轮太平车都被挤得满满当当，两个人推起来都显得有些吃力。 崔大牛蹲下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太平车大概的构造，心里也有了些谱，“这东西做起来也不复杂，等我回去找些木料给你们打个更结实更大的送来吧，便是铺子开起来用不到了也能当拉货用。” 这话一出，最高兴的自然是崔粥。 毕竟崔大牛的手艺是跟着村里有名的木匠学的，因此他说行，一定行，连忙笑着点点头。 “行啊，到时候我给大哥工钱。” 听到这话，崔大牛嗔怪的看了崔粥一眼，“我缺你这三瓜俩枣？” “五百文如何？” “我十天内一定送到，若你不喜欢，我现场改，改到崔娘子满意就是！绝不叫你肉疼这五百文。” 哈哈哈哈哈，听到兄妹俩斗嘴，崔家爹娘也跟着笑开来了。 亲情归亲情，但木料要钱，手艺要钱，时间也要钱，所以崔粥提出要给钱，他们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相处日后便是成了家，也不容易闹矛盾。 “行了，去叫陆公子出来吃饭吧，咱们还得快些去东市呢。”崔阿娘提醒了一句，崔粥才想起来，同时又回忆起那个噩梦，因此叩门的时候少了刚刚的欢愉。 “陆公子，陆公子？” 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崔粥奇怪，不会是又昏迷了吧，连忙撞开门，谁知里头却空无一人，只有乱做一团的被褥，还放在那里，伸手一摸，早都冰冷了。 “人跑了？”身后的崔大牛也觉着奇怪的问了句，崔家爹娘闻声而来，也都是露出讶然的表情。 崔粥蹙眉，这人怎么会跑了呢？ 不说别的，就他那脑子都还不清楚的情况下，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呢？在兆县，她们可没什么人脉能寻得到上头的助力来找人，一脑门子的官司，让她今天出摊的动力顿时减了大半。 崔家爹娘看着那些预备好的东西，也是头疼的很，最后咬咬牙的开口说道。 “先找人吧，要是真出了事，咱们心里也过意不去，这些东西，晚点去卖也不打紧，大不了和之前一样推着摊找客，总归是不会亏的。” 话一出口，众人也同意。 连忙收拾好东西也顾不上现成的早饭，就预备着要出门去寻人，结果才刚走到小院门口，就见消失了一夜的人回来了。 近六月天的早晨，也不会冷，只是不知道为何崔粥看到陆道安的时候，他的发丝上还滴着些水，身上也似乎有很多水渍，瞧着就跟掉进了池塘似的。 惊讶中带着疑惑的就拉了他进门，崔家三人看见他，这才放心下来，崔阿娘跟念叨自家儿子似的上前就问话，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的责怪。 “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陆公子这是去哪儿了？要出门也该和我们说一声的！” 话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可不是她的大牛二牛，而是主家托付给她们照顾的弟弟，因此略有些尴尬。 崔粥看出来了阿娘的局促，立刻上前圆场，指着陆道安提进来的那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就问道。 “这是什么？” 第14章 砂锅焗鳜鱼，干烧豆腐鱼 众人顺着她的话看过去，发现那袋子确实奇怪。 滴滴答答的流着水不说，似乎还有活物在里头动来动去的，叫人看得心慌。 反而是陆道安面对崔粥的时候，总是笑得格外灿烂，随后昂了昂头颅，指着那袋子就邀功的说道。 “半夜睡不着，我就跑出去了，城东三里地处有条藏着的溪流，里头有好些鱼，我顺手捞了几条回来给你们，中午做点尝尝看？” 捞鱼？还是半夜三更的去捞鱼？ 崔家四人都不理解，更何况这里是兆县，有宵禁有城门守卫兵，他怎么能进进出出的这样肆意，简直就让人不敢相信。 谁知陆道安见她们不大相信的样子，连忙打开了袋子，果不其然，里面有好几条肥美的鳜鱼不说，甚至还有价格昂贵的水密子，这让崔粥一时惊讶的，也顾不上问他为何出去了，直言道。 “这东西要是拿去酒楼卖，倒是能卖出好价钱去。” “姐姐若是喜欢，明儿我再去捞些回来，找几个篓子，保证新鲜。”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崔粥那八岁的堂弟四牛的语气，天真可爱，又不对人设防，好似能为她做件事是无上荣幸一般，这让崔粥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明明昨儿还是病人，且是要发疯的病人，今天就变成了生龙活虎的能下河摸鱼的健全人，这不免让人怀疑，他这病到底是真是假？ 还有那个梦，也让崔粥有些不适。 看着此刻明媚如阳光的少年，她实在是很难将之与那雪地里的稚童联系在一起，可那双眼睛，除了他，再无旁人。 一时间，陷入沉默。 咳咳两声，崔大牛把袋子给接了过去，快速的找了个盆就连鱼带水的都放到里面去，随后笑嘻嘻的说了句，“别给捂死了，那就不好吃了。” 看着里头还活蹦乱跳的鳜鱼和水密子，崔大牛觉得今日可以留一留，起码吃顿好的再回去也不打紧。 毕竟他馋爹娘做的鳜鱼和水密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惜这俩最肥美的时候也是农忙的时候，因此很少有时间去捞，这现成的有了食材，当然是要饱饱口福再做话说。 于是眼球一滴溜，就想了个主意。 “这样，爹娘和妹妹先去出摊，我在家里照顾一下陆公子，该吃饭吃饭，该吃药吃药，这鱼若是等得到晚上就晚上做，等不到就中午做，如何？” “你不回去了？”崔阿爹疑惑。 崔大牛挠挠头，一脸讨好的说道，“村附近的小河一到这时节人比鱼还多，可捞不着这么肥的，我想吃了再走，最好是做成干烧的那种。” 他倒是实在，崔粥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但她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干脆提议让哥哥陪着爹娘出摊，而她则带着陆道安区办事顺便试探一二，崔家三人也没什么异议，便点头应下来。 “今日我去把咱们的钱先交了税，剩下的拿去打块招牌，其余能置办的就置办，铺子能早一日开起来都是好事。” 话有理，崔家爹娘也就不说什么了。 于是出摊的崔家三人，从女儿换成了儿子，便在吃饱了早饭后，往东市去了，留下崔粥和陆道安两人。 一个吃得津津有味，一个盯得目不转睛。 等到陆道安吃饱喝足后，才满足的放下筷子，对着崔粥有些探究的眼神，依旧是满脸的甜笑，看上去就跟一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似的，随后就说道。 “玩了一晚上，都有些臭了，我要打水洗澡，姐姐可以帮我备些香膏吗？” 一瞬间，崔粥觉得这人说话真真是有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贾宝玉投胎呢，动不动就姐姐妹妹的，还香膏！ 一个大男人洗澡还用香膏！ 她自穿来以后都还没用过那东西呢，他倒是吩咐上了，一时间，脾气有点上头，于是皮笑肉不笑的就回了一句。 “陆公子高看我们了，村里人哪儿来的什么香膏，听都没听过。” “是吗？” 他无辜的语气配上那副善良又无邪的表情，让人总有些出戏，偏偏曹大夫也说了他脑子里有血块，所以好似又有说辞解释眼前的情况一般，崔粥念及此处也有些不好辩驳了。 “香膏没有，但是我替你收拾屋子的时候，见过胰子，要不凑合着用用吧。” “什么脏臭人用过的东西，我才不要呢，若是姐姐的，我倒是可以考虑。” 脏臭人？ 在这个院子里总共就出现过他们这些人，崔家肯定是不用的，因此那胰子八成是海伯或者陆道策用过的，他就这么明晃晃的嫌弃上了，崔粥还真是瞧戏了呢。 大宅子里头的兄弟情深，有不少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不知道这陆氏兄弟二人，是不是也一样？ 趁着陆道安洗澡的时候，崔粥看了看那几条鱼，挑了其中最肥的两条，拿出来给处理了。 砂锅焗鳜鱼和干烧水密子，说起来算是她的拿手菜。 陇西郡河流不算多，因此能吃得到的河虾河鱼为少数，不似海东郡三面临海，要什么鱼虾吃不到，所以做着做着，崔粥突然想到一件事。 食铺到现在都还没确定招牌菜，倘若是她专攻河鲜类的，价格卖得也高些，会不会拿捏得住县城内的富户权贵们？ 要知道，这样的买卖做成一单，有时候可是几两银子的事，比得上她们在东市摆十天半月的摊儿了，因此在做菜的时候，愈发的用心。 处理鳜鱼，是件麻烦事。 但对于崔粥来说还算简单，只见她手起刀落，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鳜鱼就变成了一块块肥美待焗的鱼块，水密子也一样，剖了肚去了腮，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随后整齐的放在盘子里。 鳜鱼要用砂锅焗，崔粥翻了翻灶间，还真就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大小也合适。 于是洗干净待用。 鱼块是需要加料腌制的，但是眼下调料里头少了蚝油，因此只能将就着用，但白糖和白酒，酱油都没少放，甚至还加了一点点平日里不常用的胡椒粉，随后就让它腌制着。 此刻还不到时候开火弄，赶着就去了下一道干烧水密子的准备。 水密子，也叫做豆腐鱼，因为肉质细嫩，所以用来做下酒菜最合适不过。 阿爹和大哥都不是对酒上瘾的人，但小酌两口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崔粥想着待会儿还得沽二两酒配一配。 起热锅，下油，等到油温高高的才将水密子一条条的放下去炸。 直到看见细鱼鳞炸得有些酥脆了，这才捞上来，这道菜要好吃的秘诀就在这里，有的是先炸后烧，有的则是先烧后炸，崔粥实验过许多次，都觉得先炸后烧的味道更出彩些，所以想着就这么干了。 之后是调料汁。 爆香的姜片，加入了干辣椒段，再往里头添白醋，料酒，酱油，白糖和温开水，这一锅下去等沸腾就可以下炸好的水密子了。 干烧干烧，就在一个烧字。 既要掌握好火候，又要得到完整的鱼，这可不容易，但崔粥就是能做到，起锅的时候顺便把鳜鱼也焗好了。 姜片和葱段铺底，加热油就开始炒出香味，而后又放了一把切好的香菜，等到滋滋冒油的时候再把腌好的鱼块都放在里面，盖盖焖上一会儿，等味道有些往外冒了再沿着锅边淋上一圈黄酒，那滋味叫一个绝。 洗好的陆道安出来后，刚巧就闻到这么个味，也不管头发干没干，径直就走了进来，看着面前这两道菜，忍不住的就赞道。 “姐姐真是好手艺，等八月蟹肥时候，我去捞些回来，咱们做蟹黄面吃！” 第15章 公廨 提到蟹黄面，崔粥脑子里就联想到了无数与蟹有关的食谱，但苦于没有原材料，所以想也是白想，不过他既然能捞得到，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陆公子，那小溪流在的地方人迹罕至吗？若是日日去打捞，能不能供应得住一个铺子的营生？” 陆道安被她的问话提得有点懵，回忆起那条溪流，眼神中透着纯真，“我不确定，我没经营过铺子。” 一句话，让崔粥闭嘴了。 是啊，陇西陆氏的公子，手底下得有多少掌柜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亲自经营过铺子并且还能说出什么门道来呢，因此她想了想就回了一句。 “办完事，我们出城去看一看你说的那溪流吧，若是能供应得上，我们家的铺子就有机会了。” 看着崔粥眼神亮堂又充满希望的样子，陆道安不自觉的扬了扬唇角，总觉得她就跟那力争上游的鱼儿般充满了朝气，因此点点头就答应了下来。 鱼做好了，陆道安并没有吃上。 眼巴巴的看着崔粥把它装进一个食盒里，提着二人就出了门。 庆春街有个好处，距离县城办公的府衙很近，也就是快走几步的事情，平素这里也没什么百姓上门，因此见着崔粥和陆道安登门的时候，门口的衙卫还以为是要来喊冤叫屈的呢，便主动问了一句。 “这位小娘子是有状纸要递吗？” “让官爷费心了，并没有状纸要递，是我在庆春街上开了个铺子，听闻要先交商税，想着日子差不多了不好让官爷多跑所以就先给送来，烦请官爷给指指路，往哪儿去啊？” 这年头，还有主动来交商税的，真是不容易。 那衙卫仔细看了眼崔粥的模样，生得白净不说，姿色也好，最要紧的是看着就柔顺老实，便多了丝笑意的指着路说道。 “好说，从这入了东便门往左拐就是公廨，史户礼三房的知事都在那儿，你再寻个人问问，就清楚了。” 知道了去处，崔粥原想留下陆道安在门口等着的，奈何他寸步不离，无奈崔粥只好带着他往公廨走去。 县衙很大，起码有十个小院那样的宽敞。 崔粥一边走一边想着，等铺子挣钱了，她得好好在县城里看套院子，到时候把一家人都接来住在一起，才算是个团圆。 比起她的心思，陆道安显得淡定多了。 眼神扫过县衙里的这些抄手游廊和庭中花草，波澜不惊，唯有看向前面的崔粥时，才会露出些心安来，正想着呢，公廨到了。 大豫分六郡，陇西为西北第一郡。 下设四五十个县城，而兆县在其中不过中等偏下，算不上富县，但也不至于贫困，因此县衙略有几分清廉之气。 “不知哪位官爷是负责商税缴纳的，民女特来交税。” 崔粥的话让原本有些沉闷的公廨变得突然活跃了起来，很快就有一面容清俊的男子站了起来，看样子三十出头，眉宇间生得颇为儒雅风流。 “这位娘子，这边。”闻声，崔粥走了过去，随后就递上契约单子，简单解释说道。 “铺子是在云来邸店找秦掌柜租的，听他说是五税一的价格，好不容易这几日凑齐了，想着不耽误官爷的事情就先给送来了，还请官爷登记。” 说话间，就把四两银子递了过去，那男子接手后仔细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的笑回了一句。 “秦掌柜的日前还同我说过给崔娘子宽限十日再去要的，没成想你倒是筹集的快，行，这便给你登记上，领了牌子，随时可以开张。” 既然都是熟人，自然办事利索，赶着就把崔粥铺子的事情给处理完了，等牌子拿到手后，崔粥心里的大石才算落定，随后笑着就把食盒递了过去。 “铺子是要开食肆，东西也都是外头不常见的吃食，今日来自是不好空手的，所以做了两道小菜给官爷们尝尝鲜，若喜欢的话，等铺子开张了，官爷尽可来就是，我们一定好生招待。” 一番话说得进退有礼，别说那男子了，就是旁边坐着的几人也都投来目光，等食盒盖子一打开，那两道菜的香味就涌了出来，令人好奇。 看着菜色皆是河鲜，那男子还有些想拒。 毕竟兆县能吃得起河鲜的人家并不算多，怕给面前的小娘子添了麻烦，“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也就是替公家办事，当不起崔娘子的这份心意。” “官爷莫要与我客气，若是旁的，还真拿不出手，但若是吃食，我崔家食铺还能张罗些，今日就当我提前请诸位先尝尝味道，若有意见，可与我提便是。” 几个知事围了过来，看到这两道菜都有些舔嘴，他们平日里的月银不算多，除去家里的开销也剩不下多少，天香楼的河鲜宴倒是听说过，可就是没吃过，端看眼前这色香味俱全的河鲜，只怕是也差不离了。 于是一个个笑得比刚刚亲切多了，“崔娘子客气，行，等你开张，我们一定道贺。” 去不去的是二话，但能认个脸熟也是好事。 这便是崔粥此行的目的。 那男子见此也不好再推诿，只能抱拳表示，“在下姓聂，单名一个朗字，崔娘子也不必一口一个官爷的叫了，区区小吏，不足挂齿。” “聂知事谦虚了，民女不敢。” 他们二人在这里说着话，另一头的几个知事倒是动起筷子来了，香味钻进陆道安的鼻子里，鱼是他捞的，菜是崔粥做的，他们尚且没吃到呢，就被这些人给“糟蹋”了，一时间有些心气不匀。 可他也知道，今日跟着崔粥来不能闹事，因此脸垮着，表情不甚好看，但终归是没发出火来，只是让聂朗看见了觉着有些奇怪。 满以为此二人是姐弟或兄妹，也就没再细问。 出了门，崔粥正准备走呢，却发现身后之人多了几分别扭，明明人高马大的一个，可神态瞧着却跟小孩无疑。 “这是怎么了？” “我抓的鱼，我都还没吃上呢，就让你做人情了。” 闻言，崔粥笑出了声，“还知道我在做人情呢，那说明脑子没坏，现在我们去定招牌，等会儿出城的时候看看，若还有好的，捞回来给你做其他吃食如何？” 听到又有的吃，陆道安才勉为其难的挪了挪步，崔粥摇摇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带的到底是威名赫赫的陆家人还是几岁的乡间稚童了。 招牌简单，找的还是之前那一家。 听闻铺子是在庆春街上开张，于是老板极力推荐了些好木材，自然要价也高，崔粥左思右想略有些为难，最后还是陆道安出声定下的。 “用樟子松吧，价格还公道些。” 听他这么一句，那老板也略有些尴尬，知道自己是在内行人面前耍宝了，因此也不敢再乱喊价。 直等出了东城门，崔粥都还在想笑，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砍价如此面无表情却让对方为难又说不出拒绝的厉害人物，不自觉的就对陆道安竖起大拇指来。 “还好带了你出门，否则我今天怕是要被宰了。” “知道就好。” 陆道安语气中透着些傲娇，崔粥忍不住的又轻笑了两声，一路走一路说话，三里地也没那么远，很快绕过一片不起眼的林子，再往里头深了走，等到身上渐感凉意之时，入眼的便是一潭深泉。 第16章 辣炒河歪子 一股不小的瀑流跃下，为深潭蓄水不少。 顺着深潭往南边走上半刻钟，一条宽阔的溪流就出现在了崔粥眼前，这溪流清澈见底，水约到小腿肚深，快到午间时候，天色亮的能照出水里那些游来游去的自在鱼儿。 崔粥四处看了看，这地方藏得深，一看就没什么人发现，也亏得有这陆大金主了，否则她压根就寻不到这样的去处。 眼神中藏了些赞许的对着陆道安就笑了笑，“果然是福星，这样好的地方，竟被你给寻到了。” 阳光下，陆道安被温暖着。 他也说不上来为何对眼前这位姐姐总是有种无限的信任，仿佛她一笑，自己也能跟着高兴些，见她对此地如此满意，继而就说道。 “一条溪流罢了，你想要我再寻便是。” 他对水有一种天然的熟悉感，每次泡在水里都仿佛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因此昨夜会跑出去也就是因为在水桶里头洗澡不甚舒服，没想到意外收获了此地，还讨了眼前人的欢心。 此刻的他就如同小狗依附主人般的忠诚，见她开心，自己也跟着摇尾晃脑的兴奋。 有话说，“清明螺赛肥鹅，三月螺，四月蚌。”如今虽然已到了五月，可这里因为无人踏足的缘故，所以溪流里还藏着不少的河歪子。 崔粥卷了卷衣袖就蹲在溪旁伸手捞了一个起来，比巴掌还大些，在阳光和水滴的映照下显得五彩斑斓，煞是耀眼。 “这东西好，壳能卖，肉能吃，剩下的边角料还能喂鸡鸭，从前我们村头的那条小河里也不少见，就是没有这么肥大的，快来帮忙，捡一篓回去，晚上给你做辣炒河歪子。” 听到有的吃，陆道安动作比谁都快。 他现在正是恢复体力的时候，所以吃食上消耗的格外快些，加上崔家众人的手艺好，哪怕只是一碗普通的面疙瘩他也吃的畅快，因此借着手臂修长的优势，很快就把崔粥的小背篓给装满了。 他下手的时候，甚至还有鱼儿从旁边游过，悠哉悠哉的，一看就是没经历过“被人挟持”，崔粥略有些苦笑，对着这条河就拜了拜，口里心中还不停的念叨着，谢谢老天爷的恩赐。 陆道安耳朵灵，自然是听见她的嘟囔。 鼻子一哼，眼神一挑，也跟着腹语了几句，“明明是该谢谢我的恩赐才对！”只不过这样的话他没挑明了说，毕竟这道辣炒河歪子他还没吃到嘴里呢，因此还是低调些好。 来回一折腾，等二人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申正。 他们才刚进门，崔家摆摊的三人也回来了，个个面带笑意，一瞧就知道今日的生意赚了。 比起崔家爹娘，崔大牛显然是最兴奋的，上前来对着崔粥就手舞足蹈的讲着今日摆摊之事。 “这吃食生意也太好做了些吧，咱们才刚去，就有老顾客回头来买，三两成群的都不愁没生意做，稀豆粉卖得最快，年糕汤也快，可惜今天就备了十份的量，若是再多些，生意还会更好咧。” 说罢就拿出一个钱匣子，里头放着今日做买卖挣的钱，满满当当的一看就超过了一千文，崔粥还没数呢，就听崔大牛兴奋的说道。 “我仔细算过了，一千一百三十六文，天爷啊，这一天就能挣下一两银子，这要是等铺子开起来，那钱还不得跟淌水似的往家里流啊，妹妹，你要发财了啊！” 崔大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对自家妹子的恭贺，若说还有什么，那便是骄傲！ 村子里也不是没有人在县城谋生，可大多都是给人做伙计，打零散工，如他家妹子这般上来就开铺子做食肆的少之又少，关键是铺子还没开起来呢，就这么多进账，真是越想越高兴。 见他这模样，崔阿爹学着女儿前几日给他泼凉水的样子就教育了起来。 “你就只看到进项，没见到支出也是海一样的往外走吗？你妹子今日去交税，出手就是四两，还不连铺子的租金，东市摊子的租金，还有那些锅碗瓢盆的置办呢，在这里钱是好赚，但也好花呀，你以为呢。” 被自家阿爹一通说教，崔大牛眼见的透心凉了，一拍脑袋就发豪誓的说道。 “别急别急，我明日一大早就回去，赶着把你的车给做出来，另外还缺什么东西只管列单子给我，回去预备全了一并给你送来就是，往后东西就从家里拿，不够的我去村里找，总比县城的要便宜还新鲜，能少花销些，妹妹也能多攒下些。” 崔家人都是实心眼，看着兄弟姐妹过得好了，并没有什么嫉妒和不满，反而跟着想法子往前奔，也正是这样的心思，才会让崔粥这个“远来之客”放心不下，想要带着全家人往县城里头来。 如今哥哥见着情况了，相信会在他心里种下个种子。 等日后机会合适，拉着他进城也就变得顺理成章，这比让崔粥日入十两还开心些，因此指了指小背篓就兴奋的说道。 “我和陆公子去看过他说的那溪流了，要保证咱们铺子今夏的营生完全没问题，且河鲜吃食讲究个季节，咱们食肆常换常新，客人们也能多来几回，所以我想着店里的招牌，就用河鲜！” 这话一出，崔家三人虽认可但也还有些顾虑。 河鲜价高，所以等闲之辈轻易吃不上，庆春街上的人虽然比其他地方要富裕些，但也不至于日日都吃得起，他们不担心手艺问题，担心的是客流问题。 要是东西做出来无人问津，他们亏损岂不是大？ 崔粥聪慧，知道有些事情只用嘴说是解决不了焦虑的，还得干出实事来才行，因此就宽慰了两句。 “爹娘放心，我有法子。” 她表现出来的沉稳和笃定让二人都不得不信服，毕竟当初说要来县城开铺子就够惊世骇俗的了，如今事情不但成了，还能让他们日日都看见有钱进账，所以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此卸东西的卸东西，进灶间的进灶间。 唯有陆道安大剌剌的就去躺椅上歇着了，他倒是没有丝毫的尴尬，毕竟捞了一下午的河蚌，他心安理得的很。 灶间，崔粥帮着崔阿娘一道收拾起今日所获的河鲜。 一篓的河蚌，四五条水密子还有两条肥美的鳜鱼，都嗷嗷待宰，崔阿娘下手比崔粥还利落些，因此她在收拾河鲜的同时，崔粥也在准备配菜。 水密子依旧是干烧，河歪子要辣炒，至于鳜鱼打算一条红烧，一条煮汤，所以豆腐是必备的，还有辣椒段也一样。 现在并不是收获辣椒的时节，所以她只能用晒干的，葱白切丝，姜块也切丝，蒜末更是准备了满满的一小碗，该腌的腌，该泡的泡，不多时，灶间里的香味就传了出来。 崔家是地道的陇西人，因此面食还是占主导。 趁着锅里在咕嘟着鱼块的时候，崔阿娘就开始擀面，今日的油辣子还剩了些，她打算用来做个爽口的油泼面，面粉在她手里就跟孙子似的听话，没多会儿就成型了。 两三指宽，劲道又爽足。 下锅没多会儿就飘了起来，崔阿娘往里头加了盐和菜头梗，等一并起锅的时候，油泼的滋啦一声让原本就饥肠辘辘的大家伙儿更是口水直流了。 “开饭。” 听到这话，动静最大的自然是陆道安，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桌子的河鲜还有刚做好的油泼面，他倒是不客气，轻嗅了一下，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第17章 开铺前夕 “陆公子，尝尝看吧。” 崔粥拿来了筷子递给陆道安随后就指了指那道辣炒河歪子，此刻的蚌肉早已切条焯水，丝毫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加上辣椒和姜丝爆香后，更是添了些火热。 葱蒜提味，一口下去，蚌肉鲜嫩不腥气，饱满又肥厚，辣椒增香无比，仅一口就让陆道安满足了。 “这味道，以前还真没吃过。” 他平素吃的东西偏清淡，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不怎么能吃辣，但今日尝试过一次后，竟有些喜欢上了，于是又尝了几口，加上崔阿娘做的油泼面只香不辣，一时间连话都不肯多说。 相比较他的大快朵颐，崔大牛也没闲着。 眼睛就盯着那盘干烧水密子，吃得津津有味的很，崔粥还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小壶酒来，给阿爹阿娘和大哥都满了一杯，随后说道。 “回来路上去沽了点酒，想着今日河鲜配酒，越喝越有！” 崔大牛酒量不错，嘴里嚼着味道浓郁的水密子，再来一口醇厚的米酒下肚，那叫一个痛快，一边吃还一边感慨的说道。 “自打爹娘和你来了县城，我好久没吃到这么爽口的饭菜了。” “怎么？三婶还能饿着你？” 崔粥打趣了一句，崔大牛连忙摆手解释道。 “三婶没饿着我，每次都给我准备最多的饭菜，可就是口味太清淡了些，吃的我总觉着没饱一样，但又不敢说，怕她面子上过不去。” 闻言，崔阿娘给自家儿子又添了一红烧鱼块，颇有些安慰。 “你三婶是太原郡人，口味清淡些也正常，你若是觉得饭菜不够重口，就开了那两罐腌着的野山椒和萝卜丝鲊下饭吧。” “不用阿娘提醒，都吃了小半罐了，阿爷和阿奶也不说，但我瞧着平素也都是爱用咸菜作陪。” 崔阿娘无奈，心想着得找时间再做几罐，送些回去，也留点在店里给客人尝尝。 一顿饭，崔家边吃边讨论，倒是陆道安深谙食不言的道理，等一满碗的油泼面下了肚，才开口说道。 “崔婶子的手艺没得挑，姐姐的这道蚌肉我也喜欢。” “喜欢就行，不过若你想天天吃到的话，少不得要多跑几趟了。” 崔家的食肆既然想以这河鲜为招牌，那么鱼虾蚌蟹最好都是新鲜的，这样才能让味道发挥到最好，因此往来那条溪流是必然的事情，还得做几个大缸子，方便带回。 “好说，三里地的事，我动动脚就能到了。” 这话他倒是没夸海口，崔粥跟着他来回的时候，歇了两三次，可这人明明还吃着药呢却丝毫不喘，可见本事。 “过一个时辰再喝药，免得河鲜冲了药性。” 陆道安虽然不愿意喝那一碗苦药，但崔粥开口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又折返回躺椅上歇着，倒是一副正经的公子做派。 风吹树叶摇。 夏日的傍晚，庆春街这个小院里忙忙碌碌的，崔家人都在奔着火热的前程去，而外头宵禁了一夜又一夜。 时光流逝，半月后。 崔大牛推着打好的太平车回到小院的时候，前面的铺子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两间铺子，临街的位置被崔粥隔出来做了两间包房，闹中取静，而其他的位子则都是放的条凳方桌，东西是上次做招牌的店家一并送来的，乃是此前一家经营不善的酒楼转卖出来的，东西九成新，但价格却少了一半，崔粥接手过来后，仔细的一处处擦拭过，因此现在放在铺子里，一点也不显旧。 靠近小院偏后些的位置，崔粥隔了个灶间出来，还请人专门砌了两个四眼锅灶，如此一来，蒸煮煎炒都有位子，出菜自然也能快些。 锅碗瓢盆得重视，用的都是清一水的好货。 这也是店里目前开销最大的一笔，不过看着那些青玉白瓷的碗碟，琉璃花瓣造型的酒盏，再配上特意定制的金玉筷子，倒是显出些风雅来了。 能吃得起河鲜的人家，自然是要挑剔些的。 因此把盛菜用的东西做足了样子，便是看着都能多添三分食欲。 除此外，崔粥还请来了泥瓦匠，在靠巷子的位置单独开了道门，门约三扇，正好连着铺子到小院的那条空道上，不用白不用，等到东市的摊子租期到了，她就打算把那些吃食都搬到这里来做。 如稀豆粉寒具那样的早间吃食，打包就能带走，所以她也不想舍弃这来钱快的小生意。 如此做法，倒是让过路的人家都留心起来。 为此，崔粥还特意请了善堂识字的人抄写了不少的开业庆贺单，写来准确的开业时间和前三天半价的消息，再借由年纪小的孩童统统散了出去，所以，崔家食肆虽然还未开门，但准备已经做得足足的了。 崔大牛前后跟着绕了一圈，咧嘴笑得开心。 “我才离开几天啊，你们就置办的这么齐全了，没少花钱吧。” “左手进右手出的，确实没存什么钱下来，不过好在大开销都花出去了，剩下的好解决，眼下只等二十八的那日一到，便可开门营业了。” 听到这话，崔大牛也替妹子高兴，折腾这么久总算是要见真章了，“我回去就跟阿爷商量，等你开业的时候全家都来帮帮忙，就是那几日正是收粟米的时候，三叔顶不起来，我与阿爷必定是要一个人看着的，所以未见都真能来。” 崔粥一边给哥哥倒茶，一边温和的回答。 “忙得过来，我让秦掌柜出面帮我寻了个牙婆，找了个手脚勤快的妇人来帮忙了，一日给二十文的工钱，那人乐意的很，到时候她跟阿娘负责早上的吃食，我与阿爹负责中午和晚间的，应该忙得过来。” 一日二十文，一月就是六百文。 崔大牛虽然心疼银钱，但他也知道若是家里人累垮了更是不值当，所以也不反对，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就指了指那太平车。 “我还预留了放水缸的位置，四小口，也够你们两三日的去打捞一回了，等我忙过这时，到时候我帮你送鱼虾。” 收粟米正是六月份的事情，崔家土地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八十多亩，每次都要雇七八个短工一起干，若是手脚快些，小半个月也就能收完了，因此算下来，也就是顶多六月底的时候，崔大牛便能帮上忙。 见此，崔粥乐意的点点头。 “那敢情好，七八月正是上虾蟹的时候，我打算做几道别致的菜，既要符合时令，也要卖的出价钱，大哥只管来帮忙就是，我给你算工钱。” 听到这话，崔大牛笑了，他兜里的五百文可还热乎乎的呢，这就又有进项了，自是满怀信心。 这些日子，崔家出摊的时候也有意的把客人往庆春街引。 “就在罗氏胭脂铺的对面，二十八的开张，到时候您来，头三天都是半价就能吃上，前三十位还送一份小河鲜。” 崔家做吃食花心思，也厚道，价格虽然不低，但确实独特，还真就吸引了一波回头客，直等到二十八的这一日，庆春街上早早的聚了些人站在食肆门口。 红布稠挂在招牌上面，左右还挂了幌子，尤其是巷口单独开的那道门前，更是花心思在墙壁上绘了些不凋零的花草，如此，即便是不知道崔家食铺的，往这一瞥，倒是也能被吸引住。 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响，崔家食肆也就热闹的开张了。 第18章 明珠落玉盘，白露啖鳗鲡 铺垫了那么久，人人都对这家食肆充满了好奇。 有东市来的老顾客，也有拿到单子凑热闹的新人，除此之外，今日还来了几位重要的客人，那便是聂知事，秦掌柜和吴掌柜他们。 这些人不光来，还特意送了开业的贺礼。 聂知事字写得好，特意手封一卷，上书“芸珍荟萃”四个字，用来做挂联倒是正好，秦掌柜和吴掌柜一人送来对五宝彩葫芦插瓶，也都是寓意好的物件，做个陈设，也与店内的风格相近。 今日的崔粥特意打扮了，一身豆蔻紫的束袖长裙配了同色的外衫，上面绣着些别致的花样，仔细看犹如蝶戏绒花，把她衬托的愈发清丽，两股辫子缀在左右，也有同色的布条箍了箍。 脸上未施粉黛，但却如同三月桃花般的鲜嫩，眼神透着敞亮，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慧之人。 接过贺礼，忙将几人往包厢请。 “崔娘子本事大啊，短短一月就能把食肆收拾得雅致干净，我瞧巷口已经排队起来，这生意真是没得说。” “小本经营罢了，比不得几位掌柜的买卖大，巷口那位置我卖的是打包就能走的吃食，店里则做堂用，这样也好让客人们能多有选择。” “哦？这是又要上新的吃食了？” 说着，吴掌柜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后便看到了崔粥拿着册手写的食单，正面手书“崔家河鲜”四个字，倒是让三人都有些眼前一亮。 “春夏两季，正是吃河鲜的时候，我们根据四时节令，做了十二道特色菜，如今按着时节算，正好是明珠落玉盘，白露啖鳗鲡的好时候。” “鳗鲡？你们竟然有鳗鲡？” 这话一出让吴掌柜略有些惊讶，这鳗鲡在陇西郡可不多见，他也就跟着主家去南安城的时候吃过一次，至今都还记得那味道，却没想到，这小小的崔家食肆竟然也会有这等食材，顿时生了兴趣。 他吃过，秦掌柜和聂知事却没吃过。 见到三人都是眼神透着惊讶和好奇，崔粥满意的笑了，随后就说道。 “说来也是巧，正好遇见个厉害的鱼行掌柜，所以就特意收了几条，不过量少，每日仅能供应三份，若是吴掌柜的喜欢，要不给您上一份尝尝看？” 明码标价，是崔粥一开始做食单的时候就想好的。 因此她一笔一画用心写下的单子上面就标注了这一份白露啖鳗鲡就需要五百文，一道菜值半两银子，这在兆县可是不多见的，秦掌柜的瞧见了，也跟着调侃了句。 “崔娘子的这十二河鲜，还真不是寻常百姓吃得起的啊。” “让秦掌柜的见笑了，河鲜难保存，尖货自然也量少，您可以问问吴掌柜，我这价格是否公道？” 这话一开口，没吃过的秦掌柜和聂知事都看向了吴掌柜，他眼神不离那食单，但却点头同意了此话，随后解释说道。 “鳗鲡在陇西不常见，就连主家去南安城最大的酒楼吃都需要订，所以能以五百文吃到这菜，崔娘子确实没宰客，就是不知道这鳗鲡是如何做？我瞧着似乎是炭烧。” “嗯，吴掌柜的感兴趣，我这就给您上一份。” 五百文，对于他们来说虽有些贵价，但能吃到未曾吃过的东西，自然也是舍得的，于是就应下了。 很快，崔阿爹便送了一个小红炉上来，里面摆放着小段的银丝炭，上面架了个铁丝缠成的网格，看着颇有些新奇，即便是如吴掌柜的吃过这鳗鲡，此刻也好奇的很，于是凑近了看。 白瓷玉盘里放着新鲜切好的鳗鲡段，约有四五指宽，也不知崔粥放了什么，还隐隐飘着些仙气，让人还未吃上呢就期待满满。 随后将鳗鲡段放在烤炉上，滋啦一声还能看得到鱼肉蜷缩的样子，鱼肥肉厚，滋滋冒油，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金黄色。 崔粥用特制的木筷左右翻烤着，等香味往吴掌柜等人鼻子里钻的时候，三碟不同的蘸料也放在了各人面前，一椒盐，一柚子酱，一辣面。 顾及了客人的各种口味。 “几位，尝尝看吧，若喜欢原汁原味的鳗鲡，那可以尝尝蘸椒盐的，咸鲜的口感一下子就能蹦出来。” 听到崔粥如此说，三人也迫不及待的试了一口。 炭烤的火候掌握得很好，外表酥酥脆脆的，但里头的鱼肉却很鲜嫩，这一口下去，几人总算是知道为何这道菜能卖上贵价了。 就是这吃法，都要别致些。 几口下肚，崔粥从他们眉宇间的满足和惊喜看得出来，这菜得了人心，于是挑了一块切薄片的酸黄瓜加入其中，外面裹了个脆饼，就递给了吴掌柜。 “掌柜试试看这个口味，可喜欢？” 吴掌柜连忙接过去，一口下去，酸口的黄瓜和脆饼的酥感让鳗鲡的味道变得愈发特别，吃起来比椒盐的要冲击些，但回味无穷。 秦掌柜和聂知事看着他，表情不自觉的也吞了吞口水，崔粥如法炮制的给他们做了一块一样的，二人进嘴后，都表现出了无比的惊喜。 “这鳗鲡，还真是人间美味，如此特别的口感，当真是没在其他地方吃到过，崔娘子，你是如何知道这做法的？” 秦掌柜好奇一问，崔粥顺势推到了爹娘身上，笑答。 “您也知道我爹娘做了几十年的乡厨，所以没事就爱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样好的食材若是能配上特别的口感，想必会更出彩，不是吗？” 听到这话，三人皆点点头，不论其他，就这一道“白露啖鳗鲡”便足够惊艳了，更别提食单上面共十二道菜，若是要将这些都吃下来，只怕没有十两银子，是做不到的。 所以秦掌柜看向崔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佩。 “我一开始还想着，在庆春街上开食肆怕是有些难，如今看来，崔娘子倒是很会抓人心思啊，这样的佳肴，我还真想不出来除了庆春街还有哪里能能卖得出去！” 秦掌柜的话不假，庆春街附近的都是富贵人家，寻常百姓听到五百文一道菜会惊觉天价，但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不过抬抬手而已。 崔粥也是这个意思。 贵价的吃食她要卖，便宜的吃食她也要卖，这样才能更快的积累钱财，买到她想要的院子，接一家人过来。 上了三碗白玉饭，最后崔粥用烤好的鳗鲡肉裹了特调的面酱后，铺在米饭上，一勺酱汁一勺肉，再配上米饭，那滋味真让人满足。 等到三人出门的时候，皆对“白露啖鳗鲡”这道菜赞誉有加。 一个为官，一个从商，还有一个主家显山不漏水，他们三人若是能帮她宣扬几句，可比撒一百份单子还有用些。 因此送走了三人，崔粥就又去给爹娘帮忙了。 巷口的铺子，半价就能吃上此前在东市吃到的东西，因此排队的人只多不少，崔家三人手脚麻利，请来的那个妇人也一样动作迅速，折腾了一上午，铺子的营收从已经空了的几个大框来说就知道非比寻常了。 因为就在铺子里做，来回方便，所以趁着人少，崔家爹娘赶着又做了三桶稀豆粉，二十份红丝馎饦，三十份青菜肉丝年糕汤的原料出来。 半价虽然少赚了许多，但架不住人气旺。 因此仅半天的时间，这家崔家食肆在庆春街就有了点小小的名声。 第19章 过府 小院中，铺子里的热闹与陆道安无关。 他一个人就坐在金银桂下，吹着夏风，烤着鳗鲡，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很。 现在的他愈发喜欢往那溪流附近跑了，甭管捞到什么，带回来就是，一个个在水里看着丑了吧唧的，但只要是到了崔粥手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他对此十分满意。 “就是这柚子酱不大对胃口。”酸甜中带一点点苦涩，这并不是他喜欢的，相比较之下，还是椒盐的更入他心。 吃着吃着，眼神就扫过了灶间还在煮的鱼丸，嘴角不免上扬，又露出些兴奋。 “等鱼丸做好了，明天就能摆上来一起卖，或煮或煎都行。”崔粥同阿娘正商量着，如今他们的灶间位置大，锅灶也多，所以即便是单独匀一个出来专门供应鱼丸也不在话下。 崔粥想过，寻常人家吃一道河鲜或许困难，但若是做出丸子出售便简单许多。 二文钱一个，也不算过分。 等到了虾蟹上桌的月份也可以安排虾丸和蟹丸，如此一来同种食材她可以赚两家价钱，何乐而不为！ 时至中午，过了饭点的时间。 正如崔粥所想，找对人比多找人要快捷的很。 吴掌柜等人离开不过一个时辰，就见有面生的小厮上门了，那人身着石青色束腿长衣裤，面色白净，模样也清秀，看着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一走进崔家食肆就朗声喊了一句。 “请问谁是店家？” 崔粥听到这话就抬头看了过来，放下手中的账本，看对方举止有度，说话也和气，心中便有了计较，上前笑迎着说道。 “这位小哥，我便是店里的主事，姓崔。” “见过崔娘子，我家主人听闻店里有道白露啖鳗鲡，所以特意让小人过来带两份回去尝尝，但怕底下人对火候掌握不好，所以若娘子方便，还请娘子过府一趟细说细说，您放心，价格翻倍，这是酬金。” 说罢，就直接递了二两银子过来。 瞧那小厮的神情，就跟散出去二三十文一样的淡定，崔粥知道这八成就是吴掌柜背后的主家下仆了，因此表现的也镇定，开口便问了一句。 “敢问府上是？” “我家主人姓邬，宅冠荣轩，便是。” 竟是荣轩园里的人，这让崔粥还是略有些吃惊的，她虽然没在县城久待过，但也是听说过荣轩园的大名。 邬家是整个大豫都有名的商人，说起来什么都经营，因为有祖上传下来的“荣轩斋”，所以他们也会在有生意的地方都单独的建座院子，便命名为“荣轩园”。 所以一听到这个，崔粥就知道大主顾的生意来了。 她等的就是这样能往上结交的机会，自然是不能错过，于是收下酬金后，就对着那小厮说道。 “东西有些多，我带上家父一并过去可否？” “崔娘子拿主意便是，小人在门口候着。”说罢就点头致礼出了食肆，就站在三四步远的地方，安静的等着。 见此，崔粥立刻折返灶间，跟爹娘说清楚了此事，看到她手里灿光亮的银子，崔家爹娘也真是没想到，如此贵价的吃食竟然不到一上午就能卖完，还翻着倍的卖，因此别说是上门替客人烤鳗鲡，就是要让崔阿爹“献歌一曲”都不在话下。 于是父女俩收拾好了东西，一一摆放在木箱之中，便左右肩挑着，跟那小厮去了荣轩园。 庆春街放在兆县上看，是靠北的位置，从崔家食肆走到荣轩园，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他们就到门口了。 只不过那样恢弘大气的正门并非他们能进的，小厮引他们从西角门进，绕过了垂花门，进了前院，又跨了几座穿山游廊后才来到了后花园中的一处水榭上。 筑山穿池，竹木丛翠，放眼望去皆是景色。 崔阿爹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略有些不自在，不说他，便是崔粥也仅仅是在游苏州园林的时候见过几次这样的亭台水榭，因此满眼好奇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这邬家还真是腰缠万贯的富贵。 就在兆县都能建这样的院子，更别提遍布大豫的其他荣轩园了，因此，低声同都阿爹就嘱咐了一句。 “阿爹，咱们只管做菜，别的不听不看也不多话，知道了吗？” 崔阿爹点点头，他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随后二人跟着小厮走到了水榭中，隔着山水奇石的紫檀屏风就看到了前面坐着两人，从身型和打扮来看，有老有少，男女同席。 见此，崔粥定了定心神，态度恭敬的等候着，紧接着就听旁边的小厮说了一句。 “三少爷，人请来了。” “哦？行，那就动手吧，我倒要尝尝看吴掌柜口中那宛若仙肴的鳗鲡有多好吃。” 开口说话的是一男子，隔着屏风也瞧不清楚模样，但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年轻的，崔粥的猜想被验证了，果然吴掌柜的不一般，不过她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只想做好食肆的生意。 因此将炭炉整理好后，就开始了炭烤鳗鲡。 随着香味从烤炉上往外飘去的时候，崔粥听到了一相对老迈的声音，是个妇人。 “闻着倒是不错，就是我这老家伙吃多了炭烤的身子不成。” “大祖母又说胡话了，您老身体这般好，什么东西吃不下，别说是鳗鲡，就是赤胆鱼，您想要我也能让人送过来就是。” 随后崔粥就听到一声轻笑，似虚情，又似真心。 “你啊，就知道逗我乐。” 话刚落，鳗鲡就烤好了，趁着新鲜，那小厮立刻上前示意了一番，很快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上前就端了这两份鱼肉，先用银针验了验，随后又换成她们府上惯用的莲盘碟。 幼粉色，盛如莲花状，此刻盛了鳗鲡在其中，仅用看的都觉得食欲大增，崔粥倒是也想换类似这样的碗碟，可铺子才开张，只能暗暗记下，想着等生意安稳些，再做打算。 “嗯，不错，是有些特别。” 崔粥还在继续烤，而那两个丫鬟也进进出出的端着盘子来回，一次就换一盏新的，若不是富贵人家，哪里有这样的能耐。 烤制的过程中，崔粥并未多放调料。 一则是鳗鲡现切正新鲜，二则是炭火慢烤收汁皮脆肉嫩，再搭配上她精心准备的几个调料，倒是让那一老一少吃得开心。 不过三筷后，那老夫人就摆手拒绝了。 “家规有言，再喜也不过三，你也控制些罢。” 话一出，便是那邬三公子愣了愣，但见面前的大祖母一句落筷不用，他就是再喜欢也不违背，不过倒是记下了这家店，听说是才开张的，味道确实特别。 随后就听邬老夫人平静的问了一句。 “可带了食单？” “回老夫人，带了。” 崔粥从木箱里把“崔家河鲜”的食单递给了丫鬟后，很快就转呈给了那邬老夫人的手里，她略翻了翻就吩咐说道。 “以后每上新就送一份到荣轩园来，价钱不论多少，若是我这里有好的食材也送到你店上去做来就是，你放心，价格上不会亏待你的。” 天赐的好机会，这就让她得了个长期饭票。 崔粥如何能不高兴，连声应下，而后就见对方将食单递了出来，小厮眼尖接过后就还给了崔粥，并轻声说道。 “那就麻烦崔娘子了，这边请吧。” 看着还剩下的那些鳗鲡段，崔粥觉得浪费了，可也知道主家不吃便是不要了，她若是上赶着非要弄，惹急了把长期饭票给丢了那才叫个得不偿失，便只能收走。 来去匆匆，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她们就折返回到了食肆。 崔粥与崔阿爹都在为今日能接下荣轩园的单子感到开心，谁知一进门就见到了意外惊喜。 “阿爷，你怎么来了？” 第20章 手打鱼丸 崔阿爷是崔家的主心骨，三十多年来皆如此。 只见他个子不算高大，但看着十分精神，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的发亮，一点也没有老人家的浑浊，反而还透着些精明能干。 一听到崔粥的喊，崔阿爷回身就看见了他们父女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他眉眼处也多了几条笑纹，旁边的崔大牛主动上前就帮阿爹卸担子。 “回来了？” “嗯，跟阿爹出去了趟，阿爷，我们接了个长期的单子。” 说着就捧宝似的把今天的事情讲给了崔阿爷听，在听到对方说以后上新都送一份过去的时候，崔大牛也跟着傻乐起来。 “五百文一道菜，还什么都要一份，真是豪横！” “那可是邬家，别说是五百文一道菜，就是五十两一道菜，只要你能说得出缘由，他们都能买单。” 听到妹子的话，崔大牛瞪圆了眼睛，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可不是如自己这般的庄户人家，自然是有各种生财之道，便没再没多想。 “二牛和四牛要上学，因此来不了，这是他们二人托我送来的贺礼，还有三婶的，已经都转交给阿娘了，你晚上看，现在瞧瞧有什么好吃的快给我们上点吧，我和阿爷一路赶来，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听到他的话，崔粥连忙安排上。 现成的锅灶，要做菜那还不简单，很快就端上来四道家常小菜，爆炒肚丝，酱牛肉，排骨炖土豆，还有一道鲜鱼头豆腐汤。 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崔粥想着小院里的陆道安，正准备去叫呢，结果崔阿娘给拦下了，笑着解释说道。 “陆公子吃了许多鳗鲡，如今正饱着呢，说要去四处逛逛，我也就没拦。” 自打他醒来，也差不多快一月了。 药吃了无数，但脑子里的血块也没见消，不过不影响他自由活动，只不过时不时的有些行为返稚罢了，崔粥都能应付，所以久而久之崔家的人都快忘记了，他其实还是个病人。 只不过，生龙活虎得过分了些。 菜上了桌，崔大牛快速就给众人添了米饭，一人一碗，但请来帮工的罗娘子却不愿上桌一起吃饭，自己捻了些菜就坐在灶间快速的吃光了，见此，崔家人也不好多劝。 难得一家人吃顿团圆饭，还都是些硬菜，崔大牛一边吃一边感慨道。 “这些日子在收粟米，阿爷让阿奶掌勺，管饱的很，不过真要论说起来，还是爹娘做得更可口些。” “臭小子，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崔阿爹调侃了一句，但筷子却不停的往自家儿子碗里添菜，以至于都堆得高高的，才肯收手。 崔阿爷则相对沉默，他本来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因此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但还是足足吃了三大碗，才歇了筷。 趁着罗娘子收拾的时候，崔粥带着崔阿爷回了小院。 “如今这院子还不够咱们家的人全都住下，所以且等等吧，等孙女明年一定想法子买个能住下的，到时候阿爷和阿奶就来同我们一起住吧，操心了那么多年，也该歇歇了。” 崔阿爷听着这样孝顺的话，心里自是高兴的，面带笑意的看着崔粥，但语气还跟从前一样坚定。 “你们把日子过好就是，人老了都想落叶归根，你就别操心阿爷阿奶了，好好开铺子。” 随后就蹲靠在金银桂旁边的一木凳上，点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旱烟杆子，没多会儿那烟丝就燃了起来，吞云吐雾的，将今日的所有疲累都随着这股烟劲儿给散开。 崔粥也知道这事急不来，所以不再多劝。 反正还有时间，她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走到灶间，看了看鱼丸的情况，一个个光滑洁白的漂浮在锅上，看着就让人开心。 眼下天气热起来了，食物也存不了多久，她得想法子做个冰鉴出来才行，否则这些东西若是卖不完，消耗太大，对她们而言不是好事。 起锅盛了两个，随后就递到崔阿爷面前。 “阿爷尝尝看，我们明日要卖的新品，手打鱼丸。” 崔粥往小碗里加了点香菜碎和蒜油，这混在一起把鱼丸的香味也激发出来不少，哪怕崔阿爷刚刚已经吃过饭，此刻吃这两颗鱼丸还是不在话下。 劲道，弹牙，每一口都是饱满的鱼肉感，里面似乎还加了点别的东西，吃上去带着些许的甜味，崔阿爷竖了竖大拇指，只简单的评价了二字，“好吃”。 崔粥满足了，于是把锅里的鱼丸都尽数捞出来，直接放在篮子里就坠下井里半吊着。 她还没找着冰店，也没有冰鉴，所以只能这样来保存，井底的温度低，还能增加鱼丸的弹性，一举两得。 \b\b\b崔大牛闻味而来，自然是少不了两三个鱼丸下肚。 他现在对于妹子能把这铺子开起来已经完全信服了，更多的则是好奇食肆还会有什么推陈出新的吃食，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多留几天，奈何田地里的庄稼不等人。 能挪出一天的时间都算是忙中偷闲了，因此吃饱喝足后就赶着牛车和阿爷一起回了石泉村，走的时候带走了两坛崔阿娘腌好的酸黄瓜和一大袋的鱼丸，家里也有水井，放里面可以吃上两三顿呢。 等到他们离开了，崔粥才摸了摸腰间的钱袋。 阿爷虽然不多话，但是却疼她在心，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这钱袋是阿奶让送来的，里面有三两银子，对于眼下的食肆来说不算多，但这却是两位老人家的心意，因此崔粥收下的同时也告诉自己，定要让阿爷阿奶，阿爹阿娘都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就是！ 开店三天，崔家食肆的名声在兆县也算是打响了一炮。 店里从贵到便宜，从小吃到家常饭菜，甚至是河鲜都应有尽有，所以客人倒是没缺过，陆陆续续的总有人来。 庆春街本就是条热闹的街，诸多类型的店都以在这里站稳脚跟为荣，如今多了个崔家食肆做招牌，自然添了热闹的同时也增了些来自同行的忌惮。 因此这两日，崔粥没少听到有人挑刺儿。 一会儿是嫌辣，一会儿是嫌口味清淡，总之各有各的说辞，面对这样的客人，崔粥总是挂着一脸淡笑的应对着，有时候不仅多送些吃食，甚至还不收钱。 这一来二去的，崔家爹娘就有些担心了。 夜里，几人盘算着今日的营收之时，一天算下来，若是卖了河鲜的情况下，她们可以有四五两的入账，每一笔都被崔粥清清楚楚的记下，而所谓的退款和赠品栏也多了许多记录，看得崔阿爹头疼不已。 “这才三天，就赔出去这么些，粥丫头，你确定那些人不是来闹事的吗？” “咱们初来乍到的，身后又没有靠山，何必要招惹是非，破财免灾罢了，再说送出去的哪里有卖出去的多，爹爹放心就是，我们一个小食肆，那些酒楼折腾几日见我们安分守己也就不来了，到时候安心做我们的生意就是。” 崔粥的淡定缓和了些许崔阿爹的烦扰，不过崔阿娘却从她眼中瞧出来些其他的想法，一边铺被褥，就一边问道。 “可是你又有其他的门道了？” 听到这话，崔粥就放下手中的笔，笑着看向崔阿娘，一脸的胸有成竹，“我请了聂知事明日来店里用饭，阿娘帮我做几份这样的制式饭菜便是。” 制式饭菜？ 夫妇二人对看一眼，丫头的心思还真是猜不明白！ 第21章 成为公廨午膳承包商 崔粥所谓的制式饭菜，说简单些就是盒饭。 菜肉汤饭都有，但是各种的份量不同，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解决那些既想要什么都吃点，但是又吃不完怕浪费的顾客需求。 崔阿娘接过单子，上面写了七八种，有爆炒猪肝饭，有排骨土豆饭，有香煎鱼块饭，自然还有全素的。 做这些不难，都是崔家爹娘惯熟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却不知道这样做出来要如何卖出去。 “别担心，我明日想要与聂知事商量一下，若是可以就做公廨里的午膳承包，上次去交税的时候，都快临近饭点了也没见他们中有什么动静，想来都是胡乱打发的，家里有人的还能吃口热乎的，但若是家里没人的就很容易成为我们的顾客。” 听到这个打算，崔家爹娘的眼睛也亮起来了。 他们铺子的位置离官衙很近，若是能够承包下里面的午膳，对于他们的食肆来说就是一笔稳定又长期的买卖了。 见此，崔阿娘也跟着出起了主意。 “这样的话，做汤饭，或者面食也行，只要把臊子准备好，咱们出菜也很快，白饭和面疙瘩换着来，说不定更能说服他们。” “阿娘考虑的周到，那明日就多做些，若是这法子可行，咱们还能在店里也推广开，这附近的商铺老板伙计可不少，要是能把他们的生意接过来，既能处好邻里关系，也能生意稳定了。” 这么一合计，三人都觉着法子可行。 夜色催更，陆道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右侧屋还亮着灯，他站在外面咳嗽几声，很快，崔粥就走了出来。 见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的问道。 “陆公子吃了吗？” “吃了，就去的天香楼。” 天香楼？ 崔粥一脸的疑惑，紧接着就听陆道安淡定的回了一句。 “放心吧，他们不会再找人来闹事了。” “啊？你做什么了？”崔粥疑惑。 “我就是去看看什么样的手艺能来挑食肆的茬，结果小爷点了十几个菜，没一个能入口的，就被我狠狠的臭骂了一顿，最后是天香楼的掌柜亲自上来致歉，我才肯放过他们，我警告过，下次再闹事，我就掀了他的房顶，让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陆道安说这话的时候，让崔粥有些震惊，月色下的他披了一身银光，宽肩窄腰，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早已恢复如初，此刻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流萤般的眼睛里还闪着些来自上位者的睥睨。 一时间，崔粥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陆道安也就去过前面一两次吧，每次都是略坐坐就走，丝毫没注意到他竟然发现了猫腻还直接找到了本家威胁。 “那掌柜的怎么会如此听话？难不成是你……” 崔粥本来想问，是不是他恢复了记忆，所以以权压人了，结果陆道安却会错了意，小骄傲的挑眉就说道。 “我吃了三天，每天都能吃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且我从不上二楼雅间，就在一楼厅堂内直接开骂，嗯，这三日，因为我骂人总共吓走了十一桌，还有四五拨客人刚到门口就走了，你说若是再让我骂下去，他生意还做不做了？” 额…… 也不知怎么的，崔粥脑子里突然联想到了“泼妇骂街”四个字，但她很快就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这陆道安是给自己出气去了，所以他明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谢谢你。” 笑意从眼角慢慢的散到四周，直到崔粥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的时候，陆道安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她笑起来，更好看了！ 原本还想着会不会多此一举，现在看来，崔粥很满意，他也很满意！ “不客气。” 崔家爹娘隔着木窗，听了七七八八的，二人相视一眼，都觉得还得是陆公子才有这种上门找茬的想法，如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总会想着初来乍到的，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因此，二人也将这几日的憋屈散开了，睡了一个舒坦觉。 翌日，崔家食肆的价格恢复了正常。 不过人也没怎么少，反而是这几日新增的手打鱼丸成了畅销吃食，一度卖空。 聂朗坐在包厢中，透过门窗看着食肆迎来送往的，也放下手里的汤碗就笑着回答说道。 “崔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府衙确实没有主管饭菜的厨娘，所以大多数都是自己带吃食，如我这般的孤家寡人每次都是在外面凑合，你的这番提议倒是给我们解困了，等我回去问问再给答复就是。”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尽快。” 崔粥听到这样的回答，心里和脸上都冒着笑意，自然也就忽略了那句“孤家寡人”，于是招呼着又给聂知事上了些饭菜，让他吃得饱饱的才离开。 走的时候，二人还为饭钱有所争论。 一个必须要给，一个不肯收下，最后还是聂朗拿出了官家人的威吓，这才让崔粥无奈只能接着。 三十文，等她在账本上记下的时候，崔阿娘突然冒了句。 “这聂知事看着人才本事都好，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 “阿娘多想了吧，说不定人家子女俱全了。” “一看就知道你没认真听，这话是聂知事自己说的。” 听到这，崔粥才抬头看了眼阿娘，是吗？她还真没听见，不过也就是一晃便过去了，她现在脑子里都是要给府衙做午餐供应，所以怎么定价就是一门学问。 正说着话呢，外头就走进来了个熟面孔。 见着崔粥，语气较上回也客气了不少，“崔娘子这是在忙吗？” 崔粥看过去，竟是荣轩园的那小厮，这可是大主顾的手下人，忙笑迎了上去，“不忙，小哥可是有事要说？” “过几日会有一批鱼鲜自海东郡运过来，三公子怕家里的厨娘做不好这些东西，便想到了崔娘子这里，到时候还请崔娘子上门帮着收拾一二，酬金十两，可能会耽误一日的时间，不知崔娘子可愿意？” 一日的时间就能赚酬金十两，这样的生意崔粥怎么可能会拒绝，眼神透着笃定的就回了一句。 “小哥放心，这单子我接下了，鱼鲜到的时候您提前一天告诉我就是，我来安排，不过若有鱼鲜的单子会更好些，这样我也好准备配菜。” 闻言，那小厮就从衣袖里拿出个单子，正是崔粥想要的。 “娘子只管准备就是。” 崔粥接过单子仔细一看，不由自主的狂喜起来，不愧是邬家，这样的东西都能运得到，比起这单子，她那份精心准备过的“崔家河鲜”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她也不气馁，毕竟陇西又不靠海，也没多少人有这本事能从海东郡运鱼鲜过来，所以这样的盛宴，注定了兆县内只有荣轩园的人才吃得上。 “我知道了，会好好准备就是。” 送走了那位善财童子，崔粥和崔阿娘都兴奋不已，“十两，就一顿饭的功夫便能给出十两银子，粥丫头，这荣轩园里的人也太富贵了。” “邬家自然是富贵的，最要紧的是阿娘，这生意要是做成了，咱们半年的租金就回本了。” “是啊是啊，快，你看看要准备些什么，若有不够的，我们即刻去采买。” “不急，我得想想，怎么做才能把这样的机会都抓在手里才是最要紧的。” 第22章 虾蟹酿橙，海参蛋羹，水晶螺饺 荣轩园的生意好做，但也意味着风险极高。 稍微有一次让园子里的人不满意了，那她这长期饭票可就黄了，所以崔粥需要每一次都给出些惊喜来，这样才能让见多识广的邬家人用得上。 因此，等闲的做法恐不行，她需要好好研究。 很快，就到了上门给荣轩园做菜的日子，这一天店里除了罗娘子在，崔家三人都去了，崔阿爹照常挑着担子，左右皆是木箱，装的是她们准备好配菜，崔阿娘与崔粥并行。 小厮接送她们还是走的西角门，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往后花园去，而是奔着厨房过去。 “崔娘子，今日园里还来了客人，你们待会儿做吃食的时候多准备些，先前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配菜，但该置办的厨房都有安排，你且看看，若是不够，就让吴三家的去办，她在院子里是办事老的知道规矩。” 听到要宴客，崔粥多了个心思。 “敢问小哥，客人年纪多大，是男是女，可有什么忌口或者喜好？” 小厮听着这话，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崔粥，露出些许疑惑，崔粥也怕他误会，立刻解释说道。 “做菜讲究个人和，尤其是鱼鲜，有的人能吃有的人则不能吃，所以先问清楚了，我待会儿好上菜。” 闻言，小厮也觉得有道理。 “客人三女两男，其中一人是年过五十的老夫人，一对夫妇带了子女，郎君小些，约莫有个六七岁，另一位小娘子快及笄了，没听说过有什么忌口的，不过那位夫人来自太原郡，大约胃口会偏清淡些。” 简单的几句话，崔粥心里就有数了，很快就在脑子里调整了一下今日的出菜单子。 “多谢小哥。” “崔娘子别客气，叫我襄云便是。” 这人倒是客气，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公子身边养出来的贴身心腹，办事说话都很有章程，并不显粗鲁，等引她们到了厨房后，便交代给了管事张大娘。 等张大娘走出厨房的时候，手里还沾着些荤腥，随手在面前的围裙擦了擦，圆润胖乎的脸上就露出了朴实的笑，打招呼说道。 “崔娘子总算是来了，鱼鲜一大早的到了，等你们来收拾呢。” “大娘客气了，不过是学了三两招巧宗罢了，咱们先看看鱼鲜的情况，别耽误了主家用饭才是。” “对对，里面请。” 二人既然搭上话了，那襄云自然就先离开，入了厨房，这明灶瓦亮的可是让崔家爹娘见世面了，不开玩笑的说，这地方比她们整个食肆还要大些，里面站着十几个人，有年轻的丫鬟，也有年长的婆子，高矮胖瘦，应有尽有。 崔家爹娘不敢随便乱走动，而崔粥则跟着那张大娘到了专门送鱼鲜来的地方，四五个箱子，里头盛满了水，还有一个则是用冰块堆叠着，冻住了一并送来的鱼鲜。 打开箱子，要什么有什么。 崔粥看到了依旧生龙活虎的龙虾和飞红蟹，小臂长短的鱿鱼，巴掌大的海参，生蚝，扇贝整齐的码在冰块上，还有大响螺和连崔粥都只听说没见过的星空鲍。 “我们都是地道的陇西人，这些鱼鲜别说是收拾了，就是见都不大见的，若不是今年大夫人过来休息，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些东西，所以特意请了崔娘子来帮着料理，我们也从旁学一学。” 张大娘这话说的热忱，但细看还能瞧出些许的尴尬。 她在兆县也算是有些名声的厨娘了，统管厨房多年，可突然来这么些东西，她们连见都没见过，还要请个年轻的娘子来指教，说起来也是有些丢面的。 只不过人是襄云小哥领来的，命令是三公子下的，所以她就是装也要装的客套些。 崔家爹娘上前也看了看，腿肚子忍不住有些软。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鱼鲜，那虾大的就跟成了精了似的，难不成是把龙王爷身边的虾兵头子给抓来了？ 崔粥知道，要让这些人信服，少不得要底气足些，因此挨个的指着就说了名字，顺便把吃法也给说了说，而后吩咐道。 “大娘是地道的陇西人，想必和面不在话下，我现而今要细入龙须的面三斤可能行？” “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其他呢？崔娘子还有何吩咐？” “挑两个手脚利落，心思仔细的跟着我学一下如何清洗这几样东西，壳不能丢，也一并洗干净了留着，我还有用。” 崔粥手指的方向，正是冰冻着的扇贝，生蚝，大响锣和星空鲍，很快张大娘就指了指面前的两个年轻娘子，三十出头，正是好干活的年纪。 “别的呢？” “这虾蟹螺鲍，我与爹娘来亲自料理，还有这几样配菜，需要刀工好些的厨娘来切，最好也都是细如丝的。” 几句话就安排的妥妥当当，该烧水的烧水，该磨刀的磨刀，很快大家就忙碌起来。 起先，张大娘对崔粥还是怀疑态度，但等她亲自指挥起来，才知道什么叫不显山不露水，长江后浪拍前浪，因此手里也卖力的和着面，不多会儿，崔粥要的细如龙须的面三斤就都准备好了。 与此同时，她的龙虾也处理好了。 那么个庞然大物，在她手里就跟玩似的，先是放了龙虾尿，而后开膛剖肚起来，去须下头，就见那龙虾被她左右一扭就分离成了两半，随后手起刀落，白色偏透明的虾肉就从壳里被尽数取了出来。 “阿娘，一半切小丁，一半剁肉泥。” “好。”崔阿娘听从女儿的吩咐，另一边的崔阿爹也没闲着，上手就处理起东星斑。 “这蟹虽然金贵，但处理的法子和寻常青蟹没什么两样，阿爹只管下手就是。”有了女儿的这句话，崔阿爹也就动手起来，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另一边的进度也快，赶着就把要清洗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今日我们要一共做八道菜，虾蟹酿橙，海参蛋羹，水晶螺饺，蒜香粉丝焗鲜煲，梅花鱼饼汤，爆浆鱼丸，蜜煎樱桃肉，和一道海鲜粥。” 张大娘听到现在，总算是大石落地，尽管这些名字有些她听都没听过，但只要崔娘心中有章程，她自然是乐得效劳，顺便偷师一二，所以眉眼间多了几道褶子的笑说道。 “都听崔娘子的。” 园子里的领头厨娘好说话，底下人自然不敢张狂。 见此崔家夫妇的心才落到肚子里，而后专心致志的处理着食材，厨房里就热火朝天的煎煮烹炒蒸起来，以等宴客，而此时的花厅中，坐着七人，同样也热闹的说着话。 上座，邬老夫人紧紧的拉着面前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老妇人，眼中噙着泪，带着些激动和兴奋就脱口而出。 “要不是少丞告诉我你们来了陇西，咱们老姐妹怕是见不到了。” 一句话，道尽了远嫁的心酸，坐在她对面的杨老夫人也是忍不住的擦拭去眼角的泪，连忙回了一句。 “邬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我虽过了天命之年，可往后的活头还有几十年呢，要我说，你既撒开了那摊子事就该四处走走，何苦把自己困在这小地方，若不是少丞派人来接，我都不相信，你竟然躲到这儿来了！” 说话的那杨老夫人穿一身织锦如意繁花纹的华衫，珠钗满头，与面前的邬老夫人比起来可是显富贵得多，二人年少时就是闺中姐妹，可惜后面一个嫁去南阳，一个嫁去泗水，倒是天各一方了。 好不容易能相见，却是在陇西，说起来也是冥冥中的安排。 第23章 梅花鱼饼汤，蜜煎樱桃肉，海鲜粥 “老了，就不爱出门到处逛了，兆县这地方清静，老爷没去世前，时不时的就带我来这里歇息段日子，我也习惯了，况且我的腿脚不好，留在南阳郡只怕风湿愈发厉害，倒是搬来这里的小半年时间里，都没怎么发作，想来也是这地方的好处。” 邬老夫人解释了一句，顺便捶捶腿，露出些释怀的笑容。 见她如此，那杨老夫人也就不好再劝，随后对着孙儿孙女就招招手，亲切的介绍说道。 “带鋆姐儿去看你的那年，她才五岁，如今都快及笄了，这是诩哥儿，马上也快满六岁了，来，快给邬祖母请安。” 听到名字的二人立刻上前，姐弟俩都是杨氏用心培养过的，规矩礼仪自然不在话下，尤其是姐姐杨鋆，一举一动皆按照中京城皇家的规矩来，瞧到这儿，邬老夫人心中也明了了。 “鋆儿见过邬祖母，请祖母慈安。” “诩儿见过邬祖母，请祖母慈安。” 看了一眼杨老夫人，只见她微微点头，邬老夫人虽不太认可，但也知道这是世家大族女儿的宿命，所以不多言论。 “起来吧，都是好孩子。” 说罢，就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采桑，只见那丫鬟立刻端了锦盒上前，“一点小玩意儿，全当是给孩子们的见面礼吧。” “谢过邬祖母。” 姐弟俩接过锦盒就看到里面放着两尊泗水郡不常见的七彩琉璃盏，或做陈设，或用饮盏皆可行，如此手笔，果然是邬家才有的。 “这次来陇西，在的日子长吗？” “也就七八日吧，若不是那位请不出陇西郡，我们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儿来。” “哪位？” “邬姐姐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久了，都忘记了南安城里住着哪位了吗？”被杨老夫人这么一打趣，邬老夫人才恍然大悟。 眼神看向鋆姐儿的时候，多了一丝心疼。 也是，泗水郡的女儿若要入宫，少不得找几个硬气些的靠山，否则岂不是只有被人生吞活剥的份，想到这里，她就叹息一声，拍了拍杨老夫人的手背就说道。 “做长辈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说罢就指了指身边的邬三，笑着排遣了一句，“除了这小子以外。” 话刚出口，花厅内的众人就笑开了，而外头候着的丫鬟问篱快走几步进来就对着邬老夫人恭敬有加的说道。 “老夫人，饭菜都备好了，可是现在就送过来？” “嗯，上吧。” “是。” 很快就见丫鬟们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提着食盒，从厨房到花厅有段距离，鱼鲜类的东西做好了若是不趁热吃，冷了可就腥气了，因此等到丫鬟们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得见冒着些锅气。 报菜名的也是问篱，如崔粥那样的身份可进不到这里来。 等全部听完之后，客人杨老夫人倒是感兴趣了，指着那梅花鱼饼汤就笑道。 “到底是邬姐姐的厨娘，连汤都做的这般清雅，这一块块状如梅花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咱们之前见到的那白蕊梅花。” “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杨老夫人用汤羹尝了一口，随后只觉口中有股清淡的梅花香气，而鱼饼做的约有拇指大小，一块块的软糯弹牙，若是仔细看还能瞧得出上面描了几笔花蕊的样子，可谓以假乱真。 “不错，这东西对我胃口，邬姐姐也知道，年纪大了就不爱吃那些个硬菜，平日里我都是偏爱汤羹多些，你这里的厨娘好本事，竟能未卜先知！” 邬老夫人听着这句赞，嘴角也扬了笑意。 对她而言，远道而来的老姐妹能吃得开心，这便是最要紧的，而后眼神扫过桌上的其他人，此刻的杨诩正盯着那虾蟹酿橙，一脸的好奇。 丫鬟问篱，见此立刻上前帮忙盛了几勺出来，还轻声解释说道。 “厨房想着杨公子或吃不了太重口的东西，所以特意预备了这道虾蟹酿橙，都是新鲜蒸好拆卸下来的肉，紧致着呢，而后又放在这橙盅里一并蒸，所以香味也激发出来，杨公子尝尝看。” “嗯，多谢问篱姑娘解释。” 而后就拿起旁边的梅花金玉勺尝了一口，果不其然，虾蟹的鲜美配上橙盅的酸甜口，让杨诩爱不释手，原本还有些稳成持重的小脸上此刻挂着兴奋，快速的吃完碗中的后，就看向了一旁的丫鬟问篱。 杨老夫人见着了，笑得开怀。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这孩子在家被他爹娘拘得就跟个夫子似的，一点都没有皮猴子的样，今日在邬姐姐这里吃了道菜，倒是把天性给吃出来了。” “喜欢就多吃些，不过这桌上还有别的，都尝尝看，若是喜欢，下次来邬祖母这里，再给你做便是。” 邬老夫人膝下无儿无女，也就邬三这侄孙儿还记挂着会来看望，所以荣轩园许久没有孩童的造访了，因此见着诩哥儿表现出来的天真，她也跟着融了半颗心。 说完就给诩哥儿捻了一个水晶螺饺。 那饺子晶莹剔透，看上去就跟透明的琉璃盏似的，包的大小也刚好两口就能一个，因此别说是孩子了，就是口味清淡如杨夫人，也觉得甚好。 “这里头我瞧着有菌菇，有笋，有脆菜，就是这螺肉这么吃还是头一回，我当是要像海东郡那边一样，一整个的端上来呢，到底是邬伯母这里的厨娘心思巧，能把鱼鲜做的同陇西菜一样，别有风味呢。” 杨夫人出自太原郡王家，口味一向清淡。 哪怕嫁到泗水郡多年，也还是不太能吃辣，所以这样的味道正好，既满足了她想吃陇西面食的念头，又不觉重口，因此吃了两三个，都觉得还有些不够。 比起她中意的水晶螺饺，杨老爷更爱那道蒜香粉丝焗鲜煲。 吃到口中，先是有冲击最强的蒜香味道，却不是刺鼻辣口，而是带着咸鲜的口感，再吃以及切成丁的鱼鲜，便能尝到扑面而来的脆爽口感和鱼鲜特有的一股海水味。 泗水郡吃鱼鲜的机会不多，但这道菜对于杨老爷而言，可以说正好，出来这些日子，为了顾及一家老小，饭菜上总是清淡又清淡，他嘴里淡得都快能打鸟了，所以一时吃到这样的家乡味，让杨老爷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杨老爷，这是蜜煎樱桃肉，厨房说吃了粉丝煲以后用这个，味道能冲淡些。” “用心了，用心了。” 崔粥想着或许客人上门是来谈事的，总不好顶着一嘴的蒜味说话，因此特意做了这个，酸甜可口，望而生津，自然就能淡化不少味道。 杨老爷用象牙叉了一块入口，没多会儿就赞了句。 “甜而不腻，此味独美。” 他说完，众人也跟着尝了一口，果不其然，确实不错。 