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满宫亭》 第1章 这是我娘的位置 “砰!砰!砰!” 大中午的永安侯府的大门被敲响了。 一下又一下很有耐心、也很有规律;可仔细听又会发现,这敲门声隐含着压抑的暴虐。 “来了,来了!”侯府今日举行宴会,守门的门子拿了不少赏银,心情正好,正躲在角落休息,盘算着下差后去哪里喝一杯,陡然听到敲门声,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什么人呀,怎么大中午的来?宴会早就开始了。”门子嘀咕了一声,将银子往兜里一塞,急急忙忙来开门。 “大,大小姐?”门心看到敲门的苏青玉,和趴在苏青玉背上露出半张脸的女人,人都傻了。 大小姐不是病得起不来,在庄子上养病,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还有她背的那个女人,好像是三夫人,三夫人她……是不是僵了? 门子惊得瞳孔涣散,张嘴就要大叫,还未喊出声就被苏青玉一脚踹开,“让开!” 苏青玉背着人,往里走…… —— 苏青玉的父亲是永安侯府嫡出的三老爷,在外为官数年,在任上表现极佳,连着三年都被上峰评为上等。 上个月回京述职,皇上很是满意,人留在京城为官不说,还被点了一个极好的位置,侯府上下大喜,特意在今天设宴邀请亲友庆贺。 远远地,苏青玉就听到了丝竹的喧闹声。 苏青玉轻声一笑,扭头看向趴在她肩膀上,僵硬发青的脸,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娘,你看,你视为天的男人,眼里根本没有你;你救了他,他却把你踹下马车。明知道咱们母女凶多吉少,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却依旧广宴宾客,庆祝自己升官。” 泪,从苏青玉脸上滑落。 为自己,亦为她惨死的母亲。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大?大小姐回来了?” 侯府规矩森严,又正值府上办宴会,侯府的下人一个个忙得团团转,根本分不出心神去管旁人,见到苏青玉也只匆匆行礼避到一旁,给苏青玉让路。 苏青玉背着人,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苏青玉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我娘没来,是谁在替我娘宴客?” “回大小姐的,是瑶夫人。”下人如实回道。 “瑶夫人?”苏青玉笑了,“正好,我和母亲也去看看!” 瑶夫人,她爹的妾室。 她爹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在逃跑的时候,把她娘踹下马车,推她娘去死。 她娘死了,这个女人却代替她娘,站在她爹身边宴客,这算什么? 苏青玉想笑,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苏青玉用力眨眼,掩去眼中的泪,而后背着她母亲的尸体,朝宴客的正厅走去。 —— 此时,正厅内酒宴正酣。 苏青玉的父亲正带着他两个庶子满场游走,欢喜异常地把庶子介绍给众人。 三人满面红光,俱是春风得意样。 屏风的另一侧,侯府的大夫人苏青玉的大伯娘带着瑶夫人,给一众夫人敬酒,顺便向众人介绍离京数年的三房众人。 整个宴会厅,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这是我三弟的夫人瑶夫人,跟着我三弟在任上吃了不少苦,你们以后可要多照顾一下。” “我三弟这几年在外为官,多亏了瑶夫人上下……” 苏青玉刚走近,就听到大夫人殷勤地向在座的夫人介绍瑶夫人。为了抬瑶夫人的身份,半个字不提瑶夫人只是一个妾。 真的是可笑。 苏青玉嗤笑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冷着脸,背着她母亲,一步步朝大夫人走去。 苏青玉来得突兀,那一身装扮,尤其是她背上还背着一个人,让人想要不看她都不行。 “这谁呀?” “怎么回事?怎么背了一个人进来?” 一众夫人看到苏青玉,皆是一愣,随即便停下用餐与交谈,蹙眉地打量起苏青玉。 “怎么穿了一件男人的衣服,不伦不类的……” “莫不是侯府什么人吧?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大夫人正带着瑶夫人想给人敬酒,发现身后气氛不对,扭头回望过去,就看到背着人进来的苏青玉。 大夫人眉头紧皱,面露不喜,“青,青玉……”老三不是说青玉生病,她母亲留在庄子上照顾她,怎么看着不像是青玉生病,反倒是她娘不行了。 不过只一瞬,大夫人就恢复如常,笑着朝苏青玉招手,“青玉你来得正好,快……你背的是你娘吧,你娘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先把人送回房?” “我娘回不了房。”苏青玉冷着脸,在众人不解地目光下,走到主桌右上的空位,将身后的大氅解开,小心翼翼又珍重万分地,将背了一路,早已僵硬的母亲扶着坐下,“这是我娘的位置,我娘坐在这里就好。” 苏青玉将人放下,退到一旁,露出她母亲青白的脸,“我带我娘,来看一眼我那宠妾灭妻的爹!” “啊……啊,死人!死人呀!” —— 皇宫,御书房。 皇城司指挥使陆九渊,垂首而立,一板一眼地道:“官家恕罪,下官去晚了一步,那位夫人已遭不测,只救下了她的女儿。” 说是请罪,但陆九渊的语气却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平板直述,不带一丝感情。 “死了?”龙椅上,皇上双手猛地紧握龙椅扶手,似大惊又似松了口气,压着怒火问道:“怎么回事?朕不是让你一定要保住她的命吗?你就是这么给朕保她命的?” “臣无能,请陛下恕罪。”陆九渊单膝跪下,面无表情地请罪。 皇上面上一沉,随即又是一叹,“罢了,你也尽力了,都是命!” —— 宫外,皇家别院。 一身姿妙曼的女子躺在摇椅上,听着女先生说书,嘴里吃着小丫鬟剥好的橘子,还有两个小丫鬟给她捶腿。 女子很是悠哉,浑身透着一股慵懒的华贵;只一个背影,就能看得出此女的芳华绝代。 一年长的老嬷嬷,满脸喜意地走了进来,她挥退屋内的下人,上前凑到女子耳边道:“娘娘,那位没了。不过可惜的是,她的女儿命大,逃过了一劫。” “逃了!”躺在摇椅上,一身懒骨端得是雍容的女子倏地坐起,整个人为之一变,隐隐透着几分阴鸷。 同时也露出了她那张被火烧毁,布满狰狞疤痕的脸…… 第2章 体面不能丢 “啪!” “你这个孽障,你怎么敢!”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一世的清名,一生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玩意!” 苏青玉被暴怒的三老爷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流出。 她像是感觉不到痛,抬头,怒瞪她父亲,“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有你这样一个生父!” 苏青玉眼中噙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像是喝醉的人,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不等苏青玉站稳,三老爷又是一脚踹了过来,“你还敢中我顶嘴!我们侯府一辈子的体面都被你给毁了,我真恨不能掐死你这个孽障!” 苏青玉当然不会,傻着站在那里任他踹。 苏青玉踉跄退了一步,呸的一声,将嘴里的血吐出,似哭又似笑地说道:“我倒希望你掐死我,掐死了我,我就不会看到,我娘死的有多惨!” 苏青玉眼中的泪,终是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泪水混着血水,糊了苏青玉一脸。 苏青玉仿佛又看到,她娘被那群土匪糟蹋、逼问的画面。 苏青玉全身颤抖,哑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你知不知道,我娘死的有多惨……我娘身上,甚至都没有一块好肉!” “他们要抓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娘,而是瑶夫人的姐姐。你明明知道,还误导他们去抓我娘。” “我恨你,是你害死了我娘,害我没了娘!” 苏青玉红着双眼,眼中只有仇恨与痛苦,没有一丝孺慕与敬爱。 她爹死了,在他把她娘踹下马车,误导那些匪徒去抓她娘的时候,她爹在她心里就死了。 “这是她的命!”苏青玉的父亲一脸冷酷,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指着苏青玉,黑着脸威胁,“今天的事,我看在宋家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再有下一次……” “再有下次,你当如何!”苏青玉扬着头,一脸挑衅。 “我当如何?”苏青玉的父亲,毫不掩饰他的杀意,“我当永安侯府,没有你这个人!” “你要杀了我?”这个人,真的是她亲爹吗? “我不缺女儿,所以你最好给你安分一点。”苏青玉的父亲没有否认,他一甩衣袖,阴沉着脸,“看在宋家的面子上,我给你娘最后一点体面。记住,你娘是自己病死的!” “我娘不是病死的,我也不会让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所有害死我娘的人,都要付出代价。”苏青玉梗着脖子,半步不退,“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好,你要死,我这个当爹的自然要成全你。”苏青玉的父亲上前,扯住苏青玉的头发,就朝墙上撞,“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那个贱人娘!” 苏青玉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在她爹动手的刹那,将藏在衣袖的簪子握紧,反手刺过去。 “住手!” 就在苏青玉动手的刹那,门突然被撞开。 侯府的老夫人,也就是苏青玉的祖母,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的画面,老夫人痛心疾首,举着拐杖就朝苏青玉的父亲砸过去,“老三,你这混账东西,快放开我的玉儿!” “母亲!”苏青玉的父亲吃痛,猛地松手。 “当”的一声响,苏青玉摔倒在地,她手中的簪子也摔了出去。 “玉丫头,你糊涂!”老夫人举起的拐杖,僵在半空,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青玉,浑浊的眸子满是泪水,“玉丫头,你这是恨上了你爹,恨到要弑父吗?” “我不该恨吗?”苏青玉跌坐地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一双眼却像是有火焰在烧,她无所畏惧地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如果只是意外,我什么也不说,可祖母你应该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造孽呀!这都是造得什么孽!”老夫人手中的拐杖落下,她捂着心口,“玉丫头,遭遇匪徒是意外,谁也不想的,你不能钻牛角尖,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娘,你看这丫头,她要弑父,她不能留了!”苏青玉的父亲比老夫人更震惊,当然也更愤怒,见老夫人站在苏青玉那边,急忙开口。 老夫人怒瞪苏青玉的父亲,“你给我闭嘴!这都是你造的孽!” “祖母!”苏青玉听到老夫人的话,心中隐有希望。 她红着眼睛,扶着墙爬起来,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遭遇匪徒是意外,可当时被马车甩下来的,是我爹和他的爱妾,不是我娘。那些匪徒的目标也不是我娘,是瑶夫人的姐姐!” “祖母,我娘为了救他们,在匪徒的追杀下,不顾危险命车夫折回去救他们,可他们是怎么回报我母亲的。” 苏青玉指着她亲生父亲,痛声哭诉,“他,我爹!怕马车上人太多,跑不快,把我娘……” “好了”老夫人生怕,苏青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打断了苏青玉的话,“玉丫头,你要记住,他是你爹,你这条命是他给的,没有你爹就没有你!你爹活着,你才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你才有资格与左相家结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祖母,你在说什么?”苏青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祖母。 她祖母也认为,她爹没有错? 老夫人叹了一声,苦口婆心地道:“玉丫头,你给祖母记住,这话以后绝不能再说了。甚至你连想都不能想,明白吗?” “那我娘呢?白死了吗?”她以为祖母是明理的,原来是她天真了。 “你真是魔怔了”老夫人拿起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杵了一下,“你忘了先皇的事吗?你这是要害死全府上下,还是要害死自己?” “我,我……”苏青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巴大张却是哭不出来。 先皇带当时还是刘妃的太后,以及宸妃去寺庙求子,在庙里遭刺客刺杀。当时先皇与宸妃在一起,刺客攻击的主力自然是在先皇与宸妃那。 刘妃出身将门有一些功夫在身,见机不顾危险去救驾,为先皇挡下致命一击。先皇脱险,没有管为他救受伤的刘妃,而是带着宸妃跑了。 要不是刘妃命大,要不是援兵来得及时,刘妃早就命丧寺庙,没有现在的刘太后了。 她要是不管不顾,把她母亲救了他父亲,他父亲却踹她娘下马车的事宣扬出去,就会有影射先皇之嫌。 老夫人见苏青玉想明白了,心下一叹,“玉丫头,祖母是为了你好。圣上是个孝子,你把你母亲的死宣扬出来,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把先皇这桩事翻出来,圣上定然会不高兴,认为你、认为我们侯府是故意的。” “玉丫头,为了你自己好,也为了侯府,就当一切是意外好不好?”老夫人虽是询问,却没有给苏青玉说不的机会。 不等苏青玉回答,老夫人又道:“你也知道,宋相家对你一直很不满,要是你和你娘落到匪徒手中的事宣扬了出去,宋相夫人一定会借此退婚。你已经十七了,又遭逢丧母,要守孝三年。退了与宋相家的婚事,三年后,你要怎么办?” “玉丫头,你好好想一想,祖母最疼你,总不会害了你。”老夫人威胁,又软下身子劝说:“你好好的,你娘就永远是永安侯府的三夫人,她的丧事,我们侯府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 反之,不仅苏青玉会失去一切,她母亲死后的荣光也不会有。 第3章 不要脏了她娘的轮回路 老夫人和苏青玉的父亲走了,只留下苏青玉一人。 老夫人让苏青玉一个人好好想清楚,别做糊涂事。 既是提醒,亦是警告。 苏青玉要是死咬着她娘的死不放,要为她娘讨一个公道,不仅她的婚事、身份保不住,就她娘身后的清名也没有。 “糊涂事?” 老夫人和父亲一出事,苏青玉强撑的坚强就碎成一地。 她无助地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脸埋在双腿间,无声的痛苦,“为我娘报仇,怎么会是糊涂事!” “我娘死的那么惨!” “她原本可以不用死的!” “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我娘!” “凭什么?” 凭什么害死她娘的人升官着锦袍、享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凭什么! 苏青玉死死地咬着唇,才没有把心中的咆哮与愤怒吼出来。 她抬头,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目光透着坚定! 她不甘心! 她也接受不了,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要为她娘报仇,她一定要为她娘报仇,哪怕失去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哪的失去与宋家的婚事,她也在所不惜。 —— 一大早,苏青玉收拾好自己,换上一件素白孝衣,开门走了出去。 她面色哀泣悲伤,却没有昨天的愤怒与尖锐,好似一夜之间,把周身的刺都给磨平了,整个人透着一股极致的安静,或者说是死寂。 她步出院子,来到大房后方的松鹤堂。 她没有进去,也拒绝了下人的通报,只在松鹤堂外磕了三个头便走了。 苏青玉不让下人通报,下人却不能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苏青玉一转身,松鹤堂的下人,就进去禀报了,“老太爷、老夫人,大小姐刚刚来了,在外面磕了三个响头就走了。” 永安侯府老太爷与老夫人,也就是苏青玉的嫡亲祖父、祖母。 二人正在用早膳,早膳花样很多,也不缺荤腥。 苏青玉的母亲虽然丧了,但卑不动尊,老太爷与老夫人并不需要忌讳什么。 “算是没白教。”老太爷听到下人的禀报,咬了一口肉饼,很是满意。 老夫人也是带着笑,“我亲手教养长大的,能让宋家来结亲,我的玉丫头怎么会是个蠢的。” 扭头,又对下人道:“盯着点,别让大小姐伤了身子。再告诉你们大夫人,让她盯着点老三家的丧事,办隆重些。” 苏青玉聪明、知进退,给她长脸,她也愿意给这个孙女体面。 —— 永安侯府大夫人苏青玉的伯娘,此刻正对着家里账本一阵发愁。 永安侯府看着光鲜、排场极大,实则家里的男人没有出息,早就入不敷出,靠着典当祖产才勉强支撑住了侯府的体面。 苏青玉的父亲这次留京任职,算是大大地长了侯府脸面,让侯府多了一些底气。 要不然,侯府也不会大肆操办,宴请宾客。 可惜好好的宴席,被苏青玉给毁了。 现在老夫人又派人来通知,要把苏青玉母亲的丧事办得隆重,大夫人着实气不过。 “老夫人这是被那对母女,给迷了心魄嘛!”老夫人身边的下人一走,大夫人就气得摔了账本,“让那小贱种,抢了我女儿嫡长女的身份就罢了,那小贱种的娘死得不明不白,还让我大肆操办。她真以为侯府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嘛!” “夫人,那位与宋相的独子有婚约。”大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生怕大夫人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连忙上前劝阻。 在大夫人这里,没有人敢叫苏青玉大小姐,因为大夫人不允许。 老嬷嬷不说还好,一说大夫人的面容就控制不住的扭曲,“要不是她抢了我们梦婉嫡长女的身份,宋家的婚约就落到我们梦婉身上了。” “夫人,你可别因这种小事,跟那位计较,不值当。”老嬷嬷连忙劝说:“三夫人出事,那位按规矩要守孝三年。宋相夫人本就对那位不满,三年这么长,指不定就出意外了。” “你说得对,三年这么久,宋家那小子年纪也不小了。先前宋家还递了话,这次老三回来,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现在老三家的死了,苏青玉那小贱种要守孝三年,婚事办不成,宋家可不一定会等她。”说到这,大夫人顿时开怀了起来。 自己没有固然可惜,可讨厌的人得到后又失去,更叫人心喜。 —— 苏青玉母亲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 停灵七天,每天都有一百零八位和尚念经超度。 苏青玉跪在灵堂前,听着和尚念的《往生经》,嘴角轻扯,目露嘲讽…… 他们是在心虚,是在害怕吧。 不然,怎么会请这么多和尚,每天不停地念经呢。 害怕心虚,不想着认错弥补,却只想着念经超度,真的是可笑。 苏青玉抿着唇,伴随着和尚的念经声,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烟熏红了苏青玉的眼,却没有眼泪落下。 她的眼泪,已经落干了。 将手中最后一张纸钱丢入盆中,苏青玉便站了起来。 跪得太久,双腿没有知觉,苏青玉缓了片刻才站稳。 无视那些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苏青玉沉默地往外走。 明天是大日子,明天侯府所有的亲友,都要参加她母亲的丧礼。她得养足精神,不能让那群人失望。 “大小姐怎么又走了?这天还没有黑呢。” 侯府的下人看到苏青玉离去,忍不住在背后嘀咕,“旁人跪灵都是跪一天,也就是咱们这位大小姐,每天都只跪半天,真正是一点也不孝。” “三夫人有这么一个女儿,也是死不瞑目了。明明三房有儿子,偏她不让人进灵堂,说是什么会脏了她娘的轮回路。叫我说,大小姐是真不懂事,让三夫人死后都没有孝子孝顺,死后都享不了福。” “以后呀,有她后悔的时候!” —— 后悔? 也许吧! 但她要什么都不做,她不仅会后悔,还会疯! 苏青玉抬头,看着上方高悬的太阳,闭上眼,任由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第4章 你没有选择 苏青玉半下午就回房了,她仔细梳洗干净,不等太阳下山就上了床。 她要早早睡,睡饱了才有精神,为她娘报仇。 苏青玉闭上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自打她母亲出事后,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但苏青玉还是强迫自己合眼躺在床上。 哪怕睡不着,闭目躺在床上,也要躺足四个时辰。 这一躺,就躺到了半夜,躺到…… “什么人?” 苏青玉听到屋内有响动,迅速坐了起来,同时抽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横在自己面前。 这也是她母亲出事后,她养成的习惯。 她害怕! 她需要利器保护自己。 “本官,陆九渊!” “啪”的一声,随着陆九渊的声音响起,屋内的灯也亮了。 烛光刺目,苏青玉抬手挡了一下,才适应屋内的灯光。放下手,就看到了坐在桌前,身着官服尤带杀气的陆九渊。 “不知陆大人深夜到访,找小女子有何事?”苏青玉下了床,手上的匕首却没有放下来。 三更半夜出现在闺中女子的房间,哪怕这个人曾救过她的命,她也不得不防。 “拿着!”陆九渊拿起桌上的卷宗,递给苏青玉。 “这是?”苏青玉接过陆九渊手中的卷宗,打开一看,“是那群匪徒杀我母亲的案情卷宗?”还是落了皇城司大印的。 “本官认为,你有权知晓。”陆九渊看苏青玉怔愣不解,就知道自己冲动了,但他不后悔。 苏青玉她在母亲惨死后,没有懦弱地当作无事发生,而是不顾前程未来,执意要为母亲讨个公道。 不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父亲,在他母亲不明不白地死在皇后宫中后,娶皇后的妹妹为妻,却什么也做不了。 苏青玉猜不透陆九渊的用意,也不敢多言,朝陆九渊福身道谢后,便仔细地查阅起来。 没有意外,卷宗记录了匪徒作案的动机和整个过程,包括她父亲被她母亲拉上马车后,踹她母亲下马车,以及瑶夫人的落井下石。 都是她经历过的事,但再看一遍,苏青玉还是忍不住伤心。 忍着伤心与难受,苏青玉仔细将卷宗上的每一个字记下,而后将卷宗叠好,还给了陆九渊,“多谢大人,我看完了。” 陆九渊没有接,“给了你,就是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公不公开也由你决定。” 苏青玉怔了一下,却没有拒绝,只再次朝陆九渊作揖,“那就谢谢陆大人了,大恩不言谢,他日陆大人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嗯。”陆九渊深深地看眼面前一揖到底、弯腰不起的女子,隐有几分期待。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淡漠地起身往外走。 ——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苏青玉就起来了。 和前几天一样,苏青玉一身孝衣,来到老太爷与老夫人住的松鹤堂外,跪下磕三个头就走了。 松鹤堂的下人都习惯了,也没有刻意去禀报。 不同的是,苏青玉今天从松鹤堂离开后,又拐去了大夫人住的大房。 “我有要事求见大伯娘,劳烦替我通报一声。”苏青玉一身孝衣站在大房住的院落外,无视大房下人嫌弃的目光,站得笔直。 大房的人对她的敌意很大,尤其是在她与宋家定亲后。 大房是嫡长子是侯府的继承人,虽说现在侯府还没有分家,大房的人却认为侯府的一切都是大房的。 大房上下都认为,是她抢了大房嫡出女儿苏梦婉的婚事。 苏青玉曾试着解释过,不仅没有效果,反倒让大房的人更不满,认为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青玉见状,也就不再管了。 左右大房的人,就是再看不惯她,也奈何不了她。 当然,那是以前,今天过后就不好说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了。 “我们夫人很忙,没空见你。”大房的人不待见苏青玉,是不假掩饰的。 回话的嬷嬷上下打量着苏青玉,意有所指,“大小姐还是自重一些,你这般也不适合进我们大房。” 苏青玉面色不变,倨傲地道:“事关三哥的前程未来,我只等一刻钟。一刻钟后,大伯娘要不见我,那我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看着三哥前程尽毁了。” 苏青玉口中的三哥,是大夫人所出的嫡次子,也是侯府下一代唯一的读书人,目前在青远书院读书,与宋相的儿子是同窗,学问很好,深得师长喜欢。 大夫人对这个儿子也充满了期待,把科举入仕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 苏青玉与他的关系也好,他也是大房唯一一个不排挤、不怪苏青玉的人。 “你少拿一些有的没的来吓我们,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决定我们三少爷的前程。”大房的嬷嬷自是不信,很是傲慢地呸了一声。 苏青玉也不解释,伸出一根手指,提醒,“一刻钟!” 老嬷嬷气得不行,又真怕有什么事,只能气哼哼地说了一句,“你等着。” 苏青玉安静地站着,并没有因此不满。 她与大房本就没有交情,虽说是骨肉血亲,可侯府的资源就这么多。 他们是骨肉血亲,也是竞争对手。 她作为胜利的一方,大房不待见她,很正常。 苏青玉说一刻钟,大夫人就生生让她等到一刻钟,才让人喊她进去,姿态也是高高在上,“大小姐,我们夫人愿意见你。” “带路。”苏青玉语气平静。 大房的下人,见苏青玉半点不受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闷闷地在前面带路。 第5章 借刀杀人计 “伯娘!”步入花厅,苏青玉作为晚辈,主动问好。 “青玉,你一大早的,找伯娘有什么事?”大夫人在人前自然不会给苏青玉难堪,可看到苏青玉身上的孝衣,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嫌弃,“你现在情况特殊,要是没有事,还是别乱走的好。”一身孝的上门,真晦气! 苏青玉熟视无睹,不需要大夫人招呼,就在大夫人下首坐下,反客为主地命令下人,“我与夫人有话要说,你们先退下。” 下人自是不会动,一个个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怒极反笑,“青玉,这是我大房,不是由得你做主的三房!” 苏青玉轻笑一声,不徐不疾地开口,“在亲婶婶的葬礼上,轻薄客居的表小姐。伯娘,你说这样的人,还能……” 大夫人脸色一变,“都下去!” 她倒要看看,苏青玉能说出什么来! “嘭!”的一声响,下人一走,大夫人就气怒地拍桌:“苏青玉你别胡成说话!我儿子是读书人,你要敢往他身上泼脏水、坏他名声,哪怕你与宋家有婚约,有老夫人保你,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有人想做什么。”苏青玉半点不拿自己当客人,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放下茶壶,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夫人,“伯娘知道,瑶夫人的姐姐,是江南盐商的遗孀,带着百万巨资进京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大夫人皱眉,没有正面回答。 “看样子伯娘是知道了,难怪伯娘会不遗余力地捧瑶夫人。”苏青玉一点也不意外。 这侯府看着光鲜,主子们一个看看贵气;实则人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眼里只有银子。 大夫人一阵难堪,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过是受你父亲所托,你要有什么不满,可以去找你父亲。” “我要去找我父亲,那伯娘你真的要有一个商户出身的儿媳妇,还要有一个声名扫地,再无入仕可能的儿子了。”苏青玉端着茶杯轻啜了一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 大夫人本来不耐烦,都准备赶苏青玉走了,听到苏青玉的话,又生生忍住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别在这里卖关子。我不是老夫人,我不会被你骗。” “我听到消息,我父亲和瑶夫人计划在我娘的葬礼上,安排一出捉奸的戏码,主人公就是我三哥和瑶夫人的外甥女朱元娘。” 不等大夫人说话,苏青玉又道:“伯娘你当然可以不信,让亲友们看一出好戏,左右坏的又不是我的名声,也不是我娘的名声。” “不可能!”大夫人自是不信,她没气地嘲讽地道:“苏青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想要借刀杀人,你还不够格。” “侯府的继承人是伯娘和大伯,我父亲虽是侯府的三老爷,可若是三哥中举,侯府的资源肯定是优先用来给三哥铺路,不会再用在我爹身上。” “更不用提,瑶夫人那两个儿子,也是读书的苗子。他们虽然比三哥小,可与三哥也是竞争者。有我这个抢赢大房女儿、成为侯府嫡长女,与宋家结亲的成功例子在。伯娘,你说瑶夫人会不会,提前给她的儿子铺路。” 苏青玉很好心的,为大夫人解释,“我是借刀杀人,但也确实是有其事,不然我也动不了,伯娘你这柄刀不是。” “老三他怎么敢!”大夫人很不想信,可苏青玉一笃定,说的有理有据。 最主要,就像苏青玉所说的,如果不是真有其事,她只要一查,苏青玉的谎言就会被戳破。 “连结发妻子都能说丢弃就丢弃,一个侄子而已,还是会抢自己资源的侄子,我父亲有什么不敢的。”七天过去,想来凭大夫人的手段,应该知晓她娘死的真相。 果然,苏青玉的话一出,大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苏青玉知道,事情成了。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 只是拆穿她父亲与瑶夫人的阴谋怎么够呢。 她要他们自食恶果! “伯娘,做个交易吧!”苏青玉放下茶杯,沉着脸,一脸肃穆。 “交易?你要跟我做什么交易?”大夫人厌恶苏青玉,哪怕刚刚得了苏青玉的消息,也仍旧不愿意给苏青玉一个好脸色,“我不认为,你有跟我做交易的资格。” “伯娘打算,就这么被人算计不还手,任由我父亲在算计完三哥后,继续消耗未来属于三哥的人脉与资源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苏青玉太清楚大夫人在乎什么,也很清楚她的弱点在哪里。 果不其然,大夫人眸色一沉,“你能拿出什么,跟我做交易。” “梦婉的婚事!”苏青玉知道,大夫人在乎什么,“我会许她一桩,让她和伯娘你都满意的婚事。” “那我就信你一回,你且说说你的安排!”大夫人看着沉着冷静的苏青玉,暗自可惜。 苏青玉要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第6章 不要陷入自证 苏青玉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端的是仪态大方。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又温柔,“三哥向来孝顺,他肯定不介意,把瑶姨娘为他安排的戏码,让给我父亲。伯娘也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让人拖住祖父、祖母,免得他们出来安抚宾客,封宾客的口。除此之外,伯娘再借我几个壮仆,其他的交给我就行了。” 她要用大夫人手中的人,但她不信大夫人。 事关重大,她只能亲自动手。 “青玉,要拖住你祖父、祖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不知全貌,怎敢贸然动手。要是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你祖父、祖母,那后果我可承担不起。”苏青玉不说出全盘计划,她是不会动手的。 她不信苏青玉,怕被苏青玉利用。 苏青玉到底是三房的人,三房的利益也是她的利益。苏青玉不拿出诚意来,她怎么相信苏青玉真的会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 “于旁人来说是难事,于伯娘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两个互不信任的人要合作,比起拼命证明自己的诚意,苏青玉更喜欢威胁,更喜欢拿把柄要挟对方。 “伯娘,我在松鹤堂陪伴祖母十余年,可不是憨吃、憨喝、憨玩。祖父前不久收的通房和祖母身边的胡妈妈,待伯娘可不是一般的亲近。” “你少胡言乱语,你要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大夫人脸色一白,极力否认。 “伯娘不想明白,那就不用明白。”苏青玉抚平裙摆上的皱褶,不紧不慢地道:“明天的事,伯娘也可以不配合。”她有大夫人的把柄在手,大夫人也不敢说出去。 大夫人沉下脸,很是不快地道:“明天的事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也可以配合你。但事成之后,我要你在松鹤堂,不,我要你在侯府所有的人手。” “可以。”苏青玉应得爽快。 大夫人却又迟疑了,“我要怎么相信,你会把人手全都交出来?” “那伯娘你只能赌我的人品了。”她当然不可能全交出去,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她也不会傻的去证明自己全交了。 要她人手的是大夫人,大夫人有本事,就把她手中的人手全摸清。 没这个本事,就只能认栽。 大夫人阴阳怪气地道:“一个对自己父亲都这么狠的人,我要怎么相信你的人品。” 苏青玉没有说话,只幽幽地看着大夫人。 “你,你看什么?”大夫人被苏青玉看的心里直发毛。 苏青玉无视大夫人的问题,自顾自地道:“伯娘,你知道祖父、祖母为什么不喜欢你,为什么迟迟不肯让大伯袭爵吗?” 不等大夫人说话,苏青玉又道:“你自私自利、眼界窄小,眼里只有你们大房;你贪心不足、自以为是,把侯府视为你、视为你们大房的所有物,却忘了祖父、祖母还没有死,这侯府还轮不到你当家。” “这侯府本来就是我们大房的,这侯府的一切当然也是我们大房的!”大夫人阴沉着脸,却是理所当然地应道。 “呵!”苏青玉嗤笑出声,“伯娘,日后大伯继承了侯府,大哥成为世子后,你会把三哥赶出去,不让三哥用永安侯府的人脉与资源往上升?要是三哥的女儿是下一代嫡长女,你们也不会精心培养她,以防她占大哥女儿的身份。” “那怎么能一样!”大夫人的声音猛地尖锐起来,“我的儿子是永安府的主人,这侯府的一切当然都是我儿子的。在我心中,你三哥和你大哥是一样的。你三哥的女儿若为长,当然是这府中的嫡长女。” 大夫人说完脸色就难看了起来,怒瞪苏青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故意羞辱她吗? “我只是想让伯娘明白,在评判我之前,你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黑是白。”苏青玉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道:“明日的事,伯娘你不配合,我也能做到。伯娘不信,可以试一试。” 话落,苏青玉转身大步离去。 “你,你!”大夫人指着苏青玉身影咬牙切齿,想要叫住她,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气恼地把桌上的茶水杯子砸了一地。 她的儿子们才不会兄弟相争、兄弟不睦。她一早就安排好了,一个守着侯府、一个走科举,到时候兄弟二人…… 大夫人想到这,脸色一白,嘴唇直颤,眼神有片刻的呆怔,“我错了吗?” 她给两个儿子安排的人,与侯府现在有什么区别? 她的儿子日后也会陷入互相陷害、互相争夺的境地? 不,她不信! —— 大夫人虽与苏青玉不欢而散,可暗中还是按苏青玉的要求安排了起来。 苏青玉一走,她就让身边的嬷嬷联系他们在松鹤堂的下人,给老侯爷与老夫人的膳食中动一点手脚,让他们明天起不来。 “把人手给那小贱人送过去,我倒要看看,她能办出什么大事来!” 苏青玉要的壮仆,也在第二天一大早,送到了苏青玉的院外。 苏青玉看着大夫人送来的人,垂眸掩去了眼中的自嘲。 侯门深深,外人羡慕其富贵,却不知内里的残酷。一代又一代、一房又一房,相同的血脉、相同的争斗、相同的悲剧不断地上演。 而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戏中人。 第7章 葬礼变婚礼 侯府,西南角侧门。 大夫人身边的嬷嬷,按照苏青玉给的时间与地点,带着四个壮仆隐在暗处等候。 眼见苏青玉说的时间都过了,却仍旧不见有人过来,其中一个壮仆忍不住问道:“嬷嬷,这杨夫人真的会过来吗?大小姐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杨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怀疑,可面上却不显,冷声呵斥道:“急……”刚说一个字,就看到一个做女婢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地朝这边走来。 嬷嬷神色一动,立刻收声闭气,“躲好,别出声。” 人来了! 待那女子走近,嬷嬷就连忙给壮仆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快一点动手。 壮仆会意,握紧手中的帕子做好准备,待那女子走近,立刻扑过去,用浸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对方的嘴。 “唔……”那女子挣扎数息,就倒了下去。 “嬷嬷,真是杨夫人,大小姐没有骗我们。”壮仆确定人晕死过去,这才松手检查。 “关进去吧。”嬷嬷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是一阵不安。 大小姐居然真的把杨夫人引来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是。”壮仆将杨夫人抱起来,塞进他们一早准备的木箱里。 把门关好,一行人又躲回角落。 这一次,没有人再问嬷嬷三老爷会不会不来,一行人只安静地等着。 —— 苏青玉此刻也在灵堂上安静地等着,等着成功或者失败的消息。 她模仿杨夫人的情夫,给杨夫人送了一封信,约杨夫人辰时在西南角见面。又用她父亲在外为官期间,收受商人贿赂的账本,引她父亲辰时三刻去西南角。 苏青玉看着眼前的简陋的灵堂,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情绪。 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去! —— “嬷嬷,来了!” 辰时三刻,苏青玉的父亲准时出现在西南角。和杨夫人不同,苏青玉的父亲没有伪装,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嬷嬷面色一沉,朝壮仆挥了挥手。 壮仆如法炮制,将苏青玉父亲迷晕,和杨夫人一起装进木箱。 “走吧,去书房。” 前院的书房,是瑶夫人特意选的捉奸的地方,为的就是彻底毁掉大夫人的儿子,让他没有清洗、爬起来的可能。 书房是看书的地方,为了保证清净不受人打扰,侯府的书房特意选了一个幽静处,平日很少人来往。 为方便行事,瑶夫人提前把书房的下人都支开了。 嬷嬷带着壮仆、抬着木箱,如入无人之地,闯入书房。 她让壮仆把她父亲与杨夫人丢在地上,就目标明确地朝书房的暗阁走去。 “果然躲在这里。”嬷嬷在暗阁里,找到了提前藏好的杨元娘。 “走开!”躲在暗阁里的杨元娘,看到站在她面前的老嬷嬷,自知事情败露,想也不想就撞向老嬷嬷,想要借机往外跑。 “嘭!”嬷嬷被撞倒在地,杨元娘趁机跑了出去,可刚跑两步就被仆人给抓住了。 “不……”杨元娘尖叫,想要引起外面的人注意,刚开口就被壮仆一把抓住头发,捂住嘴。 杨元娘拼命反抗,哪怕被壮仆堵了嘴、绑住了双手,嘴里也不停地发出唔唔声,怒瞪苏青玉,用眼神威胁苏青玉放了她。 “给我打晕,丢出去!”嬷嬷爬起来,看着杨元娘恨不得行。 就这么一个货色,也敢肖想他们家三少爷,简直是不知所谓。 嬷嬷心里发了狠,让壮仆把杨元娘打晕,走到书案前,看到案桌上缓缓燃烧、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香炉,嬷嬷黑着脸将香炉打开,取出装在荷包里的药块,丢了进去。 三老爷可别怪她狠心,要怪就怪三老爷对们少爷出手在前,要怪就怪三老爷他有一个好女儿! 嬷嬷将药块丢进香炉,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书房内,只有受催情药影响,不受控制动情的三老爷与杨夫人。 —— 苏青玉母亲的葬礼上,出了一个天大的丑闻。 她的亲生父亲,在葬礼上,与借住在侯府的杨夫人偷情,被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捉奸在床! “啊,啊……出去,都给我出去。”被捉奸在床的杨夫人,也就是瑶夫人的亲姐姐,失态的尖叫,整个人都要疯了,“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真的!” “天啊,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男人!” “他夫人尸骨未寒,他居然在葬礼上做出这样的事。先前我听人说,他女儿背着他夫人的尸体出现在宴会上,我还说她女儿不懂事,现在看来,那孩子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出去,都给我出去。”苏青玉的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比杨夫人还要愤怒,他甚至想要杀人,杀了杨夫人,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两个人当事人,一个比一个崩溃;带着人“误闯”进来的瑶夫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看到床上抱在一起的,不是他们安排的三少爷苏止容和她的外甥女杨元娘,瑶夫人差点晕了过去。 “不,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老爷和我姐姐?不是的……你们别看,别信,他们是被人算计了!” 他们被人算计了! 是苏青玉…… 不,应该是大房! 他们肯定是被大房的人给算计了。 “滚,都滚,都给我滚……”瑶夫人疯似的,把她辛苦带来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完全忘了要封口的事。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求这些人不要外说,前面灵堂又出事了…… 第8章 宠妾灭妻不配为官 “我要状告我的父亲,宠妾灭妻,为了妾室害死结发妻子。” “请问大理寺,可否受理!” 今天是苏青玉母亲下葬的日子,与侯府有来往的人家都过来送葬了。 其中,就有大理寺卿。 苏青玉此刻就跪在大理寺卿面前。 她一身孝衣,头扎麻绳,双手举着状纸,身形单薄的,好似风一吹就会跑。 可她跪在那里,却又是那样的坚决。 苏青玉的大伯,负责在前面主持大局。看到苏青玉的举动,听到苏青玉的话,差点没有跳出来,“玉丫头,你……你在做什么?” “大妹妹……”侯府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听到苏青玉的话,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疯了,他这个妹妹疯了。 她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别说侯府的人,就是大理寺卿以及前来送葬的宾客,也被苏青玉这突如其来的告状,给惊得不知如何反应了。 众人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苏青玉,忍不住怀疑自己看错了、听错了。 大理寺卿稍好一点,他愣了一下,就冷静下来了,“你……要状告你的父亲?” “大人,我这侄女因母丧,脑子不好,你别听她的。”苏青玉的大伯思连忙给下人使眼色,“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小姐扶进去。” “哦哦……”下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苏青玉是飞快地开口,“我很清醒,我的脑子也很好,没有坏!” “我要告我父亲,宠妾灭妻不配为官!” 苏青玉再次将状纸举高,以示决心。 大理寺卿见苏青玉态度坚决,侯府的人又劝不住,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子告父,杖五十,你确定你要告吗?” 苏青玉不听劝,大理寺卿自是不满的。他就是看在宋相的面子上,过来送一个葬,却不想惹了这破事。 女告父,前所未有。 可眼前这个告父的,是宋相独子的未婚妻,他还不能不管。 “大理寺受这桩案子,我就愿受杖责。”苏青玉熟读刑律,哪里不知,状告亲生父亲的后果。 她这一告,前程、名声全都没了。 她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此刻她不后悔。 “你说你父亲宠妾灭妻,为妾室害死发妻,可有证据!”大理寺卿一阵头痛,他不想受理这种家务事,可苏青玉大庭广众之下告状,他也不能直接说不管,只能故意为难苏青玉。 却不想…… “我有!”苏青玉取出昨晚陆九渊给她的卷宗,呈到大理寺卿面前,“皇城司亲审的案子,前因后果都在上面,请大人鉴阅!” 正是因为这卷卷宗,她才敢告。 不然,就凭她嘴上说,不会有人信。 “这,这……”大理寺卿不承想,苏青玉手上还真有证据,还是皇城司的卷宗,一时间惊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本想问,苏青玉怎么会有皇城司的卷宗。想到皇城司的神秘与独特性,大理寺卿又生生忍住了。 这不是他能打听的事! 卷宗有问题,自有皇城司去查。 大理寺卿强忍着不安,打开苏青玉呈上的卷宗。 这一看,大理寺卿的脸就白了。 “啪”的一声,大理寺卿飞快地合上卷宗,怒瞪了苏青玉一眼,“此事,我要进宫,请圣上定夺!” 话落,不给苏青玉说话的机会,大理寺卿拿着卷宗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恶狗在追。 其他宾客,原本还觉得苏青玉告父不应该,见大理寺卿这般慎重,不由得好奇起来,“皇城司的卷宗上写了啥?” “这丫头怎么会有皇城司的卷宗,不会是这案子,是皇城司过问的吧。” “那难怪这丫头要告了,指不定是皇城司让她告的。” “这永安侯的老三,不会真的宠妾灭妻,害死发妻吧?” “我看八成是真的,不然这亲生女儿,也不会去告。” “我记得,永安侯府的老三,刚补了礼部的职吧?这样的人,也能在礼部任职。” 就在灵堂一众宾客,讨论起皇城司的卷宗,写了什么的时候,在花厅的一众贵夫人们,也闹腾了起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永安侯府那老三,就是刚死了夫人的……在他夫人的葬礼上,跟他妾室的姐姐偷情,被人捉奸床!” “什么?” “偷情?这个时候?在他原配夫人的葬礼上?他疯了吧!” “可不就是疯了!前面灵堂闹起来了,你知道吧!” “什么?什么?灵堂又闹什么了?” “那老三……就是刚偷情那个,他亲生女儿在灵堂上,告他宠妾灭妻不配为官,手里还有皇城司的卷宗作证。” “这老三铁定完了。” “这可真是……这一家子,什么东西!” “走走走,赶紧走。”一众贵夫人只觉得耳朵都脏了,连忙对身边的下人说,“快去把你们老爷叫来,我们立刻走,这永安侯府真的是……” “快走,快走!”一众贵夫人走得飞快,生怕晚一步就脏了自己。 “等等……各位,各位稍缓一步!”老夫人匆匆赶来,想要卖老脸求人,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可不她开口,一众夫人都跑了。 宋相的夫人也在列,她从一进来就开始皱眉头,看什么都透着一股嫌弃,听到苏青玉的父亲与妾室姐姐偷情,整张脸都黑了。 她也是第一批离开的,可见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侯府。 —— 前面灵堂的大人们收到自家夫人的提醒,虽不知捉奸在床的事,但还是跟着走了。 大夫人派来传信的人,硬是晚了一步。 等到永安侯府的大老爷,苏青玉的大伯收到三老爷与杨夫人偷情,被人捉奸在床的消息,想要堵住消息的时候,灵堂的客人已经走了大半。 “完了,完了,我们侯府完了。” 大老爷直接瘫在地上,他怒瞪苏青玉,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 苏青玉看到了,但她半点不惧的,从大老爷身边走了过去。 她敢做,就不惧任何后果。 而且…… 她也不是,没有后手! 第9章 自作孽不可活 永安侯府乱成一团! 老侯爷和老夫人身体不适,在松鹤堂爬不起来,收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迟了,怒极攻心之下直接晕死了过去。 苏青玉的亲生父亲倒是没有晕,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不是苏青玉,是大房!能办成这件事的,只有大房!”大房有他受贿的把柄! 可恶,他以后都不能再惹大房了! “找他们去,我们找他们去!”瑶夫人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要疯了。 那个碍眼的女人死了,差一步,她差一步就能被扶为正室,她的儿子也能成为嫡子,以后继承三房的一切。 可现在,全没了。 她的正室梦断了;她的儿子一辈子都只能是庶子。 更叫她痛苦的事,她的亲姐姐占了她的正室之位,日后她们姐妹,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吗? 瑶夫人哭得几近晕厥,听到三老爷说是大房,想也不想就往外冲。 “啪!” 刚走两步,就被三老爷甩了一巴掌,“蠢妇,你去找大房,是想让大房,把你算计大房的事说出来嘛。” 他有把柄在大房手中,想来姓杨的那个女人也有。 此事不能闹大,他们只能吃这个闷亏。 “老,老爷……”瑶夫人被打懵了,摔在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三老爷。 三老爷向来宠爱她,在三房她虽不是正室,却比正室还要风光。 在外就任的三年,就是苏青玉母亲那个正室,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要不是苏青玉强势,给她娘撑腰,她早就弄死苏青玉的母亲了。 三老爷别说打她,就是碰她一个指头都会心疼,可现在三老爷却当众打她。 她以后要怎么活呀! “老爷……”瑶夫人哭得更伤心了,可苏青玉的父亲侯府的三老爷,根本没心思理会她。 “苏青玉那个贱丫头,在哪里?”苏青玉的父亲,直接从瑶夫人身边走过,阴沉着一张脸问下人。 “大,大小姐……”下人也被问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没有看到苏青玉。 “去找!找到人,把人押到我面前了!”苏青玉的父亲暴怒狂叫,甚至都没有办法,在人前维持他读书人的斯文脸孔。 下人不过是一时没有回答,他就一脚踹了过去。 下人从来没有见过,苏青玉的父亲这般暴怒的样子,吓得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可是,找不到! 侯府的下人把侯府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苏青玉。还是一个机灵的,去问门房才知道,苏青玉带着她母亲的棺椁出府了。 “是大房,是大房帮了她。父亲,你要为我做主。”苏青玉的父亲,在松鹤堂听到下人的禀报,黑着脸对老太爷,也就是他的父亲道。 作为侯府的当家人,老太爷却不是吃素的,他眯着眼,审视地看着苏青玉的父亲,直把人看得不敢与他对视,才道:“你今天要算计的,是不是大房的老三?” “父亲,我,我……”苏青玉的父亲想要否认,可在老太爷的目光下,他不敢撒谎,最后只能支支吾吾地道:“这都是瑶夫人那个贱人想的,我不知道!父亲,我真的不知道。” 苏青玉的父亲嘴里说着不知道,可他真的是不知道吗? 老太爷一阵失望,“老三,那是你的侄儿!” “扑通”苏青玉的父亲眼见糊弄不过去,立刻跪在老太爷的面前,抱着老太爷的腿求情。 “父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帮帮我……再帮我一回,我是家里唯一有官职的,我的官职要是没了,咱们家在朝廷上就没有人了。” “父亲,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帮帮我!” 老太爷看着哭得凄惨的儿子,没有心疼,只有心累。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此事皇城司插手了,为父也只能找人问问。” 青玉那丫头太狠了,一出手就是毁了她爹的根基。 如果只是被人捉奸在床,他还能想办法封口。 哪怕苏青玉当众告官,他也能把此事压下。 不管是宠妾灭妻,还是捉奸在床,说到底都是家事,他豁出老脸,今天来的宾客,怎么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就算私下会提,但明面上却不会有人提。 等过几年,此事就消了。 可青玉手中,有皇城司的卷宗。 那卷宗…… 若他猜得没有错,卷宗上定是写明了,他那儿子在危难之下抛妻弃女独自逃命的事。 先皇危难之际抛下刘妃之事,是皇室不让提的事。青玉不能提此事,大理寺卿也不敢碰。 大理寺卿看到卷宗,必然不敢擅自做主;更不敢将此事压下,必然要上报给皇上。 皇上知晓了,事情就不是他们永安侯府能压下的。 他这孙女厉害得很。 最厉害的还是,她居然收服了大房,让大房配合她,为她所用。 虽说有三房作恶在前,但她能让大房放下成见,配合她将计就计,他还是服气的。 可惜,是个女孩。 可惜,她对侯府生了怨。 老太爷一阵叹息…… —— 永安侯府,大房。 大老爷在知晓苏青玉带着她母亲的棺椁出了府,就猜到是他的夫人帮了苏青玉。 大老爷怒不可遏地冲进来,人未到声先至,“夏惠娘,你怎么敢!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我为什么不敢!”大夫人听到大老爷的质问,也是吓了一跳。可下一秒,她就底气十足地吼了回去,“你可知,今天若不是我帮了苏青玉。被人当众捉奸在床的,就是我们的儿子,就是我们的止容!” “你说什么?”大老爷的怒火生生憋住,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夫人。 “我说!”大夫人红着眼,又气又怒,“三房要算计我们的止容,要止容娶那个姓杨的商女,还要毁了我们止容的名声,让我们止容没办法科举入仕。” 大夫人越想越气,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掉,“你把三房当兄弟,人家可没有把你当兄长,人家可是冲着毁掉咱们止容来的。” “娘,你说的是真的?” 苏止容是苏家长房的嫡次子,他先前也在外面帮忙,听闻自家母亲气晕了过去,匆匆赶过来看望自家母亲。 不想一过来,就听到这话。 “我的儿呀!”大夫人看到心爱的儿子完好无损的走进来,当下快步上前,将苏止容抱在怀中,“差一点,差一点今天出事的人,就是你!” “幸亏有青玉在,不然咱们大房,今天就完了。” 就冲着今天,苏青玉帮她儿子避开了瑶夫人的恶毒算计,她也帮定了苏青玉…… 第10章 热孝嫁人 在大夫人的帮助下,苏青玉带着她母亲的棺椁出了城。 苏青玉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她母亲的棺椁,葬在苏家的墓地。她背着她母亲进城的时候,就为了她母亲,挑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墓地。 出了城,苏青玉便直奔她事先看好的墓地,在下人帮助下,将她母亲安葬好。 苏青玉很清楚,此刻的侯府有多乱,也很清楚她父亲有多恨她。 有圣上的关注,她父亲现在不敢弄死她,却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也不会送上门去给人欺负。 将母亲下葬后,苏青玉就去了法华寺旁边的尼姑庵。 她要在尼姑庵为她母亲守孝。 法华寺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寺庙,苏家的女眷上香,首先就是法华寺。 苏青玉来得多,与寺庙的主持方丈都熟悉,甚至私交很是不错,也就知道了法华寺旁边的尼姑庵庵主是方丈的师妹。 都是相熟可信之人,安全上有保障。 在决定要报仇时,苏青玉就想好了退路。 她毁了她父亲的名声与仕途,侯府她是待不下去了,她与宋家的婚事肯定也不成。 她心里是难过的,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做。 不然,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安心。 苏青玉闭眼,掩去眼中的悲痛与迷茫,步伐坚定地走进尼姑庵…… —— 宋相府 宋夫人是黑着脸,从永安侯府出来的。 一路上,宋夫人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倒越来越难看,看什么都不顺眼。 回到府上,下人看她上茶,宋夫人也是喝得不顺心,把上茶的丫头骂了一通,最后更是气得砸杯子,“这什么污糟人家,退婚,一定要退婚!这永安侯府简直不成样子,与这样的人家结亲,我真是一想就恶心!” “去,去门口等着……老爷要是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我一定要退了,跟苏家的婚事。” “太恶心了,我只要一想到我有这么一个亲家,我就想吐!” 宋夫人气得不行,直嚷嚷着要退婚,看那架势是一刻也等不了。 宋相在宫里也听到了永安侯府的事,他对退亲没有意见,唯一担心的是,“你问过景安的意见吗?景安他肯退婚吗?” 不管是宋相,还是宋相夫人,都不愿意与永安侯府结亲。 一是宋相是科举入仕的文臣;永安侯是靠祖上功勋的勋贵,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官场上有潜规则,那就是文臣不会与勋贵结亲。 这一点虽不会明说,但大家在结亲的时候,都会尽量避开。 当然,两家有别的考量除外。 另一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宋相看不上永安侯府的家风。 整个侯府都是混吃等死的,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尤其是苏青玉的父亲,在宋相看来,那就是一个白眼狼,哪怕他考上了科举,走的是文官的道,也不值得结交。 要不是苏青玉本身实在出色,再加上他儿子宋景安非苏青玉不娶,跪在院子里求了三天三夜,宋相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本就对这桩亲事不满,现在苏青玉的父亲又出了这样的丑事,苏青玉这个准儿媳,更是大逆不道的做出状告亲生父亲一事,这就让宋相更不满了。 是,苏青玉的父亲是有错,但子不言父之过。当父亲的有再多不是,也不是亲生女儿状告父亲的理由。 在宋相看来,苏青玉太过刚烈,也太过反骨。 这样的人若是同僚,他会欣赏。 甚至是他的女儿,他都会赞赏。 但儿媳妇不行。 他们宋家,要不起一个这么大气性的儿媳妇。 “景安前不久还给我写信,说他还有一个月就回来,还在信中暗示我,去跟苏家谈成亲的事宜。”一提起自家儿子,宋夫人就一阵头痛。 宋相同样头痛,却又不得不想办法,“苏家那丫头母丧,要守孝三年,没有办法完婚。你给景安写信,让景安不要回来,继续跟着他先生游学。” 宋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宋相一眼,“你还不了解你儿子嘛,景安要是知道那丫头的母亲去世了,只怕会更快赶回来。” 宋相面色一沉,“那就让苏家,在热孝内把丫头嫁出去!” “这成吗?”宋夫人双眼一亮,随即又担心地道:“苏家会愿意吗?他们好不容易才攀上咱们家,他们家怎么可能会主动退亲。” “放心,一定能成。”宋相不屑地冷笑,“苏家那群人目光短浅,只要给他们一点好处,再稍稍威胁一下,他们就会乖乖听话。” “真能成?”宋夫人笑的,嘴角都合不拢了。 宋相高深莫测地开口,“一定能成。” —— 皇宫,御书房。 “嘭”的一声,向来温和的皇上气得抄起桌上的镇纸,砸向陆九渊,“陆九渊,你好大的胆!” “朕是怎么交代你的?” “朕让你把它烧了!烧了!” “你不烧便罢了,居然还把它私自给人,你怎么敢的!” “你是不是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陆九渊没有躲,硬生生地受着。 镇纸砸在陆九渊的额头上,鲜血瞬间喷了出来,溅了一地,也糊了陆九渊一脸。 陆九渊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一动不动,跪得笔直,“臣不敢!” “不敢?”皇上怒极反笑,“朕看你敢得很,你看看……你哪有半点不敢的样子,连影射先皇的事都敢做,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臣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影射先皇之意。”鲜血顺着陆九渊的脸颊,嘀嗒嘀嗒落下,很快就流了一地。 皇上看着,只觉得心烦不已,“滚滚滚,给朕滚。” “臣告退。”陆九渊起身的刹那,晃了一下。 “等等……”皇上又喊住陆九渊,没甚好气地道:“传朕旨意,革了那苏家老三的官职!” “陛下英明。”陆九渊朝皇上抱拳行一礼,躬身退下,一步一血印。 皇上跌坐在龙椅上,看着陆九渊离去的身影,痛苦的闭上眼,“朕……该如何是好!” 九渊这孩子是怪他的,不然也不会无视他的警告,拿卷宗给苏家那个孩子,帮苏家那个孩子报母仇。 是朕,对不起这孩子…… 第11章 她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 苏青玉住进尼姑庵的事,永安侯府很快就知道了。 侯府当即派人来接,可苏青玉不肯回去。 侯府不是没有想过,强行把苏青玉带回去;可想到尼姑庵背后的法华寺,又不敢轻举妄动。 法华寺虽不是皇家寺庙,但法华寺的主持方丈是太后的座上客,太后很喜欢听他说经,隔三岔五就会召人进宫讲经。 永安侯府不过是一个二流侯府,哪里敢得罪太后面前的红人,只能铩羽而归。 试了两次都无功而返,侯府其他人虽气,却不得不放弃。 “且等着!她总有出孝的那一天!”苏青玉的父亲侯府的三老爷,尤其的愤怒。 他汲汲营营半生,眼见就要平步青云,却被苏青玉给毁了。 这也就是苏青玉不在他面前,不然他吃了苏青玉的心都有。 “行了,你还嫌不够丢人!这三年,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再想东想西!”侯府的老太爷见苏青玉的父亲一脸戾气,心下重重一叹。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 “父亲,我的前途都没有,我还怎么待得住。”苏青玉的父亲一脸阴鸷,“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我的好大哥,要不是大哥帮那个孽障,咱们府上也不会,丢这么大的脸。” “此事老大并不知情,你给我安分一点。”老太爷没好气地,瞪了苏青玉的父亲一眼。 见这个蠢儿子不开窍,只能直接点明,“你只是革职,犯的错又不大,随时都起复。等事情过去了,自然能想办法起复……到时候还要你大哥帮忙,你给我好好地修身养性,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个忏悔样!” “父亲,我这……还能起复?还有起复的可能?”苏青玉的父亲顿时狂喜,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什么宠妾灭妻,危险之际不顾发妻……当时只是情况紧急,你慌忙中出了错而已。皇上现在是在气头上,才会革你的职等风头过去了,自然能起复。”老太爷一脸笃定,怕自家儿子不懂,又犯糊涂,又补了一句,“皇上要是否定你,就是否定先皇,你明白吗?” 苏青玉的父亲双眼放光,再无一点阴霾,他一脸殷勤地搀扶着老太爷,“父亲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反省,绝不让父亲你再失望。” —— 城外,尼姑庵。 苏青玉一身素衣,坐在梧桐树下,面前是一盏清茶。 她对面坐着一个青衣男子。 男子与苏青玉有三分相似,温和俊美,透着一丝少年气。 “大妹妹,先前的事……谢谢你了。”男子便是苏青玉的三堂苏止容,也是大房唯一一个,与苏青玉交好的人。 苏青玉摇了摇头,清冷的面容透着几分疏离,“我不是帮三哥,当不起三哥一声谢,我当时是帮我自己,是拿你跟大伯娘做交易,帮你的是大伯娘。” “没有你,被算计的人就是我。而且我知道大妹妹的,就算我娘什么都不做,你也不会看着我被算计。”苏止容坚定的认为,苏青玉就是帮了他。 苏青玉认不认他不管,反正他记下了。 这一点苏青玉没有否认,哪怕大夫人不出手,她也不会看着苏止容被算计。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多言了。 苏青玉问:“三哥来找我,就是为了道谢吗?” “不是,不是,我是来给你送信的。”苏止容取出怀中的信,递给苏青玉,“景安寄来的信,托我送来给你。他让你等他游学回来,娶你过门。” 苏青玉默了一下,手上就被苏止容塞了一封信,“大妹妹,你快拆开,看看景安写了什么……对了,你要不要回信,我可以等你回信。” “不用。”苏青玉垂眸,盯着手中的信看了一片刻,而后便将手中的信撕了,“三哥以后不用帮我送信。” “大,大妹妹……你怎么把信撕了。”苏止容傻眼了,呆愣愣地看着苏青玉。 苏青玉张开手,任由轻风将手中的碎纸吹走,“我跟宋景安没有可能,这信不看也罢。” “怎怎么会呢?你们定了婚呀,你们的婚事早就定了,怎么还能有变呢?”苏止容说得飞快,好似慢了一句,事情就会出差错一样。 “三哥何必自欺欺人?”苏青玉笑的嘲讽,“宋家不会同意宋景安娶我,这门亲事早晚会取消。” 书香门第的宋家,怎么会接受一个人,状告亲生父亲的女子为儿媳。 更不用提,宋景安还是宋家的独子。 这一点,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只有远在外面游学的宋景安不知道。 苏青玉知道,这对宋景安不公平,可她连自己都顾不好,又怎么顾得了别人。 “你告诉宋景安,我在庵堂守孝,你见不到我,以后不要再寄信来了。”既然注定无缘,就早些了断,免得日后伤怀。 苏青玉在笑,却笑的空虚缥缈。 苏止容一阵心疼,“大妹妹,你……你可后悔?” 苏青玉摇头,“我入京那日,那位大人就问过我,若是从此荣华皆断,只能永远活在底层,被肆意践踏,我可后悔。” 苏青玉抿唇,笑的单薄,“我告诉他,我不悔。” “有些事,必须得做。” “不然,我活得不安宁。” “我现在活得很安宁。” —— 不远处,一身黑衣的陆九渊,看着梧桐树下的苏青玉,看着她平和恬淡的面容,收回了目光。 苏青玉不悔就好。 不然,倒是他的错了。 第12章 安宁 苏青玉拒绝回侯府,侯府就当没有她这个人,无人过问她在尼姑庵的吃喝,苏青玉也自在。 但这自在的日子,也就只过了两个月。 守孝刚满两个月,大夫人就来找苏青玉了。 苏青玉想到,她与大夫人还有一个交易,默了一下,就出来见人了。 “伯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苏青玉招呼大夫人坐下,主动问道。 “玉丫头……”大夫人看着清瘦了许多的苏青玉,话到嘴边却不知要如何说。 太残忍了。 侯府的决定对苏青玉这个丫头太残忍了,饶是她不喜欢苏青玉,也不免为苏青玉心疼。 苏青玉有了不好的预感,脸色也淡了几分,“伯娘有话直说,放心,我身体很好,承受得住。” 大夫人深吸了口气,说道:“梦婉的婚事定下了,是吏部侍郎的儿子。你父亲娶了那位杨氏为继妻,并且……并且……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苏青玉整个人僵住,交握在胸前的手一紧,声音都带着战栗与不敢置信。 她长呼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我有关,是吗?”苏青玉更想问,侯府拿她卖了个什么价? 大夫人艰难地点了点头,有些不敢看苏青玉,“宋家要我们主动取消婚约,作为交易……宋家保你父亲官复原职。”她的女儿梦婉的婚事,也是交易之一。 这事他们心知肚明,就没有必要说了。 “我知道了。”苏青玉张着嘴,大口呼吸,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她忍着,忍的喉咙泛起腥甜,忍得脖颈青筋暴起,颤着声音问:“伯娘还有别的事?”若没有,她就不奉陪了。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只想一个人大哭一场。 她的亲人,果然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有。”大夫人看苏青玉,一副快要碎掉的样子,心下一叹,却又不得不道:“宋家希望你尽快出嫁,断了宋公子的念想。” “哈……”苏青玉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我还未出孝,你们知道吗?” “宋家希望你在热孝内出嫁,断了宋景安的念想。”大夫人不忍说也得说。 “我若拒绝呢?”苏青玉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的婚事本就该由你父亲做主,就是法华寺也护不了你。你若拒绝,就是尸体,也会被抬到江南,你明白吗?”这也是她亲自走一趟的原因。 她虽不喜欢青玉,却也不忍看到这个孩子,被侯府活活逼死。 “人已经选好了,是吗?”苏青玉强忍着泪意,哽咽地开口。 在她不顾一切报母仇时,她就知道她会失去一切,会成为家族的弃子,却不承想侯府的人这么狠,连三年孝都不让她守。 他们怎么能这么冷血呢! 她的娘,也是侯府三媒六聘,八人大轿抬进来的儿媳;她身体里,也流着侯府的血脉呀! “选定了一个,江南商户人家的孩子。”怕苏青玉不满,大夫人顿了一下,又补一句,“你父亲拿了几个人选,我看了一圈,只有这个与你年纪相当,其他最年轻的,也比你大了二十多岁。”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出价,不是给的聘礼最高。 苏青玉的父亲娶了那杨室,但杨氏的银子落不到公中。苏青玉的“聘礼”却是归公中所有,那笔银子填了公中的亏空还有得剩下,所有人都很满意,只除了苏青玉。 大夫人别开了眼,不敢看苏青玉。 卖苏青玉,她也出了一份力。 “商户子?”苏青玉抬头,看着蓝天,喃喃说道:“挺好的。” 侯府,把她给卖了。 卖了两次。 一次是宋家,换了她父亲官复原职,换了二妹妹嫁得如意郎君。 一次是这商户。 侯门贵女嫁商户,侯府收的聘礼,定然不会少。 她可真是值钱呀。 牺牲她一个,全家都满意。 “你想得明白就好,”大夫人见苏青玉这般通透,心底好受了几分,温柔地劝说道:“嫁到江南也好,远离京城的纷乱,不与京中的故人见面,也就不会尴尬。” 从京中贵女、宋相的准儿媳,以只能嫁给商户为妻,见一个官员就要下跪,这个中落差,不是当事人,根本不会懂。 苏青玉远嫁,也能落得一个安宁…… 第13章 以她谋利 苏青玉没有出孝,但她的婚事定了下来,且婚期就在十天内,她必须回侯府待嫁。 大夫人这次来见苏青玉,是来告诉苏青玉这个件事,也是来接苏青玉回家的。 苏青玉这一次没有拒绝,稍作收拾,与尼姑庵的人拜别后,就随同大夫人回去了。 她当然可以一死,让侯府算盘落空,可是…… 苏青玉将手中的包袱抱紧。 若她父亲没有官复原职,若瑶夫人姐妹为害死她母亲付出了代价,她死也就死了。现在仇人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她怎么甘心去死。 她这人轻易不会认输,就算是嫁给商户子,她也要搏一搏! 就算是被碾入泥泞,被打入深渊,她也要爬一爬! —— 苏青玉回到了侯府。 侯府还是跟先前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 苏青玉回来后,先去松鹤堂向祖父、祖母请安。 二人没有见苏青玉,只让苏青玉在门外磕个头,就让苏青玉走了。 显然,哪怕靠卖苏青玉为侯府换来一大堆好处,侯府的老太爷与老夫人,对苏青玉还是不满的。 又或者,是她嫁给一个商户,没了利用价值,不值得他们费心。 苏青玉猜测,两者皆有。 给两位长辈请过安后,苏青玉就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至于她父亲? 苏青玉想,她父亲应该不会想见她,一如她不想见到他。 苏青玉住的院子,还是原来的大院子。只不过,主人两个月未回,显得很是破旧、萧条。 院子的下人也走空了,苏青玉进去时,就只有一个奶娘守着。 奶娘看到苏青玉回来,抱着苏青玉痛哭了一场,“我的大小姐,我的大小姐呀!”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苏青玉僵了一下,回抱了奶娘一下,轻轻拍着奶娘的背,安抚奶娘。 挺好的,还有人记得她,还有人等她回来。 “好什么好呀,他们那些没良心的,要把大小姐你嫁给你一个商户。”苏青玉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奶娘哭得很更凶了,“大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你明明是宋少爷的未婚妻呀。大小姐,咱们……咱们去找宋少爷吧!” “我与宋家的婚事退了,不许胡说。”苏青玉拽住奶娘,似警告又似提醒,“不要去找宋家,也不要在外面乱说话。” 奶娘不甘心,“可是,大小姐……” “没有可是。”苏青玉摇头,“奶娘,你听我的就对了。” 她的身份、与宋家的婚约都是家族、都是她父亲给予她的,不是她的。 所以,他们可以轻易拿走。 不过没有关系,她以后会有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切! —— 苏青玉的婚期定在十天后,很是匆忙,匆忙到苏青玉什么都准备不了。 苏青玉也有心理准备,她没有反对,只提了一个要求,“我要大哥给我送嫁。” 苏青玉口中的大哥,是大房长子,也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 商人重利,她得让程家上下看到;哪怕她这个侯府嫡长女有问题,侯府的人也没有放弃她。 “你大哥是世子,他没那个闲工夫去江南。”大夫人拒绝了。 “那就让三哥送。”苏青玉退了一步,“听说江南文脉兴盛,三哥来年就要参加科举,这个时候去一趟江南,指不定能更进一步。” 大儿子是继承人身份贵重,三儿子要科举,大夫人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去江南,大夫人思索一下道:“我让你二伯,送你去。” 永安侯府的二房是庶出,平日帮着打理庶务。大夫人原本安排的是二房长子送嫁,苏青玉表示不满,她只能把人选往上提一提。 “我给三哥写信,三哥肯定会愿意送我一程。毕竟,以后我们兄妹,可能再也无法相见了。”最后一句,苏青玉说得很是伤感。 她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大夫人听的。 这是威胁! 大夫人气得全身颤抖,“你三哥真心待你,你却算计你三哥,你对得起你三哥吗?” “我也是真心待伯娘。”大房从她身上拿的好处也不少,当然要出力了。 以后,等她嫁出去,与侯府没了关系,可就没有机会再用大房了。 苏青玉目光平静地看着大夫人,无声地告诉大夫人,她半步不会退。 这侯府它会吃人,但凡她退一步,就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大夫人咬牙切齿,“我会让你大哥送你!” “那就要辛苦大哥了。”苏青玉起身,朝大夫人福身,并不意外大夫人会妥协。 大夫人最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了,尤其偏爱她三哥…… 第14章 母慈才能子孝 皇宫御书房 “那孩子的亲事定了?”皇上提笔作画,头也不抬地问道。 “定下了,江南商户之子,人品还算端正。”陆九渊站在下首,如同松柏一样端正,没有一丝谦卑与面对帝王的小心。 “嫁去江南也好,这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容不下她那样黑白分明的人。”皇上手中的笔悬在半空,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将笔放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手,像是随口那么一说。 但陆九渊知道,皇上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皇上这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敲打他,让他不要惦记着报母仇。不然,就会落的如苏青玉这般,什么都没有。 付出一切,却伤不了仇人半分,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仇人高贵厚禄。 苏青玉如此,他亦如此。 皇上擦完手,又道:“江南官场有些乱,你走一趟,顺便送那孩子一程。” 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若她…… 罢了,现在说那些不可能的,也无用。 “是,陛下。”陆九渊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把这画,送去给夫人,告诉夫人,朕一直记挂着她,让她一定要保重自己。”皇上将手擦干净,仔细地将墨迹刚干的画卷起来,递给陆九渊。 陆九渊上前接过,朝皇上颔首应是,但在低头的刹那,他幽深的眸子闪过一抹冷讽。 皇上,天真了。 —— 皇上画的是一幅慈母子孝图。 画中,慈母借着月光,为孩子缝衣服;孩子踏月而归,手里握着一根银簪,紧张又期待地去推门。 皇上的画功算不上好,但感情很是充沛,母子之间默默为对方付出的真挚感情,跃出纸面。 收到画的夫人亦很是感动,展开画的第一眼,泪水便模糊了眼眶,盯着画看了好半晌,抹泪哽咽,“告诉圣上,我收到了,我很喜欢。” “下官会如实转告。”送画的陆九渊一脸冷硬,“若没有别的,下官便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那夫人说话,就转身离去。 他一走,刚刚还感动的无以复加的夫人,就猛地一变脸,将手中的画狠狠地掷了出去! “皇上,他是想告诉我什么?”那夫人一动,便露出了她那半张被火灼过的狰狞脸孔,“一幅破画有什么用,一个狗仗人势的狗东西,都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真要孝顺我,就应该把我的身份还给我!” “夫人,息怒呀!”守在外面的老嬷嬷,听到屋内的响声,就立刻跑了进来。 看到摔在地上的画,老嬷嬷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她连忙把画捡起来,仔细抚平上面的折纹,堆着笑容凑到夫人面前,“娘娘,这是圣上的亲笔,圣上惦记着您呢,一刻也没有忘了您呢。” “他没忘了我,可也没有忘了,宫里那个老太婆。”那夫人像是疯了一样的,将案几上的摆件全部扫了下去,“他让那个姓陆的走狗,拿这幅画来敲打我呢,让我母慈……他才能子孝,让我放过那个贱人孙女呢!” 那夫人半张脸绝色无双,半张脸丑陋无比。 她怒瞪老嬷嬷,狰狞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她享了我的福,把我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我还要放过那个小贱人?” “我偏不,我偏要那个小贱人死!”夫人突然发现怪异的笑声,“嬷嬷,去,取一万两银子,买道上的人,在那个小贱人去江南的路上,给我杀了她……不,不,直接杀了她,太便宜了她。” 那夫人神经质地,抚摸着自己被火烧毁的半张脸,笑的阴冷恶毒,“那小贱人,就不配好好的活着,我要她千人骑,万人枕!把她给我卖到最低等的窑子去,再把消息递给老太婆……我要那老太婆,余生都活在后悔与痛苦中。” “夫人……”老嬷嬷抱着画,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劝说,“之前的事,圣上应该是知道了,他派陆大人来,就是提醒您。咱们不能再动手了,至少现在不能动手。” “我不管……”夫人猛地起身,一甩衣袖,将一旁多宝阁推倒,“我一定要她死,她不死,我就死给你们看!” 哐当…… 多宝阁上,无数名贵的摆件摔了一地,其中一件玉器摔碎后,碎片溅了起来,正好划在夫人完美的右脸上。 “啊……”夫人吃痛,惊慌捂着脸,“我的脸,我的脸!” 鲜血从她的指缝沁出! 第15章 她可以选择自己要的生活 慈恩宫 “哐当……” 当今太后正在用甜品,突然手一滑,手中的粉彩莲花碗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有一片小瓷器弹起,溅在太后的手背上,手背瞬间冒出血珠。 “嘶……”太后本能的痛叫一声。 “娘娘”一旁的宫女反应极快的上前,无视地下的碎瓷片,重重地跪下,托着太后的手惊呼,“快,娘娘受伤了,快宣太医!” “一点小伤,不碍事。”太后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宫女连连道:“娘娘凤体有损,绝非小事。圣上要知道了,必会心疼自责。” “是呀,娘娘。圣上交代了,娘娘有任何不适,都要第一时间禀报圣上。”另一个宫女急匆匆地拿了一瓶药膏过来,“娘娘,咱们先抹上药膏待太医来。” 太后没有拒绝,微笑着伸出手。 药膏刚抹上,外面就有太监高喊,“太医来了……” 话音刚落,又一道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母后,你怎么了?”皇上甚至等不及太监通报,大步走了进来,甚至比太医还快了一步,面上是掩不住的关切与焦急。 太后无奈失笑,眼中却满是欢喜,“失手摔了个碗,一点小伤不碍事,都是这些宫人大惊小怪了。” “都出血了,怎么不是小事。”皇上大步上前,一脸急色的催促,“太医快来看看。” 太后笑了笑,一脸慈爱地看着皇上,显然是很是受用。 ——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苏青玉出嫁的日子。 这一日,天气阴沉得厉害,透着一股压抑气息,云层也压得极低,仿佛随时都有一场大雨落下。 苏青玉的奶嬷嬷,红着眼睛为苏青玉梳妆,时不时地看一眼外面,又气又委屈,“这样的天……大夫人怎么就挑了这么一个日子,这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好日子。” 苏青玉坐在铜镜前,面上无喜无悲,听到奶嬷嬷的话,苏青玉出声安慰了一句,“只是出嫁的日子,又不是拜堂成亲的日子。” 她真的不在意,不在意嫁什么人,也不在意出嫁的日子是否吉祥。 这世道对女子很不公平,嫁人的是她们,但嫁什么人却由不得她们做主。 她母亲倒是自己做主了,高嫁入侯府,可最后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色衰则爱驰。 高嫁的女子,尤其是像她母亲那种,是她父亲执意要娶的,凭的就只是她父亲当初的那一点喜爱。 这般情况下,嫁入高门,就只能指望男人的喜爱过日子。 男人喜爱你一天,你在夫家才有地位。 若有一天,他不爱了,就会恨你,怪你…… 因为你,他没有娶门当户对的妻子,没有妻族扶持,在官场上想要迁升,比别人都艰难。 这也是她对左相家的婚事,一直不抱希望,持悲观态度的原因。 她母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凭男子的喜爱,过不了一辈子。 当初的她,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女,她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婚事。 现在的她,是侯府的弃子,更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婚事。 但没有关系…… 她选择不了嫁什么人,选择不了出嫁的时间,但她可以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相信,不管嫁给什么人,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她就能把日子过好! 第16章 万人中央的你 苏青玉出嫁,没有任何人来祝福,别说闺中密友来添妆了,就连长辈都不曾过问一句。 喜房内,除了为她梳妆的奶嬷嬷,再没有旁人踏入。 屋内亦是一片素白,除了身上的嫁衣外,不见一点喜色,整个侯府亦是安安静静。 全府上下,不说主子,就是下人也不受苏青玉出嫁的事影响,也不怪苏青玉的奶嬷嬷伤心。 侯府的人太绝情了,太不是人了。 奶嬷嬷压着心酸,为苏青玉梳好发髻,将一旁暗淡无光的凤冠给苏青玉戴上。 凤冠上的珍珠都变黄了,宝石也失去了光泽,最主要…… 这顶凤冠太大了,苏青玉根本戴不住。 大喜的日子,没有长辈祝福,没有姐妹相送,就连嫁衣与凤冠也是不合身的。 奶嬷嬷咬着牙,小心地调整好凤冠,勉强扯出一抹笑脸, “大小姐,你看……” “啧啧啧,苏青玉,你可真可怜……你看看你这个院子,哪里像是出嫁,说是出丧也没有区别了。”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娇蛮的声音,打断了奶嬷嬷的话。 奶嬷嬷听出了说话的人是谁,面上闪过一抹怒意,强忍着开口,“大小姐,我去打发……” “嘭!”的一声,房门就被人暴力推开。 侯府的二小姐,大夫人亲生的女儿苏梦婉,带着两个手捧礼盒的小丫鬟,傲慢至极的闯了进来,全然不把苏青玉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苏梦婉一进屋内,就走到苏青玉面前,看着苏青玉头上明显不合适的凤冠,嗤笑,“这就是你出嫁的排场?这种货色,你也让它上头?” “我觉得,不错。”苏青玉没有看苏梦婉,她看着面前的铜镜。 铜镜里,照出了一个明艳瑰丽、艳色动人的女子,哪怕她没有笑,哪怕她有头上的凤冠大到滑稽,也不掩绝色。 “你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这种东西……”苏梦婉指着苏青玉头上的凤冠,傲慢地道:“我身边的丫鬟都看不上!” “啪……” 没有半点预警,苏梦婉突然摘下苏青玉头上的凤冠,随手丢了出去。 “啊……凤冠……这是大小姐的凤冠!”奶嬷嬷脸都白了,猛地扑上前接,却还是晚了一步。 老旧的凤冠摔落在地,上面的珍珠、宝石散了一地。 凤冠落地,苏青玉刚盘好的长发,也散开了。 “你,你……”奶嬷嬷捧着摔坏的凤冠,心疼得直掉眼泪,“二小姐,你要做什么?这是我们大小姐出嫁的凤冠!” 是,她是很嫌弃这顶凤冠,但没了这顶凤冠,他们家大小姐要戴什么出嫁? 难不成要让他们家大小姐,跟那些寒门女子一样,就带着一个盖头出嫁。 “嬷嬷,没事的,你先出去。”苏青玉转过身,朝奶嬷嬷点了点头。 “大小姐……”奶嬷嬷看了看苏青玉,又看了看苏梦婉,显然是不放心。 苏青玉朝她点了点头,让奶嬷嬷出去。奶嬷嬷不想走,可苏青玉发了话,她只能将手中摔破的凤冠放下,带着不安往外走。 奶嬷嬷一走,苏梦婉带的两个丫鬟,也机灵的上前,放下手中的盒子就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上门。 透过门缝,苏青玉看到,她的奶嬷嬷,被两个丫鬟连拖带哄的,带得远远的。 苏梦婉想要做什么? 苏青玉睫毛轻颤,掩去眼中的深思,只当不知地朝苏梦婉点了点头,“多谢二妹妹,来为我添妆。” “我不是来为你添妆的,我是来看你笑话的!” 苏梦婉气得哼了一声,指着苏青玉的鼻子,一脸嫌弃,“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侯府贵女的样子。你以前不是,最是争强好胜,什么都要争第一的嘛,怎么这一次不争了,什么阿猫阿狗都答应嫁了!” 被人指着鼻子,这要是以前的苏青玉,铁定一巴掌拍过去了,可现在…… 苏青玉只是抬手,握住苏梦婉的手指,轻轻地按下,似笑非笑地道:“人是你母亲选的,二妹妹这是在嫌弃你母亲吗?” “这是祖母定下来的,你自己不也答应了,关我娘什么事。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苏梦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指,拿出手帕用力擦拭手指,“你没事别碰我,恶心死了!” 擦完后,苏梦婉又给了苏青玉一个白眼,“苏青玉,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像你一样窝囊认命……不合适的男人,就像你头上的凤冠一样,不管你怎么调整,怎么委屈自己配合她,都不会合适的。我要是你,我宁可终身不嫁,也不会委屈自己,嫁给一个不合适我,配不上我的男人。” 苏青玉笑了笑,没有回话。 她不是苏梦婉,她没有选择。 苏梦婉也不要苏青玉回答,自顾自得显摆,“你知道,我的婚事,也定下了吗?你知道,我定了什么人家吗?” 姐妹是冤家,这话用来形容苏青玉与苏梦婉一点也没有错。 二人相差半岁,从小就被拿来比。 偏偏苏梦婉这个正经的侯府嫡女,无论是才学、人品,还是相貌,都比不过苏青玉这个三房的女儿。 苏梦婉打小就活在苏青玉的阴影下。 在苏青玉的衬托下黯淡无光不说;外面提起侯府嫡女,也只认苏青玉,不认她这个正经的嫡女。 都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谁能服谁。 苏梦婉不甘心被苏青玉压在一头,自懂事起就开始跟苏青玉争,跟苏青玉斗…… 衣服首饰要赢过苏青玉,婚事自然要赢过苏青玉。 可十七年来了,不管她怎么争、怎么抢,她都赢不过苏青玉。 直到现在,她终于在婚事上赢了苏青玉一次。 她心里高兴,特意挑了苏青玉大婚的日子过来。 她要让苏青玉羡慕她,嫉妒她。 就如同她每一次站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羡慕、嫉妒那个不管何时何地,哪怕是站在万人中间,也一眼就被人看到的苏青玉。 可是…… 第17章 赢过她 苏梦婉失望了。 苏青玉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 她很平静的问:“知道,然后呢?” 苏梦婉有一种气得跳脚的感觉。 她咬牙切齿地问:“你不羡慕我吗?你不嫉妒我吗?你不后悔吗?” 苏青玉点头,“羡慕,嫉妒,后悔。” 说完,见苏梦婉一脸扭曲,苏青玉又补了一句,“这样可以了吗?” “苏青玉,你太过分了!”苏青玉这是在羞辱她! 苏梦婉气得直跳脚,“苏青玉,你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你不知道,你已经被家里抛弃了,你不再是那个,享受苏家最好一切的嫡长女了。” “你现在就是一枚弃子,家族把你卖给了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子。你以后,就是一个卑贱的商人之妇。” “日后,你与我就不是一路人,你在我面前,在京中那些不如你的小姐妹面前,你都得跪着说话! “苏青玉,你已经被打入尘埃,再没有爬起来的可能。你告诉我,你怎么可能不羡慕,不嫉妒!” 她不信,她不信苏青玉不羡慕她,不嫉妒她。 她与苏青玉之后的人生天差地别,苏青玉更是从顶端跌入底层。 若是这般,苏青玉都不羡慕、不嫉妒她,那躲在阴暗角落里,嫉妒着苏青玉、恨着苏青玉,想要把苏青玉踩在脚底的她算什么? 丑陋不能见光的无耻小人吗? 苏青玉看着发癫发狂的苏梦婉,有那么一点的头痛。 她不明白,明明是她大婚的日子,得不到祝福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费神,去安抚一个踩着她上位的人? 罢了,这就是命。 苏青玉轻叹了一声,认命地起身,给苏梦婉倒了一杯水,塞到她手中,“先喝杯水,冷静一下。” “我不喝,我很冷静。”苏梦婉红着眼拒绝,苏青玉才不管,直接把水杯塞到她手里,“不喝,也拿着。” 大家闺秀的教养在哪里,只要手中有茶汤一类的东西,哪怕是气怒至极致,也不能洒出半滴。 她相信,苏梦婉能做到,毕竟她这个二妹妹,向来争强好胜,处处都要比她强。 果不其然,哪怕苏梦婉气红了眼珠子,一端到水杯,刻在骨子里的仪态,也让她不敢乱动。 苏青玉很满意,苏梦婉当年咬着牙跟她一起学的宫廷礼仪,总算没有白费。 苏青玉又坐了回去,仪态端庄大方地看着苏梦婉,语带压迫地道:“你既然知道,你要嫁入实权官员之家,难道不知道,你的婚事是怎么来的吗?” 苏梦婉向来不能接受自己输给苏青玉。 见苏青玉一个坐姿,都透着优雅与高贵,不服输的她,也在苏青玉面前坐下,微扬着下巴,得意地道:“当然是我娘,给我定下来的。” 苏青玉笑着,拨弄了一下垂下来的碎发,“二妹妹,你不是天真之人,也不是愚笨之人。我刚与宋家退了亲,你便与吏部侍郎结亲,你真觉得这是巧合?” 苏梦婉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苏青玉笑的意味不明,“不然,侯府为什么会主动,与宋家退亲?” “你知道的,我与宋家的婚事,可不是凭借侯府得到的,而是凭我自己得到的。只要我不同意退亲,两家的亲事,就没有那么容易退。” “即便是退了,我也有那个办法,让这桩婚事再续上。” 苏青玉微微前倾,以上位者的压迫之姿,逼向苏梦婉,“二妹妹,你知道我的手腕的,不是吗?” “你,你想干什么?”苏梦婉被苏青玉的气势所摄,本能地往后仰,仰到一半惊觉自己居然怕了苏青玉,又气又恼,“我告诉你,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是不会承你的情的。” “不承我的情,你也欠我的。”苏青玉坐了回去,似笑非笑地道:“这桩婚事,你是靠我才得到的,你永远矮我一头,永远赢不过我,永远都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下。” 打蛇打七寸,挖树要挖根,攻人自然要攻心。 她这人向来小气,哪怕是亲姐妹也要明算账。 “我,我不……承认,这不是我想的,我又没有求你,我才不会领你的情。”苏梦婉是真的急了,眼眶周围刚褪下的红晕,再次浮了出来。 不过,这一次不是气的,是心虚的。 “所以,二妹妹,你认吗?”姐妹十七年,苏青玉太了解苏梦婉了。 她这个二妹妹,小事上精明,大事上糊涂,长着一副精明样,实则被大夫人宠得过于单纯了。 “认又怎么样,不认又怎么样?”在苏青玉手里吃过太多亏,苏梦婉已经学会了,绝不能正面回答苏青玉的问题,以免踩坑。 苏梦婉学会了怎么不落坑,苏青玉也不会在原地踏步呀。 苏梦婉接话,她就输了。 “认的话,那就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我若找到你,你必须无条件帮我做一件事。” 苏青玉毫不客气地开口,“当然,这件事不会危害到侯府,也不会危害到你和你的夫家,只是帮我一个小小的忙罢了。” 苏青玉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苏梦婉,见苏梦婉一脸抗拒,就知道苏梦婉不会轻易答应。 不过,没有关系,她还有后招。 苏青玉幽怨地叹了一声,一副自哀自怜样,“二妹妹你知道的,我以后就是一个商人妇,日后要求人的地方,多得去了。与其去求别人,当然是求自家妹妹更好了。” 她这个妹妹,做梦都想要赢她一头,偏偏各方面都不如她,便是引以为傲的出身,也被她这个三房嫡女踩了一头,也是可怜。 好不容易在婚事上压了她一头,结果那婚事,还是承了她的情才得到的,想要压她都理不直、气不壮。 现在,她把能压过她的机会送上,想来她二妹妹舍不得拒绝…… 第18章 她才是目标 “你求我?”苏梦婉承认,她心动了。 她想要看苏青玉求她,想看苏青玉跪在她面前,承认不如她。 苏青玉是压在她头顶的一座山,这座山一天不塌,她就一天没法痛快。 “以后,总有要求你的时候。”苏青玉这一次却不是故作幽怨,她是真的心里难受。 曾经的她多么骄傲,可现在却要亲手打断自己的傲骨。 苏梦婉的话不好听,但有一句没有说错。她日后就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商人妇,若无天大的机缘,她永无翻身的可能。 可以说,侯府真的很是用心良苦的,为她选了一门“极好”的婚事,彻底封死了她的出路。 看到曾经只能仰望的长姐,在自己面前低头,苏梦婉只觉得畅快极了。 她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故作矜持地点头,“行,姐妹一场,日后你若求我,我会帮你一次。不过,只有一次,多一次也没有。” 苏青玉踩了她十七年,她没有趁机,踩苏青玉两脚就是厚道了;要她再多帮苏青玉一次,她都觉得恶心。 苏青玉收起心中的酸涩,笑着开口,“那就劳烦二妹妹,给我一个信物,以免二妹妹不认账。” “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账。”苏梦婉气炸了。 苏青玉嗤笑,“二妹妹不认账的事,还少吗?” “我……”苏梦婉一脸涨红,又气又恼,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占据的优势,又被苏青玉给抢回去了。 苏梦婉恼羞成怒的,撸下手中的玉镯,“我才不会不认账,这是我外祖母,给我的温玉镯子。你拿这个镯子来求我,我肯定认。” “好东西,那就多谢二妹妹了。”苏青玉不客气地,把玉镯套进手腕。 她的玉镯! 苏梦婉心里后悔不已,可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反悔,“眼皮子真浅。” 苏青玉客气地送客,“二妹妹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不送了。” “用完就丢,苏青玉你还有没有点人情味呀。真该让外面那些说你善良大方、有情有义的人,看看你现在刻薄的嘴脸。”苏梦婉气极,看苏青玉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绝世大渣男。 苏青玉不为所动,嫌弃地赶人,“吉时快到了,说完了就走吧,别耽误我出嫁。” “你,你,你……”苏梦婉习惯性的,拿手去指苏青玉。 刚一抬手,想到自己手中的水杯,苏梦婉直接一口饮进,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气死我了,害我差点忘了正事。” “什么正事?”苏梦婉来找她,还能有正事? “我,三哥!”苏梦婉重重地强调“我”字,说的时候,还不客气盯着苏青玉看,挑衅意味十足。 然而,苏青玉不为所动。 苏梦婉只觉得,她这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死她了。 苏梦婉暗暗磨牙,冷着脸,指了指,丫鬟放下来的两个盒子,“我三哥派人给我传信,让我来劝你别嫁。” “他给你安排好了路引,还有银票。” “三哥让你拿到东西后,就去城外的沧月亭,他安排了人在那里接应你。” “三哥叫你放心,等他科举出来,你的婚事包在他身上。” “三哥?你确定是三哥?”苏青玉目光一沉,神情透着严肃与凝重,“三哥派谁给你传的话?” 苏青玉一冷下来,苏梦婉就不自觉地坐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小心翼翼地回道:“是三哥身边的茗烟,怎么了?不对吗?” “当然不对!去找伯娘,不……”苏青玉猛地起身往外走,“你带我去找茗烟,我要亲自问他。” “出,出什么事了?”看苏青玉严肃的样子,苏梦婉也吓得站了起来。 她挡在苏青玉面前,娇艳的面容,透着惊慌与不解,“苏青玉,你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三哥好好地帮你逃婚,怎么就不对了。”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三哥是什么人?”苏青玉没好气地瞪了苏梦婉一眼,“他是读书人,先不说,我的婚事定得这么匆忙,依伯娘的手段,三哥不可能知道。” “就算伯娘没有瞒住,让三哥知道了。你说,依三哥读书人的操守,他会怎么做。” 苏梦婉本能地答道:“依三哥的性子,他会回来阻止你出嫁,劝说祖父、祖母取消婚事。” 好在没蠢到底。 苏青玉道:“你也知道三哥会怎么做,还信茗烟的话?用膝盖想也知道,三哥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就让我去逃婚。” “啊……”苏梦婉惊叫一声,拉着苏青玉就往外跑,“那我们快点去,别让茗烟那个混蛋给跑了。” 苏梦婉拉着苏青玉就往外跑,守在苏青玉院外粗使嬷嬷,看到苏青玉跑出来,连忙去阻拦,“二小姐,大夫人交代了,大小姐她……” “走开……”苏梦婉不是一个好脾气的,抬脚就踹了过去,“我们有大事要办,别耽误我们的事。” 有苏梦婉这个大夫人的亲生女儿拉着,侯府的下人并不敢下死手阻拦二人,硬是让两人给跑了出去。 不过只跑到了外院,就被匆匆赶来的大夫人拦住了。 大夫人刚要发火,苏梦婉就上前,小嘴叭叭叭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大夫人脸色一变,交代下人把苏青玉和苏梦婉送回去,就带着人匆匆出去了。 她不是苏梦婉,她想得更多更深…… 在苏青玉大婚当天,借着她儿子的名义,诱苏青玉逃婚,这不仅仅是要毁了苏青玉,还要毁了她的儿子,毁了侯府的第三代。 大夫人带着府上的家丁,按苏梦婉给的消息,先是去找茗烟,却不见人影,又让侯府世子带人去城外的沧月亭。 这一去,侯府世子再回来,就是重伤被人抬回来的。 苏青玉被困在喜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从苏梦婉派来传话的丫鬟口中得知,她们的大哥,侯府的世子,在半路上遇到匪徒,幸亏带的家丁足够,不然就回不来了。 侯府的人都认为,今天这件事是有人针对侯府,想要毁了侯府,苏青玉却直觉认为,今日这场阴谋是针对她的,而不是针对侯府的。 她大哥半路上遇到的,也绝不可能是什么匪徒。 沧月亭离城门不过十余里,什么匪徒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对侯府世子动手。 这明显是有预谋的。 “是宋家?”有动机,又有这个能力,收买她三哥的书童,安排杀手的属实没有几人。 苏青玉想来想去,也就觉得宋夫人最有可能。 可转念一想,苏青玉又觉得不合理。 宋夫人想要她的命,就不会让侯府把她远嫁,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是她父亲或者瑶夫人姐妹;但若是他们三人,绝不会对世子下手。 所以,是谁呢? 苏青玉思来想去,把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想出一个可疑的,只能把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 第19章 他哭了 京中贵女出嫁吉时都在黄昏时刻,苏青玉出嫁虽无人迎亲,出门的吉时也在黄昏。 不过因着她热孝内出嫁,一切从简,没有宾客也没有喜乐,只有侯府二少爷背着苏青玉出门。 隔着喜帕,苏青玉看不到侯府下人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得出他们嘲讽、轻蔑的眼神。 苏青玉笑了笑,并不在乎。 她连热孝内出嫁,被至亲两次的难堪都挨了过来,这世间已没有什么事,能让她难堪了。 —— 码头上,永安侯府定的官船,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送亲的队伍过来,船上的主事者急忙下来催促,拉长着脸道:“这发船的时间都要过了,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了。快快快……快上船,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是,是,是,我们这就搬东西上船。”侯府二房长子苏黎赔着笑脸,给主事者塞了一个红包,又赔了几句不是。 主事的人摸了摸红包的厚度,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行吧,你们赶紧上船吧。” 苏黎站在一旁,指挥下人将嫁妆抬上船。 待到嫁妆全部抬完,苏黎这才走到喜轿前,轻敲轿门,提醒轿子里的苏青玉,“青玉,我让喜婆扶你上船。” “好。”苏青玉应了一声,打开轿门,伸出玉手。 候在一旁,一句喜话也没有说过的喜婆,扶着苏青玉的手,喜气洋洋地嚎了一声,“新娘子上船了!” 这一嚎,引得码头附近的人都望了过来,苏青玉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只扶着喜婆的手,稳稳地朝官船走去。 然,就在苏青玉踩着梯板,即将踏上官船的那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伴随马蹄声的,还有一道焦急又慌乱的男音…… “等一等,等一等……” “我是宋家宋景安,前面的船……一等……” 通向码头的官道上,一身形单薄、身着蓝衣、灰头土脸的公子,死死地夹紧马腹、握着缰绳,疯似地策马狂奔。 不知是累了,还是骑术太差,他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可每次看着要摔下来时,他又稳住了身形了,勉强坐稳了。 “不要开船……不要开船!” “我是宋家宋景安,你们不要开船!” 他一边策马,一边用力嘶喊,声音干哑,似泣血一般。 他喊得很大声,双眼因他的大喊而充血,看上去凄惨至极,他却全然不顾,只拼命地嘶喊着…… 随着他策马走近,码头上的人都听到了,官船上的人听到了,苏青玉也听到了。 是宋景安! 宋家的嫡长子,那个为了她,在宋夫人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拿命逼迫父母与她定亲的男子;那个差一点,就成为她夫君的男子。 “宋景安!”盖头下,苏青玉的无声低喃,“再见。” 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出…… 在决定为母亲讨个公道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与宋景安婚约保不住了。 她不觉得难过,也没有不舍,甚至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并不想嫁给宋景安,宋景安对她的喜欢,以及宋家上下对她的不喜,让她倍感压力,每每想起都觉得窒息。 她在做决定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宋景安,之后听到大夫人说,宋、苏二家的婚约解除了,她也没有一丝不舍。 然,此刻听到宋景安撕心裂肺的喊叫,苏青玉只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酸痛得厉害。 是她对不起宋景安,是她辜负了宋景安。 辜负了这个,可能是她这一生遇到的,唯一一个以真心待她的少年。 但是…… 她,要不起。 “咚!”苏青玉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来,甚至都不曾犹豫,她抬起的脚只在半空顿了一下,连身边的喜娘都没有发现,她的脚就落在了船板上。 这一脚落下,另一只脚也没有任何犹豫地跟上。 “哒哒哒……”宋景安在策马狂奔。 “咚咚咚……”苏青玉一步接一步,沉稳从容的踏上船板,走进船舱。 “不,不要……你停下,你停下!苏……你停下呀!我来了,我回来了!” “你等等我!”策马狂奔的宋景安,离码头只有百余米的距离。 他坐在马背上,双眼通红充血,发丝散乱,整个人狼狈极了,可比他外表更狼狈的,是他此刻的表情。 他坐在马背上,看着苏青玉毫不犹豫地踏上船板,整个人像是要碎了一样,单薄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栽下来。 “不,不要……”他无视自己在滴血的双手,也无视前方不平的道路,完全不曾减速,没命地往前冲,如同被遗弃的小兽,扯着嗓子哭喊。 是的,哭喊。 那个让京中无数贵女倾心,金玉其质、公子无双的宋家嫡子,他哭了…… 第20章 她不曾犹豫 在苏青玉不曾转身,不曾停下,稳步踏上船板的那一刻,那个清雅的贵公子,不顾形象、不顾颜面,在众目睽睽下,哭得满脸泪水,毫无仪态可言。 可即便是如此,他仍旧克制的,没有喊苏青玉的名字,甚至都没有提永安侯府,就怕给苏青玉带来麻烦。 苏青玉听到了。 盖头上,她满脸泪水。 可她没有回头,甚至她还主动走到官船主事者身边上,提醒他,“现在,立刻,开船!” “这……”官船的主事者迟疑了一下。 宋家宋景安,是左相家的公子,他得罪不起。 “宋夫人!”苏青玉声音平稳,没有一丝起伏,可她握着帕子手,却死死地拽紧,勒的手指都泛白了。 官船的主事者似想到什么,脸一白,急忙下令,“开船!立刻开船,快,快……” “呜呜……”声响起,引桥咻地被撤了下来,不等船上的人站稳回船舱,官船就急急开动了。 宋景安离码头,只有数十米的距离。只要再给他数息的时间,他就能追上,可就在这个时候,船开动了…… “不,不要……不要开船。停下来,我命令你们,停下来!”宋景安疯了,他不管前方是运河,再次扬鞭打马冲了过去…… 他想直接骑马,冲上官船。 “啊,快,快救人呀!” “快停下,公子,快停下来了。” “要出人命了!” 码头上的人,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见宋景安不要命地往河里冲,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大喊大叫地叫着救命,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狂奔的马冲击力有多大,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都清楚。 虽说救下这位贵公子,肯定少不了好处,却没有人敢拿命去拼。 官船上的人,也看到了宋景安的动作。 主事者吓得脸都白了,生怕宋景安出事,扯着嗓子大喊,让水手把船开回去,可是…… 来不及了。 不等官船折回,宋景安就策马冲过了过来。 “啊……” “不要呀!” “救人,救人呀!” 码头上、官船上,所有人都在大喊,有些胆小的甚至都不敢看。 就在宋景安连人带马,冲向运河的刹那,一道朱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将马背上的宋景安一把抓下。 “嘭……” “嘶嘶……” 冲向官船的马,在半空中发出一道惊吼的嘶鸣;它的前蹄搭在船板上,但还是差了一点。 “扑通!” 它的前蹄只在船板上划了一下,就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溅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码头上,被朱红身影拽下马的宋景安,跌坐在地上。 有朱红身影拉了他一把,他没有受伤,只是重重地摔了一下。 他顾不上摔得酸痛的身体,爬起来,就要继续朝河上的官船冲去。 刚一动,就被拉到朱红的身影给拽了回来,“宋大公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任性。别让旁人,为你的任性负责。” “放开我,你放开我!她是我的……我的未婚妻!她要嫁的人,应该是我!”宋景安满脸泪水,死死地看着,一身嫁衣,站在船头上,身形摇晃的苏青玉,拼命挣扎。 后面两句,宋景安说得很小声,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小到要不是陆九渊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也听不到。 是的,在关键时刻救下宋景安的是陆九渊。 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公务,也是为了保护苏青玉。 那位夫人,能在苏青玉出嫁当天动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为了苏青玉的安全,陆九渊只能随她一起,乘官船去江南,以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位夫人再次对苏青玉出手…… 第21章 黑化中 宋景安被陆九渊拽了回来,他拼命挣扎,却挣不开陆九渊的铁臂,只能无力地看着官船越行越远,行至他再追不到的远方…… 宋景安放弃挣扎,跌坐在地上,大笑地自嘲,“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真的很没用!” 码头上的人都看着他,对着他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着…… 宋景安听到了,也看到了,他却毫不在意,疯癫似地哈哈大笑,“幼时,守不住我的小猫;少时,守不住我想当个匠人的梦想;现在……” 宋景安仰头看着陆九渊,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她没有回头,她甚至都不曾迟疑,就踏上了甲板。她是不是知道,就算她回头,就算她犹豫,我也给不了她任何保证?没有办法娶她?” “你既然知道,何必问出来自取其辱。”陆九渊看着又哭又笑,灰头土脸的宋景安,嫌弃地踢了他一脚,“闹够了吗?闹够了,就滚回去!” 果然是被保护得太好的小少爷,为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 “她果然不信我,从来就不曾信我……我说过,不管多难、多少人反对,我都一定会娶她为妻,她为什么就不信我?”宋景安痛彻心扉地问陆九渊。 他不明白,苏青玉为什么不信他。 陆九渊不屑地冷笑,他不想搭理宋景安,宋景安却不放过他,拽着他的裤脚,非要求个明白。 陆九渊看着裤脚上,黑漆漆地手印,脸顿时黑了,“宋景安,她为什么不信你?为什么没有回头?你心里没数嘛!” “你以为你是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你的父母,不敢左右你的决定。” “宋景安,仔细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乃至你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来自你的父母。” “你要什么没什么,你哪来的底气?说不管多少人反对,你都能娶她为妻。” 陆九渊嘲讽地冷哼,“无权无势的你,是能让你父母听你的?还是能让为了利益卖掉他的苏家,听你的?” “因为,我无权!所以,我才保不住,我喜爱的一切。”宋景安是在问陆九渊,也是在问自己。 所以,他一直以来,听父母的话、按父母的要求,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并不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所以,他错了。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陆九渊冷讽,“难道是因为,你喜欢的都是错的?” “喜欢她,怎么会是错的呢。喜欢她,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那般明媚张扬、那般光彩夺目、那般自信肆意…… 苏青玉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他平静如死水的生活。 要不是有苏青玉,五年前,他可能就不想活了。 陆九渊双手环抱,以居高临下之姿,冷冷地看着紧拽他衣角,死活不肯松手的宋景安,“所以,你还要让人,在这里看她多久的热闹?” “因为你,她被迫远嫁江南,嫁给一个商人之子已经够惨了。” “宋大公子你行行好,少给她添麻烦了。” 苏青玉已经够惨了。 不过,苏青玉比他好。 苏青玉至少知道,害死她母亲的仇人是谁,也不顾一切地报复过了。 而他,什么也不能做! 宋景安摇了摇头,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缓了许久,宋景安才艰难的开口,“我不是在给她添麻烦,我是……在告诉她的新婚丈夫,她很好,她被远嫁,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错。” 他追了过来,他自报了家门。 但凡青玉的新婚丈夫,在京城打听一下就会知道,不是青玉有瑕,而是他…… 是他们宋家容不下苏青玉,趁他不在,以权压人,逼苏家将苏青玉远嫁。 “我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宋景安闭眼,仰头对着天空,一点点收拾自己破碎的心。 陆九渊双手环抱,冷笑,“果然,还是你们读书人心眼多。” “但我也是真的,希望她能停下来,希望她能回头,希望她能信我……我可以,带她走。”他做好了带青玉离开,远离京城,远离宋家、远离苏家。 他相信,凭他和青玉二人,不需要家族的扶持,也能把日子过好。 可他,没有机会了。 一如他幼时珍爱的小猫、少时成为匠人的愿望,都成了他求而不得的心魔。 “能麻烦陆指挥使,送我去青远书院吗?”宋景安缓了片刻,单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他不想回家。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却一再让他痛苦、毁掉他心爱之物、心爱之人的父母…… 第22章 不会被珍惜 不知道是因为宋景安的出现,还是要赶时间,官船一离码头就飞速行驶,在风力加持下,摇晃得厉害。 苏青玉不是第一次坐官船,却是第一次晕船。 回到船舱没有多久,人就头重脚轻、头晕目眩、恶心呕吐…… 苏青玉被晕船,折磨得快要去了半条命,压根就没有心力悲春伤秋,去想宋景安的事。 她脸色苍白的,躺在船舱的小榻上,摇摇晃晃,闭着眼,一副痛苦样。 她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空了,黄水都吐出来了,实在没有东西再吐了。 晕船的,不止苏青玉一个。 随行的下人,比苏青玉还惨,尤其是苏青玉的奶娘,上船没多久,就因为船太摇晃摔了一跤,撞到了腰,没法动弹。 船疾行了一夜,也晃了一夜,苏青玉后半夜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却不怎么安生,一直在做梦。 梦里光怪陆离,她熟悉的、认识的人来来回回的,飞快地从她梦境闪过,一个个面容都很奇怪、很惊悚…… 苏青玉惊出了一身汗,睁着眼看着屋顶,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等到她回过神,才发现船行驶平稳了,半点也不摇晃了。 活过来了! 苏青玉强撑着酸软的身子,挣扎着要爬起来。 刚发出一点响动,在外面等候的丫鬟,就出声提醒,“小姐,奴婢打了水过来,您要梳洗吗?” “进来。”苏青玉看了身上的粘腻,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待丫鬟进来,苏青玉便问了一句,“有水给我沐浴吗?” “奴婢去问一问。”随同苏青玉出嫁的丫鬟,都不是苏青玉平日常用的丫鬟。 苏青玉平日用的四个大丫鬟,在她还未回府,就被侯府封了口,许给了侯府的管事为妻。 苏青玉母亲身边的丫鬟,也成了他父亲新收的通房,都被留在了侯府。 除了奶娘,苏青玉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去问话的丫鬟,很快回来了。 没有意外,没有水能给苏青玉沐浴,“大小姐,船上的人说,船上的水紧缺,没办法供大小姐您天天沐浴。” “还没有过河就要拆桥,他们可真是不要脸。”这又不是海上,每到一个码头都能补给,船上根本不会缺水。 船上的人,不过是捧高踩低,见她被侯府弃了,就不把她当主子罢了。 丫鬟低头,不敢说话。 苏青玉靠在床头,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丫鬟,她脸上在笑,眼中却没有笑意,“去告诉他们……问他们想不想知道,宋公子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出嫁的。” 丫鬟迟疑了一下,有心想要劝说什么,可对上苏青玉那双清亮幽深,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硬是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福身去问。 苏青玉也没有急着梳洗,她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双眼看着门口的方向,却没有焦距。 她在想宋景安…… 她终是辜负了那个满脸赤诚的少年。 可她这样的人,配不上那样耀眼夺目的少年。 要她是宋夫人,她也不愿意,自己精心教养的儿子,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心里还不全是自己儿子的女人。 齐大非偶! 想要高嫁,就得忍得了嘲讽,受得了委屈,偏她不是一个能受得了委屈的人。 她心里都明白,她与宋景安的婚事很难成。 便是在宋景安的坚持下,他们二人成婚了,日子也不会舒心。 是以,她不敢去关注宋景安,更不敢把心放在宋景安身上。 她怕,她会像她母亲一样受伤。 也怕有一日情爱消逝,她生生被困死在后宅。 她心里都明白,她与宋景安没有可能,可为什么想到宋景安,还是觉得心口窒息,一阵阵地揪疼呢? 人,果然是矛盾的。 苏青玉收回涣散的目光,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长发。 不多时,去问话的丫鬟就回来了,一脸高兴地道:“大小姐,水送来了……船上的管事说,大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呵。”苏青玉嗤笑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起身张开双臂,任由丫鬟服侍她沐浴。 —— 有了管事的人发话,苏青玉在船上的待遇直线上升。 每日洗漱的热水管够不说,就连在船上不容易做的汤汤水水,也是每日不断。 知道苏青玉还在守孝,给苏青玉送来的饭食,特意选了素菜,用素油烹饪,比苏青玉在尼姑庵守孝时吃得还好。 苏青玉照单全收,没有半点不自在。 如此过了十多天,眼见走了一半的路,苏青玉却仍旧不吐口,船上的管事也按捺不住了,明里暗里给丫鬟暗示,让苏青玉吐露一点口风。 丫鬟收到暗示,转述给苏青玉听,苏青玉连眉都不抬一下,“不急。” 这才哪到哪。 她手中的底牌有限,打一张,便少一张。 这才刚刚走出一半的路,她就把手中的秘密吐露出来,后面她还能有现在的待遇吗? 她可不信,什么承诺的话。 要是应承的话都能做到,承诺都会兑现,就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痴男怨女了。 而且,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是不会被珍惜的…… 第23章 月黑风高杀人时 任凭管事的如何明示、暗示,苏青玉都不肯吐露口风。 当然,她也没有装傻,只说不急。 可苏青玉不急,管事的人急呀。 管事的人,拿了宋府的好处。 宋府让他帮忙盯着苏青玉,有任何异常,或者与宋景安有关的事,都必须在第一时间,报给宋府知晓。 管事的人已经把事情报了上去。 宋府那边很关注此事,一直在催促,让他赶紧把那个帮苏青玉传消息的人找出来。 一连十多天都没有消息,宋府那边已经很不满了,直骂管事的人办事不力。 管事的人得罪不起宋府,只能逼迫苏青玉了。 见苏青玉怎么也不肯说,管事的人也不高兴了,直接断了苏青玉每日沐浴用的热水。 第二天,送给苏青玉送的餐食,不仅没有素菜,还全是鱼肉这样的大荤腥。 “大小姐,船上的人说,官船错过了补给的码头,这段时间只有鱼肉可以吃,请您将就一二。” 苏青玉在守孝,满船的人都知道。 只给苏青玉送鱼肉,摆明了是在折腾苏青玉。 “将就不了!”苏青玉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任人欺负的人。 她眉毛都不抬一下,直接把桌子给掀了,“告诉他们,再让我看到,我的桌上有荤腥,就永远别想知道,宋公子是从哪里知道,我要远嫁江南的事。” 管事的人收到丫鬟的传话,吓得脸一白,立刻赶来见苏青玉,隔着门向苏青玉求饶,“姑奶奶,我求求您了,那位等着消息呢,您就当可怜可怜小的,给小的一个准话吧。” “告诉了你,这船上又缺水、又是缺食的,接下来的十天,我要怎么活。”苏青玉靠着窗而坐,手上拿着一卷旧书。 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口,照在苏青玉的脸上,衬的她精致白皙的脸如玉般皎洁。 鸦羽似的睫毛微合,在眼睑下方倒映出一片阴影,给人一种楚楚可怜之姿。 当然,这是表象。 但凡与苏青玉打过交道的人,都不会认为她是楚楚可怜之辈。 船上的管事,更是在门外哀声求饶,“姑奶奶我错了,您放心……那万家早就派人来打点过了。” “他们派了一条船在后面跟着,您的吃穿用度都有他们提供,小人也不需要费什么心,哪敢让您不痛快。” “万家?”苏青玉陡然听到这两个字,有那么一刻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您未来夫婿那家……他随母姓,姑奶奶您不知道吗?”管事的人暗暗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只恨自己嘴快。 “我知道。”她知道,只是忘了。 她未来的丈夫姓什么,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船上的管事狠松了口气,生怕再生事端,也不敢再多言,只急切地追问:“那姑奶奶,您现在能透露一点,让小的去交个差吗?” 苏青玉轻笑一声,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翻动手上的手,眼也不抬地道:“让你身后那位,好好查一查我以前那几个丫鬟,会有不错的收获。” 她一直都知道,她身边的丫鬟,被宋景安收买了。 不然,怎么那么巧,每次她外出,宋景安都能巧遇。 有时候,她随口说一句,想吃什么,哪家的料子好看,隔不了两天,宋景安就能送过来。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便是她想装作不知也不行。 更不用提,宋景安压根就没有隐瞒。 她不是没想过换掉她们,但在开口的那一刻,她又放弃了。 换了她们,也会有其他人。 而她们,也没有让她失望。 能被宋景安收买,也能被她父亲收买。 背主的丫鬟…… 自然要承受,背主的后果。 —— 船上的管事,得了苏青玉的消息,道了一声谢就走了。 之后,也确实如管事所言,苏青玉在船上的待遇,不仅没有下降,反倒比之前还强了几分。 不仅一日三餐蔬菜换着花样上,还有新鲜的瓜果。 “这万家,倒是让人……有那么一点期待了。”是夜,苏青玉坐在矮榻前,将手中的苹果,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不得不说,万家的做法,让苏青玉颇有好感,但也只有一点点。 女子嫁人,高攀有高攀的委屈,低嫁也有低嫁的苦。 匆匆远嫁,哪怕有宋景安在码头上追她那一幕,为她稍稍挽回一些名声。让人知晓,她不是因自身有问题,不得不远嫁江南,而是因为宋家,但…… 商人重利。 若万家,或者说程家,从她身上得不到足够的好处,她在万家怕也会是举步维艰。 好在,她到底有侯府嫡长女的名头在,再不济,万家也不敢弄死她,只要活着…… “嘭!”的一声响,黑暗中,有什么重物撞向官船,官船被撞得一阵剧烈摇晃,苏青玉险些摔了出去。 还不等站稳,就听到船板上一阵喧闹,“劫匪!有劫匪……快,快开船,别让他们上船。” “保护……” “人呢?人在哪!快拦住他们!” “小心……” 在离江南还有七天的路程时,苏青玉所乘的官船,遇到了劫船的匪徒…… 第24章 来自亲人的背刺 打劫官船的匪徒,用自己的小船,猛地撞向官船。 这点动静,没有办法逼停官船,却能让官船不稳晃动。 就在官船晃动,官船上的官兵,没办法第一时间防守之际,提前藏身在水中的匪徒,借机一跃而起,杀上官船…… “杀!” 匪徒人数众多,船上的官兵,虽然在船稳下来后,第一时间拔刀冲了上去,可还是让匪徒冲上了甲板,撕开了官船防御的口子。 这个口子一开,杀上来的匪徒就越来越多。 送嫁的侯府仆人,一个个吓得尖声大叫。要不是船上的管事,再三呵斥,让他们不要乱跑,只怕整艘船都乱了。 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些匪徒,压根就不是冲着劫财来的。 “去顶层!” “是女的就杀,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明白吗?” 打劫的匪徒杀上船后,直奔官船最高一层,且目标明确的要杀女的。 苏青玉在房间内,听到打斗声,打开窗,探出头,想要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匪徒的话。 苏青玉瞳孔猛地一缩,直觉告诉她,这群人是冲着她来的。 这艘官船被永安侯府包了下来,只为了送她去江南;官船第三层,除了她和她的丫鬟外,就没有别的女眷。 有人非要她死不可! 在侯府设计让她出府不成,就直接劫杀官船。 一次又一次,且都是大手笔…… 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苏青玉心中惊恐,连连后退…… “快,拦下他们。” “保护好侯府大小姐!” 底下的官兵听到匪徒的话,一个个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们到底是官船,便是这群匪徒胆大包天,敢打劫官场,也不敢下死手。 这群匪徒要是冲着财来的,他们破一点财就能消灾;可不曾想,这群匪徒是冲着人命来的。 冲人命来的匪徒,都是狠绝色,手里指不定沾了多少人命,这些人胆大包天,也不会轻易收手,更不会顾忌他们是官船。 “快,发信号,求地方官府增援!”船上的官兵不敢拿大,立刻求见。 但是…… 晚了! 匪徒中,有一个武功极高的匪首,他在其他人的掩护下,跃上桅杆,而后借着桅杆,直接跃上了官船最顶层。 不好,杀上来了! 苏青玉看到对方的动作,脸色骤变,她狠狠一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想死,她得自救。 苏青玉迅速脱掉身上累赘的外衣和鞋子,打开门往外跑…… 屋内是死角,若遇到对方,她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她得跑,跑到有官兵的地方! “快,永安侯府的大小姐在上面,快救人。” “有人跃上去了,拦下他!” “放箭,放箭,把人射下来!” 船上的官兵看到了,一个个惊恐万状的大喊,离得近的官兵,更是没命地往上冲,想要拦住那匪首,可双方隔着三层小楼的高度,根本不是他们想拦,就能拦得下来的。 船上倒是有弓箭手,可一没有做好准备,二来以这个高度,除非神箭手,不然一般的弓箭手,根本不可能将对方射下来。 船板上的官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跃到顶层。 顶层倒是有巡视的官兵,但人数太少了,这几个官兵,压根就不是那匪首的对手,只一个照面,就被匪首一刀取了性命。 解决了官兵后,那匪首提着在带血的大刀,冲进离他最近的屋子,见屋内有女人,提刀就砍。 “啊……救命,救命!” 屋内的女人惨叫一声,就没了声息。 “嘭……”那匪首杀了一人,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踹开隔壁房门,看到屋内有人,也不管男女,直接提刀就杀。 