吃到七八分饱，厨房那边又让人送来了一碗暖肠胃的海鲜粥，里头加了胡椒粉，所以吃起来略有些辣口，但就是这样一碗下肚，顿觉腹中充满了热气。 这对于五六月喜欢啖冰的日子来说，可谓良方。 “去，赏一赏崔娘子，她今日的这顿盛宴，办得不错。” 邬老夫人开口，身边站着的丫鬟采菊就应下了，比照着平日里老夫人赏下人的银钱又多添了三分，因此等崔粥拿到银袋子的时候，份量可不少。 “这位姐姐，酬金我们原先就拿过了，这银钱不好再收，还是请拿回吧。” “酬金是酬金，赏银是赏银，崔娘子不必客气，只管拿着就是，我家老夫人待人向来宽厚，你这顿饭菜做得甚合她意，所以就别推辞了。” 丫鬟采菊好脾气的解释着，对于崔粥她也是心有喜欢的，毕竟如她这般有巧思又不争先的厨娘不多见，心中暗想，此人的造化怕不仅仅在这火灶之间，因此点点头就先离开了。 才刚出门，就忽而听到有小丫鬟着急来报。 “采菊姐姐，老夫人晕倒了……” 一瞬间，厨房里刚刚还笑意满满的众人顷刻就看向了崔粥，莫不是她做的饭菜出问题了？ 第24章 天赐财神爷 崔家爹娘脚下一滑，险些就要坐倒在地。 崔粥快速的回想了一遍今日做菜的过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本来还想做鱼生呢，可想到有老有少的恐怕顶不住，这才都做成了熟的。 鱼鲜吃熟的还会晕倒？ 她可没听说过，除非这老夫人原本就有什么旧疾。 想到这里，她心里中的慌乱也跟着散开，扶住了脚步虚软的崔阿娘就低声宽慰道。 “阿娘别担心，不一定是吃食引起的。”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那丫鬟采菊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对着旁边的小厮就吩咐道。 “这是老夫人的旧疾，与崔娘子无关，先送他们回去吧。” “是，采菊姐姐。” 采菊乃是邬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园子里除了主子，说话最顶用的便是她，她开口，崔粥的嫌疑就被洗尽了，因此刚刚还有些避闪不及的厨房众人，又凑了过来。 看着崔粥就仿佛没发生过刚刚那一幕似的，夸赞她小小年纪就本领如此大，得主家看中，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崔粥深知人性如此，也不想多说什么，客气的回了张大娘几句话就跟着小厮离开了荣轩园。 出了门，崔阿娘才拍了拍胸口。 “天爷啊，吓死个人了，若是这老夫人真是吃我们的饭菜出了问题，岂不是麻烦？” “这钱挣得胆战心惊啊！”崔阿爹适当的补充了一句。 崔粥缓和气氛的就调侃道，“阿爹这是又学会了一个成语呢，厉害厉害，这么下去，不出三五年，只怕家里要多个先生了。” “臭丫头，还开玩笑呢。”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句，让崔家爹娘的心思缓过来不少，见此崔粥提了提钱袋子，眼神也跟着发了亮。 “虽有些波折，但这顿饭菜做得值当，酬金加上赏银，足足十六两，阿爹阿娘，这大半年的租金都回来了！” 看着亮灿灿的银子，崔阿爹也是喜出望外的很，但很快就把身子挡在那钱袋面前，警惕的说道。 “快收起来收起来，等回去想想藏哪儿好。” 那样子把崔粥和崔阿娘都逗笑了，一家三口乐呵呵的就回了食肆。 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罗娘子见着他们回来，立刻上前就将今日的生意给说了一通。 “来了四波客人，我学崔娘子推荐他们吃了制式的饭菜，便是我一个人在，也忙得过来，卖最多的是排骨炖土豆，一共是七份，鱼丸也卖的不错，二十九个，我不会写字，都用菜标记上了，崔娘子看看对不对得上。” 说完罗娘子就从指了指灶间的一个盘子里，她每卖出一份，就加一样菜在盘子里，比如排骨炖土豆，便是卖一份添一块土豆，这样既能算得明白，也清楚。 崔粥看了很满意，笑着就对面前略有些拘谨的罗娘子说道。 “这法子好，简单明了还好记，今日我们出去麻烦罗娘子了，这样，今日你就提前两个时辰回去吧，剩下的我们来处理就好。” 听到这话，罗娘子立刻摇手，满脸通红，颇为着急的说道。 “不打紧，不打紧，当初说好了是每天要关门才走的，哪能随便就破例，能遇到崔娘子这样好说话的主顾，已经是我运道好，不敢不用心。” 崔阿娘与罗娘子的年纪相仿，知道她是怕今日的工钱给不足，因此拉过她的衣袖就好脾气的说道。 “罗妹子别担心，工钱一分都不会克扣的，你今日回去的早些，明日来早点就是，一样的。” 罗娘子疑惑，不明所以。 崔粥见状立刻就接过话去解释说道，“我们明日要上新，所以未必顾得上开门守店，还得麻烦罗娘子早半个时辰到，这样我们也好准备。” 听到这里，罗娘子才算明白。 “半个时辰怕是不够，一个时辰吧，我早早就过来，家离这里也不远，能多做一个人的生意就多做一个。” 这话听得崔家三人心口暖洋洋的，崔阿娘还大方的打了一碗鱼丸给她，尽管罗娘子连连摇手，但最后还是“被迫”提着回家去了，仅这一碗，就快顶上她今日的工钱了，因此走出门去的罗娘子也笑得嘴巴咧到耳根去了。 “什么好事让姐姐如此开心？发财了？” 正看着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崔粥回头，便看见眼中含笑的陆道安，手里提着个篓子，还往下汩汩滴着水。 “又捞到什么了？” “不知道，身青有钳，似虾非虾，一捞就是一窝。” 听到陆道安的这描述，崔粥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这东西若真是让陆道安给捞到了，那他们崔家食肆，只怕是招牌要更响了！ 于是低头看了一眼篓子，果不其然，“小龙虾！” “你竟然捞到了小龙虾！陆公子，你简直就是天赐的财神爷！今晚上我来掌勺，让大家尝尝看，这东西有多绝味！” “这东西不是喇蛄吗？之前钓起来都是要扔了的，能吃？” 崔阿爹觉得不甚靠谱，在石泉村附近的溪流，他也见过这玩意儿但是从来没有村民会把它当回事，没想到在女儿眼中反而成宝了，这让崔阿爹不解。 “能吃，而且还很好吃，阿娘，我记得咱们还有些紫苏叶是吧，今天晚上就用它来调味！” 陆道安听到又能吃新菜，流露出许多满意。 说明这一趟没白跑。 灶间里的事情他帮不上忙，就等着吃便是，于是折返回了小院，而崔粥找来了口大锅，就开始对小龙虾洗洗刷刷起来，崔阿娘不明所以，但也学着女儿一道刷。 用了小半个时辰，小龙虾就都处理好了。 现成的材料，崔粥想着做个一虾三吃，麻辣口味的，紫苏口味的，还有蒜香口味的，于是烧了锅热油，就将小龙虾一锅接一锅的往里头炸。 滋啦下锅，灶间顿时起了烟，崔阿爹连忙把窗户给打开，而后就凑到崔粥身边看情况，见刚刚还身青的小龙虾，立刻就变得火红起来，而后快速的捞起来。 “这裹着壳呢，能吃吗？” “阿娘放心，那螺丝不也裹着壳的下锅吗？能吃，倒是去头卸壳就行。” 接着就见崔粥把葱姜蒜和准备好的大料都倒进油锅里，最后加了一勺才做好的豆瓣酱，很快那香味就从锅里冒出来了。 可惜手边没有现成的火锅底料，否则放一块下去能香迷糊了，崔粥想着若是这小龙虾真要上桌，那火锅底料也得提前熬制些出来才好。 手里的锅铲就没停过，不停的翻炒着那小龙虾，眼看一个个的都入了味，崔粥拿起手边的黄酒撒了些，而后又加了些七七八八的调料。 “给它闷一会儿，味道才入得进去，这东西若是用来做下酒菜，滋味可绝的很，就是油大，得趁热吃才行。” 崔家食肆没有卖酒，所以要让这小龙虾有销路，或许得跳出只在自家卖的圈子里，若是能找到些合适的酒肆入驻，倒是门不错的生意。 第25章 四味麻小 青瓜条，土豆条，还有豆干，等小龙虾熟的七七八八了，就往里倒，翻炒得断生就可以起锅。 这让崔粥推崇备至的麻辣小龙虾就做好了，如法炮制，很快第二锅紫苏味的，第三锅蒜香味的也从她手里快速出锅。 满满三大盘的龙虾盛宴，就端到了众人面前，因为不是饭点，所以食肆里没什么人，崔粥招呼着爹娘还有在小院的陆道安围坐在桌前后，便开始给他们讲解如何吃！ “掐着这梗节一转，头就下来了，肥的还有虾膏，都是可以直接吃的，这东西新鲜，所以肉嫩，先对着身子吸一口汤汁，再去壳，肉一个的就能扒拉出来，尝尝看吧，不输任何的鱼鲜！” 说着她就演示了一番，动作之行云流水让崔家爹娘看得眼花缭乱，还在考虑要不要吃呢，就见陆道安那边已经下肚了个紫苏味道的，二人立刻看过去，好奇的问道。 “陆公子，怎么样？” “姐姐说的对，不输鱼鲜！” 鱼鲜对于很多陇西本地人来说，未必能吃得惯的原因，一个是价钱，还有一个就是腥味如何去除，若是遇到手艺不精的厨子，那味道是会让食客终身难忘的。 这小龙虾特别就在此。 它本身并没有什么太重的腥气，经过爆油一炸，外壳酥脆的同时，也将里面的肉给迅速的缩汁起来，等到后面用料咕嘟的时候，味道就顺着壳缝钻进去了，因此确实味美。 他挨个的尝了个遍，最后指着紫苏的味道予以肯定。 “我最喜欢这个！” 崔粥笑笑，手里拿过麻辣口味的又吃了一个，而后扬扬壳说道。 “我喜欢这个！” 二人吃得畅快，没多会儿面前就堆起了小山，手指被红油裹得有些狼狈，可架不住嘴巴得到了满足，因此一直在观望的崔家爹娘也下手了，这一吃，倒是吃出个新天地来。 “没想到，真没想到，平日里没人要的玩意儿竟然也能成宝！丫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哑巴了这么多年，外爷怕我无聊所以给了不少闲书，有时候我也听南来北往的赶集人说些闲话，所以慢慢的也就知道了，不过，烧晕的那段日子，仿佛有神仙往我脑子里填了些东西，估摸着是给我开智了吧。” 崔粥说的这话半真半假。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自若干年后的人吧，这不得把崔家爹娘给吓出魂去啊，好在她穿书前原身一直病，因此用这个借口，也不会有多少人怀疑。 崔阿爹对此也深信不疑，“也是，你醒来的前两日，门口来了个怪道士，说你日后是个泼天的富贵命，此番大劫平安渡过后，一切就都好了，眼下看，还应了他的话。” 崔阿娘也点点头，佐证了此事，倒是崔粥这个当事人淡定的很。 “我也不图什么富贵不富贵的，只盼着一家人平安，咱们努努力，等攒够了钱就去看房子，我定要把全家都接过来才是！” 听着这样的话，崔家爹娘也是满脸的欣喜。 女儿本事大，又有孝心，他们自然是要帮助她实现愿望才是，因此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讨论起这小龙虾如何卖的事情来，而旁边坐着的陆道安则表现的波澜不惊。 对于家人，他现在并没有什么记忆。 甚至还会在他们谈论起家人的时候，隐隐的有些厌恶，他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阴鸷，但很快就被盖住了。 崔家食肆又上新了。 这一回，阵仗摆得挺大，崔粥让阿爹直接在铺子门口就架了个锅，就里头就咕嘟咕嘟的翻炒着四种口味的小龙虾。 紫苏，麻辣，蒜香，还新加了一个咸蛋黄口味的。 临近饭点的时候就开始炒制，味道顺着风就往外飘，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些还未登店的客人，纷纷凑到跟前来看热闹。 “这……这不是喇蛄吗？怎么还能吃呢？” “就是就是！这新开的食肆也太大胆了，什么都敢卖！” 几人好奇又质疑的话，被崔阿爹给听去了，他倒是不在乎，依旧堆着笑的招呼说道。 “就是喇蛄，不过现在我们称麻小，诸位可愿进店尝尝？前十人不收钱，免费吃就是！” 听到免费二字，那些刚还质疑的人就换了副脸色，本着反正也吃不死的念头就进了食肆，不多会儿，人就坐了好几桌。 前十人运气好，崔阿爹给他们四种口味一样的上了些，起初大家都持怀疑的态度，谁知道吃上以后就停不下来，原本也都不是贪嘴之人，却一个个的连汤汁都不肯放过，端起盘子就吮吸起来。 看着他们如此模样，后来的食客也有些忍不住了，“店家，这多少钱一份啊？” 见有食客心动，崔阿爹立刻招呼起来。 “单个口味的十五文一盘，若是四个口味都要，就五十文，这东西好存，堂食外带皆可，若是喜欢喝口小酒的，用来做下酒菜也行，看见碗底的那些料了吗？用来拌面更是一绝，我算是个能吃的，每回啊都要三碗面条子才够数，客人要尝尝看吗？” 价格一出，立刻就有三四人应声要了个四种口味的。 反正都没吃过，全尝尝看，若是有喜欢的再带走就是，且买一份麻小还送一份过水面，如此一来，也能吃饱！ 麻小很入味，因为崔家料给得足，所以汁水也丰腴。 随便嗦一口，那火辣咸香的味道一下子就涌出来占据了整个嘴巴，再加上小龙虾都是新鲜下锅的，肉自然脆弹，那些客人忍不住，一个接一个的就吃了起来。 “这个味我喜欢，店家再加一份。” 有客人指着那紫苏味的就说道，“好嘞，马上来！” 现成的麻小，上菜快，口味又独特，因此路过的食客好奇进门，然后就吃得大快朵颐的才离开。 五十文，对于能在庆春街上逛的人，并不是什么大钱。 且顾及了客人们的诸多口味，吃辣的不吃辣的，吃蒜的不吃蒜的，就连孩子和老人都能尝尝看这咸蛋黄口味的，因此麻小一推出，崔家食肆又火了。 这把火从五月底就烧到了六月末。 因此近来县城内，只要一提起庆春街，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有家崔家食肆，里头卖的吃食，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自然多了些闻讯而来凑热闹的人。 没成想，一来二去的还带动了崔家食肆做河鲜的名声。 有一天的迎来送往，等到食客们吃饱喝足离开后，聂知事登门了，一进来就笑着恭贺说道。 “崔娘子的生意还真是好，这段日子虽然没登门，但听说了不少好消息。” “都是街坊邻居照顾罢了，聂知事，雅间请。” 第26章 冰豆花 落座后，聂朗开门见山。 “此前崔娘子所说之事，聂某办得差不多了，问询后，有十五六个兄弟都想从你这里定午膳，就按你之前说的制式饭菜来，若可以的话，尽量换着口味来，先定上半月，若大家都觉得合适，那就三月续订一次，如何？” 十五六个人，一个制式饭菜的价格在三十文到四十五文不等，这样的话每天少说也有四五百文的收入是固定的，这样倒是基本可以把当天的菜钱给均摊掉。 崔粥在心中略算了算，笑着就应了下来。 “多谢聂知事在其中周全了，您放心，送去公廨的饭菜我会安排好的，明日开始，午初一刻我就送去，这样也不耽误你们办公，可好？” “好，就按崔娘子说的办。” 而后，那聂知事就在食肆简单的吃了碗油泼面，臊子正是四味麻小，连着吃了四种味道才赞道。 “果然不错，崔娘子帮我一个口味打包一份，我带回去给兄弟们尝尝吧。” 话刚落又补充了一句，“钱必须要收。” 知道他坚持付钱，所以崔粥在份量上给他添了一倍，等到聂知事离开食肆的时候，手里满满当当的提着不少四味麻小离开。 看了一眼锅里，没剩多少了，崔阿爹收拾收拾衣裳就准备要去趟城外，再捞点回来备用。 见此，被崔粥给拦下了。 “今日就歇歇吧，阿爹，我想着这几天得空你回趟石泉村吧，家里的粟米也该收得七七八八了，接大家来铺子里坐坐，住的地方好收拾，我与阿奶，阿娘和三婶一间，你与阿爷，三叔一家，剩下大哥带着二哥和四牛一间，挤两天便回去了，倒是也不打紧，你觉得呢？” 听到这话，崔阿爹也觉得甚有道理。 这一月，食肆的生意好，且因为荣轩园出手阔气的缘故，他们赚的钱远超预期，所以带家人来看看，也腾得出手。 “行，那我明天就去一趟，顺便带点小龙虾回来。” “阿爹看着办。” 交代完崔阿爹，崔粥又和阿娘商量起明日做制式饭菜的事情，因为是要往公廨里送，且一次就是十几单，因此二人想着一样口味的送三份，多送几种，看大家的反馈。 照他们现在的菜单，便是十天半月的也不会有重复，刚好与聂知事说的试用期相同。 “行，那我明天一早去买菜，东西都预备好，做起来也快。” 现在食肆的早上有罗娘子看着，基本上出不了问题，不过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崔粥有想法再聘个娘子来跟着一并收拾，也能把阿娘腾出来，她们多研究些其他的吃食。 譬如，冰饮子。 进了六月以后，陇西大地上就开始热得沸腾。 她们日日在食肆里前后开窗通风着，都还有流汗的时候，更别提在外面逛街的人了，因此这段日子，要说什么铺子的生意最好，少不得就是冰店和酥山店。 崔粥也去买过几回，吃起来的味道果然爽甜又降温。 她店里近日也上了凉面，凉馎饦这些，但相比较下却还是觉得配冰饮子更合适些。 饮子种类多，紫苏饮，金橘团饮，酸梅饮，冰酪丸子，这些都是常见的，崔粥既然要卖冰饮子，自然是想做点特别的。 于是就想到了做冰豆花。 崔阿娘点豆腐的能力一绝，因此做出细腻软嫩的豆花儿并不难，至于放在上面的料，崔粥只想做三个味道，红豆沙，焦糖，还有桂花醪糟。 她倒是有心想做水果酸奶味的，但一来水果不便宜，二来她暂时没那本事做出酸奶来，所以只能放弃，挑能走的路走才是王道。 家里有现成的红小豆，熬煮成红豆沙简单，焦糖和桂花醪糟更是材料好找，尤其是桂花，小院里如今那颗金银桂就派上用场了，香气飘扬的同时还能给她提供免费的原料。 因此崔粥看那颗树越看越喜欢！ “他爹，这次回去，得把那个小石磨也带来，否则做不成豆花儿。” “行，还有什么一并想想，我都给你们带来。”崔阿爹憨厚一笑。 三人看着库存讨论着，一点点的记下，等单子列好后崔阿爹就收进了怀里，翌日一大早的和崔阿娘一起将早间要卖的东西都做好后就回了石泉村。 陆道安睡醒的时候，小院里只有他一人在了。 这段日子，崔家的人忙进忙出的，显得他有些无所事事，所以县城里该绕的地方都绕的差不多了，今天他想去红尊酒坊看看，听闻要上一款新酒。 他并非贪酒之人，但想着崔家的男丁多，来一趟也不容易，备点好酒招待一二，也算略尽地主之谊，便收拾收拾出了门。 来到铺子的时候，崔粥看见预备要出门的他，好奇问了一句。 “陆公子要往哪儿去，晚上我家里来人，你能赶的回来吃饭吗？” “放心，就在城里逛逛，晚饭会回来吃的。” “行，那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知道了。” 他们二人说这话的时候本是寻常，可在某些来过几回的食客耳朵里听着就多了些别的意味，有人起头就调侃了一句。 “崔娘子，这是未过门的姑爷？怎么不常见到啊？可是读着书？” 那人一开口，其他的食客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都是常来食肆的人，因此也都开得起玩笑，崔粥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后就状做苦恼的回答了一句。 “郑叔这话说的，可是今日的吃食不好啊？怎的有心思关心这些了？” “哈哈哈，平日里常听崔娘子说笑，这不就说了个乐子逗逗大家伙儿了呗，是被我猜中了？” “没有的事，那是后院住着的主家人，我们不过是租户，天差地别的身份，我可不敢高攀，能将食肆做好便是最大的心愿了，其他的不想。” 能在庆春街上有铺子的人，非富即贵。 且看刚刚扬长而去的那位公子气质也非凡，因此众人也就信了崔粥的话，打岔着就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等到崔阿娘把饭菜都准备好以后，崔粥亲自送上了门。 有了大哥做的那太平车，送这些东西不在话下。 府衙门口的衙卫被提前打过招呼，所以他见着崔粥的时候就忙迎了上前，客气的说道。 “崔娘子果然准时。” “怕耽误众位差爷的办公，所以不敢迟到，只是东西有些多，这车进不去，还要劳烦差爷帮我看一下，我多跑两趟送进去。” 崔粥人美话甜，昨天聂知事带回来的那四味麻小，他也是尝过的，所以庆幸自己跟着也订了饭，于是好脾气的就说道。 “我来我来，哪有让崔娘子来回跑的道理。” 说罢，那衙卫就左右手开工，肩扛手提的把十八份制式饭菜给拿了进去。 盒子是崔粥特意去订的，木制分四格，饭一格，菜两格，肉一格，还有一桶例汤，等送到的时候还热乎着呢，就听那衙卫招呼了一声。 “崔娘子送饭来了。” 第27章 麻烦上门 听到这一声喊，在场的人就都看了过去。 热心的自然是上前去帮忙，聂知事走到崔粥面前就笑着说了句，“刚刚还在和大家说呢，待会儿饭菜送来要看看有些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尽量不让知事们失望。” 话音刚落，饭菜就打开了，众人围过去，个个都好奇。 晶莹的白米饭，粟米做的馍馍，还有凉拌面，仅主食就有三样可供选择，肉菜更是丰富，爆炒腰肝，山椒肉片，糖醋排骨，红烧肉，甚至还有两道河鲜，分别是辣炒河歪子和油焖虾。 看得大家伙儿忍不住吞了口水，其中一个与聂知事相处甚好的知事拍拍他的背就兴奋的说道。 “跟着你小子订这家食肆的饭菜还真是订对了，三四十文在外头可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崔娘子，你不会亏本赚吆喝吧？” “让官爷见笑了，赚得确实是辛苦钱，但胜在稳定，只要官爷们吃着觉得可口，那我们就没白做。” 食肆的生意如何，他们路过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因此他们这几百文的生意恐怕放不在这位崔娘子眼里，可她说话就是好听，因此人人都乐意续订。 更有甚者，其他没跟着订饭菜的衙卫也来凑热闹。 虽然吃不上，但闻着味道，再看菜样都比家里带来闷了一早上的新鲜可口的多，尤其是用那辣炒河歪子的汤汁拌饭吃，那叫一个美滋滋。 “冰饮子还在做，等做好了我送来给大家尝尝，也帮我们提提意见。” “崔娘子可真大方，像你这样半卖半送的食肆真不多见。” “都是承蒙大家的照顾，才有我们食肆的今天，自然是要让诸位都尝个鲜才行。” 知事官差们吃得开心，崔粥也高兴。 其实接这个单，她还有个私心，初来乍到的能跟官府的人多些交道总比没有的好，正如丁家豆腐铺那样，多认识个人，消息都能灵通些。 食盒是要带走的，因此崔粥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收拾。 动作麻利的让那些知事有点不好意思，但崔粥并不介意，最后是刚刚送她进来的那个衙卫和聂知事一并帮她提到了外面的太平车上放着，倒是省了她的力气。 “明日我还是这个点送来，菜色会给大家换一遍，这样也不容易腻味。” “不腻不腻，我都恨不得要两份，只是你们家的量大，吃两份真要撑着了。” “多谢官爷赞许。” “崔娘子别一口一个官爷的叫了，我姓许，他们都喊我许老三，你跟着叫就是。” “那怎么成，官民之间不好这样称呼的。”崔粥连忙摇手。 反而是旁边的聂知事提了一句，“要不就叫许衙卫吧，这样也合乎规矩。” 姓叠加一个身份，同他的聂知事一样，这样也不会让人觉出什么不妥来，“行，就按聂知事说的办。” 崔粥挥手告别了二人，没多会儿就折返回了铺子。 这个点，铺子也忙过一波了，所以客人不算多，她进门的时候，崔阿娘和罗娘子都来帮着卸东西，有食客好奇就问了一句，崔粥也不瞒着。 “我们这食肆占了个近的好处，所以就有官爷来订午膳，我刚刚送回来。” “官爷都在你们这订吃食了？” “没多少，十来个人，都是平日家里没空给做的，这才想到了我们这儿，食肆小，这生意对我们而言可是好买卖，所以就得送。” 食客们纷纷点头，十来个人，若是大些的酒楼确实也瞧不上这生意，可正经做点小买卖的又不会选在庆春街开，因此这买卖不给崔家食肆做，他们都觉得不合理。 于是一个个的又低着头，享受着面前的美食。 又是一天的忙碌，临近傍晚的时候，崔阿爹回来了，崔家的一大家人也跟着来了。 家里的两辆黄牛车都用上了，拉人的拉人，拉东西的拉东西，堆得满满当当，等他们在食肆门口停下的时候，就听崔阿爹兴奋的喊了一声。 “他娘，丫头，家里人来了。” 这一声喊，很快就见崔阿娘和崔粥跑了出来，一见到亲人母女俩都高兴的泪珠打转。 崔粥扑到阿爷和阿奶的怀里，而崔阿娘则是心疼的看了看自己的老父还有小儿子，这一月不见，似乎是瘦了些，跟着就落了泪。 “秀娘，别哭，这不是来了吗？” 崔粥的外爷赵秀才看着女儿流眼泪，心里也不好受，他年纪瞧着比崔阿爷要大些，身子也要佝偻些，只不过他长年累月的都在家里或者私塾帮忙，因此看上去要多几分书卷气。 花白的头发，山羊须一样的胡子，长脸长耳，嘴巴却有些小，笑起来略显拘谨。 “爹说的是，快往里头去，知道你们要来，我们准备了好些东西呢。” 随后就让大牛带他们的进铺子，崔大牛来过几次，熟门熟路的就领着外爷和弟弟们先进去，崔粥也带着阿爷阿奶一起，门口还站着个有些别扭的男子，崔阿娘见着了也不管，笑着对他旁边的女人就说道。 “三弟妹，别拘着，进去吧。” “嗯，大嫂。” 说话的是崔家三婶王氏，一个年逾三十的妇人。 比起村子里其他的农妇，她要显得白净许多，大约是因为她不用下地干活，每日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后院里头纺纱织布，因此晒不太多。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杏眼，笑起来很是温和，身量纤纤，说话做事也颇有章程。 家是太原郡的，听说祖上还有些本事，若不是十年前跟着爹娘逃难来了石泉村，只怕崔家还遇不到这样的好媳妇儿呢。 因为二人都识字，也投脾气，所以做妯娌的这些年从来没红过脸，崔阿娘热情的挽着崔三婶王氏的手就进了铺子，徒留下崔三叔一人站在门口，多有尴尬。 “老三，愣什么呢，还不进来？” 崔阿爹一声喊，那崔三叔才不情不愿的的“嗯”了一声，跟着进了门。 他个子不高，身子也偏瘦弱些。 和崔阿爹，崔大牛站在一起，就活脱脱的跟没施肥的秧瓜苗子似的，还是长歪了的那种。 贼眉鼠眼算不上，但实在也用不上什么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的词。 只能说，凑合点，能看。 等进了门，眼神就四处滴溜溜的转着看，这铺子若是和天香楼比自然是差远了，但也不是在石泉村长大的崔三能时常见得到的，因此眼里流露出些讶然的同时，也带着愤愤不满。 明明都是一家人，凭什么大房就能吃大头？ 爹娘出钱出粮的帮忙不说，连大哥也让进城享福了，天知道这一个月为了家里收粟米的事情他起早贪黑的有多累，因此自听了要进城的消息后，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呢。 还不等其他人坐下，就听他阴阳怪气的讲了一句。 “还是粥丫头本事大啊，家里那么多小子，个个都还在村子里刨食吃呢，你倒是在城里做老板享福嘞！” 这话一出，好几道锐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吓得崔三一哆嗦。 第28章 一家人 对崔三最不满的首当其冲便是崔阿爷。 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他的这三个儿子区别也未免太大了些，老大憨厚实诚，是家里的墩石，老二精明能干，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唯独这个老三，奸懒馋滑样样在行。 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做过件什么正经事，这么多年了，若不是为着顾及三儿媳和小孙子四牛，他早就想把家给分了过点清闲日子。 可一想到分家后，三儿媳那温和的脾气决计是拿捏不住夫君的，就不忍儿媳和小孙子跟着他受苦，所以只好忍到现在。 骤然听到他这么阴阳怪气了一句，顿时就冷哼一声，面色和语气都严肃了不少，对着崔三叔就警告的说道。 “少打歪主意，如今你侄女才十四五岁就能立门户了，你看看你什么东西？再敢叽歪我就剁了你的手，哼，反正你在田地里也挑不起大梁，干了几十年的活还没大牛个孩子利索呢，断了手也好，家里不缺你这一口吃的就是。”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崔三叔抖了又抖，眼里满是恐惧和退缩，恨不能躲到崔阿爷看不见的地方去，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话了。 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崔大牛几个孩子淡定的听着，表情稍显冷漠，这在家中是常态了，阿爷一声吼，三叔就怂了，有时候崔大牛也不甚理解，为何三叔的骨头就这般软，都不说顶起自家门户了，就是照看好自己个都做不到。 还不如八岁的四牛呢，于是摸摸堂弟的头，对于这个机灵乖巧的弟弟，他倒是喜欢。 “好了，团圆的日子不说这些，粥丫头来阿奶看看，这段日子忙得好像是瘦了点呢。” 崔阿奶出来插话，就把话题给引到崔粥身上。 崔粥也知道阿奶的意思，于是跟着开玩笑的就说道。 “阿奶可是看错了？我来县城这段日子天天吃得多，睡得早，前两日阿娘还说我腰身似乎胖了呢，您老怎么说我瘦了！可是想待会儿多吃些，所以就借口这个让爹娘多给您做些好吃的呀？” 崔粥撒娇般的语气让崔阿爷和崔阿奶都很是受用。 他们二人并非重男轻女的性子，虽说在农家，多一个男丁家里的力气就能多一分，在跟老天爷挣饭吃的时候也能多一分胜算，可面对这唯一的孙女，他们总是要格外疼惜些。 否则也不会让老大一家拿着钱给孩子治了十几年的病都不肯放弃，由此可见二老对崔粥的疼爱。 风霜锤打过崔阿奶的脸庞和脊梁，所以两鬓也有了些斑白，可即便是这样，也不显老态，反而因为长年累月的爱笑，因此精气神都好着呢。 崔阿爹的一口白牙就是承袭自她，因此咧嘴笑着就打趣起崔粥。 “小丫头来县城做生意的这段日子嘴巴都学伶俐了，阿奶险些说不过你，好！好！就让我看看这段日子你都学了些什么手艺，待会吃上三大碗，好看看你的本事。” “阿奶就瞧好吧，绝不让你老人家饿着。” 崔粥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了，气氛也就从刚刚那剑拔弩张的情况又变得温馨和谐起来，罗娘子在灶间忙着，因此只是简单地出来打了个招呼就没再说话，反而是崔阿娘提了一嘴。 “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都有些忙不过来了，有时候就罗娘子一人帮忙，咱们四个都脚不沾地，所以我想请阿娘回村帮着看看，可有愿意来城里打工的妇人丫头，毕竟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的也是好事。” 崔阿娘开口倒是与崔粥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不过她想的是在城里找人会更方便些，但崔阿娘觉得还是村里的妇人丫头能吃苦耐劳些，所以才开的口。 见此，崔阿奶倒是想起一人。 “老周家，你知道的吧，那个嫁去外地的姑娘被婆家欺负给赶回来了，如今在家里哥哥嫂子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成日受欺负了呢，要我说与其在家里受气，还不如出来找份工，如此也可以养活自己，还不会在家里受累和被嫌弃。” 老周家的姑娘被夫家赶回来了，这消息可是激起了崔阿娘的八卦心事，连忙好奇地问道。 “怎么回事？当初老周家嫁女儿的时候，可是在村里好一阵宣扬那婆家和姑爷如何如何厉害呢，如今就赶回来了？” 崔阿奶叹气一声，她与周婆婆关系还算密切，因此听她泪眼婆娑的哭诉过两次。 “那姑爷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当初来相看周家姑娘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就差要盖个金屋藏娇娘了，现在把周家姑娘带过去的嫁妆坐吃山空不说，还动不动就醉酒打骂，周家姑娘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跑了回来，那周家哥嫂心也够狠的，还想着把人送回去，要不是周婆婆一力保下孙女，只怕如今周家要去姑爷那里收尸骨了呢。” 这样的话让在场众人听得都有些毛骨悚然，尤其是崔三婶。 她娘家人俱亡，当初跟着逃荒的来了石泉村，若不是得了崔家人的照应只怕她也早就是荒坟一座了。 因此这些年，知足归知足，但每每看到夫君的时候还是有种散不去的忧愁，崔粥也抬眼看了过去，在她心里，她觉得三婶这样的人嫁给三叔实在是糟蹋了。 可她一个晚辈，很多话只能想不能说。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你要帮着问就问问看，但是别把周家那赖兄嫂给招惹过来，你就跟周婆婆讲让孙女去外县打工，别提她就在县城里，省得给老大家惹出些麻烦！” 崔阿爷思虑周到，自然是想到了这一个村的，如果大家都穷也就没什么说头，可若是一家日子过得红火，另一家过得凄凄惨惨，少不得就要招惹些麻烦来。 因此他其实不太赞成从村子里找人来帮忙。 可是也担心周家兄嫂那样的折磨下去，那周家姑娘怕是没几日的活头了，所以才会出这么个主意。 崔阿奶点点头，神情也很肯定。 “还是你阿爷考虑的周到，我到时候去跟周婆婆和周家姑娘商量一下，看是怎么个说法又告诉你们。” “成，就听阿爹阿娘的。” 在铺子里四处转了转，崔粥就带着他们去了小院，这院子没有崔家在石泉村的宽大，因此突然来这么多人略显得拥挤了些。 不过都知道城里物价贵，房屋自然也不会便宜，所以能在这样的位置有这样的一间小院属实家底殷实。 崔大牛眼神往左侧屋扫了扫，就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公子哥呢？不在家吗？” 第29章 首见陆道安 “陆公子知道你们要来，想着阿爷和阿爹可能会喝酒就去打酒了，估摸着待会儿就能回来吧。” 这话说完，崔大牛略显惊讶。 眼睛鼓鼓的转着，看向崔粥的时候似乎在想这话的真实性，结果崔粥却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继而就说道。 “不信？” “有点。” “那待会儿的酒你别喝。” “不不不，我信我信。” 崔大牛嘿嘿一声，他现在也是能喝酒的年纪了，平日跟着阿爷在家里也会小酌两口，这让二牛和四牛都很羡慕，因此在他看来，这喝酒不仅仅是喝酒，更证明了他已经成为家里的大人！ 因此，酒是肯定要喝的。 崔粥见他这样也是忍不住的想笑，随后眼神看向了一旁安安静静的外爷和二哥，便走过去问了一声。 “外爷可觉得吵？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没事儿，就是这一路赶车走得快了些，略有点不适，坐坐就好了。” 外爷身子不大好，这些年都是他们大房的人在照顾着，尤其是二哥崔令扬，基本上从小就跟在外爷身边长大，自然耳濡目染的就沾上了书生气息。 比起壮实的大哥，机灵的堂弟，他显得沉稳许多。 虽然只是十六的年纪，可人看上去就跟二三十岁的夫子一样淡定从容。 崔粥很喜欢这个二哥，原因是他总不厌其烦的教导自己，在她存着的原身记忆之中，二哥每次下学回来就会教病榻上的妹妹读书习字，还会攒些私房钱给崔粥买话本子看，就怕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烦闷。 因此，二哥虽话不多，但陪伴崔粥的日子却是最长久的。 “对了，我还给二哥和四牛买了些纸砚笔墨，待会儿看看喜不喜欢。” “浪费这个钱做什么，我们用陶土一样可以练。” 崔令扬说这话的时候满眼真诚，崔家在石泉村也算是有些家底的，可也架不住日日都买新纸笔来给孩子用，所以平日里他都是带着四牛在土地上，用木棍或者沾书在桌子上练习居多。 这话让崔粥听得有些心疼，二哥就是这样总为别人想。 “放心，如今铺子赚了点钱，纸笔什么的都够买了，你与四牛只管用就是，不够我再送去。” 崔粥的话没等崔令扬拒绝，就被崔大牛给解释了。 “二牛，你就只管拿着用便是，妹妹如今财大气粗的很，我们这一趟来就是狠宰她一顿的。” 说着话，还把手也伸了出去，紧接着就对崔粥问道。 “二牛和四牛你送纸笔，哥哥我呢？” “不知羞！怎么的还向自己妹妹讨要起东西来了？”外爷打趣了一句，崔大牛才不觉脸红，崔粥也知道他不过是调侃气氛罢了，于是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跟前，随后对着他的耳朵就提高了嗓子的喊了一声。 “没有！” 震得崔大牛捂着耳朵直叫唤，而众人也当他们兄妹开玩笑呢，个个跟着高兴。 到了饭点，崔家众人算是见识到食肆的生意了。 食客络绎不绝的来，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有的喜欢吃老三样，有的则是关心店里的新菜上了没？ 总之各有念头，但唯一不变的就是这味道深得赞许。 雅间里头，崔四牛不住的伸头往外看，他倒是好奇的很，崔阿奶笑着摇头，拍拍他的屁股就说道。 “去吧，帮帮忙，知道你闲不住！” 得了令的崔四牛，稚嫩的脸上挂着惊喜，“哎”了一声就溜烟的跑了，跟在崔粥身边学着迎客坐下，帮忙上菜，好不乐乎。 崔阿爷看见这场面，眼中不免多了点笑意，反而是崔三叔一脸的不屑，觉得儿子这副狗腿子的模样着实有些刺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的生意呢，给人当了棒槌都还不知道，蠢！”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句，只有离他最近的崔三婶王氏听见了，她眉头微微的蹙着，对于这话显然是不认可的。 但她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盼今日别再惹公爹生气，把这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就成！ 外头上着菜，雅间也没闲着。 很快就把食肆这些日子卖得很好的菜样都统统上了一遍。 崔大牛和崔四牛在外帮着吆喝，崔二牛则安静的坐在外爷身边，他不善此道，便不去出洋相了，而崔阿爷见着情况，也招呼大家就先吃起来。 “看样子，老大他们还得忙一会儿，咱们先吃吧，待会儿好帮他们收拾下。” 崔阿奶也是这意思，看客人的情况，碗筷少不了多用，她先吃饱了待会儿帮着洗洗刷刷的也能出份力气。 因此二人一动筷，其他的也就跟着用饭起来。 赵秀才话少，崔阿爷也一样，还是崔阿奶一直招呼着两边，气氛才没有冷落下来，筷子刚动，外头就进来一人。 正是一下午都没露面的陆道安。 他手里提着两坛买来的红尊酒，邀功似的在崔粥面前就抖了抖，继而说道。 “酒买回来了，你家人呢？都来了吗？” “来了，就在雅间。” 正说话呢，崔大牛就围了上来，咧着一口白牙的说道。 “怎好意思让陆公子破费，你看看，这般客气作甚？” 说话归说话，眼神却一直盯着陆道安手里的酒坛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什么酒腻子呢，结果却被陆道安把酒坛给提开了，看着崔大牛，眼神可没对待崔粥那么热忱。 “酒是买来给姐姐阿爷和阿爹的，你未免着急了些。” 崔大牛丈二高的兴致一下子就被他这话给打下去了，撇撇嘴，可又不好多说什么，崔粥难得见大哥吃瘪，忍不住的捂嘴偷笑一声。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他们，这一次人来的齐全，我外爷，我阿奶，三叔三婶还有二哥堂弟都来了，你都没见过呢。” 一边说，崔粥一边把人往雅间带。 绕过屏风，进去就看到一桌子的人，那些人的筷子都还悬在空中，就见自家孙女背后站着一个俊俏的公子哥。 瞧模样可比家里那几个小子好看多了，通身上下皆是富贵人家的气质，与他们可不同，一下子众人立刻拘谨起来。 倒是第一次见陆道安的崔三婶王氏，眼神中闪过些疑惑。 这人……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样？！ 第30章 崔四牛的小心思 几人里面，只有崔阿爷见过一次陆道安，但上次来话也没说过，因此不能算相识，而旁边的众人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陆公子也显得颇为尴尬。 更有甚者，那崔三叔还不由自主的站起半个身来，露出些尬笑，只不过见大家都好好的坐着，只能碰一鼻子灰的又落座下去。 “阿爷，阿奶，外爷，这位就是主家的陆公子。” “陆公子好。” “诸位好，这是红尊酒，刚上的新品，我特意买来给长辈们尝尝看。” 陆道安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十分谦逊有礼，看样子他年纪与崔家大牛二牛相仿，但为人却进退有度，丝毫看不出权贵的傲慢，因此长辈们对他的印象倒是很好。 “陆公子还没吃的吧，要不与我们一起？” 崔阿奶热情的开口，她可不知道陆道安的真实身份，所以只当是个孙辈的孩子，只不过这话一开口，崔阿爷就冷静的从旁说了句。 “咱们筷子都动了，不好叫陆公子一起吃的，还是等老大他们忙完，与他们一桌好些。” 崔粥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并非动筷不动筷的缘由，而是觉得这位陆公子恐不喜和不熟悉的人同桌吃饭，所以为了让大家都吃得舒畅些，还是分开的好。 左右他们那桌也就是加了个机灵的四牛，孩子嘛，不至于会拘谨的吃不下饭。 “行，听阿爷安排就是。” 陆道安放下了酒坛，朝大家点头致意后就去了另一边的雅间候着，他在外面也是吃过些东西的，所以并没有那么饿，看着食肆的客人进进出出，崔家众人忙得不亦乐乎，他嘴角也挂起了些笑意。 忙碌了快一个时辰，等到客人们都散去了，崔粥她们才得以落脚坐下歇歇，见此，早已吃饱的崔阿奶，崔阿爷还有崔家三婶王氏就已经出来帮着打扫了。 至于外爷倒是想动手，可他平日里对这些活计不甚熟悉，所以只能干坐着看，不似崔三叔，一整个酒足饭饱后神虚迷醉的样子，脸红扑扑的就跟过年擦了红的娃娃似的，一脸滑稽。 “外爷坐着，我去帮忙。” 崔令扬起身就往外走，赵秀才看着已经瘫软在桌上靠睡的崔三叔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同处一室略显尴尬，只好借口有些累了，就先回了小院。 崔阿奶等人都是干活利索的，很快就收拾妥当。 等到崔家爹娘把新一桌的饭菜做好后，她们都涌进去灶间继续收拾锅碗瓢盆，至于崔阿爷则带着二孙子崔令扬去搬搬扛扛，将米缸面袋统统补足。 饭桌上，崔大牛喝了一口红尊酒，那滋味畅快的仿佛解了这身上的疲劳般，而后就对着陆道安提了一句。 “多谢陆公子买来这酒，味道果然和咱们村里人酿的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没有那么辣口，喝下去很绵柔，总之就是好喝。” 崔四牛听着堂哥的话，对他酒盅里的这口小酒也有了些好奇，只不过照自己的年纪看，少说也还要七八年才能喝得上，因此眼睛鼓溜一转，就有了些别的想法。 这一幕正巧被崔粥给看见了，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就说道。 “别动歪心思啊，要是叫阿爷知道你偷酒喝，只怕要打断你腿了。” 崔四牛才刚升腾起来的兴奋，转而就被阿爷严肃的面孔给压了下去，讪笑一声就看向崔粥。 “堂姐又吓唬我。” 说罢就有些讨好的往崔粥的碗里捻了块烩三鲜，可那菜都还没进崔粥肚子呢，就见她碗里又多了许多其他的菜，添菜的不是旁人，正是面无表情的陆道安。 他这副样子让崔粥觉得曹大夫的诊断还真不赖，这位公子返稚的行为还真是不少，日后若等他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过得未免有些丢脸？ 他的动作也没逃出崔家爹娘的眼，二人对看一下，皆有些难以言说的表现。 桌上大约只有崔大牛一人是认真吃饭的，一边吃还一边赞道。 “这味道真是给个金窝窝都不换，要是能一直在食肆里吃饭就好了。” 听到这话，崔粥顺口就接了一句。 “大哥不是说过了农忙的时候就帮我送河鲜吗？你每日来自然每日都有你吃的东西，这个简单！” “也是，反正选位子打地基也要些时候，我少说能帮你送上两个月呢！” 听到大堂哥如此开口，旁边的崔四牛也是跃跃欲试。 “我也来我也来！” “你来什么来？不读书了？”崔大牛呵斥了一声，崔四牛无奈憋嘴，声音虽然小了些，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又不是二哥，有聪明的脑袋和坐得住的屁股，夫子教的那些东西，它们认识我，我未必认识它们，要不是怕阿娘担心我早就不想读了，你不知道，一年到头我最盼望的就是农忙这段日子，因为可以正大光明的帮家里干活，不用去夫子那里装模作样！” 听到他这话，崔大牛挑眉看了过去。 “你小子……怎么和过去的我一模一样啊！” 听到这话，崔家爹娘的脸都绿了，这人还真是有差别，上进的如二牛，日日点灯熬夜的看书习字，这不上进的如大牛和四牛，一到田地里就满身是劲儿，一到夫子那里就怨声载道，还真是让人头疼。 “不行，你还小，不读书识字将来是要被人笑话的，不求你跟你二哥一样去考功名，但起码书信什么的得会看吧，就拿这开食肆来说，大伯都跟着你大伯母学写字了，你不学，将来要做睁眼瞎吗？” 崔阿爹苦口婆心的说着，反而是崔粥有些其他的念头。 她并非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所以不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能够在其他方面做出些功绩也是好事一桩，因此开口劝了一句。 “阿爹也别这么说，四牛还小，一时贪图新鲜也是有的，要不这样安排，这两月就让他跟着大哥多往城里跑一跑，夫子那边的课别落下，我来盯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 崔大牛和陆道安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二人虽也讶然对方竟然会和自己说一样的话，但明显现在是要一致对外，因此崔大牛率先开火。 “你是有三头六臂吗？食肆这么多事情都要你来做主，你还要再盯四牛的学习，这不得累坏了？不行，我不同意！” 陆道安对于这理由十分赞同，只不过别扭的他不肯直接承认。 “我还想多吃几种没吃过的河鲜，别想浪费精力！” 话虽然说的耿直了些，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崔四牛见众人对他的想法一点也不在乎，不由的心里一颤，随即就张嘴嚎了几声。 豆大的眼泪珠子说掉就掉，这速度放现在的电视剧里演个什么主角的小时候，还不得是清一色的称赞才怪！ 第31章 分田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备受宠爱。 这一哭，自然是惊动了在灶间忙碌的崔家人，三婶王氏作势就要去看情况，却被崔阿奶给拦下了，她一脸镇定的说道。 “四牛那孩子你知道的，哪有别人给他气受的时候，放心吧，定是又要用眼泪骗老大和老大媳妇儿答应他什么东西了，别去，去了又要助长他这狗脾气！” 崔阿奶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斗争经验。 一看就是对崔四牛了如指掌才能说出这种话来，王氏再看公爹和二牛也没什么反应，只好无奈坐下继续洗着手里的碗。 罗娘子在一旁也跟着忙碌，对于主家的家务事她自然是不好掺合的，不过看到如崔阿奶这般不偏不倚的婆婆，心里还是多了些羡慕的，想起家里的那一位，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苦！ 灶间没了动静，雅间的崔四牛却还哭着。 崔家爹娘见他哭得这般伤心，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崔粥拿了帕子就给他擦泪，结果一旁的陆道安略有些嫌弃的看着崔四牛就嘲笑道。 “多大的人了，就知道哭。” “咋的，你八岁的时候不哭啊？” 陆道安被崔四牛一句话就给哽了回去，他虽然记不清楚八岁的时候自己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绝不是这种哭脸包，可他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顿时偃旗息鼓。 崔大牛见状立刻顶了起来，“我就不哭，八岁的时候我只会把别人打哭！” 崔家爹娘被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给气得昏了头了，连忙就骂道。 “你还好意思说，从小到大，家里的孩子加起来都没你能惹事，现在大些了总算是有个人样了，还念念不忘你小时候那些破事？” “嘿嘿，这不是顺嘴一说嘛。” 崔大牛知道自己确实能惹事，所以不好再张口，最后被崔四牛哭得有些不耐烦了，那崔阿娘就试探的说了一句。 “要不，就试试？我也识字，粥丫头忙不过来的时候我来教吧。” 怎么说她也是秀才女儿，教个八岁的孩子应该不在话下。 这下轮到崔阿爹和崔粥不同意了。 “阿娘的事情比我还多，怎么挪得出来时间教这小子？还是我来吧。” “我来我来。” 母女二人争执着呢，突然就听陆道安带着三分愠怒和妥协的说道。 “我来！这院子谁也没我闲！”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点头认可，确实，每次崔家人在食肆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这位公子哥要么在街上闲逛，要么在小院睡觉，还真就是他一人得闲有空的很！ 况且，他一个陆氏公子，别说教八岁小孩了，就是教村子里的夫子绰绰有余，于是崔粥本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立刻就替崔四牛应下！ “四牛，快谢谢陆公子！” 崔四牛此刻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即视感，明明他就是为了躲夫子才说要跟着大堂哥来城里送河鲜的，谁知道现在摊上个更厉害的夫子不说，那“夫子”对他意见似乎还很大。 可想而知日子不会好过了，但没法子，应都应下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谢谢陆公子！我一定好好学！” “放心，两个月的时间，定把你教得规矩严明！” 崔四牛打了个寒颤，看着似笑非笑的陆道安，有种误入贼船的感觉。 事情敲定了，自然要同阿爷阿奶讲一声。 他们对于这安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没想到主家的这位公子哥会愿意帮忙，崔阿奶只以为是他人热心肠呢，连着夸了好几句，反而是一向洞若观火的崔阿爷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这公子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吃过了晚饭，眼看着天色也暗了下来，崔家人关了食肆，就折返回小院。 三间房，崔阿娘早就收拾出来了。 早间还特意添了些新铺盖，因为是夏日，所以用不着厚的倒是也没花多少钱。 屋子里，崔家的女眷都坐着，说些闲话家常。 “粥丫头能有今日这立身的本事，我和你阿爷也高兴，等大牛的新房子盖起来娶了张家姑娘，他们也就分出去单过了，我与你阿爷商量，是把那二十亩上等田都分给他，以他的本事，立门户不难！” 崔家有田八十几亩，其中二十五亩都是上等田，一年的粟米产量少说也能在二百六十斤以上，这样算下来，一年到头的收成怎么也有五千斤。 五千斤，在这个时代都够做小地主了。 听到这消息，那崔阿娘脸上挂了些着急的就说道，“不成不成，家里四个孩子呢，就算撇去粥丫头，也该是他们三兄弟一起分，怎么能单给大牛这么多，阿娘，不合适！” 旁边还坐着三婶王氏，崔阿娘怕她心里有意见，坏了家里的和气才这般说，谁知她早就瞧出自家大嫂的念想，立刻就说了一句。 “大嫂别多心，我虽有个四牛，但真论起来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爹靠不上，我又是个面糊性子，日后立门户少不得要你们帮衬，若我们都不在了，也就是能指望他的堂哥堂姐们记挂着些，给大牛二十亩上等田，阿爹阿娘也与我说过的，我觉得再好不过！以大牛的性子，只要他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四牛，所以给他，我同意的！” 三婶王氏说这话全是真心，崔阿娘看得出来。 但总觉得这样分田不太好，就算是全家都同意，只怕老三也有话说。 “大牛是哥哥，帮着弟弟妹妹们也应该，就是怕……怕他三叔心里不舒服，还有他二叔呢，家里分田的事情，总该一起叫回来通通气才是。” 崔阿娘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崔阿奶却宽她心的说道。 “老二上门入赘的时候，我们就给过他一笔钱了，那时候也签了字据，家里的田地老宅都与他没什么关系，所以能分的就你们和老三一家，老三是个顶不起天的窝囊废，你三弟妹嫁他，我都心疼，所以万万不能让他再来糟践四牛了，我与你阿爹还硬朗呢，他且不敢闹，等到我们两眼一闭的时候，大牛二牛四牛也都能立起来了，他也不敢惹了，所以思来想去的，就是这法子最好，四牛也不会饿着他爹，他爹也干涉不到四牛的头上去！” 王氏在旁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她对于公婆的安排一百个满意。 虽说丈夫嫁得不行，可能有这样的公婆兄嫂和孩子们帮着来治，起码她能看到孩子成家立业的时候。 所以瞧崔阿娘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呢，她就趁热打铁的说道。 “大嫂，你就可怜可怜我和四牛吧。” “弟妹这话说的，明明是大牛占了便宜，怎么还反而说是可怜你们了呢，罢了罢了，这样，等大牛成家了，我让他每年都存二两银子给你，这钱你不要也得要，留着傍身也好，留着给四牛成家支配也好，留着给以后的孙辈们也好，你自己想，但若是你不依，那我也不让大牛收下那田地！” 口气之坚定，让王氏一时没了主意，随后就看向了婆母。 第32章 粥里的老鼠屎 崔阿奶看着大儿媳这般表现，心里也是欣慰的很。 大房能支棱，是他们夫妇心思正，又踏实肯干，还把三个孩子也教得很好，各有各有的本事，这一点比她强！ 所以叹笑一声就对着三儿媳说道。 “你大嫂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收着吧，不过别让老三摸了去，那狗东西不能沾钱，沾钱就是个畜生！知道吗！” 这话说的严肃，三婶王氏眼有惊恐的点头答应着。 反而是一旁的崔粥没有开口，在她看来，三婶要想真过上清闲日子，最好的法子还得靠本身，以她织布纺线的手艺，在城里都可做绣娘师傅的，何苦留在石泉村埋没人才！ 只是这样的话她现在不好说，即便是三婶绣得出来，她也暂无渠道可卖，所以还得徐徐图之！ 这一晚，她们睡得踏实。 隔壁因此崔三叔醉酒了，因此也没听什么闲话，无非就是呼噜声大些罢了，崔家三个小子和外爷住一间，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外爷佯装睡着了偷听。 时不时的还嘴角挂笑，眉头上扬。 “你小子的苦日子算是来了，那陆公子看着就不是个好说话的，我瞧啊，这两个月过完，你的学业怕是要突飞猛进了。” 崔大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着，崔令扬不予置评。 崔四牛呜呼哀哉，可没法子，他既然都答应了当然不好现在就打退堂鼓，所以他也动着脑子的说道。 “若是真给我逼急了，我就装病不来了呗，躲夫子的招数我多着呢，这陆公子也不能奈我何！” 听到这话，崔大牛还没开口呢，崔令扬就先发难了，眼神横扫过去，冷哼一声就说道。 “我说呢，天天不是肚子疼就是脑袋疼，敢情都是骗夫子的！” “嘿嘿，说漏嘴了！二堂哥可别告诉阿爷，否则我又要被一顿收拾了。”崔四牛讨饶的说着话。 “该！供你上学，一个人六百文呢，你自己想想，这六百文是好挣的？”崔大牛补充了一句，全然忘记了自己小的时候也浪费了好几年的读书钱。 崔四牛无辜的撅着嘴，这书他是真看不进去，可家里人逼的紧不看又不行，所以才会耽误到现在，因此进退都是难，他还是宁愿跟着大堂哥，这样起码他还有半天的时间是可以去摸鱼掏虾的，也比这个天天对着书本子好！ 因此半坐起身来就发誓说道。 “我保证，这两个月好好听大堂哥和大伯他们的话，指东不往西，还认真跟着陆公子读书就是！” 月光透过窗户撒进来，崔四牛稚嫩的小脸在阴影下显得格外有光彩，大牛看了一眼，嘴上虽然嫌弃的很，但心里却为这个小堂弟感到高兴。 八岁的人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村子里有些同他一样年纪的孩子，早就不读书下地干活去了，可那样的日子又有什么盼头呢，一辈子一眼就望到头，还是像二弟这样，有个考功名的目标最好。 说着说着，他们也闭眼睡去了。 呼噜声此起彼伏的，他们一觉睡到了天色蒙蒙亮。 都是庄户人家，起身本来就早，尽管这里没有鸡鸭叫唤的声音，可只要外头一有动静，全家就都起身了。 食肆要卖早饭，所以崔家爹娘得快些准备。 今日有崔阿奶帮忙，速度又快了不少，量做的也多，至于崔阿爷则带着大牛开始磨豆子，食肆的冰豆花也该卖起来了。 朗朗读书声，从右侧屋传出来。 只要有外爷在，崔令扬和崔四牛这每日诵读的声音就低不下去。 听着这动静，众人干活更卖力了，难保什么时候他们家就要出个考功名的秀才，到时候的盘缠钱可不少。 听着外头的动静，陆道安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可他却不觉得烦，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大约是他们都在为生活而忙碌，而这种忙碌却是他不理解但尊重的。 很快，外头就逐渐有了饭菜的香味。 今日人多，崔阿娘特意多做了几种早饭，有平日里大家吃惯的粟米馍馍，也有三种臊子面，当然红丝馎饦，稀豆粉，年糕汤还有鱼丸这些通通都准备了。 崔粥正打算去叫陆道安吃早饭的时候，却见他已经推门出来。 眼眶下面略有些乌青，先是错愕随后就低声问了句。 “可是吵到你了？陆公子。” “嗯，呼噜声有些大，后半夜没怎么睡着。” “抱歉啊，他们今天就回去了。” 陆道安疑惑，“不是说要在两三天吗？” “终究不是自己家，阿爷阿奶还有外爷在的不是很习惯。”崔粥解释了一句。 陆道安想了想，人老了或许就是这样容易恋家，不似他们，天南海北的，可以四处为家。 看到他出来，众人打了招呼。 陆道安要了一份臊子面，热呼呼的吃下肚后觉得一日的精神都活过来了，崔大牛见此就说了今日的安排。 “家里的农忙也过了，我和四牛就留下帮妹妹两个月，三婶放心，我一定给你看好了四牛就是，功课落不下的。” 王氏巴不得儿子和大牛黏在一起，笑着点点头还说了句“让大牛多费心”的话，旁边的崔三叔却撇撇嘴，不以为然。 明明是他想偷懒不去地里翻土罢了，倒是会找借口。 不过儿子能留下，他心里多少是平衡些的，就是帮不上忙，吃都要多吃点进肚子里，想到这个，明明已经九成饱的他，又下了一碗最贵的红丝馎饦。 吃得感觉都要冒出来了才肯停下，看着面前摞起的三个大碗，得意的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看见他这个样子，崔阿爷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 还有外人在，不好叫他太没面子，于是交代好了崔家爹娘后，就带着余下众人离开了，走的时候，崔阿爹又给他们装了好一篮的鱼丸，崔阿爷不想拿，最后还是崔粥补充说道。 “鱼丸做着方便，吃的也营养，阿爷就算自己不爱吃，也得顾着家里其他人才是，尤其是外爷和二哥，他们每日读书消耗脑子多，吃鱼最补脑子了。” 听到这话，崔阿爷就收下了。 他识字不多，天然就对读书人有种崇敬，所以外爷这个亲家和会读书的二孙子在他这里，可是香饽饽，能为他们好的，一并拿下就是。 “行，那我就拿走，等吃完了再来，你们自己也多注意些身体，食肆生意好是好事，但身体好才是本钱，知道吗？” “阿爷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才是，你和阿奶，外爷也一样，等空了时间我们就回去看你们！” 崔阿爷点点头，他的背并不佝偻。 初升的太阳撒在县城的青石板路上，崔家众人坐着牛车缓缓离开，不多会儿，崔大牛帮着阿爹就把食肆的门给一扇扇的打开。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33章 冰鉴 生意如意料之中，还是很好。 招牌一但打出去了，回头客自然多，况且崔家食肆还在不停的上新品，所以无论是新客还是老客，都对他们家的东西很感兴趣。 早饭卖得差不多了，崔阿娘和阿爹就开始做要往公廨送去的饭菜，有了崔大牛在，力气活儿倒是不用崔粥出手了，兄妹二人赶着就把饭菜送去。 公廨，崔大牛还是头一次来。 因此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尤其是看到衙卫的时候，还私底下和崔粥说了一句。 “我觉得我的力气不比他们小。” 言下之意也就是在说，他觉得自己也能胜任衙卫一职，崔粥看得出来哥哥对县城里的一切逐渐开始感兴趣了，为了让他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就特意说道。 “是啊，县城大，门路也多，不拘这个衙卫，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比方说镖局，贩客，跑堂，帮闲，亦或者是自己做个什么小生意也好，哥哥可有想法？” 崔粥问这话的时候，崔大牛耿直的摇摇头。 “阿爷说了要把家里的上等田分我一大半，有那些我也心满意足了，到时候划出一片来专门给你种菜，食肆的成本也能少好多，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听到这里，崔粥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不过不着急，反正离大乱还有几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攒钱买院子！买足够家里人住下的院子，才是真的！ 说话间，二人就把饭菜送到了。 聂知事看到新面孔的时候，还以为是不是崔粥找了帮闲，问了以后才清楚原来是崔粥的哥哥，笑如春风的便说了一句。 “崔家果然聚气养人，兄妹俩都如此本事。” “聂知事夸错了，我就是个本分庄稼人，我还有个二弟，读书厉害的很，他才是我们家最出息的人，日后说不得要做官嘞！” 崔大牛提起自己的弟弟，表情可是骄傲的很。 “哦？还有个二弟，人丁兴旺啊。” “让聂知事见笑了，不过我确实有一事想问问您。” “崔娘子直言就是，聂某知无不言。” 其他人已经在分菜，聂朗则在听她问话，“县城里可有无需什么关系，出钱就能上的私塾，名声要好些，夫子的本事要强些，我想让我二哥到城里来读书。” 她一开口，旁边的崔大牛就有些惊讶了。 不过事关弟弟的前程他不会阻拦，因此并没有拆台，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看聂知事如何回答。 “这个倒是听说过，城里最好的尘归书院，里面的子弟非富即贵，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本事非凡，院长特意招进去的，可至于是什么门路，我就不太清楚了，若是你着急想知道，我可以帮着打听打听。” “如此，那就多谢聂知事了，倘若有什么需要疏通的地方，您只管告诉我就是，我来处理。” 见此，聂知事摇摇手，笑着答了一句。 “那院长是出了名的严厉，倘若是达官贵人的孩子，一概散养，混个日子就是，但若是想要走我说的这条路，那必须是学生自己本事足够硬才进得去的，就是你想疏通也未必有办法，所以不着急，先问问再说！” 听到这里，崔粥点头应下。 等他们说的七七八八了，另一边饭菜吃的也快好了，直等到聂知事吃完了，崔粥她们才收拾东西离开。 出了公廨，崔大牛推车的同时问了一句。 “你想让二牛来城里读书？与阿爷阿奶商量过了吗？” “还没呢，且等聂知事这里有点消息了再说吧，不过这事我在来城里开食肆之前就问过外爷，他也觉得以二哥的能力是该来城里读书的，只不过农家的孩子没有门路罢了，若是有，他肯定同意。” “他们要是同意了，阿爷阿奶也会同意的。” 崔粥笃定的回答，崔大牛此刻看着妹妹突然觉得她有些高深莫测，怎么人能走一步就想好后面的几步路呢？ 哪里像他，明明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可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些，于是有些尴尬又带着佩服的说道。 “难怪阿爷说你有远见，让我们跟着你多学点，现在看来，阿爷也聪明，看得出你本事大！” “不过占了个巧宗罢了，阿爷才是家里的主心骨，有他老人家在，崔家不会散！” 这话崔阿牛也很相信，尤其他跟着阿爷的日子越长，他越认可。 二人闲聊着就回到了食肆，崔四牛看到他们就兴奋的跑出来了，“大哥，三姐，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冰豆花做好了，大伯母要让你去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咧！” 天气越来越热，吃什么都总有些不得劲。 而现在，看着那几碗冒着丝凉意的冰豆花，别说是崔四牛等人了，就是崔粥都来了些食欲。 豆花细嫩，原本就好下口。 在井里挂着沾过些寒气后，味道也变得冰凉爽口，红豆沙，焦糖，还有桂花醪糟里，崔粥最喜欢的是桂花醪糟味道的，辛甜中带着一点点醇厚的酒香，把那份甜味都变得内敛不少。 因此吃起来更具特色！ 摆盘也好看，用的是崔粥之前囤的酒盏，她们家不卖酒，但是不代表不可以卖别的，况且那莲花酒盏足够大，能盛下的东西够多，若是将料堆满些，远看就跟酥山差不多。 “阿娘，量做的多吗？” “二十几碗没问题。” “行，那待会儿就挂牌子吧，前二十位顾客进门的就送一份，等大家尝了觉得味道不错自然就有源源不断的客人，不过价格得定在十二文一份，光靠在井水里凉太慢了，我想着还得买些冰回来才行，最好就是能做个冰鉴，这样我们会方便很多！” 冰鉴？ 崔家人都没听说过，倒是陆道安补充了一句。 “那东西大得很，你确定灶间放得下？” “陆公子知道冰鉴？”崔粥有些惊喜。 “见过，但具体怎么做不清楚。”陆道安如实相告，崔粥也不觉气馁，以他的身份见过冰鉴不足为奇，但若是知道冰鉴怎么打造反而才是有些奇怪！ 因此还是先解决冰块的事情，再想冰鉴。 下午，崔家爹娘守食肆，崔大牛带着四牛去城外捞河鲜，崔粥则去买冰，她一个人原本就能成的，不知为何陆道安跟上了。 第34章 你也是穿来的? “经商的都喜欢坑没经验的人，你没见过冰鉴，小心被骗。” 他解释的时候，人很淡定，但透过他有些不太自然的眼神，崔粥还是明白了他的小心思，不过装作不知道罢了。 兆县只有一家冰店，离庆春街约莫有三条街的距离，倒是离东市不大远，没用多少时间，二人就走到了。 一帘之隔，外面热得跟火炉子似的，里面却凉快。 崔粥无比怀念在现代有空调的日子，起码不必日日都汗淋淋的必须要洗澡才能睡下。 “店家，请问冰块怎么卖？” 崔粥出声后，对方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懒懒的说道。 “二百六十文一块，买十块以上可以便宜到二百文一块，不讲价，要就下定，三日内送到。” 听着他的语气，陆道安很不舒服。 他在外还没见过这般做生意的人呢，态度实在欠收拾，崔粥却不在意，她的目的是买冰块，并非要什么周到服务。 现在下定，要三日内才能送到，可想而知这冰店的生意有多好，所以这人的态度冷淡，似乎也没什么不行。 “我要十块，即刻就能下定。” “嗯，定金一两银子，剩余的冰块送到府上再交付就好，地址留下。” 说完就递了张白纸过来，崔粥落笔写下崔家食肆的位置后，连带着银子递给了那店家，谁知他略略一扫，很快就一改刚刚的冷漠，继而有些惊讶的问了一句。 “你是崔家食肆的老板？” “嗯。” “闻名不如见面，早就听说崔家食肆的东西做得好吃又新奇，只不过就尝了份麻小，其他的还未曾到店吃过，不知这东西崔娘子是何处寻来的方子？” 听到这话，陆道安刚刚憋着的脾气就忍不住的爆了一句。 “人家做生意的秘方会透露给你吗？要不，你也把冰窖的位置和来源同我们说说？” 一句话怼得厉害，不过那人却不在乎，反而是专心致志的看着崔粥，眼神中带着些期待，仿佛在等一个什么答案。 崔粥觉得奇怪，这些日子正面侧面来打听麻小做法的的人不计其数，里头说不定就有别的酒楼探子，她不怕方子泄漏是因为这东西本就不是独创。 只要是有些做吃食经验的，多研究些日子总能知道秘诀，所以也不至于藏着掖着，只不过一个冰店老板怎么会对这东西感兴趣呢？ “店家是想自己做？还是打算把方子卖给别人？” “不不不，崔娘子误会了，只是我老家也有人会做，原先尝过，味道和这个不相上下，所以想打听打听，不知崔娘子可明白王守义十三香？” 王守义十三香？！ 崔粥听到这话的时候人都麻了半边，这话若不是与她来自同一地方的，绝不可能知道，顿时眼含惊讶且带着八分激动的就问了一句。 “你也是穿来的？” 听到这话，二人就跟胜利会师似的，就差没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了。 “什么意思？” “他是我老乡！” 老乡？石泉村的人，那怎么之前不认识，现在反而就跟见着自家亲人一样的热情，陆道安不理解，眼神满是疑窦。 但此刻的崔粥顾不上他的情绪，而是激动的想要与店家多说几句话，聊表自穿来以后的那份孤独。 崔家对她好，是真的。 可她一人在这个地方，难免会有种孤寂感，她还以为炮灰只有自己呢，却没想到这儿竟然也冒出来一个。 她高兴，店家同样也高兴。 于是生意也不做了，立刻带着她就往后院走，而崔粥怕秘密泄露，只能对陆道安说道。 “陆公子在这里等等我可好，一刻钟我就出来！” 陆道安显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崔粥激动的心情容不得她多等，赶着就跟那人进了后院，陆道安想阻止，但却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只能看着二人离开，独自留在店里生闷气。 此刻的崔粥跟着那人等进到里面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堆放着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看上去好似是半成品，只不过还瞧不出来是什么半成品。 店家倒了杯茶出来就解释说道。 “我在做纺织车，之前在书上看过，但是你也知道这东西在我们那地方可派不上用场，来这里实在太无聊了，干脆试试看。” 纺织车，这东西崔粥没见过。 但大约也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她看着这家伙脑子里就想到了三婶，以她的本事，若是能用上这纺织车，必定事半功倍，因此起了兴致就说道。 “若是东西做好了，卖给我可好？” “你会织布？” 崔粥笑笑，“不是我，是我三婶，她织布绣花是个好手，但是家里的那个太老了，穿线都要几天，麻烦。” 店家点点头，这个倒是。 “差点忘记介绍了，我姓赵，叫赵平，之前是a大数学系的，游戏打多了，人醒来就到这儿了，来的时候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到现在也还是一样的，你呢？” “崔粥，之前是d大毕业的，看了本书莫名其妙的就来了这里，不过我落脚的地方是石泉村，家里人口倒是多，也对我很好。” 赵平笑笑，甚至还发出一声调侃。 “果然是命比命，气死人，你说穿越的人那么多，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千金小姐，怎的我俩这么可怜？” “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可怜，你靠这冰店也没少赚钱吧？” 崔粥打趣了一句，赵平笑笑。 “这倒是，在家乡，当牛马二十年也未必买得起车房，但在这里我才来了三年，这铺子和院子就都盘下来了，倒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二人有说不完的话，可崔粥心里记着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所以也不好多闲聊，直截了当的就问道。 “你这里既然是冰店，那有没有什么可以制冷的机器，类似冰箱，我想买一个回去放着，做吃食的最怕天气热，一热东西都存不住，消耗太大。” “你想要冰鉴？” “你有？” “巧了，我还真有！” 崔粥此刻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立刻点点头就直言相告。 “我要，但价钱别太高，我才来没多久呢，实在是付不起！” 听到这话，赵平心中的正义感就出来了，立刻回嘴说道，“什么话，一个地方的还能坑你不成？东西要去南安城拿，反正我这两天也要跑一趟，就给你带一个回来，成本大约是八两银子，你出这个价钱就行，其他的不用，我再送你二十块冰，全当是交朋友了，怎么样？” 八两银子买一个冰鉴，崔粥并不觉得过分。 “行，你大方，我也不小气，以后食肆做什么新品，我就送一份过来先给你尝尝鲜，怎么样？” “好说，这个可给我省事了，最怕做饭！” 二人相视一笑，难得在这地方能遇到同道中人，有种他相逢知己，千金不肯换的幸福。 第35章 升白汤 办好了冰店的事情，崔粥带着陆道安就先离开了。 走的时候，崔粥脚步轻盈，眉头舒展，还哼起了小曲，一看就知道心情大好，可旁边的陆道安却满脸的阴沉，仿佛有人得罪他一样。 “你这么高兴？就为了他？” 陆道安最后还是憋不住的问了一句，语调里带着的醋味隔三里都能闻得见，崔粥不瞎也不傻，当然明白这意思。 但事关她们二人的身份，不好全盘托出，只能半真半假的掺合着就解释说道。 “我高兴不是因为店家，是因为买下了冰鉴和冰块，这对食肆来说可是好事一桩，另外这店家手里还在做其他新奇样式，我瞧着有一个就很适合送给三婶，所以又多了点期待，至于人嘛，无非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她简简单单的解释了一句，陆道安身上散发着的醋味渐渐的淡了下来。 “真的？” “我骗你做甚？” “那你告诉我，王守义十三香是什么东西？” …… 崔粥有时候觉得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不是说返稚了吗？怎么记性如此好？难不成是记忆恢复了却还装作失忆的样子在这儿忽悠她呢？ 一下子就警惕的看着他，露出些怀疑来。 “陆道策你记得吗？” 崔粥乍然提起就是想看看陆道安的反应，结果见他满脸的不耐烦，立刻就回怼道！ “我先问的你，你岔开话题做什么？小爷管他是谁呢？你先说，王守义十三香是什么？” 接二连三的问题又抛了回来，崔粥顿时偃旗息鼓。 她并没有从陆道安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不妥来，因此心中的怀疑降低不少，略想了想，就胡乱编造了几句。 “这东西是调料，不过要在乌淄国才有，我其实也没见过，只是曾经听人说起过，今天店家突然提起，我以为他有呢，所以才跟他套近乎，谁知道他也是听说的，就没法了，但是他跟我说，他认识些南安城的外商，指不定能知道方子，若是有，要我给他三百两，他给我去弄！” 三百两？ “他怎么不去抢？！” 陆道安义愤填膺的说了一句，显然情绪已经被带偏，崔粥见状连忙换了个话题，“快回去吧，把消息告诉给阿爹阿娘，这东西有没有方子都还不一定呢，要是让我尝一点，说不定我还能配得出来，就能省三百两银子了。” 崔粥一开口，陆道安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只不过在崔粥转身抿嘴偷笑的时候，他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陆道策？这名字听着还真有些熟悉，既然是姓陆，那跟他应该是一家人，摇摇头，没想出来之前他也不逼自己，看着崔粥有些走远的身影，就喊了一句。 “等等我！” 崔粥回头灿笑，这一幕让陆道安刚刚还有些烦扰的心思瞬间变得明朗了不少。 崔家食肆。 崔阿爹听到冰鉴要八两银子的时候，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了三抖。 “我就说，这钱来的快，去的也快，什么活宝贝竟然要那么多钱！真是听都没听过！” 这么大间铺子二十两就能租一年，可那冰鉴就要八两银子，小半年的租金了，亏得他前些日子还为能从荣轩园赚到的钱兴奋呢，眼下一看，又没了许多，叹气一声，别的也就没再多说。 “咱们铺子的位置不大，冰鉴买回来灶间也放不下，我的想法是就摆在铺子中间，这样一来，食肆都跟着能凉些，客人也能坐得住，两顿饭中间的时间也别浪费，就用来卖冰豆花这样的饮子，等我再想些其他的加上，如此算下来，一天到晚，咱们就能有四样营收了，也算是把铺子给利用全乎了。” 早餐，午餐，甜点，晚餐，要不是兆县有宵禁，崔粥恨不能做成二十四小时都营业的铺子，哪怕是多请点工人三班倒，也划算！ 只可惜，这样的念头在兆县想想就是，做不到。 所以能让铺子最大化的提高营业时间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增收最快的法子！ 听了她的话，崔家爹娘对于冰鉴的到来也就没那么抵触了。 女儿说的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下午的时间一空就是两三个时辰，若是生意能和饭点的时辰一样好，那他们赚钱的速度也能更快，所以笑容也爬上了面孔。 有想法就得做，崔粥现在甚至想要调配冰奶茶了。 茶叶好找，但牛乳不太好存，但若是冰鉴运来了，那别说是冰奶茶了，她甚至还能做各类鲜榨的果汁，寻常百姓未必喝得起，但若是攻克的是权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那她还是有机会的。 越是这般想，手里的动作越是没有停。 赶着就又新出了几个方子，有些是做芋圆的，有些是做焦糖珍珠的，到时候若是生意起来了，她甚至还想单开一家糖水铺子呢，就卖这样的饮子，也是个生财的好门道！ 崔家爹娘笑嘻嘻的看着女儿下笔如有神，知道新品又要来了，而陆道安此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尤其是在见过今天那冰店的店家之后，总觉得她似乎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可她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 一时间思虑万千，但却没什么机会问出口来。 晚饭前，崔大牛和崔四牛赶着回来了，太平车上装着的四个坛子满满当当，里面要鱼有鱼，要虾有虾，甚至还有小半筐野泥鳅，活蹦乱跳的很。 崔大牛一进门就咧嘴笑着说道。 “这小子跟个猴似的，左蹦右跳，还真让他翻出来不少，你们看这筐野泥鳅就是他的功劳，原本我以为都过了节气，没有了呢。” 泥鳅要么四月，要么秋日，这时节能翻出来确实不多见。 崔阿爹高兴，拿着那筐野泥鳅就说道。 “行，那我就用这泥鳅炖个汤，里头加点薯蓣和肉片，做个升白汤怎么样？” “好啊，今日有口福了！” 一小筐，卖也卖不出多少去，还不如自己人吃呢，况且还是四牛自己捕来的，成就感一定很满。 果然这话一出口，崔四牛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开心。 在家里，论田地的活计，他比不过大哥，论读书的本事，他比不过二哥，论乖巧贴心聪明，他比不过三姐，唯一占的优势大概就是年纪小了吧。 眼下能得众人的赞许，崔四牛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积极的表情，手舞足蹈的动作，就给众人还原了一遍当时的场景，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中间崔粥还调侃了一句。 “你这样的口才，不去做说书人可惜了。” 崔四牛还真思考了起来，此刻的他也没想到，自己日后会因为三姐的一句话，改变了一生。 第36章 山姜子酸汤虾 吃过饭后，崔家食肆就忙碌了起来。 有了崔大牛和崔四牛的帮忙，前厅后厨的效率提高了不少，等到天色有些沉下来了，食肆也做完了最后一笔生意，大家伙儿才得空歇歇。 这一个多时辰忙下来，让人累得喘息。 看着崔四牛一头的汗，崔阿娘有些心疼，拿了干净帕子递给他就说道。 “快擦擦，这回知道学堂里上学有多舒服了吧，待上半个月还是先回去吧，别耽误了功课才是真的。” “嘿嘿，大伯母说错了，在三姐这里帮忙，累归累，但是我喜欢，要让我选，还是在这儿舒服！” 崔四牛油盐不进，一来是因为这几年被逼着去学堂读书累的慌，二来也还在兴奋劲上，自然不肯松口，见此崔阿娘也是无奈的很，只能端来些解渴的绿豆汤，让众人消消疲乏。 他们歇着，崔粥却没有。 “阿娘，我刚刚看了虾子打回来的还挺多，要不明天试试上个新菜吧。” “什么？” “山姜子酸汤虾，天气越来越热，吃什么都没胃口的很，酸辣的东西能开胃，吃着也舒坦些，若客人们接受得了，等后面冬天推火锅的时候，这酸汤底也可以做主打！” “火锅？” “嗯，冬天冷的时候围炉吃火锅是最省事的，不过还在呢，现在才七月，咱们先把眼前事给做好再想别的。” 崔粥回答了一句崔大牛的疑惑，他听着也觉有道理，若是这样，他倒是要多往食肆来几回，他可没吃过火锅呢！ 崔阿娘看了一眼她拟定的食谱，大差不差的做法，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因此点点头就回答说道。 “这个不难，明天我就准备原料，山姜子不太好买，但是上回我去东市的时候还是见过的，价格也不算太贵，那你打算定价多少一份？” “七十文吧，再配些菜打底，赠两份饭，如此算下来也就不贵了。” 崔家阿爹这段日子在食肆里忙来忙去的也忙出些经验来了。 到他们食肆吃东西的人，一两个单独为桌的居多，所以推制式饭菜和二人餐再适合不过，毕竟以他们现在的体量和名声想要接一桌桌的席面还有些困难，但能把单人，双人的生意做好，也不错了，因此就应和着说道。 “要不这样，我们推大小份如何，小份的够一两人吃，大份的够两三人吃，这样让客人有的选，也不会浪费，小份呢就定四十文，大份七十人，算下来也差不多，左右是多加一份饭或者菜的成本。” 崔粥听完阿爹的话觉得眼前一亮。 “好法子，阿爹果然是做生意的料，这么快就能明白其中的门道，厉害啊！” 听到女儿的夸奖，崔阿爹有些憨厚的笑了，他原本就不笨，只不过是在石泉村里见识的太少，导致做事有些缩手缩脚罢了。 如今既然来了县城，还做了两个月的生意。 不说大话，经手的银钱比他劳作一年的还要多上许多，自然想法也跟着见识增长了不少。 “嘿嘿，还是你娘教的好，她每日都督促我学三个字咧，我如今能读下半本的千字文了。” 崔阿爹把功劳都归到崔阿娘的身上，虽然一句爱都没提过，但言语中的深情和夫妻多年的情分皆表露无遗，崔阿娘也乐呵呵的收下了这份赞许，转而对着崔四牛就说道。 “看见没，你大伯这把年纪都还在学呢，所以你可不能耽搁功课，就算不去考功名，也别做睁眼瞎，明白吗？” “明白，大伯母放心，陆公子盯我功课紧的很，路上大哥也让我背书里的内容，所以不会耽搁的。” 崔四牛的话，还有崔阿爹的表现都对崔大牛是一种鞭策。 眼下四牛还小，阿爹学得日子还短，所以他暂且是除了外爷二弟三妹，阿娘和三婶以外，家里还多余识几个字的人，可让他们二人迎头赶上了，自己岂不是要遭嘲笑。 因此，面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开始有些较劲了。 晚上借着让四牛复习的同时，自己也跟着学了起来，美名其曰是要陪四牛学本事，实则是不想自己丢面子。 崔粥路过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偷笑一声，也就睡下。 又是一日好眠。 第二天，崔家食肆再上新品。 这道“山姜子酸汤虾”的受追捧程度和麻小不相上下，正如崔粥所说，天气热得人根本吃不下饭去，所以有了这酸辣开胃，好些食客都觉得比平日要能吃上几口了。 因此，生意又上一个台阶。 小院中，陆道安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道美食，酸辣的汤底，山姜子被炼成油后有种独特的清香，喝一口下肚，那爽辣开胃的感觉真是直冲天灵盖。 他虽然吃辣不行，但是这道菜重在酸，不在辣，就着米饭下肚，真是令人满足的很。 再配上一碗冰豆花，此刻的他吹着凉风，坐在金银桂树下，闻着花香，觉得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要是能把这汤底做成冷的，想必更绝！”他一边吃，一边对崔粥提议说道。 “你别说，还真有道理！” 河鲜用来做凉的，崔粥不敢冒险，若是给人吃坏肚子，那就是砸自己的招牌，但若是用其他的东西来做，那就不一样了，她可是记得曾经去过西南的菜市场里，这样酸辣口味的东西做成凉菜，下饭的很呢！ 于是，就转身去了小院的灶间，又开始鼓捣起来。 陆道安现在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的厉害，一句话的事情，感觉又能吃上新东西了，此时此刻的他更希望冰鉴早点送来，这样的话，他就能尝上更多的好东西。 别的不说，那所谓的冰奶茶是一定要试试的。 这般想着，小风吹着，饭饱神虚着，躺椅摇着，不知不觉的人就睡过去了，闭眼之前，嘴角还微微上扬着。 等崔粥从灶间忙碌出来以后，就看见了这一幕。 一袭白衣，长发如瀑，面容清隽又深邃，陆道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昭然的贵气，崔粥在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句。 这要是在现代，她出一本《实录：我娇养君王的那些年》，还不得火啊！ 不过，很快就被前面崔四牛的喊声给打断了美梦，摇摇头，打工人打工魂，她还是好好做食肆的崔娘子更为可靠…… 回了一句“来了”，而后就又投入到忙碌的生意中去！ 第37章 万物皆可舂 得益于陆道安的提醒，崔粥又想到了新菜。 这一次，她倒是没着急，反而是先去找了木匠，她要做一个木制的舂台，不必有舂米用的那么大，两三个巴掌能覆盖就好。 有石舂做样式，木匠好理解的很，但是却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做，于是问了句。 “崔娘子，这木头做的总没有石头做的吃力，舂多了怕是会坏的，你确定要做吗？” “师傅尽管动手就是，店里都是些女子，用不着那么大力气的。” 木匠想想也是，便闷头做了起来。 他下午没什么活，且崔粥给的工钱也足，所以赶着就给做出来了，等东西送到崔家食肆的时候，有些食客觉得好奇，便询问起来。 “崔娘子这是又要上新菜了？” 崔粥笑笑，“诸位等两日，还得调配调配，眼下有些材料还找不到，所以味道上不够满意，等做好了，一定请大家尝尝看！” 听到这话，食客们眉开眼笑的很。 如今这食肆成了他们常来的地方，有时候还没位置坐呢，只能赶个早，更有甚者还有食客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把食肆扩大些，这样也好坐得下更多的人。 庆春街上的铺子，崔粥能租的下来完全是因为占了便宜，真要论说起来扩铺子那就有些好高骛远了，崔家自然不会做这样的笨事。 “如今生意还不稳当呢，且再等等吧，况且家里人口多，小子们一个个的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所以先招呼着把他们的事给办了再说。” 这是崔家爹娘统一给出去的答案，因此说归说，食客们倒是习惯了拼桌的做法。 三日后，赵平的冰送到了。 连同冰块一起送上门的还有四四方方带厚重顶盖的冰鉴，崔大牛和崔阿爹，还有赵平带来的两三个伙计一块用力，这才把东西给挪到了食肆中。 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崔阿爹有些好奇。 左右看了看，还忍不住的伸手去敲敲，脸上又是喜又是乐的就说了一句。 “这玩意儿怎么变冷啊？” “伯父放心，我既然敢收银子，自然会给你们弄好就是。”只见赵平回答了一句，然后就开始鼓捣，等到里面的冰块开始往外散发丝丝的凉意后，崔阿爹头一次觉得这买卖真划算！ “真是好东西！竟凉快下来了！” 不仅是崔阿爹，就是坐着的食客们也逐渐感受到了。 崔粥和崔阿娘依次把大开的窗户都合拢下来，只露个口通气，至于门档上也挂起了早早准备好的冰帘，如此一通折腾，崔家的食肆一整个的就凉快了起来。 与外头的闷热简直是天壤之别，崔四牛感慨了一句。 “还是留下好，什么都能见识得到！” 往日的这时候，学堂里夫子流夫子的汗，他们流他们的汗，闷热夹杂着汗臭味，哪儿还有什么心思读书！ 不比现在，日日都能学些新东西不说，还能感受到这般凉快自在，且食肆里的东西他想吃就能吃上，大伯和大伯母从不克扣，这样的日子，他恨不能长时间的待着，不想走了。 眼见这冰鉴出了大力，崔粥也赶着就把银钱结给了赵平。 “往后还要麻烦赵掌柜七日送一次冰来，否则这冰鉴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行，就是我店里只有最后一块都给你送来就是！”赵平乐呵的答应着，崔粥也不小气，立刻拿出最近做好的几款冰饮子给他尝尝鲜，果不其然，奶茶是他最感兴趣的。 “这个好，从前到处能吃却不爱吃，如今吃不上了觉得真是珍馐美味啊！” “奶茶而已，你若是想要我让四牛天天给你送去就是，不过这两日我要上点舂味，到时候给你一并拿过去就是！” “舂味？” “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万物皆可舂！” 赵平摇摇头，他在穿来之前就是北方人，对于其他的地方的饮食并没有那么关注，况且大老爷们吃什么都行，这些类似零食一类的东西，对他而言就不怎么熟悉了。 见此，崔粥也不觉奇怪。 “没事，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只不过我现在要找一个难寻的材料，叫大芫荽，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没听过，不过西市那边有个常年跑外地的杂货商，姓林，你可以去问问，他或许有法子给你搞些回来。” “铺子的名字叫什么？” “就叫林记杂货铺，老头脾气大，轻易不肯让价，你跟他说是我介绍过去的，他或许能多说点实话！” 赵平的这份自信让崔粥轻笑了一声，“行，那我就沾沾你的光！” “好说，走了。” “成。” 二人互道一句告别，而后崔粥就让母亲用冰鉴开始对做好的奶茶进行加工，放在瓷瓶里略冻上一刻钟，等感觉到寒气冒起来的时候就拿出来，分装在一个竹筒杯里，轻轻的搅动，还能闻到些许的竹叶清香。 “这是我们准备新上的冰奶茶，分有珍珠和没珍珠的两款，现在先给诸位尝尝看，若是孩子和老人想喝，建议是直接带走，但若是想冰一冰，就可以让阿娘先放在冰鉴里冻会儿就是。” 一个个新奇的凑过来看，颜色瞧着就跟土冲水似的，没什么特别。 可等尝了一口，那牛乳的厚润和茶叶的冷调调和的正好，珍珠也是现做的，加进去增了不少甜味，一颗颗的细嚼起来还带着些弹牙的感觉，吃着与其他冰饮子店里买到的可完全不同。 所以大部分食客惊喜的就问起了价格。 “不加珍珠的十文一杯，加珍珠的十五文一杯，若是外带连竹筒都要拿走，就二十文一杯，从明日开始就能供应了。” 听到这里，大家伙儿都觉得这东西不错，虽然价格贵些，可味道与众不同，尝鲜也好，夏日贪凉也好，总归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因此，好几个脸熟的食客直接就下了定，一人要了四五份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因此这冰奶茶才刚上，就售卖一空，后面有食客闻讯而来，都被告知要第二日才能喝上了。 失落归失落，但一进门就能感受到崔家食肆的凉爽。 没见过冰鉴的觉着好奇，见过冰鉴的都佩服崔娘子的本事，一个小食肆竟然舍得重金买下冰鉴来给食客们降温，就连县城里最大的天香楼都舍不得出这份钱。 所以因为这冰鉴的到来，崔家食肆又小小的火了一把。 第38章 柠檬手撕鸡 而此刻正被众人追捧的崔家食肆的老板崔粥，则在西市的林记杂货铺里淘找她要的东西，这地方看着不甚起眼，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个万宝盒！ 别说是大芫荽了，就是柠檬都有，还是新鲜的，只不过林掌柜的不叫它柠檬，而是叫土柠。 “去年人家抓了把种子给我，我就试试看，结果还真种出来了，只是这东西酸得厉害，放我这儿坏了都没什么用，你若用得上就连根挖走吧，我这儿有十几颗呢。” 林掌柜对这东西没有什么留恋，酸不拉唧的东西留着也没用，干脆卖了好。 崔粥如获至宝，有了这个，她接下来的许多菜可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了呢，于是价格也没谈，林掌柜说是多少就是多少的直接全部拿下。 等到崔大牛来搬的时候，看着这结了果子的小树桠满脸疑惑，还问了句。 “这东西挪回去栽哪儿啊？” “买土盆，就栽在盆里，大哥，这对我而言很重要，最好是一颗都别养死了！” 崔大牛听到妹妹的请求，自然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连忙保证的说道。 “行，别的我不见的拿手，种些瓜果蔬菜什么的倒是没问题，放心吧，一定给你养得肥肥的就是！” 崔大牛一边搬，崔粥一边和林掌柜的说话。 “您往外去的时候，若是见着有什么不一样的调料种子，只管给我带回来就是，价格上不挑，我都买下，不会让您白跑的。” “你要的了那么多？” “食肆嘛，总归是要些新奇口味才能长久的吸引住客户，所以什么种子我都要。” “行，你既然都开口了，那我就给你寻一寻，咱们大豫地界广着呢，好些东西我也是头一回开眼，等带回来了，我也上了你那食肆吃吃看，瞧瞧是个怎样的好味道！” “您尽管来就是，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给了钱，带走了崔粥要的东西，她一趟收获不小，等到回食肆的时候，她没有走铺子面前的门，而是绕了一下从巷子口回去，因为车上盖了布，倒是也没人发现她移栽了柠檬回来。 只是晚上食肆休息后，崔家众人都蹲在小院里看着崔大牛专心致志的照顾那十几颗柠檬树，眼中疑惑更甚。 不一会儿，就听崔粥喊来了阿爹阿娘。 一只已经煮熟的鸡，在冷却后被崔粥剥皮去骨，撕成了条状，因为煮的时候已经放过姜葱蒜和盐去腥，因此吃起来也是有些淡淡味道的。 可这却不能拿上桌卖，随后崔粥把切好的调料一并倒入那木舂里头，便开始咚咚咚的操作起来，眼看着小米辣，蒜瓣，还有得来不易的大芫荽头都放在里面，舂得细碎后，再把鸡肉放进去一起，用筷子抓拌。 很快，那股特别的味道就出来了。 端上桌之前，她特意摘了个新鲜的柠檬下来，因为是头一茬种出来的，所以比较小，但味道却酸的厉害，因此只用了两个就足够了。 当她挤了汁上去的时候，崔家众人还无法理解。 可等吃到嘴里，那滋味就叫一个绝！ “天呐，这鸡肉怎么凉的也能如此好吃！绝了！” 崔阿爹感慨一句，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崔粥特意匀出来一小份端给陆道安尝尝看，他吃了以后，眼中也多了些惊喜。 “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但就是比我这段日子吃过的都好吃，夏天吃这个，舒坦！” 他刚说完，崔家人就纷纷点头。 崔粥对于这道“柠檬手撕鸡”的味道是很自信的，不仅是这个，大量的售卖手撕鸡以后，她还可以把鸡脚给留下来，然后做成舂鸡脚，否则外头的店可不会单卖那么多的鸡脚给她就是。 可谓一举两得！ 用剩余的鸡皮切丝，鸡脚去骨切段，还将鸡杂也挑出能用的切片的切片，切块的切块，混在一起就丢到了刚刚的那木臼之中，这会往里面加了炒好的花生，和刚刚的调料一并舂了。 等这盘上桌的时候，同样一扫而空。 崔阿爹笑嘻嘻的，觉得食肆的生意真是要做都做不完了，看着女儿就跟看金元宝似的，爱不释手的恨呢。 翌日，崔家上新。 冰奶茶和舂鸡脚，柠檬手撕鸡，既可以组合成下午餐，又可以分开单独点，三样东西各自为霸，让前来崔家食肆的食客们可谓是大饱口福了。 这生意从来就没停歇过。 一开始店里能卖四五只鸡，发展都八月上旬，店里一天能卖差不多二十只鸡了，这道菜成为了风靡兆县的顶流，而其他酒楼也跟着模仿做了些，奈何却都没有崔家食肆的味道好。 厨子们一个个对着那做出来的鸡肉大眼瞪小眼，可就是不知道崔家到底用了什么秘方！ 这段日子，肉眼可见的崔家爹娘笑纹更深了，食客们处成了朋友，生意也一直兴隆，最要紧的是，自五月开店以来到现在，还不足半年的时间，崔家就攒下了第一个一百两。 看着刚刚从钱庄换出来的银票，崔家爹娘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这钱，要在往日，恐怕要全家一起苦干三年，勒紧腰带才能存下，现而今，咱们就是动动手的事情就有了，照这样发展下去，那等过年的时候，是不是能攒下二三百两了啊！” 崔阿爹说这话的时候，肩膀都跟着抖动起来。 崔阿娘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无声的拍拍肩膀安慰着，而崔粥在一旁却把目光看向了大哥，再次问道。 “大哥还是要回石泉村吗？其实依照现在的速度，我觉得还不够，到明年店租到的时候，我的目标是要赚够一千两，买下个院子才是真的，可现在我暂时还没那个能力，所以我想问问大哥，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干？到时候你也带着新嫂嫂在城里买院子住下？” “啊？我吗？这……这不是占你便宜吗？” 崔大牛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食肆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妹妹一手打造的，他不过是帮着做些力气活罢了，怎么就能在城里买院子，然后又一起干了呢？ 因此犹豫的同时，也很疑惑。 崔粥却给了他肯定。 “大哥，田地种的再好，也是看老天吃饭的，但若是你把田地卖了换成钱，在城里也置办个营生，我愿意帮你出主意，最好就是你来开分店，如何？” 分店？崔大牛想都不敢想。 可看着那一百两银票，他说不心动那就是假话，只是自己真的可以吗？ 第39章 分店选址难 崔家爹娘虽然也希望儿子能有前程可奔，但是卖地却是个大事，他们就在这里说了恐怕不算，因此沉了沉嗓音就说道。 “粥丫头，这家里的地是你阿爷攒了这么多年才留下来的，有些是换的，有些是买的，好不容易才凑了这么多，现在说要卖掉，会不会太可惜了？” 崔粥摇摇头，直接分析说道。 “阿爹阿娘，经过这段日子食肆的经营，我想你们也不会回石泉村了，所以家里的劳力一下子就少了两个，阿爷阿奶的年纪渐长，又能在田地里伺候多少日子呢？三叔若是个挑的起担子来的，阿爷也不至于现在还不分家，所以算来算去，等二哥读书以后，家里也就只剩大哥和四牛还有可能继续种地了。” 这话不假，在场的人虽然沉默着，可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依照现在的情况，种地卖粮能换钱，但收益却需要一年才能见得到，不似食肆早上出晚上进，都是看得见的银钱踏踏实实的握在手里，除了一开始投资大些，可只要经营上了正轨，一切都好说，趁着现在，咱们家食肆还没有被人盯得厉害，分流式运营，等日后即便有人要学，咱们的名声和口碑也都做起来，自然是不怕的。” 分流式运营？ 这词听得众人晕头转向，崔粥便说明了一番。 “兆县的权贵人家，说起来也就那么些，等咱们食肆把这些生意都给做下来以后，从价格上就能划分走一大部分吃不起那么贵价饭菜的民众了，所以大哥如果要开食肆，还是以崔家食肆的名义，只不过定价要平民些，最好是把铺子选择东市附近，这样一来租金少些，薄利多销，等名声做出去了，那也是个金不换的买卖。” 她连要打头阵的买卖做些什么都想得七七八八，眼下就是想拉大哥入伙，让他也能立起门户来，这样才能让他坚定信念的留下来！ 听完崔粥的话，崔家众人都在消化。 反而是最小的崔四牛，心无旁骛的就补充了一句。 “大哥还想什么呢？跟着三姐总不会错的，阿爷不是说让我们多跟三姐学吗？” 这一句，让原本就有些心动的崔大牛动摇的愈发厉害。 在他看来，田地里的活计自己拿手，但是后厨的事情也不甚擅长，爹娘能做，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有这手艺，可他要是一直都靠爹娘和妹子的帮衬，总归是不行的。 可食肆的生意进项，他看得见，因此搓了搓脸，狠跺了几下脚，等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些坚定和冒险的兴奋。 “成，回去我就跟阿爷说，再往张家去一趟把这事也说清楚，亲事既然定了，就不好反悔，但若是张家姑娘觉得此事靠不住，那我也不能耽搁人家，趁早退了好。” 崔大牛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有了念头自然就有计划。 听到他的安排，崔家爹娘虽也觉得有些破釜沉舟，可若是真能让儿子过得舒服些，谁又会希望孩子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呢？ “行，大哥心中有计划就好，明天我就去找秦掌柜，让他先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至于住处，若是能如我们这样的前店后院，当然最好，但若是不成，大哥就还是先过来住着，等生意稳定了再一起想其他办法！” 崔粥同样给了准话。 崔大牛摩拳擦掌的，巴不得现在就飞回石泉村去与阿爷商量，因此这一夜都兴奋的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的，就独自回了石泉村。 崔家的生意还是照做，因为有了手撕鸡做暂时的招牌，河鲜停上几日也无妨，所以四牛早上在陆道安的督促下认真学习，下午则在食肆帮忙。 他现在满心希望大哥能把这事给做成，如此他就有足够的理由留下了，反正要让他回去跟着二哥念书，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但若是留在城里，就是比这再累再苦些，他也愿意！ 云来邸店。 秦掌柜的知道了崔粥的来意后，很快就拿出了几个不错的铺子，逐一介绍道。 “这铺子位置好，就在东市里面，但你也知道里头的吃食不少，想要竞争出来只怕要些时候。” “这间位置偏些，但胜在价格便宜，而且比崔娘子现在的食肆还大些，后面的位置若是隔出来，简单的住下两三人不成问题，还能把落脚的问题也解决掉。” “还有就是这一间，临河，进出的人多，但就是没什么钱，都是做苦力码头搬扛的居多，生意未必能做的起来，毕竟十文八文的对他们来说，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这三处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差。 总归没有那么合适。 崔粥看了以后都觉得不甚满意，她是着急要给哥哥开铺子，但位置却得好好选，否则要是踏错一步，不仅害了哥哥，连带着阿爷阿奶对她的信任也会跟着打水漂。 所以任务重的很！ 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秦掌柜慢慢找，我们也没那么着急，开食肆位置很重要，所以我还是想再挑一挑，最后是如我们那里一样，前店后院，你也知道那铺子我就签了一年的契约，等时间到了会是个什么结果都还不清楚，所以我得做好打算才行。” 秦掌柜对于崔家食肆的生意是了解的，因此他也认可崔粥的话，虽说挪位置对于做生意来说有些忌讳，可架不住食肆的魂是眼前这一位，她就是把铺子开到公廨门口，此刻的秦掌柜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就是！ 所以就笑着把那几处地方都给收了起来。 “行，那就再等等看，说不定合适的铺子也正等着转手呢，我这里若是有了情况，第一个告诉你！” “嗯，多谢秦掌柜。” 收下了些许打听消息的钱，秦掌柜就更用心了，崔粥离开了云来邸店，便在县里四处绕了起来。 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当然是要多走走看看才能更有把握。 东市附近有四条街，两条热闹些，两条背街些。 崔粥顺着路把四条街都给走了一遍，这里与庆春街不同，卖的东西很杂，什么都有，所以生意在这里做，很有机会能成。 只可惜，她绕了一圈下来，合适的铺子有很多，但别人的生意也不差，要即刻让出来压根就不可能，所以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只能铩羽而归。 第40章 蟹黄面 崔粥回了食肆，热得不行。 一来就喝了小半瓶的冰奶茶降温，店里的食客们相比起她来说，可要悠闲自在的多，如今崔家食肆里从早到晚的生意就没断过，一到饭点还经常容易满座要等位子，倒是惹得周围的商户颇有些羡慕。 可至今还没遇到什么为难。 一来是买卖不同，二来说白了这食肆赚的是辛苦钱，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但因为崔家定价不算很高，吃一顿，顶多一两百文，除了河鲜，因此商户们倒也不至于眼红。 眼看着就要到中秋节了，崔粥既然是开食肆的，自然要想想如何应这节气，做点特别的。 这一次，她把目标瞄准了类似荣轩园那样的富贵人家。 若是来上三五单如上次那般的生意，那离她攒够钱买院子的目标就能更进一步！ 所以秋蟹就成了她接下来要攻克的菜色。 秋高气爽，蟹也肥。 崔大牛不在，所以往外跑一趟的就成了陆道安和崔四牛，二人经过这段日子的教学相长，感情升华了不少，崔四牛还从未如此崇拜过一个人呢，这才一月的时间，就跟在陆道安身后，陆大哥长，陆大哥短的喊着了。 “阿娘，他俩还没回吗？” “嗯，不过也去了快两个时辰了，估计再耽搁会儿也该差不多了。” 崔粥点点头，转身进了灶间。 当时把灶间分隔的大些还是有好处的，所有的吃食都井然有序的在做着准备。 罗娘子自来了以后，帮了不少忙。 所以工钱虽然没变，但崔粥时不时的就会让她带些新吃食回去，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贴，因此罗娘子干什么都很卖力。 见着她进来，忙停下手里的活，崔粥看了一眼，笑着就称赞说道。 “罗娘子刀工渐长啊，这细丝切得真好。” 往日这样的活都是崔家爹娘来负责的，只是现在各有各的忙碌，桶里还放着一堆没洗的碗筷呢，所以只能是罗娘子来顶上。 “都是崔姐姐教得好，来这里学了不少东西呢，且我如今能往家里带钱回去，孩子们也能吃饱饭了。” 穷苦人家，总有说不完的心酸。 对于崔粥来说，罗娘子不主动开口，她也不会随便去问人的隐私，听到有孩子们，便许诺了一句。 “过几日山楂就该大量的买卖了，到时候我来做些消食的果子，你带回去给孩子们也尝尝。” “多谢崔小娘子。” 罗娘子性格寡言，能说这么些都是这段日子的相处才有的，因此崔粥也没盯着她聊，在厨房看了一圈，爹娘都在准备晚饭要用的食材，她插不上手，就去外头招待客人。 正说着呢，就见聂知事走了进来。 一见到他，崔粥忙迎了上去，笑着说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雅间坐。” 这段日子都是崔大牛送午饭去公廨，所以二人确实没怎么见面，聂知事瞧她满目春风还有一店的食客就知道最近生意兴隆的很。 “崔娘子这里的生意真是芝麻开花啊。” “承您吉言，给您上个冰奶茶，再来份手撕鸡尝尝？这都是食肆最近卖很好的吃食。” “崔娘子看着办。” “好。”很快东西就从外面端了进来，聂知事一样的尝了点，不由的感叹道。 “崔娘子果然好本事，这样的吃食只怕也就你能做得出来了，难怪生意如此好！” “聂知事客气，若是喜欢待会儿打包点回去，给公廨的官差们都试试看。” “行，这个好说。”聂知事说着话就从怀里拿出一份帖子，神情正经了不少，“这是你要的归尘书院的介绍信，情况也和院长说明了，他老人家只松口说可以先看看学子，若是个成的，他就能收下，费用若是出不上，他可以不收，但若是个不成的，就是塞多少钱他也不肯要，因此崔娘子，这能不能进还得看你二哥自己的本事了。”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崔粥如何能不高兴。 对于二哥，她还是有足够把握的，因此起身对着聂知事恭敬一行礼就说道。 “崔粥在这里先谢过聂知事了，自打我在城里做生意以来，麻烦您不少次了，我这就去信给二哥，让他尽快过来找院长。” “好说，不过我先提醒一句，院长他老人家有些厌蠢，若是没过关听了什么难听话也别都放在心上，书院再好也还是得学子自己努力，方才大有可为。” 崔粥点头，郑重其事的谢过聂知事。 等他离开后，打包了不少的东西，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要聂知事的钱了，因此怕推搡得不好看，聂知事也就收下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陆道安就带着崔四牛回来了。 收获自然满满，尤其是崔粥点名要的螃蟹，足足捞了两笼回来，个顶个的都还都是满膏肥蟹，这让崔粥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充满了信心！ 前面铺子，崔四牛帮着招呼客人。 崔粥则去了小院的灶间开始研究新菜，既然想要卖高价，那就得有高价的样子，食材新鲜是第一要紧，其次就是味道和造型。 想到这里，崔粥罗列了好几样以蟹为主的菜，最后定了总名就叫秋蟹宴。 蟹黄面，首当其冲。 螃蟹洗干净，蒸锅上垫了葱段和姜片就上锅蒸，等蟹色金黄熟透以后，崔粥就开始耐着性子的剥起来。 蟹黄乃是精华，蟹肉也很饱满香甜，她剥的过程里认真又仔细，不知不觉的时间就过去了。 陆道安坐在金银桂下的躺椅上歇息着，感受着阵阵微风拂过花香，侧头就能看见在灶间安静剥蟹的崔粥，连他自己都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剥好蟹粉，那些壳和蟹腿也不丢。 崔粥起锅烧油，下了姜葱蒜爆出香味，就把螃蟹的边角料也放里面一起翻炒，很快就能看到喷香的蟹油被熬出来。 加水盖锅，咕嘟一会儿，原汁原味的蟹黄高汤就出来了。 有了汤，有了蟹粉，自然是要熬煮出蟹黄浇头，同样的让蟹黄下锅炒出黄澄澄的蟹油后，再下蟹肉，黄酒去腥，高汤熬煮，再加上几次水淀粉，和其他的调料，这浇头就算做好了。 隔在灶间外头，陆道安原本都睡着了，愣是被这味道给香醒了。 等他进去看的时候，崔粥已经开始动手揉面。 自家地里种的，结实又劲道，很快面粉就变成了团，崔粥做面的手艺虽然没有阿娘强，但也不差，甩的时候用足了力气，因此听得到菜板上邦邦作响的声音。 “这是什么？” 第41章 崔三叔的刁难 “蟹黄面，今晚我们就吃这个！” 简简单单，虽然只有一道菜，可这味道却很符合陆道安的口味，因此他满意的很。 闻着味儿来的，不只是陆道安一人，很快崔大牛和崔四牛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灶间门口，都伸头探脑的往里看，想要知道妹妹（堂姐）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结果看到崔大牛的时候，崔粥也很惊喜。 “我以为大哥要在家多待几天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大牛眼神中闪过点尴尬，被陆道安给捕捉到了。 崔家的那些人虽然他只见过一次，但大抵还是知道些脾性的，因此眼神扫过崔四牛，他年纪小小的还沉浸在那蟹黄浇头里无法自拔呢，所以并未注意到崔大牛的变化。 “家里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等晚上说，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咱们今天的晚饭，蟹黄面，不过我一个人速度慢，所以只剥了六只，若是还想吃，明日就一起动手，这要是对外卖，少说也得三百文起价！” 三百文？！ 崔四牛看着那碗金黄诱人的浇头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来，他在食肆帮忙了这些日子，对于店里吃食的定价还是有所了解的。 对于这个价，他着实有些没理解。 可等第二日他参与了剥蟹拆黄的过程后，他顿时觉得三百文的价格一点都不贵，这简直就是拿时间熬出来的美味珍馐，自然该高价些卖！ 天色逐渐有些黑下来，前面食肆也忙得差不多了。 崔粥赶着就把面给煮了，店里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吃到了这份鲜到眉毛掉的蟹黄面，这东西仿佛秋日的一道暖阳，此刻暖得众人胃里都热乎乎的。 罗娘子不知道如何表述，最后只能“连连叫好”的夸赞着这碗面。 崔家爹娘则研究起拆蟹的过程，看着蟹壳也被利用了来熬煮高汤后，倒是给了他们一个灵感。 前些日子煮红丝馎饦的时候，他们觉得用吊出来的高汤味道会更好，只不过那汤都是用猪骨和鸡骨熬制的，若是往里面再加点鱼骨和螃蟹壳呢？ 会不会也有增鲜的效果？ 他们提出后，就想着明日做点尝尝看，因此这碗蟹黄面吃得是颇有心得。 相比起来，吃得最认真和津津有味的大约就是陆道安和崔四牛了吧，下午捞了那么半天，果然没有辜负那份辛苦，一想到接下来会是肥蟹盛产的日子，他们就恨不能把溪流都直接引灌到家里来。 即刻捞起，即刻制作，即刻吃到肚子里。 这样的人生才真够味啊！ “明日开始，这道面也可以在店里上新了，只不过剥蟹实在繁琐，限量十份吧，等后面若食客想吃的多，咱们添了人手，再做打算。” 三百文一碗，一天卖十份也已经是三两银子。 对于崔家爹娘而言，这买卖很可观了，不过对于崔粥而言，这才开始。 夜深，崔四牛睡得香甜。 崔大牛才从二人住的屋子里去到崔家爹娘那里，崔粥和父母都等着了，想要听究竟发生了何事？ “说吧，你阿爷同意了没有？” “阿爷没反对，但还是让我自己想清楚再做打算，不过说这事的时候，三叔隔着门听见了就大闹起来，惹得周围邻居都来看，阿爷气不过就把他给打了一顿，外爷想劝和，还被他给推倒在地，索性没什么大碍，阿爷气不过，说要分家！” 崔阿娘着急，拉着崔大牛的手就问道。 “你确定没事？” “阿娘放心，请了郎中来看，确实没大碍，就是碰着了一下，擦点药酒就好，不过阿爷气得咳嗽了好几声，郎中说要戒急戒躁，否则会闷出病来！” 听言，崔阿爹也是叹息了又叹息。 弟弟不成器，说到底也还是有他们的缘故在。 那时候弟弟刚满两岁，一家人就搬来了石泉村。 崔阿爷和崔阿奶忙着开荒下地，家里就都是崔阿爹在照顾着，崔二叔和崔三叔也就跟没人管的小孩儿，成天的在村子里跟着娃娃们疯闹。 因此，养成了不听管也不听劝的性子。 崔二叔还好些，去了其他县城做酒铺家的女婿，一年也就回来那么三两回，眼不见心不烦的，没怎么惹崔阿爷和崔阿奶生气。 可崔三叔不一样。 等崔家把家业置办起来，田地里的收成也上来后，才发现他跟着村里的地痞流氓早就学会了吃喝嫖赌。 要不是家里头没那么富裕，买不起大烟，只怕烟馆子都要成常客了，因此自打崔阿爷将他从赌场拉出来当街暴打了一顿后，就被捆着带回了家。 也不让住屋子了，就丢在牛棚里头。 硬生生的关了三个月，把崔三叔身上的邪性给关没了，这才放出来重新做人。 娶妻生子后，倒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可前两年，让他跟着崔阿爹进城去交了回粮后，人又被那花花世界给勾了魂似的，回来就趁夜摸进了正屋，想偷钱去赌。 结果被崔阿爷给逮了个正着。 又喜提了三个月的牛棚生活，这一回，崔阿爹直接用铁索链给他栓在了黄牛旁边，跑不了，但也吃不好睡不饱的。 所以，现在是一听崔阿爷要收拾他，崔阿爹就为弟弟担心。 “那三叔的意思呢？闹起来也是为了要分家吗？” “八成是，而且……” “而且什么？”崔阿娘着急的问了一句，崔大牛就把自己的猜测给说出来了。 “而且三叔说，他这么多年都还住在老屋，凭什么我要成亲就能盖新屋，他不服，所以我听他那意思，要分家也得把新屋那块地分给他才行。” 崔阿娘气得手抖。 “这老三，真不是个东西！” 她作为大嫂，嫁进来这么多年都从未恶语相向过，今天听到他连新屋的那块地也要占，实在是忍不住了！ “新屋的位置是你干了这么多年才买下来的，凭什么就要分给老三？他天天游手好闲的，还没你做的事情多，他怪好意思！” 越说越是生气，崔阿娘恨不能立刻冲回石泉村去，找崔三问问清楚，可一旁的崔粥却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沉了沉心思，面色严肃的看着崔大牛就说道。 “要我说，三叔想要就给他，但分家的银子和田地里，他就得按量吐出来，大哥不如就趁这机会，咬咬牙一口气搬来城里吧，咱们一家人互相照应着，难不成还会把日子过差了不成？” 第42章 花雕醉熟蟹 说着，崔粥就把今天聂知事给她的推荐信拿了出来。 “这是尘归书院的推荐信，聂知事今日来就送这个的，我原本想让二哥快点来试试，若是能被院长看中，日后定有大作为，三叔既然闹腾着，那我们就借着这机会，干脆把外爷也一并接来吧，他老人家在石泉村也就我们这一门亲，不会拖泥带水的！” 她肯定的语气让崔家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家中有田有地，有爹有娘，那石泉村就是他们的归途，但若是大家都搬离了，地也卖了，屋子也舍了，那就另当别论。 其他的崔家阿娘还能多拿主意，可这件事情上，她犹豫的点还在于一个。 “你二哥要走仕途的路，必定是耕读人家的名声要好听些，咱们开食肆，赚钱是快，但若真的全落了商籍，那他怎么办？” 这话崔粥此前还真想到。 大豫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商籍不能科考，但论说起来总归是没有耕读人家的名声好听些，因此崔阿娘的考虑确实要重视。 家里有田，他们的户籍就可以一直在石泉村，即便是人在兆县落脚，也不会改变他们的身份。 “那就把二哥的田地留下，至于大哥的，你自己想吧。” 崔粥的话崔大牛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干脆利落的就决定说道。 “卖，我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商籍就商籍吧，日后是个什么光景都还不知道，有钱总比只有田地好，真要是日后还需要那户籍，再买些地回来就能办，眼下，还是赚钱要紧！” 他的话让崔粥倍感欣慰。 还好哥哥主意正，否则爹娘这一劝，只怕是要打退堂鼓了。 “行，你们兄妹俩一向都有主意，决定了就决定了吧，但若是分了家，四牛跟着我们就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过几日还是把他送回石泉村吧，至于日后的情况，日后再说。” 崔阿爹提了一句，旁边的崔阿娘也没反对。 “对了，那张家姑娘怎么说？” “我去问过了，张叔张婶说瞧中的是我这个人，所以亲事不变，成亲后我在石泉村，张家姑娘就在石泉村，我在县城里，她也跟我来就是！” 听到这话，夫妇都放心下来了。 对于张家姑娘这个未来媳妇，他们还是很认可的，手脚勤快不说，人长得也水灵，又是一处地方的，知根知底，所以亲事依旧成行，他们也开心。 “聘礼是早就下了的，这样，等你在城里落脚好了，就接他们家的人看看，总归是嫁姑娘，也要让人家知道姑娘日后落脚在的地方！” 崔阿爹嘱咐的说道，崔大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商量出了结果，人人都奔着各自要完成的目标去，崔粥忙着做秋蟹宴的其他菜，因此找铺子的事情就落在了崔大牛的身上。 他虽然耿直，但不傻。 所以前前后后的也跑了不少地方，且还和秦掌柜也处得称兄道弟，那叫一个热情。 与此同时，崔粥又折腾出一道花雕醉熟蟹。 挑着个大膏肥的先给洗净蒸熟，而后就放进陈年的花雕酒里去醉，同时还浸泡着十几种香料。 等醉好后，酒香彻底的融入了蟹肉，鲜味都被激发出来，丝丝回甜不说，还能吃出蟹黄的醇香的口感，那叫一个滋味十足。 一经推出，哪怕价格定在了五百文一份，也依旧是供不应求。 除了送往荣轩园，这小半月的时间，崔家食肆还接到了几个来自其他富商人家的订单，别的不要，就要秋蟹宴。 而这秋蟹宴，崔粥对外卖出了二十两银子一份的天价。 许多食客听到这价钱都纷纷摇头说崔粥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谁知在中秋节的那日上午，崔家食肆难得的歇业半天，可临近午膳时候，食肆的门口却站着好几波高门小厮。 看衣裳，瞧面容，都是有规矩的人家调教出来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口舌之争，都安静的等在门口。 而崔粥拿出几个特制的六层食盒后，那些小厮皆笑意宴宴的离开了。 人人都好奇，里面有些什么。 可崔粥既然卖的出高价，自然是用足了心思的。 整整十二道菜，里面包括了点心，正餐，汤品，甜点，还有茶羹。 不但卖相精致，且好些都是不对外售卖的单品。 比方说里面的蟹粉小笼汤包，糟卤的姜丝蟹，用蟹肉做好的脆皮卷，还有鲍鱼蟹肉狮子头，和蟹肉酿丝瓜，就都是才研制出来的。 崔粥原本还想做蟹肉流黄面包，可她没有烤炉，试过几次都没成功，干脆就放弃了，转而在汤点上多用心思。 芦笋鲜嫩，蟹肉清甜，煮成汤羹后，鲜得能掉眉毛。 最后才喝上一杯特意调过的姜丝冰糖菊花茶去去寒，既饱了口腹之欲，也不会引起身体的不适。 崔粥做的时候特意留了两份在食肆，因此听着她娓娓道来的叙述着这些吃食的制作和来由，崔家众人都表现出无比的佩服。 而一旁也坐着听的陆道安虽没开口，但透过他眼中的笑意足以明白此刻他的满足。 “乖乖，这么精致的东西，我一辈子都没吃过，都怕筷子伸出去给夹坏了。” 崔阿爹调侃的说了一句，崔大牛和崔四牛哄堂大笑起来。 “吃吧吃吧，吃完了咱们就启程，别耽搁了时间。” 崔家食肆今天要歇业，一则是要全身心的准备这秋蟹宴的东西，二则是要举家回一趟石泉村。 所以看着这些精致的东西，崔家爹娘倒是想带着回去跟家人分享，奈何蟹本寒凉，若是冷了吃进肚子里可是要出问题的，只能自己独享口福了。 罗娘子放了假，还带走了一屉蟹粉小笼汤包。 那东西老少皆宜，所以走的时候她也是咧嘴笑得开心，直跟崔家道谢。 “我们今日去，只怕要明天才能回，陆公子确定不同行吗？” 崔阿爹再三确认，奈何陆道安却肯定摇头。 团圆的日子独自一人过，听着都很凄凉，可他不愿意，崔家众人也没法子，最后走时给他留了些直接就能吃的，生怕他饿着。 等一家人出了县城，往石泉村赶的时候，崔粥回头却看见了一个纵马而来的少年，明艳又昭阳。 崔大牛忙停了牛车，对着来人就喊了一声。 “陆公子往哪儿走啊？” “我还没去过村庄呢，听说风景甚好，所以打算去看看。” 嘴硬的样子连崔四牛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不好当面抖落出来，还是崔阿娘体恤，连忙打圆场的说道。 “那就与我们一道走吧，要说风景好啊，那还得去看看我们石泉村！” “行，多谢崔婶。” 一行人，乘着光亮就往西边去了。 第43章 石泉村 一路向西走，从兆县到石泉村，要穿过三个地方。 松霜林，赵庄，大石潭村，最后才到的石泉村，这一路折腾下来，等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过了抢收粟米的月份，因此晚风吹过光秃秃的谷田，颇有种秋后风光好的年景。 赶着牛车，穿过村子，在东边靠里些的位置处，便是崔家的门户。 门开两扇，以茅草顶做了个盖。 左右皆用篱笆和竹条围着，看得出来，是个大户。 崔阿爹赶着牛车就推开了门，入眼可见一座四开门的正屋，左右各配了一间大房，皆是用泥土和了糯米浆子盖起来的，结实又敦厚。 那是厅堂，和崔阿爷阿奶住的地方。 正屋左手边是两间明亮灶房，烟囱高高的竖着，从上面的黑黢样子就能看得出平日里没少烧火做饭。 右手边则是搭了一片茅草棚，用篱笆隔成三间，有鸡有鸭，自然也有黄牛的家。 再旁边是一处自家打的水井，井上固定了个架子，装上了手柄就可摇动的轴，绳索的一端紧紧的捆在上面，另一端便是木桶。 这架子，还是崔粥会说话后，和阿爹商量着打出来的，如此一来，便是八岁的堂弟四牛也能轻而易举的打上一桶水来，可给家里人多了不少方便。 栓好了牛车，黄牛亲昵的往旁边的一头小牛身边靠了靠，这小牛是它两年前生的，如今养得正结实呢，翻过年去春耕的时候就该派上用场了，因此最近吃得也很是丰富。 家里人见着他们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崔阿奶和三婶王氏，二人从灶间出来就笑着迎了上去，还不住嘴的说道。 “饭快好了，都洗洗手等着吧，好不容易吃顿团圆饭，今儿你们夫妇也歇歇，尝尝我俩的手艺吧。” “阿娘说的笑话，今日就没开门哪儿来的累，不用歇，咱们一起动手，速度也能快不少呢！” 崔家爹娘说话就净了手来帮忙，崔四牛也好些日子没见阿娘了，砸过去就不肯松手，逗得大家直笑。 一家人在灶间忙得不亦乐乎，崔粥则带着陆道安去正屋见阿爷。 阿爷甚少在屋子里抽旱烟，如今却是一口接一口的不停歇。 这才多久没见，崔粥就觉得阿爷老了。 不仅仅是面容上的衰老，还有心力上被抽走的感觉，见着他们二人进门，崔阿爷才停了口中的吞吐，淡淡的说了一句。 “来了。” “嗯，阿爷少抽些，对身体不好，我特意带了这熬好的山渣糖浆，阿爷没吃就兑水喝点，对身体好！” 听着孙女关心的话，崔阿爷笑了。 眼角的褶子跟着皱起来不少，但看得出来很是疲惫。 三叔的事情对于她们而言，是脱离的好机会，可对于阿爷来说，则是要切割骨肉的痛苦，崔粥不能感同身受，但看到阿爷这样，她心里也不舒服。 “阿爷，要不，你也跟我们进城吧。” 她想了半天还是说了这句话，尽管知道阿爷会拒绝，但她还是要说出来表明心迹。 她们这次来，一是过节，二是要把外爷和二哥都接走，三是分家。 可若这样一办，好好的家就“散”了。 阿爷和阿奶决计是不可能和三叔一家同住的，所以很快就会变成二老守家，想想都艰难，因此哪怕房子还没找好，崔粥也希望他们先跟着回去。 崔阿爷明白崔粥的意思，但他不愿意离开。 他孩童的时候就跟着爹娘颠沛流离，成家后好不容易带着家人们在这里安生立命了三十年，石泉村虽不是故土，但也早已是家乡，让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去外头争外头抢，他实在不喜。 所以摇摇头，安慰着孙女就说道。 “我与你阿奶商量过了，我们不走，今日过节不多说那些，明天就把家分了，你们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担心我和你阿奶，老三是个靠不住的，但老三媳妇和四牛都是好的，便是为着他们，我与你阿奶也会好好过日子就是。” 这话不假，崔粥听得出来。 知道阿爷心意已决，她劝也劝不了，只能作罢。 一旁的陆道安倚身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崔家的家事他不好过问，但以他的想法，尽早和崔三那厮分割开，也是好事一桩。 就是四牛可怜些。 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有些错愕，曾几何时他竟然会把一个小毛孩挂在心上，真是水滴石穿！ 想到这个，他自嘲一笑，但那笑容里看得出有几分冰山融化的心思。 灶间的炊烟袅袅，很快饭菜就都准备好了。 在学堂的外爷赵秀才也带着崔令扬回到了家中，看到一家子团聚，心里当然高兴，崔阿奶招呼着众人来吃饭的时候，崔三则从后院磨磨蹭蹭的来了。 哼，他倒是会。 平日里干什么事情躲得比谁都快，可要是论吃，跑得比谁都勤！ 因着是中秋节，大家也懒得说他什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也就把话给岔开了，气氛还算融洽。 一大桌子菜，各自有拿手的。 三婶王氏做的饭菜味道虽淡，但在一桌子豪放不羁的菜色面前还是有些叫座的，因此看着众人吃得津津有味，她也高兴。 可这样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看到对面又开始馋酒的夫君，她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阿娘，怎么了？” 崔四牛察觉到了母亲的变化，便小声问了一句。 三婶王氏怕他难过，只能强扯出一个微笑来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累，崔四牛人小鬼大，一见她这样就知道没说实话，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多问，只能咽下这心思。 “好了，分了这饼子，中秋也算过完了，大家都早些休息，明日我有话说。” 崔阿爷发话，往日众人都喜笑颜开的，可今天在场的人却都沉默了，唯独崔三心大，还一口接一口的灌着酒，全然听不见崔阿爷的发话。 “三弟，别喝了，吃点饼子压压吧。” 崔阿爹开口劝了一句，谁知却撞在了雷上，那崔三不知好歹的就甩开了他递过来的饼子，而后恶狠狠的说道。 “呸，就你会装模作样的讨爹娘欢心，从小到大，我和二哥没少受阿爹的打，偏偏你是心肝老大，现在装什么兄弟情深，少来！你当我不知道你撺掇着阿爹要卖田卖房的进城去吗？” 第44章 扶不起的阿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崔阿爹被他这些糟心话给恶到了，一番好意生生的被践踏不说，还拿旧事重提，这还当着孩子们的面呢，一时间颇为气愤！ 谁知下一秒崔三就醉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那样子落在崔阿爷眼里，简直就是恨不能拿藤条抽醒了再说。 于是撂下手里的饼子，冷哼一声就进正屋了。 他一走，大家也没了过节吃饼的心思，崔阿奶看了一眼，对着赵秀才就尴尬的说道。 “让亲家见笑了，今天就散吧，明天……明天都起早些，老大再把里正和几位族老请来，做个见证吧。” 话到这里，人人心中都清楚，分家是必然的了。 三婶王氏一个没忍住就哭了起来，崔阿娘在旁边无声的安慰着，崔四牛稚嫩的脸上也多了些愁绪，唯有醉酒的崔三，仍在睡梦中过得安逸。 崔家屋子多，空房也有。 崔阿娘和崔粥利落的收拾出来就给陆道安住下，还拿来了干净的被褥，“东西不是新的，但都洗过了，陆公子别介意才是。” “多谢崔婶，不介意。” 他简单几个字就应对了，看着崔家母女出去后，又四处看了一眼，屋子不大，陈设更是简单，与他在小院中的屋子当然是没法比的，可不知为何，他却莫名的有种归属感。 盖上被子，明明这土炕硬得要命，可偏偏这一夜却是他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翌日，鸡鸣狗叫。 村子里的早晨总是来得格外有动静，陆道安醒过来的时候，崔家众人也大多醒了，他一出门就看到外爷在洗漱，点头致意后，就朝前院走去。 灶间已经冒了烟，然后就飘出来一阵香气。 掌厨的仍旧是崔家爹娘，他们起早习惯了，所以做这事一点都不觉得累，见着陆道安，崔阿娘还有些惊讶，手在围裙上擦擦水，走出来就问道。 “陆公子，可是太吵了睡不着？” “有点。” “村里就是这样，也没个寅卯，反正鸡叫了就起，天黑了就睡的，与城里不太一样。” 简单解释了两句，就对陆道安说道。 “先喝点水温温肚子，早饭马上就好，今天吃鸡蛋臊子面，陆公子将就一二吧。” “崔婶做什么，我吃什么。” 他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总是惜字如金，不如在崔粥面前那般自得，所以说了两句话后就离开了，走到崔家门口处往外看。 村子里都是庄户人家，一大早的还要去地里忙活。 乍然见到这么个面白俊俏，气质如仙的小郎君，可是惹得许多人好奇。 “这是谁啊？怎么从崔家出来了？” “莫不是给崔家那丫头选的夫婿？这就是戏文里说的小白脸了吧！长的还真是和村里的后生不一样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虽然压低了，可还是传进了陆道安的耳朵里，他觉得有些无语，这些村妇就是会多想，这哪儿跟哪儿的事儿啊，就能说到他是崔家选的夫婿。 不过，夫婿这二字，他听起来并没有觉得刺耳。 回头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也从后院走出来正准备帮忙的崔粥，一脸白净，眼神炯炯，对着他招招手，露了个笑脸出来。 陆道安不知怎么的，脚下不听使唤的就走了进去。 站定在崔粥面前，就听她问了一句。 “土炕没有床好睡吧，今日了结了事情，我们就回县里去。” 简单的一句交代，陆道安却觉得听着倍感窝心。 他现在对于过去的一切仍旧什么都不记得，可他很奇怪为何自己一点想探究的心思都没有，现在他似乎明白了，都是因为崔家，因为眼前这人。 他如今的日子过得充实又自在，何苦还要多想，所以添了些笑意，就回了一句。 “不难睡，反而觉得自在。” 这话说的新奇，不过崔粥却不意外，他日后可是要稳坐高位的，难得住一次这样的乡下，自然是新鲜劲大于一切，所以也没多想，招呼着起床的众人就准备吃早饭。 还是昨日的那些人，除了尚未醒过来的崔三。 崔粥看见三婶王氏的眼睛红肿的厉害，一瞧就明白昨日肯定没好好睡，哭了一夜，她也觉得三婶可怜，但眼下分家势在必行，阿爷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她只能默默的给三婶递了块有些冰的帕子，让她敷敷眼睛。 早饭吃的沉默，崔阿爷率先放下了筷子，而后看了一眼众人就严声厉气的说道。 “老大吃完饭去叫人，老三媳妇去把老三喊起来。” “是，阿爹。” 崔阿爹快速的扒拉了几口剩下的面，然后就出了门，至于三婶王氏，她起身的时候险些有点站不稳，但还是快速的朝着后院走去，不多会儿就传来了崔三的叫骂声。 崔阿爷听着气愤，最后对着崔大牛就说道。 “过去把你三叔捆来，他要是还叫，就把他嘴给我堵了！” “好，阿爷。” 没多会儿，崔大牛就押着崔三来了，身后还跟着掩面哭泣的三婶王氏，崔粥隐隐看见她的脸颊上还有个巴掌印，顿时就怒火中烧。 “三叔好没道理，三婶是去叫你起床的，又不是干什么，你做什么要打人！” 被这么堵了一句，崔三也觉得自己没理，可他死硬着头皮看向崔家大房众人，明明是至亲，此刻在他眼里却都是祸害。 “轮得到你来骂我？大嫂还真是会教养孩儿！” 崔阿娘被这么阴阳了一句，也不想惯着他，冷眼旁观的就说道。 “我怎么教养孩儿是我的事，不劳三弟费心了，四牛如今也大了，叫他知道你还动手打人，看他日后会不会为娘报仇！” 崔三被她这么一说，立刻就看向儿子，果然崔四牛眼神里充满了敌意，他这人一向都是欺软怕硬，所以自然不敢再放肆。 “阿爹，里正和族老们来了。” 外头，只见崔阿爹一声喊，六七个人就都到了。 他们心中也知道崔家要发生什么，所以来的时候个个面色严肃的很，看向崔三也是颇有种扶不起的阿斗即视感。 崔阿爷无力的叹息一声，随后站起身来就说道。 “让大家伙见笑了，里面请。” 里正的年纪刚刚知天命，在村子里也是连着三代人都做里正了，所以名声公允的很，平日里对于崔家的为人他还是很清楚的，因此一进门看到崔阿爷就连忙上前。 第45章 田契和屋宅 “阿叔，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大牛把你三叔放开吧先。” 里正一开口，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崔大牛把绳索一解，那崔三就踉跄着差点倒地，里正扶了一把，然后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散也散不去的臭，不由得蹙眉说道。 “你也是，在家里还喝得这般醉醺醺的，也难怪你阿爹要生气叫大牛捆了你来，四牛都多大了，也不想着给他做点榜样，就知道折腾！” 对于里正，崔三还是有几分惧怕的。 自知理亏，就不好再说什么，趁着人多，就蹲到了旁边去，早饭也没吃上，打着哈欠，一脸的不耐烦。 崔阿爷让大牛拿来了条凳，招呼着里正和族亲们都坐好后，就开诚布公的说道。 “今日请诸位来，是为了分家一事，之前一直囫囵着过，是为了孩子们好，现在看来我倒是好心办了坏事，所以就不担这个罪责了。” 说罢，就拿出家里的房契，田契，还有攒下来的银钱，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这崔家是石泉村大户的名声还真是坐实了。 “家里虽然有两儿，但你们也瞧得出来区别，所以这次分家我不按儿子分，按孙子分，包括粥丫头也算在内，所以请大家来做个见证。” 族老们面面相觑，这分家按孙子分的还是头次见，更别提里面还有孙女的一份，只不过崔阿爷在石泉村的名声一贯很好，所以他们只能静听下文。 “家中有田八十二亩，屋七间，其中二等田二十五亩，如今我做主就都分给大牛了，剩下的中等田和劣田做三份，二牛，粥丫头和四牛各得一份，每人占十九亩，大牛要成亲，田契今日就归他处置，是种是卖皆由他来安排，至于三个孩子的也一样，田契也归他们，不过如今地里荒着，我和他们阿奶仍旧劳作，每年的收成里各分两成就好。” 说罢，就见外爷赵秀才在一旁快速的写了下来，字迹工整，划分清明，里正和族老们听了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毕竟是一个村的，他们也都知道崔家的情况。 那崔大牛本就是地里的好手，所以把上等田分给他说得过去，至于二牛和粥丫头，一个要走仕途，一个将来要嫁人，这田地里的收成对他们而言并没有特别大的影响，不过是挂着名，有个出处罢了。 唯独四牛亏了些，一无兄弟姐妹照应，二年级又小撑不起门户，不过紧接着就听崔阿爷说道。 “田地上，四牛吃亏些，所以屋子就多分给他们三间，老大夫妇的屋子并前面的空地，单独垒道墙起来，做东屋，前院和后院也打个门，装把锁，我与你们阿奶就住前面，至于后面的四间连屋都归给四牛，上了锁，做西屋就好。” 听到这儿，里正不得不佩服，这崔阿爷果然是一碗水端得平。 四牛要管爹娘，可他年纪小没有生存的法子，所以屋子多分几间，也省了日后起新屋的麻烦和负担，四间屋，就是他长大娶媳生子也足够住下了。 而崔阿爹的三个孩子则在老屋没了房，不过他们一家早就去了县城落脚，此刻对于他们而言，这屋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话定此处，等我和啊你们阿奶百年后，前院一分为二，老大家占东边，老三家占西边，井水不犯河水，都听清楚了吗？” 崔阿爷一声话下，崔家爹娘纷纷点头。 崔大牛，崔令扬，崔粥都没有意见，只是崔三有些不太满意，十九亩，还是中等田和劣田，就是死命的种也没多少收成，可现成的屋子多了三间，他也知道自己占便宜了，于是也跟着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 大势已去，三婶王氏无力回天。 她默默的流着泪，想到今后一家人要说两家话了，心里就跟着难过的厉害，崔四牛站在她的身旁，哪怕只有肩膀高，此刻也成了她的主心骨。 小小年纪，眼神却透出坚定。 从前他还能躲在哥哥姐姐们的羽翼下自由生长，可现在，他只能是独自面对了。 斜眼看了一下蹲在后面的阿爹，他恨不能自己一天当作十天长，转眼就有大牛哥那般高大，这样他也就不敢再欺负娘了！ 越是想，拳头攥的越是生紧。 最后，在里正和族老们的见证下，崔家所有人都签了字，按了手印，把归属于各自的田契和房契都给收好，这好好的一个家也就散了。 外爷本不是崔家人，他就一个女儿，当然是女儿女婿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正好年纪也大了，学堂里他也帮不上多少忙，于是就折返回崔令扬的屋子，收拾出一个不大的包袱，最后跟着女儿女婿一道进城去。 走的时候，他和崔阿爷相顾无言，眼泪在眶里打转。 他纵然有诗书笔墨在腹中，可这种时候却说不上话来了，最后还是崔阿爷安慰了一句。 “亲家，我们崔家往上数三代都没能出个读书人，眼下就指望二牛了，你在他身边多照看照看，我替崔家的祖祖辈辈谢过你了。” “哪里的话，令扬也是我的外孙，必定不会让你失望就是。” 二老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另一边的崔阿奶也在安慰着泣不成声的三婶王氏。 “好了，家是分了，但我和你阿爹还在，不会让你和四牛受欺负就是，但你自己也要立起来些，往后我们只会越来越老，你总不能等我们入了土还爬出来为你做主吧！” 一番话说的苦口婆心，三婶王氏接连点头。 可她小半辈子都委屈惯了，哪里又能这么快就支棱起来呢，所以且有些苦头吃了。 崔大牛手里的田契还没捂热乎呢，他就拉了里正到一旁说话。 “金叔，我想把地给卖了。” “你？你不种地吃什么喝什么？还怎么娶媳妇儿？” “我要进城，我年纪轻，力气也有，在哪儿活不是活？在家里伺候田地固然是条稳妥路子，可阿爷阿奶年纪上来了，日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我定是要伺候在前的，等我在城里落了脚，就是背我也要把二老给背去，他们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城里的清福了！” 第46章 喜提第二间食肆 崔大牛说这话的时候真心实意，里正感受得到。 叹气一声就欣慰的拍拍他的肩头，笑着说了一句。 “行，那我就帮你问问，这些年家家户户过得都富裕，所以拿得出钱来买上等田的还是不在少数，不过，我劝你卖个二十亩就行了，留五亩在手上，不管怎么说也给自己留条退路，若是城里混不走，回来也总饿不死，明白吗？” “行，就听金叔的。” 二十亩上等田，说起来价格也不便宜了。 丰腴良田，意味着产量高，种什么都能活，所以一亩的价格怎么说也在一万钱左右，但崔大牛卖的着急，价钱只怕要被压一些，但只要这田地出手了，他想要租铺子开新店，那就轻松多了。 想到这里，崔大牛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往张家送了些礼物去，把分家的事情，卖地的事情也交代了清楚，随后就跟着爹娘，带着弟弟妹妹和外爷们一道回了县城。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不甚愉悦。 包括陆道安。 崔家分家的时候，他一直在正屋旁的墙后听着没有多说一句，但现在，看着这一车老小的，不知为何，他觉得崔粥身上的担子重了不少。 有时候他也觉得好奇，为何崔粥隐隐有种执念，非要把家人们都往城里带，可崔粥不提，他也不好多问，只能默默的骑马在旁跟着，守护这一家良善。 一路风尘仆仆，等到了食肆门口的时候，大家伙都累了。 “今日就不开门营业了，先收拾好小院，让外爷和二哥且住下，我然后我和大哥再找找看铺子，既然破釜沉舟，就快些干起来，否则耽搁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 崔粥提议道，崔大牛也觉得是这么个理。 因此崔家爹娘也没说什么，铺子虽然打开了，可营业的牌子还是没挂上，有路过的食客看到他们家回来，就来问询，知道要明日再营业，也就有了准备。 简单的吃过午饭，崔家爹娘把要送公廨的饭菜给准备出来，外爷和崔令扬在小院打扫，崔粥带着崔大牛就出了门。 走的时候，陆道安与他们一起，神情坚定的就好似护卫一般，以至于秦掌柜的看到他们来时，颇为好奇。 一时间完全没有把陆道安与陆家的那位公子哥联系在一起，还以为是不是崔粥新结交的朋友呢，于是笑脸迎了上去。 “崔娘子来的巧，我还真打算让人跑一趟送个信呢，贺春街上有铺子腾挪出来了，说来也巧是家酒肆，桌椅板凳，高柜低台什么都有，我特意去瞧过了，存酒的位子可以改成灶间，这样一来，简单收拾置办好东西就可以开门做生意了。” 贺春街，在庆春街和东市的中间。 快走几步的话，半刻钟的时间都要不了就到了，且人流也不差，能用来做酒肆，说明铺子也不小，崔粥听着也觉得可靠。 “掌柜的有图纸吗？我先看看。” “有有有，不仅如此，这主家还在酒肆旁边盘了个不大的住处，没院子，但是有两间房，收拾收拾，四五个人是住得下的，你看，就在这儿，两步路的距离就到了。” 秦掌柜手指点了点，果然是离得不远。 虽说只有两间房，不大，但对于目前的崔家来说解决住处足够了，因此她和崔大牛对看一眼，都觉得这铺子不错，连忙就问起价格。 “主家是要搬去南安城，所以三五年内肯定是不回来的了，原本想卖的，但若是能先租也同意，要价不算高，十八两银子一年，只是他们要一口气租三年，一次付清，没得商量。” 秦掌柜把事情原委都说出来，眼神一直盯着崔粥看，想要探探口气。 结果人还没开口呢，旁边的陆道安就指点了一句。 “不说是酒肆吗？令酒税一定交过，卖酒的招牌想必也还在，大坛子带不走，自然是归租客处置。” 三两句话，就炸出来了那主家隐藏的心思。 秦掌柜不好再瞒，讪笑了两声就说道。 “对对，这位公子提醒的对，主家说了令酒税才交了两个月，剩下的十个月若是接手的人要也可以送给他们，只求别砸了招牌就好，大缸子确实不好挪，打算以一两银子一个出手，有四五个呢，不过那东西实在是大，寻常人家根本用不上，我同他们说了，最好是半卖半送，他们也允准了。” 听到有酿酒用的大坛子，崔粥心中有了计较。 如今已是八月，再往后天气凉下来，河鲜就未必卖得动了，所以她得换点思路，大缸子若是冬天用来囤菜，倒是个节省空间的好法子。 可为了压点价格，她面上只能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说了句。 “这价钱也算公道，但一口气要租三年，算在谁头上也是笔不小的开支，但我们诚心要，秦掌柜的能否去跟主家商量商量，便宜四两，就按五十两的价格，我们立刻就能签订，至于那些大坛子和酒，若他们能带走就带走，留下我们也不大好处置，半卖半送的钱还是省在房租上好些。” “这……” 秦掌柜表现的一副为难，旁边的崔大牛看见了立刻心领神会的就说道。 “别啊，五十两银子说租就租啊！咱们再看看，这酒肆改食肆也还要花钱呢，这么一大笔撒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再想想，再想想。” 