杀完人出去,再进另一间屋,没在屋内看到人,那匪首也不急,四处寻了一圈,而后狞笑着,走到矮榻后方放马桶的地方。 那里躲着一个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女子。 “我,我……不是……”那女子看到匪首,惊恐地想要解释,她不是他们要杀的人,可那匪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一刀削了对方的脑袋。 噗的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匪首一脸。 那匪首抹了一把脸,伸出舌头将手上的血舔干净,又往外走。 “嘭……嘭……嘭……”一连开了数间,里面都是空了,也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匪首找了一圈,很是不满地往外走。 “嘭!”匪首又推开一间,屋内没有人,但矮榻上却有一个不停颤抖蠕动的身体。 “桀桀……”那匪首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提刀上前,刚要砍下去,那藏在被子里的人,就承受不住恐惧,连忙掀开被子,“我,我带你去找……找你要杀的人,我知道她在哪里!” 这间屋子住的,正是送苏青玉去江南的侯府二老爷。 苏青玉在屋内,能听到了匪徒的喊话,二老爷当然也听到了。 他直接吓尿了,虽然听到匪徒说只杀女的,可他也听到有男子死前的惨叫声。 他不想死,他得自救。 “你知道,我们要杀谁?”匪首看了一眼二老爷湿透的裤裆,一脸嘲讽地大笑。 “永,永安侯府大,大小姐……苏青玉!”二老爷说到苏青玉的名字,不是不心虚,但只有一瞬,他就心硬了起来。 对方要杀的是苏青玉,这场祸事也是苏青玉引来的,把苏青玉推出来,他没有错。 “算你识相……行,给老子带路。”第三层的房间虽少,但地方却不小。匪首找了好几间屋子,都没有找到苏青玉,正不耐烦,现在有人主动带路,匪首哪有不乐意的。 他拿刀指着二老爷,一脸狰狞地催促,“动作快一点,别人老子耍花招,老子的刀可不认人!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 二老爷人都吓尿了,哪里敢耍花招,匪首一催促,他就连滚带爬的,带着匪首来到苏青玉住的房,“这,这……这就是她住的房间。” 甚至还主动推开门,带对方进去。 “娘的,人跑了!”门一开,匪首看到地上的衣服和鞋子,就怒骂了一声,气愤至极的匪首迁怒二老爷,想也不想就举刀砍向对方…… “啊,啊……饶命,饶命,好汉饶命!”二老爷胆小怕死,一直注意着匪首的动作,匪首刚一挥刀,他就吓得往前跑,直奔那扇打开的窗,想要从窗口跳下去。 不想,一扑过去,他就看到…… 第25章 他与他 “这里,她在这里,她没有跑,她藏在这里……” 二老爷扑到窗口,想要借窗口逃命,却看到了挂在窗户外的苏青玉,兴奋激动地大喊大叫。 与他的激动兴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藏在窗户外的苏青玉。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兴奋到尖叫的二老爷,而后松开手跳了下去。 嘭的一声,苏青玉摔在中间那层的走道上,还不等她爬起来,上方就传来匪首的骂声,“小娘皮的,还真能跑!” “咚”的一声,匪首也随即跳了起来,提着还在滴血的刀,直直冲向苏青玉。 苏青玉回头看了一眼,踉跄地爬起来,没命地往前跑。 “哈!”匪首看到踉跄逃命的苏青玉,发出一声狞笑,挥刀砍向苏青玉,“想跑?老子答应了嘛。” “啊……”苏青玉心下一拧,想要避开,却没注意到前面脚下的楼梯,一个不慎踩空,直直栽了下去。 “可惜了,这白花花的腿子!”匪首追到楼梯口停下,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地往下滚的苏青玉,咂巴了一下嘴,而后…… “行了,你去死吧。”匪首将手中的刀,朝苏青玉掷了出去。 “不……”感觉到身后呼啸而至的刀风,苏青玉只觉得满心绝望。她想要跑、想要避开,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连爬都爬不起来,更不用提跑了。 一如当日,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那群匪徒羞辱,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要……”在大刀逼近的那一刻,苏青玉突然爆发了无穷的力量,她狠狠撞向一旁的栏杆。 扑通一声响,苏青玉摔入水中。 冰冷的河水,漆黑的夜色,瞬间将苏青玉淹没。 苏青玉感觉自己像是有千斤重,身体笨重无比,不断往下沉。 她不想死! 苏青玉狠狠一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回忆起母亲教她泅水时说的话,用力挥动双手,蹬起双腿,奋力地从中挣出来…… 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她母亲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强势的母家,却教给了她许多生存的本领。 她以前觉得这些没用,她一个侯门千金有多大的概率落水,身边还没有仆人在。 可现在她才明白,没有任何一种所学是无用的。 就像此刻,若没有幼时她母亲偷偷教导她泅水,她就死定了。 苏青玉破水而出,同时一刻,那柄泛着寒光、渗着血迹的大刀,也深深扎进木板里。 但凡苏青玉迟疑了,晚跳一步,她都死定了! “娘的……难怪杀个女人还出这么多银子,老子小瞧你了。”匪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击落空,苏青玉跳水而跑,气得大骂了一声,“别搞了,人跳水里了,赶紧的下水去杀人!” 匪首率先跳下水,溅起巨大的水花。 “快,下水,别管这些酒囊饭袋,先把人杀了要紧。”与官兵打得难解难分、你死我活的匪徒,一听到匪首的话,毫不犹豫地收手,转身就跳下水去找苏青玉。 “在那里……我看到了,快追!” 苏青玉好不容易冲破水压的束缚,从水里钻了出来,刚一动就引起了匪徒的注意。 “快,放小船,救人。”匪徒跳下水去杀人,官船上的官兵则在第一时间将小船放下,而后一个接一个跳上小船,划动小船朝苏青玉所在的方向游去。 苏青玉泡在水里,听着身后混乱的喊叫声,只觉得如芒在背。她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把自己的命交到那群官差手里。她想要再次隐入水中,把自己藏起来,却没有机会了。 “放箭!”此时,官船上的弓箭手不知何时做好了准备,对着河面就是一通乱射。 随着弓箭手出手,河面上一片混乱,时不时有匪徒的惨叫声,可追杀苏青玉的人却没有减少。那匪首甚至还抢了一艘官兵的小船,紧紧追在苏青玉身后,离苏青玉只有几米远,“小娘匹的,老子看你往哪里跑。” 匪首举着木浆,狠狠地掷向苏青玉。 “啊……”苏青玉后背被击中,痛叫一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尊的地盘闹事!” 河面上,一个戴着银色鬼面的男子,脚下踩着一块木板,乘风破浪而至。 他的声音如同鬼魅,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丝阴冷与机械的质感,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鬼……鬼王!”鬼市之主,江南地下世界的霸主。在江南,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都由他做主。他的话,在江南比官府的公告、皇帝的圣旨还管用。 这个阎罗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还没有到江南的地界呀! 匪首看着来人瞳孔放大,握刀的手不断颤抖。 “扑通!” 当男人逼近,匪首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求,求……” “你,该死!”匪首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完,银色鬼面男子右手一扬,一盏精巧的六角莲花灯咻地飞出,击向匪首。 莲花小灯整个没入匪首体内,只听见噗嗤一声响,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随即“轰”的一声,匪首的身体瞬间点燃,如同一个火球,以惨叫一声重重摔进了湖里。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匪首,银色鬼面男子,也就是匪首口中的鬼王迅速跳入湖中,朝苏青玉游去。 —— 被湖水淹没无力挣扎的苏青玉,对湖面上的事一无所知。 她耳朵嗡嗡的,不断往下沉的身体和胸腔剧烈的压迫与疼痛,让她清楚地感知到,这一次她真的要死了。 水中,苏青玉眼中滑出一滴泪珠。 她真的动不了,也没力气了。 她拼命挣扎、拼命求生,却逃不过一个命字。 悲哀的是,她至死都不知道,要她命的人是谁。 苏青玉绝望地闭上眼,任由河水将她彻底淹没,不再挣扎、不再抗争。 然,下一秒她就被人紧紧抱住,“睁开眼,看着我。” 什么人在我耳边说话? 苏青玉混沌的脑子有片刻的清明,她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她想要张嘴问对方是谁,同样张不开。 “苏青玉,睁开眼看看我,听到没有!” 我也想睁开眼,可我控制不了。 苏青玉只觉得一阵窒息,胸腔的空气被不断挤压,疼得厉害。 就在这时,苏青玉感觉双唇一阵冰冷、柔软,新鲜的空气随之流入胸腔。 呼…… 有人给她渡气,她得救了。 苏青玉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贪婪地想要更多。 可是…… 没了! 苏青玉生气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张丑陋的鬼脸。 “鬼,鬼!”苏青玉瞳孔一怔,晕死过去了。 水中,抱着苏青玉的鬼王身体一僵,隔着鬼面也能看到他眼中的懊恼…… 第26章 她不愿意 苏青玉醒来时,人已经在官船上。 官船上已恢复如初,不仅没有受那晚的刺杀影响,隐隐还透着一股喜气。 “我昏迷了多久?”听着船员比以往更有力气、更整齐的号子声,苏青玉有片刻的错乱,一度怀疑那晚的刺杀是她的梦。 “小姐,你昏睡了两天。”小丫鬟上前,扶着苏青玉起来,并手脚利落地给苏青玉倒了杯水,“小姐,大夫说你受了惊吓,醒来就没事了。” 果然,那晚不是梦。 也是,那样的危险、那样的真实,怎么可能是梦境能梦到的。 苏青玉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张鬼脸。 苏青玉默了一下,幽幽地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人救了我们吗?” 要是不问清楚,她怕自己会有心理阴影,每晚都做噩梦了,梦到那张鬼脸。 那张鬼脸真的不是一般的吓人,尤其是那张鬼脸,还给她吸了一口气,就更惊悚了。 “小姐,是皇城司的人救了咱们。”丫鬟一脸开怀,笑的眉眼弯弯,“陆指挥使也在船上呢,有他在船上,我们肯定很安全。” “陆指挥使?”苏青玉秀眉微蹙,眉眼间闪过一丝怀疑。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侯府贵女勾心斗角、耍巧卖乖的生涯,让苏青玉不相信这种巧合。 皇城司的指挥使可不是普通人,那是帝王心腹,专为帝王办一些见不得光的脏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每次都那么刚好地、凑巧地救下有生命危险的她呢。 “就是陆指挥使!小姐,陆指挥使抱着你,踏着水面跃上船的时候,好多人都看到了呢。大家都说陆指挥使看着冷冰冰,人却是极好呢。陆指挥使为了救小姐,还受了伤呢。”小丫鬟一脸心疼,不过随之又兴奋地开口,“不过,要不是陆指挥使受伤了,也不会在船上休养了。” 为救她还受伤了? 苏青玉无视丫鬟飞舞的眉眼,垂眸掩去眼中的深思,“陆指挥使救了我,于理于礼我也该向陆指挥使道谢,你去帮我问问,陆指挥使什么时候方便。” 既然有疑问,那就去问个清楚;她向来不喜欢胡乱猜测。 苏青玉已在心里想好了数个预案,甚至陆九渊要装傻,她要如何从陆九渊嘴里套话苏青玉都想好,可不想陆九渊走了。 丫鬟过去传话的时候陆九渊还在,但等到丫鬟回来回话,陆九渊就走了。 “小姐,陆大人说不过是路过顺手为之,当不得小姐你去道谢。他还有公务在身,要先行一步。” “你一说完,他就要走,是吗?”苏青玉玩味又嘲讽地问道。 丫鬟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迷迷糊糊地点头应是。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苏青玉闭上眼,靠在床头。 有些事,她得好好想一想。 ——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苏青玉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苏青玉的身体很不错,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还被重物撞击了一下,躺了五六天人就能下床。 能下床的当晚,苏青玉就来到了甲板上,屏退下人,独自一个人站在甲板后方。 这地方没有什么人来,苏青玉独自一个站着,从傍晚站到天黑,也没有一个人来过问。 直到半夜,苏青玉的奶娘见苏青玉迟迟没有回房,找来过来,“小姐,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明天就到杭州城了,是吗?”苏青玉迎风而站,夜风吹乱她的长发,青丝随风飞舞又透着几分凌乱与随性。 奶娘不知为何,莫名感觉到一股心酸,眼眶一红,哽咽了一声,“小姐……”她的小姐肯定是不愿意嫁,却又没有办法。 “奶娘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在钓“鱼”呢,人多了,她要钓的那条“鱼”指不定就不敢出现。 “好的小姐。”奶娘应了一声,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劝说,“小姐你……你千万别想不开呀!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苏青玉回眸,轻轻地点头,“奶娘放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去吧,别打扰我。”她寻什么也不会寻短见。 她要寻了短见,岂不是仇者快亲者痛。 虽然,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苏青玉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奶娘没有看到,她听到苏青玉的话,虽然仍旧不放心在嘀嘀咕咕,却还是退了下去。 船尾又只剩下苏青玉一个人。 此刻,万籁俱寂,湖面上只有船只划破水面的声音。 放眼望去,湖面一片漆黑,像只巨兽的大嘴,能把一切都吞噬干净。 “我现在跳下去,会不会巧合的有人来救我?” 说话间,苏青玉就展开双臂,任由身体往下坠落。 她跑不动、也跑不掉,若没有人来救她,跳湖是她唯一的活路! 在苏青玉跳下去的刹那,一道人影从船上跃出,在苏青玉即将掉入湖中的刹那,一把扯住她的领子,将人拉了回来,丢在甲板上,“苏青玉,你疯了。” 苏青玉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站在她面前、气急败坏的陆九渊,笑的嘲讽,“巧合?陆大人!” “你想干什么?”陆九渊黑着脸问。 刚刚的动作,扯动了他肩胛处的伤,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我想知道,要我命的人是谁?”苏青玉站起来,走向陆九渊,气势凌人的逼问道:“别随便拿一个人糊弄我,这世间能让陆大人一再出手救我的没有几个。对方能让你保护我,不管对方是命令你,还是与你有私交,都可见对方身份不一般。这样的人只能让你来保护我,却不能解决掉要杀我的,可见要杀我的人身份更高。” “陆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吗?”苏青玉站在陆九渊面前,明明比陆九渊矮了一个头,气势上却是半点不弱。 陆九渊看着她,目光复杂,“然后呢?知道了你又能如何?一介商人妇,你能做什么?你又做得了什么?” 皇上明明知道苏青玉是天之骄女、身份尊贵,却默许永安侯府收取天价聘礼,把苏青玉嫁给一个商人之子,这代表什么苏青玉不明白,他还能不明白嘛。 皇上不允许苏青玉知道真相,更不给苏青玉反抗、报复的能力。 面对宸妃的报复,苏青玉只能受着! “是宫里的贵人,对吗?还不是一般的贵人,必然是身份极为尊贵的人,才会让你有所顾忌,只能在我遇险的时候救我,而不敢有旁的动作。”苏青玉周身的锋芒,一下子就散去了,她迷茫又不解地看着陆九渊,“可是,为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们?我从来就有与她们打过交道。” “知道这些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苏青玉,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回去,乖乖嫁人,过你平淡的小日子,明白吗?”你只能平庸,只能活在那些贵人的脚下,他们才会放过你。 苏青玉这是你的命,一如我。 “如果我不愿意呢?”苏青玉红着眼睛问陆九渊。 转角,有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僵在那里,不敢上前也不肯后退。 他看着站在船尾,如同一对璧人的苏青玉与陆九渊,第一次暗恨自己视力太好,夜色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也恨听力太好,湖面上的风吹不散苏青玉刺人的话语。 原来,她不愿意嫁给他呀! 他们站在一起,确实相配…… 第27章 要改姓 官船在次日,准时抵达杭州的码头。 江南程家的迎亲队伍早已在等候,船一停稳,码头上就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喜乐声,提前安排好的下人,也有序地上船,将嫁妆一一抬下去。 整个码头热闹非凡又喜气洋洋,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这一看,就让他们发现不对了。 “这新郎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会不会摔下来呀?” 迎亲队伍中,打头的新郎坐在马背上,身上的新郎服松松垮垮的没个正形,歪在马背上睡得正香。 人没有掉下来,全靠他两个小厮在左右两侧撑着。 那两小厮急得不行,几次推搡喊人,不仅没有把人喊醒,还被万巡州嫌弃地拍了两巴掌,吓得再不敢动。 “你们快看,快看……新郎的脖子上那红的、那抓痕,是不是那啥……” “十有八九,这位可是红袖楼、秦淮河上的常客,那些地方叫得上名号的姑娘他都品鉴过了,还给排了名,叫什么花国十二使。” “不是吧,这程家长子娶的不是京城的侯府千金嘛,他怎么敢呀?” “有什么好不敢的……想想呀,什么样的侯府千金才会嫁个商人子呀。而且,这位说着是程家长子,实则人家姓万,可继承不了程家的万贯家财,比商人子还差呢。” …… 码头上发生的事,苏青玉看不到也听不到,她此刻正坐在船舱内,任由奶娘和丫鬟为她装扮。 说是装扮,其实就是把她从侯府出嫁那日的喜服重新换上,因着不用戴凤冠,今日还更简单一些。 凤冠被苏梦婉踩坏后,苏青玉的奶娘曾想过找侯夫人换一顶,但苏青玉拒绝了,“我是热孝出嫁,不讲究这些。” 没有戴凤冠,苏青玉从嫁妆中取了一套红宝石头饰戴上,也算是有几分喜气了。 刚装扮好,奶娘正要将红盖头给苏青玉盖上,下面就传来一阵哗闹声,隐约听着有人喊“新郎”“下马”一类的…… 奶娘和丫鬟心生不安,忍不住探头往外看,苏青玉的奶娘更是道:“姑娘,你坐着,我下去看看。” “不必!”安静的如同木偶一般,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奶娘和丫鬟装扮的苏青玉,淡漠地开口,阻止了奶娘的动作,“等着就好。” “新郎好像出事了,这……会不会误了吉时?”奶娘刚从小窗口看了一眼,看到一群人围着新郎,心里莫名的不安。 这新郎看着似乎不太成样子。 苏青玉摇头,肯定地道:“放心,程家不会让新郎误了吉时。” 这桩婚事是侯府匆忙嫁女,也是程家有心攀附。不管如何,她的身份摆在这里,程家一介商贾,就算对她再不满,也不敢当面给她难堪、当众羞辱她。 给她难堪,就是瞧不起她身后的永安侯府。羞辱她,就是羞辱她身后的永安侯府。 行商的人都八面玲珑,不会犯这种小错。 不出苏青玉预料,外面的哗闹声很快就结束了,催嫁的喜娘踩着点过来,“新娘子,吉时已到,请新娘子盖上盖头!” 苏青玉轻轻点头,看了一眼奶娘。 奶娘看着半点没有新嫁娘娇羞的苏青玉,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小心翼翼地将盖头给苏青玉盖上,哽咽着道:“大小姐,你……你今后要好好的!” “奶娘放心,我会好好的。”红色的盖头挡住了苏青玉的视线,却不妨碍她听到奶娘的哽咽。 苏青玉有些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 早就知道的事,不是吗? 可不知为什么,听到奶娘的哽咽声,苏青玉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发酸…… 她在害怕,也在期待。 对未来,对新生活的害怕不安,对新婚丈夫的期待。 带着忐忑和不知名的期待,苏青玉闭着眼,任由喜娘将她背下船,任由新娘将她塞到花轿里。 “起轿!” 周围乱糟糟的,苏青玉似乎听到了新郎官的说话声,但又好像没有听到。 耳边有人喊着吉祥话,但喜乐声太大,苏青玉被吵的头痛,什么也听不真切。轿子又颠簸得厉害,苏青玉头晕目眩,连坐稳都困难,实在没有那个心力,去分辨外面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迎亲的队伍不是直接去程府,而是绕了半个杭州城,只把苏青玉绕得恶心想吐,直到天色近黄昏,这才抬着苏青玉到程家。 喜轿到了程家大宅外,等到新郎在喜娘的指引下,完成了一系列迎亲的规矩,喜娘这才高唱,“请新郎迎新娘下轿。” 苏青暗自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幸亏她只成一次婚,不然她都要厌婚了。 “娘子,请下轿。” 耳边仍旧是吵闹的喜乐声,可男子干净清朗的声音却穿过了杂闹的喜乐,清晰地传进了苏青玉的耳朵里,如同一汪清泉,让苏青玉整个人都清净了几分。 声音倒是好听,再看伸到她面前的手,干净白皙,手指修长如玉。 手也很好看。 苏青玉莫名地,对这位新婚丈夫,有了一点点好感。 好歹是个干净的、不腌臜的人。 握着对方递来的红绸,苏青玉悬着的心稍稍落定了几分,在喜娘的指引下走过红色的锦毯、穿过挂满喜灯、彩绸的庭院,来到喜堂。 然,吉时已到,喜堂上方却空无一人。 苏青玉正不解,就见喜乐声骤然停下,一中年男子在一旁高声说道:“少爷……老爷说,今天是万家子娶妻,不是程家子娶妻。大少要是不答应改姓,这高堂之位他就不敢坐,大夫人她也是这么说的。” “少爷,你看这……” 中年男子语气和善,却明显透着不怀好意,而随着中年男子的话音落下,满堂皆静,落针可闻…… 第28章 拜堂 拜堂成亲,高堂却不肯出现。 盖头下,苏青玉笑了,握着红绸的手,手背青筋暴起,死死咬着唇才没有骂出来。 这是给她的下马威吗? “少爷,吉时已到,错过吉时就不吉利了,还请少爷你早做决断。”说话的中年男人也就是程府的管家,无视周遭的死寂、也不管旁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久久没有等到回答,又笑眯眯地又催了一句。 说是催,其实就是威胁。 对方嘴里喊着“少爷”,话里话外却半点没有尊敬之意。 苏青玉闭上眼,掩去眼中的冷意,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出声之际,先前那道好听的男声,很是不驯地反问:“我若不应呢?” 看不到脸,但苏青玉听声音也知道,这是她的新婚丈夫万巡州。 听着像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不是任人欺负的主,这让苏青玉稍稍松了口气。 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公婆不讲理、丈夫立不起来,她这日子要怎么过。 “少爷,你可别为难小人了。”程家管家哭丧着脸,转而朝苏青玉的方向作揖拜下,飞快地说道:“少夫人,我们少爷为了娶你,舍出了天价聘礼。若少爷不改姓,这聘礼银子少爷就得还上。那笔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普通人就是劳作一万年也还不上。少奶奶你劝劝少爷吧,可别意气用事,连累后世子孙。” 苏青玉全身僵住,哪怕隔着喜帕,她都感觉到了难堪与羞辱。 她知道侯府原来给她选的丈夫人选,都是年近六七十的老男人。她父亲亲自为她挑选的,都是对他仕途有益的助力。 最后之所以,会让她嫁给这江南商户家,还是这商户家主动找到侯府,许出了除她父亲以外,侯府其他人都心动的天价聘礼。 能让侯府上下都心动的数额,必然不是少数。苏青玉有心打听,可侯府上下的人都讳莫如深,任凭她怎么打探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滚!”万巡州没有想到管家会跟苏青玉说这些,当下大怒,抬脚就踹向管家,“我万巡州娶妻我高兴就好,他们来与不来都影响不了什么!” “唉哟……”管家被踹倒在地,痛叫一声。 万巡州大步上前,一脚踩在管家的脸上,“今天本少爷成亲不想见血,饶你一条狗命。再有下次,本少爷让你见识什么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呜呜……少爷,是,是夫人,大夫人……”管家痛的哀嚎,极力解释。 万巡州却是不听,直接踩着他的脸过去,扭头对苏青玉,又是笑的一脸风流肆意,“娘子,别听这刁奴胡说,我爹是入赘的,他一个赘婿洗干净脚上的泥也没有说话的份。” “当然,你要是觉得不高兴了,不愿意嫁了也没事。你出大门往右走,就能走到码头,估摸着还能赶上官船回京。” 万巡州说这话时,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肆意与玩闹,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当回事。 可只有他自己,他是认真的。 若苏青玉不肯嫁给他,他会放苏青玉走的。 走? 走去哪? 盖头下,苏青玉笑的自嘲。 她没有家了,她能走去哪! 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什么羞辱、难堪,她都必须要忍下来。 “拜堂!”隔着红盖头,苏青玉说得异常坚定,也异常大声。 万巡州也是一怔,随即乐得大笑,“诶,拜堂,拜堂!娘子,这可是你说的拜堂,可不是我逼你的哦。” 万巡州长得很好看,面白如玉,身形修长。新郎的大婚礼服,硬是被万巡州穿出了几分纨绔风流的韵味,配上他那双笑不笑都透着深情的桃花眼,更显出众。 此刻他咧嘴大笑,透着几分傻气,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中的精光与深沉。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样,看着没个正形,却不知他此刻有多认真、有多紧张。 他握着红稠的手,手心直冒汗,可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异常,完全看不出他此刻有多紧张,又有多期待。 为了掩饰他的手足无措,他扯着嗓子,一脸豪横地冲喜娘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快喊呀!” 喜娘人都傻了,“这,没有高堂……”闹成这样,这堂还能拜? “谁说没有高堂,高堂这不就被请来了!”他万巡州一生就结这么一次婚,他绝不允许有人破坏他的婚礼。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父母也不行! 第29章 相见不相识 “来了,来了……少爷,你的高堂来了!” “我特意挑的,少爷你看看,满意不?” “喔喔喔……咯咯咯……” 像是为了应和万巡州的话,门外响起小厮兴奋地喊叫声,以及公鸡和母鸡受到惊吓的叫声。 苏青玉整个人都麻了,僵在原地,完全忘了动。 用公鸡、母鸡来代替高堂? 她这个丈夫是不是有大病! 她现在翻脸说不嫁、不拜堂,还来得及吗? 在苏青玉崩溃间,万巡州的小厮拎着两只鸡,一脸灿烂地走了过来,“少爷,一公一母正好一对。我还特意挑了一只,只有两只母鸡的公鸡,别的公鸡都不太行,配的母鸡太多了。只有这只公鸡因为老了、不中用,只有只母鸡跟着它。” “噗嗤!”喜堂内的宾客本就憋得不行,此刻实在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 他们也不想笑的,可这小厮实在是会说话。 老了、不中用了,只有两只母鸡跟着…… 巧了,万巡州的父亲就正好娶了二房妻妾。要说这小厮不是故意引他们往这上面想的,他们都不信。 “办得好。”万巡州一脸张扬,抬手招呼小厮进来,“赶紧的,把我的高堂请上高堂的席位,别耽误了本少爷拜堂成亲。” “少爷你放心,耽误不了。”小厮拎着两只鸡一癫一癫地走进喜堂,整个人喜气洋洋,可怎么看怎么滑稽好笑。 被万巡州主仆这么一闹腾,整个喜堂突然就热闹的起来。 万巡州不怕事大的,催促喜娘,“愣着干什么,赶紧地喊一拜高堂,我这高堂坐不住了。” “咯咯咯……喔喔喔。” 占了高堂位的公鸡与母鸡,很是应景的叫了两声。 盖头下,苏青玉也笑了。 苏青玉隔着盖头,看着那两只占据高堂之位的鸡,心情也好了起来。 就解气。 “一拜高堂!”喜娘被万巡州再三催促,总算是回过神,连忙扯着嗓子高喊,继续婚礼的仪式。 苏青玉也收敛心神,在喜娘的指引下,一板一眼的完成这场滑稽的、注定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笑话的婚礼。 不过,她已经不在意了。 旁人要笑便笑。 她改变不了旁人,她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起来。 有人要她的命,她不能一直依赖陆九渊的保护。 她得好好的,活成一个人样来! —— “礼成!送入洞房!” 喜娘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这么离谱的婚礼。 她飞快地喊完,不等万巡州催促,立刻上前扶着苏青玉去洞房。 这幺蛾子不断的婚礼,赶紧地结束。下次这程家出再多银子,她也不来了。 喜娘把苏青玉送到喜房,正准备以最快的速度,主持完接下来的流程,不想新郎又闹腾了起来。 新娘万巡州一进喜房,就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起来。 喜娘正要提醒他那是交杯酒,万巡州就嫌弃地,把酒杯一丢,“这酒一点味也没有,真难喝。” 喝完似乎才想起苏青玉,大大咧咧地道:“娘子,咱们这婚事就不讲什么破虚礼,你自己看着办呀,把这当自己家,怎么舒服怎么来。” “少爷,这不合……”喜娘想要劝说,刚开个头就被万巡州的小厮给推了出去,“来来来,婶子忙了一天辛苦了,来这边喝口茶。” 喜娘半是自愿半是强迫的,被万巡州的小厮带了出去,苏青玉的奶娘和丫鬟想要阻止,可同样刚开口,就被苏青玉给阻拦了,“你们也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侍候。” 说话间,苏青玉就把盖头摘了下来。 没有盖头的遮挡,苏青玉终于看到了她新婚丈夫的长相。 出乎预料,他长得很好看。 “女人,满意你看到的吗?” 一开口,却是油腻的,让人想吐。 苏青玉僵了一下,嘴角微抽,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 “哈哈哈……”她的小动作引得万巡州乐得直拍大腿,他直勾勾地看着苏青玉,毫不掩饰他的满意,“我还挺满意我看到的,你长得还真不赖。” 小青玉,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可惜,你不记得我,也认不出我了。 第30章 最后一次机会 苏青玉从她新婚丈夫身上明白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长得面白如玉、华贵无双,却是一个地痞无赖样,真正是白瞎了他那张脸。 苏青玉黑着脸,强忍着不快,朝万巡州微微福身,“夫君,我去换衣服。” 苏青玉从架子上拿过丫鬟提前备好的常服,走到屏风后,将身上厚重的嫁衣换了下来。 江南比京城热多了,在京城还算薄的嫁衣,到了江南就又热又厚,闷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这会脱下来,苏青玉只觉得全身都松快,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然而,苏青玉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她走出来。 她一出来,就看到她的新婚丈夫没个正形地躺在喜被上,大大咧咧地吃着散在喜床上的桂圆、红枣。身上的新郎袍也被扯开了,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 不成体统,毫无规矩。 这般轻浮没规矩,便是长了一张再好看的脸,也让人觉得庸俗无比。 苏青玉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她别过脸,强行忍住想要上前将人拉起来,好好教教他起卧规矩的冲动,暗自呼气、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们虽是夫妻,可实际上,他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陌生得很,她就是再看不顺眼也不能说出来,免得对方误会她看不起人。 苏青玉平复好心情,再次看向万巡州,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如常。 她轻声提醒道:“夫君,你该出去敬酒了。” “不用去,我要没有猜错,外面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万巡州察觉到苏青玉的不自在,一低头才发现外袍散了,露出了大半个胸膛。 他这样子看着属实,不正经,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万巡州难得有几分不自在,耳尖微红,可面上却还是装着无所谓,将嘴里的红枣核“噗噗”吐到了桌上,吐的满桌都是,看上去又脏又乱了。 她真的受不了了! 苏青玉默默望天,只当自己没有看到 “咚”的一声,万巡州吐完红枣核,又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床里,长腿往床对一架,脚上的靴子就放在枕头上,留下一个明显的脚印。 苏青玉先前还能假装没有看到,无视万巡州的坏习惯,此刻她就真的一点也不忍不了了。 “起来……啊!”苏青玉上前,一把扯起万巡州,却不想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也低估了万巡州的重量,不仅没有把万巡州扯起来,自己还一个不稳地摔了下去。 苏青玉黑着脸,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万巡州一个反身压在身下,“娘子这是急着投怀送抱。” 不仅如此,万巡州还轻佻地勾起苏青玉的下巴。 这是把她当青楼女子来羞辱! 苏青玉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哪怕是先前在喜堂被程家的管家,当众嘲讽她是被程家高价“买”的新娘,她也没有这么愤怒。 “啪!” 苏青玉想也不想,就给万巡州一个耳光,“放开我!” 万巡州被苏青玉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耳光,脸颊微红,可他却没有松手,反倒是更加放肆地,将脸埋进苏青玉的颈脖,“你是我娘子,今天是我们的洞房夜,我为什么要放开你!” 他最后再给苏青玉一次机会。 今晚,他会让苏青玉看到一个恶劣的、无能的万巡州。 若是这样,苏青玉还不肯离开,那他就…… 埋进苏青玉颈脖间的万巡州眸色微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贪婪地闭上眼。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放肆地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你放开我!”苏青玉眼中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惊恐又愤怒地挣扎,脑海里闪过她母亲,被那匪徒侵犯的画面。 “啊,啊……”苏青玉失控的尖叫,疯狂的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突然,她想起陆九渊说的话。 膝盖和肘关节是人身上最坚硬部位,男人的胯下是脆弱地部位。 若是遇到危险,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可以试着用膝盖,攻向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苏青玉在哭喊中屈膝,而后猛地撞向万巡州…… “嘭!” 万巡州摔了下去,面上却没有什么痛苦和震惊的神情。 苏青玉一有动,他就发现了。 凭苏青玉那点小力气,她怎么可能把他踹下来。 他是故意的…… 第31章 会有奇迹发生 他故意让苏青玉看到男人的恶劣面,看到他的黑暗面。 他想要她,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不仅仅是心,还有身体。 如果她害怕,最好现在就离他远远地,不要来招惹他。 不然,他绝不会放她走。 看着哭得近乎昏厥的苏青玉,万巡州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可还是残忍地道:“你若不愿意嫁给我,现在就滚,滚得远远的……就当你没有嫁给我!” “放心,我万巡州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我从不对女人用强的,你别一副哭哭啼啼样。” 他刚刚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就连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床上,没有碰苏青玉一下。 他只是将脸埋在她的颈脖间,一动也没有动。 可就是这样,苏青玉也受不了。 苏青玉这是有多厌恶他,有多不想嫁给他。 万巡州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作为补偿,你要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保证你不会有危险。”这是他最后能为苏青玉做的。 “去哪?你要送我去哪?”苏青玉狠哭了一场,慢慢地平复了起来。 她坐起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万巡州,恨得直咬牙。 “你,混蛋!”她红着眼,抄起一旁的枕头,狠狠地砸向万巡州。 万巡州没有动,就如同苏青玉给他那个巴掌一样,定定地站在原地,任由苏青玉打砸。 “我去哪?我能去哪!我嫁人了,我嫁给你了,我是你的妻子了,我能去哪里!”苏青玉哭着大喊,声音嘶哑,如同泣血。 她真的好怕,也真的吓到了。 可她又不得不面对。 送她走? 送她去哪呢? 回到永安侯府再被卖一次,被卖给死了四五个妻子,有虐待女人恶癖的老男人。 还是把她送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让她死的莫名其妙,到死都不知她得罪了什么人、是什么要她的命。 送她走,可她又能去哪呢。 “你娶我若是为了羞辱我,你就不该娶我!我苏青玉又不是非嫁你不可,又不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要!”苏青玉将床上的红枣、桂圆抓了起来,狠狠地砸向万巡州,“你混蛋,泥蛋……我为什么会嫁给你这么一个混蛋!”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她对新婚的期待,对丈夫的期待,在这一刻被万巡州全部砸碎了。 “你若不想娶我,就不该去提亲!现在你跟我说,送我走。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我能赔得起你们家出的聘礼吧?”发泄一通后,苏青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可选择的范围太小了。 哪怕遇到这么一个人渣,她也只能擦干眼泪,想办法让自己过好。 “我没有想过要你还聘礼!”万巡州黑着脸道,而且…… “你想嫁给我吗?”万巡州看着苏青玉,不死心地想要一个答案。 哪怕他早就知道答案了,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万一会有奇迹发生呢? “我想不想嫁给你根本不重要,我嫁给谁,我自己做不了主。但我嫁给了你,我就想过好好地过日子,可你呢?你想过好好地,跟我过日子吗?”若这个男人不想,那她就得尽快安排退路,想好和离后要怎么生存。 和离可以,但不是现在,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确保和离后,她不会再次落到侯府手中,任由侯府主宰她的命运。 “你连我碰一下都容忍不了,你确定你这是想要跟我好好过日子的态度!”小骗子,满嘴的谎言,没有一句真话。 明明昨晚还跟陆九渊那个小人说不愿意,今晚又说要好好跟他过日子。 “是我不愿意,还是你肆意羞辱我,没有把我当妻子看?”她当然不愿意,她都快要吓死了,但她不能说。 她说的只有,“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孝期,还是热孝内。你是我的夫君呀,你怎么可以这么……” “对,对不起!”万巡州突然僵住,他看着苏青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才惊觉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 “啪!”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而后转身就往外走。 他忘了苏青玉还没有孝期,在孝期这么对她,他没脸面对她…… 第32章 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万巡州摔门而出、气势十足,任谁看到都要以为是他对苏青玉不满,任由苏青玉一个人独守空闺,可他自己知道他此刻有多狼狈、有多心虚。 他不敢面对苏青玉,他太混蛋了。 他怕苏青玉厌他、恶他,再不想见他。 万巡州踏着夜色,大步离去,好像身后有饿狗在追…… ——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摔门离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更没有挽留之意。 万巡州的离去,正合她意。 她实在忍受不了,跟一个差点侵犯她的男人同处一室,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刀杀了他。 万巡州就该庆幸,庆幸这是他的家、他的房间。她第一天来,她的匕首没有带在身上。不然,刚刚踹向万巡州胯下的就不是她的膝盖,而是匕首了。 苏青玉坐在床上,发了一会愣,等到情绪完全平复下来,她才缓缓下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到进杯子里,想到万巡州刚刚对着桌子吐红枣核,苏青玉嫌弃地皱了皱眉,直接提起水壶对着嘴灌。 喝了小半壶水,苏青玉的喉咙舒服了许多。 她呼了口气,而后习惯性的整理身上的衣服,就发现她身上的衣服一直都是好好的,连一个扣子都没有解开。 苏青玉僵了一下,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忍不住皱眉,“是我误会他的吗?” 这个念头刚起,苏青玉就否定了,“就算是误会,那他也是带着恶意的狎戏,他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苏青玉咬牙切齿,心里还有说不出来的憋屈与愤怒。 她吸了口气,将负面的情绪压下,反锁房门,从柜子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重新回到屏风后,借着盆子里的水,将颈脖处反复擦拭,直到擦得颈脖红肿泛痛才停下。 换上崭新的衣服,苏青玉再次坐到床上。 苏青玉不打算睡,也不敢睡,她将被子裹在身上,手握匕首,靠在床头小寐。 她不敢睡,但她需要休息,需要养足精神,不然她明天会撑不住。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苏青玉的奶娘和两个丫鬟,就进来服侍苏青玉洗漱更衣了。 “小,小姐……”三人进来看到屋内的狼藉,还有熬了一夜的苏青玉,惊得不知如何反应。 奶娘与苏青玉熟悉,也更关心苏青玉,她直接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姑爷呢?” 终于天亮了,苏青玉紧绷的神经放了下来。 面对奶娘的关切,苏青玉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以后叫我少夫人,旁的不用过问,我心里有数。你们服侍我更衣,不要耽误了敬茶的时间。” 奶娘脸上的担忧不减反增,“可是……” “我说了,我有数!”苏青玉的语气冷了下来,奶娘连忙应是,不敢再问。 那两个丫鬟都是临时买来的,与苏青玉本就不亲近,苏青玉一冷下脸,她们就更不敢开口了,只埋头做事。 丫鬟知道苏青玉母亲刚丧,虽是大喜的日子,却不敢苏青玉用太过喜庆的颜色和首饰,只挑了一套寻常的黄金首饰。 首饰妆容淡了一些,衣服上,苏青玉就挑了一套海棠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昨天是她热孝的最后一天,她昨天都穿红戴绿,今日再着一身白衣孝衣,那就是故意寻晦气。 得不偿失的事,苏青玉不会做。 穿戴好,苏青玉便往外走,让院内程家的下人带路,带她去正院拜见公婆。 昨晚,她与万巡州闹得那般不愉快,万巡州更是气得摔门而出。苏青玉已经做好了今天独自一个人去敬酒的准备。甚至想好了,面对程家人的奚落,要如何应对,可不想…… 一出院子,就看到站在海棠树下的男人。 男人一袭皂衣,明明是很稳重的颜色,偏男人颜色出众,这一身皂衣穿在他身上,倒显得有几分轻佻贵气。 被海棠树一衬,有几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氛围。 两人四目相对,苏青玉能明显看得出,对方昨晚也没有睡好,眼睛都是红色的血丝。 苏青玉沉默了一下,而后上前,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句:“夫君。” 她能唤一声夫君,没有给万巡州一个巴掌,是她给万巡州的最后体面。 万巡州眼色微沉,看着苏青玉眼下的黑青,眼中满是懊恼与自责。 他朝苏青玉郑重地作了一个揖,哑着嗓子道:“昨晚的事是我鲁莽了,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昨晚,他过得也不好。 苏青玉诧异地看着万巡州,她没有想到万巡州会道歉。 “娘子,对不起。”万巡州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小狗,“我昨天,昨天失态了,我不是故意的。”一定是陆九渊的错! 他肯定被陆九渊刺激得失态了。 下次让他再遇到陆九渊,可就不是伤他一个肩胛的事了。 苏青玉轻叹了一声,“我可以信你吗?” “可以,可以!”万巡州顿时双眼一亮,“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没有说好不好,只抬步往前走。 “走吧。” 她不相信,任何口头上的承诺。 要她原谅他,就看他今天怎么做了…… 第33章 买来的新娘 万巡州与苏青玉,同时步入花厅。 万巡州的父母这一次没有闹幺蛾子,早早地就坐在上首等着。 万巡州的父亲也就是程家的一家之主,他看上去年约四十,许是程家富贵,程老爷看上去稍稍有一些的肥胖。 不过,不油腻,反倒很是富态。 程老爷长得很是不错,浓眉大眼,样貌周正,看着很是稳重、可信。他脸上带着笑,一副很是和气好说话的样子。 人不可貌相。 有昨天那么一出在,苏青玉不认为程老爷像他表现的,那么好说话。 万巡州的母亲倒是有一点出乎苏青玉的预料,万巡州的母亲很是消瘦老态,与程老爷坐在一起不像是夫君,反倒像是姐弟。 而且,今天再怎么样,也是她儿子大喜的日子,她这个要守孝的人都刻意挑了一身红,万巡州的母亲却是一身极为沉重绛色衣裙,配上她消瘦凸起的颧骨,显得有几分刻薄,看不去很不好相处。 万巡州父亲的下首,还坐着一位妇人,这位妇人看上去年轻许多,打扮也很是喜庆、华丽。 苏青玉猜测,那位应该是程家的二夫人。 除了这三人外,花厅就只有零星的几个下人,在偌大的花厅衬托下显得人丁很不兴旺,有几分萧条之色。 不过,这些与苏青玉无关,她就是来敬茶的,敬完就可以走了。 万巡州进来后没有开口喊人,只很不耐烦地道:“不是要敬茶嘛,赶紧的,我还约了人赌牌,别耽误我正事。” 苏青玉皱了皱眉,扭头看了万巡州一眼。 此刻的万巡州,和她昨晚以及今早见的都不一样,看上去更混蛋,更让人嫌弃了。 “你这孩子,当着新媳妇的面,瞎说什么。”万巡州的父亲程家老爷如临大敌,一脸紧张地训斥了万巡州的一句,随即又对苏青玉道:“巡州家的,你别听巡州他瞎说,巡州这是要去帮我看生意,我们生意人家经常有突发事情,我这走不开,就让巡州去了。” 苏青玉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作为新妇,自然是要夫唱妇随;万巡州不喊人,苏青玉也没有主动喊人的打算。 万巡州半点面子都不给他老子,当场就拆台,“什么看生意?我万巡州就不是那个料。不过,生意我不会,吃喝嫖赌我倒样样都在行。” 万巡州扭头,朝苏青玉得瑟瑟的显摆,“娘子,你想玩什么尽管找我,这杭州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苏青玉朝万巡州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胡说个什么劲,不是来敬茶的嘛。”程老爷一副心虚样,有些讨好地看向苏青玉,“来,巡州家的,你跟巡州一起来敬茶。” “赶紧的吧,别耽误我的事。”万巡州又一次开口,完全不给苏青玉说话的机会。 旁人怎么想苏青玉不知道,但苏青玉很满意。 在没有摸清程家的情况前,她不想贸然开口,做个羞涩的小娘子就行了。 “好好好,我今天可算是喝到儿媳妇茶了。玉娘,你说是吧。”万巡州的父亲乐呵呵地笑了一声,还不忘招呼一直不开口的大夫人。 看他那样,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很高兴自家儿子成家了。 倒是万巡州的母亲拉长着脸,斜眼看人,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苏青玉猜测,她是在为昨天万巡州死活不肯改姓的事不高兴,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那句话,作为新媳妇,她保持微笑就可以了。 “请少爷、少夫人敬茶。”屋内的下人很有眼色的,把茶盏递给苏青玉。 “瞎讲究。”万巡州接过,还嫌弃了一句。 苏青玉只当没有听到,端着茶上前,正想按规矩说一句“父亲,请喝茶。”,就听到万巡州说,“老东西,赶紧的喝吧,没看到我娘子累了。” 苏青玉端茶的手一抖,手中的茶差点翻了。 “喝,喝,我这就喝。”程老爷脾气很好,一点也不生气,笑着接过苏青玉手中的茶喝了一口,并递给了苏青玉一个厚厚的红封,“巡州家的,以后跟巡州两人好好过日子。” “是。”后面的“父亲”二字,苏青玉还没有喊出来,万巡州又开口了,“好了,敬另一个吧。” 苏青玉乖巧应是。 她又不傻,当然看出来了,万巡州不想她叫程老爷父亲。 巧了,她也不是很乐意。 苏青玉将红封递给身侧的丫鬟,又接过程家的下人,递来新茶,走到万巡州母亲面前。 这一次,万巡州没有打岔,苏青玉端着茶,恭敬地喊了一句,“母亲,请喝茶。” 可不想,万巡州不打岔了,万巡州的母亲却闹幺蛾子了。 “跪下!”万巡州的母亲突然一拍桌子,厉声呵斥。 苏青玉吓了一跳,不是万巡州的母亲气势有多强,而是苏青玉太意外了,完全没有防备,被吼的耳膜一震。 苏青玉不解地看向万巡州的母亲,当众为难她这个儿媳妇,这是压她的威风,还是打算磨磋她? “我叫你跪下,你没有听到吗?”万巡州的母亲见苏青玉不动,又喝了一句。 苏青玉皱眉,脸上的微笑连个弧度也没有变,不软不硬地开口,“母亲,不知儿媳妇做错了什么,惹得母亲如此不满。” 要她跪,也得给她一个理由吧。 “母亲,这是我娘子,玩笑要适可而止。”万巡州也声劝说。 万巡州不劝还好,一劝他母亲就更生气了,“我这个当婆母的,还不能受你一跪了?” 苏青玉淡淡开口:“母亲是长辈,要我们当晚辈的下跪,我们当然晚辈的,自然是要跪的。只是刚这不年不节的,母亲要我跪下,总要有一个理由。毕竟,刚刚敬茶也没有跪,母亲现在要我跪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给长辈下跪没有什么,但万巡州的母亲明显是在羞辱她,她要轻易跪了,以后就别想站直腰杆说话了。 万巡州的母亲嗤笑,“我身为你的婆母,要你跪下还需要理由?怎么,出身高贵的侯门大小姐,看不上我这个商户人家的婆婆,不肯跪下给我敬茶?” “我们家没有跪着敬茶的习惯。母亲,这茶你喝不喝,不喝我们就走了。”万巡州见他母亲不依不饶,暗暗施压。 “那是你父亲疼爱你这个儿子,不愿意让你为难。”万巡州说还好,一开口,他母亲直接发飙了,黑着脸怒斥,“我们程家花一百万两白银娶她进门,你不会以为,我们程家娶她来当祖宗的吧。” “一百万两白银,我就是丢进水里也能听个水花声,还不配让你媳妇给我跪下?” 万巡州的母亲越说戾气越重,苏青玉却是傻了。 万巡州给侯府的聘礼,是一百万两白银! 她这么值钱吗? 苏青玉震惊又错愕地看着万巡州,完全不能理解万巡州花这么多银子娶她干吗? 万巡州是疯了吗? 第34章 他付出太多 “母亲,够了!” 万巡州被苏青玉看得很不自在,面对苏青玉探寻不解的目光,万巡州选择没有看到。 他沉着对他母亲道:“母亲,我们万家,没有这个规矩。这茶你喝就喝,不喝我们就走了。” “啪!”万巡州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万巡州的母亲更生气了。 她重重地一拍桌子,一双阴沉地眸子死死地看着万巡州,“你为这个小贱人,不仅花了……” “母亲!”万巡州厉声打断他母亲的话,他察觉到苏青玉的僵硬,上前握住苏青玉的手,“她是我的娘子!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娘子。”是我视若珍宝,连想都不敢想的小姑娘。 他不允许任何人羞辱他的珍宝,就是他的母亲也不行。 万巡州握着苏青玉的手,握得很紧、很紧,苏青玉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手都扭红了,也没有把手抽出来。 万巡州一扫先前的无赖样,站在苏青玉面前,严肃又认真,“母亲,我希望你能尊重爱护我的娘子。若是做不到,那就不要见面,各自安好。” “哈!”万巡州的母亲怒极反笑,她指着苏青玉,咬牙切齿地看着万巡州,“她就这么重要嘛,重要到你为了她,连我这个母亲也不在乎吗?” “你花百万两白银娶她,又为她失去家产……她呢?她连给你的母亲,跪下敬茶都不肯。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万巡州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青玉身形一晃,脑子里全是万巡州母亲的控诉。 她扭头看向万巡州,颤声问道:“是真的吗?” “娘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万巡州暗道不好,一把将苏青玉拉到身后,黑着脸与他母亲对峙,“母亲,娶妻下聘乃是天经地义。不然,就凭你儿子我这个样子,凭什么娶到我娘子。” “母亲,我娘子是落难了,才不得不嫁给我,不然我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她嫁给与你们程家无关,她是我万家费心求娶的主母。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冲我来。你要人给你跪下,我给你跪行不行?” 万巡州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他母亲面前,“我给你跪了,可以吗? 万巡州的母亲当然不满意,“我要你跪什么!你若不想我为难她,就去改姓程!” “不可能!”万巡州想也不想就拒绝。 “那就让她给我跪下。”万巡州的母亲再次指向苏青玉。 苏青玉还未开口,万巡州就拒绝了,“我可以跪,我娘子不可。母亲,你有什么不满就部着我来,娶妻是我的决定,与我娘子无关。” 万巡州跪在他母亲面前,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不让苏青玉沾一点。 苏青玉看着他跪下,矮了一大截的身影,心中有那么一刹那的触动。 万巡州的母亲却是气得几近晕厥,“你不改姓,我就认了。让她给我跪下,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也不肯让我如愿。你就是这么听你外祖父的话,孝顺我的?为了一个女人昏了头,忤逆父母不说,连家业都不要了。” “母亲,昏了头不要家业的人,从来就不是我,而是你。万家的家产是你送出去的,做错事的人也是你。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在这里教训我;更没有资格,让我娘子给你跪下。” “你是程家的大夫人,不是我万家的大小姐,你受不起我万家当家主母的一跪。”万巡州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母亲,“母亲,别无理取闹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后面那句万巡州没有说,可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烦躁与不满。 “你说我无理取闹?好,我就无理取闹给你看!”看着完全不受她控制、不听她话的万巡州,万巡州的母亲心中一慌。 她拔下头上的发钗,将磨得极为尖锐的一头抵在自己的脖子,“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无理取闹!” 发钗扎破皮肉,有血珠沁出。 万巡州的母亲却像是感觉不到痛,她一脸疯狂地看着万巡州,病态的大笑,“你的宝贝娘子嫁进来的第二天,就逼死了她婆婆,你说她还能在江南立足吗?还能跟你做一对恩爱夫妻吗?” “玉娘,别为难孩子,孩子高兴就好。有咱们在呢,总不会让孩子饿死。”程老爷坐在一旁跟弥勒佛似的一动不动,嘴上却是一副为万巡州着想的样子。 倒是那位二夫人,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 这一家子…… 第35章 工具人 苏青玉看着为了她与母亲对峙的万巡州,眼中是满满的无力与疲惫。 这一家子,怎一个乱字了得。 “母亲,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站在她面前的万巡州,也没有比苏青玉好太多了。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躁。 显然他此时的状态,也没有比苏青玉好太多,这让苏青玉稍稍有那么一点平衡。 本来这一切,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万巡州的母亲管不住自己的儿子,任由自己的儿子施为,为什么最后要她来承担一切。 万巡州的母亲就等着这句话了,她一脸阴沉地开口:“我给你两条路选!” “我绝不会改姓程。”万巡州抢在他母亲开口前,先一步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就剩下最后一条路了!”万巡州的母亲咬牙切齿,仇视地怒瞪苏青玉,“那一百万两就算程家还给万家的银子,从此程、万二家在财产方面没有任何关系,程家也不欠万家什么,程家的家业也与万家无关。你以后就不再是程万两家家产的唯一的继承人,你想要程家的家业,就必须证明你有这个能力。” “呵,”万巡州嘲弄地看着他母亲,“母亲,只凭一个狮子园就值百万两,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狮子园是你一个人的吗?我也姓万!”万巡州的母亲再次失控地尖叫。 “狮子园是外祖父送给我的生辰礼,从我出生那天开始建,耗费十年才建成,契约上只有我的名字。母亲!”母亲二字万巡州喊得很重亦很轻。 苏青玉能从这一声喊叫,听出他的悲凉与愤怒,一如她喊她父亲。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无能为力的呐喊。 “父母存,无私财。你连命都是我们给你的,你这是要跟我和你爹,把什么都算清楚吗?”万巡州的母亲像是心虚,又像是愤怒的尖叫起来。 反倒是万巡州越发的平静,“程家入赘,程家现有的一切都是我万家的。若非母亲你将家业奉上,改入赘为嫁娶,杭州城根本不会有什么程家。” 万巡州扭头看向程老爷,嘲讽地道:“程老爷,你说的对吗?” “你们母子之间的事,我就不插手了。”程老爷仍旧是笑呵呵的,哪怕被万巡州当面骂赘婿,也没有一点不满,只是为难地开口,“你虽是我儿子,可你到底姓万万家的事向来是你母亲做主,我一个外人也不好管教你。这些年来,你的教养之事都是由你母亲做主,我虽心疼你母亲对你教养严格,可也做不了主。” 程老爷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转头又柔声劝说起万巡州的母亲,“玉娘,今天是新媳妇敬茶的日子,到底要给新妇的面子。巡州这事咱们改天再说,你看如何?” 程老爷不劝还好,一劝万巡州的母亲怒火就更盛了,矛头也直指苏青玉,“她一个我万家买来的贱妇,有……” “够了!”苏青玉是万巡州的逆鳞,万巡州的母亲怎么说万巡州,万巡州都不在意,但不能辱骂苏青玉,一句也不行。 程老爷明显知道这一点,可他却故意挑拨,故意拿她去刺激万巡州的母亲,激化万巡州与他母亲之间的矛盾。 苏青玉意味深长地,看了程老爷一眼。 脸厚心黑非善类,能从一介赘婿走到今天,这程老爷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 万巡州冷着脸,“我答应了,从今开始程万二家,在家产上彻底分割。除了那一百万两银子,我只要狮子园,从今往后程家的一切就与我万巡州无关。” 说完财产,万巡州又补了一句,“当然,母亲你身为程家妇,你也与我无关。所以,请你日后不要在我娘子面前,摆出你高高在上的婆母之姿,说我娘子半句不是。” 相比起前一句,万巡州说这句话时更郑重,显然比起财产,万巡州更在乎苏青玉,可苏青玉却感动不起来。 不仅没有感动,她反倒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总感觉自己卷入了什么阴谋中。 可恨她对万巡州一无所知、对程家也一无所知,哪怕被人利用也不知道要怎么反抗,只能沉默以对。 “你可真是个情种,为了一个女人散尽千金!”万巡州的母亲目的达成,却高兴不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不住,刺了万巡州一句。 万巡州桀骜地冷笑一声,不客气地反讽,“我的娘子是我明媒正娶,是我万家的当家主母,比不得母亲,为了一个赘婿抛家弃子,最终落得一个大夫人的下场。” 生怕刺激不够,万巡州说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二夫人一眼,引得万巡州的母亲也瞪了过去。 二夫人看戏看得正高兴,不想突然火就烧到她这来了,连忙坐直,一脸无辜又可怜的看向程老爷。 “咳咳……”程老爷轻咳一声,扭头对万巡州的母亲,笑的一脸温柔,“玉娘,咱们说正事。巡州已经应下了,你把发钗拿下,免得伤了自己。” “我听老爷的。”万巡州的母亲在万巡州与苏青玉面前,既刻薄又强势,面对程老爷却是柔和了许多。 可她一副凶相,强行让自己扮温柔,只给人一种东施效颦、矫揉造作的别扭感。 苏青玉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她以为永安侯府人多,互相争斗已是足够复杂了,不想这小小的程府,就这么几个人也是同样的复杂。 这屋内五个主子,一个吃定一个,每个人都不简单。 而作为工具…… 是的,到此刻苏青玉终于可以肯定,她就是一个工具。 万巡州母亲拿她逼万巡州低头,万巡州的父亲拿她挑拨万巡州母子的工具。 就连那位娇弱的二夫人,也把她当作争夺家产的工具。 作为一个刚嫁进门的新妇,被这么多人盯上,她可真是倍感荣幸呀! 第36章 家产争夺战 忍得越狠,所图越大。 程老爷能忍得了被万巡州当面嘲讽是赘婿的羞辱,可见他所图绝不小。 苏青玉反握住万巡州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按了按,提醒他注意防备程老爷。 这一个个的把她当工具,她不能真把自己当工具。 她嫁给了万巡州,虽说日后可能和离,但现在他们夫妻一体,万巡州要被算计的损失惨重,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万巡州感受到手背上的触感,僵了一下,随即扭头看向苏青玉,嘴唇轻动,无声地说了一句:我在! 程老爷嘴巴动了动,把万巡州的母亲哄好,就直奔主题对万巡州道:“巡州,你虽然姓万,但也是我的儿子。程、万两家的家产已经分割清楚,以后我程家的家产就是程家的,与万家再无关系,也就于你无关了。” 程老爷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万巡州,见万巡州无为所动,完全不因失了偌大的家产而失态,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憋屈。 他暗暗咬牙才把抽搐的嘴角压下,努力装出一副慈父样,语重心长地道:“但你是我的儿子,哪怕你不姓程,可在我心中,你和你二弟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儿子。” 程老爷说到这故意顿了一下,想看万巡州惊喜、感激、讨好的样子,可还是让他失望了。 万巡州压根不用正眼看他,一脸的桀骜,完全没有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这世上竟有如此不孝子! 程老爷垂在一侧的手紧握成拳,才没有失态,强行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笑的更慈爱,“我打下今天的基业不容易,我希望未来接手程家的人,是我最出色的儿子,能让程家更上一层楼。” “是以,我与你母亲商量了,要让你和你二弟元伯公平竞争。” 程元伯是程家二夫人所出,随程老爷的姓。 看程老爷给他取的名字,又是代表第一个孩子的“元”,又是取兄弟排行伯仲叔季,排第一“伯”,就能看出程老爷对程元伯的期待。 在程老爷眼中,程元伯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万巡州不是。 “万家以蜡烛起家,程家以宫灯起家,你和元伯分别接手万家的蜡烛铺子和程家的宫灯铺子。你们兄弟二人以一年为期,一年后谁的铺子盈利最多,谁就是我程家的继承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程老爷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了一下。 他生怕万巡州发现,生生压了下去,可垂在一侧的手小拇指却忍不住的翘起。 只要万巡州应下,一年后他就能接手万家的一切,尤其是万家的宫灯技艺。 到时候,这江南、这杭州城都不会再有什么万家,也不会再有人,说他是个吃软话的赘婿、是靠万家起家的了! “我拒绝!” 程老爷高兴得太早了。 万巡州连问都不多问一句,就拒绝了,并且傲慢地道:“我不稀罕程家的家产!”程家这点子家产,他还真不看在眼里。 要不是现在不好暴露他的实力,娶妻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他都不需要程家拿的那一百万两白银。 “巡州,我与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程老爷这一次的笑容勉强了几分,看上去虚伪至极。 苏青玉微不可闻的轻哼一声。 这程家的算盘珠子,都要崩到脸上了。 程老爷自知自己说的话,在万巡州面前没有用。 他说完,还一脸无奈地看向万巡州的母亲,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万巡州的母亲没有让他失望,冷着脸道:“此事我已经替你应了,你没有权利说不。你不是一直想要拿回,你外祖父留给你的狮子园嘛。一年后,你赢了程元伯,不仅程家的家产由你继承,狮子园我也会交给你。” “若我输了呢?”万巡州看着他的母亲,眼中满是受伤。 这就是他的母亲,永远打着为他好、为他谋算的旗号,强迫他按她的意愿行事。 他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手上的工具,一个必须听话、任由她摆布的工具。 “我的儿子不会输,我也不会允许你输。”万巡州的母亲避而不答,只强硬地道:“一年后你只能赢,不能输!” “我若输了呢?”万巡州又问了一句。 他太了解他的母亲,也太了程老爷了。 这两人一个明知被骗也甘之若饴,一个装模装样贪婪虚伪。 也就他母亲会相信,程老爷会真的把程家交给他。 什么一年之争,不过是程老爷放下的饵,为的是彻底吞并万家,将万家仅剩的家底吃下。 “你输了,狮子园和万家的宫灯技艺都归程家,以后你就一无所有。”在万巡州的逼迫下,万巡州的母亲终是说了。 知晓万巡州不会同意,万巡州的母亲直接道:“我与你父亲已定下契书,你不想输掉你的狮子园,和你外祖父留给你的宫灯技艺,就给我赢,明白吗?” 万巡州应也要应,不应也要应。 “你真的是我母亲吗?”一直坚定地挡在苏青玉面前的万巡州身形一晃,似站不稳。 苏青玉连忙用力撑住万巡州的胳膊,无声地告诉万巡州,她还在。 不管他们夫妻有什么矛盾,此刻都必须对外。 “我是为了你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万巡州的母亲无法忍受,万巡州用失望受伤的眼神看她。 她怒而拍桌,指着万巡州就是一顿骂:“你在指责我的时候,先看看你自己!” “你看看你这二十年活成了什么样子,整一个纨绔子弟,你除了会花银子、会睡女人,你还会什么?” “是,我是拿出了万家的家底,可我是为了谁?” “我要是不这么做,不逼一逼你,你永远不会上进,永远不会成才。” “到时候,你败光了家底,什么也没有,你也保不住狮子园和万家的宫灯技艺。” “与其到时候,万家的家业被你败光,被你卖给别人,不如给你父亲,你父亲好歹不会让你饿死!” 所以,她没有错! 她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巡州好,为了让巡州上进,为了巡州的将来打算。 程家……程家早就盯上了巡州手中的东西,现在是看在她的面子,才没有对巡州出手。将来她若死了,剩下巡州一个人,他手上的这些东西就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她的丈夫是个什么人,她太清楚了。 她的丈夫对她好,但不喜欢巡州这个儿子。 她做的这些,都是巡州为了她的儿子好。 “巡州,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会明白的。”万巡州的母亲心中又痛又失望,她捂着心口,通红的双眼蓄满了泪。 一年是她为巡州争取的时间,也是她为自己争取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如果她没有办法为巡州谋一条出路,她就把万家的东西给老爷,以保巡州一条命。 “是呀巡州,你母亲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上进,重振万家的基业。元伯是你二弟,你二弟不会跟你的争的,你放心。”老爷也笑呵呵地开口,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只要再等一年,他谋划了半生的东西,就全到手了,怎么能心情不好呢。 第37章 第三次 今天这场敬茶就是一场鸿门宴,不仅苏青玉是万巡州父母攻击、拿捏万巡州的工具,就是万巡州自己也是一个工具,一个程老爷谋夺万家家底的工具。 强按着万巡州应下与程家的一年约后,程老爷就提出,让万巡州今日去商会,与程元伯一起商定详细的契约,同时也请商会的人做见证,一年后为二人的铺子做评定。 万巡州的母亲是应了他,但私下的承诺是没有保障的。 为了谋划万家的家产,程老爷耗费了数十年,就差临门一脚,他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 “娘子,我要去一趟商会,你在家里等我。”万巡州没有拒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去不去商会做见证,都是一样的结果。 让商会见证,将这一年经营的详细规则定下;让个公道的人来评定,对万巡州反倒有益。 他不在乎程家的家产,也看不上程家那点银子,但他们万家的狮子园、他们万家的宫灯技艺,绝不能落到程家手里。 “夫君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苏青玉抽出被万巡州紧握的手,朝万巡州福了福身,客气中透着疏离。 “不差这一点时间,我先送你回去。”手中的温热消失,万巡州有那么一瞬的怅然若失。 他很好的将失望掩下,警告地看向他母亲与二夫人,意有所指地道:“我不在的时候,任何人找你,你都不必理会。” 程家二夫人没什么,万巡州的母亲却是拉下脸,“哼,我都同意你花百万两娶她,我还会……” “母亲!”万巡州再次打断他母亲的话,“再让我听到,你拿银子羞辱我娘子,别怪做儿子的我翻脸!” “哈!”万巡州的母亲大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你能怎么跟我翻脸?你拿什么跟我翻脸?” 她这个没用的儿子,要是真的有跟她翻脸的底气与本事,她倒是放心了。 “入赘!”万巡州微微一笑,一副风流纨绔样,“当年的事记得的人可不少,母亲别逼我翻出来。” 万巡州的母亲还没有如何,程老爷的脸色就阴了一下,随即温柔地劝说万巡州的母亲,“玉娘,娶妻娶贤,咱们一介商户能娶到侯门贵女,是咱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儿媳妇嫁到咱们家,是委屈了儿媳妇,咱们以后可要对儿媳妇好一些。” “听老爷的。”万巡州的母亲虽有不快,但还是闷闷地应了下来。 万巡州已经麻木了,他拉着苏青玉的手就往外走,“娘子,我送你回去。” 苏青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万巡州拉了出去。 她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她反应快,差点就栽下去了。 苏青玉没好气地白了万巡州一眼,万巡州却毫无所觉,拉着苏青玉走得极快。 为了能跟上万巡州的步伐,不被万巡州拖着走,苏青玉得小跑的才能跟上。 等他们二人回到房间,苏青玉已累得微喘。 万巡州暗骂自己粗鄙不仔细,连忙作揖道歉,“娘子,抱歉,是我疏忽了,没注意你跟得吃力,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这是夫君第二次,向我道歉了。”苏青玉后退一步,默默地与万巡州拉开距离。 “我……我没有与女子同行过,不知道你们走不快。”万巡州一脸无辜,趁机暗戳戳的表清白。 没有与女子同行过? 苏青玉原是不信,一个出了名的风流子,怎么可能没有与女子同行过,可想到万巡州在喜堂以及今天敬茶时的表现,苏青玉心中隐有思量。 不过,苏青玉什么也没有说,只问:“夫君,那百万聘礼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一心求娶高门贵女,与娘子无关。”万巡州不想苏青玉因聘礼一事而伤怀纠结,他故作随意地道:“不是娘子,我娶别的贵女也是如此。说来娘子也是受我牵连了,若不是我执意求娶,娘子也不用下嫁于我。”才不是,若不是苏青玉,他不会娶妻。 但这些就没有必要告诉苏青玉,以免苏青玉有压力。 万巡州再次向苏青玉道歉,“今天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让娘子你受委屈了。娘子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搬出去,这程家的人与事,都不会打扰你半分。” 他没有想到,他都放弃了程家的家产,他的母亲与程老爷也不肯放过他。 为了逼他,甚至一再羞辱他的娘子! 一年之约是吗? 他记下了! 一年后,他会来接手程家所有的家产,让程家上下后悔…… 后悔太过贪心! 后悔羞辱他的娘子…… 第38章 展露锋芒 万巡州与程元伯的一年之约,涉及万、程二家的家产,再怎么仔细都不为过。 为了防止程家耍赖、钻空子,万巡州列举了近百条约定,将铺子从租金、存货、进货、小二工钱、货物买方等方方面面都囊括了,不给程家一丝钻漏洞的机会。 听到万巡州张口吐出的一条条约定,程元伯还没有什么,程老爷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倒是我小看你了!” 万巡州提出的要求很多,但每一条都合情合理。 只听万巡州提的这些要求,程老爷可以清楚的断定,万巡州绝不像他这十多年来,表现得那么纨绔无能。 他对如何经营一个铺子十分精通不说,还清楚商场上的各种暗规则与漏洞。 这绝不是一个流连青楼,只会赌钱、花钱的纨绔会懂的。 最主要的是…… 在此之前,万巡州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可能,让人提前做准备。 万巡州说的这些,都是他自己懂的事情。 他这个儿子,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悄悄地接触到了商场上的事。 这让程老爷很是不安…… 万巡州似乎脱离他的掌控。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万巡州,万巡州却仍是那副没个正形的样子,“这么简单的事,看一眼就会了,你们程家人不会看不懂吧。” “我儿天资聪颖,为父甚是欢喜。”程老爷当然不信万巡州的话,可眼眸一扫,看到商会其他看热闹的人,程老爷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下。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此,我儿以后接手程家家业,必然能让程家更上一层楼。” “是一年后,不是以后!”万巡州突然坐正,双手放在桌上,上身前倾,以绝对压迫之姿逼向程老爷,“别说什么给我一个,争夺程家家产的机会。你我都清楚,我与你们程家赌的是万家与程家的家产。我押上了万家所有的家底,你们程家自然也要押上所有的家产。一年后,谁输了谁就把家产交出来,我没兴趣陪你等以后、等你去死!” 程老爷脸上的笑,快要崩不住了。 万巡州却是越发恣意张扬,“还有,是万家不是程家。我赢了,是万家更上一层楼,与你们程家无关!” 程老爷嘴角抽搐,他想要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可最后还是失败了,阴沉着脸问:“你这是要与为父断绝关系?” “我姓万!”万巡州往后一仰,靠着椅背而坐,“我以为程老爷你早就知道了。” “你是我程望的种!”程老爷失态的,重重了一捶桌子。 万巡州敷衍地哼一声,“你高兴就好!” “你……” “我姓万!”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火药味十足。 一旁被请来做见证的商会成员,原本以为是个无聊的差事,不承想这么精彩,一个个双眼发光,恨不能多来一些。 眼见天快黑了,万巡州与程老爷这对父子还没有谈完,被请来做见证的商会成员主动表示,他们父子二人明天可以接着来谈,他们这些见证的人都有空、闲得很。 “对对对,我们很闲,你们不用急,慢慢谈。今天谈不完就明天谈,明天谈不完就后天谈。” “我们随时都有空,不必顾及我们。” 不止一个,所有被请来做见证的大商人,都表示自己闲得很。 这话要是让那些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求见他们的小商人听到,怕是得吐血。 能成为江南商会的成员,能被程老爷请来做见证的商人,无一不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商人,这些商人名下产业无数,每天都忙得很,哪可能闲下来。 他们不过是,想看程老爷的好戏罢了。 程老爷明白这一点,他也不想被人看热闹,可万巡州不仅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好骗,甚至还难缠的出乎他预料。 为了保证他与万巡州定下的契约,对程家最有利;哪怕是被人看戏,他也只能忍了。 父子二人第一天的谈判不欢而散,明明都是回程家、是同一个方向,父子二人却是各上各的马车,各走各的路。 到了程家,二人同时跨过门槛,互相看了一眼,就各自转身离去。 —— 万巡州从商会回来,第一时间就去见苏青玉了。 他将商会发生的事,简单的跟苏青玉说了一声,又过问了苏青玉这一天,在程家过得如何、可适应、可有人欺负打扰她。 苏青玉不知道,万巡州从哪里得出,她好欺负的样子,面对万巡州的关切,她虽然觉得麻烦,还是耐心地回道:“多谢夫君挂念,没有人来打扰我,也没有人欺负我。我下午在收拾嫁妆、熟悉院子里的布局,不无聊也不忙碌。” “不必收拾,也不必熟悉。这是程家,咱们不会在这里住太久,等我与程家商定好契约,咱们就搬出去。”他也要提前去收拾一下住处,不能让苏青玉出去没有地方住。 至少,不能住的比现在差。 “好。”苏青玉看了万巡州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只一天,她就了解了程家的复杂。 万巡州姓万,程家上下都对他们极为冷淡。他们住在程家,苏青玉实在是不自在。 若是能搬出去,自然是好的…… 第39章 她天生叛逆 程老爷与万巡州一连谈了三天,也没有谈完。 随着谈判的深入,面对精通商事、对铺子经营方方面面都极为了解的万巡州,程老爷隐隐感到吃力。 眼见谈判就要接近尾声,程老爷却没有为程家,争取到有利的条件,程老爷心里不可避免急了。 当晚回来,程老爷就去见了二夫人,阴沉着脸交代他,“明日想办法,羞辱那小贱种的媳妇一顿,要是能让她出一点事最好。” 他可算是看明白,万巡州那小贱种的弱点,不是他那个贱人娘,而是他费尽心机,哪怕是舍弃家产也要娶的女人。 既然他没有办法,在谈判桌上压过万巡州;那他就只能另辟蹊径,扰乱万巡州的心,让他没办法冷静的谈判了。 他就不信,心神大乱的万巡州,还能保持现有的冷静。 “老爷,那女人到底是出身侯府,咱们要让她出事,那侯府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二夫人一副小白花的柔弱样,整个人怯怯的,透着一股弱不禁风样。 “她是被侯府卖进来的,侯府不会过问她的生死。”程老爷压根就不把,苏青玉的贵女身份放在眼里。 不过,想到万巡州这两天表现出来的强势,程老爷又退缩了,“算了,先试探地给她一些难堪,让她受不住,去烦姓万的那小贱种就行了。” 二夫人虽然看着柔弱,人却是很干脆,“好,我明天就去办,绝不会让老爷失望。” —— 次日一早,谈了三天仍旧没有谈出个结果的万巡州与程老爷,再次出门前往商会。 二人没有约好,却同时出现在门口。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互不说话,别过头,各上各的马车。 马车一前一后驶向商会…… 苏青玉这几天很清闲,万巡州说了他们很快就会搬出去后,苏青玉就开始有准备地收拾东西,以便随时能搬走。 苏青玉才嫁过来几天,她的东西有限,大多还是万巡州的物件。 有万巡州的小厮,这些事也不需要苏青玉动手。苏青玉这几天唯一做的事,就是让奶娘和两个丫鬟出去打探消息,她好进一步了解程府的情况。 她不想再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程府的下人没什么规矩,苏青玉舍得银子,很快就打听到了她想要的消息。 程老爷早年入赘万家,在万巡州的外祖父死后,哄的万巡州的母亲改了婚书,将入赘改为正常嫁娶。 要不是万巡州自己坚持,死活不肯改姓,万巡州就被迫改姓程了。 程老爷从赘婿变成了万家的姑爷,可万家的家产还是落到了程老爷手中。 不过,程老爷与万巡州的母亲有约定,程老爷只是代为打理,以后不管是程家还是万家的家产,都只能由他们的儿子万巡州继承。 程老爷答应了,但明显是骗万巡州母亲的,不然也不会突然冒出一个,只比万巡州小一岁的儿子,且还是跟着他姓程。 一个月前,万巡州与程老爷谈判,程家出一百万两为他娶妻,算是程家还给万家的家产,日后程家的家产就与他无关。 程老爷应了,为万巡州娶了苏青玉。 事后万巡州的母亲知晓此事,与程老爷大吵了一架,要程老爷把“聘礼”收回来,被程老爷劝住了,万巡州的母亲虽然不高兴,但还是默认了此事。 下人打探到的事,与苏青玉猜测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细节。 “再去打听一下,程家那几个主子的性格与行事。”苏青玉得到想要的消息,出手也大方。 她拿出三个银锭子给奶娘,让她继续去打听。 奶娘拿到银子,高高兴兴地应了,又忙活去了。 苏青玉一个人在院子,也落得清闲。 不过,今天她却是没得轻闲。 奶娘刚走,万巡州母亲身边的嬷嬷就过来了,“少夫人,今日府上有宴,来客听闻少夫人在府上,想请少夫人过去一见。” “我在孝期,不便见客。”苏青玉拒绝了。 “出嫁从夫,少夫人你已是外嫁女,守孝一个月就够了,来客也说不在意。”嬷嬷暗暗威胁道:“少夫人,这是程家,大夫人的话就是老爷也得听。要是无其他的事,你最好还是去走一趟,别让我们为难。” 苏青玉看了嬷嬷一眼,大步往前走,“带路。” “少夫人这边请。”嬷嬷笑得自得,在一侧为苏青玉引路。 一出院子,苏青玉就看到了,守在院门口的两个健壮仆妇。 这二人看到苏青玉出来也不避讳,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老姐姐,这是不用我们动手了?” “少夫人很孝顺,就不麻烦你们了。”万巡州母亲身边的嬷嬷,也不怕让苏青玉知道,苏青玉要是不去,她们打算用粗的。 苏青玉暗自懊恼,有些后悔把奶娘和丫鬟都派出去了。 也是,这程家的下人,收一点银子,就敢把主子的私事往外说,她们怎么可能有规矩。 是她太想当然了。 百年侯府都不缺奴大欺主的仆人,更不用提没有规矩的商户人家了。 苏青玉面无表情地往前走,默默地握紧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希望万巡州的母亲,事先打探过她的事,知道她这人天生叛逆,不仅敢算计自己的父亲,还状告了亲生父亲,天生就是个不好惹的。 不然,她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做出,提刀砍人的事…… 第40章 想要看京中贵女的跳舞 “母亲,你叫我来是做什么?刚刚风太大,我没有听清楚,母亲你再说一遍可好。” 苏青玉真的是气笑了。 她见过糊涂的人,却没有见过像万巡州母亲这么糊涂的人。 当众羞辱她、让她难堪,万巡州就高贵了、就有面子了? 她这个做婆婆的,就会被人尊敬、被人高看一眼了? 苏青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万巡州的母亲,暗含警告与劝阻。 她台阶都给了,万巡州的母亲要是还有脑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想,万巡州的母亲比苏青玉想象的还要愚蠢,还要自以为是。 “这几位夫人,没听过京中的贵女弹琴。正巧你在,你就为几位夫人献上一曲,让她们品鉴一二。”万巡州的母亲不仅没有,顺着苏青玉给的台阶下,反倒一脸不快地给苏青玉施压,“还不快去!” “母亲,我不会弹琴!”万巡州的母亲听不懂她的暗示,那她就只能明着拒绝了。 “不会?”万巡州的母亲眉头一皱,退而求其次地道:“那就跳个舞好了。” “跳舞好,跳舞好。”花园里的其他夫人,听到万巡州母亲的话,一个个配合地附和,“我们还没有见过贵女跳舞呢,今天托大夫人的福了。” “多谢大夫人,今天要让我们开眼界了。” 有附和的,也有不怀好意的,“我可太期待了,没想到我一个商人妇,还有幸能看到侯门贵女给我跳舞,这要说出去,多少人得羡慕我。” “要说有幸,那可得是大夫人。大夫人可是有一个侯门贵女做儿媳妇,每天都能让这侯门贵女服侍呢。” “也就是我家里没银子,不然我也去心买,不是,是聘一个回家。” “这侯门贵女我看着,也跟我们没有什么两样。不对,这还不如我们呢,我们好歹不用出来……” “你可小点心声,咱们今天可是来长见识的。” 园中一众富商夫人,或看好戏或凑热闹,没一个有好心。 这些夫人都这么直白了,万巡州的母亲却只当看不到,任由这群夫人嘲讽,隐隐还有一丝得意。 苏青玉真觉得,她看不懂万巡州的母亲。 万巡州的母亲听不出来,这些夫人看不上她吗?她到底在得意什么? “怎么还不跳呀?快点呀,我们都等着呢。” “就是,不会弹琴,总不至于连舞也不会跳吧。” “大夫人,你这儿媳妇不会是看不起你,连这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吧?”坐在万巡州母亲身边的一位夫人,更是不怀好意地拱火。 万巡州的母亲本就因苏青玉的拒绝而不高兴,被这些夫人一挑拨,直接黑脸,“巡州家的,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跳!” 苏青玉强忍着怒火开口,“母亲……” 可她刚一开口,万巡州的母亲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们侯府精心培养的贵女,不会弹琴也就罢了,不会连跳个舞,这么简单的事也不会吧?” “我看呀,不是不会跳,就是看不上咱们,不肯跳给咱们看。” “也不知道她在高贵些什么,嫁前再怎么是贵女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只是一个商人妇。” “人家就是高贵了,你看……连婆婆的面子都不给呢,我们可没有这个胆。” 园中的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刚开始还压着声音,后来见万巡州的母亲听到她们嘲讽,不对苏青玉更不满,就更加放肆地拱火了。 她们今天可是受人所托,拿了人家的好处,专门来挑拨大夫人欺负她儿媳妇的,不卖力可怎么行。 一众夫人看了看上首,被她们轻轻一挑拨,甚至都不需要她们挑拨,就对自己儿媳妇出手的大夫人,笑的像是偷腥的猫。 这银子,她们赚得轻松。 万巡州的母亲要脸,被一众夫人这么一说,脸色更难看了,“巡州家的,你还在等什么?” “母亲!”苏青玉重重地唤了一声,有些明白万巡州的无力了。 这是一个糊涂的,糊涂到被人利用了都不自知。 可就是这样才可怕,因为她认为,她所做的都是对的,都是为他们好。 苏青玉也气不起来,只觉得无力。 园中,悬挂在高处的精美宫灯随风飘荡,不由自主,就如同此刻的她。 苏青玉深深地吸了口气,朝万巡州的母亲行了一个礼,压着火气道:“母亲,侯府培养的是贵女,是当家主母,不是乐师、舞妓。母亲想要听琴、想看人跳舞,儿媳这就去为母亲请乐师上门。”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跳,就是看不上我这个婆母!”苏青玉一再拒绝,让万巡州的母亲自觉颜面扫地,在一众夫人面前丢了大脸,她不管不顾地道:“我程家花……” “母亲,慎言!”苏青玉冷下脸,打断万巡州母亲的话,“母亲,我是万家的当家主母,与程家有关的是您和程老爷!” 万巡州的母亲忘了,万巡州昨天的警告,那她来提醒她好了。 她是万巡州花天价娶回来的妻子不错,但万巡州花的是万家的钱财,不是程家的钱财。 “若我今天,非你要跳不可呢?”万巡州的母亲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苏青玉。 身为婆母,她有天然的优势,就是不提聘礼的事,她今天也要苏青玉低头。 苏青玉微微一笑,走到一旁的空位,撩了一下衣裙,优雅落座,“我出身侯府,还真没有见识过江南的宴会,更不知当众跳舞要怎么跳。不如就由在座的夫人们,先一一为我示范一曲可好。” 要她当众抚琴、跳舞可以! 先跳给她看! 她看满意了再说…… —— 万巡州的母亲前脚把苏青玉叫走,万巡州的小厮后脚就跟了过来。 见万巡州的母亲一再为难苏青玉,万巡州的小厮吓了一跳,有心想要冲进去为苏青玉解围,却实看守的婆子接在外面。 眼见园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小厮一咬牙,转身就往外跑。 他们少夫人不知道,这些夫人的可怕,他们这些下人可是知道的。 江南这些富商夫人仗着家里有钱,一个个为所欲为惯了,平时连官员家眷,都不怎么看在眼里,明里暗里嘲讽人家穷酸。 跟这些人,没办法讲道理,也没有办法讲规矩。 他们少夫人落到这些人手中,想要脱身可不是容易的事。 他得赶紧通知他们少爷回来英雄救美,不然那些夫人要动粗的,少夫人一个弱女子可扛不住了。 小厮跑得飞快,生怕晚了一步就来不及。 —— 而此刻,坐在园中的苏青玉,也无比庆幸她带着匕首来了。 万巡州的母亲简直是个疯子,居然任由这群夫人,喊下人来剥她的衣服,强迫她换上舞衣为她们跳舞。 “你们再往前一步试一试!”苏青玉手持匕首,挟持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夫人。 她红着双眼看着万巡州的母亲,眼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 此刻她想为万巡州问一句,她真的是万巡州的母亲吗? 她也想问一句,她到底是恶毒,还是蠢! 第41章 你怎么才来 “少爷,少爷!” “不好了,少夫人……出事了!” 万巡州与程老爷的谈判,正到了关键时刻,外面突然传来了,万巡州小厮焦急的大喊声。 “鉴于程家做的也是……”万巡州锋芒毕露、气势全开,把程老爷压得逼的节节败退、满头大汗。 小厮的声音一传进来,万巡州猛地停了下来,脸色一变,起身就往外走,“谈判中止!” “我不同意!”程老爷给程元伯使了一个眼色,程元伯立刻跑过去,挡住大门。 程老爷也开口道:“天还没有黑,要么谈判到此结束,要么就按规矩谈到天黑再停。” 万巡州脚步一顿,转身看着程老爷,“别逼我动手!” “等你动完手回去,就迟了。”程老爷完全不怕让万巡州知道,苏青玉出事是他设计的,“你大可以赌一把,只要你赌得起。” 应该说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万巡州知道是他在算计苏青玉,如此万巡州才会忌惮,才会乖乖按他的要求办。 “可以,谈判结束,按现有的条款拟定契约。”万巡州连一秒都没有犹豫,就应下了。 程老爷说得没有错,他赌不起。 而且,谈到现在,他该提的要求都提了。 现在中止,顶天就是他没有占到便宜罢了。 万巡州这一应,程老爷狠狠地松了口气,他笑着朝前来做见证的商人,拱了拱了手,“各位都听到了。” “听到了。”受邀来做见证的商人,虽不齿程老爷的手段,却也没有说什么。 商场如战场,程老爷在商谈过程用些手段,在商场很是寻常。 万巡州要怪就怪自己技不如人,防备不够。 “滚!”万巡州大步上前,很是不客气地推开程元伯,打开大门,快步往外走。 “少爷,少夫人……”小厮看到万巡州出来,用力推开阻拦他的打手,朝万巡州跑去。 可万巡州比他更快,一个眨眼,人就来到了小厮身旁,“出了什么事?” 小厮又急又怕,飞快地说:“大夫人宴客,强行把少夫人带了过去,要少夫人当众献舞,少夫人她不愿意,大……” “咻”的一声,万巡州一个掠起,如同大雁飞出数十米远,随后一个借力,人就消失在商会前。 “他,他……爹,他会武功,姓万的他会武功!”程元伯爬起来,就看到万巡州消失在眼前,惊得大声尖叫。 可惜他父亲并不信,“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摔花眼了。” “不是,我真的……”程元伯急着解释,程老爷却一巴掌打了过去,“行了,他有几斤几两重我还能不知道。他能跟着万家的管事偷偷学行商之事,却没那个本事习武。” 万巡州要会武功,那他还能考状元呢。 程老爷完全不信,万巡州会武功。 万巡州真要会武功,当年也不会任由他折腾,差点死在他手里。 —— 万巡州不顾在人前,暴露他会武功的事,一路用轻功赶到程府。 一入程府,万巡州就直冲主院,在途中随手抓起一个仆人问道:“大夫人在哪?” “在,在花园!” 万巡州丢开仆人,就朝花园跑去。 远远就看到手持匕首、挟持着一位夫人,被仆人团团包围、身形狼狈的苏青玉。 “天啊,这什么京中贵女,太可怕了。” “大夫人,你可以好好地教训你这个儿媳妇,好好让她学学规矩。你看看她,居然带着匕首在身上,她这是要杀谁呀!” “大夫人,你这儿媳妇太目中无人,太猖狂了,一点规矩也没有!” “就是,我们就是让她跳个舞,她却要杀人!” “大夫人,我们可是你邀请来的,你却害我们陷入危险中。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要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跟你没完!” “今天不把她剥光,不让她给我跳到死,我都出不了这口气!” “对,把她剥光!” 园中的夫人们,最开始确实被苏青玉吓到了。可在发现苏青玉拿着匕首,也伤不到她们后,又一个个抖了起来。 她们站在仆人的身后,趾高气扬地大骂,一句比一句脏。 万巡州气得想要杀人,更让他生气的是,他的母亲半点也不怜惜他的妻子,冷酷无情地命令仆人,“不必管她的死活,救周夫人要紧。” “闭嘴!”万巡州冲进花园,如同恶狠狠冲进羊群,将面前的仆人通通撞开。 “啊……”被撞飞的仆人尖声大叫。 “娘子,我……我来晚了!”万巡州红着眼睛走到苏青玉面前,眼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他娶她是想要保护她,可却害她一再受辱。 “你,你怎么才来!”苏青玉看到万巡州,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被一群仆人拦着,要撕扯她的衣服的时候,苏青玉没有哭。 挟持周夫人,被一群仆人团团包围的时候,苏青玉也没有哭。 被万巡州的母亲羞辱、叱骂的时候,苏青玉也没有哭。 可此刻,看到万巡州一脸害怕地站在她面前,苏青玉却突然感觉委屈极了。 “万巡州,你娘她欺负我!” 万巡州说了三次对不起,说了不会再有下一次的,可又有下一次了。 苏青玉身上的衣服被撕开了,手臂和裙摆上还有血与泥土。 不是她的,是她划伤仆人沾上的血。 万巡州却是心疼极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 他明明知道程家没有一个好人,他居然还蠢的把苏青玉一个人留下来,让苏青玉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 “我们这就走,这就回家。”万巡州缓缓上前,在不刺激到苏青玉的情况下,将周夫人解救下来。 “姓万的,你……”周夫人一脱身,就扯着嗓子大骂。 “滚!”万巡州像是丢垃圾一样,把周夫人给丢得远远的,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苏青玉手中的匕首,将苏青玉拥在怀里,“别怕,别怕……我回来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在场的夫人们,被万巡州丢周夫人的凶残样,和他脸上的暴戾吓到了,一个个连连后退,捂嘴不敢说话。 万巡州的母亲也吓着了,却不肯示弱,色厉内荏的呵道:“巡州,你儿媳妇不敬我这个婆母、当众行凶,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还要护着她吗?” 万巡州抱着苏青玉,转身看着他面前,眼神平静、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 第42章 苦肉计 “你,你……”别这么看我! 万巡州的母亲心虚又害怕,她想要说什么,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苏青玉是他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是她儿子的逆鳞,可她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呢? 苏青玉凭什么呢? 万巡州是的她的儿子,可她儿子却为了这个娶回来没几天的女人,一再的顶撞她、忤逆她不说,还威胁她。 她无法忍受苏青玉出现在她面前,哪怕明知道这夫人不怀好意,她也管不了。 她想要毁了苏青玉,想让苏青玉去死。 只有苏青玉死,她听话的儿子才会回来! “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母亲。以后,你就只是程家的大夫人!”万巡州开口了,他声音平静无波无澜。 这是失望到极点,不再对他母亲抱任何希望了。 “你什么意思?”万巡州的母亲又慌又怕,她尖声大叫,“你不认我这个母亲?” “我姓万!”万巡州闭眼,掩去所有的痛苦。 他的母亲容不下他的妻子,甚至想要他妻子的命。 “好,好,好!好一个姓万!”她的儿子这是不认她,不要她这个娘了。 万巡州的母亲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害怕、这么愤怒过。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你既然姓万,就给我滚、滚出程家、滚出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放心,天黑之前,我们夫妻就会搬走!”万巡州抱着苏青玉后退一步,以免发疯的母亲伤到苏青玉。 他这一退,深深地刺激到他母亲,她抄起桌上的果盘,就朝万巡州砸了过去,“滚,滚!滚!现在就给我滚!” 万巡州没有动,任由他母亲砸了个正着。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糊了万巡州一脸。 “夫君……”苏青玉一怔,不解地看向万巡州。 万巡州是故意的,她刚刚看到万巡州动了下,故意将额头露出来,对准他母亲砸来的盘子。 “我,我……”万巡州的母亲吓坏了,举着双手连连后退。 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想过伤害巡州的。 都是苏青玉,都是苏青玉的错。 万巡州的母亲死死地瞪着苏青玉,恨不能把她生吞了。 苏青玉瑟缩了一下,往万巡州的怀里靠了靠。 “别怕,我没事。”万巡州心疼地将苏青玉护到身后,面无表情地擦去脸上的血,“以血还母,以金银还父。大夫人,我不欠你的了。” “不,不……”万巡州的母亲连连摇头,不肯接受万巡州的说辞。 万巡州却不再看她。 万巡州冷冷地扫向,那些躲在下人身后的夫人们,“诸位夫人这么喜欢听曲看歌舞,想来也很擅长。我明天就在楼外楼搭个台子,请诸位夫人跳个够。还请诸位夫人赏脸,务必要到才是。” 万巡州说完,不等众位夫人回答,就带着苏青玉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些夫人没有把他的威胁当真,但没有关系,明天她们就会知道,他万巡州言出必行,从不说大话…… —— 万巡州顶着一张血糊糊的脸,带着苏青玉回到了,他们现在住的院子。 “夫君,我替你包扎伤口。”苏青玉此刻已平复下来,看到万巡州额头上的伤,哪怕明知他是故意受伤,借此刺激他母亲,苏青玉还是做不到不管。 “一点小伤不碍事。”万巡州抬手抹了一把,半点不把额头上的伤放在眼里。 他有些小心地哄着苏青玉,“你先去换衣服,我去喊人来搬东西。你换好衣服,我们就走。” “好。”苏青玉一刻也不想留在程家,她没法拒绝万巡州的话,犹豫了一下,就应了。 万巡州如获大赦,跑得飞快。 他不敢看苏青玉,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苏青玉。 他让苏青玉失望了,他没有保护好她! —— 万巡州早有准备,苏青玉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抬着她的嫁妆往外走。 万巡州忙去了,人不在院子,只有他的小厮在。 小厮一看到苏青玉,就立刻过来请安,“少夫人,这些都是万家蜡烛作坊的伙计,他们都是自己人,少爷喊他们来帮忙搬家的。” 苏青玉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少爷呢?” “少爷在外面盯着他们装车呢。”小厮笑的一脸殷勤,“少夫人,东西快抬完了,咱们也出去?”他们少爷还在外面等着少夫人呢。 “走吧。”苏青玉对这个住了几天的院子,没有一丝怀念与不舍。 她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交代了奶娘在这里盯着搬东西,就带着丫鬟随同小厮出去了。 整个程府安静极了,府上的下人像是看不到他们一样,任由他们进进出出。 下人代表的就是主子的态度,由此可见,程府上下都希望他们夫妻搬出去。 程府很大,苏青玉走了一刻多钟,才走到大门口。 万巡州站在大门口,指挥伙计抬着木箱出去,放在外面的板车上。 “娘子,”万巡州很忙,可苏青玉一出现,他就看到了了。 他立刻丢下手中的事,朝苏青玉走了过来,不等苏青玉开口,就主动道:“娘子,很快就搬完了。” 他知道苏青玉不喜欢程家,他怕惹苏青玉不高兴,不敢说旁的,只敢提搬东西的事。 “不着急,现在还早呢。”站在程府外,苏青玉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连外面的灰尘,她都觉得清新。 苏青玉心情好,也就愿意关心一下万巡州,“夫君,你的伤真没事吗?” “早就没事了,你看,都不流血了。”万巡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受控制地往上挑了一下,他低着头、指着伤口,方便苏青玉看清楚。 伤口没有流血,却青黑一片,看上去很吓人。 苏青玉轻叹一声,“别再有下一次了,苦肉计不是什么好计策,能不用咱们就不用。” 换言之,她知道万巡州是故意的。 “好,我听娘子的。”万巡州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娘子关心他,真好! —— 在万巡州与苏青玉搬家时,程府的管家脚步匆匆地来到程家西院。 程家二位夫人,虽被称为大夫人、二夫人。但程老爷说了,二人都是正妻,不分大小。 为表公平,程家在建造的时候,特意建了东、西两院。 万巡州的母亲是大夫人,住在东院。西院则是程元伯的母亲,程家二夫人的住处。 “夫人,老爷传话,让你想办法查一查,万家那位的行李,看看里面有没有老爷要的……” “现在?”二夫人蹙着眉,一副忧伤为难样。 程府管家不自觉地放低音量,小声地劝说:“老爷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老爷和少爷不在府上,万家那位没有防备。等他们搬出去了,想要再查就晚了。” “好吧,我去想办法。”二夫人轻叹了一声,仿佛是被迫的。 可她往外走的步伐,却没有一丝迟疑…… 第43章 偷东西 万巡州没有带走程家一针一线,只拿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堪堪只一个包袱,随手就能拎在手上。 伙计把苏青玉的嫁妆抬上板车,他们的行李就搬完了。 “我们走吧。”万巡州与苏青玉对程府没有一丝留恋,二人看都不看身后的程府一眼,就准备上前头的马车。 可就在这时,二夫人带着程管家赶了过来。 “站住!” “你们不许走!” 二人来势汹汹,身后还带着八个打手,明显是来者不善。 “有事?”万巡州第一时间挡在苏青玉面前。 “二夫人的东珠项链丢了,那条项链是老爷送给二夫人的生辰礼,不说项链本身价值连城,就是意义也不一样。”二夫人身边的管家上前,黑着一张脸,很是不客气地道:“府上我们都翻遍了,没有找到。刚巧二位毫无征兆、突然就要搬走,我们怀疑二夫人的项链被你们不小心给收了起来,现在劳烦二拉把箱子打开,让我们检查一下。” 程管家说完,右手一扬,示意身后的打手上前。 打手一动,搬家的伙计立刻就丢下手中的活计,挡在打手的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退开,都给我退开!” “想打架是不是?” 万巡州带来的伙计很是蛮横,打手一顿,不敢动手,扭头看向程管家,等程管家的命令。 “万少爷,你这是做贼心虚,不敢让我们查吗?”程管家没让打手动,而是自己上前,阴阳怪气地道。 二夫人亦是梨花带泪,眼眶通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大少爷,那串东珠对我真的很重要,求求你还给我吧。” “污蔑我偷东西,你们有证据吗?”万巡州气笑了,可即使生气,他也没有忘记把苏青玉摘干净。 “证据就在你们的箱子里,万少爷你打开,让我查一查,不就知道了。”老爷交代了,这箱子他们今天是一定要检查的。 万巡州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若是我不让呢?”万巡州轻蔑地看着程管家。 真要对手,程府上下加起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程管家皮笑肉不笑地道:“万少爷,二夫人丢了价值连城的东珠,今天只有你们夫妻离家,你们不敢让打开箱子让我们查,这一走便坐实了你们夫妻二人偷窃的事实。你不在意,少夫人她也不在意吗?” 苏青玉是万巡州的软肋,经前几日敬茶一事,程府上下都明白了。 万巡州确实迟疑了。 他在江南没有一个好名声,也不怕被程家泼脏水,可苏青玉不行。 “报官吧!”苏青玉从万巡州身后站了起来,神色冷淡地道:“我们夫妻二人的名声,不能平白被他们污蔑。既然程家的人说我们偷了东西,那就报官,让官府的人来查。” 万巡州在意她的名声,不在乎自己被人泼脏水,却不知夫妻一体,万巡州被程家栽赃是小偷,身为他的妻子,她苏青玉又能有什么好名声。 “可以,报官。”万巡州对苏青玉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 别说报官,就是苏青玉说走,万巡州也无条件支持,说走就走。 “这只是家事,怎么就到了报官的地步呢,这要闹出去,杭州城的人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咱们程家。”二夫人以帕捂脸,无声落泪,可怜又委屈地看着万巡州与苏青玉,“大少爷、大少夫人……我只想找回我的项链,没有别的要求。” “打开行李看一眼,并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若你们没有偷拿我的项链,又为什么害怕打开箱子,还假借报官来拖延时间呢?”二夫人看着柔柔弱弱,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咄咄逼人,“你们莫不是要趁着报官的机会,借机转移赃物?” 苏青玉突然就笑了,“二夫人这就直接断案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位看上去娇弱、很好欺负的二夫人,可比程管家难缠多了。 看看这一字一句,无不带毒、无不是坑。 “若不是如此,少夫人你怕在什么呢?”二夫人拧着帕子,红着眼睛问:“难道是少夫人你的嫁妆,见不的人?” “少夫人,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二夫人怯怯地看着苏青玉,咬着唇,一副委屈样,“那要不就算了,那条项链就当作是,我给少夫人添妆好了。” “有点假了,二夫人!”苏青玉笑了,指着二夫人的眼角,煞有介事地点评道:“你眼角的妆花了,角度也没有选好。你露在我面前的侧脸,不是你最好看的角度。” 就二夫人这段数,她在京城贵女圈中见得不要太多。 二夫人跟那些人精似的贵女相比,还太糙了一点。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二夫人的脸上表情僵住,手中的帕子死死拧紧。 苏青玉无视二夫人扭曲难看的脸色,往右侧移了一步,站在万巡州的面前,“我就说嘛,二夫人面向我的时候,怎么不是最好看的角度。原来最好的侧脸,是给我夫君看的呀……那不行呀,你年纪大了,辈份也不对!” “你……”二夫人咬碎了牙关,才把到嘴的叫骂声忍了回去。她呜呜地哭了一声,以帕遮脸,似羞愤至极,“少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只是一串东珠罢了,你若是想要,大可跟我开口,我们程家虽是商贾,一串东珠还是出得起的。” “都是千年的狐狸,别在这里演聊斋。你们程家费这么大的劲,不就是要看我的嫁妆嘛,我答应你们。”眼见天色要黑了,苏青玉实在不想,与程家这些人废话。 这些人不就是想拿她的嫁妆生事,借此羞辱她嘛。 她被万巡州的母亲当面嘲讽,是程家花百万两买的新娘她都受了,还怕这点羞辱嘛。 “娘子,他们不是为了看你的嫁妆,你别上他们的当。”万巡州一听苏青玉的话,就知道苏青玉误会了什么,悄声在她耳边道。 说完,又故意露出一副很急切、不安的样子,给一旁的程管家看。 “无所谓。”不是就不是,她也没兴趣知道,程管家与二夫人到底为什么,非要看她的嫁妆不可。 要看就看,她苏青玉没有什么,是不敢给人看的。 苏青玉落落大方地道:“京中本就有晒妆的风俗,我就当晒妆了。” “不行!我不同意。”万巡州看了一眼程管家与二夫人,故作慌乱地大喊,而后一把抓住苏青玉的手,拉着苏青玉就要走,“娘子,他们说我们偷了就偷了,没必要打开给他们看,我们走!” “你……”苏青玉扭头,就看到万巡州狡黠地朝她眨眼睛。 “放手!”苏青玉手一晃,没怎么用力,就甩开了万巡州的手。 苏青玉看了万巡州一眼,心下明了…… 第44章 一步一叩首 万巡州的手劲有多大,苏青玉再清楚不过。 之前敬茶的时候,万巡州握着她的手,她怎么也甩不开。 这会轻轻一晃就甩开了,明显是…… 万巡州在做戏,故意装作紧张害怕的样子,引程管家和二夫人入套。 既然如此,那她就好好配合。 苏青玉装作被激怒的样子,甩开万巡州的手,后退一步,“夫君不在意被人卖是小偷,我在意,我堂堂侯府千金,丢不起这个人!” “娘子……”做戏做全套,万巡州急着劝说,可苏青玉不理他,很是冷淡地说了一句:“我的事不要你管。” 转身,又黑着脸对二夫人与程管家道:“我的嫁妆我说了算,为了证明我没有偷你们程家的东西,我可以打开我的嫁妆。” 程管家见万巡州这般紧张,心中隐隐有一丝期待与紧张。 他生怕事情有变,迫不及待地道:“那就请少夫人,把嫁妆打开,让我们检查!” “急什么。”苏青玉冷笑,“你们说打开,我就打开,我不要面子的呀!” “少夫人,你想要如何?”程管家眯着眼,目光透着不善与阴寒。 “我要你们,为污蔑我付出代价!”苏青玉嘲讽地看着程管家,“你们程家说我们夫妻,偷了你们家的东西,完全不听我们的解释,非要查我的嫁妆不可。” “为了证明清白,我可以让你们查,但是……”苏青玉话锋一转,气势全开,从容又傲慢,“你们程家要在我的嫁妆里,查出你们程家的东西。我苏青玉三跪九叩去官府投案自首,任由官府处决。” “反之……”苏青玉目光冰冷地看着二夫人,“若是什么也没有找到,证明是你们程家污蔑我,那就请二夫人跟在我们的马车旁,一步一叩首,沿路为我们夫妻解释清楚!” “不行,我不同意!”二夫人污蔑苏青玉偷了东西,不过是随口栽赃,哪里敢应。 “你们不同意,就别想动我的嫁妆。”苏青玉也是强硬得很。 二夫人气得咬牙,“那就报……” “二夫人,”程管家打断了二夫人的话,上前一步,附在二夫人耳边,低声细语。 报官没有用,他们要找的从来就是程家的东西。 “你确定?”二夫人听到程管家的话,心中动摇,可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句。 程管家肯定地点头,小声道:“小人亲自放的,不然也不会提东珠一事。” 他们是栽赃,但也不是平白栽赃。 去找二夫人之前,他就做好了安排。便是最后没有找到,他们老爷要的东西,也能毁了这夫妻二人的名声。 商场上,一个好的名声很重要。 万巡州刚刚娶妻,就带着妻子搬离程家,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他们程家苛责了万巡州,让万巡州住不下去,宁可住万家的老破的小宅子,也不愿呆在程家的豪宅。 可若是万巡州夫妇,背着小偷的名声出程家,那就不是程家苛责他们,逼的他们住不下去。而是因为偷了东西,不被程家所容,被赶出了程家。 二夫人得到程管家肯定的答复,没有顾虑,当即改口,“好,我同意你的要求。若是在你的嫁妆里,找到我程管家的东西,你就给我三跪九叩地去官府自首!” 程管家说的对,就算找不到老爷要的东西,也可以借机彻底毁了万巡州夫妇。 什么一年之争,她才没有那个耐心等呢。 “若是没有找到,你就跟着我的马车,一步一叩首的向路人解释,你们程家栽赃陷害我一事。”苏青玉半点不虚,傲慢地反击,像是没有看到程管家劝说二夫人一样。 只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苏青玉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万巡州一眼,无声的询问万巡州到底稳不稳。 万巡州微不可闻的,朝苏青玉点了点头。 苏青玉与万巡州接触的时间不长,但除了洞房那晚外,万巡州都很是靠谱,苏青玉选择相信万巡州。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不信。 苏青玉对程管家道:“这里不是我们程家的人,就是我们万家的人。为表公平,我要求请街坊邻居来做见证。” 二夫人与程管家之间,明显是程管家做主。 “可以!”坑早就挖好了,程管家半点不惧,主动让身后的打手去请人。 “我们也去请人。”万巡州喊来的伙计,怕程管家请来的人不公正,不等万巡州与苏青玉发话,就主动请缨。 “去请对面的林家,还有齐家、薛家的老爷,他们为人最是公平公正。”万巡州没有阻止,还提点了他们几句。 “放心吧,少爷!”万家伙计跑得飞快。 —— “少爷,林老爷来了。” “少爷,齐老爷也请来了。” “少爷……” 万家的伙计脚程极快,没让众人等太久,万巡州让他们请的人,很快就过来了。 “听说程家要请人做见证,我们几个不请自来了。万家贤侄,你不会嫌弃我们事多吧。”除了万巡州让伙计请来的,也来了几个不住在这附近的商人。 他们正好在齐家,与齐老爷谈生意,顺道过来看个热闹。 “各位叔伯能来,就是给小子我面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万巡州是江南出了名的纨绔大少,平日不是追鸡逗狗,就是逛青楼上赌坊。 他名声虽不好,但他认识的人多,与江南的商人都能说得上话,平日还小有交情。 没办法,生意人要谈生意,少不了要去一些不太正经的场所。 万巡州是那些场所的常客,他这人风流不下流、好赌不滥赌,虽成天只知吃喝玩乐,却一点也不低俗。 万巡州玩的风趣、浪的高雅,且与这些商人还没有竞争,时不时还会给这些人帮个忙。 再加上万巡州长得好,只往那里一站,就叫人赏心悦目。 是以,万巡州虽是江南出了名的败家子,一点也不上进,但江南的商人却不讨厌他。 谁家没个败家子呢,万巡州虽然败家,可败得又不是他们的家,也没有给他们添过麻烦,他们有什么好嫌弃的。 “各位叔伯来得正好,明天未时初,我在楼外楼搭戏台子。到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人去台上献舞,各位叔伯明日要得空,记得去品鉴一二。” 程家请来的人还没有到,万巡州与这些商人寒暄的时候,还不忘邀请这些人,明天再去看一场热闹。 明天的戏台子,他搭定了。 今天羞辱、欺负过苏青玉的那几位夫人,明天不管她们愿不愿意,她们都得上台去跳个够! 第45章 不丢人 明天在楼外楼的戏台上献舞,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商人不知道,苏青玉却是清楚无比。 万巡州在园子里,给那些夫人放的狠话她听到了。 她以为万巡州只是放个狠话,故意吓一吓那些夫人。那些夫人明显也没有当真,万巡州说要她们献舞时,那些夫人一个个都是一脸不屑,完全没有当回事。 现在看来,万巡州他是认真的,认真的要逼那些人夫人当众献舞。 可他拿什么,去逼那些夫人? 万巡州不会玩脱吧? 苏青玉心里焦急,可看着万巡州正与一众商人交际,只能硬生生地将心中的担忧压下。 他们请来做见证的人,都是住在这附近的商人。 万巡州与齐老爷他们没说几句话,程家请来的商人也来了。 人来了,万巡州就不再闲聊了。 在场的商人万巡州大多都认识,他也就当仁不让的,负责之给各位商人说清楚,请他们来的原因,“今天请各位叔伯来,是有一件事要麻烦各位叔伯。” 由他来说,程管家就没有机会避重就轻了。 程管家也知道这一点,可他一个下人,哪怕再怎么不把万巡州当回事,在这种场合也没有他说话的份。 二夫人一介妇人也不可能出头,只能任由万巡州做主了。 左右他们都在,万巡州就算偏向自己,也不敢把话说的太离谱。 “各位叔伯应该听说了,我们万家与程家彻底了分割了,以后我们就是两家人了。”万巡州压根就没有想过,在说的过程中偏向自己。 他只要实话实说,就是对他的偏向。 面对一众商人,万巡州毫不怯场,自信又从容,“家产都分割清楚了,这程家就与我万家无关,我这万家人也不等人来赶,自觉带着妻子搬走。” “可不想,我们刚搬完行李,程家这位二夫人就带着管家、打手出来,说我们偷了她的东珠项链,要查我们的行李,我们去报官都不行。说我们报官是拖延时间,借机转移赃物。” 万巡州说到这,嘲讽地笑了一声。 被喊来做见证的商人,很是微妙地看了二夫人与程管家一眼。 二人面色不好看,却也无法反驳。 这话确实是二夫人说的,万巡州没有添油加醋。 只是二夫人自己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会万巡州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万巡州嘲讽完,又道:“我娘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为了自证清白,她同意打开所有的行李,包括她的嫁妆给程管家人检查,但有一个要求……” 万巡州把苏青玉提的要求,当众说了一遍。 说完,又扬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一脸乖巧地问:“各位叔伯,你们觉得我娘子这个要求过分吗?” 长得好看的人,是有特权的。 一众商人看着万巡州俊美的脸,就算觉得有一点过分也不会说,“不过分!这有什么过分的,要换作是我被人这么污蔑、羞辱,我直接就给她两个大耳瓜子。” “就是,他们栽赃污蔑你们夫妻,查清后向世人解释清楚,本就是他们该做的。” “一步一叩首还便宜他们了呢,要换作是我,我要他们给我磕死!” “各位叔伯果然明事理,我就知道请各位叔伯来做这个见证,再正确不过。”万巡州朝一众商人,起一个大拇指,夸得那叫一个真心。 扭头,对着二夫人与程管家,万巡州瞬时就冷下脸,“程二夫人,我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若没有,我就劳烦几位叔伯开箱检查了。” 万巡州不等二夫人与程管家开口,就取过苏青玉的嫁妆册子,递给为首的齐老爷,“齐伯伯,这是我娘子的嫁妆单子。我不放心程家的下人,碰我娘子的东西,为了不让程家二夫人说我们转移赃物,我也不让万家的伙计碰这些行李。” “齐伯伯,我只相信你们。”万巡州一本正经地给齐老爷行了一个大礼,同时不忘再度宣扬明天台戏子的事,“今天辛苦各位叔伯了,明天楼外楼的戏台子,我保证不叫各位叔伯失望。” 他这人就是这么小心眼,绝不会让仇人好过。 “明天什么戏台子?还有戏看?”来得晚的商人不知此事,压低声音问前面的人。 齐老爷几个听了一耳朵的,稍稍为众人解释了一下。 其他人听了,当下也不在意被万巡州当苦力用了,“行,为了明天的戏,今天我们就辛苦一些。” 小孩子懂事,他们这些当长辈的出一点力怎么了。 好吧,他们绝不会说,他们对这位侯门千家的嫁妆,还挺好奇的。 —— 万巡州花百万聘礼,娶了一个破落侯门千金的事,在江南并不是什么秘密。 倒不是江南商人消息灵通,而是程家刻意将此事透露了出去。 整个人江南商圈,不说人尽皆知,但多少都听到了一些风声。 不然,那些来程家参加宴会的夫人,也不敢那么羞辱苏青玉。 被请来做见证的商人,也是知晓此事的。 能为了银子卖女儿,那什么永安侯府想来,也不是什么疼爱女儿的好人家。 他们对苏青玉的嫁妆感兴趣,是想看这些嫁妆有多差。 可不想…… “黄金头面十八件。” “翡翠头面三套。” “珍珠首饰四十八件。” “上等绸缎八十八匹。” “玉如意二十四件。” “古董摆件十八件。” —— 随着齐老爷等人的清点,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很是复杂。 万巡州和清点嫁妆的商人是意外,意外苏青玉的嫁妆丰厚。 二夫人则是嫉恨苏青玉的嫁妆丰厚,没能让苏青玉当众出丑。 程管家却是紧张害怕。 没有…… 没有找到老爷的东西,他藏在苏青玉嫁妆里的东珠项链也没有。 完了,这下全完了。 程管家心中不安,连连给手下的人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去搬救兵来。 一众商人忙着清点苏青玉的嫁妆,没有注意到程管家的小动作。 万巡州看到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程管家。 程管家似有所感,二人四目相对,万巡州眼中满是嘲讽与不屑。 程管家顿时明白了…… 是万巡州! 万巡州知道了他的计划,故意装作紧张不安的样子引他们上钩,将计就计地算计他们…… 第46章 遇官员 苏青玉的嫁妆不多,只有六十四台。没有房产、田地、商铺这些值钱的固定资产,多是一些对侯府来说不值钱的摆件、布匹。 但这些东西不值钱,那也是相对的。 侯府不缺笨重的摆件,也不缺花样过时的布匹。这些不需要侯府另花银子,对侯府来说就是不值钱。 另外,陪嫁的头面、首饰那些,多是苏青玉的母亲打小为她攒下的,以及逢年过节,家里长辈赏给苏青玉的。 苏青玉先前与宋景安有婚约,是相府准儿媳。有这个身份在,整个侯府都捧着她,缺了谁也不会缺她的好东西。 是以,侯府虽然没有花银子,给苏青玉置办嫁妆,苏青玉的嫁妆也不难看。 永安侯府还是要脸的,他们不会出银子为苏青玉置办嫁妆,但也不会贪墨她的东西。 而且,苏青玉的嫁妆说简薄那些是相对的,相对京中的侯门千金来说,苏青玉的嫁妆简薄,可放在普通人家,哪怕是在这些富商面前,苏青玉的嫁妆也是够看的。 随着一箱箱嫁妆被打开,一件件嫁妆被清点核对,一众商人越看越怀疑,怀疑程家放出去的消息是假的。 就看这嫁妆,万巡州这娘子也不像是卖女儿的破落户呀。 谁家卖女儿的破落户,会给被卖的女儿出这么多嫁妆。 直到他们清点到压箱银子,看着少得可怜的八百八十八两压箱银子钱,一众商人才有了这侯府千金挺穷的感觉。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苏青玉见他们清点到压箱银子,就冷着脸上前询问:“各位叔伯,我的嫁妆里可有程家的东西?可有不属于我的东西?” 苏青玉很清楚,她的嫁妆里面有什么。 是以,她才会顺着二夫人的话,当众晒出嫁妆,好让那些羞辱她的人闭嘴。 她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她不想一出现,就被人嘲讽是破落户、是万家花百万两银子买进门的新娘。 她…… 苏青玉垂在一侧的手暗暗握紧。 晒嫁妆只是第一步,只为了让这些人看到她有底气,她凭嫁妆可以养活自己。 之后,她会努力学着经商,会努力赚钱! 她苏青玉被家人卖了,她无权选择、也无法反抗。但她可以选择去赚银子,去把自己买回来,把她被卖掉的骄傲与尊严买回来! 一年赚不到,她就十年、二十年,哪怕是耗尽余生,她也会赚到这笔银子,还给万巡州。 “没有,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嫁妆单子上有的,没有多余的东西。”一众商人听到苏青玉的话才想起正事,连连摇头。 “我也没有看到。这一包袱不是嫁妆,是万贤侄的私人用品。我看了,只是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没有什么东珠项链。”清点的商人很是肯定地点道。 “不可能,你们肯定没有看清楚。”随着苏青玉的嫁妆清点完毕,二夫人虽然没有看到东珠项链,但二夫人一点也不慌。 哪怕是这个时候,她还很稳得住,“程管家,你去告诉他们,那条东珠项链在哪里!” 程管家说了,那条项链是他亲手放进去的,绝不可能有问题。 可是…… 程管家闭着眼,无力地道:“二夫人,没有!” 万巡州技高一筹,是他技不如人。 好在还有老爷,老爷是万巡州的父亲,等老爷来了就好了。 “你说什么?”二夫人傻了,甚至都忘了装柔弱,尖声大叫:“没有?怎么会没有?不是你……” “二夫人!”程管家飞快地打断二夫人的话,眼含警告地道:“老爷快回来了,你要相信老爷!” 有些事他们能做,但绝不能说。 哪怕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今天这一出,是他们程家算计万巡州不成,被万巡州反坑了一把,全也不能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最后的遮羞布也没了。 “那我,我……”二夫人这下是真的哭了,不是装的。 事情没有办成,她没有找到老爷要的东西,也没有找到这对小贱人偷东西的证据,她要怎么办? 她真的要丢人的,一路跪着到万家老宅去吗? 她丢不起这个脸! “二夫人,你可以开始了!” 当然要了,苏青玉根本没有放过二夫人的打算。 “你……我是你的长辈,你敢让我跪。”二夫人咬牙切齿,怒瞪苏青玉。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程管家不是说什么都准备好了,今天这对小贱人一定会身败名裂,无法在江南立足嘛。 为什么最后倒霉的是她。 都怪程管家,都是程管家无能。 “啪!”二夫人怒极,转手就给程管家甩了一个巴掌,“你这没用……” 程管家本来想躲,可他抬头的刹那,看到两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来者不在他的预料中,但人来了,他只能顺势而为了。 程管家眼神一闪,硬生生地受了二夫人一巴掌,扑通一声跪下,“二夫人,小的求求你,你就给大少爷和大少夫人跪下吧。” 程管家扯着嗓子大喊:“小的知道你丢了老爷送你的生辰礼,心中焦急,可再急也不能让人,搜大少爷和少夫人的行李呀!” “二夫人,你虽然是大少爷和少夫人的长辈,可现在大少爷和少夫人要你跪下认错,你就认了吧。” 程管家是什么人,万巡州再清楚不过。 程管家一跪,万巡州就知道他憋着坏,可来不及了! 程管家说的又快又急,根本不给万巡州堵他嘴的机会。 当然,就算有这个机会,万巡州也不会去堵。 堵的一次,堵不了两次。 果然……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程管家刚说完,就有两个男子走过来;其中年轻的那个是二夫人的弟弟范进,有举人功名在身。 “小弟?你……你可算是来了。”二夫人看到年轻的那个,顿时委屈地直落泪,“姐姐快要被人欺负死了,小弟……” 她家最有出息的小弟来了,她倒要看看,万巡州和苏青玉这对贱人,还敢不敢让她跪下! 第47章 故人之后 “范举人来了!” “范举人!” 士农工商。商人虽富有但地位低下,一众商人看到范进这个举人,连连散开给他让路,同时暗暗给万巡州使眼色,让万巡州机灵一点,别跟二夫人死犟。 万巡州没看到,看到他也不会在意。他的目光落在范进身旁、那个年长的男人身上。 这人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却难掩威压,站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让人无法忽视。 万巡州想到前不久高升离去的杭州知府,心里有了猜测。 “让您见笑了,”范进朝那人告罪了一声,得到对方的允许后,就连忙上前搀扶二夫人,“长姐,你别怕。有弟弟在,定不会让人欺负你。” 范进将二夫人护在身后,眼神不善地瞪向万巡州,“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刚刚怎么听到,你们要逼我长姐给你们下跪!” “范举人,这事不是大少爷的错,这事都是小人的错。”程管家这次学聪明了,不给万巡州开口的机会,先一步抢了话语权。 “事情是这样的……”程管家飞快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被万巡州抢走话茬。 