一听他这口气，那秦掌柜也怕好好的生意给折腾没了，当即就拍板说道。 “不用问了，我即刻就让人去请那主家过来，你们二位就在我店里把契约给签了，四两银子，算我贴给崔娘子就是，改日去你食肆吃东西，给我算便宜些就是！” 买的哪有卖的精。 秦掌柜虽然说着自己贴钱，可又怎么能呢？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等酒肆的主家来了以后，听到立刻就能订下这事，也就不磨蹭，快速签字画押，交钱办手续。 因为有秋蟹宴的进账，崔粥拿出五十两银子并不困难。 主家瞧她爽快给钱，也就懒得再纠结那些蝇头小利，坛子都留下了，还有小半缸酒没动，至于令酒税的牌子也移交给了崔粥，等一切都办好后，崔家就喜提了第二间食肆。 哪怕现在还挂着林家酒肆的招牌，但崔粥知道，很快就能在这里，把崔家食肆的招牌给再次打响了。 这一回，她更有把握！ 第47章 新食肆，新菜单 三人回去的路上，手里拿着租约。 最激动的莫过于崔大牛，脸上的笑都要开花了，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 “妹子放心，等田地卖掉我就还你钱，做哥哥的可不能让你又出钱又出力！” 崔粥闻言笑笑，对于哥哥的话她深信，不过眼下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要紧的是早点营业。 “行，等哥哥的消息，现在我们先去把商税给缴了，再做招牌，等晚上食肆的事情结束，我们就过来看看，要怎么挪动和改造。” “都听你安排。” 崔大牛现在属于指哪儿打哪儿的状态，所以妹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 公廨里，聂知事见到她们又拿来了租约要缴税的时候，也是面露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 “崔娘子好本事，这么快就开第二家了。” “是我哥哥要经营，我不过帮着出出主意罢了，让聂知事见笑了。” “哪里哪里，有盼头是好事，你们生意做的好，我们税也能收得快些，所以啊，我们这些人就盼着你们商户能来得勤快些呢。” 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拿到了牌子，崔粥带着崔大牛谢过了聂知事，而后就去了之前做招牌的那里，同样还是打的“崔家食肆”，因此店家门清的很。 回到食肆，崔粥把事情同家里人一说。 崔家爹娘早就习惯了女儿办事的效率，倒是外爷觉得有些佩服，继而笑着说道。 “粥丫头巾帼不让须眉啊，是个办大事的人！” “外爷谬赞了，不过二哥是想歇息两日去书院，还是明天就去呢？” 不仅是大哥的食肆要开起来，二哥的学业也不能耽搁。 崔令扬话不多，但每说出一句都是如钉子般的肯定，“明天吧，早晚都是要去的，不好让院长多等。” “行，那就明天！” 崔阿娘想着头一次见院长，还是要穿得慎重些好，只是这回带来的都是旧衣裳，干净归干净，总觉得不够正式，所以想给他买身新衣裳撑撑场面，却被崔令扬给拒了。 “阿娘放心，院长必不会是以貌取人的，再说了衣裳旧点穿着舒服，太新会让院长觉得我这个人投机取巧惯了的，不好。” 这话一出，崔阿娘也不敢乱出主意了。 二儿子若是能一朝挣脱入了仕途，对于她们全家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所以就点点头，应下了此事。 见此，崔粥上前挽着崔阿娘的手，就略带些撒娇的说道。 “阿娘就不要管二哥了，他的事情一向都有章程，等会儿跟我们去大哥的新铺子看看，那儿还一团乱呢，得你和阿爹过去瞧瞧才行！” 提到了崔阿娘熟悉的部分，她的注意力自然被散开了。 食肆她们也跟着经营了好几个月，经验还是有些的，况且一租就是三年，等于没有退路了，所以崔阿娘连声就说道。 “快走快走，趁着今日不开门，能干的就都干了，别耽误时间。” 于是崔大牛打头阵，崔家爹娘就跟着先过去了。 崔粥则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替新铺子张罗新菜，位置决定一切，既然选了那里，那吃食就得和这边有所区分。 原先店里卖得好的红丝馎饦，稀豆粉这些统统都挪过去那边制作，这里的位置就能空出来不少，然后崔粥打算让哥哥把寒具也做起来，这样她能研究出更多的吃食来配合。 定价不要轻易超过十文，走的是量，所以制作上不好太繁复，还得出菜快，所以很快就罗列出六种粥品。 红薯山药小米粥，口蘑鸡肉粥，玉米糁粥，酒酿圆子羹，荠菜肉丸蛋花粥，生滚牛肉粥。 口味从咸到甜，从清淡到稍微口重些的都有，这样一来，只要早早的熬好这些粥，买卖的时候倒是会快速很多。 可惜了现在的时代没有一次性杯子，否则她甚至可以提前打包好，那样速度还能更快，也不占店里的座位。 有了粥，还得有些佐粥的小菜。 包子馒头炊饼什么的，她们未必做得过那些老字号，所以就得做点别的，比如蛋饼，比如油条糍粑，甚至是三明治。 可她没有烤箱，面包片就做不出来，所以三明治的做法她想了想，就用馒头片套了鸡蛋液炸出来做个替补试试看。 这些都是能提前准备好的，但食肆要让客人能想得起，坐得住，愿意付钱，就得常换常新，因此她还准备了想现做现吃的饺子。 卤的，生煎的，煮的，甚至是干拌的，应有尽有。 且调馅这个事情，阿娘一绝，她做出来的饺子一定会受人欢迎。 一下午的时间，她零零碎碎的写了十几页纸，都是为新食肆准备好的，等崔家爹娘和大哥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些东西，就跟看到了银山一样的兴奋。 崔大牛不善厨间的事情，所以肯定是要请人的。 崔家爹娘不想方子外露，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倒是崔粥觉得罗娘子堪担大任，直接就说道。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女儿觉得罗娘子不错，为人踏实肯干，心思也细腻，你看店里许多配菜都是她提前来准备的，从未出过错，所以女儿觉得我们可以招两三个散工来做收洗碗筷，打扫的杂活，把罗娘子和阿娘空出来，先准备这些，然后慢慢的挑几个可靠的人来跟着学手艺，或可行。” 要说学手艺，崔大牛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张家姑娘。 那也是个勤快人，只是二人还没成亲，不好就这么来，可日后这生意还得是她们夫妻撑起来，所以想了想，他还是开口了。 “妹子说的对，我想着，能不能请张家姑娘来跟着学学，日后若是有个什么情况，我们俩也好顺利接手。” “对啊，怎么把她给忘记了！我觉着可行！” 崔阿爹拍手称赞，对于崔大牛的这个提议表示很有道理，可崔阿娘却有其他顾虑。 “你俩还未成亲，若是早早就跟着来了县里，我怕村子里说闲话的人多，对她不好。” 崔粥听了反而觉得路是自己的，闲话少不得别人会说，所以不管怎么样，先问一声，说不定张家愿意呢。 第48章 恶奴 有了这个想法，崔大牛就有些坐立不住了。 “要不我过几天再跑一趟问问张家？” “这事你自己去不够郑重，我和你娘也走一趟吧，东西都预备齐全，粥丫头和罗娘子看着应该没问题，我们快去快回！” 听到这话，一向不怎么吭声的外爷也开口了。 “我能帮着记账算钱，收拾桌子。” 崔令扬原本还打算开口呢，却被崔粥给拦下了，“二哥专心备考进书院的事情，食肆这边我们会安排的。” 听到这话，崔令扬就是有心也不好再多说。 所以有了这一番安排，崔家就各自忙碌起来，晚饭过后没多久就准备歇下了。 谁知道竟迎来了不速之客。 崔粥看到海伯踉踉跄跄回来的时候，差点都忘记了，当初说海伯要被关三个月，现在算算日子，竟还真到了放出来的时候，一时间二人对看，相顾无言。 还是崔阿爹喊了一声。 “海伯，回来了？” “哼，假惺惺，当初我让官差来找你们缴钱赎人，你们凭什么不缴！” 他才回来就大剌剌的坐在食肆里，对着众人就发起脾气。 外爷和崔令扬对于此人的来路并不清楚，但崔阿爹崔阿娘还有崔粥却深知他是个什么货色，因此原本还有些吃惊的表情，就淡了下来。 尤其是崔粥，眼神中泛着不屑的就说道。 “海伯好大的口气，我们连租金二十两都是刮家底才凑出来的，哪有本事给你付疏通官差的钱，再说了，陆公子重伤在家修养，你一个留下照顾他的老仆不想着多用心，却跑到外头吃酒赌钱甚至还狎妓，被抓难道也是我们的错？” 几句话，堵得海伯“你你你……”个半天也没说出四五六来，反而是气得脸颊通红，最后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好啊，你们给我等着！等大少爷回来，我定要让他收了这铺子，让你们流落街头！” 崔大牛乍然听到这么恶毒的话，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了。 抓起那海伯的领子，一阵恶臭就袭来，可他不管不顾径直就说道。 “你是哪儿来的刁奴，竟然敢这样威胁我们，这铺子的租金我们付了，也从未有过不尊规矩的地方，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啊！” 海伯的年纪，加上这三月被关的气势早就没了，就跟只奄头搭脑斗败的鸡似的，此刻只敢扑棱着翅膀却无力反驳。 “你，你放肆！我可是陆家的人，你想怎么样！” 陆家？ “若是叫陆家的人知道你舍了公子不照顾，反而去外头花天酒地还被抓，败坏了陆家的名声，你有几条命够他们杀？！” 崔粥的话说得极重，那海伯听到以后一下子腿就软了。 他不照看陆道安，就是捅到大夫人面前他也不怕，反正陆家上下除了大少爷压根就没有人喜欢这位四少爷，死不死的与他们没关系。 可要是坏了陆家的名声，那才是海伯畏惧的。 因此想到这里就不敢再嚷嚷，而他此刻佯装可怜的就说了一句。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怎么说我也是上年纪的人了，做得你们长辈，你们这样对我，不合适，再说了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的道理，我出钱，你们就给我做点吃的吧，我都快饿死了。” 前后面孔变化之大，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全然没有刚刚还大声质疑和怒骂的口气，崔大牛也不是欺凌弱小的人，所以还是放开了海伯的衣领。 随后对着自己的手就轻轻的闻了闻，嫌弃的不行。 海伯觉得没脸，只能灰溜溜的去了小院，崔阿娘也不想多生事，做了一碗面条子送了过去。 见着陆道安在金银桂下躺着没睁眼，海伯还以为他仍旧没醒呢，粹了一口就低声说道。 “贱种，若不是你在这儿半死不活的，我至于受前面那些人的气吗？” 一边说，就一边进了左侧屋要拿衣裳去换洗。 天知道他这三个月过得什么日子，战战兢兢不说还馊臭的厉害，他在陆家做下人大半辈子了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屈辱。 哼，等他收拾利索了，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说着，就进了水间洗澡，可他没看见的是，躺椅上的陆道安睁眼了，全然没有从前的那份天然和清澈，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幕幕让他觉得难堪和喷张的场面。 说起来也真是怪，这段时间他的药也从未断过，可脑子里对于过去的记忆一直都是空白的，现在就听见了这么一句熟悉的话，倒是让他把过去都想起来了。 摇椅慢慢的晃动着，一如被风吹起来的金银桂。 枝桠舒展，花香袭人，唯有树下的那男子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诡谲，让人捉摸不透。 崔阿娘端了面条子来的时候，绕了一圈都没见着海伯。 “人呢？不是说饿了吗？” 海伯不在，陆道安也不在，她想着会不会是这主仆二人见面要说些悄悄话，这才会消失的，所以将面条子又端回了食肆。 崔粥听闻二人都不在的时候，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慌慌的。 这段日子，她早就习惯了每天跟忠犬似的陆道安跟随在他们身边，有时候出主意，有时候吃不停，但自己对他从来不设防。 可现在，这海伯回归让她意识到，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两种人。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在县里把生意做好，把家人们照顾好，可这位陆公子呢？ 他肯定也有他要完成的使命吧，而这份逐鹿天下的计划中，从来都没有她们这家人的存在。 想到这里，她就淡定的回了一句。 “我们姓崔，他们姓陆，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若是不在，那大约是因为有要事办吧，阿娘别操心了，咱们明天还要开门呢，早些休息吧。” 崔家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这海伯就算了，出现不出现的与他们也无关。 可是陆公子陆道安与他们也算是在一个锅里吃了许久饭菜的人，就算要走，也得说一声吧。 不过一想到人家的身份，和自己家的身份，崔家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一夜，大家都没睡踏实。 第49章 清醒后的陆道安 翌日，起的最早的是崔大牛。 他现在属于家中负债最多的一个人，当然是要更加勤快些，做吃食他没什么研究，但是能出力气活的地方多了去了，所以他当仁不让。 推磨，搬抗，提水桶。 哪里需要，他就往哪里搬！ 总之，有他在，崔家爹娘做吃食就省了许多力气，速度也跟着提上来不少，外爷和崔令扬也起身了，这一大早的就开始诵读。 倒也不是临时抱佛脚，只不过坚持了许多年，已成习惯。 崔粥帮着爹娘做事情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近来事情太多，全都集中在一起，要肩负起一家人的生计，她偶尔也会觉得有些疲惫，可现在正是食肆的关键时候，不能耽误，所以只好强打起精神来。 “好了，都来吃早饭吧，吃完了二哥还要去书院，我和大哥还要去招工呢。” 崔粥一声喊，院子里的众人都聚到灶间来。 位置坐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干脆往外挪了挪桌子，今日吃的就是崔粥昨天定下的蛋卷和生滚牛肉粥。 粥里的料放的足，所以哪怕是粥，但吃起来却很饱腹。 里面还加些许的胡椒粉，呛辣呛辣的，吃着很是开胃，大早上的来这么一碗，着实舒服。 “哥哥的食肆开起来就差不多九月了，天气冷下来的快，到时候一碗滚粥配着小菜下肚，绝对好卖！” 崔粥考虑价格和制作速度的同时，天气也顾及上了。 到时候炊饼什么的出锅很快就会冷掉，但粥不会，因此或许更能抓住食客们的心。 “嗯，有道理，难怪妹子做生意厉害，连后面的日子都想到了，确实是好！” 崔粥听着崔大牛的夸，坦然接受着，但也交代了一句。 “我们这些日子要选工，你怎么说也是新食肆的东家，气势还是得立起来，总不能让伙计瞧出来你的虚劲，这样容易被耍滑头的，人前人后多沉稳些，有什么事咱们回来商量，知道吗？” “行，都听你安排。” 崔大牛对于崔粥的无比信任，让崔粥感动之余，愈发觉得责任重大，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就盼着两家店的生意能一直红火下去，这样，她才能早点实现在县城买屋子的心愿。 所以快速的喝着粥，碗落准备离开。 谁知刚起身，就看到左侧屋里走出来个人，正是睡眼惺忪的陆道安，他瞧了瞧面面相觑的崔家人，率先就开问了一句。 “吃早饭怎么没叫我？” …… “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天擦黑没多久我就回了啊，但我瞧你们屋子的灯都熄了，就没出声。” …… 崔家众人再次沉默，崔粥走过去就问了句。 “你回来了，那海伯呢？” “什么海伯？” 陆道安一脸的奇怪，这模样让崔粥都恍惚觉得自己昨日是不是做梦了，海伯其实并没有回来，而陆道安也还是那个脑袋里有血块的陆道安，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没见过他？” “没见过啊，吃了晚饭我就出门去了，红尊酒坊那边有人斗酒，热闹的厉害，我是看完了才回来的，哪见过你说的什么伯。”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他很重要？” “那倒没有，海伯是之前你哥哥留下来照顾你的老仆，但是被抓了，昨天刚好放回来，他说要回小院洗漱，我们还以为你俩见过了呢，然后阿娘送了吃食过来，两个人都不见了，就想着恐怕是你们有事先离开了，就没叫你吃早饭。” “哦，原来是这样，管他什么伯来不来的，我饿了，可还有什么能吃的？” “有有有，今日是吃生滚牛肉粥，还有蛋饼，陆公子，这边坐。”崔阿爹招呼着就给他端了碗新的过来，陆道安也不客气，洗漱一番后就来尝鲜。 一边吃还一边评价的说道。 “这粥不错，若是做成河鲜粥，说不定更卖得上价格。” 河鲜的味道自然是要比牛肉还提味些，但是眼看着天气渐渐的凉下来，能吃得到的河鲜也就不多了。 崔家连着捞了好几个月，再肥美的鱼虾鳌蟹也得养精蓄锐了，所以崔粥觉得这法子虽好，但不太容易实现，就补充了一句。 “天气冷下来以后，下水太折腾了些，到时候我再换一批菜单，就应对冬日的天气就是。” 见她有主意，陆道安便没多说。 安安静静地把碗里的粥吃个干净，就稀松平常的问了一句。 “这几天没事，我想出城走走，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说不定我能猎到？” “你要进山打猎？！” 崔粥听到当即就问了一声，眼神中带了些许担忧。 “嗯，昨日斗酒的时候遇到几个经验丰富的猎户，听他们说这秋日的山上遍地都是好野味，所以约着去看看。” “猎野味可不是下河捞鱼，会有危险的。” “危险？你觉得小爷是那种怕死的人？” 崔粥无语，这人还真是听不懂话，可她没什么立场能圈得住要出门的陆道安，想了想，书里也没提及过说他缺胳膊少腿的，想来即便是去猎野味，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叹了口气，直言道。 “店里不缺什么，陆公子打猎的时候多加小心吧，你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大哥会来找我麻烦的。” “放心，他不会！” 陆道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肯定，看着崔粥的表情也多了几分缱绻，若是可以他也想一直待在这食肆里，可如今既然他记忆恢复了，那自然是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耽搁了这么久，外头风声都有些变了。 他离开，不想惊动大家，但也不会不辞而别，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打猎这个借口还好用些了。 反正他们也是要穿山越岭的，说起来也不算撒谎。 于是回去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就与崔家人告辞了，他这一走，去几天不清楚，去哪座山不清楚，但总归还是交代过的，所以担心也没用，崔阿娘只是给他准备了些干粮，让他带在路上吃。 等到他纵马离开的时候，崔粥看着那街道上渐去渐远的身影，心中多有不安。 第50章 崔粥训话 陆道安走后的第六日，崔家爹娘和崔大牛特意回了石泉村一趟。 一是里正那边传来了消息说田地有人买了，大牛得回去签字据，二是他们要亲登张家门，问问看张家姑娘可有意愿与他们一同来。 两件事，一样都马虎不得。 所以崔阿娘特意将置办好的一些东西都放在牛车上带回了石泉村，走的时候只留下了崔粥看店。 近日她们新招了两个娘子，也是四十岁开外。 一个姓齐，一个姓时，连带着罗娘子，此刻店里帮手倒是充足，外爷也没闲着，正在替崔粥整理今日的账本。 崔令扬不负众望，被归尘书院的院长看中，准许他留在书院继续上学的同时，还说可以给他解决住宿的问题，不过崔粥却拒了。 在她看来，二哥现在的学业压力大，在家里能吃好睡好些，所以有这个条件就不去占免费的名额，如此一来，倒是让那院长还高瞧了他们一眼。 进而对崔令扬的学业，也更为重视。 大方的借阅了书院的书籍，让他可以带回来看，只要不损坏，就是想誊抄也可以，因此，外爷平时就在小院里帮忙誊抄，今日特意来食肆帮着记账。 忙过了早上的那一波高峰，食肆内的几人总算是能歇歇了。 齐娘子安静，和罗娘子一样喜欢闷头干活。 时娘子热情些，因此闲下来就喜欢和大家说说家长里短的，倒是也能调和一下二人的气氛，所以崔粥进灶间的时候就看到齐娘子闷头在洗碗，罗娘子认真切配菜，倒是那位时娘子不住嘴的说着家里的热闹。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恶婆婆上次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后，眼下听话多了，让她闭嘴就闭嘴，可算是出了我这么多年来的一口恶气，要不然，还出不来打工咧，日日都得在家伺候着！” 听到这个，罗娘子手里的刀顿了顿，欲言又止的，结果看到崔粥进来就歇了问话的心思，又专心致志的干起来。 那时娘子见到崔粥，立刻笑开颜的就夸道。 “我虽然才来了几日，但瞧着崔娘子实在是好，年纪轻轻的就能挣下这么份家业来，日后啊说亲到谁家都是有底气的！” “时娘子说笑了，我年纪还小，不想这些。” “女儿家嘛，到最后终归是要嫁人的，你现在只是没个相好的罢了，等你有了意中人，那只怕就是瓢泼的水，收都收不回了。” 说完就自顾自的笑开了，全然没注意到崔粥的不耐烦。 “爹娘和大哥要下午些才能回来，所以午饭的时候得我们几个人顶上，罗娘子把配菜切好以后就叫我，我来做送去公廨的饭菜，等弄好了，你跑一趟，我这边再安排其他的。” 罗娘子点点头，样式她都是见过的，从前主家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去送过一回，因此还算熟悉。 谁知听到要把饭菜往公廨送，这位时娘子就来主意了。 上前讨好的就对着崔粥说道。 “崔娘子，要不让我去吧，我在县城这么些年了，别说是公廨，就是县令大老爷的家宅也都是去过一回的，我去送还能问问他们，若是口味上有什么要进步的地方，咱们也好改不是？” 她倒是会自作主张，崔粥听着就笑了。 “时娘子主意还真大。”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给主家干活，自然是要多分担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听出来崔粥话里的讽刺，还以为崔粥这是觉得她积极呢，满脸堆笑的还看了一眼坐在角落洗碗的齐娘子。 这人可真是笨，出门拿工钱，就知道埋头苦干有什么用？ 不得和主家多套近乎，或者偷学些手艺才好吗？ 日日就坐在那里洗碗，碗都洗出花来了又能怎么样？ 结果她下一秒就被崔粥给狠狠拒绝了，直接对她就态度冷淡了不少的说道。 “我记得当时和牙婆签协议的时候提到过，七日内不满是可以换人的，时娘子有时间在这里同我说话，不如多做点事吧，我瞧着你倒是闲得慌。” 一句话，让罗娘子和齐娘子都略感尴尬。 这时娘子虽然才来，可是平日里就很喜欢教她们“为人处事”的道理，突然被主家这么严厉的说上一句，肯定是面子上挂不住的。 待会儿还说不准要对她们又指挥些什么呢，因此两人都继续低着头做事，仿佛没听见一般。 那时娘子先是愣了愣，没想到主家小姑娘竟然会这般驳她脸面，一时气愤的脸通红，可崔粥压根就不怕她闹事，面色严肃，眼神冷淡，倒是把她的气给压下去了。 最后不情不愿的就去擦灶台了。 那可是灶间最轻松的活，尤其现在，压根都还没用火呢，所以干净的很，根本用不着擦。 看到她这样磨洋工的做派，崔粥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样的娘子，她们食肆可用不上，所以想着等爹娘回来后，她就去找牙婆换人。 等她转身离开，那时娘子就在背后狠狠瞪了一眼，心里默念着这小蹄子还是个硬脾气，随便说两句就能跟她翻脸，想来是个不好对付的，她还得想想法子，往新食肆去才行。 听说主家是个还没成亲的小子，她倒是可以帮着说说媒！ 想到这些，手里的帕子越擦越没劲，与旁边认真干活的罗娘子和齐娘子愈发对比鲜明。 小半日过去，等到崔家人折返回食肆的时候，快到傍晚了。 食肆的生意还是一样的好，但是没有崔家爹娘支棱着，掌厨的全变成了崔粥，这小半日掂锅下来，她手臂酸疼的很。 崔阿爹一看到她在捶肩膀就知道了，连忙上前就说道。 “歇着歇着，阿爹来，那锅重得很，别伤了手才是。” 崔粥知道阿爹心疼她，连忙就回了一句，“日后等歇息了，我一定好好给阿爹按胳膊，这么个抡法，还真是费力气的很！” 听到女儿贴心的回答，崔阿爹也高兴，不过很快就挪开身子指着后面一个崔粥面熟的女孩子就说道。 “你张家阿姐也来了。” 第51章 张家姑娘的到来 “苓阿姐。” “粥妹子。” 两人在石泉村的时候就认识了，崔粥对于这个脾气大方爽朗，干活又勤快的未来大嫂印象极好，所以见她来，连忙上前就打起招呼。 那张小苓也是不怕生的性子。 否则也不至于崔家上门说了这事后，她就自己做主来了，一点也不扭捏。 “我听大牛说了你帮忙的事，原想着在家里等消息呢，没想到你们速度这么快就置办起来了，所以听到崔叔崔婶说忙不过来，我就赶紧跟着来了，粥丫头，谢谢你替你哥张罗那么大摊子的事儿了。” “苓阿姐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你能来我们才高兴呢，你放心，等你和大哥成亲，一定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叫张家伯伯伯母都高兴，你没嫁错人家！” 二人相视一笑，倒是融洽的很。 偏就有那失算了的人，心里冒了酸泡，话赶话的，就说了起来。 “哟，这位就是崔家大郎还没过门的媳妇儿？怎么亲也不成就跟着来县里来，莫不是听说崔家大郎有了好本事，赶着来享福的吧。” 一句话，让原本融洽的气氛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那张小苓看了一眼时娘子，觉得面生的很，还不等崔粥发难就提前问了一句。 “这位婶娘是？” “食肆刚请来帮工的娘子，姓时。” “哦，原来是时娘子，我真是眼拙了，就说呢，崔家的长辈我可都是见过的，一个赛一个的客气又好说话，我爹娘总在外头说我命好，能嫁到这家来做媳妇，所以时娘子也是替我高兴呢吧，所以嘴上没个把门的，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 崔粥挑眉看了一眼自家未来大嫂。 是个脾气刚硬的，才来，先问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就不疾不徐的怼了回去，还真厉害！ 而后再看自己大哥那一脸的罗汉样，还真是有种妇凶夫帮腔的架势，吓的时娘子顿时就闭了嘴，心里头怪自己怎么就把话给说漏了呢！ 讪笑着就想给自己解围，结果却听崔粥淡定的说道。 “苓阿姐说的是，知道的呢说我们是食肆，开门做的是吃食生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做的是争口舌的生意，时娘子本事大，我们崔家庙小就不劳你费心了，工钱我会结给牙婆，明日就不必来了。” 一句话，让时娘子脸色煞白。 她能来崔家食肆帮工，可是给牙婆塞过好处才挣的机会，原本就是看中这里的手艺旁人家没有，所以打算偷师的，谁知道这几天除了安排她们洗碗就是擦灰弹尘的。 什么也没学到不说，每日还忙得脚不沾地。 眼下，一个菜都还没学到手呢，主家就不要她了，这岂不是白瞎她送出去的好处？立刻就求饶起来。 “崔娘子发发善心，我就是个闲不住嘴巴的人，没什么坏心思的，这大郎媳妇来了我高兴才会多说几句，你们不喜欢以后不说了不说了！还请崔娘子别赶我走才是！” 眼下知道求情，可惜晚了。 与她一起来的齐娘子脸色也不太好看，生怕时娘子的事情会牵连到自己，所以也站得脚软。 这主家是个厚道的，虽然才来了几天，但每天都会给她们带些吃食回去帮补家里，平日里也从不吆喝打骂的，都很和气，因此她是愿意待在这里的。 哪怕洗碗累些，她也想在下去。 崔粥看到了，就安抚了一句，“齐娘子放心，你碗洗得干净，我阿娘常夸呢，店里少不了你。” 见此，那齐娘子才满眼感激的点点头，恨不能再去把锅碗瓢盆给洗一遍，在主家面前露露脸，把这份帮工给再稳固些。 “不是，我洗的也干净啊，是不是崔家大姐！你帮我说句话啊！” 时娘子见崔粥这里撬不开，立刻就把苗头对向了崔阿娘。 她总觉得自己和婆婆不对付，所以全天下的婆媳都不对付，既然惹了媳妇的不快，找婆婆或许是条出路。 结果崔阿娘从身后扯出一人，年纪看着不算大，模样还有些俊，最要紧的是一看就是干活利索的，对着那时娘子就“充满歉意”的说道。 “这食肆是我家丫头做主，我说不上话，况且家里来了亲戚投奔，这不收也说不过去，时娘子也替我们想想，这食肆实在要不了那么多人！” 这时，崔粥才看到崔阿娘身后的那人。 就是此前阿奶提过的周家姐姐，她嫁人三年，到现在才刚过了二十，明明该是年纪正好的时候，却被摧残的好似几十岁的妇人。 压根瞧不出从前的明媚来了，一时间也是怪心疼的。 “周姐姐放心住下，我们这里人都好相处。” 又阴阳了一句那时娘子，她此刻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了，最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等她一走，崔粥才对着张小苓连声夸赞道。 “还是苓阿姐好本事，这样以后新店那边遇到什么情况也就不怕了。” “就是，你张家阿姐做什么都能耐！” 崔大牛倒是不忘记任何一个机会就把未来媳妇儿一通夸，而张小苓也乐呵呵的收下了这份称赞，赶着就说道。 “来之前，爹娘说做生意少不得要圆滑些，但是遇着事也别怕，有理不在声高，况且崔叔崔婶和我爹娘都同意了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插嘴就是！” “说的好！我就喜欢你这性子，好压压大牛的脾气！” 崔阿娘笑着拍了拍张小苓的肩膀，肉眼可见对她的喜欢，而这一幕让同样跟着来的周芹心中多了些难过。 原来，这世上的婆婆和丈夫也不只有一副恶嘴脸。 她瞧，崔家的就很好。 “行了行了，快准备吧，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儿说，等下客人来了上不了菜，那才麻烦呢！” 崔阿爹一边开口，一边已经系上了平日用的围裙开始动手干活了。 他这一张罗，所有人就又恢复了原样。 崔家这一趟走，带来了热情大方的张家姑娘，也带来了怯懦忧伤的周芹，二人年纪虽相仿，但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叫人好一阵感叹！ 第52章 再开张 走了个多嘴多舌的时娘子，来了个得力的张家姑娘和周娘子。 两人眼里都有活，一个是从公婆手里学以后安身立命的本事，一个是害怕再被人送回到兄嫂身边吃苦，所以表现得都很积极。 周娘子自知她和张家姑娘不是一样的地位，所以人虽然是在灶间，但大多数干的活都是和齐娘子一样。 洗洗刷刷的十分卖力，齐娘子不知她的来路，还以为是不是主家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想要替代她们，可她不想离开，所以也跟着洗的更加卖力。 这样一来，二人抢着就把活计给做完了。 确实给崔家爹娘空余出来，更用心的来教导罗娘子和张家姑娘切配菜，做吃食上的一些辅助工作，崔粥被分出来，干脆就教大哥如何处理前面招待的一些心得。 “只要走进来都是客人，他们能吃得开心，我们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所以小菜什么的别舍不得送，尤其是配粥吃的，不但要好，量也别省，为了芝麻丢西瓜的事情，咱们不做。” “你放心，这点肚量哥哥还是有的！” “嗯，到时候看，可以先让母亲带着苓阿姐，周娘子先去你店里帮忙，我和阿爹，罗娘子还有齐娘子在这边先撑着，等生意好得多了，咱们再招人，到时候找两个往外跑腿的伙计，迎客也好，送吃食也罢，咱们说不得还能把外卖做起来！” 崔大牛一脸疑惑，“外卖？” “接下来的日子天气冷了，估摸着有些食客就不大愿意出门，咱们要是提供热送，除了菜钱，还能收少量的跑腿费，如此一来，他们能吃到店里的东西，我们也能熬过冬天客少的情况，两全其美！” 听完崔粥的话，崔大牛恍然大悟，对着她就竖手指说道。 “还是你脑子灵，成，我听你的！” 崔粥点点头，不过那些都是日后的事情，眼下最要紧的就把哥哥的新食肆开起来，这一炮而红很重要，所以她提前了小半月就在店里做了些引导。 比方新食肆有些什么新吃食，刚开业的时候，连着酬宾十天，都是半价，还有就是让人在东市热闹的时候散了些消息出去，说是离东市不远的贺春街上要新开一家崔家食肆。 前三十人到店吃东西的食客，还能免费获得一篮鸡蛋。 这消息对于县城里的人而言未见得有诱惑，但东市来的人大多是周围村庄的农户，一篮子鸡蛋于他们而言可是值得排长队的。 所以有了这些铺垫，新的崔家食肆在开业的第一天，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真的送鸡蛋？” “不知道啊，排了看呗，若是真送，那咱们明天还来！” 有两个老妇人来的早，她们是前几天在东市上听到的消息，早早就来踩点过了，所以如今就排在七八的位子上，对于那篮子鸡蛋势在必得！ 九月初，天气还不算寒凉。 所以排队的人有的是冲鸡蛋来的，有的是凑热闹来的，有的纯属路过好奇也跟着排上的，等到崔家食肆开门的时候，众人便见到了传说中的店家，崔大牛。 崔粥没有唱主角，而是把生意经交给了哥哥后就退居幕后。 崔大牛“走马上任”第一天就看到这阵仗，手心里的汗珠子都冒出来了，可顾及着妹妹说的那些话，咧嘴笑开，扬着嗓子的就喊道。 “今儿是崔家食肆开业的第一天，前三十名排队的食客只需随便在店里买一样吃食就送一篮子鸡蛋，后面的客人也无需着急，从今日起往后的十天，店里所有的吃食都是半价，无论你们何时来，只要食肆还有东西，就不会让诸位饿着肚子离开就是！” 一声吆喝后，旁边的爆竹就噼里啪啦的炸开了。 随着众人热闹进场，这贺春街上的崔家食肆就开了张。 众人一进食肆，就被这里明亮的格局给惊讶到了，往往在这附近做吃食的，价格都卖不上去，因此店里的装修也大多是简简单单，凑合着能看就成。 结果崔粥和崔大牛反其道而行之，把店里所有的门窗都给换了，用上了大扇的开合，如此一来，全部的临街木窗都支棱起来后，店里就愈发明亮了。 铺子的位置在正东，迎着朝霞就开了门。 阳光洒在崔家食肆的门槛前，暖洋洋的照得人舒服。 店里的桌椅板凳虽是沿用旧物，但经过崔粥的妙手一改，都用了浅木色的漆重新上了一遍，看着愈发清爽。 门口靠墙的一排，分了两层高低柜，矮一些的上面放着几个熬煮好的罐子，下面是用热水保温着，里面则是之前拟定好的六种粥品。 清一色的展开来，食客们想吃什么直接开口就是。 而高一些的柜子上则放着佐粥用的一切小菜和各类蛋饼，碟子不大，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若是食量大些的一次可以选四五个品，也不会吃的太过。 “这店家有点意思，牛肉粥，竟然只有八文一碗。” “这位客人说的是，不过今日更便宜，四文就能吃到，剩下的钱可以尝尝看店里做的这些佐粥小菜，靠左边的都是可以免费续的，靠右边的则是花钱买，贵的五文，便宜的两文，一顿吃下来，超不过十文就是。” 崔大牛介绍着，有些东市来的客人还在思考要不要吃呢，原先就知道崔家食肆的那些个食客则是早早就下单了。 粥碗平而大，这样粥就凉的能比较快些，吃进嘴巴里也不容易被烫到，有的食客喜欢一口粥一口小菜，有的则喜欢把小菜都倒进粥里拌着吃。 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是尝过的就都知道，这崔家人用料厚足不说，味道也是一绝，明明这大街小巷上卖粥的店也不少，偏偏就是这里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甜的不腻人，咸的不渴水。 一大早的来上这么一碗热粥下肚，人都跟着有力气不少。 寒具是现炸的，切小段以后泡在里面吃也别有风味，尤其是原本就卖得很好的稀豆粉，此刻更是达到了顶峰。 第53章 立身 短短一日早上，新开的崔家食肆就人满为患。 那些领了鸡蛋的人看到落脚的食客们都在大快朵颐，这老早就排队的他们自然是忍不住的，也跟着要了一碗尝尝。 这一尝，就被惊艳到了。 以前他们不爱喝粥，是觉得这东西不够饱腹，一日怕是要吃上六七顿才够，但今天吃过崔家食肆的粥品后才晓得从前喝过的那些太偷工减料了。 用的米也不好，熬煮出来自然不够浓稠。 而崔大牛这里都是自己产的好米，几十袋就放在灶间等着下锅，一点都不会不舍得，自然味道和材料都是别人家比不上的。 所以，仅仅一早上，只要是出了崔家食肆门的客人就没有不夸赞的。 可惜肚子只有一个，尝了其中一个口味，就吃不下其他口味，只能想着明天再来，定要把这些味道都给尝个遍才是！ 张家姑娘可没见过这阵仗，此刻在灶间忙里偷闲的看了一眼外面的生意，顿觉全身充满了力气，对着旁边的崔阿娘就说道。 “还是粥妹子厉害，你看这生意，就跟咱们村里里正要开会昭告事情似的，平素我可没见过这么多人啊！” “主意虽然是粥丫头出的，但你和大牛也出力不少，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人都跟着瘦了些，等过上些日子生意稳定了，就多找几个人来帮忙，这样你们也能闲一闲。” 崔阿娘心疼张家姑娘日日跟着她在灶间转，水灵灵的女儿家眼看着这几日忙下来下巴都尖了不少，一看就知道是累的。 谁知那张家姑娘却是个耿直脾气，张口就说道。 “婶子就别心疼我和大牛哥了，我俩才多大，正是该拼该干的时候，这年纪难不成要在家里闲着吃空粮吗？靠手艺能吃上这碗饭，就是再起的早些，我都愿意！” 一边说，手里的活计也没闲下来过。 汗珠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滑，她拿起担在肩头的帕子就擦了擦，随后继续奋斗在那些熬煮粥品的大锅里，正正六口，火头烧得又旺，怕粘锅所以随时都要搅拌着，是个力气与耐心结合的活计。 但显然，张家姑娘掌握的力道很好。 如今外头卖的那些就是出自她手，不过小半月的时间她就把这手艺给学到了，崔阿娘说假以时日，顶多半年，食肆原先上的那些吃食，她应该也能掌握大半了。 听到这话，张家姑娘更是卖力的很。 这生意说白了就是崔家人帮着他们这对未来的小夫妻要立身呢，她要是不努力些，都觉得对不住崔家的倾心相助！ 就这样，贺春街的崔家食肆打响了第一声。 接下来的十日时间，因为价格卖得低，味道又突出，连着还有送鸡蛋的活动来辅佐宣传，别说是县城了，就是不少来逛东市的人都听说崔家食肆的大名。 自然也包括一些石泉村的村民。 这些日子，因为崔大牛卖地还带走了未过门的张家姑娘进城，好些人都等着看笑话呢，天知道城里的生意有多难做，谁知道等他们来“凑热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也成了里头的“热闹。” 崔大牛来者不拒，哪怕是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也笑着往里面请。 既然来了，就不好不点。 一行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一人一个味道也足够把店里的粥品给尝了大半，至于那些佐粥的小菜，他们只敢拿不要钱的，要钱的例如两文一个的鱼丸，他们可不敢随便吃。 “乖乖，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在村子里种地厉害就算了，怎么来了城里想开就能开个店，还这般红火！难不成是拜了财神爷，才对他这般关照？”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手里的勺子没停下来过，眼看着粥碗就要见底，还意犹未尽的很呢。 眼神一边扫着高低柜上的其他吃食，一边说着话。 其他人也在附和，都说崔家肯定是祖坟葬得好，否则不会又出个能赚钱的大牛，又出个会读书的二牛，听说崔家的小女儿也在城里谋生，那生意做得更是厉害。 都跟官府有来往了呢，因此那些看热闹的人最后只能是羡慕嫉妒恨的离开了崔家食肆，走的时候，崔大牛还大大方方的给他们送了些鱼丸和蛋饼。 “都是一个村儿的，回去了还要麻烦大家伙儿跟村里人说说，要是来了县城没地方吃饭，就来我这儿，别的不说，管饱没问题！” 他一贯在村子年轻一辈里口碑也不错，所以那些人就笑着应了下来。 其实这话崔大牛就是不说，他们回去也少不得要一番宣传，毕竟村里那么多人，能往外蹦哒的可没几个，更别提还能蹦哒出结果来的！ 所以崔大牛这块招牌算是立起来了，连带着这段日子被受风言风语困扰的张家，也多了不少前来恭贺的亲朋好友。 一个个的不提什么亲事还未定就跟着未来婆家“跑”了的话，而是转了风向的直夸他们会生女儿也会嫁女儿，不然这么好的亲事，这么好的夫婿，怎么会落到她张家姑娘头上呢！ 张小苓听着进城来的阿娘与她私下里说这些闲话的时候，她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看着旁边也有十几岁出头的二弟和三弟，也想为他们打算打算。 只不过，她到底是还没嫁过来，眼下大牛在外面忙，她在灶间跟着崔阿娘，住也是分开的，她与崔粥，周娘子一间，崔大牛则单独留在了贺春街的房子里，当然就惹不出闲话来。 所以她镇定的回了自家阿娘一句。 “阿娘宽宽心，各人有各人的路，你们看着这店里的生意是好，但是学手艺哪有不累的，你瞧瞧女儿胳膊是不是都比原来要粗些了，这就是累的。” 张阿娘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也还是心疼的。 虽然这次她带着两个儿子进城来有些私心，但总归看女儿还是头等大事，所以拉着她的手就揉了起来，叹息的说了句。 “谁说不是呢，还好你这丫头从小到大都能吃苦，所以跟着你婶子她学，我也是真放心！” “阿娘说的是，眼下我自己都还没学明白呢，自然是不好分心，况且食肆才刚起步，许多地方也是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了，就连店里来帮忙的罗娘子都还是借了粥妹子的光来帮忙几天的，所以阿娘，你明白我意思吗？” 张家姑娘直言相对，她不想让崔大牛和崔婶子为难，所以很多话最好是在她这里就给堵住，才能万事太平。 第54章 存钱养爷奶 知女莫若母。 张阿娘的话都还没开口呢，就被自家姑娘给堵回来了，她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儿子，最后企盼的问了一句。 “真的不成吗？” 张家姑娘坚定的回答道，“若成的话，四牛也不会被留在家里了，阿娘该是知道的。” 也是，这侄儿堂弟都还没着落，怎么好跨过这一层关系就管到他们家的两个未来小舅子头上。 因此，张阿娘也就不再多说，帮女儿揉了好一会手臂，又与崔阿娘寒暄了会儿才带着两个儿子离开。 走的时候，得了三个满当当的篮子，其中一个是崔阿娘劳烦他们给带回去家里给崔阿爷和崔阿奶的，另外两个就是给他们张家的。 崔阿娘这人实诚，脸上既有愧疚又有歉意。 “她张婶别见外，篮子里就是些刚做好的吃食，你们拿回去也尝尝看，小苓在这里，你就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会好好待她的，等翻过年去，咱们就办亲事，到时候热热闹闹的，定要让全村子的人都知道我们能娶到她，是我们崔家的福气，我们才是高攀了！” 做母亲的听到这话，心中当然欣慰。 撇开自己前来的其他的主意，她也是真心盼着崔阿娘与自己女儿能够婆媳和谐的相处下去，所以说话也多有谦卑。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我这次来就是看看小苓，她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村子里说闲话的人也少了，我瞧啊，等你们下次回去的时候，只怕凑上来的都是些打听余下孩子亲事的人了！” “哈哈哈哈……” 众人相视一笑，这场托亲的闹剧终归是没有上演。 走的时候，崔阿娘高兴，张阿娘也高兴，因此她未来的女婿悄悄的同她说了一句。 “眼下不好带二弟三弟来食肆，怕人说得难听，等我与小苓成亲了，到时候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店里的事情多，帮着跑跑腿也是好的，倘若不喜欢做吃食生意，我就帮着他们寻个能学手艺的地方，总归就是包在我身上了，两个弟弟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 听到这话，张阿娘如何能不宽慰。 女儿嫁得好，连未来姑爷都这般贴心，所以他们老张家也不能拖后腿，赶着就去城里花了不少钱又买了些好的缎子，势必要给女儿的嫁妆添得厚厚的，绝不让崔家瞧不起就是！ 送走了张阿娘，食肆又慢慢的迎来了新一波的客人。 等到深秋落了叶，初冬刮起了一阵北风的时候，崔家食肆的两家店都步入了正轨。 崔大牛现在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每日晚上盘盈余的时候。 这天，一家人坐在小院里算账。 周娘子自知身份不一样，所以借口去前面铺子看火先离开了，因此院子里就自家人。 “抛去食材的本，现在算下来一天差不多能有二两银子的入账了，我原先以为要做到这一步，怎么的也得是翻过年以后的事情了，谁曾想，我也有一天豪赚二两银子的时候！嘿嘿！” 崔大牛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傻气，旁边的崔阿爹忍不住的就打趣说道。 “粥丫头的店里一天能盈余五六两银子了呢，她都不骄傲，你倒是先嚎上了，没出息的小子！见钱眼开！” 崔大牛不以为然。 “妹子可不止能赚这么多，以她的本事还能更厉害的，日后就一天赚五六十两我都不嫉妒，但我就这点能耐，能有这点银钱进账我很知足了。” 说完就对着张家姑娘把面前装碎银和铜钱的盒子递了过去，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我虽然还没成亲，但迟早是一家人，这钱就放你那里保管吧，等攒得多了，咱们也换成银票，什么时候能够买院子的钱，咱们就在这城里落脚生根！” 崔大牛受了崔粥的影响，现在满门心思就是赚钱攒钱买院子。 不求是什么三进大院，能够有如今他们住的这里这么大也都是厉害的不行了，不过这地界的小院他可买不起，所以看中的还是东市附近的。 比这里便宜起码三倍！ 也就是五六百两就能买下，这个他已经找秦掌柜的打听过了，秦掌柜也说会帮他留意着，要是能有合适，他就是借钱也能拿下，绝不让张家姑娘跟着他吃苦！ 张家姑娘没想到这还没成亲呢，家里的银钱就都交给她来管，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谁知崔粥却劝了一句。 “苓阿姐就收下吧，左右也就是三五个月的事情，这钱本就是你跟大哥一起赚的，日后留着买院子，理所应当！” “可我手艺是跟着婶子学的，主意是你出的，就连罗娘子在我们那里帮忙的工钱也都是还是你在给，我就这样拿了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要不这样，以后店里分两成出来，算是我和大牛哥孝敬阿叔和婶子的！” 听到她这样的提议，崔大牛这才拍拍脑袋的说道。 “我也是蠢，怎么忘记了这一茬！小苓说的对，分两成出来，这样我就是干活也都能踏实些！” 崔阿爹故意拍了拍他的脑袋，佯装生气的说道。 “我和你娘缺你这口吃的啊？臭小子，你们俩存好，以后养孩子才是个花钱的力气活呢！知道吗？” “以后是以后，现在归现在，阿爹阿娘若是不收，我和小苓都会睡不着的！” “你！” 崔阿娘真是无语的很，正打算开口驳回去，结果却听崔粥说道。 “分两成出来也可以，但不是孝敬爹娘，是孝敬阿爷和阿奶，毕竟大哥开店的成本都源自卖田的钱，要不是阿爷做主分了家，给了地，你也不会手头有钱做这些，所以存钱下来，日后等阿爷和阿奶进城，孝敬给他们如何？” “哎，这主意不错，就听粥丫头的。” 崔家爹娘肯定是不愿意收这钱的，所以他们更乐意以存给阿爷和阿奶的名义还是留在大牛和小苓的手里。 二人对看一眼，也觉得妹子的话有道理，干脆就不推脱了。 “行，那日后阿爷和阿奶都归我们俩养，谁也不许和我争！”崔大牛开口说这话的时候，崔家其他人都笑了。 第55章 山珍和野味 “行，给你养，给你养！” 得了肯定的答复，崔大牛和张家姑娘才把钱给收了回去，安安心心的存着，等待着有一天用来养阿爷和阿奶！ 小院充满了欢声笑语，人人都在盼着美好的未来。 可离县城三十里处的陆道安，则是一身黑衣，趁着寒冬刺骨的风不断的前行着。 他这一趟出去办事，快一月了。 走的时候天气还凉爽着呢，回来的时候都是裹上一层寒霜。 身后跟着四五个与他身形差不多的男子，同样纵马飞驰着，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保护好主子！ 天色渐晚，月亮高悬。 几人跑了快近千里路了，早都累得不行，可还是要撑着，其中一人往火堆里丢了根木柴，就颇为解气的说道。 “一想到王家那些人暴跳如雷的样子我就高兴，要我说主子该下手再狠些，让王太尉和裴丞相闹得再厉害些，这样一来，大夫人哪儿还心思派人四处杀主子才是！” “放肆，主子的决定也是你能编排的！闭嘴！” 臭骂对方的是离陆道安最近的一个，国字脸，细长眼，仔细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非人的气质，若是他屏气凝神些，只怕没人能察觉得到他的存在。 “寐四说的也不错，你也不必生气，只是才开始呢，要是这么快就让我们把裴家和王家给搅合乱了，那我倒是瞧不起这所谓的世家们了！” 陆道安淡定的回答着，眼神里早就没了在小院中的那副清澈样子。 眼神寒冰如铁，嘴角却充满嬉笑和算计。 这一趟跑得虽远，但他却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想到折腾了那些人，能得几月的安宁他就觉得心里舒坦。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飞驰在去往海东郡的路上，可他却偏不。 当初走的时候，只说是进山，却没定下时间，也不知道小院里的大家会不会偶尔想起他，更有甚者，他只想知道那位一心赚钱的崔小娘子，有没有想起他！ 想着想着，眼神也柔软了不少。 寐四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与寐二和寐三对视，原本想传递点消息，结果一个冷若冰霜不回应，一个抬头望天表示自己不掺合，最后只有他在那里心里痒痒的厉害，却不敢多问。 “行了，休息两个时辰，天亮的差不多就进山，一人二十只野味，打不到就采山菌，只要是能吃的，一律给我准备好，两天后在这里汇合，寐一负责找个太平车来拉东西，我要回兆县去。” 听到这个荒唐的吩咐，寐一没有拒绝。 寐四却有些无语，这命令就跟当初要杀了那老头一样的让人捉摸不透，那可是大公子留下来的人就这么大卸八块，说实在的他也觉得可惜。 不过砍都砍了，眼下只怕尸体早都喂了狼。 他也不是什么良善性子，所以不至于会为那老头叫屈就是。 “主子，我可以冒昧的打听一下，那野味要活还是要死吗？” 其他的寐人此刻都默默的看着开口的寐四，他们觉得这人一定是杀的人还不够多，怎么每次主子让他们做事这人总有问不完的问题，一个两个就算了，这野味若是活的，他们怎么送进城啊？ 真是蠢得头疼！ 而等陆道安那眼神冷飕飕的扫过来时，寐四尴尬一笑，立刻表示，“明白，明白，一定死得透透的送来！” 其余人不愿再和他多废话，干脆抱手闭眼的休息起来。 这一夜，风紧紧的吹着，相隔不远的崔粥和陆道安却难得在梦里见到了对方。 三日后，一大早的。 崔粥看到食肆门前停着的三辆太平车，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 而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咧嘴笑得开心的陆道安，他一副我厉不厉害，快夸夸我的表情让化身为猎户的寐人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到主子露出这副表情来的，一时间都有些不会说话了。 奈何陆道安才不怕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上前对着崔粥和走出来的崔阿爹就说道。 “跟着他们翻了好些山，才学会了猎物的手艺，这些都是这段日子攒下来的，天气冷倒是也没坏，但怎么做就不清楚了，崔叔看着办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对了，我的床可有铺好？” 几句话，就轻描淡写的把自己离开近一个月的事情给解释清楚了，但至于对方信还是不信就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了。 回头看着那些“猎户”就说了声，“几位大哥就先回去吧，等过些日子再约你们进山。” “是。” “好。” “没问题！到时候约你啊！” 有的人回答正经，有的人回答热情，形形色色的倒是也没露出什么破绽来。 正当他们准备走的时候，那崔粥赶忙上前来，拦着几人的去路立刻就说道。 “这么多东西，肯定不全是陆公子猎下的，少不得也有诸位的本事，这样东西都卖给我吧，你们出个价钱，我都能接。” 崔粥的话让陆道安有些疑惑，他不是说了这些都是攒下的吗？ 为何她还要给钱？ 结果等他走上台阶往下看才明白，从崔粥的角度瞧过去，还以为只有面前那麻袋里的是他猎回来的，毕竟他是个“新手”。 可这么多的野味和山珍，不要不白要，她还想着店里的新菜品下一步做什么呢，这好食材就送上门来了，自然是要拿下的。 因此，陆道安对着几人使了眼色，他们也不清楚行情，一时有些语塞，结果寐四站出来笑呵呵的就说道。 “还是大妹子会做生意啊，这些东西我们兄弟原本是想送去大酒楼看看人家收不收的，价格嘛，也说不好定多少，要不你先给个我们听听，若是合适就卖给你。” “这位大哥爽快，行，那要不全加起来我出三十两如何？” 三十两，对于寐人来说区区小额不在话下，但崔粥出这价钱的时候，崔阿爹却肉疼的很，但他并没有出言阻止。 因为他知道，这些野味要是一点点的去市场里买回来，只会更贵。 “行，你爽快我们也爽快，就卖给你吧。” 崔粥大喜，三十两银子买回了能做出三百两吃食的野味，她此刻已经顾不上陆道安为何耽误这么些天才回来的事情，满脑子都是发财，她来了！ 第56章 山菌盛宴 收了这三大车的野味和山珍，崔粥从早到晚都是笑着的。 但有一个问题就是小院堆不下这么多东西，且都是要去毛去内脏的，这样的阵仗在食肆可处理不了。 于是崔粥当机立断就对着崔阿爹说道。 “阿爹，你跟大哥把这些东西推到前面的槐花里的耿屠夫处处理吧，一斤肉按十五文的价格算给他，务必要在今天之内把这些野味都处理好，切长条，然后拉到大哥那里去，晚些时候我们过去帮忙！” “行，那店里就你自己照看着，实在忙不过来就早点关门。” 崔粥点点头，然后就见崔阿爹跑出了门去，不多会儿崔大牛就来了，看到这三车野味也真是眼睛都瞪直了。 “哪儿收来的？” 崔粥指了指里面坐着歇息的陆道安，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陆公子和同行的猎户一并送来的，原本是打算送去大酒楼的，被我三十两银子买下了，大哥，这个冬天食肆的生意定能再上一层楼！” 野味难寻，更何况她还有出其不意的手艺。 因此崔大牛听着妹子的话也是摩拳擦掌的厉害，既然见过了金银满兜的日子，谁也不会再想回去过那数着铜钱混的岁月，因此出力的很。 赶着就和崔阿爹把野味送往了槐花里。 至于山珍，则被她全数拿到了灶间，路过的时候有食客探头过来看，均是表情欣喜的说道。 “看样子又有口福了！” 山菌，加起来得有一大篓，不愧是多年进山的猎户，所以这些菌子无毒不说，还肥嫩的很。 崔粥之前吃过几次野生菌火锅，那味道终身难忘。 赶着这个冬，这些菌子可能推出个限量的火锅版本才行了！ 至于其中鸡纵菌子，她打算用来油炸，到时候推出一个鸡纵菌面，老少咸宜，也是不错的。 齐娘子在城里住，但却是穷人。 平素里根本没什么机会吃上菌子，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但周娘子却很熟练，她用小刀子轻轻的在菌子根部剥离了土块，而后一点点的手撕开，动作轻盈又快速，嘴里还不停的告诉着齐娘子要如何下手。 崔粥有些好奇，她怎么会这般熟练，就问了一句。 周芹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就解释道，“阿奶年轻的时候就跟着阿爷常去采菌子卖，处理过的价格要高上许多，所以我从小跟着学了些，后面嫁人了，那家人有两座山头是自己的，每年也会有些山珍采摘下来拿去卖，他们知道我会收拾，所以就都是我来做，做多了自己就熟练了。” 话语里带着一丝失落，人就是这样子，被掐准了以后总是有各种各样做不完的活计，崔粥看着周芹，比她也大不上几岁，但整个人却失去了从前那样的明媚，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憋闷。 于是开口安慰了一句。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周姐姐别想那么多，留在我这儿不会亏待你的，这些山菌的处理，我额外给你算工钱就是。”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娘子连忙摇手，深怕自己的这几句话让主家有了嫌隙，要是把她给赶走，那她就真没什么活路走了。 结果崔粥却蹲下来平视她，镇定的说道。 “野味送去了屠夫家处理，我也一样给了工钱的，在我这里，能者多劳，但多劳也能多得，周姐姐既然会处理菌子，想必吃法也了解不少，所以你若是有什么本事，今晚就都使出来我看看，如何？” 能者多劳，但多劳也能多得。 这话在周芹的耳朵里响了又响，她的手艺很家常，与崔家叔婶相比自然是比不过的，但她对于菌子的了解超过食肆里的所有人，因此什么菌子怎么吃好吃，她一清二楚。 崔粥原先就做过一次全蟹宴，这一回若是再做一个全菌宴，也不是不可。 这山菌的价格可不比螃蟹便宜，况且这个时节还能吃到，她们崔家食肆也算独一份了，老样子，还是挑富贵人家去卖，这样也能卖的上好价格！ “行，那我就试试看，这些菌子都很新鲜，但最好是明后天就做出菜出掉，否则等蔫巴了，就失去味道了。”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出了灶间，崔粥就开始罗列全菌宴的单子，她把脑海里能想到的通通都写了出来，零零碎碎的有二十余道，然后就念给周娘子听。 周娘子有些会做有些不会做，挑着她拿手的就留下了四道，而崔粥则自己动手研制了全菌火锅。 普通的菌子剁碎，用波斯草和面做成了荷叶状的外皮，这荷叶菌菇包，上屉一蒸，香气就往外散了。 牛肉切碎末，再加上撕好的皱褶如肉丛的黑色干巴菌，一顿爆炒后再添入米饭，那叫一个喷香扑鼻。 火腿切片，鸡纵挑出来用小火慢炖，鲜与咸在这时候融合的极好，汤汁也浓郁，淋浇在米饭上那叫一个滋润。 还有大火爆炒后的牛肝菌，辣椒呛鼻入味，大蒜的加入平和其中，还增了香。 崔粥吃过一次用菌菇做成的冰淇淋，但她现在还没那本事立刻就研究出来，且等明年再说。 她用心的熬制着面前的那锅鸡汤，要的就是让场山菌盛宴达到鲜味的巅峰，因此在里面还放了些当归，鸡汤熬煮的过程里也加了些崔家爹娘熬汤时的秘方，因此汤亮白净不说，香味直接就从灶间往外头钻出去了。 而各式各样的菌子都被切片，放在了如圆盘的一个盒子里，下面铺就了松针，中间则空着。 要不是时间上来不及，她真想去定做几个特制的盒子，把鸡汤往中间一放，下面再用小红炉煨炖着，这样光是用看的，都能让人觉得食欲大振！ 有食客在外头问了一句，“什么香味啊？崔娘子！” 崔粥掀帘走出去看着那好奇的食客就回答说道，“全菌宴，明日食肆就推出。” “全菌？崔娘子这是又有其他的花样了？” “不过价格上要贵些，跟之前的秋蟹宴一样，二十两银子一席，实在是这东西难得，所以我们也只能多想主意了。” 第57章 百菇贺冬席 滋滋，又是二十两一席。 能在她这里吃东西的食客们大多富裕，但是也没富裕到吃这么奢华的一顿饭，因此有些摇头晃脑的就说道。 “还是崔娘子有脑子，这有钱人的生意啊，都让你给赚了。” “您就别笑话我了，我一个小娘子做点吃食谋生罢了，这贵席也不是常能做的，一年能碰得上这么一次，也是我们食肆的福气罢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 崔家食肆能卖天价的席面固然惹人注目，但好在也就是一次的买卖罢了，所以诸如天香楼一类的大酒楼也不会真放在心上，这倒是给了她们喘息的机会。 “菌子还有不少，明日开始店里就供应新吃食，诸位拭目以待吧。” “好咧，就等崔娘子的手艺了！” 山珍有了售卖的计划，崔粥也没闲着，等全部人回来吃饱喝足后，就去了贺春街的食肆那边，灶间里那些处理过的野味加起来差不多有二百斤，可是把那耿屠夫给累坏了。 不过他借着这次处理，也得了不少银钱，因此乐呵呵的跟崔阿爹说往后若还有这样的生意就来照顾他，他一定收拾的仔仔细细。 崔阿爹见这些野味处理的的确是好，也就应下了，他和崔大牛搬搬扛扛的花了好些力气才弄回来，眼看着堆得满满当当，众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眼神看向崔粥，只见她撸起袖子就说道。 “这么多的肉，咱们几天内定是卖不完的，哪怕是天气冷，也放不住多久，所以最好就是用来灌香肠，我们多做几种口味，甜口的，咸口的，麻辣的，再来点山椒的，一段段的晒好，我们不但能自己加工，还能直接出售，就按根来算，等全部弄好后，看有多少，我们再来定价钱！” 灌香肠不难，主要是这么多的肉全拿来这样处理，崔大牛觉得有些不太划算。 “咱们要不留些出来做烤肉？这样价格也能多卖上去些。” “大哥可是忘记了，眼下离年节两个月不到，等咱们把这些香肠做好了，完全可以当作年货来卖，家家户户辛苦一年，到头来不都是想吃点好的吗？这野味香肠一上，你说价格还能卖不上去？” 听到崔粥的话，崔大牛顿觉有道理，拍拍脑袋就甩开膀子的说道。 “行，听你的！” 于是，崔粥就带着所有人开始干活。 剁馅的剁馅，调味的调味，穿肠衣的穿肠衣，捆扎的捆扎，一个也没闲着，整整折腾了近两个时辰，这香肠总算是弄好了。 眼下这里没地方阴晒，只能暂且装到那几个大缸子里保存，崔粥倒是想拉回小院去，奈何陆道安回来了，他要是待在院子里，只怕晒香肠会有些不方便，所以必须回去问问清楚再说。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辰，崔粥顺手割下几节香肠就分给了罗娘子和齐娘子，她们二人连连摆手，这主家都还没定价呢，她们不敢擅自拿走。 结果还是崔阿娘出声劝了一句。 “今日耽误你们许久，拿着吧，一点心意，别拒绝了。” 二人眼中都有感激，以往她们做工哪有这样的待遇啊，所以千恩万谢的就收下离开了。 崔大牛照看着那些已经做好的野味香肠，而剩余的崔家人则回了小院，等进门的时候，个个都累得恨不能趴下。 “这是怎么了？” 陆道安从左侧屋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累极的众人。 开食肆那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见她们这样呢，自然好奇的问了一句。 崔粥现在胳膊都抬不起来，只想洗漱睡去，因此看到陆道安连寒暄的力气也没了，就略显打发的说了一句。 “我们在大哥那里做了许多香肠，实在是累，不过明日还得找地方挂香肠，否则捂坏了那些野味就可惜了。” “挂香肠？” “嗯，香肠要风干，否则存不住。” 陆道安看到她眼神中的疲惫，抬头就看了看天，顺口说了一句。 “何必麻烦，就挂这院子里便是。” “当真？”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崔粥眼睛亮亮的看向陆道安，他有一瞬间略显失神，还想着自己一句话就能让她如此高兴，可见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可等第二日崔粥真的把香肠挪回来后，他才知道昨夜崔粥为何会高兴。 满满当当，在院子里支了几十个架子才把那些香肠给挂完，这样一来，他基本上就没什么活动的地方了。 看着陆道安脸色一片青黑，崔家爹娘不敢惹，快着步子的就离开了，至于崔粥则是将他的躺椅挪到了屋子门前，略有些讨好的说道。 “顶多半个月，这些香肠弄好了我就移走，陆公子大人有大量，就帮帮忙吧！” “帮忙？你说的轻巧，这小院大多时候都是我自己待着，眼下你告诉我，我往哪儿去？” 崔粥狗腿子似的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要不，我把前面的雅间改一个出来，你日日待在小院也怪苦闷的，就坐前面坐着听客人们说说闲话，日子也过得快些？” 陆道安无语，可看着崔粥那副谄媚的嘴脸，他一时也拒绝不了了。 最后只能忍着脾气的说道。 “半个月，顶多半个月，要是还挂得一院子都是，我就踢了你的架子！” “我保证，就半个月！” 崔粥发誓的样子让陆道安眼中添了些笑意，等再抬头去看那些红彤彤的香肠时，似乎也没那么碍眼了。 接下来的日子，崔粥依然忙碌。 菌菇包，菌菇鲜火腿汤还有鸡纵面，都是可以在店里卖得上价格的，菌菇包一笼六十文，鸡纵面一碗也是六十文，唯独菌菇鲜火腿汤的价格要贵些，崔粥打算卖到一百文，但同样的配米饭，这样一来，两三个人吃下来也就不算太贵。 如法炮制，贺春街的食肆也上了山菌类的吃食。 不过菌子主要是用来调味，在汤底中掉鲜，所以推出了十二文一碗的菌汤鲜面，和菌汤肉饺也卖的极好。 当然最为厉害的还是那六席，崔粥特意取了个名字，叫做百菇贺冬席，名字敞亮，东西做的也精致，特意交代好了前来拿菜的各家小厮，那菌菇下锅以后要煮多久才能动筷子，否则可能会诱发毒性。 大户人家吃山菌的机会多，所以小厮们也都知晓分寸。 牢牢的记住了时辰，留下了银钱，也就离开了崔家食肆，而此刻食肆内的众人都大快朵颐的很。 第58章 四物野味香肠 冬天凉凉的能吃下这么一碗菌菇鲜火腿汤，实在是暖胃的很。 与此同时，雅间中的陆道安也在安心的享受着属于他的山菌盛宴，这一趟外出风餐露宿的，天知道他有多怀念待在小院里的这些日子。 起码吃喝问题上从不用操心，每天睁眼都有新吃食等着他。 眼下看着砂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鸡汤，他有种怡然自得的清闲，不过这种清闲很快就被寐人们的到来给打破了。 他躺在左侧屋休息的时候，忽而听到了寐人的传信的鸟鸣声，三短一长，很快他就回应了一句。 不多时，寐四就出现在了陆道安的眼前。 “什么事？” “军中传来的消息，大少爷和王家人起冲突了。” 王家人，那可是陆道策的母家，如今掌军的就是陆道策的亲舅舅王常，王家也知道陆家下一任的家主必定是陆道策，所以对于这个侄儿多有提携。 怎么会突然就起冲突了呢？ “原因？” “据说是大少爷想领兵出征，但王常不允，反而是派了他手下那些，所以两边应该是为争军功闹矛盾了。” 听到这个，陆道安一脸不屑。 王常能在军中爬到这个位子，真本事没有，贪功倒是一流，多少将领的军功就是被他给冒领的，占着太原王家的势力，没少做这些缺德事。 所以，他在知晓了情况后，就一直想方设法的让大哥进军营。 以他那正直的脾气，不闹起来才怪！ 因此陆道安一点也不奇怪。 “继续探查。” “是。” “对了，打听一下这小院后面的人家，出钱让他们快些搬走，另外找几个合适的泥瓦匠候着，年前把这小院扩建开，我看着门口那些香肠就心烦！” 寐四摸摸鼻子，他进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别的不说，这崔小娘子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能说服自家主子同意她挂香肠，还挂了一院子，真是厉害！ 他想笑，但他忍住了。 “嗯，属下这就去办！” 出门的时候，他眼角弯的厉害，侧头看了一眼里面还在休息的主子，顿时觉得人啊，就该这样生活，才有人气嘛～～ 飞身跃起，很快就消失在了屋檐上。 山珍有了出路，崔粥给了周芹三百文的工钱。 这对于周芹而言简直就是天降横财，否则她也跟齐娘子一样是每月拿六十文的，突然多了这么多，她有些局促。 不过还是在崔粥的劝说下安心收着了，她的嫁妆早被夫家败光，回去的时候又惨遭兄嫂一顿剥削，所以她除了带来的几件衣裳，连个厚袄子都没有。 眼看过冬要遭罪，眼下有了这个钱，她也就能想法子买点棉布回来自己做一身厚实些的衣裳熬过这冬了，因此对于崔粥，很是感激。 齐娘子老实，看到周芹拿钱并不嫉妒，只是淳朴一笑的说道。 “你的本事好，所以拿钱也应该，我什么都不会，但在这里做工心里踏实，往后啊咱们踏踏实实干，东家不会亏待我们的！” “是，是！” 这是周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光亮了。 不止是她如此，等到崔家的野味香肠可以开始售卖的时候，生意好得惊人。 陇西人做香肠的有，但通常都只是一个味道。 偏偏崔家就有四个味，还各有各的特色，崔粥率先在店里做了煲仔饭让客人们试吃后，这香肠的售卖速度就飞快。 加上她还用心的做了些包装，油纸外面做了手封，若是买来送人也算是体面。 单口味的卖七十文一根，四个口味一起卖二百五十文，崔粥每天都在以一两个架子的速度卖出，陆道安的脸色也慢慢的随着小院露出天空而有了些放松。 荣轩园的小厮襄云找上门的时候，崔粥还有些意外。 “襄云小哥这是想买点什么吃食吗？” “听闻崔娘子这里有一个四物野味香肠，管家让我先带几盒回去尝尝，若觉得合适，就定些作为年礼发给园子中的下人们，估计会要上百份。” 听到这里，崔粥顿时觉得这荣轩园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第一单大生意是她们家给的，第一单长期生意也是她们家给的，于是笑着就从灶间拿出六盒来递给了襄云。 “襄云小哥尽管拿去尝尝吧，这东西放得久，就放在阴凉地方能吃一两个月呢，用来做煲仔饭也好，直接上锅蒸也行，亦或者是切片油炸，火烤都可以，吃法百样的很。” “行，那我就带回去尝尝，若合适了再来与崔娘子说。” 说罢就留下了一两五的碎银子，崔粥本不打算要，奈何襄云说一码归一码，荣轩园从不占人便宜，因此崔粥也就不好再推辞。 有了襄云小哥的提醒，崔粥也在想要不要联系一下其他人家熟识的小厮也问问看这年礼的情况，但陆道安却提醒了一句。 “每年准备的年礼都是管事捞油水的时候，你贸然去势必会打乱人家的计划，惹一身腥不说还连累以后的生意，得不偿失，况且每家备年礼的时候总是要别出心裁些，你若说了，只怕荣轩园的生意就做不成了，所以慎重些。” 崔粥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还得是陆道安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否则她就要惹出麻烦事情来了。 “行，我知道了，这事不对外传便是。” 得了陆道安的提醒，崔粥就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生意。 两日后，襄云上门，还带了位年约五十的男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管事的一类，崔粥心中明白这是大生意上门了，于是镇定了心神上前就问道。 “襄云小哥，这位是？” “崔娘子，这位便是咱们园子里负责采买年礼的沈管事，这次带他来是来和你定生意的。” “沈管事好。” 荣轩园里的人个个谦和有礼，可见家规严谨，因此那沈管事并没有倨傲的态度，而是淡笑着就说了一句。 “早就听说崔娘子的本事了，上次襄云带回去的四物野味香肠我们几个管事都尝过了，皆觉得不错，这次来就是想问问，贵食肆还有多少存货，若我们要的多，能做得出来吗？” 崔粥愣了愣，这口气听上去可不像是要一百来份的样子。 “沈管事见谅，这批野味不过是我偶然收得，所以也就二百余斤左右，做得确实不少，但这几日卖出的也多，剩下的若是都做成礼盒，大约能有个四百份左右，再多也没法提供了，毕竟是野味，不似家禽那般好准备。” 崔粥把压箱底的香肠都拿出来，沈管事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第59章 送上门的大生意 “四百份，少是少了点，但勉强够用吧，崔娘子就不必再往外兜售此物，我们荣轩园都买下就是。” “全部？” “全部。” 沈管事淡定的回复着，崔粥说不吃惊是假的。 “这东西好是好，但是吃多了也会腻味的，恕我直言，四百份，贵园子里的人怕是吃不了那么多。” 她诚恳的语气惹来沈管事一阵笑。 “崔娘子还真是个妙人，到手的生意也要往外推吗？” “沈管事说笑了，我还指望着这些吃食能让家人过个好年呢，但我不能坑人，所以只能直言相告。” 听完她的话，沈管事眼中露出些欣赏。 “我们荣轩园的生意遍布整个大豫，家中的奴仆何止千人，四百份恐怕只够送管事以上了，今日走这一趟，看得出崔娘子是个做正直生意的，往后不止年礼，还有家节，家主也都是要上下大赏的，所以崔娘子若是有诸如此类的好东西就尽管让襄云来报，我们会仔细斟酌的。” 整个荣轩园的生意？！ 此刻崔粥有种天上掉馅饼被砸晕的感觉，虽然目前来说还是句客套话，但是这样的生意若是能做上一单，估计她买下院子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了。 自然是喜不自胜。 “多谢沈管事抬举，我明白了，日后定会用心准备的，此次的礼盒我傍晚时分就能备好，绝不会耽误事的。” “行，那就让襄云傍晚时候带人来取，这是订金，剩下的等襄云来取货时自会付清。” 规矩严明，不会因为熟识而破例。 崔粥收下了订金，就忙送了二人出门去，这一笔就能豪赚百两，关键是还搭上了整个荣轩园的这条线，因此崔粥兴奋极了。 赶着进门就跟爹娘说道。 “快，让大哥那边做完午饭就歇业，咱们得打包那四物野味香肠了，荣轩园全订下了，阿爹，我们把香肠全卖空了！” 这才几天，东西就卖完了，饶是崔阿爹对此事有过设想，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眼珠子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乖乖，他们要的了那么多吗？” “不止这个，沈管事说日后还有家节，到时候若我们的吃食拿得出手，便是上千份也不在话下，阿爹，我们若是能顺利接下这一单，就能买院子了！” 崔粥兴奋的是这里。 这是她最想要办的事情！ 小院和铺子的租期只有一年，如今也已过半，可他们手里攒下的钱远远不够买下一间院子来供家人住的，所以她心里也会跟着着急。 原想着实在不行就继续租，可眼下荣轩园的生意让她看到了希望，所以这个机会她不想失去！ 自然就得好好的表现。 所以下午时分，崔家食肆众人齐聚，个个都在弄礼盒，害怕手里的汗珠子浸染了礼盒，随时都在擦手。 态度之认真让陆道安都觉得佩服了。 不说别的，就崔家这种一心向上的凝聚力，他在家中可从未见过，所以每次和崔家人待在一起，他都觉得心里格外的舒坦。 哪怕是他坐在躺椅上，光看着不干活，崔粥也不觉得他碍眼。 要不是他的那些话点醒了自己，这单泼天的生意也未必会落到自己头上，越想越是觉得欢喜，因此崔粥还特意空出手来，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鲜菌汤馄饨。 端到陆道安面前就讨好的说道。 “还得是陆公子有远见，先是想打猎，后又借了小院给我们晒香肠，再者提醒了我如何接下这生意，所以这一单成交，陆公子居功至伟，眼下事情多，就暂时用这碗鲜菌汤馄饨谢过陆公子，等过年的时候，我给陆公子好好露一手，如何？” 陆道安看了崔粥一眼，淡淡的笑了一声。 “算你是个有良心的。” 崔粥抿嘴一笑，脑子里突然觉得这人好像没那么“傻”了，不过他从前也只是不记得事情，并不是真笨，一时半刻的也就没多想。 傍晚时分，小厮襄云带着十余人推车来拉走了四百份四物野味香肠，这消息对于兆县来说算是个重磅。 以往崔家食肆的名声，大多是在食客之间口口相传，但现在，有不少人在猜测她究竟有何背景？ 怎么既能往公廨那边送吃食，还能接下荣轩园的单子。 一时间惹得不少人有非议。 为首的自然是倍感威胁的天香楼，他们家在兆县开了二十多年，从来没遇到对手，等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以后，就自觉这些权贵人家的生意就都该是自家的了。 这崔家食肆一而再再而三的“抢”他们的生意，若是再这么下去，岂不是天香楼里子和面子都要丢尽了？ 于是乎就有了些想出歪点子的念头，可惜他们还来不及实现，就遭人威胁了。 更深人静。 寐四把刀狠狠的插在那天香楼东家的枕边，吓得他旁边的娇娘直接昏死过去，而他更是因此不举，瑟瑟发抖的高呼“壮士饶命”。 他对于自己要来料理这样的事情，心中烦闷的很，于是将所有脾气都发在那东家身上，径直就说道。 “有些人呢，你惹不得，所以坏主意什么的我劝你趁早放下，否则，若是那崔娘子少一桩生意，我就剁你一块肉，瞧你这体大膘肥的样子，估摸着上百块肉还是有的割，明白吗？” 邪恶的话语就跟冷风似的，吹得那东家连忙点头。 寐四见人真是吓得厉害，也就懒得再说，拔了刀子就一跃而出，留下惊恐不已的东家。 “这……这崔小娘子不会是土匪窝里出来的人物吧！” 有了这想法后，他连忙对外头喊了几声，很快贴身的伙计就赶来了，见到东家一头大汗的样子，还觉着奇怪呢。 “快快，让他们想闹事的都收收手，这崔家食肆惹不得啊！” “怎么会？东家你这是梦魇了吧！” 伙计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掌，那东家恶狠狠的说道。 “梦魇你个鬼！老子差点就没命了！快点，那是个阎罗婆，惹不得，惹不得啊！” 伙计被拍的生疼，但也顾不上缘由了，只能快着脚步的去通知，徒留一头冷汗的天香楼东家，在这个寒冬愈发的瑟瑟发抖。 小院中。 此刻，睡着的崔粥突然打了个喷嚏。 奇怪，她又没生病，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打喷嚏，大约是被冷到了吧，想着明早起来喝点姜红茶驱驱寒，捂紧了被子也就放心睡下了。 等右侧屋都安静下来，左侧屋内的陆道安才悄声离开。 第60章 锅底 寐四在外面等着，见着陆道安的时候就低声说了句，“属下幸不辱命。” “好，若是敢有异动，活撕了他！” “是，主子。” 说完，二人就飞身跃起，从小院后面翻墙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收了荣轩园的钱，崔粥这个年还没过呢，就整个人都笑意盈盈的了，但是她也没闲着，这生意能有一日就做一日，因此新的吃食又该上了。 天气凉，最好过冬的的吃食就是火锅。 崔粥想过要上麻辣火锅，但最后决定贺春街的食肆上麻辣口味的，而庆春街的食肆则上粥底火锅和羊肉汤锅，以此作为区别。 粥底火锅可以用此前捞来的最后一批冻起来的河鲜做，至于羊肉汤锅则更简单，只需找到好的羊肉来供应，再调和出麻酱来，味道自然是不会差的。 而麻辣火锅吃的则是那个牛油锅底，配置锅底的原料不难找，但要那么大量的牛油稍显麻烦。 好在陇西郡对于买卖牛羊肉并没有限制，所以屠宰的地方还是能看得到，崔粥找到平日里她们买牛肉的店家，开口就要订上两百斤的牛油，且每天要供应鲜牛肉十斤之时，店家差点没被这大订单给吓晕过去。 “这这这……您就是要炼油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店家放心给我找，东西都往贺春街那边送去，这是订金，等货到了给你结剩下的款项就是，绝不拖延。” 崔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店家也只能硬着头皮的答应下来。 在陇西，会这样买牛油的少见，因此他还得多联系几家看看能不能凑够数再说。 定好了牛油，崔粥又在市场里找羊肉。 这个她可没有大哥懂行，因此跟在他身后长见识。 新鲜的羊肉鲜红且有弹性，手指往下一按，不粘手，也没水分的就是好肉，崔大牛还把肉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明显有过羊膻味的，他才要。 羊肉价格不低，要二十文一斤，但比起四十文的牛肉要便宜许多。 崔粥想了想，要了二十斤，还要了一些羊肚和羊肝，随后也是让店家每日都供应，送到庆春街上的食肆。 定好了这些，兄妹二人才回去。 不多时，火锅专用的铁锅和小炉子就都送到了，崔大牛看着这些东西，便想起了去年还在家中的日子，笑着就说道。 “那时候你给我们做火锅吃时，大家都好奇着呢，没想到今天我们却能拿来卖钱了，真是稀奇。” “这有什么，等这批火锅卖得差不多了，也就该过年了。” 崔粥说这话的时候，外头北风吹的厉害，路上的人也不见多少走，但崔家的两家食肆因为炭火足，味道又好，所以仍旧高朋满座的。 兆县下雪的第一天，崔家食肆推出了三种火锅。 食客们从前吃过的大多是清汤口味，突然吃上这三种，好奇占据了大半，于是带着家人来的，邀请朋友来的，总之一桌桌的从来就没断过。 店里拢共就十来张桌子，坐不下那么多，崔粥干脆弄起了外送。 把肉，蔬菜，锅底，蘸料，连带着锅和炉子都一并往客人的家中送去，头一次送的这锅和炉子自然是收了钱，但接下来就只收食材钱，因此，别看崔粥定价不算高，一桌四五个人的，大约就是吃三百来文。 但架不住火锅这东西，隔三差五的就要吃，因此生意红火得很。 有样学样，其他的酒楼饭馆见着崔家食肆的生意如此兴隆，当然也想分杯羹，因此跟着也推出了各式各样的火锅，可生意就是比不过崔家的。 麻辣的不够爽，粥底的吃不到鲜味，羊汤锅的没麻酱，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缺着些，因此画虎不成反类犬，倒是把崔家食肆的生意又给往上推了一把。 就连往公廨送午饭，崔粥时不时都会送小火锅过去，这暖暖一锅下肚，菜肉米饭面条子管饱，吃得个个都说人都养出冬膘来了。 见此，崔粥也高兴。 这一日，崔家人围坐在炉子前，他们在试吃新的火锅。 酸菜猪脚口味的，猪肚鸡口味的，番茄浓汤口味的，崔粥甚至还研究出了关东煮口味的。 这四样做法也不复杂，但是却大大的提升了食客们能挑选的空间。 “我喜欢这个口味，吃着呛口又舒服。” 崔大牛指了指猪肚鸡口味的火锅，崔阿娘就解释了一句。 “这里面放了些胡椒粉，用料多着呢，自然是好的，且这吃了对身体好，倒是蛮适合全家人一起吃。” 旁边的张小苓跟着点点头，随后点了番茄浓汤口味的锅就说道。 “这个也不错，等到来年不做火锅了，这底料可以用来做汤面，再加点鸡蛋和菜白，可以卖个八文钱！” “苓阿姐脑子转得真快！” 崔粥说这话的时候，真心实意的觉得这未来嫂嫂有脑子，举一反三的本事比她大哥强，见此张小苓笑笑，崔大牛就跟自己被夸了似的，也跟着乐呵。 至于其他人，各自有各自的喜好，但总结下来，大家伙都觉得这四个锅底可以上，反正备菜简单也快速，只需要提前把锅底给准备好就是。 倒是也没有麻烦到哪里去！ 至于陆道安，他最喜欢的还是粥底火锅，那一口鲜虽然不至于和夏天的时候相媲美，但总比没有的好，所以若是让他选，还是会选粥底火锅。 “明年八九月，多屯些河鲜，这粥底火锅比其他的，更卖得出价钱！” 这话陆道安私底下和崔粥说过，崔粥也觉得是这样的，可惜了她没有供氧的鱼缸，否则若是用活鲜来做，味道想必更绝！ 锅底有了，食客也不缺。 崔粥甚至出了个火锅订餐卡，一次性订二十套火锅外送的，可以赠铁锅和炉子，但是这卡不便宜，要六两银子一张。 听上去也是个天价套餐，但仔细算下来，一套火锅外送也就三百文，还能白得一个铁锅和炉子。 有的食客算了算，从现在到年底，还有一个来月，这卡能用到明年二月呢，因此也就咬咬牙定下了。 前前后后的，崔粥卖出了三十六张卡。 趁着年节前，又给食肆赚了笔大的，崔家爹娘忙碌了小半年，但赚到的钱可是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因此一家人围坐在屋子里算账的时候，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第61章 半年 “五月开店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咱们一共攒下了五百三十六零七百三十文，我找秦掌柜的打听过，县里的院子有大有小，五百两也可以买一个有三四间屋子带小院的房屋了，只不过位置偏些。” 崔粥总结的说道，崔阿爹从来没想过这里的房价会如此贵。 “五百两，这得是多大的一笔钱了，竟然还只能买到三四间屋子的房子，这要是在石泉村，能置下多大的地盘都不知道呢！” “这里呢？若是我们想买下这小院或者类似的，大概要多少钱？” 崔阿娘开口问了一句，崔粥略显无奈。 “连带上铺子的话最少要两千两，但是秦掌柜说这里不卖，估摸着我们等开春以后得找找看新铺子了。” 听到这里，崔家众人都叹气一声。 这生意做活了最怕的就是挪地方，有的时候这生意兴隆也有位置的庇护，挪了未必就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因此也跟着头疼的很。 但主家若是不外租，他们也只能搬。 所以，该找铺子还得找，最好就在附近，这样对食客们的影响不大。 可同样的位置想要那么低的租金，肯定是找不到的了！ 肉眼可见，明年食肆的成本要增长不少。 “除了找铺子，还要找人，这次用火锅来做外送，效果很好，这样一来我们的铺子不必一味的扩张，但生意还是能好，成本却大大降低了，所以帮闲跑腿少不了。” 听到这个，张小苓眼前一亮。 她有心推荐一下自家的二弟三弟，可一想自己都还没嫁进来呢，就要拖两个尾巴，怕是会让大家心里起龃龉，干脆就不说。 倒是崔大牛，举贤不避亲的说道。 “我瞧着阿苓的两兄弟就很好，他们俩一个十五，一个十四，虽不是读书的料，但人却老实，帮着跑腿什么的也可以，妹妹觉得怎么样？” 崔粥对于张家两兄弟是有印象的，但是具体的没相处过。 因此她就看向了张小苓，径直问道。 “苓阿姐，你的两个兄弟性情如何？你可否能跟我说说？我对他们不太了解，但帮闲跑腿看着不是什么重要活计，实则里头门道深的很，要和那些权贵人家的小厮厨娘多有来往，若是吃不透里面的心思，只怕来了会遭罪的。” 崔大牛此前并没有想那么多，听到妹子如此说以后，顿时觉得自己鲁莽了，要是最后不要他们兄弟俩，那自己在未来岳母面前岂不是夸下海口却没实现吗？ 一时间有点尴尬。 但崔粥却认真的看着张小苓，并不认为亲戚不能用，而是要看其本质再下定论。 见此，张小苓只能以诚相告。 “我二弟性子活络，平日里也常跟着我阿爹来县城做点小买卖，嘴巴也甜，逢人做事什么的都有些主意，三弟要老实些，是个指哪儿打哪儿的性子，他们如今年纪也大些了，爹娘总想着要给他们找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学一学才行，这次见我跟着大家来县里讨生活，自然是动了心思想要我和大牛哥帮衬一二的，但我给拒了。” “拒了？为何？” 崔阿爹一脸疑惑，反而是崔粥对于这位未来嫂嫂愈发敬重。 帮扶家里人，其实人人都有这种想法，但也要看对方是个什么性子，若是如崔粥三叔那样的，就是烂在地里，崔粥都不会多余看一眼，但她知道张家人厚道。 苓阿姐在的这段日子也格外的用心和刻苦，因此崔粥对于她的话还是比较认可的。 “这样听来，张家两兄弟倒是蛮适合。” 听到这话，张小苓眼中升了些期盼，但没到话头落下来，她总归是不敢确定的。 “苓阿姐，过年回去的时候你跟伯父伯母说一说，年后让他们来试试看吧，但我有话说在前头，试用三个月，若是成，就留下，若是不成就还得回去，工钱也是二十文一天，但试用期间只能给到十二文一天，食宿我们能包下，你若是觉得可以，就问问看他们的意愿，如何？” 别说是十二文一天了，就是不给钱，张小苓都想让两个弟弟来。 不说别的，在崔家能学到的东西实在是多。 即便以后两个弟弟留不下来，能有这几个月的见识，也是个好事。 “不必，我替他们应下了，能来就是粥妹子给他们的机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千言万语的，我就先替他们谢过了，等他们来了若是不好好干，不用你说，我亲自撵他们回去就是！” 崔粥拉着张小苓的手，笑着回了一句。 “行，那就听苓阿姐的，年后就带他们一起来吧。” 有了这话，张小苓立刻点头，充满感激的对着崔粥谢了又谢，眼神看向崔大牛的时候，也同样充满了谢意，只不过这份谢意里面还多了份炙热的情感。 崔家爹娘一贯都听女儿的，所以她怎么决定都行。 “离过年也不剩几日了，我想着小年一过就关门歇息到初五，备点年货什么的，我们也回去看看阿爷阿奶。” “看阿爷阿奶可以，但是没必要歇业那么久，要我说今年干脆在这里过年吧，反正回去了也不好住，你忘了屋子多给了三叔几间，咱们回去，都住不下的！” 崔大牛提醒了一句，这倒是让崔粥想起来了。 如果他们不回去，那确实没必要歇业，反正过年的时间开着门，能赚一天是一天，大不了就关一边，集中人手就在一处干。 见此，张小苓表态的说道。 “我可以晚几天再回去的，家里如今也没什么事。” “那怎么行？你早点回去啊，也和家里人多聚聚，来这也好多日子了，他张伯张婶们肯定想得厉害，让大牛送你回去，东西什么的都多多的带上，是我们给未来亲家准备的，你可不许推脱！” 崔阿娘不等其他人开口，就先下了定论。 崔粥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也说了几句帮腔的话，见此张小苓只好答应下来。 崔大牛对于这事听吩咐就行，反倒是一旁的陆道安流露出些别样的情绪来…… 第62章 年货 过年，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记忆。 陆家四面张灯结彩，却没有一个红灯笼能让他开心，要不是自己对陆家还有些许的利用机会，只怕他连活到现在都没可能。 不由讽刺一笑。 看着崔家热热闹闹的讨论着过年要购买什么年货的时候，他整个人游离在外，身上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崔粥注意到的时候，陆道安也在回看她。 大约是今日的氛围好，所以陆道安也没有扫兴的起身离开，而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崔粥凑近低声问了一句。 “陆公子是不是觉得这些琐事听着颇为无趣？” “无趣吗？还好。” “小门户的年货都得自家人操办，与大户人家不同，陆公子此前可有什么喜欢吃的用的，亦或者过年节必然要准备的，我可以试着去办办。” “不记得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从陆道安的嘴里说了出来，神情还是一样的平静，对于他而言，陆家宅门里的那些人压根就算不上家里人，所以他们过往准备什么，自己也从未在乎过。 因此陆道安才这般说，可崔粥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次他从山上打猎回来后，崔粥看他好似与从前有些不同了，虽然还是一样的无所事事，但却给人一种难以揣测的感受。 比如现在，崔粥就无法判断他所说之话是否真心？ 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记得。 但她也没有一味的追问下去，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不记得也没什么，那就跟着我们过吧，小门户也有小门户的热闹，倒是陆公子别嫌弃才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温柔。 陆道安仿佛透过这个笑想起了些什么，但也仅仅是一瞬的事情，过后就散了。 他没有反驳，崔粥全当他默认了。 为了让他多些参与感，还特意挑了一天比较闲的中午，带着陆道安去逛了逛年货街。 对联，窗花，各种各样的红布绸。 灯笼，蜡烛，还有各色的供果糕点也都齐全。 相比起从前自家准备的那些，崔粥和崔大牛都觉得还是县里的花样多，如今他们也算是腰杠子粗了一回，且又是头一次在县里过年，所以什么都买了些。 等到大包小提的回到食肆的时候，崔家爹娘也跟着长了眼。 “乖乖，要不怎么说人家的这窗花能卖钱呢！你看看，这抱桃送财的童子剪得可真好看！” 崔阿娘爱不释手的说着，崔阿爹则对陆道安扛回来的那两口大缸更感兴趣。 “这缸子咱们不是也有吗？就在大牛那边，怎的又买了？” “阿爹这话说的，那缸子是用来装吃食的，而这两个，我打算放在食肆里，养上几尾风水鱼，也好让咱们食肆的生意来年更兴旺些。” 听到这缸子是这个作用，崔阿爹当即表示。 “两个够吗？不然我和大牛再去扛四个回来，六六大顺，哦不，再扛两个，八八就是发！怎么样！” 看他那严肃认真的表情，众人都被逗笑了。 就连陆道安也忍不住的打趣了一句，“崔叔，这是食肆又不是卖风水鱼的地方，扛那么多缸回来，客人坐哪儿？” “对对对，昏头了都！” 他咧嘴笑的时候，和旁边的崔大牛真是父子模样，陆道安见他们开始研究这些，就不再多言，想着回小院去歇歇。 谁知下一秒崔粥就“吩咐”起来。 “陆公子，小院里的金银桂上需要把这些灯笼挂上，能显得喜庆些，您能否动动金贵的手，帮个忙啊？” 她调侃自己的样子，陆道安还挺受用。 话虽然没接，但却拿着桌上的那些灯笼就走，崔粥见此立刻追了过去，很快小院里的就见到一个男子上蹿下跳的在挂灯笼，而下面则站着一个姑娘认真的指挥着。 寐四躲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嫌弃中又带着三分玩笑。 手肘拐了拐旁边的寐二，见他淡定如斯，忍不住的就问了一句。 “要是我们把主子挂灯笼的事情散出去，你说会怎么样？” 寐二头都没转过来的就回了一句，语气里毫无感情。 “你会死很惨。” 寐四撅撅嘴，真是一点都不经逗，随后眼神就定格在崔粥身上，听说这位崔小娘子本事大着呢，眼下看来倒是一点都不像农家女。 嘴角上扬，继而接着躲。 主子的笑话难得看，他能多看一刻就有一刻的乐趣！ 两天后，崔大牛把贺春街的食肆给关了，赶着牛车就送张小苓回石泉村了，车上放着许多用锦布包好的盒子，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年礼。 一部分是给阿爷阿奶和三婶的，还有一部分就是给张家的。 贺春街的食肆歇业了，但庆春街的没有。 崔粥原想着年节时候，大家都忙着回家收拾怕是没多少人会出门来吃东西，谁知道食肆的生意反而翻了倍，累得崔家爹娘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站在灶间不肯出来。 罗娘子，齐娘子家都在县城，回去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 崔粥自二十五日以后给的是三倍的工钱，因此她们各自回去商量了也都说能一直干，只要三十的下午放她们回去团圆就好。 周娘子更是连家都不想回，所以食肆的人手倒是够。 崔家要留在县城里过年，这消息被赵平知道以后，他就厚着脸皮的带礼上门了。 “你也知道我孤身一人，过了好几年的光棍年了，若是不嫌弃，今年收留收留我？我那还有两间空屋子呢，要是你这里住不下，搬两个过去也是行的，不收房租就是！” 赵平的语气让崔粥觉得想笑，其实他就是不说，崔粥也打算去请他过来一起乐乐的。 过年嘛，就图个团团圆圆。 赵平没有她这样的“好运”能遇到崔家人，但崔粥愿意带他一起，都是一处来的人，四舍五入等于半个家人。 崔家爹娘听说此事以后，并没有反对，热情的就邀请赵平一起来过节。 “我们没那么多讲究，你来就是，别带东西了啊，吃不完，吃不完！” “行，那我就不带吃食了。” 他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崔家不要他的吃食，那他换别的礼物送来就是！ 而看到他和崔家人有说有笑的讲着话，不远处的陆道安觉得气有些不打一处来，等到崔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就听他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你怎么什么猫啊狗啊都救？小心被挠！” 崔粥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给说的有些捉摸不透，顺嘴就回了一句。 “没有啊，人我也管，你不就是我管的吗？” …… 陆道安顿时觉得一颗真心错付了，冷哼一声，就拂袖而去，留下满脸懵逼的崔粥呆站在原地，想不明白。 寐四捂嘴偷笑的时候，差点掉到地上去。 还好寐二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衣领，随后一记眼神杀丢过来，这才让他闭了嘴。 无言望天，这是寐四憋得最惨的一次。 第63章 除夕夜烤 除夕。 兆县这一日早早的就将城门给开了，且大年二十九到正月十六这段日子，取消宵禁。 这消息对于崔粥来说无疑是好事。 原本她就想过要做烧烤，可碍于宵禁问题，迟迟不能实现。 因此，即便是只有半月的期限，她还是早早的就研制了一份食单，还特意找到铁匠替她打造了十几个长条形的小炉子，可以放在桌上保温。 而烧烤的种类并没有做特别多，简而化之，以串为主，基本上是以牛羊肉为主，少数的加了些鸡肉。 竹签是崔大牛和崔阿爹抽空削的，外爷和崔令扬也加入其中。 只不过怕他们用不惯小刀划到手，所以干脆就把浸油和晾晒的工序交给了他们，因此二人也算是找到了些事干。 而崔粥和崔阿娘则在灶间调配料。 这几日，崔粥四处走走看看的，发现兆县也有烤肉的摊子，但大部分都是提前腌制过的，味道重口，但吃多了会有些赶水，她既然要做，就必须和别人做的不一样。 因此，她选择了不腌制。 新鲜的牛羊肉切好以后就串串，六肉三油膘，这一串吃下来还是很让人满足的，清油涂好烤炉上过一道，立刻就用调好的酱料刷一遍，如此反复三四次，炭火木的香气滋润到肉里，伴随着原本的肉香就散了出来，调料里面崔粥特意没有用到孜然，为的就是别家区分开来。 而她的独门秘方，就在蘸碟。 特意做了一个野山椒口味的，那山椒里面混合了各种剁碎的辣椒，综合起来辣得十分特别，越吃越让人意犹未尽。 随后又用番柿做了个甜口酱，针对的是孩童。 烤肉这种美滋滋的东西，既然要做就得照顾到所有人，因此不能吃辣的，还有老人小孩就可以选择这个，酸中带着一点甜，还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味，因此这酱料做出来的时候，崔家众人都称赞。 至于烤鸡，崔粥用的都是原始法子。 只不过她刷酱料的时候，还添了一点点蜂蜜在其中，因此烤出来的鸡肉外脆里嫩，还特意用剩下的土柠做了个酸爽开胃的甜辣酱，配着切好的鸡肉一块块的吃，这倒是让人吮指而不自知。 等到万事具备，崔家食肆一经推出这烧烤的时候，崔粥他们把贺春街的铺子又给开起来了，不为别的，只因那里可以卖酒。 烧烤配口酒，越吃越有。 两边分开经营，白天大家都在庆春街，晚上又一股脑儿的到贺春街帮忙，累归累，但崔家食肆的名声愈发厉害。 哪怕是崔粥对烤串限量，但还是架不住食客们的热情。 崔粥一度觉得食肆都要被挤爆了，十几个小炉子更替不停的在勤恳工作着，而除夕夜也在这样的忙碌中悄然而至。 大年三十的这天，食肆只开到了中午就歇业了。 三个帮忙的娘子崔粥都给足了工钱，并且给她们分别装了两斤鲜牛肉和两斤鲜羊肉并一壶酒各自带回去了。 罗娘子和齐娘子乐得都不知怎么开口道谢，二人纷纷表示，明日一定早早来帮忙，而周娘子因为是留在小院过年，所以这些东西就换成了两床厚实的被褥。 这对于周芹而言，比家人还贴心些。 因此，尽管在这里日日忙碌，但比起在家中的时候，她的精神头好多了，吃得饱睡得好，原本惨遭蹂躏的模样自然也跟着露了出来。 她生的没有崔粥白净，但五官底子却很好。 尤其是鼻子和脸型，像极了画中的美人儿，笑起来的时候右侧脸颊还有个酒窝，深深的，格外好看。 今日是除夕，她穿的虽是旧衣裳，但外面的褙子却是新做的。 发髻也梳得熨贴，上面还簪了根崔阿娘特意送她的发簪，不算贵重，但胜在是梅花模样的，她很喜欢。 她走出门的时候，崔粥看到了，还打趣一句。 “周姐姐就该如此打扮的，多好看啊。” 听到这话，周芹多有害羞，红着脸的就说道，“都是嫁过人的了，哪儿还论得上好看不好看，凑合着干净就行。” “周姐姐这话说的不对，嫁过人怎么了？是他们对你不起，又不是你的问题，既然逃出了那虎狼窝更是要好好的对自己，谁说女子没退路，我们就可以自己做自己的退路就是！” 崔粥的话，在周芹的耳朵里反反复复的进出。 她这段日子旁观着觉得崔粥这丫头着实厉害，且不论她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层出不穷的吃食点子，就单单在待人接物这点上就比许多人都厉害。 甭管对方是多大的人物，她都能不卑不亢。 该大方的时候大方，但该立规矩的时候也立规矩，因此让人与她亲近的同时也不敢忘记分寸，所以她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却不敢造次的感受。 这一点，周芹很羡慕。 她虽然才年过二十，可这几年的遭遇让她早就心死，因此听到崔粥这样说，不自觉的心里就发了芽。 是啊，谁说女子不能做自己的退路？ 她既没了夫家，也没了娘家，那往后的日子就该昂首挺胸的朝前走，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因此，她感激的看了一眼崔粥，随后就说道。 “听你的，从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活！” 难得看到周芹如此有见地的说一句话，崔粥也觉得很欣慰，她不是什么活菩萨，帮不了全世界的人，但手边能看得见的泥泞，她还是愿意提醒周围人一句的。 就如周姐姐。 如果她本身是个怯懦又愚笨，一味陷在苦难里无法挣扎向上走的人，崔粥也未必会留用她这么久。 所以人啊，万事别想着靠别人。 自救，才能得他救！ “好了，说什么呢，快过来帮忙，咱们把这火炉支到食肆去，暖和的过这个年！” 崔阿娘一声喊，崔粥和周芹都上前去帮忙。 阳光下，崔阿娘头上的发簪也从银制的换成了金制，这还是她头一回给自己置办金饰呢，她倒是也不小气，从女儿那里拿了分红后，就豪气的打了四根金簪。 一根给自己，一根给崔阿奶，另外两根则给崔粥和未来的儿媳妇张小苓，至于三弟妹王氏的则是一个成色还不错的玉簪，她性子谦和，要让她带这么张扬的东西，只怕她还不一定要呢！ 第64章 年夜饭上的争夺战 食肆的雅间中，因为支了炉子，所以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崔阿爷和崔阿奶不肯来城里过年，因此崔家爹娘只能让大牛往家又捎带了些东西回去，以尽孝心。 而剩余他们大房一家则团聚在此，还多了陆道安，赵平还有周芹。 陆道安一门心思的就盯在崔粥身上，她走哪儿，陆道安就跟到哪儿，旁人虽然不多说，可也觉得这位陆公子实在是有些“粘人”的过分。 不过相处了这么久，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性子。 全当是返稚的他与八岁的四牛一样吧，也就没人说什么，可这其中却不包括赵平。 他虽然是个理科生，但不代表眼睛瞎。 尤其是在陆道安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火星子蹭蹭往外冒，他要是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就是真蠢了。 起了想逗人的心思，赵平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崔家爹娘的身上，一下关心这个，一下关心那个的，让人有些分不清楚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究竟是为哪般？ 周芹作为过来人，自然是懂的。 不过她看了一眼陆道安和赵平两人，一时间还真有些说不上来谁更合适的话。 总而言之，都是好的，崔家妹妹无论选谁，都能过得吉祥如意就是。 想到这里，她有些自怜，不过崔粥的那句话却让她再次挺直了腰杆，不自卑，不倨傲，认认真真的过好眼前的日子就是。 于是帮着崔阿娘上菜，很快桌子前就摆满了今日的年夜饭。 崔粥亲自下厨，特意做了三道平日里陆道安爱吃的口味，有板栗烧鸡，有肉酿圆子蒸梨肉，还有一道松鼠鳜鱼，特意淋得糖醋酱，吃起来酸甜开胃的很。 在场的人中年纪最大的长辈自然是外爷赵秀才。 按理来说鱼头该对着他，可崔粥上菜的时候特意把鱼头对准了陆道安，随后就解释说道。 “说起来，食肆能开且能开好，有很大一部分功劳是陆公子的，要不是他半夜去捞了河鲜回来，食肆也打不响头一炮，还有野味做成的香肠，帮我们拿下了荣轩园这个大单子，所以陆公子是我们食肆的福星，今儿这道鱼就是特别为你做，可要好好品尝才是。” 她说完这话，陆道安受用得不行。 但他也不是个昏头脑子，手一转就把鱼头对向了外爷赵秀才，且一脸淡定的说道。 “家有长辈，道安不好造次，外爷请。” 礼节倒是做得漂亮，如赵秀才这样的人感受到了他的敬重后也含着笑意的点了点头，“一起一起。” 除去崔粥做的，当然还有崔家爹娘露手艺的菜。 腐竹是从丁家买来的，特意用了木耳，芦笋一并烩炒，鲜味扑鼻，四物野味香肠当时还留了两根，今日也一并用菜心给炒了，颜色看着有红有绿，倒是也喜庆。 臊子肉沫炖了豆腐，年糕则切块烧了份排骨，番柿更是炒了鸡蛋，这几道菜上上来的时候，正合崔家人的口味。 周芹偏好吃辣，崔阿娘也没忘记。 特意用油炝了个水煮牛肉，和炖了几个软糯的红烧猪蹄，一桌子的菜，光用看的都让人有些两颊生津，最后上了一道福寿汤，这年夜饭也算是放齐了。 桌上有酒，今天人人都能喝一口。 这是崔粥提前酿下的甜米酒，吃着并不会醉人，但味道却回甘清甜。 陆道安率先举杯就对着外爷和崔家爹娘敬了一杯，余光还看了一眼崔粥，她愣了愣也跟着举杯，说的自然是些吉祥如意话，这一幕本来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 反而是赵平开玩笑的说了句，就把崔粥的脸给逗红了。 “放下放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夫妻回门给长辈敬酒呢，一起敬不合适，要我说啊，陆公子自己单独敬，崔娘子和大牛一起敬才对！” “对对对，你看我们都在灶间忙糊涂了，来，陆公子这杯我先陪了，再吃粥丫头和大牛的酒就是！” 崔阿爹大大方方的饮了一口，陆道安不好说什么也跟着一饮而尽，随后眼神扫过赵平笑嘻嘻的模样，让他顿觉门窗被吹开了似的，往里头倒灌寒风。 可惜，赵平不惧。 抬手端了酒杯平敬一口，陆道安气恼归气恼，但该有的礼节还是没忽略，随意饮了一口也算是对得起赵平了。 气氛原有些尴尬，奈何赵平是个找场子厉害的角色，他跟崔大牛一唱一和的，把众人逗得咧嘴大笑，哪儿还有什么尴尬气氛，到最后恨不能和崔阿爹称兄道弟起来。 围着火炉子竟然还要唱跳起来，看得崔粥真是一脸头疼。 崔阿娘凑到她跟前来，努嘴笑笑的指了指赵平就说道。 “以前不觉得，现在看这赵老板人还真是有趣，有自己的生意，说话办事也老道，家里虽然没有亲人在了，但瞧着他交朋友的本事也不差，粥丫头，你觉得呢？” 陆道安听到这话，立刻竖耳起来。 心中对于崔婶的眼光真是一万个不信任，明明此人油嘴滑舌，好高骛远，办事不牢靠还没眼力见，怎么的就成了有趣呢？ 他也很想知道，崔粥是如何看待这赵平的，因此脸色沉了沉，眼睛扫过崔粥的时候却盯得紧。 “有趣是有趣，但是阿娘知道我的，若喜欢我自己会去争取，若不喜欢就是金钵钵我也不要，所以赵平是个值得结交的君子。” 话说得明白，崔阿娘也就只能叹息一声了。 旁边的陆道安听见了，眉色也跟着喜悦了不少，君子，值得结交，这话说得还差不多。 于是清清嗓子正准备说两句的时候，就见那赵平凑了过来，对着崔粥就兴奋的说道。 “此前不是说要给你送贺礼吗？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儿就拉来！包管你一定喜欢！” 崔粥好奇，“什么啊？” “纺织机啊，你之前去的时候不是说了让我做好卖给你吗？我做好了，但我只送不卖，就全当这段日子的饭钱结给你了，你不要跟我客气，明年啊，再做些好吃的送来就是，指不定我什么时候灵感爆发，还能做点别的出来呢！” 崔粥眼神亮了亮，“烤炉会不会？蒸汽箱会不会？” 赵平无语，随后就带着两分酒醉的说道，“大姐，那玩意儿是要电的，就算我做的出来，你也用不上啊！”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好奇。 电？这是什么东西？ 崔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未免着急了些，于是插科打诨的就把话题给绕开了。 结果旁边的陆道安不满赵平的“无事献殷勤”，从怀里径直掏出几张纸就递给了崔粥，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挑衅和得意。 崔粥不解，这是什么表情。 下一秒等看清楚了纸上写的字时，她也被震惊到了。 第65章 理想中的新屋 “这是房契？” “嗯，你挂香肠的时候不是嫌院子不够大吗？我闲来无事就发现屋子里还有这个，才知道小院背后那几户也是陆家的，只不过一直空置着没用罢了，反正你租期还有半年，这半年里就给你用吧，就当是你照顾这些日子的谢礼，如何？” 崔粥对于陆家的财力，从不质疑。 但是对于陆道安的这话却有些不太相信，于是狐疑的问了一句，“是吗？” “自然，你可曾见过邻居？” 这话问的崔粥一时回答不上来，确实，住了这么久，她都没见过邻居，小巷里倒是有几户其他的人家，都似乎门与他们不在一处，因此疑虑打消。 将房契递给陆道安，崔粥也不是一味占便宜的小人。 “后面的屋子我看看，若是有需要，我就一并租下来吧，嗯，我再出二十两银子可好？” 听到这话，陆道安反而不高兴了。 把那房契往她怀里一塞，就冷哼一声说道。 “说了给你用就是给你用，别说是二十两，就是二百两我也不要！你若非要与我纠缠这些，那明日我就找秦掌柜挂出去，卖了算了！” “别别别，我要我要！” 崔粥有时候真是不太理解有钱人的想法，还有赶着送房屋上门被拒甩脸子的？ 于是收下那房契，随后讨好一笑的就说道。 “那我就帮陆公子代为保存，等你什么要了，我双手奉上！” 见此，陆道安那股傲娇劲儿才算撒完，看了一眼赵平，颇有种怎么样？小爷比你出手阔绰吧的得瑟样！ 赵平没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陆道安正准备问呢，就见崔大牛和崔阿爹过来拉着他就起身，嘴里都是酒味，但神情却很高兴。 “别光坐着呀，来来来，咱们一道打跳！” 说罢，就拉着陆道安围着炉子，连带着赵平，四人勾肩搭背的跳了起来。 崔粥看到陆道安脸上那生无可恋的表情时，笑的差点直不起腰来！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二人说起这事，陆道安都还是一副往事不可追的被迫害模样…… 新年伊始，雪落纷飞。 大年初一的头一天，崔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发现小院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把原本普通的宅屋变得银装素裹起来，煞是好看。 白雪中，金银桂上还挂着的红灯笼隐隐约约，就仿佛一个个精灵挂在上面，十分可爱。 穿上厚厚的靴子，崔粥出门就看到大家都起身了。 崔家爹娘把早饭已经做好，崔粥快速的洗漱好就去吃早饭，谁知道正吃着呢，就见崔大牛和赵平已经把纺织机拉来了。 看着这足有三四人的“家伙”，崔粥不得不感慨赵平的动手能力实在是好，这东西到了她们手里，就是个占位置的笨家伙，可要是到了三婶王氏手里，那就是个金不换的宝贝疙瘩！ “天啊，这东西比三弟妹在家里的要大一倍不止吧，怎么会这么大，那织出来的布岂不也是大布！” 崔阿娘不善女红，简单的缝缝补补会，但是如织布一类的她就两眼一抓瞎了，因此看这个大家伙，怎么看怎么新鲜。 不过比起崔阿娘的好奇，崔阿爹更头疼的是放哪儿？ 小院就这么点地方，崔大牛那边的屋子年后还要让张家两兄弟入住，自然是腾挪不开的，他们虽然有三间房，可都住了人，这么大的东西总不能放在院子里落雪吧。 谁知下一刻陆道安就拿出一串钥匙递到崔粥面前，颇为淡定的说道。 “放后面的屋子吧，正好去看看，缺什么添置添置。” 崔粥接过钥匙，眼里带着欣喜，随后对着陆道安就拍胸脯的保证说道。 “里面缺什么我来添！绝不让你出钱！” 陆道安知道崔粥的性子，也不与她计较，左右东西都是齐全的，也就是他们的家用罢了，自己添就自己添，也花不了多少钱，于是就点头答应下来。 有了新屋，崔家人闲不住，连忙去看。 果不其然，打开她们小院后面的那道侧门，里面有种豁然开朗的别有洞天！ 这院子和前面的小院对比，简直就是碾压式的。 足足有四五个小院那么大，周围是回字型的房屋，正面五间，左右各三间，对面还有五间。 正屋左右各有一道耳门，打开后就是两个小院子。 各有四间屋子并一个花园，左边的那个甚至还在墙边的位置有亭子，如今是冬日当然显得萧条，但钥匙仔细打理一番，等春夏天到了，一点是个喝茶吹风说闲话的好去处！ 崔家人有种乡巴佬进城的即视感，看哪儿都觉得新鲜。 他们原以为小院足够好了，但没想到这里竟然更大气漂亮，一时间有些语塞，而崔大牛眼里满是向往，原本他只知道要在城里落脚安家，但对于买什么样的房屋总没有个联想。 现在有了，他要买就买这样的！ 院子足够大，屋子足够多，花草树木什么的到时候都种起来，只要用心经营，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家！ 他这样想，崔粥也一样。 她从来都觉得钱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在面对自己想要买好货的时候，只是这样连成一片的屋子若是要买下来，少不得要往五六千两去想了。 虽然她手里现在只有五百多两，但不代表她以后也只有这么多，这院子藏得足够好，若是把侧门给换个位置开，甚至都找不到，对于崔粥而言，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屋院！ 因此回头对着陆道安就问了一句。 “陆公子，你这院子实在是好，等租期到了，我还能续吗？价格咱们另商量，连铺子带这里，就是你要价一百两都不为过！我愿意出！” 她现在买不起，但租下不成问题。 况且有了这院子，就是把阿爷阿奶，甚至是三婶还有堂弟四牛一起借来，也住的下了！ 更有甚者大哥成亲也有地方，越想越是觉得好。 “你若喜欢长长久久的住着就是，租金嘛，再说，便是按照之前的算也没什么打紧，反正我也不缺这钱。” “对对对，您老财大气粗！” 说完这话，崔粥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原本还想追究下去，却被崔大牛给打断了思路。 第66章 新年发财计划 “妹子，快想想，那纺织机放哪里？我们好挪啊！” 他兴奋的语气溢于言表，而崔家爹娘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崔粥平复了心绪，看了看两边的院子，就指了西边的那三间屋子说道。 “放靠右那间屋子吧，到时候把窗户改成像食肆那样直接挑起来的，三婶在那里织布，也看得见外面的情况。” 她的主意和决策，崔大牛一贯执行得好。 很快纺织机就从外面搬了进来，屋子很干净，像是提前洒扫过一遍的，但里面除了正常的家具外，看上去确实没什么人气。 崔粥想了想，正屋的这五间，她想留给阿爷和阿奶，东侧的那三间留给爹娘，至于西侧的这三间则给三婶和堂弟。 三叔从来都不在她的计划内，因此短时间内她可没有接他们进城的意思。 至于两个耳门出去的院子，右边的留给二哥和外爷，左边的留给大哥，至于自己，小院的那三间屋子似乎更合适。 可听到她这么安排，崔大牛却不同意。 “你一个姑娘家当然要和爹娘住一处我才放心，要不就把小院那三间给我吧，再有三月我也成亲了，怎么说也与你们分开住好些。” “不行！” 崔粥和陆道安异口同声，不过崔粥是出于想让张家姐姐成亲多些排场，可陆公子呢？ 他又是为何反对？ 只见陆道安淡定的回答了一句。 “小院还有我在呢，怎么就是她独自一人了？再说了，你成亲不应该独门独院的住一处吗？与我同住，岂不是尴尬？” 听到这话，崔大牛突然有些脸红。 只不过他黑黢黢的看不太出来，崔家爹娘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捂嘴偷笑，甚至都没想到陆道安真实的意思，随后就见崔阿娘说道。 “不用，大牛住左边的那小院，等你成亲了，也方便些，东边三间给粥丫头住，我和你爹住小院，这样我们早起做吃食也不影响，陆公子觉得呢？” “不好，你们若是挪动的声音太大，吵到我怎么办？” “啊？” 崔阿爹完全没想到一贯“好脾气”的陆公子突然难沟通起来，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还是崔粥站出来说了一句。 “不必折腾了，就按我说的办，反正周姐姐与我同住，互相照应，挺好，我们就住前面小院就是！” 听到这里，陆道安才“嗯”了一声。 那周芹长什么样他都记不住，可见不是个闹腾性子，只要别耽误他与崔粥相处，在不在的陆道安无所谓。 见此赵平滋滋一声，咕哝了一句。 “真是算无遗策！这么快就把灯泡都给支出去了！” 站在他旁边的崔大牛听了个半懂，凑到他面前就问道。 “什么泡？” “我想吃鱼泡。” “这个简单，等夏天我去摸鱼的时候，鱼泡多了去了，到时候给你送一盘过去，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赵平苦笑的看着崔大牛，这兄弟还真是豪爽又大方，尤其是和前面那个醋罐子比起来。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解决了两件贺礼，崔粥现在干劲满满，恨不能现在立刻就去招呼着把食肆开起来，然后早日把钱赚到手，买下自己要的院子！ 崔家爹娘也一样，于是大家折返回了食肆，做着接下来开店的准备。 午饭时候，崔家食肆正式营业。 罗娘子，齐娘子也都到了，在灶间忙得不亦乐乎，贺春街的烤串，庆春街的火锅，两样东西齐上阵，食肆的生意从开门就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崔粥都记不清自己走了多少路，哪怕只是在食肆里头转悠，她到晚上都觉得脚有些肿肿的疼。 用热水泡着脚，她脑子也没歇着。 一个“新年发财计划”就在脑子里开始勾勒璀璨的未来。 这半年的时间，食肆的名声经营的很好，但铺子就这么大，桌椅就这么多，能接人待客的一次也就十几桌，再往上也做不了多少，因此想要在不增加固定成本的同时，让食肆的生意更上一层楼，这外送就一定得好好计划。 跑腿帮闲的人选有了，但菜色呢？ 如火锅这般的可以常年供应，但若是炒菜，等送到难免会有些失去锅气，长久以往，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做什么吃食能够既保持水准，又不受外送时长的影响，就成了崔粥要思考的事情。 很快，卤味就在她脑子里头提上日程。 不过，崔粥还得计划着做点能存得住的吃食，毕竟荣轩园的家节大单她可没忘记，所以还是提早准备的好！ 卤味不难做，只是配料要反反复复的试才能吃到最合适的味道。 五香和麻辣的两种，荤素皆有。 崔粥这次把目标对准了鸡和鸭，翅膀，脚，脖子，腿，内脏，一样也没放过，再加了些猪蹄和牛腱子肉，倒是让这一锅卤味显得格外丰富。 素菜，崔粥用了耐存的腐竹，豆干，土芋，还有毛豆。 只不过现在这时节，毛豆还上不了，所以就换成了木耳和存下来的芸豆，煮入味后，丝毫不比毛豆差劲。 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热的时候能吃，冷的时候也能吃，并不会因为外送而失去原本的味道，特别适合卖给别人做下酒菜！ 张小苓带着两个弟弟折返回县城的那天，是初四的一大早。 姐弟三人到食肆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些赶夜路的寒气，一进门就哆嗦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屋子里的暖意给热起来了。 见到他们，崔粥连忙上前去打招呼。 “苓阿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歇了许多日，这浑身上下都痒痒了，就想着早点来，也让他们俩适应适应，这个是老二子谦，这是老三子鹏，名字是请书院的先生给取的，不过在家里，我们都叫石头，这个是大石头，这个是小石头。” 崔粥笑笑，就对着二人开口说了句。 “两位石头兄弟好！” “崔姐姐好！” 开口接话的是张家老二张子谦，也就是大石头，果然如苓阿姐所说是个机灵的，人看上去也清秀，此刻咧嘴笑着，倒是添了几分真诚。 旁边的是老三张子鹏，模样和他二哥不太相似，看着要更高大硬朗些，但是嘴笨，只会对着崔粥点点头，一脸的讪笑着，颇为拘谨。 第67章 张家兄弟 一眼瞧出来二人的不同，崔粥知道苓阿姐没骗自己。 “既来了，就先去贺春街那边收拾一下住下，待会儿过来吃饭，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开始交代吧。” “不必明日，崔姐姐早点交代我们也能早点适应，乡下孩子没那么金贵的。”大石头开口就说话，一脸的笑意。 崔粥见他积极，态度表现不错，便笑着回了一句。 “行，那就中午过来，在灶间跟着学学外送的打包，这几日送火锅的时候顺便把咱们的卤味也推荐推荐。” “好嘞，听崔姐姐安排就是。” “卤味？” 张小苓好几日不来，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新鲜的吃食了，崔粥对于她的讶然都看在眼里，随手挽上她的手臂就说道。 “苓阿姐别担心，等阿娘教你就是，这次你们来，少不得要多熬夜了，这几日县里没宵禁，所以我们还做了烤串，就在贺春街那边，经常都要到很晚才能收摊。” “那敢情好啊，都是年轻人，有什么熬不住的，正好这两小子在家里猫着一个冬都没地儿去，晚上就让他们守着，让叔婶先睡才是正经事。” 张小苓对于未来公婆很尊敬也很体贴，知道他们二人身上的担子不轻，所以即便是能熬也得多休息！ 崔阿娘从灶间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心中高兴的很连忙走过来就说道。 “我们不打紧，都习惯了，这两小子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还是别太熬了，等有我们大牛这么大再说。” 听到这话，大石头赶着就上前来乐呵的说了句。 “婶子心疼我俩，我们知道，但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论年纪大小，没有白拿工钱这一说，所以大牛哥干什么吩咐我们干就是，我们顶的住。” 小石头在旁边也应和了一句，“对对，婶子！” 见此，崔阿娘也不好说什么了，直夸兄弟俩踏实，然后就端了早饭出来给他们，今日吃的臊子面，臊子是才刚炒好的，面条子给兄弟俩续了两碗才饱。 看到这样的场面，崔阿娘也笑了。 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样的他们家里现在有四个了，想想都觉得面袋子要哭了，不过她可舍得的很，赶着给二人又加了臊子，一边加还一边说道。 “吃饱才好干活，所以在婶子这，想吃什么就直说，明白吗？” “嗯嗯，婶子做的真好吃！” “好吃！比阿娘做的好吃！”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得崔阿娘笑得更开心了，不一会儿食肆就开始来客人，陆陆续续的便坐满了。 兄弟二人吃饱喝足后就跟着阿姐去了贺春街那边的食肆收拾，崔大牛和罗娘子正忙着呢就见他们来了，眼中惊喜的走到张小苓面前就问道。 “怎么自己来了，我还说过几日去接你们呢？” “知道你们肯定忙，在家里也没事，所以我就带着他俩先过来了，已经去婶子那边打过招呼了，我带他俩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就来帮忙！” “行，不着急！” 崔大牛走到张家兄弟面前，他们之前在石泉村的时候就熟识，因此咧嘴笑着就拍拍二人的肩膀说道。 “苦日子可要来了，准备好了吗？” “瞧大牛哥这话说的，苦并快乐着！” 大石头说话就是好听，崔大牛还打算揶揄他两句呢，谁知客人就喊了，“哎，来了！”回了一声，立刻就去忙。 见此，张小苓也赶着把兄弟俩送去放好行李，交代好日常的一些事情后，就让二人用布带子束好手脚的袖口，前后清洗了三四遍手就正式在崔家食肆干起来了。 张小苓有了之前的经验，快速的就朝着灶间就去忙。 有了她的加入，罗娘子总算能歇一口气，而出菜的速度依旧还是那么快，至于兄弟二人则跟着崔大牛在外面招呼客人。 大石头嘴巴伶俐，很快就掌握了窍门，自觉的担任起在门口揽客的责任，小石头手脚勤快，客人才起身离开，下一刻他就把碗筷收拾干净，桌面也擦拭干净的等待下一个客人的到来。 所以虽然二人都是才来的新手，但干活起来十分麻利。 崔大牛看着也欣慰，这两小子没有辜负他主动提起的心意，转身就投入在生意中，热情的迎来送往。 晚上，食肆的炉子烤了起来，两人都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县城夜景，看得格外好奇。 趁着店里还没有来人，崔大牛给他们二人半个时辰的假，还提前预支了今日的工钱，让他们去外头走走看看，见见世面。 张小苓企图阻止，结果却被崔大牛给拦了下来。 “都十四五岁的人了，手里一点钱都没有逛什么夜市啊，去看看，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自己看着办，但别超过半个时辰，知道吗？要是走丢了就说贺春街的崔家食肆，肯定能找过来的，知道吗？” 崔大牛交代这些事情的时候，十分细心，张小苓看了也都记在心里，为自己能找到这样的夫婿而高兴。 两个石头拿到钱的时候推托了一把，但犟不过未来姐夫只能收下，于是充满好奇的就往外头的热闹堆扎去了。 他们以前也跟着阿爹来过县城，可从来都是白天。 乍然见到这样的夜景真的有些挪不动脚步了，看什么都新奇，因为宵禁解除，所以很多食肆和酒馆都对外一直营业，推出烧烤的也不仅仅是崔家食肆一家。 但他们家的生意总是一骑绝尘，俩石头一边走一边看，然后就看到了一家同样和崔家卖烤串的食肆。 门前人头攒动，二人还以为是要吆喝什么新鲜生意呢就凑过去听，谁知越听越是生气，那店家自己不做好生意，反而编排起崔家食肆的是非来。 张口便是对崔姐姐名声的侮辱，绘声绘色的就说道。 “大家伙都知道崔家食肆的那位崔娘子吧，模样生得极好，这做生意的手段也是厉害，进进出出的食客那么多，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天知道她去别人府上到底是做菜啊，还是当菜的！真真是让人想入非非！” 第68章 放火烧家 那店家嘴边还有一颗黑痣，吊梢眼，菱形脸，一看就是被岁月摧残的格外刻薄，眼见自家生意做不过崔家，就起了这到底瞎说八道的念头。 俩石头气不过，上前就准备理论一番，结果就突然见到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玄衣锦袍的男子，生得俊朗清风，若是仔细看，眼眸在这璀璨的夜色下，还能显出几分流萤来。 他慢慢的走到台阶上，对着那店家就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崔家娘子的事情，自己编的？还是听谁说的？” 态度虽有些强势，但语气听上去并没有气恼，那店家还以为这人不过也是听闲话的，就梗着脖子的说了一句。 “哪里是我自己编的？明明就是那崔娘子不知检点，这年纪的女儿家谁不是待字闺中的要嫁人，偏她要抛头露面的来做生意，表面做的是吃食生意，谁知道背地里做的是什么皮肉生意！对不对啊，诸位？” 底下人哄堂大笑起来，也有些曾经是崔家食肆的客人，听到这店家如此污蔑站不住了，就喊了一声。 “杜老板，你别是自己生意做不过人家小娘子，在这里瞎编的吧，崔家食肆我去过好多次的，就是比外头的食肆要做的别致又干净，人家凭本事挣钱吃饭，你个大男人反而在这里上蹿下跳的，不觉得害羞吗？” “呸呸呸，别拿我跟那脏女人对比，我们可是几十年的老店，做的都是街里邻居的生意，最光明正大，哪里像她！哼，要我说啊，她爹娘也是个不知羞的，拿姑娘出来做幌子，店里不知道收留了多少娘子，什么年纪的都有，你是不是尝过啊？在这里给她们找场子呢！” 那食客气愤不已，没想到自己帮腔一声竟然还惹了骚，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叫骂了，正准备拂袖离去的时候就见上面站着的那玄衣男子突然发力，对着那杜老板就是两拳。 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一拳打得他牙齿掉了四颗。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呢，他就从台阶上被人一脚踢了下来，尾骨正好磕在那地上的尖锐石子上疼得他连叫唤声都发不出来。 恨不能找旁边谁来替自己挡一挡，结果那些看热闹的早早就躲到一旁去，一个上前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眼泪鼻血一起流，捂着嘴巴就怒骂道。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杜家在兆县的厉害吗？！” 听到这话的时候，陆道安笑了。 眼神里满是冰封的冷意，甚至还有些蔑视的问了一句。 “有多厉害啊？” “你你，你报上名来，给我等着！我定要你好看！”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小爷的名字？杜家，是吗？若还能让你们留到明天见着太阳，那便是小爷的错！” 说罢，陆道安就看了看四周隐秘着的寐人。 很快，他们就从暗里走了出来的，一个个的面覆黑巾，出手凌厉，很快就把杜家食肆的客人和伙计都赶了出来。 还有一个年过四十左右的胖妇人，被推囊出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厉害。 “你们要干什么？可知道我们是谁？反了天了！竟然敢对我们杜家动手！你们要干什么？” 那胖妇人前一刻还在骂人，下一刻就看到自家丈夫被人打得血流不止，“哎呀”一声连忙跑过去看，气得脸都歪了。 “天杀的杂种，你们是哪儿冒出来的？” 听到“杂种”两个字的时候，陆道安眼神里突然冒出了滔天的恨意，似乎许多往事都涌上心头，紧接着他就冷哼一声，看杜氏夫妇已经如同死人一般。 看了一眼身后的杜家食肆，他面无表情的就说了一句。 “烧了。” “是！” 那些看热闹的人吓得接连往后退离，紧接着就看到寐人进去一通打杂后，就把灶间的油泼了出来，一把火，趁着夜色烧得实在是大。 杜家在这里的生意确实做了几十年，所以前前后后共有六间铺子，并一个后院，如今都在大火中毁于一旦。 周围四邻害怕的跑了出来，他们对于这场莫名的大火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尖叫着，哭喊着，奈何房子一烧起来，就不可能再有回头路。 寐人左右看顾着，不让火势蔓延开来。 只不过避免不了靠近的墙体被熏黑，有人想要上前理论，结果却被旁边的人给死死拉住，这人简直就是个地狱阎王，三句话不对头就烧人全家。 若是惹怒了他，怕是要去准备投下辈子的胎了。 而杜氏夫妇眼睁睁的看着多年经营就这么被人一把火给烧了，此刻的悔恨和痛苦超过了怒意，他们在这里欺男霸女惯了，所以也无人肯出来替他们多说一句。 杜老板被打又被烧家，一时怒火攻心就晕了过去，胖妇人四处喊着救命却无人敢上前来，这一刻夫妇俩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俩石头互看一眼，都被这一幕给吓傻了。 很快就有巡视的官兵跑了过来，看到这情况也是颇为震惊，兆县治理多年，还是很和平的，头一次见到这种当着众人面就放火烧家的事情，一个个的对着陆道安就拔刀相向，警惕的说道。 “哪里来的歹徒？竟然敢放火！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回去听县老爷的判决！” “放肆！”寐二往前一站，就拿出个令牌。 为首的士兵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这令牌他们是听说过的，顿时手里的刀都吓得有些抖了起来。 “陇西陆家，他们是陇西陆家的人！” 整个陇西郡，大约没有人不知道陆家的存在，难怪此人如此的大胆，原来竟是陇西陆家的人！ 一时间议论纷纷，见此，寐四上前就朗声补充了一句。 “我等奉命追查刺杀王太尉的凶手，追至此处发现杜家食肆与之有不清不楚的关联，一番打斗后歹人放火逃离，在场之人皆可为证，是不是啊！” 他的话一落，寐人四下就扫向众人。 个个都惧怕陇西陆家的势力，所以任由他们颠倒黑白的就说了这事，谁也不会也不敢站出来给杜家做主，而那胖妇人听到这里，也气的一口气不上，昏倒在丈夫身旁。 见此，那士兵颇有眼力见的上前就说道。 “大人放心，小的这就把二人抓回去好好审一审，竟然敢包藏凶犯，县老爷一定不会轻饶就是！” 寐四点点头，随后就折返回了陆道安身边。 看着旁边的火舌肆意的吞噬着夜色，隐隐约约中，陆道安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第69章 分别定契约 俩石头回到崔家食肆的时候，客人们坐了四五桌。 崔大牛见到二人回来，笑着就问道，“怎么样？热不热闹？” 大石头压下心中的害怕，因为此事提到了崔姐姐，连忙就推着他去到灶间压低了声音就把刚刚在杜家食肆发生的一切给说了清楚。 崔大牛越听越觉得玄乎，不过陇西陆家还能是谁，一定是小院的陆公子啊！他怎么会做出放火烧铺的事情呢！ 一时间有些惊慌起来。 “阿苓，你带他们看着店，我去庆春街一趟，出事了。” 见他神色严肃，张小苓也不敢多耽搁，连忙点头就说道，“你去你去，我会看顾好食肆的。” 说罢，就见崔大牛火速的赶往了庆春街。 他到的时候，消息还没传到崔粥耳朵里，等崔大牛把事情都给崔粥说了一遍后，崔粥沉默了。 是啊，她早就该察觉出来这陆公子已经恢复记忆了的！ 想到这段日子他与自家人的相处，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会放火烧铺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可这样的霸道和绝情，让崔粥还是有些害怕了。 书里的他逐鹿天下，下手从不留情。 可那些字仅仅是书本上的话语，崔粥看了也就看了，等真的发生在身边的时候，她一时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陆道安了。 抱紧未来帝王的大腿，是她的初衷。 可若是这帝王狠戾起来六亲不认，别说是她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小食肆娘子了，就是整个兆县，只怕都不会在他眼里吧！ 跌坐在凳子上，这是崔粥开食肆以来觉得最难熬的一夜。 食客们进进出出的，有时还与她说着话，但她却仿佛听不到心里去，笑得也颇为尴尬。 她原想着会不会有官兵寻上门来，问东问西。 可直等看到食肆准备关门了也没见到什么异样，而陆道安也没有出现。 小院中，月色高挂。 陆道安等在这里已经许久了，他没有出现在食肆，只不过是不想今日之事影响到他的生意罢了。 崔家一门都在努力奋进着往上走，不能因为他今日的“莽撞”害得他们不安生就是。 崔粥和爹娘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 崔家爹娘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所以略有惊讶的就问了一句，“陆公子怎么还不睡？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给你准备点什么吃食？” 陆道安心里的那点紧张消弭在了崔阿娘的关切声中。 从来只有人问他此事能不能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但甚少有人问他，饿不饿，冷不冷，要不要吃东西？ 所以他如往常般扬了笑脸，对着崔阿娘就说了句。 “那就麻烦崔婶帮我做碗清汤面吧，想吃了。” “这简单，等着，我这就去弄。” 崔阿娘看出这陆公子有话要跟自家姑娘说，于是把旁边还呆愣着的崔阿爹给一并带回了前面铺子，小院里顿时恢复了安静。 甚至静的有些瘆人。 月色下，崔粥仔仔细细的凝视着陆道安，明明还是一样的面孔，但为何恢复记忆后的他似乎变了呢。 “陆公子，是什么时候想起所有事的？” “见到海伯后。” “所以你外出打猎是借口，海伯的失踪和你有关？” “嗯。” “你倒是诚实。” “我没有理由对你撒谎。” “那今夜杜家食肆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陆道安对于杜家二字十分嫌弃，听见的时候还蹙了眉，随后压制着心里的郁怒对崔粥就回了一句。 “不怎么办！兆县县令还不敢公然和陆家做对，所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杜家被烧是因为窝藏凶犯，与我无关，与崔家食肆更是无关，你们安心做生意就是。” 听到他这么说，崔粥心里放下了些担忧，但同时似乎也意识到分别即将来临，所以沉默了小半刻就问道。 “你是打算离开了吗？” “嗯。” 崔粥没有问具体是去哪儿，毕竟对于自己一家人来说，县城是努努力才能垫脚够得上的地方，但对于陆道安来说不一样，这里绝不会是他长久能待下去的地方。 叹了一口，崔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只能勉为其难的笑了笑，随后就对他说了句，“这些日子陆公子在这里住着，住的我们都有些习惯了，不过金麟岂是池中物，这地方到底不是你该在的，离开也好，租期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海伯既然失踪了，那我就只能与你续谈了。” 见她打起精神来要为自己将来做打算，陆道安也很高兴。 “不必与我计较这些，铺子和小院，还有后面的宅子本就是我的私产，你们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其他人不敢造次。” “你的私产？可是与我签订契约的是你哥哥。” “当时我昏迷着，难不成还能醒过来签了字再继续昏？” 一句话把崔粥给逗笑了，只不过那份笑里带着些苦涩，她自认见过最漂亮的眼睛便是眼前陆道安的，今日月色下似乎还在里面看到了一些温情。 “行，既然是你的私产，那我就与你签订契约，前铺后院一年一百两如何？先说好，你若是不收，这地方到时间了我就自己腾出来。” 她语气坚定，当初是没钱所以照顾病人的便宜她只能占，但现在，手里有钱还死乞白赖的住着装作不知道，那她会瞧不上自己的。 一百两，说起来也不为过。 陆道安话到嘴边，最后却只是应了一声“好”。 “三年期，三百两，字据为证，开年我就去缴税！”拿到了陆道安签下的字据后，崔粥把三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了陆道安。 那可是她们小半年的时间攒下来的，剩下的钱等缴了市税，估摸着又要从头开始了。 但这一次，对于崔粥而言，是坚定的，是幸运的。 她既然有能力在半年内赚到五百多两，那剩下的日子只会多，不会少就是！ “行，若有机会我就回来看你们，你要怎么折腾我不管，但左侧屋的房间给我留着，里面的东西你帮我守着，要是让我知道你让别人住进去了，我回来就毁了这契约。” 恶狠狠的同时，还补充了一句，“不算你在内。” 第70章 借光 “啊？” 崔粥听到这条件的时候，有些惊讶，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哦，行吧。” 见此，陆道安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危险，即便是让崔粥跟着也没用，保护不了她不说，还有可能让她和崔家都陷入困难，还不如就留她在这里继续奋斗。 不过走之前，他得安排好一切。 所以在吃完了崔阿娘特意为他煮的清汤面后，他态度恭敬的说了一声。 “家里来人找了，所以我得离开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承蒙崔叔崔婶的照顾，晚辈很是感激，若有机会，他日会回来看你们，望你们珍重身体。” 崔家爹娘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但旁边的崔大牛却深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所以对于他的离开有种提前明白的沉默。 他和陆道安也算是熟悉的人了，虽然谈不上至交，但这些日子进进出出的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于是崔大牛站出来就说了句。 “陆公子也要多保重，山高水长，我们来日再相逢。” “好，大牛哥。” 这还是陆道安第一次喊崔大牛哥呢，一下子，崔大牛就没忍住，差点爆哭落泪，上前就搂着他，呜咽的说了句。 “若是日后在外面混不走了，就回来，家里就是做吃食的，绝不会饿着你就是，但是你得干活！明白吗？天天睡在小院里，我可不同意！” 话把在场人都给逗笑了，包括陆道安。 对于他而言，那些所谓的生他养他的陆家人压根就不是家人，反而是这相处不过半年的崔家人才是他值得用心对待的家人。 这一夜，小院很安静。 陆道安离开的时候，只有崔粥察觉到了。 悄声起来刚打开门就撞见了要走的陆道安，她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是说了一句。 “烙饼子还有几个，装起来在路上吃吧。” 原本已经要离开的陆道安还是应了一句，“好。” 崔粥穿好衣服就去灶间准备，很快热腾腾的烙饼子就放在了陆道安的手里，他看着那些饼子，心里暖洋洋的。 雪再次飘下来的时候，陆道安走了。 他走了没多久，那雪就把他的脚印给盖住了，以至于崔粥一度觉得，他好像没有在这小院出现过一般。 开门营业，崔家食肆并没有因为昨夜的事情有什么变化。 但崔粥能感觉得到，有些食客想问话，只不过都被她给搪塞过去了，能借到陆家的光，自然是对生意有利，但她说白了与陆家的瓜葛也就这么一个陆道安，要是把握不住，让人给利用了，反而白给自己惹麻烦。 崔粥只想做好自己的生意，因此这场烧铺风波随着元宵灯会的到来，就逐渐消弭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即便是有人提起，也只会是统一的口径，那就是杜家窝藏凶犯。 兆县的县令是个鬼灵精，在听说了当夜的事情后原本是打算亲自去一趟崔家食肆，稍作“安抚”的，结果却得知陆公子第二日就离开了。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人打扰。 后又听说公廨的午饭有好几十人都是从崔家食肆订的饭菜，便觉得是个接近的好机会，于是找来了聂知事就直言相告说道。 “崔家的饭菜干净也讲究，你们吃了小半年了，觉得如何？” “回大人，味道确实不错，况且每次崔家食肆上新都会更替，所以眼下有近四十个兄弟都在她们家订午饭了。” 看样子还是个能耐人。 县令见此就大手一挥的吩咐了下去，“既如此，那此事就交给你来办吧，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每年都有一场大集要办，县里上下两三百人的吃食总是将就，你去同崔家食肆谈谈，若是接的下来，就这么办吧！” 聂知事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往年这种生意想都不要想会在外找人，不一直都是与县令大人相熟的那几家来集中供应吗？ 不好吃不说，菜色还格外敷衍。 他们敢怒不敢言，今年这是怎么了？ 但隐约觉得是跟那场大火烧铺有关，但既然县令大人都把此事给压下来了，那他就没必要细究下去，立刻就应了下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到聂知事把这消息送到崔家食肆的时候，崔粥有些大饼砸到头上的感觉。 能给二月二龙抬头供应官府饭菜的食肆，在兆县都没几家。 她们这营业才有半年多就有这样的运气，她知道肯定还是借了陆道安的光，于是不大肯定的说了一句。 “就我们一家吗？” “嗯，县令大人说大约有两三百人，具体的数额我也不确定，等你们这边确定下来之后，自然会把人数报过来的。” 两三百人，准备工作少不了。 不过依照她们现在店里的人手，应该也是忙得过来的。 崔粥看了爹娘一眼，他们都跃跃欲试，见此崔粥也觉得是个机会，既然要在这里长久的把生意做下去，那能跟官府搭上线是好事。 即便知道可能之前供应的食肆会不舒服，但做生意，从来就不是施粥布道的讲究善心，所以便点头应下了。 “还得麻烦聂知事统计人数的时候能否问问看是做什么公职的？当然如果不太方便，那就算了。” “崔娘子这是何意？” “若是力气活做的多些，那我们就把主食多备些，若是办公差的多些，那我们就把肉蛋做的多些，这样大家不但能吃饱，还能吃好。” 聂知事眼中露出欣赏，笑着说道。 “崔娘子办事果然周到，动的脑子也比其他食肆多多了，难怪能把生意做的这般好，还一口气续了三年的市税，是我们兆县商户之楷模啊！” 听到这话，崔粥觉得受之有愧。 “楷模不敢当，不过是想糊口饭吃罢了。” 过了元宵节，宵禁又恢复了，崔家没有了烤串这个夜间生意后，就全力的在准备龙抬头的事情。 