有这么多人在,程管家也不敢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他只是着重强调二夫人没有恶意,只是太在乎那条项链、太想找到项链,这才失了仪态。 不仅如此,程管家更是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都是小人不好、小人没本事,把家里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夫人丢失的项链。夫人为了寻项链,情急之下让人强行查看少夫人的行李,惹得少夫人不满。” 程管家说完,又朝万巡州与苏青玉磕头,“少爷、少夫人,你们要人给你们跪下,你们就让我跪吧。二夫人她到底是你们长辈,怎么能让她跪下呢!” 范进是二夫人弟弟,当然是站在二夫人那边,他肃着一张脸,不高兴地道:“我姐姐为寻失物要搜查你们的行李,确实是我姐姐之错,我在这里代家姐向二位道歉。” 范进朝万巡州与苏青玉作了个揖,态度端正又诚恳。 “呵!”万巡州冷讽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受了。 这低贱的商人之子,居然真的敢受他的礼。 范进眼中闪过一抹不喜,语气也透着几分冷意,“但我姐姐到底是你们的长辈,二位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让家姐给你们跪下,是不是太过了?” 苏青玉没有说话,她看着那位年长的男子,心里明白对方的身份怕是不一般,很有可能会是一个变数。 “所以,你们程家输不起?输了不认?”万巡州猜到了,与范进同来的那名男子的身份,却没有太当回事。 同行并不表示他们是同一类人,就算是同一类人他也不惧,他万巡州不杀人、不犯法,怕什么当官。 “你这是非要逼我姐姐,给你们跪下不可了!”范进没有想到,他这个举人亲自开口,万巡州居然不给他面子,当下脸就黑了。 万巡州嗤笑一声,嘲讽道:“不是跪下,是随同我们的马车,一步一叩首,一路向路人说清楚,你们程家污蔑我们夫妻的事。” “你……”范进不承想万巡州不仅不退让,还得寸进尺,可想到随行人的身份,范进又硬生生地压下了心下的怒火。 他扭头,弯下腰,有些讨好地道:“大人,您看这……” 范进没有隐瞒,当众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大人?这位是?”一众商人听到范进的话,很是讶异。 当然,他们这份讶意,有七成是装出来的。 在场的都是人精,万巡州与苏青玉能看出此人身份不一般,这些商人又怎么看不出来。 不过是对方没有表明身份,他们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罢了。 “这位是我们杭州城新任知府,谢大人!”范进很满意这些商人的态度,不自觉地挺直背脊,骄傲地为众人介绍。全然没有发现,那位谢大人看他的眼神,透着嫌弃与不满。 “本官谢卿益,现任杭州知府。”不满归不满,被范进点破了身份,谢大人还是站了出来。 “拜见大人!” “见过大人!” 一众商人早有准备,连忙带着惊讶给谢大人行礼,万巡州与苏青玉也不例外。 “众位不必多礼。”谢大人淡淡抬手,示意众人起来,而后疏离对范进道:“我今日是以私人身份上门拜访程老爷,不好插手程家的事。若程家自行无法解决,可以去官府报官。” 范进一个举人居然也敢拿他当枪使,也不看自己够不够格。 “大人,”范进见谢大人不满,脸色一白,急着想要解释,可是…… “您是谢卿益谢大人?”苏青玉突然开口,一脸惊喜却又不敢相信。 “你是?”敢直呼他的名字,且还一副熟稔的口吻,此女是他认识的人? 他怎么没有印象。 “谢大人,民妇失礼了。”苏青玉笑的一脸乖巧,眼含崇拜与孺慕地看着谢大人,“谢大人应该不认识,不过我很小就听过谢大人你的名字了。谢大人,我外祖父姓解,与您的姓氏同音不同字,与大人您是同科进士。外祖父曾在民妇面前,不止一次说,论策论科举他比不上您,但论诗词书画您却比不上他。” “你是解征明的外孙女?”谢大人看苏青玉的眼神,一下子就亲切了起来,“你和你外祖父,有几分相似。” 苏青玉一脸高兴地应道,“是的,我外祖父姓解,名征明,字隐山。”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征明兄的后人,难怪我刚刚观你有故人之姿。”谢大人一脸怀念地看着苏青玉,他像是在看苏青玉,又像是透过苏青玉在看她的外祖父。 苏青玉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的外祖父是个奇人,有一身的才学却不愿为官,不满十五考上了秀才,能见官不跪就不考了,还被外界戏称是江郎才尽。 不想,二十年后,为了给与侯府定了亲的女儿撑腰,她外祖父再度科举,就在京城拿下了解元。 三年后,她外祖父考进士科,因相貌出众被点为探花,轰动一时。 她外祖父当年也是惊才绝艳、响彻京城的人物,可惜死的太早,又死的太过憋屈。 她外祖父就是死在江南,以犯事官员的名头畏罪自杀、死在大牢。 所有人都知道,她外祖父是冤枉的。可涉及京中的贵人,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她外祖父是冤枉的,也不会有人为她外祖父翻案,为她外祖父喊一句冤。 甚至,在京城,她都不敢提她外祖父的名字。 到了江南,见到她外祖父的同年,苏青玉才敢提…… 第48章 抢机会 谢大人在此,不管谢大人想不想管此事,苏青玉都要给谢大人这个面子。 而且,苏青玉也不想,在谢大人面前,落下一个咄咄逼人的样子。 她等到谢大人怀念完她外祖父,就趁机会解释道:“我被二夫人污蔑,又被她逼着当众打开嫁妆给她搜查,气极之下才与二夫人立下赌约。” “真要让二夫人,一路一跪一叩首地去路人解释她污蔑我一事,我也是不愿意的。这么一个个解释,得何年何月才能解释得清楚。” “明日末时,我夫君在楼外楼搭一个戏台,请众人赏舞看戏,二夫人明天去楼外楼的戏台,当众向众人解释污蔑我一事,可行?” 苏青玉不知道,万巡州用什么办法,逼那些夫人当众献舞。作为妻子,她能做的就是支持他,站在他这边。 万巡州把明天戏台一事宣扬了出去,这台子肯定是要搭起来的。 有二夫人当众给她道歉一事在,哪怕明天那些夫人没有出现,想必场面也不会太难看。 “依本官看,可行!”刚刚还说,自己是私人拜访,不方便插手程家家务事的谢大人,这个时候却是毫不迟疑地为苏青玉撑腰。 一众商人听到这话,顿时心里就有数了,默默地在心中,把苏青玉的身份往上提了提。 范进听到谢大人的话,脸色一下子就灰败起来,“大,大人……” 二夫人哭得很凶了,“小弟,我不,不能……不能去道歉。”当众道歉,承认她污蔑苏青玉,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姐,不要再说了。”范进用力握住二夫人,无声地警告二夫人。 他还有机会! 谢大人想了解江南商会的情况,他姐夫程老爷是商会的副会长,他可以把他姐夫引荐给谢大人。 只要他姐夫能让谢大人满意,谢大人肯定还会用他的。 范进打起精神,对谢大人道:“大人,我姐夫……” “大人,您今天来程家是有什么事吗?”苏青玉却比他快了一步,“我夫君虽然今天搬出了程家,但对程家的事也是很熟悉的。程老爷他不在府上,大人你要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夫君去做。” 抢机会这种事,她熟。 在京城,削尖脑袋想要往上爬的人不知凡几,可机会就只有那么多。 机会不等人,遇到了自然要抓住。 苏青玉说完,还不忘给万巡州使个眼色。 “大人……”范进听到苏青玉的话顿时急了,生怕到手的人脉被万巡州给抢了,想要上前表忠心,可谢大人根本不看他。 万巡州怔了一下,强压下心中的无奈,上前道:“是,谢大人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去办。” 他不需要谢大人这个机缘,但苏青玉希望他拿下,那他就努力拿下吧。 江南这几年的税收,年年递减,而商税是江南税收的大头,这位谢大人刚任职就来程家,想来是为了打探江南商界的事。 为了抓住苏青玉推给他的机会,从程家抢走谢大人这个人脉,万巡州又补了一句,“论对江南的了解,没有人能比我强,这江南地面上的事,谢大人问什么我知道。” 谢大人目光微闪,认真地看了万巡州一眼。 万巡州落落大方,任由谢大人的打量。 “你很不错。”谢大人很满意万巡州的表现,也不想让人误会他与范进和程家的关系,直接道:“本官今日遇到几个从画舫下来的商贾,见他们言谈间说起江南商会,对江南商会多有推崇。正好范举人在旁,说他的姐夫程老爷是江南商会副会长,本官便想着上门,向程老爷了解一下江南商会的事。” 他今日虽是以私人身份拜访,但也是为了公事。 他与程家、与范进都没有私交。 谢大人这些话,是说给在场的商人们听的,同时也是在警告范进,别借着他的名头是生事。 万巡州只当没有听懂,粲然一笑,“我白天刚从商会出来,这江南商会我还真的了解。大人想要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友现在方便吗?”谢大人看了一眼,散了满地行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他好像为难人了,但江南商会的事, 当然不方便了! 谢大人没有看到,他们在搬家嘛。 青玉对杭州城人生地不熟的,他怎么可能丢下青玉,去陪谢大人说话。 万巡州想也不想就道:“今日……” “今日有空的。”苏青玉笑眯眯地开口,暗暗推了万巡州一把,“夫君,你陪谢大人说话,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没看到在场的这些商人,一个个都蠢蠢欲动嘛。 她敢保证,万巡州说一句没空,这些商人立刻会抢上来。 机会这种东西,你要是不把握,你的对手就上了。 “快去吧,明天还有事呢。”苏青玉又催促了一句。 时间挤一挤就有了,若不挤的话,明天万巡州也没有时间。 万巡州虽不情愿,但还是应了,“那就辛苦娘子,我会早一点回去。” 明天他确实没有空。 楼外楼的戏台,是他给青玉出气用的,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其他商人见万巡州应了,虽然很是可惜与谢大人结交的机会没了,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一副为万巡州高兴的样子。 与万巡州相熟的齐老爷等人,还笑呵呵地跟万巡州说,让他放心去,搬家的事有他们在,不会让苏青玉辛苦。 范进恨得咬牙,可有谢大人在,他什么也不敢说,怕谢大人看出他的不满,他一直盯着头,不敢抬头。 “那就劳烦各位叔伯了,巡州铭记于心。”只要这些人给青玉帮忙,就是好人,他万巡州都记下。 “去吧,去吧。我们肯定照顾好你娘子。”一众商人笑着打趣,催促万巡州离开。 “谢大人,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慢慢说?”万巡州虽不情愿,但应下了此事,态度就认真了起来。 他不能让苏青玉失望! 谢大人看出万巡州,对苏青玉的重视,意有所指地道:“今日是我心急了,改天我让我夫人请你们夫妻上门,好好招待你们夫妻。” 苏青玉到底是他故友的后人,只要万巡州能给出让他满意的消息,他定不会让万巡州夫妇吃亏。 这小子,撞大运了。 一众商人听到谢大人的话,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更不用提范进了。 谢大人这真的,把万巡州、苏青玉当后辈子侄提携了! 第49章 落差 苏青玉听到万巡州说起万家老宅,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猜到老宅的居住条件和环境都不会太好。 可等她到了万家老宅,亲眼看到老宅的全貌,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阴暗、潮湿、窄小、偏僻、荒芜,没有人气。 虽然万巡州提前过来修缮、打扫了,但老宅仍给人一种久无人居住的阴冷感,让苏青玉很不舒服。 万家老宅是个二进的院子,本就只有巴掌点大;前面还被做成了商铺,只有后面三间房是用来居住的。 确切的说,能住人的只有两房间。最角落的一间是厨房,里面堆满了杂物间,没有一丝多余的空地。 前铺后宅,中间有一个能勉强站四五人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看上去还算不错。但当苏青玉带着奶娘和两个丫鬟走进来,这小院一下子就显得拥挤了。 “小……少夫人,这,这要怎么住呀!”两个丫鬟还好,虽然有些不适合却不敢说话,奶娘却是忍不住地抱怨,“咱们侯府下人住的地方,也比这里大呀。少夫人你那么多嫁妆,这宅子只用来放嫁妆也不够用呀。” “够了。”苏青玉警告地看了奶娘一眼,“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奶娘要是觉得侯府更好,你可以回去。” 奶娘脸一白,就要跪下,“没有,我没有。” “我自是相信奶娘的。”苏青玉自然不会让奶娘跪下,她伸手扶了一把,笑的温柔,“奶娘,时间不早了,你带着碧雪与碧珠,把家里收拾一下吧。” 碧雪与碧珠,是苏青玉给两个丫鬟取的名字。 “少夫人放心,我这就去收拾。”奶娘被苏青玉吓了一下,再不敢多言,连忙带着两个丫鬟下去收拾。 万巡州提前就派人,将老宅收拾了一遍,奶娘和两个丫鬟只要将苏青玉的房间、惯常用的东西摆好就好,不算多难的事。 苏青玉扫了一眼,见奶娘带两个丫鬟做的很是认真,也就不再多言,转而问万家的伙计,“你们少爷可有安排,我这些嫁妆箱子要放哪里?” 她这些嫁妆对一个贵女来说不够看,但对普通人家来说,对现在的她来说,这些嫁妆是她的底气,也是她起家的资本。 刚进来时,她稍稍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万家老宅周遭的环境不是一般的差,看着就不安全的样子。 不过,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安静。 她进来时,就没有在巷子里看到,除了他们之外的人,也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很是清静。 万家的伙计一直跟在苏青玉身后,刚刚听到奶娘说老宅,还不如侯府下人的宅子,一个个涨红着脸,局促的搓着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苏青玉不仅没有嫌弃,还训斥了奶娘,伙计一个个像是捡到了银子一样,高兴地回道:“少夫人,老宅下面有一个地窖,原来是用存放货物的,清爽干净又通风。您看,这些箱子放在地窖里面可以吗?” “可以。”只要能放得下就行,,苏青玉并不挑剔。 挑剔也没有用,现在的条件就是这样了,她就是想要挑剔也不行。 可要说没有落差,那也是假的。 嫁给商户本就让她难堪,结果夫家的条件还这么糟糕。 她长这么大,真的没有住过这么小、这么破、这么旧的地方。 不过,即使老宅再差,她也不想回程家。 老宅再不好,可清净没有外人,她不用时刻提心吊胆,防备万巡州亲人算计她、坑她。 —— 江南商会存在百年,最早是江南商人在外行商,怕被外地人欺负,便做了一个约定,希望江南的商人在外都能互帮互助,互相赚银子。 行商是一件危险的事,抱团取暖对大家都有好处。江南的商人尝到了甜头,渐渐将互相帮助的规模扩大,就有了现在的江南商会。 江南富裕,江南的商会也是四大商会之一。现在的会长是,是江南做丝绸生意的朱老爷,这朱老爷被称为江南第二富商。 除了会长外,还有四个副会长,分别是盐商朱阿大、米商秦安、宫灯商人程松以及杂货商人沈思。 谢大人想要了解商会的事,却也没有想过,一来就摸清商会的内幕。 他此行只是初步摸一摸,江南商人的底,对江南这些商人有初步的了解就行,这人是程老爷还是万巡州,谢大人都不太在意。 在程家门口,谢大人同意让万巡州取代程老爷,不过是给苏青玉那个故人之后一点面子罢了,并没有想过真能从万巡州嘴里问出来什么。 苏青玉身为官宦之后,却嫁入商户之家,还被一个商妇欺负,显然处境不太好。 到底是故人之后,他没有遇到也就罢了;遇到了,他能拉一把自然是要拉一把的。 谢大人已经做好了,事后重新找人打探的准备,可不想万巡州给了他一个惊喜。 “说到江南的商人,就不得不提李氏商行了。李氏商行是江南最大的商行,在漕运上很吃得开,黑白两道通吃。不过,李氏商行的东家从来没有在人前现过身,至今也没有人知道,李氏商行的东家到底是谁。” “李氏商行之外,就是江南商会的五位会长,这五人掌管着江南的衣食命脉。他们暗中结成结盟,掌控着江南商场半数的商人与货源,打压、排挤其他的小商人。” “江南商会五位会长中,程家这个副会长是最水的,家底也是最薄的,之所以会被纳进去,是程家宫灯精美独特,京中不少贵人喜欢。程家凭着宫灯,在京中有一点人脉,江南这些商人见他还有一点用处,这才给了他一个副会长的职位。” “江南商会在江南立足百年,最初的宗旨是江南的商人互相帮助,可随着发展,江南商会也有些变味,成了某些人排除异己、攀附权势的工具。” “以茶商胡岩为首的一批中小商人,就对江南商会很是不满。这些商人单个论,比不上江南商会,但他们数量极大,且背后有那般开钱庄的晋商做靠山,在江南也有一定的地位。” “江南商会的事,只要找胡茶商,就没有找听不出来的,他这人……” 第50章 不与同室居 “胡茶商的父亲,原来也是江南商会的成员之一。不过,在胡茶商家出事,商会不肯帮忙后,胡家就从江南商会退了出来。” “胡茶商原本是想走科举读书的路子,家里出事后,他这书就读不下去了。” “胡茶商弃文从商,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硬生生地撑起了家里的生意,还把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江南数一数二的大茶商。” “胡茶商虽经了不少磨砺,但为人豁达,很是有趣,大人你可一定要见见他……” 万巡州笑眯眯地,开始为了谢大人,介绍起胡茶商的情况。 他对胡商人了如指掌,不仅熟知他的生意范围,还对他产业、乃至家里情况都极为清楚。 他也不管谢大人是不是想知道,自顾自的说了一大通。 当然,谢大人没有打断万巡州的话,相反,谢大人还听得很认真,看万巡州的眼神也透着几分意外的欣赏。 万巡州看似只说了几句很表面的东西,甚至牛头不至马嘴,他明明是想了解江南商会的情况,万巡州却大说特说那位胡茶商,可是…… 万巡州看似不着调,实则说的都是对他有用的消息。 江南商人的派别,以及他想要对付江南商会,从哪里下手最好。 这年轻人…… 不简单呀! 谢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默默地将万巡州的名字记在心上,准备回去后让人打听打听。 若是得用,他也不是不能提拔一二。 然而,等到谢大人打听到万巡州的情况,整个人都沉默了。 万巡州是江南有名的败家子,江南百姓人尽皆知。 日走花街夜宿柳巷,红颜知已遍青楼。 不是在赌坊,就是在去赌坊的路上,偌大的家业都被败光了。 这样一个人…… 谢大人不得不承认,他应该是看走眼了。 那天万巡州说到点子上,很有可能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可惜了。”谢大人叹了一声可惜,但也只是嘴上一叹,心里并没有多大的遗憾。 一个商人之子罢了,能用他就用,不能用他也有其他人可以用。 ——- 万巡州与谢大人相谈甚欢。 谢大人此时还没有去查万巡州,不知道万巡州是江南大名鼎鼎的纨绔败家子。看到万巡州谈吐不凡,句句字字都说在他想要的点上。谢大人越看万巡州越满意。 对万巡州的称呼,也从万家小子到贤侄。 万巡州对谢大人的态度,倒是没有怎么变化,恭敬透着一丝漫不经心,倒是有几分纨绔子弟的味道。 可惜谢大人此刻对万巡州感观正好,没有发现。 谢大人留万巡州用了晚膳,这才让人送万巡州离去。 万巡州的小厮早已驾着马车,在门口等候。见万巡州出来,连忙驾着驱赶马车过去,“少爷。” 万巡州嘴角噙着笑,朝谢家的下人点了点头,一副风流公子作派,凭上他那出色的外观,让人忍不住为之侧目。 可一上马车,他周身的气质却为之一变,严肃又冰冷,“前面路口把我放下,你回去告诉少夫人不必等我,我今晚不回去。” “是,少爷。”驾车的小厮一句多话都没有,低声应了一句,而后将马车驱赶到一旁的,停下。 万巡州下了马车,小厮又继续驾着马车,往万家老宅走。 —— 万家老宅 苏青玉正在发愁,老宅就有两间房,万巡州要是回来了,他们怎么住? 她…… 苏青玉面上不显,可交握在一起的手,却是缠得死紧,手指都勒红了。 她在紧张,也在害怕。 洞房那夜发生的事,把她吓着了,她打从心底害怕万巡州的靠近。 她知道万巡州是她的丈夫,他们有亲密关系是正常,可她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与万巡州睡同一间房、同一张床。 哪怕万巡州什么也不做,她也害怕。 可老宅就只有两间房间,一间给了奶娘和丫鬟住,只剩下这一间…… 苏青玉坐在桌前,看着眼前这间放了张床,就只够转身的房间,痛苦的闭上眼。 万巡州就算不跟她同床,打地铺也没有地方。 太小了! 万家的老宅太小了,小到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 她想,她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让自己陪万巡州吃苦,住在这个没有一点自我空间,必须跟万巡州同住一间屋子的老宅。 她得换房子。 等万巡州回来,她一定要跟万巡州说换房子的事。 她知道万巡州为了娶她,花了一大笔银子,现在又被程家赶了出来,手上肯定没有钱。 但她有。 她那些嫁妆里,有几样东西还是值钱的;拿去当铺换成银子,应该能买一座不错的宅子。 苏青玉仔细盘算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可行,顿时心下大定,“我夫君那人虽然不着调,但看着脾气还可以,好好和他商量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今晚怎么办呢?” 就在苏青玉为今晚发愁时,丫鬟在外面道:“少夫人,前院的小厮刚刚来说,姑爷今晚不回来,让你早些睡。” “今晚不回来?”苏青玉双眼一亮,高兴地站了起来。 万巡州今晚不回来,那就是说,她不用担心同住一室、同睡一张床的问题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丫鬟顿了一下,又道:“少夫人,小厮说姑爷是有正事要忙,绝不会是青楼柳巷,请你放心。” 苏青玉连忙收敛心神,压下上扬的嘴角,不带情绪地道:“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丈夫晚上不回家,她不担心发愁还高兴,实在是不应该的,难怪丫鬟又提醒了她一句。 她吸取教训,下次一定注意,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能流露出真情绪,免得让人看出,她没有把丈夫放在心上…… 第51章 他是鬼市之主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 江南商业发达,百姓富足安康。 白日,行走在大街小巷里,入眼所见的江南百姓,个个精气神十足,待人热情阳光。 一切都那么的美好灿烂,如同盛世画卷般璀璨夺目。 到了夜晚,整个江南城陷入宁静,普通人沉沉睡去,属于江南黑暗一面的商市才刚刚热闹起来…… 江南鬼市,一座建在古塔的地下城,一座活人能进去的酆都鬼城,一个什么都能交易的地方! 在鬼市,没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 消息、人命……只要你有银子,鬼市的人就什么都敢卖给你。 鬼市见不得光,一切生意都在黑暗中进行,而黑暗向来容易滋生罪恶,但在鬼市的交易的人,却不用担心这一点。 鬼市不受朝廷、不受律法掌控,但并不表示,你在鬼市可以为所欲为。 鬼市它是有主的! 鬼王,鬼市之主。 一身黑袍,脸戴银质鬼面。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只要他出现,你就知道他是鬼王! 早年鬼市刚建的时候,鬼王时常出现在鬼市,很多人都见过他。 当然,见的都是他戴鬼面的样子,至于他真正的面目,无人知晓。 而现在,鬼市早已成规模,来这里的人都知道鬼市的规矩,鬼王也就很少出现在鬼市了。 平日鬼市的事,都由他座下四大鬼使处理。 但今日,鬼王却出现了。 戴着银质鬼面的鬼王,走进写着酆都鬼城的地下城。 他一出现,就引得鬼市众人侧目,“是鬼王来了。” “鬼王来酆都,这是有大事要发生呀!” “可惜了,我等不配进阎王殿,看不到。” 鬼市是按照志怪小说里对酆都鬼城描绘建造而成,入口处的大门,写着酆都鬼城四个血红的大字。 门后,便是鬼市。 鬼市里面的人都戴着面具,每个人的面具都不同,代表的意思也不同。 如戴白色面具的买家。面具全白,则代表这是一个新鬼,刚进入鬼市,不曾做过任何交易。 白色面具上有一道横线,则是在鬼市完成了,至少一万两的交易。 鬼市的人戏称,这是一年新鬼。 横线越多等级越高,权利也就越多。 带黑色面具的则是卖家,他们面具上也有横线,一道横线代表完成了,至少十万两的交易。 除了黑、白鬼面外,鬼市还有戴红色面具的鬼。 这是鬼市的人,他们接生意,也维持鬼市的秩序。 —— 鬼市建在地下,不见光,在大红灯笼的照映下,显得阴气森森。 鬼市的人为防开口说话暴露身份,平时都是用手势交易。 整座城人来人往,却是一片死寂,便让鬼市更像鬼城了,来鬼市的人也以此为乐。 但鬼王一出现,这些人就不管开口会不会暴露身份了,一个个兴奋地嚷嚷了起来。 整座城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热闹的不像鬼城。 鬼王连个眼神也没有给他们,一入城就朝正中央的大殿走去。 “参见鬼王!” 鬼王一入大殿,四个鬼使就齐齐跪下,给鬼王行礼。 “唰”的一声,鬼王走到上首,撩起衣摆,以极其霸道的姿势坐下。 “啪!”的一声,鬼王丢出一本册子,“按上面的名单,给他们送一份本尊的名帖。告诉他们,本尊明日未时,要在楼外楼看他们的夫人献舞。” 鬼王的声音冰冷又怪异,带着让人惧怕的磨砂质感,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是。”为首的鬼使上前,将册子捡起来。 “你们求见本尊,有何事?”鬼王坐在上首,哪怕带着鬼面,也给人一种漫不经心、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狂妄与不羁,让人不敢直视。 左侧的鬼使立刻上前,头也不敢抬地说道:“主子,漕运出事了,朝廷……” —— 鬼王听完手下的汇报,以最快的时间处理完事务,就起身往外走。 刚走两步,鬼王突然停下脚步,他身后的鬼使立刻屏住呼吸,严阵以待。 鬼王扭头,漫不经心地下令:“去给本尊去寻一些,上好的珍珠!”顿了一下,又道:“要,东珠!” 鬼王转身,坐了回去。 “是,主子!”四个鬼使怔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四人悄悄飞快地交换了一个视线,彼此确认过后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连忙应是,出去找东珠。 “主子,东珠。”硕大的东珠被放在,铺着黑色绒布的锦盒里。 在灯光与黑布的衬托下,每一颗东珠都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无声地告诉世人,它们价值不菲。 “啪!”的一声,鬼王关上盒子,很是满意,拿起东珠就往外走。 这一次,他没有再折回。 他身后的鬼使,狠狠地松了口气。 鬼王离去,鬼市的人没了讨论的对象,继续交易,直到天色渐明,太阳出来,鬼市的人一一离去,整座鬼市悄悄地隐藏在阳光之后。 —— “砰!砰!砰!” 一大早,范进还没有起来,院子的门就被人敲得咚咚作响。 “墨书,去开门!”范进被吵醒,暴躁的喊了一声小厮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 “砰!砰!砰!” 外面的人还在敲,且越敲越用力。 “人呢?死哪去了!”范进被吵的没办法睡,大骂了一声。 见久久没有人开门,外面的人喊了起来,“范兄,范兄……” 范进听到熟悉的声音,睡意顿消。 他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他暴躁地爬起来,披了一件外套就去开门,“来了,来了,别敲了!” 门刚开一条缝,两个衣衫不整的书生,就用力挤了进来,扑向范进,“范兄,范兄!你可要救救我们!” “范兄,救命呀!你要不救我们,我们就完了。” 两人脚步悬浮、脸色发青、眼下一片青黑、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安,一看就是犯了大事。 范进心下一凛,连忙扶住两人,强忍着不安地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关门,关门,我们进去说!”两个书生受了大惊吓,慌乱地去关门。 关门前还左右张望了一下,生怕被人盯上。 范进看到二人的动作,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两人犯事不要紧,可千万别拉他下水…… 第52章 礼物 万巡州踏着朝阳回到老宅了,他一夜未睡,却不见一丝疲惫,整个人精神焕发、生机勃勃,散发着让人欢喜的雀跃。 他手里拿着一个锦盒,时不时的看两眼,明亮的眸子满满都是期待。 “娘子……”老宅很小,小到万巡州一跨过门槛,就看到了正在细说的苏青玉。 果然,他带苏青玉住在老宅是对的。 这要是住在像程家那样的大宅子,他想要见苏青玉还要走半天不说,下人仆从也早早地告诉苏青玉他回来了,他也就不可能见到苏青玉这么可爱的一面。 苏青玉正在院子里洗漱,看到万巡州的刹那,苏青玉僵了一下,而后强自淡定地将嘴里的水吐出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笑不露齿地朝万巡州福了福身,“夫君,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昨晚……”万巡州看到苏青玉,就想到他昨天把苏青玉一个人丢在老宅,莫名感到心虚。 如果他们一直住在老宅也就罢了,可昨天第一天搬来,他就把人丢下,实在是过分。 偏偏他昨晚的行踪实在不好交代,万巡州咬了咬牙,含糊地道:“我昨晚有些事没有回来,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想到自己在外不好的名声,万巡州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昨晚是有正事,绝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昨天不是派人来说了嘛,怎么今天还要解释。 苏青玉不理解,但面上还是笑着道:“我相信夫君。” 万巡州咧嘴一笑,有些傻气,却也不掩俊美。 他献宝似的,将手中的锦盒递给苏青玉,“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喜欢吗?” 刚一递出去,万巡州又后悔了。 他挑的礼物虽是他亲手做的,但多少有些拾人牙慧,苏青玉会不会嫌弃他不用心? 万巡州正想着要不还是别送,等他另寻更好的礼物再送,苏青玉就将锦盒接了过去,打开,“是珍珠?” “是,是东珠。”苏青玉喜欢吗? 苏青玉顿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道:“二夫人那条呢?”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太巧了。 昨天二夫人与程管家,虽是借丢东西查他们的行李,但为了栽赃的彻底、真实,他们肯定是拿了一条东珠项链藏行李里面的。 只是万巡州技高一筹,提前发现了,摆了他们一道,让他们自食恶果了。 “程家那条东珠项链又小又寒酸,我丢他们家池塘了。”万巡州发现了苏青玉的担心,连忙解释道。 确定不是二夫人那条,苏青玉笑着称赞一句,“很好看。” 确实很好看,每一颗都有鸽子蛋那么大,珠圆玉润,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珍珠的美,苏青玉也不能。 “我等会挑一件配它的裙子。”苏青玉将盒子盖上,没有去问万巡州,这条项链哪里来的。 “你喜欢就好。”万巡州见苏青玉是真的喜欢,悬起的心落下,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喜悦。 “姑爷,少夫人……该用膳了。”奶娘站在一旁,小声地提醒。 她也不想打扰二人,可早膳做好了,厨房放不下,她们得摆到院子里来。 “夫君,先用早膳吧。”苏青玉将锦盒盖上,看到万巡州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强压下唤他去换衣服的冲动。 万巡州的衣物还在箱子里,昨天万巡州没有回来,她就装作不知道,就没有把他的衣物放进房间。 她自欺欺人地认为,她不把万巡州的衣物放进去,房间就是她一个人的,万巡州就不会住进来。 现在…… 苏青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他们是夫君,有些事没有办法逃避,她必须要面对。 —— 在万巡州与苏青玉用早膳时,昨天去程府参加宴会的那几位夫人,都在跟自家丈夫大闹特闹。 “你疯了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你要去戏台上献舞!你脑子被门挤了,想不开吗?” “你说什么疯话,让我去献舞,你是不是没睡醒呀?”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你的原配发妻,不是什么妾室通房!让我去献舞,不如休了我!” 这些夫人自是不愿,有那脾气大的,直接跟丈夫打了起来,可她们的丈夫也是半步不让,“你要是不去,那我就休了你!” “你说什么?你要休了我?就为了我不去献舞?你疯了吗?那姓万的给了你什么好处!” “什么姓万的不姓万的……我告诉你,你今天不去也要去,除非你想要我们全家一起去死!”男人想到一大早,出现在他床头边的黑色棺材,就一阵害怕。 面对撒泼哭闹的夫人,男人也不纵容,他将放在棺材里,画着鬼面的黑色帖子拿出来,“这东西,你没见过也应该听过吧。不想死,就给我去!” 江南的商人就是没有去过鬼市,也知道鬼市的存在,知道鬼市之主的存在。 鬼市之主可是一夜屠尽,城外的黑风寨三百六十人,而被官府发现的存在。 “怎么……怎么会这样?”那夫人看到鬼帖一下子就瘫软了,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扑向自家丈夫,急切地问:“是不是那姓万的?他跟鬼……是不是有关系?” “哪个姓万的?” “就是那万巡州……”那夫人急忙把昨天在程家,欺负苏青玉的事说出来。 说完,还不忘痛哭流泪的忏悔,“相公,我真的不是故意,是万巡州他母亲开的头,我就是跟着起哄而已,我没有做什么……” 男人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间不知该气还是该骂,可最后只化为一声,“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那夫人却不死心,“那姓万的是不是跟那个地方有关系?咱们能不能找他!” 男人摇头,“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鬼市只要你付得起代价,什么都能买!那姓万的只要付得出足够的代价,别说让你们当众献舞,就是把你们当众剥光,都有人做!” “那咱们也去找鬼市,找他们去!要多少银子,我出得起!”那夫人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立刻激动起来。 可她的丈夫却很是平静,“你知道鬼市在哪里?就算知道也来不及,也没有用。鬼市应下的生意,就一定会做完,而且……” “谁告诉你,在鬼市有银子就够了?” 能让鬼市之主出手,绝不是银子有用的。 那万巡州怕是不简单的…… 第53章 顺手谈笔生意 “娘子,我们要出发去楼外楼了。” 万巡州用完早膳,一整天都在外面忙活,掐着点回来接苏青玉。 “好了。”苏青玉早已换好衣裙,并带上了万巡州早上送的东珠项链。 项链上的珍珠每一颗都圆润饱满、光泽动人,初得苏青玉温柔又白皙,万巡州忍不住看痴了,“好看。” “我也觉得很好看。”苏青玉摸了一下颈脖处的项链,微笑地回道。 万巡州见苏青玉误会了也没有解释,只侧身苏青玉让路,“我们走吧。” 苏青玉迟疑了一下,想问万巡州真的没有问题吗? 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现在就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那些夫人真要没有来,她再安慰他也不迟。 万巡州扶着苏青玉上了马车,看苏青玉蹙眉为他担忧,却又要强装无事的样子,万巡州漂亮的桃花眼微眯,闪着细碎的星光…… 他的娘子,真好。 —— 楼外楼早已搭好戏台,苏青玉与万巡州到的算早了,不想还有人比他们更早。 “贤侄,你们夫妇可算是来了。”昨天被万巡州请来做见证的商人,这会早早就来了。 看到苏青玉与万巡州过来,这些商人眼前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他们嘴上跟给万巡州打着招呼,实则目光一直落在苏青玉身上,看苏青玉的眼神那叫一个火热。 万巡州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盯着苏青玉看了,可他还是不爽。 他上前,挡在苏青玉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各位叔伯都坐下吧,你们这样,会吓到我娘子的。” “坐坐坐,我们这就坐。”一众商人见万巡州小气地挡在苏青玉面前,哄堂大笑,“果然,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连娘子都不舍得让人多看一眼,哪像他们,多看一眼自家娘子都嫌烦。 “叔伯们来早了,我这也没有助兴的节目给你们看。”万巡州笑着招呼众人坐下,一副来了赌瘾的样子,“不如,我们来关扑一局?” 关扑也算是赌博,不是直接押钱,而是以商品为诱饵。 苏青玉想到万巡州好赌的名声,听到他主动开口找人关扑,心里堵的不行,可不等她劝说,那几个商人就很是积极的附和,“行呀,万贤侄想关扑什么?” 他们来得早,闲着也是闲着,只要不赌真金白银,玩的不大,那都不算什么。 万巡州勾唇轻笑,“我家蜡烛铺子要重新开业,就关扑我们家铺子里的蜡烛。各位叔伯要赢了,未来你们一年用度的蜡烛,我家蜡烛铺子包了。要是我赢了,就劳烦各位叔伯自己出钱,去我铺子买下一年用度的蜡烛了。” 万巡州一点也不掩饰,他的小算计,大大方方地道:“本来让各位叔伯买个半年就够了,这不是觉得半年的量实在太少,配不上各位叔伯的身家嘛。” 一众商人听了,顿时哄堂大笑,与万巡州熟悉的齐老爷,更是指着他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子可真是滑头,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商会跟程家谈的对赌。” 苏青玉也是一怔,一脸复杂地看着万巡州,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开口,不然就真的是丢人了。 万巡州也不否认,只问:“所以,各位叔伯要来一局吗?” “来来来,你说吧,关扑什么东西。”一年的蜡烛而已,花不了几个钱。 蜡烛他们也要用,买谁家的不是买。 “各位叔伯今天来得这么早,想必也是知道,我今天请大家来,是看什么人献舞了。”万巡州大大方方地说道,一点也不遮掩,“小侄我也不玩虚的,咱们就关扑她们今天会不会来。” “这个有意思!”一众商人也不否认,他们提前打听了。 他们今天是冲着苏青玉与知府的关系来的,也真的是为了看热闹来的。 热闹嘛,看谁的都行。 那几位夫人来,他们看那些夫人的热闹。 那几位夫人不来,他们看万巡州的热闹。 “一个来了也算?”有商人问道。 有苏青玉与谢大人的关系在,指不定就有小商人,怕得罪了苏青玉背后的谢大人,咬咬牙来了。 万巡州摇头,一副纨绔样,“当然是全部都来,才算呀!” “有志气。”一众听到万巡州这么嚣张的话,齐齐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们还真是想不明白,万巡州哪来的底气。 “所以,各位叔伯是应了?”万巡州趁热打铁地追问。 “应了!”一众商人很是给面子,“你要赢了,不仅我们未来一年的蜡烛,都从你的铺子里买,就是我们亲朋好友的蜡烛,也从你们铺子里买。” 万巡州早有准备,唰的一声亮出名单,“名单我给各位叔伯准备好了,看看各位叔伯昨天打听到的,可是上面这些人。” “原来你小子是冲着我们的。”一众商人见万巡州准备的这么全,哪里还不知他们这是被万巡州给算计了。 当然,这种小算计并不会让人讨厌,反倒让人觉得年轻人很有想法。 “还得多谢各位叔伯捧场。”万巡州大大方方地认了,又让他博得不少好感。 一众商人接过他的名单,随意地扫了一眼就道:“就这几位。” “那咱们就开始等了。”万巡州招手,示意一众商人坐下。 “行,咱们就开始等起来。”有了乐子和期待,哪怕是干等也不会觉得无聊。 一众商人落座后,就开始边闲聊边等了起来。 苏青玉也陪万巡州在一旁坐下,苏青玉看着万巡州游刃有余地与一众商人交谈,谈笑间就定下一桩不算小的生意,默默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不可以小看任何人。 听到万巡州与那群商人,在那聊起生意经,苏青玉也悄悄地竖起耳朵偷听、偷学。 苏青玉从来不会看不起任何人,自然也不会看不起商人。 她很小就开始学习掌家,打理家务,她很清楚赚钱并不是容易的事。 生意场上的道道太多了,她想要赚银子,跟这些商人多学学,没有坏处。 万巡州哪怕是在跟那些商人说话,注意力也放在苏青玉身上,见苏青玉如同小兔一样竖起耳朵偷听,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娘子可真好看,就是偷听的样子也好看。 第54章 楼外楼献舞 苏青玉并没有偷学到多少,不是那些商人不说,而是他们刚聊没有多久,就有马车过来了,还不止一辆。 “来了,来了……来看看,是谁来了。” “名单在谁手里?拿过来,咱们来对对。” 一众商人停下交谈,拿着万巡州事先写好的名单,兴致极高地对了起来。 “下来了,这个我认识,是城西卖油的张家的……” “这个,卖酒的胡家的。” “做香料生意的楚家的。” 离未时还有一刻钟,马车一辆接一辆,朝楼外楼驶来。 一众商人看着名单上的人一个个到来,人都傻了,“还真来了,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十三个人,来了十二个,这最后一个也会来吧?”有商人数了一下,发现就剩下一个人不来了。 “来了,来了,最后一个做首饰的温家的也来了!”最后一位夫人到了,一众商人已经麻了。 但转头,又忍不住好奇,“贤侄,你这是给他们施法了,这些人怎么会来?她们不要脸的吗?” “是呀,是呀,贤侄,你这是做什么了?” 苏青玉也想知道,她巴巴在看着万巡州,等着万巡州回答。 万巡州笑了笑,也没卖关子,大方地开口,“找人做了个交易,还真是不错。” “交易?” “昨晚去的?” 都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鬼市的存在他们当然知道, 万巡州一说他们心里就有数了,有几个商人想起,万巡州先前提的关扑,忍不住笑骂,“你这小子,明明早有准备,还在这里哄我们跟你关扑。”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连叔伯都骗,该罚。”其他人也跟着笑骂。 苏青玉听的一头雾水,见这些商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只能默默地将心里的疑问压下。 万巡州朝苏青玉眨了眨眼,一副讨饶求情样。 回头看向一众商人,就是一脸自得骄傲样,“赚钱嘛,当然是有机会要赚,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好小子,这可是学到精髓了。”一众商人倒也不生气,甚至还隐隐有一点佩服。 敢去跟鬼市做这么大的生意,这小子不仅有勇气,还有一点子东西。 不然,鬼市可看不上。 “程家那两位夫人来吗?”一众商人来劲了,主动顺万巡州,“要不再关扑一局?” “不关扑,咱赌一局。”万巡州反客为主。 “赌什么?”众商人问。 “我赢了,众位叔伯这一年,都不能买程家人做的灯。我输了,明年众位叔伯家的蜡烛,我包了。”万巡州勾着唇,毫不掩饰他的坏。 “你这赌局还真是……什么好处都让你占到了。”一众商人都知道,万巡州与程家对赌一事。 作为商人,捧场归捧场,掺和人家的家事是大忌。 一众商人自是不愿意,但也不会直接拒绝,直笑道:“行,我们赌那两位会来。” “那这一局就没法赌了。”万巡州也见好就收,顺着台阶就行了。 他的话一落下,程家的马车就来了。 两辆,并排而行,到了后,又同时停下。 马车里的人,也差不多是同时下来。 程家的大夫人与二夫人都来了。 “要赌也没有机会了。”众商人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位程家夫人,一个个都是很遗憾的样子。 都是高手! 苏青玉默默地收回目光,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防备这些商人,不要因为对方态度友好,捧着你就飘得找不着北。 商人擅做表面功夫,他们表现出来的,与他们所想的并不一致。 —— 程家两位夫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二夫人在下人的陪伴下,掩面坐在角落里,生怕被人看到。 她今天来,是为了当众给苏青玉道歉。 她不想来,可不得不来。 这么丢脸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看到她越好,不然有那不长眼的上来问她,她是答还是不答。 大夫人的脸色也很难看,虽然她那长相就好看不起来,但今天的脸色更臭,周身都是阴沉沉的,让人很不舒服。 她下马车后,径直朝万巡州与苏青玉走了过来,站在二人面前,冷着脸,趾高气扬地叱道:“见到长辈都不上前行礼,这是侯门贵女的教养,还是京中破落户的教养?” 苏青玉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看都不看大夫人一眼。 侯府拿她换银子是事实,最初的难堪过后,她就坦然接受了。 不接受也不行,在万巡州母亲,或者说在程家的贴心宣扬下,杭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知道,万巡州娶她花了百万两银子。 她要学不会面对、学不会接受、学不会跟自己和解,那她就别想出门。 不然一出门,即使人家不说,她也会疑神疑鬼。 而且,这种事只要她摆出不在意的样子,那些人见这事刺激不到她,自然就不会再提了。 若她每次被人说都在意得要死,只会成为有心人攻击她的武器。 是以,哪怕她心里再难堪、再难受,为了以后不再听到类似的话,她都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苏青玉的无视,让万巡州的母亲直接都炸了,“万巡州,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她眼中还有我这个婆母吗?” “大夫人,请自重。”万巡州抬头,冷冷地看着大夫,“你什么人?我娘子眼中为什么要有你?” “你……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万巡州的母亲死死地瞪着万巡州,手都扬了起来。 万巡州看到了,他没有闪躲与阻拦,只不带感情地道:“我姓万,记在万家的族谱上!你真要我喊的话,我勉强可以叫你一声姑姑。” 万巡州母亲扬起的手颓然地放下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万巡州,“你这是,不认我这个母亲了!” “我昨天就是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唤你母亲。”万巡州漂亮的桃花眼,满是讥讽与嘲讽,“大夫人不是喜欢要人献艺嘛,既然来了,就好好欣赏今天的舞蹈。” 警告完,万巡州玩笑似地补了一句,“要不是我昨天还唤你母亲,今天台上献舞的人,指不定还会多一个。” “你,你……”万巡州的母亲不敢置信地看着万巡州,比听到万巡州唤她姑姑,还要震惊和难以接受。 “贱人,都是你!”都是姓苏的这个贱人,把她的儿子抢走了! 万巡州的母亲扬起巴掌,就朝苏青玉甩去。 她要打死这个贱人! 第55章 交锋 苏青玉一直防备着万巡州的母亲,见万巡州母亲奈何不了万巡州,转而在打她出气,苏青玉一点也不意外。 万巡州的母亲脑子真的有问题! 跟这样的人废话没有用,苏青玉懒得废口舌,什么也没有说,冷着脸抬手去挡,可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我的娘子,不是你能动的!”万巡州站起来,一把握住他母亲的手,将人甩向她身后的下人,“还不带你们大夫人过去坐下!” “巡州,你,你……”万巡州的母亲整个人都懵,她靠在老嬷嬷的身上,整个人快要碎掉了,完全无法接受,“我是你娘呀!” 万巡州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是他的母亲不错,可在他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她从来都不在。 她只有从他身上索取的时候、要他听话的时候,才是他母亲。 这样的母亲让他怎么尊重她,听她的话? 他又贱。 “带你们夫人过去!”万巡州也不想与他母亲废话,冷着脸命令程家的下人。 在场的商人也是人精,见状也连忙打圆场,“咱们先坐下,你看这未时就要到了,各位夫人都准备好了呢,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嘛。” “对对对,有事回家再说,都是一家人能有什么大事。”几个商人上前,半是推半是劝的,把万巡州的母亲带走了。 余下的商人也不冷场,笑呵呵地道:“贤侄,要献舞的夫人们都到了,你看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万巡州勉强收起冷笑,朝众人拱手道:“各位叔伯放心,小侄都安排好了,众位叔伯等着看就行了。” 万巡州的话刚落下,他的小厮就在台上敲了一下手中的铜锣,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后,便扯着嗓子道:“各位老爷、各位父老乡亲……” “娘子,对不起!”在众人的注意力,被戏上吸引过去后,万巡州就转身向苏青玉道歉。 他没有想到,他母亲到现在还没有看明白。 这些夫人不愿意却不得不来,她自己被程老爷逼着过来……这种种还不够叫她明白,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她摆布、打骂的孩子了吗? 他忍不住要怀疑,他母亲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 苏青玉摇了摇头,“不怪你。” 她是有一点,好吧,她很生气,但这事也怪不到万巡州头上。 “我会让程家约束好她,尽量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万巡州放弃了,让他母亲认清现实的想法,也不想知道他母亲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只要把人关在程家,不管她想做什么、想闹什么都没有用。 苏青玉笑了笑,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 要说拒绝是不可能的,可大夫人到底是万巡州的母亲,她要急切地说可以,又会让人以为她看不上大夫人。 万巡州想做什么就去做,她没有意见。 —— 台上,万巡州的小厮,高声喊道:“今儿个这戏台是干嘛用的,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我就不在这里多说了。” “不过,在众位夫人献舞之前,咱们先把这戏台,借给宫灯程家的二夫人一用。她犯了错事,今天要当着各位父老乡亲的面,给我们万家的少夫人赔礼道歉。” 小厮不愧为是万巡州的心腹,很是清楚万巡州要什么,把“赔礼道歉”四个字咬得极重,生怕别人听不清。 “二夫人,请!”小厮眼神极利,哪怕二夫人躲在角落,用帷帽遮脸,也没有逃过他的目光。 他这一指,就把众人的目光都引来了,“这位是程家二夫人?” “程家大夫人也来了吧,怎么不见她坐在一起?” “这程家可真没有规矩,妾室居然不在正房面前立规矩。” “什么妾室,人家说了是二房,两头大。” “什么两头大,不过是个赘婿,吃人家绝户财,有钱就把老情人给娶进门。那程老爷不是一个好的,这女人也不是一个好的。” “可怜了万家母子,遇到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别可怜人家了,要不是她自己被男人哄几句,不认当初入赘一事,那程老爷一个赘婿就别想有自己恒产,只能给万家做牛做马。” “都是命!” “什么叫命,那叫贱。这也亏得不是我的女儿,要是我的女儿,我能一巴掌扇死她。” 底下这些人议论的声音并不小,苏青玉都听到了,想来万巡州与他的母亲也能听到。 可不管是万巡州还是他母亲,都没有任何动作。 苏青玉没有去看万巡州,甚至心中还隐隐有一个猜测:这些话是不是万巡州,故意说给他母亲听的。 这个念头刚浮起,就听到有人说万巡州的母亲贱,苏青玉又默默地把这个念头拍飞。 万巡州应该不会,让人说这么难听的话,他最多就是引导了一下。 不然,没有人会那么没脑子的,当众骂万巡州母亲。 苏青玉思索间,二夫人就被半请、半强迫地上了戏台。 一上戏台,二夫人就未语泪先流,一副楚楚可怜之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因为丢失一串东珠项链,就心急的怕巡州和他媳妇因为突然搬走,匆忙间不小心收拾错了行李,不顾他们的反对执意要查看他们的项链。” 二夫人被逼上台道歉,自是不愿意的。她哭哭啼啼的开口,言语含糊,轻描淡写地遮掩自己的过失,暗暗把责任推到万巡州与苏青玉身上,暗指这两人行迹可疑在前,她的怀疑理所当然。 末了,还再三朝万巡州与苏青玉作揖求饶,“巡州、巡州媳妇,我错了,求求你们原谅我一回,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怎么回事?这程家大房这么嚣张的嘛,一点小事就逼长辈出来道歉?” “我听着怎么感觉不对,这是二房的夫人,怀疑大房两口子匆忙搬走,是偷了她的项链,她一急要查行李,结果被大房两口子按头道歉。” “这是不是有些过了,这二房好歹也是长辈,给程老爷生了一个儿子呢。这程家大房两口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呀!” 没有意外,二夫人这番含糊不清的话一出,引得台下众人窃窃私语,话里话外都是指责苏青玉与万巡州的不是。 万巡州气笑了,一按扶手就要起来,苏青玉却一把,按住了他,眉目间透着冷傲与不屑,“后宅的事,交由女人来解决。” 就二夫人这段数,还不够打她! 第56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二夫人说的,是这样的东珠项链吗?” 苏青玉解下颈脖处的项链,递给万巡州,“劳烦夫君帮我拿过去,让二夫人仔细看清楚。” “好。”万巡州不知道苏青玉要做什么,但苏青玉开了口,他照做就行了。 万巡州拿着项链,三步并作两步,就跃上戏台,冷着脸问:“二夫人,看清楚!” “依稀、仿佛就是这样的,”二夫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懦懦地开口。 说完,似察觉到不对,又连忙道:“不是的,这是的……少夫人你手中的项链,绝对不是我的,不是我丢的那条。” “我,我不是说,这是少夫人偷的,就是……就是这是少夫人你自己的项链。”二夫人双手紧紧交缠,一副急慌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什么情况?”苏青玉这一嗓子、这一举动,瞬间让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到她手中那串项链上。 “不会真是这两口子,偷了人家的项链吧?”听到二夫人的话,有人忍不住猜测。 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大房这两口子是干嘛,怎么感觉像是不打自招。” “那两口子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依我看,这事怕是有玄机。”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二夫人带着走,像齐老爷几人就老神在在的等着看戏。 苏青玉取下项链,就猜到二夫人会故意含糊不清,倒打一耙。 二夫人擅长装柔弱,也擅长用模糊的言语引诱人,一如她在台上道歉的那番话。 看似是在认错,把事情经过说出来了,但言语中却频频暗示。 回头要是被人拆穿,再装无辜说自己不知道。 反正她就是天真、就是单纯、就是柔弱、就是没有见识,错了很正常,可不能怪她的,这不是她的错。 这样的人…… 果然,苏青玉拿项链一引诱,对方就上钩了。 苏青玉轻笑一声,无不嘲讽地道:“二夫人看仔细一些,你丢的那条项链,可有这一串的珠子大?二夫人那条项链也曾佩戴过吧?就算没有在人前佩戴过,也记得是在哪里买的吧?二夫人认不出自己的心爱之物,我就只能请能、认出来的人来鉴别一下了。” “我,我见过!”一旁被迫来跳舞的周夫人,连忙站了出来,“我见过,二夫人那条东珠项链,只有小拇指那么点大,跟这条项链没有办法比。她那条色泽一般,珍珠偏黄。少夫人你的项链在阳光下呈金色,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对对对,我也见过。二夫人还经常拿出来给我们炫耀,说是程老爷花大价钱买的,整个杭州城就这么一条,她爱得很,每天都要把玩片刻。” “她那串东珠又小又黄,跟这串没法比,根本不可能认错。” “就是!就是,别说二夫人了,就是我看过一眼,我也不会认错。”其他夫人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站出来指证二夫人。 是,她们是得罪了苏青玉,可这位二夫人得罪比她们还要狠。 她们站出来指证二夫人,把二夫人踩狠一点,指不定苏青玉一高兴,就放过她们呢。 就算不放过她们,有二夫人给她们做垫背,她们也不亏。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说是我的。”二夫人面对众夫人的指责,脸色惨白,身体摇晃,仿若风中的小白花,随时都会倒下。 她这副柔弱样在男人面前,那是无往不利。 远的不说,就说台下那几位商人,见二夫人这般可怜无助都不禁怜惜了起来,觉得那几位质问二夫人的妇人实在可恶得很。 但可惜的是,二夫人现在面对的是一群妇人,且是正室夫人。 身为正室夫人,最厌恶的就是二夫人这副,仿佛饱受欺凌的小白花一样,顿时一个个怒火中烧。 苏青玉生怕那几位夫人动手,适时开口道:“二夫人既然天生愚钝,说不清楚话,那就由我来说了。” 苏青玉也不去解释事情经过,只说一件事,“事情是昨天发生的,当时齐老爷几位叔伯都在。二夫人当时一口咬定,是我偷了你的项链,还藏在我从侯府到来,从始至终就没有拆开过封条的嫁妆里。” “你派打手拦着我们夫妻,非要我打开嫁妆。为此还承诺,要是没有在我的嫁妆里面,找到你丢失的项链,你就从程家一路一跪一叩首到万家老宅给我们夫妻二人解释赔礼。最后还是我们夫妻觉得不妥,让二夫人今日来楼外楼道个歉就罢了。” “是非对错皆在人心,不是你掉几滴眼泪、哭几嗓子,柔柔弱弱说一声我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就没事的。要是人人都如二夫人你这般,杀人放火哭几声就好,那要朝廷律法、要县官老爷何用!” “我不明白二夫人说好了,今天来楼外楼解释清楚污蔑栽赃我们夫妻二人的事,顺便给我们道歉,事到临头却又改口。” “二夫人若不愿意为我们夫妻澄清,我们夫妻也不勉强。就按昨天你自己说的,从程家一跪一叩首,跪到我们万家老宅就行。” 苏青玉说完,就摆出一个请的手势,“二夫人,你可以下来回程家,开始跪到我万家老宅了。” 解释、说清原委? 不存在的! 对付二夫人这种人,就要以彼之身还施彼道。 “还有这一出?”底下的人连忙拉着齐老爷问,“老齐,是真的吗?你们当时都在?” 齐老爷愣了一下,有些艰难地道:“是。”是这样的没有错,但万巡州这娘子省略了很重要的过程。 算了,那也不重要了。 “老周几个也在,你问他们。”围着齐老爷的人太多,齐老爷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连忙把其他人推了出来。 “我,我……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小心眼的,想要巡州媳妇难看,故意污蔑巡州媳妇偷我的项链,借此查看她的嫁妆。”栽赃这个事没有证据,她不用认也不能认,只能认她小心眼污蔑。 二夫人被架在台上,如同被公开处刑,只觉得难堪之极,却又不敢不道歉。 她怕她不道歉,万巡州与苏青玉真逼她一路跪到万家老宅,那脸就丢的更大了。 二夫人脸白如纸,身子抖个不停,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显然,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真的委屈难受了。 可惜,这一次没有人信她…… 第57章 杀了人 二夫人这一次再不敢耍花招,老老实实地道歉,一连说了三遍,才在众人的嬉笑、嘲讽下掩面离去。 “活该!”万巡州的母亲坐在下方,看着掩面离去的二夫人,只觉得通体舒畅,“应该叫老爷来看看这个贱人的真面目,老爷还以为平时都是我欺负这个贱人,殊不知这贱人心坏得狠。” 站在她身后的老嬷嬷,看着执迷不悟的大夫人,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这位程家二人可真是厉害,我们差一点都被她骗过去了。亏得有人证在,不然这大房两口子可就得吃个闷亏。”底下的人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他们绝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只会是别人有问题。 “这种小贱人我见多了,就得好好治治她们,让她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也是程家大夫人无能,这种小贱人要在我手上,绝对翻不出风浪。别说当什么二夫人了,能正经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都是给她脸了。” “这大夫人可真是糊涂,你说她昨天是不是被人利用了,连累我们倒霉?”台上被迫来献舞的几位夫人,忍不住凑到一块嘀咕,越想越觉得她们是被二夫人给算计了,当下就在心里记了二夫人一笔。 苏青玉就坐在台下,听着几位夫人的议论,犹豫了一下,说道:“多谢各位夫人为我仗义执言,今日各位夫人不是要献舞嘛,不如诸位夫人一起?” 昨天逼她当众跳舞、抚琴的人是万巡州的母亲,算计此事的是二夫人,这几位夫人确实是被人利用了。 但要苏青玉就此放过她们,那也不可能。 这几位夫人若没有坏心,也不可能被人利用。 念在她们刚刚帮忙对付二夫人的份上,苏青玉决定退一步。 她以后还想做生意,得罪太多了,总归不好。 “可以,可以。” “听少夫人的。” 几位夫人刚刚站出来指证二夫人,就是给苏青玉、万巡州示好,希望他们夫妻能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不过,她们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却没有抱太多希望。 这家人请动鬼市之主出手,背后不知道许出多大的利益,哪能轻易放过她们。 是以,这会听到苏青玉的话,一众夫人只觉得惊喜无比,看苏青玉的眼神也透着和善与友好。 第一个示好的周夫人,更是主动朝苏青玉作揖,“少夫人,昨天的事是我猪油蒙了心,脑子笨被人利用不自知,我认了。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也向你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昨天的事,都是我们不对,少夫人你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少夫人,昨天真是失礼了。” 有周夫人带头,其他几位夫人也连忙跟上,朝苏青玉郑重拜下,以示歉意。 她们道歉比二夫人实在多了,也诚心多了。 当然,这里面有几分真心、有几分装的,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生意人和气生财,万巡州能请动鬼市之主出手,这几位夫人也是忌惮的。 能交好苏青玉,对她们也是有利的。 “各位夫人客气了。”苏青玉淡淡地应了一声,不为难,但也没有表现出不在意。 几位夫人有些小失望,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来了。 人和人的感情就是处出来,回头她们找机会,多跟这位侯门千金亲近亲近,时间久了,彼此熟悉了,一切就好办了。 现下最重要的是商量一下,怎么把这舞跳好。 几位夫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发现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及编舞,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便跳一下得了,左右这些人也不是来看咱们跳舞的。”这一个个都是来看热闹的。 其他人没有意见,于是…… 乐师奏乐,台上群魔乱舞。 说是群魔乱舞夸张了一点,但确实乱七八糟的,乱到最后几位夫人自己跳不下去了,主动道:“万少爷,少夫人……你看我们实在不会跳,我们几个联奏一首曲子,给二位赔礼道歉,也贺二位新婚大喜,你们二位看行吗?” “可以!”万巡州听到新婚大喜几个字,想也不想就应了。 应完才觉得不对,连忙小心翼翼地问苏青玉,“娘子,你看?” “听夫君的。”苏青玉微笑以对。 “我娘子同意了,你们奏吧!”万巡州朗声开口,毫不掩饰他的喜悦。 众人哄堂大笑,笑着打趣,“看不出来,咱们风流纨绔的万少爷,还是个惧内的。” 万巡州立刻紧张起来,“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风流了,我就我娘子一个。” “哦,那就是惧内了。”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你们想,还没有资格呢。” 万巡州大方的承认,一时间楼外楼笑闹声不断,比之当日喜宴还要欢乐。 万巡州的母亲坐在里面格格不入,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又不敢再对苏青玉如何,只能气呼呼地离去。 此时,台上乐声响起,无人在乎她的离去。 那几位夫人也是促狭的,弹的是一首迎亲的喜乐。 风吹起台上高挂的灯笼,乐声顺着众位夫人指尖流淌。 前奏一响起,万巡州就笑眯了眼,忍不住看向身侧的苏青玉。 见苏青玉面带微笑,认真欣赏,只觉得满腔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与心爱之人并排而坐,聆听世人对他们的祝福,这世间最美之事不过如此。 可就这时,一道突兀的喊声,打断了万巡州的欢喜。 “万巡州何在?”四个官差突然闯入,高声打断了乐师,也打碎了万巡州身边的喜悦与幸福。 楼外楼的戏台、台上,有片刻的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官差。 直到万巡州站起来,问:“我就是万巡州,几位差爷有何事?” 众人才回过神,可仍旧盯着官差看。 “有人状告你杀人,人证、物证确凿,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官差举了举手中的铁链,无声地暗示万巡州,若不主动一点,他们就只能强行拿人。 苏青玉怔了一下,站起来看了看官差,又看了看万巡州。 情感告诉她,她应该相信万巡州,可她与万巡州就认识这么几天,实在不清楚万巡州的为人。 只能看着万巡州,无声的询问他怎么一回事。 万巡州朝苏青玉笑了笑,示意她放心,就道官差道:“好,我跟你们走。” 他有没有杀人,他自己还不清楚嘛。 就算他杀了人,官府也找不到证据、判不了他的罪。 —— 万巡州涉嫌杀人被官府当众带走,这么大的事,苏青玉当然也跟着一起去。 她好歹与谢大人谢知府有一点交情,有她在的话,不敢保证谢知府会偏向万巡州,但一定不会让人冤枉了万巡州。 万巡州没有拒绝,苏青玉跟着一起去也好,免得她一个人空担心。 齐老爷等人见状,也跟着过去了。 这一次他们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为了过去帮万巡州说话。 他们看着万巡州长大,不相信万巡州会杀人。 一行人齐齐朝衙门走去,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提,要去给程家报个信。 万巡州从程家搬出来了,其中意思他们明白。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衙门,谢知府等候多时,万巡州一到就被带上公堂。 苏青玉作为证人,也被带上了公堂。 齐老爷等人则被拦在衙门外,他们也没有意见,严肃而沉默地看着。 审案的正是谢知府,万巡州一被带上了,他就问道:“万巡州,有人状告你嫖私娼,性情暴虐害那私娼至死,你可认罪!” “什么?” 不说其他人,听到谢大人的话有多震惊,就说万巡州自己也是傻的,“大人,你说什么?我?嫖私娼,还弄死了人?” 这是哪个蠢货,用这么蠢的法子陷害他呀。 “昨天晚上,住在珍珠巷的私娼莲花,被人凌虐至死。有人看到你进了珍珠巷,且一晚上没有出来。那私娼的养父养母也一口咬定,你是莲花的老客,昨晚就只有你宿在莲花的房间。今天一早,莲花就被发现死在自己房里,屋内还有你的私人物品,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谢知府示意官差,把物证拿给万巡州看。 是一个旧香囊,上面绣着万巡州的名字,用的是上等苏绣。 万巡州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大夫人给他绣的香囊,他以前很喜欢,经常佩戴,很多人都见过,容不得他否认。 “是。”万巡州高声应道。 谢知府点头,又问苏青玉,“万氏,你的丈夫昨晚是不是不曾回家?” “是。”苏青玉虽然很震惊,但很快就稳了下来,沉声回道。 谢大人又问:“万巡州,你昨晚可去了珍珠巷,直至天明才离去?” “是。”万巡州也回答的爽快。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私心里,谢知府是不信万巡州会做下此事,尤其是不相信,万巡州前脚从衙门离去,后脚就去嫖私娼。 倒不是说他相信万巡州的品性,而是他与万巡州交谈过,万巡州不是那么蠢的。 真要嫖娼,也不会在昨天,在他明确地表现出,要重用万巡州的时候。 “有,”总算能开口澄清了,万巡州生怕晚了一步,苏青玉就误会了,语速极快地道:“我昨晚确实去珍珠巷,也一夜没有回家,但我绝不是去嫖什么娼。我昨晚一整晚都在玲珑阁的首饰作坊里,为我夫人磨珍珠。” “我有项链,还有玲珑阁的掌柜、工匠为证。” 顿了一下,万巡州又举手道:“还有我手,昨天给珍珠穿孔的时候,因为不熟练,被扎了好几个口子,伤口都是新的,做不了假。” 这条东珍项链,是万巡州亲手磨的? 苏青玉摸着颈脖处的项链,有片刻的震惊,还有一丝丝说不出来的感动。 不过只一瞬,她就冷静下来,解下项链呈到谢知府面前,“大人,这是我夫君早上送给我的项链,上面的孔确实大小不一,我收到的时候还诧异,是哪家的工匠手艺这么差。” 谢大人看了一眼,点头道:“传玲珑阁掌柜、工匠!” 果然不是万巡州所为,谢大人的脸色稍缓了几许。 衙门外,跟着过来打算帮万巡州说话的一众商人,见万巡州有证据,也一个个放松下来了,“我就说,这孩子虽然混,但绝不会杀人。” “是极,是极。而且就他这长相、样貌哪里需要去找什么私娼,红袖楼多少名妓想要委身于他,他都不乐意。” “为什么不乐意呀?那些名妓身份不菲、性子还傲得很,平时见一面都难,人白白委身,这么大的便宜,那小子居然不占。” “这小子说他是风流不是下流,他是欣赏美人,不是亵渎美人。还说什么,他长得这么好看,真要受了,到底是谁嫖谁呀。” 众人一怔,随即失笑,“是这小子会说的话。” 苏青玉听到了,扭头看了万巡州一眼:她这夫君,这么自恋的吗? 万巡州似有所感,回望过去,连连作揖求饶。 苏青玉失笑了一声,想到这是官堂,连忙收敛笑容,不再看万巡州。 在众人笑闹中,玲珑阁的掌柜和工匠很快就带上了。 他们齐齐力证,昨晚万巡州一整晚都在首饰作坊里,不曾离开。 他们还带来了,被万巡州弄坏的东珠为证。 一颗颗硕大的东珠,因打孔用力不对,裂成两掰、四掰……足足有一小把,目测有十几颗之多。 “这可真是太败家!” “为什么要亲手做,自己不会,不能让匠人动作吗?” “哎呀,怎么不拿普通的珠子练手,这可是东珠,这一颗得多少银子呀!” “银子还是小,主要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 谢大人还没有说什么,一众商人看到被开坏的珍珠,就心疼不已。 别说他们了,就是苏青玉也心疼。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骂一句败家。 难怪她这夫君在江南名声不好,这真的是太会败家了! 死者那边有证人,万巡州这边也有证人,且比对方的更有力,有充分的证据他昨晚不在现场。 至于那香囊? 万巡州也有解释:“昨天我与我娘子搬出了程家,有关程家的一切东西,我们夫妻都没有带走。这香囊是程家大夫人所绣,也属于程家之物。大人可以派人去程家查,除了这香囊外,还有几件程家大夫人为我缝制的衣服,也在程家。” “本官会派人去查。”谢大人已信了三分,“你们夫妻可以先行回家,但不能离开杭州城,官府随时要传召你们,你们必须要随传随到。” 万巡州没有应,反客为主地道:“大人,我是冤枉的,那私娼的养父养母,必是受真凶指使来诬陷我的。恳请大人审一审他们,还我一个清白!” 他可没有闲工夫,陪谢大人查案。 这种小案子…… 万巡州给了玲珑阁掌柜一个眼神。 玲珑阁是江南神秘的李氏商行的产业,他的外祖父本姓……李! 第58章 革除功名 谢大人想了一下,还是如万巡州所提议的那般,把私娼的养父母提了上来。 这两人一上堂,就朝万巡州扑去,“你这个杀人犯,杀人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 “呜呜呜,我的女儿呀!死的好惨了!” “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官差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很是粗暴地把人按住,“老实点,不许动!” 两人被强行按住,跪在地上,却还不忘哀求,“大老爷,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说,是谁指使你们诬陷我杀人的?”万巡州上前,一脚将二人踹倒,先发为主逼问:“不要妄图欺瞒大人,大人已经查到了证据,知道你们是受人指使诬陷我的。” 普通人面对衙门、面对高官就先怯了三分,这对夫妇虽有一点小见识,但也只是普通人,在衙门的官威下本就战战兢兢,是为了银子才冒险。 这会被万巡州一质问,二人立刻就心虚了,不过嘴上还是道:“万少爷,就是你,你害死了我女儿!你每次去找女儿,我女儿都一身的伤,偏我那傻女儿哦,对你情根深种,不肯告发你,这才纵得你不把她当人看。” 为了掩饰心虚,二人又哭又嚎地趴在地上大叫,“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呀!你要为我女儿做主呀!” 谢大人是从地方县令走上来的,很是清楚底下小人物的狡猾与奸诈,他本就气自己被两个人小人物给骗了,见这二人明显得心虚,还拿他当枪使,当即就怒了,“来人,用刑!” —— “招,招,我们招!” 衙门的大刑不是普通人受得住的,不过片刻,那对夫妇、就被打得鲜血淋漓,生怕有命赚没命花的二人,想也不想就把那两个书生给招了出来。 “是,是他们昨晚把我女儿凌虐死了,我本来想让他们赔银子了事。他们拿了银票给我,让我来衙门诬告万少爷,我也不想的,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去,拿人!”谢大人重重一拍桌子,以宣泄被两个草民愚弄的不满。 官差领命,迅速去拿人。 很快,两个书生就被带上来了。 两个书生像是吓破了胆,如同两条死鱼被官差拖了进来。 二人一进来,就对那对夫妻的指控供认不讳,“是,人是我们弄死的,也是我们……我们看姓万的不顺眼,让这两人来告姓万的。” “身为读书人却嫖娼杀人、栽赃陷害,你们不配为读书人!”案子审到这里已经明确了,谢大人对这两个丢尽读书人脸面的书生深恶痛绝,惊堂木一拍,就要当场宣判,“革除你二人功名,判……” 就在这时,万巡州的小厮将一叠银票塞给了万巡州。 万巡州看了一眼手上的银票,高举道:“大人,我有新的证据!” “这是我的人,从这对夫妻家里搜到的银票,足足一千两,山东泰安钱庄的银票!”万巡州将银票呈给衙役,很是贴心地提醒,“大人可以让这对夫妻看看,这是不是他们收到的银票!” 那对夫妻不等官差拿给他们看,就不顾身上的伤,急得想要扑起来,“我的,我的……这是我们的,杀千刀的,这是我们的银票!” “银票有什么问题?”谢大人问。 万巡州指着那两个如同烂泥的书生,“大人,你看这两个书生,像是拿得出一千两银票的人吗?他们两个都是村子里,举全村之力供养出来的秀才,他们穷到只能去嫖私娼,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还整整齐齐出自一家钱庄,一看就不是积攒出来的。” 谢大人沉默了。 万巡州又道:“他们背后还有人指使,且那人……” 万巡州也不装了,直接点名:“大人,据小民所知,他们与范进范举人来往密切,在读书期间就没少帮范举人欺压弱小。程家与泰安钱庄关系极好,程家的钱财都存在泰安钱庄。” “今天早晨,有人看到这二人一大早,进了范举人的家,证人我也请来了。”万巡州说完,朝谢大人作揖,“恳请大人明察。” 谢大人看着万巡州,没有说话。 万巡州把话都说完了、人证都给他准备好了,他还查什么? 这小子就不能背后再说,非要当面指出来。 这不是显得他这个知府无能,没有明察秋毫!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这是我的银子!” “此事与范举人无关,是我们……我们向范举人借的银子。”两个书生见事情败露,当下急了,急急出来解释,可是…… 没用! “去,捉拿举人范进!”谢大人强忍着不快,让官差去拿人。 “大人,我冤枉!”范进很快就被带了,他自是不认,只说那银子是他借给那两个书生的,他不知发生何事,二人求上门,他碍于同窗之情不得不借。 “是,是,范举人什么都不知道,是我们骗了他,求大人明察。”那两个书生也不停地狡辩,把所有的责任与罪证,都揽到自己身上。 案情到此便胶着了。 哪怕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指使那对夫妇诬陷万巡州的必是范进,可没有证据,那两人书生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把范进摘得干干净净。 “大人,你看,我是无辜。我是举人,大人你没有证据,无权召我问话。若无事,我就告辞了!”范进知道事情败露了,他不可能再得到谢大人赏识,索性也不装了。 谢大人气急,自是不甘心让范进就这么走,可他没有证据,也确实不能留证据。 可就在谢大人咬牙认下时,苏青玉开口了,“大人,那个香囊是怎么从程家,落到这二人手上的,大人是不是要查一查!” 这东西,可不是那两个书生能弄到的! 第59章 交换 万巡州的那个香囊,是从程府拿出来的。 “大人,昨天我们从程府离开,留下的东西都造了册,大人可以让去程府取册子一看。”这是苏青玉为防程家人作妖,特意让万巡州的小厮写的。 原是为了防备程家人,不想用在这里了。 “你确定,你们都登记造册了,这枚香囊在册子上?”谢大人又问了一遍。 “民妇确定。”苏青玉肯定地点头。 她不是万巡州,她不是在诈范进,她是真的有证据。 谢大人满意了,“好,本官这就……” “大人,是……是我拿的!是我这两位好友托我拿的,说是他们相好的女人爱慕万巡州,想要一件万巡州的私人物品,我想着这是风流韵事、无伤大雅,便替他们取了这香囊。”范进无法辩解,只能咬牙认了。 但绝不承认,他有陷害万巡州的用心。 “是,是,是,那香囊是我们求范举人拿的。”两个书生也连连打配合,“范举人什么都不知道,是我们骗了范举人。我们就是恨姓万的,去青楼不用花银子,还有花娘为他花娘子,我们二人却只能找私娼,一时嫉妒走了歪路,我们认,我们都认!” 读书人最是擅长狡辩,两个书生又什么都认、什么都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哪怕是谢知府也奈何不了范进这个举人。 但要谢大人就这么放过范进,谢大人也不愿意。 范进把他这个知府当傻子,哪怕是为他这个知府的颜面,他也要给范进一个教训。 谢大人当场判了那两个书生革除功名,流放三千里。 至于范进? 谢大人冷道:“范举人识人不清、助纣为虐,与品性低劣者来往,本官会如实上报提学官,革除你的功名。” 举人的功名不是谢大人能革除的,但他可以上报。若查到确有其事,提学官也不会驳谢大人的面子。 “不,不……你不能!”范进整个人傻了,连连摇头,愤怒又惊恐地看着谢大人,想要上前又不敢,只能死死地压制住。 他汲汲营营为的就是功名,谢大人要上报革除他的功名,他就完了。 “本官会如实禀报,革不革除你的功名,自有提学官判断。”他为什么不能,他当然可以了。 范进真以为背靠江南商人,就可以不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嘛。 “退堂!”谢大人不给范进多说的机会,转身就走。 “你们给我等着!”范进不敢对谢大人动手,却不把万巡州与苏青玉放在眼里,他扭头朝二人挥拳威胁了一句,转身大步往外走。 衙门外围观的人,见他气势汹汹也不敢拦,连连让开。 万巡州与苏青玉相视一眼,笑了。 —— 万巡州与苏青玉,在万家老宅外被程管家拦住了,“大少爷、少夫人,老爷和夫人想见你们二位,请你们二位回去一趟了。” 万巡州与苏青玉听到谢大人的话,就想到程家肯定会来找他们。 苏青玉与谢大人是旧识,程家想要保住范进的功名,阻止谢大人上书,找苏青玉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还这么的不客气。 求人还要他们上门,真真是可笑。 “娘子不想去,我们就不去。”程家那两位,在他这里没有面子可言。 “到底是长辈,长辈召见哪有不从之理。”苏青玉看着程管家身后的四个打手,有些嘲讽地道。 程家真的是,好威风。 万巡州也看到了,目光有些沉,“娘子放心,不管什么事,都有我在。你不愿意的事,没有人可以勉强你。” 苏青玉轻应了一声,心里有底。 楼外楼的事让苏青玉明白,万巡州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纨绔。 也许,她可以试着多相信万巡州一些。 —— 程管家请万巡州与苏青玉的说词,是程老爷和大夫人要见他们,实则见他们的只有程老爷一人。 程管家只是怕只提程老爷,万巡州不会来,这才捎带上大夫人。 大夫人到底是万巡州的母亲,不管万巡州嘴上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万巡州真能不管他母亲。 这不,苏青玉与万巡州不就来了。 程老爷与万巡州、苏青玉自是撕破脸了,他也不装了,直接冷着脸。 万巡州与苏青玉二人一进来,程老爷就开口道:“苏姑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一句苏姑娘,是在告诉苏青玉,他没承认苏青玉这个儿媳,但同时也是在告诉苏青玉,他没想过在她面前摆公公、长辈的架子。 是个聪明人。 “什么交易?”苏青玉坦然自然地在一旁坐下。 “苏姑娘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们侯府那位瑶夫人来历不凡,我不小心听到了一耳朵。我用她们姐妹的出身,来换范举人的功名,苏姑娘意下如何?” 程老爷怕苏青玉,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分量,还刻意点出“出身”二字,显然那对姐妹的出身,很有问题。 “程老爷你高估我了。”苏青玉拒绝了。 程老爷也不气馁,“我保证,她们这个秘密,足以让她们姐妹二人,再也翻不了身。” “她们一个是我父亲的妾室,一个是我父亲的继室。她们翻不了身,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苏青玉歪头反问。 “倒是我,小看了苏姑娘的气量。”程老爷没好气地哼一声,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杯茶,压下心中的恼火,“苏姑娘要怎么样,才肯放过范举人?” “拿杭州富商们的把柄来换。”谢大人应该会很满意这个交易。 “不可能!”程老爷手中的杯子,惊的从手中滑落,啪的摔在地上。 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就像程老师此刻的心情,又惊又惧。 这位新来的杭州知府,是冲着他们杭州城的商人来的? “那就没得谈。”苏青玉站了起来,“程老爷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让人告知我……当然,最好尽快做决定,不然谢大人的奏报送到了提学官那里,就来不及了。” “你把谢大人要做的事泄露给我,就不怕我去告你吗?”程老爷黑着脸威胁道。 苏青玉嗤笑出声,“你对同年的交情,一无所知。”谢大人不是她外祖父,而且有她外祖父的教训在,谢大人也不会乱来。 苏青玉无意与程老爷多言,“夫君,我们该回家。” “慢着……这也是你们的家,万家那老宅子不是人住的。昨天的事都是误会,我已经处罚了二夫人和程管家,你们就别回去了,我让下人把你们的东西搬回来。”他先前不知苏青玉与新来的知府有交情,要是知道的话,哪怕有京城贵人的暗示,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地对万巡州出手。 “我不喜欢住在别人的家里,我打小就是按当家主母的培养的,我得管着我自己的家。”想要她回来可以,把程家交到她手上。 想凭一张嘴,说几句好话就哄她回来? 呵,她三岁就会拿好话哄人了。 “你们搬回来,我也可以告诉你,瑶夫人姐妹的出身。”程老爷没办法,只能再次退让。 “有谢大人在,只要我稍稍透露一下,我对杨盐商的遗孀感兴趣,想来多的是人愿意把她们姐妹的来历告诉我。”程老爷以为,自己是江南的土霸王呢。 他知道的消息,旁的商人就不知道吗? 这世间的事,只要有第二个人知晓,那就不是秘密…… 第60章 同房 程老爷留不下苏青玉,一如他也救不了范举人一样。 一个举人小舅子,对程老爷很重要,但再重要也重要不到,让程老爷为了他得罪杭州城的商人,只能憋屈地让人送苏青玉与万巡州回万家。 程元伯一直在等程老爷的消息,看到苏青玉夫妻离去,程元伯不顾身上的伤,强撑着过来问程老爷,他小舅舅是不是没事了。 得知苏青玉拒绝了,程元伯又怒又慌,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下一秒,他双眼一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抓着程老爷的衣袖,“爹,去信给那个贵人,让那个贵人帮我们行不行?那个贵人要我们对付苏青玉,让苏青玉一辈子烂死在江南,也总要给我们一点好处不是。” 程老爷有一些心动,“贵人会答应吗?” 程元伯重重点头,“那可是宫里的贵人,对咱们来说,是天塌了一样的大事,对那样的贵人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那苏青玉再怎么不济也是侯门贵女,你看人家就认识谢知府。要让她一辈子烂在江南、永远爬不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一事,咱们也需要贵人提携一二,在江南更有地位,才能把事办得漂亮不是。” 程老爷同意了,“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给那位贵人去封信。” 生意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那贵人想凭一句话就让他出力,那是不可能的事。 程元伯眼珠子一转,又道:“爹,那可是贵人,咱写信多冒失。我去一趟京城,亲自拜见那位贵人,指不定贵人一高兴就能赏我一个泼天的富贵。而且,姓万的小贱种不让江南的商人,大量购买我们铺子里的宫灯,这京城的商人、贵人,他可管不着,我去一趟京城,要是能谈下一个大生意,姓万的小贱种就输定了。” 姓万的小贱种想拦他的路、想抢他的家产,那是做梦。 “对了爹,那姓万的小贱种,让齐老爷他们一次买一年的蜡烛,这算不算大量购买?”程元伯问道。 程老爷想了一下当时谈的条款,有些憋屈地道:“不算,那是正常需要。” 他们只想到宫灯单价高、利润高,忘了宫灯不是必需品,若是造假大量购买,很容易被发现。 “你说的对,要在一年后赢过那小贱种,这京城你必须去。”程老爷原本觉得与万巡州一年的对赌,他们程家稳赢不输,可看到万巡州昨天那一手,心中也有些不安了起来,“我写个名单给你,上面的人你都可以去拜访一二,他们与你爹我算是有些交情,他们要愿意牵线,一年后你稳赢不输。” “多谢爹。”程元伯双眼放光,掩不住的欢喜,“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程家,父慈子孝! 门外,程家的大夫人在阴暗的角落,看着这一幕死死地咬牙!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程家,只能是她儿子的! —— 苏青玉与万巡州从衙门出来就很晚了,又在程家耽搁了上个时辰,等他们回到万家老宅天都黑了,两人也筋疲力尽。 尤其是苏青玉,脸上明显透着倦意。 可就是这样,苏青玉依旧仪态万千,没有一丝放松,万巡州看着都为她累,“娘子,你快去洗漱,早些休息吧。” “好。”苏青玉属实是累了,身累心也累。 苏青玉累狠了,沐浴完就坐在梳妆台前边擦拭头发、边发呆,万巡州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屋内灯光昏暗,她坐在床边,半张脸露在烛光下,半张脸隐在昏暗的床间,给人一种神秘、诱惑的感觉。 屋子很小,小到摆了一张床、一张梳妆台,就只能勉强转身的地步。 屋内很小,小到万巡州一进来,就闻到了苏青玉身上独有的香气。 那是一种清雅的,他叫不出名字的花香,很好闻,他也很喜欢。 万巡州不自觉地朝苏青玉走去,却因太过专心没看路撞到了桌子,发出一声闷响,把苏青玉吓了一跳。 “我不小心的。”万巡州连忙举手,以示清白。 “没事。”苏青玉摇了摇头,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万巡州看着苏青玉娇美的笑,有些痴了。 屋内的温度好像一下子就高了起来,万巡州的耳尖通红,有些慌乱地别过脸,结巴地道:“对,对不起。” 他太冒失了。 苏青玉却以为,他是在为吓着她道歉,摇了摇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这是你家,要说对不起的也应该是我。” 万巡州面色一凝,一脸严肃地道:“娘子,我们是夫妻,这是我们两人的家,不是我一个人的家。” 苏青玉的话,他不喜欢听。 苏青玉眼中闪过一抹懊恼,连忙补救道:“是,我们是夫妻。所以,夫君不必与我这般见外。” “我没有与娘子见外,也请娘子不要与我见外。”万巡州看着气质出众、芳华万千的苏青玉,站在逼仄矮小的屋子里,心下一叹。 他只想着老宅小,他们二人能每天见着,日夜相处早晚能日久生情,却忘了老宅旧破、窄小到不配让苏青玉踏足。 万巡州觉得对不起苏青玉,为了他的小心思,让苏青玉跟着他受苦、受委屈。 万巡州看了一眼只放着一相枕头的床,也不想再逼苏青玉,主动道:“娘子你也知道,咱们家就这个情况。咱们是夫妻,你也说了不要见外,我在屋内打地铺,你不会拒绝吧?” “会不会委屈夫君了,要不我睡地上?”苏青玉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是关切地问道。 万巡州无奈地看着苏青玉,“娘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夫君。让人睡地上,传出去,我不要脸的呀!” “那就去给夫君拿被子。”苏青玉说话间,就要往外走。 万巡州上前阻止,“不用,我自己去。” 他娶苏青玉进门,不是为了让苏青玉干活的。 万巡州大步上前,走的太快太急,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苏青玉。 “啊!”苏青玉重心一个不稳,被撞得往后倒去。 “小心。”万巡州一急,伸手就去拉,却被苏青玉带的往前栽倒。 “咚”的一声响,苏青玉摔在床上,万巡州压在她身上。 二人以了一种极暧昧的姿势摔进床里,万巡州感受到身下的柔软,整个人都僵了,完全忘了反应。 “姑爷、夫人?”外面的丫鬟听到响动,推门而入,“啊,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 “嘭”的一声,丫鬟捂着眼,飞快地跑了出去。 老宅隔音差,苏青玉还能听到奶娘的问话,以及丫鬟开心又暧昧的声音,“小姐和姑娘……咱们得备着热水,指不定一会就要叫水了。” 苏青玉闭眼,一脸生无可恋,“还不快起来!” 这么离谱的巧合,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以为,这种走着走着,好好地人就摔倒了,还摔进床里的巧合,只会出现在话本上,真的是太尴尬了。 都怪这房子太小了,她一定要换个大房子! 第61章 夫妻夜话 叫水是不可能叫水的。 先不说苏青玉还在守孝,她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万巡州同房。就说万巡州,他也不会在苏青玉没有喜欢上他的时候,勉强苏青玉。 两人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地上。 月亮透着窗户洒进屋内,一片宁静。 屋内的两人呼吸都很浅、也很平稳,怎么看都像是睡着了。可要是有光照进来,就会发现,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的人,都是睁着眼的。 “夫君,你睡了吗?”到了后半夜,死活还没有睡着的苏青玉咬咬牙,轻唤了一声。 “还没有,你也没睡?”万巡州回的很快。 苏青玉顿了一下,打了一个哈欠,装出睡眼惺忪样,“我刚睡醒。” 万巡州没有拆穿,“要喝水吗?” “不喝。”苏青玉在床上翻了个身,怯怯地试探道:“我们能把旁边的房子买下来吗?” 老宅的卧室太小了,小到万巡州呼口气她都能听到;小到哪怕隔着床幔,她都能闻到万巡州身上冷冽的竹香。 她从来没有与异性这么近的相处过,万巡州的存在让她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这让她很不安,以至于她明明已累到极致却无法入睡。 万巡州的呼吸加重了,黑暗中,他的身体僵了片刻,“买不了,周边的屋子在十多年前,就被京中一个贵人买了,我们找不到买家。” 那个贵人买了周边的房子,还来过老宅,是他带进来的。 之后没有多久,他的外祖父就病了,无药可医。 临死前告诉他,他年轻在京中犯了很大的事,得罪了贵人这才逃到江南了。他外祖父要他发誓,有生之年只能呆在江南,哪里也不要去,尤其不能去京城,更不要接手家里的生意、学做宫灯,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外祖父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母亲。要他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他母亲,不能叫他母亲受一点、委屈,更不能让他母亲有危险。 他不蠢,他很清楚他外祖父会死,都是因为他带进来的那个人。 虽然,他不把对方带进家,事情也不会变,可他还是忍不住自责。 是以,哪怕他母亲这些年越发偏执,他也一直忍着。 他母亲原本有外祖父保护,是他害死了外祖父,所以他得承担起保护他母亲的责任。 若是…… 若是苏青玉没有出事,他没有娶苏青玉,他想他会一直任由母亲为所欲为,直到他母亲去世。 可他娶了苏青玉,他母亲不喜欢苏青玉,他可以继续保护他母亲,却没有办法再纵容他母亲。 万巡州闭上眼,将眼中的痛苦与后悔,深深地埋入心底。 祖父说,那个贵人贵不可言,他不能去查对方,更不能生出一丝不满之心。 他做不到。 这些年他暗中发展了属于自己的势力、积攒实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查出那个贵人是谁,希望有朝一日能摆脱那位贵人的盯梢,同时也为他外祖父报仇,拔除当年扎在他心里的那根刺。 他没有害死他外祖父! 苏青玉没有听出万巡州的低落与压抑,她压着声音问道:“是京城哪户人家,夫君可知晓?要是我认识的话,找他们买一套在江南、不住的宅子,应该问题不大。” “我当时听对方自称姓刘。”他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至少查到了那位贵人的姓氏。 只是,京城姓刘的贵人太多了。他的势力在江南,要查京城的消息,还是难了一些。 “刘?”苏青玉想了一下,细细说道:“京中姓刘的贵人……那最贵的就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了。太后娘娘是冀州人,离这远得很,应该不会来南边置一片无用的产业。” 万巡州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他们家不可能得罪太后。他外祖父犯了很大的事,要是得罪太后,他和他母亲也活不到现在。 “除了太后,我记得还有一位兵部的侍郎也姓刘,他的夫人好像是南边的人,我回头去信问一问。” “成王有一个宠妾似乎也是姓人,听口音应该就是杭州人,但她家里靠着成王这几年才起势,算不得富有,十年前绝没有钱在杭州买下这么一大片地。”苏青玉拉紧被子,探头看向地上的万巡州,“这三家看着都不太符合,除了姓刘外,还有别的线索吗?对方买下这一片十几年,就没有来过吗?” “对方买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当时年幼,只见那贵人的手下,知晓的也不多。”万巡州心中隐有一丝失落。 苏青玉提的这户人家他都查过,都没有可能。 “能劳烦夫君你费心打听一下吗?”她不想住这么小的宅子,在屋内打一个喷嚏,外面都能听到,一点私人的地方都没有。 这太压抑了。 “我知道宅子太小了,让娘子委屈了。娘子要是觉得这边住着不舒心,可以换一个住处。”万巡州压下心中的失落,还有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 苏青玉顺势问道:“夫君家还有其他的宅子吗?或者,我们可以买其他的宅子?” “要是没有,娘子准备怎么办?”万巡州又问。 苏青玉沉默了一下,小声地道:“我可以用嫁妆买一个吗?” “不用。”他有。 除了狮子园,在杭州的宅子,苏青玉想要多大他都有。 苏青玉默了一下,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强压下心里的委屈,苏青玉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道:“时间不早了,夫君,我要睡了。” 万巡州没有其他的宅子,她不能用嫁妆买,那就是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住在这个小宅子里。 她不信万巡州没银子买宅子,万巡州能买得起那么贵的东珠,不可能买不起一间宅子。 万巡州说没有,也不让她买,那就是要她非住在这里不可。 这是要磨磋她,要压她的性子与骄傲吗? 还是万巡州手头的银子,全用来买那串东珠项链花完了,拿不出银子,又自恃男子的骄傲,不愿住她用嫁妆买的宅子? 苏青玉想不明白,有心想问,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只能闭眼装睡。 装着装着,苏青玉就真的睡着了。 第62章 落难的凤凰 苏青玉早上起来时精神有些不太好,人也有些蔫蔫的,她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与猜测,笑着向万巡州问好。 要不是万巡州仔细,发现她今天的妆容,比昨日要厚重一些,还真会以为她很好。 是为换了宅子的事? 万巡州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他只说不让苏青玉用嫁妆银子买,又不说不能换。 小姑娘气心真大。 不过昨晚确实是他不好,让小姑娘不高兴了。 “娘子,我出去一趟,天黑之前回来。”他去给苏青玉挑个宅子赔礼,这总很可以了吧。 对了,还有瑶夫人姐妹的事,他正好也让人查一下。 “好。”苏青玉听到万巡州要出去,暗自松了口气。 她真的受不了,一整天与万巡州面对面的待在这个小院子。 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自欢喜的把万巡州送出门,苏青玉转身就找到奶娘,“奶娘,你去打听一下杭州的房价,若是要在这附近买个三进的院子,你看看要多少钱。” 万巡州不同意,她不能自己买嘛。 万巡州要是不同意住她用嫁妆买的宅子,她可以让奶娘和丫鬟住过去,她与万巡州一人一间住老宅。 奶娘有心想劝,看了一眼老宅又默默地应是。 这宅子太旧了也太小了,买一座也是应该的。 —— 奶娘出去打探房价,就只有苏青玉与两个丫鬟在家,两个丫鬟忙着收拾整理厨房,剩下苏青玉无所事事。 想到万巡州与程家的对赌,苏青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前面的蜡烛铺子看看。 万家的老宅前铺后宅,铺子离宅子极近,穿过小花园就到了。 铺子和宅子一样老旧窄小,虽收拾的很干净,却难掩腐败气息,苏青玉很是不适,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正准备折回去,就见一老嬷嬷走了进来。 老嬷嬷朝苏青玉行了一个礼,“见过娘子,我是谢知府谢家的仆人,冒昧前来,还请娘子见谅。” “原是谢大人府上的,不知有何事?”苏青玉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我们家夫人今日办赏花宴,宴请了杭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夫人。”老嬷嬷说完,又解释道:“先前不知夫人嫁到杭州来了,没来得及给娘子下帖子。昨儿个我们老爷回去提起,夫人才知晓娘子你嫁到杭州来了。” “夫人想着今日天气难得,若娘子无别的事,想请娘子一同去赏花,不知娘子可方便?” 知府夫人亲自派人来请,虽然匆忙得有些不尊重人,可苏青玉没有拒绝的资格,她朝老嬷嬷福身道:“劳夫人惦记,容我换身衣服。” “不急,娘子慢慢来便是。”老嬷嬷不敢受礼,连忙避开回礼。 前面铺子没有坐人的地方,后面宅子太小,苏青玉没有把人请进来,只能匆匆换一身衣服,从嫁妆里取一套首饰做礼物带上。 “拿着。”苏青玉拿着首饰出来,将首饰交给碧雪。 “是,少夫人。”两女早有准备,也换好了出行的衣服。 三人朝前铺走去,老嬷嬷见到三人出来,便迎了上来,歉意地解释道:“马车进不来巷子,要劳烦娘子走一段路才行。” 苏青玉面色不变地道:“家门窄小,让嬷嬷见笑了。” 苏青玉嘴上说着见笑,实则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落落大方没有一丝羞愧与不自在。 宠辱不惊,半点也不因自己的处境而悲哀、抱怨,有这样的心性的人,绝不会在这老宅子住太久。 嬷嬷暗暗点头,对苏青玉也高看了几分,连忙回道:“杭州的老宅就是如此,早些年规划得不好,巷子太小没法走马车。” “是我们后人无能,只能继续享老人的福了。”苏青玉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示意老嬷嬷跟她一起走。 “能享先人福,那是极大的福气,一般人可享不了。”老嬷嬷落后苏青玉半个身子,笑着应话,言谈举止间无不透着客气与尊重。 从老嬷嬷的举止中,苏青玉也能看出谢夫人待她的态度,心中有些感激。 她落难至此,谢大人夫妇不仅不轻谩、远离她,还处处提携她,着实让她感动。 —— 万家老宅虽破旧,地段却是极好,离杭州繁华的街道和知府衙门都很近,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停了下来。 苏青玉下了马车,在老嬷嬷的引路下,带着两个丫鬟前往花园。 还未走近就闻到阵阵花香,以及妇人谈天和小姑娘家嬉闹的笑声,整一个人比花娇、百花齐放,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情变好。 苏青玉不自觉地扬起笑容,由老嬷嬷领着上前去拜见谢夫人。 苏青玉的外祖父,是在苏青玉出生后,才去考进士的。他与谢大人虽是同年,却比谢大人大了十多岁。谢夫人比谢大人还不了几岁,一身珠翠很是雍容,人也精神爽利。 她身边围着好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那些小姑娘正卖力地奉承谢夫人,在谢夫人身边逗笑,谢夫人也捧场,时不时就露出慈爱的笑。 苏青玉在下人的引路下上前,给谢夫人行礼,“晚辈苏青玉,见过谢夫人。” 苏青玉屈膝行礼,姿态端庄。 谢夫人也抬眼看了过来,可就在谢夫人开口前,她身边一个小姑娘,突然开口,“苏青玉?你就是京城那个,传说中把生母尸体,背到宴会上的苏青玉?” 小姑娘的声音甜美,如同黄莺出谷,很是好听,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此言一出,时间仿佛静止下来,满园皆寂…… 第63章 天下熙熙皆来利来 整个园子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向苏青玉。 有那喜怒于形的,更是直接拉下脸,连连后退数步,一副苏青玉是瘟疫的样子。 便是谢夫人,亦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仰,面露懊恼,显然是后悔请来苏青玉了。 苏青玉倒不觉得难堪或者受伤,她母丧没有多久是事实,众人见她不喜也属正常。 苏青玉面色不变,直视说话的小姑娘,“是我!姑娘有何指教?” “真的是你呀,好意外呀,你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那小姑娘一派天真,眼睛瞪得圆圆,像是受惊的小鹿,满是不敢置信惊呼,“苏娘子,你当时怎么想的呀,怎么会想把你母亲的……呃,背进去呢?你一点都不怕,也不怕吓着别人吗?你们京城的贵族,都是这么教家里的姑娘的吗?” 小姑娘人美声甜,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哪怕是在质疑苏青玉的教养,也带着一股天真的娇俏,像是真的想不明白,而不是故意给苏青玉难堪。 苏青玉轻笑一声,反问:“你会怕你自己的母亲吗?” 不等小姑娘回答,苏青玉又道:“京城其他人家怎么教姑娘的,我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是我娘的女儿,我娘的位置……绝不可以被一个妾室占着,哪怕她死了,我也绝不容许,一个妾室去脏了我娘的位置。” 在场的夫人们,没有意外,都是正室。 苏青玉这话,不是说给这个小姑娘听的,而是说给在场的正室夫人们,尤其是谢夫人。 苏青玉说话的时候,也不着痕迹地扫了众位夫人一眼。如苏青玉所料,这些夫人们,尤其是谢夫人的脸色明显有了好转,看苏青玉的眼神也不再嫌弃,而是多了几分看晚辈的慈爱。 按说,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可苏青玉不是一个,被人欺负了不还手的人。 她上下打量着那姑娘,似笑非笑地道:“在这一点上,我怕是比不上姑娘了。我宁可受万人唾沫,也不允许一个妾室欺到我娘头上。” 她为了她娘,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一个嘲讽我,为了娘没有规矩的人,做得到吗? 这话苏青玉没有说出来,但她看向那姑娘的眼神,却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这下,在场众位夫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小姑娘身上。 好巧不巧,那小姑娘也是母亲早逝,父亲在孝期内就续娶了。偏这个小姑娘与继母关系极好,成日挂在嘴上的,就是我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 苏青玉这话,可谓是狠狠地打她的脸了。 那小姑娘当即脸一白,一副泫然欲泣样,“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我不过是见你孝期出门,好奇问一句罢了,我又没有别的意思,你欺人干嘛。” “如果讲道理、讲规矩就是欺负人的话,那我认。”苏青玉后退一步,神色严肃,“出嫁女守孝百日即可,我已守完孝了。不懂规矩就回家学,学好了再出门,免得叫人笑话没教养。” “什么出嫁女呀!你当时还没有出嫁呢,明明是你没有教养,凭什么说我的不是。”小姑娘本来有一点心虚,说到这顿时又底气足了,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还侯府呢,热孝内就出嫁,真不要脸。” “那是我娘的遗愿。”这话,苏青玉没有骗人。 她娘临死前抓着她的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跟她说,要她快些出嫁,早些嫁入左相府。 她娘说:“你爹那人最好虚名与面子,他不会放过你的。青玉,嫁人……回京后立刻嫁入左相家,他们就不敢动你了。” 她娘真的很了解她爹,也了解侯府的人。 若她一直在侯府守孝,怕是不出孝期,她就会因“思念过度”病逝了。 热孝内,遵从母亲遗愿出嫁,这也是孝。 “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就不奉陪了。”苏青玉笑语盈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实则她心里像是有火在烧。 她想为她娘守三年教,可她等不了三年。 她在永安侯府豁出去一切将真相公布于众,却没有伤她父亲一分。 她心里藏着一团火,恨不能烧毁一切。 而且,从陆九渊那里得知,她娘的死不简单,隐有某个贵人的手笔后,她就更加急迫。 她急切的想要知道,是谁要她和她娘的命;也急切的想要成长强大起来,以免死的不明不白。 三年太长了,她怕她悄无声息的死掉。 她守不了,也守不起! “你脸皮真厚。”小姑娘见苏青玉一点也不受影响,还反过来嘲笑她,气得发狠,“我嫌你晦气,不想……” 话未说完,就被她身旁的妇人死死地按住,“我家姑娘嘴笨,还望万夫人体谅!” 那妇人年纪不大,看年岁应该不是小姑娘的母亲。 苏青玉看着对方,轻笑一声,“夫人说笑了,你家的家教这般好,何需我体谅。” 被人指着脸骂,还要她体谅,真当她没脾气呢。 那妇人脸色一变,沉下脸呵道:“万夫人说话前,是不是忘了自己的……” “小孩子家家说几句玩笑话罢了,何必放在心上。”谢夫人见对方用身份压下,有些不喜的皱眉,连忙上前劝说:“大家都是我请的客人,卖我一个面子,都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听夫人的。”那妇人想用身份压苏青玉,可在场的人中,谢夫人这个知府夫人身份最高,那妇人有再多不甘愿,也只能忍了。 不过在退下之前,还是狠狠地瞪了苏青玉一眼。 苏青玉微笑以对,端的是好修养,其他夫人见状也朝她笑了笑。 谢夫人作为知府夫人愿意捧着这位,她们也就没有必要与这位为难。 左右大家身份不同,在别的场合也没有机会见面,给这位一个笑脸,就当作是卖谢夫人的面子了。 一时间,园中的气氛又恢复如常,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第64章 互相利用罢了 苏青玉是谢夫人请来的,却在她的宴会上受了委屈,谢夫人自知理亏,有意补偿苏青玉。 她上前一步,拉着苏青玉的手,一脸慈爱地道:“你叫青玉是不是?老爷昨天告诉我的时候,我着实高兴坏了。要不是昨天太晚了,我昨儿个就想见你了。今天贸然派人去请你,你不会生气吧?” “夫人记得晚辈,晚辈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苏青玉看得出谢夫人有意捧上,自是打蛇随棍下,笑着奉承谢夫人。 把谢夫人哄得高兴,眉眼一转,神色低落地开口,“按说晚辈家现在这个样子,不应该上门叨扰夫人。只昨日见到谢大人,不免想起家中长辈,心中孺慕,贸然上门打扰,给夫人您添麻烦了。” 说话间,苏青玉就盈盈一拜,向谢夫人作揖致歉。 和谢大人看到同年后人的欢喜与激动不同,她只在这位谢夫人身上,看到了浮于表面的亲热。 若她猜的没有错,谢夫人请她来,又当众对她表现亲热,应是谢大人的意思。 而谢大人会这么做…… 想到谢大人亲自去程府拜访,又拉着万巡州打听江南商场上的情况,苏青玉心中有了猜测。 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谢大人应该是想要用她,或者说用万巡州以及万巡州背后的程家。 挺好的。 苏青玉从不怕被人利用,她只怕自己没有利用的价值。 谢夫人连忙将苏青玉扶起,嗔怪道:“你这孩子太多礼了,我家老爷说了,他与祖父当年可是至交好友。你呀,就跟我们自家的孩子一样。” 当然,谢大人的原话并不是这样的,谢大人的原话是:“这杭州官商勾结,商贾的力量不容小觑。每一任杭州知府要么与之同流合污、要么就被排挤走,从此仕途不顺。商人最是狡猾,要对付商贾最好还是由商贾出手。解兄的外孙女嫁到杭州程家,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昨日见过那孩子和她的夫婿,她与她那夫婿都是聪明的,你好生抬举她,让他们夫妻为我所用,也让其他商人看到被本官抬举的好处。” 谢大人抬举苏青玉,谢夫人自己要配合,哪怕她并不喜欢苏青玉。 —— 夫唱妇随。 不管喜欢与否,谢大人要谢夫人在杭州这群官夫人面前多抬举苏青玉,谢夫人就一定会做好。除去最开始的不愉快后,整个赏花宴,谢夫人都把苏青玉带在身边,仔细又妥帖地把苏青玉介绍给了,在场所有的夫人。 且,每一次介绍,都要加上一句,“我家老爷说了,青玉这丫头就是我们谢家自家的孩子。我夫君与青玉丫头的外祖父是好友,要不是我们年岁不对,我们都想收青玉做干孙女。” 当然,后面那句就是打趣了。 只有收干女儿的,哪有收干孙女的。谢夫人这话只是为了解释,谢大人这般看重苏青玉,为何不干脆认下苏青玉做干女儿。 他们家谢大人年纪不长,但辈分高。 这话一出,众人自然是一阵笑闹,看苏青玉的眼神也是喜爱又和气,半点架子也没有。 苏青玉再次感受到了,周边全都是好人,仿佛回到她刚与宋景安订亲的时候。除去爱慕宋景安的那几个小姑娘外,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好人,长辈待她慈爱又亲切,同辈处处奉承她,给她的礼物永远是最好的。 也亏得她守得住,不然被人那么捧着,早就飘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在京城被那么多人捧了多年,苏青玉都能稳得住,自然不会因这些夫人捧几句就自恃甚高,不知自己的身份。 苏青玉的态度从始至终,落落大方却又不失谦卑,并不因谢夫人的抬举就失了分寸,摆她侯门贵女的架子。 饶是谢夫人不喜欢苏青玉过于尖锐的性子,也要赞一句苏青玉属实出色。 杭州城的这些官夫人可不是好应付的,她虽然是知府夫人,这些人明面上也卖她的面子,可实则抱团排挤她这个外来户,对她只有面子上的客气。 她把苏青玉介绍给她们,也只能让她们看到谢家对苏青玉的看重,不敢轻视苏青玉罢了。 可苏青玉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很快就与这些夫人打成一片,她甚至还听到对方邀请苏青玉一起去礼佛。 这可真是…… 谢夫人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随夫来杭州城赴任时日虽不久,可大大小小的宴会却是参加了不少,与杭州地界的官夫人们都打过交道。 这些夫人中也有向她示好的,可再怎么向她示好,也没有一个私下邀请她一起去礼佛。 难怪她家老爷这般看重苏青玉,苏青玉确实值得让她抬举。 只希望,苏青玉知恩图报,别忘记是谁抬举她的。 —— 苏青玉在赏花宴上游刃有余,她没有刻意表现什么,却结交了不少夫人。有几位直接就跟苏青玉约好了接下来的行程,让苏青玉回家等她们的帖子。 苏青玉自是不会拒绝,并坦然自若地自揭短处,“我们家老宅地方小,没办法招待各位夫人。还请各位夫人等等,等我们家走上正轨,换得起大宅子,我再回请各位。现在只能等家里收拾好,给各位送上几支好看的蜡烛了。” 见缝插针做生意,不放过任何一个潜在买家,这是她跟万巡州学的。 万巡州能在楼外楼的戏台下做生意,她也可以。 几位夫人见苏青玉提起自己的处境与窘境,半点也不自卑,只觉得她真正是宠辱不惊,大气得很,也笑着回了一句,“早些年我们一直都是用万家的蜡烛,都喜欢得紧,正愁买不着正宗的万家蜡烛呢。你们家呀,很快就能换大宅子,我们可等着。” 她们与苏青玉结交、待苏青玉这般亲热,有三成是因为苏青玉这人确实好,让人讨厌不起来,但有七成是因为谢夫人。 不是因为谢夫人抬举苏青玉,她们要卖谢夫人的面子,而是她们也想结交一个,能在谢夫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苏青玉此人,正合适。 是以,在场的夫人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对苏青玉很是亲热。 谢夫人也很满意苏青玉的表现,宴会结束时,还拉着苏青玉陪她一起送客,让苏青玉没事就来府上玩。 苏青玉自是不会当真,只笑着应是…… 第65章 蜡烛作坊失火 在一众夫人身边周旋了一天,苏青玉已是累极,奈何马车是别人家的,哪怕上了马车也不敢放松。 回到了万家老宅,苏青玉才敢卸下一天的防备与绷紧。 刚坐下没有多久,丫鬟就来说,热水烧好了,可以去沐浴了。 “房子小也有小的好处,不用绕来绕去的多走路。”苏青玉想到,她刚刚下马车,不过走两步就回到家,就能躺下休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当然,感慨归感慨,苏青玉还是想搬走。 现在勉强能住,等到前面的铺子开了,苏青玉不认为,自己受得了铺子的吵闹。 而且,前面的铺子卖的还是蜡烛这一类的易燃物,苏青玉实在怕。怕意外,更怕陆九渊口中,那要她命的贵人,趁机出手。 有那铺子在,都不需要买凶,直接放一把火就行了。 即便不为了生活上的便利,为了小命着想,这地方她也住不得。 —— 苏青玉计划着晚上好好与万巡州谈一谈,可等到半夜也不见人回来,也没有人报备一声。 万巡州的小厮也不在,她就是想找人都没有地方找。 奶娘抱怨了一声,苏青玉制止了,“夫君必是有事耽搁了,明天就回来了。” 万巡州没回来,也没让人来说一声,苏青玉确实有些担心,但担心的同时也不免松了口气。 除了洞房那一夜,之后万巡州就很是守礼,对她并无逾矩之处,可即便是如此,与万巡州同处一室,苏青玉还是觉得别扭不自在。 这会万巡州不在,她倒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苏青玉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容光焕发。 用完早膳,苏青玉想到万巡州还没有回答,正想喊奶娘去打听一下,万巡州的小厮就咚咚地跑进来了,哭着大喊:“少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苏青玉直觉不安,连忙问道。 小厮惨白着一张脸,慌乱无措地道:“少夫夫,蜡烛作坊起火了,全烧了,死了好多人,管事不见了,我也找不到少爷。少夫人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呀?” 苏青玉人晃了一下,她昨天还担心住在老宅会被人放火烧死,万家的蜡烛作坊就起火了。 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苏青玉只觉得全身冰冷,怔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 “少夫人!”小厮见苏青玉没有回应,急得推了苏青玉一把。 “别怕,有我在!”苏青玉回过神,暗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奶娘,你去官府报官。”又指着小厮道:“你找人送我去作坊,你去找你们少爷,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少夫人,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奶娘不同意,上前就想要拦。 苏青玉推开了奶娘,“我是万家的少夫人,这个时候我必须去!” 在其位谋其职,她嫁给了万巡州,是万巡州的妻子,万家的事她不能逃避。 “少夫人,我让人去找少爷,我带你作坊。作坊里那里怕是有些乱,我们得多带一些人手去。”小厮倒是不担心万巡州。 万巡州时常消失,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他们都习惯了。 “行,你安排好。”苏青玉没有异议,小厮跑来找她,显然不是没有去万巡州,而是找了没有找到。 苏青玉与小厮转身就往外走,苏青玉带来的两个丫鬟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少夫夫,我们去找马车。” 万家没有马车,他们需要去车行租车,得先绕去车行才行。 苏青玉心里一阵烦躁,这地方太小了,什么都不方便。 都怪万巡州不让她买宅子,不然她昨天就能找走,就能买马车了。 “一起去车马行!”苏青玉强忍着怒火前往车行,从车行租了马车与车夫,急急地往城外赶。 两地隔得远,等到苏青玉一行人,抵达城外的蜡烛作坊已是两个时辰后,整个作坊都烧没了。 “相公,你不能丢下我们母子呀,你走了,我们怎么活呀!” “我的儿呀!我的儿呀!” “爹,我要爹!” “我就说了这活做不得,做不得呀。这天天跟烛火打交道,这哪有不出事的呀。” “当家的,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 马车还没有停,苏青玉就听到妇人、孩子绝望的哭喊。苏青玉的心蓦地一沉,说不出来的沉重与难受。 一场大火,损失多少钱财不说,死的人却是再也回不来,就如同她母亲。 苏青玉不等马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起来。 大火还在烧,好在作坊周边没有可燃物,火势不会蔓延,没有其他的危险。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具焦尸,还在冒热烟,看上去骇人极了。苏青玉强忍着想吐的冲动,将喉咙里的恶心压下。 苏青玉勉强镇定下来,想找个人问问是什么情况,还未开口,那群哭喊的妇人突然朝她扑了过来,“是万家的少夫人,是害死我相公的凶手!”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呀!” “我要你赔我儿的命来!” “爹,你还我爹。你这个坏女人,你还我爹……” “你们万家人造孽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万家人。” “被火烧死的,该是你呀!” 那群妇人像疯了一样扑上来,要把苏青玉推进火堆。 打水灭火的万家伙计,提着水桶跑过来,看到那群妇人把苏青玉往火里推,把手中的木桶一丢了,拔腿就朝苏青玉跑,边跑边喊:“住手,都给我住手!” “你们想干什么?杀人吗?”苏青玉却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娇小姐,在妇人扑过来的刹那,苏青玉迅速退到马车旁,抢过车夫的马鞭甩了出去,“给我安静下来了!” 苏青玉为防这些人再扑过来,举着鞭子指向她们,“杀人偿命,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后续的赔偿和丧葬费,不要了吗?” “都退开!”跑得快的伙计也过来,挡在苏青玉面前,“作坊起火,怪少夫人什么事,你们一个个发什么疯!” 哭的伤心欲绝,满脸灰尘的妇人,扯着嗓子大哭,“怎么不怪她!要不是她丧期里嫁人,坏了万家的风水,好好的作坊,怎么会起火。” “肯定是她害的!” “我听人说,她克死了亲娘,我相公肯定也是被她克死的。”有那小媳妇哭的肝肠寸断,倒在亲人的怀里,悲痛欲死。 啪的一声,苏青玉冷着脸,再次将马鞭甩出去,“我报了官,官府的人很快就会过来查起火的原因。是我的原因,我百倍赔偿。若是因你们的丈夫、儿子操作不当了,引起大火,造成作坊的损失,那就别怪我追责了。” 亲人死在大火里,苏青玉很同情她们,但仅限于同情,她不会背负不属于她的错与责任。 第66章 一个小小的警告 “你这恶妇,你们万家害死人,还要怪我儿,我要跟你拼了!” 哭闹的妇人听到苏青玉的话,疯似地扑上去撕打苏青玉。 “啪!”苏青玉强压下心中的不忍,一鞭子甩向妇人,“谁再闹,这就是下场!” 她同情被火烧死的伙计,也同情他们的家人,但这不是他们可以胡闹的原因。 “啊,”那妇人被抽了一鞭,痛得倒直,她大叫一声就打起滚来,“杀人了,杀人了,万家少夫人杀人了!” “老天爷呀!你不让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活命呀!” “你把我也收走吧,我儿被万家活活烧死,我也不活了,不活了。” 官差收到奶娘的报官,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听到有人喊杀人,连忙跑了过来,见现场没有被杀死的人,官差气得不行。 “散开,都散开!”官差拔刀上前,护在苏青玉面前,“你们一个个想干嘛,给都给我散开!” 苏青玉是谢大人同年的外孙女,这个消息昨天就在杭州的官场上传遍,哪怕这些官差不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也是知道的。 官差一来,哭喊闹腾的妇人们就吓傻了,尤其是那个在地上打滚的,更是瑟缩了一下,眼中明显是惊恐与慌乱。 官差没有看到,他们只客气地问苏青玉,“是夫人报的官?” “差爷,是我。”苏青玉看到妇人明显不对的表情,心中暗暗记下。 她马鞭递给小厮,冷静地道:“差爷,我们万家的蜡烛作坊突然起火,我报官请差爷查明起火的原因。” “这火……”官差看了一眼还有余火在烧的作坊,皱眉。 万家的蜡烛作坊很大,独占一片平地,哪怕从昨晚烧到现在也没有烧完,只火势弱了下来,人根本无法过去。 苏青玉当然不可能为难人,她主动道:“我怕现场遭人破坏,这才急急报官。差爷能否先派人守着,等火势灭了再查?” 若说,她一开始报官只是为了走个过场,证明作坊铺子起火是意外。 那现在…… 苏青玉扫了一眼,那缩进人群里、明显心虚不安的妇人,便可以肯定这场火绝非意外。 苏青玉交代了官差,又叫来一个机灵的伙计,让伙计盯着那妇人,私下悄悄打听一下那妇人家的情况。 —— 有官场在,那群妇人不敢再闹事,只缩在一旁抱头痛哭,那哭声让人心酸不已。 苏青玉丫鬟都眼红了,欲言又止的看着苏青玉。苏青玉猜到她们想说什么,只当没有看到。 她来,原也是为了稳住局面、安慰受害者家属,可受害者家属要的不是她的安慰,她上前只会引得她们更愤怒。 苏青玉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扭头问小厮,“给我说说作坊的情况,没烧之前的情况。” “是,少夫人。”小厮还真知道,当即就跟苏青玉介绍起作坊的情况。 万家的蜡烛作坊占地五百亩,每日能制作五百根蜡烛。在大火前,作坊里的蜡油至少有上万斤,做好的蜡烛也有上万根,这些蜡烛都是供给程家的,按照当初的约定,三天后就要交货。 但现在,一把火全没了。 不过,小厮倒不担心交货的事。程、万两家的生意,向来都是口头约定,并没有契书,也就不存在赔偿问题。 小厮一语带过,说起伤亡情况,“少夫人,这次大火烧死了八个人,作坊管事也在其中。其他七人是普通工匠,但也有些特殊……” “怎么一个特殊法?”苏青玉问。 “这七个人是老太爷当年力排众议留下来的,他们的脑子多少有一些问题,被家里所不喜。”小厮的一脸憋屈地道:“老太爷心善,看他们可怜,把他们收留在作坊里。他们平日就做一些搬蜡烛、抬蜡油这样的粗活。平日里,作坊晚上是不让干活的,也不让见明火,可这不是三天后要给程家交蜡烛,还差两千支没有做好。管事想着赶工,让这七人晚上把明天要用的蜡油搬出来。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作坊突然就起火了。” 小厮看着苏青玉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苏青玉不耐烦地呵了一句,“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小厮吓了一跳,脱口主道:“少夫人,这次之所以会赶工,是因为先前少爷成婚,作坊放了三天的假,时间上有些来不及,管事才会晚上让人赶工。” 换言之,作坊起火跟苏青玉脱不了关系。 这罪太重,她背不起! 苏青玉整个人都懵住了,她吸气、呼气,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是谁说的,要放假的?” 苏青玉知道此事与她无关,让作坊放假的不是她、让管事赶工期的也不是她,此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 苏青玉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闷痛和愧疚。 她想,大概是她太善良了。 “是大夫人!” 万巡州的母亲! 那这场大火真的是意外? 万巡州的母亲总不可能,这么害自家儿子吧? 苏青玉脸色发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官府还没有结论,她急着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干嘛。 就算是因为赶工期造成的起火,那也不是她的错。 苏青玉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指着抱在一起低声哭泣的死者家属道:“先把这些人劝走,别让他们影响救火。” 苏青玉打起精神,在官差的帮助下与死者家属沟通,又沉着地指挥万家的伙计救火、安置伤员。 一整个下午,苏青玉都非常冷静理智,看上去完全没有受小溪的话影响。 可一回到万家老宅,她就撑不住了。 苏青玉近乎瘫软地坐在椅子上,脑子嗡嗡作响,像是被泥水糊住,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少夫人,这里有一封信,放在你的梳妆台上。”完全不给苏青玉恢复的时间,进去给苏青玉收拾房间的丫鬟,捧着一封出来。 苏青玉脑子还是糊的,她没有去想这封信,是怎么出现在她房间,她本能地接过,打开…… 信上只有一行字:【一个小小的警告!】 第67章 她太累了 手中的纸似有千斤重, 苏青玉手一颤,纸落在地上。 她盯着纸上那一行黑色的字,脸色煞白,死死地咬着唇,才没有叫出声。 不是意外,是人为! 万家蜡烛作坊的大火是人为,那些人说的没有错,她是罪魁祸首、她该死! 是谁动的手? 是那个要她们母女命的贵人吗? 可陆九渊不是说,那个贵人不会再动手,她暂时是安全的嘛。 对了,这不算对她动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八条人命,在那个所谓的贵人眼中,就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苏青玉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 她害怕,更多的却是愤怒! 可是…… 她不知道,要她命的人是谁。 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要取她的命,甚至害死了她母亲,她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知对方下一次出手,会是什么时候。 这太可怕了! 苏青玉抱着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她冷静不了,她愤怒也害怕,她不明白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少夫人,你没事吧?”丫鬟见苏青玉状态不对,不安地唤了一声。 “我没事!”苏青玉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地上的纸捡起来,无事人一样打发丫鬟离开,“你们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姑爷。” 她这两个丫鬟是外面买来的,不识字。 这也好,少生一些事端。 苏青玉冷静地将手中的信纸折起来,放回信封内。 这信出现得突然,信上的字想来也是特意处理过,轻易查不出什么,但苏青玉还是把信留了下来。 便是无用,也能留着提醒她,让她保持警醒。 —— 苏青玉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她一直在做噩梦,梦里各种光怪陆离,她在梦里被各路鬼怪妖魔追杀;她在梦里经历着各种诡异的死法。 很疼、很害怕,疼到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也忍不住尖叫;怕到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却醒不过来。 等到她从噩梦中惊醒,天已大亮,而她整个人都汗湿了。 “奶……”苏青玉只觉得全身沉重无比,她出声喊人,嗓子却又哑又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苏青玉摸了摸额头,没有意外,额头烫得吓人。 好在万家老宅小,哪怕苏青玉发不出声音,丫鬟也很快就发现了苏青玉的异常,匆匆去请大夫。 大夫来得很快,诊断过后,皱眉道:“夫人心焦躁郁、心绪不宁、长时间压抑苦闷、身子亏空得厉害。现在压制不住、病灶齐出,是好事亦是坏事。” 大夫叹了一声,劝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夫人之病还得夫人自己放宽心,自行调节才行。” “多谢大夫,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苏青玉嘴唇干的厉害,嗓子也像是有刀在割,她强忍着不适道:“还请大夫对外只说我受了惊吓,这才引起高热,可否?” 说话间,苏青玉给一旁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会意,拿了一个荷包上前,塞到大夫的手里,“劳烦了。” 大夫僵了一下,倒是很淡定地收下,“夫人这病,本就是受惊吓引起的。” “奶娘,替我送大夫。”苏青玉满意了。 说她小心眼也罢、说她心思多也罢,她这人向来爱想太多。她下嫁给万巡州,是个人都能猜到她心中必是不满的,大夫诊断她苦闷、躁郁,指不定有心人会拿此做文章,说她是因为不甘嫁给万巡州,才会得心病。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不想被人误会,自然要从源头杜绝。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苏青玉这病来得凶猛,一时半刻好不了,可外面的事,却不会因苏青玉病倒而停下。 在苏青玉病倒的第三天,官府查明了起火的原因。 是意外! 是那八人赶工,操作不当,引起的大火。 小厮得信,第一时间向苏青玉禀报。苏青玉强撑着起身,去前面的铺子见了小厮。 虽然早就料到官府查不到什么,可听到小厮的话,苏青玉还是一阵无力,“按规矩,给双倍的赔偿。” 八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对方已有心算她无心,她根本无从防备。 “少夫人,”小厮看着苏青玉苍白、病弱的样子,有些不忍地道:“二狗的家属,就是那天在火灾现场、闹腾的最厉害的那妇人。他们一家天天去作坊外闹腾,嚷着要见你,还在煽动其他死者家属。” 苏青玉当下就恼了,“你们少爷呢?已经四天了,他人呢?出这么大的事,他身为万家的少爷,他要躲到什么时候?” 这么多天了,万巡州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万家上下到底想干什么! 一说到万巡州的下落,小厮就怂了,讷讷地开口,“少夫人,小的也不知。”他把整个杭州城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少爷,他实在没有办法呀。 “再派人去找,把杭州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你们家少爷给我找出来!”苏青玉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暴躁地怒吼了出来。 吼完后,苏青玉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样的她,太陌生了。 这不是她,她从来不会像疯婆子一样大喊大叫,就连她母亲出事,她都不曾这般大喊大叫过。 这就是大夫所说的躁郁吗? 暴躁却又低落。 她想,她的心可能真的生病了。 苏青玉有些恐慌,更多的却是无力,她闭上眼,掩去眼中的慌乱,有些低落地道:“抱歉…,我不是冲你吼!” 我只是太累了,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第68章 坑你没商量 打发走小厮,苏青玉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虚弱地靠在椅子上,无力地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自己吓自己。 要杀她的那个贵人,确实是没有对她动手,可对方却也没有停下来。 那贵人就像是猫抓老鼠一样,并不急着一掌拍死她,而是不断的戏耍她,在她身边制造慌乱和死亡的阴霾,让她时刻活在惶恐与恐惧中,然后一点点的把她逼到崩溃,活生生逼死她。 对方成功了,成功的让她活在一种不确定的恐慌中,时刻疑神疑鬼,担心那贵人出手、担心身边的人不明不白的死掉。 她想,要任由对方这么继续下去,她早晚有一天会崩溃地自尽,结束自己的生命。 太痛苦了,也太可怕了。 苏青玉缓了许久,才慢慢缓过来,正要喊丫鬟扶她回去休息,不想刚要开口,程管家就带着两个小厮,十分嚣张地冲了进来。 “少夫人,可算是找到你了,小人还以为你们万家人都跑了,打算赖账呢。”程管家很是不客气,眼神放肆地打量着万家的蜡烛铺,同时示意跟他来的两个小厮堵住门,一副生怕苏青玉跑了的样子。 “程管家有事?”苏青玉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确实有事。”程管家敷衍地朝苏青玉作了个揖, “少夫人,按程、万两家的约定,昨天你们万家就该将一万支蜡烛,交给我们程家。昨天,我们程家等了一整天,没等到蜡烛,也没有等到一个人上门解释。这事,少夫人你看怎么办?” 程管家今天的态度,比苏青玉搬出程家那天、栽赃她偷东西时还要张狂三分,显然是来者不善。 不,应该说,对方这是来落井下石的。 万巡州这个亲爹,真的是有还不如没有。 苏青玉面无表情,“我们万家无法如约交货,可否能宽限一段时日。” 程管家皮笑肉不笑地道:“抱歉了少夫人,这批货是急货,有贵人向我们程家定了一千盏宫灯,我们就等着你们的蜡烛交货。现在你们万家的蜡烛,说交不了就交不了,我们程家损失的可不是小数目。” “不能宽限,你们程家想怎么办?”苏青玉冷声问道。 她问过小厮,万家作坊做的蜡烛,都是低价卖给程家,平时都是口头约定并没有契约。 虽然这么说很无耻,但没有契约,万家就不需要做任何赔偿。 “自然是按照契约,赔银子。”程管家啪一声,甩出一张契约到苏青玉面前。 “据我所知,两家的生意往来,从来就没有契约,程管家你手上的契约哪来的?”苏青玉看着面前的契约,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万巡州到底死哪里去了,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那是以前,这一次的合作,关系到我们程家一批重要货物,我们是正经的跟万家作坊定了契约的。”程管家并不惧让苏青玉知道,他们程家就是有意坑万家。 “契约上写明了,这一万支蜡烛,我们以高出市场价五成的价格购买,只为要万家作坊保质保量、在约定期内交货。” “若是达不到,需要双倍赔偿我程家的损失。” 程管家怕苏青玉听不懂,还贴心地解释了一句,“少夫人,你们要赔的不是这一万支蜡的损失,而是在这笔生意当中,我们程家所有的损失。” “我们程家订出了一千盏宫灯,现在因你们万家而无法如期交付蜡烛,我们程家这笔生意黄了。我们程家这一千盏宫灯不仅砸手里了,还要十倍赔偿对方。” “我们程家的商誉也因此受了损,不过我们老爷说了,程万两家交情非同一般,这商誉的损失就不谈,万家只需要按照契约,将宫灯的损失和十倍的赔偿,赔付给我们程家即可。” “少夫人,这是我们与万家作坊订契约,你仔细看清楚。”程管家说完,便将手中的契约递给苏青玉,“少夫人,你撕了也没有关系,这份契约是在官府备案了的,官府也有一份。除非官府也像你们万家的作坊一样突然起火,不然……” 程管家冷笑两声,“在商言商,杭州是讲道理的地方,哪怕有官府衙门的人出头,这该赔的银子也要一分不少的赔!” 换言之,他们程家不怕苏青玉有靠山。 苏青玉不为所动,仔细查看手中的契约。 程管家没有夸大,契约上所有的条款与约定,确实如程管家所说的一样。 但这份契约,不对! “这份契约是作坊管事与你们签订的,除了他之外,旁人都不知晓对吗?我夫君也不知晓?”苏青玉举着契约,问道。 契约上,只约定了无法按时交货,万家要怎么赔偿。从头到尾都没有写上一句,若是程家不要这批货,要怎么赔偿万家。 万巡州可是能在商会,跟程老爷就两家对赌谈上三天的人,她不信万巡州会签下这样不平等契约。 “少爷从来不管生意上的事,万家作坊一向都是由管事负责。”程管家坦然承认,这份合约就是坑万家,那又怎么样。 这份合约在官府备案了,万家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为了这份契约,他们程家可是谋划了多年,容不得苏青玉说不…… 第69章 程家的嫌疑很大 程、万两家订立这纸契约明显不公平,但契约却是有效的。 契约上面不仅有作坊的印鉴,还有万巡州的私印。 最主要,程管家一再强调,这张契约在官府登记了。 苏青玉不明白程管家这是何意,试探地问了一句,“这张契约,可否先留在我这里?” “当然,我们相信少夫人。”程管家倨傲地看着苏青玉,恶意满满地道:“三天后,我们程家会正式上门,与少夫人商谈赔偿一事。” 说完,程管家就嚣张地离去。 苏青玉看着程管家离去的身影,那双灵动的像是会说话的眸子,此刻如古井般深沉…… 她在想,程家在万家作坊起火一事上,扮演着什么角色。 是那个神秘贵人手中的刀,还是这一切,其实是程家的手笔? 苏青玉想不明白,至少现有线索,无法为她提供任何帮助。 看着手中明显不公平、不对等的契约,苏青玉长呼了口气,喊来丫鬟,让她去把小厮的叫来。 小厮的刚走,丫鬟跑了两条街,把人追了回来。 小厮的一进来,气还来不及喘,苏青玉就把手中的契约,递给他,“你看看这纸契约,可有问题?” 只一眼,小厮的就大惊失色,“有问题,太有问题了!我们万家与程家的生意往来,从来没有签过契约。” 小厮的很是肯定,斩钉截铁地道:“就算签订契约,也不会签一份这么离谱的、对我们万家没有一点益处的契约,这肯定假的。” 小厮的说着,就要撕了手上的契约。 “撕了也没有用!”苏青玉冷着脸阻止,顺便试探道:“程管家再三提醒我,他们程家在官府登记了,整个契约合法合规,且容不得我们说不。” “在官府登记了?”小厮的手一顿,整个人都傻了,“这怎么可能?好好的,他们怎么会去官府登记呢。就算是大宗生意,需要第三方做见证,不也应该是去商会吗?” “我也不解,官府怎么会登记,商人之间的合约?”她管过家,也处理过家中铺子的生意,见过各类契约不知凡几。 按照律法规定,土地、住宅、商铺交割和下人买卖的契约,是要去官府登记红契,并缴纳一定的税赋。但商人之间的契约,她从来没有听过,要去官府登记的。 就算官府有这个要求,商人也不会去。 去官府登记了,税赋就没有办法隐瞒,必须如实上缴,那些商人怎么可能愿意。 “这事说来,还与少夫人你有关。”小厮的轻叹了口气,仔细为苏青玉解释起来。 杭州与别的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商人间的合约都是私下拟定,双方各执一份,若出了问题,双方私了不成,才会去官府。 十多年前,苏青玉的外祖父来杭州任知府,发了文书,要求商人间的合约必须要去衙门登记,详细标明交易价格,以便官府收税。 苏青玉的外祖父死在监狱,但并没有定罪,不是犯官。他定下的这条规定也就一直保留了下来,没有废除。 当然,这条规定只是一纸空文。这么多年来,去登记的商人不是寥寥无几,而是一个没有。 杭州城的商人,就没有一个是按律法交税赋的。而且,比起衙门,他们更看重、信任商会。 有商会在,为了在商场上的信用,杭州的商人要么不拟定契约,一旦拟定都会遵守。 发生不可抗拒的原因,也会双方协商。协商不了,也会有商会出面调解。 对杭州城的商人来说,商会的作用,远比官府大得多。 当然,就算官府作用很大,能保护商人的合法利益,他们也不会拿契约去衙门登记。 按合约交税这一点,他们就不可能做到。 别说随着解大人出事,人死政消。 就算解大人还在任上,强制要求所有的商户都去官府登记,他们也不会正常登记,而是会互相约定,做出阴阳合同,以达到少交税,甚至不交税的目的。 官府没有强行强求,且商业往来税赋极高,商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程家却偏偏去登记了,按规矩交税,这明显是在恶心苏青玉。 当然,更多的还是利用官府这个规矩,把这个局做死,不给万家逃脱的机会。 “少夫人,这契约肯定有问题,作坊管事也有问题,但没用……这契约在官府登记了,就算有谢知府帮忙也没有用。”小厮的哭丧着一张脸,一脸灰败与绝望,“咱们这次怕是必须要,按契约赔银子了,连抵赖都赖不掉,官府不会让我们抵赖的。” 赔多少,他们万家还说了不算。契约上写的是,程家在这桩生意上损失多少,他们万家就得赔多少。 这个损失完全是程家说多少,就多少。 这种狗屁契约,别说一支蜡烛就多了几文钱,就是多几两银子,也不会有人签。 偏偏他们万家作坊签下来了,程家还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根本不给他们抵赖不赔的机会。 “哭早了,三天后程家才会来与我们商谈,具体赔款事宜。”苏青玉冷着脸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少爷人在哪里吗?” 苏青玉还发着烧,人病歪歪的,说话的时候,整个人有气无力,但气势却强得可怕。 小厮瑟缩了一下,哭丧着脸道:“少夫人,我真的不知道,少爷没有告诉我呀。” “那三天后,他能回来吗?”苏青玉不知道小厮的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只能换个法子继续问。 小厮的再度摇头,一脸绝望,“小的不知道。” 他们少爷经常失常,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有的事,他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少爷,更不知他们少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甚至他还都担心,他们家少爷听到风声,跑了…… 第70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连万家的小厮都怀疑万巡州见万家出事,怕承担不起后果提前跑了,就更不用提苏青玉了。 苏青玉早就怀疑,万巡州是不是跑了。 要是可以,苏青玉也想跑,也不想管,可她不能跑、也跑不了。 苏青玉心累地道:“行了,你先去处理作坊的事。三天后,你陪我去与程家商谈赔偿一事。” 苏青玉不指望了万巡州了,左右万巡州人在这里也没有用。就像小厮所说的,程家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一点漏洞也没有,他们除了赔银子别无他法。 “少夫人,程家这是摆明了坑我们,一定会狮子大开口,这银子我们根本赔不起,也不能赔。”程家一定会狮子大开口,他们少爷跟程家还有一年对赌,他们现在赔了银子,一年后就输定了。 “那你说怎么办?”她能不知道,这是个坑嘛。 苏青玉没甚好气地道:“约定交货期已经过了,就算你们能拿得出蜡烛,程家也不会收。” “少夫人,此事能否请侯府出面,代为与程家周旋?”实在不行,谢大人也行。 商人地位低,只要有权贵出马,程家就算有契约,也得低头。 苏青玉抬眼,清棱棱地眼神扫向小厮的,“你怎么不说,让官府给程家罗织一个罪名,把程家的人全收监了。” “好,这个好!”小厮顿时红光满面,激动地一拍大腿,“少夫人,这个好,程家肯定会吓破胆,不敢再要我们半分赔偿。” “呵!”苏青玉嘲讽地冷笑,“梦里什么都有!” “少,少夫人……”少夫人这是不肯帮忙吗? “江南商会的副会长,你觉得程家背后没有靠山?”简直是异想天开。 苏青玉嘲讽地道:“你觉得我一个侯门贵女,为什么会嫁给你们少爷?” 侯府要是会为她撑腰,万巡州一个商家子,凭什么能娶到她。 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讲的是门当户对。万巡州能娶到她,自然是她嫁不了门当户对的人家,才只能选择商户。 “谢,谢知府那里也不行吗?”小厮的有些讷讷地道。 他当然知道,少夫人在京中,肯定出了事。 这不是想着少夫人肯定会好面子,就算有什么事也会打落牙齿和血吞,甚至还会刻意装出自己很有本事的样子,私下悄悄去求人。 反正是少夫人去求人,少夫人有多难、要求多少人,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只要知道事情能解决,他们万家不会有损失就行了。 “我要是没有记错,程老爷是你们少爷的亲爹吧。”苏青玉嗤笑地反讽,“你不如去求一求,你们少爷的亲爹。” “少,少夫人……”小厮的一脸心虚,不敢看苏青玉。他总觉得,他那点阴暗的小心思,全被苏青玉给看透了。 “契约是你们万家作坊定的,落印的是你们少爷,你们少爷都不出面来处理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苏青玉一脸冷漠,“别说什,我嫁进万家,就要与万家共进退。我只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少夫人……”小厮的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青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苏青玉冷哼一声,全然没有与万家共进退的想法,也不介意让小厮的知道,“有那个闲工夫,指着我去求人帮忙,还不如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跟程家商谈赔偿的问题。” 苏青玉起身,伸手,示意丫鬟扶她进去。 丫鬟大气不敢出一下,飞快地上前,扶着苏青玉往里走。 小厮的想要叫住苏青玉,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一脸颓败地退了回去。 少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说什么也没用,还是想着怎么把少爷找回来吧。 程老爷是少爷的亲爹,也许少爷回去服个软,这事就解决了。 小厮的抱着美好的期待,派人四下寻找万巡州,可把杭州城翻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个人影,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了。 不过三天,小厮的人就老了数十岁。 甚至也动了,赶紧跑了算了的想法。 少爷跑了,作坊烧没了,万家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他们这些人,能顶什么事。 —— 三天后,程、万两家的商谈如约而至。 程家提前一天,送来帖子,通知苏青玉次日辰时去杭州商会,在商会的见证下,商谈赔偿一事。 若是谈不拢,他们程家就只能报官,让官府介入了。 苏青玉收了帖子,让人送去给小厮的,让他代表万家,去商会与程家谈判。 谈判嘛,当然不可能一次就成。 这一次商谈是看程家怎么开价,并不需要拍板的人过去,小厮去足够了。 可是…… “少夫人,少爷的小厮跑了。”来给苏青玉传话,是当日被万巡州叫去搬家的伙计之一。 小伙计回来复命的时候,差点哭了出来。 出这么大的事,少爷不见了、少爷身边的人也跑了,他们万家可要怎么办。 “呵!”苏青玉嗤笑,竟是一点也不意外。 大难临头各自飞,说的可不仅仅是夫妻。 不过,苏青玉也不怪小厮,眼见着主家的船要沉,换她也会跑。 “不好了,少夫人不好了。”不等苏青玉说什么,又一个伙计跑了进来。 苏青玉认得他,是作坊的一个小工。 小工一身脏污,衣衫被撕坏了,脸上也被抓出几条血痕,看上去凄惨极了。 他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少夫人,少爷的小厮把账上的钱都卷走了,人也跑了。那八家人一直没有拿到赔偿的银子,正在作坊外闹事,说要是咱们今天不赔银子,就要去官府告咱们。” 苏青玉气笑了,她自认不是一个好人,可此刻才知道,跟这些人比起来,她还是太善良了。 “去官府报官!”苏青玉咬牙切齿地说道。 人跑了,她可以忍。卷走账上的银子,她绝不能忍! “奶娘,去取银子!”苏青玉大病初愈,身体虚得厉害。她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别生气,为这么一个小人生气,不值得。 不就是银子吗? 她虽然没有大银子,这么一点小银子,她还是出得起的。 不就是,跟程家商谈赔偿吗? 她去! 不就是,不懂商场上的弯弯绕绕吗? 她学! 她就不信了,她苏青玉会栽在这里…… 第71章 没有损失就不用赔了 万巡州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万家蜡烛作坊的管事葬身火海;熟悉万巡州、掌管万巡州私产的贴身小厮,也卷钱跑路了,是个人都知道万家完了,完全没希望了。 苏青玉的奶娘也忍不住劝说,“小姐,都是一家子骨血亲,哪有隔夜仇。你回家认个错,老夫人最疼你了,只要你肯认错,老夫人肯定会替你另选一个好夫婿。” 奶娘都不喊少夫人,又喊起小姐了,可见她有有多想苏青玉跑。 “我没有错!”奶娘不说向侯府低头认错的事,苏青玉或许还会考虑一下与万巡州和离,是不是对她利益最大。 奶娘一说要她向侯府认错,苏青玉就不干了,她就是死,也不会向侯府认错。 “小姐,这万家真的不成了呀!”奶娘急得不行,苦口婆心地道:“这亲爹要教训亲儿子,小姐你出面,一个不好,咱们就里外不是人了。” “此事,我自有分寸。”苏青玉闭上眼,用行动告诉奶娘,她不想听任何劝说。 “小姐,”奶娘不死心,还要再动,却被苏青玉打断了,“奶娘要是想走,我也可以放你走。” “小姐,你说这话太伤我的心了。”奶娘到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看着不肯妥协,一脸倔强的苏青玉,抹着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苏青玉看了一眼,叹了一声,打起精神拿起契约再次看了起来。 这张契约对万家很不利,但是…… “若万家无法按时交付货物,万家要赔偿程家所有的损失。” 苏青玉的指尖划过赔偿条款,笑了,“好了,我知道明天要怎么与程家谈了。” 程家想占她便宜,怕是没有可能了。 —— 商场谈判是一件耗神又耗力的事,自知没有帮手苏青玉,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心里有了应对之策,苏青玉也就不愁了。这一夜苏青玉睡得极好,次日起来整个人精神饱满,完全不像是面临巨额赔款的人。 受她的好心情影响,两个丫鬟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 “奶娘呢?”苏青玉的早膳向来是奶娘做的,苏青玉平时都吃习惯了。 但今天的早膳,明显不是。 “回少夫人的话,奶娘她病了。”两个丫鬟说到后面,声音都小了。 奶娘当然不是真的病了,不过是故意借着生病的由头,给苏青玉施压、使脸色罢了。 “行,今天你们跟我去商会。”苏青玉不会惯着奶娘,更不会任由奶娘拿捏。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 辰时正,苏青玉带着丫鬟坐上马车,前往商会。 商会离万家老宅有一段距离,坐马车要半个时辰。苏青玉辰时正出发,到达商会就是辰时末了。 程家给她的帖子,上面写的是辰时开始谈判。辰时初是辰时,辰时末在苏青玉看来,那也是辰时。 程家休想在时间上算计她,让她空等! 辰时末,踩着约定时间的最后一息,苏青玉的马车到了商会门口。与她的马车同时到的,还有程家的马车。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程老爷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苏青玉,很是震惊。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程管家,以眼神询问:是帖子写错时辰了吗? 程管家摇头。 程老爷心下明白,他在时间上算计苏青玉,借漫长的等待,给她压力的计划落空了。 苏青玉不置可否的冷笑,“程老爷来的可真早!” “比不得你侯门贵女,果然有气派!”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比不上程老爷,虎毒还尚且不食子。”苏青玉半步不让,反讽了回去。 程、万二家的商谈还未开始,火药味已经起来了。 “不知所谓。”程老爷心里有一点微妙的难堪,他一甩衣袖,重重地哼一声,率先步入商会。 苏青玉莞尔轻笑,看着程老爷略显慌乱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上。 在商场上口碑很重要,程老爷是吸着万家的血起来的,现在万家的当家人又是他的亲儿子,除非程老爷不在乎名声、不打算要脸。不然,程老爷要万家的天价赔偿,怕是没那么容易。 程老爷是江南商会的副会长之一,与商会上下都很熟悉。苏青玉进来时,程老爷和商会的人聊得火热,完全无视苏青玉的存在。 这是程老爷,给苏青玉的下马威。 时辰上的算计让苏青玉给躲过去了,那就利用环境、利用熟人的氛围孤立苏青玉,给苏青玉一种商会上下,都会向着程家的误导,让苏青玉紧张不安,最好是能激怒苏青玉。 一旦苏青玉怒了,这场谈判就会由程家主导。 程老爷自信满满,他用这两招,不知道算计了多少所谓的商场新贵。 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差,稍稍给他们一点暗示,就能让他们紧张到崩溃。 可是! 程老爷又一次失策了。 苏青玉进来后,压根就没有与商会众人打交道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被围在中间的程老爷,淡然自若的在一旁坐下,半点不受影响。 真是,难缠! 面上主动与人攀谈,实则暗暗盯着苏青玉一举一动的程老爷,差点没有气得吐血。 苏青玉的平静,显得觍着脸与人攀谈的他,像是一个小丑。 程老爷一闪神,刚刚还热闹的攀谈场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众人,有那么一刻的尴尬,尤其是程老爷。 苏青玉掩唇轻笑,好脾气地问,“聊完了?” 不等程老爷回答,又问,“可以开始谈了吗?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只两句话,程老爷苦心营造的氛围,就啪的一下破了! 第72章 合理的要求 程、万两家的谈判对江南商会来说,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根本不需要商会会长出面。 在苏青玉开口后,这场谈判,在商会一个管事的主持下开始了。 苏青玉与程老爷分别坐在长桌的两侧,商会管事坐在正中间。 先发制人,后发制己。 商场亦是战场,先机很重要。程老爷为了抢占先机,立刻以眼神示意程管家先开口,可程管家刚要张口,苏青玉就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跟下人谈!” 苏青玉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道:“若程老爷执意让个下人来跟我谈,那就去跟我的丫鬟谈。” 说话间,苏青玉起身就要往外走。 “行,我们谈!”程老爷打的就是趁万巡州不在,苏青玉什么都不懂,哄骗苏青玉签下巨额赔偿,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呵!”苏青玉轻讽了一声,坐了回去。 这一坐下去,程老爷就明显感觉自己的气场弱了。程老爷暗骂苏青玉狡诈,面上却还得保持微笑,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谈吧!”苏青玉坐下,率先开口,“请程老爷把你们程家的损失,一条条列出来。空口白牙的损失我万家不认,每一笔损失都必须要有完整的、让我挑不出问题的佐证,我才会认赔。” “这个要求合理吧?”苏青玉双手放在桌上,上身前倾,压迫感十足。 “合理!”主持谈判的商会管事,在苏青玉的压迫下,根本说不出别的话。 得到满意的答案,苏青玉又以一种放松的姿态坐了回去,抬手示意道:“好了,程老爷你可以开始了!” 苏青玉这是在命令他吗? 程老爷一阵气闷,险些失了理智。 “咚咚,”苏青玉不耐烦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你们程家,到底谈不谈?” “谈!”他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把万家逼到了绝境,又逮到万巡州出事的机会,他绝不可能放弃。 程老爷强忍着不快,按苏青玉的要求,开始一条条的,列举程家的损失,“第一笔,我们程家制作一千盏宫灯人工、材料的损失,共计六百三十八两。” 程老爷一说完,程管家就上前,“少夫人,这是购买材料以及人工费用的单据。” 苏青玉扫了一眼,点头,“这一笔,我认。” “第二笔,我们程家付给万家作坊的定金五十两。” “这一笔,我也认。” “第三笔,也就是最大的一笔!”程老爷说到这里,忍不住呼了口气。 重头戏,来了! “我们程家与人签订的一千盏宫灯的契约,契约上面写了,若我们无法按时交货,将要赔偿对方百倍的货款。” “一盏宫灯定价三两文,一千盏就是三千两。除去这一千盏宫灯,还有两个专门制定的贺寿彩灯,一个定价是九百两,两个便是一千八百两。” “按百倍计算……” 程管家拿着算盘,在一旁不停地拨弄。程老爷刚说完,程管家就适时报出,“四千八百两的百倍,是四十八万两。外加定金、人工人的损失,一共是四十八万六百五十八两!” 程管家将算盘递到苏青玉面前,“少夫人,你看,我可有算错?” “没有。”苏青玉完全不受这个天价数字影响,淡定地开口。 没什么可想的,不管多少万家都赔不起,她也赔不起。 “那这笔银子,你们万家认吗?”程老爷问。 万家什么情况,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别说四十八万两,就是四千八百两万家也赔不起。 苏青玉不答反问,“契约呢?” “什么契约?”程老爷一时没跟上,不解地问。 “当然是程家与宫灯买家的契约了。”苏青玉轻敲着桌面,笑的嘲讽,“程老爷,你不会以为你空口白牙,一句百倍赔偿,我就要认吧?我总得看到契约,再去向买家求证真假。” 程老爷面色不变,“契约是两家交易私下拟定,按规矩是要保密的,不能给第三方看。不过,为表公正,我可以把契约,拿给商会的人看,由商会来鉴定真假。” “懂了,”苏青玉笑,“就是说,你们程家与买家的契约,是没有在官府登记的。你们程家不仅逃避税赋,还违背商场上的规矩,把程、万两家的契约公开了。” 苏青玉双手撑在桌上,借力前倾,似笑非笑看着程老爷,“你说我现在去官府,告你们程家瞒报税赋,官府会不会受理此案?” 程老爷脸色骤变,猛地瞪向程管家。 程管家亦是一脸慌乱,连连摇头:他没有想到这一点! 苏青玉嗤笑,“放心,我夫君到底是程老爷你的儿子,子告父是要挨板子,便是我无君要告,我也舍不得他挨这顿板子。” 她像是戏耍猴子一样,吓了程老爷一下,又坐了回去,再次掌握主动权,“程老爷想要我认赔,需得拿出与买家的契约,让我们确定你们的买卖契约没有作假,不是在这里坑我万家才行。不然,别说什么百倍赔偿了,就是那五十两定金,我都不认。” 苏青玉说完,又笑眯眯地看向商会主事,问:“高达百倍的赔偿,我们万家也不能任由他们程家说多少就多少,我要求证一下,我这个要求,合理吧?” 商会主事者事先收了程家的好处,他很想为程家说话,可面对苏青玉看透一切、玩味又嘲弄的眼神,他真的说不出“不合理”这三个字。 “程副会长,你看呢?”主事者没法,只能把问题丢给程老爷。 身为商会的副会长,就算要以权谋私,那也得要有一个度,要是因此败坏了商会的名声,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就是程老爷这个副会长也别想干了! 第73章 欠钱的是大爷 要赔一笔天价银子,要求看契约、好确定契约是真是假,这个要求放到哪里,都没人能挑出一点毛病。 别拿什么契约要保密来说事,万家要赔银子,他也算是契约的一方,苏青玉要求看契约再合理不过。 程老爷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也不敢应,他突然感觉到不安,直觉不想让苏青玉看到那份契约。 契约本身没有问题,上面写确实是百倍赔偿。他担心的是,苏青玉知道买家是谁后,会闹出事来。 买家是京城回来的官中,苏青玉也是京城人。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知道这买家是不是苏青玉认识的,到时候…… “给不给看?不给,我可就走了。”苏青玉看出了程老爷的为难,暗暗施压,“我走出门这个门,别说四十万,就是四两我都不认。” “若是确定了契约是真,这笔赔偿你们万家认吗?”程老爷一番挣扎,最终还是舍不得这个机会。 哪怕一年后,万巡州输了,万家的一切也要给他,程老爷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楼外楼戏台上,万巡州逼那几位夫人上献舞的事,让程老爷很不安。虽然他查到万巡州是与鬼王做了交易,由鬼王出面给那几位夫人施压,可万巡州说与鬼王做生意,就说明他不简单。 他突然就不敢赌了,也就更不想放过,这个能按死万巡州的机会。 只要苏青玉认了这笔赔偿,万巡州这一年赚的银子,就要先拿来还他的银子。 四十万两白银,万巡州要卖多少支蜡烛,才能赚出这笔银子。 程老爷一张脸变来变去,苏青玉用膝盖想,也知道程老爷在想什么,嘲讽地道:“你们程家这一环扣一环的,恨不能把万家往死里坑。我挑不出契约的毛病,你们程家能容得了我不认吗?” “万少夫人,在商言商,我也是按商业规矩办事。”程老爷不理会苏青玉的嘲讽,给程管家打了一个手势。 “少夫人,这是我们与京城顾家的契约,你仔细一些。”程管家小心翼翼地取出契约,捧到苏青玉面前,并且还离得远远的,生怕苏青玉毁了契约。 “顾家?”苏青玉也配合的,没有伸手去碰,只飞快地扫了一眼契约,心下有数,“这个顾家是三年前,回扬州守孝的顾都司家吗?” 程管家防苏青玉跟防什么似的,只给苏青玉看了一眼,就立刻把契约收了回去。 扭头看了程老爷一眼,得到程老爷默许,才点头,“确实是顾都司顾家。” 苏青玉了然地点头,起身道:“行,我去打听一下,十五天后,我们商会再见。” 说完,苏青玉转身就走,端的是嚣张。 “站住!”程老爷反应不及,连忙起身喊住苏青玉。 “程老爷有事?”苏青玉停下脚步,扭头问道。 “你就这么走了?”苏青玉是不是忘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不然呢?”苏青玉反问。 “今日我们是来谈赔偿的,什么都没有谈妥,你还不能走。”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今天都必须要让苏青玉,在这份天价赔偿上签字按手印。 “我不是说了,十五天后再来谈嘛。”苏青玉双手环抱,审视地看着程老爷,“难不成那纸契约有问题,程老爷怕我去打听?” “先签下这纸赔偿的契约,不然,你休想走出商会!”做生意的哪有不用手段的,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随着程老爷的话落下,商会的大门咚的一声关上了。程老爷提前安排好的打手,齐齐从角落出来,挡在门后,用行动告诉苏青玉,她今天走不了。 “少夫人,我们怎么办呀?”苏青玉的两个丫鬟吓得脸都白了,躲在苏青玉身后,拽着苏青玉的衣袖。 苏青玉却是笑了,她无事人一样折回去,优雅落座,“程老爷你知道,我们万家铺子上的小厮,卷银子跑了的事吗?” “你们万家的事与我无关。”程老爷心里发虚,怀疑苏青玉猜到了什么,面上却是半点不露。 怕事情有变,程老爷给程管家使了一个眼色,让程管家赶紧动手。 只要苏青玉的手印落在赔偿契约上了,这笔债万家就逃不掉。 程管家拿着契约,一脸凶相地上前,刚要动手,苏青玉突然道:“我报官了!” 程管家滞了一息,不知要不要继续动手,便看向程老爷。 “报官?”程老爷一愣,随即就乐了,“我只是请你来谈判,是合理合法的事。你便是报官,官府也不会理会。小丫头片子,你以为这种话能吓到我!” 程老爷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动手,让她按手印!” 程管家不再迟疑,将事先拟好的契约放到苏青玉面前,就要去抓苏青玉的手。 苏青玉还没有动,她身后那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不知哪来的能力,突然冲了上去,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向程管家,“走开,你给我走开,别碰我们家少夫人!” “我劝你们不要乱来!”苏青玉也在第一时间起身、避开。她后退数步,冷冷地看着程老爷,再一次提醒,“我说了,我报官了!” 苏青玉太平静了,平静的让程老爷很是不安,他指着护院,急切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帮忙。” “是,”护院得令,就要上前,可就在这时…… “嘭!嘭!嘭!” 商会的大门,被敲响了,“官府办案,开门!” “你……”苏青玉还真的报官,可她怎么会预料得到,他会动手? “我说了,我报官了。”她一个弱女子,人生地不熟的,敢来江南商会,怎么可能不防一手。 程老爷不会以为,打出江南商会的名头,她就会相信,今天的谈判一定会是公平公正的吧? 她真的,没有那么好骗…… 第74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官差是来传唤程老爷的,“程老爷,有人告你纵火杀人,请你随我们走一趟。” “你们在说笑吗?”程老爷慌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官差。 苏青玉报官,不是告他强行逼她签字,是告他纵火杀人! 苏青玉她知道什么? 程老爷不受控制地看向程管家,向程管家求证,程管家暗暗点头,让程老爷放心,不会有事。 “我们不只收到了诉状,还有证据。”官差面无表情地,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程老爷,知府大人在等你,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好,我跟你们走一趟!”有了程管家的保证,程老爷心下安稳了许多,但面上还是很不快。 走之前,程老爷还不忘瞪苏青玉一眼,“那笔赔偿的银子,你们万家赖不掉!” 白纸黑字写在那里,今天不能让苏青玉在赔偿契约上落印,他也就是再麻烦一点,晚一点拿到而已。 “我也希望,程老爷你能拿到。”苏青玉笑的十分友好。 “我们也走。”在程老爷跟官差走之前,苏青玉先一步带着丫鬟离开。 “哼!”两个丫鬟记仇得很,在路过程管家身边,故意撞了他一下。 程管家气得咬牙,偏偏有官差在,他们也不能再强行把人留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青玉,大摇大摆的离去。 —— 好险! 苏青玉一上马车,人就没了力气。 她知道,像程老爷这样的商人,只要有利可图,就没有底线可言,却没有想到程老爷这般无耻。 也是,一个连亲儿子都可以栽赃污蔑、设计陷害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底线。 幸亏她防了一手,不然今天真的要栽了。 “少夫人,你没事吧?”两个丫鬟很是心大,此刻正兴奋着,见苏青玉神色不对,这才收敛笑容,不安地问道。 苏青玉摆了摆手,不是很想讲话。 她的病虽好了,但身体还没有养好,虚弱得很。刚刚在商会与程老爷周旋,耗费了她太多精神,她这会需要缓缓,也需要思考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她让伙计去查死在火场的那八人,他们的家里有没有,突然收到一笔巨额的银子。 这一查,还真让她查出了问题。 闹得最凶的妇人,家里没有收到银子,却天降大喜事。 死在火场的是那妇人的继子,小时候因妇人的虐待烧坏了脑子,要不是万家老太爷看那孩子可怜,收留他在作坊做小工,怕是早就成了白骨了。 那妇人有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亲儿子是个混子,一把年纪了也说不上媳妇。 前不久,那妇人的儿子突然说上了一门好亲事,女方是镇上裱纸铺管事的女儿。 这也就是,程老爷聪明的地方。 程老爷没有直接给对方银子,而是用一门拐弯抹角的婚事诱惑对方。 在查到这家裱纸铺子,苏青玉就知道了,万家蜡烛作坊起火,不是那个神秘贵人的手笔,而是程家动的手。 在程管家拿出那张,完全不对等的蜡烛买卖契约,苏青玉就怀疑上程家了。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过多的巧合那就是人为。 任由程家狮子大开口的契约、好端端的给作坊伙计放假、为赶工期燃起的大火……最主要,所有的事都正好发生在,万巡州突然消失不见的时候。 显然这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有心的算计。 在她与万巡州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程老爷就悄悄地,布下一张巨网,要将他们夫妻一网杀尽。 “真恶心。”亲生父亲这般算计自家儿子,这不仅仅是卑劣,而是恶毒、没有人性。 看着程老爷,苏青玉想到了她的父亲。若是她没有在热孝内出嫁,还在京城守孝,她父亲为了除掉她这个眼中钉,怕是也不会手软。 “我们还真是夫妻。”苏青玉低声地自嘲。 —— 苏青玉确实查到了一些证据,但那点证据只能让官府受理此案,请程老爷去了结此事,却不能真的给程老爷定罪。 证据不足。 苏青玉手上现有的证据,没有办法定程老爷的罪。 甚至,要不是因为作坊死了八个人,事情太过恶劣,又有谢知府的关系在,官府都不会受理此案,都不会把程老爷请去问话。 可即使有谢大人帮忙,程老爷当天也从官府出来了。 “少夫人,小的没把事情办好。”奉苏青玉的命令,悄悄去查此事、去官府报案的伙计,一直盯着官府的动向。 得知官府上午把程老爷请过去,下午就把人放了,气得眼睛都红了。 “不急,还能查,我们还有,十五天的时间。”苏青玉这话是说给伙计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十五天,她得想一想怎么破这个局。 至于祈祷万巡州,能在十五天内回来? 苏青玉冷笑,男人就没有靠得住的时候。她不会重蹈她母亲的覆辙,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 万家作坊起火的原因要查,那笔天价赔偿的问题也需要解决。 强龙不压地头蛇,苏青玉一个外来的,想要在杭州城查程家犯事的证据,这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她上门去见了谢大人一面,将她的怀疑与猜测,以及那封放在她梳妆台上,说是给她一个小小警告的信,交给了谢大人。 这封信,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世叔,我不是怀疑,我是肯定万家作坊起火案与程家脱不了干系。甚至,我还怀疑我夫君的失踪,与程家有关。” 要查程家,还得要官府出面才行。 苏青玉红着眼睛,一脸凝重地向谢大人作揖拜下,“还请世叔,为作坊惨死的八个匠人申冤,也请世叔救救我的夫君。他失踪了近十天,我怕,怕他……” 苏青玉说到这,便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像是生怕说出来就会成真一样。 第75章 桃花蜡烛 苏青玉在这个时候,提起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万巡州,当然不是真的担心他、怕他死在外面了。 对苏青玉来说,丧偶比和离对她更有利。 她这个时候,刻意在谢大人面前万巡州,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重情重义。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且苛刻。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理所当然的把女子当成附庸品,不需要在乎女子的想法和生死。在生死关头,抛妻弃女,也不会有人说他们错了。 甚至在某些文人的引导下,整个风气都是赞扬妻女为丈夫、父亲牺牲。 他们把抛妻弃女、苟且偷生,叫做妻子对丈夫的情意、女儿对父亲的孝心。在他们口中,不是他们抛妻弃女,而是妻女心甘情愿,为丈夫、为父亲牺牲。 她们无怨无悔! 在这种对妻女牺牲、奉献赞扬的风气下,很多女子遇到危险也会下意识的牺牲自己,去救自己的丈夫。 因为,这是“对的”,是世人眼中 “正确”的行为。 就像她母亲…… 相反,女子若是遇到危险,别说推丈夫、儿子出去了,就是抛下他们先走,都会受万人唾骂。 女子生活于世,太不容易了。 苏青玉为自己心疼,也为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心疼。 她此时提起万巡州失踪的事,除了昭显她重情重义外,更多的还是利用万巡州无故失踪的事,引起谢大人的重视,让谢大人能认真、仔细的查一查,万家作坊失火的真相,把真凶找出来。 在京城那个富贵圈长大的她,太清楚权贵、上位者的傲慢。 在这个二两银子可买一个小姑娘、十两银子能买人一生、一条人命还不如一盏灯值钱的世道,八个普通伙计的死,根本引不起官府的重视。 在官府看来,人死了,赔了银子就足够了。 至于他们是因意外而死,还是被人害死的,官府并不是那么在乎。 也不能说不在乎,相比起被人害死,官府可能更喜欢他们死于意外。 前者,代表自己治下的治安不好,百姓不够仁善。 出了放火杀人一事,不出意外,这三年的考评最好都只能是中。 若是意外,那就好运作的多了。 苏青玉虽然没有做过官,但官场上的这些规矩她了然于心,自然也能猜到谢大人是怎么想的。 “此事,本官会让人调查清楚,若真是有人故意纵火,本官绝不姑息!” 诚如苏青玉所想,谢大人并不在乎死在火场的那八个伙计,但苏青玉提到失踪十多天的万巡州,谢大人就不得不重视了。 万巡州不仅仅富商之子,他还是永安侯府的女婿。 平时,永安侯府可以不管苏青玉与万巡州,也可以不当万巡州是侯府的女婿。但万巡州真要无故失踪,若侯府一句不过问,必然会影响侯府其他姑娘的婚嫁。 他要是没有记错,永安侯府那位二姑娘,与吏部侍郎的儿子定下了婚事。 吏部直接管着,他三年后的考评。 谢大人心中有数了,在送走苏青玉后,就立刻命官差去查此事。 —— 苏青玉得到谢大人的保证,也没有多少纠缠,很是干脆的离去。 回到老宅,苏青玉一刻也不停,叫来万家的伙计。 “你们会做蜡烛吗?” “蜡烛?”几个年轻的伙计不解地问道:“少夫人,是家里的蜡烛不够用了吗?” 作坊起火、管事横死、少爷的贴身小厮卷钱跑路,万家这几个伙计却没有一个走掉的。 他们明知道万家账上没有银子了,也没有一个人提离开的事。这让苏青玉对这些伙计很有好感,也对那位万家老太爷很有兴趣。 她清楚的知道,这些人会留下并不是因为她,也不是因为万巡州,而是因为万家老太爷。她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人祖祖孙孙的不离不弃,甚至不在乎钱财的追随。 苏青玉摇头,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要粉色的蜡烛,在燃烧的时候,要有桃花的香气散出。若是蜡烛能做出桃花状,那就更好了。” 伙计一脸不解,“少夫人,你要这样的蜡烛做什么?这样的蜡烛会亮一些吗?” 别怪伙计不理解苏青玉,对伙计来说,蜡烛就是照明用的,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有什么用? 而且,他们大多数人家是舍不得用蜡烛的,对普通百姓来说,能点个豆油灯已是奢侈了。 卖油人吃不起油,做蜡烛的人也不一定点的起蜡烛。 “你们只要告诉我,你们能做出来吗?”苏青玉不仅没有解释,反而提出更高的要求,“要是能出看着普通,但一点上火同,花瓣就会绽放开的蜡烛,那就更好了。” “这?”伙计抓耳挠腮,一脸难色。 “做不到?”苏青玉问的直接。 “小的们实在做不到。”这要求也太难了,他们万家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么复杂又奇怪的蜡烛。 蜡烛不就是白色、红色……粉色的也不是不行,可做出来有什么用? “那只做粉红的、带桃花香味的蜡烛呢?”没办法,苏青玉只能退一步了。 “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伙计想了一下,这两个要求虽然有一点点离谱,但要做也不难。 苏青玉一看,就知道这些伙计逼一逼,兴许能行。 苏青玉当下一脸正色地道:“你们应该清楚,程家正拿着契约,向我们万家索赔四十五万两银子的事。这支桃花蜡烛是我们万家,不用给程家赔银子的关键。若是你们能做出来,我有七成的把握,我们万家一分银子都不用给程家赔。” 程家向万家索要天价赔偿一事,苏青玉早就跟伙计们说了。 万家的这些伙计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能找上程家,还是苏青玉强行劝说下来的。 苏青玉一说赔银子的事,伙计们就不为难了…… 第76章 没银子了 “我去找我爹试试,他以前是做蜡烛的好手,兴许我爹有办法。” 一黑瘦伙计站了出来,表示他不行但他有爹,“我爹要是不行,他还能找他的朋友想办法,他们都是做蜡烛的好手。” 在场的伙计都是二代甚至三代,谁家里没有一个有本事的长辈。黑瘦伙计一开口,其他几个伙计也跟着道:“我也去找我祖父试一试,以前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说我祖父脑子好使。我祖父之前还做出了金色的蜡烛,想要献给官府、献到宫里去。不过,老太爷没有同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我爹做的龙凤蜡烛可是能卖出百两银子的高价,我爹最擅长在蜡烛上雕刻,不就是一点燃桃花盛开的蜡烛嘛,我去找我爹,让他做。” “我娘她以前学过制香,我去找我娘,我娘肯定有办法让蜡烛有桃花的香味。” “我去找我姐姐,我姐姐……” 万家这些年轻伙计可不是只会跑腿的,他们这份活计是祖上传下来的。他们或许本事不大,但他们家里长辈都是老匠人,有一手好本事,一直在万家蜡烛作坊做事。不过是现在作坊被烧了,他们无事可做,又因男女有别不好来找苏青玉,才让他们几个过来听差遣。 “行,你们回去找你们的父兄商量,人多力量大,最好是大家凑一起想想办法。要是能成,我重重有赏。”苏青玉看伙计们,一个个热情高涨,心里就知道事情成了大半。 “你刚刚说你父亲曾经做出了,金色的蜡烛是吗?”苏青玉的记性很好,那伙计混在人群说了一耳朵,苏青玉就记下了他,“若是可以,让他再做几根给我。” 有枣没枣的,先打一竿子再说。金色的蜡烛也许也是一个出路呢,就算不行,也只是浪费一点时间和成本的事。 “奶娘,去支十两银子给他们。”苏青玉是个敞亮人,叫人做事当然不会让人吃亏。 奶娘欲言又止,看了苏青玉一眼,又看了一眼万家那些年轻的小伙计,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应了一声就去取银子了。 等到那群伙计走了,奶娘还是没有忍住,“少夫人,我们刚支出了一笔赔偿、安置费,你压箱的银子剩的不多了,咱们没钱买宅子了。” 苏青玉死活不听劝,不肯回侯府,奶娘虽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又改口。 “还剩多少?”苏青玉小时候不懂争取,过了几年苦了几年,等她长大后懂得为自己争取后,她就再也没有缺过银子。 这会陡然听到奶娘说没银子,苏青玉倒也不意外,只微微有一点烦躁。 她想,她这心态不对。 “八十六两。”这点银子放在侯府,也就是她们姑娘做几件衣服、打两套首饰的银子,现在却是她们家小姐能支配的全部现银。 “半个月后,若没银子了,就挑几家用不上的嫁妆的卖了。”苏青玉半点也不心疼,在她看来人比银子重要,只要有人手,银子会有的、宅子也会有的。 —— 万家那些伙计的父兄属实有一点本事,苏青玉本以为她提的那些要求,能满足粉色、带桃花香、做成桃花的样子就不错了。 不曾想,他们的父兄还真的做出了,点上火就能绽放的桃花蜡烛。 “好,好!”苏青玉亲手点的烛火,看着像花苞一样的蜡烛在受热后,一片片打开直到如同盛开的桃花,满意极了。 不仅蜡烛如同桃花状,燃烧时还有淡淡的桃花香,若有似无很是雅致,就是苏青玉自己都喜欢。 “花香还能再浓一点吗?”苏青玉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少夫人,我娘配了三种花香,这是最淡也是她认为最好闻的一种。我这里还有两种,你要试一试吗?”伙计连连点头,捧出另外两盒蜡烛。 一盒六朵呈透明粉红色,单一拿出来看只觉得精致,放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惊艳的视觉盛宴。 “好看。”苏青玉对粉红色没有特别的偏爱,也不怎么喜欢桃花,但此刻却觉得这六朵蜡烛好看的,简直到她心坎上了。 就,很想要。 试想一下,要是晚上在自己的房间,点上这样的蜡烛,哪怕只是为了照明,感觉心情都会变好。 “一一点燃给我闻一闻。”苏青玉这一次没有自己动手,而是让伙计来。 “我来,我来!”年纪最小的一个伙计,刚刚看到苏青玉点燃蜡烛就开花,正心痒得不行,连忙挤开其他人上前。 其他几个伙计也想要点着试一试的,可挤不过对方,只能退到一旁了。 “啪”的一声,随着蜡烛中间的烛芯被点燃,花苞状的蜡烛绽放开如同,与盛开的桃花无二。 “这可真好看,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把蜡烛做成花状呢。这要是七夕乞巧节上,咱们把这桃花蜡烛往外面一摆,谁还买程家那破花灯。” “就是,这可比程家那破花灯好看太多了,味道还好闻。” “这香味,好香呀,我喜欢这个。”万家的伙计看着缓缓燃烧的桃花蜡烛,越看越欢喜。 他们原先还觉得,少夫人要什么粉色蜡烛就是在哗众取宠、瞎折腾。现在看到实物,他们就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不愧为是京城来的贵女,就是眼光好! 这蜡烛,就是他们看到了,也忍不住想买回家。 哪怕不点,放在家里那也是极好的…… 第77章 千树万树桃花开 好马配好鞍,好的蜡烛当然要配上,能展示它独特魅力的灯盏才行。 不然,一百分的蜡烛,就只有六十分了。 苏青玉向来爱较真,她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你们认不认识擅长做灯盏的匠人,我想做一个能将桃花蜡烛的美与灵动,完全展示出来的灯盏。”蜡烛、灯盏可以说是不分家,与其像无头苍蝇到处去瞎打听,苏青玉选择直接问万家的伙计。 “我爹就会!”万家的伙计十分积极的,将自己的亲爹推出来,“灯盏哪里需要请人做,我们家都会做。我们家不仅会做灯盏,我们还会做宫灯呢。虽然没有程家那么别致、繁复,普通的宫灯却是不成问题。” “少夫人,你要什么样的灯盏,能跟我们说说嘛,指不定我们就能做出来。”也有学了一点皮毛的,听到苏青玉的话跃跃欲试。 他们这几个都是不愿意,跟着自家父兄学手艺,这才跟着少爷做起了跑腿伙计。可他们之前不愿意学,纯粹是那些手艺太没趣了,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东西。 他们小时候看着家里的祖父做,长大一点就看着他们父兄做着同样的东西,几十年如一日,他们没看会但真的看吐了。 等到要他们上手学的,他们就全跑了。 他们宁可给少爷跑腿,哪怕是做苦力,也不想学家里的老手艺。 倒不是说,家里的手艺不行,而是他们要学了,那未来的日子就一眼能看到头了。 但是…… 看到苏青玉让他们父兄,做出来的桃花蜡烛,他们突然觉得,把自家的手艺学起来似乎也不错。 “拿纸笔来,我画给你们看。”有巧灵别致的桃花蜡烛在先,苏青玉对万家这些伙计的父兄很有信心。 这些人或许受固有思维影响,不会想着去创新、去玩花样,手艺却是不差的。 苏青玉心中有预案,拿到笔,很快就画出了一盏桃树样式的灯盏。 “灯盏上要能放九支蜡烛,让你们父兄做蜡烛的时候,做几种烛芯长短不一的。”苏青玉手速飞快的,将要求写在画稿上,“这样一来,人家想要烛台上的桃花蜡烛同时绽放也可以,想要一盏一盏绽放也可以。” 灯盏上的九支蜡烛,不可能让九个人同时去点,只能利用烛芯的长短,来控制“桃花”绽放的速度。 “少夫人放心,我们回去多做几种,方便你试。”几个伙计看到苏青玉画的底图,发现这桃花灯盏一点也不难,只要花点心思,就是他们也能做出来。 难的是他们之前压根就没有想到,灯盏还能这么做。 苏青玉点头,同时又道:“香味最浓的那款桃花蜡烛多做一些,其他两个味道的做个十几朵就行了。” 万家的伙计一脸怀疑地看着苏青玉,“少夫人,香味最浓的那款蜡烛,并不是最好闻的。” 他们家少夫人的鼻子,是不是有问题。就是他们都能闻出来,桃花味最浓的那款并不好闻,太冲、太俗气了。 “喜欢桃花、喜欢桃花香气的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苏青玉稍稍显露天姿后,就被养在侯府老夫人膝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老人的习惯。 上了年纪的人,不管是嗅觉还是味觉,都会退化。 年轻人闻着正好的味道,年老者可能根本闻不到。 上了年纪,跟香味有什么关系吗? 万家的伙计一头雾水,但看苏青玉信誓旦旦,也不敢问。总觉得,他们要是问出来,会显得他们很蠢。 —— 苏青玉画出底图,万家的伙计只要按图作画就行了。 年轻的伙计知道这座灯盏事关重大,也不敢拿大。他们回去后就把图纸给了父兄,让父兄参考着做,并再三强调,“少夫人说了,要不要给程家赔银子,就看咱们这蜡烛和灯盏能不能打动京中的贵人了。爹、大哥,你们可一定要用心,拿出最好的本事来。” “祖父,我可是在少夫人面前打了包票,说你的手艺是最好的,可不能让我在少夫人面前丢了面子。” “大哥,咱们家能不能在少夫人面前出头,可就靠你了。” 几个在苏青玉面前老老实实,苏青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伙计,回到家就开始装大尾巴狼,左一句少夫说、右一句少夫人说,把自家父兄唬得一愣一愣的。 “行,我这就做。”有那老实的立刻就闷头研究起图纸,战战兢兢的开始琢磨,要怎么动手才能尽善尽美。 大多数都是直接给自家小子一脚,笑骂,“臭小子长本事了,管你老子我来了。” 踢归踢,转身他们就找上自己熟悉的搭档,开始着手做起苏青玉要的桃花灯盏。 他们虽然不知道少夫人做这些有没有用,可作坊出了这么大的事,少爷不在,少夫人一个女人家没有退缩,而是站出来扛下了所有的事,他们也不能拖了少夫人的后腿。 万家的老匠人们一点也没有因作坊失火、小厮卷钱逃走而颓废、丧气,反倒一个个干劲十足,把一直盯着万家的程老爷看懵了。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万家都不成了,作坊都没有了,他们还做什么蜡烛、做什么灯盏。他们就是做出来,也没人会买!” 当日在商会,没能立刻让苏青玉签下那笔天价的赔偿,程老爷就一直心生不安。这会听说万家暗中动作频频,程老爷隐隐有一种事情似乎失控地感觉。 万家,很是深不可测。 程老爷当年入赘万家,在万家住了很长一段日子,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有信心说,他摸清了万家所有的底细。 相反,他越在万家住,越发觉得万家神秘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容不得他失败。 程老爷阴沉着脸道:“去请大夫人来!”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让万家人,去对付万家人了! 第78章 人若求人矮半腰 苏青玉虽然画了图纸,可万家的匠人却没有完全按照图纸去做。 不是他们拿大,看不上苏青玉的图纸,有意给苏青玉下马威,而是苏青玉画的图纸只追求了美感,没有考虑到实用性。 灯盏要好看,但也要充分考虑到了材料、蜡烛的重量、燃烧时蜡油滴落等情况,在追求美的同时,也要保证实用与安全性。 万家这些老匠人常年与蜡烛打交道,在这方面有着天然的直觉。 为了实用与安全,他们在制作灯盏时,稍稍加了自己的东西与想法。 每个匠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与习惯。于是三天后,放到苏青玉面前的灯盏,就有六盏之多。 “很好看。”苏青玉仔细看完,每一盏灯盏都做得很精美,工艺上挑不出任何毛病,配上桃花蜡烛也很是相得益彰,能充分的展现出桃花蜡烛的独特性。 可不知为何,苏青玉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不是不好,就是没有那种让人惊艳的感觉,可要让苏青玉说怎么改,苏青玉也说不出来。 这就真的难办了。 苏青玉秀眉微蹙,在纠结是让匠人再做一版,还是就这么带去扬州找顾家的人。 她提不出具体的要求,再做一版九成九不会更好,还会耽误时间。可就这么带去扬州,苏青玉心里多少有一些不甘心。 这灯盏不够惊艳,做不到一拿出来,就先声夺人的气势。 握不住先机,想要打动对方,进而说服对方弃程家选万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几个伙计看到苏青玉的迟疑,犹豫半晌,还是大着胆子开口,“少,夫人,我们几个也做了一盏灯盏,你,你要看看吗?” 苏青玉怔了一下,点头,“好呀,拿出来给我看看。” 苏青玉话是这么说,可对这几个伙计的做灯盏并不抱希望。打了这么多天交道,苏青玉也很清楚万家这些个年轻的小伙计,就没有一个能沉下心来学手艺的。 手艺都不行,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可当这几个伙计把他们做的灯盏拿出来,苏青玉却是双眼一亮,惊叹连连,“好!这个好!” 这几个伙计做的灯盏,是透明的,用透明的水晶冻石雕刻而成。 凑近看,能看出他们的手艺不佳,有些地方还很粗糙。但灯盏拿出来的那一瞬,尤其是把桃花蜡烛,放上去点燃的那一刻,能让人忽视掉灯盏上所有的瑕疵。 这是一盏一拿出来,就能吸引人目光;一点上蜡烛,就能先声夺人的灯盏。 这正是苏青玉,想要的效果。 “很好,这盏灯盏很好!”苏青玉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不仅微蹙的眉头展开了,就是脸颊也染上了兴奋的霞红。 苏青玉围着灯盏,越看越激动,“你们是怎么想到,用水晶冻石来做灯盏的?” 几个伙计原本没有信心,这会被苏青玉一夸,一个个高兴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么回话了。 最后,还是胆大的那个,被推了出来。 他难掩兴奋地开口,“我们想,我们手艺不好,想要赢过我爹那些人,就得想别的办法。正好,柱子家有一块祖上传下来的水晶冻石,我们就想着手艺不行,就在材料上下功夫。没想到,真入了少夫人你的眼。” “这水晶冻石不便宜吧,你们就这么动手了?”不怕回去挨打嘛。 “是柱子家的。”最大胆的那个伙计,指了指缩在身后的伙计。 叫柱子的伙计,被一群盯着,顿时紧张得不行,朝苏青玉不伦不类地作了个揖,“回,回少夫人的话,水晶冻石不值钱的。” “你问过家里人吗?”不值钱也不能不问而取,估摸着这孩子回去得挨一顿打了。 “没,没有。”柱子低着头,不敢看人。 苏青玉就知道会是这样,万家主仆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苏青玉认命地,收拾善后,“带我去见你们家人,这块水晶冻石算我买下来的。另外,你们的手艺太差了,我需要找你们父兄,再仔细打磨一遍。” 苏青玉的账面上就剩下八十多两能动的银子,考虑到要出远门,苏青玉留了三十两银子,把剩下的五十六两给了柱子家,作为买下水晶冻石的钱。 水晶冻石再怎么样也是一块石头,五十六两银子只会多不会少。 至于一众匠人制造灯盏的工费,苏青玉现在拿不出来,也不打算为难自己,“月底与月钱一起发放。” 左右,她跑不掉。就算要跑,她也会把欠伙计、匠人的银钱结算了。 她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她会坑权贵、也会坑富商,但绝不会坑靠手艺和卖苦力的百姓。 这是良心,亦是底线。 —— 水晶冻石灯盏在万家老匠人的打磨下,已达到臻善的状态,哪怕不配上桃花蜡烛,只把灯盏拿出来,也能够一鸣惊人、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苏青玉很满意,当即就带着这盏水晶冻石灯盏,和万家匠人做出来的蜡烛去扬州了。 她要去跟顾家人谈判。 为了保险起见,她也把那几盏她觉得足够精致,却不够惊艳的灯盏也带上了。 审美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每个人的审美是不同的,万一顾家人就喜欢,传统黄铜打造的灯盏呢。 东西带的多,人就不能少,万家这些年轻的伙计这次表现极好,苏青玉看他们都想去,大手一挥全带上了,让他们跟着去见见世面。 从杭州到杨州,坐马车要一天半的时间。苏青玉当天中午出发,在次日傍晚抵达杨州城。 一脸疲惫的苏青玉带着万家的伙计,入住了扬州最大的客栈,休息一晚后,便让伙计将拜帖呈上。 顾家也是官宦人家,门房很是客气的把拜帖收下了,让伙计回去等消息。 —— 这消息一等就是三天! 苏青玉一行人在客栈等了三天,也没有等到顾家要见他们,或者不见他们的回信。 “你确定拜帖送到了吗?”久等不到消息,哪怕冷静如苏青玉也坐不住了。 做蜡烛、灯盏花了六天的时间,他们在路上花了两天,这又等了三天。 她与程老爷约定的是十五天后,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一天,她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第79章 源自女人的斗争 不能这么空等下去,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苏青玉招来伙计,“你们去打听一下,顾家的大小姐顾轻轻,最近有没有外出的打算。” 她与顾轻轻,勉强算的上是故人。不过,不是什么好友,反倒还有不小的矛盾。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找上顾轻轻,送上门去给人羞辱。 可顾家的大门实在难进,她等不起,就只能行此下策了。 万家这些年轻的伙计,手艺一般,但打听消息却很是灵通。 巧了,顾轻轻今天正好带着丫鬟,去首饰铺子挑选首饰。 苏青玉眼前一亮,漂亮的眸子满是狡黠。 有这个机会在,她不需要去求顾轻轻,送上去给顾轻轻羞辱了。 没有耽搁,苏青玉带着丫鬟直奔首饰铺子。 苏青玉以挑选首饰的名义,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铺子二楼。 顾轻轻带着丫鬟正在一旁挑选首饰,拿着一支桃花发钗在头上比划两下,嫌弃地丢了回去,“我真的不喜欢桃花的发钗,俗气死了,也不知大房的……” “这只桃花发钗,我要了!”苏青玉上前拿起桃花发钗,对小二道。 有些事要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权。但有时候,把主动权让给别人,稍加引导,让人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想法与决定,更能达到目的。 比如此刻。 她与顾轻轻有仇,若是她先与顾轻轻打招呼、开口求顾轻轻,事情也能办成,但必然要被顾轻轻羞辱一顿。 若是她隐藏真实目的,暗中引导顾轻轻,就有可能变成是顾轻轻求她了。 毕竟,顾轻轻并不知她现在的处境,她可以利用这个信息差坑……不对,好朋友之间怎么能中坑呢,她这是与顾轻轻互帮互助。 “什……”顾轻轻见有人从她手中抢首饰,正不快,一转身看到苏青玉,人都傻了,“苏青玉!你怎么在这里?” “你是?”苏青玉拿着桃花发钗,故意装作没有认出顾轻轻的样子。 “我是顾轻轻,怎么,你忘了我?也忘了当日在临安公主的宴会上,怎么欺负我的?”顾轻轻气得叉腰大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死死地瞪着苏青玉,眼中似有火焰在跳动。 这个坏女人害她在临安公主的宴会上出丑,成了京中的笑柄,居然忘了她,简直太可恶了。 “原来是你呀!”苏青玉恍然大悟,“那个笨的给人当枪使的、顾家二房的姑娘。” “我才不是给人当枪使,我那是不知道。我要知道你跟临安公主的恩怨,我肯定不会出头。”苏青玉不说还好,一说顾轻轻就想起了当日的难堪。 三年前,她随父母入京,在顾家大房堂姐妹的带领下,去了临安公主的宴会。 她之前的几年,一直跟随父亲在地方上为官,走到哪里都是被当地的官家千金捧着哄着的。到了京城的宴会上她却成了透明人,没人捧她、哄她不说,连个搭理她的人都没有,还有人暗暗嘲讽她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她哪里受得了,跟人绊了几句,被人嘲讽连苏青玉的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她当时心高气傲,又一心想要京中贵女圈扬名。苏青玉当时是京中贵女圈中,最受人追捧的贵女。 她在宴会上被人一激,头脑一热地就上前挑衅苏青玉,说要与苏青玉比试。 苏青玉没有应,还好脾气地劝说了她几句,可她当时哪里听得进去。见苏青玉不应,只当苏青玉看不起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挑衅、羞辱苏青玉。 苏青玉当时有没有生气她不知道,她就知道苏青玉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把她看的一阵心虚害怕,正犹豫要不要打退堂鼓,苏青玉说了一声:“好,那就玩一玩,当作给众位助兴。” 苏青玉说玩一玩,她还以为苏青玉不行,正暗自得意。然后,她就被苏青玉打击的怀疑人生。 琴棋书画不说,就是投壶、骑马这些,她都被苏青玉碾压,没有一样能比得过苏青玉。 她当时心气高,输给苏青玉心有不甘,就明嘲暗讽地把苏青玉比作青楼名妓,说她色艺双绝,难怪能勾得宋相家的嫡长子为她忤逆父母。 她当时是气晕了头,口不择言的骂一句,说出来就后悔了。 不想苏青玉这女人,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上来就给她一个巴掌,还要她道歉。 她堂堂顾家千金,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脸了,她哪里受得了这个羞辱,别说道歉了,她抬手就准备打回去。 不想苏青玉这女人野蛮得很,她连苏青玉的衣摆都没有沾到,就被苏青玉踹进了水里。 她当时丢尽了脸,好长一段时间连门都不敢出,有苏青玉出现的地方她就自觉地避退。 在扬州丁忧三年,她好不容易忘了这事,苏青玉却出现了,害她勾起了当初的回忆。 可想而知,顾轻轻这会有多么暴躁。 “再来一次,你也会被人当枪使!”苏青玉淡淡扫了顾轻轻一眼,就不理她,转而问铺子里的小二,“你们家还有什么跟桃花有关的物件,全部拿出来,我要好好挑一挑!” “有的,有的,客人您稍等。”小二一见有大生意来,连忙去取。 “你要买跟桃花有关的物件干吗?我记得,你喜欢的并不是桃花。”顾轻轻在苏青玉手中,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对苏青玉防备极深。 苏青玉此刻的举动,让顾轻轻心中警铃大震。 苏青玉扫了一眼,顾轻轻挑出来的首饰,“你不也在看桃花发钗,我记得你似乎很讨厌桃花,嫌桃花俗气。” “我选什么,关你什么事。”顾轻轻挡住苏青玉的视线,狠瞪了她一眼。 苏青玉轻笑,对小二道:“不挑了,你们店里所有与桃花有关的首饰,我全要了,包起来。” “少,小姐?” 苏青玉一副财大气粗样,可把她身后两个丫鬟,给吓得不行。 她们全部身家就十多两银子,连这里的一件首饰都买不起,少夫人开口全要了,到时候店家包好了,她们拿什么付账呀! “你们不必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得把这事办好,花费再多银子我也不会让的。”苏青玉抬手,示意丫鬟不要说话,“今天这些首饰和那些桃花蜡烛一样,我必须要全部拿下。绝不能让它们,落到别人手上。” 说到“别人”时,苏青玉意有所指地看了顾轻轻一眼,就差直接说,她就是来跟顾轻轻抢桃花首饰,有人不想让顾轻轻买到与桃花有关的饰物。 “先来先到,这些首饰是我看中的。苏青玉,你不许跟我抢!”顾轻轻不是多聪明的人,但苏青玉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哪还能不懂。 她当下就急了,冲着小二道:“把你们铺子与桃花有关的首饰,全给我包起来,我要了。” 怕苏青玉跟她抢,顾轻轻还飞快地补了一句,“我先来的,这些首饰也是我先挑出来的,你们铺子不想坏了口碑,就必须要先卖给我!” 人就是这样,没有争抢的时候,挑三拣四,各种嫌弃。 一旦有人争抢了,那就非它不可了! 无关喜爱,只是虚荣心与好胜心作祟罢了! 第80章 风水轮流转 不管是抢人还是抢物,到了争抢这一步,争的就不是东西、抢的也不是物件,而是争抢过程中压对方一头的满足,争赢后看对方惨败退场的得意。 苏青玉好不容易挑起了顾轻轻的好胜心,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让出去。 为了让顾轻轻,在争抢的过程中获得足够的满足,苏青玉半步不让,强势地开口,“顾轻轻,你该知道你抢不过我,我看上的东西就一定是我的。这些桃花首饰我要定了,你一样也别想买到。” “什么你的,这是我的!我昨天就跟他们铺子约好了,这些桃花首饰是他们铺子,特意拿出来给我选的。先到先得,这是他们首饰铺子的规矩。”顾轻轻不甘示弱的同时,也暗戳戳地给苏青玉挖坑,“你想要的话,可以按他们铺子的规矩,只要你出价比我高,这些就是你的!” “你以为我不敢吗?”苏青玉很生气,眼神有些闪躲,一副底气不足却又强撑的样子。 顾轻轻得意了,贱贱地挑衅道:“有本事,你开高价呀,我等着呢。” 苏青玉咬牙切齿,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说话。 “你不是敢吗?来呀,有本事,你出比我更高的价呀!”顾轻轻见苏青玉不敢叫价,高兴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她终于压苏青玉一头了,真痛快。 可惜这不是京城,京城那些人没看到,让她稍稍有那么一点遗憾。 “一些普通首饰罢了,顾轻轻我不是你,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苏青玉气恼收回手,粉脸含霜,显然是气极。 “是,你不是我,所以你出不起更高的价。”苏青玉越生气,顾轻轻就越高兴,“我还当你多厉害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你当时在京城,不是很嚣张吗?怎么出了京城,没了宋家给你撑腰,你就没胆了,连跟我竞价都不敢了。”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买这些桃花首饰。”苏青玉一甩衣袖,将右手背到身后,高傲地道:“不过是一些普通的首饰,怎么能跟我买到的、能散发桃花香气的桃花蜡烛相比。有我的桃花蜡烛在,你买再多桃花首饰,也抢不过柔……反正你这些桃花首饰,俗气得很,我才不跟你抢。” 苏青玉说完,顿时满脸懊恼,像是生怕顾轻轻发现什么,一甩衣袖就匆匆转身,“我们走,首饰不买了。” “等等。”顾轻轻听到苏青玉说漏了嘴,哪里肯让苏青玉走。 她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苏青玉的胳膊,“什么桃花蜡烛?蜡烛还有桃花样、桃花香气的?你肯定是抢不过我,故意说大话骗人的,我才不信。” “嗯,我瞎说的,你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苏青玉一副暗暗焦急,想要赶紧走的样子,就差把敷衍写在脸上。 她知道顾轻轻上钩了。 她也知道,顾轻轻不算多聪明,很容易被人激怒。但三四年过去了,她还是一点也没有长进,就真的叫苏青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许,她内心深处是羡慕顾轻轻的吧。 在临安公主的宴会上,顾轻轻吃了那么大的亏、摔了那么大一个跟头,还能此单纯,可见顾轻轻的父母把她保护的多好。 像她这种攻于心计、爱争爱抢、不甘落后于人,并不是她天性如此,不过是不争不抢,就会被人踩入泥泞。 为了活的像个人,她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成了他人口中攻于心计的女人。 宋相夫人不喜她,不愿意让宋景安娶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出身勋贵,与科举出身的宋相家不是一个圈子,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太过世故、市侩。 她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却不是一个好妻子,她不会全心全意的爱慕自己的丈夫。 比起丈夫,她更爱自己。 而宋景安与她不同,宋景安心思单纯不说,还一心一意爱慕她。 在宋相夫人眼中,宋景安是天下第一好男儿,这世间没有宋景安配不上的女子,宋景安喜欢她,是她苏青玉的福气,苏青玉却不惜福,不喜欢宋景安。 也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够爱宋景安,至少她不像宋景安爱她那般,爱宋景安。 这是宋相夫人不能容忍的,宋相夫人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爱她儿子的女人。她一直都知道,也试着去做了,可她做不到。 在见过她母亲为情爱嫁入侯府,把喜怒哀乐乃至生命都交到别人手中,生死都不由自己……她想,她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随时可以纳一堆小妾的男人。 苏青玉自己市侩,却是羡慕像顾轻轻这样的女子。 当然,仅仅只是羡慕,她可不希望自己像顾轻轻一样,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比起被人保护的什么都不知,她还是更想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为了引顾轻轻上钩,苏青玉故意装出一副,不想与顾轻轻多作纠缠的样子,强行扯下顾轻轻的手,就要走。 苏青玉越是要走,顾轻轻越是不可能放过她,“苏青玉,你那什么桃花蜡烛,你给看一眼。不给我看,你就别想走。” “没有桃花蜡烛,你听错了。”苏青玉当然不认,“不是,我骗你玩的,你这也当真。顾轻轻,你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真是骗我的?”顾轻轻一脸怀疑。 “不然呢?”苏青玉反问。 顾轻轻,“我不信。” 苏青玉给了顾轻轻一个白眼,“我管你信不信。”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欺负我就不行吗?”顾轻轻气得不行。 “我就这样,你赶紧放手,我还有事要忙。”苏青玉又一次,去推开顾轻轻。 不想,顾轻轻抓得更紧了,也更生气了,“忙什么忙,你这么上赶子去帮顾柔,你知道顾柔背后怎么说你的嘛。” 顾轻轻气急败坏地道:“我知道你跟顾柔感情好,但顾柔根本不是你看的那样。我当时会在临安公主的宴会上针对你,就是顾柔在背后说你,卖弄风……反正就是一些很难听的话,说你勾引宋景安。不然,我也不会针对你。” “顾柔她真这么说我的?”苏青玉怔住,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伤心。 这一次,不全是装的。 她与顾柔可以称之为闺中密友,虽不至于无话不谈,却也是交了心的好友。尤其是顾柔家中继母当家,若不是她与顾柔来往,顾柔连出门都做不到。 “我骗你干嘛。”顾轻轻见苏青玉不信,当下就急了,“顾柔不仅说你故意勾引宋景安,还说你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一副施舍她的样子,她最恶心你了。” 施舍吗? 原来,顾柔把她的帮助,视为施舍,视为恶心? “这些我娘都不让我跟你说,说疏不间亲。你跟顾柔关系好,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信。”顾轻轻看苏青玉一脸呆滞,得意了,“我娘还说你聪明,我看你就是一个傻的。顾柔这么对你,你还费心帮她买桃花蜡烛、桃花首饰去讨她祖母。你还不如给我,我好歹不会在背后说你坏话。” “你没骗我?”苏青玉怔怔地看着顾轻轻,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出撒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 顾轻轻一脸坦荡,没有一丝撒谎的心虚与慌乱。 而凭顾轻轻的本事,骗不过她的眼。 原来,蠢的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是她苏青玉…… 第81章 先爱己再爱人 苏青玉突然就想笑。 被视为闺中密友的人背后插刀,要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只一瞬苏青玉就平静下来了。 她这人,向来是先爱己再爱人。 她虽视顾柔为好友,待顾柔也是真心的,在京城的时候她也没少帮顾柔,但是……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她怕受伤、怕自己伤心难过。是以,哪怕她视顾柔为好友,甚至是她最好的好友,待顾柔也只有五分真心。 剩下的五分,除非她或者顾柔死的那一天,不然她不会付出去。 她帮顾柔也是在不影响自己,或者说就是顺手为之,不仅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反倒还能在人前显出她的善良。 顾柔说她是施舍、说她高高在上,也没有错。 不过,得了帮助、得了实惠的人,哪来的脸在背后说人坏话。就算她是施舍,可顾柔也没有拒绝不是嘛。 要是不忿、看不上她的施舍,那就傲气的拒绝。 得了她的好处,还在背后说她的坏话,顾柔此人… 苏青玉摇了摇头,她为自己付出的那五分真心可惜。 顾柔不配。 苏青玉并没有多伤心,但在顾轻轻再三强调没有骗她时,苏青玉还是适时做出了伤心欲绝、魂不守舍样。 适当的示弱,能让她占据有利的地位,就像顾柔…… 苏青玉闭上眼,掩去眼中的嘲讽。 她突然能理解宋相夫人了,她要是为人母,她也不希望自己单纯上进、肉眼可见前途一片光明的儿子,娶一个满腹心机的女人。 “你,你没事吧?”顾轻轻看苏青玉伤心的,仿佛要碎掉的样子,顿时紧张不已。 她与苏青玉接触得不多,但那一次就足够让她印象深刻。 苏青玉在她心中,是骄傲的、强势的、不畏强权的。她在临安公主面前都是不卑不亢的,可现在呢? 她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脆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她。 “我没事。”苏青玉摇了摇头,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柔弱中又透着坚强。 她眼睛红红、神情还有几分恍惚,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反正顾轻轻是不信的。 可不等她说什么,苏青玉就问她,“你要去看我买下的桃花蜡烛和桃花灯盏吗?看的话,就跟我去。不看的话,就再会。” 苏青玉说完,根本不给顾轻轻多思考的时间,就以强硬的力道推开顾轻轻,快步往楼下走。 顾轻轻原本还在犹豫,怕有什么陷阱,可看苏青玉根本没把她当回事,顾轻轻生怕错过了,连忙跟了上去,“看,我倒要看看,你能买到什么好东西。” 苏青玉走在前面,看到顾轻轻跟了过来,微微叹了口气。 她原先不喜欢顾轻轻这样的,太单纯,太好骗了。 与这样的人来往,必然会很心累。 她这人向来护短,她视为好友的人,哪怕只有三分真心,她能帮都会帮、能护都会护。 顾轻轻这样的人,若是她的好友,她不想顾轻轻被人欺负、被人利用,就得花很多精力与心思在她身上。 苏青玉当然不愿意,为旁人牺牲自己。是以,她从来不与顾轻轻这样的人深交。 现在,她还是坚持这样的观点。她与顾轻轻没办法成为好友,她们若要是好友了,她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哄骗顾轻轻了。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有一些难受,甚至忍不住在想,有顾轻轻这样的好友,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可惜,她没有,也不配有。 苏青玉心里各种念头丛生,不过上马车前,她就收敛好了情绪。 “我特意请人做的桃花蜡烛,燃烧的时候会有桃花的香气。”苏青玉带着顾轻轻上了马车,冷着脸,拿出一盒淡香的桃花蜡烛,递到顾轻轻面前,“你可以点来试试看。” “可以吗?不会浪费吗?”说实话,来之前顾轻轻并没有抱希望。 她不喜欢桃花,苏青玉把桃花蜡烛说的再精致、再好,顾轻轻也是持怀疑态度的。她会跟着苏青玉上车来看,也是想着看完后嘲讽苏青玉一番。 当然,要真是好东西,那她就抢过来! —— 顾轻轻澄明的眸子透着浅薄的算计,一点也不会掩饰。就像此刻,她一点也掩饰不住,对盒中桃花蜡烛的喜爱一样。 眼前的桃花蜡烛太精美了,哪怕是不喜欢桃花的顾轻轻,也无法拒绝这一盒粉色的,泛着淡淡香气的蜡烛。 在得到苏青玉的同意后,顾轻轻迫不及待的接过苏青玉手中火折子,点燃了一朵桃花蜡烛。 瞬间,桃花的香气就散开了,弥漫整个车厢。 “好闻。”顾轻轻闭着眼,有些陶醉。 “这还有一盒,你也试一试。”苏青玉恹恹的,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她慢腾腾的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朵花苞状的蜡烛,递给顾轻轻。 顾轻轻看了一眼,有心想要问什么,可见苏青玉颓废得厉害,顿时就不敢说话,只听苏青玉的,将花苞蜡烛点燃。 这一点燃,顾轻轻就惊喜了,“它,它开花了,开花了!” “是呀,开花了。”苏青玉倚在马车上,透着一股病态的柔弱与绝美。 苏青玉在她母亲过世后瘦了数十斤,现在整个人单薄的吓人,身上的衣服却还是按以前尺码做的,穿在身上显得有几分宽大,让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气息。 虽然,苏青玉在顾轻轻心中,从来就不是楚楚可怜的人。 顾轻轻告诉自己,苏青玉出身好、未来夫家也好,哪怕是被她堂姐背刺了,也不是她顾轻轻有资格同情的人。 顾轻轻无视苏青玉的脆弱,一脸娇蛮地开口,“苏青玉,顾柔那么对你,依你的性格,这桃花蜡烛你肯定不会再给她了。你留着也没有用,不如你把蜡烛卖给我怎么样?” “好呀,你出个让我心动的价?”苏青玉懒懒地开口,没有卖关子说不卖,但也没有当回事,就像是随口那么一说,很是不在意的样子。 “十两。”顾轻轻说价的时候,一直看着苏青玉,见苏青玉听到她的报价,一副似笑非笑样,顾轻轻到嘴的话咽下去,转而说道:“十两一朵!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算了,不卖了。”苏青玉眼皮也不抬一下,恹恹的开口。 顾轻轻急了,“为什么不卖?你要嫌价格低了,你开价就是呀。” “我又不缺银子,我要卖钱的话,不如丢了它。”苏青玉看了一眼顾轻轻手中的蜡烛,毫不掩饰她的嫌弃。 顾轻轻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不缺银子,那你想要什么?” 苏青玉宁可丢了都不给她,就这么讨厌她吗? 她是骂了苏青玉,可苏青玉不也说了,她当时是被人骗的。 她是无辜的! 第82章 主动送上门 “我还有一个桃花灯盏,你要不要,也看看?” 苏青玉刚说不缺银子,又用脚踢了踢顾轻轻座椅下的盒子,示意她打开。 要让顾家拿出与程家的契约,光凭几朵桃花蜡烛可不行。她得拿出足够的筹码,让顾轻轻的父亲心动才行。 她要打动的人、要找的人,从来都不是顾轻轻,而是顾轻轻的父亲,顾轻轻只是她的棋子,用来叩开顾家大门的棋子。 顾轻轻很是期待,她立刻蹲下去将椅子下的盒子拉出来,怕苏青玉看出她心急,嘴上故作嫌弃地道:“你就会搞这些讨好长辈的东西,明明就是个满腹心机的,也不知道那些长辈怎么瞎了眼,就觉得你好,我们这些真心真意的,反倒不如你这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 “问迹不问心,问心无好人。你的真心真意只挂在嘴上,从来没有付诸行动。我虽心思不纯,但我真的做了。”苏青玉看着顾轻轻单纯的样子有些不忍,忍不住教了她两句,“银子在哪,爱就在哪。老人家走过的路,比我们走过的桥还要多。不管是我是真心还假意,我都为她们付出了心血,用心了解她们的喜好、用心为她们寻找心爱之物、花时间陪伴她们。你嘴上说着孝顺,可你们为她们做了什么?” 苏青玉承认,她做事都是抱有目的。可这世间本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付出心血,讨一点好处,不是应该的嘛。 “顾轻轻,你在看不上我的时候,也该看看我做了什么、看看那些受宠的小姑娘做了什么。你和我不一样,我不是要你跟我学,但取长补短对你总是有利无害的。” “我说不过你,你总是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娘还让我跟你学,我才不要跟你学呢,把自己累得半死就为了换人一句夸赞,一点意思都……哇!”顾轻轻费力巴拉,终于把盒子拉了出来,一打开,顿时双眼发光,“这个好好看,我好喜欢。苏青玉,我真的好喜欢呀!” 盒子里的桃树灯盏,经过万家老匠人的打磨,如白玉一样温润,远远看过去,还以为这是一块完整的玉石。 顾轻轻认出了这是石头,可她还是喜欢。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别致的灯盏。哪怕不用来点灯,只放着她也喜欢。 只一眼,顾轻轻就确定,这是她的了。 她不顾仪态的趴过去,拉住苏青玉的衣摆,“卖给我!苏青玉,你要多少银子,你开价。我保证,我绝不还价!” 苏青玉仍旧没有开价,只淡淡地道:“这灯盏是配着桃花蜡烛用的,我特意让人做的是一整套的。这些你拿回去给你父亲,跟你父亲商量之后,再来跟我谈价。” 顾轻轻已经上钩,接下来她要跟顾轻轻的父亲谈。 苏青玉懒得跟顾轻轻费口舌,直让伙计把蜡烛、灯盏搬到顾轻轻的马车上。 “你就这样,让我带走。”顾轻轻直到上了马车,人都还是傻的。 苏青玉就这么轻易的,把东西给她了,不怕她拿了东西就跑嘛。 “我相信你。”她相信顾轻轻的父亲,看到这些东西,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轻轻的父亲与顾家大房早已分家,只能算是顾家的旁支,官职也只到六品。他在扬州丁忧三年,想要官复原职,顾家大房要是不出力,几乎没有可能。 要不是如此,顾轻轻的父亲也不会找上程家,订下上千盏宫灯。 顾家大房的老夫人,八月过七十大寿。她所料没错的话,顾轻轻父亲定那些宫灯,是为了给老夫人布置寿宴用的。 上千只宫灯,且是江南最好的程家灯笼,这份礼物自然是很用心,顾家老夫人肯定会满意。可若是换成,顾老夫人最爱的桃花灯、桃花蜡烛,顾老夫人只会更满意。 顾老夫人一满意,顾轻轻的父亲不仅会官复原职,指不定还能升上一级,就算升不了官,也能捞到一个油水不错的实职。 至于顾轻轻的父亲能不能看上她备下的礼,苏青玉一点也不担心。 顾轻轻不是说了,她这个人最擅长讨老人家欢喜。 巧了,顾老夫人就很喜欢她。 —— 没有让苏青玉等太久,当天下午,顾家的管家就来请苏青玉了,可见顾轻轻的父亲,对桃花蜡烛和桃花灯盏有多满意。 不过,苏青玉进了顾家,还没有见到顾轻轻的父亲,就被顾轻轻给挡住了去路。 “苏青玉,你又利用我。”顾轻轻眼眶通红,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死死地咬着唇,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 不在苏青玉面前哭出来,是她最后的骄傲了。 “什么叫又,不就这一次嘛。”苏青玉没有否认。 “上一次在临安公主的宴会上,你不就是利用我,拿我立威。”顾轻轻的唇被她咬出血,眼中的泪水满到随时都要溢出来。 委屈成这个样子,是真的伤心,苏青玉却莫名地想笑。 她好脾气地道:“那一次利用你的,是我吗?” 永远不要陷入自,这是她跟京中贵女打交道,学会的保身之法。 不给顾轻轻再问的机会,苏青玉又道:“你要说我上次利用了你,拿出证据来。” 谁主张,谁举证,反正她不举证。 “那这次呢,你刚刚也承认了,你是在利用我。”顾轻轻当然拿不出证据,她要能拿出证据,她早就把证据甩到苏青玉脸上,让苏青玉给她道歉了。 “你没有得到好处吗?”苏青玉双手一摊,渣得明明白白,“如果你认为这样的利用伤害了你,那我无话可说。” “你……苏青玉你真讨厌,我讨厌你!”顾轻轻眼中的泪,终是控制不住的落下。 她不想让苏青玉看到她狼狈痛哭的一面,狠狠地瞪了苏青玉一眼就跑了。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生气也只会说讨厌。这样的性子,要嫁人可怎么办。 这年头的婆婆,可没几个不喜欢打压儿媳妇的。 苏青玉忍不住为顾轻轻叹息,叹到一半,就看到…… 第83章 此女非善类 顾轻轻的父亲站在长廊,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当着人家亲爹的面,欺负人家的女儿,饶是苏青玉的脸皮再厚也不免尴尬。 苏青玉心里发虚,面上却是不显,她朝顾轻轻的父亲盈盈一拜,微笑地解释道:“顾大人见谅,我并非有意算计轻轻,实在是……对我一介商妇来说,顾府的门太难进了,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被侯府远嫁江南商户的事,顾大人先前可能不知道,在看到她送上的桃花蜡烛,决定要见她前,顾轻轻的父亲肯定是知道的。 当官的都谨慎,不查清楚,顾大人又怎么可能会见她。 “那倒是我顾家的不是了。” 顾大人冷着脸,很是不快地哼了一声。 顾大人是个严肃的中年美大叔,许是守孝,他人很清瘦,留着一把美须,衬的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 此刻冷下脸,气势全开,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 苏青玉却是面不改色地,微笑地与之对视,“商户人家唯利是图,顾大人不想见我实属正常,轻轻至淳至善,见我落魄心疼我,这才替我引荐,我让轻轻难过,实属我的不是。我回头就去像轻轻道歉,求得她的原谅。” 苏青玉说完就是盈盈一拜,一揖到底,做足了赔罪的姿态。 “你倒是能屈能伸,罢了,我也不好与你一个小姑娘计较,进来吧。”顾大人文官出身,最是注重体面,轻易不会当面让人难堪。苏青玉自嘲示弱,顾轻轻的父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着脸示意苏青玉跟他进去。 “苏姑娘为何而来?”一落座,顾大人就直接问道。 “为了大人与杭州程家,那纸购买灯笼的契约而来。”苏青玉坦然直言。 顾大人半点也不意外,“程家无法按时交货,是要百倍赔偿我顾家的损失。苏姑娘,只拿这么点东西,可换不来百倍的赔偿。” 昨天之前,他都不知道顾家与程家的契约,购买宫灯这种事都是由府中的管事出面,他只看结果不会过问过程。 昨天他女儿带着一堆桃花蜡烛与灯盏回来,他细问过后直觉事情不对,让人查了查苏青玉,知晓她嫁给程家的长子,便寻管事问了一句。 这一问,自然就知晓,苏青玉所图为何。 他倒是不在乎苏青玉的小心思,也不在乎苏青玉算计他女儿。他女儿被妻子养的天真了一些,在苏青玉手上吃了亏,要能学聪明一点,他也能放心一些。 苏青玉粲然一笑,半点也没有求人的样子,“顾大人,那纸契约也只能吓一吓,什么都不懂的商户人家,还真吓不到我。” 顾大人皱眉,没有说话,只看着苏青玉。 苏青玉不闪不避,笑着开口,“顾大人,你说那张契约上的内容要是公开,让人知道顾大人你向商户买东西,要求商户达不到你的要求就百倍赔偿,御史会怎么弹劾你?你还能官复原职吗?” “你威胁我?”顾大人蓦地沉了下脸,看苏青玉的眼神,透着压迫与凌厉。 “顾大人您别吓我,我这可不是威胁,我这是提醒你。毕竟,哄着你定下百倍赔偿的人又不是我,契约也不在手上,我能威胁您什么呢。”苏青玉双手交叠置于腹前,端庄从容,半点不把顾大人的威压放在眼里,在说到“哄”字的时候,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她敢来扬州,怎么可能没有依仗。 桃花蜡烛与桃花灯盏只是敲门砖,是她给顾家的赔偿。毕竟,她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得罪顾家的。 “你知道什么?”顾大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深沉,审视地看着苏青玉。 苏青玉的夫家正是“哄”他府上的管事,签下百倍赔偿的程家,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他是不信的。 苏青玉摇头,“我只知道,正常、有脑子的……尤其是正值起复关键时刻的官员,家中的管事,绝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苏青玉沉着脸,一脸严肃,“顾大人你该去问问,订下这纸契约的人,他被谁收买了。” 百倍赔偿! 这明显不平等的约定,便是没有真拿到这笔赔偿。事情爆出去,顾大人少不了要落得一个欺压商人的名头。 要真拿到这笔赔偿,那就更惨了。高达四十多万两的赔偿,这笔银子顾大人要收了,那就是官商勾结、巧立名目贪污受贿。 即便不是,也是。 若不是官商勾结,程家为何要为一单几百两利润的生意,定下这等不平等的契约。 顾大人明显是被人坑了,至于程家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苏青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相信顾大人要查,肯定能查出来。 程家要是清白的,那就算他们走运。要是程家也牵扯其中,那就等着迎接顾大人的报复吧。 “我若没有记错,你嫁的就是程家,为什么要提醒我?”顾大人不相信苏青玉。 “我的夫君姓万,与程家没有关系。”苏青玉撇得干干净净,“相反,我与程家是对手,各种意义上的对手。”不仅仅是生意上,背靠的官员也是。 这话苏青玉没有说,但她知道顾大人会明白。 “此事我自会去查清,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别有用心之人。”他不会听信苏青玉的片面之词,也不会相信苏青玉是无辜的,他只相信自己查到的。 顾大人将心中的暗涌压下,目光凌厉地看向苏青玉,“你与程家是对手,所以你来扬州找上我,就是为了提醒我?” 此女非善类,她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会做,不求回报的善事。 “一半一半。”顾大人已经知晓契约的陷阱,她就不用急着表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苏青玉一脸老实地道:“我主要还是谈下,大人这笔生意。我与轻轻也算是认识,按我与顾家的关系,我也算是大人您的晚辈。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我虽有一点小心计,在大人面前却不够看。大人用我,怎么也比程家强不是。” “你图什么?”顾大人不认为,苏青玉图的是赚那几两银子。 “图我万家的蜡烛在京中大放异彩,能在京中打开销路。”她图的还真就是那几两银子。 有银子,哪怕是商户也能成为官员座上客;若无银子,便是英雄好汉也要被一文钱难倒、侯府也要卖女儿。 她先前没把银子当回事,那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缺过银子。 侯府再穷,也穷不到她身上。 可现在…… 第84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想到账上仅剩的几两银子,想到万家那个小到连身都转不开的老宅,苏青玉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别说攒一百万两还给万巡州了,她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了,银子这东西花起来容易的,赚起来可真是难呀。 她以前觉得,她可以过穷日子、苦日子。她甚至兴起过,让她母亲与父亲和离,她跟母亲离开侯府,过清贫日子的想法。 她还把这个想法,说给了她母亲听。 她母亲把她抱在怀里,低声拒绝了,“外面的日子你过不了,这话以后别说了,我很庆幸把你生在侯府。” 她当然不信,斩钉截铁的说她不怕过苦日子,只要母亲开心,她再苦也不怕。 母亲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她当时不能理解,她母亲明明在侯府不开心,她也愿意跟母亲离开,为什么母亲还要留在侯府。 直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那时的她太天真的,那时的她以为的苦日子,是买不起漂亮的衣服、首饰,在排场上输人一头,没办法成为人人羡慕的存在。 可事实上,苦日子是居无定所、是不知下一顿在哪里、是兜里掏不出几个铜板、是无法保证一家子的生计、是空有力气、空有本事却无处施展。 苦日子是拼尽全力,也活不下去。 “就只有这一条?”顾大人不信,苏青玉费这么大劲,怎么可能就只图几两银子。 苏青玉腼腆一笑,“大人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就厚颜攀附叫大人一句世叔。世叔,若是可以,你能把你和程家那张契约的买家,换成我吗?” 顾大人倒不在意苏青玉的称呼,他也不会因为苏青玉叫一句世叔,就放下戒备。 他试探地问道:“你这是要帮程家?” 苏青玉摇头,一脸乖巧,“我想要成为程家的债主。” “你要不到程家的银子。”顾大人有些失望地看着苏青玉。 商人重利,翻脸是常有的事。苏青玉要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程家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这笔银子赔给她,但苏青玉现在不是,程家根本不会理会她。 苏青玉贪心,贪的还不是她该得的钱财。这般的目光短浅,让她整个人都面目可憎起来,也让他很是失望。 苏青玉笑道:“世叔,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程家赔这笔银子。百倍赔偿的这笔银子,谁都要不到。程家在与您订下这样的契约时,就没有准备赔偿的打算。” 就算此局不是顾大人的政敌,设局陷害顾大人,涉有天价赔偿,顾大人也不敢让此事曝出来。 到时候,顾大人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而程家呢? 只是得罪一个即将离开扬州的六品官员,就能让万家欠下巨款,这买卖不是一般的划算。 顾大人想了一下,便应了,“你心有成算,我就不再多言,此事我可以应你。” 左右这笔赔偿他拿不到,若苏青玉能借此收拾程家,也算是为他出气了。 但他也不会白给苏青玉,“我要你拿桃花蜡烛的配方来换。” 在程家手中栽了一个跟头,顾大人已经不敢相信这些商贾了。 苏青玉同意了,只提了一个要求,“世叔,如果旁人问起桃花蜡烛,我希望世叔能提提我们万家蜡烛作坊。” “可以,但你们万家不能再卖桃花蜡烛”他是去送礼的,自然要送出独一无二的礼物,要是桃花蜡烛烂大街,如何显得出他独一无二的孝心。 “没问题。”苏青玉爽快的应下,并附赠一个小诀窍,“顾大人,我送给轻轻的蜡烛有三种香味。我建议你送给老夫人的时候,用香气最浓的那款。” 怕顾大人不当回事,苏青玉还解释了一句,“老夫人年纪大了,味道太淡了她闻不到。” “老夫人喜欢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你确实用心了。”顾大人想到苏青玉在门口,跟他女儿说的那些话。 苏青玉不认为,她带着目的讨好长辈有错,他先前嗤之以鼻,现在却是无法反驳。 只要有心了,便是有目的又如何。 他们这些当父母的,总是教导孩子要孝顺长辈,不图任何回报,可他们却做着与苏青玉相同的事。 就像他,他费这么多心思,讨好顾家大房的老夫人,难道是因为他孝顺吗? 只是,他们这些人虚伪,打着孝顺的名义掩饰罢了。 可苏青玉还太年轻,还有着年轻人的锐气与锋芒,不屑掩饰。 —— 苏青玉要成为程家的债主,直接拿着顾、程二家先前订的契约,肯定是不成的。 苏青玉与顾大人商量一番后,二人拟了一份,将顾、程两家的契约约定的权利,让渡给苏青玉的声明。 时间落在顾、程二家契约签订之前,借此告诉外人,顾家会与程家定下这份对程家不平等的契约,是为了苏青玉。 苏青玉先前一直都是疏离的称呼顾大人,在提起想要那纸契约时,却突然攀关系叫上一句世叔,就是在无声的告诉顾大人:世叔看自家侄女受了委屈,给自家侄女出头,哪怕有些出格之处也不是大错。 “顾大人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将这纸让渡声明,在杭州城的官府备上一份。当然,在官府登记的时间,最好是声明上的时间,免得被人挑出错来。”苏青玉相信凭顾大人的关系,这不是什么难事。 “杭州城有一条规矩,是让商家把交易契约在官府登记,以备官府收税之用。顾大人备上一份,也能证明这天价赔偿一事与顾家无关。” 若这事只对苏青玉有利,顾大人不一定会愿意去办。她希望顾大人去办此事,必须让顾大人看到,此事对顾家有利之处。 顾大人没有拒绝,他审视地看着苏青玉,“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被侯府,嫁给一个商户?” 凭苏青玉这脑子,在她与宋家有婚约的情况下,她要嫁入宋家并不是什么难事。 苏青玉淡淡一笑,“因为,我想尽早掌握话语权,做自己的主!” 她是高嫁入宋家,在宋家不熬个二三十年,她都不可能有话语权。 在宋家,她得先是宋家妇,才是她自己。 她想报仇,别说二三十年,就是十年她都等不及…… 第85章 跟苏青玉学的 苏青玉在与程老爷约定的最后一天,回到杭州城。 一过城门,苏青玉的马车就被官兵给拦住了,“万少夫人,有人告你毁约逃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程家把苏青玉告了。 这一招,程家还是跟苏青玉学的。 能让官府出面,就不私下解决。 程家知晓苏青玉出了杭州城,都等不到约定的日期到,三天前就去官府报官了。 官府查明,苏青玉确实离开了杭州城,甚至把万家的伙计和她的丫鬟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个年迈的老嬷嬷。 这么一看,苏青玉确实像是赔不起银子,跑了。 这也就是苏青玉,及时赶了回来。不然,就是谢大人再信她也保不住她,要往附近了城镇发缉拿文书了。 —— 苏青玉被请到公堂之上,她的丫鬟和万家的伙计都被挡在外面。 “大人,万苏氏毁约,致使我程家损失惨重。按照我们两家的契约,万苏氏应该赔偿我程家四十八万六百五十八两。还请大人判决,让万苏氏尽快赔偿我程家的损失。” 在公堂上,义正辞严的指责苏青玉,要苏青玉赔银子的,不是程老爷而是程管家。 程家告苏青玉只派一个管家出面,这明显是羞辱苏青玉,暗指苏青玉不配让程家的主子出手。 “万苏氏,你可有话要说?”谢大人自然是帮着苏青玉的,要不然也不会无视程家的施压,一直不肯发缉拿苏青玉的文书。 好在苏青玉没有让他失望,不是真的跑了。 “有!”苏青玉从袖袋里取出两张契约,呈到谢大人面前, “大人,我要告程家毁约,致使我损失惨重。按照我们两家的契约,程家应该赔偿我四十八万六百五十八两,还请大人判决,让程家尽快赔偿我的损失。” 哈! 程管家听到苏青玉的话,没忍住,笑了。 谢大人却是脸色难看,他刚刚还说苏青玉没有让他失望,苏青玉又耍起嘴皮子,属实是不知所谓。 可等谢大人看到苏青玉呈上来的证据,整个人都是懵,“这……”是真的? 苏青玉消失的这几天,就是在办此事? 若是的话,那他真的要重新评估苏青玉这人了。 他先前还是小瞧了她。 “是真的。”看谢大人这神情,顾家应该是越过谢大人办的官府登记,谢大人什么都不知。 顾家这事办的也太差劲了,一点面子也不给谢大人。 苏青玉心中懊恼,面上却是不显,从容地道:“大人,这纸合约在官府做了登记,大人可以一查。” “来人,去取文书来!”谢大人眸光微闪,心里明白苏青玉这纸契约的登记,怕是有问题。 因程万二家这起官司,他前几天才查了官府登记的契约。上面只有,程万二家的契约,根本没有顾家与苏青玉的契约。 不过,这些不重要。 顾家把订购宫灯的契约给了苏青玉,并让渡了所有权利,苏青玉就是程家的债主。 在官府做登记,不过是给顾家脱身罢了。 怎么回事? 程管家站在下方,看苏青玉与谢大人你来我往,心中很是不安。 直觉告诉他,苏青玉刚刚递给谢大人的证据很重要,可他伸长脖子也看不到,苏青玉给谢大人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大人,与此案无关的事,不必现在过问吧?”程管家不安,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谢大人没有理他,只冷着脸坐着,面上看不出一丝了情绪。 师爷很快,就把文书拿来了,“大人。” 谢大人接过,打开。没有意外,上面添了一条登记,且是在程、万二家买蜡烛的契约之前。 谢大人目光一沉,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堪与暴躁。 顾家这在他的眼皮底下耍手段,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可偏偏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啪”的一声,谢大人将文书合上,冷着脸,“去请程老爷来!” 事情不对! “大人,”程管家脸色一变,急了,“现在是我们程家告万家,有我在即可。” “退堂,稍后再审!”谢大人没有理会程管家,一拍惊木,人就走了。 苏青玉站在原地,看着谢大人离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她没有想到程家这么急,不等十五天之期到就急急来报案,以至于她没有办法提前跟谢大人通气。 希望事情过后,谢大人能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 半个时辰后,程老爷被官差请来了。 “怎么回事?”程老爷一来,就一脸不快地问程管家。 程管家不安地道:“小的也不知,只知道少夫人呈上了新的证据,之后就变成了她告咱们了。谢大人什么也不肯透露,只叫官差去请您。” 这半个时辰,对程管家来说无比的煎熬。他不止一次想要去套苏青玉的话,可苏青玉像是木头一样,倚着柱子闭目假憩,完全不搭理他。 他想要从官差嘴里打听,可熟悉的官差什么都不知道,银子花了不少,却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 “你做了什么?”程老爷突然逼向苏青玉。 苏青玉吓了一跳,抬脚就踹过去,“离我远一点。”恶心! “你……”程老爷没有防备,被苏青玉吓的连连后退。 再想上前,谢大人回来了! “肃静!” 官差高声大喊! “升堂!”谢大人在公堂上坐下,一拍惊木。 半个时辰,足够他弄清楚,顾家与苏青玉那份让渡书,是怎么登记上去的。 顾都司的夫人与他夫人有旧,此事是顾家托他夫人办的。 顾家以为他夫人告诉了他,只奉上厚礼,并未多交涉。毕竟双方不是一个派系,来往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底下的人也只当他知晓,便没有上报。 这事说来也是一场误会,谢大人深深地看了苏青玉一眼,虽心中仍有不快,但也不怪苏青玉了。 “威!武!”官差手持杀威棒,高声大喊。 一瞬间,整个公堂都充斥着肃杀与威严的气息,叫人不自觉地绷紧神经,不敢有一丝松懈。 当然,这是指程老爷与程管家。 两人不知,苏青玉到底呈上什么证据,这会正忐忑不安。 而苏青玉小憩了会,整个人都精神了,她微扬下颚,轻蔑地看着程老爷…… 她等着,程家自打耳光! 第86章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程老爷看到苏青玉出示的契约,以及顾家的让渡书,整个人都傻了。 他完全不信,扑上去就要去抢,苏青玉侧身避开,笑的很是欠揍,“程老爷你撕了也没有用,谢大人看过,官府有登记,你撕了也得认账!” “干什么?退下!”程老爷还要上前,官差就举着杀威棒上前,将程老爷叉了下去,“公堂之上,不许胡闹!” 程老爷自是不甘,奋力挣扎,恨不能撕了苏青玉,“你,你与顾家合谋,算计我!” “不是你们程家找上顾家,为了让顾家购买你们程家的灯笼,主动在契约里加上顾家不满意,可百倍赔偿的条款吗?”苏青玉冷笑地嘲讽。 算计? 谁算计谁,程老爷心里没有数嘛。 “大人,程家没有如期交付宫灯,毁约在先,还请大人为我做主!”脸该打的都打了,苏青玉没有兴趣跟程老爷废话。 他不配。 “你们万家也毁约了,按契约要求,你也得赔偿于我!”程老爷眼见事情对自己不利,知道再跟苏青玉扯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只能咬牙认栽。 这一次,算万家命大。 苏青玉却是笑了,“程老爷,你与万家的契约,欠你债的是万巡州,不是我苏青玉。” 程老爷想要,一债抵一债,当作无事发生? 做梦呢! “律法规定,女子的嫁妆属女子的私产,夫家不得侵占,这是我的嫁妆。”苏青玉又将程、顾两家的契约,以及那张让渡书甩出来,“程老爷,你仔细看清楚上面的日期,免得回头不认账。” 不管是程家与顾家的契约,还是程家与万家的契约,定下的时间都是在她嫁入万家之前。 “大人,这笔赔偿是我的嫁妆,是我的私产。万家给程家的赔偿那是他们父子间的事,不该拿我的私产来做抵,我恳请大人为我主持公道。”苏青玉再次将契约与让渡书,呈到谢大人的面前。 谢大人接过,扫了一眼契约上的日期,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 他先前,还真没有发现日期上的文章,程家这算不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程老爷,你可有话要说?”谢大人硬生生将上扬的嘴角压下,居高临下地看着程老爷。 算程老爷倒霉,他初到杭州,正要立威,程老爷就撞上来了。 现在就看这姓程的,聪不聪明了。 聪明的话就做他手中的刀,助他撕开江南官商勾结的口子;不聪明的话,就别怪他杀鸡儆猴了。 “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呀!”程老爷险些气得吐血,他机关算计,却是为苏青玉做了嫁妆。 程老爷满头大汗,急急地开口,“大人,你也看到了,此事是万家毁约在先,没有如期交付蜡烛,我才没有办法把宫灯交付给顾家。这不是我们程家有意毁约,这是万家毁约呀,我们程家冤枉呀。” “大人,程老爷与万家少主是父子。这父子之间……”苏青玉适时留白,委屈地道:“谁知道他们父子为什么会订下,这么不合理的契约。此事明显就有猫腻,还请大人明察。” 夫妻的关系切不开,父子不也一样嘛。 没事还好,有事诛九族的话,万巡州不会因为姓万就逃过一劫,程老爷也不会因为不姓万,就不在万巡州的九族之内。 “大人,没有,我真的没有。”程老爷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能喊冤。 他能说,他与万家那纸契约,是为了坑万家吗? 为了让万巡州无法翻身,他还特意挑上了当官的顾家。 他算好了一切,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把自己算计去。 程老爷无法解释,也拿不出证据,证明万家的契约与苏青玉有关系,急得脸都白了。 这个时候,谢大人完全可以判,程老爷须按契约,赔付苏青玉的损失。 可谢大人没有这么做,他一拍惊堂木,“此案尚有不明之处,择日再审,退堂!” “是,是大人!”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程老爷不曾想,谢大人关键时刻放了他一马,当即大喜,连连朝谢大人作揖叩拜。 苏青玉愣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只脸色有些凝重。 谢大人没有理会,径直离去。 —— 苏青玉从公堂出去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避到角落。等到程老爷与程管家离去,她走出来,去求见谢大人。 谢大人没晾着她,把她请了进去。 “世叔,顾家契约登记一事,我可以解释。”苏青玉一进来就急急地开口,小脸白白的,一看就吓得不轻。 “说!”谢大人虽查清了缘由,却不介意再听苏青玉解释一遍。 “世叔,事情是这样的……”苏青玉没有急着把自己撇干净,说什么自己不知情、是顾家私下办的一类的话。 苏青玉把她让工匠做桃花蜡烛,带到扬州去碰运气却不得其门而入,最后搭上顾轻轻,才险之又险的,在最后关头说服顾大人,与顾家达成合作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隐瞒,只在算计顾轻轻这一点上含糊了过去。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 “这么说,你此次去扬州,也不知事情能不能成了?”谢大人听完后,对苏青玉最后的那点不满也放下了。 苏青玉确实来不及,提前告诉他,而不是故意隐瞒他。 且,几事不密则害成。事关官府暗箱操作一事,提前派人告知,就有泄密的风险。 苏青玉嘴严一些,他才敢用…… 第87章 不能委屈我兄弟 苏青玉回到万家老宅,整个都虚脱了。 她太累了。 在衙门、在人前她还能撑得住,一回到家,她那股气泻了,真的一点都动不了。 苏青玉一连出去七八天,奶嬷嬷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苏青玉说,可看苏青玉累成这个样子,什么话说不出来,心疼的直掉眼泪。 “姑爷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人一跑了之,把一堆烂摊子丢给咱们小姐。” “咱们家小姐,多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却为了他家这点破事,到处奔波求人。” “这天杀的老天爷,你不公呀!” “这要是放在以前,一个六品的都司哪里配让我们小姐亲自去见,他求上门我们小姐要不要见他,还得看心情呢。” “好了,别说了!”苏青玉身心俱疲,只想安静地休息一下,奶娘却在她耳边嚎天哭地,吵的她头都痛了。 “小,小姐……”奶娘被苏青玉一呵,脸色又是难堪又是委屈。 苏青玉叹了口气,强撑着坐了起来, “奶娘,我现在不是什么侯门大小姐,我就是一个小商人的妻子,你以后要称呼我少夫人。奶娘要觉得待在我身边委屈了,我会送奶娘回侯府荣养。” 当时在京城,她也问过奶娘要不要留下,奶娘不愿意留在京城,她这才带着人过来。 苏青玉看着短短时日,就憔悴了许多的奶娘,心下一叹,放软了口气,“你带我一场,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侯夫人那里我还能说上两句话,你回京的日子不会难过。” “小姐……”奶娘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苏青玉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也不必现在回答我,奶娘你好好想一想吧。” 视线一转,苏青玉又看向那两个丫鬟,“你们也是一样,要觉得在我身边委屈了,可以赎身离开,我不会为难你们。” 两个丫鬟反应极快,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走,奴婢愿留在少夫人身边,一辈子伺候少夫人。” 她们这次跟随苏青玉去扬州,看到了苏青玉是怎么凭借聪明才智破局的。她们虽笨,却也知跟着一个聪明的主子,才有出头之日。 “起来吧。”苏青玉并没有因为丫鬟表忠心的话而高兴,仍旧是淡淡的,“都不必现在做决定,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内回复我就行了。” —— “三天,我最后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若还是不肯娶我,我就剁了你喂鱼。” 漕帮的大小,对着被捆在椅子上的万巡州,下最后的通牒。 万巡州双手反剪在后方,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椅子上。他身上裸露,因为挣扎,粗暴的绳子,磨破了他的肌肤,出现一道道红痕。 他体内余药未清,脸颊通红,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泛着诱人的春情,微张的红唇带人引人采撷的魅惑。 “呵,”他开口,气息紊乱,带着微喘,像是午夜男女动情时暧昧的叫声。 因着他这一声喘,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漕帮大小姐不禁脸一红,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你那个妻子,除了一个侯府贵女的名头,旁的什么都没有。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她娘刚死她爹就续娶了,可见他爹根本没有把她这个女儿当回事,你那么大代价娶她,亏死了。” 漕帮大小姐说起苏青玉,就是一阵鄙夷。反之,说到自己却是一脸骄傲,“我就不同了,我爹就只有我一个女儿,你娶了我以后,这漕帮就是你的。” “你也这是在这漕运上混的,你应当清楚我们漕帮多有钱,又有多大的势力。你不是一直想要重重振你万家嘛。娶了我,区区程家算什么,只要我不点头,我保证程家的货物,连一只蚂蚁都出不了杭州城。” 漕帮大小姐说了这么多,也不见万巡州有动作,不由得急了,“万巡州,你有什么好犹豫的。你那个妻子根本就看不上你,人家在京城早就有姘头了,你在这里坚持不从我,不是很可笑吗?” “是挺可笑的。”万巡州看着漕帮大小姐,一本正经地点头, 他微微扬起下颚,露出精致的锁骨。一滴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落到他的胸前,缓缓往下滴落。 明明是很寻常的画面,可配上他白皙胸膛上的红痕以及身上的粗绳,无端给人一种旖旎与诱惑之感,让人忍不住心生欲念。 漕帮的大小姐吞了吞口水,脸颊红得厉害,眼中泛着春情。 这个男人,她嫁定了! “我也想娶你。”万巡州突然开口,声音暧昧嘶哑,带着无言的诱惑。 漕帮的大小姐只觉得自己要忍不住,忍不住想将这个男人拐上床。 然,下一秒,万巡州就话锋一转,“可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胯下,一副无奈样,“我吃了药,都对你硬不起来,你叫我怎么娶你呀。” “你混蛋,你羞辱我!”漕帮大小姐气得快要冒烟,眼中都是杀气。 万巡州却是不怕死地挑衅,“我能委屈我自己,但不能委屈我兄弟不是。” “你该死!”漕帮大小姐一怒,手中的鞭子咻的甩出,重重抽在万巡州身上。 万巡州被绑在椅子上,无法动弹,被抽得皮开肉绽。 鲜红的血在他年轻、充满力量的胸膛上绽放,让人忍不住口干舌燥。 漕帮的大小姐却无心欣赏,她黑沉着脸怒道:“万巡州,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不答应娶我,我就把你那位高高在上的侯府大小姐夫人绑来。当着你的面,让漕运那些下贱的力夫,一个个睡了她。” 她手中的鞭子指向万巡州的胯下,嘲讽地道:“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硬起来!” “啪”的一声,漕帮大小姐,重重在地上抽了一记,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屋内,万巡州汗湿的长发垂下,掩去了他眼中的阴冷。 动他,他也可以忍。 但动苏青玉,绝不可以! 第88章 万家的秘密 苏青玉从衙门回万家老宅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地窝在家里休养,等谢大人的消息。 不想,谢大人的消息没等来,先等到了万巡州的母亲上门。 万巡州的母亲在夜晚悄悄地找上来,苏青玉当时都睡了,丫鬟来禀报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半夜的上门,万巡州的母亲有病吗嘛,她不睡别人也不睡嘛。 苏青玉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清醒起来。 打开门,看到坐在院子里的人,苏青玉正要开口,万巡州的母亲就先一步阴阳怪气地道:“你倒是好本事,帮着外人骗自家的银子。” “比不上夫人,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儿子。”万巡州的母亲不客气,苏青玉当然也不会给她脸。 苏青玉冷讽了一句,在她对面坐下,“大夫人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把程、顾二家的契约交给我,别目光短浅的只盯着那点银子,比起那点银子,我有更大的用处。”万巡州的母亲也是毫不客气,直接伸手就要。 苏青玉轻笑一声,“以程家大夫人的名义?” “我是你的婆母,你侯府出身,连孝道二字都不会写嘛。”万巡州的母亲越看苏青玉越生厌,甚至有一种趁万巡州不在,直接弄死苏青玉的冲动。 不过,想到万巡州的威胁与警告,万巡州的母亲又生生忍住了。 她儿子对她已经明显不耐烦了,她要忍一忍,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让她儿子跟她离了心。 “所以大夫人你上门,是索要我的嫁妆?”苏青玉嘲讽地开口,“你们程家这么不讲究的嘛,连人嫁妆都盯上,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一点” “那张契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心里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嫁妆。”万巡州的母亲很是不屑,“就算是嫁妆又如何,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们程家用一百万两银子买回来的。别说嫁妆了,就是你这条命也是我程家的。” “呵!”苏青玉不置可否的冷笑了一声,同样的话听再多遍,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难受,但面上却是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甚至,苏青玉还嘲讽地反击道:“你们程家要是拿不出百万两做聘礼,万巡州凭什么能娶到我,凭他有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母亲吗?” 是,侯府是卖女儿,可再卖女儿,她苏青玉也是万巡州求娶来的,而不是她苏青玉死赖着万巡州不放。 “你敢看不上我!”万巡州的母亲重重地一拍桌子,死死地瞪着苏青玉,仿佛要吃人一样。 苏青玉面无表情地瞪回去,“楼外楼的戏台,大夫人要再看一次嘛。” “你……”万巡州的母亲还真的怕了,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她阴恻恻地看着苏青玉,嘲讽地道:“我知道你有谢大人做后盾,可你当程家背后没有人嘛。巡州是不是没有告诉你,程家在京中有一个贵人提携。那贵人要开口了,就是谢大人也保不住你。更不用提,你那契约本身就有猫腻,经不起查。” “我经不起查,你们程家又经得起查。”苏青玉意有所指地道:“作坊的大火,大夫人你知道吗?” “意外而已!”万巡州的母亲面色不变,放在桌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 “真的是意外吗?”苏青玉突然逼近,质问万巡州的母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程老爷要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万巡州的母亲吓了一跳脱口就道,惊觉自己说错了,万巡州的母亲脸色一变,极力补救,“我不知道,我要知道我肯定会告诉巡州,巡州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看着他的作坊出事。” 可是,晚了。 苏青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与不能理解,“大夫人,那是你们万家的伙计,是跟着你们万家一路走过来的伙计。你有今天你花的每一分银子,都是靠他们赚的。他们被活生生的烧死在大火中,你晚上做梦,没有梦到他们在火中哀嚎?没有梦到,他们向你求救?没有梦到,他们骂你吗?” 怎么会这么可怕的女人,有这样的母亲,万巡州会是一个好人吗? 苏青玉很怀疑。 “不,我不是,我没有!你给我闭上眼睛,我不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万巡州的母亲突然失控,满脸狰狞地扑向苏青玉,“你这个老不死的,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管我!这是我的家,你个杀人犯,你哪来的资格管我。” 她疯似地挥舞双手,去打苏青玉,“滚,你滚出我的家,你把我父兄还给你!你滚!” “夫人,夫人!”幸亏万巡州母亲身后的老嬷嬷反应快,一把按住了她,“夫人,你清醒一点,这不是那位,这是你儿媳妇,夫人你别怕!” 杀人犯? 苏青玉反应也算快,在察觉万巡州的母亲不对劲,她立刻就起身后退,瞪大眼睛看着万巡州的母亲 万巡州母亲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万家窝藏了杀人犯,还是万家有人是杀人犯? 听她话中的意思,那人是万巡州的外祖父? 月光下,苏青玉小脸惨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惊恐地看着万巡州的母亲,有心想要问几句,可那老嬷嬷把万巡州的母亲死死地护在怀里,万巡州的母亲在老嬷嬷的安抚下,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不过,她的眼神仍旧有一点呆,有些钝钝地开口,“这不是那个老不死的?” “不是,这是你儿媳妇,是大少爷的娘子。”老嬷嬷见万巡州的母亲平静了下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当然,她也不忘警告苏青玉,“少夫人,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少爷他是一个纯良的人,我们家小小姐也没有害人之心。你以后就知道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你们夫妻二人谋划。” 警告完,老嬷嬷又温柔地劝说,“少夫人,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就当今晚什么也没有听到。事后也没别去查、别去问少爷,行吗?” 老嬷嬷这话,说的很温和,像是在请求,可苏青玉却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杀气。 她知道,她要是敢说不行,她很有可能会被…… 灭口! 第89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万巡州的母亲突然失控,事情自是没有办法再谈,主仆二人有些狼狈的离去。 她们主仆离去,却留下苏青玉主仆,无法入睡。 “小姐,这万家太吓人了,我们不能留。”万家老宅太小了呀,哪怕奶娘一直在屋内没有出来,也听到了万巡州母亲的话。 万巡州母亲一走,奶娘就崩不住的跑了出来,跪在苏青玉面前,“小姐,这万家他们杀人,杀人呀!我们走吧,走吧!” 苏青玉缓了片刻,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弯腰扶起奶娘,“我明日让人送你回京。” 这一次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奶娘又唤她小姐,显然是不想留在万家、留在杭州了。 万家确实恐怖,奶娘到底奶她一场,她也不忍奶娘提心吊胆地跟着她。 “小姐,你不回吗?”奶娘是真的怕了,她没有拒绝。可她也放心不下苏青玉,忍不住劝说,“小姐,我们一起回去吧。父女没有隔夜仇,你回去给老爷认个错,老爷看到你吃了这么多的苦,肯定不会跟你计较的。” “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不是这么狼狈。 羽翼未丰之际,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奶娘听出了苏青玉话中的拒绝之意,眼睛通红,哽咽低泣,“不能现在回去吗?这万家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万家有杀人犯,那程家更是一言不合就放火烧人。这一家子太恐怖了,她真的连合眼都不敢合。 她们家小姐,这是身处虎穴狼窝呀! “嗯,我会走的。”苏青玉松开奶娘的手,绕过奶娘往屋内走。 夜风吹来,苏青玉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她,好冷。 —— 次日一早,苏青玉找来万家的伙计,把身上仅剩的银子给了他们,让他们找个租车行,帮她把奶娘送回京。 “这一包东西是给奶娘你的。”苏青玉指了指桌上的包袱,“里面有一封信,你拿给侯夫人。她看到信,就会安顿好你。” 里面是一些金银首饰,是她现在唯一能给出的东西。 “小姐。”奶娘泣不成声,她眼中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 她昨晚煎熬了一个晚上,她舍不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姐,可更害怕死在杭州。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苏青玉笑了笑,“奶娘回京后,多替我去看看我娘,我娘她那个人最怕寂寞了。” “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常去看夫人。”奶娘虽有不舍,可还是咬咬牙,抱起桌上的包袱,随万家的伙计走了。 苏青玉站在屋内,看着头也不回的奶娘,自嘲的笑了笑:果然,得意时身边全是好人,失意时亲人也会翻脸。 连最亲近的奶娘也抛弃了她,可见没有人看好她。 可她,偏偏不认输! 苏青玉的低落只有一瞬,下一息,她就扬起头,“备车,我要去知府衙门!” 迟迟等不到谢大人的消息,她就只能自己出手了。 奶娘的离开让她清醒的明白,没有人能靠得住。 谢大人是她外祖父的好友不错,但她外祖父都死了这么多年。她外祖父留下的那点儿余泽,不够让谢大人一直护着她,也不够让谢大人舍弃程家选她。 谢大人不来找她,她就去主动找谢大人。 苏青玉找到谢大人,将万巡州母亲昨晚“强夺”程、顾二家契约的事,说给了谢大人听。 不等谢大人说话,苏青玉又拿出那张契约,呈到谢大人面前,“大人,程家大夫人透露,万家作坊起火不是意外是人为,我拿这张契约作为交换,换官府找出纵火杀人的真凶。” 谢大人拒绝了,“本官初到杭州,不希望杭州发生恶意杀人事件,蜡烛作坊起火实属意外。当然,你可以放心,该给你们万家的赔偿,绝不会少一个铜板。” 就算他拒绝,苏青玉手中的这纸契约,也得交到他手上。 在杭州,苏青玉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这个知府。 不然,就苏青玉一个孤女,能被程家连骨带皮的吞了。 苏青玉笑了,“大人,我们永安侯府缺银子,很缺!缺到可以不顾脸面卖女儿,缺到可以不顾体面,续娶一个富商遗孀。” 谢大人脸色微沉,刚端的茶杯顿在半空,没有喝,也没有放下。 苏青玉很满意她的话造成的效果,继续道:“我的奶娘已经回京了,我再怎么样也是侯府的大小姐,与侯府是骨肉血亲。只要我肯低头,把这四十八万两银子奉上,我想侯府很愿意让人在皇上面前参大人一本。” 是,她在杭州城,只能依靠谢大人对抗程家的打压;是,她确实被永安侯府放弃了,没有娘家。但是…… 她有一价值四十八万两的契约在手! 她来自京城! 来自权贵圈! 这世间,没有人不爱银子。 便是永安侯府不行,凭她的出身也能搭上其他人。谢大人敢捂盖子,她就怕鱼死网破,让谢大人这个知府当不成。 “啪”的一声,谢大人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桌上,黑着脸道:“本官与你外祖父以兄弟相论,待你也一向亲厚。本官怕你在杭州受委屈,让夫人把你介绍给杭州官员的女眷,结果你却来威胁本官。苏青玉,你太让本官失望了!” 此女,果然天生反骨,他从京城得到的消息没有错。 苏青玉她聪明有能力、也听话,但前提是事情如她所愿。一旦不如她的意,比如万家作坊失火这件事,一不如她的意,她说翻脸就翻脸。 对父族亲眷如此,对他这个照顾她颇多的世叔亦是如此。 永安侯府倒是没有说错,此女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世叔,我从来没有想过威胁你,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她也不想威胁谢大人,她只是想要杀人者偿命,让杀人者受到应有惩罚。 若杀人不用受到惩罚,程家就会越发的有恃有恐。 她今日息事宁人了,哪一天她不明不白的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出头。 但可惜的是,作为父母官,谢大人他并不想为他治下的百姓伸张正义,也不在乎治下百姓的死活。 他只想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为朝廷敛财。 她想…… 这就是,为什么她外祖父会早早的死了,谢大人却能步步高升的原因。 第90章 不是一条好狗 苏青玉要的公道,在谢大人看来很是不能理解,“万家作坊是意外,还是他人纵火,对你有什么区别?该给的赔偿,本官会让程家双倍给你。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到最后,谢大人已隐隐带着怒火。 在他看来,苏青玉这是得寸进尺。 苏青玉垂眸,掩去眼中的失望,“大人,万家作坊失火,死了六个人。那六个人,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掉。”就像她娘,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掉。 若她这个当女儿的,都不为她娘要一个公道,还有谁会为她娘,要这个公道。 “人已经死了,给足他们家人抚恤的银子即可。本官听说你给了死者家属,双倍的抚恤银子,死者家属也很满意,不是吗?”事情都解决了,死者家属都不追究了,苏青玉还在这里纠缠不放,属实是可笑。 “我要纵火杀人的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苏青玉发现她与谢大人这种,眼中只有皇命没有百姓的官员说不通。 她也不再纠缠下去,只道:“大人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也好,是杀鸡儆猴也好。总之,纵火烧万家作坊的凶手,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然,日后这杭州城里,是不是,是个人都能去我家放火了?” “你这是要借本官的手,在杭州立威?”谢大人审视地,看着苏青玉。 他小看这个故人的后人了,她要的远比他想的要多。 “是。”苏青玉不想再解释了。 “你想要什么?”谢大人又问。 “江南商会的话语权。”她想要的是拥有与永安侯府掰手腕的能力,有让她父亲翻不了身的资本。 这很难,但她很年轻,她有无限的可能。 “野心不小。”谢大人端起一旁的茶杯,周身的寒气淡了几分。 苏青玉知道,自己的回答入了谢大人的眼。 她也收起先前的锋芒,从容大方的自荐,“大人是来整治江南商户的,整治完,总需要新的话事者,大人看我如何?” “不如何。”谢大人摇头,“你不是一条好狗。” 太有主见,太过自我。这样的人怎么会乖乖听话,做他人的狗。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商人不仅敢杀人放火,还敢弄死一任又一任的官员。一条好狗镇不住江南这些商人,但狼可以!”苏青玉嗤笑一声,自嘲地道:“大人也不想,您的后人日后如我这般,连给人当狗都要被人嫌弃。” 她外祖父就是死在江南,死在江南商户的手中。这些商人敢弄死一个知府,就敢弄死第二个。 谢大人怎么保证,自己不是这第二个。 谢大人摩挲着茶杯,陷入深思…… 苏青玉后面那两句话,着实让他触动很大。 他只要一想到,日后他的儿女沦落到苏青玉这般,只能下嫁给一个低贱的商户,就无法忍受。 谢大人犹豫再三,终是点头,“行,本官会让人,深查万家作坊失火一事。” 这般一来,程家就不能为他所用了,真是可惜了。 程家比苏青玉好用,更比苏青玉那个纨绔夫君好用。 他本以为那万巡州是个好的,不曾想竟是一个毫无担当、毫无责任感之人。 “世叔英明,杭州城的百姓定会记得,世叔为他们所做的一切。”苏青玉虽有预料,谢大人一定会应,但真正听到,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现官不如现管,谢大人虽做不到爱民如子,但也不是鱼肉百姓的恶官。 把谢大人弄下去,新来的知府,还不知是什么性格。 做生不如做熟,这杭州城的知府是谢大人,对她才是最有利的。 苏青玉起身,郑重地向谢大人作了个揖,以示敬佩。 “大人,大人不好,皇……” 礼行到一半,一官差神色不安地跑了进来,见到苏青玉在,连忙闭上嘴。 苏青玉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当即告辞离去,都不给谢大人客气的机会。 “大人……皇……漕……” 苏青玉出去时,隐约听到几个字,但这几个信息太有限了,苏青玉听到了也琢磨不出是什么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此事与她大有干系。 苏青玉在半道上,被人劫持了! 被人打晕的那一刻,苏青玉想的是:她冒着得罪谢大人的后果,也要谢大人严惩纵火杀人的凶手是对的。 犯罪不用承担后果,犯罪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万家作坊被程家放火烧了,她要息事宁人,就当作意外这么过去了,这杭州城的商人们不会认为她宽宏大量、善良孝顺,只会认为她好欺负。 这不,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都敢当街绑人了! 简直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 苏青玉出衙门没多久就被绑了,谢大人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被绑的人是谁?”皇城司指挥使陆九渊,坐在一旁喝茶,隐约听到苏青玉的名字,放下茶杯,问了一句。 苏青玉当街被绑,这消息根本瞒不住,谢大人如实道:“回大人的话,是万家的少夫人万苏氏,在大街上被人绑走了。” 陆九渊垂在一侧的手一紧,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可知是何人动的手?” “不出意外,应是漕帮的人。”谢大人说到这,很是不解。 苏青玉怎么会得罪漕帮的人? 陆九渊神色不变,淡漠地道:“立刻调三百府兵,本官要围捕漕帮犯事人员。” “大人,现在吗?”不是说晚上再行动嘛,怎么突然就改了。 难不成,是为了苏青玉? 可苏青玉要认识这位皇上眼前的大红人,也不至于被永安侯府视为弃子,嫁到江南来。 要知道,苏青玉的父亲最是擅长钻营,他绝不可能放过,攀上陆九渊的机会。 “难道还要择良辰吉时?”陆九渊反问。 “不,不!”谢大人连连摇头。 陆九渊冷冷地斜了谢大人一眼,“既然不用择吉时,那就立刻调人。难不成,你要教本官怎么办差?” 陆九渊奉皇命办差,不管陆九渊要什么,谢大人都必须无条件配合。 谢大人虽不解,陆九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却也只能按陆九渊的要求,立刻点齐府兵交给陆九渊…… 第91章 漕运大清洗 傍晚时分,一群官兵包围了漕帮总舵。 漕帮帮主听到手下人汇报时,正招待二把手、三把手一起吃吃喝喝,庆贺他们漕帮又拿下五十条货船,以后这漕运上的生意,就不是他们漕帮一家独大,而是一家独吃了。 漕帮帮主很是得意,“那什么鬼王也不过如此,我抢了他的船,他还不是跟鬼似的缩在那鬼市,不敢出来与我一战。” “那什么鬼王怎敢与帮主你相提并论,那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东西。要说能与帮主你相提并论,放眼江南只有那李家商行的东家了。可惜听说那李氏商行的东家体弱多病,年近五十连个后人都没有留下,以后那什么李氏商行,也是给我们大小姐添妆的命。” “放眼江南,还得是我们帮主。” “是极,是极,我敬帮主一杯,愿帮主早日拿下鬼市和李氏商行。” 漕帮帮主被众人吹捧的通体舒坦,举着杯子大乐,“哈哈哈,诸兄与我共饮,共饮。” “来,喝!” 酒宴至高潮,漕帮上下都喝高了,宴会上下一片叫好声。 就在这时,一个小喽喽跑了进来,惊慌大喊,“帮主,不好了,官兵……官兵把我们漕帮包围了!” “什么?” “你说什么?哈,官府包围了我去漕帮?”漕帮帮主听罢大乐,半点不信,“这谁的手下,喝多了吗?赶紧的把人丢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不仅漕帮帮主不信,宴会中的其他人也不信,跟着哄堂大笑。 小啰喽急得快要哭了,扯着嗓子大喊,“帮主,是真的。官府是冲着我们漕帮来的,已经把我们总舵包围了。” “你看本帮主会信吗?”漕帮说完,还问二把手、三把手他们,“你们信吗?” 二把手、三把手一阵嬉笑,“怎么可能,我们……” 下一秒,外面就传来官府的叫阵声,“漕帮上下,降者不杀。反抗者,杀无赦!” 这声音,杀气凛然,不留一丝余地。 “这怎么可能呢?”漕帮帮主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他猛地起身,面上一慌,很快又稳住了,“都随我出去看看。” 二把手、三把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也是一个激灵,瞬间酒醒,可更多的还是不能理解,“官府好好的怎么会包围咱们漕帮,咱们漕帮向来守规矩,该缴的税赋从来没有少缴,该给的孝敬也没有少给。” 可不管漕帮上下有多么不能理解,官兵包围漕帮,要拿漕帮的人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外面,漕帮的打手与陆九渊带来的官兵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对峙。 双方互相戒备地看着对方,一个个绷得紧紧的。 他们都知道,不出意外,他们会大打一场,你死我活的那种。 漕帮帮主一出去,就对上了陆九渊,陆九渊剑指漕帮帮主,“是束手就擒,还是本官亲自动手拿下你。” 漕帮帮主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他一脸愤怒地质问,“我们漕帮犯了什么事?大人要拿我们漕帮,也要让我们死的明白。” “私盐!”陆九渊冷冷地开口。 贩私盐那是犯法的,是杀头的大罪。 漕帮帮主当然不认,“我们漕帮只做漕运生意,从不……” 陆九渊很不客气的,打断了漕帮帮主的话,“本官来拿人,当然是有证据!”就是这证据,出现的莫名其妙。 也不知道漕帮得罪了哪位英雄好汉,对方居然拿到了漕帮的私账,还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他面前。 上面清楚的记载着,漕帮贩卖私盐的来往,以及漕帮给朝廷那些官员的打点。 除了账目外,私账里面还夹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漕帮这些年经营所得,预计至少百万两黄金,这些黄金全都藏在漕帮的货船里。 陆九渊本来不会早对漕帮下手,对朝廷来说,漕帮从来就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隐在朝堂上,给漕帮便利、漕帮打掩护、与漕帮沆瀣一气的官员。 拿下了那些官员,漕帮失了保护伞,要收拾漕帮对朝廷来说,只是抬抬手的事。 若是他先对漕帮出手,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让那些官员反应过来。 但那张纸条上的话,让他不得不,先对漕帮动手。 漕帮帮主把漕帮这些年,所赚的银子全部换成黄金,藏在了货船的夹层里。每艘船放一部分,数百条船一分摊,每条船上都放得不多,不会影响船的正常运行,但却很方便出逃。 朝廷现在正缺银子,那些官员可以事后处理,但这笔银子必须一个子不少的收回。 当然,他就算再急,也不用急在今天动手。 他会这么急迫的出手,要怪就只能怪漕帮,不长眼的绑了苏青玉。 苏青玉是皇上要他保的人,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他没法向皇上交代。 陆九渊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 他急着出手,只是为了皇上的命令,没有私人原因。 陆九渊剑指漕帮帮主,“束手就擒,本官记你们一功,论罪时可将功折罪。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朝廷狗贼,想夺我漕帮,还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今天就跟你们拼了!”束手就擒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凭漕帮犯的事,旁人还有可能活,他这个帮主绝对没有活路。 漕帮帮主转身,飞快对二把手、三把手交代,“我留下断后,你们两个带着兄弟们跑。我没有别的要求,只一条,帮我保护好玲儿。” 说完,漕帮帮主就振臂一呼,“朝廷觊觎我们漕帮的钱财,不给我们活路,要我们漕帮上下的命。兄弟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们随我杀出去,我们乘船出海、自立为王!” 能呆在漕帮总舵的,无不是漕帮的心腹干将,每个人都参与了贩卖私盐的事。 朝廷对私盐一向管制严格,漕帮贩卖的私盐,足够漕帮上下杀头。 漕帮这些人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乖乖让官兵拿他们。 随着漕帮帮主一声大喊,漕帮的打手,立刻冲了上去。 “杀!” 陆九渊也知漕帮这些人,不会轻易伏诛,并不意外漕帮帮主会反抗,他淡定地挥手下令,同时…… “哪里走!”陆九渊一跃而起,长剑横在二把手、三把手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没有人,能从皇城司手中逃走!” 二把手、三把手一脸惊恐,“皇城司?你是皇城司……” “本官,皇城司指挥使陆九渊!”陆九渊一个剑花扫过,在二把手胸前,划出一道血痕。 “陆九渊?你是陆九渊!”一旁的三把手,直接吓得变脸。 不仅仅是他,就是准备暗中逃走的漕帮帮主,在听到陆九渊的话亦是心神大震、乱了阵脚。 完了,他们漕帮完了! 他也完了,他跑不掉了! 第92章 她不见了 人的名,树的影。 陆九渊声名在外,朝野上下无人不惧他。漕帮帮主对陆九渊,有着本能的畏惧。 在陆九渊自报家门后,漕帮帮主就知道他跑不掉了,哪怕他留了后手。 但他跑不掉,他的女儿可以。 “咻,咻!”就在陆九渊与二把手、三把手交手时,漕帮帮主对着天空,发现一枚信号弹。 “嘭”的一声响,蓝色的烟在漕帮上方炸开。 “倒是本官小瞧你。”陆九渊脸色微变,反手就是一剑。 “啊!”随着漕帮帮主一声惨叫,漕帮帮主放信号弹那只手,被陆九渊一剑砍下。 鲜血喷涌而出,漕帮帮主痛得满地打滚。 陆九渊似早有预料,旋身避开了喷溅而出的鲜血不说,还反手拦下了,欲跳水逃跑的二把手与三把手,“至今还没有人,能从本官手中逃走!” “你们也不可以!” —— 同一时刻,运河边上一个卖鱼的渔翁、一对做苦力父子,以及几个不起的老民,在看到漕帮上方的信号弹后,第一时间站了起来,齐齐朝河边跑去。 这些人迅速的碰头,“我去找大小姐!” “我去准备船!” “我去安排替死鬼!” 一共六人,兵分三路,迅速分散,混迹在人群中。 —— 苏青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船上。 一条飘在不知是河、还是湖中央的大船上。 她被丢在船板上,周边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可以视物的烛光。 四周一片漆黑,完全无法辨别方向。 她醒来后有片刻的茫然,缓过来后,她就立刻检查自己的身上,没有发现异常后,苏青玉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随即,就是更大的惶恐:“这是哪里?” “绑我的人,要做什么?” “有没有人?” 苏青玉大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整条船安静的吓人,苏青玉站在甲板上看着四周,只觉得头晕目眩。 一阵寒风吹来,苏青玉冷的哆嗦了一下。 “绑匪是有病吗?”苏青玉双手环抱住自己,摸着冰冷的胳膊,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想要她的命,直接把她丢水里,溺死她不就行了。 若不想要她的命,把她这么丢在甲板上,这不是要活活冷死她嘛。 苏青玉全身都是凉的,夜风一吹,更受不了。 她甚至都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至少不能再呆在甲板上了。”苏青玉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青玉看着眼前充满压迫感的船舱,咬咬牙走了进去。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食物与干净的水。 苏青玉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要担心。 船上没有人,她此刻很安全。可船上没有人,她要怎么上岸? 还有,船上有吃的吗? 有水吗? 她饿了,也渴了! 苏青玉舔了舔唇,强忍着黑暗与陌生环境带来的恐惧,小心翼翼地在船舱里探索起来。 她需要,先活下来! 没有意外,苏青玉就是漕帮的人为他们大小姐找的替死鬼。他们把苏青玉伪装成漕帮大小姐,丢在船上,制造漕帮大小姐出海逃走的假象。 而这一切,苏青玉都不知,她甚至不知道是谁绑了她。 —— 就在苏青玉努力寻找食物与水源,好让自己活下来时,从漕帮逃出来并反手把漕帮的私账,送到陆九渊手上的万巡州,踏着夜色赶回了万家老宅。 “怎么回事,怎么都没有睡?” 远远地,万巡州就看到万家老宅灯火通明,在这一片漆黑中异常醒目。 出事了! 万巡州直觉不对,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一个提气飞向万家老宅。 “嘭”的一声响,万巡州根本等不及里面的人开门,一脚跺开了蜡烛铺子的大门。 “什么人?”万家的伙计和苏青玉的两个丫鬟,全都挤在小小的铺子里。 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可随即就是狂喜,“大少爷!” “出什么事了?” 伙计与万巡州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激动,一个不安。 万巡州心下一慌,飞快地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苏青玉。 “少夫人呢?”万巡州一甩衣摆,问道。 “姑爷,求求你,救救我们小姐,救救我们的小姐!”苏青玉的两个丫鬟连忙起身,扑通一声跪到万巡州面前,紧抓着万巡州的衣摆,“我们家小姐被漕帮的人绑走了,下落不明。姑爷,救救我们家小姐!” “你说什么?苏青玉被谁绑了?”万巡州瞳孔震动,猛地低头看向两个丫鬟。 此刻的他双目如刃,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完全没有浮夸与浪荡之姿。 可惜苏青玉的两个丫鬟,此刻全部的心神都在苏青玉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万巡州眼神的变化,二人急急地道:“是漕帮,漕帮的人绑了我们家小姐!” “漕帮!”万巡州脸色一沉,心下就明白,苏青玉是被他牵连了。 他本以为,他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不曾想,漕帮那位大小姐却是一刻也等不了。 好! 好得很! 漕帮敢绑他万巡州的夫人,他不把漕帮弄个天崩地裂,他就不姓万。 “我这就去找人!”万巡州转身就往外走,却被两个丫鬟拦住了,“姑爷……” “放手!”万巡州脸色一沉,戾气横生,要不是还有理智,早就一脚将人踹飞了。 两个丫鬟后知后觉地发现万巡州的可怕,连忙松开手,嘴唇哆嗦,连话都不敢说。 万巡州再度往外冲,可刚跑两步,万家的伙计就在身后急急地道:“大少爷,漕帮没了,你现在去也找不到人。” 万巡州猛地停下脚步,强行转身,“什么意思?” 万家的伙计急忙解释,“大少爷,官府把漕帮给剿灭了。漕帮上下,除了漕帮的大小姐,其他人死的死,入狱的入狱,整个漕帮已经没有。” “少夫人不在漕帮?”万巡州问。 万家的伙计,连连点头,带着哭腔道:“官府把漕帮翻了一个底朝天,没有找到咱们少夫人,咱们少夫人,她……” 她不见了! 第93章 什么都知道 陆九渊不愧为是能让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皇城司指挥使,他一出手真正是片甲不留。 漕帮帮众数万人,想要拿下漕帮绝非易事。陆九渊带着三百府兵围攻漕帮总舵,所有人,包括漕帮帮主都不认为,陆九渊能啃得下漕帮这块硬骨头。 拿下漕帮帮主、拿下二把手、三把手,并不代表是拿下了漕帮。漕帮真正的依仗是那上万帮众、是那数百条在运河上来来回回运货的船。 这些,如同一盘散沙,分散在各地,藏在各个码头、小岛上。 别说陆九渊初到江南,便是在江南经营了十几年的官员、在江南扎根百年的大家族,都不敢说自己能摸清漕帮所有的底牌,可陆九渊做到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带着官兵包围漕帮总舵、捉拿漕帮帮主是最重头的大事,却不知他这是声东击西。 在他带人高调围攻漕帮总舵时,水师已悄无声息的进入漕运河道,在没有惊动当地官府的情况下,将漕帮所有的货船全部拦截下来了。 一艘都没有放过! 陆九渊就像是在漕帮里有眼睛一样,漕帮所有货船的位置,都没有逃过水师的围捕。 不过三天的时间,整个漕帮就被陆九渊给一锅端了。 当然,也有不少漏网之鱼趁乱逃跑了。但那些小虾米,从来就不是陆九渊的目标。 捉大放小,抄了漕帮的家底以及他们用于走私、贩卖私盐的货船,漕帮那些余孽就是想要东山再起,也翻不起风浪。 围剿漕帮的行动很完美,每一步都符合陆九渊的预期,只除了一点:他没有找到苏青玉! 他把漕帮翻了一个底朝天,也审问了漕帮所有有话语权的主事者,甚至连总舵的小啰啰都没有放过。 这些人别说见过苏青玉了,就连苏青玉是谁他们都不知道。 漕帮帮主更是气到吐血,“陆大人,你不会是为了这个叫苏青玉的女人,才围攻我漕帮吧?” 如果是的话,他就是死也不瞑目。 陆九渊当然不会回答他。 漕帮帮众数以万计,一个不好就容易引起民乱,他忙得分身乏术。要不是一直找不到苏青玉,他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审问漕帮这些人。 这些人不知苏青玉的下落,那对他来说就没有太大的价值了。对于没有价值的人,别说跟他们说话,就连多看一眼,陆九渊都懒得。 “仔细审,切不可放过一个犯事者。”陆九渊交代了一句皇城司的手下,就从大牢走了。 至于审什么,陆九渊没有说,他手下的人也没有问。 落到了皇城司的手中,犯的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吐出来,什么秘密也保不住。 —— 拿下漕帮容易,要稳住漕运、保证漕运的顺畅,却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漕帮的大小姐带着一批人乘船跑了,他们携带了大量的金银,且漕帮的大小姐应该知悉漕帮秘密小岛所在。 这人,陆九渊必须要拿下! 陆九渊陷入繁杂的事务中,虽有叮嘱手下的人继续查找苏青玉的下落,可到底没有办法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寻找苏青玉身上。 夜深人静时,陆九渊也曾担心过苏青玉,但那股担忧之情刚刚冒起,就被他压了下去。 只要苏青玉不是死在那位贵人之手,就不是他的责任。 依他目前了解的信息,苏青玉的失踪与那位贵人无关。 不过,苏青玉到底是皇上重点关注的人,陆九渊在漕帮搜寻无果后,还是给皇上写了一封密折,将苏青玉失踪一事,禀报给皇上知晓。 而在皇上收到苏青玉失踪的密折时,秘密上京寻求贵人捞自家舅舅的程元伯,也终于见到了他想要见的那位贵人。 在皇家别院,隔着屏风。 程元伯没有看到人,但皇家别院这个地方,以及对方听到他的请求,轻描淡写的一句,“小事罢了。嬷嬷,交代赵公公一事,让他把此事办了。”足够让程元伯兴奋。 程元伯甚至激动地跪了下去,“多谢贵人,贵人大恩,小民没齿难忘了。” 屏风后的美妇人轻笑了一声,似很满意程元伯的表现,“好好给本宫办事,本宫不会亏待自己人。只要你们程家,让苏青玉生不如死、烂死在江南,不管是皇商的资格还是你要当官,都是小事罢了。” “贵人放心,小民绝不会,让贵人失望!”程元伯吞了吞口水,才没有高兴地叫出来。 在被嬷嬷送出来时,程元伯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别院,以及那威武霸气的禁军。 他知道,他们程家这一次是抱上真正的金大腿了,只要他们听贵人的话,折磨死苏青玉就行了。 —— 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心腹大太监姓赵。作为圣上的心腹,他当然是知晓别院那位贵人的存在。 甚至,那位贵人的很多事、很多要求,都是赵公公出面去办的。 别院的贵人见了程元伯后,就传信给了赵公公,让他保住杭州城一个举人的身份。 这对赵公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件。 赵公公甚至不需要,去问当今圣上的意思,就能把这事给办了。 可赵公公却不知,他前脚吩咐下去,后脚这消息就呈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连笑容都没有变,慢悠悠地修剪着花枝。 显然,太后早就知道别院那位的存在,也知道当今圣上防着她、不信任她。 但太后,一点也不急。 太后不急,她身边的人却是急,“娘娘,那位已经把手伸到宫里来了,再怎么放任下去,可如何是好呀。” 皇上明显是信了,那位才是他的真正母亲,虽对太后尊重如初,却不如以往亲近了。 朝臣看不出来,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看的再清楚不过了。 皇上在疏远太后,比起太后,皇上更相信别院那位…… 第94章 预判 皇上在疏远太后,不信任太后。 太后身边人的都看出来了,身为当事人的太后,又怎么可能不知,只是…… “不急。”太后将多余的花枝剪去,将剪刀递给宫女,又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细细地擦了擦手。 “事缓则圆,有些事急不来。”太后将脏帕子递给了宫女,后退一步,满意地欣赏着自己修剪出来的盆栽,“摆到窗口去。” “是,娘娘。”宫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盆栽搬走。 太后伸手搭着身边老太监的手腕,走回主位上。 “娘娘,奴才知道这事急不来。可圣上的态度摆在那里,咱们太被动了。”老太监扶着太后坐下,眼中的担忧不减反增。 此事事关宫廷隐秘,皇上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让人知晓,尤其是对太后防备极深。要是太后有什么动作,皇上就会知道太后一直盯着他,就会更加的怀疑太后。 打鼠伤玉瓶。 别院那个女人,压根就不是问障碍,太后要捏死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太后也能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个女人说的都是假的,可没用! 什么证据不证据的,那都是给外人看的。皇上的心、皇上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太后不想坏了与皇上的母子之情,不想皇上怀疑她、疏离她,就算明知别院那位的存在、明知别院那位一直在挑拨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也只能当作不知。 可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位已经可以吩咐皇上身边的人办事了,再这样下去,皇上与太后之间只会越来越疏离。 到时候这宫里,哪里还有他们太后的容身之地。 “急什么,本宫自有安排。”太后仍旧很稳得住,她接过太监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道:“给杭州那个万家小子透一点消息,推他一把。” 有些事呀,不能由她这个太后来点破。一旦她点破了,只会引起皇上的怀疑与猜忌,便是真的也会是假的。 但若是由当年事情的苦主,一点点将此事揭露、展开到皇上面前,那就不一样了。 太后看着正殿外的灯笼,勾唇轻笑:她当初留万家那小子一命,为了就是今天! 老太监接过太后手中的茶,又问,“娘娘,那位要保的举人呢?咱们就让她保了?” “暗中催一催江南的提学官,尽早将决定公布出去。”太后微闭着眼,掩去眼中的寒光,幽幽地道:“哀家也想知道,皇儿会不会为了那个女人,不顾朝廷的体面,出尔反尔。” 当年,先皇可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出尔反尔。若不是如此,她当年也不会下狠手,绝了那个女人的生路。 可到底,那个女人命大。 不,不是那个女人命大,是先皇! 若没有先皇护着,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又怎么可能见到皇上,让皇上相信她。 先皇呀! 一滴眼泪,从太后的眼角滑落。 她以为,她早就放下了、早就释然了。毕竟她才是赢家,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她从来就没有放下。 宸妃! 这个女人就如同阴影一样,笼罩在她的头顶! —— 大船上。 苏青玉走进船舱,把船舱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能果腹的食物。天色暗下来,苏青玉无法视物,也不敢再消耗体力,只能忍着饥饿,蜷缩在角落里等天亮。 天一亮,苏青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趴在甲板上,用船上的工具,打了一点水上来。 水又苦又涩,根本无法饮用。 但这点水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至少让她知道,她此刻是在海上。 大海呀! 有那么一刻,苏青玉觉得她会死在这里,死在这条无知的船上。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苏青玉跌坐在甲板上,看着碧蓝的天空,笑的苦涩,“我为了活下来拼尽全力,我躲过了那么多次追杀,最后却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苏青玉说着说着,突然崩溃,失声大骂:“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那个狗屁贵人,到底为什么非要我们母女死不可。我们母女自问从不曾作恶,更不曾伤人,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天爷,你一点都不公平!” “你就是要我死,也让我做一个明白鬼吧?” “我后悔了,我当初应该死缠着陆九渊,让陆九渊把那个贵人的名字告诉我。” “什么那个贵人不会再动手……狗屁,全都是狗屁!” “狗屁的贵人,我到底是挖你们家祖坟了,还是烧你们家主宅了。非要一次又一次的,置我于死地!” 苏青玉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蜷成一团,双手抱膝,将脸埋在双膝里。 她真的,好害怕。 周边除了海水,什么也没有。 她觉得她快要死了,悄无声息的、一点点的绝望而死。 —— “大人,有漕帮大小姐的下落了。” “大人,有万苏氏的消息了!” 就在苏青玉绝望之际,皇城司终于查到她的下落…… 第95章 他和他的选择 这世间没有事,能逃得过皇城司的眼睛;也没有人,能从皇城司手中逃走。 五天! 皇城司花了五天,查到了苏青玉与漕帮大小姐的消息。 “人在哪?”陆九渊听到两个手下的汇报,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冷声问。 两个手下一时间也不知道,陆九渊问的是谁,两人相视一眼,飞快地交换了一个视线。 二人心中有数后,负责查找漕帮大小姐下落的手下,上前一步,“漕帮大小姐带着漕帮余下的帮众出海了。” 负责查找苏青玉下落的手下,由迟一步才回,“万苏氏被漕帮的人,带去了燕门关的方向,不出意外,应该是要出关。” “消息有问题!”陆九渊听到手下的汇报,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 “大,大人……”他手下的两人一颤,立刻跪下,神情慌乱无措。 他们不知道,他们消息哪里有问题。 陆九渊微闭眼,冷声下令,“带人,去燕门关方向,捉拿漕帮余孽!” 陆九渊的两个手下,脑子有那么一刻的糊了,随即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心颤,低声应是,“是,大人!” 他们大人这是为红颜,不顾正事呀。但大人说了,去燕门关方向的是漕帮的大小姐,那不是也得是。 他们两个作为知情人…… 二人忍不住颤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生怕陆九渊看出什么。 陆九渊睁开眼,将两个手下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解释什么,只起身往外走,“走吧。”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他不会乱来。 “大人,海上要派人去追吗?”陆九渊的两个手下,连忙跟了上去。 想到陆九渊为了苏青玉,不顾漕帮大小姐的下落,去追查苏青玉下落的手下,两人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 就算大人更在乎那位万苏氏的生死,漕帮大小姐的下落也不能不管呀。 与漕帮牵扯的官员众多,那本账本只记录了,漕帮近十年的走私账册。再早的,还得从漕帮帮主这里下手。 漕帮那位帮主嘴硬得很,动刑对他无用,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他的女儿。找到那位漕帮大小姐,就等于拿住了,漕帮帮主的软肋。 到时候,漕帮帮主不招也得招。 陆九渊脚步一顿,冷冷地看着那手下,“海上被水师封锁,漕帮消息灵通。护送漕帮那位大小姐离开的,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带她出海。” 这个时候出海,那就是送羊入虎口。相反,隐匿于市集中,或者出关,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前者,能暂时避开追捕,后者…… 漕帮贩卖的私盐,大多卖给了关外的异族,可见漕帮与那些异族关系匪浅。 甚至很有可能,漕帮在关外有自己的势力。 这种情况下,把人送到关外,无疑是最安全的。 陆九渊手下的人脸色一白,再次跪下请罪,“是属下判断失误,请大人责罚。” “派人去海上,找到那条船。”陆九渊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找不到人,罪加一等!” 漕帮大小姐他要抓,苏青玉他也要救。 陆九渊没有一丝迟疑,将人手安排好,就带着皇城司的人,朝燕门关赶去。 只有他亲自去,才有可能把漕帮大小姐抓回来。 不是护送漕帮大小姐的人,有多么厉害,而是那群人能一路躲过他们皇城司的搜寻,必然有朝廷的人帮忙。 他们一路,必然会畅通无比,燕门关的人不仅不会阻拦,还会替他们开路。 皇城司的司卫无法让那些人忌惮,唯有他亲自出手! 陆九渊策马赶路,面无表情,唯有在看到海面的时候,目光有那么一刻的变化。 但只一瞬,陆九渊就收回了目光。 这是他的责任! —— 陆九渊的手下查到了苏青玉的下落,万巡州也收到了消息。 “人在海上,漕帮的人拿少夫人当替身,转移皇城司的注意力。”一个戴着鬼面的男子,沉声向万巡州禀报。 “给我安排一条船,我要出海。” 万巡州大步往外走,一刻也等不了。 五天了! 苏青玉失踪了五天,他手下的人也只能查到她在海上,是死是活完全不知。 漕帮这一次,真正的惹怒了他! —— 皇城司围剿漕帮,码头全线封锁,除了朝廷的战船,所有船只禁行。 万巡州带着手下的人,为避开朝廷的封锁,不得不绕路而行,这一绕跑就迟了。 他带人赶到时,陆九渊派来的水师追上漕帮艘船。司卫在船舱里找到了饿晕过去的苏青玉,正抱苏青玉回官船。 万巡州神色一变,正欲飞身跃上船抢人,却被身边带鬼面的下属死死拦住,“主子,我们不能露面。” 万巡州厉声冷斥,“放手!” 万巡州的手下瑟缩了一下,却不敢放,在万巡州的死亡注视下,硬着头皮地道:“主子,少夫人已经安全了,您不宜出现在人前。皇城司的人就在杭州,您当着他们的面暴露会武功的事,皇城司必然会盯上您。要让皇城司的人发现,主子您是鬼市之主,皇城司的人必然不会放过您,到时候少夫人怎么办?” 万巡州怔了一下,看着他手下脸上的鬼面,又看了一眼被司卫抱下船的苏青玉,目光沉了下来。 鬼市之主这个身份不能见光,尤其不能让官府的人知道。 旁人他不惧,可陆九渊在杭州,他与陆九渊交过手,知晓陆九渊这人的厉害。 他,赌不起。 万巡州痛苦的闭上眼,垂在一侧的手死死地握紧。 不能,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要化暗为明,他要光明正大的保护苏青玉。 第96章 只能宠着 苏青玉被水师救上战船后,中途醒来了一次。得知自己被陆九渊派来的人救了,苏青玉绷紧的神情放松下来,再次昏睡了过去。 她知道陆九渊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陆九渊救她目的不单纯,但不可否认的一点:陆九渊很强,也值得信任。 苏青玉的状态很不好,她醒来吃过东西后,不仅没有好转还烧了起来。偏偏船上没有大夫,只有基本的药材,苏青玉就只能这么生熬着,一路都是昏昏沉沉的,官差一度担心,她会死在船上。 好在,万巡州来得及时。 官船一靠岸,万巡州就带着大夫迎了上去,差点被官差当成闹事者给杀了。 “我是万巡州,你们救来的那位夫人的丈夫,我来接我的夫人!”万巡州强压下想要挥出去的拳头,飞快地自报家门。 “万巡州?万苏氏的丈夫?可有证据?”官差没有收回刀,依旧防备着万巡州。 “这码头上的人都认识我,不信差爷可以问一问。”万巡州心急如焚,不等官差开口,就朝码头高声大喊:“问你们,我是谁?可有认识我的人,给差爷说一下我的身份。” “万巡州,万家蜡烛铺的少东家,我们杭州城出了名的败家子。”码头上的人,还真认识万巡州,当即就叫破了他的身份。 “行,人带走吧。”官差确定了万巡州的身份,当即放行,让万巡州上船把苏青玉带走。 万巡州三步并作两步,脚几乎没有踩到甲板,人就跑进了船舱。 看着躺在狭小船舱里,苍白病弱、只有微弱呼吸的苏青玉,万巡州的眼睛红了。 他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苏青玉抱起来,如同捧着稀世珍珠。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容忍苏青玉在他面前遇险。 他发誓,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 苏青玉这病看着严重,实则退了烧,人就没事了。 之前在船上一直退不了烧,除了船上缺医少药,船上来来往往皆是大男人,苏青玉还得留一份心神防着外界,根本没法好好养身子。 回到万家老宅,处在熟悉的地方,有熟悉的人照顾,知道自己彻底安全下来,苏青玉放松下来,没两天就退烧了。 退烧后,苏青玉精神好了一点,就不愿意在屋内躺着了。 房间太小了,逼仄压抑,别说养伤了,她躺着都难受。 可老宅就这么一点大,苏青玉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走,只能坐在院子里。 万巡州端着鸡汤出来,就看到行坐在树下,看着外面的阳光发呆的苏青玉。 老宅阴暗陈旧,阳光都照不进来,苏青玉坐在老宅内,身上也多了一股沉沉的暮气,给人一种压抑的沉重感。 他错了! 万巡州怔了一下,第一次清楚的认识的,他的固执、他的执念是错的。 他只知道老宅小,他们二人住在老宅不会像住在程家一样,哪怕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能成年成月的见不着人,却忘了老宅有多小、又有多旧。 小到连苏青玉的东西都放不下,旧到阳光都照不进来。 这宅子,根本就不适合住人。 他祖父赚到银子后,也是第一时间换了大宅子。 后来,他祖父会再度住回老宅,也不是老宅有多好,而是因为怀念。 怀念当初一家人在老宅时的亲热、一家人的齐心协力。 “我们搬家吧,我买下了对面的宅子,明天就搬。”万巡州端着鸡汤,走到苏青玉面前。 苏青玉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万巡州,轻轻点头,“好,听夫君的。” 总算要搬家了,她真的是受够了老宅的破旧。 苏青玉端起鸡汤,低头小口小口的喝着,借此掩去眼中的嫌弃。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万巡州在她对面坐下。 苏青玉舀汤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万巡州,“问你为何失踪这么久?” 她以为,他们有默契,互不提自己的私事。 万巡州很神秘,他身上定然有大秘密,她发现了。 “我被漕帮的人绑了。”万巡州半真半假地道,没有提漕帮大小姐的事。 苏青玉很敏锐,当即就明白了,“所以,我是受你牵连了?” “是。”这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我是受害者,那我可以知道原因吗?”原来不是京中,那个要她命的贵人。 苏青玉莫名的松了口气。 “这里面,比较复杂。”万巡州为难地开口,嘴巴张张合合,一副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样子。 涉及到漕帮大小姐,还有他私下的、不想让人知道的营生。一时半刻的,他还真不知,要怎么跟苏青玉解释。 苏青玉体贴地开口,“没关系,夫君要觉得为难,可以不用说,或者等能说的时候再说。” 万巡州有秘密,她也有。她自己的秘密没有告诉万巡州,自然也不会勉强万巡州,什么事都对她坦白。 “我其实……”万巡州犹豫了一下,决定向苏青玉坦白,可他刚要开口,苏青玉就打断了他的话,“夫君不必为难自己,我只要知道,不会再有危险就行了。” 要说不生气那是骗人的,但想到陆九渊口中那个想要她命的贵人,苏青玉就没脾气了。 万巡州是个坑货,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一次,是万巡州牵连了她,害她受罪;下一次,指不定就是她牵连万巡州了。 他们夫妻谁也别嫌弃谁,只希望万巡州被她牵连的时候,能和她一样“认命”的接受。 万巡州看着苏青玉一阵无力,他娘子可真是心大。 这么大的事,居然都能忍着不问清楚。 苏青玉将喝了两口的鸡汤放下,起身,“明天要搬家,我还需要去收拾一下东西。夫君,我先回房了。” 苏青玉走的干脆,没有一丝迟疑,就连面上也没有一点伤怀与担忧。 万巡州看着苏青玉离去的背影,有些挫败地闭了闭眼,“苏青玉,你真的有把我当夫君吗?” 没有! 苏青玉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夫君,只嘴上叫的亲切。 “嘴甜心狠,嘴上一句真话都没有。” 万巡州咬牙切齿,最后却只能苦笑一声。 他费心娶进门的娘子,他只能宠着了! 第97章 红颜是祸水 苏青玉这家,还是没有搬成。 次日一早,官府就来人了。 万家作坊纵火案,有了新的证据,知府大人今天要判案,请苏青玉与万巡州这两个当事人要到场。 搬家什么时候都能搬,官府断案却不会因她而延期。 —— 苏青玉与万巡州随同官差,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衙门。 高堂上,谢大人高坐上首。 “见过大人。”二人进来,齐齐向谢大人行礼。 “免礼。”谢大人抬手示意二人站到一旁,就给官差下令,“带嫌犯程武。” 程武便是程管家的名字,官差很是粗暴地将他押上公堂,强行按着他跪下。 “程武,你买通万家作坊管事,纵火烧毁万家作坊,致使八人惨死火中,你可认罪?”谢大人在说到程管家的罪证时,不着痕迹地看了苏青玉一眼。 之前,他还怪苏青玉多事,非要把这桩案子挖出来,把原本能以意外了结的火灾,弄成他治下百姓杀人纵火的恶案。 现在,他却是无比庆幸,他配合了苏青玉。不然,他就落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到陆九渊手中。 也不知道陆九渊那活阎王,到底是哪根筋抽错了,漕帮那堆破事就足够叫他忙的,他居然还有功夫,查一个小破作坊的纵火案。 真是闲……… 不,陆九渊不是闲,陆九渊百忙之中,还能不忘派人去救苏青玉,可见…… 谢知府再度看向苏青玉,目光晦涩。 红颜是祸水,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漂亮的女子。 苏青玉察觉到谢知府的目光,不解地回望过去,谢知府却是淡漠地移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青玉皱了皱眉,却只得收回目光。 程管家被官差按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他看着官差放到他面前的罪状,咬着牙关,一字一字地道:“小人,认罪!” “既然认罪,那便画押。”谢大人不再分神,只迅速定案。 程管家被官差抓着行,强行在罪状上画了押。 谢知府接过画了押的罪状,一拍惊堂木,便宣布,“程武纵火杀人,依律当斩。待刑部复议后,斩立决!” 程管家在被官差抓住时,就知道他不会有好下场,可听到谢大人的宣判,他还是受不住打击地瘫软在地。 然,还不够。 苏青玉上前问道:“大人,我万家作坊被烧,八个伙计死在大火中。这些损失,不该由犯人赔偿给我们万家吗?” 谢大人默了一下,道:“程武家徒四壁,没有家产。” 显然,程管家早有准备。 “父债子偿,程武可有妻儿?”苏青玉问道。 “你怎么能这般恶毒,杀人偿命,我偿了命还不够嘛!”瘫软在地的程管家,听到苏青玉的话,整个人都怒了。 趁官差不备,程管家挣开官差的钳制,猛地撞向苏青玉,“反正我都是要死,我死前拉你做伴也不亏!” “快,拦住他!”谢大人吓的脸都白了。 那枷锁笨重又尖锐,这要撞上去,苏青玉得去半条命。 苏青玉可不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陆九渊那个活阎王绝不会放过他! 苏青玉也吓了一跳,她的脑子告诉她,她必须要后退、避开,身体却像是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眼见着程管家,就要撞上来了,就在这时…… “嘭!”的一声响,在苏青玉身侧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万巡州,一脚将程管家踹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撞向衙门的墙壁。 万巡州却连看也不看一眼,迅速扶住吓着了的苏青玉,“别怕,我在!” 他说了,他不会再让苏青玉遇险了。 “呼,呼!”苏青玉着实吓得不轻,她靠在万巡州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觉得,她需要去庙里拜一拜。 她最近真的是多灾多难…… 第98章 妇唱夫随 苏青玉没有受伤,缓了片刻就恢复如常。 她一站稳,就气急败坏地道:“大人,程武纵火杀人,给我万家带来的损失,必须一文不少的赔偿给我们万家。他赔不起,就让他的儿子女儿赔;他儿子女儿还赔不起,就孙子、重孙……子子孙孙一直给我赔下去,赔到赔完为止!” “可以!”谢大人这一次,倒是没有迟疑,应得很是干脆。 程管家被万巡州一脚踹飞出去,撞在墙下后又重重摔下,人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意识,就听到苏青玉与谢大人的话,当即吐了一口血,再度晕死过去。 没人管他的死活,倒是官差怀疑地看了万巡州一眼,可看万巡州面白无须的纨绔样,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应该只是情急下的意外。 —— 程管家好歹是帮自家主子顶罪,程家当然不可能,让他子子孙孙卖身赔偿了。 程管家的儿子在当天就通过衙门递话,让苏青玉核算损失,他们就是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会把银子赔上。 话说的很傲气,又像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苏青玉只当没有听到,认真的拉了一张单子,将所有的损失,包括但不限于她和万家的伙计们,这段时间误工的损失。 一番核算下来,足足有一万多两! 要知道,万家赔给死者家属,也就一家三百两银子。 这一万多两,也不知苏青玉是怎么算出来的。 “我们不认!”程管家的儿子,当然不会任由苏青玉狮子大开口,让官差给苏青玉传话。 苏青玉寸步不让,“他说不认就不认,我详细的列出了,我们万家所有的损失,上面哪条有问题,让拿出理由和证据来,拿不出来就给我乖乖认。” 官差来来回回跑了数趟,人已经累了,“要不,你们直接谈?” “一个纵火杀人犯的儿子,他配跟我谈吗?”苏青玉反问。 苏青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官差还能如何,只能认命地道:“行吧,我再跑一趟。” 不就是来回跑嘛,反正每一次来万家,这位万少夫人都会给足厚厚的打赏,他也不亏。 苏青玉寸步不让,程管家的儿子也不肯当这个冤大头,执意不肯按苏青玉写的清单赔银子。 双方来来回回拉扯了大半个月,这期间,苏青玉把家搬了。 新家是万巡州选的,就在万家老宅对面,只隔了一条街,可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老宅阴暗见不着阳光,对面却是阳光洒入屋内。 住进去的第一天,苏青玉就睡了一个懒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惬意与满足。 “我果然是阈值变低了,居然会因这么一点小事而满足。”苏青玉闭着眼、张开双臂,任由阳光洒满全,“不过也好,知足才能常乐。” 万巡州进来,就看到苏青玉沐浴在阳光下,周身萦绕着一圈圈光尘,如同神女一般,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真美,真不想让人看到! 这样的苏青玉,让他忍不住想要把她关起来,不让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看到她。 他果然是一个阴暗、卑劣的人。 万巡州捂住心脏,笑的自嘲。 “夫君?” 直到苏青玉睁开眼,就看到万巡州神色阴冷地站在她面前。 苏青玉惊了一跳,有些不安地唤道:“你没事吧?” 万巡州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吓人。 “我没事,”万巡州回神,看到苏青玉眼中的害怕与防备,惊觉自己失态,当即露出一个纨绔的笑,淡定地转移话题,“刑部的批令下来了。” “刑部批令?程管家的?”苏青玉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万巡州暗自松了口气,咧嘴大笑,“是的,刑部批复斩立决。” “那可真是太好了,朝廷终于公正了一回。”苏青玉心情大好,也不去问万巡州刚刚的失常,她起身道:“我要去,给我娘上一炷香。” 她执意搬出万家老宅,也是希望房子大一些,能空出一间房供奉她娘的牌位。 在苏家人眼中,她娘是苏家的污点,苏家不肯让她娘的牌位进祠堂的。当然,她也不愿意让她娘的牌位,进苏家的祠堂。 “那我也去给我外祖父,上一炷香。” 妇唱夫随,万巡州觉得这个好消息,他也该去跟他外祖父说一声…… 第99章 悄悄地行动 刑部的威慑力是惊人,程管家的儿子跟苏青玉来回扯了半个月的皮,死活不肯按苏青玉列的清单赔偿,刑部复议下来的当天,程管家的儿子就将苏青玉提的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八两银子赔偿款,一个铜板都不少送到了知府衙门。 衙门的办事效率极高,当天就通知苏青玉去官府领得这笔赔偿款。 苏青玉虽然缺银子得紧,但却是个大方的,赔偿的银子刚拿到手,就大方拿出五百两银子打点官府上下。 这一打点,衙门的官差就主动上前,给苏青玉卖个好了,“万夫人,程武那桩案子刑部复议能这么快下来,据说是皇城司打了招呼。” “是陆指挥使吗?他人在哪里,我想当面向他道歉。”苏青玉故作稔熟地开口。 先前被水师救下来,她就听船上的人说,是陆九渊下的食。 可惜,她当时烧得太厉害,人晕晕沉沉的,就是有心想要打听也无能为力,后来再想打听就找不到人问了。 “陆指挥使带人办差去了,万夫人要找他可能得另寻机会。”至于办什么差、什么时候能回来、会不会回杭州城,官差一个字没有说。 不敢说,也确实不知道。 “劳烦,如果陆指挥使回来了,在没有影响的情况下,还请您告知我一声。”苏青玉说话间,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给了对方。 “这,这……”官差捏了一下银票,有那么一点小心动。 苏青玉顺势劝说,“放心,只是在允许的情况下,告知我一声就行了。若是不行,不说也没有事。” 她明显能感觉到,她失踪回来后,谢大人待她的态度不一样了。 她猜测与陆九渊有关。 当然,就算不是与陆九渊有关,陆九渊这条大腿,她能抱还是得抱住。 皇城司不是一般的地方,陆九渊也不是普通人。她想要回京、想要找出那个要杀她们母女的贵人、想要让害死她娘的凶手受到惩罚,还需要陆九渊的帮助。 “万夫人放心,我要是收到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有苏青玉这话,官差收银子就坦然多了。 “多谢。”苏青玉走之前,态度极好地道了一声谢。 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小人物。 他们或许帮不上大忙,却能坏你的大事。 这世上没有无用的人物,只有放错了位置的人。 苏青玉从不小看,任何一个人。 —— 程管家儿子赔的这笔赔偿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有这笔银子在,足够重建万家的作坊,让万家的蜡烛铺子起死回生。 “这笔银子是程家的赔款,就用来重建作坊吧。”苏青玉死咬着赔偿的数额不放,就是为了蜡烛作坊。 她手上没有现银,做什么都不方便。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当嫁妆。 这世上没有秘密,她的嫁妆当众晒过。她一当嫁妆,江南商界的人就会知道,就会知道她和万巡州穷的没银子。 不过,依她看万巡州应该不穷,可万巡州前不久花了大笔银子,给她买了一串东珠项链,这又买了一套宅子,苏青玉不敢保证万巡州手上还有现银。 事关私产,万巡州不说,她不会主动去问,免得万巡州以为,她盯上了他的私产。 “不用,这银子你收着,我没打算重建蜡烛作坊,我与程家的对赌,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输。”万巡州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以后不会做蜡烛、宫灯相关的生意,重建蜡烛作坊没有任何意义。 “不重建的话,作坊的工匠怎么办?”苏青玉皱眉问道。 “他们会有别的出路。”李氏商行遍地,要安排那些伙计并不是难事。 “真的不能建吗?”苏青玉还是不死心。 万家有着那么多熟练的匠人,有很好的底子,若就此放弃蜡烛铺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利润太低,不值当。这些年蜡烛作坊,一直靠着程家的生意才勉强苟活,日后程家不会再从我们这买蜡烛,作坊建出来没有意义。”万巡州站在商业的角度下,很是理智地为苏青玉分析,“万家蜡烛作坊这几年,一年不如一年,杭州已经有了好几家蜡烛作坊,程家也有自己的蜡烛作坊。江南就这么一点大,容不下太多的蜡烛作坊,咱们把作坊建起来,也无法盈利,甚至还要一直往里贴钱。” 苏青玉知道万巡州说的有道理,可仍旧不甘心,“你与程家要竞争,不需要要有蜡烛作坊支撑吗?” “万家蜡烛作坊原材料进价高,成本高,没有竞争力。”万巡州说到这,顿了一下,眉眼中有一丝郁报,“万家的蜡烛工艺早就外泄了,我们万家能做出来的蜡烛,外面的蜡烛作坊都能做出来,尤其是程家的蜡烛作坊。我们有的品种,他们都有;且因他们量大,无论是品质还是价格,都比我们强。作坊建起来,也发展不起来。” 趁机放弃作坊,是最好的办法。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轻轻一叹:“我明白了。” 万巡州是真的不想重建作坊,或者说他感情上想,但理智让他说不。 但是…… 她想呢。 感情上、理智上,她都想。 她想要赚银子,就得有自己的生意。旁的生意她不了解,蜡烛生意她也不了解,但万家有工匠,她觉得可以一做。 最主要,谁说江南就没有市场了。 她用一盏桃花蜡烛,换来一张价值数十万两银子的契约,可见只有东西好,就不缺人买。 江南有钱人这么多,怎么会缺市场。 万巡州不想重建蜡烛作坊,她自己来好了。 苏青玉面上应上万巡州,转身就找到万家的伙计,“你们家少爷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在他生辰之前,把蜡烛作坊建出来,当作生辰礼送给他。在你们少爷生辰前,你们先不要告诉你们家少爷,我想在他生辰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少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办好,绝不会让少爷提前知道,不会坏了你的事。” 万家的伙计见苏青玉要给万巡州准备生辰礼物,一个个都高兴得不行,恨不能帮苏青玉出谋划策,哪里会多想。 苏青玉见他们这般激动,就满意了。 有这些人帮忙打掩护,等万巡州发现时作坊都建出来了,万巡州总不能拆了,而且…… 第100章 权势可真的是一个好东西 万巡州最近每天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做什么。 苏青玉有想要问,可她醒来时万巡州已经出门了,她睡着后万巡州才回来,根本碰不到万巡州人。 她有心想等,可万巡州跟夜猫子似的,她连续几天等到子时,都没有等到万巡州回来。 苏青玉实在熬不住,只能放弃。 她本想找下人传话,让万巡州得空跟她碰一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而且,万巡州忙,她也不得闲。 做生意,就不能缺少人脉,尤其是官场上,一定要有人脉。 趁着谢大人对她正客气的时候,苏青玉在身体彻底恢复后,就备了重礼去谢大人府上,拜见谢夫人,感谢谢大人相救之情。 她被漕帮的人绑走,虽说最后出力、救她出来的是水师与皇城司的人,但谢大人这个父母官也是出了大力的。 谢大人正怀疑苏青玉与陆九渊有关系,自是不可能怠慢她。 不过,谢大人有公务在身,热情地与苏青玉聊了几句话,就把苏青玉交给谢夫人了。 “青玉,你可别怪你谢伯父。” 这一次见面,苏青玉就明显感觉到,谢夫人待她的态度不一般了。 谢夫人一见苏青玉,就主动解释道:“漕帮被皇城司给端了,皇城司那些人只管杀不管埋,漕运停摆,无数货船停在河面上进出不得,整个漕运乱七八糟的,你谢伯父好几天都没有合眼了,实在是不得空闲。” 漕运停摆,江南的货物出不去、外面的货物进不来。货粮食布匹一类的还好,像瓜果、蔬菜、河鲜、茶叶一类,都烂在船上了。 而且,大宗订货都是有交货日期,货船无法运行,如期交不了货,东西砸手里不说,还得赔银子。 江南的商人、外地的商人,只要货物借由运河运送的商人,无不急得满头大汗。 为了让自家的货物顺利通行,全都想方设法的找上谢大人。 不说有些大商人,就是谢大人也要给面子。就说京城的瓜果、蔬菜一类,都得借由运河运过去。运河迟迟不能通行,京中贵人生活受到影响,回头少不了要怪谢大人无能。 谢大人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见苏青玉,可见有重视苏青玉。 苏青玉还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了,漕运已恢复正常,不曾想漕运还是乱的,顿时红着脸道:“都是我不好,给伯父添乱了。” “可别这么说,你能来看你伯父,你伯父不知道多高兴。”谢夫人拉着苏青玉,那叫一个亲近,“而且,你来看他,他还能借机回来休息一下,我也高兴呢。” “好孩子,你以后可要多来。我跟你伯父两人在江南,你伯父成日忙得不见人影,你来陪陪我说话,我不知多高兴。” 谢夫人对苏青玉极为热情,看苏青玉的眼神,跟看亲闺女差不多。苏青玉知道是因为什么,面上也是热情回应,实则心中一片清明,并没有因谢夫人的热情就迷失自我。 她很清楚她与陆九渊并没有交情,谢大人夫妇误会了,但她也不会点破。 对她有利的事,她为什么要戳破? 而且,谢大人夫妇又没有明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哟。 —— 谢夫人实在热情,苏青玉在谢家,陪着谢夫人用了午膳,又坐了两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谢夫人才放她离开。 从谢府出来,苏青玉在台阶上顿了一步,转动着手腕上,谢夫人刚送她的镯子,笑了…… 权势可真的是一个好东西。 陆九渊只是稍稍注意她两分,不管是谢大人,还是谢夫人,待她的态度都完全不一样了。 难怪她出嫁前,侯夫人再三告诉她,要她做好因身份变化而带来的落差。 这落差,属实是够大的! 苏青玉摇了摇头,径直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她就看到…… 第101章 你也有今天 万巡州的母亲坐在她的马车里,看她脸上不耐烦的神情,怕是等了很长的时间。 苏青玉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她上马车时,车夫没有给她任何暗示,提醒她马车上有人。 她这车夫,不能用了。 不过也是,她能用银子收买官差,万巡州的母亲自然也能收买她身边的人。 苏青玉无事人一样上了马车,坐在万巡州母亲对面,面无表情地道:“大夫人找我有事?” “程元伯从京中来信,说贵人答应了,会保住他舅舅的功名。”万巡州的母亲与苏青玉交手数次,没有一次在苏青玉手上占到便宜,知道用孝道、身份都不可能压下苏青玉,索性不提这些,只提利益。 “大夫人想说什么?”苏青玉说话间,还不忘敲敲车门,提醒车夫慢一点,“绕一圈,不急着回去。” 她并不想,带万巡州的母亲回她的家。 “京中那个贵人,是你嫁进程家后,主动找上程家的。”万巡州的母亲故意说一半藏一半,好引苏青玉询问。 却不想,苏青玉压根没有这个好奇心,“商人重利,程家肯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娶我肯定会有好处,这不奇怪。” 万巡州的母亲一脸憋屈,却不得不道:“那个贵人的目的是你,是借程家之手打压、甚至弄死你,你明白吗?” “然后呢?”苏青玉眸光微沉,放在小几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程家攀上的这个贵人,与陆九渊口中要杀她的贵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我可以帮你打探那个贵人的身份,注意程家的动向。”苏青玉不接话,万巡州的母亲只能主动道。 苏青玉微笑,“那就多谢母亲。” 没用的时候是大夫人,有用时是母亲,苏青玉分得清楚。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一句谢谢。”万巡州的母亲气极。 “母亲保护孩子天经地义,母亲要是不想管我的死活,我也无话可说。”苏青玉倾身上前,敲了敲车门,让车夫停车,又对万巡州的母亲道:“母亲,你该下车了。” 万巡州的母亲没想到,苏青玉会赶她下马车,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咬牙切齿地道:“你们侯府可真是好教养,侯府不把你嫁给官员,是怕把你嫁过去,两家结的不是亲是仇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母亲你不会不懂吧?”苏青玉生怕气不死万巡州的母亲,一脸无辜地道:“母亲要觉得,我哪里说不对,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来找你是有正经的事,不是来听你耍嘴皮子的!”万巡州的母亲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女人,这女人还是她的儿媳妇。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让她儿子娶这么一个女人过门。 “所以,大夫人找我,是有什么事?”苏青玉问。 “顾家让渡给你的那张契约呢?给我!”万巡州的母亲直接伸手,理直气壮的很。 “哈。”苏青玉笑了,“凭什么呢?就凭你是我夫君的母亲?母亲既然打探了我的事,就该知道我在灵堂,当众状告我亲生父亲的事。我连我亲生父亲都告,母亲不会认为,我叫你一句母亲,就什么都得听你的吧?” “那张契约你留在手上也没有用,你拿在手上也要不到银子,程家是不会赔银子给你的。你把契约给我,我出面了结此事,万家也就不用赔程家银子,这对两家都好。” 苏青玉摇了摇头,很是心累地道:“母亲,你还是让程老爷来跟我谈吧。” 万巡州的母亲实是愚蠢且好利用,她可算是明白,为什么程家都吞掉了万家的家产,程老爷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的哄万巡州的母亲。 随便哄两句,就急匆匆地冲锋陷阵,被利用了还一副骄傲样,这么好用的工具,她也愿意哄的。 “你不肯?”万巡州的母亲眉头一皱,一脸凶相,“苏青玉,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是在帮你。程家攀上了京中的贵人,得了贵人赏识,行事无所顾忌。你手上握着那张契约,很有可能会成为你的催命符,我这是救你,你懂吗?” 她夫君是真的会杀人的,她见过的。 苏青玉没有娘子管,真要死了,那也就是白死了。 “打铁必须自身硬,贵人的赏识……”苏青玉突然想到,谢大人夫妇因了陆九渊而对她态度大变,轻笑出声,煞有介事地点头,“贵人的赏识确实很重要,程家有种就放马过来。” 万巡州的母亲脑子异于常人,苏青玉实在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伸手拉开车门,很是不耐烦地道:“下车,或者我踹你下车?” —— 万巡州的母亲灰溜溜地下了马车,苏青玉的马车从她身边驶过,扬起一阵尘土,溅了万巡州的母亲一身。 万巡州的母亲一身狼狈,她用力拍打身上的灰尘,却不知怎么的绊了自己一脚,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爬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看她,悄悄松了口气,而后装作无事人一样离开,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茶楼上,两个男子正坐在窗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你这娘子可真是不好惹,你瞒她这么多事,你真的不怕她回头休了你?”其中一着华服的男子,笑着开口。 万巡州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像是没有看到他娘摔倒一样,“我娘子温柔得很,殿下还是担心自己吧。” 他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娘子还在等我回家,我该回去了。对了,谢谢殿下带来的消息。” 万巡州端起桌上的茶杯,将杯中冷掉的茶水饮尽,放下,转身就走…… 他谢过了,可别去找他娘子要谢礼。 他对面的华服男子僵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捶桌大笑,“哈哈哈哈,好你一个万巡州,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这趟江南,来值了! 第102章 亲夫妻明算账 万巡州的母亲刚跟苏青玉说,范进的功名保住了。晚上万巡州回来就告诉她,官府的通报出来了,范进的功名被革除了。 “我还以为能保住了。”苏青玉顿时就对,程家口中那个贵人不感兴趣了。 一个举人的功名都保不住,那贵人属实不怎么有用,看着就跟要杀她的贵人不一样。 要杀她的贵人,可是连陆九渊都不敢动,只能暗中保护她。 不仅苏青玉是这么认为的,就连程老爷也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狗屁的贵人,一点用也没有!” “银子收的痛快,却半点事不办。” “都是骗子!什么侯府、宫里的贵人,全是骗子!” 程老爷气的把自己最喜欢的把件给砸了,骂骂嚷嚷,气得直喘着粗气。 二夫人心里也是恨得不行,可官府通报出来了,她弟弟的功名不可能再回来,她就是求程老爷也没用。 但要二夫人就这么认了,她也不甘心。 二夫人在程老爷发泄的差不多好,红着眼睛扑到程老爷怀里,借机上眼药,“老爷,我弟弟真的太冤枉了,大少爷和大少夫人怎么这么狠,都是一家子骨肉亲,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说,非要闹到官府去呢。” “老爷,我弟弟不过是,拿了他一件私物,他就把我弟弟的功名给毁了。大少爷这么狠,他以后继承了咱们程家的家业,我们还有活路吗?” “我跟着老爷,享了半辈子富贵,我就是立刻死也是值了,可咱们元伯怎么办呀,他还那么小!” “老爷,你要救救元伯呀,我真的怕,怕大少爷不放过元伯。” “老爷……”二夫人趴在程老爷的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程老爷刚刚发泄掉的火气,又被二夫人给哭了出来。 “别哭了,元伯有我在,绝不会有事。”程老爷轻拍着二夫人,向她保证道。 不需要二夫人说,他也不会把程家的家业,交到万巡州的手里。 “我去找人打听一下,那找那小贱种好好谈一谈,你安心在家等我,我不会叫那小贱人得意。”程老爷扶着二夫人在一旁坐下,又仔细地给她擦掉脸上的泪,这才离去。 —— 程老爷说的好好谈一谈,当然不是“父子”二人放下成见、剖心交谈,而是给万巡州在施压。 他手上还有一些,万家那个老不死的私物。依万巡州对那个老不死的孝顺和尊敬,想来是愿意付出一些东西换取它们。 程老爷让人给万巡州、苏青玉传信,约他们二人去商会,商谈三方赔偿一事。 苏青玉手中握着顾家让渡给她的赔偿,但那张契约就如同万巡州母亲说的那样,并没有什么用。 不说程老爷不可能按契约给钱,就算程老爷给了,万巡州也要拿这笔银子赔给程老爷,最终也是一场空。 苏青玉心里明白,收到程老爷的约谈,苏青玉并没有去的打算。 她找到万巡州,把顾家让渡给她的那张契约,递给了万巡州,“夫君去吧,我就不去了。” 这张契约苏青玉原本以证物的方式呈给了谢大人,不过谢大人最终舍了程家选了她,又把这张契约还了回来。 “娘子与我果然心有灵犀,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万巡州一脸高兴地接过,转手也递了一张纸给苏青玉,“娘子,拿着。” 苏青玉接过一看,有些不解地看向万巡州,“欠条?”是以万巡州个人名义打的欠条,欠款金额正好是让渡契书上的金额。 上面的墨迹是新的,但已经干了,显然是早就写好的。 万巡州一笑,“我不能白拿娘子的东西。” “我以为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苏青玉面色一凝,将欠条递还给万巡州,“我能拿到这张让渡书,也是匠人们的功劳,我不要。” 没有蜡烛作坊匠人们精湛手艺,她连顾大人的面都见不到。 在苏青玉看来,那些匠人是珍宝,他们手中的技术能创造无限的可能。正是因为此,她才坚持要把蜡烛作坊开起来,哪怕万巡州不同意。 “正是一家人,才不能让娘子吃亏;正是一家,我才不担心还不上呢。”万巡州不是瞎子,他知晓苏青玉的在意与憋屈。 苏青玉是个骄傲的人,那一百万两的聘礼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他想要苏青玉开心,想要苏青玉接受他,就得先把她心中的刺拔掉。 除此之外… 第103章 他们夫妻只有死路一条 万巡州想到在茶楼上,他那友人说的话,笑的乖巧又讨好。 他瞒了苏青玉好多事,希望事情暴露的时候,苏青玉这个“大债主”,能给他一个还清“欠款”的机会才好。 不行,四十几万还少了,他还想办法多欠一点,让苏青玉成为他最大的债主才行! 万巡州心中紧迫,把欠条塞给苏青玉后,就带着那张让渡契约,气势汹汹地杀到商会,与程老爷谈判。 程老爷真是不争气,怎么就只要了百倍赔偿,换他至少要个千倍、万倍! 他得教教程老爷做事! —— 万巡州把欠条往苏青玉怀里一塞,人就走了,根本不给苏青玉说不的机会。 苏青玉好气又好笑,她看着欠条怔了一下,随即将欠条收了起来。 万巡州说的事,欠条给了她,也不用担心还不上,她不会让万巡州还的。 不对,她刚刚还有事要跟万巡州的说…… 苏青玉一阵懊恼。 万家的蜡烛作坊已经重建好了,可她一直碰不到万巡州。今天难得碰上,她本想跟万巡州提一下,免得他最后一个知情。 可不想,她压根就没有机会。 “罢了,回头再说吧。”苏青玉只能暂时放下。 可不想,万巡州又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成天外出,不知忙什么去了。 不过这一次,万巡州倒是记得,让人来跟她说一声,“少夫人,少爷说他有事要办,要出去几天,让你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 万巡州又突然消失了,苏青玉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多过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万巡州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 若不想说,她问也无用。 万巡州不在家,苏青玉也不可能为了等他,就什么事都不做。 作坊建好,苏青玉便择了吉日,广约杭州的官员夫人,参加万家作坊开业仪式的消息。 程老爷收到这个消息,大笑,“她以为她是谁,真以为谢大人看着她外祖父的面子上,给她几分面子、偏向她几分,这杭州城的官眷们,就会高看她一眼了?” “不是我看不起她,出身侯府,却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这杭州城的官员和官眷们,连谢大人这个知府,都看不到眼里,谁会给她一个小门妇的面子。” “她不会以为,这是在京城,她还是那个侯门贵女吧?” “简直是可笑!” “老爷我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她开业那天丢人现眼,好禀报给贵人知晓。” 程老爷拎起小紫砂壶,按压住心中的喜悦,往嘴里灌茶水。 他托人打听了一圈,得到了肯定的消息。 范进的功名会被革除,还真不能怪贵人,而是要怪他儿子动作太慢,贵人那边晚了一步。 而且…… 程老爷想到他儿子写回来的信,就一阵火热。 给贵人办事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他儿子在信上写的明白,提学官那边也给出了暗示,是赵公公让人带话要保范进的功名。 只是晚了一步,公示先出了,不然范进的功名一定能保住。 能让皇上身上的人办事,那贵人身份不仅没有假,还贵不可言,苏青玉得罪那样的贵人,只有死路一条。 万巡州娶了苏青玉,也不会有下场。 —— 程老爷不愧为是浸淫江南官场的大商人,对江南这些官夫人的心思,可谓是了如指掌。 收到苏青玉邀请函的官夫人,看到苏青玉邀请她们,去参加万家作坊的开业大典,顿时就气笑了,“给她几分面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一个破作坊开业,也有脸来邀请我们,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 “这玩意儿,丢了吧。” “反正我是不会去,捧一个商妇臭脚,旁人谁爱去就去。” 不止一家,所有接到主邀请函的官夫人,都没打算去。 “真当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被人巴结的左相家未来的主母呢。这要是赏花宴什么的,看在谢夫人和她出身的面子上,我去也就去了。” “结果,一个破作坊开业,居然还来邀请我,真当我闲得无聊,就专门等着给她捧臭脚呢。” “丢了,我不去。” “自甘下贱的以商人妇的身份,来邀请我就算了,还要求凭邀请函才能入内,还只能携带两位同伴。”收到邀请函的官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在这杭州城,别说她了,就是皇城司指挥使来了,也不是说被支走就被支走了,她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那官夫人自诩消息灵通,颇有几分傲慢地开口。 却不想,她的夫君正好回来,听到她这话,顿时脸都白了,“闭嘴!皇城司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说话间,还不忘左右看看,看身后哪个下人,都像是皇城司的探子。 “都退下,全都退下,不用留人。” “老爷,你也太紧张了,我就是在家里随便说说,能有什么事。” 与她夫君的谨慎、小心不同,那官夫人傲慢得很,“而且,我说的也是事实,就算是皇城司的人听到,又能拿我怎样,那陆九渊不是被支……” “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我说了,皇城司的事,半个字都不能,在家也不行。” “不说就不说,真当我愿意提那些煞星呢。”那夫人哼一声,一副生气的样子。 她的夫君却没那个心思哄她,而是一脸紧张、惴惴不安躲进在书房。直到天黑,外面没有任何动静,那位夫人的夫君,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大半天过去了,皇城司的人没有上门,他夫人在家说的话,应该没有被皇城司的人听到。 放松下来,想到自家夫人先前似有不满,这位大人决定去哄一哄自家夫人。不想他刚从书房出来,还未走到主院,皇城司的司卫就如同豺狼虎豹一般,破门而入、强硬拿人。 从主子到下人,无论怎么挣扎尖叫都无用,全被拿下。 “夫君,救我,救我……”那大人的夫人被司卫拖了出来,早不复白日的傲慢,哭着喊着求救,可却半点用处也没有。 她的夫君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么可能保得住她。 第104章 她预判了她们的预判 皇城司拿人的动静不小,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别说杭州的官员,就是城内的普通百姓都知道了。 苏青玉也收到了消息。 与其他人的害怕不安、怕皇城司胡乱拿人不同,因着陆九渊的关系,苏青玉对皇城司倒是颇有好感。 皇城司虽然很是凶残,进去的人几乎没有能活着出来,可苏青玉知道,皇城司拿人都是有理有据的。 要么是自己犯了事,要么是皇上要办的人。 前者活该,后者苏青玉也同情不起来。 皇权至上,皇上对你不满、要拿你,没有皇城司,也有别的衙门拿你。 皇城司的人昨晚突然捉了那位大人全家,在苏青玉看来必然是对方犯了事。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算是我运气好,还是好人有好报?”她昨天打着感谢的名义,让万家的伙计给皇城司的司卫、江南水师、以及衙门的官差,送了一批特制的蜡烛。 那批蜡烛每一根都有成年人手臂粗、灯芯是普通蜡烛三倍。点燃后,能把屋子照的亮如白昼,夜间用来办公,绝不会伤眼睛。 她让伙计送蜡烛去这三个地方,一是想要借机打开官衙用蜡烛的市场;二则是想借势压人。 她自己就是勋贵出身,很是清楚官员家眷们有多傲慢。 若是她以苏青玉的名义,办一个品茶、赏花宴一类的,那些官夫人勉强还会给面子出席。 可她给那些官夫人送的邀请函,是以万家少夫人的名义,邀请她们来参加万家作坊的开业仪式。 一个商妇,一个商户的活动…… 这样的活动,她们不仅不会来参加,还会认为她这是在羞辱她们。 她都清楚,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她知道,她不可能丢开万家少夫人这个身份。 她必须面对、也必须学会,用这个身份在江南行走。 再者,她就是要借这些贵妇人的手,把作坊的蜡烛生意做起来,她不能本末倒置。 用商妇的身份邀请她们,才能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明知不可能凭一张邀请函,把那些官夫人邀请来,苏青玉还是发了邀请函,还是准备了盛大的开业仪式,当然不可能没有后手。 借势,借皇城司的势,就是她的后手。 都说商场上的人都是人精,实则官场上的人才是人精。谢大人会因为陆九渊对她的那一点点特殊,而对她另眼相待,其他的官员自然也会。 这年头,能把礼送进官府衙门,也是一种本事。 她让人送去的蜡烛,皇城司的人收了。 这个信号,那些官员的家眷可能不懂,但她们的丈夫一定懂。 哪怕不懂也没有关系,自然有其他人点醒他们,让他们明白其中深意。 苏青玉一环一环都算好了,心里有了底气,这才敢发出那么一张嚣张的邀请函,要求来人凭邀请函要入内,也不担心那些官夫人不来。 只是让苏青玉没有想到的是,皇城司的司卫居然在昨晚,突然拿了一个官员全家。 这对杭州的官员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可对她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 若她所料不错,她发出去的邀请函,尤其是那两个携伴的名额,会变得千金难求。 她得躲起来,不见人了。 不然,她要是好见,她的邀请函就不值钱了。 —— 没有意外,事情完全按苏青玉预料的方向进展。杭州城的官员们,都因皇城司的动作而坐立难安。 皇城司的动作太突然、事先毫无预兆,他们完全不知皇城司为什么拿人,也不知会不会拿到他们头上。 最主要,被拿走的那家人,他们进了皇城司,到底会说些什么? 会不会,把他们招出来! 在官场上,尤其是在杭州官场上的官员,除非像谢大人这种刚来的,不然还真没有几个清白的。 杭州一众官员胆战心惊,想要打听消息,却又无从下手。 这时,就有人提了苏青玉。 要是平时,这些官员肯定不会把苏青玉当回事,可现在他们就像是无头苍蝇、不知所措,哪怕有一点可能,他们都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左右就是上门示个好的事,一个商妇也不敢拒绝他们,不需要他们费太大的劲。 可不想,他们找上门,却吃了闭门羹。 万家的下人说,苏青玉不在家,“我们家少夫人真的不在家,城外的作坊有事,她昨天就出城了。” “你们少夫人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人也不知。” 万家的下人一问三不知,只一口咬定苏青玉不在家。 这些官员自是不信,只当苏青玉拿侨,虽有不满,但想到自己有事求人也只能忍了。 想到谢知府与苏青玉的关系,一众官员一合计,决定一起去找谢知府。 “这万苏氏能拒不见咱们,总不能拒绝谢知府吧。” 一众官员转身折回衙门,齐齐求到谢大人的面上。 谢大人不是想在江南站稳脚步,被他们接纳嘛。 机会来了! 只要谢大人这次肯帮他们,以后谢大人就是自己人…… 第105章 小瞧苏青玉了 杭州的官员自觉有筹码在手,谢大人不会拒绝他们。 不想,谢大人是没有拒绝帮忙,可也跟他们一样无奈,“青玉那丫头最近忙着作坊开业的事,一直住在城外。本官的夫人之前就邀请了她回城了,就被她拒绝了。” 一出事,他就想去找苏青玉打听消息,同样吃了闭门羹,可见苏青玉跑得有多快又有多机灵。 只能说,不愧为是当作宗妇教养的贵女,对政治的敏锐度半点不比,他们这些浸淫官场的人差。 “那位万夫人可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吗?实在不行,我们去城外见她?”杭州城的官员急,真的急。 毕竟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犯了多大的事。 要是皇城司要追究到底,不说杭州,整个江南的官员都要出事。 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这个时候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一点也不重要。 “万夫人虽是商妇,可她出身不凡,你们不能把她当寻常商户看待。你们为什么要见她,她肯定清楚。她躲到城外,就是不想沾惹此事,你们去了也见不到她。”这一点,谢知府在苏青玉避而不见,就知道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杭州城的官员被谢大人这么一说,更害怕了,忍不住试探道:“那老江也不知犯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就被皇城司的人给拿了。” “是呀,我们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要打听一下江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皇城司的人给拿了。” “这皇城司的人太嚣张了,他们在咱们杭州城,拿下咱们杭州的官员,连个理由都不给,简直是不把大人你放在眼里。” 有那耍心眼的官员,见谢大人一再推诿,没有出面的意思,故意激谢大人。 可惜,他们低估了谢大人。 谢大人,“皇城司奉皇命办差,他们有权在地方上便宜行事。若诸位大人觉得不妥,可上表圣上,请圣上降罪他们。” “我们没这个意思。”那官员被谢大人怼了,一脸不自在,干巴巴地解释,“这不是皇城司的名声太吓人了,我们倒还好。行得正,坐得直,自然是不怕皇城司的。可家里的妇道人家,担心皇城司胡乱拿来,也担心江夫人在皇城司吃苦头,在家里闹腾,非逼着我出来打听。” 有人见这官员,把急着打听原委的原因,推给家中的妇人,其他人也跟着吩咐,“对对对,我也是被家里的妇人,催着来问。”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闹腾起来,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 一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都骂起了家里的夫人,生怕骂晚了一步、少骂了一句,就成了自己心虚。 谢大人听着直想笑…… 这杭州城……不,这整个江南的官员,就没有一个行得正、坐得直的,也不知这些人哪来的底气。 就在谢大人听的不耐烦,准备送客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官员,一拍大腿的惊呼,“我想起来了!万夫人给我夫人送了一个什么邀请函,邀请她去参加万家那个作坊的开业仪式。我们见不到万夫人,我们夫人可以呀!” “啊?有这事!”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其他官员见状,全都围了过来。 “就两天前,我夫人跟我说的……”不过,他夫人当时是埋怨和嫌弃苏青玉,做事一点不讲究,太把自己当个人看。 当然,这些话就没有必要说了。 他现在要赶着回去,把那邀请函找出来。 “诸位,诸位,我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行一步了。”他记得,那夫人当时抱怨,说那姓万的给她邀请函是羞辱她,她看着就生气,让人给丢了。 唉,也不知他夫人丢哪去了,他得赶紧回去找出来才是。 “谢大我,下官告辞。”那位大人虽急,却还不忘向谢大人告辞。 谢大人没有为难他,点头示意他快些去。 那邀请函的事,他也知道。 他夫人也跟他抱怨了几句,说苏青玉轻狂得很,不过是被陆九渊抬举一二,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全然没有把她这个知府夫人放在眼里,张狂的要她这个知府夫人,去给一个商户抬门面,简直是不知所谓。 他当时听着,也很生气。 夫荣妻贵。 妇人的脸面,都是男人挣来的。 苏青玉不把他夫人看在眼里,不就是不把他看在眼里。 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全都,被苏青玉给算计了。 —— 杭州城的一众官员,回到府上就急忙问他们的夫人,万家的邀请函呢? 不想,这一句就把他们的夫人,给问懵了,“万家那个作坊开业的邀请函?我收到了呀,不过我嫌晦气,给丢了。” “老爷怎么知道这事的?莫不是那苏青玉,没有自知之明的,还给老爷你送了邀请函吧?”收到邀请函的夫人们,很是不屑。 “丢哪了?赶紧找出来,那东西……珍贵着呢。”杭州城的官员们,那叫一个急呀,恨不能自己去扒拉出来。 “啥?那玩意儿还能珍贵,就一个商户人家的开业仪式。别说去了,就是邀请我,我都跌份儿。” 收到邀请函的夫人,不以为然地道:“我都让下人,当柴烧了。” —— 杭州的官员回到家,都疯似地找苏青玉给他们送的邀请函,实在找不到就去找别的夫人带进去。 总之,那万家作坊开业,他们的夫人一定要去。 这些人闹腾的动静太大,就是这段时日忙得不见踪影的万巡州,也收到了消息。 “你娘子可真厉害,皇城司这张大旗,可算是被她用明白了。” “就是不知,我们万少爷知不知道,他家的作坊开业了。” “我可是听说,你不打算重建作坊的。” “这么看来,你这娘子可跟你,不是一条心呀。” 鬼市,阎王殿内,那日与万巡州一起喝茶的男子,一看到万巡州进来,就忍不住打趣万巡州。 不过打趣归打趣,他也确实是欣赏苏青玉的。 “实话,你能娶到你娘子,真是运气好。” 万巡州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回家了。” 再不回去,他娘子可能真的要忘了他这个夫君了。 第106章 让人移不开眼的作坊 收到邀请函直接烧了的,只是小部分人家。 大部分人家都只是随手丢了,丢了的那些人家,听到自家老爷说那邀请函对他们现在很重要,顿时就顾不得丢不丢脸、跌不跌份了,甚至不嫌脏的让下人从垃圾堆里,把邀请函扒拉出来。 于是…… 万家作坊开业那天,在门口查邀请函的万家伙计,就看到各种花式脏污的邀请函,直把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这些官员家里是有多不讲究,居然把邀请函弄得这么脏,真是叫他们开眼了! 不过邀请函脏不脏,并不影响她们入内,哪怕是不能理解,伙计还是热情地把人迎了进去。 —— 苏青玉在收到皇城司拿人的消息,就知道今天来的官眷绝不会少,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却不想,她的准备还是不够。 不仅仅是杭州官员的家眷们,就连扬州等地的官员家眷,也借着邀请函能带两个人进来的规矩,蹭着一起来了。 苏青玉在门口迎人的时候,脸都快笑僵了。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受欢迎过。 哪怕是在京城,与左相家订下婚约时,也没有。 每一个见到她的夫人都热情和善不说,还把她夸出花来了。不是她定力足够,她怕是会膨胀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难怪,世人都爱攀权附贵,都希望能有贵人提携。这被“贵人”看重的滋味,属实有一点美妙。 可惜,世间万事万物、有得就有失。 攀权附贵是要付出代价的,与皇城司关系亲近的后果,有多么可怕,她暂且不提,就说她与左相家那桩婚约。 那桩婚约给她带来了诸多好处,大大地提升了她的身份地位,可也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与致命的算计。 要不是她足够机警,侯府又足够重视她,她早就被爱慕宋景安的女子给毁了。 京城的贵女针对起人来,可不是什么扯头花、言语酸两句,她们是会毁你面貌、毁你名声、毁你清白…… 一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当然,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身边不缺保护的人。就是被人针对、被人算下狠手算计,也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反之,要是失败了、败露了,还会害了自己的名声。 是以,她们下手虽狠,但也不敢乱来。 不然,她还真活不到现在。 “少夫人,县丞的家眷没有邀请函也要进去,我们拦不住。”在前方引导来客的伙计,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脸不安地向苏青玉禀报。 苏青玉正陪着谢夫人说话,听到伙计的话,苏青玉笑容不变地向谢夫人道歉,“夫人,我先失陪一下。您先进去参观一二,今天您在里面看上什么,都记在我的账上。” “快去忙吧,我们自己人,不需要陪。”谢夫人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是一阵鄙夷。 一个蜡烛作坊她能看上什么,这苏青玉下嫁给商户,也学了商户人家的小家子作派。 然,一步入作坊内,谢夫人就移不开眼了。 这是作坊? 这真不是仙境、天宫? 作坊内,苏青玉提前训练好的丫鬟,看到有贵妇人进来,立刻上前引导,“夫人,这里面所有的花与草,都是用蜡烛做出来。” 丫鬟引着谢夫人上前,指着一棵巨大的、粉色的樱花树状蜡烛,为谢夫人介绍,“夫人,园子里所有的蜡烛都是独一无二的,上面有牌子的,像这种就是还没有被人买走的。” “夫人您要是喜欢,只要把上面的牌子取下交给我们就行了,等您回去的时候,我们会将您看上的蜡烛,完好无损的送到您府上。” “这真是蜡烛?”谢夫人不信,伸手去碰,丫鬟也没有制止,只微微提醒,“夫人仔细您的指甲,别让蜡烛沾着您的指甲才好。” 谢夫人本来想用指甲抠一下,听到丫鬟的话,便改为用指腹去碰触。 碰到独属于蜡烛油滑、细腻,谢夫人才相信是蜡烛,而不是真的树。 “这株蜡烛树多少银子?”谢夫人最是喜欢樱花,这株蜡烛可谓是,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想,她有些明白扬州的顾家,为何会因几支桃花蜡烛,就轻易地把那份契约给了苏青玉。 若那桃花蜡烛与这樱花蜡烛一样好看,换她,她也会把契约给苏青玉。左右那契约在自己手上没用,不可能真拿那契约去找商户索赔,坏自己的名声。 “这株蜡烛,八百八十八两。”丫鬟微笑地报价。 谢夫人摘牌子的手顿了一下,她看了丫鬟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丫鬟处惊不变地说道:“夫人,这株蜡烛只此一株,绝不会再有第二株。而且,您看上面的花朵,每一朵都是可以点燃,点燃的时候,还会散发出樱花的香气。” “我……”谢夫人刚要说我要了,她身后就有一个贵妇人,飞快地道:“我要了,这株蜡烛我要了!你帮我……” 居然有人跟她抢! 谢夫人急了,飞快地将樱花蜡烛上的牌子摘下来,有些急切地问,“牌子我取下来了,这算我的了吧?” “谢夫人,你刚刚不是不打算要的嘛,怎么我想要,你就跟我抢起来了。”她身后,晚一步的是杨州知府的夫人。 扬州知府的夫人年纪不大,看到自己心仪之物被人抢了,气得一跺脚。 “抱歉了,我先摘下来了。”这要是别人,谢夫人也就让了。同为知府夫人,谢夫人是不可能让杨州知府夫人的,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她夫君不如对方。 她朝对方笑着点头,就朝一旁走去了,以至于没有看到,在她走后,扬州那位知府夫人翻了一个白眼,“穷酸就是矫情。” 骂完,她转身看向身旁,为她引导的丫鬟,显摆地道:“等会记得告诉你们少夫人,我刚刚可是帮她卖了一株高价的蜡烛,等会我看中的东西,可要让你们少夫人,给我一个最便宜的价。” “夫人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引导的小丫鬟,低着头,隐去笑意。 这位不请自来的扬州知府夫人,是个有趣的人。 第107章 她做不了主 作坊内,一众进去的夫人们,都被作坊里的蜡烛给迷了眼,纷纷惊叹苏青玉的巧思。 这哪里是作坊,有山、有花、有水、有树……这明明就是一个精致至极的园子。 而且,还是一个由蜡烛做出来的园子,完全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果然是京城来的,这见识就是不一样。这份精巧、这份心思,我这粗人可是想不到。”有一位夫人看到一座小山似的蜡烛,直呼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这是蜡烛。 “我倒是觉得这烛台很不一般。”另有夫人看上摆在桌上的天宫烛台,直移不开眼,“可惜我来晚了一步,被人抢先定下了。” 与她同来的夫人见她盯着烛台不走,转身就走,“这里面的蜡烛、烛台和花灯都是独一无二的,晚了就真的买不到了。我不陪你了,我得赶紧去看其他的……免得晚了,让人给抢了。” “等等我,我也去。”正欣赏天宫烛台的夫人,听到这话顿时应急了,连忙追了上去。 整个作坊热闹至极,这些官员家眷进来后,就完全忘了她们是为何而来的,只顾着看各式精巧的烛台与蜡烛,只顾着抢自己看上的东西,生怕晚了一步,就被人抢走了。 至于你说价钱? 是,这里面每一样物件,价格都不低,可旁人能买得起,她们要是买不起,那不是显得自家不如人。 买,必须买,至少要比死对头买得多。 —— 作坊内的夫人们都不需要苏青玉招待,自己就把自己安排好了。 倒是作坊外,有不少没有邀请函的官员家眷,态度强势的要强行闯进去。 “我说了,我收到了邀请函。只是忘了带了。怎么,你们有没有给我送邀请函,你们自己都不知道吗?” “赶紧的给我让开,别挡我的路!” 苏青玉刚安抚好几个拿不出邀请函、被伙计挡下的官员家眷,这又来了一个。 这一位是通判家眷,在杭州城仅次于知府家,身份地位高,也很不好说话。 这种场合,身份地位就代表一切。 身份低的人,脾气再坏,在这种场合也会有所收敛,不会胡乱闹腾。 反之,身份越高的人,哪怕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是寸步不让。 没别的,不能落了自己的身份,让人以为自己好欺负。 苏青玉很清楚,这些官员家眷的想法。她们不一定是非进去不可,但若是被你拦了,那就必须得进。 苏青玉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给身边的丫鬟示意。 丫鬟收到示意,点了点头,快步上前,呈上一份崭新的邀请函,“夫人,这是您掉的邀请函吗?” 苏青玉提前做好了,各种预案。 尤其是对这些拿不出邀请函,又强硬要进去的人。 夫君官位不够高的、能说得通的,尽量劝说她们先在一旁休息,晚一步再进。 苏青玉没有不让她们进,只说作坊能招待的人数有限,需要先保证有邀请函的客人进。 像通判家眷这种身份高的、且态度强横的,那就什么都不用说,安排丫鬟送上一份新的邀请函,能足面子也给足台阶。 不是苏青玉以身份论人,而是,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残酷却又真实。 用这两个法子,苏青玉安抚好了所有没有邀请函、却想要强行进去的人。 来的夫人没有一个人不满,直到…… “什么我的邀请函,这不是我的邀请函,我的邀请函丢了,我就是没有邀请函。” 通判的家眷压根就不接苏青玉给的台阶,很是傲慢地道:“我这人爱较真,最是厌恶你们这些弄虚作假的。” 通判的家眷抢过丫鬟手中的邀请函,一脸嘲讽,“没有邀请函就不让进,怕得罪我就给我送来一个新的来。你们这些下贱的商户,可真是诡计多端。” “啪”的一声,通判的家眷傲慢地甩到丫鬟的脸上,“我就是没有邀请函,怎么着,你们还敢不让我进?” 尖锐边角划过丫鬟的脸颊,顿时鲜血淋漓。 “啊……”丫鬟被打懵了,捂着脸不敢动。 “好狗不挡道,还不给我让开!”通判的家眷见丫鬟吓得不敢动,张扬、大笑。 “为什么不敢呢?”苏青玉在听到,通判的家眷不按她给的台阶下,就知道要坏事了。 她快步赶了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看到丫鬟满脸的血,苏青玉连忙安抚,“别怕,先下去找大夫看伤。” “少夫人……”丫鬟这才回过神,未语泪先流。 “我在呢,你先下去处理伤口,这里有我。”苏青玉轻拍着丫鬟的肩膀,强忍着才没有把那句“少夫人会为你做主” 的话说出来。 身为商户人家的少夫人,在官员家眷面前,她没有底气说这句话。 丫鬟红着眼睛点头退下。 通判的家眷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苏青玉,“怎么,你要挡我的路?” “不敢挡夫人的路。”苏青玉看对方的打扮,确定对方已嫁为人夫,客气地称呼了一声。 “既然不敢挡路,还不给我滚!”那夫人指着苏青玉,一点也不客气。 她这一嗓子喊得极为大声,一下子就吸引了周边的几位夫人。便是刚入作坊的夫人们,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望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去看看……” 不过片刻,就聚了不少人过来。 苏青玉知道,对方是故意的、故意引人过来、故意闹事,甚至也可能是故意羞辱她的。 是,皇城司拿了一个官员,这杭州城的官员都怕得不行,有一点路子都不放过。见她与皇城司有一点交情,哪怕知道希望渺小也会过来一试。 对他们来说,只是一试,又不费什么事。 万一呢? 当然,也有如通判的家眷这种,故意来找茬的。 这种人,要么自身硬不怕皇城司查;要么背景硬有人保。 看对方这不讲理的样子,苏青玉大胆猜测对方是后者。 交际场上,最怕这种后台硬,又不讲理的。 若是遇上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低头认怂,让对方出够气,可是…… 第108章 想要保护她 苏青玉看着通判家眷那不依不饶的样子,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她没有邀请对方,对方擅自上门,是恶客无疑。 她的丫鬟给了对方台阶下,对方不仅没有顺着台阶下,还故意嚷出来,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这样的人,不是她退让,对方就会罢手的。 相反,这种摆明了仗势来欺人的,你越是退让,对方越是得寸进尺。 “我今天怕是没办法,给夫人让路了。”苏青玉没有退,她从容自若地与之对视,“这是私人宅地,非请勿入,还请夫人见谅。” “哈!”通判夫人大笑,傲慢异常,“我若不肯见谅呢?” “那我只能报官了。”想来谢知府应该不介意,她又去衙门报官。 “民告官,先杖责五十!”通判夫人一脸不屑,“你有那个命,告我吗?” “本朝什么时候有女子能为官了,我怎么不知道。”苏青玉反问。 “本夫人的夫君乃是杭州城通判,本夫人身上有诰命在身。你告本夫人,就是民告。”通判夫人一脸不屑地,上下打量着苏青玉,“还是最下贱的商户告官!”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位夫人是在看不起庶民、看不起商户?认为你的丈夫是官员,天生就高人一等、人见着你都得跪下、都得让着你、你想去哪就能去吗?” 苏青玉不以为然的冷笑,“若是的话,那我为了天下庶民、天下商人,别说杖五十、就是杖五百,我也要告夫人。夫人的夫君是通判,在杭州城一手遮天,杭州城告不了,我就去京城告。我相信,这世间是有公道的。” “牙尖嘴利,你以为你勾搭上那姓陆的、跟那姓陆的暗通曲款,有姓陆的护着,别人怕你,本夫人也会怕你。”通判夫人冷笑,一把抢过车夫手中的鞭子,甩向苏青玉,“以下犯上,以卑动尊,还不给本夫人跪下!” “啪”的一声,马鞭如同蛟龙,咻的飞出,甩向苏青玉。 苏青玉一直防备着对方,在对方抢过马鞭时,就知道不好。 她连连后退,想要避开,可就是这样,鞭尾还是朝她的脸颊甩了过来。 “啊!” “天啊!” 完了,躲不过了。 苏青玉听到周边夫人的尖叫声,心知这次要遭了。 她闭着眼,咬着牙,等着长鞭落在脸颊。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如同疾风冲来,挡在苏青玉面前,接住了甩过来的长鞭,“赵夫人,这是我万家的地方,不是你的通判府!” 来人正是万巡州。 他一脸铁青,那双平日轻浮带笑的桃花眼,此刻只有森森的冷意。 他徒手抓着鞭尾,握得死紧,手心被扎破了,鲜血滴落在地。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狠狠一个用力,将马鞭甩了出去。 “啊!”马鞭被甩了出去,通判夫人虽然及时松了手,可也被带的东倒西歪,撞在马车上。 “夫人,夫人。”她的侍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伸手去扶。 “你们,你们敢!”通判夫人刚站稳,就指着苏青玉与万巡州,狰狞地怒道:“以下犯上,对本夫人动手,你们想过后果吗?” “夫人,”苏青玉面沉如水,正要开口,万巡州却一把将苏青玉护到身后,挺身而出,“杭州是讲国法的地方,夫人擅闯我万家私宅在先,对我娘子动手在手。我出手阻拦,何错之有?又要承担什么后果。” 要是旁的官员家眷,万巡州可能还会忌惮三分,对上杭州通判的家眷,万巡州是半点不惧。 他意有所指地开口,“夫人与其担心我的后果,还不如担心皇城司,会不会查到漕帮的秘密账本。” “不愧是出身商户的小贱种,一样的会空口说瞎话。”通判夫人一脸傲慢,“你以为本夫人会怕,你可知,本夫人身后是谁?” “就怕夫人身后的人,保不住你。”万巡州不以为然,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万巡州一个眼色扫过去,对万家的伙计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通判夫人送回去。” 万家的伙计怔了一下,瞪大眼睛看万巡州,以眼神询问:少爷,你认真的?这可是通判夫人。 “送客!”回答伙计的,是万巡州冷酷的命令。 “是,少爷。”万家的伙计兴奋地应下,不再犹豫,如同恶狼扑虎一样,扑向通判家的马车,将车夫、丫鬟挡住,暴力地将通判夫人塞进马车,完全没有把对方的身份当回事。 “你,你们怎么敢!”被强行按进马车里的通判夫人,不敢置信地大喊,“我可是临安公主的表嫂,你们敢动我!” “你们完了,我要你们的狗命!” 万家的伙计动作太快了,通判府的下人都吓傻了,他们反应过来后出,惊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护主,“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夫人,你们这是不想活了吗?” 就连围观的一众夫人,也是傻眼了,“这,这……莫不是疯了!” “万家这是找死吗?” “快走吧,快走吧,这热闹不是好看的,咱们快走吧。” 一些小官的夫人只觉得胆战心惊,她们不知道万家有什么底气,她们只知道通判夫人的丑态,不是那么好看的。 一个不好,她们就会被迁怒。 “现在只希望通判夫人没看到咱们,不然咱们以后就惨了。” “这万家真是害人不浅。” “快走,快走,赶紧地走。”不仅是外面没有进去的,就是入了作坊的夫人也怕惹事,纷纷往外走。 “各位夫人,”苏青玉神色一紧,正要劝说一众夫人,万巡州却是先一步,风度翩翩地向众位夫人作揖, “各位夫人放心入作坊,我万家在江南经营多年,自是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乱来。我在这里向诸位保证,今天的事绝不会影响诸位夫人半分。” 万巡州做完保证,又道:“今天是我们万家扫了各位的兴,我在这里给众位夫人赔个不是。今日,各位在作坊看上的东西,我们万家只收个成本价,全都只要原价的七成!” 赔礼道歉这些事该由他来做,他的娘子生而高贵,该享的是世人的艳羡,而不是被他拉入泥泞,任人践踏。 有些事他原来不想参与,但现在…… 看着脸色苍白,明明被吓到了,还要强自冷静地苏青玉,万巡州目光坚定。 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 不然,他就没有办法护她、爱她,更没有办法守住她! 第109章 愿意为他打算 万巡州是杭州出了名的纨绔败家子,名声差、信用也差,他的保证在场的夫人当然不会信。 可就在她们唏嘘不信之时,谢夫人突然站出来,朝苏青玉招了招手,“青玉,我刚刚听你们作坊的人说,可以自己动手做自己想要的蜡烛。你来我去看看,我女儿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亲手给她做一盏,独一无二的蜡烛。” “好呀,我陪伯母一起。”苏青玉知道谢夫人这是表明立场支持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她一脸高兴地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朝谢夫人走去,用实际行动告诉在场的夫人们,通判夫人的闹腾没有影响到她半分、也没有影响到万家半分。 谢夫人的态度,就是最好证明。 哪怕谢夫人此举,有九成九是借此机会打压杭州通判。 没办法,通判是杭州城的地头蛇,谢知府一个外来的和尚。哪怕谢知府的官职更高是通判的上峰,可也无法弹压通判,无法在杭州树立威望。 万巡州与苏青玉,刚联手落了通判夫人的脸。谢夫人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狠狠把通判一家的威信踩下去,那就是一个合格的官夫人。 左右,冲在前面的是万巡州与苏青玉,就算事后通判要报复,也会是报复万巡州与苏青玉,不会对她这个知府夫人如何。 谢夫人心里门清,自然乐得抬举苏青玉。 苏青玉也清楚,但她需要谢夫人的抬举,需要谢夫人替她稳住在场的夫人们。 双方一拍即合。 苏青玉全程陪着谢夫人,一路哄得谢夫人心花怒放,谢夫人肉眼可见的看苏青玉更慈爱了。 不像上次那样是强装出来的,这一次谢夫人是真的待苏青玉更亲近了。 到了下午,把谢夫人送走时,谢夫人更是开口说,等她女儿来杭州了,她带自家姑娘与苏青玉一起玩。 她可算是明白,苏青玉一个侯府二房的姑娘,在京城能压过那群公主、郡主,甚至公府的小姐们,成为京城声名大振的贵女,与左相家订下亲事是因为什么了。 苏青玉自身属实出众,尤其是待人处事上,她想要讨好一个人,是真的让人宾至如归、身心俱是舒畅。 谢夫人原本有些看不上苏青玉,可苏青玉今天陪在她左右,处处妥帖、处处仔细,她连开口都不用口,苏青玉就按她所想,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有苏青玉在侧,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仿佛回到了未出嫁时的状态。 不过,苏青玉虽好,她也愿意让她女儿跟着苏青玉一起玩,却不希望她女儿像苏青玉这般劳累。 苏青玉一天下来,就没个闲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看似轻松实则更心累,不仅要时刻注意她的需求,还要变着法子哄她开心。 她是满意了,但苏青玉绝对累得不轻。 这姑娘独自一人远嫁江南,是真的容易。 不过,想到苏青玉母亲的家世,谢夫人又能理解了。 父母无法成为孩子的依靠,孩子自然就要被迫成长。 她的女儿有父母宠着,有足够强的家世做靠山,不需要像苏青玉这么能干。 —— 苏青玉确实很累,不仅仅是身累,还心累。 哄人是个力气活,得全副精神都在对方身上,得时刻关注对方的需求。 她要说对方感兴趣的事,还得要说的有趣;她要引出对方的欲望与需求,而后不着痕迹地满足。 不仅累人,还考验心智,更不用提她今天心里还藏着事。 把作坊的最后一个客人送走,苏青玉已累得连手指都不想抬,更不想开口说话。 她一张口,嗓子就疼的厉害。 “送一盏参茶给我。”苏青玉扶着下人的手,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哑着嗓子开口。 灌下参茶,稍缓了一下,苏青玉就强迫自己起身去找万巡州。 她有一些事,她要问万巡州。 不问清楚,她今天就是再累,也睡不着。 有些事,她也要向万巡州解释。 “你是不是要找我?” 似心有灵犀,苏青玉刚起身,万巡州就走了过来。 “夫君。”苏青玉低头应是,朝万巡州福了福身。 万巡州本能地伸手去扶,苏青玉却已直起身,看到万巡州僵在半空的手,苏青玉只当没有看到,指着一旁的石椅,“坐一会?” 万巡州笑着应了一声,无事人一样收回手,见苏青玉就这么坐下去,连忙拦了一下,“等一等。” “唔?”苏青玉不解地,看向万巡州。 万巡州没说话,飞快地把外衣脱下,叠了两层铺在石椅上,“夜晚寒凉,得多注意一些。、” “多谢夫君。”苏青玉眉眼间,闪过一抹动容了。 这个男人,人人都说他不好、说他纨绔败家、轻浮浪荡,她却觉得他很有妥帖,也很担当。 唯一不好的,就是时不时消失,神秘得很,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苏青玉有些担心,但也没有打探的意思,她指着身侧的位置,示意万巡州也坐下。 “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来这边?”她是没有记错,她并没有告诉万巡州,她重建作坊的事。 莫名的,苏青玉有一点小心思虚。 万巡州在苏青玉身侧坐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你为我准备的生辰礼物,旁人都来了,我总不能不出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家里有那么多匠人,作坊不开起来实在是太可惜了。”苏青玉认真的解释道:“夫君你放心,作坊是我要开的,我会认真经营,赔了算我的。” 万巡州摇了摇头:“娘子,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的小家好。放心,有你夫君我在,蜡烛作坊亏不了。” 他不愿意重建蜡烛作坊,一是蜡烛作坊盈利太低,二是江南最近太乱,他的心力被牵制住,实在抽不空管这些事。 不想,苏青玉偷偷地建了起来。 建来便建了,有他在,一个作坊还是养得起的& 第110章 上交收入 一句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的小家好”,让苏青玉松了口气,也让苏青玉把到嘴的解释咽了回去。 万巡州既然明白,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她还废什么话,她今天说了一天的话,嗓子都哑了,能说少一句是一句。 苏青玉累得不行,既然万巡州不需要她的解释,苏青玉就准备问万巡州通判夫人的事。 不想,刚要开口,苏青玉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万巡州手上的伤口。 “你怎么回事,手上的伤怎么还没有包扎。”苏青玉把万巡州的手抓过来,皱眉问道。 这都一天了,她强烈怀疑,万巡州是故意的。 “我……忘了。”万巡州把手往回缩了一下,一脸不在乎地道:“也不疼的,…回头我洗一下干净。” 他能说,他是故意的嘛。 伙计一早就让他去清洗上药,他拒绝了。 这么一点小伤他还真不看在眼里,为了这么一点小伤去上药,没得麻烦。 刚刚,他也是故意,把手上的伤露出来给苏青玉看的。 没有让他失望,苏青玉看到了,并且很关心他的手。 万巡州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和心中的小窃喜,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去屋里让下人拿药来了,你这伤口不仅要上药,还要仔细清洗。”苏青玉刚看了一眼,发现万巡州手上的伤口脏得不行,伤口处都红肿了。 她跟随父亲在外就任时,见过这样的伤。这伤看着不致命,可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引起高热,而后人就没了。 虽然她就算成了寡妇,也会把日子过好,但肯定会比现在更艰难十倍、百倍。 有好走的路,谁爱去走布满荆棘的泥泞路,她又没有自虐的倾向。 不顾万巡州的拒绝,苏青玉强势地把万巡州扯进屋内,高声吩咐下人备好烈酒、干净的布条、伤药和小剪子。 “再把屋内的灯弄亮一些,免得看不清。”苏青玉当时看过大夫,怎么处理这种红肿脏污的伤口,虽说不曾上过手,却是很有大将之风,从容又自信。 不过,苏青玉这股自信,在正要给万巡州清理伤口时,有一点点绷了,“要不让下人来?我可能不太行。” 刚刚在心里想得很好,真要动手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没事,我不怕疼。”万巡州看着近在咫尺,他只要一个个前倾就能吻到的苏青玉,坚定地拒绝了苏青玉的要求。 开玩笑,他一整天都没有去处理伤口,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么可能会让下人来。 “我下手可能没有轻重,要是弄疼了你,你就告诉我。”苏青玉不想承认,她刚刚在心里想了数遍,也是有一点想要尝试的。 既然万巡州说不怕疼,她就试一试。 实在不行,她再换人。 “好……”万巡州含笑应下,然一个“好”字还没有说完,万巡州就疼的嘶了口气。 “很疼?”苏青玉连忙收手,面上处惊不变,杏眸却漾着一丝小心虚,不敢看万巡州。 万巡州疼的手臂、大腿的肌肉都绷紧了,面上却是一副轻松闲适样,“没有,是我把手张得太开,扯到了伤口,不是你的问题,你放手去清理,我不怕疼的。” 不疼,他不疼,他一点也不……不行,烈酒擦拭伤口实在太疼,他有一点忍不了。 他得想办法,转移一下注意力。 万巡州默默地将完好的手背在身后,悄悄捏紧自己腰侧的软肉,同时又主动跟苏青玉说道:“通判府与漕帮的事牵连极深,不出意外,皇城司很快就会查到通判的头上。” 皇城司查不到也没有关系,他会让皇城司查到。 “你怎么知道的?”万巡州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是有用的,不仅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就是苏青玉也没有先前那么绷紧与小心了。 放松下来后,虽然烈酒擦过伤口时,仍旧疼的万巡州吡牙想叫,但掐掐腰尖的软肉,勉强能撑住不叫出来。 就是脸上的表情,万巡州实在绷不住。 万巡州飞快地道:“我之前经常出入赌坊……嘶,那个逢赌必胜。之前跟人赌船,赢了十几条大货船,和江南到京城的运线。” 万巡州疼的大脑都一片空白了,好几次都差点叫了出来,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忘记借此机会解释一下,他最近又失踪的事。 他以前可以借赌钱、睡在青楼做掩饰,现在却不好这样了。 他不想了让苏青玉生气,更不想让苏青玉嫌弃他。 借着苏青玉给他上药的机会,万巡州不仅趁机解释了他又失踪的原因,还非常机灵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苏青玉。 “这是我这一次,卖船的银子,你收着!”成亲了,他得养家了。 他现在没有办法给苏青玉诰命,只能拿多多的钱,让她不用担心生活问题。 “晚点行吗?我没法收。”苏青玉没有拒绝。 银票为什么不收,这个家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这是他们两人的家,万巡州既然说了,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那就是认可她所做的一切。 要支持这么一个大一个作坊,要把万家的蜡烛推广出去,前期可少不了银子。 她原先还担心手上的银子不够,现在…… 苏青玉顿时看万巡州,就顺眼多了。 知道偷偷攒钱,拿银子回家的男人,哪怕是个纨绔,他也是最优秀的纨绔! 第111章 他神秘又危险 苏青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极其艰难的把万巡州手上的伤清理干净了。 中途因为的手不稳不够熟练,好几次都把万巡州已经不流血的伤,给戳的流血。 苏青玉一阵心虚,假装自己没有看到,连忙拿干净的布条擦掉。 擦完后,再佯装不经意地偷偷去看万巡州,发现万巡州嘴角一直噙着笑,显然是不痛,顿时暗松了口气,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再度埋头,继续为万巡州清理伤口。 却不知,在她低头的刹那,万巡州再也绷不住,一张俊脸立刻疼到扭曲,却不敢发出声音。 可就是这样,万巡州看苏青玉的眼神,也是宠溺的、纵容的…… 要是他那好友在,指不定能笑话他一整年。 万巡州手上的伤只看着吓人,实则并不严重,饶是苏青玉再怎么不熟练,有一刻钟的时间,还是把万巡州手上的伤包扎好了。 洒上药、缠上绷带,苏青玉颇为闲情雅致的,打了一个漂亮、对称的蝴蝶结。 “好了。”苏青玉看了一眼,很是满意,拍拍手后退一步,交代道:“你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拖太久了,好几处都红肿了。这会也找不到大夫,我只能给你做最简单的处理,不能保证有用。晚上你让下人注意一点,要是发热了,赶紧叫我。” “娘子放心,我会让下人注意的。”万巡州嘴上应了,实则并没有把这么一点小伤口放在眼里。 他漕运上,从漕帮虎口夺食时,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 当时,他整个人都泡在污水里,伤口腐烂的都生蛆了,可他还不是活下来了。 他在鬼市与人争夺利益,那也是几进几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更不知受了多少伤。 好几次大夫都说他伤得太重,让手下为他准备后事,他还是撑过来了。 “娘子,银票!”万巡州看苏青玉洗好手就要走,完全不提银票的事,顿时急了。 他生怕苏青玉又突然不收了,把手中的银票塞给苏青玉就跑了,不给苏青玉还给他的机会。 小孩子似的…… 苏青玉拿着银票,看着万巡州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随即目光又沉了下来。 她这个夫君,似乎瞒了她很多事。 不过,不着急。 他们是夫妻,她早晚有一天,会把他身上的秘密,全都挖出来。 —— 苏青玉回到房间,在侍女的服侍下沐浴完,正准备入睡,看到被她随手放在桌上的银票,苏青玉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数一下。 看着有十几张,足足一小叠,也不知多少银子。 她记得那种运货的大船不便宜,一条船得要好几万两银子,还要提前好几年定。 万巡州说他卖了十几条船,应该有不少银子。 苏青玉猜到这一叠银票不会少,却没有想到,这一叠银票足足有十八万两。 “这……”苏青玉看着手上的银票,一瞬间瞌睡全无。 她那个穷的、只能带她住在万家老宅,就算是搬家也只能找小宅子的夫君,居然这么富有,一出手就是十八万两。 “属实是高深莫测、属实是神秘呀!”苏青玉想到对方将银票给她时的随意,以及随身携带十八万两银票的作派,突然觉得自己好小家子气。 万巡州这才是视金钱如粪土,是金钱的主人而不是金钱的奴隶。 “江南的大商人果然有钱,难怪我那位父亲宁可踹我娘下马车,也要保住瑶夫人姐妹。”苏青玉自嘲一笑。 “真是,悲哀。” 苏青玉擦掉眼角沁出的泪,有些意兴阑珊地将万巡州给的银票收了起来,情绪不高地躺在床上。 许是睡前想起了让人不高兴的事,苏青玉哪怕累极、困极,也费了不少时间才睡着。 不想,刚入睡,门外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少夫人,少夫人……” 苏青玉痛苦的睁开眼,强迫自己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姑娘,不好了,姑爷发热了,人都烧迷糊了。”丫鬟显然是吓到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苏青玉一下子就清醒了,她迅速下床,“别怕,我这就过去,进来替我点灯。” 苏青玉摸黑穿上鞋子,丫鬟就提着灯笼进来,手脚麻利地给苏青玉点上灯,又拿来中衣、外衣,给苏青玉穿上。 “走,过去看看。”穿戴整齐后,苏青玉这才带着丫鬟出门,朝作坊的西侧走去。 他们今天把夫人们送走,天色就很晚了,苏青玉累得不行,并不想辛苦地赶回去,就在作坊住下了。 左右为了哄那些官夫人花银子,她让人修了好几栋漂亮的屋子,正好用来休息。 苏青玉不走,万巡州自然也不会走,挑了一栋离苏青玉最近的屋子。 两间屋子离得近,苏青玉很快就走到了。 她刚一靠近,万家的伙计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哭着上前,“少夫人,你可来了。呜呜呜,少爷突然烧了起来,我们给他喂了药、还用烈酒给他擦了身,全都没有用。现在人都烧迷糊了,我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苏青玉脚步不停地,朝屋内走去,“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烧起来,是不是伤口沾了水,没有处理好?” 一进去,苏青玉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以及一股说不出来的闷热。 “娘,别不要我,我听话,我听话。” “救我,救救我……” 苏青玉顿了一下,就听到万巡州痛苦的呓语。 万巡州整个人蜷缩在床角,如同受伤的小兽,将自己紧紧抱住,不许任何人靠近,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他会听话、他疼、他怕,求人救他。 苏青玉有片刻的怔忡,她刚觉得她这位夫君神秘又危险,结果就看到了他这么脆弱又无助的一面。 “少夫人,我们刚刚给少爷擦烈酒,擦的好好的,少爷突然就不让我们碰了。一碰他就把自己蜷起来,痛苦的喊疼。”在屋内照顾万巡州的伙计,真的是急哭了,“我们不敢碰少爷,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来看看。”苏青玉也有些头痛,可是…… 苏青玉的目光,落在万巡州缠着绷带,又沁着血的伤口,一阵心虚。 万巡州会发热,很大可能是因为,她没有把万巡州的伤口处理好。 所以…… 这责任,她逃不掉。 第112章 他撩而不自知 万巡州缩在角落,蜷成虾米状,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如同受伤的小兽,对外界充满防备与警觉。 万家的伙计与他打小亲近,都碰不得一下,苏青玉说试,实际上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然,苏青玉倾身上前,伸出手,还没有碰到万巡州,万巡州就突然转了过来,一把抱住苏青玉,将脸埋在苏青玉的怀里,可怜兮兮地开口,“别不要我,别丢下我。” 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不让人碰嘛。 苏青玉整个人都僵住了,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别不要我。”万巡州抱得很紧,根本不给苏青玉推开的机会。 他的声音委屈中透着颤抖,哭得可怜极了。 苏青玉轻叹了一声,顿在半空的手落了下去,轻轻地拍在万巡州的背上,“别怕,我在。” 她终是,心软了。 “唔唔。”不知是苏青玉的安抚起到了作用,还是万巡州耗尽了力气,万巡州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 安静归安静,万巡州却仍旧抱着苏青玉不放。 那么大一只趴在苏青玉的怀里,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手脚只能一种别扭的姿势拧着,看着就叫人为他委屈。 可不管是苏青玉,还是万家的伙计,都没有办法把他从苏青玉身上扒下来。 算了。”伙计折腾了半天,不仅没有把万巡州拉下去,还让万巡州越抱越紧,苏青玉也累了,直接摆手,问伙计现在是什么时辰。 “寅时一刻。”伙计回道。 “城门是寅时五刻开,备马车,我们现在回城。”万巡州这个样子,怕是得寻大夫看才行。 想到通判夫人那一鞭,是对着她脸来的。