制式饭菜肯定还是最合适的，但是就怕天气冷送到大家手里的时候已经冷了，因此崔粥在想，要制作几个能保温用的木箱子才行。 崔大牛原本就有做木工的手艺，因此在崔阿爹，张家俩石头的帮忙下，用了四五日也就把崔粥要的保温木箱给做出来了。 “到时候这里放上热水，下面加些温碳，保证两个时辰内都不会让饭菜冷掉就是，不过就是味道肯定没有刚出锅的时候那么好吃了。” “这么冷的天，热乎最要紧，咱们出菜的时候把样子摆得精致些让人看了也能胃口增加些。” 崔大牛点头，这话他认可。 第71章 咖喱饭 三日后，崔粥拿到了聂知事送来的人员单子。 一共三百零九人，其中办公差的一百四十五人，在外帮忙巡视的一百六十四人，崔粥拿到单子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和聂知事沟通了一番。 “县令大人可有对此次的饭菜有什么明确的指示？” “这个倒没有，不过说了一下价格，最好是能控制在四十文以内。” 崔粥点点头，尽管过年期间什么都贵，但她之前囤了一批肉，所以倒是没什么问题，且最近崔粥在林记杂货铺凑齐了制作咖喱粉要用的原材料，所以她打算此次就做咖喱饭。 把咖喱熬得浓浓的，等到饭菜递给官差的时候再看他们是否喜欢，若要就加，不要就不加，倒是也不强求。 聂知事听着觉得有些新奇，“咖喱饭，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崔娘子的出品我们都信得过，在下到时候就等着尝你的新手艺的！” “定不让聂知事失望！” 他说完这些，就先离开了，而崔粥则折返回灶间，继续研究她的咖喱粉。 姜黄，香菜籽，孜然，黑椒粒，绿豆蔻，还有肉桂，丁香，香茅，甚至是小茴香籽崔粥都有了，眼下就是土柠欠缺些，还好她晒干了一批，否则今次恐怕还做不出来呢。 把它们都混合在一起，炒熟磨粉。 崔粥怕料用完了，所以每次只能一点点的尝试，等试到第四次的时候，味道就跟她之前吃过的差不多了。 没有椰浆，只能用牛乳先熬煮后来代替，没有黄油，但有胡葱，综合下来味道虽没有那么正宗，但也八九不离十。 众人都看着崔粥在那里默默研究，直等到她熬煮出来后，就个个凑过去，里面还有土芋和切好的鸡肉块。 一口下去，土豆绵密，鸡块软烂，配合上咖喱淡淡的呛辣味道，比单独吃胡椒要顺口许多，且还有股牛乳的清香味掺合在里面。 崔阿爹豪气，一口气就吃了三大碗。 张家俩石头和崔大牛也不在话下，都是埋头扒饭不愿多说。 崔粥看到他们喜欢，就放心不少，继而解释说道。 “这是咖喱鸡肉饭，我们还可以再做咖喱牛肉味道的，然后单独做一些炸猪排和煎蛋，再加一份蔬菜芋头汤，应该足够了。” “绝对够，有菜有肉有蛋还有饭，怎么的都够吃了！” 崔阿娘总结了一句，她对于熬煮这个咖喱饭很肯定，比起炒菜来说，这个要简单的多，只要能保持熬煮出来的咖喱一直温热就好。 到时候即便是猪排和煎蛋被捂到没那么脆了，加上这咖喱汁一样下饭！ “我怕有些人接受不了这个咖喱味，所以打算再做一个红烧肉配着，这样就能安心准备了。” “可以！我赞同。” 红烧肉，大约没有人不会吃吧，因此崔粥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菜品研究出来，保温桶也做好了，眼下就是大量囤菜即可。 与官府打交道，崔粥还以为要等事情结束以后才能结账呢，结果在一月底的时候聂知事就把订钱送了过来，还特意说道。 “县令大人交代过了，不能欠钱，所以这钱批下来我就赶着送过来给崔娘子，剩余的二月二那天结给你们，放心，钱都在账上了，不敢有人挪用。” “如此就多谢县令大人和聂知事了，我原以为要多等些日子呢。” “我在公廨任职以来，也就这次办事效率最高，大约和崔娘子主动缴商税有关吧，你积极，公廨自然也就积极。” 崔粥笑笑，接过了聂知事递过来的六两银子。 她这一单做下来，约莫有十二两零三百六十文，有点赚头，但是不算多，可这样一来等于是免费给崔家食肆做推广，她乐得办此事。 话说话落的，就到了龙抬头这天。 一大早的崔家食肆就忙碌起来，今天两边都没有对外营业，贺春街的崔家食肆在张小苓的带领下，做着炸猪排和蒸米饭，煮蔬菜芋头汤，而庆春街的崔家食肆则负责熬煮咖喱和做红烧肉。 两边人手齐全，一个都没闲着。 直等到全部装桶后，崔大牛才带着两兄弟来帮忙，加上崔粥和崔阿爹，五人一道出发。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聂知事早早的等在城门附近，见他们过来立刻就迎了上去，颇为激动的说道。 “我还以为要晚些时候才能送来呢，毕竟这么多人！” “不好耽搁官差大人们的用饭，所以就起得早些，等我们把摊子支起来就可以排队领饭了。” “行，我告诉他们各自组织起来！” “麻烦聂知事了。”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聂知事佩服崔粥做事的风格和态度，所以对她的话总是格外重视些，倒不是说里面有什么儿女情长，只是单纯的佩服想要交这个朋友罢了！ 很快，几人就把木桶给打开，顿时间饭菜飘香的味道让还在官差们就被吸引过来，崔大牛和崔阿爹负责打饭，张家俩石头负责发放碗筷和维持秩序。 崔粥则拿了个小本子在一旁记录，什么菜出了几份。 在今日之前，她也不太肯定咖喱会受欢迎，所以还是控制了些量，红烧肉反而多做了些。 结果因为天气冷，味道又新奇，所以许多人都选择了咖喱鸡块和咖喱辣牛肉，以至于最后他们还要推销红烧肉才能做到持平。 聂知事“走后门”拿到了一份咖喱辣牛肉的饭菜，他对于这个味道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吃过之后的评价是，“看着不咋地，吃着全是好滋味。” 听到这里，崔粥知道，接下来的一月主推什么了。 只不过，咖喱用料昂贵，只卖四十文的话，他们就赚不到什么钱了，所以她计划定价在五十五文到六十文之间。 一个个计划在他脑子里蹦出，而另一边崔大牛和崔阿爹也把饭菜都打光了，但米饭和芋头汤是多做出来的，若有不够吃的尽管来加就好，因此最后也没怎么浪费。 还得了许多人的好评，说他们今年总算是吃上了热乎饭菜不说，还管饱，味道也出奇的好。 一打听才知道是崔家食肆供应的，因此口口相传中知名度自然就打开了。 第72章 崔大牛成亲 等到崔粥她们大胜而归的时候，崔阿娘等人早就准备好了，此次碗筷的清洗也是个大工程，不过她们手脚麻利，一起干也就不到两个时辰完工了。 保温桶做好了，崔粥可不打算就用一次。 这次过后，少不得要有很多人知道崔家食肆了，她打算让张家兄弟，大哥还有阿爹都各自带一桶，蹲守在城门，东西两市还有天桥下售卖。 未必要用到咖喱这么贵的，就做一荤两素的制式饭菜就好，售价控制在二十文以内，这样一来，一天卖四桶，也能有不少钱的进账了。 且还不占用食肆内的桌椅，又能把名气打出去！ 这个想法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这几日崔阿娘，张小苓和周芹则赶着给几个老爷们多做点棉帽子和棉褙子，这样即便是在外耽搁了，也不至于会冷的生病。 一家人齐心向上，借着咖喱饭的这股东风，在春暖花开的三月来临前，让兆县城内，甚至是周围的村户百姓们都知道了城里有家食肆，好吃干净还不算贵！ 因此，一时间获利最丰的便是贺春街的崔家食肆。 崔大牛笑得嘴都裂开了，生意兴隆不说，他还要娶张家姑娘了。 三月十一，崔家食肆歇业。 一大早的，崔大牛这个新郎官就穿上红衣，骑上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崔家人，个个喜气洋洋，虽然说他们家的聘礼早就送去张家了，可这一次，崔家爹娘还是又额外的添了六抬。 有布有料，有吃食有家具，甚至还一个首饰盒子，里面东西虽然不算多，但都是崔阿娘这些日子特意打来的，金簪子一对，花开富贵的金镯子两个，这在农家里，算是很丰厚的聘礼了。 去镖局找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帮忙抬去石泉村，一路上吹吹打打的，规格算很是不错了。 石泉村门口，张家俩石头早早就等在那里。 一见到迎亲的队伍过来，便带着身后村子里的小孩们连忙说起了吉利话，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 崔家老屋和张家都挂满了绸彩，崔阿爷和崔阿奶也都穿了新衣，四牛乐呵呵的跟在崔大牛身旁，那叫一个激动。 “大牛哥，要娶媳妇咯，大牛哥，要娶媳妇咯。” 一边说还一边撒糖，他今日腰间挂着两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喜糖和各种炒好的花生瓜子，逢人就送一捧，又收了许多吉利话。 崔二牛从书院请了假，同样跟在崔大牛身边迎亲。 只不过他平日就不是个爱多话的性子，所以笑得没有崔四牛那么厉害。 兄弟几人去迎亲了，崔粥则陪着爹娘先回了老屋。 她还未出嫁，这种场合还是在家里比较妥帖些，一进门就看到精神奕奕的阿爷和阿奶，她连忙上前就说着恭贺话。 一下子说二老福寿好，所以儿孙听话又孝顺。 一下子说大哥运气好，娶了张家嫂嫂日后能过得兴旺又红火。 还说要让二老快准备，进城去带重孙孙了，这些话说的崔阿奶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来过，而崔阿爷虽然没有那么外露，但看得出来也是眉眼带笑的厉害。 崔粥扫过三婶王氏，瞧她面色还好，但神情中总是带着点忧愁。 她心里知道分家对于他们大房而言是好事，但对于三婶来说却是折磨，眼下阿爷和阿奶还在家镇着，三叔不敢太作妖蛾子。 但以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纺织机是她想送给三婶的礼物，但那东西只能在城里用，她得想个合适的法子，只接三婶，四牛和阿爷阿奶进城去才行！ 只不过这样的话，不好现在说。 于是她悄悄走到三婶王氏旁边就对她低声安抚了一句。 “三婶，我在城里给你备个好东西，等大哥的亲事结束，你得空就来一趟，到时候我让大哥接你！” 王氏眼露好奇，不理解是什么东西还要进城去看。 “恐怕不合适，公婆都在家里，还有四牛呢，我不好离开，若是走远了，你三叔会说的。” “他说他的，你别听就是！等你见到了，你会知道我干嘛让你进城的！” 王氏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点点头。 因为她知道，崔粥是好意！即便是会被丈夫骂，她也不管了，去看看总是好的！ 见她这样，崔粥也心疼，可没法子，只能在有限的能力里帮着三婶多攒些体己钱，这样日后才能过得好些。 说着话，外面的鞭炮声就起来了。 想也知道，这是崔大牛迎亲回来了，崔家爹娘立刻正衣襟坐在正堂上，崔阿爷阿奶则坐在右侧，崔三叔三婶坐左侧，其余如崔粥等小辈则站在崔阿娘和崔阿爹的身后。 前段日子，崔家分家，惹得村里好多人议论纷纷。 他们大房在的远，什么也听不到，但崔阿爷和崔阿奶没少听人在背地里说闲话，后面张家姑娘未成亲就跟着去城里帮忙，也是被人酸言酸语了好一久。 但在今日，这些酸话都会成为过往云烟。 留下的只有对崔家儿孙成器，崔张两家好姻缘的说法，以及各种眼红崔家送首饰做聘礼的声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随着媒婆的一声声喊，现场的气氛一浪接一浪的热闹，崔粥看着大哥和大嫂幸福洋溢的笑容，不知不觉的突然想起了陆道安。 自他离开，已经三月。 没有一丝消息，也没有一点踪影，有时夜深，她也会尽力去回想书里关于陆道安的一切，可越是想，记忆却越是模糊。 到最后，她甚至也有些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在改变书里人的结局，还是她其实过的还是原有的日子。 外头，春色满意。 崔家，热闹四起。 与兆县相距千里的太原郡，王家府邸，书房内。 王太尉看到陆道安送上来有关裴家的各种情报之时，眼中对他的敌意弱了不少，转而笑着就称赞道。 “不愧是陆家的好孩子，你与我们同仇敌忾，等拉下裴太后和裴相一家，我定会在你父亲面前为你请功！也还你姨娘一个公道！” 第73章 王家的内斗 听到姨娘二字的时候，陆道安眼神连变都没变。 整个人都表现出一副绝对臣服的模样，任由那王太尉上上下下的打量，而他旁边站着的正是儿子王常，因为和侄儿陆道策的恩怨，所以现在看陆家的人谁也不顺眼。 只不过碍于长姐的面子，他才没有发火。 等陆道安规矩退下后，那王常才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对着王太尉就说道。 “这小子从来就与阿姐不对付，父亲怎么还与他有来往，若是阿姐知道了，又要抱怨。” 王常口中的阿姐，正是王家长女王汝，多年前为拉拢陆家，嫁给了当时的家主陆勋，这么多年表面上看夫妇相敬如宾，但实则夫妻感情一点都不和睦。 因此，除了她自己生的大儿子陆道策，和女儿陆道馨，家里所有庶出子女她皆没有好颜色对待。 尤其是姨娘早亡的陆道安更是受尽折磨，要不是后面陆道策一味护着这个弟弟，只怕早些年就已经死的透透的了，哪里还有他来王家献策的说法。 王太尉看了一眼儿子，冷哼一声就说道。 “改改你这跋扈的性子，军中多少烂摊子都是为父压下来的，要是哪天我不再任太尉之职，我看你怎么办？” “父亲，说着陆道安那小子的事呢，您扯我干嘛？再说了，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儿子挑起来的，是您那宝贝外孙非要折腾，我就不明白了，军中改制这么多年都没推行，无非就是因为动了咱们这些权贵的利益，可策儿却一意孤行，简直就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您不管？” 王太尉听到这话，笑了笑，眼神中满是老谋深算。 “我为何要管？难得策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地，六大世家在大豫盘踞这么多年，尤其是我王家和裴家更是相争多年，这一次的军中改制看似是为难了你，但实则却是他在军中铺路的好机会。” “他的机会，难不成就是踩着儿子上位吗？我可是他亲舅舅！” “行了，你这些年该捞的也捞的差不多了，趁着这个机会激流勇退，很多事情也就能毁灭踪迹，调回太原郡，也同样是掌兵，否则再让你折腾下去，王都那边该有意见了，这是太妃送出来的消息，你自己看！” 王太尉很快拿出一封加急加密的信件递给了王常，他接过去看了看，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王家有太妃，裴家有太后。 小皇帝虽然不是太后亲生，可也不是太妃亲生，所以这件事上他们两家谁也占不到上风，如今只能拉拢恒亲王这个小皇帝生父，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朝局中站稳脚跟。 而陆道安送上的就是王太尉拉拢恒亲王，对付裴家的好计谋，所以王太尉对于他能够看透这一点，颇为欣赏。 走出书房，陆道安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淡定。 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别说是王常的讽刺了，就是王夫人对他再次实施毒手，他也能忍下去，直到把他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心中一度被仇恨给遮掩的不见眼光，但现在偶有裂缝，那照进来的光就是崔家，嘴角微微上扬，想到寐人传来的消息，他知道，崔粥也在为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奋斗着。 春光明媚，又是一年踏青的好时候。 崔家娶了新妇后，张小苓就正大光明的和崔大牛住到了后院里，俩石头还是住在贺春街的铺子后面，而今他们一口一个姐夫的，喊得崔大牛心头乐乐呵呵。 他们忙着做生意，崔家还有一件要紧事也急需提上日程了。 书院的院长认为崔令扬如今的能力足以应对县试，想让他四月的时候去考了试试看，若是能过，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童生！若是不能过，也算是给下一次考试积攒些经验罢了。 因此，这消息送回崔家的时候，崔家爹娘可从未这么紧张过。 他们没正经念过书，所以目光都看向了外爷赵秀才，眼神中满是焦急和期盼，就等着他老人家拿主意呢。 “考！不考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考了才知道问题在哪儿，若是能考中，也算是对这么多年苦读的一个交代，但若是没考中也能从院长那里打听打听，看问题究竟在哪儿，好针对的去学，所以我觉得可以考！” 他如此说，崔家众人也就明白了。 因此全副身心的就准备起来，两个单独的小院，一个给了崔大牛，另一个就给了崔令扬和外爷，吃饭的时候，崔粥特意把饭菜送去了小院，而后就不多打扰。 崔家爹娘庆幸还好是连着后院给租下来了，否则这要是还都挤在小院，少不得他们要舍了生意轻手轻脚些了。 如今两处相隔的远，崔令扬白日在书院，归学回来还有外爷辅导，所以对于他而言，这县试也没多可怕，等到他真正进考场的时候，整整两天，所有答题都胸有成竹的很。 崔家爹娘不敢多问，只能是表面安慰，内心焦虑。 为了给儿子祈福，还特意空了一天的时间出来带着儿媳张小苓和女儿崔粥去了城里供奉的寺庙祈福。 佛法无边，僧侣慈善。 崔粥在寺庙吃了一顿素斋饭后，还奇思妙想的做了个决定。 三四五月，从来都是香火盛行的日子，她要是在食肆单独的推出一个素食斋饭套餐，或许也有它针对的客源。 尤其是那些爱祈福的富家老太太们，要是在家办个法会什么的，岂不是就有了她的用武之地！ 说干就干，崔粥特意重新购买了一批新的锅碗瓢盆，让店家送过来的时候挑的还是店里食客聚集的时间，别人一问，她就顺水推舟的说道。 “我预备做些素食斋饭，东西精巧些，若是大家家里有做法会，或者是要宴请素斋的时候，可以想想我家就是！” 吃了这大半年的崔家食肆，很多食客对于崔家食肆的味道自然是不怀疑的，但是这素食出自荤腥食肆，这若是有顾忌的人家，可就不乐意了。 而崔粥知道大家想什么，连忙就补充了一句。 “不是在这店里，而是在对面的那间屋子里置办，正巧碰到它们家要退租，我瞧着铺子也合适就租下来了，到时候那间铺子就长期只办素斋饭。” 第74章 县里唯一的素斋饭食肆 食客们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斜对面左侧的那一间，果然是关门了。 庆春街上的铺子不愁租，时换时新，所以大家也没都没注意。 谁知道被崔粥这么一提醒，食客们就都好奇了，“这要是办起来了，岂不是咱们城里唯一的一家素斋饭食肆？崔娘子，你在这位置开这样的店，不会亏钱吗？” 崔粥笑笑，她心中早有计划。 谁说素斋就一定卖不起价格，她既然敢把铺子开在庆春街就一定是想好了的，如果要一炮而红，那么她店里的那素斋饭价格就得只针对富贵人家了。 一道素菜能顶得上一道河鲜的价格，这就是她的目标！ 只不过现在还不太好对外说明罢了，所以只好打趣的回复说道。 “说的是啊，我这心里也打鼓呢，但是既然租都租了，只能硬着头皮上，要是办起来还得请各位多多赏光才是！” “好说，好说，我老娘每个月初一十五的都要茹素，家里少不得要单独置办，若你这食肆开起来了，我请她老人家来尝尝，要是不错，那我就定个一年半载的，也省的她费力气了！” 食客的话给了崔粥一个提示，她也觉得这法子极好，于是点点头就应了此事。 说干就干，素斋饭食肆十日后就开业了。 因为有贺春街和庆春街两家店面做引导，因此素斋饭食肆的头一日生意就比想象中的要好。 崔粥特意聘请了两个茹素的帮工娘子在食肆里张罗，工钱不变，依旧是二十文一日，不过店内不得沾一点荤腥，这个是忌讳，也是严格要求。 那两个娘子一个姓洪，一个姓金，二人都是寺庙帮工里的常客，一个是年轻时候生病允诺了佛祖菩萨，若能治好病就终身茹素，一个是为孩子的疾苦求平安，同样也允诺了终身茹素的事情。 崔粥从寺庙侧面打听过二人，都是手脚利落又心有虔诚之人，所以才肯聘用，因为并非是从牙婆处找来的人，所以本着契约精神，还是和对方签字画押了一番，并在公廨处留了档。 聂知事见崔粥来一趟就要开火一个铺子，甚至调侃的说道。 “也是我口袋空空了，不然真想入股你的食肆，崔娘子，你小小年纪哪儿来这么多点子折腾啊？再这么下去，庆春街只怕都要成你的产业了。” “聂知事又打趣我，不过是糊口而已，大哥成了家，二哥顾着读书，我底下还有个堂弟浑然不知日子的艰难呢，所以我若有余力也得帮衬着些才行，再说了，一大家子都在城里，连个宅院都没有，自然是要多努力些的，等到什么时候买下新屋，定请聂知事到家里坐坐！” 她笑着说这话的时候，聂知事流露出了佩服。 大豫对于妇女的压榨并不算严重，很多时候女子经商也好，理家也罢，都是有些地位在的，但是头脑能这般清醒，又很有目标感的人却少见。 所以不论崔粥的性别和身份，他对于这个朋友都是十分交心的。 “行，我一定到！” 素斋饭食肆，崔粥用了很多竹叶的元素，比如碗筷上皆有雕刻三两竹叶，还有崔记的字样。 而木窗上的雕花图案也是竹叶迎风招展的样子，分外别致。 甚至连洪娘子和金娘子的围裙上也都绣了竹叶的花纹，如此统一的特色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有些食客带着自家长辈过来，坐下就准备点菜。 但崔粥却笑着补充了一句说道，“素斋饭我们每日供应不同，所以吃什么都是我们来定，类似于开盲盒，价格也有三档，七十五文，一百五十文，还有五百文，丰俭由人。” “五百文？素斋饭还能做到五百文的价格？” “是，食材用的都是最新鲜的，现在听起来价格虽高，但我保证只要是吃过的客人一定觉得物超所值！且每天只供应三份，售磬就没了，客人要尝尝看吗？” 那食客有些跃跃欲试，但旁边的老太太一看就是简朴惯了，连忙阻止儿子就说道。 “不必那么贵，就是来个七十五文的就好！” “行，那老夫人稍等，马上就能上菜。” 崔粥走到洪娘子身边就说了一句，“七十五文套餐六份，一百五十文套餐两份。” “好嘞，这就去弄。” 不多会儿，两种不同的套餐就统统上菜。 七十五文的素斋饭，是六菜一饭。 里面有平菇煎豆腐，豆芽炒香干，水焖地瓜叶，素丸子，小米椒炒笋芽，口蘑烩木耳，米饭是特意用的三色米，紫色，绿色和蓝色的皆有，一样的一小团，就放在碗中。 而一百五十文的素斋饭则是十二菜一饭，除去七十五文里的那六样小菜，还有毛豆炖土芋，酱炒小青菜，烤南瓜，粉丝炒青叶，米饭是一样的，不过额外增加了两个应急水果。 托盘之中小碟子也是竹叶青色的，斋饭和斋菜摆在上面光用看的都觉得值价。 那位老太太此刻看着别人一百五十文的素斋饭有些心痒痒的，早知道她就多出七十五文了，现在能吃到的更多。 看出来她的心思，旁边的食客儿子就低声安慰了一句。 “母亲放心，这食肆才开业呢，你若喜欢日后常来就是。” “行，听你的！” 老太太家境也不差，只不过年轻时候节约惯了，舍不得一顿饭就吃那么贵价，但转念一想，她这岁数了能有多少日子好活，能吃一天就吃一天，况且也不是天天都吃。 初一十五的来尝尝鲜，也算是一种慰藉。 吃饭的时辰过了一大半，但至今没有人点那五百文一份的素斋饭，有些食客吃得慢悠悠的，就是想等着看看有没有“冤大头”来让他们涨涨见识。 崔粥不着急，五百文一顿的素斋饭，等的是有缘人。 若是今日没卖出去，她也有法子能推销，守着三个店要是还能被这区区小难给困住了，那就是她的本事不到位了。 正想着呢，就见来人了！ 第75章 黄金豆腐球，春笋山芋煲 一位打扮富态的老妇人走进了食肆，身旁还有两个年纪不算大但看着很规矩稳重的丫鬟搀扶着，崔粥见此立刻上前就笑迎着说道。 “客人里面请。” 那老妇人瞧着面善，举手投足间也颇有大家风范。 她先是四处看看，瞧崔粥这食肆确实干净又闻不见荤腥味，心里不免踏实了些，“嗯”的一声，就随崔粥进了雅间。 雅间与大堂，用屏风相隔着。 老妇人见此安排，表情也放松了不少，看着崔粥就定定的问了一句。 “听说崔娘子这里有五百文一顿的素斋饭，老婆子我今日特意来尝尝鲜。” “老夫人稍候，即刻就来。” 两位娘子准备素斋饭的同时，崔粥先端上了清茶给老妇人净口。 茶香特别，有股淡淡的香气，不似平日饮用的，老妇人尝了一口就问道，“这是什么？” “抱朴茶。” “哦，倒是没听过。” “让老夫人见笑了，此茶是食肆自行研制的，主要在于净口后让食客能够回归本味的品尝素斋饭，所以特意取了抱朴二字，意在质朴无华。” 老妇人听了就点点头，觉得这含意不错。 碗筷依次送上，也都是竹叶青的样式，青瓷白盏碗，状若莲蓬，灵动多姿，只不过老妇人见惯了好东西，对于这个倒是没多少惊讶。 很快，两位娘子就上菜了。 外面的食客都在好奇这五百文的素斋饭要上多少道菜呢，结果却简简单单，仅有两菜一汤一饭，一个托盘就能放下。 见此，众人愈发奇怪，不知道这位素有巧思的崔娘子又要做何解释？ “夜寝不过六尺，日食不过三餐，老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所以我就不在您老面前班门弄斧了，所以这是黄金豆腐球，这是春笋山芋煲，这是洛神脆藕片，这是珍珠丸子饭，请老夫人慢用。” 盖子一打开，老夫人就有些讶然。 不但摆盘精致讲究，还有注意配色，一黄一红两白掺合，东西都不多，但看着却让人垂涎欲滴的很。 豆腐球中间挖空，里面塞满了各种切碎的食材，五彩缤纷，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动手用筷子捻了一个到碗里，就用银针试了试，无毒才为其打开。 看似是烩，实则口感却清爽。 洛神脆藕片，与平日里老夫人见过的桂花糖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尝起来口感并非香糯，也是脆脆的，别有滋味。 春笋山芋煲也是取的新鲜笋心，本来这就是春日里最鲜的滋味，经过煲汤后，鲜味被发挥到极致，连带着里头的山芋也变得软糯又吸汁，一口下去，全是满足。 里面还有一卷一卷类似豆千结的食物，老夫人没见过就好奇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海青菜，多产于海东郡，我偶然所得，今日特意用来入菜，因产自海中，所以自带一股咸鲜味，与春笋和山芋，倒是应了那句山珍与海味的结合。” 听到崔粥的解释，那老夫人笑了。 “果然有趣，值得五百文。” 外面的食客们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都伸着脖子的想看，奈何屏风折得实在严实，所以谁也没瞧到什么真章。 用那煲汤加在米饭之中，看着平平无奇的珍珠饭，此刻也有了灵魂。 丫鬟惊讶的看着自家老夫人把这一小碗珍珠饭都给用完了，便对着崔粥轻声说道。 “老夫人这些日子胃口不佳，总是三两筷子就结束了，而今看来还是崔娘子的手艺高超，竟能让老夫人吃下一小碗饭了。” “这位姐姐谬赞了，不过是取了巧思而已，这点手艺登不上大雅之堂。” “我瞧不见得，那些大酒楼里的素斋饭，说是单用的锅碗瓢盆，可只要是经过他们店里出来的，我闻着就是不如意，更别提吃了，还美名其曰素鲍，素狮子头，素肉什么的，我老婆子若是要吃肉，何须点名茹素，简直就是笑谈。” 老夫人语气中带着三分无奈，可见她对于这些酒楼挂羊头卖狗肉的做法实在不喜，所以才会在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崔粥这里。 这一尝，果然惊喜。 于是大手一挥就对着崔粥嘱咐说道，“我家里还有一位大嫂，与我一样长期茹素，你这里的素斋饭甚合我意，以后就每日都送两份到我府上吧，长缨，先交一月的定钱！” “是，老夫人！” 就这样崔粥拿到了三十两银子，第一天开业，素斋饭食肆就因为这个五百文一份的天价素斋饭一战成名。 不过这对于兆县人来说已经有点习以为常，毕竟崔家食肆的这位崔娘子，从来都是个奇人，有层出不穷的心思，还有深不可测的背景。 食肆送走了那位老夫人，崔粥拿了银钱回对面的食肆。 崔家爹娘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就算食肆什么都不卖，一天只做这家老夫人的生意都足够应付了。 “粥丫头，你怎么知道能卖出去啊？” “我在找洪娘子她们的时候就特意打听过，城里有好几位老夫人都是长年累月的吃素斋饭，其中最有排场的就是这位尤老夫人，她与寡嫂孀居多年，二人都信奉佛祖菩萨，每年捐功德，香火油钱都是最多的，所以她们肯定是我的第一目标客户，自然是要做些特别的来应对她们。” “可你怎么能确定她们喜欢呢？” “反其道而行之，对于吃七十五文，一百五十文的食客，要用花样来征服她们的欲望，但对于见过世面的尤老夫人等人则要化繁为简。” 崔阿爹听得明白一些，听不明白一些，但他还是表示绝对的肯定，对着崔粥就竖大拇指的说道。 “丫头好本事！” 崔粥对于这样的赞誉已经习以为常，只不过在她看来，这才开始呢，等她什么时候把后院和这三间铺子都买下来了，那才是真的厉害！ 春日的阳光明媚，崔家食肆的生意红火。 虽然都是崔家人在做，但各有各的不同，崔粥整日忙忙碌碌的，直等到这天听到了一则消息，才肯停下来庆祝一番。 第76章 童生 崔令扬不负众望，成了崔家年轻一代人里的童生。 当他过了县试的消息送到食肆的时候，崔家爹娘激动的无以复加，连忙对着食客们就高声兴奋的喊道。 “今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免单，全部免单！” 正好是午饭热闹的时候，食客们听到这消息自然是笑着恭贺！ 崔粥也没想到二哥一次就能考过，且看他那平静无波的表情，想来明年的府试只怕也没什么问题了。 家里出了一个外爷秀才，现在又多了个童生儿子。 崔家也算是在百姓家中算是有些能耐的了，崔大牛那边知道的消息也是同样的免单，把食肆交给媳妇儿和两个内弟看管着，就立刻扬鞭骑着马奔赴回了石泉村。 这马，是他成亲的时候特意买的。 虽然比不上战马，但也是花了十两银子的，所以脚力还不错，原先赶牛车回石泉村，少说要两个时辰，一来一回的大半天就没了，现在有了这快马，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到。 所以消息送到崔阿爷阿奶这里的时候，他们还在田地间劳作着呢。 家里的上等田都给了崔大牛，如今还剩五亩和余下的，老两口找了些短工帮着干活，所以也不算很费力。 如今已是四月末，地里的收成虽然还看不见，但观禾苗的长势，今年也错不了。 崔大牛咧嘴站在田埂上就大喊了一句。 “阿爷，阿奶，二牛考过了，现在是童生了！” 他这一声喊，这一片土地上的人就都听见了，个个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崔大牛，忙打招呼。 他一一回应着，等到崔阿爷和崔阿奶快走过来的时候就赶忙上去再重复了一遍。 “阿爷，阿奶，二牛考过了，现在是童生了！” 听到这消息，崔阿奶差点没站稳。 额头上的汗珠子还没有眼泪滚得快，高兴的有些说不出话啊，“好啊，咱们家总算是要出个读书人了！他爹，快快快，收拾收拾，咱们进城去，替孩子庆祝一番！” 崔阿爷也高兴，他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了一辈子，知道这在地里刨食的活儿有多难，所以孩子们能有不同的出路，他是真高兴。 尤其是二牛，从来都是个不多言的性子。 这在村子里可吃不开，所以还是多读书，不求他要为官做宰，能在书院当个先生，也是好的。 于是收了手上干活用的农具，招呼了一个短工过来就交代说道。 “赶着把这几块地给收拾了今儿就歇歇吧，待会儿我去找老刘家交代一声，晚饭在他们那里吃，我们要去城里一趟，明日再回！” “行，听老东家的就是！” 话落，崔阿爷和阿奶就先回了家，给了钱，给了菜，邻居老刘家听到是因为二孙子考上童生要进城，也跟着与有荣焉的很，因此钱没收，菜留了就补充说道。 “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若这一顿饭都要收你钱，岂不是坏了两家的情分，再说了二牛考上童生是大喜事，他现在才十五六岁，往后前程大着呢，我们啊等着村里出状元嘞！这样日后我还能出去同别人吹吹，说我家隔壁就是状元屋呢！” 崔阿爹被刘老头这话给逗笑了，也就不推诿。 带上还在织布的三儿媳王氏，让大牛去书院把上学的四牛叫回来，顺便还踢了踢睡梦中的三儿子就带着一家人进城去了。 他们这一走，石泉村又热闹了。 众人都在讨论说这崔家祖坟葬得也太好了，怎么子孙个个出息，有姑娘的人家纷纷后悔，应该趁着二牛还没考上就定下亲事的，现在，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就“高攀不上”咯！ 于是，已经有女儿嫁进崔家的张家夫妇二人成了众人围观和称赞的对象，都在夸他们家有眼光有魄力，这让张家夫妇也是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发自内心的为亲家一家高兴！ 等崔大牛把一家人给接来城里的时候，晚饭的时间都过了，三处食肆，歇业最早的就是素斋饭店，然后是贺春街，最后是庆春街。 客人散了，但崔家食肆仍旧亮着灯火。 雅间内，崔家爹娘早就准备好了一桌的饭菜，准备替二儿子庆功。 还特意请了聂知事，书院院长，赵平和在店里帮工的娘子们留下一起吃饭。 她们自觉不太合适，所以单独在雅间外摆了一桌，至于里面则以院长，崔阿爷，和外爷为尊，此刻三人都在真心的祝贺着崔令扬的过关。 “县试简单，你能应付下来我也不觉奇怪，好好用功，明年若是能过了府试，那你可就是咱们县里年轻一辈的秀才了，这可是能送匾额的！到时候，你们一家人更会以你为荣。” 兆县的规矩，秀才家都能送匾额。 赵秀才的家里就有一块，也因为有这匾额，既能免徭役又能免赋税，所以他才能一个人仅靠在村子里教书的那点微薄收入养大了崔阿娘。 如今崔家也不至于交不上税钱，但能免，这样的好事谁又会不喜欢呢？ 崔令扬起身，对着院长就恭敬一鞠躬，随后严肃认真的回答道。 “学生谨遵院子之教。” 那院子也高兴，这样有天赋还肯踏实苦学的孩子可不多了，因此能培养出一个，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份肯定。 崔阿爷没读过书，大道理讲不出来，但他端酒敬院长和亲家赵秀才的时候言语中满是感激，老迈的脸上此刻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几岁。 院长听其言，观其行就知道崔阿爷是个有本事的。 否则也不会把这一大家人都教得这般勤劳善良又踏实上进，因此回敬一杯就说道。 “老人家莫要再夸，说到底还是您自己个孙儿争气，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引路客罢了，日后能挣多大的前程都是他的本事，也是你们家的福气啊！” 聂知事对于院长的熟悉要超过在场所有人，因此他听到在权贵面前倨傲无比的院长能说出这样的谦和话还真是不容易呢。 因此饮酒一杯，遮住自己的笑意。 崔家食肆的热闹直到宵禁前一刻才结束，送走了院长，聂知事和赵平后，帮工娘子们还有张家俩石头也都各自回了。 看着一屋子的人，崔阿爷还在想这么多只怕有些不太好住下。 谁知道，穿过小院等崔粥带他们来到后院的时候，众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第77章 三婶的救命仙丹 “这，也是粥丫头租下的院子里？” 崔阿奶神色惊讶，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有点打结，这对于她们这样的农户人家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屋子又大又宽敞，还有小花园，真是意想不到。 “是啊，粥丫头早就说过要接大家一起进城的，只不过之前时机不到而已，要我说，这茬的秧苗栽种完以后，您二老就进城来吧，养老也行，想去食肆帮忙也行，总之在这里讨生活要比在石泉村舒服的多！” 崔阿爹补充了一句，眼神里满是对女儿有本事的骄傲。 三婶王氏和堂弟四牛也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崔粥，一个欣慰，一个佩服，唯独崔三有些瞧不上。 丫头片子罢了，要不是拉着全家人替她做掩护，哪里会有这样的本事！而他压根就不在乎这地方是怎么来的，径直开口就问道。 “那我们住哪儿？” 一句话，让全家人都还沉浸在崔粥本事厉害中清醒过来，崔阿爹虽有些不喜，但怎么说也自己的弟弟，只好指了指西边那三间屋子就说道。 “那里。” 崔三不管不顾，直接推门进去，里头的陈设还没有完全摆好，但是床铺被褥什么的都有，他上前去摸了摸，还是锦缎的被面，于是连脚也不洗，衣裳随便脱了两件就上床歇息了。 倒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见此，三婶王氏的表情又添了几分落寞，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常常在想，为什么就自己的日子过得这般艰难呢？ 伸手拉过四牛，她唯一的儿子，唯一的指望，就站在原地等候吩咐，崔粥见状就挽了她的手臂说道。 “之前说要送给三婶的礼物就放在那个侧间里，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天色都黑了，先安排爹娘大哥大嫂住下吧，我们明天再看。” 她不好意思让众人等着自己，所以即便是好奇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崔粥深知她的意思，崔阿娘也也一样，她赶忙上前对妯娌就宽慰了一句。 “去看看，也不费什么时间的，这东西啊除了你也没人会用。” 崔阿娘这般说，大家就愈发好奇了，崔阿奶也跟着凑热闹，见此三婶王氏不得不走过去，推门就看到了月色下的那庞然大物，竟然是她在石泉村家中那一台织布用的木架升级版。 一下子，她原本还有些愁苦的心思就被这礼物给震惊到了。 “天呐，这大家伙！粥丫头，你从哪儿弄来的啊？” “今日席面上的赵老板亲自做的，他原本就是自己捣鼓着玩，但是没想到做成了，可惜他却不会织布，所以听说三婶有手艺就送过来了，正月的时候就放在这里，一直等着三婶来看呢。” 三婶王氏爱不释手的四处看了一遍，最后多有欣喜的说道。 “这是纺织机，我还在太原郡的时候就见有绣坊用过，效果很是出彩，寻常的织娘十天半月的能织一匹，但若是用上这个，两三日就能织一匹，且还不费力不费神，只是这东西价格昂贵，也没多少绣坊用得起，所以我也就是观摩过，没有用过，还真是有些不知道从哪儿入手了呢！” 崔粥闻言苦笑着说道。 “三婶这个行家都不知道怎么用的话，那我们这些门外汉就更不清楚了，要不我明日请赵老板过来一趟，您与他商量看看，是要从何处入手？” “那敢情好啊，这东西要是转起来了，咱们家的收入也能跟着多增长些了！” 三婶王氏的话让崔阿奶陷入了沉思。 她们一直苦守在石泉村，有一部分原因是人老了不肯挪窝，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怕她们离开了老三媳妇会受大委屈，但眼下瞧来，自家孙女实在厉害。 让家人们进城不说，还能给他们都找到合适的归宿。 人一旦有了事情做，有了钱能赚，自然就有奔头，也就能长长久久的留下来了，这些日子，虽然四牛不说，但她看得出来，这小孙子日日夜夜都盼着能再来城里呢。 眼下看着那大家伙，恨不能睡在旁边看守着，好似这就是他进城的唯一希望一样。 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崔阿爷，这个家啊，似乎就剩他们两个老顽固咯！忽而听到一阵鼾声如雷，崔阿奶冷笑一声，不，还有个废物儿子！ 比起其他人的热烈讨论，三婶王氏的眼中只剩这个纺织机了。 她原先也是有家有爹娘疼的人，可惜一场劫难导致她逃荒到此，人生有得有失吧，唯有在织布机动着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是个活人，因此看到这东西，她确实有些走不动道了。 恨自己为何不前些日子就来看看，那样即便是被丈夫打骂唾弃，她也在所不惜。 看出她眼中对此物的珍惜，崔粥上前去轻声安慰了一句。 “我就知道三婶会喜欢，其实四牛也愿意留在城里的，对不对？” 小小四牛把头都快要点掉了，他距离上次来城里都是八个月前的事情了，想到这个，他就恨不能留下，哪怕就跟着堂姐在食肆帮帮忙，都是好的。 王氏看着她们二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楚。 若她是个能做主的，她倒是愿意留下，可惜她不能，所以她不想给儿子和侄女画饼，随后才扬起的希望就落了下去，对着崔粥就说道。 “我知你的意思，但家里爹娘都在为着我和四牛，我不好就这么走了的，还得听她们二老怎么说。” 哎，崔粥顿时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失落感。 崔阿娘明白妯娌的性子，说的好听些是谦和忍让，说的难听些就是被动怯懦，因此她这个做大嫂即便是有心帮扶，也要她自己能支棱起来才是。 否则，要是让老三来了搅局影响了他们的生意，那还不如不来呢！ 这一点崔阿娘也有自己要护的人和打算。 “好了，先安歇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崔阿爷发话，其他人不好不从，于是各回各院，各歇各的。 直到夜深了，二老也还在来回翻身。 第78章 服徭役 “睡不着吗？” “嗯。” “老头子，这事你怎么看？咱们真的种完这茬地就听孩子们的进城来吗？那老三一家怎么办？这么咕隆着过的话，那岂不是白分家了？” 崔阿奶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而这些何尝不是崔阿爷的呢。 他叹息一声，有种被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的难过。 对于三儿媳和小孙子四牛来说，他明白，进城会是他们最好的出路，但那废物儿子若是进城了，定是乱入花丛中要招揽些祸事出来。 孩子们挣出这份家当不容易，所以崔阿爷不想他来坏事，这才犹豫不决的很，然后对着崔阿奶就说了一句。 “要不，和里正说说，让老三……去服徭役吧。” 听到徭役二字，崔阿奶忍不住的打了个颤，连带着声音都抖了起来，“他爹，真要这么绝情吗？这服徭役一去就是三年，等人回来也就半死不活的了，你看看村东头的袁家老二，就是去了三年，回来人瘦得都没法看，老三再不成器也还是我们的骨肉，真要这般心狠吗？” 崔阿奶的话一出，崔阿爷也沉默了。 他这些年对这个小儿子真是用尽了一切办法，但就是扭不过来这脾性了，奸懒馋滑算是占齐全了，眼下他还能镇得住，但十年二十年后呢，不就是要祸害自家儿媳妇和孙子的吗？ 所以他动过要送崔三去服徭役的念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是因为舍不下最后的那点亲情罢了。 想着就当个猫狗养在身边算了，给口吃的能活着就成。 不多会儿，就听到崔阿奶呜咽的哭声，崔阿爷叹息一声，转过去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就说道。 “行了，不送不送，我们还是回石泉村去吧，自己生的孽障自己管，真等你我要入土了，就拉着他一起吧，省得害了儿媳妇和四牛就是！” 崔阿爷的话里充满了惆怅，他是崔三的爹不错，但他也是这个家的管事人，是四牛的祖父，所以他得权衡好一切。 屋外，月色如霜。 直等到第二日天才有些蒙蒙亮，崔家众人就各自起来忙碌了。 崔大牛和张小苓要去贺春街，起的比崔家爹娘还早些，打过招呼后就先过去了，而外爷和崔令扬也没有因为一时的进步而懈怠，仍旧是每日早起，诵读结束后再去书院学习。 崔阿爷和阿奶起身的时候，就剩老三一家没动静了。 他们原以为是还睡着呢，谁知走到侧间才发现，老三媳妇竟然披着衣服靠在了纺织机上睡觉，旁边还坐着四牛，这场面谁看了不心酸。 于是崔阿奶轻声唤了一句。 “四牛，四牛。” 母子俩转醒过来，都有些睡眼惺忪，看清楚来人后才问了一句。 “娘，你怎么来了？” “日头都要出来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们，怎么会睡在这里？屋子里不好住吗？” “不是，是阿爹打鼾的声音太大了，阿娘怕我睡不好所以推了阿爹一下，谁知道阿爹发疯就给了阿娘一巴掌，所以我和阿娘干脆过来这靠着，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 听到这话，崔阿奶真是又气又恨。 崔阿爷直接踢门就进去，对着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崔三几脚就踢得滚下床来，随后怒目而视的说道。 “你个怂蛋玩意儿，在外头被人欺负了一个屁都不敢放，就知道对着自己媳妇和儿子撒气，你给我滚回石泉村去，要是让我再看见你这样对他们娘儿俩，我就打断你的手，看你还怎么嚣张！” 梦里的崔三正赌得开心，要不是崔阿爷的这一脚，他早就赢得盆满钵满了，因此被人打断自然是不高兴的，恶狠狠的就盯了过来。 可等看清楚是崔阿爷，顿时没了脾气。 从小到大他可没少挨崔阿爷的揍，所以哪怕是他现在已经三十多岁，可还是不怎么敢还手！ 唯唯诺诺的爬起来，却把这气记在了王氏的头上。 这个死婆娘，肯定又是他告的状！ 等回了石泉村，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心中想着这些，也就顾不上崔阿爷的咒骂，拿了衣裳就往外跑，既然这里不待见他，那他回石泉村就是，反正他有好几间大屋在手，也不愁没地方住！ 见他一溜烟儿的跑了，王氏心里又蒙上一层阴影。 每次都是这样，她们母子受委屈，公婆出头收拾丈夫，可私底下丈夫又会对她百般折辱，因此她原本就胆小的性子更是怕事的厉害。 就好似被驯服听话的兽，哪怕有獠牙，但看到驯兽人的皮鞭还是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般！ 崔四牛能感受得到阿娘的害怕，所以他人虽小，却紧紧的护着王氏，看着阿爹离去的背影，多有痛恨。 崔粥还在招待食客呢，就见崔三来了。 怒气冲冲的，甚至身上还有些脚印子，一看就知道是被阿爷给踢的，这大早上的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呢，崔三就冲出了食肆，片刻后又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直接去灶间抓上几个饼子就又离开了。 动作之行云流水，真是连食客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又潇洒离开。 “这是谁啊？” “家里的一个亲戚，脑子不太行，所以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崔粥的解释让食客点点头，也是，谁家门里没有点糟心事呢，所以他们也不会追着问，安心吃自己的便是。 走出去几十米远的崔三忽而打了个喷嚏，他连忙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怒而生气就骂道。 “死婆娘，天天在家织布织布，也不见给老子做几身新衣裳，等回去了就把她那些东西砸了，我看她还怎么张狂！” 一边走，一边恶狠狠的咬着饼子。 仿佛那饼子就是王氏的血肉一般，恨不得三口两口的就把她给撕碎才能解气！ 等崔阿爷阿奶和王氏四牛到食肆的时候，崔粥忙迎了上去。 “阿爷快坐，想吃什么，店里都有！” “你看着上吧，我们吃完也就回去了。” 听到要回去，三婶王氏和四牛的脸色都不太好，瞬间就没了光，可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不可能长长久久的住下去，因此只能是听从安排。 第79章 好女有好报 端看这架势，崔粥心里就明白了。 定是三婶和三叔又起了龃龉，阿爷阿奶帮着收拾，所以才会闹成这样，若是现在回去了，三婶岂不是又要羊入虎口？ 阿爷阿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三叔，人家夫妇俩关起门来怎么收拾，她还能说什么不成？ 于是安抚着崔阿爷的情绪就说道。 “阿爷别着急，早饭吃完再说，三婶难得进城一趟，赵老板待会儿就过来了，怎么的也让她把这纺织机学会了再说，要我看啊，就是留上几日也无妨，正好二哥去书院了，外爷那里空闲着，让四牛跟着外爷学几天，也不会耽误事的，您看怎么样？” 崔四牛听到有机会留下，眼中充满了期待和祈求的看着那崔阿爷就说道。 “阿爷，我保证一定好好跟着赵外爷读书，不胡闹！” 见到小孙子如此期盼，崔阿爷也实在不忍拒绝，最后只能同意，“行，那你们母子俩就留几天，我和你阿奶先回去，地里的秧苗离不开人。” 王氏原本还想说两句，但是见儿子兴奋的样子，她也觉得能安生一日是一日，便决定跟着留下来。 况且那纺织机若是学会了，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崔家照顾她那么多年，她一直无以为报，眼下能为她们做点什么事也是好的，这么想着，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她还多吃了点。 不得不说，大哥大嫂的手艺就是好，怪不得食肆的生意这样的蒸蒸日上！ 早饭吃过没多久，赵平就来了。 王氏怕两人共处一室遭人闲话，所以特意拉了崔阿奶在旁边看着，赵平只知道原理，不知道操作，配合着三婶王氏多年的织布技术，这才把纺织机给弄懂了。 随后就找了几股线试试看，果不其然，速度是家里那一台的几倍，且不仅仅是王氏，就是在旁边看着的崔阿奶上手都能很快织出来，只不过速度比不上王氏熟练罢了。 “乖乖，真是好东西！” “是啊，以前给家里人做衣裳要织两三个月才能都做一身，如今有了这个顶多一月，就能给全家人都换一身了，阿娘，我想给大家都做身新衣裳。” 听到这话，崔阿奶也高兴。 想着她在家其实也帮不上什么田地里的活计，顶多就是做饭的时候能做点事情，许久没见她这样高兴了，干脆就做主说道。 “行，你就带着四牛在城里住段时间吧，正好练练这大家伙，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 之前说的是几天，现在就变成了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三婶王氏可以留在城里的日子可就多上许多，她高兴自己既能脱离丈夫又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所以格外的兴奋，拉着崔阿奶的手，眼眶就有些红了。 万千言语凑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崔阿奶拍拍她的手背就补充了一句。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我们对不住你，你这样的好孩子配老三那个畜生委屈了，没事，有我和你阿爹在，他不敢多说什么，想多待些日子就多待，不着急回去！” “多谢阿娘！” 赵平不明所以，对于崔家的事情不好过问，教好这纺织机后就去了前面食肆找崔粥说话。 “我过两天要去一趟南安城，有没有什么要帮你捎回来的？” “烤箱，或者烤炉一类的，你若有机会就多走走看看，我还是想让你帮我改装一个出来，不一定非要用电，用火也是一样的，只要温度达得到，那么食肆可以做出来的东西就能更多，我保证，一定找你来尝鲜！” 赵平扶额苦笑，“你还真是不死心。” “眼看着能赚钱的生意，我为何要死心？” “那就可着我折腾？” “这不是能者多劳嘛，哈哈哈。” 二人交流起来完全就是朋友的态度，松弛又舒服，看在其他人眼里还以为二人是不是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结果，等崔阿娘第三次来问的时候，崔粥就透露了实情，低声对着她说道。 “赵老板看上的不是我，是周姐姐。” “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发现？” “过年的那次见过以后，赵老板就对周姐姐有些心思了，只不过周姐姐一心就在灶间，他也找不到什么机会说话，但私底下和我打听过周姐姐的事情，我也没瞒着他，他听完之后说了一句，周姐姐从前所托非良人，日后他一定会好好待周姐姐，我觉得他是真心的，所以打算等他从南安城回来后，撮合一二。” 崔阿娘听到这话，心中也是无限感慨。 如周芹这样的下堂妇，在很多时候都是不好嫁的，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因此要再觅良缘不容易，尤其对方还是如赵平这样未曾成婚过的，想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若是周芹能跟了赵老板，那倒是个好事，他性子活跃，也知道疼人。” “怎么？不会舍不得吗？我瞧阿娘可很想赵老板做女婿呢。” 崔粥打趣了一句，崔阿娘点了她脑袋一下就说道。 “满口的胡诌，我这不也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吗？但也得你们两厢情愿才有的说头，周芹这孩子命苦，若是能和赵老板在一起，也算是苦尽甘来，我吃的哪门子闲醋啊？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呢！” “要我说啊，阿娘干脆认了周姐姐做干女儿，这样一来，赵老板还是你半个女婿，一样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主意不错，崔阿娘眼前一亮。 周芹贴心又温和，在灶间做事从来不会偷奸耍滑，时不时的还会给她一些实用的建议，所以崔阿娘也对她印象很好，若是真的认了干亲，日后也好互相照应。 于是起了这心思，就停不下来。 找到周芹问愿不愿意的时候，周芹都懵了。 在她看来，崔家是恩人，她能有现在的安生日子过都是崔家帮的忙，可她分的清楚自己是帮工娘子，所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矩，却没想到，她们竟然会主动提出要认自己做干亲，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80章 烤炉来了 “崔婶，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我一无本事，二无长处，认干亲实在是高攀了，我还是安安稳稳的做帮工娘子就好。” “周姐姐说的什么话，我们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家吗？” 崔粥的话吓得周芹连忙摇手，“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配。” “你不配，你有什么不配的，嫁过人就不配了？那是他们没有眼光，不知道你的好，我就粥丫头这么一个闺女，若不是身子骨不行，总想着要生两三个姑娘才够贴心呢，你若是愿意认下我做干娘，我也就算是圆梦了。” “可我……崔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兄嫂总说我是个不祥的人，在哪儿哪儿倒霉，我怕我的霉运会影响到食肆，要是这样我可就没活路了。” 崔粥听到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崔阿娘更是直接就破口大骂道，“你那双兄嫂的话半个字都不要信，黑心的伥鬼，自己的妹子不心疼也就算了，还这样诅咒！哼！给我做女儿，我倒是要瞧瞧，谁敢再这么说你，我撕烂她的嘴！” 自从爹娘没了以后，周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家人的疼爱了，祖母对她虽好，可还是防不住兄嫂的刁难，如今她失去的亲情竟然在崔家这里感受到了。 她一边落泪，一边点头，当即对着崔阿娘就跪下磕头说道。 “承蒙干娘不嫌弃，愿意收我做女儿，那我也愿意和粥妹子，大牛二牛弟弟们一起照顾你和干爹，在此立誓为约，若我将来生了异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这一番赌咒发誓连带着崔阿娘和崔粥也跟着鼻酸。 多好的姑娘啊，就这般白受罪了那么久，还好，老天爷有眼让她们互相认识了，往后的日子啊，互相搀扶着过，一定能过得好就是！ 崔阿娘收下周芹做干女儿的事情，很快崔家其他人就都知道了。 他们对于此事无异议，只是说认干亲不能这么简单，还是得磕头敬茶，然后给红包才能算礼成，于是找人算了个好日子，周芹就正式成为了崔家爹娘的干女儿。 她既有了“名份”，自然就是崔家大房数得上号的长女，所以崔粥，大牛，二牛还有四牛也都喊她一声阿姐，至于四牛更是嘴甜，每次都唤她大姐姐。 逗得周芹高兴，经常做些零嘴什么的给他打牙祭。 开店快要一周年，崔粥计划着要做个店庆。 推陈出新是必然的，但要什么样的新奇吃食才能让人记住崔家食肆，这一点还是让她有些头疼的。 她想过要用应季的水果做一些以水果为菜的吃食，比如拔丝频婆果之类的，可总觉得不够特别，直到赵平从南安城给她带回来一个大家伙，她觉得自己的困局解了！ “你这丫头命真好，遇上我这么个爱钻研的，我去了南安城就扎堆往那些烤鸭店里钻，我想着万宗归一，应该是一样的原理，所以研究了好多烤炉后，找人特意给你做的这个，在南安城的时候就试过了，堵上一个孔，烤面食一类的不在话下，堵上两个孔，就是要烤乳猪都没问题了，但是再多的温度就没法控制，只能是你自己用时间来调配了。” 赵平一边解释一边演示，崔粥看得欢喜到不行。 她就说，老天爷送她来这里当炮灰不会那么狠心的，果然，不但送来了陆道安，还送来了赵平，真是大大的妙啊！ “好好好，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连带上我实验废了的那些，二十两银子，不讲价。” “行，等我去拿钱！” 听到她这般干脆，赵平也是忍不住的就打趣说道，“果然财大气粗，当初买冰鉴的时候你还肉疼呢，现在翻几倍都不在话下！” “他们可都是第一生产力，自然不能省，再说了，有了这好东西，我就知道怎么办一周年的店庆活动了！” “什么时候？” “五月底，到时候你就是食肆的座上宾！” 赵平对于这个称呼还是很嘚瑟的，不过眼下他更关心的是周芹，他这一趟走就是大半个月，怎么见着周芹的时候人有些不一样了。 所以好奇的就问了崔粥，崔粥见此笑笑，就把周芹认干亲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难怪，从前看到她，她就跟半个寄居在这里的游人般没什么心安的样子，但现在比以前舒展多了，我刚进门的时候还对我笑了呢，你说她是不是察觉了我的意思？” “想多了，阿姐现在满门心思都在食肆上，从前只管干好自己手里的活，现在是爹娘手里的事情都抢着帮忙，主动了许多，她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家人，所以轻易不会答应你的，我劝你走柔和政策，慢慢的走进她心里，才是上策。” 赵平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他虽然看着玩世不恭的，但对待感情还是很认真的，尤其是如周芹这样原本就受过伤害的，他会更小心呵护。 “知道了，你多给我们制造点相见的机会，其他的我看着办。” “这个简单，每日送吃食到你店上的事情我同阿姐说了她来负责，她对此没有异议。” 一日接触两三回，哪怕一次只说几句话，日积月累下来也能熟悉不少，所以赵平很满意这个安排。 走的时候还特意去灶间打了声招呼，崔家爹娘忙着，周芹也难得抬头对他笑笑。 而崔粥有了烤炉后，便准备大展拳脚了。 很快就列出了许多面包，披萨，甚至是蛋糕，甜品的做法，但她并非西点师出身，所以很多细节上都需要不停的实验和调整比例才能做出成品来。 所以这段日子，食肆里的食客都少见她。 一问就是在研究新吃食，从前崔粥也研究，但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不露面，愈发的增加了众人的好奇。 加上在崔粥的示意下，三个食肆都在宣传五月底要店庆的事情，所以很多人都等着看崔家食肆又要上什么新品！ 第81章 水果披萨和仙女吐司 五月底，夏日的炎热并没有浇熄崔家食肆的生意的火爆。 还因为即将到来的店庆活动让更多的兆县百姓都来凑热闹，于是人挤人的就站到了食肆的门口，这一日，成了庆春街上独特的风景线。 崔粥特意挑了一身青色的纱裙，外罩月白色绣衣，单梳了一根麻花辫靠在肩上，而发髻则用同色的珠花点缀，不繁复，但对于她这样姿色的女儿家来说，颇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感谢各位这一年来对我们崔家食肆的照顾，今日店庆特意推出酬宾大礼包，诸位可进来看看。” 酬宾大礼包？ 食客们都没听说过这个新鲜词，凭借着这一年对于崔家食肆的认可，纷纷入店，等进去了才发现，所有的桌子上都放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吃食。 看着像一个个彩色的大馒头，大烙饼，可是又不完全相同。 见此，崔家众人开始解释说道。 “这是水果披萨，上面用的水果都是当季的，这是寒瓜，会桃，妃子笑，还有杨家果，味道酸甜可口，又带着些饼皮的酥脆，孩子老人吃都正正好。” “这是口蘑爆汁小汉堡，里面的肉馅是虾肉做成的，一口一个，鲜掉眉毛。” “这是仙女吐司，酥皮和面团都是我们自家发酵出来的，里面还加了些核桃仁和葡萄干，直接吃也可，用小火慢煎也可，用作女儿闺中待客最合适不过。” 所有的吃食，崔粥一律做成小份装的。 基本上一人食或者二人食就足够了，此次展示出来的披萨和吐司种类一样各三种，其他的她还在开发中，但仅仅是这个也足够让人惊喜了。 有食客立刻就表态说道。 “要买，我要买，崔娘子这吐司多少钱啊？我定两份！” 听到这话，其他人也纷纷表态，果然，崔家食肆不会让他们失望，一出手就是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的东西。 见食客们情绪高涨，崔粥淡定的回复了一句。 “今日这些吃食，只送不卖。” “啊？” 食客们被她这话给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崔粥就拿出了认筹卡向诸位展示说道。 “此乃认筹卡，一位食客仅限一次购买，随后会登记在册，三两银子一张，认购此卡的食客就可以从这些吃食中，任选三样带走，往后这三两银子就算记在食客的名下，宴请也罢，自用也好，不受限制，期限为一年，且用此刻店内所有的吃食皆可以八成的价格拿下，还能拥有新吃食的率先购买权。” 她说了一遍，脑子灵光的食客就听明白了。 “三两银子，可以用一年，还能便宜两成，今日还可以带走三样吃食，是这个意思吧，崔娘子？” “对，这位客人说的对！就是这个意思。” 见此，很多食客就低头算起账来，对于能在庆春街的崔家食肆消费的客人来说，一次性拿出三两银子不算高也不算低，毕竟零零碎碎的算下来，这一年在这里花销的也不算少。 况且崔家食肆有保障，无论是吃食的美味程度还是新奇程度，总是能超乎他们的想象，所以有食客咬牙跺脚的买下第一张认筹卡后，后面就接连不断的有食客也跟着凑这热闹了。 一时间，外爷的桌前排起了长队，个个登记在册，注明了身份和认筹的金额，而放在他们旁边的那小木匣也是没多会儿就装得满满当当。 食客们挑着自己喜欢的就开始选。 小半早的时间，崔粥今日做出来的这些披萨和吐司就都送完了，有些食客等不及拿回去尝，干脆在现场就吃了起来。 巴掌大的披萨，嘴巴大点的三两口就能吃完。 吃过各种肉馅类的烙饼，突然变成了水果味的披萨，不得不说，很多人还是被一口下去的那股酸甜清爽和酥脆给惊艳到了。 在陇西郡，水果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的。 这一口下去，各色口味的水果都在嘴里，自然是成为了爆款。 崔粥提前就把这些水果做成了各种罐头类型的，所以能保存最少半月以上，等着过了这个店庆时间，她还要用水果来做奶冻，做慕斯，甚至是看看能不能做成冰淇淋。 一种食材得在她手里变成万千法宝，才行！ 有买得起的，自然也有不肯花这钱的，但是都不影响崔粥对外待客，吃过了觉得好的食客就开口问了一句。 “崔娘子，这披萨总不会以后都只送不卖吧，那我们可没有那么多银钱来认筹了。” “您说笑了，今日只送不卖，从明日起店里每日每种都会限量供应三十份，早到早得，当然您是有认筹卡的，可以提前预约，若是超出了份量，我们也会优先保证有认筹卡的食客就是！” 吃个饭，还吃出尊贵的感觉来了。 这是许多购买了认筹卡以后的食客的第一反应，他们有些也是普通的老百姓，有些则是小富即安的生意人，总归在崔家食肆这里吃东西，是他们这一年来最期盼的事情。 不仅仅是味道，更有这位崔娘子经商的一些法子。 总是别出心裁，让人欲罢不能！ 就比如现在，多少人抱着钱就往崔家食肆送，这要是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可崔娘子就是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的掏钱不说，还得夸这钱掏得好，掏得妙，掏得呱呱叫！ 现而今，人人提起庆春街，都要说上一嘴崔家食肆。 崔粥开食肆的目标算是完成了，等到认筹卡办完的时候，崔家众人凑到外爷桌前来，都很好奇今日进账多少。 外爷面前厚厚的四个本子上面都写好了食客名单，并且安排了编号，这样也方便他们翻找。 “四百六十九个人认筹了此卡，粥丫头，这一次，你赚了个大的了！” 崔阿爹快速的在心里计算了一遍，整整一千四百零七两，这一天早上，他们就赚了一千四百零七两，简直就是泼天的富贵！ 他呆坐在原地只会傻笑了，到后面还忍不住的就喜极而泣起来。 第82章 牛扎饼干 “一千多两，这要是咱们还在石泉村，那都不知道要干几辈人才能攒得下这钱来，难怪他们都说商人大富，还真是！” 崔阿爹说这话的时候，众人都同意。 也是高兴的高兴，激动的激动，相比之下，崔粥要冷静的多。 “阿爹想早了，这钱只不过是预存在我们食肆罢了，要等客人们都用完了认筹卡的金额，钱才算实实在在的落到我们口袋里，所以这段日子不能松懈，咱们的招牌河鲜也该逐渐上了。” 听了她的话，崔家众人的心思才算落了地。 确实，陡然进账这么多，他们当然会飘，可要是做不好，那么砸的就是自己的口碑，因此，她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将食肆更好的做下去才行。 有了一年的磨合，崔粥主动把最早来的罗娘子的工钱给提到了二十五文一天，并且每月还给出了四天假期，这在其他地方想都不敢想，因此罗娘子对于留在食肆认真做事的念头愈发明显。 她的用心和认真也被其他帮工娘子看在眼里，因此形成了正向的反馈，一个赛一个的仔细，时不时的还会给东家提一些可靠的建议，一经采用，崔粥也会额外的给些奖赏。 所以崔家食肆自店庆以后，生意愈发蒸蒸日上。 其他的食肆还会有个清闲的时候，但崔家食肆仿佛永远都有人，要么是堂食，要么是外带，还有些单纯是来这里聚友会亲，反正下午茶，糕点，小吃应有尽有。 有了那笔“大财”，崔粥第一反应就是存进钱庄。 但同时她也在寻找其他更好的机会，三家食肆现在看，营业一直在稳步上涨，但做吃食能到这一步，基本上也没有太多的上涨空间了，因此要在短期内攒够买下后院和三间铺子的钱，还远远不够。 所以她要开辟新路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三婶王氏处下手，那纺织机对于她们而言用途实在是大，三婶只在她们这里待了不到两个月，就织布将近十五匹，还是精白色的丝帛，拿到外面卖，可以卖差不多十四两一匹。 也就是说，这东西要是转起来，那入账的速度比她们食肆的还要更夸张些。 也难怪庆春街上多是胭脂水粉，珠玉宝石，还有丝绸缎子的铺面，利润实在是丰厚，以往因为速度慢，所以价格拔得高，但她们的速度快，只需找到好门路，就能稳赚一波。 所以她也在想，要怎么去寻销路。 很快，就有人给她指了方向。 荣轩园的家礼之日来了，小厮襄云照例带着那位沈管事找到了崔粥这里，要预定一批拿得出手的庆贺之礼。 崔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饼干礼盒，就送到二人手里。 “这是食肆还未推出的新品，名做牛扎饼干，正常保存下可有半月，但还是得注意温度，口味的话，我目前能做四种，轻牛乳，咸蛋黄，葱香，还有梅子味的，主要都是偏甜，不知沈管事觉得如何？” 四个口味，颜色还不一样。 两片酥脆的饼干夹了心，里头的心咬下第一口的时候是略硬的，但慢慢的嚼着就能出现类似麦芽糖一样弹口的味道，口味虽然都是偏甜，却各有千秋。 沈管事之前见过各种各样的千层酥饼，但如这样的确实是头一次见，即便是表情藏的好，但崔粥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惊喜。 随后又加码补充了一句。 “这一版造型做的是圆的，但若是荣轩园订的下来，那我还可以改一下外在的造型，方的也好，甚至是钱币那样内方外圆，亦或者是元宝类型，都是有可能的。” 听到这里，沈管事笑了。 “崔娘子果然不让我们失望，这么好的东西，真是让人拒绝不了，行，那就下定吧，这样一盒是多少钱？” “一盒四味，一味六块，因为是特别定制，所以价格在一百三十文一盒，沈管事见谅，这价格我已经没多少赚头了，若是对外卖，我都是要再提价二十文才肯的。” 小厮襄云看了一眼这盒饼干，颇为惊讶的说道。 “比肉肠还贵些？” “没法子，肉肠做下来没什么消耗，但饼干却不一样，一旦火候掌握不好，那就废了，只能重来，所以我得把这些损耗都计算进去才行。” 都是生意人，崔粥说的话，沈管事听得明白。 这单子听上去很大，但算下来也就是千百两的事情，在他们荣轩园的眼里还算不上什么大单子，于是就应下了。 “行，那造型就定元宝的吧，也图个吉利。” “是，那我这就安排，大约什么时候要？” “七日内吧，若是崔娘子做得出来的话。” 崔粥仔细算了算时间，若是一日能烤六个时辰以上，倒是忙得过来，所以就点头同意，“好，那七日后的这个时辰，沈管事派人来取就是，我会安排好的。” 沈管事闻言，给了总数和订金，就先离开了。 崔粥看着一千七百多盒的礼单数量，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三婶做好的丝帛原本是计划要给大家伙做新衣裳的，但若是全都裁剪成可装饰的布条，这样一来，说不定能入荣轩园的眼。 要是搭上了这条路，何愁三婶的丝帛没销量？ 说干就干，崔粥把想法跟众人就摊开说了一下，大家一起计划着，要把这笔大订单给做的漂漂亮亮才是！ 三婶王氏对于崔粥的想法没意见，但她唯一觉得不方便的地方就是她和儿子四牛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若是再不回去，怕是村子里的话也不好听。 丈夫的折磨，公婆可能会遭受的非议，她必须都顾及，因此有些犹豫。 但四牛是铁了心思不想回石泉村的，因此她也很为难。 “三婶，若你是怕阿爷阿奶那里不好说，我亲自去一趟，跟他们说明白这事，他们会理解的，也不会耽搁太久，顶多十天，怎么样？” 一听到只有十天能待，四牛都没有从前开心了。 第83章 沈管事的善意 看着儿子失望的小脸，三婶王氏头一次抗争了。 “行，那就再留十天。” 听到阿娘的话，四牛高兴的钻到她怀里，孩子的天真在此刻一览无余，而王氏却在思考着别的事情，显得有些心思重。 晚间，她出现在了大哥大嫂的房间。 看到她来，崔阿娘还觉得奇怪呢，不过话刚问出口就见王氏已经跪倒在地，而后就眼含泪珠的哭求说道。 “大嫂，我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的。” “弟妹，你做什么呢，有什么话起来说！” “不，你听我说完，我再起身，要不我实在没脸说下去。” “什么事，你说！” 崔阿娘与王氏做妯娌这么多年，知道她性子软，但不是会轻易麻烦别人的人，没想到她还会有这种苦苦哀求别人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事态严重。 果不其然，王氏开口了。 “我想让四牛留在城里，不跟我回石泉村了。” “啊？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自从分家以后，我和四牛一直都过得战战兢兢，爹娘之所以一直留在石泉村，说到底也是为了我和四牛，否则早就可以搬来城里同你们一道享福了，我心里清楚，可我不敢独自面对四牛他爹，也就只能装憨做哑的让他们守在身边，图的就是个有人撑腰，可这次我来，实实在在的见到了在这里才是过日子的地方，爹娘劳作辛苦一辈子，不能老了老了，还受我们拖累，所以我想着等今年的收成结束后，我也学大牛把地给卖掉一部分，作为四牛的生活费，让爹娘带来给你们，只求你们能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多照顾照顾，至于我就留在石泉村拖着四牛他爹，说什么也不让他来城里烦你们就是！” 她的话说的直白又无奈。 但凡她还有其他的路走，她也不愿意这样。 回去，说不定熬不了几年就是个死，但起码四牛能在这里过得无忧无虑，所以即便是死，她这个做娘的也心甘情愿。 接连不断的磕头，口里还求情，这场面别说是崔阿娘了，就是崔阿爹都觉得心疼。 “弟妹起来，四牛要留在这里，我们是一百个同意的，爹娘我们也要接来，也就是秋后的事情，你也别想那么多，老三是个混不吝，但我们这么多人呢，还能让他可着你欺负不成，要实在不行，就一起搬来，咱们还跟从前一样过，他要是犯性子，那我就和阿爹一起教训，大不了丢出去让他自生自灭！也不会拿你的命去给他作践就是！” 崔阿爹看得明白王氏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去了，老三是他弟弟，从小看到大，最是欺软怕硬。 要是真让三弟妹一人留在石泉村，拦不拦得住另说，命肯定是要丢一大半的，他们崔家可不是这种糟心烂肺的人家，所以他不同意三弟妹的说法。 “不，大哥，既然爹已经分了家，那我们就该自己过自己的，把四牛托付到你们这里，我已经是愧对你们，要是还拖着四牛他爹一起来，那我真就不是个人了，所以你们肯留下四牛就好，我必定不让他来烦你们就是！” 口气之决绝，让崔家爹娘都是第一次见。 也不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心思，一时间二人也不好再劝，“不急，此事不急，我们慢慢商量，四牛在这里你放心就是，几个孩子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听到大嫂的话，王氏才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崔家一边做生意一边准备荣轩园的饼干礼盒，三婶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包装用的布条给准备妥当，接下来的日子则在布条上绣上崔家食肆的字样。 不大，但也能看得出来源处。 她的心意崔粥明白，只不过会有些担心荣轩园若是不同意，会不会推脱，所以特意去问了沈管事，对此，沈管事并不介意。 “商家注明自己的出品，理所应当，崔娘子无需担心，尽管准备就是，但别太大，毕竟还是荣轩园的场子。” 有了沈管事的这话，崔粥就放心让三婶去做了。 她的织工技术好，绣艺也绝佳，因此赶在第五天就都准备好了，崔家众人最后装饼干的时候，就包在外面的盒子上，学着崔粥打结的方式，弄出来显得很有心意。 等沈管事让人来接货的时候，看到成品比一开始试吃的还要出色，心中对于崔家食肆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他仔细看了看包装，也很用心，随后摸到了那布条的料子，就笑着说道。 “崔娘子肯用丝帛来包，也真是下血本了，你放心，下一次的家礼，我还找你们家就是。” 听到了气眼，崔粥连忙接上话就说道。 “这丝帛是家里人做的，倒是也不怎费事，您经商多年，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不知道沈管事觉得这丝帛如何？” “成色好，织工也细密，看得出来是经验老道的织娘才能做得出来的，如这样的东西，拿到市场上去卖，一匹也足够普通人家吃上两三个月了。” “那若是我们能量产呢？” 沈管事听到这话，有些狐疑的看着崔粥就好奇问道。 “量产？你们能有多大量？” “一人一月十匹，不在话下。” “不可能，除非你们用的是纺织机，否则做不到这样的速度。” 话刚出口，那沈管事就看向了崔粥，随后苦笑着问了一句，“不是吧，崔娘子这里连纺织机都有了？” 崔粥笑着点点头，“不过与大绣坊没得比，家中此刻只有一台！” “一台也了不得了，兆县地处偏僻，这里的锦缎绣庄还是在大量的招织娘才能完成这样的工艺，所以你若是想做这方面的生意，我倒是觉得可以先发制人，抢先一步占领下绸缎丝帛的市场，里面的利润大有可为！” 沈管事笑着提醒了一句。 虽然说荣轩园的生意里就有绸缎丝帛这一块，但是他丝毫不觉得以崔粥的能力可以达到从他们嘴里抢食吃的本事，所以适当的提醒一句，也不过是善意罢了。 崔粥听得明白其中的意思，颇为感激的说道。 “多谢沈管事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沈管事觉得这小娘子脑子确实灵活，三两句而已，主意就来了，若是她日后再有疑惑，自己也能有帮的上的地方，他倒是不介意示好一下。 第84章 决心和鱼市 说干就干，一台纺织机就想要拿下市场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崔粥找到了赵平，开口就问道能不能再做两台。 赵平对此没什么异议，只是补充了一句。 “两台，我自己做的话少说也要三四个月的时间，否则做不出来，那大家伙要组装可不容易。” “时间没关系，只要你能做就好，反正要开铺子也得和三婶再商量，所以不着急。” “行，你不急的话最好。” 这纺织机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找铺子和合格的织娘。 崔粥倒是也不指望能找到如三婶这般水准的，但是差距也不好太大，否则有时候教起来还是很难的。 至于找铺子的事情，当然是交给秦掌柜。 崔粥说明白自己的用途后就先离开了，秦掌柜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娘子就不由的感慨道。 “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就要开第四家铺子，真是厉害的没话说！” 掌柜的感慨，伙计也附和着，“这位娘子未来很可能是大主顾呢，掌柜可一定要维护好关系才是！” “这个自然。” 秦掌柜做生意的时候虽然也有些奸猾，但整体来说还算公允，因此崔粥与他打交道下来还是信任偏多的。 而在去完了牙婆那里后，崔粥就先回了食肆。 刚好赶上大哥要送三婶回去，崔粥就连忙拉住了她要离去的脚步，认真的说道。 “三婶，丝帛的生意我是铁了心思要做的，但这生意要是想做成，少不了你，所以我希望你回去能想清楚，守着田地和三叔过日子，可不是办法，你若是真的想给自己，给四牛挣前程，那就回来与我合伙吧，你的股份将来是自己用还是给四牛，你来决定！” 说罢，就将找铺子和招织娘的事情都与她交了底。 三婶王氏吃惊不已，“这么快？” “做生意本就是抢时间，我若是左等右等的，那时机就给等没了，纺织机现在对于兆县来说还是个香饽饽，但等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就有绸缎庄老板意识到这个问题，到时候花大价钱来做此事，那我们就没什么机会可言了，所以必须快！” 听她说话这话，那超强的执行力让王氏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食肆能破釜沉舟的做出来，也离不开这侄女想干就干的做法吧，对此，她大受影响，难得有主见的说了一句。 “好，我回去就跟爹娘商量，若是你三叔同意最好，那我立刻就来城里帮忙，若是你三叔不同意，那……那我也不管不顾了，四牛的前程要紧！” 听到这话，崔家爹娘也为这个弟妹高兴。 她能不能挣脱出来，还得看她自己的态度，否则他们这些人说再多也没用。 “大哥大嫂，四牛就麻烦你们了。” “放心去，我们等着你回来！” 挥手告别后，崔大牛带着三婶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崔粥有种预感，这一次，三婶定能从那个魔窟里挣脱出来！ 生意照常做着，崔家食肆的河鲜逐渐上新。 虽然食材没变，但是做法和口味却有了新的调整，因此食客们的期待值还是很高的。 认筹卡里存了钱，食客们在看到上新的时候，即便价格略高也总是想要尝试看看，因此一月过去，就有三成多的食客把认筹卡里的钱用得七七八八了。 有食客开玩笑说，让崔粥再出一次认筹卡，这次要把认筹的金额往上提一提才行，这个建议给了崔粥一个提示。 那就是干脆办无限制的会员卡好了，充值的钱用起来就跟不要钱似的，现代人如此，古代人也如此。 表面上看，她们的吃食都打了折扣，利润肯定没有从前那么高，但架不住流水变多了，因此总体而言，还在上涨的趋势。 最要紧的是，河鲜的招牌越来越响，竟然还有鱼市的老板主动找上门来要给她供应鱼鲜，价格上还让步不少，让崔粥动了心思。 那条河流隐蔽归隐蔽，但被人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最要紧的是，供货上没有那么固定，倒是捞到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有些菜品才推出没多久，就碍于找不到食材被迫下架了。 如果从鱼市稳定购入，成本上必然是要增加的，但是对于稳住菜单却有很好的效果，所以崔粥打算两条路走路，以河里捞为主，若有不够的就从鱼市补充。 每一笔的单子虽然不算大，但胜在稳定和结账速度快，所以鱼市老板还是很乐意和崔家食肆做生意的。 这边趋于稳定，逐步向前，另一头，荣轩园把饼干礼盒四散到大豫各处的时候，别说是下人们了，就是管事，掌柜甚至是旁支主子都没见过，因此好奇的很。 六月，热浪卷着来。 太尉府的凉亭中，王常的妻妾们正在纳凉，有个姓冯的侍妾变宝似的就呈上了那饼干礼盒，对着王常之妻钱氏就说道。 “夫人，您看这是什么？” 钱氏与王常能做夫妻也不过是家族利益罢了，所以对于这十几个莺莺燕燕并没有什么介意的地方，所以妻妾关系还算和睦，见冯侍妾这般殷勤，就多看了两眼。 结果竟是未见过的东西，便生了好奇。 “哦？看着不似千层酥，中间夹着的那心怎么还有股淡淡的牛乳味，这是何物？” “陇西郡那边送来的，听说叫什么牛扎饼干，那边牛羊多所以做这类吃食的店家也不在少数，奴婢有幸得了两盒，不敢私藏，特意带来给夫人和诸位姐妹们尝尝看的。” 听到这样恭维的话，钱氏笑了笑。 她一贯也不是个为难人的性子，所以拿起其中的一块就尝了尝，两个饼皮酥脆，中间的牛乳夹心越嚼越有味道，初初吃上一口还不觉得怎么，但越往后口感就愈发惊喜了。 “不错，不错，诸位妹妹都尝尝看吧。” 两盒牛扎饼干，一人一小块，很快就分完了，钱氏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可面前的盒子已经空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瞥了一眼旁边放着的布条，上面绣着字样。 “崔家食肆？之前倒是没听说过。” “大约是才新起的店家吧，这吃食铺子来的快，去得也快，有时候三五个月就能换一家的。” 说这话的也是个侍妾，娘家经商，所以多懂一些。 第85章 名声远播 “我家中有族亲就在陇西，待我去信让他问问看，若是能找到这崔家食肆，就让他多买些送来，也好让妹妹们一同品尝。” “夫人宽厚仁德，奴婢们不胜感激。” 一时间恭维之话不断，不知道打远处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妻贤妾顺的和美场面呢。 陆道安陪着王太尉和王常往这边路过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了。 两厢一对视不可能不打招呼，于是钱氏带着众侍妾去到了王太尉的面前，在那里就行礼说道。 “儿媳见过公爹，妾身见过将军。” “奴婢等见过太尉大人，见过将军。” “起来吧，家中不必多礼。” “是，公爹。” 王太尉对于儿子这一屋的莺莺燕燕是有些不满的，自古说的好饱暖思淫欲，而他这儿子很明显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初会给他娶钱家的女儿就是为了能让儿子收收心，不要总是流连在花丛之中，结果这钱氏是前所未有的大度和容忍。 一嫁进来就替他收房了三四个貌美且恭顺的侍妾，一时之间让他这个做公爹的也无话可说，久而久之，儿子的房中就不下二三十人了，偏巧人家夫妇还能过得和顺美满，因此他在中间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王常开口就问了一句，见此钱氏指了指桌上已经空掉的食盒就说道。 “冯妹妹得了两盒牛轧饼干，今日特意邀姐妹们一同品尝，妾身不知道公爹和将军也在府中，不然本该先送过去给你们尝尝的。” “什么东西？听都未曾听过？” 王常表现出来了不耐烦的样子，他对于这些甜食从来就没什么心思，不过一旁的陆道安顺着钱氏的手指看过去，就见到了桌上凌乱摆放着的布条，上面绣着崔家食肆的字样，会心一笑。 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东西这是崔粥做出来的。 对于崔粥的消息，他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可五日一封信，基本上崔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是清楚的。 所以牛扎饼干原本该是荣轩园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冯姓侍妾的手里呢？ 眼神看似随意地打量了一下这些女子，实则心里也露出些不屑。 看样子想要收拾王家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否则怎么会让人把钉子都插到身边来，而这蠢笨如猪的王常还一无所知呢？ 他与他的长姐还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呢，都是些猖狂自大的货色，全然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只不过这样的话，他不会去提醒，因此装作不知情的打马虎就对着王太尉说道。 “太尉大人见谅，我这边还有要事，就有先告辞了。” “嗯，先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王太尉以为陆道安只是不想在这里面对这些家宅事，所以才先行告退的，并没有多想什么，但是王常觉得有些面子被驳，于是颇为不屑地对着陆道安就冷哼了一声。 陆道安对于这样的对待早已习惯，装作不在意的就先一步离开，回头的时候眼神中的恭敬全然变成了冷意，王常这蠢货，大约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不远了吧。 “行了，就你这样的还如何能成就大事，一点心思都压不住，哼。” 王太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斥了王常一句，他有些下不来台，可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又是手握重权的太尉，他只能忍下一口气，继而把所有的怨愤都算到陆道安头上。 长姐说的对，这贱种和他姨娘一样，都是天生害人不浅的东西！ 心里盘算着等过了这个劲，他得好好收拾收拾陆道安才行！ 太原郡风波不停，而崔家食肆却得源于荣轩园的风，以至于整个大豫，不只是太原郡，还有其他的郡县也对牛扎饼干产生了好奇。 有人想买自然就有人想卖。 因此原本一百三十文一盒的牛扎饼干，竟然被炒到了二两银子一盒，且还有继续上涨的空间，有些是富贵人家尝鲜好奇，有些是故意凑热闹捧高价售卖，不过这饼干有部分都是被出名的食肆和酒楼买回去想要如法炮制的。 结果，饼干都吃完了，还是卡在了酥皮的这个位置，夹心也不知是怎么做的，能又软又硬？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研究不出方子，自然就有人起了心思想要到陇西郡去寻找这崔家食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崔家食肆还没有本事在南安城落脚呢，只是在兆县一个小小县城里面过着如鱼得水的日子。 三婶来了消息，说崔家阿爷阿奶支持她进城做生意。 等到两月以后地里的收成结束，他们也会跟着一同来的。 至于崔三叔则被安排留在了家里善后，见此崔三很有异议，只不过被崔阿爷胖揍了一顿后，有安生了几日，而王氏的手臂和身上也跟着多了不少斑斓的淤青。 若是在过去，王氏的手上出现了这些东西，她心中必定是又要自怨自艾的，可现在对于她而言，她已经不怕丈夫的殴打谩骂和那些零零碎碎的戳心言论了。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只要熬过了这段日子就可以进城，和儿子团聚，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单凭这两个点，她就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崔三见怎么摧残她，她都无所谓的样子。 一时气急败坏的，还真没了法子。 但往往事与愿违，就在王氏觉得自己可以奔向好时候的情况下，家里却发生了一件麻烦事。 崔阿爷下地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而这一摔把他常年累月的旧病都给引了出来，因此家里的田地活计一下子就少了个主力，崔阿奶要贴身照顾，崔阿爷也没有办法下地做活，因此田地里的收成就在崔三的带领下和短工们一起在抢收。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表现自己，崔三那叫一个自信。 但他对于田地里的庄稼了解太少，因此一片地收割过去，剩下的可还有不少浪费。 崔阿爷心痛，那些被作践的粮食，可人都躺在床上也没法子，只能是呜呼哀哉叹息白瞎了今年这样的好收成。 第86章 母慈子孝 崔阿奶端过药碗来宽心的就对他说了一句。 “算了，反正咱们到时候也是要进城的，能收得多就多，收的少就当给全家人忙活一年的丁税吧，何必老是急这些事呢，再这样子下去你这病还想不想好了？” 崔阿爷也不希望自己有病，还想着挣脱起来去挽救挽救最后的收成的，结果欲速则不达，原本这病情还有些起色，可在他日夜操心下，却拖着拖着拖成了重疾。 等到消息从石泉村送到县里的时候，崔阿爹和崔大牛顾不上生意，连忙就往石泉村赶去，最后趁着天黑前把崔阿爷和崔阿奶都接回了城里。 四牛看着阿爷阿奶都来了，就四处探头看，结果并没有看到阿娘的身影，心中颇为担心的就问了一句。 “阿奶，我阿娘呢，她怎么没有来？” 崔阿奶摸了摸小孙子的头就安慰地说道，“我们来的时候也跟你阿娘说了，让她跟我们一同回来的，可她说如今地里的收成还是得你阿爹顶上，她在家里能帮忙什么就做什么因此也就没跟着来，不过你阿娘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放心，说至多一个月，她一定回来和你团聚的。” 听到这样的话，崔四牛的心虽然放下不少，可还是避免不了的担忧，就生怕阿爹起了什么性子又殴打阿娘，那现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阿娘岂不是孤立无援？ 这样不好，于是就出了个主意坚定地说道。 “那明天我就回村去，我陪着阿娘，反正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索性就搬来城里不回去了。” “你才九岁，哪里有这么大的主意？” 大牛有些不认同堂弟的做法，但是崔四牛的心却很坚定，在他看来大伯一家和自己家早就分家了，如今他能寄居在后院完全都是大伯和大伯娘心慈的结果。 可他不能就这么一味地寄居在这里，连大牛哥做生意都是回家卖了地拿了钱来和粥阿姐亲兄妹明算账的，那他和母亲倘若真是要和粥阿姐合伙做生意的话，阿爷分给他的那些地，就该派上用场了。 因此，语气坚定，神情自然的就补充了一句。 “大牛哥也会说我已经九岁了，什么主意还想不出来？再说了我阿娘的性子软，阿爹脾气又不好，真留她一人在家里我实在不放心，若我回去了，不管怎么样还能护着些阿娘，有我在阿爹也不会太过分的，也就一个月的事情，大牛哥就麻烦你明天送我回去吧，我们不用牛车，就骑马，你快去快回的也不耽误生意就是。” 崔大牛瞪圆了眼睛，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就生气的说道。 “说的什么话？你大牛哥我是心疼那一早上的生意吗？我是怕你回去了受影响，外爷不是说了吗？你这段日子学习进步还挺大，若是沉下心思来好好学上个三年五载的，进书院跟着你二牛哥一样也是有机会考童生的，若你能给你阿娘挣出个前程来，那她这辈子的苦日子才算是过到头了，不明白吗？” 崔大牛苦口婆心的劝着，奈何崔四牛心意已决，见此崔阿奶拍拍大牛的肩膀就说道。 “算了，虎毒不食子，老三那个怂蛋也就只敢欺负欺负你三婶，别的也不敢做什么，四牛回去也好，帮着他阿娘些，他阿娘也不至于会受罪，左右一个月的事情，实在不行，等你阿爷这里身体好些，我也回去帮忙，一定把他们娘俩带回来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崔大牛也没有法子，只能叹息一声就说道。 “行，那明天大牛哥就送你回去，今晚让你嫂子给你多做点吃的，等回去了也能让三婶轻松些，不过先说好了，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时间到了，如果你不来我就回去接你和三婶，你到时候卖没卖地都得跟我回城里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谢大牛哥。” 崔四牛明白，大牛哥虽然话说的硬可心肠是软的，也是在为他好，在这里感受着家人的亲情，同时也对石泉村的阿娘充满了担心。 翌日。 崔大牛和崔四牛早早的就出门，骑马要快上很多，因此崔三他们下地没多久，兄弟二人就赶回来了。 彼时的三婶王氏正在洗碗，看到儿子和侄儿来了，一脸疑惑，还以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就连忙迎了出来。 “怎么了？可是你阿爷的情况不好了？” 眼神中多有着急，而四牛则是快速的看了看阿娘的手臂，见有淤青但已经逐渐消散，心里又气又恨的就抱了上去。 “我想阿娘了，所以要回来陪陪你。” 王氏听到这话，哪里还顾得上洗碗，着急的对着四牛推搡了几把就说道。 “谁让你来的？你好好的待在城里不行吗？你阿爹这些日子忙着收成也顾不上我的，我只需每日做做饭，织织布，活计也轻松没什么的。再说了，张家叔伯婶娘三五日的就过来看我一回，这是阿娘临走前拜托过他们的，有他们照应着，我能出什么事？你快跟你大牛哥回去吧。” 四牛听完这话说什么也不肯走，直接对着母亲就跪了下去，眼中含着热泪的说道。 “阿娘为儿子筹谋了那么多，儿子又岂是那种不顾及自己母亲的人，所以这一个月就让我陪着你吧，您放心，家里的活计我来帮着您做，读书的事情我也会放在心上的，那书本子我都带回来了，上面是外爷给我布置的功课，这一个月我不会落下的，阿娘，你就让儿子留下吧。” 王氏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儿子了，看到儿子如此恳切的求她，这心里哪还受得住，连忙扶起来搂在怀里就喜极而泣地说道。 “好儿子，是阿娘的好儿子！既如此，那咱们就都留下吧，反正也就一月的时间，这些天，你往里正家里多跑一跑，让他帮忙看看卖地的事情，里正这人厚道，之前给大牛卖地做得公允，所以咱们找他没问题的。” “行，阿娘放心，这事我来做。” 第87章 一肚子坏水的周家大兄 母子二人商量着要卖地和崔粥合伙做丝帛生意的事情，一时疏忽就忘记了关院门，也没注意到门外路过的周家大兄。 他生的一幅尖嘴猴腮样，与周芹完全不相同，倒是崔三臭味相投的很，听到这话赶着就去地里告诉崔三消息。 崔三正在这里忙着指挥呢，陡然听到媳妇儿和儿子要卖他的地，还要跑去城里去，这不是明摆着要和他分家吗？ 气得跳脚起来就臭骂道！ “养不熟的白眼狼，真是和他阿娘一个德行，我就奇了怪了，人家的胳膊肘都是往里拐，偏他们母子俩就是非得和我过不去！放着安生的日子不好好过，整日里就想跟着大房混，怎么做狗做了这么多年，还真以为自己是狗啦，不知所谓的东西，等我回去就收拾，死婆娘叫她带坏了我儿子！” 口气之凶狠，一点都没有把王氏当作自己的妻子，反而是像一个可以随意呼来唤去的贱婢，或者是他心情不遂的出气筒罢了。 谁知道那周家大兄却拉住了暴怒的崔三，阴恻恻的就在旁边出了个馊主意，崔三听他耳语了几句，觉得这法子甚好，于是二人狼狈为奸，就密谋起一件惊天大事。 必须离开的崔大牛，压根就不知道接下来三婶和堂弟会面临什么样的危机，若他早一步知道，绝不会留他们在此就是。 庆春街，后院。 崔阿爷和崔阿奶安心住下了，特意找了曹大夫来看，都说崔阿爷这病来势汹汹，有积年的旧疾，也有硬撑着的那口气散了，更有气急攻心的怒意，所以总的来说，并不好治。 只能是慢慢的养，才有可能恢复。 听到这话，崔阿奶心中也有数了，于是对着大房儿子儿子就说道。 “你爹这个坎不知道能不能跨过去，若能自然是好的，但若是不能，也得在他咽气之前送我们回石泉村，那里才是我们的根，知道吗？” 听到这话，崔家个个愁云惨淡。 崔阿爷做了这么多年崔家的主心骨，好日子还没过上呢就遭遇了这场大病，论谁说起来也觉得不值。 于是，崔家阿爹和崔大牛当即表态，他们二人会轮流来伺候崔阿爷，给阿奶换手就是。 外爷赵秀才也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照顾人他不怎么会，但是煎药擦身什么的，他来顶上。 崔令扬如今十天半月的才从书院回来一趟，所以此事他暂且不知情，崔家人也没打算告诉他，想着先等阿爷身体好些了又再说。 于是几人列了个时辰表，什么时辰谁来，什么时辰要做什么，都清清楚楚的，一家人齐心向上的照顾着崔阿爷，而他也从昏昏沉沉中，逐渐清醒过来。 七月末，崔阿爷能起身了。 他坐在窗下看着外面还在晒被子的崔阿奶，略咳嗽了几声，呛得脸通红。 听到动静的外爷赵秀才正好端了药碗过来，他进门就扶着崔阿爷说道。 “亲家，怎么起来了？快喝了药躺下吧。” “我都躺多少日子了，哪里还躺得住，今天精神不错，所以坐会儿，让你们都跟着操心了，我有愧啊！” “愧什么？你是这家的老木头，你可不能倒下！知道吗？” 老木头，在石泉村的土话里头也就是顶梁柱的意思，听到这话，崔阿爷笑了，他和赵秀才做了大半辈子的亲家，说起来，就是这段日子接触的最多。 过往，他总是怕自己大老粗，说话哪里不注意就惹得秀才亲家不高兴，所以往往都是客气的说几句就走开了，谁知道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也难怪二孙子和他外爷的关系那般好。 二人说笑着，崔阿奶进来了，看到自家老头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也跟着放心不少。 “你啊，老了老了，还这么吓人一回，真是把一大家人都要给累坏了，不过好在人转过来就行，等你完全好了，我俩就去食肆帮忙，这段日子，粥丫头的生意又好了不少，店里再忙不过来要请帮工娘子了。” “行，知道了，我来劈柴，你来看火！” 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崔阿爷就算没去过铺子，也听说了不少事。 崔家食肆的牛扎饼干火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许多人要买，一开始都是几十盒几十盒的预定，因此那烤炉就没有歇下来过的时候。 后面她们分身乏术，只能限量。 一天至多售卖二百盒，而每人限定不超过二十盒，如此一来，颇有些奇货可居的样子，崔粥又要忙着研发新品，又要忙着制作牛扎饼干，一日里还睡不到三个时辰，眼看着人都消瘦了不少。 崔阿爷阿奶看在眼里，都很心疼。 所以当崔阿爷提出这建议的时候，崔阿奶立刻就应下。 她们两人还没有老到走不动道的时候，所以能干一天是一天，她们多做些，粥丫头就能轻松些，想到这里，崔阿爷恨不能现在就挥斧头下地去帮忙了。 外爷实在不擅长灶间的事情，也干不了什么力气活。 所以每日就帮着记一下账，亦或者写一些崔家食肆的贴纸，以便他们售出的时候能将名声带动的更好。 人人都在各司其职，石泉村却传来了不少的消息。 张家的叔伯婶娘一路疯赶，等来到崔家食肆的时候，正好是他们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见着亲家来了，崔家爹娘还好奇呢，这是怎么了？ 连忙上前就去问话，那张婶娘来不及多语，着急的就说道。 “快回去，快回去，你们家老三把他媳妇儿给卖了，结果人贩子来的时候摸错了门，把四牛给绑走了，如今去处不明，老三媳妇都快要被打死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崔三小半辈子就没做过什么好事，但也不敢坏到骨子里，这一回他怎么会！他怎么敢！ 崔阿爷的碗筷一下子就落了地，此刻的他就仿佛一只受伤的雄狮，死死的盯着张家来人，听到这话，全乎人都未必能挺得过去，更何况是他这么个大病初愈的。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脸色煞白的昏死过去！ 第88章 崔三被打 “他爹！他爹！” “阿爷！” 所有人一涌而上，生怕发生了什么意外，崔阿奶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一下子就没了主意，最后还是崔粥镇定的说道。 “大哥，去请曹大夫来，快。” 说罢，崔大牛发疯似的跑了出去，很快人就没了踪影，而崔粥对着张小苓和周芹就郑重的嘱咐道。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肯定得回去几天，食肆就交给嫂嫂和大姐姐了，有你们在，我放心！至于二哥那里，我去同书院请假，等他回来我们立刻启程回石泉村去，阿爷阿奶留下，等我们回来！” 一通交代，井井有条。 张小苓和周芹都知道，崔家这次回去定是要闹出大事来的，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她们跟着去未见得有什么用，但留在这里却能稳定人心。 所以快速的点点头，周芹还补充了一句。 “阿爷这里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的，三婶那边……去的时候带好文书吧，日子过不下去就是过不下去了，别搭了命进去才好！” 她是经历过那些黑暗时刻的，所以她知道，女子在那种环境下的绝望，因此宁可和离，休妻，也断不能再粉饰太平了。 崔粥点点头，她也真是大意了。 一家子竟然还把崔三当人看，眼下瞧来，真是恨不能千刀万剐了才是！ 还有四牛下落不明，她得快些去找人帮忙。 一直以来都有联系的牙婆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人脉，毕竟都是做这一行的，说不定有些门路！ 所以交代好事情后，就先赶往了书院。 把二哥崔令扬接出来，连忙去找牙婆说明情况，给了她些银子让她帮忙打听，那牙婆也算仗义，听到是家里的孩子被爹偷着给卖了，也跟着义愤填膺的表示自己会尽力。 至兄妹二人折返回到崔家食肆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崔阿爷的病情还在诊治中，崔家大房一家五口就趁着城门还没关，立刻出了城，直奔石泉村。 路上，崔大牛觉得一匹马不够用，等回来的时候还得再买一匹备着才行。 他快马加鞭的带着崔粥先赶去，而崔家爹娘和崔令扬，还有张家夫妇则在后面赶牛车，速度要慢的多。 风声呼啸，这还是头一次崔粥坐在马背上呢。 抱着大哥不敢松手，生怕自己被跌下去，等她觉得全身都快散架的时候，总算是赶到了石泉村。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村子里有几家点了火把，就围在崔家老屋面前，而里正还有里正媳妇都在，二人护着已经被打得不剩什么活气的三婶王氏，就开始痛骂崔三。 “好好的家，你非要拆散了是吧？还敢联手人贩子卖媳妇？我在石泉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无耻的人呢！好了，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人把四牛也给绑走了，要是被人卖去做个什么下三滥的勾当，我看你这个做爹的，以后会不会遭报应！” 崔三现在也后悔不已，可他死不认自己的错误。 嘴里骂骂咧咧的就是在说，都是王氏的错，是王氏这个丧门星才导致的儿子被人带走，要是找不回儿子，他就是拿王氏来抵命。 说着说着还要上前去打人，被里正给拦下了。 正好这一幕就被赶来的崔大牛和崔粥看见，吁的喊了一声，马刚停下，崔大牛就把妹子给扶下来，紧接着气势汹汹的就冲到崔三面前，对着他就是一顿胖揍。 里正原本还想拉一拉，结果却被里正媳妇给劝住了。 “让大牛打，这种不是人的东西，打死了都不为过！”同为女人，她在里正家做媳妇几十年了，夫君公婆孩子们都对她很敬重，所以当她看到崔三如此恶行的时候，难免生了很多的愤怒。 可她们是外人，对崔三顶多就是骂几句。 若是崔家人不出面，她们还真没法子，所以大牛来了也好，也该好好打一顿了，给王氏出出气，也给石泉村正正名，别叫外人都知道她们村有这么个卖媳妇卖孩子的畜生，连累了大家伙。 崔大牛力气大，拳头也重。 这一路上所有的邪火都得发泄一通，所以崔三一开始还有力气喊叫呢，到后面直接就被打得面目全非，鼻青脸肿，巴不得跪地求饶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是你三叔，三叔啊！” “你这种畜生不配做我三叔，就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来？三婶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卖了她？我们崔家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畜生！四牛呢，你把四牛还给我们！” 崔大牛骂得骂，打得打，周围聚集了好多的石泉村村民，却无一人肯上前去拦，哪怕知道侄儿打叔叔，于情理不和，但也不想阻拦。 崔三嘴歪眼斜的痛喊着。 “我也不想四牛被卖啊！都是王氏这个贱人害的，要不是她偷摸摸的要卖地，我怎么会找人来卖了她！分家了还想着往外跑，不是贱人是什么？说不定她在外面早就给我戴绿帽子了，这种人留着干什么？” 他的声音一句赛一句的大，原本就没什么活气的三婶王氏挣扎着，痛苦的喊道。 “我没有，我没有……四牛，四牛……” 崔粥拉着她的手，往日里的三婶是那样的清秀娟丽，此刻完全就是个肿头肿脸的妇人，她这样，崔粥实在难过。 “三婶，当时我不应该让你们回来的！”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王氏看到崔粥和大牛这般维护自己，她也是哭喊着捶胸顿足的说道。 “天杀的人贩子，带走我儿做什么？要卖就卖我啊！卖我！” 听着她泣血的哭泣，好多石泉村的村民都跟着动容了。 母亲之爱子就是这样的，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孩子受一点伤害！ 与此同时，撺掇着崔三卖媳妇的周家大兄则躲在人群里瑟瑟发抖的厉害，这崔家人可真狠啊，连自家叔叔都打，那要是知道主意是他出的，人是他找的，岂不是麻烦？ 正准备偷溜的时候，就被人给喊住了。 第89章 审问 “是周家老大带来的人，大牛，打他，他肯定知道四牛的下落。” 崔三实在受不住崔大牛的拳头了，所以还没等人问呢，就直接拉了周家大兄下水。 “姓周的，你别跑！” 崔大牛一声喊，那人腿脚都软了哪还有力气，紧接着就被大牛像提鸡崽似的提了过来，连声求饶的说道。 “不是我不是我，是你三叔要找人的，我和他们也不熟的，真不知道四牛被卖去哪里了。” 听到这话，别说是崔大牛了，就是崔粥都跟着火冒三丈。 这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周芹姐姐之前被欺负成那样，说不定这人贩子就是给周芹姐准备的，若不是周家婆婆提前让她逃出了生天，只怕现在被卖的就是周芹姐了。 如此无情无耻的东西，她冷着脸就对大哥说道。 “重刑之下，必有真相，大哥，打！” 崔大牛听到这话，抡着拳头就锤了起来，顿时间，那周家大兄就被打得哇哇乱叫，同样的也没人愿意上前帮忙。 不多会儿，周家的来人了。 嫁给周家大兄的正是牛氏，也是个能耐人。 三角眼，吊梢眉，嘴巴长年累月的都擦着口脂，血红一片。 虽是外村嫁过来的，可泼辣劲儿就是连村里的彪炳人物吴婆子和徐寡妇都未必比得上，在这个村里也算是头一号了。 因此等闲之辈也不敢惹。 一进门见到崔大牛对自己丈夫如此招呼，嘶喊着就跑过来，那爪子利得直接就对着大牛的脸挠了两把，疼得崔大牛倒抽一口冷气，一个反拳砸过去，牙就掉了两颗。 “哎哟喂，崔家要杀人啦！里正也不管啊！” 她这一声喊，喊得大家都没面子，里正不单单是崔家的里正，更是整个石泉村的里正，所以这种时候不得不出面阻止。 “大牛，停下来，有话慢慢说，打人也无济于事的。” 见此，崔大牛才停住手，随后看了一眼崔粥，崔粥神情严肃，对着他微微点头，崔大牛这才不情不愿的放过了周家大兄，可也不准他们离开，恶狠狠的就说道。 “今天交不出四牛的下落，我就拉你们去报官，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告到你们去坐牢为止！” 这话可不是崔大牛的威胁之语，他是真这么想的。 所以即便是泼辣如牛氏，此刻也不敢再叫嚣，连滚带爬的跑到自家丈夫面前，看着他那肿胀如猪头的脸就心疼的嗷嗷叫。 直嚷嚷着说，这明明是崔家的事情，怎么拿着她们周家的人出气，是不是瞧她们周家无人故意欺负的。 一张利嘴，恨不能扭转乾坤。 可惜，周家在石泉村的名声可不大好，因此也没什么村民愿意相信她的鬼话，不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罢了。 见此，崔粥上前，对着那些来瞧热闹的村民就喊了一声。 “阿爷一直告诉我们，没有石泉村就没有我们崔家，当初若不是村民们的善良和大度，也没有我们立足的地方，所以这些年我们都很感恩，与大家伙的关系也都和和气气的，谁知道这周家大兄，自家的妹子也坑，我们家的事情也要插手，竟然还从村外带来了人贩子，今日是我们家四牛，明日就很可能是你们家里的孩子！” 这话一出，果然村民们人人色变。 看向周家大兄的时候，眼神也从瞧热闹变成了痛恨，是啊，他能带一回就能带两回，说不定等那些人贩子摸清了村子里的情况，都不用他带就能直接把孩子们给骗走掳走！ 岂不是危险！ 于是有好事的村民对着周家大兄就骂了起来。 “你这个缺心肝的东西，祸害自己妹子就算了，还连人家的孩子也祸害！里正，这人若是留在村里，那咱们村里的小孩岂不是个个的都有危险？要不，您做主把他给撵走吧！” “是啊，是啊！撵走吧，我们石泉村不需要这样的村民！简直丢人！” 声音一浪接一浪的传来，周家大兄和牛氏都害怕了。 她们在外面可没有什么置业，拢共就是村子里还有十几亩地，偶尔牛市可以回去娘家帮忙杀猪卖猪的挣的零用钱，若真是被从村子里赶走，那她们吃什么用什么？ 又要住到哪里去呢？越想越担心，脸色紧张的就对着崔粥磕磕绊绊的诅咒说道。 “你个丧良心的死丫头，你！你说什么呢你！我家男人可没做过这种事！是你三叔带来祸害人的，要赶也是赶你三叔走，关……关我们什么事？” 崔粥冷眼看了牛市一下，冷哼着就说道。 “他卖了自己的儿子，还能留在石泉村的话，我崔家的名字倒着写！” 一句话就堵死了崔三的所有下场，他此刻是真害怕了，要是家里人真的把他从石泉村给赶走，他还真不知道去哪里？ “不要，不要，大牛，粥丫头，我是你们三叔啊！你们不能赶我走！你们不能！” 话虽然说的笃定，可仔细听就能发现里面的心虚。 王氏胸膛微微的起伏着，倘若说她现在还有一丝求生的念头，那就是想要找到儿子四牛，否则她真的想和崔三同归于尽了。 眼泪流了又流，里正媳妇安慰着也无济于事。 赶人出村是大事，即便是里正，也要有足够的理由，因为这样一来，那人就会成流民，在大豫，流民是最没有地位的，没有路凭，没有田地，没有收入，最后就只能去要饭了，所以轻易不会将人打成流民的！ 可崔三和周家大兄的行为实在恶劣，里正也不想为他们说话。 “快些交代，否则就照粥丫头说的办！你们若不想当流民就快点说，人是哪儿找来的？又打算卖到哪里去？” 里正问话，二人不得不回答。 可崔三在知道儿子被绑走的时候就去此前接头的窝点看过了，早跑得没影了，那时候他就顾着要把王氏给卖掉，才不关心她会被卖到哪里去呢，所以压根就没问。 周家大兄也没有比他知道多少，这节骨眼被威胁着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人是我在城里赌坊偶遇的，只听他们说要在附近的村子里买点做事的婆子丫头贩到其他郡县去，因此我……我不知道他们的来路。” 第90章 和离 赌场认识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估计现在人早就跑到几十里地外了吧，所以这条线索有等于没有，可崔粥不放弃，让崔大牛提着周家大兄又询问了些细节，比如那些人的样貌可有特别，常去什么赌坊，年纪约有多大，亦或者是可有与赌场内的什么人过多接触。 能多知道一点，他们都能多一点可能找到四牛。 一旁的里正儿子也没闲着，他在私塾也读了许多年，习字作画不成问题，听到周家大兄的话，就立刻铺纸作画起来，很快就在笔下显露出那些人的真容。 有图总比口述来的快，最后周家大兄指着其中一张就说道。 “这个有九成像，我只听他们喊过一声，勇哥，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 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里正之子快速的照着那张画复刻了几张一模一样的，到时候方便他们去找人。 崔大牛见他们没什么用了，立刻找来绳索将二人给捆得严严实实，牛氏反抗，扯着嗓子就嚎起来。 “你捆你三叔就算了，捆我当家的做什么？我们周家又不欠你们！” “不欠？四牛丢了，他脱不了干系，今日捆了你们，交给村里看守着，四牛一日找不回来，你们就一日都不要想过安生日子，哼，要是敢跑，我就直接报官，我倒要看看，流民身份加上拐卖孩童罪，要是被抓了是不是要被判砍头！” 大牛对于律法没有那熟悉，所以说出来的话大多是吓唬牛氏和周家大兄的，他们比起大牛而言，更不懂其中的门道，但也知道这要是报官了，估计小命难保。 所以也不敢再挣扎，连同着崔三一起被捆了。 二人刚刚就被大牛给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不说，此刻更是五花大绑，看上去十分凄凉。 可里正没干涉，村民中也没人求情。 甚至有嫉恶如仇的还狠狠的吐了几口唾沫，对于二人的恶行，十分鄙视！ “金叔，这两个人就麻烦大家多看管了，我们要带三婶进城去治伤，还要找四牛，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看守他们要用到的钱，我们崔家出，就是麻烦你多找几个力气大些的人看管着，绝不能让他们逃脱就是！” 崔粥一番话说的诚恳又有道理，里正点点头，“看伤要紧，你们三婶这一次怕是伤透心了，多安慰才是。” “嗯，我们知道。” 闹剧差不多要结束了，崔家爹娘才赶到。 看到崔三被捆，周家大兄被捆，三弟妹重伤，还有兄妹二人都一副气怒的样子，崔家阿爹不用问，也知道大概情况了，虎着脸上前对着里正就恭敬的说了一句。 “里正既然在，那我们就干脆把事情办了吧，这是和离书，我们做兄嫂的今日就替三弟妹和老三做主了，二人成婚十来年，一直都过的不顺，三弟妹孝顺公婆，疼爱幼子，这么多年与家里人都和和睦睦的，唯独就是老三要在里面搅局找麻烦，所以和离吧，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四牛找回来，我们做大伯和大伯娘的会代为教养，还请里正和诸位乡亲父老见证。” 说罢，就掏出了之前准备好的和离书。 里正看了看，叹气一声就问道，“崔三，王氏，你们二人可愿和离？” “离！”王氏气息半弱的说着，她知道这是崔家给她的求生路，只有离了才能过后面的好日子。 反而是崔三咧着嘴的说道，“我不和离，凭什么？这个死婆娘……”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崔大牛上手就是一脚踢翻在地，他呸了一声就说道。 “你也呸说三婶，你才是个该死的！今儿这字，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要是不签，我就打到你签为止！” 沙包大的拳头落在崔三身上，要是以往崔阿爹早就阻止了，可今日他冷眼旁观着，只要人不被打死，三弟也该受些罪了！ “签签签，我签我签。” 听到这话，崔大牛才停下，说着就把那和离书拿到他面前，用血手印直接印上去，随后又递给三婶，王氏同样颤颤巍巍但丝毫不犹豫的盖了血手印上去。 两个鲜红的血手印显得这份和离书十分可怕，但这对于王氏而言却是救命的稻草。 “天色黑了，你们现在赶路也回不去城里，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吧。” “好。” 里正一家离开后，其他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就散了，徒留崔家一地狼藉。 崔大牛把崔三和周家大兄都关在牛棚里，用链子锁住，如此一来，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还不走，你也想和他们一起被关？”崔大牛对着牛氏虎了一句，牛氏这回是真怕了，所以只能脚软的离开。 见此，周家大兄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盼头了，哎哟哎哟的回味着这些拳脚留下的伤。 崔粥和崔阿娘给三婶王氏上了药，可她还是不怎么清醒。 “估摸着骨头怕是断了，进城以后得让曹家娘子来看看，可还有什么地方有问题，折腾这一晚，粥丫头，你们先睡，明日赶路要紧，我来照顾你三婶。” “阿娘，我怎么睡得着？明早我和大哥先回去，大哥找了大夫在家里等着，我去公廨问问看聂知事，这种情况可能下抓捕令？这种比我们没头脑的去找要快很多！” “行，听你的。” 母女二人说话说的轻，就怕影响了王氏的休息，这一夜谁也没有睡好。 翌日，里正早早的就到了崔家，接手崔三和周家大兄，身后还跟着几个壮劳力，如今田地收成都结束的差不多了，所以空余得出人手来帮忙，崔粥给了钱，大家更乐意看守了。 “田地的事情，你们放心，我都找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把田钱和买卖人带去城里，你们两家一签，这事也就结束了，至于你三叔这里，放心，绝不会走脱就是！” “多谢金叔！” 说罢，兄妹二人就快速骑马离开，而崔家爹娘带着伤重的王氏还有二儿子崔令扬就赶着牛车往县城里赶，走的时候天才微微亮。 里正看着崔家这些人一个个的离开，叹息了一声就说道。 “咱们村以后，怕是见不着崔家的人了。” 第91章 父子决绝 进城，找人，治伤。 崔家后院里忙得不亦乐乎，曹大夫给崔阿爷治，曹家娘子给王氏治，不知道还以为崔家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神，所以才会这般。 好在，王氏的伤虽重，但并没有骨头断的说法，只是要好好的养着，起码三两个月才能和从前一样。 她这里无事，崔阿爷也得了老天保佑。 虽然吐了血，但精神头却比从前好了，曹大夫说他这是把陈年旧疾郁在心头的烦心血给吐出来了，日后保养得当的话，能活九十九。 听到这里，崔家众人才谢天谢地。 起码这是个好消息。 崔阿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回石泉村，等听到大房已经把此事处理好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眼神中满是冷漠的对着崔阿爹和崔大牛就交代说道。 “老三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留着他做什么？报官都便宜他了，等我缓过这口气，我们一起回石泉村，老屋卖了，田地也卖了，再以家里的名义告诉里正，送老三去服徭役吧，最苦最边远的那种，这辈子别想着回来了，我全当没生这个儿子！” “爹，这……这不是送三弟去死吗？” 崔家阿爹有点不忍心，但是崔大牛却觉得阿爷的主意甚好，“阿爹，三叔卖三婶的时候可比这狠多了，你觉得三婶如果被卖，能去什么好地方？再想想四牛，他要是被人送进宫里，你说四牛怎么活？” 一句话，说的崔家阿爹脸色大变！ 他知道三弟这次做错了，可他总是想着，孩子能找回来，三弟妹也能治好，惩治他几个月，总还是要给条活路走的，却忘记了，在这个年代，倘若三弟妹真的被卖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还有四牛，至今下落不明…… 想到这些，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忍也消失了，“就听阿爹的。” 崔家三个男人的话，很快就实现了。 当崔阿爷再次踏上回石泉村的路时，心中感慨万千。 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带着妻儿逃荒至此，落地生根三十余年，而现在，他又要再一次带着妻儿离开这个地方了，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天地浩然。 崔家老屋。 里正得了消息，早早的就等候在此。 见到崔阿爷回来，脸色不太好看，连忙上前就问了一句，“崔叔，身体还好吧？” “让你挂心了，老大一家照顾的好，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您老该是长命百岁的！” “承你吉言了。” 二人客套着，话里话外的都没有将崔三拿出来说话，他原以为阿爹这次来，应该是给自己个教训但是过后还能做一家人的，谁知道下一句就直接把他打入了地狱。 “名单写好了吗？” “写是写了，但是还没交上去，崔叔真的想好了吗？这条路一去无归啊……” 听到这里，崔三有种冷汗自后背升起的恐惧，什么叫一去无归，他们要做什么？ 随后颤颤巍巍的就对着崔阿爹喊了一声。 “大哥，大哥，你们要做什么？” 崔阿爹不语，崔大牛更是嗤之以鼻，崔阿爷顺着声音看过去，觉得自己这决定真是做得太晚了，所以才会白葬送了一个孙儿，想到四牛现在可能在受苦受难，他心中的气怒就不平。 但碍于今日要做的事情，他还是冷静下来，继而对着崔三就说道。 “你我父子一场，相伴三十余年，我尽力了，但你始终不成器，为你娶贤妻，你打骂折辱，得四牛佳儿，你狠心弃之卖之，老父病重，你无一日在床前尽孝，更别提什么兄友弟恭，团结家人的话了，至此，我与你缘分已尽，往后的路，是生是死，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崔阿爷就在里正手里的名单上签字画押。 血印力透纸背，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阿爹，你……你要做什么？” “西南边陲有苦役，我以父亲的名义送你去替全家服徭役了，三年期，你能归则归，不能归，往后清明寒食总有一口给你供上的饭食，安心去就是。” 崔三听到这话，吓得尿从裤子里就流了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阿爹给“卖”了，一时间脑子空白一片，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之中。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连滚带爬的跑到崔阿爷身边，祈求的就哭喊说道。 “阿爹，不要啊，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这要是去了哪里还有命回？你这不是送儿子去死吗？” 崔阿爷无动于衷，只对他说道。 “你带来的那群人贩子，如今下落不明，我只问一事，倘若他们把四牛卖到宫里亦或者是卖到小倌馆，我问你，四牛还会有命回吗？你这不也是送你儿子去死吗？” 他的话让崔三无可反驳，经历这段日子他也是越想越害怕。 可还能躲着骗骗自己，如果不是今天崔阿爷来揭破了这个事情，他恐怕还在自我安慰中呢。 看着他神情消亡的样子，崔阿爷没有一丝怜悯。 “等送走老三，这老屋里里外外的，我们也就不要了，里正看看村里有哪家人户愿意的，就连着田地一并卖了吧，几个孩子一人留点保着户籍就是，我没脸回来了。” “崔叔别这么说，这也不是你的错。” 里正话里虽然这么说，可他知道崔阿爷下定决心的事情谁也说服不了，更何况村里如今已经起了闲话，前段日子明明还在说崔家的祖坟怎么冒青烟呢，现在就改口了。 话里话外的都在说崔家和周家是祸害，有这二人在，以后村子里谁都不能安生，尤其是家里有小孩子的，更是拿崔三和周家大兄就编排起来，说是这两户门前都不能去，去了会被人给卖了的。 一时间，崔家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名声都被坏得差不多了。 崔阿爷还有其他的子孙要顾，所以这石泉村是不能留下的了，因此里正叹息一声就点点头。 “行，我帮着问问，只是这价钱上怕是难说了。” “无妨，也算是这些年村子里对我们崔家的照顾吧，有多少算多少，我不计较。” 崔阿爷的话里充满坦然，敲定好这些事情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土地。 第92章 新篇章 崔三是被家人签字送走的，但周家大兄却是被全村人表决送走的。 大家一致觉得这俩人就不该出现在村里，因此里正有了这个提议后，人人都签字同意，最后逼到牛氏面前让她点头。 周家早没人了，家里除了个年迈的周家婆婆，就是牛氏拉扯的两个孩子，也都还小，所以要么同意，要么就全家人都去做流民。 有了这样的威胁，牛氏就是对周家大兄有滔滔不绝的情谊，这种时候也只能舍弃了，因此很快崔三和周家大兄就踏上了服徭役之路。 这一去，再不能归。 又是一年八月人团圆的日子，王氏在崔家众人的悉心照料下，身体上的伤好多了，只是整个人都郁郁寡欢。 四牛一天找不回来，她就一天都是这样。 崔大牛和崔粥同时发力，找牙婆的找牙婆，找聂知事的找聂知事，就连崔令扬也求到了院长面前，总之崔家能想到办法的地方都用心了。 甚至崔粥为此还特意登了荣轩园的门，小哥襄云听闻此事后也是叹息一声，他们这些做人奴仆的也分好命和坏命，如他这般也算是得其所了，因此对于四牛也还是有些怜惜，就答应帮忙问一问。 但荣轩园再厉害，也不过是商贾人家。 短时间能未必消息灵通至此，而崔粥现在多么盼望着能见到陆道安一面，以他的能力，说不定可以。 但天地之大，她又该去哪里找人呢？ 因此，这个团圆节，过得并没有那么如意。 直到有人来敲门，崔大牛起身去开，等见着来人的时候，先是愣住，而后就大叫起来。 “四牛，是四牛回来了！” 说话间，屋子里坐着的大家都跟发了疯似的往外跑，等看到有些瘦弱但是手脚俱全的四牛时，都扑过去就哭喊起来。 尤其是王氏还有崔阿奶，她们差点都哭断气了要，崔粥也跟着喜极而泣，并且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她已经半年多未曾见过的那张熟悉面孔。 夜色下，陆道安整个人和从前都不太一样了。 仿佛在他身上多了些愈发不可言明的迷雾笼罩着，崔粥上前就压抑住自己兴奋的心情问了一句。 “四牛，是陆公子找回来的？” “嗯，我在旁边留了几个人打听消息，知道四牛丢了就派人一直追踪，十天前人就找到了，只不过因为我要办事，所以耽误了回来的路程，抱歉。” “不必抱歉，不必抱歉，陆公子这是把我们三婶的命给找回来了，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陆道安听到感激二字的时候，突然有点想笑。 这一路走来，他好像对于崔家而言可有可无的，她们能走到今天，说起来都是自己努力的成果，除了锦上添花，自己好像还从未有机会雪中送炭过。 但今日之事，应该算了。 “两个字就想把我打发了？我要吃饭，吃你和崔婶亲自做的饭！” “这个简单，陆公子想吃什么？尽管说。” “吃我没吃过的，听闻崔家食肆的牛扎饼干风靡大豫，我若是来订，可以不要排队吗？” “我单独给你特别制作！别说排队，就是给钱都不要！” “崔娘子不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吗？” “那是对外，陆公子是自己人，可以放松要求！” 崔粥说这俏皮话的时候，陆道安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无论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样的血雨腥风和残忍对峙，但只要回到这里，他就能做个无忧无虑的人。 这是他最想要的。 大家顾着看四牛有没有事情，都忘记了陆道安的存在。 等到四牛结结巴巴的说清楚了自己怎么获救以后，众人才把目光投到了陆道安这边来，王氏几个箭步过去就跪在陆道安面前，恳切的说道。 “公子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他日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在所不辞！” 说罢就咚咚咚的磕头，还拉着四牛也给陆道安磕头。 见此，陆道安虚扶了一把，随后就淡定的说道，“怎么说，我也教过四牛二个月的书，算半个师傅吧，找到他也是我应该做的事，三婶不必客气。” 突然听到陆道安喊她三婶，王氏身体一僵。 她现在与崔三早已和离，住在后院却是有些不妥，可要让她离开儿子，是万万不能的了，所以她想着得振作起精神来，等与粥丫头的丝帛店开起来以后，她就搬到那边去住。 但不会与崔家人断了来往，往后，她会把崔阿爷崔阿奶当作亲生爹娘孝敬就是。 看出来了她的局促，崔阿爷立刻发声。 “今日是个好日子，四牛回来了，陆公子也回来了，咱们这一大家人算是聚齐了，所以我和你们阿奶要说个事情。” 王氏被崔粥扶起来，用帕子擦着眼角泪。 听到崔阿爷有话说就看了过去，不再似之前那般活死人的样子，多了几分生气。 “我们这辈子没有女儿福，倒是找了一双好儿媳，老大媳妇孝顺，老三媳妇也孝顺，但老三是个不中用的，从此以后家里就不再提这个人了，锡兰，你愿意给我们老两口做女儿吗？” 锡兰，是王氏的闺名。 听到这话的时候，王氏有些说不出口的震惊，她当然愿意，只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崔阿娘早就知道这事，连忙过去拉王氏就笑着说道。 “还不快点给爹娘叩头认亲，好妹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从弟妹改成妹子，崔阿娘的口真是快，崔阿爹也一样，擦擦刚刚因为四牛流得泪就乐呵呵的说道。 “我还从来没有妹子呢，往后啊，妹子喊一声哥，哥给你做主！” 他这副样子逗得大家都笑了，王氏郑重其事的跪了下来，就对着崔阿爷阿奶磕头拜亲，从此以后，她就是崔家的女儿了。 见此，崔粥也为三婶，哦不，是姑姑的美好人生充满了期待。 人活一世，遇到苦难不要紧，能全力挣脱出来就要永葆热诚的去迎接自己的新篇章。 周芹如此，王锡兰亦如此。 第93章 丝帛店的开业 四牛的回归，让王锡兰的身体恢复得十分快。 唯独就是有了阴影，儿子走哪儿都不放心，时不时的就要问他在何处？ 好在现在四牛收心了，跟着外爷每天学三个时辰，其他的时间就在食肆里跑堂。 他的学习天赋没有崔令扬那么高，所以估摸着他未必能走仕途这条大道，因此多学些，对他而言也没有坏处。 食肆照常供应着河鲜类的吃食，不过现在饼干吐司类的也能与之打平！ 崔大牛仿照着赵平送来的烤炉又做了一个，别说，效果还真不错，他自娱自乐的调侃说道。 “要我说，咱们还可以试试看卖烤炉，反正方子未必保得住，说不定过上一年半载的就被那些大酒楼的师傅给研究出来了，趁现在，咱们就做烤炉，到时候有这样的人家上门来订饼干，咱们就推销推销，妹子觉得如何？” 别说，崔大牛的这个想法还真不错。 牛扎饼干卖得再好，价格也就定在这一圈上了，崔家食肆还要研制其他的吃食，所以要么是单独的把饼干吐司这一类的分销出去，独立开店，要么就是如崔大牛说的这样，卖烤炉，也能赚笔大大的快钱。 陆道安仍旧躺在他的摇椅上，面色一如既往的淡定。 不过，他却崔粥摇摆不定的时候提了一句，“兆县小，但不代表其他的郡县也小，若是没人引导，那些前来买饼干的只会直奔南安城去，倘若你们想就在兆县安居一隅，大牛哥的法子好，但若是还想去外头搏一搏，那手握秘方，就会是你们制胜的法宝了！” 听到这话，崔粥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从石泉村走到兆县县城，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这里做生意，她逐渐有些经验了，可是南安城，对于她而言还是一片陌生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想去，也不可能一拍脑袋就决定。 “陆公子的话我记着了，此事等翻过年后再说。” 崔粥有自己的经营节奏，眼下她大本营处都还没站稳脚跟，贸然就去南安城，想也知道不是那么好闯的，况且，和姑姑的丝帛店马上就要开业了，她要是现在走了，岂不是不尽责？ 想到这里，陆道安就没再多劝。 日子一天天的过，丝帛店的筹备也差不多了，赵平赶在店开业之前，把此前答应过的纺织机给送到了。 大家伙惹得众人好奇，可因为盖着布，谁也不清楚是什么，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丝帛店，也添了些新鲜。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丝帛店开业的这一天，崔粥带着姑姑王锡兰出现了，有食客认出她来，就好奇的问了一句。 “崔娘子，这里也是食肆？” 红布绸还没摘，所以大家不清楚这是什么店，只以为看到崔粥在，这又是崔家食肆的扩张，结果就听崔粥笑笑，答了一句。 “这位客人说笑了，食肆开那么多，我可经营不过来，眼下三家就够忙的了，因此这里并非食肆，而是丝帛店。” 丝帛店，他们熟悉，在庆春街上这样的铺子可不少见。 但因为是崔粥来做主理，众人的好奇心就被吊了起来，有人起哄说道。 “崔娘子不会是想做跟吃食有关的丝帛吧，哈哈哈。” “这位客人说的对，也不全对，丝帛确实和吃食有关，不过却只是用了个名，具体的请诸位进店来看吧，保管你们能见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说罢，她就示意崔大牛点了炮仗，这噼里啪啦的一通响，而后就见招牌被掀了起来，上面写着“崔家丝帛店”，名字一如既往的简单，但却和崔家食肆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王锡兰自从嫁人后，就没怎么抛头露面过。 因此看到这样一涌而进的客人们还有些失措，走到崔粥面前就低声说道，“要不，我还是去后坊看着吧，这里我实在是说不上话。” 崔粥知道她害怕，但做生意一回生二回熟的总要锻炼起来。 怕羞没关系，张不开口也没关系，自家的店若是不用来历练，还去哪儿找呢？于是安慰的说道。 “姑姑不是想四牛以后都抬头做人吗？这就是大好的机会，让他看到自己阿娘也能自力更生，岂不是最好的教养范本？再说了，这些客人又不是怪物，不会吃人的，走吧，我带姑姑去做成这第一单生意！” 说罢，就拉着王锡兰向人群多的地方走去。 那里站着十几余人，正对那些花色布匹好奇的很，丝帛他们见的多了，但是这样花色的还是头一回，有种说不上来的特别。 见崔粥走过来，连忙就问了上去。 “崔娘子，这是什么花色？怎么从未见过？” “这是冰淇淋色，一共七种，上面的暗纹诸位仔细看，也是用了心思的，乃是祥云甜筒造型的，这个色系清爽简单，料子细腻，用来给孩童做衣裳最合适不过。” “姑姑，你把成衣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王锡兰闻言就把挂在柜子上的布给拉开，很快就有四套造型不一的孩童成衣露了出来，男女各两套，或俏皮，或可爱，或娇嫩，总之各有千秋。 配上这冰淇淋色的花样，让人看着就……怎么说呢，垂涎欲滴！ “我竟不知道，孩童的衣裳也有这么多的样式，家里的孩子都是用这花布随意做的，哪有这般的童趣？” 有客人感慨了一句，而这也是崔粥开这丝帛店的本心。 “是，我来兆县也有一年多了，这周围的丝帛店见的逛的也不少，但花色样式大多以成人为主，甚少有单独给孩童做衣裳的丝帛店，我们崔家丝帛店取的就是这个巧思，店里八成以上的布料都是精攻孩童的，小到婴孩儿的襁褓，大到十余岁少男少女们的定制衣裳，店里都能做！” 说着，还特意用手使劲的揉搓了那布料，众人大惊，这丝帛最怕的就是折楞，这可不是棉！ 谁知下一刻崔粥把这布料展开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的褶皱，众人妙叹。 “丝帛昂贵，给孩童做衣裳总觉得有些浪费，所以往往只有达官贵人家的孩子才能穿得起，可我们崔家丝帛店的布料，却做了改进，既保留了丝帛的柔软细腻，又不易起皱褶，最要紧的是价格也适中，所以诸位尽可看看！” 第94章 学徒 “什么价钱啊？崔娘子。” “正常的丝帛要价十四到十五两一匹，但崔家丝帛店的丝帛，只需七两，孩童身型不比大人，所以往往一匹布能做四五套衣裳，若是选择在店里做成衣，那配色上能选的更多！一套衣裳，二百六十文，就能订到！” 这价格一出，大家都觉得实在。 普通的成衣，一件单衣都需要五百到七百文，哪怕孩童用料没那么多，一般也需三百文左右。 二百六十文，等于是用麻布的价格做出了丝帛的衣裳，这也就是在崔家食肆少吃两三顿饭的事情，就能给孩子来上一套漂亮的衣裳，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听到价格后，就有客人跃跃欲试了。 “我订两套，一儿一女，儿子七岁，小女三岁，崔娘子先给我下定吧！” “还有我，还有我，两个儿子，一个九岁，一个七岁，正是狗都嫌的时候，衣裳花样什么的可以放放，要结实耐磨才行啊！他娘三天五头的就要给他们缝补，都骂出几条街去了！” 这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崔粥维持着秩序，一旁的四牛则认认真真的帮阿娘记着客人的需求。 孩子的年纪大小，需求何样，身高，性别，甚至是性格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孩童的衣裳做不到如成人那般服帖，规矩，所以适当的放量很重要。 王锡兰多年的经验就派上用场了。 她只用听的，就大概能判断出孩子的身型，很快脑子里就有了应对之策，什么地方该多添布料，什么地方该少用布料，她一边说，四牛一边记，母子二人配合得当，仅仅开业才一个时辰，就接了十六个成衣订单。 算下来，也有四两多银子的进账。 这可比食肆起步要厉害多了，因此王锡兰紧张的心情也跟着舒缓不少，毕竟人在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时，总会格外有自信些。 等送走了店里的客人们，王锡兰长吐一口气就说道。 “我腿都软了，今日说的话抵得上我过去一个月的了。” 崔粥连忙端了茶来，对着她殷勤的说道，“还得是姑姑厉害，我不过是提了几个点子，但落成的事情都是你在做，四牛也很好，看看这笔字，写得端正有佳，外爷看了定会夸赞的。” 经过被卖这么一遭，四牛的性子一下子就沉稳了不少。 九岁的孩童，过去还天真无邪的很，现在却淡定的回了崔粥一句，“阿姐说笑了，外爷看到只会说，嗯，还有进步的空间。” 他调侃这么一句，王锡兰和崔粥都笑了。 确实，这话还真是外爷常挂在嘴边的说辞！ “这些衣裳做完，差不多要一月的时间，但后院只有两个织娘，恐怕有点忙不过来，我想着再招两个手脚利落的，不一定要会纺织或刺绣，手脚利落些帮着理理线就好，你觉得如何？” 王锡兰问了崔粥一句。 “这法子好，其实我原先还想过，要不然就招几个女子学徒，年纪不要大，就十三四岁的那种，先在店里做些杂活，慢慢的分的清楚程序就可以由姑姑动手教，这样手把手教出来的，咱们用着也放心，等出师了，还可以就聘在店里做绣娘或织娘，工钱定在八百文一个，我估摸着这样的价格能吸引不少人来！” 八百文，这在兆县都能招到有成熟手艺的绣娘了。 但崔粥觉得还是自己培养出来的踏实，丝帛店不做多精致细微的刺绣大品，之所以要招十三四岁的姑娘，是依照她的观察来看，这个年纪大小的女孩对于家里的弟弟妹妹们总是多有照顾。 因此，她们或许还能提出些更好的意见来，博采众长嘛，丝帛店一定能做出更好的东西来。 二则，高价的工钱，也能让她们在未来的嫁娶市场中多一份傍身的底气，不管怎么样，有了周芹姐姐和姑姑的例子，崔粥想着能多帮一个，也是好的！ 她把想法说出来后，王锡兰点头同意了。 她淋过雨，所以也会尽心尽力的给这些姑娘们撑起一片天来！ 因此，崔家丝帛店上午开业，下午就招工，工钱给的极为诱人，但前面一到两年的学徒时间还是让人有了犹豫。 不过，这样的消息在兆县被风刮似的传递开以后，倒是给崔家丝帛店做了次免费的广告，加上这里与崔家食肆本就是一家人，所以很多人提起来，都无行中加强了两家的联系。 周围的丝帛店也都觉得紧张，依照崔家食肆这样的生意，若是真席卷起来，那她们这些丝帛店还活不活？ 结果等了半天发现对方只做孩童的成衣，与他们绝大部分的生意压根就没有碰撞，这才放心不少。 这几日，王锡兰一边要做成衣，一边要招呼生意忙得不亦乐乎。 一日里，三五套成衣的订单还是收得到的，虽然不能与开业那天相比，但是对于她而言，能有这样的成绩已是满足。 唯独让她觉得有些棘手的是学徒问题，来问的人家不在少数，可真正愿意送女儿来的，却没有，人人都在观望，想看看谁先吃这个螃蟹。 张小苓甚至还打趣了一句，“可怜我没有妹子，不然我一定叫她去学，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来人嗯？奇了怪了？” 话落到罗娘子的耳朵里，已经好几日了。 她若有所思的想着，最后还是鼓足勇气的问了崔粥一句，“东家娘子，我……我家有两个闺女，一个十五，一个十三，能不能跟着三姑娘子学一学啊？” 崔粥还是头一次听罗娘子提起家里人呢，当下惊喜的就说道。 “罗娘子有女儿怎么不早说，可以先带去姑姑那里看看，我不能保证两个都留下，但若是能，你这两个姑娘便是丝帛店的大学徒！” 罗娘子听太懂这些，只知道东家娘子同意了。 她没读过书，也没什么本事，若不是偶然来了崔家食肆，只怕现在都还在家里被婆婆嫌弃呢。 如今她有了工钱，才在家里挺直腰板做人，她虽然没法子给孩子们铺路，但她想着，若能学点手艺，日后就是嫁人也能出来做工，不至于在家里当牛做马还不受欢迎！ 第95章 恶嘴脸的婆媳 罗娘子的两个女儿被带到王锡兰面前的时候，都怯生生的，不太敢开口，罗娘子自己本来就嘴笨，且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才得了儿子，所以自然连带着两个女儿也在家里不被看重。 长久以来压抑着，所以显得有些木讷。 王锡兰轻声问了一句，“你们在家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站在她面前的稍大一些的那姑娘，吞了吞口水才说道，“回东家娘子的话，就……就帮着祖母做杂活，家事，还有照顾几个弟弟。” 罗家有两兄弟，罗娘子是大嫂，家里自然还有个二弟妹。 比起她来说，那二弟妹肚子厉害，一口气就给家里添了三个大胖小子，所以在家里，她怎么的都比大嫂有底气些。 大丫和二丫就成了帮祖母照顾弟弟们的工具人，从几岁开始灶上的活计，家里的洒扫，洗衣晾晒，铺床叠被，收拾弟弟们留下的残局，她们门清的很。 听她们细数着这些年做过的事情，王锡兰和崔粥眼中多有心疼。 崔粥自己没过过这种苦日子，但听着也觉得叹息，明明她们本该是阳光下被娇养着长大的孩子，现而今却被家里的长辈一而再再而三的吸血。 因此，在见到她们手上那些茧子和细碎的小伤口时，王锡兰就做主留下了两个孩子，直接对着送她们来的罗娘子说道。 “大丫和二丫我留下了，就在店里做学徒，做学徒没工钱，但每个月都能分二尺布回家，到了年底还能多得一匹丝帛，或做衣裳或卖钱，你们说了算，只不过孩子得留在我这里，另外就是回家了也不许她们再做粗活，手上的伤口和茧子会把布料磨损到的，听明白了吗？” 罗娘子蹙眉，她送两个女儿来做学徒家里婆母本来就不怎么同意，要不是听到后面说一月能有八百文的工钱，是不会应下的。 谁知现在竟然不能回家，这恐怕就留不下来了。 两个孩子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双手交叠，露出些为难的样子，崔粥知道她们的难处，于是就让罗娘子回家一趟，去把家里的婆母和二弟妹都给带到食肆去。 不多会儿，罗家人就来了。 婆母肥胖刻薄，二弟妹寡相凶狠，一看就知道这二人平日里没少欺负罗娘子母女三人，不过见着崔粥的时候，二人还是扯着笑脸的上前就打招呼说道。 “见过崔娘子。” “老夫人客气了，我不过长你孙女一两岁，当不得这样的礼，你且坐坐吧，尝尝看，这是店里新上的山楂桂子饮，酸酸甜甜的，正开胃呢。” 罗家婆母一咧嘴，黄牙一口，赶忙尝了尝就说道。 “崔娘子的手艺我们都是尝过的，好着咧好着咧，也是店里不招帮工娘子了，否则我家老二媳妇也是个能力利索的，倒是可以来帮帮忙。” 