直觉告诉她,万巡州这伤绝不是普通的伤。 就蜈蚣大小的一道伤,别说她用烈酒为万巡州清洗过,还仔细地上了药,便是不处理直接拿水冲,也不至于会烧得这么厉害,怎么都退不下去。 “少夫人稍等,小人这就去备马车。” 伙计很快,就驾着马车过来了。 可问题又来了,万巡州还巴在苏青玉身上,怎么也扯不下来,伙计越来他抱得越紧。 苏青玉要推他,他不仅抱得更紧,还委屈地哼哼,就像小孩子一样,让苏青玉忍不住发笑。 没办法,苏青玉只能试着与万巡州讲道理,“我们要回城看大夫,现在要扶你上马车。你松松手,让我扶你上马车好不好?” 烧到意识不清的人,哪里还讲得了道理,回答苏青玉的,只有万巡州不满的哼唧。 可讲不通也得讲,万巡州这个样子,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把他弄上马车。 讲道理不行,苏青玉改为威胁,“你要不上马车,我就不管你了,丢下你一个人。” “不要,不要一个人。” 威胁果然有用,万巡州听进去了。 “那就放手,让我牵着走好不好?”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骗人的,苏青玉先一步握住万巡州没有受伤的手。 万巡州的手,和他给的人感觉不一样。 万巡州长着一张俊美风流的脸,虽是出身商户,却给人一种矜贵公子的清贵与雅致。 可是他的手却带着薄茧,很是粗糙,与他的和气质完全不相符。 这不是一个纨绔公子,会有的手。 不过,苏青玉倒也不惊讶,她这位夫君神秘得很,根本不像他表现得那么简单。 苏青玉一握住万巡州的手后,万巡州就听话的松开了苏青玉。只是那烧红的俊脸满是委屈,泛着不正常红的双唇也是嘟起来的,像是在索吻一般,不安地往苏青玉颈脖间凑。 苏青玉知道万巡州此刻没有意识,也没有把她当成女人,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工具。 可是,当冷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苏青玉还是觉得不舒服极了。 这种感觉,与先前被万巡州抱着是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苏青玉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好似稀薄了、温度也上升了,让她燥得心烦。 “还不快过来,扶你们少爷上马车。”苏青玉用空闲的手,推开万巡州不断靠近的脑袋,有些急躁地开口。 太亲密,她不喜欢,也不适应。 “是,是,是。”伙计早就想过来帮忙,又怕万巡州不配合,这才不敢动。 这会苏青玉开口了,伙计连忙过来,半扶半拉的强迫万巡州下床。 万巡州这一次没有抗拒伙计的靠近,但大半个身子还是靠在苏青玉身上,任凭伙计怎么用力都拉不住。 苏青玉被苏青玉折腾得累极,也没力气再折腾了,索性随万巡州去。 左右马车就在门外,万巡州就是靠也靠不了多久。 然,苏青玉小瞧了万巡州的缠人劲。 上了马车,万巡州又抱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不是抱着苏青玉的肩,而是抱着苏青玉的腰,人半躺在苏青玉的腿上。 苏青玉气得咬牙,数次想要把人推开,不想不仅没把万巡州推开,还弄疼了万巡州手上的伤,万巡州委屈的直呼疼。 苏青玉不敢动了。 她看着枕着自己大腿,明明睡得不舒服,还不肯动的万巡州,深吸了口气,“他是病人,是为我受的,我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 苏青玉掐算得刚刚好,马车在城门口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城门就开了。 一行人,踩着晨曦入了城。苏青玉很是暴力的,敲开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被叫起来时,嘴里直骂骂咧咧,可在看到被伙计背下来的万巡州,却一瞬间就严肃了起来,“怎么烧成这样才送来,快,快把人背进来。” 万巡州已烧的全身通红,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 这会别说抗拒人靠近了,他烧得连抱苏青玉的力气都没有,虽然不满地直皱眉、直哼哼,却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烧了多久?”大夫提着灯靠近,一脸凝重地问道。 伙计连忙回道:“晚上子时起的热,突然就烧成这样了。” 大夫搭着万巡州的脉,凝眉不解,“外伤引起的高热,但再重的外伤,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烧到这个程度。” 这伤有问题! 第113章 天上不会掉馅饼 大夫拆开了万巡州手上的绷带,随着绷带拆开,露出了万巡州手心,那道如同蜈蚣大小的伤口。 伤口此刻已腐烂发黑却没有异味、也没有脓汁流出,像是中了毒一样,偏偏他手心其他部位又是正常的。 苏青玉不解,“怎么会这样?我傍晚给他上药的伤口,伤口都不是这样的。” “金汁混尸水,用特殊的药水泡过。要不是老夫曾见过类似的伤口,都不敢确定。”大夫看了一眼,就下了决论,“你们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下这么黑的手。” 这是奔着要人命来的,而通判夫人那一鞭,是冲着她来的。 苏青玉全身冰冷,身子微僵。 不过只一瞬,苏青玉就收敛心神,起身,郑重地向大夫作揖,“还请大夫救治我夫君。” 说话间,苏青玉就从袖袋内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今日的看诊费,大夫若能救下我夫君,我万家必酬以重金相谢。” 银票是一百两的。 大夫有一点心动,可想到这伤不简单,大夫怕得罪人,强忍着心动摆手,“不,不,不行……” 苏青玉又抽出了一张,递给大夫。 大夫还在摆手,但弧度明显小了许多,显然很是挣扎。 苏青玉也不说话,只继续取银票递给大夫。 “这,这……”大夫已经快抵抗不住了。 苏青玉面色不变,继续取银票。 一连拿到第六张,也就是六百两银票,大夫终是受不住诱惑,接了,“我一定尽力。” “请大夫您一定要救我夫君。”拿了她这么多银票,光尽力可不行。 当然,苏青玉也知道,对大夫光威胁是没有用的。 苏青玉又取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了大夫。 “夫人放心,我曾见过同样的伤,我一定能治好你夫君。”大夫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用力点头保证。 治好这个病人,他这辈子就不愁。 “我信您。”苏青玉暗松了口气。 她庆幸,她出门时把作坊剩下的银票,以及万巡州给她的银票全带在了身上,不然她就是想用银子砸人也做不到。 拿了天价诊金,大夫便将珍藏的宝贝取了出来,“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独门秘法,用此物清理伤口,只要那伤口不是烂穿了骨,就绝不会有问题。” 一打开,浓郁的,让人头晕目眩的酒气扑面而来。 像苏青玉这种不擅饮酒的,闻着这酒气都有一种要醉了的感觉。 “这是酒中精华,数十斤上好的烈酒,才能得到一小瓶。用这酒中精华来清理伤口,不管多严重的伤,都能清理得干干净净。”大夫为了让苏青玉相信,她花的银子是值得的,极尽夸张地为苏青玉解释。 苏青玉后退一步,与那酒气拉开距离,“大夫,您还是快动手,我夫君的伤要紧。” “老夫这就动手,这就动手。”大夫有些讷讷地开口,不敢再多言,提醒伙计按住万巡州的手,就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开始给万巡州清理伤口。 “唔!”万巡州痛得挣扎,大夫手一抖,差点划到了万巡州的手腕。伙计正要骂人,大夫就急着道:“按住他的胳膊,别让他动。这肉烂了,得刮骨疗伤才行。” “好,我们按紧,你仔细一些。”伙计生怕耽误救治,虽然不满大夫的疏忽,但也只能忍了。 伙计死死地按住万巡州,大夫拿着薄刀将万巡州手心伤口处的肉,一点点割了下来,直至割到鲜红的血肉,直到深可见骨才停手。 万巡州惨叫连连,数次痛得晕死过去,又生生痛醒。 苏青玉站在一旁,以手捂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万巡州这是代她受过,通判夫人那一鞭是冲着她来的,这原本该是她受的。 对不起,对不起! 苏青玉捂着唇,眼泪顺着指缝滑落。 都是她,牵连了万巡州。 —— 刮骨疗伤的痛不是一般人忍受的,好在万巡州手上的伤口不大。 “好了!”一刻钟后,大夫便将万巡州手上的腐烂,全部剔除干净了。 而这时,万巡州已全身汗湿、脸白如纸,人也痛得晕了过去。 按住万巡州的伙计也是一身是汗,累得直喘气。听到大夫说好了,伙计们狠松了口气。 可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大夫又道:“后面我得用这酒中精华,为他清洗伤口。会很痛很痛,比刮骨疗伤还要痛,你们一定要按住他,不能让他动。” “行,大夫你动手吧!”事情到这个地步已没有后悔药,伙计只能选择相信大夫了。 咬咬牙,伙计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再度按住万巡州的手。 大夫很是粗暴的,将那瓶酒中精华全都淋了上去。 “啊!” 万巡州被生生痛醒,且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凄惨的惨叫声。 惨叫过后,万巡州又痛晕了过去。 苏青玉站在一旁,已是泪流满面,在心疼万巡州的同时,又忍不住庆幸。 庆幸受伤的不是她,不是伤在她的脸上。不然她可能扛不过去,也接受不了脸被毁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大夫也是满头汗水,他用干净的白布,将伤口处多余的酒中精华擦拭掉。 将伤口清理干净,大夫又从药箱取出一根像钩子一样的针和数根羊肠线,将万巡州手上的伤口,像缝衣服一样缝了起来。 尖锐的针头穿过皮肉,羊肠线在皮肉中来回拉拽,那疼痛可想而知,可万巡州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完全没有挣扎。 他已经痛到麻木,感知不到痛了。 病人“配合”,大夫的速度就更快了。 虽然那伤口缝合的歪歪扭扭、很是丑陋,却把万巡州被挖开的手掌缝好了,让手心的伤口看着没有那么狰狞可怖了。 最后一针落下,大夫狠松了口气,“没事了,伤口缝上就好了。” 伤口缝好、撒上药粉,大夫以最快的速度为万巡州包扎好,并表示,“到这就可以了,你们可以把人带回去了。” “行,”苏青玉应得爽快。 然,下一秒,就话锋一转,“劳烦大夫,随我们走一趟。” 天上不会掉馅饼,天价诊费不是那么好赚的…… 第114章 我就是王法 无视大夫的抗拒与不满,苏青玉让伙计盯着,让大夫把银票交给了家里人,就很是“客气”的把大夫带上了马车,请回了家。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还请大夫见谅,我实在是担心我夫君的伤,偏我们家又没有人懂医理,只能麻烦大夫您跑一趟了。” “大夫您只管医治,旁的什么都不用管。” “我请大夫上门也是为了图个安稳,并没有旁的。” “上门的这几日,我会按您平时的诊金十倍支付。等我夫君好了后,不拘是敲锣打鼓送牌匾,还是什么的,只要大夫您开口,我们万家都能做到。” 苏青玉行动强硬,但态度却很是谦逊,好听的话像是不要银子一样,一句接一句。 大夫被强硬的请上马车,本来很是生气,甚至动了要报官的念头。可听到苏青玉的低声请求和许下的重利,大夫又没脾气了,“行吧,老夫就在贵府待几天,待尊夫人的夫君清醒后再离去。” 这位夫人虽然做事蛮横,但她是真给银子。 看在银子的份上,他忍。 —— 回到新宅子,苏青玉将万巡州与大夫安顿好,就让万家的伙计留两个人在府上,其他人回去休息,等傍晚再安排两个人来接班。 苏青玉昨天累了一天,昨晚也没有睡好,这会也是疲倦得不行。安排好府上的事务,苏青玉也准备去补一个觉,以免精神不济。 不想,外衣脱到一半,丫鬟就在外面大喊大叫,“少夫人,官差,官差上门,要拿人。” “少夫人……” 苏青玉脸色骤变,将外衣套上,不等丫鬟敲门,就先一步打开门,“官差拿什么人?” “拿……”丫鬟正敲门,门打开,手顿在半空,结巴了一下,才急急地道:“官差说要拿姑爷问罪。” “哪个衙门的官差?以什么罪名拿人?”苏青玉大步往外走,一边扣上衣扣系上腰带,一边问丫鬟详细的情况。 不想,丫鬟也是一问三不知,“奴婢问了,他们没有说。” “行了,你跟上。”苏青玉点点头不再说话,脚下生风的加快速度往前走。 丫鬟口中的官差就在大门外,手持铁链与枷锁一脸蛮横想要往里冲,幸亏万家的伙计胆子大,把他们挡住了。 官差晃着手中的铁链,一脸不耐烦地叫嚣着:“是你们自己把人交出来,还是我们进去拿人?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让姓万的出来,等我们进去拿人,可就没有那么客气。” 苏青玉的视力很好,远远地就看清楚了官差的长相,可以肯定这些官差她不认识,至少没有在知府衙门见过,应该不是谢知府的人。 苏青玉脚步一顿,扭头对跟在身后的丫鬟道:“你去跟照顾姑爷的伙计换班,让他们想办法翻墙出去找谢知府,就说有一群不认识的官差冲到咱们家,假借知府的名义来我们府上抓人。” “少夫人,我这就去。”丫鬟颤着声重重点头,转身就跑。 苏青玉大步往外走,就听到万家的伙憋屈又无力地质问,“我们少爷犯了什么错,你们要拿人总要有官府的公文,不能你们说拿人就拿人。” 蛮模的官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我们大人要拿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子,还要公文,你们配吗?” “唰”的一声,官差拿出刀逼近万家伙计,“还不快给爷滚开,爷手中的刀可是不长眼的。” “你,你们……”万家的伙计脸一白,双腿肉眼可见的颤抖,被逼的连连后退,不敢再拦。 “没用的卵蛋,也敢拦爷的路。”官差桀声怪笑,眼见他们就要冲进来,苏青玉高声大喝了一句,“站住!”1 “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杭州城冒充官差!你们可知,假冒官差乃是死罪!”苏青玉一脸冷色,大步上前,她挥退万家伙计,锋芒逼人的站在官差面前,离官差手中的刀,只差一指的距离。 她面无惧色,带着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气,“谁给你们胆子,擅闯我万家!” “万家少夫人?”官差握刀的手一紧,看着差一点就要扎到苏青玉的刀尖,有些愤愤地收了收。 这位身份不一般,他敢抓人却不敢真伤了她。 “我是!”苏青玉眼中没有一丝惧色。 官差咧嘴,恶狠狠地瞪着苏青玉,“正好,今天连你一起抓!” 苏青玉没有动,只冷声质问,“临安公主会保通判夫人,会保你们吗?” 在医馆,大夫说下手的人是奔着夺人性命来的。她当时脑子太混乱,只想到有人要她的命,却想不出是谁要借通判夫人的手,要她的命。 后来上了马车,冷静下来,她才想起通判夫人说了,她是临安公主的表嫂。 她与临安公主之间没有大矛盾,就是临安公主单方面认为,她抢了她的驸马。 苏青玉觉得临安公主不可理喻,就算宋景安没有与她订婚,也不可能作她的驸马。 朝廷有规定,驸马不可能担任实职,宋相府就宋景安一个儿子,且宋景安在读书上面很有天赋,高中进士是早晚的事。 这样一个前途大好且是家里唯一希望的儿郎,左相怎么可能会让宋景安尚公主,毁掉自己的前途。 她一直以为,临安公主心里明白。 不然,临安公主这些年也不会只是小打小闹的恶心她,从来不曾下过重手,可现在…… 第115章 他们眼中只有利益 看到官差听到临安公主陡然变了的脸色,让苏青玉明白,是她天真了。 临安公主在京城的时候,不对她下狠手,不是因为明白她并没有抢走宋景安,而是碍于永安侯府与宋府,不敢贸然动手。 毕竟,雁过留声。 临安公主一直想要嫁给宋景安,真要动手了,必然会留下痕迹。 届时,碍于她公主的身份,宋府与永安侯府固然不会对她如何,但宋相更有理由拒绝让宋景安尚公主了。 现在就不如同了,她与宋景安退了亲,嫁给了一个小小的商人之间,永安侯府摆明不会管她,她死在江南谁会在乎? 就算有人在乎,相隔千里,等京城的人来查也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临安公主是真的,恨毒了她呀。 她都与宋景安退了婚、远嫁江南了,临安公主还要找我毁了她,甚至要弄死她。 金汁混着尸水这是多恶毒! 那一鞭,哪怕只是鞭尾在她脸上的扫一下,她的脸也毁了。 “你们考虑清楚,我背后可是有皇城司做靠山。”苏青玉越想越怒,看官差的眼神也带着杀意。 她摩挲了一下手腕上,苏梦婉送她的镯子,又往前走了一步,“我的堂妹嫁的是吏部侍郎的儿子,你们通判大人知道,你们来抓我吗?” 她赌的是那位通判夫人所做的事,她的夫君不知道。不然,这些人不至于连一纸公文都拿不出来。 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当官的要对付一个普通人确实很容易,但越是容易,他们越是不会落人把柄。 设一个局、罗织一个致命的罪名,对有心的官员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稍加暗示,多的是人为他们办事。 像这种官差简单粗暴的上门拿人,属实不是一个成熟的官员会有的作风。 尤其是…… 万巡州是普通人,但她不是,她再不济也是出身侯府的贵女。旁的或许做不到,伸个冤、把状纸往京城递却不是什么难事。 更不用提,皇城司就在江南办差,杭州通判是多蠢,才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么一个明晃晃的把柄,递到他的政敌手上。 他这是嫌谢知府,太看重他吗? “你,你不要以为有皇城司做靠山,我们就怕了你!”官差一听到皇城司双腿就发软,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这事是夫人身边的人交代的他们办的,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大人知不知。 “你们不需要怕我,你们要怕的是通判大人。”苏青玉无视官差的大刀,往前逼近了一步,“我就在这里,我的夫君也在这里,我们夫妻不会跑、也跑不掉。你们可以派个人去问一问你们通判大人,是不是要拿我们夫妻二人下狱!” 不等官差决定,苏青玉就对身后的伙计道:“去,搬把椅子来,本夫人累了。” “是,少夫人!”吓白了脸的万家伙计,看着来势汹汹的官差,在苏青玉一句接一句地逼问下,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顿时来了底气。 伙计高声应了一句,就精神百倍地往回跑,把官差气得不行,“你们,你们这是目无法纪!就凭你们这态度,我就能拿你们问罪!” “我劝诸位问清楚再说,不提我的出身,就我夫君……是,他是商户子不错,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没有权,但我们有的是钱。”苏青玉语笑盈盈,不复先前的锋芒,却更显深不可测,“我们没那个能耐与本事,报复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通判夫人,还报复不了你们?” “报复我们,你当我们是吓大了嘛。”官差气极反笑。 “各位差爷当然不怕,可是……”苏青玉轻笑,素手指向官差,“你们不是孤身一人吧?你们都有妻儿老小吧?” “我万家要是花大价钱,请地痞流氓报复你们的家人……你们自己细想一下,你们的家人,能不能逃得掉。”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才是驭人之道。 苏青玉收起周身阴森的杀气,笑语盈盈地开口,“当然了,我知道各位差爷是听命办事,我无意为难各位,更无意得罪各位。” “我只希望官你们能派人,去请示一下通判大人。到时候,通判大人怎么说,我们万家就怎么配合,这事绝不会牵连到你们,和你们的家人。” “我知道诸位差爷的时间都很宝贵,这是一百两银票,还请差爷笑纳。”苏青玉取出一百两银票,递给她面前的官差。 官差还握着刀,刀尖抵在苏青玉的面前,看到突然出现的银票,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得握刀的手青筋都爆了出来。 官差自是不会了收,拿刀背挡住苏青玉的手,饿狠狠地道:“少给差爷我来这一套,我们正经办差,绝不会收你的臭钱。” 苏青玉的手被推的偏了几许,她也不生气,饶过官差的刀背,再次把银票递到官差面前,“诸位差爷放心收下,这只是耽误你们时间的误工费用。我们万家不会天真的以为,拿一百两银票就能收买各位,也没有想过用这一百两银票,就让诸位给我万家行个方便。” 一百两,只买他们去请示一下通判大人,不用给他们行方便、不用担心上面的人问责,又有银子可拿,何乐而不为? 没有人不爱银子,尤其是底层的官差。他们几乎没有升迁的可能,在任期间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捞银子。 一百两他们这么多人,每个人到手没有多少,但苏青玉不要他们行方便,这银子拿着一点风险也没有,为什么不要呢。 没有意外,官差在听到苏青玉的话后,动摇了…… 第116章 皇城司不等天凉 只是略等一会、回去问一声上官的意思,虽有可能会被上官骂得一头包,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坏处。 再加上有苏青玉的威胁在先,官差几乎没有犹豫多久,就接过了苏青玉手中的银票,“行,你等着!” “我等着。”苏青玉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地在笑。 她知道危机解除了。 当然,是暂时的…… 她若不强大起来,她的仇人、那些想要她命的人,还会有更多的办法对付她。甚至,她们都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就是阶层带来的天然的压制。 苏青玉无声轻笑,垂眸掩去眼中的嘲讽。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怎么可能呢。 庶民杀死一头牛就是死罪,天子想要吃牛,一天宰一头都可以。 于权贵而言,他们之一皆是蝼蚁,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少夫人,请坐。”在苏青玉陷入情绪低谷时,万家的伙计抬了一把太师椅过来。 很招摇、很张狂,却莫名的却让苏青玉心情大好。 她在京中是一等一的贵女,拥有一等一的、令人称羡的婚事。 在同龄人中,她就没有输过。 以前不会,现在她也不会。 到了江南,哪怕是嫁作商人妇,她苏青玉也会是一等一的商人妇,会拥有一等一的令人称羡的成就。 到那时,不会有人说她自甘下贱,嫁给一个纨绔商户子,只会说她有眼光。 苏青玉坐在太师椅上,没有用以往在闺房时的贵女坐姿,而是将两手放在扶手两侧,眼带锋芒看向外面的官差。 官差们莫名感觉到一股威压,有一种想要往后退的冲动。 他们警惕地看着苏青玉,就见苏青玉道:“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给差爷们备些点心与茶水来。” 官差直觉不安,连忙拒绝,“不需要,我们在办差,不要跟我们搞这些虚的。” 苏青玉点头,转而又交代伙计,“既然差爷们不需要,那就不备了,给我取些茶水点心过来。” “等等,”苏青玉似突然想到,又叫住伙计,“再拿一本话本过来,给我打发时间。” “是,少夫人。”伙计躬身退下。 不知道是不是官差的错觉,他们总觉得万家这几个伙计,好像比之前更规矩了一些,仪态也更谦卑了一些。 万家的伙计很快就送来了茶水与点心,与他们一起的还有苏青玉的另一个丫鬟。 她提着一个小茶炉,过来给苏青玉烧水煮茶。 于是,苏青玉就坐在门外,吃着点心、看着话本,静等丫鬟烧水煮茶。 小炉上的茶水烧开,白烟袅袅、水气氤氲在苏青玉面前,模糊了苏青玉的面容,仿佛仙气萦绕,尽显清雅与闲适,让人有一种时间慢了下来,时光静好的惬意从容。 官差在这种氛围下,也不免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就发现他们带来的铁链与枷锁属实沉重,他们的手都酸了。 且,苏青玉沐浴在春光下、看书、喝茶,端的是岁月静好。再看他们,苦哈哈的拎着重物傻站,真越想越觉得难受。 本来他们也可以喝茶、吃点心的,可他们拒绝了。 官差们一脸憋屈,很想不管不顾的拿着铁链上前拿人。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小巷口响了起来。 一众官差循声望去。 苏青玉睫毛轻颤了一下,合上手上的书,抬眸看了过去。 策马而来的是刚刚拿着银票,回去向通判大人禀报的官差。只见他脸白如纸,人未至声先至,扯着嗓子大喊,“散了,都散了!” “回去,都撤了,立刻回去。”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官差们当然不会就这么回去,而是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骑马的官差也正好过来了,他远远就拉住缰绳,下了马,大步走了过来,对围上来的官差道:“皇城司围了通判府!” “皇城司?” “怎么可能!” 官差们一脸惊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们大人可是杭州城的二把手,就连新来的知府也要看他们大人的脸色,他们大人怎么可能出事? “是不是误会,我们大人什么也没有做,怎么会被皇城司盯上?” 一众官差无法接受,骑马赶来的官差已无心理会他们,他一把挥开挡在面前的官差,走到苏青玉面前,单膝跪下,“万夫人,今天是我们兄弟得罪了,还请万夫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兄弟一回。” 骑马的官差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双手呈到苏青玉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万夫人笑纳!” “误会罢了,解释清楚就好了。”苏青玉站起来,面上一副从容淡定样,心中却隐隐有几分不安,面上却是神色不变,“你们不过是听命办差,赔礼就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送各位差爷了。” 苏青玉说完,转身就往里走。 初时,她的步子还是从容的、不徐不疾的,可在穿过前院、拐弯后,她就猛地加快脚步,朝西院走去。 直觉告诉她,皇城司包围通判府与她那位夫君有关。 可他昨晚明明人在城外,且高烧不退,他是怎么做到的? 又做了什么? 又或者,他是不是与皇城司有什么关系? 苏青玉有太多疑问,也有太多不安。 通判夫人前脚得罪她,后脚通判府就被皇城司包围了,要说这是巧合,不会有人信,她都不信。 苏青玉疾步走到西院,推开万巡州的房门,对守在一旁的丫鬟、伙计道:“你们都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们。” 伙计和丫鬟见苏青玉脸色难看,什么也不敢说,安静地退了下去。 屋内,只余苏青玉与万巡州两人。 万巡州在这时,睁开了眼。 烧的通红的桃花眼,此刻似含春情、脉脉缱绻地看着苏青玉…… 第117章 诱人但自知 那是一双自带深情的眼,那是一双只看着你,就能让你融化、答应他所有要求的眼。 此刻,这双眼的主人正定定地看着苏青玉,眼眸之中只有苏青玉。 “娘子……”眼眸的主人,声音暗哑中带着一丝破碎,让人忍不住心尖一颤。 可惜,苏青玉不为所动。 “皇城司包围了通判法,与你有关吗?”苏青玉冷声质问。 “唔?”万巡州眨了一下眼睛,一副迷茫的样子。他的眼角沁出一丝泪光,配上他因疼痛而泛白的脸,透着一股莫名的诱惑,让人口干舌燥。 苏青玉仍旧不为所动,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直愣愣地盯着万巡州,“我知道你现在是清醒的,大夫说过,你若能醒来,就不会有事了。” “娘子你误会了,我没有说我有事。”万巡州的声音很是虚弱,虚弱中又带着一股欠扁的意味。 苏青玉看了一眼,万巡州被绑成粽子的手,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代我受过,不能跟他计较。 “我只是躺累了,想要坐起来。”万巡州用完好的手,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却撑到一半因力竭摔了回去。 万巡州委屈巴巴地,望着苏青玉,“娘子能扶下我嘛,我没有力气了。” “夫君想起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了。你这伤本就是代我受过,若因我照顾不周,害得夫君再次受伤,就是我的罪过了。”苏青玉上前,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扯了扯嘴角,笑的僵硬又敷衍,偏她弯下腰,搀扶万巡州的动作又很温柔。 极大的反差,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悚与恐怖,万巡州瑟缩了一下,弱小又无助地看着苏青玉,“娘子,你能别这样笑吗?” “我笑的不好看吗?”苏青玉歪着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万巡州。 “我害怕。”太假了,比他还要假。 “夫君肯定没有我害怕。”苏青玉暗暗使劲,将万巡州扶了起来。 因突然用力,她的气息有些喘,脸颊也泛着霞红。万巡州看着这样的苏青玉,有些舍不得松手。 他的娘子真好看,就连呵出来的气都是带着香气的,他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可惜,苏青玉不想给他看。 把万巡州扶起来了,苏青玉就后退数步,与万巡州拉开距离,“夫君真的不打算跟我说一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吗?” 苏青玉面色如常,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跳得有一些快了。 万巡州身上的冷冽气息,让她陌生又熟悉,心中莫名有一股燥热。 她猜测,应该是万巡州还未完全退烧,身上的热气洒在她身上,害她心烦气躁。 “我是什么人,对娘子来说重要吗?”万巡州人虽然清醒了,但并没有完全退热,他此刻仍旧很虚弱,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就如同他此刻,苏青玉的眼神,无害中透着满满的依赖。 “不重要吗?”苏青玉反问。 万巡州人轻笑一声,不答反问,“我们若是长长久久的夫妻,那就重要。若是搭火凑日子的,那就不重要。” 万巡州似无力一般,头歪向苏青玉那侧,无害中透着一丝狡黠,“娘子,你还要问吗?” 问题又抛给了苏青玉,主动权也给了苏青玉,由苏青玉来决定他、他们的命运。 “我要视你的回答,才知道重要与不重要。”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万巡州,是不是能与万巡州继续携手走下去,她给不了万巡州答案。 至少现在给不了。 万巡州发出一声痛苦哀嚎,夸张地捂着心口,“娘子,你可真是心硬如铁,我都生病了,你都不能哄哄我。” 随着他的动作,他胸前的衣服敞开,露出精致、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锁骨,活色生香,带着无言的诱惑。 苏青玉飞快地移开眼,没好气地呵了一声,“穿好你的衣服,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在生病。” 动不动就露胸、露脖子的,这规矩也太差了。 “娘子,你不喜欢吗?”万巡州委屈地将衣服扯好,微仰着头,露出白膝又纤细的颈脖,一副任人宰割样。 这比刚刚衣衫敞开,还要诱人。 苏青玉还以为万巡州整理好了衣服,不想万巡州比之前更过分了。 苏青玉脸颊通红,色厉内荏地呵道:“坐好!” “好的娘子,我坐好了。”见苏青玉生气了,万巡州见好就收,立刻端正坐好,再无半点诱人之态。 苏青玉暗自松了口气,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万巡州的面前,“通判府的事先不谈,咱们先说说,你这段时间日夜宿在名妓汀兰的闺房,带着名妓游湖嬉闹,闹得人尽皆知,是为了什么?” 万巡州总是神神秘秘的,时不时就失踪一下,她还以为万巡州这次也是。 不曾想,万巡州这次是宿在青楼,与名妓厮混,而她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她都不敢想象,有多少人在背后嘲讽她。 就算她心志再坚,不在乎他人言语,也无法不动怒。 万巡州这一次,是把她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 第118章 留下来陪你就没有办法保护你 “娘子,我与汀兰没有任何关系,这段时间确实经常出入青楼,但绝不是寻花问柳,你信我吗?” 有些事还不到解释的时候,但这件事绝不可能不解释。 万巡州举手做发誓状,“娘子,我用性命起誓,我对没有做……” “所以,你是为人办事?贵人?”苏青玉打断了万巡州的话。 万巡州想了一下对方的身份,勉强点了点头,“是。”身份是挺贵的,但没有什么用。 “通判那里,也是那位出的手?”苏青玉又问。 万巡州摇头,“杭州通判会被抓,是我送了证据去皇城司。昨晚我偷偷回了一趟城,把之前搜集到的一些,通判与漕帮来往的证据,送去了皇城司。” 怕苏青玉担心,万巡州又飞快地补了一句,“你放心,没有人知道是我。” “你怎么会收集,通判与漕帮来往的证据?你之前消失的那段日子,真的只是去卖船吗?”苏青玉很怀疑。 “娘子,有许多事现在不能说。”万巡州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江南不太平。” 苏青玉眸光微闪,“你为那位做的事?” “是。”万巡州点头。 “不是陆指挥使?”陆九渊人不在江南,当然也不排除,他只是放出风声,实则人潜潜隐藏了起来。 “不是。”但来人具体的身份,万巡州现在还不能说。 苏青玉也没有说。 江南不太平,敢对江南出手的不是皇子就是国戚。 —— 通判夫人前脚派人去万家拿人,后脚通判府就被皇城司包围,通判府全家入狱。 要说这是意外,整个杭州城的官员都不信。 一时间,有关苏青玉与皇城司陆指挥使有私情的传言,在杭州城迅速传开。 当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苏青玉,仍旧什么都不知。 苏青玉虽不知传闻,但也知通判府的事一出,她与皇城司的关系就更撕不开了。 是以,当杭州的官员带着重礼,以探望万巡州为由上门时,苏青玉全都不见,以受到惊吓为由闭门谢客。 苏青玉这是第二次把杭州的官员拒之门外,杭州的官员简直气炸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一人商人妇,她凭什么敢拒见他们这些官员! 上一次,苏青玉不在城内,杭州的官员勉强还能忍。 这一次,有些脾气不好、心里着急的官员就忍不住了,直接在门外破口大骂:“不识好歹的东西,她真以为皇城司能保她一辈子!” “本官来见她,那是给她脸了,她居然敢不见本官,简直是不知所谓。且等着,我倒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靠卖身上位的女人,居然敢给我们脸色看!” “等那姓陆的一走,我倒要看看,她还拿什么嚣张!” 被拒之门外的官员,都是心里明白自己犯了什么事,害怕落到皇城司手里,急着托关系求人的。 苏青玉是他们看来最好突破的口子,也是他们最有希望收买到的人,却不想苏青玉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们。 本就焦躁不安的官员,当下就怒了,一点体面也不顾,直接就站在门口大骂。 苏青玉很想当众听不到,可他们骂得实在太难听、太脏了。 “我去见一见他们吧。”一连骂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离开,苏青玉一阵心累,决定还是 万巡州拦住了苏青玉,“你别出去,他们现在已是穷途末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出去一趟,这些人很快就会离开。” “你的伤?”苏青玉问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万巡州晃了晃手,让苏青玉安心。 万巡州的体质很好,烧退了,伤口就在愈合了,大夫也说无大碍,但苏青玉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你今天能回来吗?” 万巡州沉默了一下,回道:“不确定。”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期,江南的官员都急了。他这几天在家养伤,耽误了不少事,那位怕是不会轻易放他回来。 “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铺子和家里,我会照看好,你不用担心家里。”万巡州虽然只透露一点,但从那只字片语中,苏青玉还是能看出个中的风险。 这个时候,她不能给万巡州拖后腿。 “我会尽快回来,你放心。”万巡州也不想这个时候离开,他也很想留下来陪苏青玉。 可是…… 他留下来陪苏青玉,他就保护不了苏青玉。 为了将来、为了以后,他必须离开! 第119章 不惧她 皇城司的司卫来了! 万巡州离开不到一刻钟,皇城司的司卫就上门了。 堵在外面叫骂的官员,一年到皇城司的司卫就如同老鼠看到猫,一声不吭就全走了。 “这么快?”叫骂的人走了,苏青玉当然高兴,但这速度快的让她很不安。 万巡州与皇城司,到底是什么关系? “万少夫人,黄夫人想要见你。” 皇城司的司卫是来找苏青玉的,那些官员被吓走纯属是巧合。 苏青玉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万巡州前脚离开,皇城司的司卫后脚就到。若这些司卫是万巡州引来的,她都怀疑万巡州才是皇城司指挥使。不然,怎么能让皇城司的司卫随叫随叫。 “黄夫人是谁呀?”知晓这是巧合,苏青玉就放心了。 “原杭州通判的夫人。” 苏青玉皱眉,试探地道:“我可以不见嘛。” “我们皇城司有些事想要问黄夫人,也需要黄夫人做证人。她一定要见你,不见你就不肯说。”皇城司的司卫很是客气道:“万少夫人也知,黄夫人与临安公主有些关系,我们皇城司多少要给临安公主一些面子。” 所以,苏青玉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们会客客气气上门请,而不是直接把人绑了去,还是看在他们指挥使的面子上。 苏青玉最好配合,不然,就是陆指挥使的面子也不好用。 “那便走吧。”皇城司的司卫,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苏青玉还能如何。 皇城司是临时来杭州办差,直接征用了杭州的衙门。 苏青玉在司卫的带领下,来到衙门大牢。 大牢给人的感觉很不好,苏青玉一踏入牢门大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腐臭,混着血腥的恶臭味,差点没有吐出来。 司卫看了一眼,一脸嫌弃。 他们就不明白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少夫人,连进个大牢都一副想吐的样子,怎么就能让他们指挥使另眼相待了。 尤其是,这位大少夫人还成婚了! 就这么一个有夫之妇,却让从来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指挥使,在走之前特意交代他们,一定要把她救回来,确保她平安无事。 就真的…… 他们理解不了,他们指挥使,到底看上这位大少夫人哪点? —— 黄夫人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 牢房还算干净,黄夫人身上的衣服也算整洁,就是精神状态有些差,显然没有受过刑,只是吃不好、睡不好罢了。 “夫人找我何事?”苏青玉站在牢房外,拒绝了司卫给她开牢房门的提议。 这是一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甩马鞭的女人,只有隔着牢房的门,她才能安心。 “让他们都退下去。”黄夫人虽是阶下囚,却一点也不肯示弱,很是傲慢地开口。 苏青玉微笑,不说话。 开玩笑,这些人还真以为,皇城司是她开的呢。 “看样子,你与皇城司的关系,也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好嘛。”黄夫人却是得意的大笑。 “谣言止于智者。”苏青玉微微一笑,“我想,能做得出当众朝我甩鞭子这种事,夫人你还需要再努力。” 口舌之争,她苏青玉就没有输过。 不是她争强好胜,非得在口舌之争占上风,而是女子的战场就是在后宅,攻击的武器就是言语。 口舌之争,不是争一时之气,争的是士气、是底气。 你退让了,不是你脾气好,而是你愚钝、你没脑子争、不敢与人争。 行走在贵女圈中,你不能惹事,但也不能怕事。 毕竟,她们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家族的颜面。 一旦她们谁退缩了,外面的人会说她们家里没用、不顶事,以至于家里的姑娘,都养的小门小户的婢女一样胆小怯弱。 她不惧黄夫人。 当日不惧,现在也不惧。 黄夫人也是贵女圈中长大的,当然明白苏青玉话中的深意,她怒瞪苏青玉,一副要吃了苏青玉的样子,“你也就只能嚣张这么几天,你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苏青玉轻笑出声,扬起帕子在鼻尖挥了挥,“比不得夫人,几天都嚣张不了。”都是阶下囚了,就不能老实本分一点。 要不是皇城司的司卫上门,黄夫人真以为她爱来呢。 黄夫人气得跳脚,可想到自己还要求苏青玉,又生生忍住了,指着苏青玉身旁的司卫,一脸蛮横地道:“你们都出去,我要单独跟苏青玉说话。” “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皇城司的司卫,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这是他们皇城司接手的大牢,哪怕他们不在,这两人的对话,他们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第120章 女子更喜欢为难女子 “苏青玉,你让皇城司放了我。”司卫一走,黄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一副理所应当地命令的口吻。 “凭什么?”苏青玉怒极反笑,“凭夫人用沾着金汁与尸水的鞭子,抽我吗?” 那一鞭虽然没有抽在她身上,但她也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梦里,惨叫的人由万巡州换成了她,她的脸整个都烂了,露出白骨,像是骷髅鬼一样。 她疼得惨叫、疼的哀嚎,却没有人能帮她。 放了黄夫人? 别说她没有那个能力,能让皇城司放人。 她就是有也不是放人,而是会拿出黄夫人当日抽她的那条马鞭,狠狠地抽向黄夫人,让她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刮骨之痛。 “那是临安公主的命令,我有什么办法。”黄夫人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而且,你也没事,不是吗?” “呵!”苏青玉面无情地呵了一声,“如果夫人要说的只有这个,那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苏青玉说话间,转身就要走了。 “站住。”黄夫人急了,连忙扑过去想要抓住苏青玉。 隔着牢门,黄夫人什么也没有抓到,只能急的大喊,“你爹,你爹续娶娼妓为妻,你就不怕我告发他嘛!” “娼妓?”苏青玉脚步一顿,扭头看向黄夫人,“你说的是真的?” 先前,程老爷就提了,瑶夫人姐妹的出身有问题。她本来想找谢大人查一查瑶夫人姐妹,不想遇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发现谢大人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靠得住,她就把此事给放下了。 不曾想,在黄夫人这里有消息。 “是,你爹后院那对姐妹花,她们的生母是娼籍,生父不详。一个叫陈寿的商人看中了这对姐妹花,把她们买来了下来,花大价钱给她们改了良籍,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养。” 黄夫人生怕苏青玉走了,见苏青玉对瑶夫人的出身感兴趣,也顾不得待价而沽,飞快地说道:“那姓陈的商人很是会钻研。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江南盐商,一个送进侯府为妾。” 黄夫人说完,就得意洋洋地威胁“还有,你猜那杨盐商是怎么死的?你说,我要把这件事说给皇城司的人听,你爹的官位还保得住吗?” 苏青玉深深地,看了黄夫人一眼,“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意思? 黄夫人不解地看着苏青玉。 苏青玉这是以为,她不敢说嘛。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侯府,远嫁江南吗?”苏青玉又问。 “关我什么事!”黄夫人只觉得苏青玉有病,她一点也不关心苏青玉的事,她现在只想出去。 黄夫人气急败坏地道:“苏青玉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让皇城司的人放了我,我真的会把你爹娶娼妓为妻的事,抖落出来!” 苏青玉笑了,“我爹带着那对姐妹花回京复命,路遇匪徒抢劫。我爹嫌马车上人太多,马车跑不快,把我娘踹了下去。我不忿,我想要给我娘讨个公道,永安侯府认为我天生反骨,便把我远嫁江南,下嫁商户子。” “你说,我会在意我爹的官位,能不能保住吗?”她巴不得黄夫人去告,巴不得她爹被革职,要能被问罪那就更好了。 “为什么不在意?”黄夫人很是不解地看着苏青玉,“你爹要是当着官,你才是官家千金,你爹的官职要是没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娘被他们害死了。”苏青玉很是平静的,复述了一遍。 “你娘又不是你爹杀死的,关你爹什么事。”黄夫人气得跳脚。 她觉得,苏青玉在无理取闹。 苏青玉却是笑了,笑的悲凉。 她就知道,世人都是这么想的。 别说男子,就是同为女子的黄夫人,也认为她爹没有错…… 第121章 愿夫人好走 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女子更易轻视女子。 苏青玉看得太多,早年她还会面红脖子精地与人相争,想要说服对方,现在…… 苏青玉看着黄夫人,冷冷地问:“那么,黄夫人你有证据吗?” “我,我……”黄夫人咬牙切齿。 她要有证据,还在这里跟苏青玉废话,早就告发苏青玉的父亲了。 “你看,你连证据都没有,你根本告不倒我爹。就这,你也想威胁我?”她当时在灵堂上,还拿出了她爹把她娘踹下马车,害死她娘的证据呢,可还不是没有用。 她爹依旧高官厚禄,娇妻美妾在怀。 倒是她,在江南苦苦挣扎。 “便是你有证据又如何?”苏青玉嘲讽地开口,“只是娶娼籍女子为妻,你觉得哪些官中是会禀公办理,还是拿此事做人情,卖永安侯府一个好,或者从永安侯府换好处?” 苏青玉一脸淡漠地看着黄夫人,眼中满是嘲讽。 是嘲讽黄夫人,也是嘲讽她自己。 苏青玉嗤笑了一声,“你若还是杭州通判夫人,你的威胁或许有用。可现在,你是阶下囚。” 还是一个筹码少得可怜的阶下囚。 苏青玉摇了摇头,“黄夫人,你所谓的把柄伤害不到我父亲,也威胁不到我。如果你没有别的把柄,我就先走了。” 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至少知道了瑶夫人姐妹的出身。 只凭她们的出身,捶不死她爹,却能让她爹过得不好。 她可没有忘记,她爹原来的计划,是让她三哥娶瑶夫人那个外甥女。 想来,她大伯娘收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 苏青玉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给她那位侯府大伯娘写信。 可惜,黄夫人不配合。 “我,我还有临安公主的把柄!”黄夫人见苏青玉是真的不受她威胁,咬牙喊了一声。 她一定要出去这个破牢房,她真的是待够了。 “临安公主怎么了?”苏青玉问。 “事关重大,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黄夫人虽不聪明,却也不蠢。 这到底是皇城司的地方,肯定少不了被人监听。先前她大大咧咧说出来,不过是因为那个把柄,没有那么有价值。 能威胁到苏青玉最好,威胁不到,她也不亏。 “希望你没有骗我。”苏青玉在犹豫了一下后,如黄夫人所愿,走了过去。 她知道临安公主爱慕宋景安,也知道临安公主因为她与宋景安定下婚事,明里暗里为难她。却没有想到,她都退婚了,临安公主还不放过她。 若有临安公主的把柄,倒也不是坏事。 苏青玉走到牢房外,侧身,将右耳朝牢房内倾了倾。 只倾了一点,仍旧与木栅栏隔了一段距离。 黄夫人整个人都扒在木栅栏上,手从栅栏缝隙伸了出来,却仍旧碰不到苏青玉的衣摆,可见苏青玉离黄夫人有多远。 黄夫人气极,“你凑过来一点,离得这么远,让人听去了怎么办!”隔这么远,怎么说悄悄话,这苏青玉是不是没脑子呀。 苏青玉没有动,“我怕你嘴上抹金汁,咬我耳朵。” 黄夫人一脸扭曲,差点吐了,“你是不是有病呀,谁家好人会在嘴上抹金汁。” 金汁听着好听,实则就是粪水。 她是疯了,才会为了害苏青玉而恶心自己。 “夫人愿意说便说,不愿意,我就走了。”苏青玉一点也不惯着黄夫人,态度倨傲得很。 黄夫人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她与临安公主是亲眷,可临安公主人在京城,天高皇帝远的,根本来不及救她。 她现在只能指望苏青玉。 是以,哪怕再不满苏青玉的态度,黄夫人也认了,压低声音在苏青玉耳边,“你……临安公主她……” “你确定?”苏青玉听完,后退了一步,怀疑地看着黄夫人。 黄夫人气得一跺脚,“都这个时候了,我会骗你嘛。” “我知道了,谢谢夫人。”苏青玉深深地看了黄夫人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而后双手交叠置于额前,郑重地给黄夫人行了一个礼,“愿夫人,好走!” 黄夫人,活不成了! 黄夫人傻了,随即双手握着栅栏,疯狂大叫,“你,你什么意思?你不帮我!苏青玉,我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你了,你不帮我!你不帮我!” “苏青玉……” “咻!”的一声,一支长箭,从苏青玉身后的方向飞射而来。 噗的一声,将黄夫人贯穿…… 第122章 不能用的把柄 鲜血喷涌而出,苏青玉退得快,可即便如此,衣摆上还是沾了血。 她站在原地,有些呆怔地看着,被一箭穿心、死不瞑目的黄夫人。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叫出声来。 她知道,在黄夫人说出那样的把柄后,黄夫人一定活不成,却没有想到黄夫人,会死得这么快、会死在她的面前。 她…… 苏青玉死死地捂着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不知道,皇城司的司卫会不会杀她灭口,她是不是也要死了。 至少现在不能死。 她还不知道,那个一直要杀她的贵人是谁呢。也没有为她母亲讨回公道。 她不能死,她得想办法自救! “万少夫人,今天你没有来过此地。” 就在苏青玉惊恐万状,想着怎么才能活着走出大牢时,带苏青玉来大牢的司卫过来了,他一脸肃穆地看着苏青玉,眼中满是警告。 苏青玉是他们指使挥要护的人,他们要杀她也得等指使下令。 “是,我没有来过!”苏青玉的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想也不想就连连点头。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后悔了,做人果然不能太贪心。 如果不是她贪心的,想要知道临安公主的把柄,就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地。 苏青玉直到上了马车,手脚都是颤抖的。 缓了一路,回到新宅的时候,才勉强恢复正常。 “少夫人,你还好吗?”可即使如此,苏青玉的脸色也是惨白的,她的丫鬟看着就觉得不对。 苏青玉勉强扯出一抹笑,“被皇城司的刑具吓到了,你们给我备热水,我要沐浴。” 她的衣摆上还有血,是黄夫人的血。 那样的滚烫,那样的刺目。 苏青玉闭上眼,眼前就是黄夫人惨死的样子。 黄夫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看着她,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不帮她,为什么不救她。 可是…… 黄夫人说的是攸关皇后清白的话,她怎么救呀! 黄夫人跟她说,“临安公主酒醉时曾抱怨,她不是太后的亲孙女。所以太后不肯帮她,不让宋景安当她的驸马。” 临安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女儿,当今圣上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临安公主不是太后的亲孙女,那她的身世…… 苏青玉连连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事关皇家秘事,她能活着走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黄夫人…… 她真的救不了。 看皇城司的人连一点机会都不给黄夫人,直接下杀手灭口,就知道黄夫人说的那些话有多可怕。 这个把柄…… 苏青玉想哭。 她真的是要被黄夫人害死,那把柄她根本就不能用。 一旦她用了,不需要临安公主动手,就是皇上为了天家的名声也不会放过她。 要不是知道黄夫人是病急乱投医,她都要怀疑黄夫人想害死她。 —— 鬼市,阎王殿。 “你又晚了一步,皇城司解了你娘子的围。”一华服男子以龙行虎步之资走进大殿,他摘上脸上的面具,笑兮兮地看着上首的万巡州,“她一去皇城司,黄夫人就是死了,以后这杭州更没有人敢惹她了。”她跟陆九渊有私情的谣言也解释不清了。 这话,华服男子没有说出来,但不管是他还是万巡州,心里都清楚。 “啪”的一声,万巡州生生将手中的笔折断,“万某还要感谢殿下无能,每每总是晚一步,让我无颜面对我娘子。” “这也不是我的错,我已经让谢大人过去了,谁知道皇城司那群鬣狗那么巧的,也要找你娘子。”华服男子没个正形的在下首坐下,委屈地为自己叫屈。 华服男子像是屁股下有钉子一样,刚坐下又换了一个姿势,一脸好奇地问:“巡州,你说那黄夫人说了什么秘密,让皇城司那群鬣狗不顾临安的面子,直接灭她的口呀?” “不知道。”万巡州周身气压极低,周身的温度都低了好几度,他手下的人都默默缩在一旁,不敢上前。 华服男子也有些怕,但好奇心占了上风,“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娘子?” “想死?”万巡州将手中断笔,掷向华服男子。 “你要谋杀呀!”华服男子大叫一声,迅速避开,但还是被断笔划破了脸。 华服男子捂着脸,委屈至极,“下手这么狠,你就不怕我躲不过,真死了呀!” 他不说还好,一说万巡州就怒了,“你怕死吗?杭州还没有查明白,你就给我去查苏州!两地官中反扑的后果,你想了吗?” “我想了。”华服男子突然坐正,一脸严肃地道:“我来江南,就没有想过活着离开。” 华服男子自嘲一笑,“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嘛。我来江南什么也没有带,只带了一口棺材,那口棺材是我为自己准备的。”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江南。 他一定要查清,江南官员这十几年贪污的上千万两白银,到底去哪了! “你不也是因为此,才愿意帮我吗?”华服男子正经不到三秒,又朝万巡州挤眉弄眼。 “你给把步子稳住,你死了没事,要牵连到我娘子。不等那些官员动手,我先把你塞棺材里!”万巡州警告地道。 “放心,放心,我不动了,我最近都不动了,也不让你到处跑。你只要帮我算清这十年,盐运上空亏就行了。”华服男子双手合十,乖巧求饶,“我保证这段时间,我哪里都不去,更不惹事。” 万巡州给了他一个白眼,一阵心累…… 有福他自己想,有难拉他的一起当。 有这样的好友,真的是他的福气。 第123章 最后的希望 苏青玉从大牢回来,在床上躺了一天,滴水未尽。 丫鬟吓得不行,以为她又病了,急急忙忙地就要去寻大夫,苏青玉听到动静把人喊住,半真半假地道:“大牢有很多受的人,我只是吓到了,不用大惊小怪,躺一天就好了。” 丫鬟自是不人,可苏青玉态度坚决,还拿出皇城司吓她们,“我刚从皇城司回来,你们就去请大夫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皇城司不满。听话,不许去。” “是,少夫人!”苏青玉的这两个丫鬟不算多聪明,但她们听话。 苏青玉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缓了一天就好了。 第二天,苏青玉爬起来,狠狠吃了一顿饱饭,洗了一个澡,人就恢复如常了。 吃饱后,她就一头钻地书房。 她不能停下来,她得给自己找一点事做,不然她就会一直自己吓自己。 苏青玉给侯府的大夫人,写了一封信。 她这人绝不会,做了好事不留名。 她爹差一点,就让她大伯娘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娶了一个娼籍的女儿。 不管她亲爹知不知道,这事都得让她那位大伯娘知晓。 不然,她大伯娘怎么知道,与她做的那个交易,占了多大的便宜。 苏青玉写完后将信折好,直接放在桌,抬头对着空气道:“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派人监视我、也会检查我的信件。为防我中途掉包,这信就劳烦大人,替我送一趟。” 苏青玉说话间,朝着半空盈盈一福身。 不等有回应,苏青玉就绕过书桌,出了书房。 出来后,苏青玉叮嘱下人,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书房。 —— 次日一早,苏青玉再次进入书房,桌上的信就不见了。 “还真送了呀。”苏青玉颇诧异地扬了扬眉,仿佛昨天那个,一脸笃定的人不是她一样。 苏青玉拍了拍手,心情极好,“挺好,有你们送信,我就不用担心,我大伯娘收不到信了。” 皇城司派来监视苏青玉的暗探,听到苏青玉的话,一阵无力。 他第一次见到,敢这么“用”他们皇城司暗探的。 不愧为是能让他们指挥使另眼相看的人,前一天还吓得爬不起来,次日就敢指使他们做事了。 万巡州在鬼市清算江南盐税,忙得不见天日。 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每天都要过问苏青玉的情况。 得到皇城司派暗探监视苏青玉,苏青玉拿暗探到信使用,万巡州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把蜡烛铺子开起来,给青玉找一点事做,免得她闲下来胡思乱想。正好也转移一些某些人的注意力,免得我消失太久,引人怀疑。”正值他与程家相争的时刻,他看不上程家的产业,却不能容忍万家的宫灯技艺和狮子园,落到程家手上。 这一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程元伯那个蠢货跑去京城,都不忘让人把宫灯铺子开起来,他也不能再拖下去。 不然,时间一久,就要引人怀疑了。 苏青玉刚在皇城司受了惊吓,正好需要转移注意力,把蜡烛铺子给苏青玉玩,正好。 万巡州招来手下,给手下交代任务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压下去。 在鬼市,从来不曾见过万巡州,笑的这般亲切友好的鬼使,吓得瑟瑟发抖,“是,是,主子!” —— 一闲下来,就容易闲出毛病了,更不用提她刚受了巨大的惊吓,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苏青玉正琢磨着找一点什么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万家的伙计就来报,“少夫人,程家的宫灯铺子开业了!” 程元伯从京城回来,虽没有办成范进的事,但人却意气风发得很。 一回到江南,程元伯就把宫灯铺子开了起来。 开业当天,程元伯广邀江南的商人参加。 江南的商人也很给面子,程元伯宫灯铺子开业当天,杭州城能叫得上名号的商人都去了。 并且,程元伯那边的宫灯铺子,打出了买宫灯送一年蜡烛的优惠。 很明显,程元伯这就是针对万巡州,针对万巡州的蜡烛铺子。 万家的伙计听到后气得不行,不约而同地跑来找苏青玉告状。 苏青玉当然也生气,但是…… 她把万巡州与程家,签订的契约找了出来,一条一条地查看。 约定里写明了,宫灯铺子只能卖宫灯,蜡烛铺子只能卖蜡烛,但没有约定宫灯铺子不能送蜡烛。 也就是说,程元伯这个做法,虽说是钻了空子,但一点问题也没有。 苏青玉如实告诉伙计,伙计傻眼了,“那咱们怎么办?就让他这么抢咱们的生意?” 有那机灵的想到作坊开业当天,他们卖出的几万两银子的蜡烛,激动搓了搓手,“少夫人,你快看看合约,你先前在作坊卖的蜡烛,算咱们铺子卖的吗?” “不算!”苏青玉不用翻都知道,“溢价太高,你们少爷和程家约定了,不管是宫灯还是蜡烛,利润超过三倍,就不算在营收里。” 她在作坊开业那天卖的蜡烛,利润远不止三倍。 原本这一条是为了约束程家,免得程家用宫灯的高价、暴利钻空子,现在却卡死了他们。 “那咱们不是亏了!”伙计们顿时心痛得不行。 “也不算亏,至少银子咱们赚到了。”至少她很开心。 “少夫人,程家已经把宫灯铺子开起来了,咱们是不是也要把蜡烛铺子开起来?”万家的伙计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少爷的生辰还未到,蜡烛作坊就开了,也不算是生辰礼了。不如咱们把蜡烛铺子开起来,到时候来个开门红,给少爷做生辰礼?” 他们可算是明白了,他们家少爷就是一个不靠谱的。 他们万家以后只能依靠少夫了! “开,当然要开!”苏青玉想到万巡州与程家的对赌,心里就一阵紧张。 最近事太多了,她差点都把对赌之事给忘了。 这可是头等大事,也是她能不能在江南立足,能不能赚到银子还万巡州聘礼的关键。 她不能因为万巡州不在,就什么都不做。 这蜡烛铺子,她来开! 第124章 对赌协定 万巡州这一次,是真的下了决心,要跟程家正式对上。 与程老爷谈完约定条款的第三天,万巡州就联系好了江南商会的人,请他们来为程、万二家业之争,做个见证。 是的,程万二家。 万巡州不肯承认,他是程家的人,他争的也不是程家的继承人之位。 他是拿万家的家业,与程家人作赌。 这不是他与程家业的继承人之争,而是程万二家的对赌协定! 他赢了,程家的家产,就是他万巡州的。 他输了,万家的宫灯技艺,就是程家的。 这个对赌协定,看上去很不公平。 毕竟,万家有什么用? 拿那点资产,就来与程家全部家当对赌,怎么看怎么不公平。 一众商会成员,还当是程老爷,奈何不了万巡州这个儿子,纵着他呢。 然,当他们看到协定条款上,明晃晃地写着,程家可以帮助程家业,万巡州不得干涉后,皆是沉默了。 这可真是,不要脸了。 不过,想到这是两家的对赌协定,江南一众商会成员,又不说什么呢。 既是家族之争,那倾全族之力,也没有错。 不过,有那厚道的,还是提醒了万巡州:“万家小子,这上面的协定,是你自己同意的,还是被人威胁后,不得不同意的?” “若是被威胁,你只管说出来。我们这些老东西,虽比不上程家之富,但还有几分脸面,能帮你周旋此事。” 是的,这些厚道的商人,就差指着程老爷的名字说了。 程老爷脸色很难看,但说这话的商人,才不怕。 他敢开口,就不怕得罪程老爷。 虽说程老爷很会做人,早就将自己万家赘婿的身份洗干净了。 可老一批的,都知道程老爷是怎么起家的。 商人虽重利,但也要名声。 程老爷起家太快,手上有大把的钱财,再加上万家人也没有说什么,哪怕商场上,有人看不惯程老爷,也不会多说什么。 和气生财,人家万家人都没有叫嚷,他们这群外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只是暗地里,不免要叹一声:还得生儿子,不然生个女儿,就算是给她招赘,也免不了被人吃绝户财。 “多谢颜叔的关心,上面的协定是我自愿的。”万巡州无视程老爷难看的脸色,一脸苍白地开口:“这些年,我也累了,正好做个了断。” 为什么累了,万巡州不说,但在座的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外乎,就是万家那点,没有被程老爷抢走的手艺。 程老爷的脸色难看至极,有心想要解释什么,可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只能当作没有听到。 成王败寇。 早年,这江南地界,看不起他的人多得去了。 可现在,他走出去,那些人还不得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句程老爷。 等他拿到万家的宫灯技艺,将程家的宫灯卖到京城,卖到皇宫,送到太后面前……这些人,就只有在他面前讨好、奉承的份。 “既然是你自愿的,你们两家也商定好了,我们也就不惹人嫌的多说了。这个见证,我们做了。一年为期,一年后,就由我们这些老东西,来核算两家店铺的营收。”开口说话的,还是颜大商人。 他指着上面,那一条条详细至极的约定,提醒了程老爷一句:“按上面的协定,程家业开的是宫灯铺子。他的铺子,能从程家进货,但得按市价……另外,程家不能买程家业铺子里的宫灯。” “还有这是……超过百两银子的生意,都必须提供完整的票据和买家信息。” “这些我们都记下了,也请你们二位记下。以免到时候核算的时候,出了问题,不好解释。”颜大商人又细细地,翻了协定上面,关于营收计算的约定。 这一看,颜大商人就相信,这上面的协定,是万巡州自愿的了。 “贤侄倒是与传闻的,很不相符。”关于营收计算的约定,非常的细致,可以说是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上了。 虽然,那些条款看上去,是对双方都有约束,但实际上,全都是针对程家业的。 当然,要是程家业,踏踏实实、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不想着靠程家弄虚作假,那些个约定也就不妨事。 可程家与程家业,会老实规矩的,与万巡州竞争吗? 商会一众被邀请来做见证的商人,微微一笑,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万巡州再姓万,那也是程老爷的儿子。 人一家子父子、兄弟的……他们掺和什么。 左右这肉,再怎么样,也是烂在他们程家的锅里。 协定没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一众商人也是来做个见证的,只在万巡州与程老爷没有意见,这协定再有问题,也不用改。 万巡州与程家业上前,在对赌协定上,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按手印。 随后,被邀请来做见证的一众商人,也落上了自己印章。 对赌协定一式三份。 程万二家各执一份,江南商会留存一份。 协定签订完,程家业与万巡州,各自拿走了自己一份。 万巡州准备离去,却被前来做见证的商人,挡住了去路。 来人热呵呵地问道:“贤侄呀,今天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夫人怎么没有来?” 万巡州一个人来的,程家业则是,跟在程老爷身后。 双方站在一起,显得万巡州势单力薄。 当然,问这话的人,并不是关心万巡州,他主要目的,是打听苏青玉。 自打通判府出事,苏青玉就躲得更深了。 先前还在万家作坊开业露了面,这会什么人去见,都见不着。 就连谢知府的夫人,都没有见到人,可见苏青玉这会有多难见。 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苏青玉在苏州这些人心中的重要性,又被拔高了几分。 没办法,太巧了! 一次两次地……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比起巧合,他们更愿意相信,苏青玉与皇城司关系不一般,皇城司这一次两次,明显都是在为苏青玉出头。 能引得皇城司,为她一再破例,这样的苏青玉,容不得他们苏州这些商人不重视…… 第124章 小小的蜡烛大大的希望 程元伯的宫灯铺子开业当天,铺子外花团锦簇、富商云集。当日就卖出数十盏精美宫灯,还有上百盏普通宫盏,一日的销量就高达数千两。 与之相反,万家的蜡烛铺很是低调的开业了。 与蜡烛作坊开业那日权贵夫人云集不同,蜡烛铺子开业的那日,只低调的放一圈鞭炮,没有一人上门祝贺。 开业数日,都没有人知道万家的蜡烛铺子,重新开业了。 没人知晓蜡烛铺子开业,自然也就不会有客人上门。 一天三四天,铺子都没有一点生意,刚被提拔成蜡烛铺子掌柜的伙计,看着冷冷清清的蜡烛铺子,整张脸都垮了。 他昨天悄悄地去看了程元伯那个宫灯铺子,那个铺子开在杭州城最繁华的西中市街上,每天人来人往,客人不知多少。 他昨天在宫灯铺子对面,蹲了一个时辰。 就一个时辰,就有十几个人进去,且没有一个人是空手出来的。 其中有几个,还是程元伯这个东家亲自送出来的,后面跟着四五个送货的伙计。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大生意。 再看他们…… 被提上来的伙计叫曹又三,平日最是机灵稳重,万巡州被绑走的那段时间,就是他跟着苏青玉到处奔走。 蜡烛铺子一开,苏青玉就把曹又三提为掌柜。 新掌柜曹又三,跟着苏青玉干了几件大事,看着苏青玉素手纤纤、翻云覆雨,将死局盘为活棋,打从心底佩服苏青玉。 被苏青玉钦点为掌柜后,曹又三顿时信心百倍,摩拳擦掌地想要干一个大的,却不想…… 开业三天,现在四天了,蜡烛铺子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上门。 曹又三倍受打击,整个人都蔫巴了,先前的斗志也被打击的丁点儿不剩。 曹又三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他是做生意的料、不适合当掌柜。 第四天傍晚,铺子关门,曹又三顶着一张灰败、丧气的脸来到对街,敲响了万家新宅。 曹又三被下人,引着走进花厅。 一进去,就看到凑到一起说话的万巡州与苏青玉。 万巡州百忙之中,终于抽空回来了。 一回来,就被苏青玉拉着做正事,让原本想要好好安慰一下苏青玉的万巡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罢了,苏青玉没有受到惊吓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曹又三跨过门槛,拘谨地站在门口处给二人行礼,“少爷,少夫人……” “曹掌柜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苏青玉停下与万巡州的讨论,抬手示意曹又三坐下。 曹又三是来请辞的,看到苏青玉严肃的神色,顿时也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在末尾坐下,屁股堪堪挨到凳子,那姿势看着比站着还累。 苏青玉看到了,并没有说什么。 尊卑有别,她礼待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也要谨守本分,如此才能长长久久。 她不希望,作坊管事叛变、小厮卷银子逃走的事,再度发生。 “夫君,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若没有,我就按我的想法,让人去安排了。”苏青玉指着万巡州手上的纸,出声问了一句。 她刚拉着万巡州,除了跟万巡州说她把蜡烛铺子开了起来外,就是与万巡州商量接下来的,蜡烛铺子经营方向。 酒香也怕巷子深,蜡烛铺子位置不好,没有客人会从外面路过,他们不能坐在铺子里等生意上门,得主动想办法。 “娘子的想法很好,很好!我没有什么要补充了。”万巡州一连说了两个很好,可见他的震惊。 要不是他见过苏青玉,他都要怀疑眼前的苏青玉,是哪个大商人的女儿假扮的。 这哪里像是被娇养在深宅,不知人间疾苦的侯门大小姐,苏青玉做的这个卖蜡烛抽奖的方案,比他这个商户子还要周详、细致,几乎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他本以为,万家作坊开业那日,苏青玉能弄那么大的架势、能卖出那么多天价蜡烛,是借了皇城司的势。可看到苏青玉写的,借巨额金银的诱惑,引人以小博大的卖蜡烛计划。万巡州就知道,苏青玉的成功不是偶然,也与她的身份出身无关。 她能成功,是必然! 高门贵女的出身,只是让她的成功,稍稍快了一些罢了。 她这般聪慧的女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出身,都拦不住她大放异彩。 他想,他得快一点,快一点站稳脚步。如此,他才能护得住苏青玉。 第125章 卑劣的他 “曹掌柜!” 万巡州同意了,苏青玉就不再管他了,转而把她费了三天功夫做的计划递给曹又三,递到一半反应过来,“对了,你识字吗?” “认得几个字。”曹又三很紧张,仔细把手在身上擦了又擦,这才去接苏青玉手中的纸。 “我来吧,我来跟他说。”就在曹又三擦干净手,即将接到苏青玉手中那几张纸的刹那,万巡州突然伸手,先他一步接过了苏青玉手中的纸。 那速度之快、出手之敏捷,叫人叹为观止。 苏青玉怔了一下,随即就起身把位置让给万巡州,“那就由夫君,跟曹掌棺说吧。” 苏青玉笑的温婉又端庄,可万巡州却莫名觉得,苏青玉不高兴了。 万巡州有心想要解释,可苏青玉却不给他机会,朝万巡州点了点头就走了,把地方留给了万巡州与曹又三。 万巡州微张的嘴闭上了,人有一些小低落。 他好像做错了。 看着手中的娟秀却不失锋芒的字迹,万巡州只觉得心脏钝钝的,有些疼、但更多的是闷。 他承认他阴暗、卑劣、小心眼,不想让人看到苏青玉的字、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珍宝,恨不能把苏青玉关起来,只让他一个人看到。 可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了,刚刚只是一时没有控制住。 万巡州握着手中的纸,默默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有下一次了,不能让苏青玉看到他阴暗的样子。 他怕吓着她! —— 万家的蜡烛铺子位于杭州城中心靠西,隔两条街就是热闹的大街市。 这条街巷虽然老旧,却离闹市极近。 十几年前,许多本钱不那么充足的小商人,都会把铺子选在这里。 可自从京中那位贵人,把万家蜡烛铺子周边的屋子买了,空置不给人住后,这条街巷就凋零了。 一条街,大半都是空置的房子,没有人气也没有人流,成天就那么三两个人路过,生意根本做不起来。 这也是万家的蜡烛铺子,开业了四五天,连一支蜡烛也没有卖出去的原因。 不是没有客人进铺子,是整条街巷都没有一个人路过。 没有人流,整条街巷空荡荡、安静得跟鬼城一样。这些在商家看来都是极大的劣势,根本不适合做生意,可在苏青玉安排的销售计划中,这些劣势却转化为最大的优势。 街巷空荡、无人居住,就表示可以承受大量的人员涌入,不用担心影响周边居民正常的生活。 四周没有居民、百姓行走,不是主要行人通车的道路,就表示占了整条街巷也不会有人来说,不需要跟周边的人商量、不用担心会造成拥堵。 左右没有别的商铺,不存在竞争、挡路,他们在铺子前搞再大的事、引再多的人来往,也不用担心店铺撑不住。 最主要,铺子离大街市就两条街,平时没有便宜可占,普通百姓肯定不会特意绕到这边来。 可若有便宜、有大便宜可占,只走两条街而已,可以说是极为便利了。 苏青玉第一波销售计划,就是以小博大,给买蜡烛的人一种能占大便宜的感觉。 在万家的蜡烛铺子买蜡烛,就有机会抽中百两巨银 一支蜡烛三文钱,每买一支蜡烛,都能参加一次抽奖。 最高的奖是一百两银子,只有一人能中。 除了这一百两外,还有三人可中六十六两银子;五人可中二十二两银子;以及一百人能抽中一两银子。 对三文钱一支的蜡烛来说,一两银子也是大奖了,很能吸引人了,但数量不多,就只有那么百来个人能抽中。 为了吸引更多的人,苏青玉还设了百文、五十、十文、五文、以及再送一支蜡烛等成千个小奖。 百两巨银只有一人能中,看上去很是遥不可及,可百文、五文等小奖,加起来有五千人,这怎么也能中上一次。 要买蜡烛的人家,买谁家不是买。 同样的价钱,买他们万家铺子的蜡烛,还有机会以小博大,中的百两银子的巨款。 再不济,也有机会,免费多拿一支蜡烛。 这样的好事…… 第126章 这怎么能叫赌钱 “只要好好宣扬出去,必然会引来无数人争相购买。” 这是万巡州看到苏青玉的计划,第一反应。 然,苏青玉却是摇头,“我要吸引的,不是有买蜡烛需求的人。蜡烛虽是消耗品,对很多人来说却不是必需品,便是必须要用,普通人家也能用更便宜的灯油代替。” “我这次的安排,是要引那些没有必要购买蜡烛,在看到巨额银钱的奖品后,想要以小博大的人。” “所以……”苏青玉停顿了一下,一脸严肃地看着万巡州,“夫君,我们一定要在第一天,造成轰动,让人中一个大奖出来,给人一种买一支蜡烛,就能改变命运的错觉。去刺激那些不是非要买蜡烛不可,却能拿得出三文钱的人,来购买我们的蜡烛。” “另外,夫君你看这……”苏青玉指着下方一行小字,提醒万巡州看。 万巡州先前还真没有注意到,顺着苏青玉所说看过去,万巡州一言难尽地看着苏青玉,“娘子,你确定你这是卖蜡烛,不是在赌钱?” 卖出去的蜡烛,还能折价两文钱一支回收。 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苏青玉这是正经的在卖蜡烛。 这明明就是让人花一文钱,去买一次中百两银子的机会。 苏青玉不是不喜赌钱嘛,他先前让人关扑,她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苏青玉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你的铺子只有卖蜡烛赚的钱,才算收益。” 所以,他们必须卖蜡烛,而不能让人花三文钱,或者一文钱抽一次奖。 “而且,官府有明律,严禁民间私下聚赌。夫君,赌钱是不对的,我这只是给买蜡烛的人,一些优惠罢了。”苏青玉一本正经地道。 “娘子说得极是。”万巡州看苏青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以手抵唇,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 苏青玉的计划写得很细致,各方面的安排都很到位。 比如,第一天要花银子请人来排队、营造出生意兴隆、很多人来抢的感觉。 世人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排队多的铺子,那肯定是物美价廉。 是以,请人来排队购买蜡烛,营造高人气很有必要。 第二则是在购买的人聚起来后,故意让人去抽中类似六十六两,或者二十二两这样的大笔银子,借此造成轰动,给买蜡烛的人一种,换我买我也能中的错觉。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宣扬! 前期,要请大量的人宣扬蜡烛铺子,买一支蜡烛能中百两巨银,就算中不到也有五千个机会,能中百文、五十文、十文、五文,免费多得一支蜡烛的机会。 中期销量最高的时候,每次有人中得大奖,都要大张旗鼓、敲锣打鼓的宣扬出去,而后还要安排人,在街头市井上说自己中了十文、五十文、百文铜钱,运气极好。 “虽说百文、十文,用三文钱,便是能多拿到一支蜡烛,那也是极好的运气。” “所以,夫君你一定要让人,把在咱们铺子中得奖,与好运联系在一起。” “这世间,没有人不爱好运气。”苏青玉说道,笑了笑,笑的有些自嘲。 她的运气,实在算不得好。 她也是想要好运的人,她懂在底层挣扎、努力想要往上爬的人需要什么。 不过,比起期待好运降临,寄托在这种名为凭运气抽奖,实则可以人为操作的事情上,她更愿意去努力奋斗。 她相信,努力向上的人,运气都不会差…… 第127章 庆祝他浪子回头 万巡州别的不多,三教九流的朋友最多了。 这些人在程老爷眼中,那都是没用的、上不了台面的,别说认识这些人,就是听万巡州说起来,程老爷都觉得脏了耳朵。 苏青玉却不…… 在苏青玉看来,这世间没有无用之人,只有没有放对位置的人。 苏青玉知道万巡州很神秘,私下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可能有着超乎她想象的能力,但那些都不能见光。 苏青玉做的这个买蜡烛抽奖、以小博大的计划,看中的是万巡州混迹青楼赌坊的这几年,所拥有的人脉与关系网。 青楼赌坊鱼龙混杂,可消息却是最为灵通,也最容易流通。 苏青玉所说的宣扬,是要万家的伙计去市井街头宣扬,但更多的还是要借万巡州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让他们将这件事扩大。 万家的蜡烛铺子是万巡州的生意,是他与程元伯的比赛,万巡州责无旁贷。 万巡州拿着苏青玉的计划书,给曹又三说完,交代了曹又三要做哪些后,万巡州就回房换了一身特别华丽、招眼的衣服。 他最近经常不见人影,也适时出去营造一种,他成天在花天酒地的感觉。 万巡州打扮得无比奢华,除了衣服外,万巡州的腰间还挂满了香囊、玉佩、钱袋。 怎么说呢…… 不难看,但真的过于招摇了。 万巡州进来的刹那,苏青玉有那一刻被晃到了眼睛。 这装饰也太多了。 她不讨厌极繁,但这种奢华、华贵的装扮,她实在喜欢不来。 “娘子,我晚上得去一趟赌坊,还有可能去……呃,青楼。”万巡州看到苏青玉抬手挡眼,漂亮的桃花眼满是笑意。 很好,苏青玉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们夫妻的审美,果然很一致。 苏青玉默了一些,有些生疏地说了一句,“夫君,早去早回。” 她是第一次给人当妻子,实在不清楚,夫君主动交代要去青楼,她要说什么。 想了一下,苏青玉又有些不自在地的补了一句,“要拿银子给你吗?” 万巡州一默,很是委屈,“娘子,我不是去花天酒地的。”他明明是听苏青玉的,去给铺子宣扬的。 他是去干活,是去认真干活。 苏青玉怎么可以误解他。 他受伤了,需要娘子安慰才能好。 “我知道呀,我这不是没有去过,不清楚那些地方的情况。就……反正夫君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相信你。”苏青玉越说越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实在做不来,叮嘱自家夫君,在青楼好好玩的贤惠样。 她想,万巡州应该也不需要。 “娘子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正好也借机清洗一下他的污名,等江南官场事了,他就不会再去青楼赌坊了。 他以后,要跟他娘子好好过日子! —— 万巡州大摇大摆往外走,笑得一脸招扬,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心情极好。 路过赌坊,他都不用主动进,赌坊的打手就主动招揽,“万少爷今天心情这么好,想来手气更好……怎么样,要不要来玩两把?” “不了,不了…,我现在呀,不能进赌坊。”万巡州停下脚步,一副想又不敢进去的样子。 人不往里走,却伸长脖子往里探,显然是赌瘾犯了。 赌坊的打手一看,就知万巡州说的话不能信,连忙赔着笑上前去拉万巡州,“万少爷你都好几天没来了,今天指不定能赢个大的。什么能不能进的,咱们这赌坊什么人都有可能不能进,唯独万少爷你一定能进。” “我真不能进。”万巡州嘴上说着不能进,人却不往外走,只象征性的挣扎一样,一副我不想去,你们强拉我的架势。 打手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相视一眼,笑了,“万少爷放心,就是没带银子也没关系。小的这里有,你先用着就是。” 说话间,架着万巡州的打手,就去掏银子给万巡州。 万巡州本能地伸手去接银子,伸到一半,突然抬起左手,狠打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一副贞洁烈女样,“不行,不行。我不能进,我娘子说了,我以后要进赌坊,就打断我的腿。” 万巡州身形一动,就从赌坊打手手中挣脱了,并连连后退两步,以示自己的决心,“不赌了,不赌了。我以后再也不赌了。而且,我在你们赌坊赌钱,十赌九输,一点意思也没有。” 万巡州嗓子一扬,大声道:“有这个银子,我还不如过几天,花三文钱在我们家的蜡烛铺子买几支蜡烛,指不定还能凭三文钱,中个百两银子。” “就算中不了,我也不会亏银子,还能落得一支蜡烛。你们这赌坊……我输了银子,连个响都听不到。” “走了,走了,以后我都不赌了。” 万巡州喊了一嗓子,转身就走。 他的话却引得,那些打算进去赌两把的人,一阵好奇,“什么三文钱中百两银子?哪家赌坊这么大方呀!” “对呀,对呀,还能不亏,啥意思呀?” “万少爷,咱们都是认识的人。哪家赌坊的消息来着,你给我们说说,带兄弟们一起发个财呗。” 万巡州事先安排好的赌客,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将万巡州给团团围住了,非要万巡州把那三文钱,能赢一百两银子的消息告诉他们。 赌坊的打手暗道不好:这是有赌坊,要抢他们的生意呀! 打手正要上前把人轰走,就听到万巡州不高兴地说,“什么赌坊不赌坊,是蜡烛铺子、是我家的蜡烛铺子。” 哦,不是抢生意的赌坊,那就没事了。 赌坊的打手停下脚步,就听到万巡州一脸得意地道:“是我娘子,我娘子说,我要是乖乖听他的话,以后都不赌了。她就从蜡烛铺子支一笔银子,用来回馈给我们万家蜡烛铺子的客人,庆祝我万巡州浪子回头。” 当然,这话是万巡州自己加的。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他给自己的身份,就是他娘子爱他,爱惨了他…… 第128章 要让人有利可图 青楼楚馆消息是最灵通,扩散得也是最快的。 万巡州在赌坊门口很是浮夸的演了一出,借着事先安排好的人,把买蜡烛能中百两银子的宣扬了出去。 到了青楼,万巡州又如法炮制。 往日万巡州一到青楼,不说左拥右抱、那也是美人在侧、鲜花满堂。今天他却一改常态,人到了青楼,却不许莺莺燕燕靠近,一副要守身如玉的贞节样。 来青楼却不让女子靠近,万巡州独特的行为,在一众嫖客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突兀。 没有意外,他这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立刻就引来了青楼嫖客们的好奇与不解 这一次,都不需要万巡州事先安排人接话,作为青楼的常客,青楼里认识万巡州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最主要,他这副反常样,青楼的老鸨也担心呀! 担心一个大冤种、散财童子没了。 青楼的老鸨借着给万巡州送果盘的机会,询问万巡州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了什么难事。 万巡州就等着人来问了,老鸨一开口,不需要人搭腔,他就自话自说了起来,“也没有什么难事,就是我娘子她……” “你们不知道,我娘子有多在乎我。听到我向她保证,以后不去青楼酒馆了,我娘子一高兴,撒了一堆银子出去,办了一个抽奖的活动。说老客人去买一支三文钱的蜡烛,就有机会抽个百来两银子。” “银子不多,但我娘子说了,中奖的名额有近万个,能中最大的奖那叫万里挑一,就跟我一样,我就是她万里挑一的那个。” “我这一听可不就高兴了,说着怎么也要把那一百两中到,成为名副其实的万一挑一,可娘子不让我参与,让是为了公平,不能让花钱的人受到不公平待遇。” “你们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呀!明明是为庆祝我浪子回头,还不让我参加,你说我生气不生气。” “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运气,就许我娘子有,不许我有呀!” 万巡州嘴上说着生气,实则嘴角都咧到耳后根,那得瑟显摆样,简直不能看。 青楼顿时嘘声一片,一个个又气又奈何不了万巡州。 万巡州笑的很是张扬,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万巡州振臂一呼,“那万里挑一的大奖,我是没机会中了,但你们有机会呀。来来来……咱们来玩个有意思的局。” 万巡州很懂得调动这些纨绔子弟的争战心,他半是显摆半是挑拨地道:“我娘子不让我进赌坊,要不咱们几个就在打个赌,赌谁的运气最好,能中那个头奖。” 都是不缺钱的主,谁也不会服谁。 万巡州要说别的,这些人指定没兴趣,可要说赌谁的运气好,这些挥金如土的纨绔,那就必须要争一争了。 而且,万巡州很会调动气氛,根本不给这些人多思考的时间,就一拍桌子兴奋地吆喝,“来来来,我坐庄,你们快,快下注!” 万巡州掏出银子,就往桌上拍,“我押,押我……哦,我娘子不让我买,我中不了那百两银子,没办法跟你们抢运气最好的称号。” “不是我说,就我万巡州这运气,前半生靠家里、后半生靠娘子,一辈子都不用自己努力赚钱。放眼杭州城,谁有我万巡州运气好。” “呵呵,要说运气,你姓万的能比得过我!我可是家里的独苗苗,家里的产业都是我的。要说运气好,我才是这杭州城第一。” 万巡州自封杭州城运气最好,那些喝得半醉、搂着美人调笑的公子哥,就不认了。 当即就有站出来,跟万巡州唱反调,“押一百两,就我这运气,我赌那一百两的大奖必然是我的。”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呀!我娘子说了,那里万里挑一的大奖、万里挑一的幸运,有可能是一万、也有可能是十万个里面挑一个。你凭什么认为,你就是十万人里面,运气最好的那个。”万巡州不怕有人唱反调,就怕没有人接话。 一番吵闹下来,其他喝得醉醺醺的嫖客,也被带的热血上头,纷纷掏银子往桌上拍,“就是,我还说是我呢,我要押……” “小桃花,爷告诉你,爷就是这杭州城运气最好的,你跟着爷押,爷不会叫你吃亏。” “什么叫你运气最好,我还说是我呢。春儿,押爷,等爷中了那万里挑一,爷给你赎身。” “奴家就不能自己去中那万里挑一,有百两银子,奴家也能给自己赎身呢。左右就三文钱,奴家也出得起。” “怎么着,你觉得,你比爷运气好!” “奴家遇到爷,怎么不是好运呢。” “我们也押一点,赔率怎么算呢。”原本没打算跟着起哄的青楼姑娘,听着似乎自己也能参与,顿时眼前一亮。 大钱没有,几文钱她们还是有的,没中也不心疼,就当买个乐呵了。 “什么赔率……这个太麻烦了。”万巡州装作一副喝大的样子,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去,去找赌场的人来。我娘子说了,我不能赌钱。” “这是我万家的生意,我不能坐庄,回头要是有人输了,指不定还说我搞黑手。” “赌场,让……赌场的人来!” 万巡州喊得很大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赌场可比万家的伙计,能折腾多了。 他们万家蜡烛铺没有野心,只想赚一点卖蜡烛的铜钱。 让赌场的人有利可图,让赌场的人参与进来,才能把这生意做大…… 第129章 布局下一步 一百两银子对有钱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对有钱人几乎没有吸引力,可要是把中奖的金额提高,蜡烛铺子又会亏钱。 毕竟三文钱一支的蜡烛,一利润对半也就只有一文五钱,得卖个六千多支,才能赚一百两银子。 且除了头奖外,其他的奖项也都是要银子的,把头奖定高一些,固然能吸引到一些人,可对富贵人家来说,一百两与一千两区别不大。 除非苏青玉能狠下心来,把头奖设成一万两、十万两,指不定能引起一些有钱人的关注。 但那就一定会主亏钱。 苏青玉一番盘算后,就放弃了有钱人的市场,却不想万巡州神来一笔,让赌坊以“好运”为噱头,搞了一个赌局,这一下…… “多去请一些人,官府那边咱们也要孝敬到位,请他们安排人来给咱们维持秩序,以免人多造成踩踏和拥堵。”苏青玉有信心将杭州城的有钱人,也囊括进来了。 赌坊的宣传力度,那可不是他们能比的。 有赌坊的参与,他们蜡烛铺子这一次肯定能大卖。 “我已经请这一片的捕头吃饭了,到正式开卖那一日,他们会让我多来这边转一转。” 万巡州常年混迹赌坊,可是太清楚,赌坊为蜡烛铺子的“好运”设赌局,能引来多少来蜡烛铺子买蜡烛了。 “娘子,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增开一个,就是大额购买的摊子。”万巡州见苏青玉兴致高昂,也跟着心情大好。 他好多年都没有因为生意上的事而兴奋,这一刻他仿佛找到了做生意的乐趣。 不是为了银子,而是享受赚银子的过程,以及将一个铺子从无到有、开遍全天下的成就感。 这种成就与满足,是再多银子都换不来的。 万巡州兴致勃勃,趁机也给苏青玉出点主意,“那些被赌坊彩头吸引来的人,肯定会大手笔购买。单独摆一个摊位,免得他们跟普通人抢。” “最主要,他们一下买太多,肯定不会要蜡烛,到时候肯定要让我们回收的,我们铺子的蜡烛存货虽然足,但每次抬进抬出上百、上千支蜡烛也是折腾。娘子,你看咱们给那些,大额购买的人,写个契书条子的,不给实物,你看行吗?” 怕苏青玉不同意,万巡州又贴心地解释道:“娘子,像赌坊青楼这些地方,也会专门给有钱的人划个区域出来。一来是给他们一种,他们与人不同的感觉,二来也是刺激他们多花销。” “夫君这个提议极好,我先前还真没有想到,夫君不愧为是大家出身,哪怕从来不接触生意上的事,也对生意上的门道了如指掌。”苏青玉不吝夸奖,笑得极甜。 当然,苏青玉夸人,那都是有目的。 这不,见万巡州明明一副很高兴样,却努力装出一副没什么的平静样,苏青玉顺势就提议,“这个法子是夫君想的,没有人比夫君更清楚,交给旁人来办我都不放心,怕他们把夫君你好好的提议办砸了。不如这大额的摊子,就交给夫君你来负责,可好?” “娘子就放心交给我,我一定办好,不叫娘子失望。”万巡州想也不想就应下了。 他娘子夸他了呢,还说只有交给他才放心,他当然不能叫他娘子失望。 —— 三天后,蜡烛铺子正式开售。 一大早,万家的蜡烛铺外面就全是人,不仅铺子外,就连对街都是人,正往蜡烛铺子挤。 “怎么还不开业,我一大早就来了。” “什么时候开业呀,我等着抽中那一百银子呢。” “买三文的钱蜡烛,就能抽一次奖,还能中一百两,这是不是真的呀?我可是冲着那一百两来的,可不能叫我空跑呀!” 一大早,万家的伙计还没来开门,外面就挤满了凑热闹的百姓。 这些人不一定全都会买,但他们的出现,就足够表明万巡州这一次与万家的伙计确实很卖力,将买蜡烛中百两银子一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了,不然也引不来这么多人。 万家的伙计就住在铺子后面的老宅,苏青玉与万巡州搬走后,就把老宅改了改,一间用来给伙计住,一间用来存放货物。 这不,伙计打开铺子前还担心这地方太偏僻,买蜡烛中银子的事宣扬的不够广,不会有人来,不想一开门,差点没把他们给吓死。 “快,快,快,开门了,开门了。蜡烛,给我十支,我要十支蜡烛是不是能抽十次?” “我,我……我,我也要一支,正好家里要用蜡烛,我买一支试试手气。” 万家的伙计,刚一打开门,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争先购买蜡烛的人,给挤得没地方站了。 “都等一等,等一等!排队,一个个来,一蜡烛管够。”万家的伙计惊吓过后,就是一脸狂喜。 他们兴奋地大喊、努力维持秩序,给人拿蜡烛的同时,还不忘介绍抽奖的办法。 铺子对面有一个巨大的铁桶,钱桶里面就是抽奖的小竹签,里面足足有上万支。 每一根小竹签上都有一根细绳,抽奖的人将细绳抽出来,就能看到小竹签上写的字。 上面分别有一百两、六十六两、二十两、百文、五十文、十文以及蜡烛一支和谢谢惠顾等字样。 没有意外,谢谢惠顾是最多的。 万家的伙计扯着嗓子,给买蜡烛的人介绍。 可没用,人太多了,一个个都跟抢似的,根本不听他们的介绍。 第130章 她改变了她的命运 万家的蜡烛铺子爆了! 在一个衣衫破旧的老汉,突然抱着一根蜡烛与竹签,跪地痛哭,,“六十六两,是六十六两!唔,唔……” “我的女儿她有救了,有救了!”那老汉哭得撕心裂肺,抱着蜡烛与竹签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什么?什么?他说什么?中了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他刚刚就排在我前面,我看他抽竹签的时候,是闭着眼睛抽的。” “这是中了多少?大爷,拿来给我们看看呗。”人群中,有那眼神不正的,眼皮一撩就凑了过去,想要去抢老汉手中的竹签。 “干嘛,干嘛,都散开!”那几人刚一动,万家的伙计出现了,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那几人的路,“客官,买蜡烛这边,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铺子新晋掌柜曹又三,听到有人中了六十六两的大奖,连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位大爷,我们是万家蜡烛铺子的掌柜曹又三。您刚刚说您中六十六两是吧?您把签字给我们验一眼,若无误,我这就给您取银子。” “真,真给拿银子?”那老汉死死地握着手中的竹签,抬头看着曹又三,浑浊苍老的眸子透着一丝希冀,整个人小心翼翼又惶恐不安。 “那是当然,我们万家蜡烛铺子在杭州城开了几十年,出了名的童叟无欺。”曹又三指着不远处,收了万巡州的好处,过来帮忙维护秩序的衙役,“看到没,官差就在那里,有差爷看着呢,我们可不敢耍赖。” 曹又三说完,又扬着下巴,与荣有焉地显摆道:“再说了,这一次咱们铺子买蜡烛抽奖,就是我们少夫人,为了庆祝我们少爷浪子回头,以后再不去青楼楚馆,特别回馈我们万家蜡烛铺子的新老顾客。” “我们少夫人可是京城的贵女,再怎么的,也不差您这一点小银子呀。”曹又三将人扶起来,顺势宣扬道:“您老就放心,只要我们验了竹签,确实是我们所制的、不是造假仿冒的,立刻给您兑银子。为了保证您的安全,我们还能安排伙计送您回去,免得路上出什么事。” “好,好,好!少夫人好人呀。”老汉听到这里,心里最后一丝担忧也打消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藏在怀中的竹签递给曹又三。 递的时候十分警惕地左右张望,生怕有人来抢。 这个时候也没有人笑话他,大家都跟着伸长脖子看,想要看中奖的竹签子长什么样。 被苏青玉提上来当掌柜的曹又三也是个机灵的,当即大大方方地将手中的竹签,拿给一众伸长脖子的人看。 当然,他也不忘提醒这些人,“中奖的签子,上面有特殊的编号。” 曹又三指着签子下方的小字,“这每一根签子的编号都是不一样、都是乱的,我们少夫人随便写的……抽到中奖的签子,我们都要对编号。” “对上了,就证明这签子是真的;对不上,那就不好意思了。” 所以,仿造也没有用,他们家少夫人聪明得很,早就防着这些人。 “我们就看看,这中奖的签字长什么样。”有那小心思被说破的人也不尴尬,就嘿嘿一笑。 他们是有小心思,可这不是什么也没有做嘛。 “给我摸摸,让我沾沾喜气。”也有人趁机,去抢签子。 曹又三吓了一跳,连忙把签子收了回来,“不是不让你们摸,实在是这竹签锋利,要伤着各位就不好了。” “这样,我带着这位客人进去核实,拿银子。稍后呀,我们就把这中奖的签子插在外面,有想沾好运的人都可以来摸一摸,也让大家伙看清楚,我们万家的蜡烛铺子童叟无欺、绝不弄虚作假。” 没有意外,这个把中奖的竹签放出来,让人沾好运的安排,也是苏青玉事先提点的…… 第131章 怀疑人生 没有人不喜欢沾好运,尤其是抽奖这种带着赌性的事。 摸一摸中奖的签字蹭一蹭好运,摸一下也不会损失什么,反正换苏青玉,她肯定是愿意的。 是以,苏青玉提醒曹又三,可以把中奖的签字单独陈列出来,让人去蹭一下好运,也可以表明他们铺子的公平、公正。 凡是他们所说的奖,必然能抽出来,绝不会弄虚作假。 “这个好,这个好!你们万家蜡烛铺子做事敞亮,我们信得过。” “回头你们可要标清楚,我们都想沾点好运呢。” 一群挤在铺子外,正犹豫要不要买的人,扯着嗓子大喊,比抽中六十六两的老汉还要激动。 曹又三笑着朝众人拱手,“放心,我们一定做好,请大家监督。好了,不耽误老人家的正事,咱们现在就来核对奖签,没有问题,咱们就领银子了!” “快,快,快……看看是不是真的!” “一定是真的,这可是第一个奖签,之前都没有见过,怎么做假呀。” 铺子外的人依旧激动,但都压低了声音,只瞪大眼睛看着,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话。 “是,竹签没有问题,您中了六十六两。”曹又三带着老汉进去没有多久,就高声喊了一句,“这是六十六两白银,您当面点清。” “银子有些多,您拿着回去可能不方便,可要我们安排人送您回去吗?” 曹又三这几句话可以说是扯着嗓子在叫,声音大的路对面的人都能听到。 路对面那些本来抱着看热闹来的人,见铺子前挤这么多人正想回去、不凑这热闹了,听到曹又三的话顿时就炸了,那脚也迈不动了,“真中了!” 还有人往前挤,“真给呀呀!六十六两呀,真给了,我看到了,雪花花的白银,真给了!” 当老汉捧着那六十六两银子出来,围观的人眼睛都直了。有那反应快的,更是直接扑到伙计那里,掏出铜板就往伙计手上塞,“蜡烛,我要十支。不,我要一百支,一百支蜡烛是不是能抽一百次。” “你别买那么多,给别人留一点。你一下买走一百支,我们买什么呀。”有一个人动了,其他也立刻跟着动,全都挤向蜡烛铺子,全怕错过就没有了,一个要的比一个多,“五百,给我五百支!” “一千,我要一千支蜡烛!” 万家的伙计被突如其来的购买人潮,给惊了一跳。 好在,苏青玉提前给他们培训了,一个个虽然忙却不乱。 曹又三更是趁机站出来,高声大喊,“各位,各位……买十支以上、一百支以下的,去前面那个蓝色铺子。一百支以上、一千支以下的,去最前面的红色铺子。” “那不是万少爷吗?”万巡州在杭州的名气太大了,很多百姓都认识他。 曹又三笑着接话,“对,就是我们少爷坐的那个铺子,你们认准了。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就是我们少爷了。” “对,就是我这!” 于被苏青玉一句,非夫君你不能担此大任给忽悠过来的万巡州,听到曹又三的话,认命地扬起笑脸,开始应对大量购买蜡烛的人潮。 “万少爷,来一百支!” “我要一千支,你给我算一下多少钱。” “别挤,别挤!” 大量购买的有钱人,在曹又三的指挥下全都涌到万巡州的面前。 万巡州早年也在铺子帮过忙,知道铺子忙起来是什么样,但是…… 他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这些人是疯了嘛。 万巡州忙到怀疑人生,怀疑苏青玉给的头等,不是一百两,而是一万两,甚至十万两。 不然,这些人花上百两银子,买一张蜡烛提货券,是不是有病呀! 这买蜡烛的银子,都比那一百两多了。 最主要…… 上百两银子的蜡烛,几千根蜡烛,你们用得完吗? 第132章 赚钱的机会 万家的蜡烛铺子火了,铺子里的蜡烛也卖疯了。 一夜之间,整个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了万家的蜡烛铺,都知道有人花三文钱中了六十六两银子不说,还得了一支蜡烛。 这样好事他们怎么能错过,就三文钱而已,就是杭州城内最穷的人家,也能拿得出来。 而且,这三文钱也不像是去赌场那样,丢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便是中不了也能得到一支三文钱的蜡烛。 这账他们怎么算都不亏。 买! 万家的蜡烛必须买! 有多少买多少! 第二天,万家的蜡烛铺子是真的被挤爆,万巡州的摊子前也全是人,有几个还是他的熟人。 万巡州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他手下这些人还是太闲了,不然怎么大白天的有闲功夫,来看他的笑话。 “嘿嘿,我们就买一千支,不多买!”来人正是万巡州在鬼市的心腹,是知晓他身份的人。 他们默默地掏出银子,然后飞快地接过凭证跑去抽奖。 至于蜡烛什么的,他们就不用了。 他们鬼市不需要蜡烛。 —— 人太多了! 平日里一个人烟都没有的巷子,此刻人挨着人、肉贴着肉,那叫一个拥挤…… 不仅仅是巷子里,就是巷子外的街道、甚至两条街外的大街上,也挤满了想要进来却进不来的人。 这些人在外面急得不行,不停地催促前面的人走快一点,也不顾此地离蜡烛铺子有多远,就扯着嗓子在那里大喊,“你们前面的能不能赶紧买,买完赶紧走。不知道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嘛。” “都是一群什么人呀,占着茅坑不拉屎。” “我说你们少买一点呀,我们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这万家的蜡烛铺子也真是,那么小一个铺子,就不能开大一点,多开几个铺面,不知道买的人多嘛。” “哎哟,后面的挤什么挤,没看到人嘛,别挤了,别挤了。” “前面的退什么退,踩着我脚了。” “都让一让,让一让……这人有人晕倒了。” “快来人呀,救命呀!”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受不住晕了过去,旁边的人怕出事,扯着嗓子大喊。 苏青玉也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早就与官差和药房的人联系好了,请了官差在一旁巡视、请了大夫在一旁候着,以免闹出人命。 可今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感觉像是整个杭州城的人都来了,以至于就是官差也没有落脚之地,根本没有办法挤进去。 听到有人晕倒了,官差没办法,硬着头皮往里面挤,“让一让,大家伙都让一让,官差救人,别耽误我们救人!” 被挤开的百姓还以为,有人要跟他们抢位置,一个个挤得更紧,嘴里更是骂骂咧咧,听到是官差要救人,这才退了一步,把路给让了出来。 两个官差一挤进去,刚让出来的“路”又被人挤满了。 两个官差挤进人群,一路满头大汗、艰难挪动,好不容易找到了晕倒的人。 见人是热晕过去的,官差又认命地把人背了出来。 这又是一阵拥挤,差点没把人给挤扁。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搞出来,官差整个人都没力气了,身上的衣服更是皱巴巴地没办法见人。 “实在是这万少夫人给得太多了,不然我真的是……”官差把人交给大夫,累得跌坐在地上,抬手抹了一把汗,一脸的心有余悸。 太吓人了,这人挤人的,真的能把人挤死。 他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晕倒了,又有人晕倒了。” “你们去,换你们俩去,我们真的不行了。”刚挤进去把人背出来的官差连连摇头,一点也不想动了。 “行,我们去。等会要是还有人晕倒了,你们可别跟我们抢。”被指到的官差看着人挤人的大街,虽然也怕,但想到苏青玉给的奖励,又咬了咬牙往里冲。 “草,这孙子。亏了,我们亏了!”跌坐在地上的官差,听到这话,顿时气得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赚钱的机会送到他眼前了,他也没有抓住…… 第133章 女眷的购买力 为了刺激官差,让官差一直高昂的救人热情,苏青玉给官差的奖励是叠加的,救一个人200文,救第二个人400文,救第三个600万……越往后,这人就越值钱。 他们刚救了一个,后面的却被人给抢了,这下…… “要不,我们再去一趟?”跟他一起的官差也是一脸后悔。 累得不行的官差,咬咬牙爬了起来,“别坐着,咱们起来多走一走,别让那群龟孙子抢了我们的人头。” 人为财死,鸟为死亡。 他们一个月的俸禄也就一千文,时不时还得打点、孝敬一下上峰。救三个人,比他们一个月的俸禄还多,这救人再累还能把他们累死不成。 在不菲的钱财驱动下,苏青玉托关系找来的官差十分的尽心,但凡听到有人晕倒,都第一时间挤进去救人。 在官差的全力护航下,一连七天,虽然蜡烛铺子外面从早到晚都挤满了人,哪哪都是人挤人、肉贴肉,却没有发生一起踩踏事件,也没有死人。 当然,小偷倒是不少。 不过,在这里偷钱的小偷也是想不开。 挤在这里的人,确实个个口袋里都有钱,他们也确实轻松就能得手。 可得手又如何? 他们走不出去呀。 偷的再多,最后被抓了,全都搜了出来。 除了小偷外,女眷来买蜡烛也极为不方便。 苏青玉来过一趟,发现了女子的不便后,立刻在大街上租了一间临时的铺子,专门用来方便女眷购买。 铺子里面的伙计全都是女子,从万家那些匠人家找来的小姑娘和小媳妇,稍稍教了一个时辰,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为了防止有人趁乱骚扰、调戏女客,苏青玉还让人用粗布,将铺子外边围了起来,只留一个排队、出来的口子。 不少女眷看到苏青玉的安排,纷纷称赞万家的蜡烛铺子有心。 有些女眷甚至提道:“要是万家的蜡烛铺子,一直能有一个只供我们女眷买蜡烛的档口。就是以后没有买蜡烛抽奖的活动没了,我们也愿意来你们铺子买蜡烛和灯油。” 普通百姓还是灯油为主,蜡烛铺子卖蜡烛也卖灯油,这都算是蜡烛的销售。 一胸脯硕大无比的女眷,立刻出声附和,“对对对,我可是嫌弃透了那些个狗男人眼珠子,要是能有一个单独的档口,我们买东西也能舒心。” 根本不懂怎么做生意,只知道拿蜡烛、卖蜡烛的女伙计听到客人的话,一脸慎重地点头,“各位客人的意见我们知道了,我们做不了主,我们回去后就转告给我们少夫人知晓,请少夫人安排。” 此举,让这些女客人好感倍增。于是,这群女客人一个不小心,就买多了。 苏青玉看到账册,着实愣住了。 女子档口的蜡烛销量,完全超出了苏青玉的预期,只一天的时间,就把她租铺子的租金、伙计的工钱赚回来了。 且听着还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一个专门供女子买蜡烛、抽奖的地方,要是知道的话,来得人怕是会更多。 苏青玉想到家中的杂务多是女子负责,像采买蜡烛这些也属于女子的事务,苏青玉顿时有了想法,“加,再加两个铺子,只要能给女眷方便就行了。不用租,直接拿我的嫁妆银子买下!” 江南商业发达,但凡能赚钱的生意都有人做了。 她想要在江南做生意,就得另辟蹊径,苏青玉思来想去,觉得从女子身上下手最好。 她是女子,她更了解女子的需求! 第134章 终不是少年游 女子的钱好赚,那就不能轻易放过。 苏青玉“啪”的一声合上账本,心下有了主意,“去把作坊的管事叫来。” 她再要加几款蜡烛、花灯,专为普通女子准备的。 作坊的管事很快就来了,不单人来了,还带了苏青玉先前指定要的蜡烛、花灯。 “少夫人,您要的竹叶蜡烛、薄荷冰片蜡烛都做好了。”作坊新提上来的管事,也是苏青玉从万家那些伙计里挑的。 新管事年纪不大、威信不够,但胜在机灵。 不过,再机灵的人,到了苏青玉面前,也免不了拘束。 作坊的管事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不等苏青玉开口,就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掏,“还有这蟾宫折桂灯、打马游街灯、青远书院灯我们都做好了,少夫人您看看,这些行不行?要是不行,我再让匠人们去改。” 管事带来的蜡烛有两种,一种是青绿竹子样式,一种是雨过天空的青色圆形的形状。 前者样式别致,引人注目;后者雅致非凡,让人想要细细探究。 三盏宫灯亦是精巧得很,巴掌大小的铜制花灯上,用金、银、朱砂三色,勾勒出了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场景。 蟾宫折桂灯、打马游街灯最是精巧,苏青玉却没有细看,而是越过这两盏灯,拿起最后一盏朴素的铜灯,细细地端详着…… 铜灯做成了书院的样子,不像是灯更是屋子的缩小版,值得细细赏玩。 苏青玉把玩着手中的铜灯,看着手中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忍不住一叹,“青远书院,还是当年的模样。” 手中的刀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年扮作男子,偷偷去书院看望她三哥,翻墙时下不去,被迫挂在墙头的惨状。 当时年少,肆意张扬,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如今景依旧,物依旧,却终不是少年游。 苏青玉闭上眼,掩去眼中的,差一点沁出来的泪珠。 只一瞬,苏青玉就睁开了眼,眼中也是一片清明。 她对管事地道:“这三盏灯做得很好,你们先每样做十盏灯出来,我急用。做完这十盏铜灯,就开始让匠人用普通竹篾、木材,做个千八百把盏的,不用担心卖不出去,我自有办法。” 苏青玉放下手中的铜灯,又拿起桌上的蜡烛,放到鼻子闻了闻,随即双眸一亮,满是惊喜,“清新醒脑,这薄荷冰片蜡烛极好。按规矩,赏做出这款蜡烛的匠人。” “少夫人,您不要点燃后再看看?”管事弱弱地问了一句。 “那便看看。”苏青玉将薄荷冰片蜡烛,放在铜制的花灯上,看着天青色的蜡烛与铜制的花灯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越看越满意。 “只这个颜色就值得赏,若是味道好闻,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再赏!” 苏青玉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从不吝啬给下面的人奖赏,只要他们值得。 管事一喜,连忙作揖道谢,“小的在这里替我父亲、兄长,谢过少夫人。” “是你父亲和兄长做出来的?”苏青玉看了管事一眼,见管事紧张地绷紧身子,便收回目光,笑着赞了一句,“很好,让他们以后多想着,多做一些特别的蜡烛出来。” “是,是,少夫人,您放心,我兄长就喜欢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肯定会继续做的。”管事紧张地都结巴了。 他刚刚还以为,少夫人会怪他用人唯亲,把有奖的好差事交给自家父兄。 好在,少夫人英明。 “那就让他专心去研究这些,你回去后告诉你兄长,让他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来跟我说,或者他要识字,写给我看也行。我要是认可了,就会专门拨一笔银子,让他去做他想做的蜡烛与花灯。” 苏青玉不懂怎么做蜡烛,也不懂怎么做花灯,她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她相信,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只要下面的人能拿出相应的成果,她都不吝啬给银子,供他们专心的只做一件事。 工匠就需要专注、用心。十年如一日的做一件事,哪怕是不识字的工匠,也能把佛经上的字,刻的一个不错的同时,还兼具美观。 她从不小瞧,任何有本事的匠人。 “小的代兄长,谢过少夫人。”管事一阵激动,有几次都想跪下去,只想到苏青玉说的她不喜人跪,这才勉强站住。 “除了这些给学子、文人用的花灯、蜡烛外,你们再做几款给姑娘、夫人们用的蜡烛、花灯。”苏青玉说到这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还有供佛用的蜡烛,做一批带有檀香的蜡烛,以及莲花灯盏,要尽快,我赶着送人用。” 杭州生意人多,讲究风水也信佛。 不仅女子那里的生意要做,这与佛有关的生意,他们也可以做一做。 莲花灯不难做,要是能激起杭州城那些信佛之人的购买欲,想来…… 苏青玉想到了,程元伯的宫灯铺子,忍不住勾唇一笑。 程元伯能做出买宫灯送一年蜡烛、抢他们生意的事,他们也同样可以朝花灯下手。 大的、贵重的宫灯他们现在做不了,可小的花灯,他们却是可以! 她不嫌生意小。 生意不就是这么一点点,从小到大做出来的…… 第135章 京中贵人同款 蜡烛铺子买蜡烛抽奖的活动还在继续,苏青玉安排作坊做的新品蜡烛,就已经送到了京城。 当然,还是由皇城司的司卫,亲自送过去的。 皇城司派来监视苏青玉的人,看到苏青玉又一次故技重演,把东西放在书房,让他们把东西送到京城去,只想骂人。 这永安侯府的大小姐、万家的少夫人,是真的把他们当信差用了。 不过,他们也不得不佩服,这位的胆识。 多少官员、宗室,在知道被他们皇城司的人监视,都吓得瑟瑟发抖、夜不能寐。 这位在知道被他们皇城司监视后,不仅照常吃喝、坦荡无比,还敢指使他们皇城司的人干活。 就真的让人,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可偏偏…… 皇城司的暗探看着打包好、放在书房,每一个包袱上都贴了收东西人信息的包袱,认命地搬回了皇城司。 临安公主那个事没有解决之前,苏青玉就是他们重点监视的对象。 苏青玉与京中人来往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块木头,他们也要反复检查,以免苏青玉钻空子,往京城递了消息。 是以,哪怕再不爽被苏青玉当信差用,这包袱他们也得送。 不看僧面看佛面。 这要换了一个人,他们肯定不会送,可苏青玉不同。 苏青玉是他们指挥使,亲自点了名,要他们照顾的人。 “照顾”这个范畴,那不是一般的广。 别说他们本就要监视苏青玉,就算他们不监视苏青玉,苏青玉开了口他们也得送。 —— 皇城司有专用的传递信件与包袱路线,不过四天的时间,苏青玉精心准备的包袱,就送到了它们的主人手中。 京城,青远书院。 永安侯府大房的嫡幼子,苏青玉的三堂哥苏止容听到书僮来报,有从江南寄送来的信件与包袱,当下连午饭都不去用,拔腿就往舍间跑。 “江南?是杭州吗?”晚他一步的宋景安听到书僮的话,脚步一顿,拉住了来不及跑的书僮,有些急迫的追问。 按说宋景安已经不需要继续呆在书院,只需要回家备考就行了。 他回了家,也努力想要与父母和解,可是行不,他连一秒都待不住。 他宁可呆在书院,也不想回家听他父母一再告诉他,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等他以后步入官场就明白了。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一心读书,想高中状元,是为了能风风光光地娶青玉。 他们无视他的意愿,取消他与青玉的婚约,怎么就成了为他好。 娶不到心爱的女子,他根本不可能好。 “是,是杭州送来的。”书僮看到向来文雅的宋景安变了脸,吓了一跳。 “好。”宋景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无视书僮的不解,大步朝舍间走去。 他知道他不该跟上去,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见不到她,哪怕只有一字片语,他也满足。 “杭州?送给苏止容的?” “是她吧?”翠竹下,温雅出众、君子端方的院长之子凌宵,看着宋景安与苏止容,匆匆离去的身影,目光一怔。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女扮男装,翻墙入书院,却被墙头卡住衣摆,挂在墙头,没办法下来,可怜兮兮趴在墙头上,娇声向他求救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灵动娇俏,聪慧大方,像是林中迷路的小鹿。 只一眼,他就把她记在了心上。 可后来…… 第136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凌宵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与不甘。 明明当时,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他;明明当时,在她跳下来接住她的也是他,可是…… 宋景安与她定亲了。 她成婚了,新郎不是宋景安,亦不是他。 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好像,总是晚一步。 此刻,亦然。 凌宵看着宋景安慌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挣扎,而后闭眼、咬牙跟上。 晚一步,总比什么都不知的好。 她那般骄傲,却被迫下嫁给一个商户之子。 他很担心她。 他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若是不好…… 凌宵眼中的温润被坚毅所取代。 他无入朝为官之意,也就不用在乎名声好坏。 若是她嫁人后过得不好,他不介意逼那个商户子与她和离。 届时,他便可以娶她。 “咚,咚,咚!”凌宵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又快又急。 可是,还不够…… 想到飞奔的苏止容、紧跟在苏止容身的宋景安,凌宵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晚了宋景安一步。 和他一样,宋景安也走着走着跑了起来。 宋景安赶到苏止容的舍间,苏止容刚拆开包袱,取出里面的信,展开正要看。 宋景安就破门而入,苏止容顿了一下,眉头紧皱,很是不满,“宋公子,这是我的舍间,请你出去。” “我只是过来看看,我什么也不会做。”宋景安无视苏止容的不满,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粘在他手中的书信上,“不让我知道她的消息,我是不会走的。” 宋景安很瘦,身上的衣服宽大的像是挂在身上一样、空空荡荡的,好似要随风而去一样。 他眼下的黑青很也很严重,一看就知道他很久没有睡好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带着哽咽与乞求,灰暗的眸子闪着泪光,周身透着寂寥与萧瑟。 苏止容与宋景安是好友,在宋景安与苏青玉订婚后,二人更是亲如兄弟。 见着昔日的兄弟这般模样,苏止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知道宋、苏两家的婚事不是宋景安的事,甚至这里面最痛苦、最难受的除了苏青玉,就是宋景安了。 想到宋景安最近这段时间,在书院里自虐似的做法,苏止容轻声叹息了一句,无奈的道:“青玉的信,我不能给你看,我只能告诉你大概的内容。”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宋景安连连点头,可他嘴上说着够了,眼神却是死死的盯着苏止容手中的信,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这一次苏止容没有心软。 他强迫自己移开眼,展开苏青玉的信,仔细看了起来。 苏青玉的信不长,苏止容很快就看完了。 除了报平安外,苏青玉主要提的,还是请苏止容试用,她让人做的蜡烛,顺便送一些给好友,帮她宣扬一下的意思。 苏止容看到信上的内容,属实心疼不已。 他的妹妹。 他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妹妹,不仅被迫嫁作商人妇,还被迫行起商事,实在是…… 第137章 他心疼 苏止容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 他心疼、心疼他的妹妹。 他妹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想了多久才写下这封求人的信。 苏止容鼻子一酸,险些泪目。 宋景安一直死死地盯着苏止容,等着苏止容给他说信上的内容。 见苏止容脸色不对,宋景安一慌,伸手就要去抢他手上的信,“是青玉出事了吗?” “别碰!”苏止容抬手将宋景安挥开,怒瞪宋景安,“我妹妹的事与你无关!” 他知道错不在宋景安,宋景安也不想的,可青玉会被迫远嫁江南,罪魁祸首就是宋景安。 要不是宋景安的母亲给侯府施压,便是他祖父和祖母对青玉再不满,看在青玉与宋景安有婚约的份上,他祖父和祖母也只会哄着、供着青玉,而不是让她在热孝内匆忙嫁人。 还是嫁给一个,没有出息的商人子弟,嫁到千里之外的江南那么远,便是受了委屈也没有为她撑腰。 他的妹妹,一生都被宋景安给误了。 若不是宋景安忤逆父母,非要与他妹妹定亲,他妹妹或许会普通,却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宋景安踉跄一步,腰狠狠撞在桌子上,他却顾不得疼,人还未站稳就再次上前,“青玉她到底……” “你们这是出什么事了?”凌宵站在门口,轻敲了一下敞开的门板,一副不解的样子。 事实上,他来了有一阵子了,只是气息不稳,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就一直站在外面没有急着进来。 听到宋景安与苏止容争执,凌宵就知道机会来了。 他装作路过,听到响动过来问一声。 作为书院院长的儿子,他关心书院的学子,没有人能挑出毛病。 “凌师兄,”苏止容看到凌宵,僵硬的脸勉强扯出一抹笑,他本能地收起手上的信,“我们没……” 话说到一半,苏止容想到苏青玉的请求,硬生生地露出一抹友好的笑,改口道:“凌师兄你忙吗?若不忙的话,我这里……” 不等苏止容说完,凌宵就飞快地回道:“我不忙!” “那太好了,你等等我,我这有些东西想请师兄帮我……”苏止容顿了一下,才想起苏青玉在信中的说词,“试用一下。” “我的荣幸!”凌宵当即应下,顺势走了进来。 “我很快的,师兄你等一下我。”苏止容一脸高兴地将手中的书信放起来,就去解桌上的包袱。 “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凌宵自然而然的在一旁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包袱上。 他知道,他太急了,很容易暴露他的真实目的,可他忍不住。 果然,单纯如苏止容没有觉得不对,宋景安却敏锐的看了过来,目光透着审视与戒备。 真是可笑! 宋景安有什么脸审视他、防备他。 宋景安还以为,他是苏青玉的未婚夫嘛。 宋景安现在身份尴尬,比他还不如。 凌宵勾唇轻笑,坦然自若地回视了过去,眼中暗含挑衅。 宋景安眸光一沉,看凌宵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凌厉。 二人之间,无声交锋,谁也不肯让谁…… 第138章 不是当初的他们 正专心拆包袱的苏止容,对宋景安与凌宵的眼神交锋一无所知。 “师兄,这是我妹……”想到男女有别,苏止容又连忙改口,“呃,我一个朋友,她家作坊做的蜡烛和灯台,说是最适合我们读书人用。” 苏止容将包袱里的蜡烛,和青远书院专属的灯台取了出来。他绕过书桌走到凌宵面前,献宝似地递给凌宵,“师兄你看,这个灯台是按我们书院的样子做的,看上去一模一样。” 凌宵接过灯台,垂眸掩去眼中的炽热,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灯台上的线条,隐有几分感慨,“是呀,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做这盏灯台的人一定很用心,连书院一些外人不知的瑕疵都做了出来。” 书院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翻进来被挂在墙头的书院,可他们却不是当初的他们了。 苏止容没有发现凌宵的失态,他见凌宵的喜欢不似作假,心底暗暗为苏青玉高兴。 凌宵师兄的眼光高得很,在士子中也极有人气,他认可的东西一定也会受士子文人喜欢。 苏止容高兴地折回,将桌上两款蜡烛各取了一包给凌宵,“师兄,你再看这个蜡烛,我朋友说这两款蜡烛,最适合我们读书人用。” 苏止容现学现卖,直接说起苏青玉在信中写到的介绍,“这个颜色雅致的,里面加了薄荷、冰片、和一些提神醒脑的药材,是专门请大夫配制的。燃烧声散发的香味能让人精神起来,最适合夜晚看书、写字用了。” 苏止容又指着另一包,“这包是竹子样式的蜡烛,有青竹的香味、雅致怡人,晚上点燃它看书甚是风雅。” “极好,”凌宵眸光微亮。 他这夸张是发自内心的,他打从心底为苏青玉高兴。 他就知道,那个聪慧的小姑娘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失去斗志、都不会轻言放弃。 凌宵知道苏止容把这些东西给他,是想做什么,不等苏止容开口,凌宵就主动道:“你那朋友属实有巧思,这两款蜡烛不仅精巧还实用,若是商铺有卖,我定会买来用,也会推荐给身边的亲友用。” “真的?”苏止容一脸欢喜,差点就高兴地跳了起来。 凌宵师兄眼光极为毒辣,他看人、看物,就没有失过手。有凌宵师兄这话,青玉这两款蜡烛肯定会被读书人追捧。 “我还会骗你不成。”凌宵含笑点头,眼角的余光扫到桌上那个巨大的包袱,再看了一眼手中灯台与蜡烛的大小,猜测里面定然还有不少。 凌宵垂眸,掩去眼中的贪心,状似不经意地道:“师弟,这蜡烛与灯台属实合我心意,想来也会合我爹、和师叔他们的心意,你那里还有多的吗?若有的话能不能多给我几个,我好送给我爹和我师叔他们。” 他不是贪心,他只是孝敬师长。 不给苏止容说不的机会,凌宵直接替苏止容做了安排,“当然,我不让你吃亏的,我那里有一方澄泥砚,回头我拿来给你。” “不用,不用。”苏止容连连摆手,很是不好意思地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呃,我那朋友拿来,让我送给书院的同窗用的。凌师兄你肯用,还愿意推荐给身边的人,说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凌宵自笑着按住苏止容的肩膀,“你是我师弟,当师兄的送你一方砚,你跟师兄见外什么,你看师兄跟你见外了吗?” 上一次见外、袖手旁观的下场,是那个灵动的小姑娘被迫远嫁。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做那劳什子君子了。 想要让苏青玉的蜡烛与灯台,在读书人中间传开,还有什么人比他爹和书院那些先生,更适合的人。 旁的事他做了,这件事他一定要帮苏青玉做好! 第139章 为他簪花 苏止容向来敬重凌宵这个师兄,见凌宵似有不高兴,便急忙解释道:“师兄,我不是与你见外,实在是商贾之事不敢惊动院长和先生,恐污了先生们的清名。” “小书呆,我爹都没有你迂腐。”凌宵不轻不重地敲了苏止容一下,看苏止容呆呆愣愣的,凌宵直接拉着苏止容走到案桌前,“来,给我爹、你们院长挑一盏独一无二的灯。” 凌宵兴致高昂,“你们院长、我爹要是高兴了,他给我的物件随便也比澄泥砚强。这么算来,还是师兄我占了你的便宜,抢了你给同窗的礼物。” “师兄你这是哪的话,院长和先生们要是喜欢,我那好友高兴还来不及呢。”苏止容心中那点小不安,瞬间消失了。 不是他利用院长和先生们帮青玉宣扬灯台和蜡烛,他这也是帮凌宵师兄呢。 苏止容很是大方的把包袱打开,“师兄你自己挑,看上哪个都可以拿走,全看上也不打紧。” 要是院长和书院的先生,都用上青玉那个作坊产的蜡烛与灯台,青玉作坊里的蜡烛与台灯必然会成读书人,争相追捧的物件。 他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这些灯台的花样,居然不是一样的。”凌宵也不客气,一件件取出来,摆在桌面上挑选,“这个以青远书院为原型做的灯台最多,也最适合给我爹和先生用,我就不客气地全拿走了。这盏蟾宫折桂适合止容你,打马游街这个我就要了。” 凌宵坦荡无比,一点也不跟苏止容见外,直接挑挑拣拣了起来,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苏止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凌宵越拿越多,苏止容就越高兴。 他先前还担心,要怎么才能完成青玉的交代,把这些灯台与蜡烛送到最合适、最能替青玉宣扬的人手里。 凌宵师兄这一次不仅是帮了青玉的大忙,还帮了他的大忙。 凌宵进来后,宋景安就被晾到一旁,没人搭理他、也没有人管他。 宋景安自知理亏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地站在一旁,暗暗从苏止容与凌宵的对话,猜测苏青玉给苏止容的信上写什么。 宋景安向来聪慧,苏止容也没有防着凌宵,宋景安已经能拼凑个七七八八。 得知苏青玉无事,宋景安暗暗松了口气。 见苏止容主动把苏青玉送来的蜡烛与灯台送给凌宵,宋景安有羡慕,更多的还是酸涩。 以前…… 苏青玉送来书院的东西,除了苏止容那份,就只有他有。 现在…… 宋景安满心感伤。 可很快,他就感伤不下去了。 他一个恍神的功夫,凌宵就要把苏青玉送来的蜡烛与灯台分完了,一个都不给他留。 宋景安心下一紧,顾不得难受,连忙上前,扯出一抹讨好地笑,“止容,你的好友说这些灯与蜡烛,是送给你同窗用的,我也是你的同窗,你能不能给我一份?我保证会好好使用,不会叫你失望。”他再不会叫青玉失望了。 后面那句话宋景安没有说,也不敢说。他眼巴巴地看着苏止容,眼中满是祈求与渴望。 苏止容心软,看着可怜兮兮的宋景安,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正要答应,凌宵先一步拒绝了,“宋景安,旁人都可以,唯有你不合适。” “不合适”三个字让苏止容一个激灵,他连忙道:苏止容再说,就没有那么难了,“凌师兄说的对,景安,你确实不合适。” 宋景安心脏一紧,只觉得有一只大手紧紧拽着他的心脏,又疼又酸,难受得他险些落泪…… 第140章 放过她 不合适吗? 不,他是最合适的,他与青玉是最合适的。 他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宋景安嘴唇微抽,强压心中的酸涩,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我今年就要参加科举,院长说头三甲必有我的名字,我是最合适的人。” 