话才刚开始，这就忙着给自己二儿媳妇找活计，这老太太还真是个偏心鬼，崔粥如是想，但面上却淡定的很，对着她就说道。 “前几月我家中的亲戚都过来了，所以店里如今人手够，也就不打算招工了，不过罗娘子带了家里的两个女儿来，让我帮着给姑姑那边说说情，看能否留下，你也知道，学成后八百文的工钱，有的是人家来报名，所以……我看着怕是只能留一个了。” 一听原本稳稳的两个人能进，现在只有一人可以，那罗家婆媳二人对看一眼，可就有些失望了，只见那二弟妹话赶话的就说道。 “别介呀，我这两个侄女笨是笨些，但最老实不过，若是能一起留下就一起留下吧，我大嫂日日都说东家娘子和善又心软，我们家负担实在是大，若不然也不能让两个孩子出来打工帮着贴补家用了。” “罗娘子的难处我明白的，原本也说了是两个可以留下，每月还能分两尺布回家，年底还能给一匹丝帛，只是我姑姑那边教得严，平日里要碰布料的手都得洗过熏了香才能动，大丫和二丫的手，在她那里不过关，所以才说勉强能留一个。” 一听这话，罗家婆母着急了。 好差事难不成就废在她们二人的手上？连忙问道，“手？手怎么了？是太粗苯了吗？” “手上茧子太多，密密麻麻的，一点都不像十四五岁女孩子该有的手，怕把布料给磨坏了，所以姑姑有些忌讳。” 一句话，让罗家婆母闭了嘴。 孙女的手会这样也是她们逼的，冬天冷，孩子又多，衣裳大盆大盆的等着洗，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讪笑了两句就不肯再说了。 反倒是一旁的二弟妹听到了不但给工钱，还给布给丝帛的消息时，贪念四起，对着崔粥就讨好的说道。 “家里穷，男人们都在外头干活，小子们又多，少不得要大丫二丫多带带，她俩心肠好，舍不得长辈冬天洗衣烧火做饭的，所以才会这样，养一养就好的，我娘家还有羊脂膏呢，不行回去给她俩抹上些日子，定能养好，崔娘子就可怜可怜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吧。” 见鱼儿上了钩，崔粥装作为难的样子，叹息了一声，但还是没松口，二弟妹见崔粥这边不行，立刻就对着自家大嫂半威胁半怂恿的说道。 “大嫂，大丫和二丫是你的孩子，这求前程的事情总不能一句话都不吭吧。” 罗娘子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可那边的东家娘子说了，学徒要留在她店里不能回家的，这，我怕……我怕婆母不同意。” “啊？要留下，不能回家吗？” “是啊，丝帛店的生意好，白日里我姑姑也看店，晚上时候才有时间教，要是不在店里，这宵禁了又怎么说话呢？” “那白日里在家，晚些又送去铺子，崔娘子你看成吗？” 罗家二弟妹的话还真是会打如意算盘，敢情白天给她照顾儿子，晚上出来打工挣钱贴补她儿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于是就听崔粥冷淡的说了一句。 “罗二娘子真是许久不曾在外做事了，这算的比东家还精，我姑姑那里也不是没人去的地儿，你们把大丫二丫就都带回去吧，省得来回跑了。” 一听到两个孙女都被拒了，那罗家婆母哪里还坐得住！ 第96章 蜜汁叉烧 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二儿媳妇就怒骂道。 “不会说话就闭嘴，轮得到你来跟崔娘子讨价还价吗？”骂得那人脸上无光，只好低头下去，紧接着回看向崔粥就示弱的说道。 “留，我们家也能留，两个丫头在家其实也忙不上什么的，还是多学点本事好，这东家娘子肯开恩，我们乐意的很，还请娘子看在老大媳妇这些日子都规规矩矩的份上，让两个丫头留下吧，她们弟弟以后还要娶媳妇呢，现在不挣点钱存着，以后可怎么办啊？” 见她们左哀求右洒泪的，崔粥知道事成了。 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来，装作大方的就应承了下来，“行吧，那就带两个孩子回去收拾下行装，尽早送到丝帛店去，签字画押，学徒期间不得生事，不得随意跑回去，否则就只能官府见了。” “哎哎，好着呢，我们这就回去收拾。” 罗家婆母动脚起身的时候，还拦住了老大媳妇，直接对她就说道，“你去丝帛店和两个孩子说说话，叫她们都听话懂事些，我和老二媳妇回去给她们收拾东西，这就回来！” 罗娘子都还没赶上说话的机会呢，婆母和二弟妹就走了。 那叫一个风风火火，生怕孙女留不在丝帛店里似的，罗娘子压根就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般顺利，感激的看了崔粥一眼就说道。 “多谢东家娘子。” “好了，罗娘子去同大丫二丫说说话吧，可别把话给说岔了才行！” “知道了，我这就去！” 做了件善心事，崔粥也高兴。 等到签字画押结束后，罗家婆母就高高兴兴的离开了，走的时候就在算，这四尺布要给孙子们做些什么新衣裳，还有年底的那两匹丝帛，若是卖出去了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家里四个大孙子都等着娶媳妇呢，多攒些，日后也宽裕些。 回去还要把韩媒婆给拒了，这两个孙女如今可是金不换的香饽饽，呢，等留着给家里苦钱用呢！ 就这样，罗家的大丫和二丫就在丝帛店里住下了。 她们和罗娘子一样，话不多，但手脚勤快，店里有点什么事情立马就上手去帮忙了，从不喊苦喊累。 毕竟在这里她们能吃饱，能吃暖，甚至还不用带弟弟们，只是每日里要跟着少东家四牛学记账，这个有些难度。 王锡兰知道女子不识字的苦楚，所以一边教习她们分线的同时又让四牛教她们学写字。 以四牛的本事，教两个目不识丁的姐姐还是不在话下的，且这样的督促和激励下，他也不好偷懒，每日在外爷那里学了东西，就要到阿娘这里来做小先生，忙得不亦乐乎。 也正是这样脚踏实地的日子，让他渐渐的从被卖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又是一年雪纷飞，崔粥在小院里正在烤芦橘呢，就见陆道安大跨步的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寒意，眼神却满是温柔。 “陆公子回来了？” “嗯。” “那我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嗯。” 听到这话，崔粥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说着就想往外跑去，结果却被陆道安给拦住了，挑眉看着她还在炭炉上烤着的芦橘就说道。 “我跑了三四座山才猎来你要的那些野味，怎么？连个芦橘都等不得给我烤就要过河拆桥了？” 崔粥笑笑，连忙从盘子里拿出已经剥好了的芦橘就献宝似的说道。 “怎么可能？陆公子辛苦，我就是去看看，野味都有些什么，晚上给陆公子做什么下酒菜呢，炙烤还是蜜汁叉烧，你说了算？” 叉烧，是崔粥最近打算用野味来做的新品。 四物野味香肠要做，但她这次还打算做点别的，排骨也好，肥瘦相间的肉也好，总之不能浪费。 听到这个，陆道安觉得这风雪也没白吹。 于是让开了去路，坐定在她刚刚的位置上，一口一个的吃着带有余温和甜味的芦橘，嘴角的笑都自顾自的上扬着。 不远处，盯梢的寐四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他摇摇头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主子惯会邀功的，明明是我们在山里跑了几天几夜才猎下的野味，他就躲在帐篷里睡了几个大夜，现在功劳都成他的了，我们连个声响都听不见。” 上一回，起码还白得了三十两银子。 这一次，连根毛都见不到。 他哪叫一个气不顺啊，结果话还没说完呢，就见远处飞来几个芦橘，还好他身手敏捷一把就抓住，否则定是要砸在脸上的。 “嘿嘿，谢主子！” 话飘进陆道安耳朵里的时候，他难得的顿了顿，低声说了句，“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随后就又心安理得的坐在炭炉旁边，烤着火，时不时的用火钳拨动一下里面的火苗，耐心等待着美味的到来。 这一次，野味比上一回猎得更多。 崔粥也想过要找猎户买的，可陆公子这么一尊大佛就在家里，不用白不用，所以才会开这个口，没想到他应下的痛快。 还是老样子，送去槐花里的耿屠夫那里继续处理。 但这一回，她留了一些排骨没动，一扇扇的都原样给送回来了。 野味拉到崔家食肆的门口，食客们都看见了，知道崔粥又要捣鼓新吃食，立刻就有几个是办了认筹卡的食客上前就说道。 “崔娘子可别忘记了，我们是办过卡的，能提前订上几盒四味野味香肠了吧，上回的都还没吃出味道来呢，就卖空，今年可得给我留几盒，我还要送人呢。” “行，几位客人先去登记预定，到时候做好了，会通知大家来取就是，保证不少你们的量，但先说好，一人不能超过十盒，否则就又不够分了。” “知道知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有食客打趣了一句，大家伙儿就跟着笑了起来，而她现在院子后面放着的烤炉，短时间内她不打算用来做烘培了，而是烤叉烧。 排骨切成三四根一组，而后就开始给它们做涂抹。 酱料是提前就预备上的了，她还特意寻来了些老山蜜，看着就勾人的很，抓拌均匀就任其腌制着，等过了一个多时辰，就想着先试试手。 第97章 野味肉脯 烤炉不是烤箱，没有准确的温度提示。 所以先前烤饼干的时候，崔粥来回实验了很多次才逐渐掌握了火候和时辰，想着这是肉，就把烤制的时间给翻了一倍，等出来的时候香气中带着甜丝丝的勾人，让早就等候在烤炉旁边的其他人流口水了。 崔阿爹甚至顾不上烫，直接就挥舞着菜刀开始砍排骨。 欻欻欻的几刀下去，干净利落的就分开了，于是挑了一块儿肥瘦刚好的给崔阿娘，又选了一块差不多给崔粥，最后才自己尝了一块。 怎么说呢，味道和她们之前做的甜口香肠又不太一样。 “腌制的时辰不够，摆一夜吧再烤，味道一定更好！”崔粥一边吃一边评价的说道。 研制新品，崔家爹娘从来都是听她的，所以摆一夜就摆一夜，反正天气冷得很，即便是放在外面这些肉也不会坏，因此她们把那几大盆排骨都腌制好以后，就赶去贺春街的食肆帮忙做香肠了。 那道工序对她们而言简单，不过就是费点力气。 且还没等他们做好呢，这预订的单子都有六十多盒了，因此众人做得时候那叫一个开心，仿佛做的不是香肠，而是在铸造钱币。 崔粥让外爷写了两个牌子，一个是新品叉烧上市，欢迎品尝，一个是四物野味香肠接受预订，每人不超过十盒，而后就挂在了食肆的门口。 路过的食客看到了也就进来订上两盒。 所以香肠还在后院晾晒着呢，就预订出去了一大半，等到荣轩园找上门来的时候，剩下的四物野味香肠，也就六百来盒的量。 同样的，沈管事都要了。 不过这一次，崔粥还给他推荐了新的吃食，那就是野味肉脯。 “香肠的话还需要蒸透了才能吃，但是肉脯却可以直接食用，且保存得当的话，一月也不成问题，最要紧的是它和肉干不一样，吃起来不费牙，小孩老人也能用，做个桌上的零嘴，必然特别。” 沈管事尝了一口崔粥提前准备好的野味肉脯，是蜜汁味道的，和他此前吃过的肉干确实不同。 要嚼劲有嚼劲，要味道有味道。 最要紧的是直接开封就能吃，确实方便。 于是颇为欣赏的看着崔粥就问了一句，“不知崔娘子这野味肉脯又是打算怎么卖啊？” “这肉脯我就做了两个味道，一个是蜜汁的，一个麻辣的，用小盒分装，每片中间都夹了油纸以防它们粘连在一起不好分用，算下来，每盒里一个味道能有三十片左右，加起来就是六十片，卖三百文一盒。” “这个倒是贵不少。” “沈管事见谅，这肉脯做起来比香肠复杂多了，就是这千锤百炼的功夫都费了我们不少人手，所以价格上确实没法让，但我可以保证，今年所有的肉脯只会供给荣轩园，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独家供应，这对于从来不差钱的荣轩园来说，比降价还有诱惑力。 沈管事也不与崔粥废话，这两次他年礼办得出色，家中那边都来信夸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又往上升，所以崔粥订的这价格也没怎么超过预算，沈管事就做主了，直接预订了两千份。 六百两银子加上香肠的一百五十两银子，这就是整整七百五十两的生意，加起来顶得上三间食肆几个月的销售额了，所以崔家愈发肯定，要想发家致富，抱住荣轩园的“大腿”很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陆道安又被“派遣”出去猎野味了。 有时候寐人们觉得自己主子怕是爱上了这田园山居的生活了，搞什么啊？ 他们不是应该在朝堂权贵家中下毒，暗杀，审问，拷打吗？ 怎么现在一个个的都跟放归山林的疯子，上蹿下跳的比起了谁是第一猎兽人的游戏。 简直没眼看！ 寐四如是想着，可等到猎物的时候，他出手又是最快准狠的！ 一车车的野味往崔家食肆的门口拉去卖，诸如天香楼等酒楼也觉得分外眼红，就在东家又有些心痒难耐的时候，去岁找上门的“杀手”又警告了他一回。 这次还留了一句，“如果不想自己也跟杜家食肆一样的下场，就做好自己的生意，眼睛没事别往外面瞟，要是看了不该看的人，他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回，天香楼的东家算是彻底的歇了心思。 好在兆县的生意也不单单只有她崔家食肆一人能做，虽然比不上以往，但好歹过年是没问题，因此在崔粥忙着烤肉脯的时候，她并不清楚陆道安在私下里又给她消弭了一桩麻烦。 荣轩园来人从崔家食肆拿走那些礼盒的时候，食客们看得惊讶。 有好奇的上前问了崔粥一句，说礼盒里装的是什么？ 崔粥笑笑，“年礼，准备了些其他的吃食。” 见她没说清楚，众人也就不好多问了，而后他们的目光就被面前的叉烧饭给吸引住了。 梅花肉做的叉烧，排骨做的叉烧排骨，都是蜜汁味道的，在这个冬日里四处都吃辣暖身的味道中颇有特色，因此也很好卖。 火锅依旧上，最能卖上价格的仍旧是粥底火锅。 这一次，因为和鱼市有合作，所以即便是寒冬腊月的也还能找到些活鱼，活虾。 崔粥如今把招牌立起来了，所以即便是粥底火锅的价格居高不下，仍旧有不少富贵人家愿意点了送去。 俩石头最近可是忙得很，不但自己要配送，还找了几个临时工帮忙挑担子，忙得不亦乐乎。 为了应对冬日，崔粥特意让素斋饭食肆也上了素食火锅。 料是她特别调制的寿喜锅和关东煮的味道，一开始吃的时候，食客们有些不太适应，慢慢的竟然还吃出感觉来了，也有些不茹素的客人会为了换换口味，往素斋饭食肆跑。 这天，崔粥给陆道安做着粥底火锅的时候，周芹突然来了。 “粥丫头，尤府来人了。” 尤府，正是崔粥开业当天特意来捧场的尤老夫人的府邸，这段日子除了每天会往尤府送吃食过去，她们与尤府并无来往，不知道为何对方会登门。 放下手里的筷子，崔粥就起身准备出去，结果被陆道安给叫住了。 第98章 豆乳曲奇 “别小看尤家，她们虽然并非六世家之一，但听闻这位尤老夫人与当今裴太后关系密切的很，所以应对上自己小心。” 这些秘闻，崔粥可不清楚。 仔细想了想书里对于尤家的提及，难不成是为了那件事？ 点点头，就跟着周芹出了院子，去了前面的食肆。 等崔粥走后，陆道安觉得食之无味了，东西再好吃，人不在自己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看了看外面漫天的风雪，似乎又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尤府来的是此前陪在尤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长缨，她见着崔粥立刻上前就客套行礼，“长缨见过崔娘子。” “长缨姑娘客气了，我当不得你的行礼，今日过来是有事吗？” “崔娘子快人快语，我也就不打弯儿了，再有十日便是我们府中老夫人的寿辰，往年从来都不大办，今年也不知是不是老夫人转性了，出来要做一场寿宴，还请了些外面来的宾客，不过大部分都是茹素的老夫人，因此想问问崔娘子，你们家素斋饭的食肆可以做这一天的膳食吗？若是人手不够，我们府里有厨娘可以配合，至于价钱，老夫人说不必拘泥小节，便是百十两银子也不在话下，让崔娘子看着办就是，务必要体面又周到。” 果然，书里的这位尤老夫人在兆县大办了一场寿宴。 因为来往皆是贵人，所以一时间兆县变得热闹了不少，又因为临近年关，物价上涨得飞快，因此崔粥记住了书中“尤老太豪掷千金为自己庆生”的片段。 只不过，书里的寿宴可不是她们崔家食肆承办的。 因此，崔粥听到这消息的先是惊讶，而后就想起了陆道安的话，小心的应对着就问了一句。 “这承包寿宴的事情，我们食肆还真没做过，以往只是去荣轩园做过一次饭菜，但那一次也就是次普通的家宴，没几个人，这寿宴，大约是来人不会少吧。” “确实不少，我家老夫人往日的闺中好友都遍请了，所以到时候怕是要来不下百口人，其中不乏还有很多南安城的权贵，若是你想把食肆的生意再做的大些，提前在这些老夫人们面前露露手艺，说不得对日后也是好处多多呢。” 南安城？！ 是了，她是有心思往南安城再蹦跶一下，可她知道前路不会那么容易，因此丫鬟长缨的话对她而言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四下对比了想想，觉得利大于弊，就咬咬牙的应承了下来。 “行，这寿宴我们食肆应下了，只是还得麻烦长缨姑娘给我提供一个大概的食客名单，不必详细到人，就说明年纪，来处，平日有无什么忌口就好，百十余人的口味都要顾及上的话，我们得好好准备。” 丫鬟长缨点点头，觉得崔粥说的话有道理。 “难怪崔娘子生意如此好，面面俱到，确实厉害，行，回去我就做个整理，尽快让人送到这边来，府里的厨娘我也挑上三五个干活麻利的送到食肆来帮忙，崔娘子觉得如何？” “那敢情好，我就却之不恭，先谢过长缨姑娘了。” 尤府出手也大方，直接给了三十两的订钱，崔粥收下这钱后，就赶忙去和崔家爹娘说了此事。 他们现在不比从前，有底气不少。 看着家里一步步走到今天也知道，往前不停的去突破，才有机会能获得更多，因此他们愿意做崔粥的后盾。 “你只管想菜单，我和阿爹来配合做，放心吧。” 崔粥点点头，等拿到了尤府送来的人员单子后，就仔细思考了起来。 上面大部分的人都来自南安城，但却有海东郡和太原郡的人，崔粥虽然不知来人，但想也知道，这些老夫人们吃惯了山珍海味，她之前捣鼓的那些怕是不够看了。 又要做素斋饭，又要有新意。 她把目光瞄向了豆类产品，她记得原先吃过一次纯素的豆乳曲奇，如果用那个来做饭前饭后的甜品，或许能成。 说干就干，很快她就启用了一个新的烤炉。 在素斋饭食肆那边，有现成的玉米油，豆粉加了点糖，而后还有一点点海盐，就加水动手搅拌起来。 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尝试着做。 快速的搅拌让面浆子有些乳化，看准时机，崔粥又放了些面粉一起和面，想着味道可能会单一，所以她还加了一些此前晒好的果干，揉的时候没有很用力。 曲奇的味道和饼干不同，更乳一些。 但因为是纯素的，不能加牛乳，所以只能通过不停的调配豆粉和面粉的比例来做，看着面团成型，崔粥搓成长条，又切段。 有巴掌三成大的一个个小圆饼造型就被做成了，拿去准备好的烤炉里烘焙，她凭借着做饼干的手感，倒是一次就成了。 等拿出来的时候，果干的香气混合着豆粉的香味，与平时其他食肆能吃到的黄豆糕完全不一样，尤其是等冷热皆能吃，吃起来还更酥脆的口感，让崔粥信心大增。 还特意找人刻了崔家的字样，在曲奇成饼后就先盖上，等做出来的时候，那篆文的走向看上去就跟花纹似的，倒是别有风格。 有了这道特别的甜品，崔粥又想了几道配合的饮子。 冬日在陇西郡能喝到的饮子，无非就是姜枣茶，洛神茶，还有吊梨汤，但崔粥想着这些只怕贵人们都已经吃腻了，便动了心思要用热果茶来代替。 崔粥在每次鲜果上新的时候，就会囤上一批晒干做果干，现在都派上用场了，所以就定了几个热饮。 其中包括木馒头干菊花茶，频婆果热橙茶，甘蔗马蹄水，还有一道板栗桂花羹。 四个味道有甜有酸，各有千秋，配上豆乳曲奇，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为此，崔粥还让尤府来的厨娘们特意把府中的碗碟盘子都各带一套来，选了其中如木兰花开造型的那几个盏子来装，看上去养眼又特别。 厨娘们来之前就是抱着学手艺的念头来的，可等她们来了才知道，她从崔家食肆带不走什么，毕竟点子和创意全在面前这位看似不起眼的崔家娘子身上。 第99章 脆烤蔬菜片 这小娘子看着年纪不大，但花样是真多。 哪怕是她们这样长年累月做素斋饭的厨娘，也就是经验上多些而已，其他的可比不了，所以对她也发自内心的佩服起来。 崔粥这些日子把精力都放在寿宴的菜单制作上，很快就有了些好点子，譬如扁豆洋葱焗饭、魔芋果冻、菌菇卷饼、素煎豆腐蛋饼、素酱瓜丝面、炸土芋丸子、脆烤蔬菜片，还有荠菜香菇金水饺。 总的来说，主要食材就在豆腐，魔芋，菌菇，土芋，还有各类蔬菜上，东西没多金贵，但胜在制作的方法上有巧思。 比如脆烤蔬菜片，崔粥就想着让用烤炉来快速蒸发掉蔬菜内的水汽，让其变得跟薯片似的，有脆脆的口感，但吃起来还是蔬菜本味。 结果却屡战屡败，蔬菜一进炉子要么烤焦，要么碳化，很是难看，最后她在蔬菜的表面套了一层特别调制过的蛋粉液后，倒是锁住了蔬菜的本味，同时又新增了闲香的口感，这倒是让人喜欢。 如法炮制，市面上如今能买得到的新鲜叶子菜，崔粥都用来尝试了一遍，最后发现落葵的效果是最好的，于是就用它的叶子来做蔬菜片的摆盘，看上去富贵又热闹。 主食方面，崔粥想用三种。 一是焗饭，二是瓜面，三是金水饺。 焗饭里用的豆子，都是焖好的，豆香丝毫不比其他的配料差，再加上姜蒜和香菇丁的提前爆香，让焗饭的味道更是浓郁，即便没有五花肉的煸炒，但也不差。 瓜面，故名其曰是用瓜条的水浸染在面团里揉出来的，所以自带一股瓜条子的清香，下面的汤底则是用的多类菌菇共同调制而成，再加上崔粥原先留下的鸡纵菌油，一口就让人难忘。 金水饺，往日大多是加了蛋摊成饼来做的，可因想着是素斋饭，崔粥就换成了番南瓜面，颜色上十分相近，但吃起来的口感却大大不同。 番南瓜做的水饺，带着些清甜，里面是素三鲜的馅料，崔粥用了粉丝，木耳还有土芋做配，汤底则用的是番柿浓汤，一橙一黄，倒是突出了拿金水饺的寓意。 崔粥研究出来以后，就让厨娘们和素斋饭里的两位娘子一同品尝，大家都觉得味道浓郁又丰富，造型别致，花样也多，因此纷纷认可。 时到尤老夫人寿宴的那一日，崔粥亲自掌厨。 又有几位厨娘和帮工娘子的配合，因此食盒九阁，一一呈上的时候，在场的老夫人们无不夸赞，说尤老夫人的这席面办得将就。 其中主食类各有千秋，但豆乳曲奇和脆烤蔬菜片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正对着尤老夫人的那几位老夫人都是来自南安城的大户人家，其中就有一位感慨万千的说道。 “这些年，六郡中的素斋饭也算吃过不少了，但都是换汤不换药的样式，本来没抱多少打算的，偏偏尤姐姐这里的厨娘心思巧妙，竟然想得出这样的吃法来，当真是厉害。” “陆妹妹见笑了，这可是不是我自家的厨娘做出来的东西，而是特意请了外头的人，那位崔娘子在县里有好几家食肆，其中一家就是专供素斋饭的，开业的时候我去吃过，从此就一直都让她们家供应我和嫂嫂的饭菜了，从未有过差错，所以这一次才特意请了她来帮忙的。” 陆老夫人听到这话，有些惊讶。 尤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嘴叼，所以能让她这般认可的，定不是普通人，尤其是自己也尝过了，确实不同凡响，所以就起了好奇心思的问道。 “哦？崔娘子？怎么从未听过？” “一年多以前才来开食肆的一位年轻娘子，从前我也没听过。” “有多年轻？” “瞧着还没嫁人。” “这倒是奇了！能否让我们也见见？” 陆老夫人的话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确实厨娘本事厉害的，她们见过不少，但是年轻到还未嫁人的不多见。 尤老夫人见此就特意让身边的丫鬟长缨去请，很快，崔粥就来了。 她没进过什么大家族，也没学过多少礼仪，但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于是向尤老夫人请安后就对着在场的老夫人们都问了好，态度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样子让众人心中欢喜。 尤其是那陆老夫人，笑着赞道。 “竟是个美人儿，难怪饭菜做得这样别致，我吃着心里舒坦极了，崔娘子是吧，你是如何想到这些菜色的呢？” 考验来了。 崔粥抬头看了一眼那位陆老夫人，见她与尤老夫人坐的近就知道二人关系甚好，见她一身的富贵也知道定不是等闲门户，所以就斟酌着开口，把自己做这些菜的一个初衷给说出来。 “让老夫人见笑了，我本就是乡下女子，没见过多少珍馐美味，但我知道能从地里长出来的都是老天爷的恩赐，所以蔬果天然就有一份天地之气存其中，茹素的人吃了自然是要心旷神怡才对，因此东西都是普通的东西，只不过烹制的时候多想了几个笨办法来试，就试出了些特别的吃法。” “你倒是谦虚谨慎的好性子。” “老夫人谬赞了，崔粥不敢当。” 陆老夫人也倒不是真的要探听崔粥做菜的秘诀，只不过是顺着尤老夫人的话想见见她罢了，眼下看来印象还不错，于是调侃的说道。 “听尤姐姐说，你在城里还有其他的几家食肆？” “嗯，家里人口多，若是不点门路怕是养不活。” 陆老夫人听着也舒坦，“倒是个心眼实在的好孩子。”尤老夫人与其相交多年，知道她这里藏了话，但碍于人多不好说，所以对着崔粥就开口说了一句。 “行了，崔娘子先下去歇歇吧，长缨，送送。” “是，老夫人。” 崔粥也没想着能一次就把自己给翻红，能在贵人们面前留下点印象就很不错了，所以恭敬有礼的离开了花厅。 等回到灶间的时候，长缨特意拿出了足足二十两的赏金，而后连带着余下的钱都递给了崔粥，而后夸赞说道。 “今日老夫人长脸，都是崔娘子的功劳，还望崔娘子莫要嫌弃才是，日后若有类似的席面，我们一定大大推荐，好让你的食肆生意兴隆！” “多谢长缨姑娘，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收下了这些钱，崔粥今年的进账又丰厚的一笔，等到年底计算全年的总和之时，崔家众人都被眼前的数字再一次震惊到了。 第100章 更名与离别 三家食肆加上一家丝帛店，经营到现在盈余了近两千两。 这还是丝帛店没有大大发力的情况下呢，就有这样的成果，别说崔阿爷阿奶了，就是崔家爹娘也还是被这与日俱增的钱给震惊了一小把。 人人都在摩拳擦掌的问下一年要怎么大展宏图的时候，崔粥却说，“留下三分之一做成本，剩下的三分之二，我想拿给陆公子，就当我们分期付款，买下这接连的院子。” 崔粥在做这个打算之前，特意去问过秦掌柜。 依照现在的价钱来说，前铺后院加起来，四五千两也不为过。 眼下她只能拿得出一千四百两，但她相信，再给她两年时间，她一定可以结清所有的价钱。 听了她的计划，崔阿爷先点头同意了。 “家为本，一直租住也不是办法，粥丫头的法子是好，就是不知道陆公子怎么想？” “这个我去问，想来应该不难。” 结果等崔粥真的问了陆道安的时候，陆道安却并没有表现出乐意的样子来，反而是隐隐有些怒气。 “你要和我划分的这么清楚？” “陆公子说的什么话，你到家里来，想吃想住都应当，可是我们家这么多人，一直租住着也不是办法，所以还是买下来才能心安。” 听着她的话，陆道安心中虽然还是气愤，但比刚刚好多了。 看到崔粥眼中的真挚，他想了想，才有些不太情愿的收下了那些钱，随后就说道。 “你的租金还有二百五十两没到期呢，也算在里面吧，收了你一千六百五十两，趁着这些日子我还在，把名字更改了吧，剩余的，你之后给就是，但是说好了，左侧屋不准给其他人住，你也不能住到后院去！” 这要求虽然有些无理，但对于崔粥来说是能够答应的。 “你不怕我改了名字就不给剩下的钱了吗？” “哼，小爷像是少你那几千两银子的人？” 崔粥想想，也对，于是就不纠结了，能遇到这么和善的卖家，是她的福份，所以趁着天色还早，二人就去了秦掌柜的邸店立字据，签契约，剩下的就是秦掌柜去帮忙更名到崔粥这里了。 秦掌柜感慨万千，现在是由衷的佩服崔粥了。 “崔娘子短短一年半就能在城里买下这位置，这铺子和后院，还真是非常人所能及啊！” “秦掌柜客气了，都是大家伙照顾才有今日的，年前我让人送点香肠过来，谢过你这些日子的帮忙了。” “好说好说。” 出了邸店，崔粥的心踏实了。 虽然现在还欠着差不多三千两，但她有信心可以还得上，所以心情大好的对着陆道安就说了一句。 “要不，我带陆公子去看看市场有什么好吃的，总在家里吃，估计都吃腻味了吧。” “不必，就回去煮碗面吧，我喜欢吃。” 吃面？这也太简单了些。 可崔粥看他并不像是开玩笑，所以只好同行。 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陆道安满足了，而崔家众人知道陆道安把铺子还有院子都卖给他们以后，也是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公子放心，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这里都是你的家，想吃什么就直接说，我跟你婶子绝不会亏待你就是。” “多谢崔叔，我知道的。” 陆道安肚子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当天夜里，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敲了敲崔粥的房门，听到她起身的动静，陆道安就说了一声。 “外面冷，别出来了，我有事先离开，下次再见吧。” 听到这话，崔粥的动静愈发快起来，很快就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外面冷得她打哆嗦，陆道安看见了，替她拢了拢衣裳，而后就如交代妻子般的说道。 “你生意做到现在，也有些稳定了，别急着扩张的太快，这天下未必能太平多久了，所以该囤的囤，明白吗？” 崔粥大惊，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距离四乱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怎么会突然就说到这个？难不成是眼前之人有了其他打算，所以四乱也跟着要提前了吗？ “怎么会？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陇西郡一时半刻的乱不起来，兆县偏僻也不至于，只是提醒你一句罢了，晴天备伞，好打算。” 陆道安本来想徐徐图之，可那是从前。 现在的他每一次回来，离开的时候都很烦躁，所以他想尽快料理完外面的事情，早点回来，虽然他在周围都安排了人，崔家的安危没问题，可是他也担心，天下一旦乱起来，谁知道会祸及什么地方，所以早准备有早准备的好！ 崔粥知道，他们虽然搬离了石泉村，躲过了那场人灾。 但是大乱中，作为小老百姓活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确实是要早做安排。 神情严肃的点点头后，就对着陆道安叮嘱了一句。 “我虽不知陆公子要做什么，但是万事小心为好，日后……日后若是没地方去了就回来，嗯，家里不会多你一人吃饭就是。” 陆道安听到这话，笑了笑，如同冬日的暖阳般，就这样直直的照进了崔粥的心里，她一时半刻的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如果陆道安受伤了，她会觉得有些心疼的。 “知道了，明年若有机会，我再回来看你们就是。” “嗯。” “走了。” “嗯。” 二人话别后，陆道安就飞身跃起，并没有走门，崔粥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怔怔的待了一会儿，而后就回了屋子。 屋子里比外头暖和多了，一时间她有些不太适应，又哆嗦了一下，见此，周芹端了杯热水上来就递给她暖手，还拿了厚被子来盖在她身上就说道。 “陆公子走了？” “嗯，他还有事要办。” “哎，他也是真忙。” 当然忙，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他怎么可能不忙呢？ 只是这话崔粥不敢对外说，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她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否则就有可能给自己，给家人，甚至是给陆道安招来横祸。 这一点，她很清楚。 “大姐姐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周芹见崔粥脸上虽有些不舍，但并无太多的相思离别，也就不提了，翻身上床熄了灯也就睡下了。 第101章 添丁又发财 又一年。 宵禁同样在大年二十九的这一日开放，崔家食肆抓住这个机会，又赚了一笔。 反正如今家人都在城里，他们也没什么要担心的，唯独就是崔粥想着陆道安提醒的那个话，心中有了些别样的安排。 赵平依旧是和崔家过的年。 这一次，便是新来的崔阿爷阿奶也看出来了些猫腻，他们见赵平对周芹殷勤的很，就看了一眼自己大儿媳，见她悄然点点头，也就了然了。 崔阿奶为周芹发自内心的高兴，她们和赵平相处不多，但看得出来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既有本事，对周芹也真心，就再好不过。 周芹受苦了这么些年，老天爷也该给她些福报了，想着想着就觉得这个年过得愈发有意义。 大雪纷落，食肆中暖意四起。 大家围炉煮酒的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才各自回房歇息，临走的时候，赵平拉住了周芹的衣袖，借着醉意想要把心思表露清楚。 周芹害羞又担心，可崔家人却给她们俩制造了这个机会。 “阿芹，我不是什么浪荡子，你也知道我在这里没什么亲人了，因为认识你，才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暖意，所以我不想再耽搁下去了，若是你愿意的话，能否接受我的心意，咱们先试着相处看看，可好？” 周芹面红耳赤，比喝了酒的赵平还显得更“醉”些。 她虽然是二嫁，可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了，所以赵平这么说的时候，她虽害羞但也还是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被休弃过，所以对男人不会那么相信了，赵东家可有想好？若是一时兴起，我可不与你玩这男欢女爱的游戏，但若是你真心想好好过以后的日子，我愿意试试看。” 听到愿意试试看几个字，赵平激动了。 “我要是敢拿这事来调戏你，我就不得好死！” 誓言脱口而出，周芹连忙阻止了他，略带着急的就说道，“胡诌什么呢，大过年的，也不知道避讳！” “一时激动，但就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其实这段日子，周芹早就感受到了赵平的心意，只不过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可看着周围人人都能往前奔，她也不想自己把自己圈起来。 因此，她此刻是感激老天爷的。 起码风雨过后，让她见到了彩虹。 二人自表明心迹后，来往就没有过去那般避讳了，加上崔家人人都晓得二人的事情，所以很多时候甚至还会调侃两句。 周芹红脸归红脸，但眼角眉梢的笑意也是真的。 又是一年元宵节，兆县的热闹就从未停过，虽然去年出现了火烧杜家食肆的“丑闻”，但丝毫不影响今年的热闹。 张家两兄弟回去了一趟，还把爹娘也给接来看看城里的热闹。 眼下他们虽然没本事如崔家一样在城里立足，但是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所以俩石头也是比刚来的时候多了不少的信心和勇气。 张家爹娘看到女儿嫁的如意了，儿子们也跟着有自己的想法，就慢慢的起了念头，假如他们也学崔家那样，把家给搬来城里，会不会离儿女近些，一家人团圆也能好些。 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张小苓给制止了。 “公婆和我那小姑子是有手艺才能在城里落脚的，连带着我们都是沾她的光，咱们家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吗？全凭大石头和小石头做帮闲，我跟着大牛哥打下手，若你们真来了，岂不是要崔家手搭手的再帮忙吗？” 张家爹娘一听这话，也觉得有道理的很，所以就歇了这心思。 不过，有些事情上天注定，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崔家依旧在为县里做吃食供应的时候，一直在灶前忙碌着的张小苓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的厉害。 要不是罗娘子及时扶住了她，只怕要跌倒在地，撞个头破血流。 “东家娘子，这是怎么了？累着了吗？” 张小苓脚软的厉害，脸色也不大好看，喘过那口气来就说道。 “我也不知道，最近总是疲累的很，今早起来还觉得身子重的厉害，怕是月事要来了，所以这样。” 她的话听在罗娘子的耳朵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往日她见到张小娘子的时候总是气血十足的，突然这样，脸色一喜的就问道，“会不会是有了？” “有什么？” “有孩子啊！” 这话让张小苓也有些懵了，在成亲之初，婆婆和阿娘都特意说过，让她多养养身体，不着急要孩子，所以她和大牛一直都在做避孕措施，怎么会突然就有孩子了呢？ 可这话在她心里回想了一次，难不成是过年的那一日？ 那天二人都吃了点酒，一时纵情就忘记了，这……这也太巧了吧。 手抚摸上还未隆起的肚子，这，就有孩子了吗？ 虽然有些意外，但她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还是很喜欢的，默默的坐在凳子上，罗娘子就说了一句。 “我去请大夫，东家娘子先坐坐。” “好，麻烦罗娘子了。” “不妨事，不妨事。” 等到曹家娘子来的时候，正好崔大牛他们也回来了，拿到了这一次的工钱，他和张家两兄弟都笑眯眯的，看到罗娘子神色匆匆的请来了大夫，脚下一紧，莫不是阿苓出事了？ 赶着就往屋子里跑去，果然看到她神色恹恹的坐着，上前就着急问道。 “怎么了？我们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看到崔大牛着急担心的样子，张小苓的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说，“你让曹娘子先诊脉吧。” “好，好。”说罢就让开一个位置。 曹家娘子来之前就听罗娘子细说了一遍情况，心中有谱，上手就往那个方向诊脉去了，片刻后，笑着就说道。 “恭喜恭喜，张小娘子这是有孕一月了，这些日子劳累的过了些，所以才会突发眩晕的，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好好养着就成。” 听到这话，张小苓心中大石落下。 她细细的看了一眼崔大牛的脸色，发现他愣住了，还奇怪怎么会是这样的表现呢，下一秒就见他嘿嘿嘿的笑了起来，随后就大喊说道。 “添丁又发财，我崔大牛今年要旺了啊！！！” 一句话，逗笑了在场所有人，看着崔大牛如此开心，张小苓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满是温情。 第102章 张家的打算 张小苓有了身孕，全家都很高兴。 虽然她表现出自己没什么大碍，可是崔阿娘和崔阿奶立刻就严禁她再进灶间，这要是滑倒了，那就麻烦了，所以一下子贺春街的崔家食肆就少了人手。 崔阿奶有心去帮扶，但是她的厨艺可比不上孙媳妇，所以也是为难的很，正想着要不要再找帮工娘子的时候，崔大牛却提议说道。 “要不，让我岳父岳母来吧，一个是他们也能帮着照顾照顾阿苓，一个是上次我见俩石头带他们进城以后，他们也是存了点心思想留在城里落脚了的，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崔粥对于这个提议倒是不拒绝，毕竟外人总没有家里人用心，但就是这样一来，大哥的负担未免有些重，所以她并没有先开口表态，反而是张小苓说话了。 “不好，我带了两个弟弟来帮忙，本来就沾光了，再让爹娘也来，岂不是可着你一个人造作，那食肆是粥妹子和你共同做起来的，我们不好全家人都来吃现成，说出去不好听。” 崔阿娘听见了就连忙打岔说道。 “这有什么，不就是亲家两口子来吗？苓娘你想多了啊，她们能来帮忙是极好的事情，我们还求之不得呢，再说了，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着点，谁敢说个不字，我撕烂她的嘴！” 如今崔阿娘底气足的很，在城里跟食客们打交道多了也学了些为人处事的本领，这头一件就是不惹事，但事来了也不怕人。 张小苓听着她的话心里暖暖的，毕竟谁也不想婆家人看低了自己的娘家。 而崔粥则提议说了一句。 “要不这样，眼下正是要播种的好时候，让张叔找几个短工帮着做一做，张婶先来照顾大嫂，一边学一边看，我瞧瞧那个附近可还有合适的住处，先租下来，等今年的收成结束了，张叔再来，刚好赶得上大嫂生产不说，手里也还有些盈余，到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有底气。” 张小苓听了觉得不错，崔大牛也赞同。 只不过张小苓说什么也不肯让崔粥出钱来租住处，直接拿了自己的体己就说道。 “我阿爹阿娘若要来，这房子得我们自己租，没道理什么都让你操办，那不成吸血的蛀虫了，便是她们二老知道也不肯的。” 见她语气和神情都十分肯定，崔粥也不好多说。 “行，那我就让秦掌柜的帮忙先看着，等张婶来了，就先在你们院子歇歇脚，房子租好了再搬！” “成。” 张小苓要给阿娘租房子，俩石头知道以后也拿出钱来，虽然不多但也是心意。 “阿爹阿娘是我们姐弟三人的，不好就让阿姐一个人兜着，我俩现在虽然还办不成什么大事，但出点钱，出点力还是做得到的，阿姐和姐夫也别推脱，到时候租个三四间屋子的那种，后面两间就空出来放东西吧，否则冬日里一囤货，灶间就挤得转不开身了。” “行，那就租个稍大些的，偏点都没事，反正家里男人多！” 张小苓的话也是俩石头的意思，他们家底没有崔家厚，所以什么都得精打细算着来。 过了小半个月，张家把家里的情况都安排好了，张叔就亲自送了媳妇来城里照顾有孕的女儿，想着要在崔家住上些日子，不好白吃白拿的，所以特意带了四五袋米面。 崔阿爹看到的时候还直嚷嚷呢，“亲家这是要打我脸吗？难不成我还图你这个？” “亲家得收下那才是不打我脸，你们开食肆我们也没帮上什么，还让家里的孩子们都来打扰了，所以这米面啊早就该送来了，只是家里的收成一直上不来，去年底好多了，所以囤了些，如今家里就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送来这里，能帮一点是一点。” 张家热情，崔家也不好拒。 连忙往灶间扛米面袋子，顺便还拿出了些吃食要让张叔带回去，有鱼丸，有香肠，都是耐存又方便做的，张叔原先还不肯收，但崔粥一句话就让他接下了。 “有来有往，才是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不该计较这些的，于是吃过丰盛的午饭后，张叔先回石泉村了，而张婶就留在了贺春街的食肆，帮着女儿女婿来做事。 张小苓没什么反应，除了要多歇歇，其他时候就是动嘴。 张婶在家也是利索惯了的，来了这里跟着罗娘子，又在女儿的指导下，没几日就上了手，因此张小苓倒是彻底的闲下来了。 平日里就跟着摘摘菜，招呼招呼食客，重活累活是一样都不用干了。 阳春三月，初夏四月，转盛五月。 一眨眼的时间，就又到了崔家食肆要办店庆的日子，这一回，崔粥想着家里的喜事多，所以就特意推出了一批与“喜”有关的吃食，还连带着丝帛共同打造了专属喜被喜衣喜字等。 让那些办了认筹卡的食客纷纷表态，家里若是有“喜”事，一定会率先想到崔家食肆就是。 日子慢慢的过，除了赚钱，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唯独让崔家眼下比较焦心些的就是等候着崔令扬府试出成绩。 好事成双，崔令扬不负众望，顺利的通过了。 等到秀才牌匾送到了崔家食肆的时候，崔家爹娘高兴，就连续三日免单，食客们沾了这份喜气，都在说着崔家厉害。 儿女众多不说，还个个出息。 消息传回了石泉村，里正倒是动了个脑子。 崔家老屋一直没人肯买，总是怕沾上些不好的名气，可现在，出了个秀才，还是兆县都少有的秀才，这份荣耀满石泉村也找不出一个来，所以里正干脆找来了村民们，就商量着把村里的学堂干脆办在这里好了。 一来离各家各户都很近，二来也沾沾崔令扬的福气。 村民们没什么意见，这事也就敲定下来了。 崔阿爷在崔大牛和崔阿爹的陪伴下，特意回去一趟，老屋房契还有之前分给两家兄弟的房契都一并拿了出来，里正代表全村付清楚了银钱，这桩买卖也就算成了。 至此，石泉村里再无崔家可留恋的。 除了那几亩地仍旧挂在几个孩子名下外，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瓜葛了。 第103章 再学手艺的张叔 “崔叔，往后有时间就回来到家坐坐，不管怎么样，你也都是我们石泉村出去的人。” 里正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 崔阿爷感受得到，笑笑就释怀的说了一句。 “不管往后走到哪儿，我们崔家都是石泉村出去的人，放心，日后若是有机会到城里来，老大家的吃食做的不错，你来尝尝看！” “哎，知道，崔叔。” 里正知道崔家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过越红火，眼看着与他们家有关系的人户都走的差不多了，那张家虽然还留了个老汉在家，可看样子也是在不太长久了。 叹息一声，果然是人往高处走啊。 回头就安排起村民来整修崔家的老屋，将其改造成村子里的学堂。 今年老天爷发力，雨水好，阳光也充足，因此家家户户都丰收了，等到七月底开始，俩石头就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去帮忙。 这一趟折腾下来，张家也跟着进城了。 房子早在三个月前就租好了，张婶从崔家搬出来后就和儿子们一起好好的里外洒扫了一番，一进院，有六间屋子，正屋三间，西侧三间，靠东的则是灶间和水间。 偏是偏了点，但胜在价钱还不错。 一年只要二两银子就能租下，所以张家姐弟三人出钱，也就定了。 崔大牛虽然没跟着出租房钱，但他却亲自打了不少家具，他的手艺没得说，上了漆以后，用着敞亮的很。 崔阿娘和崔粥出钱替她们换了新门窗，一下子屋内就亮堂起来。 崔阿爷和阿奶则送了些新碗，也是寓意好的很。 就这样，在崔家的帮衬下，张家也在城里算有了个家，赵平也不知往哪里搞了些花草，和周芹二人帮着就在张家小院里给种下了，现在正茂盛着呢。 每次张婶和俩石头回家，看到这一屋子的温馨，一日的疲累都少了许多。 八月十二。 距离中秋团圆的日子还有三天，张叔带着俩石头搬家来了。 因此“新家”什么都有，所以从老屋带走的东西不算多，基本上就是被褥衣裳，锅碗瓢盆这些日用的，最要紧的就是他们攒了大半辈子的钱。 一共有十九两四百零七文，都被张叔缝在了衣服底层，一并带来了。 这钱会成为他们在城里落脚的底气，也会是他们全新的开始。 这一天，贺春街的崔家食肆歇业以后，仍旧聚满了人，大家都在为张叔的到来而庆祝，张叔话不多，人老实了大半辈子，因此看到这一团和气的场面，也是忍不住的就感慨了几句。 “我爹娘没得早，所以打小也没机会学点本事什么，这么多年了都连累苓她娘和孩子们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今天能聚在这里，也是因为我们福气好，遇着大牛这门亲，结识了大家伙才有今天，所以这一杯我先敬大家。” 说完就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举杯陪了一盏，张叔激动的眼角都有些泪花。 张小苓知道阿爹嘴笨，所以连忙出来就说了一句，“阿爹的意思也是我们全家的意思，这段日子真是多谢阿爷阿奶，公婆，粥丫头，芹姐的照顾了。” “这说的什么话，一家人何须如此。” 崔阿爹提了一句，随后就搂着张叔喝了起来，农家汉子不善言辞，但是酒量都不算差，更何况他们还是相识多年的亲家，这三杯两盏下肚后，自然许多情谊就不必开口了。 看着这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出现在县城里，崔粥是开心的。 但这份开心的同时，还有些担忧就是陆道安临走前说过的那些话。 所以，他们要居安思危。 一家人在一起，团结是团结了，但目标也很大，所以狡兔三窟的法子还是得用上，因此她私底下问了问张叔进城后的打算，知道他没什么想法后，崔粥就建议的提了一句。 “要不学学盖屋子？木工也好，泥瓦工也好，若是学成了也是门好手艺。” 张叔不懂这些，但觉得家里年轻一辈的孩子中崔粥是最有主意的，所以他愿意听，就是不知道这把年纪了去学做工，还能不能找得到？ “这个简单，秦掌柜那里认识许多类似的工头，他们常年都有要翻新或者重建的活儿，人手都不够的，我去同他说说看，选个踏实良善的工头跟着学，或许能好。” 听到这里，俩石头也觉得不错。 尤其是小石头，他嘴笨，始终不如哥哥那样在外吃得开，所以这帮闲的活计他做得也一般，因此听到这消息，想着不如跟阿爹一起换个行当，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崔粥和张小苓听了，觉得也是条路，便同意了。 就这样，张叔带着儿子小石头去学了盖屋的活计，而大石头则在帮闲这条路上做得愈发得心应手，甚至还能给食肆拉生意，他嘴巴伶俐，也有眼力见，知道食客们的需求，就会换着花样的推荐。 因此，食客们对他的印象也很好。 见此，崔粥还给他了些丝帛店的小块布料，让他也可以一并推销推销，若是成了就按布料或者成衣的二成利提给他。 大石头听了动力十足，还自己研究了些推销的方法，确实也见效了，因此这一年，人人都在忙着赚钱，忙着营生，忙着奔赴新生活。 因为丝帛店的发力，初雪刚落下的时候，崔粥攒够了欠陆道安的所有房钱，但唯独就是没能等来这个人。 他自去年离开后，就再没了消息。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在崔粥的生命里似的，若不是左侧屋时常进去洒扫，崔粥都有些恍惚了。 后院，大嫂张小苓给家里添了个胖孙子。 因为休息的好，家里又换着花样的给她做月子，因此奶水也好，等出了月子，母子都胖了一圈。 过去的张小苓瘦些，比不得现在富态，但唯一不变的是她与崔大牛的感情依旧浓郁，有了孩子也跟之前一样，崔阿娘私底下调侃了一句，说怕是过些日子，家里又要有添丁的喜气了！ 第104章 嫁人 好事成双。 大牛的儿子生下来了，取名尧哥儿，而另一边赵平也没闲着，和周芹也谈了快一年的“恋爱”，双方都觉得可以定下来了，所以特意选了个好日子，就敲锣打鼓的到崔家来下聘。 周家的人，周芹早跟他们断绝了来往。 只有一个祖母，她打算等到成亲的时候让大牛哥找个借口把人接来就好，所以如今就是崔家爹娘做主，替她应下了这门亲。 婚期定在次年的二月，虽有些赶，但好在什么都是现成的。 只是嫁衣得好好准备，为此，王锡兰接过了这个重担。 罗家的大丫和二丫经过了这段日子的培养，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太多，二人从前就跟干涸的荷花似的，透着些残败的气息，可现在就跟刚开苞的花骨朵似的，变得温和又明亮。 她们二人知道周芹要做嫁衣的时候，就主动提出想要帮忙。 王锡兰知道她们私底下没少苦练，所以放心的把前期准备都交给两姐妹来做，她则负责马面上的绣纹，并蒂花开，寓意极好。 就这样，崔粥一边忙碌着家里的生意，一边还要帮着筹备周芹的婚事，有了大哥大嫂在前，她操办起来得心应手的很，前段日子食肆特意推出的“喜”系列，也全都派上了用场。 这天，崔粥找到了还在灶间忙碌的周芹，便拉她到小院去。 周芹还以为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说呢，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就跟了过去，等她来到院子里时，就看到了烤炉，眼中多有疑惑的问了句。 “怎么了？” “阿姐，你成亲，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送你这个吧，此前，我和大哥有想法往南安城去再把生意扩一扩，可你现在也看到了，家里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这一走总归不是事儿，所以我想着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烤炉的使用方法还有各种饼干，曲奇，吐司的制作方法都写给你，以你的手艺，多用些心思，一定能成！” 周芹大惊，她是知道崔粥靠这个拿下了不少大单子的。 等于说这就是食肆生意来源的一个重要部分，她怎么能轻易带走？连忙摇手就说道。 “胡闹，给我做什么？食肆的生意好，咱们大家都好，干爹干娘给我的陪嫁够多了，我若是还把这个要走，我还做人吗？” “你别多想，是因为日前我跟赵平哥说起来的时候听到了他有想法去南安城闯一闯，我才起了这个念头的，饼干生意不同于其他，在南安城的天地会更广阔些，所以你们既然有条件做，为何不做？千万别被这些虚的给拘束住了。” 闻言，周芹沉默了。 赵平想去南安城的事情，也同她说过好几次了，她一直没应下来，主要原因还是不想离开熟悉的大家，可崔粥说的也对，饼干的价钱在兆县，怎么算都偏贵，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依靠外来订单撑着。 倘若他们去把南安城的市场给开拓出来，未免不是一种回报崔家的好方法。 所以想了片刻后就回答了一句。 “我去和平哥商量看看吧，若是他真的下定决心要去南安城，那我就跟着去开店，但是先说好，名字还得用崔家的，另外大头还得家里占，我们顶多就占开铺子的钱，否则就没得商量。” 赵平有钱，便是在南安城买下间铺子也不在话下。 所以崔粥原想着这饼干店就送给他们做新婚贺礼好了，难得遇得见一个与自己一样来自异世界的人，况且还成了一家人，自然是要互帮互助的。 结果周芹的肯定让她不好再拒绝，生怕说下去，她连这店也不肯开了，那才是一番好意没地方送，因此只能同意。 三日后，赵平和周芹与崔粥签订了一个“合同”。 上面写着赵平，周芹出资在南安城开铺面，做饼干生意，占股四成，而崔粥出技术支持，占股六成，名字就用崔家饼干店来命名，至于其他的，则另算。 烤炉有现成的，到时候一并送到南安城去就是。 凭借着赵平这些年在南安城混迹过的本领与人脉，还未到过年的时候呢，那铺子就定下来了。 三间宽铺，就在南安城的主道凤来街上，周围林立着各式各样的铺子，崔家饼干店在其中就好像初出茅庐的小子，显得稚嫩又没什么名气。 但崔粥也没闲着，特意拜访了荣轩园的沈管事和尤府的长缨姑娘，在她们的帮助下，倒是提前给这崔家饼干店预热了一番。 就这样在筹备南安城新店还有赵平和周芹婚事中，一家人渡过了在兆县的第三个除夕年，这一年，崔粥没能见到踏雪而来的陆道安。 而她，又随着岁月，长了一年。 二月初，周芹出嫁。 身穿大红嫁衣，上面绣着她最喜欢的并蒂花开，并没有因为是二嫁所以就草草了事，赵平在很多细节方面都做到了极致，让这场亲事办得热热闹闹。 周家婆婆流着泪，又送嫁了孙女一次。 这一回，她相信孙女一定能幸福！ 三朝回门，周芹脸上洋溢着的都是明媚的幸福，赵平因为她有了一个家，而她也因为赵平找到了人生真正的归宿。 周家婆婆害怕孙媳妇牛氏发现猫腻，只能当天就回去了，因此崔阿娘拿出一个红布包着的银镯子就递给了周芹说道。 “这是你阿奶给你的，她说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 周芹听到这话忍不住的落了泪，祖母对她的好，那是再生之德，可她眼下却不能接她老人家到身边来伺候，实在是对不住她。 而崔阿奶在一旁也看出来她的难过，立刻上前就安慰说道。 “你大哥服徭役以后，牛氏现在在村子里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你阿奶在家里也放心不下几个孩子，所以才不肯留下的，你好好的把日子过舒畅了，等到日后有机会再接她去享福，她会更高兴的。” 周芹点点头，对着崔家的众人就一一行礼，全了回门的礼节。 第105章 崔家饼干店 成亲半个月后，赵平周芹夫妇就踏上了去南安城的路，铺子要开起来或许还需要一两月的时间，所以她们得提前去操办。 崔粥这些日子也在想，要为新店开业做什么准备。 南安城的人可不是兆县轻易能比的，所以价格上无需担心，唯一就是用什么样的好东西才能吸引住这些客人。 所以她在家里也没闲着，绞尽脑汁的想了几个特别的东西。 牛乳软糕，葡萄吐司，贝壳肉松，红豆酥，还有咸奶油老蛋糕。 为了和传统的饼店做区分，她并没有在千层酥和豆糕一类的产品上花心思，而是转移了想法主攻口感绵密，柔软又带着些特别味道的吃食。 尤其是咸奶油老蛋糕。 这个味道和其他偏甜口感的吃食有所区别，味道上会更复杂些，但一旦爱上就会对这种咸甜口的东西格外在乎了。 所以，这个她用来做主打产品。 口感上也是一再调配，在作废了好几十个蛋糕后，才成功的得到了那张咸奶油的方子，被她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等待着过一个月送去南安城。 夏日要来了，崔粥打算在食肆再加一个高柜用来单独的放这些甜品，饼干类的东西，但有一个前提就是不能上的比南安城的早，否则那边就起不了优势，到最后也就是得不偿失。 在她费心费力的研究这些方子的同时，日子也在悄无声息的过着。 转眼，树梢上就挂了绿。 再转眼，花骨朵也挂上了。 有了丝帛店，三间食肆的员工服也从未断过，春夏两套，秋冬两套，都是按着各人尺寸还有各间食肆的风格来量身定制的，因此毫不违和。 甚至还为丝帛店做了活招牌，引得其中几位来吃东西的食客看中了这套员工服，也去丝帛店定制，带去了些生意。 而王锡兰也没闲着，业余的时间都用来研究织布的技法，看有没有机会做出那种水火皆不溶的料子来，若是能，那对于孩子而言可就是大大的保护了。 因此崔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对于丝帛店银钱上的开销却从未限制过，所以有一段日子可以说是三间食肆供养着丝帛店的开销，但崔家人却无怨无悔。 崔令扬自从考中了秀才后，书院和院长对他就更加重视。 平日里一月左右才能回来一次，其他时间都在书院日夜苦读，院长时不时的还带他们去踏青赏雪，邀月观澜，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只会死读书，要多增长见闻。 伴随着这样的教育方法，崔令扬的性格也多了几分活跃。 不再似从前那般沉稳的像个几十岁的老书究，加上他原本就清秀正直的面容和如今的身份，等到有媒婆找上门来的时候，崔家众人才惊觉，家里的二小子怕是留不住了。 崔令扬如今快满二十了，正是成亲的好年纪。 但崔家一直没太关心这个事情是总觉得他还小，正是该读书的时候，谁知他偶然一次跟着院长出门在外，游历作诗的风采刚好就被城里一家员外和员外小姐相中了。 自此后，那员外小姐就许诺非他不嫁。 员外爱女心切，就找到了书院去，奈何崔令扬读书天赋高，但对于情爱一事却不怎么留心，所以婉转的给拒了。 这惹得员外小姐大哭几场就病倒在家，不得已，员外只能带着媒婆亲自登了崔家的门，无非就是让崔家二郎看在他们家小女性子刚烈，又爱慕深重的情况下，同意了这门亲事。 崔家众人都觉得棘手之时，崔粥却拒了。 “二哥若有心思，那这位员外小姐也不至于会病倒，这单相思的事情多了去了，难不成日后只要有人看上二哥，二哥不娶，对方以病相要挟，我们就得答应吗？这口子不能开，否则二哥日后就难过了。” 她的话点醒了众人，所以崔阿爷和崔阿爹亲自出门，表示孩子还小，况且还未取功名，就不考虑这些了，哪怕是员外郎再三表示嫁妆厚重如山，他们也还是连连拒了。 只不过为着员外郎家的名声，他们没敢多张扬。 因此这事就如同插曲一般出现在了四月光景上，可谁也不知道这事却为以后埋下了祸端。 初到南安城。 崔粥是和大哥大嫂一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崔家饼干店的开业。 等他们顺着地址找到了赵平和周芹的时候，崔粥看到的就是面前三间敞亮大铺，装修上十分用心，走进去里面，高低柜子摆满了三圈，绕着看，就跟在现代逛面包店是一样的。 最要紧的时候，赵平竟然在那些柜子上面镶嵌了玻璃，但纯度不够，所以隐隐约约的能看得见些，下面则是用的黄铜镜面，无疑给铺子提升了不少颜值。 “真不错，装修没少花钱吧。” “还行，料子都是从认识的人手里拿来的，不算贵，只是做不到那么精纯，不过我仔细看了，这样离远些还有层朦胧美，到时候把这些地方都装上柔光纱，氛围感会更好。” 崔粥对于赵平的想法十分认可，在她看来，这样的店还有这样的口味最容易吸引到的就是权贵富家的女眷们，所以包装的颜值越高，那么价格就越容易往上走，反正都是不差钱的主，她们也不必替人家心疼。 “那我们待会儿先试试味道吧，颜色上再调整的丰富些，这样也不枉费你折腾那么久的铺子。” “行，大老板说了算。” 赵平调侃了崔粥一句，这几年她做生意愈发的如鱼得水，比起当初那个十五岁都还不足的农家丫头可要稳健多了。 快十八岁的年纪，要是放在普通人家早就该成家生子了，可崔家人见过了周芹和王锡兰的情况后，深觉女儿的亲事还是自己做主的好。 反正崔粥一向有主见，所以她们也不会干涉什么。 前铺有三四个面容姣好的小娘子在洒扫卫生，绕到后门跟着进去看，则是摆放着四个烤炉，赵平根据崔粥的建议还改良了些，所以比以前更好控制温度和时辰，失败的机会也就没那么多了。 崔粥把一沓方子给了夫妇二人，周芹看过后，就研究起来。 第106章 咸奶油老蛋糕 她原先就会，来了南安城后，连个朋友都没有，索性就把心思都放在烤制吃食上，因此崔粥略提点，她基本上就都能复刻出来了。 除了咸奶油老蛋糕的比例还掌握的不够精妙，其他的都没问题。 颜色上，她建议可以果子粉来调配，造型上也尽量做的别致些，周芹手巧，这些日子还买了不少花酥来学习，因此效果也不错。 一加一的力量大于二，如今的崔家饼干店，不仅颜值一流，味道也独特，现在等的就是开业了。 “还得是大姐姐手巧才做得出来，要是我，估摸着就是一团饼子模样直接就上桌了。”张小苓调侃了自己一句。 周芹听了打趣的说道，“我这些玩意儿都是要等客来挑的，自然要做的卖相好看些才能吸引人，可你和大牛的食肆里时常排队，当然是味道第一，所以啊，比不了。” 两人如今算起来，也是姑媳关系，话里话外的并没有什么冲突。 崔大牛和赵平的相处也还算愉快，所以这一趟来就是单纯为了涨涨见识的。 三日后，崔家饼干店开业。 因为此前赵平和崔粥都各自活动过，这条街本身的客流也大，所以开了这么一家新店，过往的路人也纷纷好奇驻足。 赵平不愧是脑子活跃的人，直接在门口就放了个大转盘，上面写足了各种各样的赠礼，甚至还有直接送银子的，金额高达一百两，只不过要参与转盘游戏，需要进店购买不低于五百文的吃食。 这条件若是放在兆县，那可没多少人能做到。 可在南安城，简直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门槛罢了，所以一时间就冲着这个百两银子的目标也有好多路人进场。 周芹，张小苓，崔粥，还有四个帮工小娘子各自站在一个位置上，一边介绍，一边给客人打包。 因为店里的吃食新奇，所以驻足的食客也不少。 店里还放了些切成小块的试吃品，大家伙儿尝了这个的，也忘不了那个，这一通买下来，少则三五百文，多则一二两银子，生意兴隆的让人打眼。 崔大牛帮着算账，简直就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还在他在食肆锻炼了这么久，否则一时间还真不一定能算得清楚。 赵平热场子有一手，外面聚集的路人也越来越多，有些明明只是来凑热闹的，但看到有食客转到了不菲的礼品后，也跟着心痒难耐。 “转盘游戏仅限今天，过时不候啊！” 这一声喊，多少还在动摇的人就就跟着进了店，一趟趟的往外搬，就跟不要钱似的。 赵平看着这人气，心里不免夸夸自己，还好他找了十几个“枪手”来烘托气氛，否则效果还不一定达得到这水平呢。 生意人啊，果然就是法子多。 原先崔粥觉得备货足够了，可没想到仅仅一早上，大部分的吃食就一售而空，她和周芹连忙把场子交给其他人掌控，快速的往烤炉那边就去。 缺什么补什么，都是新鲜出炉的，效果更好。 尤其是咸奶油老蛋糕，果然不出崔粥所料，成为了销冠！ 从早忙到晚，仅仅这一日，店里的营业就突破了三百两，只不过赵平也没少往外撒钱，虽说没人抽到了那个百两银子的大奖，但是其他实打实的礼品送出去不少。 再加上这些原材料的成本，满打满算，她们折腾了一天，最后盈余的钱大概在四十两左右。 在南安城看，不算特别好，但是以她们这种外来商户的情况说，也够长脸的了。 起码第一波的食客是笼络到了，她们有信心，只要是吃过的一定会回头，那么客带客，口碑传出去了，这生意自然也就能活络起来。 这一点，她们并不着急。 就是周芹和崔粥二人在烤炉面前站久了，腰腿有些疼，赵平和崔大牛晚上不停的烧热水供应，让三位女子都好好的沐浴了一番，以解困乏。 “这生意，真是得在有钱人的地面上做，一日就能盈余这么多，咱们食肆起码得折腾十天半个月的才比得上。” 崔大牛佩服万分的说道，旁边在梳头的张小苓倒是不怎么羡慕，冷静的回答了一句。 “赵哥脑子灵，你看看他那些千奇百怪的点子，是你我能想得出来的吗？再说了，这铺子从里到外的修缮也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在这里赚钱是快，但花钱也如流水一般，所以我们啊没这个本事，还是乖乖回去守好食肆，把尧哥儿养大就好。” 听了媳妇的话，崔大牛也觉得十分有理。 老话说的好，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的饭，所以他虽然羡慕饼干店的生意，但也不至于非要来凑这个热闹了。 “睡吧，明儿咱们还得去城里逛逛呢，我想给大家伙儿买点新奇玩意儿，好不容易来一次南安城，空手回去不好意思。” 张小苓如今是崔家的长媳，又是家里的长女。 手头如果没钱，那她不好说什么，可她们这次来带了些银钱的，自然是要给家里人都安排上。 崔大牛想想也是，就拉着自己媳妇睡过去了。 夫妇二人难得没有儿子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所以这一夜没少折腾。 等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饼干店和食肆不一样，无需早起，所以二人羞归羞，倒是也没耽误正经事。 吃过早饭，夫妇二人就去外面逛街去了。 崔粥并没有同行，而是在家里帮着周芹又做了些吃食先上架，糕饼一类的东西，到了夏天就不好存，不过赵平原先就是开冰店的，因此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等过两个月可以尝试着做慕斯看看，那东西吃起来像果冻，外面的卖相也能是千变万化的，我建议可以做一些用来吸引那些小姐们，下午茶点卖起来，收回成本要快得多。” “有道理，不过我们这店就一层，那些小姐们怕是不乐意来，即便是来，也都是让丫鬟代劳，所以还得等等，先把口碑做出去了我来想办法，租个风景好的二层小楼，专供那些小姐们用。” 第107章 贵人上门 赵平的话，崔粥是认可的。 慢慢来，确实不着急，南安城怎么说也是陇西郡的中城，因此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对她们大家来说都好，说不定还能探听到些其他的消息，这倒是能让她们多条路子。 临近中午，崔大牛和张小苓夫妇逛回来了。 眼中手里没少添东西，二人都兴奋的很，“这南安城可真大啊，原先在县里我就觉得街上人多，到这里才知道哪儿跟哪儿啊，随便一个食肆门口排队就得有上百人，天老爷，这得是什么生意啊！” 崔大牛感慨的说道。 “大哥又羡慕了？” “不羡慕不羡慕，这里人是多，但做生意的也多，我嘴笨，脑子也没有赵平哥好用，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县里开食肆吧，能养活一家人就成！” 崔大牛骨子里并不是冲闯的人，在他看来，钱赚多赚少的总归都是给家里人用，要让他背井离乡的到这里来做生意见不到家人，那他还不如不来呢。 因此乐天知足派，说的就是他。 张小苓也是这意思，随后从那些礼物里拿出来一对笑口常开的瓷娃娃，就递给了周芹，略有些腼腆的说道。 “大姐姐，看到这娃娃的时候就想起你们来，所以特意买了送给你，希望你们百年好合，一直都笑口常开！” 周芹惊喜的接过来，高兴的回了句。 “真好看，谢谢你。” 二人都出自真心，从来不觉得礼物便宜，单单这份心意就很好很好了。 几人闲话家常着，吃过饭后就在店里帮忙。 与昨日相比，生意没有那么夸张了，但也时不时的有客人进来瞧，赵平脸皮厚，就站在门口揽客，崔大牛好奇就跟着他学。 一开始还害羞呢，等拉了几波客人后，信心就来了。 反正他们家的吃食好，所以不怕客人不喜欢，这一来二去的，也为店里带来了些客流。 饼干店不同于食肆，做生意的时间不固定。 一会儿来客，一会儿又歇息，但总的来说，店里的生意并没有冷清的时候，看到这样的生意，崔粥镇定的说道。 “已经很好了，总要给它点时间发酵发酵，只要咱们家的东西好，不愁没人上门！” 正说着呢，就见外头来了人。 看样子，有些面熟，但崔粥一时想不起来了，还是那丫鬟上前对着崔粥笑问一句，“可是兆县的崔娘子？” 崔粥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是尤府寿宴那一次，陆老夫人身边站着的丫鬟，但具体叫什么，崔粥还真不清楚。 “姑娘好，正是我。” “日前我家老夫人就听说了崔家食肆要在南安城里开店，所以一直等着呢，昨儿太挤了，我们就没凑那热闹，今日来刚好，麻烦崔娘子把店里的吃食一一打包，我带回去给老夫人尝尝看。” 大生意要来了，崔粥有预感。 能跟尤老夫人做好朋友的不会是一般人，姓陆，还是位老夫人，崔粥曾经想过会不会和陆道安有关系？ 可它的仔细回忆过，没听说陆家有什么老夫人，正经当家主事的夫人倒是有一位，出自太原王家。 因此，她也就没多想。 生意上门，她当然不会拒绝，一边带着丫鬟榴菊看店里的各类吃食，一边详细的介绍着口感，到最后的时候，榴菊问了一声。 “不知道崔娘子这里可能做上次吃过的果蔬片和豆乳曲奇，那两个东西我们至今都买不到，老夫人想吃的打紧呢。” “这个简单，我今日做，晚些时候就能有了，榴菊姑娘是派人来取还是我们送到府上呢？” “要不就劳烦崔娘子走一趟？老夫人喜欢听你说话。” 崔粥听了榴菊的话就点点头，笑着回应说道。 “行，那待会儿榴菊姑娘给我留个地址，我送上门去，正好陪老夫人说话。” 丫鬟榴菊给了钱，而后写下地址就离开了。 三四两银子在这些人眼中压根就不是什么大钱，拿到那个钱，赵平对着崔粥就佩服的说道。 “还是你厉害，这要是做成了，就是长久的生意，老夫人介绍老夫人，何愁没有生意？” “芹姐姐待会儿跟我一起去吧，我也不可能在南安城久呆的，总归日后得你们去和她打交道，别怕，一回生二回熟，只要咱们做事实在，不怕的。” 周芹听到这话有些蹙眉，她还真没做好准备要和这些老夫人打交道，倒是旁边的赵平鼓励她。 “没事，就当跟崔粥去一趟，见见大户人家都是几进院？等日后咱们有钱了，为夫也给你准备一套，让你摆摆老夫人的款！” 这话一出，周芹被逗笑了，原本心中的那点害怕也跟着烟消云散，“行，那我就跟你去，多学学，总归不是坏事！” 崔粥点点头，这话正是了呢。 于是二人就去后面折腾豆乳曲奇和烤蔬菜片，都不难制作，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了，包在盒子里，二人就按着地址出发去陆老夫人的宅邸。 这宅邸所在的繁锦街，非富即贵。 陆宅二字立于眼前，崔粥和周芹都缓缓吸了口气，就报了名紧接着里头就有婆子来接。 绕过垂花门，走过抄手回廊，又路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随后她们二人就被带到了内院，婆子停了脚步，唤了妈妈来，跟着那位妈妈又绕山绕水的往里头走，绕得周芹头都晕了，总算是到了陆老夫人住的院子。 水鋆涧。 这名字还真是别致，崔粥和周芹在院子门口等着，不多会儿，丫鬟榴菊就出来了，见着她们忙说道。 “崔娘子来的不巧，老夫人正和小姐们说话呢，估摸着这时候见不上了，东西我先做主留下，改日再请你们登门，麻烦了。” 说罢，就给了二两赏银。 崔粥没能和陆老夫人说上话，虽然是份遗憾，但她赶着就引荐了周芹说道。 “榴菊姑娘见谅，这饼干店如今是我大姐姐和大姐夫在经营，我过几日就要先回兆县去了，不过食肆和这边都一样，倘若老夫人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差人去饼干店说一声就是，我们自会安排！” 人没见到不要紧，但生意不能丢，所以她才会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