蟾宫折桂! 打马游街! 他曾向青玉许诺,但他蟾宫折桂、高中状元那日,就是他娶她过门之时。 他也曾向青玉请求过,若他高中,一定要摘一朵最好看的花,去看他游街。 他谁的花都不接、谁的花都不簪,只接青玉的花、只簪青玉的花。 她等他娶她,他等她为他簪花。 他们说好了的。 宋景安深吸了口气,不让眼中的泪落下,强自冷静地:“止容,院长和先生们的友人皆是大儒名士,我们这些学生都不能进他们的书房,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普通读书人能看到的就只有三年一次、高中科举的人。止容,你相信我,今年的前三甲必有我的名字。” “呃……”苏止容一脸为难,隐有松动。 可不等苏止容作出决定,凌宵就上前一步,挡在苏止容面前,“宋景安,你想想你母亲,她要知道了你的念念不忘、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你能预料吗?你能阻止吗?” 说完,凌宵又前一步,逼近宋景安,宋景安本能地后退。 凌宵嗤笑,眉眼间皆是不屑与冷意,“宋景安,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若不是宋相的儿子,你高中状元又如何?翰林院那些老翰林不是状元,就是榜眼、探花,三年就能出一个的状元,没有你想的那么值钱。” 无视宋景安惨白的脸,凌宵继续道:“宋景安,我劝你一句。对普通人而言高中状元是光宗耀祖的事,可对你、对你们宋家来说,高中状元只是开始。一个一品大臣的家眷要收拾一个商人,不是你这个小小七品状元,能阻拦得了的。” 凌宵的手点在宋景安的胸前,似提醒又似警告地道:“为了止容的朋友好,你最好的做法是回家做一个乖儿子,什么都不要做,你明白吗?” “啪”的一声,宋景安拍掉凌宵的手指,不退反进地与凌宵对峙,“别说的这么正义凛然、冠冕堂皇。你想什么、你心里找什么主意,我很明白。你能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 说“别人”时,宋景安还看了苏止容一眼,见苏止容一副完全不在状态内的傻样,顿时感到心累。 苏止容太信任凌宵了,以至于被人利用了,还傻乎乎地给凌宵道谢。 偏他还不能点破。 “哦,我在想什么?我在打什么主意?”凌宵笑的张扬,半点不把宋景安的反击当回事。 “你在针对我!”宋景安初时确实被凌宵说的几近崩溃,开始怀疑自己。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压低声音警告凌宵,“收起你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别破坏她平静的生活。” “平静?”凌宵也同样压低声音,“母亲死得冤枉、热孝内被远嫁、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赶出京城、骄傲的她被迫求人。你觉得,她的生活平静吗?” 不等宋景安给出答案,凌宵又劝道:“宋景安,你父母一心为你打算,对你做过最坏的事,不过是取消了你的婚事。可你知不知道,有些人的父母生啃孩子肉、生饮孩子的血,还尤嫌不够。” “我再怎么样也是自苦,不会伤害旁人,可你却不同。”凌宵叹息了一声,右手重重地,按在宋景安的肩膀上,似警告又似劝慰地开口,“宋景安,放过她吧。” 也放过你自己! 第141章 活成他讨厌的样子 宋景安走了,走得狼狈至极。 他知道凌宵说那些话是有私心的,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凌宵说的那些话是对的。 他无法对抗他的父母、也无法说服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疼爱他、不会怪他,只会怪青玉。 他的靠近、他的犹豫不决、他的优柔寡断,甚至他在青远书院多待一天,都会让他母亲多怨青玉一分,都会对青玉带去危险。 他该回家了。 不,是他必须要回家了。 回家让他父母看到他放下了、不会再惦记青玉,更不会因青玉远嫁而怨怪母亲。 回家听他母亲说为他好,并且坚定的认为。 光回家还不够,要杜绝他母亲伤害苏青玉,他先要杜绝自己的心思。他得相看起来,按他母亲的要求相看一个门当户对、让母亲满意的妻子。 这就是他的人生。 活成父母想要的样子,至于他的想法与情感? 不重要! 他的父母都是为了他好,逼永安侯府将青玉远远地嫁出去,也是为了他好。 他得感恩。 宋景安回家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他母亲的院子外认错、反省;第二件事,就是向他母亲表明他放下苏青玉的决心,将他的婚事全权交给他母亲决定。 他唯一争取到的是等他科举后,再定下亲事。 当然,理由并不是他暂时无心婚事,而是,“先生说我今科必中,若我高中再定亲事,于女方的面子也好看。” “好!好!好!”宋景安这般乖巧,喜得左相夫人连道三声好,“我儿总算清醒了,没有被那个女人蛊惑,没有辜负你父亲和我的期待!” “是,儿子,清醒了。”宋景安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没有哭出来。 他心中难受的快要碎掉了,面上却不得不露出让他母亲认可的乖巧的、顺从的笑容。 在这一刻,宋景安清楚地感受到了,曾经的他死了。 那个热烈的、执着的、有自己的想法的、会用尽全部力气去爱一个人的宋景安死了。 活着的是他父母手中的傀儡、是能让他父母对外炫耀、能让他父母满意的宋景安。 …… 宋景安放下苏青玉回了宋家,宋相夫人也就不再关注、也不再让人打压苏青玉了。 远在江南的苏青玉明显感觉到,最近邀请她参加宴会的官员家眷多了起来。 可惜,苏青玉太忙了,忙得没空参加宴会,也没空去想那些官员夫人,怎么都在这个时候邀请她一起玩。 持续十五天的买蜡烛抽奖活动,将万家的蜡烛铺子彻底盘活。 尤其是当那一百两的“大奖”,被一个粮食商人的儿子抽中后,更是将万家蜡烛铺名声,推向了顶峰。 一百两对那粮商少爷来说不算什么,他买蜡烛花的银子,都不止十个一百两。 但他还是赚了。 他在赌坊下注,赌自己能中这一百两,一赔五的赔率。 押一千两,中了,庄家赔他五千两。 他给自己押了一万两,按赌场赔率他净赚五万两。 最主要,他在江南扬名了! 那粮商听到自家儿子运气好的中了这一百两,又从赌房赚了五万两,高兴地让自家名下的粮食铺,所有粮食半价卖。 “就今天,只限今天!“东家有喜事,所有粮食一律半价,每人限购十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粮铺的小二站在大街上,敲锣打鼓地扯着嗓子大喊,生怕路人听不到。 “东家有喜事了!” “所有粮价,一律半价,每人限购十斤!” 这粮商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名下的粮食铺子没有一百个,也有七八十个。 七八十个铺子齐齐半价,惠及整个杭州城。 杭州城的百姓不是全部都知晓,万家蜡烛铺子卖蜡烛抽奖一事,也不是所有人都关心此事,但粮食降价不一样。 蜡烛没银子可以不用,粮食却是家家户户都必需要的东西。哪怕家里还有余粮,听到粮食半价,杭州城的百姓也纷纷拿着粮袋子,去粮铺买粮了。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买粮的人多了,铺子的伙计忙不过来,少不了要排队。 排队无聊,都是邻里邻居,凑在一起免不了要聊起天来了。 这一聊,就不免会问起,“这粮食铺子怎么好好地半价卖粮?不会是粮食发了霉,故意坑我们吧。” “你想啥呢,这秦家的粮食铺子从我祖父那辈起,就开在杭州城。人家世代收粮卖粮,卖的就是一个口碑,怎么可能自毁口碑。” “对,这秦家的粮食你就放心买,不会有问题。” “那什么只收半价?” “没听人说嘛,这东家有喜。” “东家有喜有啥喜事,是嫁女儿还是娶媳妇呀,怎么一点也没有听说。” “都不是,我听说呀……” 粮铺的伙计咧着嘴,高兴地大喊,“是我们家少爷花三文钱买了一支蜡烛,就中了一百两!这是我们少爷第一次赚银子,我们东家一高兴就说要回馈乡邻,让全杭州城买我们秦家粮食的人,一起跟着沾沾喜气。” “三文钱中一百两银子,还有这种好事?这可比粮食半价划算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甜水巷的万家蜡烛铺子,买蜡烛中大奖。我之前听邻居说了,我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还有这样的好事?那等会买完粮食,我要去那什么万家蜡烛铺子看看……蜡烛那金贵玩意,我们家虽然平时不用,可三文钱一支,我们家也买得起。” “这十斤粮省下来的铜板,就不止三文钱了,回头我们一去看看。” “叫上我,我也去。” …… 万家的蜡烛铺子本就因抽奖一事,重新回到了杭州城百姓的视野中。让杭州城的百姓知道了,那条无人走的巷子,还有这么一家铺子;也让曾经万家蜡烛铺子的客人,知晓万家的蜡烛铺子又开起来了,没有倒闭。 现在又因秦粮商降价一事,引得整个人杭州城的人,都知晓了万家铺子的存在。 不少人都想趁机去凑个热闹,要是能捡个便宜就好了。 于是…… 第142章 泼天的富贵 本来因大奖、小奖陆续抽完,人气锐减的万家蜡烛铺子,因着秦家粮铺的宣扬,又迎来了人流高峰。 在拥到巷子里、挤到铺子前的人,比之前抽奖时还多。 虽然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来凑个热闹,并没有买的打算,可有人来就足够了。 苏青玉就在这个时候,趁势推出青远书院院长、夫子同款灯台与蜡烛;以及,京中贵女最爱的蜡烛与灯台系列。 前者,苏青玉推得底气十足。 她三堂哥给她来信了,告诉她,因凌宵师兄的帮忙,她送去的蜡烛与灯台,被送到了书院院长和夫子们手里。 院长和夫子们都很喜欢,在各种公开场合,夸赞了青竹蜡烛和薄荷冰片蜡烛。 院长和夫子们还托凌宵师兄找到他,想多买一些蜡烛送人,尤其是提神醒脑的薄荷冰片蜡烛,需要的人最多。 薄荷冰片蜡烛不仅味道好闻,颜色还极其的雅致,深得院长和夫子这些读书人的喜爱。 有擅赋的夫子还为这薄荷冰片蜡烛,写了好几首赋,引得不少文人学子跟着打听。 偏偏,他们买不到! 求而不得,寤寐思服。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苏青玉送去青远书院的两款蜡烛,因为院长与夫子们,让读书人知晓了它们的存在。又因为这两款蜡烛在京城买不到,无数人求而不得,而显得异常珍贵。 苏青玉收到她三堂哥的回信,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知道,她这步棋走对了。 只可惜了她让匠人精心制作的灯台,没有和蜡烛一样火爆,有些对不起万家匠人的心血了。 不过,只一瞬苏青玉就收起懊恼、打起精神,重点开始推那两款在京中爆火的蜡烛。 “买蜡烛抽奖回馈新老客户的活动,已经结束了。但我们蜡烛铺子推出了,京中贵人同款的蜡烛与灯台。” “看看这……雨过天青色!京城青远书院院长与夫子们最爱的薄荷冰片蜡烛、青竹蜡烛,引得京中名士为此作赋,京中读书人求而不得!” “薄荷冰片蜡烛提神醒脑,是你夜读的最好伙伴。” “青竹蜡烛高雅出尘,是你风度品行的最佳展示品。” “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伙计卖力嘶喊,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这蜡烛还真是漂亮,我都舍不得点了。” 这两款蜡烛实在好看的过分,只凭外表就征服了不少人,引起了不少人的购买欲。 “这蜡烛怎么卖,给我一样来两支。”甚至还有人不问价,直接就要买了。 可惜,买不着。 伙计一脸笑意地解释,“抱歉了,我现在给不了你蜡烛。这两款蜡烛一经推出就立刻售罄,客人你要是想买这两款蜡烛,最快的办法就是提前预售。” “你现在预付买蜡烛的定金,十天后我们把蜡烛给你送上门。让你比京城的读书人,先一步用上书院院长同款蜡烛!” “我们万家蜡烛铺童叟无欺,若中途反悔、不想要了,随时可以拿定金条子来退钱。” “全退,一个子不少!” “现在订金后,若有友人一同购买,双方可享以九成的价购买。” “预付定金人数超千人,所有人皆享九成的价!” 万家蜡烛铺子的伙计扯着嗓子,把苏青玉提前教的说词,一句句给喊了出来,“有识字的可以取一份,我们蜡烛铺子的介绍,上面都写清楚了。” 光靠喊,一天下来伙计的嗓子得哑。而且,这不是喊一天两天就完事,只要这几款蜡烛的热度不降,伙计就得一直宣扬。 为免伙计喊坏嗓子,苏青玉特意让万巡州写了一张单子,把预售、预付、怎么优惠一事全都写得清清楚楚,找书局印了上千份,放在铺子门口,任人拿取…… 第143章 更不放心了 苏青玉推出的这两款蜡烛和灯台价格不菲,是专门针对读书人的,普通人不会购买。 读书人皆识字,拿到单子也不担心他们看不懂,这比让伙计一直喊着强。 这些单子苏青玉早就准备好了,苏青玉原本的计划是,等到买蜡烛抽奖的活动结束了,铺子里没有那么忙,就让伙计拿着印好的单子,去各大书院宣扬,为蜡烛铺子打开新的市场。 不想秦家粮铺给她引来一批客人,让她白捡了一个便宜。 事情有些出乎苏青玉的预料,但突然来这么多客人,这泼天的富贵苏青玉也不想放过。,哪怕有些匆忙,苏青玉也让伙计硬上了。 “做得不好也没有事,大不了回头再去书院宣扬就是。”怕伙计们有压力,苏青玉再三开导师他们,让他们放心大胆去干,“天塌下来,有你们少夫人我顶着。” “娘子,我还在呢。”伙计们听到这话一个个感动不已,万巡州确实委屈了。 苏青玉很是给面子的改口,“是,是,是。天塌下来,有你们少爷顶着。” 万巡州高兴了,伙计们却更不放心了。 他们少爷能顶个什么事! 好在效果很是不错,伙计一说有单子,就引得不少识字的人讨要,“给我一张,那什么单子,我看看……” “我也要一张!” 当然,也有不识字的混在人群中讨要,他们讨要的时候还有一点心虚。毕竟伙计说了,识字的可以取一份,他们不识字也来拿,总感觉不好意思。 不想万家蜡烛铺的伙计一视同仁,不仅直接给了他们,还问一份够不够,态度不知道多好。 要单子的人多了,难免就有些拥挤。有那识字的自恃甚高,不满地大声呵斥,“你们这些不识字的人挤什么挤,拿回去你们也看不懂,浪费人家铺子里的纸。” 被人这么一呵斥,就有些不识字的自觉羞愧、想要悄悄退出去。不想万家的伙计铺子,却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很是客气地赔礼道歉,“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把话说清楚。我们少夫人说了,客人想要都能取,不管识不识字都能取。” “客人莫急,我们这就给你拿单子!” 蜡烛铺子的伙计想到苏青玉的叮嘱,连连给铺子外的客人道歉,加快了发单子的速度,生怕再惹人不满。 前头领到单子的客人,看到单子夸张的说辞,一脸怀疑。 趁着一个伙计发完单子,那客人连忙拉住那伙计,“这什么薄荷冰片蜡烛与青竹蜡烛,真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在京城广受读书人追捧,京城的读书人求而不得?” “那当然!”蜡烛铺子的伙计无比自信地一拍胸脯,“各位若有京中的友人,大可去信一问。我们万家蜡烛铺子诚信行商、绝无虚假、更不会说大话。单子上面所写的每一个字,我们保证都是真的。” “十天的时间,足够各位打听清楚我们有没有骗人。届时要是我们骗了您,您尽管拿定金条子来退钱,少退你一个子,您尽管去衙门告我们!” 他们少夫人说了,让他们对自家铺子的蜡烛有信心,放心大胆的宣扬。 他们铺子里的这两款蜡烛,在京城只会比他们宣扬的,还要受读书人喜欢,他们半点不虚…… 第144章 轻松拿捏 那读书人问这话,就是觉得纸上写的那些话太过夸大,想要诈一诈他们。不想,万家蜡烛铺子的伙计半点不受影响,一个个底气十足、骄傲得很。 “嘿,好大的口气!”问话的那读书人没有生气,反倒乐了,“行,就冲你们这底气,我信你们一回,订上一份。别的不说,你们新推的这款蜡烛与灯台属实是好看,要真像你们说的那样能提神醒脑,倒是我赚了。” “你放心,我们保证你只赚不亏,绝不会后悔。”伙计从胸前的大兜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单据,掏出一支墨笔,问道:“客人贵姓。” “赵耀祖。” “赵公子,写好了。”伙计将客人名字填上,撕下半张递给对方,“定金单子你收好,承惠一百文。你看是要我们送上门,还是自己来取?” “我自己来取!” 赵耀祖接过定金条子,看了一眼上面的条款,确定取货期内随时可以退,很是干脆地掏了五百文,“这上面写的万氏甲辰年零零零壹,是不是说,我是第一个付定金的?” “没错,赵公子你是第一个付定金的。”伙计笑的很是和气,“我们少夫人说了,承蒙各位父老乡亲信任,若是十天内有一千人付定金,所有付定金买蜡烛的人,都能少付一成的钱。” 为了吸引更多人付定金,伙计热情地宣扬,“青竹蜡烛、薄荷冰片蜡烛每支售价二十五文,二十支起售,一共五百文,少一成就是少五十文。” “什么?”不想,伙计的话一出,看热闹的人就炸了,“你们这两款蜡烛,就是颜色和形状有些不一样,就要二十五文一支?你们家先前那普通蜡烛只卖三文钱一支,你们这是在抢钱吧!” “客人,你这账不能这么算。我们这两款蜡烛卖得还真不贵,现在这个价还是为了推新品,卖的都是成本价。等推完了新品,这两款蜡烛就要涨价了,你们现在买到就是赚到。”伙计不慌不忙地,从柜台上各取一支蜡烛在手,递给第一个付定金的赵公子,“公子,你仔细瞧瞧这工艺,再闻闻这味道,是不是十分特别。” “这两款蜡烛比之先前的普通蜡烛粗一些,也高一些,味道……” 赵公子拿着蜡烛轻轻一嗅,顿时惊喜了,“你们是不是在蜡烛里面,加了西域的香料和药材?” “赵公子果然是读书人,什么都不瞒不过你。”伙计顺道拍了一下马屁,“这两款蜡烛是我们万家的匠人,联合保安堂的姚大夫,专为读书人研制的。里面所加香料皆来自西域,都是对人身体有益的香料,用的药材全都出自保安堂,药效绝对有保障。” 伙计拍着胸脯道:“薄荷冰片蜡烛的方子,是保安堂的大夫耗费数月,专为读书人调配的。我们不敢说有多好,但绝对物超所值,你们买到就是赚到。” “真有这么神?你给我闻闻。” “我鼻子灵,让我来闻!” 一众原本只打算凑热闹,听到一支蜡烛要价二十五文就准备走的人,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抢着要闻上一闻。 伙计也不嫌累,利落地将手中的长烛分成数十段,一一分给前面的人,“各位乡亲,你们闻了后就往后传一传,让大家伙都看到我们万家蜡烛铺的蜡烛,到底有多好。” “付了定金的客人,凭定金条子去隔壁的铺子。里面有点燃的薄荷冰片蜡烛和青竹蜡烛,你们可以亲自去感受一下,我们这两蜡烛到底值不值二十五文。若觉得不值,你们拿定金条子过来,我立刻给你退了。” 本来还犹豫的客人,听到伙计的话,顿时就不犹豫了,“就冲你这话,给我来一份。” 那人刚要付钱,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刚刚说拉来亲友一起,都可以少一成的钱是不是?” “是,只要你带亲友来,你们都能便宜一成。”伙计好脾气地道。 “那我等会拉亲友来了,你们到时候能少收我一成的钱吗?” 伙计:“当然可以,客人你看,每位客人的定金条子,我们这都有一份留存。到时候你拿定金条子来,我们给你盖上亲友团的章子,收货的时候,你就只需要再给我们三百五十文就行了。” 伙计一心二用,手上登记着客人的信息,嘴上也不忘给客人解释清楚。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扯着嗓子喊的,是说给这个客人听的,也是说给其他有意向的客人听的。 人都有从众心理,刚开始看到蜡烛这么贵,还要先付什么定金,要十天后才能取货,就觉得这肯定是坑人的骗局。 可看到有人真订了,尤其是前面订的那几个人,从隔壁屋子出来,立刻冲过来要加订十份的时候,原本还觉得这是坑人的客人,顿时就有些忍不住了。 而这个时候,蜡烛铺子的伙计又喊了起来,“我们万家作坊产量有限,十天后能取的只有三千份。超过三千份,得一个月后才能取,大家想要订就抓紧呀。” 这一喊,有几个读书人就紧持不住了,举着钱袋就冲向伙计,“我,我也要订一份。” “给我,给我订一份!” 十天后,要是同窗都用上了万家的蜡烛,就他没用上,那岂不是显得他很不合群。 不行,他们也得订! 要是不好的话,大不了退就是。 “对,可以先订上,要是觉得用不上,还能退!” “给我也订一份,我也要!” …… 第145章 似我者俗,学我者死 苏青玉带着丫鬟过来时,就看到一群读书人举着钱袋子,冲到伙计面前抢着要付定金的画面,也听到了伙计喊哑了的嗓子。 说实话,苏青玉很意外。 她虽然预料到了,有青远书院的院长与夫子们做背书,这两款蜡烛与灯台早晚会暴卖,可那也是四五天后,杭州的读书人打听到了京城的消息才行。 不想,刚宣扬出去就引得无数客人,抢着要付定金,就真的很意外。 当然,更多的是高兴。 万巡州先前不肯重建蜡烛作坊,理由就是江南的蜡烛作坊太多了,他们的作坊生产出蜡烛也卖不出去,重建蜡烛作坊弊大于利。 可苏青玉在桃花蜡烛上看到了新的方向,她想要试一试,试着开辟别的蜡烛作坊不曾涉足过的方向。 作坊开业是第一步,开业当天的大卖,让苏青玉有了信心,放手让作坊的工匠去研发新的产品。 那两款蜡烛从构思到制作都是她的主意,销售也是全新的方式,能够大卖就表示她设想的经营方向是对的。 蜡烛可以这般销售,那就表示宫灯也可以。 程元伯看到蜡烛铺子,借抽奖一事大卖,今天也在宫灯铺子做了同样的抽奖活动。 要不是秦家粮铺半价引得杭州城大半百姓跑过去抢粮,程元伯宫灯铺子前早就挤满了,想占小便宜的了。 要知道,程元伯弄的那个抽奖,真的很恶心人! 苏青玉不是小气的人,也早就预料到了买东西抽奖这种卖货方式,要是有效果的话,就一定会有商家跟着学。 一直盯着他们的程家,肯定也会让程元伯学起来。 若程元伯只是学她买东西抽奖,苏青玉虽然会嫌弃,但也不至于恶心。 让苏青玉恶心的是,程元伯知道宫灯价格高,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而且他单纯的卖宫灯也打压不到他们蜡烛铺子。于是,他直接抽奖! 不需要买东西,只需要出两文钱就能抽一次,且保证最低也能中到一支蜡烛。 他们平时卖的普通蜡烛细长、烟味重,是最便宜的一种,成本在一文五左右。 两文钱抽一次,最低中一支蜡烛,程元伯也不会亏,但绝对没有赚头。而且,程元伯还学他们蜡烛铺子,给出的一等奖、二等奖等一系列现银大奖,这里面也得添不少钱。 苏青玉可以肯定的说,程元伯辛苦办一场抽奖,最后不仅赚不到银子、没法借机卖出宫灯,还得往里面贴不少银子。 程元伯会亏本做这笔生意,明显是冲着蜡烛铺子来的,为的是断蜡烛铺子的生意。 两文钱最低抽一支蜡烛,苏青玉不敢想象,杭州城的百姓家里,会因此囤多少蜡烛在手上。 家里的蜡烛用不完,万家铺子的蜡烛还有谁来买? 苏青玉听到伙计来报的时候,气得差点骂人。 程家这完全是损人不利己。 幸好她提前有准备,早早把东西寄到了京城,把那两款给读书人打造的蜡烛推了出来。不然,他们蜡烛铺子的客人就跑光了。 此刻,看到自家铺子人声鼎沸、下定金者络绎不绝,苏青玉心情大好。 “走,去程家的宫灯铺子看看。” 自己的成功固然让人欢喜,敌人的失败更让人高兴。 也是程元伯的运道不好,本来趁他们铺子的抽奖刚结束,杭州城百姓对抽奖热情不减,程元伯顺势推出比他们更划算的抽奖,定能吸引这些没买够的过去,可偏偏…… 第146章 江南风雨欲来 秦粮商为庆祝自家儿子第一次赚钱了,高兴的在全城半价售粮。 对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粮食更重要。 整个杭州城的人都去抢半价粮了,抢了粮听到消息又蜂拥到蜡烛铺子来了,谁还有心思关注宫灯铺子抽奖的事。 苏青玉猜测程元伯的铺子里,这会肯定没有多少人,他推出的抽奖也定是雷声大、雨点小。 苏青玉带着丫鬟,转身就往巷子外走。 在蜡烛铺子帮忙的万巡州眼尖,看到苏青的劳玉的身影,飞速的挤开人群,追了上来。 眼见苏青玉就要走出巷子,万巡州顾不得矜持,又跑又喊,“娘子,你要出门吗?我跟你一起去。” “少夫人,是姑爷!”丫鬟耳尖,听到万巡州的喊声,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叫住头也不回的苏青玉。 苏青玉不想说她其实也听到了,只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罢了。 这会丫鬟说破了,苏青玉只能停下来。 万巡州一路快跑,并没有因苏青玉停下,就缓下脚步。 “娘子,你要去哪里?城内有些不安稳,我陪你去吧。”几步路而已,万巡州一个习武之人,硬是跑得有几分喘,可见他刚刚有多急。 “城内不安稳?”苏青玉不解地问道。 她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莫不是万巡州在骗她? 万巡州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在苏青玉的耳边道:“听说江南的总督府遭了窃,总督大人为贺太后千秋,准备的寿礼被盗了。总督大人不想声张,正命官府悄悄捉拿盗贼。有消息称,那盗贼跑到咱们杭州城来了。” 万巡州指了指对面街上巡视的官差,眸光散发着冷意,“夫人没有发现,最近路上的衙役多了起来吗?” 因这江南总督的行动,他最近也很老实的呆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便是鬼市的生意,这几天也停了下来。 江南风雨欲来,他们需要更加谨慎才行。 “衙役多起来,是为了抓那盗贼?”苏青玉看着巷子里来来回回巡视的衙役,不由得皱眉。 这几天,他们铺子前的衙役确实多了许多。她还以为是因为蜡烛抽奖一事,引来的人流太多,官府怕发生踩踏事件,这才多派了一些衙役过来。 不想竟是出事了。 她这是离京了,人也变得迟钝起了吗? 苏青玉忍不住自我反省。 “娘子,你信我,江南最近要出大事。这个时候最好是不出门,要出门一定要带上我。”万巡州一脸凝重,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我没有不信夫君你,我只是有些被吓到罢了。”苏青玉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拍了拍心口。 万巡州看着苏青玉,一阵无语。苏青玉还不如不拍这一下,不拍他还能多信两分。 可自家的娘子他能怎么办 万巡州只当没有看到,苏青玉假的没眼看的动作,再次问道:“娘子,你这是准备去哪?” “本来想去程家宫灯铺看了看,现在看来,还是不去得好。”为了看人笑话而冒险,实在不值当。 苏青玉出身京城侯府,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万巡州:“去,程家的宫灯铺子有什么不能去的,只要不往小街小巷里走就行了。正好,咱们也去支持一下程元伯的生意,免得他那精心准备的抽奖无人问津,脸上挂不住。” 要说坏,还得是万巡州。苏青玉只打算远远地看一眼,远远地欣赏一下程元伯的失败,万巡州却是要直接上门,给人一个大的难堪。 不过,苏青玉喜欢。 程元伯能拿两文钱中一支蜡烛来恶心他们,他们怎么就不能去打程元伯的脸了。 “要送钱给程元伯赚,我还是不太想呢。”打脸固然重要,可把银子花在讨厌的人身上,就少了一点愉快了。 万巡州笑的不怀好意,“放心,我保证程元伯不仅赚不到我们一文钱,还会名声扫地!” 作为同父异母、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可太了解程元伯和程家人了。 他们绝不会老老实实,按规矩做生意…… 第147章 是心在动 程元伯在宫灯铺子举办的抽奖,只要两文钱就能抽一次,还得白得一支蜡烛,怎么看都比蜡烛铺子的抽奖更实惠。 虽说程元伯倒霉,举办抽奖的第一天,就遇到粮食铺子半价销售,吸走了杭州城九成以上的客人,可还是有不差钱,或者不需要管生计的人听到消息,跑来宫灯铺子来撞运气。 苏青玉与万巡州过来时,宫灯铺子外,那么十几个人,正掏着银子抽签。 苏青玉与万巡州只扫一眼就知道,宫灯铺子外的客人虽少,但质量却很高。 这里绝不会有像蜡烛铺子那样,只买得起一支或者两支蜡烛的普通人。 不过,想想也是…… 程元伯的宫灯铺子,开在杭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这条街上的商铺不是做古董玉石、就是金银丝绸等高价生意的,普通百姓还真不敢轻易踏足这条街。 “程元伯只知道学娘子,却丝毫不考虑一下,他这铺子是普通人敢来的嘛。就算普通人敢来,这条街上也容不下那么多人。到时候造成拥堵,影响周边商铺的生意,那些商铺的东家能吃了他。” 万巡州一脸嫌弃地,吐槽着程元伯。 就程元伯这脑子、这眼光……万巡州真觉得,程家让程元伯站出来跟他对赌,是在拉低他的水平。 “夫君说得对,便是没有粮食铺子半价一事,程元伯的抽奖也办不起来。”苏青玉看街上来往的客人,身上穿的不是绸缎也是细棉,街上时有马车、轿子通过,与万家蜡烛铺子寒酸完全不同。 这条街压根就不适合,做量大低价的生意。程元伯用低价抽奖引普通人来,除了给他们的蜡烛铺子添乱,真的没有一点好处。 程元伯能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一看就不是正经的生意人,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的按契约行事、正经的做生意,她得让人盯着程元伯,防止程元伯使阴招。 “娘子,咱们也去看看吧。”万巡州看苏青玉的脸色有几分凝重,怕她心情不好,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笑的一脸狡黠,“先前咱们铺子的抽奖我就很想试试,偏偏娘子你有规定,我作为东家不能参加。现在这是人家铺子的抽奖,娘子你不会还不让我参加吧?” 怕苏青玉不解他的用意,在苏青玉看过来时,万巡州还讨好地朝苏青玉一笑,“娘子,我请你看一场好戏,好不好?” 万巡州长得极为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笑不笑都含情。 他轻眨着眼,笑容璀璨耀眼、满满的少年意气,能轻易地感染他人,让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当然,也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苏青玉的嘴比脑子反应更快,想也不想,就回了一个好。 甚至还受万巡州感染,不自觉地朝他笑了一下。 阳光正好在此时,洒在苏青玉的身上。 光尘在她四周萦绕,光晕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梦幻的朦胧。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又有一种随时会消失,让人有一种抓不住的心慌。 万巡州脸色一怔,本能地握住苏青玉的手,握得死紧,“娘子,我们走!” “嗯。”手被握住,苏青玉僵了一下,显然是很不习惯这样的亲密。 但下一瞬,苏青玉就放松下来,扭头朝万巡州笑了一声,并且反握住了万巡州的手。 这是她的夫君,她总要去习惯他、总要去适应他。 她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三年的期限,可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三年她也不能固步自封,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得试着去接纳、去了解,这个不在她人生安排中的夫君。 被苏青玉反握住的那一刻,万巡州只觉得心脏嘭嘭的跳得飞快,每一下都跳的又急又大声,好像要从心腔飞出来一样。 他整个人好像飘起来一样,像是在做梦一样,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像是喝醉的人、脑子一片浆糊,完全无法思考。 “夫君,前面有人,不能再走了。”眼见万巡州要撞到了,苏青玉连忙把人拉住,同时也松开了万巡州的手。 她刚刚真是被男色迷了眼,居然在人前就握住万巡州的手,真的是…… 苏青玉耳尖微红,懊恼不已! 第148章 还是当初的少年 手中的柔软骤失,万巡州也是懊恼不已。 他低头,看着仍旧弯曲的、保持着牵手姿势的手指,心中一阵失落。 他怎么就不知道握紧一点? 这条路怎么这么短? 他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没有反应过来! 他才握了那么一下,还没有感受真切呢。 程元伯真没用,不是要跟他竞争、跟抢他万家的家业嘛。反正开铺子的钱有程老爷帮他出,怎么就不弄个大一些、深一些的铺子。 真是,废物。 万巡州抬头,嫌弃地瞪了一眼,上方“程家宫灯铺”的招牌。 “姓万的,你们来干什么?”宫灯铺子举办抽奖,却没有达到程元伯预期的火爆,程元伯正不痛快。 一个抬头,就看到万巡州与苏青玉二人,站在他的店外。万巡州还用嫌弃的眼神看他的宫灯铺子,程元伯顿时火气就来了。 万巡州这是来嘲讽他、看他笑话的吗? 一个人来看不够,还带个女人来。 程元伯瞪了苏青玉一眼,眼中满是恶意。 都是这个女人! 若不是这个女人,万家作坊失火,万巡州就完了,哪有现在的风光。 程元伯忍不住,又瞪了苏青玉一眼。 万巡州脸色一变,上前挡在苏青玉面前,眼带杀气,“再看一眼,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万巡州说这话时,面上没有狰狞与凶残,只有理智到残忍的冷静。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是在恐吓程元伯,他是认真的。 可正因为是认真的才可怕! 什么人,会动不动就说挖人眼珠子。 万巡州这凶徒! 程元伯又瞪了一眼。 “还看!”万巡州伸出手,右手食指与中指弯曲,比了一个挖眼珠子的动作,“眼珠子不打算要了吗?” “你,你,你……你别乱来!”程元伯被万巡州吓得脸色都白了,连连后退,“万巡州我告诉你,这里是杭州城、是我家的铺子,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万巡州看不上程元伯胆小如鼠的蠢样,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程元伯这蠢货也不想想,大庭广众之下,他真要揍人也不会在这里动手、让人拿住把柄。 万巡州不屑地哼了一声,从程元伯身边走过时,还不客气地用肩膀撞了程元伯一下。 “咚”的一声,不知是程元伯太虚弱,还是万巡州用的力气太大,被万巡州一撞,程元伯重重地摔倒在地,声音之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姓万的!”程元伯又气又恼,指着万巡州就要骂。 “不是吧!”万巡州完全不给程元伯机会,夸张地大喊一声,举起双手跳到一旁,一脸不敢置信,“程元伯,大庭广众之下,你搞这种事!幸亏你手中没个瓷器古董,也没个价值连城的宫灯,不然我得赔死。” “万巡州,你休得满口胡言。”程元伯气得不行,店里的伙计过来扶他时,他起来就气得把人挥开了,“明明是你撞……” “是,是,是!是我撞的你。”万巡州应得那叫一个爽快,把程元伯到嘴的话,硬生生地给堵了回去。 应完后,万巡州还拍了拍心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幸亏是人,不是什么值钱的古董瓷器,不然我今天就被你碰瓷了,还不知要被你讹多少钱去。” 说是小声,其实铺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凑热闹来参与宫灯铺子抽奖的顾客,顿时大笑,“原来这就叫碰瓷,有意思,有意思。” 苏青玉站在一旁,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 她这夫君看着成熟了不少,也能担一些事了,可骨子里仍旧是那个,敢在高堂上拿乔不出席婚礼时,拿两只鸡代替高堂的少年。 就,挺好。 第149章 赢你,易如反掌 “碰瓷这个词用得妙呀!这可不就是碰瓷来着!” 宫灯铺子的客人多数比较富裕,有那心有余悸的更是劝说道:“你们去卖古董、瓷器、玉镯这些易碎物的店里,可得仔细一些。不然,一不小心你就弄坏了人家的物件,得赔个狠的。” “兄台这是……赔过?”有人听出此人话中的恼怒,好奇地问了一句。 “赔了个大的。”那人苦笑一声,举了举手中的抽奖签子,“这不,来这碰碰运气,去去晦气。” “怎么样,晦气去了吗?”万巡州不知何时走到人家身边,自来熟地凑过去,看人家手中的抽奖签子。 他眼神极好,一眼就看清楚了,当即嘲讽道:“除了送你的蜡烛,什么也没有中到。兄弟,你这运气还真是不行啊。” 万巡州啧啧摇头,哥俩好似地拍了拍人家的肩膀,扬着头一脸骄矜之色,“看我的,我今天中个最大奖给你看看,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气运之王!” “中最大的奖,就凭你?”程元伯刚站稳,听到万巡州的大话,不由得哼了一声。 其他的客人也跟着笑了笑,显然也是不信的。 不过,他们都是善意的笑。 来抽奖的人,谁不想抽中最大的奖呢,万巡州这话没毛病。 万巡州没有理会程元伯的嘲讽,他扭头,一扬下巴,对宫灯铺子里的伙计道:“你们这中奖的签,一共有多少支?” 不等伙计说话,万巡州就掏出钱袋,放在桌上一拍,“给本少爷算个价,本少爷全要了!” “万巡州,你……你发什么疯!”程元伯脸色一变,比刚刚被万巡州吓到还要紧张,他连忙上前挡住万巡州,声音隐有颤抖。 万巡州笑了,“怎么,你们程家铺子的东西,不卖给我们姓万的?” 他就知道程元伯不会老实,原本还只是九分猜测,现在是十分肯定了。 万巡州不等程元伯回答,又问,“又或者你们铺子里抽奖的签子有问题,里面压根没有什么大奖,全是骗钱的,所以不敢让我买?” “当然,当然不可能!”这种事怎么可能承认,绝不可能承认。 “既然没有问题,那就给本少爷算个价。放心,本少爷不缺银子,付得起!”万巡州完全不给程元伯说不的机会,他一把推开程元伯,“正好,诸位帮我做个见证,看我今天能开出多少个大奖来!” “好,好,我最喜欢这事了。” “来来来,你们一起来帮忙找大奖。咱们中不到,但能找出来了也算是有气运了。” 宫灯铺子的客人,程元伯反应这么大,也忍不住怀疑了起来。万巡州一开口,他们当即就跟着起哄。 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差那一文、两文的钱,甚至那一百两的头奖,他们也不是很在意。 他们来这抽奖,也就是凑个趣味。 但这并不表示,他们愿意被人耍着玩,做那冤大头。 见程元伯挡着,伙计迟迟不动,看热闹的人不需要万巡州开口,就催促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抽奖的签子都拿出来,没听到我们万少爷说,他全包了嘛。” “你们算不清也没关系,把抽奖的签子给我们,我们帮你算。两文钱一根的签子,放心,我们保证不占你们便宜,一文也不少。” 看热闹的人起哄,万巡州也笑眯眯地开口,“程大少,你们程家不会是出不起银子,真弄虚作假借吧?” “你在胡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怕、我怎么可能弄虚作假!一百两银子而已,我会出不起!”程元伯满头大汗,心里发虚。见铺子里的客人都盯着他,又不得不强撑着装作无事。 “既然不怕,那就让你铺子里的伙计给我算银子,把抽奖的签子全给我。我今天是一定要把你们铺子里的奖,全开出来。”万巡州一点也不在意,让程元伯知道他就是来找茬的。 他这人霸道得很,他娘子想出来的绝妙点子,他不喜欢别人乱用。 原本他计划,让李家商行的人找个铺子,弄一个大大的、引起全城关注的抽奖,然后再揭开抽奖作假的事。让杭州城的百姓,再不敢相信什么抽奖的事,也让其他商家不敢弄虚作假。 不想,他还没有动手,程元伯就替他做好了。 不愧为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是贴心。 程元伯恨得咬牙,正想怎么脱身,万巡州又道:“当然了,要是真有问题,兄弟一场,我给你出个好主意。你赶紧晕一下或者家里出点什么事,把我这单生意搅黄,回头悄悄地把有奖的签字塞进去。” 程元伯完了。 苏青玉听到万巡州这话,就知道程元伯这次要惨,甚至程家的名声都要受损。 万巡州看似胡闹、实则胸有成竹、步步引诱,把程元伯的退路全断了不说,还把程家拖下了水。 苏青玉摇了摇头,在一旁坐下,悠哉地看着好戏…… 就程元伯这应对能力和脑子,根本不是万巡州的对手。 万巡州要赢他,易如反掌! 第150章 没有底线 没有让苏青玉等太久,万巡州就在宫灯铺子其他客人的帮助下,拿到了所有的抽奖签。 “不行,我程家的铺子不欢迎你。”程元伯想要阻止,可他根本不是万巡州的对手。 万巡州反手一剪,把程元伯按在柜台上,“开门做生意,本少爷想在你们铺子花钱就花,谁管你欢不欢迎!” 万巡州轻轻一推,就把程元伯推到角落里去了。 “万巡州,你要干什么!”程元伯撞在墙壁上,疼得呲牙,可他却顾不得,转身就扑向万巡州。 他不能让万巡州把中奖的签子开了,哪怕因此被万巡州打一顿也值得。 铺子里其他客人看热闹不怕事大,见状立刻上前拦住程元伯,“程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的理。” “你们让开!”程元伯被店里的客人死死拦住,连万巡州的衣角都碰不到。 宫灯铺子里的伙计不知所措,也拦不住万巡州,只能看着万巡州把抽奖的签桶,从柜台里往外移。 “来来来,大家伙搭把手,帮我把这个签桶搬出去。”万巡州在杭州城的名声虽不好,可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跟谁都能称兄道弟,旁人看在他脸的份上,也舍不得拒绝他。 在万巡州一声招呼下,原本不打算掺和的客人,虽不知万巡州为什么,要把签桶抬到外面去,但还是过来帮忙了。 “所有的抽奖签子都在这里了吧,没有别的了吧?”抬出去还不算,万巡州还不忘继续给程元伯挖坑。 程元伯很想说还有,可不等程元伯开口,铺子里的客人就替他回答,“就这些,我刚刚问了,程大少说他不像你们万家蜡烛铺子那么坑,搞什么十几个抽奖桶。他家就这一个,让大家早早抽出头等奖,抽个好运。” 这是程元伯踩蜡烛铺子的说辞,现在却成了给自己挖的坑。 程元伯险些吐血,有心想要解释,又不知要如何开口。甚至他连晕倒或者说家里有事、今日闭店都不行。这些理由,万巡州先一步给他堵死了。 “都在这里就好。”万巡州闹事不怕大,他随手抓一把签子,分给铺子里的客人和街上的路人,“这么多签子我一个人看不过来,一人拿一些,帮我看看有没有大奖。” 路人被塞了一把签子,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到铺子里的客人解释,顿时也来了兴致,一个个喊着要帮忙。 万巡州来者不拒,分签子分得十分爽快,还不忘叮嘱,“你们拿到后,记得数一下自己手上有几根抽奖签子,到时候我要付钱的。” 叮嘱完看签子的人,万巡州还不忘刺激程元伯,“程大少你别急呀,我保证不少你一个铜板。少你一个铜板,我爹就是龟孙子。” 噗嗤…… 苏青玉没忍住,笑了出来。 万巡州一看苏青玉笑了,就知道苏青玉没有嫌他荒唐,顿时更为欢喜了,“娘子,你说我要不要少给一个铜板,让我爹当龟孙子算了。” “我们万家人,童叟无欺。”苏青玉摇了摇头,拒绝。 为了让程老爷当龟孙子,万巡州都肯叫爹了,可真是够拼的。 万巡州煞有介事地点头,“也是,我爹要是龟孙子,我不成了龟孙子的儿子。不好,不好。” 苏青玉没好气地白了万巡州一眼,“时间不早了,快算你的签子去。” 这人骂起程老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 “娘子放心,大家都在帮我找呢,我们很快就能找出,他们铺子里所有的大奖!”万巡州本着只要坑不死、就往死里坑的原则,高声喊了一句,“宫灯铺子的奖签我全都买下来了,除了我之外,谁来领奖都是假的,你们可别想不开私藏了,藏了也没用的。” “那是,咱们之前连个五文钱都没有抽中,这所有的奖都在这里头。除了万少爷你,谁来领都是假的,不能领……” “万少爷你放心,我们肯定不藏!” 确实有路人看到万巡州递来的抽奖签子,心里存了小心思,可还来不及行动就被万巡州喊破,当即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 外面的人拿着签子查奖,一阵热闹。 铺子里,程元伯脸色苍白,全身颤抖。 完了! 全完了! 程元伯两眼一翻,咚的一声倒下。 “东家,东家!”宫灯铺子的伙计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喊人。 程元伯一动不动。 他是真晕,不是装的。 伙计一连喊了几声,都不见把人喊醒,心里正焦急,想喊人帮忙,外面却突然闹腾了起来,“没有!我这一个中奖了的签子都没有。” “我呸,我这什么臭手。这一大把少说也有上百根签子,怎么连个五文钱的小奖,我也没有中着,这手也太臭了吧。” 其他人不免幸灾乐祸,“没事,你这签子是帮万少爷看的、也是万少爷给你的。不是你手臭,是万……咦,五文,我中了一个五文!” “我这也是上百根签子,一个中奖的也没用。” “你也没有?我这也就一个五文钱。” “这么多人都没有,这奖签是不是有问题呀?还是有人私藏了?” “藏个屁,万少爷把奖签全买了,我就是藏了也没用。我们这么多人,除了五文的奖就没有中过别的奖,这签子肯定有问题。” 人多力量大,在宫灯铺子原有的客人和路人查看下,上万根签子很快就被看完了。 “你们都看完了吗?确定看仔细了吗?会不会是看错了?” “这可关系到银子,我们哪敢不仔细。我手上就一个五文钱的奖签,不信你看。” “来,咱们交换着看。” “真没有……” “你们没有把中奖了的签子,藏起来吧?” “都说了这抽奖的签子万少爷全买了,只有他能中奖,其他人拿着签子来也兑不了钱,藏这奖签有什么用。” “这么多人看着呢,就算真要藏也只可能藏那百两、六十六两、二十两、十两的大奖,可你看看这些中了奖的签子。别说一百两的头奖,就是一个十文钱的小奖,我也没有看到!” “这程家,欺诈呀!” “告官!我们要去告官!” “这程家……这是骗钱,骗钱!” 被万巡州喊来帮忙查奖签的人顿时怒了,一个个喊着程家骗钱,骗! 万巡州与苏青玉也是面面相觑,两人都很是惊讶。 他们知道程元伯肯定不会,如实地把奖金全拿出来。却没有想到,整个奖签最高的就只有五文钱,而且还不到十支。 这可真是无耻! 第151章 他来了 程元伯的宫灯铺子,被官府勒令关门了。 事情太恶劣了! 程元伯打出两文钱抽奖,能中百两、十两的银子,结果奖签桶里面只有十来支五文钱的奖签。 这是赤裸裸的欺诈! 别说先前花了银子,在宫灯铺子买了奖签的客人,就是路人和周边店铺的掌柜听到都是义愤填膺、气愤不已。 有几个脾气大的,甚至冲进去要把宫灯铺子给砸了,“这程家简直是把我们当傻子,看我今天不砸了他们的铺子,叫他们看看骗人的代价。!” 万巡州动作飞快地,把人拦住,“别,千万别冲动,这砸了东西是要赔银子的,不值当!咱们有事找官府,让官府为咱们讨个公道。” “对,找官府,这事官府得管!” “这些奖签都是证据,咱们别乱动,等着官府的人来查。” “对对对,大家帮帮忙,把这破铺子围起来,别让人弄乱了这些弄虚作假的奖签。” “就该这样!” —— 在万巡州的提醒下,宫灯铺子外的人自觉地围成人墙、把奖签看牢了,同时派人去报官。 事情闹大了,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万巡州怕冲撞苏青玉,让苏青玉带着丫鬟先回去,他去官府处理此事。 苏青玉笑着应下,“夫君早点回来,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狮子头。” 有人等他回家! 有人在家里,备着他爱吃的菜,等他回去。 他万巡州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万巡州有家了,有等他回家的家人了。 万巡州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嗯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激动。 苏青玉笑了笑,朝万巡州挥了挥手,示意万巡州忙去,便转身上了马车。 万巡州却没有走,他站在原地看着,直到苏青玉的马车走远,才带着傻笑折回。 铺子里,程元伯在伙计的折腾下,终于醒了过来。 不想一醒来就听到伙计说,外面那些人去报官了。程元伯腿一软,差点又晕了过去。 “东家,东家!”伙计吓得六神无主,强行把程元伯搀扶起来。 “扶,扶我去后面休息。”程元伯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伙计,哆嗦地开口。 他得跑,他不能被抓! 对了,贵人! 他是为贵人办事,贵人得帮他。 他要回去找他爹,求贵人帮他! 程元伯跑了! 衙役来的时候,铺子里的伙计才知晓,去后面休息的程元伯跑了。 事情就更恶劣了,衙役把铺子里的伙计带走,就直接把铺子给封了。 万巡州跟着衙役去官府,处理此事。 苏青玉坐着马车回家,交代丫鬟去做万巡州要的狮子头,就回房去换衣服了。 奔波了一天,南方的闷热让苏青玉有一种,身上都臭了的感觉。 然,一推开门,苏青玉就僵住了。 她的房间有血腥味,还混杂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灰尘味。 味道极淡,淡到一开门那股味道就消失态了,让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闻错了。 苏青玉的目光,飞快地在房内扫视了一圈。 房间里没有任何异样,就是她早晨随手放在桌上的芍药,花瓣那要掉不掉的角度,也和早晨一模一样。 但苏青玉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后退。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就在苏青玉抬脚要退出去的刹那,一张让苏青玉熟悉又陌生的脸,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陆九渊! 他藏在她的床上! 整个人邋遢又消瘦,看上去很惨。 要不是苏青玉对陆九渊足够熟悉,她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苏青玉僵了一下,随即无事人一样步入房子,和往常一样转身关门。 她身边有皇城司的暗探,陆九渊选择来找她而不是去皇城司,显然是不相信皇城司。 她也不能让皇城司的人,发现陆九渊的存在。 “你……” 苏青玉刚开口,陆九渊就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又招手示意她上前。 苏青玉将到嘴的话咽下,快步走到床边,正想问陆九渊怎么了,陆九渊突然脸色一变。 他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道:“上来,和平时一样躺下。” 苏青玉瞪大眼睛看着陆九渊,本能地后退一步。 陆九渊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有人盯着!”陆九渊冷冷地解释了一句。 苏青玉这是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苏青玉也很是尴尬,小声的解释了一句,“是皇城司派来监视我的人。” “所以呢?”陆九渊冷淡地反问。 皇城司的人要全都可信,他会在这里? 苏青玉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吧。 苏青玉当然想到了,她甚至还猜到了,“江南总督要抓的盗贼,就是你吧?” 苏青玉飞快地爬上床,并将床幔放下了,以遮挡外面人的视线。 “嗯。”陆九渊冷漠地应了一声,“给我寻个安全的地方。”他需要养伤,更需要躲过一些人的追杀。 “安全的?”苏青玉面露难色。 她一个普通人,去哪里找能避开皇城司的暗探,以及官府的追捕的安全地方。 “在江南,本官只能信你。”苏青玉借他的势,在杭州站稳了脚步,现在到了该回报的时候。 “我……”想想办法。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陆九渊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眼睛一闭,直接摔进了被子里。 苏青玉吓了一跳,却又不敢发出声,就跪坐起来,轻轻地推了推陆九渊,小声地道:“喂?” 陆九渊一动不动,胸膛上也没有什么起伏。 他的衣服还算干净,看不出哪里受了伤,但看他半点血色也没有的唇,和泛着青色的脸,就知道他此刻的状况很糟糕。 苏青玉不敢乱动,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陆九渊的鼻息。 感受到了手指上微弱的气息,苏青玉绷紧的神经一松,身体一软就瘫坐在床上。 吓死她了。 她还以为陆九渊死了,死在她面前,就像她娘一样。 她娘当时就是这样…… 前一秒还在跟她说,“青玉,别怕。” 下一秒,人就没了! 就在她面前…… 第152章 不是第一次了 安全的、皇城司也不知道的地方,苏青玉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处。 万家老宅的地窖。 这是苏青玉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地方,也是她唯一能避开皇城司的监视,把陆九渊藏进去的地方。 她还有一部分嫁妆,放在万家老宅下面的地窖里。只要理由合适,再放一些东西进去也不会有人多想。 苏青玉以天气热了,屋内深色、笨重的摆件和旧被子与夏日不相符为由,喊来丫鬟帮她收拾屋子,把屋内的摆件与旧被子装箱,让伙计拉车过来,把箱子抬去老宅的地窖。 丫鬟装了四箱物件,苏青玉默默地把装着陆九渊的箱子,混入其中。 “有些重,你们仔细一些。”伙计抬的时候,苏青玉特意提醒了一句。 “少夫人放心,我们会仔细的。”伙计应得很是爽利,但在抬过门槛的时候,不知怎么地绊了一脚,手中的木箱子摔了出去,里面的摆件滚了一地。 “少夫人,我们不是故意的。”伙计吓的脸都白了,不顾身上的疼痛,连忙上前去捡滚落的摆件,手足无措地向苏青玉禀报,“没,没坏。” 苏青玉笑了笑,“没事,一些不值钱的笨玩意罢了,坏了也无妨。你们当心一些,别摔着自己就好了。” “少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注意。”刚摔了一跤,伙计这次注意了许多,小心翼翼地将木箱抬上板车,确定无事才折回去抬第二箱。 苏青玉正吩咐丫鬟打开再检查一下,“仔细看看锁扣有没有扣紧,轻重摆放有没有失衡。” “少夫人,检查妥当了。”丫鬟检查好让伙计抬走,又去检查下一箱。 苏青玉也趁机上前,去检查陆九渊藏身的箱子。 她大大方方的打开,随手翻了翻铺在上面的厚被子,露出下面的被子后,便将箱子扣上,“行了,抬上去吧。” “好的,少夫人。”伙计上前把苏青玉检查过的箱子抬上马车,抬的时候差点闪到腰。 没别的,太重了。 不过有苏青玉的提醒在前,伙计也没有多想,只在抬的时候注意了一些。 最后一箱抬上木板车,苏青玉吩咐两个丫鬟,“你们跟着去挑几箱,夏天能用的摆件和布料出来。如果没有合适的,就去买一些来。” “是,少夫人。”丫鬟欢快地应道,跟着伙计一同朝老宅走去。 老宅前面的蜡烛铺子依旧是客人不断,不过与当初抽奖时的客流量没法比。 现在顶天,就是当初的百分之一二。 但这些客人大多数都是来买,那两款高价蜡烛的。 是以,哪怕客人看着少,铺子的收益却也不差。 但不能这么下去…… 那两款蜡烛卖不了多久,等到那两款蜡烛大面积上市,旁的蜡烛铺子肯定要学去,到时候万家的蜡烛铺子就没有优势了。 苏青玉向来喜欢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 薄荷冰片蜡烛与青竹蜡烛还正在热卖中,她就做好了下一步的计划与安排。 上一次,随同薄荷冰片蜡烛一同送进京的、针对京中贵女喜好做的蜡烛与烛台,并没有取得相应的效果。 苏青玉痛定思痛,觉得是自己没有选对蜡烛、也没有选对人。 她的大伯娘与二妹妹不坏,但多年来她一直踩着二妹妹扬名,她们母女对她有着极深的隔阂,哪怕她们有合作,但也仅限对她们有利的情况下。 她送蜡烛、烛台进京,托她们母女帮忙宣扬,对她们母女没有一丝好处,她们母女怎么可能,会为她出力。 她现在只是商户,与她们的身份天差地别。她送东西给她们那叫讨好,她们愿意收下、愿意用就是给她脸了,哪里可能会帮她宣扬。 就像寒门出身的举子,以为付出一切向权贵递上投名状、舍弃尊严与骄傲、甘做权贵手中的走狗,就能得到权贵的信任与重用,实则根本不会。 他们倾尽所有,在权贵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玩意儿罢了,不值得他们费心。 未出嫁前,她是侯府嫡长女、身份尊贵,与她大伯和二妹妹身份相当,甚至隐隐还高她们一头。 现在,她只是一个投靠无门,舍下一切也只能博贵人一笑的穷举子罢了。 苏青玉说不出心里难受与否,也没有空闲去难受。 只闷了片刻她就想开了,让作坊的匠人重新做了一批蜡烛与烛台。 这一次,她做的是浴佛节用的,莲花灯台和莲花蜡烛。 用瓷器烧出来的莲花灯台,以及做成含苞欲放状,只要点燃就会盛开的莲花蜡烛。 她相信法华寺,不会拒绝她。 哪怕是看在她与方丈的交情份上,法华寺也会给她一个展示的机会。 而她要的,就只是一个机会。 “劳烦诸位大人替我送一趟了,最好是快一些,能让这些蜡烛赶在浴佛节前,送到法华寺。” 在伙计抬着木箱去老宅时,苏青玉又去了书房,写了一封信,连同作坊送来的莲花蜡烛和灯台放在一起,再次拜托皇城司监视她的人替她跑腿。 皇城司派来监视苏青玉的暗探,听到苏青玉的请求倒是没有多想什么,只觉得一阵无语。 毕竟,不是第一次了! 别说监视苏青玉的探子,就是皇城司在江南的司卫,看到暗探命人送来的大箱子都不意外,甚至还打趣了一句,“那位又要我们帮忙送东西?” “可不是,”抬箱子进来的司位一阵嫌弃,“那位可真是把我们当跑腿的了,越用越顺手了。” “有什么办法呢,那是咱们头罩的人,你还敢说一个不字不成。”司卫们各个一脸疲惫,但一吐槽起上峰就来了精神。 有一个站在角落的司卫,听到众同僚的话,眼皮一抬,像是随口那么一问,“咱们头跟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 “肯定有私交!” “知道是私交,你们还敢讨论。求求你们了,给我闭嘴吧,我可不想被头叫去问话。” “就是,大胆!” 一众司位笑闹一阵,又苦哈哈地忙活了起来。 那个站在角落的司卫,却趁众人忙碌,悄悄地翻开了暗探监视苏青玉的记录。 他的目光落在,最新的一条记录上,上面写着:【苏青玉收拾出四大箱重物,送进万家老宅地窖!】 第153章 你永远可以信任我 陆九渊身上有伤不说,人这会还昏迷不醒,把人一直藏在万家老宅肯定不行。她得想办法把人弄醒,还得找人给他看伤。 要是能把人送出江南,送到更安全地方最好。 可这些,苏青玉都做不到。 她需要帮手。 在江南、在杭州,她唯一能信、唯一能找到的人就只有万巡州。 苏青玉决定等万巡州回来,试探他一二。 —— 万巡州从官府回来时,已是傍晚。 他颇有兴致的跟苏青玉说起,官府对程元伯和程家宫灯铺子的处置,整个人眉飞色舞、得意极了。 苏青玉也是神色如常、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附和两句,比平时还要活泼一些。 可就是这样,才让万巡州看出苏青玉有心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家娘子就是个小古板、向来守规矩,用膳讲究一个食不、寝不语。 平时他在用膳的时候说话,他娘子虽不至于,会出声打断,但明显是不喜的。 今天他娘子不仅没有不喜,还附和,这就很反常了。 他得试探一下。 用完晚膳,万巡州主动道:“我陪你走走?” 苏青玉有饭后散步的习惯,但万巡州没有这个习惯。万巡州的习惯是,饭后往椅子上一瘫。 他当然知道这样不好,对身体不好、也不雅观。看苏青玉每次看到他瘫在椅子上,就皱眉忍耐的样子,就知道苏青玉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万巡州看得明白,但只要苏青玉不说,他就假装没有发现。 瘫椅子上是有种种不好,可吃饱了往上面一瘫,舒服呀! 为了这一点,他也得装死。 但今天苏青玉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他就只能舍弃他心爱的椅子了。 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万巡州时不时的偷瞄苏青玉两眼,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又怕问了惹苏青玉不高兴,看上去比苏青玉还要急躁、沉不住气。 万巡州小动作不断,走一步偷看她十眼,苏青玉就算再心事重重、再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也无法忽视他的小动作。 在万巡州又一次偷看她,苏青玉突然扭头,“夫君,我可以信任你吗?” “呃……”四目相对,苏青玉清棱棱的眸子如同利刃,像是能看透人心。 察觉到苏青玉目光中的严肃与认真,万巡州不由自主地站直,与苏青玉四目相对,一脸郑重地开口,“你永远可以信任我,我就是出卖我自己,也不会伤你半分。” 苏青玉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万巡州、定定地看着万巡州,仿佛要把万巡州整个人看穿。 万巡州也是不闪不避,任由苏青玉审视。 他从来不惧怕苏青玉了解他,他只怕苏青玉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突然,苏青玉收回目光,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万巡州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看着苏青玉离去的身影,嘴巴微张,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默默地跟在苏青玉身后。 苏青玉还是不信他,不过想到自己的那些秘密,万巡州又觉得苏青玉不信他是对的。 换作是他,他也没有办法相信一个,满身都是秘密的人。 万巡州一阵气馁,有那么一刹那产生了向苏青玉坦白一切的冲动。 但只是冲动! 万巡州是一个理智的,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追随他的人考虑。 现在还不到时间。 万巡州自知理亏,哪怕明知苏青玉不信他,万巡州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地跟在苏青玉身后。 二人沉默地绕着小院走了两圈,气氛很是僵硬。万巡州凝着眉,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打破这僵硬的气氛,好哄苏青玉高兴,苏青玉突然开口,“我把皇城司指挥使,藏在老宅的地窖里。” “什……”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安静。”苏青玉手比脑子反应更快的,迅速捂上了万巡州的嘴。 唇被柔软的指腹覆盖,万巡州整个人都僵住了,双眼却是倏地发光,定定地看着苏青玉,一眨也不眨。 万巡州的眼神太炙热直接了,苏青玉被他看得很是不自在,她慌忙收回手,强装不在意地往前走,“你听着就好,有人监视我,别让人发现异常。” “好好,我都听娘子的。”皇城司的人一直在监视苏青玉,这事万巡州是知道的,平时他也会注意那几个盯梢,可刚刚…… 万巡州舔了舔唇,笑了。 他刚刚忘了,毕竟他有更重要的事。 苏青玉说着说着,发现万巡州没有跟上,有些生气地退回去拽人,“不是陪我散步嘛,还不快跟上。” “娘子你说,我听着呢。”万巡州被苏青玉拽了一下,连忙跟上,候在苏青玉身侧,陪着小心。 苏青玉看他这样,心下暗道:难怪万巡州能骗过程家人,谁能从万巡州这张傻脸上,看出他深不可测呢? 反正她不可以。 有万巡州的伪装迷惑皇城司的人,苏青玉也放松了几许,她小声地道:“陆九渊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我把他藏在老宅的地窖里。” “他救过来,现在找上门,我得还他这个情。我需要夫君你把他送出城,保他不死可以吗?” 万巡州一脸讨饶地点头,“娘子你相信我,我今天一定把铺子里的账盘完,保证你明早起来,一切都安排好了。” 苏青玉没承想万巡州的反应这么快,怔了一下才道:“我自是相信夫君。” 在这江南,她只能相信万巡州了! 希望万巡州不要辜负她的信任…… 第154章 盯着他 万巡州与陆九渊交过不止一次手,他一直以为他与陆九渊就算不是互为对手,那也是王不见王。 他们俩一个是朝廷的鹰犬、一个是不被朝廷所容的鬼市之主。 他们不见面还好,见面不打个你死我活,都对不起他们的身份。 这种情况下,万巡州自然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出手救陆九渊。 但苏青玉开口了,哪怕他认为陆九渊死了对他更有利,他也会救下陆九渊。 —— 万巡州看了一眼苏青玉关上的门,飞扬的桃花眼一片沉寂。 苏青玉想要的,他都会替苏青玉拿到! 万巡州笑了一下,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花里胡哨的华服。 出来时,他嘴里哼着江南小调,手里掂着一个重重的荷包,一副要去青楼买醉的纨绔样。 “我出趟门,少夫人要问起,你就说我去铺子盘账了。”万巡州走到门口顿了一步,特意跟门房交代一句,像是不打自招。 “少爷,你真的是去盘账?”门房也是从万家的伙计里面挑的,他们可太清楚万巡州的做派了,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 “蠢!”万巡州抬脚就踹了门房一脚,“记住,少夫人问起就说我去盘账了。” 门房顿时苦着脸,“那明天少夫人,问起你账目呢?” “真是麻烦。”万巡州一脸不耐烦,“行了行了,我去对面铺子一趟,你给我管好嘴,别乱说话。” “少爷,小的送你过去。”门房生怕万巡州中途跑了,很是殷勤地陪着左右,不给万巡州偷跑的机会。 万巡州气是直拿脚踹人,门房嗷嗷直叫却半步不让,硬是把万巡州给送到了蜡烛铺子。 暗处,负责盯梢苏青玉的皇城司的两个密探,看到万巡州这般做派,直摇头。 他们没有说话,可视线交换的刹那都透着鄙夷与不屑,隐隐还有一丝可惜。 为苏青玉好好一个侯门贵女,嫁给万巡州这样的烂人而可惜。 —— 万家的蜡烛铺子自打办了一次抽奖后,铺子里的客人就多了起来。 在苏青玉推出青远书院院长和夫子们同款蜡烛,并打着京中的贵人也买不到、只限定三千套的噱头后,蜡烛铺子里的客人就更没有断过。 这会天都黑了,还有人赶过来付定金,就怕来晚了定不着,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拿到京中贵人也买不到的蜡烛。 门房送万巡州过来时,铺子里还有七八客人。伙计忙得给人下订单,压根没空招待万巡州,匆匆给万巡州这个少东家打了个招呼,就忙去了。 “这人也太多了,我就不耽误他们做生意了,晚一点再来。”万巡州脚踏进铺子,转个身就要走。 “少爷,少爷你不能走,千万不能走。你要走了,小的没法跟少夫人交代。”门房连忙上前拦住万巡州,扬着脖子朝里面喊,“曹掌柜,少爷来盘账的,你快出来呀。不然,少爷要走了,我没办法向少夫人交代!” “来了,来了。”蜡烛铺子的新掌柜曹又三,拿着账本就出来了。 看万巡州打扮得花里胡哨,顿时一惊,连忙将手中的账本递到万巡州手上,“少爷,账册我已经理得差不多了,少爷你请。” 他们少爷这是上进没两天,又要恢复原状了。 那可不行! 他们少夫人为少爷做了那么多,少爷可不能让少夫人失望。 他今天就是哭死、就是被少爷打死,也要把少爷留在铺子里。 被苏青玉提拔起来掌柜曹又三,半是强迫半是哄的把万巡州给拉进了铺子后院。 万巡州当然不配合,他一脸不耐烦地挥开曹又三,几次提出要走。曹又三自是不许,又是哄又是劝的,死活不让万巡州出去。 “行了,你把账本留下,我去后面房间慢慢看,你们忙去吧。”万巡州眼睛滴溜乱转,一副耍小聪明的机灵样。 “好的少爷,我让人给你送上点心和茶水。”看账本哪里需要回后面的房间看,万巡州这摆明了不想看账本。 曹又三自然也清楚,他也没有想过万巡州会认真查账。在曹又三看来,只要他把人留下来,不让万巡州去青楼就是成功了。 曹又三贴心地送万巡州进去,还备上茶水点心,“少爷,我在这陪你,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 万巡州自是不愿,“出去,少爷我看账本不喜欢有人盯着。你该干嘛干嘛去,后院不许留人,影响我看账本。” 曹又三也不敢跟万巡州硬着来,劝说无效后,在万巡州嫌弃的催赶下只能出去。 怕万巡州偷偷跑,曹又三还提醒了一句,“少爷,窗户上有影子,我在前面铺子里。你有事就晃一晃,我立刻过来。” 万巡州看了一眼窗户,不耐烦地胡乱应了两声,“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出去。” 曹又三被再三催赶,怕再待下去惹万巡州不快,只能不安地退下。 他出去关上门,走到一半还回头看了一眼,见窗户上正映着一个人影,看着像是在看账本,暗自松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 走到前面蜡烛铺子,曹又三特意把窗子打开。 从窗户口,能看到脑袋的影子。 是他们少爷,没有走。 曹又三点了点头,将账本、算盘都搬了过来,坐在窗户边算账,时不时往后院看一眼,就怕万巡州趁他们不注意,偷溜出去鬼混…… 第155章 人人都知道他又去青楼了 曹又三与伙计把蜡烛铺子最后一个客人,正准备去关门,一群官差突然破门而入。 “衙门办案,闪开!” 这群官差又凶残又蛮横,抬脚就踹、挥刀就砍,曹又三和铺子里的伙计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官差踢晕了过去。 在门口的伙计最惨,胸前挨了一刀,人倒在血泊里,不知是死是活。 “在里面!” “地窖入口在这里!” 这群官差冲进万家的蜡烛铺子,目标明确地冲向老宅后院的地窖。 “只有箱子,没有人。”老宅的地窖不大,里面摆满了苏青玉的嫁妆。 嫁妆上的封条已经撕开了,官差迅速将嫁妆箱子打开,把刀插进去检查。摆在上面的嫁妆箱子,更是直接被他们踹翻在地。 整个地窖一片狼藉,布匹、首饰和摆件散落了一地。 “头,这是白天那姓苏的,让人抬进来的五箱嫁妆。”检查嫁妆的官差,指着单独放在角落的五箱嫁妆道。 “可有发现什么疑点?”被称为头的男人走了过来,蹲下去翻找里面的摆件、厚被子。 “没有,都是正常的东西。五箱塞得满满的,没有血迹和异味。” “再找!”被官差称为头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在火光下异常狰狞可怖。 他起身,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地窖,周身散发着嗜血的杀气。他手下的人也不似一般的官差,一个个健壮高大、行动有序,身上都带着血气。 显然,这群人根本不是什么官差,而是军中的人,且还是见过血的悍兵。 “头,有发现!” 地窖上方的“官差”,突然喊了一声。 “你们几个再仔细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秘道一类的。”为首的刀疤男扫了一眼,万家这个小的可怜的地窖,交代了手下一句,就穿着与他周身气质不相符的官差服,出了地窖。 刀疤男一出来,他手下的人就指着窗户上的人影,向男人禀报,“头,万家那位大少爷据说在里面看账,但里面没有人,只有一件衣服用来制造人在里面的假象。” “万家这位少爷,可真是好本事!”刀疤男走进屋内,看到了椅子上由几根木头支起的架子,以及架子上的衣服。 那件衣服赫然是万巡州出门前,特意换上的华服。 此刻,那件华服被万巡州挂在架子上,阴影落在窗户上,就像一个人坐着。 万巡州用一件外套,制造影子骗过了曹又三,实则人早就溜走了。 “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搜出来!”刀疤男退了出来,看到窗户上惟妙惟肖、与人影无二的影子,通红的眸子满是杀气。 万巡州有问题! 他盯了万巡州很久了,这人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姓万的是从这里跑出去的。”刀疤男的手下很快就找到了,万巡州离去的痕迹,顺着痕迹翻墙来到了隔壁的空宅子。 “头,是从这道墙爬出去的,看痕迹只有一个人,不懂武功、脚步虚浮沉重。”军中不缺会查找痕迹的人,刀疤男的手下很快就查到了线索,“看这个方向,是去红袖楼。” “让人包围红袖楼。”刀疤男带着人就往红袖楼的方向走。 “头,那里要搜吗?”他身后的手下,指着街对面的万家新宅,阴森森地问道。 “那是皇城司的地盘,来之前我是怎么告诉你们的?不要惹皇城司,没听明白吗?”刀疤男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人打飞了出去。 —— 是夜,整个杭州城一片黑暗、陷入夜的静寂中,唯有红袖楼灯火通明、喧闹不已。 台上,舞妓、乐师卖力表演,就为博得台下嫖客的打赏与垂青。 台下,一众肥肠大耳的嫖客,搂着妓女与友人嬉闹、喝酒,一个个丑态百出、让人无法直视。 一身中衣、身边没有美人相陪、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万巡州,在这一众嫖客中显得格格不入。 “万少爷不是说要浪子回头,以后都不来青楼的嘛。这才几天呀,万少爷你怎么就打自己的脸了!” 此时夜已深,大厅里还有嫖客,基本上都是喝醉了的。 有认识万巡州的嫖客,看到万巡州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在万巡州对面坐下,还十分应景的打了一个酒嗝,把万巡州熏得不行,“臭死了,离我远一点。” “万少爷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是不是看上的姑娘被人抢了?”那嫖客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拎着酒壶大笑一声,“忘了,你今天抢琳琅姑娘的初夜抢输了,难怪在这里喝闷酒。一个人喝醉多没意思,来来来,我们一起喝,我们不醉不归!” “来,喝酒!”那嫖客喝醉了还记得羞辱万巡州,拎着酒壶强塞到万巡州嘴边,“给哥一个面子,喝了!” “走开!”万巡州阴沉着脸,将人挥了出去。 那嫖客本就醉得不轻,被万巡州一推很是狼狈地摔在地上,顿时就火了。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拎起酒坛朝万巡州砸过去,“姓万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请你喝酒那是给你面子。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万巡州侧身避了一下,酒坛砸在万巡州身后的柱子上,哐的一声响,坛子碎了、里面的酒洒了一地,也把红袖楼的客人吓了一跳,就连台上的舞女、乐师也停了下来,齐齐看向万巡州和那闹事的嫖客。 “滚远一点,别碍着爷的眼。”万巡州没有看嫖客,继续喝着闷酒。 那嫖客被落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拿起一杯酒递到万巡州的嘴边,强迫他喝,“我说了,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来,给爷喝了这杯酒,给爷磕三个响头,爷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 不想,他手中的酒杯还没有递到万巡州的嘴里,就被万巡州一把按在桌上,“不喝也得喝是吧?来,喝!” 万巡州一把拎起身手,抄起一坛酒就往对方嘴里灌,“喝是吧,来,给爷喝!” “啊,啊!”那嫖客被万巡州一打一灌,人清醒了不少,气得大骂:“姓万的,你要干什么?你可知道我爹是谁,你敢这么……” “这是怎么了,万少爷怎么好好的动起手来了?”万巡州突然发火,把红袖楼的客人吓得不轻,一个个不解地看着万巡州,就连台上乐妓、舞妓都停了下来。 有知情的嫖客,哈哈大笑道:“琳琅姑娘今儿个拍卖初夜,我们万少爷怜香惜玉,心里难受呢。” “哎呀,我的万少爷呀!你老高抬贵手,松……”老鸨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劝架,可不想她的话还未说完,外面就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把人引来了! 给嫖客淋酒的万巡州目光微沉,笑了…… 陆九渊还真是命大! 第156章 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带走!”刀疤男带着一队轻骑闯进红袖楼,直奔万巡州而来。 刚被万巡州突然动手惊到的客人与妓女们,此刻直接吓呆了,一个个嘴巴大张,好奇又害怕地看着万巡州与刀疤男,想问又不敢问。 倒是万巡州很平静,他将那手上的酒壶一丢,踢开那找茬的嫖客,拍了拍手,问道:“刘将军,我万某人犯了什么事?” 江南驻军统领刘少宏,江南军务的二把手,一个在战场上屡立大功,却因滥杀无度而无法晋升的杀神。 江南总督这是真的怕了,把这尊杀神都请出来了。 “少废话,带走!”刀疤男也就是刘将军,根本不搭理万巡州,挥手示意身后的亲兵动手。 “是,将军。”亲兵上前,正要扣住万巡州,万巡州后退一步避开,“哪里敢劳动将军的人动手,我自己走就是了。” 万巡州说话间,就配合地往前走,可惜刘将军不需要他的配合。 “拿下!”刘将军再次下令。 “是。”这一次亲卫很是蛮横地上前,将万巡州双手扣住,同时将一个黑色的袋子套在他的头上。 被人按住的刹那,习武人的本能让万巡州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但只一瞬他就恢复如常。 在黑袋子套下来的刹那,万巡州也只是动了动,“将军这阵仗也太吓人了。” “带走!”刘将军冷哼一声,命亲卫把万巡州押出去。 刘将军晚走一步,他警告地看着红袖楼上下的人,“听好了!今晚本将军没有出现,也没有带走万巡州。万巡州他自己出了红袖楼便不知所终,明白了吗?” “明,明白!”刘将军目光所及之下,不管是嫖客还是妓女皆吓得两股战战、脸色发白,本能地点头。 刘将军很满意地收回目光,扭头离去时,看到缩在一旁的老鸨,刘将军又警告了一句,“要是泄露半点,本将军拆了你的红袖楼!” “是,是,是,将军!”老鸨吓得如同鹌鹑一样,除了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万巡州被套上黑袋子后,就被刘将军的亲兵丢进了马车里。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万巡州被亲兵押下马车,又七转八拐地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 万巡州闻到了一股腐烂与血腥的气息,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上的黑袋子就被摘了下来。 室内很昏暗,万巡州没有乍然见到光亮的不适。 他淡然地扫视了一圈。 是一间刑房,一间刚用过刑的刑房,一旁的刑架还在滴血,让我倍感压抑与恐惧。 万巡州勾唇轻笑,戏谑地道:“刘将军这么大费周章地抓我来,不会是想要对我用刑吧!” “万家大少爷万巡州,或者你更喜欢本将军叫你李氏商行的东家?” “刘将军叫我什么都行,我这人好说话,不挑。”万巡州站在审讯室,面对来者不善的刘将军不仅面无惧色,还反客为主地道:“刘将军不请我坐下?” 万巡州一点也不意外,刘将军会知道他与李家商行的关系。 这就是他故意透露出去的。 自打陆九渊围剿了漕帮后,江南明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整个江南的官员,从江南总督到县令人人自危。 万巡州也感觉到了危险,他最近动作频频,很容易暴露。为防止被人查到更深的事,万巡州有意透露李氏商行东家这个身份,以转移那些有心人的注意力。 江南首富李家商行的神秘的东家,这个身份多少有一些特别,能解释他为何时常消失,同时也能借商行的人、事,证明他消失的时间在做什么,遮掩他的另一重身份、以及他现在在做的事。 他做的事太危险了,他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给我们李东家搬把椅子来。”被万巡州称为刘将军的刀疤男虽面色冷峻,看万巡州的眼神透着厌恶与审视,但还是让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 审讯室内全是刘将军的心腹亲兵,这些亲兵跟随刘将军多年,很清楚他们将军为人残暴又冷酷。 在江南,刘将军除了知军的面子、谁的面子都不卖。连江南总督的话,在他们将军这里都不好使。 这姓万的说要椅子,他们将军居然应了,他们将军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亲兵很是不解却不敢多问,动作迅速地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万巡州身后。 万巡州不客气地坐下,“多谢。” “陆九渊在哪?”刘将军突然倾身上前,毫无预兆地逼问。 寻常人哪怕是没有犯事,面对刘将军突如其来的逼问,必然会慌乱,可万巡州他不是寻常人。 他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淡然地反问,“什么?” “万巡州,别在本将军面前装傻!”刘将军目光如刃,带着森森的杀气,“本将军知道你绑走了陆指挥使,意图谋害陆指挥使!若是不招,本将军就以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杀了你!” “我……” “砰!”刘将军重重一拍桌子,强势地打断了万巡州的话,“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告诉我,你们夫妻俩把陆九渊藏在了哪里?你们万家老宅是不是有通向外面的路?” 无视刘将军疾风骤雨似的逼问与恐吓,万巡州气都不带喘一下,一脸无奈地道:“刘将军,你给我冠罪名的时候,也费一点心吧,你这样我真的很难配合你。陆指挥使是皇城司总指挥使,我怎么敢绑他,就算我不要命了,我也得顾忌商行的人。” 刘将军嘲讽地开口“你娘子与陆指挥使私通,你心生不满,有什么不敢的!” 万巡州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将军,谣言止于智者,我娘子乃是大家闺秀、最是注重规矩,你休得污蔑我娘子的名声!” “本将军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刘将军死死地盯着万巡州,“你娘子在回京途中遇到匪徒劫杀,被陆指挥使所救;你娘子在出嫁途中遭匪徒追杀,同样是被陆指挥使所救;你娘子被漕帮绑走,还是被陆指挥使所救。你告诉本将军,这是什么巧合?你告诉本将军,你娘子真的与陆指挥使没有一点关系?” 一次两次可以是巧合,三次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这世间没有谁是傻子,若不是有心为之,陆九渊怎么可能每一次,都那么巧的在苏青玉出事时出现。 若陆九渊救苏青玉只是巧合,那…… 刘将军冷笑了一声,“陆指挥使今天悄悄入城,你娘子就让人抬东西进老宅地窖,这也是巧合吗?你借着去万家老宅查账、偷偷离开,这种种都是巧合?” “陆指挥使身为朝廷命官,遇到我娘子遭遇危险、出手相救,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刘将军查了陆九渊救苏青玉的事,他也查了。 这这事还真的是…… “刘将军既然查了,我娘子与陆指挥使的交集,就该知道,那三次相救都是巧合。陆指挥使那三次都是有公务在身,且是圣上指下的公务,陆指挥使并不是刻意去救我娘子。” 万巡州顿了一下,随即嗤笑,“巧的是,陆指挥使救我娘子的那三次,都是在执行皇上派的任务。将军总不会说,陆指挥使救我娘子,是圣上下的命令吧?” 这个猜测别说刘将军了,就是他都不信。 他娘子要能让皇上一再派陆指挥搭救,也就不会被侯府嫁给他了。 刘将军沉默了一下,又继续逼问,“那你去老宅,借由老宅去红袖楼,这也是巧合?” 他查过,自然知道陆九渊救苏青玉的那三次,还真的是该死的巧! 他故意说出来,不过是想诈一诈万巡州,不想万巡州也查过,废了他一步子。 万巡州大方承认,“这确实不是巧合,可我娘子不知道,我是李氏商行的东家;我又不想伤我娘子的心、让我娘子知道我去青楼了,便绕了一个弯子,这又有什么错呢。” 他最大的错,就是他太在乎他娘子了! 第157章 犯的就是大事 这是一场审讯,亦是一场博弈。 处在弱势一方的万巡州很清楚,他这个时候不能露怯、亦不能慌张。 一旦他露出怯势,眼前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以虐杀出名的刘将军,一定不会放过他和他身后的人。 万巡州的姿态仍是放松的,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上身前倾,眉眼间透着冷意,“刘将军,我们李氏商行每年打点的银子不是白花的,你拿不出证据,想靠几句话定我的罪,也要看你们总督大人答不答应。” 他此刻虽处弱势,却也不是刘将军能随意拿捏的人 官商不分家,小商人能凭自己的勤劳与智慧赚点小钱,可想在商场上闯出大名头,若是没有官员做靠山,一定会被人给吞了。 万巡州背后的李氏商行,背靠的是江南的一把手——江南总督。 在江南总督的支持下,李氏商行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就成了江南最大的商行。作为回报,李氏商行每年都会给江南总督天价分红。 双方各取所需,这么多年下来,李氏商行与江南总督已是密不可分。甚至李氏商行手中,还有江南总督的把柄。江南总督虽不至于怕,却也不会轻易跟李氏商行撕破脸。 先不说李氏商行日进斗金,江南总督缺不了这个钱袋子,就凭李氏商行现在的规模,要再找一个官员做靠山也是容易的事。 除非万巡州犯了大事,不然江南总督不会轻易放弃万巡州。 可是…… 刘将军嗤笑,“你既然是李氏商行的东家,你就应该听到了消息。这一次是江南总督要拿人,我们知军大人只是帮总督一个忙。总督要是知道你吃里扒外、把他要的人放跑,你觉得他会来救你吗?” 刘将军脸上的疤痕在火光下异常的狰狞,像是要吃人一样。 他和万巡州一样,也把手放到桌上,上身前倾,与万巡州面对面、目对目。 与万巡州的目光清正不同,他的眼神阴郁充满恶意。 他咧嘴,笑的自得又张狂,“最算江南总督会救你,可红袖楼上下已被封口,谁知道你被本将军带来了?” 红袖楼有他的人盯着,他有信心能将消息封锁住。 万巡州剑眉微蹙,看着刘将军不言语。 他的人自然能查到他的下落,但他的手下多是见不得光。一旦出手,鬼市就会暴露。 二殿下倒是说的没有错,他们不能一直蛰伏在暗中,他们需要化暗为明。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便是李氏商行的人知道又如何,他们敢光明正大的找你吗?敢暴露你与李氏商行的关系吗?你那对父母要是知道你是李氏商行的东家,只怕恨不得你永远不出现,死在本将军手中才好!”刘将军看着万巡州缓缓沉下去的脸色,笑得越发猖獗,“万巡州,本将军劝你老实地把陆九渊交出来,现在把人交出来你还能立功。不然,别怪本将军对你、对你的李氏商行动手了!” 刘将军不装了,他不仅要拿下陆九渊,还要万巡州手中的李氏商行! 刘将军往后一仰,指着一旁血淋淋的刑架,“本将军最喜欢看你们这些娇少爷鬼哭狼嚎了,别逼本将军对你用刑。在这里,本将军就是弄死你,也不会有人为你出头。” “将军想要李氏商行抓我是没有用的,我虽是李氏商行的东家,但这李氏商行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万巡州嘲讽地开口,“将军你得去找总督谈,只要总督下令,我们李氏商行无条件配合。” “那我们现在就谈一谈,你能做主的事!”刘将军上身往前一探,越过长桌,一把掐住万巡州的颈脖,将人扯到面前,“陆九渊在哪里?” “将军……”万巡州被刘将军从椅子上扯起来,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趴在桌上。 他的颈脖被卡住,一张俊脸憋得紫红,痛苦地道:“将军,我真的不知道,我一介商贾就是想要为陆指挥使出力,陆指挥使也不给我机会呀。将军不是说,陆指挥使与我娘子关系不一般嘛,将军要不要去问问我娘子?” “你以为本将军不敢嘛!”刘将军收紧力道,万巡州痛苦的哼了一声,嘴巴大张想要吸入新鲜空气,却被刘将军生生掐死。 万巡州痛苦的闭上眼,随即放弃抵抗,任由刘将军施为。 他很清楚,刘将军不敢杀他,一如他不敢去问苏青玉一样。 苏青玉身边有皇城司的暗探,刘将军一动苏青玉,皇城司就知道了。 到时候…… 鸦羽似的睫毛轻颤,掩去万巡州眼中的平静。 江南官场人人自危,但他们只敢在私下做小动作,根本不敢正面对上皇城司,让皇城司知道他们在找陆九渊。 这群人…… 万巡州嘴角噙着嘲讽地笑,而后暗暗闭气,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差不多就行了,他可没有闲工夫陪刘将军废话,更不想受罪。 “将军,人晕死过去了。”刘将军没有松手,刘将军的亲兵生怕出意外,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钱能通鬼神。 李氏商行别的没有,银子多得能砸死人。 李氏商行的东家要是死在他们手上,引得李氏商行不顾一切的报复,别说他们将军、就是知军大人也不一定扛得住。 毕竟…… 官场上的人,谁能经得起查呢! 第158章 托你的福 万巡州不愿意陪刘将军周旋,假装晕死了过去,被刘将军的亲兵带了下去。 同一时刻,被万巡州秘密送走的陆九渊醒了。 一醒来,看到眼前陌生的环境,陆九渊目光一凛,瞬间跃起,右手摸向腰侧的刀。 没有摸到刀,陆九渊怔了下,随即手握成拳,呈防备之姿、目光凌利地扫向四周。 只一眼,陆九渊就确定了,“鬼市!” 作为皇城司指挥使、替圣上掌管天下情报,陆九渊当然知道鬼市的存在,甚至隐隐查到鬼王的身份。 这也是他得知万巡州求娶苏青玉,没有暗中破坏的原因。 若万巡州真与鬼市有关,于苏青玉来说也是一件幸事。至少在苏云七遇到危险时,万巡州能护得住苏青玉。 万巡州不是鬼王也没有关系,苏青玉远嫁江南、离京城远了,他要护苏青玉就不是难事。 最主要,在永安侯府挑的一众婚嫁人选中,唯有万巡州是个人,其他人都是畜生之辈,苏青玉嫁过去绝活不长,可见苏青玉的父亲是真的恨毒了苏青玉,对苏青玉没有一点慈爱之心。 “陆大人,你醒了。”陆九渊这边一动,鬼使们就知道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进来,进来的是那个被万巡州称作殿下,那个不管何时何刻出现都是一身华服的男子。 “二殿下!”如果说,发现自己醒来身在鬼市,只让陆九渊微诧。那么在看到来人,陆九渊就是震惊了。 “陆大人似乎很意外?”来人正是当朝二皇子赵云起,他在陆九渊对面坐下,一副主人之姿。 “殿下,这是鬼市,朝廷一直想要找出来,并清剿的鬼市。”官、匪不两立了,他们俩的身份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却都出现在这里了。 他便不说了,明显是被万巡州送来的。 二皇子避重就轻,意味深长地道:“我在江南住了十年,出现在江南有什么好意外的。” 二皇子没有承认什么,但句句都在暗示鬼市是他的,陆九渊听出来了却没有信。 比起旁人说的,他更相信自己查到的东西。 就算二皇子是鬼市之主,那也不是唯一的。 不是他看不起二皇子,而是二皇子他真没这个本事。 二皇子才多大年纪,便是生而自知、多智近妖,那也只有脑子能用。 他不是说聪明不好,而是在没有足够力量的时候,聪明只会招来杀机。 二皇子会远离京城,在江南住十年,就是他太聪明又太弱小了。 鬼市强者为尊,只有聪明的脑子,没有足够的力量建不起鬼市。 言多必有失,陆九渊不信,二皇子也不多说,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九渊,“说起来,本殿下以有机会再回江南,还是托了陆大人你的福。” 二皇子玩笑似地朝陆九渊作了个揖,“谢谢陆大人照顾本殿下了。” 二皇子脸上再笑,可一口一个“本殿下”足以表明他的不高兴。 陆九渊默了一下,淡淡道:“陛下派二殿下来,必是看中了二殿下。” 江南的贪腐案牵连甚广,整个江南的官员都身陷其中不说,种种线索还指向皇后娘家、指向东宫。 这么大的案子,皇上派从未参政、还未束冠的二皇子来查,皇上他想干什么? 饶是自认了解皇上的陆九渊,这个时候也想不明白皇上的用意。 二皇子嗤笑一声,自嘲地道:“是太子推荐本殿下来的,父皇同意了。” 陆九渊看了二皇子一眼,沉默不语。 二皇子生而丧母,一出生就被皇后抱在膝下养着。 二皇子七岁那年,皇后突生怪病、命悬一线,众太医束手无策,后有高僧言,是二皇子与皇后犯冲,需将二皇子送往南边寺庙,为皇后祈福。 二皇子一到江南,皇后的病就好了。 于是,为了皇后的身体,二皇子就一直住在江南的寺庙,一住就是十年,直到去年皇后提起才被召回。 皇后是二皇子的嫡母,又养育了二皇子。二皇子欠了皇后养育之恩,他要查到太子、查到皇后母家,那必将遭朝臣和世人唾沫。 而且,二皇子当年被送出宫,明显是皇后的算计。皇后对二皇子没有母子之情,甚至有除掉二皇子之心。 这种情况下,太子推二皇子出来查江南的案子,就是让二皇子来送命的。 难怪二皇子阴阳怪气的。 皇后母子此事做的属实恶心,当然最让二皇子愤怒、心寒的,不是皇后母子对他的算计与利用,而是皇上的态度。 皇上在答应太子的推举,让二皇子一个从来不曾参政、不曾接触过朝臣的人来江南查案,这哪里是让二皇子来查案,这是让二皇子来给太子背黑锅的。 也不知皇上有没有想过,江南这些官员背后有太子做靠山,根本不会把二皇子看在眼里。 二皇子没查到什么还好,一旦真查到什么,江南的官员为了活命,别说一个皇子,就是十个皇子他们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提二皇子这种不得宠、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的皇子。 但陆九渊不认,这事与他有关。 他只是如实向皇上上报,皇上会派谁来查江南的案子,与他有什么关系。 陆九渊不认,二皇子却不放过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陆大人,本殿下这次可是受你牵连,本殿下接下来在江南的安危,就拜托陆大人了。” 换言之,他是一定要查江南贪腐案的,不会为太子扫尾,更不会为太子背锅。 若不是在鬼市见到二皇子,陆九渊绝不会把二皇子的话当回事。 二皇子要人没人、要财没财、光头皇子一个,他一句要查江南贪腐案就能查出来吗? 不把命搭在江南就不错了。 可二皇子出现在鬼市就不一样。 就算二皇子不是鬼市之主,他能在鬼市来去自如,可见地位也不是不低的。 在江南,鬼市比皇城司好用。二皇子有鬼市为他所用,要查清江南贪腐案并不是难事。 难的是…… 第159章 江南事江南了 “殿下打算查到哪一步?”陆九渊问。 “自然是查到哪算哪。”二皇子想也不想开口,并不软不硬地刺了陆九渊一句,“难道陆大人你不是这样想的?” 陆九渊冷讽了一声,“这是圣上的天下。” 皇上同意太子的举荐,派二皇子来江南查案,就是不想江南的事扩大,要把事情按在江南解决,他不信二皇子不懂。 二皇子摇头,一脸严肃,“不,这是万民的天下,我赵氏一族只是代万民执掌天下。” 陆九渊嗤笑了一声,再次重复,“殿下,这是圣上的天下。” 这次换二皇子沉默了,他幽幽地看着陆九渊,黑比白多的眸子显得他异于常人,他直勾勾地看人时,给人一种阴郁、深沉之感。 这也是当初高僧说他与皇后命格犯冲,皇上虽知是皇后的算计,还是把二皇子送走的原因。 生而丧母,又生得异于常人。再加上二皇子出生那年,江南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水灾,连着三年没办法上交税赋不说,还要朝廷拨银子赈灾。 那几年国库艰难得很,就是皇上都要节衣缩食。 是以,高僧说二皇子与皇后犯冲,皇上虽有怀疑却没有深究,默许了皇后的行为,把二皇子送到了江南,一送就是十年,仿佛没有这个儿子。 这次也是一样。 皇上明知太子让二皇子来江南查案,打的是什么主意,皇上还是同意了。 二皇子不服,想要把江南的事闹大,把太子的罪状揭露出来,这也能理解,可是…… “殿下,这世间之事,不会事事都如人意。不是你想、你付出一切,就能如你所愿。”皇上不会允许他们查到太子头上,不然就不会派二皇子来,更不会在他抓到漕帮大小姐后,让他尽快结案回京,而是会让他继续查。 “若我非要让它如我的意呢?”二皇子仍旧盯着陆九渊看,眼睛也没有眨一下,端的是倔强无比。 这样的二皇子与黑市完美的契合,阴沉森冷,确实有几分鬼王的样子。 陆九渊没有回答,也没有避开二皇子的目光,他有些怜悯地看着二皇子,反问道:“殿下怕死吗?” 二皇子轻笑,洒脱又骄傲,“我要怕死就不会来江南,更不会去查江南贪腐案。” 陆九渊又问:“那殿下你怕你死了、豁出去一命,也要不到你想你的结果吗?”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整个人都绷紧了,“我不相信这世间没有公道,他为了私欲享乐,截留赋税、人为的制造天灾害死无数百姓、致使国库亏空,便是父皇能容得了他,朝臣也容不了他。” 陆九渊笑了一声,“殿下知道万巡州的妻子吗?” 二皇子犹豫了一下,才道:“知道。”说完,又状似不经意地一问,“陆大人提起她做什么?”莫不是陆九渊发现了什么? 按道理不应该呀,万巡州并没有露面,陆九渊怎么也不应该,怀疑到万巡州身上去。 陆九渊平静的、不带感情地道:“她为给其母讨公道,当众状告生父宠妾灭妻害死发妻。这桩官司圣上过问了,革了其父的职。不到两个月,其父就官复原职、堂妹结得好亲事,唯有苏青玉被远嫁江南。” 二皇子皱眉,眉眼间透着凝重与愤怒。 陆九渊继续道:“这还是江南出了一个纨绔子弟,愿意用百万两白银为聘娶她。不然,她就会被永安侯府,嫁给有特殊癖好、死了三个妻子、年近六十的官员为妻。” 而皇上是默许的,在知道苏青玉是金枝玉叶的情况下,仍旧默许永安侯府将她嫁给那样的人。 他们这位圣上呀,他虽仁善却也高高在上,平等视万民如蝼蚁。 “这就是陆大人你,不敢查你母亲死因的原因?”二皇子笑得特别大声,嘲讽意味十足,“我以为陆大人与我是同一类人,有共同的目标,原来不是!” 当时,陆九渊的母亲在皇后宫中被人侵犯、凌虐致死。 当时,皇后的宫中只有年仅十二岁的太子,太子那时已通人事。 事后,皇后把殿中的宫女、太监都灭口了,皇上虽不有做什么,但默许了。 二皇子的话如同一把刀,狠狠地扎在陆九渊的心上,疼的陆九渊险些窒息。 面上,陆九渊却是不动声色,笑的自嘲,“是呀,这就是我不敢查,我母亲死因的原因,殿下满意吗?” 不是不敢查,而是他查到了,但没用。 那是太子,是皇上要保的太子,是不能有丑闻的太子。 为了太子的名声,他的母亲只能死的不明不白,他也不能有一点不满。 他能一路青云直上,坐稳皇城司总指挥使的位置,除了他足够拼命、让皇上用的顺手外,更多是因为皇上想要补偿他,尽心栽培他、愿意给他机会,他才能升得这么快。 皇上心中有愧、也心疼他,但绝不会为他讨公道,更不会允许他报仇。 皇上已经不止一次警告他了。 甚至陆九渊都怀疑,皇上把他放在皇城司,让他只做帝王的鹰犬而不是做朝臣,就是要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盯着,也方便处理他的时候不会引起关注。 作为皇城司总指挥使,他每一次出任务都是极其的危险,死了很正常。 作为皇城司总指挥使,朝臣怕他也厌他,他哪怕突然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为他查清死因,朝臣只会拍手叫好。 这次换二皇子沉默了。 半晌后,二皇子突然开口,“为什么?” “他是圣上。”陆九渊知道二皇子问什么,因为这个问题、这个疑惑、这个不解,他不止一次问自己。 为什么,受万民供养的圣上,不保护供养他的万民? 为什么,那么多夫人进宫,厄运却落在他母亲身上。 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嘛,为什么太子犯下那样恶劣的丑事,都能毫发无损呢? 他承认,这次查到江南的事与太子有关,他是兴奋的亦是激动的…… 他想,这一次皇上总不能再包庇太子了吧? 结果他前脚上折子,后脚就行踪暴露,遭死士暗杀。 若不是他提前与心腹分开,让心腹把漕帮大小姐藏起来,怕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抓回来的人证就没了。 被追杀时,他也想问为什么? 可他没有二皇子幸运,他给了二皇子答案,却给不了自己答案。 “多谢殿下相救,告辞!”陆九渊起身,转身就往外走。 他不会与二皇子合作,至少现在不会。 二皇子他……不诚! 第160章 不担心 苏青玉一直在等万巡州的消息,可一直等到半夜三更,也没有等到万巡州的消息,更没有等到人回来。 “不能这么等下去了!”虽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到这个时候都没有消息,着实叫人无法安心。 “我夫君三更半夜还没有回来,我出去找他这很合理。”苏青玉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起身就往外走。 门打开,月光洒在苏青玉身上,照映出她带着怒容的脸。 正当监视她的司卫,不解她半夜三更要做什么时,就听到苏青玉高声大喊,“来人!” “少夫人?” 最先赶来的是守门的小厮,小厮窝在角门打瞌睡,听到苏青玉的喊声,吓得一个激灵,提着灯笼就跑了过来。 “少夫人,出什么事了?”苏青玉的两个丫鬟稍晚一步,二人披头散发,外衣也有些凌乱,显然也是很匆忙,手上的灯笼随风摇晃,里面的烛火左右晃动,好似随时都会灭掉。 “你们少爷呢?”苏青玉厉声质问守门的小厮,不等他回答,又道:“查账查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你们还帮他瞒着不告诉我,你们当我是傻子嘛。还不快说,你们少爷到底去哪了?” “少夫人,小的不知道呀。少爷走的时候,就说去蜡烛铺子查账。”守门的小厮被问的一脸懵,人都有些傻了,不解苏青玉好好的怎么问起他们少爷的下落了。 守门的小厮尚且觉得苏青玉的举动奇怪,监视苏青玉的暗探就更不用说了。他微眯着眼,隐在黑暗,如同毒蛇一样盯着苏青玉。 身为暗探的直觉告诉他,苏青玉与她丈夫有秘密,而且是极大的秘密,他得盯紧了! “蜡烛铺子的伙计呢,你们少爷这么晚没回来,就没有一个人来报吗?”苏青玉莫名感觉到心慌、不安,不等守门小厮说话,苏青玉就大步往外走,“提上灯笼,跟我去蜡烛铺子。” 走了两步,看到两个丫鬟跟了上来,苏青玉又停下,扭头道:“你们俩别去了。”真要有什么事,两个丫鬟跟着去也是累赘。 两个丫鬟向来对苏青玉唯命是从,虽觉得让苏青玉一个人去不妥,但苏青玉下了令,两个丫鬟只能应诺。 苏青玉带着小厮直奔蜡烛铺子,远远看到蜡烛铺子还亮着灯,苏青玉暗呼了口气。 蜡烛铺子还未在关门,万巡州肯定没有出,是她自己吓自己了。 可想是这么想,苏青玉还是加快脚步朝蜡烛铺走去。 一走近,苏青玉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出事了。”苏青玉脸色一变,提起裙子就朝那条街上唯一的光亮处跑去。 “少夫人!”守门的小厮本来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苏青玉突然跑起来,等守门的小厮反应过来,苏青玉已经跑远了。守门的小厮一个激灵,提着灯笼狂跑,刚跑两步灯笼就灭了。 小厮本能地停下脚步,就见冲进蜡烛铺子的苏青玉,高声大喊:“大夫,快去找大夫!” “来人呀,救命,救命呀!” 蜡烛铺子一片狼藉,曹又三和四个伙计全被打晕了过去,其中一个胸口被划了一刀,整个人倒在血泊里,看上去吓人极了。 蜡烛铺子没有万巡州的身影。 “出,出了命了!”守门的小厮听到苏青玉的大喊,丢下灯笼就冲了过来,看到满地的鲜血,吓得大叫一声,人就往后一仰,仿佛要晕死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苏青玉抬头,见守门小厮呆怔在原地,气得大声骂道:“快点跑过去,把府上的人都叫过来!” 这里需要人照顾,她也要去找万巡州。 “是,是,是。”守门的小厮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拔腿就跑去找人。 苏青玉不敢动受伤的伙计,确定他还有气后,就转身就去叫醒蜡烛铺子的掌柜,“曹又三,曹又三,你醒醒,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少爷呢?” 唤了数声也不见曹又三醒来,苏青玉起身在铺子里找了一圈,看到放在一旁的茶壶,苏青玉起身拿起茶壶,确定茶水是冷的,便全部泼在曹又三的脸上。 曹又三哆嗦了一下,吃力地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喊道:“少,少夫人?” “是我!”苏青玉上前,蹲在曹又三身边,急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会受伤?你们少爷呢?” 曹又三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沉,他缓了一下道:“官兵……突然冲进来,我就晕过去了。少爷,少爷……” 官兵! 是发现了吗? 苏青玉心中咯噔一停,脸色瞬间煞白。 她背后有皇城司和谢大人做靠山,官兵轻易不会找她麻烦,能让官兵半夜破门而入,只可能是陆九渊的下落被他们发现了。 “你们少爷在哪?”苏青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曹又三指了指后院的正房,“里面,在里面。” 苏青玉暗自呼了口气,“大夫马上就来了,这里你看着,我去找你们少爷!” 苏青玉快步朝老宅后院走去,就看到被破坏的地窖入口。 苏青玉强行压下想去地窖看一眼的冲动,大步朝老宅的正房走去。 正房内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地上有一个木头架子和一件外衣。 那件外衣苏青玉认识,是万巡州傍晚时穿出门的,她当时在房内,透过窗户看了一眼。 衣服和木头架子? 苏青玉起初没有想明白这两者有什么联系,扭头看到窗户上的影子,苏青玉猜到了这两样东西的用处。 苏青玉心中有了猜测,转身就跑去老宅的地窖里。 地窖里的箱子全被打开了,布匹、摆件散落一地。她下午让人进来的箱子,更是被翻了个稀巴烂,里面的被子上全是刀口。 但除了这些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腥味,没有打斗的痕迹。 苏青玉狠狠松了口气。 确定了,那些闯进来的官兵没有抓到人。 不管是万巡州还是陆九渊,他们都没有抓到了! 那就没事了! 那些官兵要找的人是陆九渊、是皇城司的总指挥使,他们必然不敢让皇城司的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身边有皇城司的暗探盯着,对方投鼠忌器,只要不被对方抓到现行,对方就不敢动她和万巡州! 第161章 父母官 曹又三和蜡烛铺子的伙计伤得并不重,除了那个倒霉挨了一刀的伙计,其他人被大夫灌了药后就醒了。 苏青玉从他们口中得知,昨晚闯入铺子与老宅的人,是一群穿着衙役服的人,但行事却与当兵的相似。 苏青玉心里有了数,天一亮就去衙门报官了。 军方插手地方事务乃是大忌,昨晚闯入蜡烛铺子的若是驻军,驻军就落了一个极大的把柄在谢大人手上。 谢大人想要在江南官场立足,想要在江南撕开一个口子嘛,昨晚的事就是一个极好的切入口。 她需要让谢大人明白,帮她也是帮他自己。 谢大人显然也是明白的,听到苏青玉提起,昨晚闯入者疑似驻军后,谢大人当即一脸严肃地保证,“当街行凶绑人,简直是目无法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你且放心,本官定会严查此事,不管犯事者是什么身份,绝不会姑息。” 苏青玉告状的时候夹带了私货,说她的夫君万巡州疑似被那群人绑走了。 她这也不算是私货,那群人闯入万家老宅却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只有万巡州消失了,作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弱女子,她当然是怀疑那群人,是冲着她夫君万巡州来的,怀疑他们绑了人合情合理。 “大人爱民如子,忧百姓之所忧,身为大人治下百姓,民妇很是安心。”苏青玉连忙起身,面上感激涕零,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当官的保证听听就行了,苏青玉心里有数,谢大人大概率会借此事换取政治上的好处,绝不可能真为她出什么头。 苏青玉来报官、来找谢大人,本意也是借谢大人之手拦他们,给他们设置障碍,也没有想过谢大人真为她讨什么公道。 谢大人不是什么清明公正、一心为公、没有私心的官员。相反,他是一个很圆滑、很有政治手段的官员。 这样的人可以合作,却不能成为可以托付信任的盟友。 —— “少夫人,玲珑阁的人送来一套珍珠首饰,说是姑爷为您定的,与那条东珠项链是一套的。他们先前没有配齐,现在找齐了便送来了。” 苏青玉一回到家,丫鬟就上前禀报。 苏青玉脚步一顿,“珍珠首饰?”万巡州什么时候定的,她怎么不知道。 丫鬟也怔了一下,小声地道:“少夫人,他们说您知道的。” 苏青玉眸光一闪,想到万巡州被污蔑杀人,玲珑阁从掌柜到工匠都在第一时间来为他作证,心中有了猜测。 她轻点头,继续往前走,“我知道了,把首饰送我房间去。” “是,少夫人。” 两个丫鬟中的一个退下去取首饰,在苏青玉回到房间,她也把首饰送了过来。 “放桌上。”苏青玉没有第一时间看,而是先将发髻拆了,转而又交代两个丫鬟给她备些吃食,不着痕迹地把丫鬟打发走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打开那套据说是万巡州给她定的全套珍珠首饰。 苏青玉对首饰没有特别的偏爱,如果非要选的话,她喜欢贵的、值钱的。 眼前这套东珠首饰完美的戳中了苏青玉的审美,每一颗都圆润光滑、富有光泽,在阳光下散发着我很值钱、我很贵的气息。 “难怪那么多人爱珍珠,我也爱了。”一串东珠项链就足够让人惊艳了,但和这一套放在一起,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任何东西,同等质量下自然是靠数量取胜,眼前的这套珍珠首饰就是,整整一套放在一锦盒里,瞬间就能夺人眼珠,让人眼中再也看不到别的。 “我这夫君果然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的有钱。”苏青玉不是普通人,只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 市面上一颗东珠就能价值千金,这整整一套东珠首饰,便是放在宫里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难怪说江南的商人有钱,这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苏青玉随手拿起一支珍珠发冠,笑了笑。 这套首饰被人动过了。 她在扬州引顾轻轻上钩的时候,去过一趟玲珑阁。 作为江南最大也是最好的首饰铺子,玲珑阁很是讲究,别说装给客人的首饰,就是小二拿首饰出来,都会仔仔细细地将正面摆在客人面前,不会有一丝偏差。 别的发钗、耳环、手串、步摇她一眼看不出来,但这支发冠正中央的花蕊却是偏的。 这种小错误,玲珑阁的人肯定不会犯,那就是暗中监视她的司卫查看过了。 皇城司的暗探司卫查过,没有任何动作,显然这套珍珠首饰没有任何问题,是她想太多了。 苏青玉笑了笑,却没有失落,她装作爱不释手的样子,仔细把玩着手中的发冠,又拿在手中掂了掂重量才放回去,转而拿起盒子里的步摇。 珍珠步摇做成了小扇子的样式,很是别致精巧,苏青玉拿在手中摩挲了片刻,没看出什么异样,想了一下又插在发髻上。 步摇成双,苏青玉又把另一支也插上,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又放了回去,继续拿其他首饰查检。 很快就只剩下一双耳环没有查看了,苏青玉已经不抱希望了。 想来,是她想太多了。 苏青玉有些意兴阑珊的拿起耳环,勉强打起精神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苏青玉自嘲地低喃了一句,“也是,连他们都检查不出来,我还能比他们强不成。” 苏青玉半点也不心疼的,将手中的耳环往锦盒里一丢。 “当”的一声,珍珠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很是好听。另一只耳环则掉了出去,啪的摔在了地上。 珍珠没有碎,但明显有了划痕。一般人怕是要心疼死了,苏青玉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捡起耳环正要丢回盒子,想了一下又停住了,“行了,试戴一下吧。”不差这最后一步。 苏青玉取下原本的耳环,将这对珍珠耳环戴上。 这一戴上,苏青玉就发现了不对。 两只耳环重量不对,很轻微的差别,放在手上感知不出来,戴在耳朵上就很明显了。 “有意思。” 苏青玉轻抚耳垂下的珍珠,笑了…… 等她夫君回来,她一定要好好问清楚,她夫君的真实身份! 第162章 鱼饵 红袖楼位于杭州城最繁华的街道,周边皆是商铺、酒楼,离百姓居住地极远,平日再怎么喧闹都不存在扰民的问题。 昨晚刘将军半夜从红袖楼带走万巡州,除了红袖楼的人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要让红袖楼的人闭嘴,刘将军带走万巡州的消息就不会外泄,但是…… “将军,红袖楼人员复杂,昨晚知军家的公子也在红袖楼,还与万巡州起了冲突。我们只是警告一声,能封得住万巡州在我们手中的消息吗?”刘将军的亲兵很是不放心。 “本将军从来没有想过封口。”刘将军冷笑。 他要是真的不想让人知道,万巡州在他手上,昨晚就不会亲自出面。 他下令封口不过是营造事态的重要性,引万巡州背后的势力出手罢了。 他怀疑万巡州隐藏的身份,不止一个李氏商行东家。 刘将军抚摸着脸上的刀疤,眼中闪过森森地冷意,“鬼市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他脸上这道疤,是在鬼市留下的。 那鬼市,他是一定要除掉的! 那鬼市之主,他是一定要找出来的! 亲兵不解刘将军的用意,却也不敢多问,回道:“回将军的话,昨晚鬼王在鬼市现身了,万巡州那时还在红袖楼,并没有被我们带走。”换言之,万巡州并不是鬼市之主。 万巡州并不知道他们昨晚会出手,也就不存在提前准备替身,混淆他们视听。 刘将军却是不以为然地嗤笑,“一群见不得人的东西,谁知鬼面背后是人是鬼。” 刘将军仍旧怀疑万巡州。 万巡州今年才多大? 不到二十的年纪,却是江南最大商行的东家,而且还不是从祖辈手中继承来的,而是自己创下来的基业。 万巡州创立李氏商行的时候才十三岁,就算有其外祖父留下的遗产,短短七年不到的时间,就将李氏商行经营成江南最大的商行,这绝不是靠江南总督给的便利能做到的。 江南的商业环境很好,但也很恶劣。没有黑白两道通吃的本事,别说只是一个江南总督做靠山,就是江南总督的儿子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创下这么大的基业。 这世间最赚钱的路子都写在律法里,万巡州隐在幕后,短短数年就把李氏商行经营得,比那些百年商行还要大,背后的底子绝对不干净。 更巧合的是,江南鬼市是五年前出现在人前的。在此之前,江南鬼市肯定还经营了几年。 虽说他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万巡州与鬼市有关,但万巡州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他无法不怀疑万巡州。 要不是有江南总督给万巡州做靠山,他早就把万巡州抓进来审问,拿万巡州试鬼市的水了。 试水而已,能试出万巡州与鬼市有关系最好,试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万巡州背后还有一个李氏商行,江南总督能满足一年两成的分红,他却是不愿意的。 李氏商行这种赚钱的利器,就该握在自己手上。 民不与官斗,拿下万巡州,不愁李氏商行不到手。 可惜,有江南总督在,他一直无法出手,只能暗暗眼红。 这一次,只能说万巡州运气不好,娶的妻子与陆九渊关系非同寻常,让他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盯紧鬼市、盯紧李氏商行。”他想要李氏商行,但也要拿出功劳才行。 “是,将军。” 刘将军挥手示意亲卫退下,手挥到一半停了下来,“对了,二皇子到了哪?” 亲卫折回,弯腰回道:“回将军的话,二皇子一行人三天前抵达了江宁府,但二皇子病情反复,随行的太医建议二皇子在江宁府休养一段时日,待身体完全恢复再继续南下。” “派人盯着了,我总觉得二皇子这事不对,你给总督传句话,让他派人去江宁打探清楚,二皇子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无数次在生死间来回的敏锐,让刘将军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与不安。 二皇子病得太巧了,万巡州前段时间突然失踪的也太巧了。 二皇子与万巡州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按说不该有交际,可他却莫名的不安、莫名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若是的话,那太子推举二皇子来江南查案,只怕是一步臭棋。 可上面人做的决定,不是他一个个小小的驻地将军能左右的,他只能想尽办法、挖地三尺的,把那些隐在黑暗中的人找出来! —— “砰”的一声! 苏青玉带着八个高壮伙计,猛地撞开红袖楼的大门,甩出长鞭,破口大骂:“万巡州你个混蛋,你给我出来!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了什么?这才多少天,你就忘了!” 玲珑阁送来的那对耳环里面刻了三个字:【红袖楼】 万巡州又一次突然消失,陆九渊下落不明。有万巡州先前时不时失踪的过往在,苏青玉也没有办法大张旗鼓的找人,但来红袖楼却不需要理由。 先前为了宣扬蜡烛铺子抽奖的事,万巡州曾说过他以后不去青楼赌馆。 苏青玉来红袖楼之前,去了一趟赌坊,没有在里面找到人,现在来红袖楼找人,一点也不突兀。 “什么人在我红袖楼闹事。”苏青玉闹的动静这么大,红袖楼的打手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想要质问苏青玉。 “滚开!”苏青玉却比他们还要暴躁,不等打手靠近,就一鞭子甩了过去,“我的鞭子上沾了金汁,你们不想活就试试!” 想来临安公主一定不介意,她借用一下她恶心人的点子。 逼得打手不敢动,苏青玉又道:“把姓万的给我叫出来,告诉他,他娘子来找他了,他跑不掉的。” 打手想要上前拦住苏青玉,又碍于她手中的鞭子不敢动手,只能急着解释,“万少夫人,万少爷他……” “走开!”苏青玉根本不听,她鞭子一甩逼退打手,就朝红袖楼后院冲去。 “万少夫人你不能进去,里面有客人!”打手看到苏青玉不管不问往里冲,也顾不得苏青玉的恐吓,连忙上前阻拦。 不想,打手一上前就被苏青玉带来的伙计拦住了,“都站好别乱动,别妨碍我们少夫人找人!” 苏青玉带来的伙计个个人高马大,站在那里很是能唬人,他们一上前还真把打手给震住。 苏青玉趁此机会,提着鞭子气势汹汹地冲向红袖楼后院,暴力踹开后院的厢房,一间间的查找…… 第163章 嘴硬心软的小姐姐 红袖楼后院的厢房里面,住的都是楼里有头有脸的姑娘们,她们此刻正在补眠,苏青玉暴力闯进去,把她们吓得大声尖叫。 “抱歉,无意打扰!”苏青玉很有礼貌,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躬身致歉便退了出去,转而去下一间。 后院的厢房都离得近,不需要苏青玉踹门,前面几个姑娘的尖叫声,就足够把整个后院的姑娘惊醒。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呀!” “白天黑夜的就没有一个安静的时候了是吧,到底还有没有人管管呀!什么时候红袖楼成了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了。” 作为江南最大的青楼,红袖楼有些名气的姑娘脾气都不好。 昨晚受了惊吓,客人都吓跑了,白天好不容易补个觉又被苏青玉给吓醒了,可不就是恼火得直骂人。 苏青玉找了一半的屋子,见另一半的屋子的姑娘都出来了,也不再继续闯了,后退一步,礼貌地开口,“抱歉打扰诸位姑娘们休息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有人看到我夫君了吗?” “你夫君是谁呀?夫君不见了来我们楼里找,可真是好笑!”一紫衫姑娘倚楼嘲讽。 苏青玉充耳不闻地说道:“我夫君姓万名巡州,是红袖楼的常客。他昨晚骗我说去查账,结果人不见了。我去赌坊找了,没有找到人,就想来红袖楼碰碰运气。打扰各位姑娘是我的不是,各位姑娘请放心,稍后我便奉上赔礼,以示歉意。” “谁稀罕你的赔礼了,姐姐我差你那点赔礼嘛,少在这里狗眼看人低了。”红袖楼的姑娘们并没有,因苏青玉态度好就对她客气,她们冷着脸挤兑起苏青玉,完全不把苏青玉放在眼里。 青楼里的姑娘多是出身不好、身不由己,对着出身好的正牌夫人,能有什么好感呢。 苏青玉笑着道:“是我的不是,打扰了各位姑娘休息,我这里给各位姑娘赔个不是。” 苏青玉说话间便作揖拜下,态度端正没有一丝敷衍。 正经人家的姑娘都看不起青楼的女子,从来没把她们当人看,别说给她们致歉行礼了,不打骂她们就是好的。 苏青玉这一拜把红袖楼的姑娘们臊得不行,有那不自在的,很是别扭的开口,“琳琅,找你的老相好呢。你快说说你的万少爷,他昨晚没拍到你的初夜,恼羞成怒地跑哪去了?” 语气算不上好,甚至还有几分刻薄,苏青玉却是友好的冲对方笑了笑。 “真是没劲儿。”那姑娘一肚子火气,硬是被苏青玉给笑的有火发不出来。 “什么我的老相好,万少爷来楼里,哪次没给各位姐姐花银子,姐姐们可别笑话我。”被点名的琳琅也不生气,笑骂了几句,又笑吟吟地打量着苏青玉,“万少夫人来红袖楼可算是找对地方了,万少爷前段时间说要浪子回头,再也不来红袖楼,我还伤心了好一会呢,没想到昨晚万少爷又来了。就是可惜万少爷家有河东狮,在红袖楼没坐多久就走了呢。” “可不就是……真是惨得哟。想想以前万少爷来红袖楼,哪次不是挥金如土的,什么时候缺过银子了,万少夫人你可真是御夫有方呀。这江南要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夫人,我们姐妹可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就是,万少夫人你行行好,给我们留条活路吧。你伺候不好万少爷,还不让万少爷来找我们呀。” “少夫人放心,我们不图万少爷妻妾的身份,我们只图万少爷的人和银子。” 一群姑娘们阴阳怪气地嘲讽了起来,虽话中带着几分恶意,却还是给了苏青玉答案。 苏青玉很满足,继续问道:“不知各位姑娘可记得,我家夫君是什么时候离开红袖楼的。” 一个身着大红的女子,傲慢又嫌弃地开口,“这我们哪里知道,万少爷昨晚拿不出银子丢了个大脸,一个人坐着喝闷酒呢。后来不知怎么跟知军家的公子打了起来,没多久就走了。万少夫人你也赶紧的走吧,别打扰我们睡觉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她们能说的都说了。 苏青玉听出了大红女子话中的暗示,她不由地看了对方一眼,眼带感激。 红衣女子怔了一下,随即恼怒地瞪了苏青玉一眼,扭着帕子就往房里走,仿佛刚刚提醒苏青玉的人不是她一样。 很别扭,但也透着一股纯粹的可爱。 苏青玉看出这些姑娘嘴硬心软,正想借机再打探一点消息,老鸨来了,“唉哟我的祖宗呀,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 老鸨一来就虎着脸,把姑娘们都赶了回去,“别傻站着了,都给我回去睡觉去,好好地睡、都给我睡饱了,别晚上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影响生意。”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睡了。” 姑娘们打着哈欠,虽有不满却没有人敢说什么,一个个折回屋内。 老鸨扭头看着苏青玉,赔着笑脸,“我的万少夫人呀,万少爷他昨晚是来了我们红袖楼,但现在人真不在我们楼里。你也看到了,这楼里除了姑娘们,就没有别人。” 苏青玉对楼里的姑娘客气,对老鸨却是一点也不客气,也没有向老鸨打探的想法,她朝老鸨点了点头,冷漠地道:“红袖楼的损失,你们列个清单送到万家蜡烛铺子,没有问题,我会照实赔付。稍晚我会让人给几位姑娘送赔礼,还请你把我送来的赔礼如实交到她们手上。” 她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她很清楚青楼里的姑娘与老鸨是不同的。 前者是命运多舛、没有选择,后者却多是助纣为虐者。 当然,青楼里也会有爱护姑娘的老鸨,但她没有那个能耐、也没那个心思鉴别。 且就算她鉴别了,她又能做什么呢? 苏青玉看了一眼,被一一关上的房门,无声的叹了一声,提着鞭子转身离去。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得了这楼里的姑娘。 就算她能救,可也只能救一个、两个,顶天把红袖楼这几个姑娘救走。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无数的姑娘被迫卖身、还会有新的姑娘被卖进红袖楼。 她救不了她们,能救她们的只有那些手握权利的高官,可那些人正是逼她们卖身的人…… 第164章 孝敬 苏青玉从红袖楼得到的信息不多,但足够管用。 昨晚闯蜡烛铺子的官差,疑似是驻军假扮的。万巡州昨晚在红袖楼出现了,与知军的儿子起了冲突。 知军的全称是权知军州事,朝廷重文轻武,知军掌的虽是军权实则是文官。 江南的知军是二品大员周止清,苏青玉不认识,但知道此人。 宋相与他是同窗,二人关系匪浅。周知军家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儿,宋夫人一直想与周家结亲,周家也有这个意向。 事实上,若不是她的出现,宋家与周家已准备议亲了。 “这世间也太小了,我都嫁到了江南,还是摆脱不了京城的人与事。”苏青玉头痛地抚额。 涉及江南驻军已是够难办了,偏偏周家还与她有着不小的渊源,可事关万巡州的安危,她不能逃避。 “直接回家。”苏青玉打起精神,交代了赶车的伙计一声。 民见官是极难的事,作为商人妇她没资格求见知军府的人,她需要人替她引荐。 “是,少夫人!” 伙计驾着马车走得极快,半个时辰后,马车就驶入胡同,停在新宅子门口。苏青玉很急,马车一停下,她就不顾仪态的跳下了马车。 “少夫人!”听到动静前来迎人的丫鬟吓了让一跳,连忙上前搀扶苏青玉。 “去备十八份青竹蜡烛和薄荷冰片蜡烛,每份蜡烛下方压一张十两的银票。天黑之前让伙计送去红袖楼,就说是我给楼里姑娘们的赔礼。记得交代伙计,一定要送到姑娘们的手里。”苏青玉扶着丫鬟的手往里走,边走边交代丫鬟。 对青楼的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银子更实用的。 女子不骗女子,她说了要赔礼,自然要把赔礼送上。 “把那条东珠项链……算了,把今天早上玲珑阁,送来的那套头东珠头面用礼盒包起来,我有用。”东珠项链到底是万巡州亲自送她的,拿出去送礼到底不合适。 玲珑阁今早送来的头面正好,做了手脚的耳环她处理好了,拿出去送礼不会有问题。 “是,少夫人。”两个丫鬟虽有一肚子不解,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扶着苏青玉进房后,转身就去办苏青玉交代的事。 苏青玉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丫鬟碧雪立刻把包好的珍珠头面,呈到苏青玉面前面。 苏青玉打开看了一眼,很是满意,“很好。”她这两个丫鬟可算是练出来了,得用了许多。 苏青玉拿着早上收到,还没有焐热的珍珠头面来到谢府,求见谢夫人,求谢夫人替她引见知军夫人。 “不怕夫人笑话,我夫君与知军家的儿子起了冲突,我心里很是不安,想要上门给知军夫子赔个不是。”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苏青玉把姿态摆得很低,奉上礼物的时候更是没有一丝心疼与迟疑。 谢夫人听到事情与知军府有关原是不喜,可看到苏青玉呈上来的礼物,却是双眼一亮,“这是东珠?” 东珠不易得,一串东珠项链就能引得达官贵人争抢。整套东珠打造的头面,已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而是有银子也买不着。 “是东珠,我夫君特意寻来的,让我孝敬长辈的。”苏青玉暗示这套东珠首饰,就是万巡州为谢夫人寻来的。 谢夫人心里欢喜,面上却是不显,试探地问道:“这不是你夫君为你婆母寻来的吧?” “夫人说笑了,我婆母是程家大夫人,自有程家子孝敬,哪轮得到我们夫妻孝敬。”苏青玉笑着回道。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谢夫人关上锦盒,笑着推拒。 送礼嘛,要是旁人一送就收,岂不是显得自己贪婪又眼皮子浅,苏青玉很清楚内里的这些规矩,正要再三劝说,谢夫人话锋一转道:“不过知军夫人很喜欢珍珠。” 谢夫人答应替苏青玉引见,这套首饰谢夫人不收,但谢夫人要拿送出这套首饰换来的好处。 “我听夫人的。”苏青玉没有一丝犹豫,当即将手中的锦盒,递给谢夫人身后的嬷嬷。 她一点也不见外地上前搀扶着谢夫人的胳膊,笑得娇俏又天真,半点没有寻不到万巡州的焦急,“都是我的错,想要孝敬夫人却没有打听清楚夫人的喜好,夫人喜欢什么,我让我夫君替夫人寻个更合心意的。” 首饰送给知州夫人的好处,她愿意让出来,该给谢夫人的谢礼她也不会小气。 “我可不馋你们小辈手中的东西,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刚分家单过,手头正紧呢,先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谢夫人笑的一脸慈爱,反手拍了拍苏青玉的手,显然是很满意苏青玉的乖觉。 她也不是什么人的礼都收的,她这个位置,给她送礼的商人妇多得去了,她别说收了,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苏青玉这般就正正好,晚辈的孝敬,她便是收了也没有问题。 谢夫人身后的嬷嬷,收到谢夫人的示意,玩笑似地道:“我们夫人和知州夫人是闺中好友,知州夫人喜欢珍珠,我们夫人却是爱极了翡翠。因着这个,知州夫人没少说我们夫人俗气,尽喜欢一些硬石头。” 这世间可真是小,谢夫人居然与知州夫人是好友。那她倒是不必刻意解释,她与知州家的渊源了。 毕竟不是那么好启齿的事。 苏青玉笑容不变地道:“石头可不俗气,法华寺方丈可是说过,这能长出翡翠的石头都是有灵性的。” 知州夫人能说俗,她不可以。 苏青玉不着痕迹地捧了谢夫人一句后,就承诺道:“我回头让我夫君去寻些上好的原石来,咱们自己开石头、自己画首饰样子,让玲珑阁的匠人专门给咱们做。” “是不是太破费了?”谢夫人心动,面上却仍旧是迟疑样。 苏青玉笑着劝说,“夫人多虑了,原石又不值几个银子,能不能开出好翡翠那都是要看运气,咱们要是开出上好的翡翠,那也是咱们运气好。” 能被她送到谢夫人面前的原石,必然是精挑细选,一定能让谢夫人好运的、开出最好的翡翠的。 这一点她懂,谢夫人心里也明白,只是明面上需要一个好看的说法。 “不破费就好。”谢夫人对这个说法很满意,也不推诿什么,当即就让嬷嬷去备马车,她带苏青玉去见知州夫人。 苏青玉给的好处够多,她当然也要让苏青玉看到,她与知州夫人的交情有多好,对得起她给的好处…… 第165章 楼外楼的戏台子 谢夫人与知军夫人确实交情不一般,谢夫人事先没有递拜帖,带着苏青玉临时上门,知军夫人都没有让二人喝完手中的茶,就匆匆赶来了。 “姐姐怎么不派人来说一声,害我什么也没有准备。”知军夫人进来后,不等谢夫人起身行礼,就快步上前按住她的手,“你我什么交情,何必整这些虚礼。妹妹我知晓你和夫君来杭州上任,就一直在等姐姐来,不曾想姐姐迟迟不来,我还当姐姐你忘了我呢。” “不是我不想来,是我不敢来。”谢夫人脸上的笑有片刻地僵住,随即就无事人一般地开口,“我夫君那性子,妹妹是知道。他听晓我与你的交情,就再三交代我绝不能找你,给你添麻烦。” 昔日跟在她身边、奉承讨好她的人,一跃成为了她夫君上峰的夫人,她上门干什么? 看她高高在上、得意施舍的嘴脸吗? 而且,既然知道她与夫君来杭州了,为什么不是当妹妹的去拜访她,而是要她这个做姐姐的来上门。 很明显,她这个好妹妹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实则心里还是高高在上的,摆着她知军夫人的架子,等着她来拜见呢。 知军夫人娇嗔地斜了谢夫人一眼,“你呀,就是太见外了,咱们姐妹之间的交情,与那些男人何干。” “所以,我今天不就来了。”谢夫人轻拍着知军夫人的手, 苏青玉坐在一下手,安静地看着谢夫人与知军夫人,这对看着感情很好、实则暗自较量的姐妹寒暄,默默地心里提醒自己,以后遇到昔日的姐妹,要么继续骄傲的着绝不低头,要么…… 苏青玉看了谢夫人一眼,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低头很难,有些头一旦低下去了,想要抬起来就不可能了。 她能理解谢夫人,也能共情谢夫人此刻的感受,但正因为理解、正因为明白,她才要时刻警醒,绝不能像谢夫人这般,想要低头又低不下去,自己跟自己别扭较劲。 谢夫人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旁人看得一清二楚。 “姐姐你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肯定不是单纯来看我。”知军夫人与谢夫人寒暄完,就在上首坐下。 她淡漠地瞥了苏青玉一眼,笑盈盈地开口。 她认出了苏青玉。 “妹妹这话寒碜我了,害我都不敢开口了。”谢夫人今天带苏青玉上门,是来求知军夫人的。 或者说谢夫人不甘像知军夫人低头,便借着苏青玉求上门的事,委婉地向知军夫人表达她的示弱。 只是话到嘴边,那个“求”字仍旧开不了口。 谢夫人只稍稍放低了几分姿态,指着苏青玉笑着道:“这是我夫君同年的后人万苏氏,她夫君是万氏蜡烛铺的东家万巡州,昨晚与你家公子起了冲突。这不,知晓我与你认识,一大早就巴巴地找上我,求我带她来上门来给你赔礼。知道你喜欢珍珠,还特意让玲珑阁寻了最上等的珍珠来给你赔礼。” “万苏氏青玉见过夫人。”不需要谢夫人暗示,苏青玉就捧着礼盒上前,将礼盒双手呈到知军夫人面前,“我夫君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令公子。还请夫人看在我夫君初犯的份上,原谅我夫君一回。” 苏青玉默默地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硕大的、泛着莹光的东珠。 知军夫人到嘴的拒绝,在看到盒中惊艳地让人移不开眼的东珠后,立刻咽了回头,笑着道:“我那孽子惯会胡闹,什么冒不冒犯的,年轻人火气重,难免的。” 她扭头对身后的老嬷嬷道:“李嬷嬷,你去问问大少爷,他昨晚干什么去了?” 嬷嬷领命退下,苏青玉见状也知觉地上前,将手中的锦盒递给知军夫人的丫鬟。 知军夫人的丫鬟自是不敢接,她看了知军夫人一眼,不见知军夫人有暗示,正要拒绝,就听到苏青玉道:“劳烦姐姐替我拿一会,我这手不受力,还真撑不了太久。” “你就替万夫人拿一会,这位万夫人现在虽是商人妇,可却是出身永安侯府,是正正经经娇养的大小姐,拿不住也是正常。”知军夫人笑纳了苏青玉的礼,嘴上却半点也不客气。 显然,她不喜欢苏青玉。 想来也是,谁会喜欢一个抢了自家乘龙快婿的女子,尤其是她女儿后面嫁的还不好。 苏青玉只当听不出来,将锦盒给了知军夫人的丫鬟,就坐了回去。 谢夫人人精一样,知晓苏青玉现在虽是落了难,可背后有皇城司做靠山,轻易得罪不起。知军夫人作为江南驻军一把手,日后她夫君还需要对方帮助,更是不可能得罪。 谢夫人只当没有听到,两不相帮,只与知军夫人寒暄。 不过,两人还没有说几句,李嬷嬷就回来了。 李嬷嬷在知军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知军夫人点了点头,看向苏青玉,“看来你知道,你夫君落到了谁手里。” 这女子好生狡猾,赔礼是假,找她捞人才是真。 也是,那么贵重的礼,怎么可能只是赔个礼。 这些商人就是再有银子,也不会胡乱送礼,更不用提那万巡州与江南总督走得很近。 “还请夫人救一救我夫君。”苏青玉没有否认,她再次起身,朝知军夫人郑重拜下。 她不知道万巡州落到了谁手里,只是得了红袖楼那位红衣姑娘的暗示,死马当活马医来知军府试一试,不曾想还真让她走对了路。 听知军夫人这话,事情似乎不严重。 “要我救你夫君出来,不是什么难事。”确实不难,刚刚李嬷嬷告诉她,江南总督托人带了话,让她家老爷手别伸得太长。 便是她不帮苏青玉,刘将军也关不了万巡州太久。 但是…… 苏青玉求上门了,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苏青玉,“只是我这也有一桩难事,不知万夫人可否替我解一解?” 她可没有忘记,她女儿好端端的姻缘,是怎么没的。 “还请夫人示下。”苏青玉早有准备,知军夫人会刁难她,听到知军夫人的话并不意外。 知军夫人轻笑一声,“我那女儿一直在怀疑自己,认为自己不如你,便是嫁得佳婿也不得开心颜。我女儿三天后,会和女婿来杭州,正巧借这个机会让我女儿见一见你的本事。” 知军夫人说话间,一直在看苏青玉,见苏青玉不卑不亢,半点不受她的话影响,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憋屈,可又觉得理应是如此。 能赢过她女儿的人,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心里明白归明白,看着苏青玉沉稳大气样,知军夫人还是不高兴,她收起笑颜,不冷不热道:“我听说你夫君在楼外楼搭了一个戏台,我觉得那戏台不错。三天后,你就去楼外楼的戏台上,给我女儿舞一曲,让我女儿看看她当初是怎么输在你手上的。” 再有过人之处又如何? 女子这一生,一比出身,二比夫婿。 苏青玉在选夫婿上输了,现在也只能是为鱼肉,任由她刀俎…… 第166章 不驯的她 楼外楼的戏台,是万巡州为苏青玉撑腰搭建的。 当时,苏青玉在程家受辱,万巡州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硬逼着羞辱过苏青玉的商人妇,在戏台上为苏青玉献舞,帮苏青玉在江南商界站稳了脚步,让苏青玉成了江南商妇们不敢惹的存在。 现在,知军夫人要苏青玉在楼外楼的戏台上,为她的女儿献舞,那是对苏青玉的双重羞辱。 谢夫人跟苏青玉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很清楚苏青玉这人看着温柔乖巧,一副认命的样子,实则骨子里桀骜不驯、骄傲又狂妄,从来就没有认过命。 看她以万氏商行少夫人的身份去结交一众官眷,却从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任何官眷,甚至敢与当时还是通判夫人的黄夫人正面硬杠,就知道她从来不曾屈服过,也不曾放下自己的骄傲。 知军夫人此刻这般羞辱苏青玉,谢夫人真怕苏青玉会受不住反击回去。 而且…… 谢夫人看了知军夫人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晦涩。 苏青玉是她带来的人,代表的是她的脸面。知军夫人收下了苏青玉的重礼,还这般羞辱苏青玉,那也是在羞辱她。 谢夫人暗自咬牙,准备出声打个圆场,就看到苏青玉面色不变地问道:“三天后楼外楼献舞,我应了。夫人还有别的要求吗?” 谢夫人怔一下,有些怀疑地看着苏青玉。 这般羞辱人的条件,苏青玉居然会应? 知军夫人眼神晦暗地看着苏青玉,心里暗道一声可惜,面上却是笑得和气,“你是云姐姐带来的人,我得给云姐姐面子。只需要三天后,在楼外楼为我女儿献上一舞,解了我女儿的心结,我就让人放了你夫君。” 做人就得认命,她的云姐姐学不会认命,在她面前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那就别怪她不帮忙,看着谢大人去死了。 苏青玉比她的云姐姐可聪明太多了,难怪宋家最后还是应了她与宋景安的婚事。 只可惜,苏青玉和她的云姐姐一样命不好,好好的青云之路硬是没有握住。 “夫人什么时候能放了我夫君?”苏青玉又问。 “当然是三天后了。”她夫君虽是知军,掌着江南的兵权,但她夫君是文官不是武将,并不擅治军领兵。军中的事务多仰仗刘将军,刘将军要关万巡州几天,这面子就是她夫君也得给。 作为一个商妇,苏青玉很清楚,她没有资格与朝廷二品大员的夫人谈判。 沉默片刻后,苏青玉问:“这三天,我夫君的安全可以得到保证吗?” 军方的人拿万巡州,肯定不是因为万巡州与知军的儿子起冲突。想要他们现在放人,几乎没有可能。 知军夫人嗤笑,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蔑地打量着苏青玉,“你在跟我谈条件?” 苏青玉摇头,“夫人,我只是希望我夫君,能得到应得的教训罢了。”不,她不是谈条件,她是威胁,“朝廷有律,严禁官员狎妓。我夫君不懂事,在青楼与人起冲突,受些苦也是应该的。” 知军夫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指着苏青玉,温柔的面容透着狰狞,“你……”一介小小商人妇,居然敢威胁她! 苏青玉笑容不变,再次问道:“夫人,我夫君这三天的安全,能得到保证吗?” 朝廷有令,官员不许狎妓、士子举人也不可以。她的丈夫万巡州是商人,出入青楼、在青楼与人打架不会影响前途,知军夫人的儿子就不同了。 二品大员的儿子,再不济也会出仕为官,在青楼与人大打出手,于知军夫人的儿子而言是污点。没人较真就罢了,要有人较真,她儿子的名声必会受损。 这点损伤没有办法,威胁知军夫人现在就放了万巡州,但足够让万巡州过得好一点。 三天,她等得起,她相信万巡州也等得起。 “妹妹,这孩子也是担心自家夫君,你就体谅她一二。”谢夫人看知军夫人气得脸扭曲,却不敢发怒,顿时心情大好。 “姐姐开了口,我自是要给姐姐这个面子。”知军夫人一甩衣袖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这三天,你夫君会好吃好喝,不受一点皮肉之苦!” “多谢夫人。”苏青玉起身,朝知军夫人盈盈一拜,“三日后,我在楼外楼恭候夫人与小姐大驾光临。” “到时候,我也去凑个热闹。”谢夫人也站了起来,朝知军夫人笑了笑,而后与苏青玉一同离开。 知军夫人给她带来的人难堪,就是给她难堪。 她夫君确实官职不如知军,这这江南风雨欲来,知军这位置稳不稳的,谁也不知道。 她陪同夫君来杭州赴任,她迟迟不来找知军夫人,不来拜会她这个上官夫人,除了自己放不下外、拉不下脸来讨好昔日的小跟班外,她夫君的提醒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她夫君说:“朝廷官员不丰,圣上要动江南,我们要与江南旧派系保持距离,免得牵扯进去。” 她这人不聪明,但知道夫妻一体。 她夫君交代的事,哪怕她不喜欢也会做么。 一如她夫君当初交代她,在人前提携苏青玉,她不喜欢苏青玉,但她还是做了。 —— “三日后,你真的要去楼外楼的戏台,为知军夫人的女儿献舞?”上了马车,谢夫人才问苏青玉。 苏青玉沉默片刻,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拽着裙摆,语带哽咽,“我得救我夫君。” “你夫君他……”谢夫人很想说,你夫君他就是一个没用的纨绔、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救他做什么。 可看苏青玉一脸难过的样子,谢夫人硬生生地改口了,“我再去找你谢叔说一说,他先前很欣赏你夫君。”现在虽然不欣赏了,但看在苏青玉、看在苏青玉背后的皇城司的面子上,她夫君应该会帮忙打听一二。 到底是她让苏青玉,送出那般贵重的礼,她总得把此事办好。 苏青玉摇了摇头,“不能再麻烦大人了,知军夫人她在江南,她看我不顺眼,要收拾我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总得要让知军夫人把这口气给出了。” 谢夫人轻叹了一声,“让她出这口气也好,她自己高嫁占了便宜,便一心盼着女儿嫁入高门大户。她女儿嫁的那户人家表面看着光鲜,内里一团污糟。” 苏青玉当年挡了知军夫人女儿的高嫁之路,现在知军夫人的女儿过得不好,知军夫人肯定是要,把这笔账记在苏青玉身上。 不是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 只要苏青玉人在江南,知军夫人要收拾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第167章 暴露了一点点 “青玉,这是圣上的江南,没有人能在江南一手遮天。你谢伯父这人虽然谨慎了一些,但绝不是胆小之人。你若有事,你谢伯父定不会视而不理。” 马车停在谢府外,谢夫人下马车前,突然拍着苏青玉的手,意有所指地道。 说完,也不等苏青玉回话,就下了马车,并阻止起身的苏青玉,“行了,你我也不是外人,你也别送我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苏青玉怔了一下,郑重地点头,“多谢夫人,我明白了!” 谢夫人在暗示她,江南的这位知军被圣上盯上了,她可以放手去对付知军夫人,不用担心知军的报复。 联想到一直滞留在江南的皇城司司卫,还有身受重伤、被逼的来找她求救的陆九渊,苏青玉心里有了数,只是…… 苏青玉隔着车窗,看着不紧不慢步入谢府的谢夫人,心中隐有几分心颤。 谢夫人与知军夫人昔日曾是要好的姐妹,谢夫人带她去见知军夫人之前信心满满,丝毫不认为知军夫人会不给她面子。 知军夫人给了谢夫人面子,但没有给的彻底,言谈中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可就是这么一点轻慢,谢夫人就能不顾昔日的友情,暗示她对知军夫人出手。 一时间,苏青玉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喜她狐假虎威成功了,谢夫人这个知府夫人,认为她有那个本钱对上知军夫人、能让知军夫人吃亏;忧谢夫人的刻薄寡恩、严于律人、宽于待己。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谢夫人如此,谢大人他…… 马车继续前行,苏青玉没有防备,身子往前栽了一下,她连忙握住扶手,自嘲一笑:是她想多了,她与谢大人之间只有利用与合作,谢夫人待她也是如此。 不过,她还是要感谢谢夫人的提醒。 她的身份离官场太远,凭她所知的信息,没办法了解江南的局势。有谢夫人的提醒,她就不用畏首畏尾了。 —— “少夫人,玲珑阁的掌柜求见,已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 苏青玉刚下马车,门房就上前来报。 苏青玉脚步一顿,眼眸扫向门房,“玲珑阁的掌柜?” 门房一惊,低着头不敢与苏青玉直视,“是,是玲珑阁的掌柜。” “知道了。”苏青玉轻点头,跨过门槛朝花厅走去。 “少夫人!”碧雪与碧珠两个丫鬟,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迎了出来。 二人朝苏青玉行了一礼,不等苏青玉询问,就率先道:“少夫人,玲珑阁的掌柜在花厅等你。这位掌柜异常客气,不像是来要债的。他来了之后,向奴婢打听你的动向,奴婢说了一句不知道,他就不再询问,只坐在花厅等着。” “做得很好。”两个丫鬟越来越机灵了,苏青玉很满意了,她赞许地看了二人一眼,“把掌柜请到书房来,再端些茶点过来。” 不管是玲珑阁早上送来的东珠首饰,还是掌柜此刻的拜访,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与暗示,她觉得她需要谨慎一些。 书房到底比花厅更隐蔽一些,适合谈话。 虽说不管是在花厅还是在书房谈话,都瞒不过皇城司的暗探。可谁敢保证,她身边只有皇城司的暗探,没有其他人埋的钉子呢。 别的不说,就说碧雪与碧珠两个丫鬟,她就不敢完全信任。 她没有忘记,她们二人是侯府买来的。 “是,少夫人。”两个丫鬟并不知苏青玉所想,迭声应是。 —— “小人温越,见过少夫人!” 碧雪与碧珠两个丫鬟一走,玲珑阁的掌柜就朝苏青玉拜下,以手下的姿态。 这么容易就坦白了? 她还以为,要来回试探交锋一二,对方才会吐露一些信息。 苏青玉眼眸一挑,审视地看了这位自称温越的掌柜一眼,也直接问道:“温掌柜是我夫君的人?” “回少夫人的话,不仅是小人,便是玲珑阁也是东家的。”温掌柜没有一丝隐瞒,很是干脆地回道。 “东家?”苏青玉心尖颤了一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要是没有记错,玲珑阁李氏商行的生意。所以,你们东家是玲珑阁的东家,也是李氏商行的东家,可对?” “是的,少夫人。”温掌柜没有隐瞒,也不敢隐瞒。 他来找苏青玉,要让苏青玉信他,就不能再隐瞒下去。而且,也隐瞒不了多久。 刘将军盯上了他们李氏商行,很快就会对李氏商行出手,他们东家的身份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果然如此! 苏青玉倒吸了口气。 听到温掌柜肯定的答复,苏青玉意外又不意外。她知道她那位表面纨绔浪荡的夫君不简单,却没有想到,对方藏得这么深。 日进斗金、江南首富李氏商行的东家! 难怪,难怪万巡州毫不留恋地就舍弃程家了家业,干脆的从程家离开;难怪他不把蜡烛铺子的生意放在心上,一点也不担心会输给程家;难怪他能逼的那些,在程家羞辱过她的夫人,当众在楼外楼献舞。 原来,他是那个神秘的李氏商行东家,江南最神秘的首富。 “我要怎么信你呢?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凭你几句话就信你。”苏青玉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绷紧,心里有片刻的迷茫与空白。 此刻,她有些庆幸万巡州不在。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万巡州。 猜测万巡州不简单,与真正确定、看到他的不简单是不一样的。前者是浮于空中的猜想,并不真实,想一想就能丢在一旁;后者却是她真实要面对、无法避开的。 万巡州不在,她有了缓冲的时间,可以慢慢地平复、慢慢地去接受。 “少夫人,这是东家留给你的信件,你请过目。”温掌柜从怀中取出一封用金漆封印的信,呈到苏青玉面前,“少夫人,东家交代过,他若出了事就将这封信交给你,你看到后就明白了。” 除了这封信,还有一些其他的交代,但那些交代是给他们这些掌柜的,不必告诉苏青玉。 温掌柜借着递信的机会,悄悄地打量了苏青玉一眼,眼中透着不解与担忧。 他不解,这位侯门贵女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叫他们东家将全部身家给对方。 要知道,他们东家的全副身家可不是一星半点,那是能引得朝廷二品大员都垂涎的财富。 那样庞大的一笔财富落到手中,对普通人来说不是好事,而是催命夺魂的刀。 他们东家哪来的信心,认为这位单薄瘦弱的侯门贵女,能守得住这笔天大的财富,而不是因这笔横财死于非命? 这位被京城侯府抛弃的贵女,她真的能守得住,这偌大的财富吗? 温掌柜很担心,也很不安…… 第168章 李氏商行易主 【青玉,我把李氏商行转到了你的名下。从现在起,你就是李氏商行的东家。】 万巡州是懂,怎么吓人的! 信上的第一句话,就把苏青玉给震住了。 她刚刚才知道,江南最赚银子的李氏商行东家是万巡州,现在李氏商行就成了她的了。 都不需要一夜,她瞬间就爆富了。 真的是疯狂又离谱。 要不是玲珑阁的掌柜,就站在她面前,先一步告诉了她,玲珑阁的东家是万巡州,她一定不会万巡州在信上写的话,只会把这句话当成万巡州的恶作剧。 可现在…… 苏青玉看了一眼,恭敬地站在下首的温掌柜,暗暗吸了口气。 万巡州在信上写的是真的,她现在就是那个日进斗金的李氏商行的东家。 她先前还在为,怎么在短时间内赚到一百万白银,把万巡州给侯府的天价聘礼还给万巡州而焦虑,现在…… 苏青玉想到她从江南那些官眷夫人、商人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冷笑。 区区一百万两,按那些夫人的推测,也就是李氏商行一年的利润,简直是易如反掌。 苏青玉平复下心情,继续往下看。 有了第一句的震撼,再往下看苏青玉就平静多了。 万巡州在信上写道:是【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告诉你我与李氏商行的事。我原本的计划,等你生辰那日告诉你,再把李氏商行作为礼物贺夫人你千秋,现在只能提前送了,希望夫人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李氏商行的印鉴,我藏在我外祖父的牌位里面。夫人在底部轻轻一按,印鉴就会自动掉出来,商行的房契、地契都在夫人你名下,商行的掌柜伙计只认鉴不认人。】 看到这句,苏青玉的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万巡州对她伏低做小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她那个夫君不是一个着调的,和她以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可却奇异的不讨人厌。 还真的,有些担心他了。 苏青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继续往下看,就看到万巡州在信上写着让她不要担心,他不会有危险。 【李氏商行每年要将四成利益孝敬给江南总督,哪怕是为了这笔银子,江南总督也会保我,在江南没有人能动我。】 不得不说,看到这句话,苏青玉是狠狠松了口气的。 “难怪知军夫人那么爽快答应放人,答应这三天内,不会让万巡州受一点伤。”苏青玉忍不住嘲讽了一声。 不仅仅是当官的,就是那些官夫人,也一个个都是人精,她们的话只能挑着听。 【夫人,你要相信你的夫君;你的夫君在江南是无敌的,没人敢动你夫君!】 【不要担心我,等我回去给夫人你赔礼道歉。】 【我不在的这几天,夫人一定要记得想我,因为我也会想夫人呢。】 【要是夫人没有想我,我肯定会伤心的。】 正经不过三秒,万巡州又浪了起来。 苏青玉看着这两行,连字体都飘起来的文字,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世上,怎么会有万巡州这种,让人感动不到三秒就破防的人。 “少夫人?”温掌柜看苏青玉又笑又皱眉,担心地唤了一句。 少夫人不会是吓到了吧? 第169章 天生命好有软饭吃 “帮我去查个人。” 要转移一个人的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找事做,让他没空多想。 苏青玉将手中的信反扣,同时也收起了脸上的笑。 万巡州这封信,还是别让外人看到的好。 万巡州不要脸,她还是要的。 “少夫人要查谁?”温掌柜果然顾不得心中的担忧,谨慎地问道。 “知军的女婿。”苏青玉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最迟明天,我要知道那位所有的事。” 她也想知道,知军夫人那位女儿,在失了宋景安这个乘龙快婿后,嫁的有多不好。 “若是犯了事,最好能查出他犯事的证据,这很重要,你明白吗?”苏青玉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目光透着一丝冷意。 有江南总督这个靠山在,江南的驻军本就不敢动万巡州。 知军夫人明明没出多少力,却利用信息差索要好处,还羞辱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苏青玉从来就不是,吃了亏会忍着的人。 “小的明白,请少夫人放心。”温管家见苏青玉冷静果断,心中有盘算,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少夫人撑得住、没有乱了阵脚让人钻空子,他们就不惧。 温管家问过苏青玉,确定苏青玉没有旁的吩咐,便躬身退了下去。 “等等。” 温管家走到门口,苏青玉突然叫住了他。 “少夫人,请吩咐。”温管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像玲珑阁今日送来的东珠首饰,要再寻一套,可难?”那套首饰是万巡州送她的,她却随意送人了。虽然是为了救万巡州,可苏青玉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要是能找到相同的,就能把事情圆过去了。 温掌柜为难地道:“少夫人,玲珑阁给您送来的东珠首饰,是少爷花大价钱命人找来的人,要找相同品相的怕是不易,便是能找到,也得耗费不少时日。” “耗费时日不打紧,有品性好的东珠就收下。”苏青玉脑子飞速运转,“李氏商行在京城有人吗?若有的话,让他们跟承恩公的人接触一二。我记得,皇上这几年,年年都有给承恩公夫人赏东珠。承恩公府的小国舅好赌成性,每每输的没了银子,就会偷承恩公夫人的首饰去典当。你们让人盯着他,指不定有机会。” 承恩公是皇后的娘家,现在的承恩公夫人是皇后的母亲。苏青玉说的小国舅,正是皇后最小的弟弟,与太子年纪相当。 这位才真正是败家子! “是,少夫人。”温掌柜高声应下。 好赌的人为了拿到银子,典当财物要的价都不高,若是操作得好,也不失之为一桩好生意。 温掌柜听到苏青玉的话,心里已有一肚子生意经,准备等接触过,确定事情可行,就将此事向苏青玉禀报。 没办法,现在苏青玉才是他们的东家,这生意没有苏青玉点头,他们不敢做,也没有本事做。 他们李氏商行在江南是大鳄、有靠山,能把铺子开遍江南,到了京城却什么都不是。 做生意,光有钱是没有用的。没有人脉与靠山,贸然闯进去,赔个底朝天都是小事,很大可能是倾家荡产后,还会家破人亡! 这也是他们李氏商行虽有钱、虽赚钱,却走不出江南的原因。 出了江南,他们的靠山就不够用了。 —— “把他放下来!” 幽暗阴森的大牢内,万巡州被挂在刑架上。 他上身被剥光,胸前和背后满是交错的、血淋淋的鞭伤,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衬得他如同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 “啪!”在刘将军说放下万巡州时,行刑的人刚给万巡州甩了一鞭子。 鞭子落在万巡州的胸前,鞭尾扫到他的脸颊,鲜血啪嗒滴落。 万巡州痛闷一声,抬头就看到刘将军走进来。 垂落下来的流海,掩去了万巡州眼中的杀意,他轻笑一声,正琢磨要说点什么,才能在刘将军手底下好过一点、少受一点刑,就听到刘将军命小兵放他下来。 万巡州挑了挑眉,朝刘将军挑衅地笑了笑。 “咳咳,水!”万巡州被绑的时间太长了,被小兵放下来时整个人都是酸软的。他并不掩饰自己的虚弱,狼狈地靠在刑架上,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小兵不敢擅自做主,看了刘将军一眼,刘将军没什么好气地哼一声,点头同意了。 小兵很快取来水,喂万巡州喝下。 万巡州喝得很快很急,大半的水顺着他的下颚滴下,落在他的胸前,冲淡了鞭痕上的血色,疼的万巡州直皱眉,可他嘴上却是欠欠地道:“多谢刘将军了,既然水都送来了,再给我送一些吃食吧。我这人生来富贵,吃不好就容易生病,一生病我就有胡言乱语。刘将军也不希望,我出去后乱说吧?” 刘将军黑着脸,抬手示意手下,“去给他准备吃食!” “哈!”要水、要吃食都是试探,见刘将军步步退让,万巡州大笑一声。 他动了动僵硬的腿,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将军,“看样子刘将军什么也没有得到。”没有抓到陆九渊,也没有抢到他的李氏商行。 “啧啧啧……”万巡州摇头晃脑,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 刘将军脸黑如墨,眼中似有火焰跳动,他上前一步,蹲下在万巡州面前,死死地看着他,“这次算你命大,娶了一个好妻子。下次,她可就没有本事救你了。” “天生命好有软饭可吃,刘将军你羡慕不来的。”在刘将军的注视下,万巡州眼中笑意不变,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可在刘将军看不到的身侧,他放在地上的手,手指微微绷紧。 果然是苏青玉! 也是,他放在明面上的人都是商人,他们便是打听到他的下落,也做不了什么。 江南总督眼中只有钱,只要这姓刘的没有直接弄死他,江南总督就会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更不用提,江南总督正为皇城司查江南贪腐一事头痛,正求着刘将军帮他找陆九渊。江南总督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为了他与刘将军闹翻。 银子再好,也没有官位、身家性命重要。 江南总督再贪财,也分得清轻重。 这个时候,会为他奔走、为他求人的只有苏青玉了。 也不知,苏青玉为了救他,求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委屈。 万巡州漂亮的桃花眼,隐隐泛着红。 他担心苏青玉,担心她受了委屈没人护着。 这江南的人,可不像京城的人那般要脸,她们是真的会动手…… 第170章 突破口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温掌柜一个小小的商人,当然没那个能力,去查知军女婿的事。 可这里是江南,是商业极度发达的江南。 在江南,只要你出的起银子,就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温掌柜敢应苏青玉,自然是有那个信心能做到。 当天夜里,温掌柜就在熟人的带领下,来到传说中、位于地下城的鬼市。 “我要买知军女婿魏明的消息,所有的、最好是有他犯事的证据!”温掌柜带着鬼市特有的鬼面具遮住长相,穿过鬼市那些摆摊的散商,直奔鬼市正中间的大殿,找上了鬼市的主事者。 为表诚意,温掌柜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木箱,露出里面的金条,递给鬼市的主事者,“你们只管开价。” 在鬼市,可以以物易物,只要双方谈妥,鬼市不干涉他们怎么交易。但若是与鬼市官方合作,鬼市官方就只收黄金。 “可以!”鬼市主事者接过木箱,一一检查箱子里的金条,确定金条是真便合上盖子,抱着装满金条的木箱隐入黑暗中。 温掌柜看着鬼市的主事者就这么消失也不急,只耐心的在一旁等着。 —— “殿下,玲珑阁的温掌柜,要买知军女婿魏明的消息,尤其是他犯事的消息。”鬼市的管事捧着金条,来到大殿正厅,恭敬地向二皇子禀报。 不等二皇子询问,就自觉地补充道:“殿下,玲珑阁及其背后的李氏商行,在白日突然易主。现在李氏商行的当家人,是万巡州的妻子苏青玉。苏青玉白日为探万巡州的下落,带着有价无市的东珠去了一趟知军府,得知军夫人的承诺,三日后会放了万巡州。不过,知军夫人要苏青玉在楼外楼的戏台上,当众为她的女儿献舞。” 这就是鬼市,江南地界上大大小小的事,只有他们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那万巡州倒是没有娶错人,她这夫人算是有心了。”二皇子挑眉,眼中闪过细碎的笑意。 万巡州是鬼王的事,除了几个心腹元老外,便是鬼市的管事也不知,他只知鬼市的主人是鬼王与“殿下”。 当然,这个“殿下”不是什么皇子、郡王殿下,而是鬼王之下的“殿下”。 二皇子脸上也带着鬼面,让人看不出他的长相,自然也看不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他的目光在管事手中的金条上扫了一眼,淡淡道:“把魏明的消息卖给他们,尤其是那几张带血的讼状,一定要交给温掌柜。再告诉温掌柜,便是要证人,只要他们玲珑阁出得起价,我们鬼市也能卖。” 江南这些官中的罪证,他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他的“病”该好了,他该到江南了。 知军女婿魏明是承恩公府的表少爷,其母与皇后是亲姐妹。 魏明在江南罪行累累,手上人命无数,与江南的贪腐案件没有直接的关系,背地里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魏明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万巡州的娘子要对魏明出手,作为万巡州的好友,他自然是要帮一把的。 “是,殿下。”鬼市的管事虽不解,他们家“殿下”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但也没有多问,只沉默地应是。 —— 温掌柜从鬼市拿到知军女婿魏明的消息,并没有打开查看。 在江南行商的人都知道,江南的官员不可信,他们不拿银子绝不办事,拿了银子也不一定会办事。但在鬼市,只要你出得起银子,鬼市会比你的妻儿、父母还要靠谱。 温掌柜很是放心的,带着用一小箱黄金交换来的信息回到家中。 回到家,他才打开箱子,查看起鬼市卖给他的消息。 一打开,温掌柜就吓了一跳。 箱子里的纸张血红刺目,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温掌柜强忍着害怕与不安,将箱子里的纸取出来、展开查看。 这一看,温掌柜的脸色就变了,额头冷汗淋漓,“原来那些突然失踪的少年与孩子,是在这里!” “太可怕了,这是恶鬼,是恶鬼转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还活着!” “这不是人,是恶鬼,恶鬼呀!” 温掌柜越看脸色越难看,到后面更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不行,我得去找少夫人。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勉强缓过来的温掌柜,不顾自己虚软的双腿,强撑着站起来,将桌上的染血的罪证迅速收起来,抱着箱子就往外走。 此刻,太阳才刚刚升起。 温掌柜走出大门的刹那,第一缕阳光刚刚冲破黑暗,洒向大地、洒在温掌柜的身上,衬得温掌柜整个人都耀眼、高大了起来…… 第171章 从来不会失望 “这些都是真的吗?” 苏青玉惨白着脸,强忍着恶心与不适问道。 “少夫人,上面所写字字属实,绝无掺假,便是证人、状告人也可随时传诏。”温掌柜并不意外苏青玉的反应。 但凡有良知的人,看到那一张张用鲜血与人命写成的讼状,都无法无动于衷。 “我知道了。”苏青玉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恶心,说道:“你去备马车,我要去一趟谢府!” 温掌柜面露迟疑,小心地提醒道:“少夫人,这魏明背靠承恩公府,谢大人他……” 谢大人这个新知府到任后,他们李氏商行作为江南最大的商行,没少跟谢大人打交道。 他们这位新知府谢大人不是一个坏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官,但前提是不影响他的仕途。 事关承恩公府,且状纸的人命官司,都是上一任知府留下来的,依他对这位谢大人的了解,谢大人不一定会管此事。 “去备马车。”苏青玉没有解释,只再次重申。 温掌柜被噎了一下,对上苏青玉冷淡强势的目光,心里有那么一刻的慌乱,连忙低下头,“是,少夫人!” 是他逾越了! 若是东家说这话,他绝不敢多言。现在少夫人是他的东家,他却质疑起少夫人的决定,这不是一个属下该做的事。 温掌柜躬着身子离开,姿态比之前还要谦卑、恭敬。苏青玉却无心多看,她看着手中散发着腐烂臭味的状纸,忍着胃里的不适,挑出几张罪状相对轻的状纸,而后将剩下的状纸装了回去。 温掌柜不认为谢大人,敢拿知军的女婿魏明,她何尝不知谢大人的为人。可谢大人是杭州知府,有些事谢大人可以不作为,她却不能越过谢大人擅自做主。 更不用提,谢夫人还提了一嘴,暗示她谢大人有意对知军出手。这种情况下,她要是绕过谢知府,不把魏明的事报告谢知府知晓,那就会把谢知府得罪死。 灭门的县令,破家的知府。在杭州的一天,她就一天不能与谢知府撕破脸。 谢大人可以不受理此案,她却不能不知会谢大人一声。 不过,她也确实不相信谢大人。是以,她做了两手准备,只挑了两桩最轻的案子,其他涉及人命、隐私更多的案子,她暂且压下了。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若谢大人连那两桩最轻的案子都不受理,那就不能怪她把魏明的案子往上捅了。 “箱子里面的证据事关重大,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帮我看好的。”再继拿皇城司的暗探当跑腿的用,苏青玉又拿皇城司的暗探当看门的用了。 皇城司的暗探听到她的话,有没有生气苏青玉不知道,她只知道有皇城司的暗探盯着,她可以安心的把证据放在家里,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 苏青玉带着状纸与证据来到谢府,在试探过谢大人确实有意对知军出手后,苏青玉将状纸与证据呈到了谢大人面前,“大人请过目。” “这些证据哪来的?”谢大人的脸色,在看到状纸的刹那就变了。 苏青玉没有回答谢大人的话,而是说道:“大人,这些证据都是真的。” “我问你,这些证据哪来的?”谢大人见苏青玉装傻充愣,又逼问了一遍。 苏青玉皱眉,以问代答,“大人可要受理此案?” 谢大人没有说话,他深深地看着苏青玉,眼中是审视也是威压。苏青玉不闪不避,坦然与之对视,目光纯粹又坚定。 他仿佛在苏青玉的眼中,看到一个无能、懦弱、自私、虚伪的自己;又仿佛在苏青玉的眼中,看到了鄙夷与轻蔑…… 有那么一刹那,谢大人心中恶意陡升,恨不能挖掉苏青玉的双眼。 一个小小的商人妇也敢逼他,也敢看不起他,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大人捏紧手中的状纸,压下心中的恶意,轻叹了一下,似感叹又似怀念地道:“你和你外祖父很像。”都一样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都一样的活不长。 “我是我母亲养大的。”她当然像她外祖父了,他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所以她不会就此罢手。 苏青玉看着谢大人手中,被捏成一团的状纸,露出一抹不达眼底的冷笑。 她居然不失望,也不意外。 这才是她所认识、所熟悉的谢大人。 谢大人叹了一声,有些难堪地别过脸,不敢与苏青玉对视,“这些东西就留在我这里吧。” “是,大人。”苏青玉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向谢大人行了一个大礼,这才转身离去。 是尊重,亦是疏离。 谢大人看明白了,他又叹了一声,却没有叫住苏青玉的打算。 有些人只能是向往,他成不了他向往的那类人。 —— “少夫人,谢大人他受理了吗?可会派人拿魏明?我们是不是要把证人带来?”温掌柜陪着苏青玉一起来的谢府,不过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着。 苏青玉一出来,他就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 苏青玉脚步一顿,朝温掌柜笑了笑,“那是谢大人。”所以,你在想什么美事。 她来这一趟,本就没有抱希望。 她来这一趟,不过是因为谢大人是杭州知府,杭州城内发生的大事,不能直接越过谢大人、给谢大人没脸。 温掌柜脸色满是苦涩,“连谢大人都不敢对上魏明,放眼江南,就没有人会出这个头。” 其他人都是一伙的,就算江南总督与知军有些许摩擦,江南总督也不会为了几个“贱民”得罪知军、得罪魏明和他身后的承恩公府。 “谁说没有?”苏青玉勾唇轻笑,美目流转,嘲讽意味十足,“这江南,已不是昔日的江南,能任由他们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什么意思? 少夫人还有别的安排? 温掌柜一滞,想要问清楚,苏青玉就上了马车,“回家。” 回家! 她不用求谢大人,也能拿下魏明。 这江南,早已不是知军与魏明能一手遮天的江南。 这江南,能办魏明的,也不只谢大人一个! 谢大人想来也明白,不然不会把她带来的证据扣下。 马车内,苏青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她骗不了自己,她心里还是抱希望的,可惜…… 她失望了! 第172章 糊涂呀! 温掌柜花大价钱,从鬼市买来的那一箱子证据,此刻就在江南的皇城司手中,由盯着苏青玉的皇城司秘探带回来的。 没办法,苏青玉的要求! “她要你就送,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沾不得吗?” 陆九渊不在,江南的皇城司就由皇城司千户周时主理。 他仔细翻看了箱子里,那一张张带血的讼状与证据。 作为一个手染鲜血、经手命案无数的皇城司千户,周时对上面的惨案升不起多少情绪。 在皇城司呆久了,阴司命案见多了,知军女婿魏明犯的事虽恶心,但对周时来说也是见怪不怪了。 那些个权贵自认高高在上,从来不把普通百姓当人看,像魏明这种视百姓如蝼蚁、肆意践踏的权贵,周时在皇城司这些年,实在看得太多了。 初时他还会愤怒、热血,想着惩治那些恶人,后来…… 周时想到,被皇上包庇的那两个国舅,心里就一阵冰冷。 魏明是国舅家的表少爷,皇上爱屋及乌,魏明不过是玩弄死一些少年、少女罢了,又没有叛国造反,皇上绝不会让他们动魏明,最后也就是魏明的狗腿子出来顶罪,没意思得很。 暗探被骂的不敢抬头,只敢小声地道:“千户,这是指挥使要保护的人。”他哪敢说不呀,而且千户自己也不是一样,每次都气得要死,但还是要捏着鼻子,帮那位送东西去京城。 周千户给了暗探一个冷刀子,指着他面前的箱子,没甚好气问他手下的人,“这事你们怎么看?” “这……”被周千户目光扫到的手下,一个个面露难色,不知要怎么回答。 周千户一看就知道,他手下想推他出来顶锅,当下冷笑道:“本千户得罪不起指挥使大人,办你们几个却不是难事。”别想着独善其身,让他这个上峰顶锅。 小心思被看穿的手下面色一白,其中一个大胆着道:“千户,要不咱们一把火烧了,当作没有看到。” 其他人当即眼前一亮,连连附和,“这个好,千户……咱们就当没看到吧。这魏明不仅是知军的女婿,还是承恩公家的表少爷,其母与皇后娘娘可是同父的姐妹。咱们人又在江南,真要办了他,不说承恩公与皇后,就是知军也不会放过咱们。到时候说一句,咱们死于漕帮余孽之手,咱们就白死了。” “左右指挥使大人不在,咱们烧了就烧了,那苏青玉就算去指挥使面前告咱们的状也没有证据。” 有那机灵过头的,眼珠子滴溜一转,贼兮兮地道:“这些证据可是实打实的铁定,烧了太不不划算。千户,咱们不如把消息透露给知军,暗示知军派人来抢。到时候,咱们不仅能卖知军一个好,在指挥使面前,咱们也有话说了。” “这个好!这个好!”那机灵的手下此言一出,周千户手下那些司卫个个眼前一亮,纷纷拍腿叫好,“还得是你小子机灵,这法子万无一失,顶天就是被指挥使骂两句无能。可无能也怪不了咱们,这是江南,人知军可是地头蛇,别说咱们不是龙,就是龙也得盘着。二皇子可是龙子龙孙,他奉旨来江南查案,结果上个月过去了,二皇子连江南都到不了。二皇子尚且如此,咱们不过是一群小小的司卫,指挥使大人又不在,咱们不是知军的对手再正常不过了。” 周千户听到那机灵手下的话,本想训斥那小子一顿,让他打消念头,可看手下的人都同意,且说的也很有道理,当下就动摇了。 周千户手下的人一看,劝的更起劲了,“千户,主意是咱们兄弟出的,出了事,后果也由咱们兄弟一起承担。再说了,指挥使只能咱们保护那位苏大小姐,可没见咱们什么都要听她的,咱们这也不算是违背指挥使的命令。” “千户,这魏明犯的事,不过是弄死了些没背景的庶民罢了,先前那几位国舅可是当街打杀举子,上头都是轻轻放下。这魏明的案子,咱们真的碰不得呀。” 原本就有几分动摇的周千户,当下就做了决定,指着那机灵的手下道:“行,就按你说的办,你去给知军的人透露消息。” 那人一喜,当即起身向周千户行礼,“千户放心,小人一定办……” “噗嗤!” 一道银光闪过,划破了那人的颈脖,也划断了那人的话。 血线从他颈脖喷涌而出,溅了他对面的周千户一脸。 周千户大声呵斥:“什么人,胆敢……” 其他司卫亦是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拔刀,刀拔到一半,他们就看到逆着光走进来的陆九渊。 “大,大人!” “指,指挥使大人!” 周千户和他手下的司卫脸色唰的就白了,腿一软,齐齐跪了下去。 一身黑衣的陆九渊面寒如霜,他踏着四方步走进来,自带威压,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周千户等人的心尖上。 随着陆九渊走近,周千户等人抖得更厉害了。 陆九渊却又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来到案桌前,打开桌上的小箱子,将里面的证据取出。 一张张带血的证据与讼状,从陆九渊指尖翻过。他看得极快,面上却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像是在看不重要的奏报。 周千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看样子,指挥使大人也觉得,魏明犯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他们冒险得罪承恩公府。 “周千户!”陆九渊将手中的证据丢回箱子,冷冷地唤了一声。 周千户一个机灵,连忙爬到了陆九渊脚边,“卑职在!” “这个案子,本官交给你去办!”陆九渊将箱子拿起,丢到周千户面前,“明日辰时,带人去楼外楼拿人。” “咚”的一声,木箱砸在周千户面前,吓得周千户险些跳了起来,下一秒他就一动不敢动。 “周千户,不要让本官失望!”陆九渊右脚轻抬,鞋尖顶着周千户的下巴。 “是,是,大人!”周千呐欲哭无泪,哽着嗓子应下。 他完了! 不仅得罪了承恩公府,还惹怒了指挥使大人。 他怎么会鬼迷心窍的,听那些混账的话。 他真的是,糊涂呀! 第173章 洗不清 在知军夫人有意的宣扬下,杭州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知道了苏青玉要在今天的辰时、在楼外楼的戏台上,为知军的女儿献舞。 一大早,戏台周边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不是说辰时那位京城嫁过来的侯门贵女,要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跳舞的嘛,怎么人还没来呀,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呀!” “你想什么美事呢,人家那是给知军的女儿跳的,咱们算老几呀,人家哪会跳给咱们看。” “是不是跳给咱们看的,咱们今天都能看到。那些大老爷可是说了,要与民同乐,不拘着百姓来看。” “咱们这是沾了知军大人的光了,不然也没有机会能看到……” “来了,来了,有马车过来了!” “都让开,让开……把路让出来。” 辰时将至,两辆马车出现在人前,一前一后驶向楼外楼。 驶在前面的马车豪华宽大,由两匹骏马拉着前行,马车旁边有一紫衣男子骑马随行。 紧随其后的马车小了一大截,只有一匹老黄马拉着,马车也是最普通不过油布马车,在前面那辆奢华马车的衬托下,显得极为寒酸。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形成强烈的对比,让看热闹的百姓忍不住同情落在后面的马车,可懂行的人却知,后面那辆马车只是看着寒酸,实则比前面的奢华马车更值钱。 不然,一辆老黄马拉的小马车,怎么可能悠悠哉哉的紧跟在,由两匹高大骏马拉的奢华马车后。 在一众看热闹的百姓的期待下,两辆马车同时抵在楼外楼。 “岳母,娘子。”奢华马车旁,一身锦衣华服的男子下马,打开车门扶着知军夫人与知军的女儿下马车。 三人俱是奢华张扬,尤其是知军夫人与女儿,发髻上的珠宝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灼人的光芒,但是……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面的苏青玉身上。 “这就是万家蜡烛铺的少夫人吧?真正是可惜了,这么一个风姿不凡的女子,却被权贵逼迫,像歌妓一般当众献舞,这些达官贵人可真是懂得羞辱人。” “他们蜡烛铺子前不久弄的那个抽奖,我还中了一百文铜板,我还挺喜欢他们家的蜡烛的。” “那薄荷冰片蜡烛和青竹蜡烛也很是不凡,我在京城的好友还写信,托我买一些,说是在京城的人到处在求购呢。” “有什么可惜的,他们当时不也逼了许多妇人,在楼外楼的戏台上献舞嘛。我还听说,这个戏台就是当初那万少爷,为了逼那些夫人献舞专门搭建的。现在他的夫人被人逼着,在这个台子上献舞那是活该。” “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万家当初逼人献舞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不一样,当初是那几个夫人羞辱万少夫人在先,万少爷只是给自家夫人出气,这个……”有当时知情人,听到看热闹百姓尖酸的话,忍不住出言反驳。 然,话说到一半,就硬生生地打住了。 当官的肆意欺压、羞辱百姓这种事,他们看破却不能说破。 —— 苏青玉一下马车,就听到了看热闹百姓的议论声,她淡漠地扫了一眼,无视耳边传来的各种幸灾乐祸的声音,沉稳淡定地上前,朝前方看着像是不经意,实则是刻意在马车旁的等她过去知军夫人走去。 “见过知军夫人、见过魏夫人!”苏青玉上前,恭敬地向知军夫人和她的女儿行礼。 知军夫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让苏青玉免礼,任由苏青玉一直保持着作揖行礼的卑微姿态。 这是下马威,亦是羞辱。 苏青玉早有准备,虽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却还能忍受,让她无法忍受的是知军夫人的女婿魏明看她的眼神。 下流、龌龊,让人恶心。 知军夫人的女儿也察觉到了,自己夫君下流的目光,她却没有怪自家夫君,而是恶狠狠地瞪向苏青玉,恶意满满地开口:“今儿个给我好好跳,让本小姐见识一下,看看你勾引男人的本事。” 苏青玉可以忍受,身份落差带来的轻视,甚至是羞辱,却无法忍受知军女婿下流的目光。 她抬头,目光凌利地扫向魏明,眼中透着森森地冷意,“能不能让魏夫人长见识民妇不知,但民妇却是见识了什么叫眼瞎脑瘫,出身再好也没有用。” 能选魏明这样的人渣做女婿,不是眼瞎就是势利。 宋景安的父母都是人精,别说有她这个珠玉在前。就是没有她,宋家也看不上知军的女儿。 相由心生,知军家的女儿长相艳丽却是一脸蠢相,别说宋家了,但凡门风清正的人家,都看不上这样的姑娘。 “你说谁眼瞎脑瘫呢!”苏青玉看得很准,知军夫人的女儿不仅蠢,还十分的跋扈,不仅怒喝苏青玉,还抬手就朝苏青玉的脸上甩过去。 苏青玉自是不会站在那里,任由知军的女儿打,她察觉到不到,立刻后退一步,嘲讽地道:“魏夫人心里明白。” “你个贱人居然敢躲!”知军的女儿没想到苏青玉敢躲,当下就一脸凶相地道,“娘,你让人给我拿下这个贱……” “好了!”知军夫人没想到自家女儿这么蠢,不仅没有羞辱到苏青玉,还被苏青玉气得失态。 还有她那好女婿…… 知军夫人冷着脸看了魏明一眼,魏明自知理亏,讨好地朝知军夫人笑了笑。 知军夫人气顺了一些,但看向苏青玉的目光却仍是不善,“辰时快到了,万少夫人有闲情在这里耍嘴皮子,不如上台去做准备。”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伴随马蹄声的,还有皇城司司卫标志的喊话:“皇城司办案,闲人散开!” “皇城司!是皇城司的司卫,快,快让开!” 看热闹的百姓是反应最快的,他们一听到司卫的喊话就迅速散开,把路给司卫让出来,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被杀人如麻的司卫带走。 司卫一路畅通无阻,身影很快就出现在苏青玉和知军夫人几人的眼前。 想到在江南,关于苏青玉与皇城司关系匪浅的传闻,知军夫人直觉不好,脸色苍白地道:“苏青玉,你做了……” 可不等她的话问出来,皇城司的司卫就将他们几人团团包围了,“魏明?” “拿下!” 皇城司的司卫是冲着知军的女婿魏明来的…… 第174章 柿子挑软的捏 知军官居二品,执掌江南兵权,是整个江南官职最高的人,知军夫人在江南那也是横着走的存在。 放眼江南,没有人敢不给知军夫人面子,知军夫人也不认为在江南,她需要怕什么。 看到皇城司的人围上来,知军夫人没有害怕只有愤怒,她想也不想就挡在魏明的面前,怒喝:“放……” 刚说一个字,司卫手中的大刀,就挥到了知军夫人眼前,“卑职劝夫人三思,我皇城司要拿的人,没人能留得住!拿下!” 没有人能两边都讨好,他们是不想得罪承恩公府,更不想得罪承恩公府背后的太子一脉,但指挥使下了令,就容不得他们左右逢源。 太子一脉得罪定了,不可能挽回了,他们也没有必要给知军夫人面子。不如在人前摆出一个公正、不畏强权的姿态来,得个好名声,让太子一脉有苦难言。 “魏大人,得罪了!”落后一个马身的司卫下马,上前就要去拿魏明。 “不,不,你们不能拿我!我是承国公府的表少爷,我娘是皇后的妹妹,我是太子的表弟,你们不能拿我。”魏明看到来势汹汹的司卫,脸都吓白了,他连连后退尖声大叫:“岳母,娘子,救我……”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知军夫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被为首的司卫一吓,要不是下人扶着,知军夫人只怕摔倒在地了。 “娘……”知军夫人的女儿比她还不如,皇城司的人一围上来,她就吓得腿软靠在丫鬟的怀里。 “呵!夫人,江南是圣上的江南,皇城司奉圣命办差!”皇城司的司卫居高临下地坐在马背上,手中的大刀指向知军夫人,端的傲慢张扬,他见手下的人扣住了魏明,连个眼神都不给知军夫人,淡漠地收回刀,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走!” 没有人敢阻挡,甚至没有人敢说话,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整个楼外楼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一片死寂,就连知军夫人也是一样,直到等到皇城司的人都走远了,看不到人影了,围观的百姓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有些胆大的直接兴奋地大声尖叫:“真抓了,真抓了!” “果然是皇城司!还得是皇城司!也只有皇城司才有胆气,敢抓这些作恶多端的纨绔子弟。” “虽是朝廷鹰犬,但也确实做了一些事。”便是一些看不惯皇城司的读书人,看到皇城司的司卫不畏知军夫人的身份,一定要带走魏明,也忍不住暗自夸了一句。 魏明在江南做下的恶事不知凡几,且毫不掩饰、张扬的好,便是江南的百姓都是人尽皆知。 远的不说,就说苏青玉给谢知府递的那几张染血的状纸,那几桩官司当时在江南闹得极大。 民告官是要挨板子的,魏明不务正业可却是有官职在身的,那些告他的苦主要把状纸递到衙门,得先挨板子,打得鲜血淋漓才能进公堂。 进了公堂,官老爷判苦主一个诬告,又要挨板子。 这两通板子打下来便是铁打的人都扛不住,好几个苦主都活生生的被打死了,也让其余的人不敢告了。 苦主不敢告,魏明就更加肆无忌惮,抢人、杀人不仅不遮掩,甚至私下还拿出来和友人炫耀,可以说是恶贯满盈。 苏青玉刚来江南不久,不知道这些事,江南的百姓、书生却是再清楚不过,看到皇城司无视知军夫人的威胁,强行把魏明带走,一众原本来看苏青玉热闹的百姓,完全忘了他们的来意,纷纷叫好! 百姓有多高兴,知军夫人和她的女儿就有多愤怒了。 “闭嘴!闭嘴!通通给我闭嘴!”母女二人再也维持不住高贵、从容的姿态,朝围观的百姓怒吼,“谁再说话,全都给我关进大牢!” 皇城司不给她们面子,她们奈何不了皇城司的人,还奈何不了这群没有背景的蝼蚁! 第175章 这才是真正的羞辱 知军夫人看向围观百姓眼中的恶意与狠毒完全不加掩饰,苏青玉看到了,心中咯噔一跳。 她想也不想就上前,站在知军夫人面前,把知军夫人的注意力拉到算了自己身上,“夫人,辰时过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她不能让知军夫人借题发挥,把怒火宣泄在普通百姓身上。 知军夫人的怒火她尚且承受不住,更不用提普通百姓了。 “苏青玉,是你对不对!”苏青玉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知军夫人就想起了江南的传言:苏青玉与皇城司关系匪浅。 一瞬间,知军夫人就把目光放在了苏青玉身上,顾不得去理会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了。 “是你,肯定是你!苏青玉,我要杀了你!”知军夫人的女儿一听,当下不管不顾地扑向苏青玉,伸手就要去挠苏青玉的脸,“你敢让人抓我夫君,我今天不抓花你的脸,我就不姓……” “少夫人小心。”苏青玉脸色不变,她身后的伙计比她更快一步挡在苏青玉面前,不客气地将知军的女儿推了回去,“这位夫人,这是江南,是圣上的江南,你不要乱来。” “啊……”知军夫人的女儿这一次,没有幸运地被下人接住,重重摔倒在地,很是狼狈。 “小姐,小姐……”下人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知军夫人的女儿痛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指着苏青玉狠毒大叫,“娘,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闭嘴!”知军夫人扭头,狠狠地喝叱了自己女儿一声。 她不是她女儿,没有她女儿那么天真。皇城司当着她的面拿魏明,半点不给她这个知军夫人脸面,绝不可能是因为苏青玉,苏青玉没有那个本事。 能让皇城司半点不顾忌她、不顾忌魏明身后的承恩公府与太子的人,就只有圣上! 这个猜测让知军夫人一阵胆战心惊,要不是下人扶着她,她此刻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可是,她不能慌,更不能在苏青玉、在这些低贱的百姓面前露怯,让人知道知军府出事了。 知军夫人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知军夫人狠狠地剜了苏青玉一眼,就算知军府出事了,她要收拾苏青玉也不是什么难事。 知军夫人用力推开搀扶她的下人,缓缓上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青玉,“不过是被皇城司带去问几句话了,衙门又不是第一次传诏魏明,慌什么慌。” “对对对,之前我夫君也去过衙门,最后还不是没事。这可是江南,我爹可是知军,我们才不怕什么皇城司。”知军夫人的女儿双眼放光、连连点头,整个人都嚣张了起来了。 她斜了苏青玉一眼,傲慢地翻了个白眼,“苏青玉,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赢不了我。” 跟苏青玉争宋相家长媳之位,最后却败在苏青玉手上,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好在苏青玉最后也没有嫁入宋家,让她扳回了一城,不然她要是在京城遇到身为宋家长媳的苏青玉,她得恶心死。 “苏青玉,你还傻愣着干什么,你不想救你那窝囊废丈夫了吗?还不快上去,给本小姐跳舞。你放心,你要跳得好,让本小姐满意了,本小姐一定不会吝啬给你这个商人妇打赏。”知军夫人的女儿下巴抬得极高,完全是拿鼻孔看人,愚蠢又骄纵,属实叫人厌恶。 原本来看热闹的百姓,是来看苏青玉的热闹的。这会看到知军夫人母女这么可恶,,不由得摇了摇头,同情地看着苏青玉。 知军夫人不觉得自己的女,儿做的有什么不对,她同样是用下巴点了点苏青玉,强压着火气与恐惧开口:“去吧万少夫人,别让我女儿等久了!” 苏青玉默了片刻,才在知军夫人冰冷地注视下缓缓低头,一副强忍着委屈与难堪的可怜样,“是,夫人。” 她没有什么不情愿的,也没有什么好委屈的。在她应下知军夫人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她的委屈与难堪,在知军府就已经委屈过、难堪过了。 她故意在知军夫人面前,做出一副受到羞辱的委屈样,不过是满足知军夫人高高在上的控制欲和优越感罢了。 这群贵人羞辱人,就是想要看被羞辱的人,难堪、狼狈的一面,若是她不摆出难堪委屈的姿态,怎么能让知军夫人满意呢。 果然,知军夫人满意了,她看着苏青玉狼狈、忍着委屈登上戏台,傲慢地笑了笑。 她的女儿就更甚,在知军夫人一句,魏明又不是第一次被衙门传诏的安慰下,她女儿压根就不认为,魏明被皇城司带走是什么大事。 知军夫人与女儿在戏台下坐下,苏青玉也走上了戏台。 转身,看向戏台下方的知军夫人母女,以及一众看热闹的商人和百姓,苏青玉面无表情。 她苏青玉坐得了高位,也受得了低谷。 她苏青玉受得住世人艳羡,也经得起世人嘲讽。 她可以的! 苏青玉暗暗吸了口气,做好心里准备,扬起衣袖跳动时,知军夫人的女儿突然大声嚷道:“不行,不行,这么跳不行!哪有人跳舞穿这么多衣服的……万少夫人没有带舞衣,我带来了。” 知军夫人的女儿一脸蛮横地扬手,“来人,给万少夫人换舞衣!” “是,小姐!”知军府显然早有准备,她的话刚落下,就有两个粗壮的嬷嬷上台,并将手中的那薄如蝉翼,透明如水、完全无法裹身的舞衣展开,“万少夫人,请换衣服!” 这是羞辱,这才是知军夫人给苏青玉的羞辱。 光让苏青玉在戏台上跳个舞,怎么能叫羞辱呢。 知军夫人是要苏青玉如同妓女一样,衣不裹体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她女儿跳上一支舞,把苏青玉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 “你们敢羞……”万家的伙计自然不可能,看着苏青玉受辱,他们飞快地冲上戏台,可知军夫人带来的仆从也不是吃素的。 万家的伙计一动,他们就迅速上前,挡在万家伙计的面前,很是粗暴地将人推倒在地,“想干什么?一个个的是不是想造反了!” 知军夫人带来的仆从跟她一样的嚣张、狂妄,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把人推倒还不够,直接一脚踩了上去。 面对皇城司的人,他们不敢出手、也打不过,可对上万家的伙计,他们却是一点顾忌也没有。 别说几个伙计,就是万家的少夫人,他们打了也就打了。 区区一个商户,还能跟知军府叫板不成! 第176章 不跟蠢货玩心眼 知军夫人带来的仆从,没有留一点余地,一脚踹向万家伙计的胸口。 “咔嚓”一声响,肋骨断了,万家伙计捂着胸口惨叫。 另一个伙计见状,想要爬起来反击,知军夫人带来的仆从早有防备,重重一脚踩在他的脸上,鞋尖来回碾压,“给我老实一点,不然你们就是死了,也是白死。” “住手!”台上,苏青玉脸色一白,怒道:“夫人,这是江南,是圣上的江南!” 她就知道,知军夫人不会只要她当众跳个舞,她也提防了知军夫人。不然,她也不会急急地去找谢大人,谢大人那里行不通,又找上皇城司。 本以为,皇城司的人当众带走魏明,知军夫人母女就算不被吓到,也会有所收敛。可不想,这对母女在江南土皇帝当久了,被人捧得太高了,完全不知天高地厚! 皇城司的司卫都当街拿人了,一点也不给她们身后势力的面子,她们居然还不觉得有事,还认为魏明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真正是…… 不! 苏青玉看着知军夫人满是戾气的脸,心中一紧。 知军夫人她明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明白魏家、周家,乃至他们身后的承恩公府出事了! 知军夫人这是要拉她陪葬,临死之前也不肯放过她。 好狠的女人! 苏青玉与知军夫人四目相对,知军夫人回以苏青玉一个狠厉的眼神,“这是圣上的江南不错,可本夫人要收拾你,还要挑地方。” 如苏青玉所想,皇城司不给她面子带走魏明,她就知道他们家出事了。今天过后,她还是不是知军夫人都不好说,当然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对付苏青玉了。 这就是她明知家里出事了,还不走的原因! 她不管皇城司的人是不是苏青玉招来的,她今天都要把这笔账,记在苏青玉的头上。 苏青玉今天,死定了! “动手!”知军夫人抬手,完全不给苏青玉说话的机会。 “万少夫人,得罪了!”台上的粗壮仆妇收到命令,伸手就要去扯苏青玉的衣服。 “不敢!”苏青玉面无表情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向仆妇。 “啊……”苏青玉下手又快又狠,仆妇的手被簪子刺穿,痛得大叫。 苏青玉没有恋战,她提起裙子,迅速朝台下的知军夫人冲去。 擒贼先擒王! 知军夫人见苏青玉朝自己扑人,脸色一变,连忙起身躲到下人身后,同时朝拦着万家伙计的仆从大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拦下她!” “啊……”知军夫人跑了,知军的女儿却是慢了一步。 苏青玉迅速冲过来,一把将人抓了起来,用尖锐的发簪对着知军女儿的脖子,笑的张扬,“抱歉,你们没有机会了。” “苏青玉,放了我女儿!”知军夫人大怒,指着苏青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知军府的仆从将苏青玉团团围住,不敢上前。 “快,快去报官,去报官!”被踩断肋骨的伙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对另一个伙计道:“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报官。” “好,好,我去报官,我去报官!”脸被仆从踩在脚底来回碾压的伙计,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往外跑,围观的百姓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万家的伙计跑得飞快,可是…… “这是江南,官差来了也不敢动本夫人。苏青玉,你最好立刻放了我女儿,不然我定要你夫君生不如死!”知军夫人有恃无恐。 别说她现在还是知军夫人,就算她丈夫出事了,不再是知军了,可别忘了,苏青玉的丈夫万巡州还在她手里。 除非,苏青玉不想要她夫君的命。 苏青玉笑了,“夫人可以试一试,是你女儿先生不如死,还是我夫君先生不如死。” “噗嗤!”苏青玉冷静又果断的举起簪子,在知军女儿手臂上扎了一下。 她手上的发簪明显是特制,很是尖锐,一扎下就见血了。 “啊……娘,娘,救我,快救我!”知军的女儿痛得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苏青玉!”知军夫人失控地大喝。 苏青玉头微歪,笑语盈盈,“夫人不必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放了我女儿!”知军夫人压抑着怒火道。 “不可能!”苏青玉拒绝的干脆,完全不留余地,作势又举起发簪,做出要扎知军女儿的姿势。 “娘,娘,救我,救我……”知军夫人有没有吓到不知道,她的女儿却是吓到了,哭得特别凄惨。 知军夫人气得咬牙,不得不主动示弱,“苏青玉,你想怎么样?” 苏青玉:“把我夫君带来!” “不可能!”放了那个姓万的,她还怎么拿捏苏青玉。 “行,我也不为难夫人。”苏青玉抿唇轻笑,指着被粗壮仆妇丢在戏台上的舞衣,“我这人心眼小、装不下太多的事,有仇能当场报,就绝不过夜。劳烦夫人换上台上的舞衣,为我跳一曲。” “苏青玉,你疯了!”知军夫人目眦欲裂,一脸扭曲地怒吼:“让本夫人为你跳舞,你配……” “噗嗤!” 回答她的,是苏青玉再次扎进她女儿胳膊的发簪。 “啊,好痛,好痛……”而她的女儿完全不管她的死活,一边痛哭一边大叫:“娘,娘,你跳,你快跳呀,快救我呀!” 知军夫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愣愣地看着被苏青玉挟持的女儿,一度怀疑自己幻听了,就听到她女儿再次催促,“娘,你还愣着干什么?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吗?你倒是快跳,跳完了让这姓苏的赶紧放了我。呜呜呜,我好疼呀,娘……” 这是人说的话? 苏青玉人都傻了,她知道知军的女儿蠢,却没有想到她能蠢到这个地步。 真的是没救了! 还蠢的连累她。 苏青玉暗骂了一声蠢货,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怎么补救,就听到恼羞成怒的知军夫人,黑着脸道:“不必管大小姐死活,给我拿下苏青玉,剥了她身上的衣服!” “娘,你说什么?”她女儿傻了,都忘了哭了。 “是,夫人。”知军夫人带来的仆从迟疑了一下,就听从命令朝苏青玉扑去。 没有一丝犹豫,苏青玉松开了知军的女儿,将人推向仆从,而后转身就跑…… 她记住了,不能对蠢货玩心眼! 第177章 厉害了 苏青玉算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知军的女儿能蠢到这个地步,能把自己作死。 把知军的女儿推出去后,苏青玉就迅速地,朝看热闹的百姓中间跑去。 苏青玉一跑进人群,看热闹的百姓就吓得连连避开,仿佛避瘟神一样。 苏青玉一点也不意外。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怕官员也是人的天性。苏青玉就没有想过,这群看热闹的百姓会帮她挡住知军府的仆从,这群人不帮着知军府的仆从拦她就是好的了。 但同样的,贪财好利也是人的天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以前的她不认可这句话,因为她没有真正的穷过。在被侯府以百万两白银卖给万家,被万巡州的母亲一再拿百万聘礼羞辱时,苏青玉才开始认可了这句话。 被万巡州的母亲羞辱时,她就在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件极为冒险的事,能让她瞬间获利百万巨银,那她一定会去做。 银子是好东西,能通鬼神、能壮人胆。 这群看热闹的百姓,不会为了心中的正义、不会因为心生同情帮她,但一定愿意为了银子、为了自己的巨大利益去冒险! 苏青玉冲向人群的刹那,立刻扯下了腰间的荷包,用力扯松抽绳,取出里面的令牌,向身后的人群抛去,“这是李氏商行的令牌,凭此令可随意支取十万两白银。李氏商行不给,我万家一定给!” “呼”的一声,令牌被重重抛向上空。 “什么?李氏同行的令牌?这不真的吧?” “快看……上面好像真的有一个李字!” “是,是李氏商行的令牌,我曾经见过,快,快……” “别挤,别挤,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假的又怎么样,不是说了……李家不给,万家给嘛。十万呀,这可是十万两,你们给我让开,别跟我抢,这令牌是我的了!” “你们快别挤……哎哟,我要死了,要死了。” “我拿到了,哈哈哈哈……我拿到了,是李氏商行的……不,不,这是我的,你们不能抢,不能抢。” “是真令牌,是真的!” 身后,一众围观的百姓,因苏青玉突然抛出来的令牌打成一团,疯抢了起来。 “让开,给我让开!” “我是知军府的人,你们不要命了嘛,通通给我让开!” “拿下苏青玉,我给你们十万两!”知军夫人看苏青玉要跑了,也扯着嗓子大喊,可惜那群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抢红了眼,根本没人听到她在说什么。 知军府的仆从被疯抢的百姓挤在中间,任凭他们怎么嘶喊、大叫都没有用。而且,不仅是这群人要抢,外围的百姓也挤了过来,想要抢那块小小的令牌。 苏青玉趁乱往外跑,与冲过去抢令牌的百姓逆向而行。 双方都跑得太快、太急,难免会撞在一块,苏青玉好几次都险些被撞倒在地,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出事了!”万巡州就是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他远远听到楼外楼的动乱,脸色大变,甚至顾不得在人前暴露他会武功的事,一个提气就冲了过去。 可没用! 人太多了,轻功根本无法施展开。 “青玉!苏青玉!”远远看到苏青玉被人撞的不稳往后仰倒,万巡州急得不行,一扬衣袖,将挡在他面前的挥开,“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 “啊……”在人群中逆向奔跑的苏青玉,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被撞得太重,控制不住身形的苏青玉大叫一声,第一时间护住脑袋,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疼痛,以及很有可能发生的踩踏,可就在这时…… “娘子!”万巡州如同离弦的箭,以正常人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冲向苏青玉,在苏青玉倒下的刹那,一把拉住苏青玉,“别怕,我在!” 身后,是目瞪口呆的二皇子! “万巡州的轻功,这么厉害了吗?” 第178章 楼塌了 万巡州以超出正常人该有的速度,在苏青玉倒下的那刻抱住她,看着怀中完好无损的苏青玉,万巡州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是见识过混乱的人,苏青玉这一下摔下去是小,严重的是她摔下去后,很有可能会被乱冲的百姓踩踏。 他见过混乱中摔下去,活生生被踩死的人,且不止一个。 幸好,他的青玉无事。 “娘子,你没事就好!”万巡州将苏青玉紧紧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像是静止了一样。 他们身后哄抢的人群沦为背景,与他们二人形成了割裂的画面。 二皇子透过人群,看到平安无事的二人狠狠松了口气。 他是知道万巡州有多在乎他这个娘子的,为了他这个娘子,从来不主动跟他联系的万巡州,特意写信拜托他查他娘子被人追杀的事。 二皇子都不敢想象,万巡州的娘子要是在他面前出事,万巡州得多疯。 幸好老天保佑他,万巡州的娘子没事,万巡州不会发疯,还会继续帮他做事。 二皇子没有万巡州的速度快,在确定苏青玉无事后,带着侍卫赶紧赶慢地冲了过来,“朝廷办差,都给抱头蹲下,不许动!” 二皇子带了整整一队的侍卫,足有百人之多。这百个侍卫分成四列,有序地冲向楼外楼,以最快的速度将疯抢的人群驱散开。 万巡州二皇子带人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带着惊魂未定的苏青玉站到了一旁。 “这些人是?”苏青玉死里逃生,整个人几乎瘫软地靠在万巡州的身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是钦差,奉皇命来查江南贪腐案的。”万巡州一手扶着苏青玉,一手指着为首的二皇子,意有所指地道:“那位就是二皇子。” “是他?”苏青玉秒懂万巡州的暗示。 万巡州这段时间神出鬼没,从他透露的只字片语中,苏青玉知道他在为某个大人物做事。 “嗯。”万巡州轻轻点头,“娘子你可以放心了,江南要变天了,知军一家的风光结束了。” “那就……”苏青玉面色一松,长呼了口气,呼到一半突然顿住,凝眉看向万巡州,“你受伤了?” 她闻到一股混杂着药味的血腥气。 万巡州看着苏青玉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故作轻松地道:“之前受了一些刑,都是皮外伤,娘子你不用担心,养两天就好了。” “伤在背上?”苏青玉看了万巡州一眼,就要去摸他的背,万巡州僵了一下,本能地避开,“娘……” 刚说一个字,就被知军夫人尖中声打断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放开我,一个个的不想活了吗?” 苏青玉与万巡州同时看了过去,就见知军夫人母女被二皇子带来的侍卫扣住,正如同疯婆子一样大喊大叫。 先前哄抢的百姓也被侍卫制住了,一个个老实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妄动。 “本殿下当然知道你是谁了,你可知本殿下是谁?敢对本殿下大喊大叫,你不想活了吗?”二皇子被侍卫护在中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玩着苏青玉刚刚丢出去的令牌,嘲弄地看着知军夫人。 苏青玉嘴角微抽,拉着万巡州后退一步,默默地当个看客。 “你,你真是二皇子?你就不怕,不怕……”这群明显与江南驻军不同的侍卫一出现,知军夫人就猜到了他们的来历。只是她不相信被皇后掌控在手中的二皇子敢对她出手,这才出言试探。 二皇子轻哼了一声,将高高抛起的令牌接住,“带走!” 知军夫人一慌,“殿下,太子,太子……” “堵上嘴。”二皇子再次下令。 “是,殿下!”侍卫直接上手,将知军夫人的下巴卸了。 “啊,啊……”知军夫人疼得大叫,她的女儿吓蒙了,哭着大喊:“放,放了我!我爹,我爹是知军……你们快放了我!” “吵。”二皇子一脸嫌弃。 没有任何迟疑,二皇子带来的侍卫将知军女儿的下巴也卸了。知军夫人带来的仆从见这群侍卫这么凶残,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双腿打颤,却没有一个人敢喊出来。 他们怕喊出来后,会落得跟知军夫人母女一样的下场。 犯人配合,二皇子带来的侍卫也不拖拉,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带走。 二皇子路过苏青玉与万巡州身边停了一下,“夫人,你说的十万两白银,还能兑现吗?” 二皇子朝苏青玉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无声地提醒苏青玉。 “当然。”苏青玉朝二皇子屈膝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相救。” 二皇子看了万巡州一眼,没有意外,万巡州在瞪他。 二皇子默默地侧身避开了,笑的一脸和气了,“客气了,本殿下也是为自己。” 生怕再留下去会被万巡州打,二皇子将手中的令牌抛给万巡州,说了一句:“夫人,本殿下回头去找你领银子。”就飞快地离开了,看那急切的样子,仿佛身后有恶狗在追。 当然,恶狗是没有的,只有恶狠狠瞪他的万巡州。 “夫君与二殿下关系不一般?”苏青玉扭头就看到万巡州凌厉的眸子,想到二皇子仓皇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了一句。 “二皇子在江南住了很多年,我们认识很久了。”这事他之前就跟苏青玉提过一嘴,“我们算是患难之交,交情非比寻常。” “真好。”那她就可以放心了,二皇子应该不会计较万巡州的“失礼”。 “娘子放心,我有分寸的。”察觉到苏青玉的关心与维护之意,万巡州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他看苏青玉面露倦色的样子,连忙道:“娘子,这里乱得很,咱们回家吧。” 不仅仅这里乱,江南也要乱起来了。若无事,他们这段时间最好别外出。 总有些人自以为是的,认为他们夫妻的是软柿子,不敢对二皇子出手就对他们夫妻出手。 他是不怕的,可他怕苏青玉出事。 他再强再厉害也是人,总有防不到的时候。 “好。”提心吊胆地奔波数日,刚刚又被知军府的仆从追了半天,苏青玉确实是累了。 而且,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万巡州。在外面不方便,他们确实该回去了。 “轰!”的一声巨响! 就在二人离去的刹那,楼外楼的戏台塌了。 苏青玉转身看了一眼,无声的吐了口浊气。 今日他们看别人的好戏,来日别人也会看他们的好戏。 戏台塌了也好,这戏台本就不该存在…… 第179章 良臣择主而事 皇城司当众带走太子的表弟魏明、二皇子一到江南就拿了知军夫人,是个人都知道江南要乱了,皇上这一次是铁了心要肃清江南官场,什么靠山都没有用。 死到临头,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了。 想想先前江南总督大肆捉拿陆九渊,就知道江南这些官员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且江南的官员上下一气,他们联起手来,别说一个二皇子,就是太子亲临也压不住。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意外死在江南,皇上就是追责也追不到他们头上。 跟随父亲在地方上待过的苏青玉很清楚地方上的官员有多么胆大妄为,他们还真不会把区区一个皇子放在眼里。 别说皇子了,就是皇帝来了,他们也敢胡弄。 二皇子半点不给江南官员的面子,大庭广众之下拿下知军夫人,江南的官员绝不会坐以待毙,苏青玉几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江南会有多么乱。 万巡州是二皇子救出来的,二皇子又在第一时间带兵来楼外楼救她,他们家与二皇子的关系根本瞒不住。 柿子挑软的捏,二皇子带了侍卫,那些被逼到绝路的官员,一时半刻奈何不了二皇子,要捏死他们夫妻却不是难事。 一回到家,苏青玉就让万家的伙计去找杭州城最大的镖局,“问他们接不接看家护院的活,我请他们保我们万家的宅子三个月,价钱随他们开。” “小的这就去问。”守门的伙计来不及高兴万巡州平安回来,苏青玉的命令一下,伙计看都没有看万巡州的眼神,拔腿就跑去找人了。 这放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万家这些伙计虽然也听苏青玉的话,但那是万巡州不在的时候。 只要万巡州在,他们肯定是先听万巡州的,哪怕苏青玉下了令,他们也会先看万巡州的眼色,得到万巡州的默许才会动。可现在,万家的伙计却完全无视万巡州这个当家人的存在,苏青玉的命令一下,他们就立刻执行,可见他们已经把苏青玉放在首位。 万巡州看到了,却只为苏青玉高兴。 他的青玉那般优秀出彩,万家的伙计“抛弃”他这个旧主,转投青玉这个“新主”那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这不是他们万家的伙计背叛他,而是他的青玉太出彩,他们万家的伙计是慧眼识珠,是良臣择主而事。 “叶安胸口被人踩了一脚,恐伤及骨头,你们先别移动他,等大夫来看过再说。”苏青玉交代完找护卫的事,也没有忘记马车里受伤的伙计。 “夫人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叶安的。”回话的是碧雪与碧珠两个丫鬟。 没办法,苏青玉与万巡州现在住的这个宅子太小了,府上的下人也少。除了两个侍女外,就只有两个打杂的伙计,其中一个跑去找护卫了,另一个得过来守门,能照顾伤患的就只有两个丫鬟了。 对这两个丫鬟苏青玉很放心,她点了点头道:“叶兴回来后,你让他来见我。” 叶兴是跟着苏青玉去楼外楼的另一个伙计,他与受伤的叶安是兄弟,在楼外楼发生混乱的时候,他跑去找官府求救了,苏青玉没法在原地等他,先一步回来了。 二皇子在楼外楼把知军夫人带走了,依她对谢知府的了解,叶兴大概率会被谢知府的心腹送回来…… 第180章 本来就是你的 万巡州的背上是一道道交错的鞭伤,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这些伤,确实像万巡州所说的那样全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可每一道伤都深可见骨了,皮开肉绽。 “夫君,你背上的伤太严重了,要不还是让大夫来吧,我怕我弄不好。”看着万巡州血肉模糊的背,苏青玉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红了。 这伤她只看着就疼,她真不敢想象万巡州冲到她面前,用力拉住的那一刻有多疼。 伤口全裂开了,鲜血把衣衫都浸透了。 “不重,都是皮外伤,夫人你放手上药,要是疼了我会告诉你的。”万巡州趴在小榻上,长发散在一旁,与身后的血淋淋的背部形成鲜明的对比,透着一股糜烂的艳色。 他扭头看着苏青玉,双眼像是缀满星尘一样,闪闪发亮:“还得多谢娘子,要不是夫人去找了知军夫人,那刘的也不会这么快收手。” 他万巡州终于不再是那个,是死是活都没有人管的狗崽子了。 从今天起,他万巡州也是有娘子疼的人了! “我没帮上忙,最后还是你自己出来的。说起来,我还给你帮倒忙了。”苏青玉手里拿着药与绷带,看着祼露的后背,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 她觉得她一定是摔坏了脑袋,明明万巡州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她怎么就觉得口干舌燥的呢? 真是…… 苏青玉忍不住,轻轻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万巡州都伤成这样了,她脑子里怎么竟想一些不健康的东西。 “怎么没有帮上忙?”万巡州见苏青玉一副懊恼样,伸手拉了拉苏青玉的衣摆,一副得瑟样,“娘子你不知道,你这次可是帮了我的大忙,要不是娘子去找知军夫人给那姓刘的施压,你现在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万巡州没好气地抱怨着,“你不知道那个姓刘的多狠,简直不是个东西,等他落到我手上,我一定要百倍还给他!” 苏青玉怕万巡州乱动会再次拉扯到伤口,她顺势上前一步,在万巡州身侧坐下,“可原本就是因为我,你才会被驻军抓走,若不是因为我要救陆指挥使,你也不会被驻军抓走。” 个中因果苏青玉很清楚,她不会因万巡州几句话,就真认为自己帮了万巡州。 万巡州是因为她,才遭此一劫,她为万巡州奔走本就是应该的。 “跟娘子你没有关系,是姓刘的查到了我是李氏商行的东家,他盯上了我手上的李氏商行才会对我动手的。陆指挥使的事,只是他寻的一个借口,他根本不知道陆指挥使是我救下的。也不对,陆指挥使本来就不是我救的,是二皇子救下来的,我不过是居中联了个线。”万巡州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苏青玉暗暗窃喜,嘴里的话也多了起来,“娘子你别多想,这次的事与你无关,即便我们什么也不做,那姓刘的也会借机寻个理由抓我,逼我交出李氏商行的。” 除了李氏商行还有鬼市,只是鬼市的事涉及二皇子,涉及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得与二皇子商量,得到二皇子的同意才能说给苏青玉听 现在,他只能先瞒着苏青玉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之前玲珑阁的掌柜把李氏商行交到我手中。当时,我需要借李氏商行去做一些事就没有拒绝,现在你既然无事了,我也该商行的令牌还给你了。”苏青玉说话间就要去取挂在腰间的令牌,却被万巡州给按住了,“娘子,那李氏商行本来就是你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本来就是苏青玉的,而不是他送给苏青玉的…… 第181章 人人羡慕的女首富 “本来就是我的?” 苏青玉给万巡州上药的手一顿,反过来,拿手背抵在万巡州的额头上,“没发烧呀?” 万巡州哭笑不得,晃了晃脑袋,在苏青玉的手背上蹭了蹭,“没发烧,你也没有听错。是你的,都是你的。李氏商行是你的,我也是娘子你的。” “少胡说八道,李氏商行是你的心血,我不要。”苏青玉只觉得手背一阵发烫,有些慌乱地收回手,见万巡州笑的一脸张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她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又不要脸的人,多大的人了,就不能稳重一点。 “李氏商行不是我一个人的心血,是我们俩的心血。”万巡州唇嘴上扬,那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只有苏青玉,“李氏商行能建起来,你是最大的功臣。要没有你给我的银子,就没有现在的李氏商行。” 苏青玉一脸茫然,“我?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银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对,就是你。”万巡州点了点头,勾唇轻笑,“十年前老鬼坡的乱葬岗,你还记得吗?” “是你?”苏青玉指着万巡州,一脸震惊。 十年前,她随父母外任,途经江南时遭乱民的袭击,她被人贩子趁乱抱走。 落到人贩子手中后,她便装聋子和哑巴,一直跟人贩子讨好卖乖,勉强博得人贩子信任,借着给人贩子做饭的机会,找了一些有毒的药草混在里面,把人贩子给放倒后,就带着跟她一起被拐的小孩跑了出来。可不想,那群小孩子里面混了一个人贩子的人。 那人是个侏儒,长的跟小孩子一样,实则是个成年人,力气大得很,苏青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苏青玉喊其他小孩跟她一起上,可那些小孩子都被打怕了,根本不敢动手。在那侏儒暴露身份后,在一个稍大一点孩子的组织下全跑了,只留下了被侏儒盯上的苏青玉。 苏青玉当时才七岁多一点,长得瘦瘦弱弱、力气也不大,根本不是那个侏儒的对手。好在她当时怕那些药草毒不死人贩子,提前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藏在身上。 在被侏儒压着打的时候,她趁侏儒不备,用那块藏好的尖石头把对方脑袋打破后,就没命的往山里跑,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侏儒到底有没有事。 她不认得路,也来不及辨别方向,慌乱中跑到了乱葬岗,转身要跑的时候却被人抓住了脚,她当时差点没被吓死,慌乱大叫乱踢一通后,才发现抓住她的是活人。 当时那人伤了喉咙说不了话,只会用手比划,这也是她差点被吓死的原因。 任谁在乱葬岗被人抓住脚,还是一个说不出声、全身血淋淋的人,都不可能冷静得下来。也是她当时年纪小,心中的畏惧没有那么多,这才敢把人给救下来了。 他们两人在一起逃亡了一段时间,才遇到了她母亲派来找她的人。 “是我!”万巡州看着苏青玉,眼也不眨,“我听到你母亲喊你青玉,也听到那些下人说要封口,不能泄露你走丢的消息,永安侯府不能有一个被人贩子掳走的大小姐。” 他们在一起逃亡的时候,并没有说过双方的身份,他是偷听到的。 所以,他知道苏青玉,苏青玉却不知道他。 “难怪你当时不肯跟我一起走,我还以为你是小乞丐一类的。”她救下万巡州的时候,万巡州全身是伤,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人更是瘦得厉害,完全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她当时以为万巡州是小乞丐或者流民,就开口求母亲把万巡州一起带走,她母亲好不容易应了,万巡州却拒绝了。 她没有勉强,只把她从人贩子那里偷来的银子给了万巡州,想着有银子这个小乞丐也能过得好一些。 万巡州说的的银子,应该就是那一笔了。 “我是小乞丐,我也不会跟你一起走的,我的……”万巡州顿了一下,才道:“我的仇人在江南。”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轻叹了一声,“你没跟我走是对的,要是跟我走了,侯府的人发现你会说话,肯定会封你的口。” 对一个没有身份的小乞丐,侯府要封口可不会温和的用金银收买。 一碗哑药灌下去,什么口都能封得住,还不用担心有人为小乞丐出头。 “我也很庆幸我当时没有跟你走,不然我现在就不可能娶到你了。”万巡州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李氏商行是咱们俩共同拥有的,我的就是你的。所以,娘子别还给我好吗?” 苏青玉哭笑不得,“你不是已经以身相许了吗?” “总感觉我以身相许,不是报恩是在报仇。”万巡州苦笑出声,有些自卑地道:“娘子嫁给我委屈了。” “没有委屈。”苏青玉摇头,神色是难得的严肃,“我当初救过你,你也救了我。如果不是你许以天价聘礼,让侯府将我许给你,我现在可能活在地狱中。” 她不是被养在后宅,什么都不知的天真闺秀,她很清楚侯府的人有多自私,更清楚侯府上下,尤其是她那个伪善的父亲有多恨她。 若不是万巡州突然插了一手,依她那个渣爹的行事,肯定会把她嫁给对他仕途有利,却臭名昭着、恶贯满盈的老东西。 真要嫁给那样的人,那才是一生都毁了。 “我很庆幸,我最后是嫁给了你。”她不委屈,也没有什么不满。 她在选择为母亲报仇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万巡州是她糟糕的人生中,唯一的意外与惊喜。 “可是我很难过,我没有办法给你最好的一切,没有办法让你成为人人巴结讨好的官夫人,还得委屈娘子你为我低头求人。”万巡州没有看到苏青玉是怎么求知军夫人的,可看知军夫人逼苏青玉当献舞,就知道知军夫人定然不会给苏青玉好脸。 只要一想到苏青玉在知军府受到的羞辱,万巡州就恨自己无能! 万巡州垂眸,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掩去眼中的狠厉。 他双眼通红,眼中氤氲着水气,像是落水的小狗,可怜兮兮地看着苏青玉,“娘子,李氏商行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产业,你别拒绝我好吗?” 他没有入朝为官,没有办法让苏青玉成为人人巴结的官夫人,那他就要让苏青玉成为人人羡慕的江南女首富! 第182章 他蓄谋已久 李氏商行日进斗金,是江南最大的商行,也是江南最赚钱的商行。谁成为李氏商行的东家,谁就是江南的首富。 这么一大笔财富从天而降,苏青玉却没有天降横财、瞬间暴富后的惊喜与兴奋,她只觉得烫手。 哪怕万巡州一再强调,李氏商行能创建有她一半的功劳,苏青玉也不会脸大地认为,她真是李氏商行一半的主人。 先不说,她当时给万巡州的银子并不多,就算再多,也没有办法跟现在的李氏商行比。而且,能将李氏商行经营成江南最大的商行,并不是有银子就能办到的。 李氏商行能有今天的规模,那是万巡州经营有方,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哪怕他们现在是夫妻,苏青玉也不认为她有资格接受万巡州的馈赠,取代万巡州成为李氏商行的东家。 可就在苏青玉想着要怎么拒绝时,万巡州又开口了,“娘子,你记得我与程家的对赌吗?” “跟你把商行送给我有关系?”苏青玉拒绝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回来。 万巡州轻轻点头,“娘子,我们虽然从程家搬了出来,但与程家并没有完全切割开。我们与程家立下了一年的对赌协议,要一年后我才能真正的脱离程家,从礼法上与程老爷、程夫人断绝父子、母子的关系。而在此之前,在礼法上程老爷和程夫人仍旧是我的父母。” “父母在,无私产。”万巡州说到这,有些疲惫与厌倦。他苦笑一声,自嘲地道:“娘子,你与我母亲打过交道,你觉得我母亲知道李氏商行是我的,会不会逼我把李氏商行交给姓程的?” “不至于吧?”苏青玉一脸怀疑地看着万巡州,“你母亲虽然行事偏激,但她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让你得到程家的家产、继承程家。她不至于会逼你,把李氏商行交出去吧?” 万巡州的母亲为了逼万巡州争夺程家家产,可是以死相逼的。 万巡州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我母亲她恨我外祖父,恨之入骨的恨!” 而李氏商行的李,正是他外祖父真正的姓氏。 他母亲要知道,他成立的商行冠以李氏的姓,一定会发疯的逼他毁掉李氏商行,或者在他程老爷的蛊惑下,逼他把李氏商行低价卖给程家,或者交给姓程的来经营。 在他母亲看来,他与姓程的是父子。而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姓程的肯退一步,他这个当儿子当然不能跟姓程的计较。 万巡州有些心累地开口,“姓程的是读书人,最是擅长蛊惑人心,我母亲耳根子向来软,姓程的只要说几句好听的,再对她发几句誓言,许诺程家的家业只会交给我,我母亲就什么事都会听他的。你且……” “少爷,夫人。程老爷和程家大夫人来了,说有重要的事要见二位。还说你二位要是不见他们,他们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不见到你和少爷就不走。” 万巡州的话还没有说完,碧雪就匆匆来报。 “你看……”万巡州笑的嘲讽,“来了!”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们俩人都是没有父母缘的人,她自己过不去,也说不出让万巡州不在意的话。 “让他们等着!”既然愿意等,那就等吧。 苏青玉隔着门跟丫鬟说了一句,就对万巡州道:“我们继续上药吧。” “好。”万巡州半点意见也没有,乖巧地趴着,一副任人宰割样。 —— 万巡州背上的伤面积很大,且都裂开了,清理伤口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苏青玉懂一点医理,简单的清创、上药、包扎她都能做,但这么大面积的伤,她还是第一次处理。 为免处理不当,造成伤口发炎红肿,苏青玉在给万巡州清创的时候十分仔细,连一点细小的伤口都不放过。 伤口多、受伤面积大,苏青玉又是生手,等到苏青玉给万巡州包扎好背上的伤,天都黑了。 “有些饿了,要不我们先用膳?”那对夫妻不是说会一直等他们嘛,那就等着吧。 她现在又累又饿,尤其是她的双手,酸疼的厉害,实在没力气应付那对夫妻。 苏青玉悄悄地按了按酸痛的手腕,想要借此缓解一下酸痛。刚按了两下,一颗大脑袋就突然靠了过来,“辛苦娘子了。” 苏青玉吓了一跳,正要瞪万巡州一眼,让万巡州别这么吓人,手就被万巡州给握住了,“我来。” 手突然被握住,苏青玉本能地缩了一下,却被万巡州握得紧紧的。 “只有手腕酸吗?手指酸不能?”万巡州一边用巧劲,按揉着苏青玉手腕的酸痛处,一边悄悄关注苏青玉的表情,苏青玉有任何一点不适,他就立刻调整力道。 “嘶……”苏青玉拒绝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她又是痛苦又是享受的应了一声,提醒万巡州,“手指也酸!” 万巡州这按揉的手法真的很不一般,比她自己瞎按强多了。万巡州这么轻轻一按,她感觉手腕轻松多了,一扫刚刚的疲倦。 “手指这个位置吗?”万巡州轻按着苏青玉的手指,低低地问道。 “对,就这个……呃,位置。”苏青玉感觉一股热气扑面,抬头时差点撞到万巡州的鼻子,才惊觉她与万巡州两人靠得这么近,近到她能闻到万巡州身上的药香,能感受到万巡州胸前的热气。 太近了,近到她感觉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了。 最主要,万巡州他上身是裸着的,没有穿衣服! 万巡州给她按揉手指时,她的手腕晃动间,衣袖时不时就会从万巡州胸前擦过,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色气。 莫名的,苏青玉觉得口干舌燥,让她万分不适。 她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想要借此与万巡州拉开一点距离。不想她一动,万巡州也动了。 他倾身上前,逼近苏青玉,漂亮的桃花眼一脸无辜的轻眨着,“娘子,怎么了?是不是我力道太大了?” “先坐好。”苏青玉脸颊霞红,媚眼如丝,她却半点不知。她没好气地瞪了万巡州一眼,抬手横在两人中间,挡住了万巡州的逼近,“你这样我没办法说话。” 要不是万巡州眨眼睛时,泄露了眼中的狡黠,她还真以为两人靠得这么近是意外、是巧合。 呵! 哪有什么意外、巧合,一切都是这个狗男人的蓄谋已久和诡计多端…… 第183章 宁做浪荡子 被苏青玉拆穿小心思的万巡州,朝苏青玉讨好一笑,而后再不敢耍小聪明,认认真真、老老实实的给苏青玉按揉起手指来。 苏青玉的手确实酸,可万巡州身上有伤,苏青玉哪里好意思使唤伤患,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苏青玉就让他停下来,“可以了,我的手不酸了。” 苏青玉抽回手,却被万巡州握得更紧了,“怎么可能不酸,你的手指都僵硬了,我再给你揉揉。” 难得有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与苏青玉有肌肤接触的机会,万巡州哪里肯放过,他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教育苏青玉,“江南不比京城,江南湿气重,年轻的时候不重要,年老了关节就得痛了。双手的灵活程度关系到年老后的生活质量,可马虎不得。娘子你初到江南,不知江南的湿气有多可怕,等以后关节痛了后悔就晚了。娘子,这事你得听我的,可不能任性乱来。” 苏青玉满头黑线,没好气地白了万巡州一眼,“我只是手有一点酸痛,不是风湿、关节受寒,这跟江南湿气重不重的有什么关系。” 万巡州这是欺负她不懂医理吗? 巧了,她还真懂一点。 万巡州眨着他漂亮的桃花眼,清纯又无辜,“酸痛不就是劳损吗?劳损不就是对关节受损吗?关节受损以后年老不就会痛吗?” “在京城,湿气不重的情况下,关节劳损年老也会痛。”她只是一点酸痛,远没有到劳损的地方,万巡州在想什么,真当她不知道呢。 “原来如此!”万巡州一副恍然大悟样,“听娘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了,不管是在江南还是在京城,关节劳损都得仔细按揉、缓解酸痛才行。” “装过头了。”苏青玉强忍住,才没有笑出来。 “咳咳……”万巡州也不尴尬,轻咳一声,眉眼带笑的解释,“我就是担心娘子,怕娘子的手酸不舒服。” “真可以了,我饿了。”苏青玉摇了摇头,再次抽回手,“就算不饿咱们差不多也得出去,那两位还在花厅等我们呢。晾他们一时半刻的就行了,总不能真让他们一直等下去。你也说了,在两家的对赌没有结束前,他们从理法上讲还是你的父母,我们做得太过、太浅显,就等于是把把柄送到他们。” 他娘子饿了,那必须要先吃饭! 万巡州有些不舍的松开了苏青玉的手,“那咱们就先用膳,反正他们都等了这么久,再等一会也无事。” 什么孝不孝的,万巡州才不在乎世人怎么说。他一个纨绔浪荡子,在杭州城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他那好父亲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是说他不孝、无能,他做得再好也没用。 当然了,有姓程的那种生父,比起憋屈死自己做个人人称赞不知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死掉的孝子,他宁可做个一事无成、不孝无能却能好好地活着的浪荡子。 第184章 我就是一个吃软饭的 不管是程老爷还是程家大夫人,在苏青玉与万巡州这里都没有任何面子可言。 两人没管在外面等了他们半天的程老爷和大夫人,按自己平日的速度把饭吃完,又略坐了一会消食,这才不紧不慢地来花厅见他们两人。 算算时间,程老爷与大夫人已经在花厅等了他们两个时辰了。 “二位……”苏青玉走在万巡州面前,客套的话才开了一个头,就被怒火高涨的大夫人给打断了,“你眼中还有没有长辈?把父母丢在花厅两个时辰不管不问,这就是你们京城侯府的教养吗?” 万巡州落后苏青玉半步,听到他母亲的话,万巡州眉头一皱,冷着脸上前:“程大……” 刚迈一步,就被苏青玉拦住了。 苏青玉扭头,朝万巡州甜甜地唤了一句“夫君”,又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安心。 万巡州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紧皱地眉头也舒散开了,整个人都洋溢着欢喜与幸福,要是有尾巴的话,肯定摇得飞快。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我家夫君受了伤,先前又没有接到二位的帖子,不知二位要上门,这才没有准备。”苏青玉说到这,一副歉疚样,“也是我不好,在闺中没有学过自家有事时,遇到突然闯上门的客人,要怎么招待。” 苏青玉没有说一个脏字但骂得极脏,饶是做足了心里准备,知道苏青玉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万巡州的母亲还是气得一脸扭曲,“我来我自己儿子家,还需要递帖子!怎么?你以为嫁给了我儿子,你就能做我儿子的主了?” 她这个儿子向来主意正,最讨厌别人干涉他的事。别说现在了,就是当年年纪小的时候,也没有人能做得了他的主。 可不想,她嘲讽的话刚落,万巡州就开口了,“我娘子当然能做我的主了,在我们家我娘子说了算。” 万巡州从苏青玉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一副骄傲样,“再说了,这不是我家,这是我娘子家,我娘子不做谁做主?程大夫人你吗?” “你!”万巡州的母亲气得就要拍桌,手抬一半想今天的来意又生忍住,“你这孽障,你这是发达了,不认我这个母亲了吗?” “我没发达,我也没有认你。”万巡州笑的嘲讽,一脸不耐烦地道:“有事说事,没事就请回,恕我们夫妻不招待。” “你这孽障,我今天来是为了救你!”万巡州的母亲越看万巡州越生气,却又不得不忍住,“你得罪了刘将军,今天你这个娘子又得罪了知军夫人,你以为有二皇子当靠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在这江南不管是二皇子还是皇城司都不管用。这江南是江南那些大人们的江南,在江南,知军大人和刘将军要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好害怕呀!”万巡州夸张地拍了拍心口,一副害怕样,“所以,你们要怎么救我呢?” 程老爷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一旁早已凉透茶,笑的高深莫测。 万巡州的母亲则是急急地开口,“你爹在京中有贵人照拂,你把你那个李氏商行……哼,你可真是会取名字,不气死我你就不甘心。” 万巡州的母亲狠狠地瞪了万巡州一眼,她只顾着表达自己不满,却没来看到万巡州眼中的嘲讽与受伤,继续说道:“你把你那个破商行献给京中的贵人,你爹会求贵人保你一命,不会让你出事。” “程家在京中是什么贵人,比二殿下还要管用。”万巡州这话是对程老爷说的,程老爷也不装了,放下茶杯道:“赵公公!皇上身边的大伴伴。” 程老爷拱手朝北方作揖,一脸矜持,“你弟弟元伯有幸入了赵伴伴的眼,赵伴伴已将太后娘娘大寿所用的宫灯,交给了元伯采买。” 程老爷面上一副淡定样,实则嘴角高高扬起,压都压下去。 他甚至都不用正眼看万巡州,只拿眼角斜向万巡州,“你也别怪为父不帮你,实在是元伯的性子讨喜,赵伴伴就是喜欢他。再加上太后娘娘大寿,圣上想为娘娘大办,需要的大量宫灯、彩灯,这些只有元伯能办得了,你不行。” 万巡州一本正经地点头,“要讨好宫里的太监我确实不行,这确实得看程大少上,毕竟他们有共同的话题和想法。” “你……”程老爷气得脸黑,指着万巡州就要骂,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 他愤慨地收回手,没甚好气地道:“行了,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把李氏商行交出来,我代你在贵人面前帮你求情,让刘将军和知军大人放过你。” “像放过你妻舅那样,直接革除功名那种吗?”万巡州嘲弄地问道。 “那是意外!元伯在进京的途中遇到了匪徒,耽搁了入城的时间……”程老爷咬牙切齿地解释了,解释到一半发现说得越多漏洞越多,连忙打住,只强势地命令:“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把李氏商行交给我,我保你平安无事。” 万巡州冷笑,“不交。” “父母在,无私产。”好声好气跟万巡州谈无用,程老爷也失去了耐心,直接撕破脸威胁万巡州,“如果我现在去官府告你,你说江南的官员会怎么判这个案子?还是你觉得,那位谢大人会冒着得罪上峰的风险偏向你?” 万巡州得罪了知军与刘将军,又与江南总督有了嫌隙。程老爷站在大义上,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官司万巡州必然会输,但是…… 万巡州笑的更欢了,“大概什么也判不了吧。”万巡州手一扬指向身侧的苏青玉,笑的一脸狡黠,“你们来之前没有查清楚吗?李氏商行是的当家人是我娘子呀!” 万巡州又指了指自己,一脸骄傲地道:“我就是一个吃软饭、靠我娘子养的纨绔浪荡子。你们不会厚颜无耻的,在儿子没死绝之前,就要我娘子养你们吧?” “你,你这……”程老爷气得险些吐血。 万巡州这是在诅咒他,诅咒他儿子死绝。 程老爷气得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好不容易缓过来正要狠骂万巡州一顿,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万巡州,“你刚刚说什么?李氏商行的当家人是谁?” 是不是他听错了? 对! 一定是他听错了,李氏商行的当家人怎么可能是苏青玉,她要有这财力就不会被侯府给卖了。 哈,一定是他听错了! 第185章 错的是苏青玉 李氏商行是江南最赚钱的商行,每日都是日进斗金。程老爷不认为,万巡州会把这么一只会下金鸡蛋的母鸡拱手让人。 程老爷不相信万巡州的话,万巡州是他儿子,他们父子体内流着相同的血脉。要换作他是李氏商行的东家,别说把商行转给妻子,就是亲儿子、亲孙子他都不会转。 钱财如同皇位,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是自己的,才能为所欲为。 程老爷眼巴巴地看着万巡州,等一个否定的答案,等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可惜,现实不会以程老爷的意志为转移。 万巡州似笑非笑地迎上程老爷的目光,“程老爷没有听错,李氏商行现在在我娘子名下。” “你,你居然真的把商行转给了别人!” 逆子! 程老爷一口气没缓过来,人晃了一下,差点晕了过去。 勉强稳住,就急不可耐地追问:“那以前呢?以前总是在你名下!” 只要能证明李氏商行是万巡州名下的产业,哪怕现在转到苏青玉的名下,他也能夺走。 要知道,他上头可是有人的。 还有就是…… 程老爷眯着眼,目光透着精明的寒光。 他想到了刘将军派人递的话。 刘将军愿意助他夺得李氏商行,但刘将军要拿走一半。 他之前不愿意,现在倒是可以好好考虑了。 能得到一半,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他虽然上头有人,可江南水浑,天高皇帝远的,京中的赵伴伴也有照拂不到的地方。便是能照拂得到,那赵伴伴也不可能什么都不样。 太监最是贪钱,与那赵伴伴合作,还不如与刘将军合谋。 只一瞬间,程老爷心里就闪过上百个念头。和他相比,万巡州的母亲虽然想的也多,但她更多的还是在想,没了李氏商行万巡州要怎么办? 苏青玉会把李氏商行拿出来,换万巡州一命吗? 难不成真要把万家的家底交出来? 万巡州的母亲看着苏青玉,数次想要开口却是忍住了。 她先等等,看看老爷怎么说。要是老爷肯救她儿子,她就不用求那个女人了。 万巡州的母亲瞪了苏青玉一眼,眼中是掩不住的厌恶和不甘。 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算是彻底被这个女人给抢走了! 程老爷与万巡州的母亲不是没有城府的人,平日也不会想什么都露在脸上。这一次不知是看万巡州得罪了知军懒得装了,还是李氏商行的诱惑太大了,两人面上都绷不住,想什么都表露在了脸上。 万巡州对这二人早就不抱希望,这二人想什么他都不在意,只是…… 万巡州看着面前该是他亲生父母的人,笑的苦涩。 他多希望,他身体里没有流着这两个人的血脉,可偏偏他的身体不仅有他们二人的血脉,还和他们二人一样的自私,一样的无耻。 明知明月不属于自己,却趁人之危将将明月拉下仙宫,将明月拉入泥潭。 希望苏青玉,永远不要看到他肮脏、卑劣的一面。 万巡州用笑容掩饰心中的不安,一脸欠揍地对程老爷道:“要让二位失望了。李氏商行从来就不在我的名下,以前不在,现在也不在,将来也不会在我的名下。” 想要李氏商行,下辈子都没有可能。 他的父母有多贪婪、无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们二人不愧为是夫妻,都是喂不熟的白狼眼。明知他们二人的品性不端,他怎么可能不防一手。 程老爷听到让自己心碎的答案,却不肯死心,他咬牙切齿地道:“二皇子保不了你,你应该很清楚。” 怕万巡州不懂,程老爷又意有所指提醒道:“二皇子走后,这江南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是二皇子捉几个官员,换一批官员就有用的。 江南是太子的江南,只要太子不倒,江南换多少批官员,最后都是一样的。就算二皇子冒着皇上、太子不满的风险,把江南贪污的官员全捉了,重新换一批新的官员来也无济于事。 这个道理二皇子懂不懂程老爷不知道,但他知道万巡州应该是懂的。 “元伯接了宫里花灯采买的生意,你与元伯之间的竞争已分出了胜负,你现在把李氏商行交出来,我把狮子园给你。”威胁无用程老爷就改为利诱。 作为万巡州的亲生父亲,他很清楚狮子园对万巡州的意义。正因为清楚,他才早早地哄住万巡州的母亲,让她把狮子的契约交给他保管。 虽说现在狮子园还在万巡州母亲的名下,可契约在他手中,没有他点头同意,万巡州就拿不到狮子园。 “呵!”万巡州嗤笑不已,“程老爷你知道,凭李氏商行的规模,能建出多少个狮子园吗?” “狮子园是你外祖父为你建的,你再建十个百个,也不是那个狮子园了。”万巡州与他外祖父的感情,他这个父亲也是知道的。万巡州与他母亲之间的矛盾、隔阂,有九成都是因为他外祖父。 程老爷咄咄逼人,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万巡州也是寸步不让的反击回去,“程老爷可又知,凭李氏商行的规模,要搅黄程家的产业,让程家破产需要几年?” “别忘了,你们程家的宫灯技艺都来自我万家,而最精美、繁复的大型宫灯技艺都在下册。下册,并不在程老爷你手上。”万巡州说话时一直看着程老爷,见程老爷只皱眉并无慌张之色,万巡州心中有了一个大的猜测,“程老爷今天不是冲着李氏商行来的,是冲着下册宫灯技艺来的吧。” 程老爷面不改色,“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你不舍得用李氏商行来换你的命,那就用你们万家的宫灯技艺来换。交出下册,我保你平安无事。” 不,他李氏商行要,万家的宫灯技艺也要。 万巡州愿意乖乖奉上最好,要是不愿意,他就与刘将军合作。虽然拿到手的少了一些,但总比没有好。 “大夫人,你知道程老爷是冲着万家的宫灯技艺来的吗?”万巡州与程老爷你来我往过招的时候,苏青玉一直没有吭声,但此刻却忍不住看向万巡州的母亲。 万巡州的母亲冷着脸,没什么好气地冷哼,“如果你肯定把李氏商行交出来,巡州就不会有事,他手中的宫灯技艺也能保住!” 万巡州的母亲知道,可她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要救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错呢? 要说有错,那错的也是自私自利,不肯把李氏商行交出来保巡州的苏青玉! 第186章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苏青玉听着万巡州母亲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话,忍不住气笑了。 万巡州的母亲她是真的不认为自己有错,在她眼里错的全都是别人,错的是她和万巡州。 怎么会有人能自私、无理到这种地步? 她口口声声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万巡州,是为了帮万巡州夺回属于他的家产。可在苏青玉看来,万巡州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为了让她自己在程家过得好,为了…… 苏青玉看了看万巡州的母亲,又看了程老爷,突然想起她曾经看过的一本书。 书中的老夫人在家中拥有绝对的权利与地位,她的权利一半是来自儿孙的孝顺,另一半则是因为她在为官的小儿子与袭爵的长子中玩平衡,扶持小儿子与长子争斗。 小儿子有她的偏爱,长子有爵位。小儿子与长子哪方落入下风,她就扶持哪一方,让双方看到她的权势与威望,让两个儿子不敢对她有半点忤逆,为了在争斗中获胜,只能极力讨好她、孝顺她,她自己则稳坐钓鱼台。 万巡州的母亲有没有这个想法与心思,苏青玉不得而知。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看到的是万巡州的母亲与那位老夫人一样,在万巡州与程老爷之间玩平衡,让程老爷与万巡州争相讨好她,以彰显自己独特的地位。 虽然万巡州不配合,让她的处境稍难了一些,可占着亲生母亲的大义,她又能从理法上拿捏万巡州。 程老爷斗不过万巡州,他想谋夺万巡州手中的东西,就离不开万巡州的母亲。 是以,哪怕程老爷明显很厌恶万巡州母子,也得让万巡州的母亲占着程家大夫人的名头,时不时放还要去哄哄她。 她原先觉得万巡州的母亲是个糊涂人,现在看来倒是她自作聪明了。 万巡州的母亲见苏青玉面对她的质问说不出半个字,当下底气更足了,“苏青玉,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巡州拿出家底来保命,也舍不得用李氏商行来保巡州一命吗?” 看清楚了万巡州母亲心思的苏青玉,自然不会被万巡州的母亲牵着鼻子走,她很是平静地道:“大夫人,我们做个交易吧。” “你要做什么交易?”万巡州的母亲莫名感觉到不安,她看着苏青玉那双清亮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眸子,有一种心中阴暗面被暴露在阳光下的惶恐。 苏青玉睫毛轻颤,掩去眼中的嘲讽,说道:“大夫人你把当年程老爷入赘之事说清楚,而后休夫归家,我便拿出李氏商行。” 万巡州的母亲心中一慌,嗓音不受控制地提高,“我们现在说的是拿李氏商行保巡州,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苏青玉一脸怀疑地看着万巡州的母亲,“巡州是我夫君也是你的儿子,为了夫君我能舍出李氏商行,大夫人你不会舍不得,你程家大夫人的身份吧?” 万巡州眸子一闪,眼带乞求,“母亲,你为了救我,一定会愿意休夫归家的吧?” “你,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苏青玉的反击已叫万巡州的母亲慌乱无措,不知要如何应对,万巡州又来上这么一句,万巡州的母亲只觉得愤怒又难堪。 万巡州的母亲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捂着心口一句话说不出来,红着眼睛、眼含泪水地看着万巡州,眼中满是痛心与指责。 程老爷暗道不好,连忙起身去搀扶万巡州的母亲,将她挡到身后,“你们母亲身体不适,巡州你身上也有伤,我和你母亲就打扰你养伤了。你这段时间在家好好养伤,也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二皇子是靠不住的,你现在攀着他只是一时的风光,等到二皇子走后,你就会被清算了。到那时,你就是献上李氏商行也晚了。” “慢走,不送。”万巡州比苏青玉更早看清他母亲的目的,对他母亲的反应别说伤心难过,甚至心里都没起一点涟漪。 不过在程老爷与他母亲走后,万巡州却问起苏青玉,“你怎么想着跟她交易?”还正中他母亲的软肋,莫不是苏青玉也发现了什么? 若是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苏青玉会嫌他是一个不孝父母的混蛋了。 “心里有了一个猜测,验证一下。”万巡州兴味盎然,眼中只有好奇没有半点不满,苏青玉也就实话实说了。 “结果呢?”万巡州笑的更欢了。 他就知道,他的娘子聪明得很,能透过现象看清某些人的本质。 “和我猜测的一样,但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万巡州的母亲或许爱万巡州,但那点母爱少的可怜,远比不上她自己的利益重要。 “不,不,不……娘子你着相了。”万巡州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样,“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你的夫君不用因此纠结、为难了。” 母慈子方能孝。 他母亲对他没有一丝慈爱之心,只把他当作获得丈夫喜爱,在程家立足的工具,他也就没必要因此为难,可以干脆利落的断掉自己对母亲的幻想与念想。 反之,要是他母亲对他有那么几分真心,一边维护他、疼爱他;一边又利用他,拿他当工具,那他才是真的惨。 人心是肉做的,面对不慈爱只会利用他的母亲,他可以冷静果断。可要面对疼爱他,会为他牺牲的母亲,他断不可能如此理智,反倒会陷入纠结与为难,折磨自己,也折磨苏青玉。 苏青玉看着笑容明媚,没有一丝阴霾的万巡州笑了笑。 万巡州说的没有错,是她着相了,不如万巡州想的通透。 万巡州的母亲自私到不顾儿子的死活,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件好事,就如同她那个父亲。若不是她父亲刻薄寡恩,对她们母女没有一丝情义,她报复起她父亲那不会那般干脆果断,没有一丝犹豫,事后也不曾后悔、痛苦。 爱恨分明,于她和万巡州而言,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幸事。不然,他们夫妻二人这一生,都不可能走出被亲情裹挟的深坑,只能在痛苦中清醒地活着…… 第187章 幕后人 万巡州看的比苏青玉更清、更透,根本不会因他母亲的行为和言语受伤,苏青玉准备好的安慰他的话也就用不上了。 见万巡州的精神还不错,苏青玉想到万巡州的母亲曾说过,程家攀上的那个京中贵人,是她嫁给万巡州后对方主动找上来的。 那贵人给程家提供好处的要求,就是要程家磨磋死她,让她死在江南。 可她跟皇上身边的大伴伴,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赵伴伴根本没有针对她的理由,更不用提要她的命。 最主要,凭皇上身边大伴伴这个身份,赵伴伴真想要她的命完全不需要这么复杂,只要稍稍给她那个渣爹一点点暗示。她相信,不仅是她渣爹,就是永安侯府上下为了好处,也会让她悄无声息死在侯府后宅,根本不会给她走出侯府、嫁到江南的机会。 永安侯府虽然缺银子,但她的祖父、祖母可不是目光短浅,眼里只盯着银钱的人。只要赵伴伴稍加暗示侯府,别说万巡州出百万聘礼,就是出千万聘礼,侯府也不会把她嫁出来。 苏青玉直觉有问题,可当局者迷,她一时半刻实在想不明白个中问题,见万巡州还有精神,便问万巡州,“赵伴伴背后是不是还有人?我在京中的时候虽然见过他,但我与他没有交集,也不曾有利益纷争,我自认没有得罪他,他那样的人不至于无缘无故的对我出手。” “是宸妃。”这事苏青玉不提,万巡州也会提。 事关苏青玉的安危,他一刻也不曾放松。不仅利用手中的鬼市在查,也早早的写信给了二皇子,让二皇子帮忙查。 他也不想的,可要杀苏青玉的人在京城。他的鬼市虽然势大、消息灵通,有银子什么都能买得到,可并不表示鬼市可以为所欲为。相反,他还要尽量控制鬼市的势力,绝不能让鬼市的势力渗透到京城。 鬼市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官府和朝廷的挑衅。鬼市做大了,不仅仅是官府,就是朝廷容不下他。他只想要自保的力量,不是想要造反。是以,鬼市保持现在的规模,只在江南发展就好。 “宸妃?”苏青玉人懵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宸妃是哪个?皇上的后宫有宸妃?”难不成是她想的那个宸妃? 可是没有道理呀,那个宸妃 …… “是先皇时期的那位的宸妃。”当朝被封为宸妃的只有一个,大家提起宸妃的时候,只会想到先皇时期那个前半生宠冠后宫,把太后等一干后妃压得无法喘息,后半生疯癫潦倒,烧死在冷宫的宸妃。 还真是她想的那个宸妃,可是…… 苏青玉一脸怀疑地看着万巡州,“我记得她二十多年前,就烧死在冷宫了!”是她记错了,还是万巡州说错了。 “人没有死,被圣上悄悄荣养在皇家别苑。”这是二皇子查到的消息。 二皇子顺着赵伴伴的线查到了宸妃,也查到一件更为隐秘的事。 万巡州正犹豫要不要告诉苏青玉,苏青玉就先一步想到了,“皇上,他与宸妃是什么关系?当年宸妃与太后是不是同时产子?宸妃生下的是……民间有传言,说宸妃当时生下来的是一只狸猫?” 人当然不可能生出狸猫,宸妃产下狸猫这事必是以讹传讹,但宸妃产子必有隐秘。 结合当今圣上,悄悄将宸妃荣养在宫外,还让自己身边的赵伴伴为宸妃办事,苏青玉忍不住有了更深的猜想。 “是我猜想的那样吗?”苏青玉看着万巡州,嘴巴微张,完全忘了呼吸。 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太离谱了。 万巡州点了点头,见苏青玉只有震惊没有惊吓与不敢置信,就知道她肯定没往深里想。 万巡州微不可闻的叹一声,说道:“你知道,你母亲不是你外祖父亲生的,是你外祖父捡来的吗?” “你,你想说什么?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苏青玉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万巡州,声音都在颤抖。 万巡州无力又沉重地点头,“圣上是九月十四出生的,你外祖父是在九月十六捡到你母亲的。你母亲身上没有胎记,也没有能识别身份的东西,但包着她的包被是蜀锦。” “娘子,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宸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盯着你和你母亲,非要你和你母亲的命。不管是当日你和岳母遇到的劫匪,还是你来江南时遇到的刺杀,都是宸妃的手笔。”万巡州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娘子,陆九渊数次刚好出现救你,也不是意外,他是奉命保护你。” 不能怪他小人,趁机给陆九渊上眼药,实在是…… 万巡州想到陆九渊,就一阵心烦。 他当然相信青玉,也知道青玉与陆九渊之间是清清白白,可他与陆九渊打过交道,陆九渊那人着实不凡,又数次在青玉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别说青玉了,在不知道真相之前,就是他都无法不感激陆九渊,哪怕再嫌弃陆九渊,也说不出陆九渊半句不好。 可在知道真相后,万巡州对陆九渊的感观就复杂得多了。 他依旧感谢陆九渊对苏青玉的数次相救,但他也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感激陆九渊,把陆九渊当恩人。 “原来如此,原来都是假的,没有什么是真的。”她娘的身份是假的,陆九渊救她也是假的。 苏青玉突然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滴落。 “娘子……”万巡州一阵心疼的,伸手拭去苏青玉脸上的泪,想要劝她别难过,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所以,皇上他都知道?你能知道的事,二皇子能查到的事,太后……曾经的摄政太后,她会不知道吗?”苏青玉定定地看着万巡州,一动不动,任由万巡州为她拭泪。 人难过到极致,五感会缺失,会感知不到外界的事。 苏青玉想,她此刻应该是难过到极致了。 不过,她不是为自己难过,而是为她母亲。 一个从出生到死都不由自己,活的稀里糊涂,至死都不知道为什么死、死在谁手上的可怜女人…… 第188章 挖坑埋自己 “我想回京城,去见一些人,去问一些事。” 不需要万巡州安慰,苏青玉自己就平复了心情,将所有负面的情绪压下。 她看着万巡州,平静的说出自己的决定。 当初在侯府她就说了,她娘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高高在上的宸妃,高高在上的帝王,为他们宣泄他们的不忿要杀她们母女,可她们母女有什么错? 如果皇上与她母亲真的是被调包的,那错的也是那个调包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不是她母亲这个本该是金枝玉叶,却被丢弃的可怜人。 柿子挑软的捏,皇上与宸妃报复不了太后,就拿她们母女出气,她们母女何其无辜。 万巡州没有劝说,只冷静地道:“娘子,不能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现在没有自保的本钱,贸然去京城,很有可能我们还没有到京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的外祖父不就是得罪了京中的贵人,才会死。 那个所谓的贵人甚至都不需要动手,只需要露个面,就能吓得他外祖父自尽而亡。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京城她能回,凭她过往的关系,也能勉强进宫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可去了又能如何? 她只能看着她爹娇妻美妾、高官厚禄,只能跪在离皇后最远的外殿,远远地给皇后请个安。别说问个明白、要个说法了,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世道就是这般残酷,当你身份地位不够的时候,别说要个公道了,你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那些大人口中的律法公正,给的是那些不需要公正的贵人们。 苏青玉一直都懂,正因为懂,正因为看的明白,她一直活得那么痛苦。 —— 程元伯得了宫里采买的活,消息一传出去,程家宫灯铺子又热闹了起来,来往的客人似乎都忘了,他先前抽奖造假骗钱的事。 程元伯的宫灯铺子里,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好几个大商人都找上门,要找程元伯订过年用的宫灯。 他们的要求也简单,“我要定太后娘娘寿辰上用的灯,你们得给我做一模一样的。当然,除了民间不能用的龙凤灯,旁的都要一模一样。” 宫灯铺子今天来的客人,全都是冲着太后寿辰宫灯来的,掌柜熟练地应下,“客人放心,我们程家宫灯那是宫里都认可的。我们保证到时候交给你的宫灯,与太后娘娘过寿用的灯一模一样。客人你一共要六十六盏宫灯,一共八百九十七两,劳烦你这边把银子付了。” “什么?不是付定金,是 要把银子全付了?你们这也太过分了,你们能不能跟万家蜡烛铺子学一学,人家只收一点定金不说,下定的早还能给减钱。我这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要把宫灯的银子全付了,你们这着实不合规矩呀。” 宫灯铺子的掌柜一点也不慌,“客人你说笑了,那万家铺子出的蜡烛是好,得了京中读书人的追捧,可我们程家的宫灯那可是太后娘娘都喜欢的,是独一份的好东西。客人你说,这几个夫子的喜欢,那能跟太后娘娘比吗?” 掌柜的一脸倨傲,压根就不把客人的不满当回事,“当然,客人要是不愿意付清银子也没有关系,客人可以等过年时候,再来我家铺子买现成的。就是小的不敢保证,到时候客人你还能不能买到了。客人你也看到了,我们程家宫灯铺子生意有多好,有多少想买一盏我们程家的宫灯。” “就是,你不定就让一让,我们还等着呢。” “这还定不定呀!不就是几百两的事嘛,我刚付了上万两的银子,你看我说什么呢了。” 这话不假,铺子里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来找程家订宫灯的。不过他们稀罕的不是程家的宫灯,而是挂在宫里,为太后庆寿的宫灯。 来订宫灯的客人虽然不高兴,可也不敢再多说,连忙掏银子,“行行行,我付还不行嘛。” “好了,承惠八百九十七两。”掌柜露了一个浅浅的、矜持的笑,一点也不意外客人会妥协。 自打宫里要采买他们程家宫灯,为太后娘娘庆生的消息传出,想订他们程家宫灯的客人,就没有一个能不付全款的。 客人付了银子,看着手上的定金条,有些担心地道:“若是到时候,你们交不出宫灯怎么办?或者交出来的,不是太后娘娘生辰用的宫灯呢?你这条子上什么都没有,要是到时候我拿到宫灯货不对版,或者太后娘娘寿辰上,没有你们程家的宫灯呢?” 掌柜想也不想,就斩钉截铁地道:“那不可能,宫里采买的文书都下来了,指定我们程家供应今年太后娘娘寿辰所用的所有宫灯。客人你就放心,我们程家在江南多少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我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我就怕你们到时候给我的宫灯不对,或者我到时候拿不到宫灯。咱们这也不是什么小生意,近千两的生意,我又这么早早的付清了银子,怎么也得立个契书,约定好交灯的具体细则,以及交不上的话,你们程家要怎么赔偿。” 能买得起上千两宫灯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虽然他们被太后娘娘寿辰用的宫灯迷了眼,可也不忘保护自己的权利。 此言一出,不少刚刚付了银子,还没有走的客人纷纷附和,“对对对,确实该立个契书,大家都放心。” “你们程家既然有信心如实交货,那在契书上写明白也没事吧?” 有那想定却还在犹豫地客人,也跟着道:“我刚刚就担心,我现在把银子全付了,到时候拿到的宫灯不对,也没办法让你们程家给个说法。立个契书好,有契书在,咱们到时候按契书说事。” “确实是要定契书才能叫人放心,你们程家的宫灯虽然好,可外面的也不差,我们也不是非要买你们家的不可。我们这么早就付清银子,定下你们家的宫灯,图的不就是一个沾沾宫里圣人娘娘的福。定下契书,咱们都放心。” 定契书对客人更有利,有了开了头,宫灯铺子里的客人全都跟着嚷嚷起来,还有那大客户直接道:“不定契书我就不要了,你们把银子退给我。” “就是,连个契书都不敢定,你们程家是不是心虚呀!不行,不定契书我也得退。” “我听着也觉得不安,若是你们不给我们订契书,那我还是退了。我在你们家定了好几百盏宫灯,足足付了上万两银子,你若不定契书我还真不敢要。不然真有什么问题,你们程家要不认了,这灯我不是得砸手里了。”江南人精明,嗅到商机哪里能放过。 有那个精明的商人,听到消息就立刻来程家宫灯铺子,定了上百上千盏宫灯,准备等太后娘娘寿辰过后,运到外地去卖。 到时候,冠上一个太后娘娘寿辰用的宫灯,那绝对能卖到天价。 可若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契书约定,程家到时候赖账就不好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先前就想到,可是…… 第189章 各有各的精彩 程家宫灯铺子得了给太后寿辰提供宫灯的活计,自诩有宫里的关系,铺子的掌柜趾高气扬得很,根本不给订货的客人讨价还价的余地,直接一句爱买不买,不买有的是人是买。再加上其他客人跟着抢,挤在前面的客人怕被人抢了,订不上太后寿辰同款的宫灯,冲动下就直接付银子了。 可付完银子他们就开始不安了起来,没有契书约定,万一中途有什么变数,他们可就要吃哑巴亏了。要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付了银子还留在铺子里不走,就是想着看看有没有出头,为他们争取权益。 现在有人带头,这些客人不管是已经付了银子定好了宫灯的,还是准备的订的,都跟着叫嚷起来,要求程家宫灯按商场上的规矩定契书。 程家宫灯铺子的掌柜当然不愿意,不定契书,到时候宫灯要交不出来,或者交出去的宫灯有瑕疵,他们顶天就是把收的银子退回一部分,甚至还可能不退。 明明能不定契书,就叫这些人付清全款,他们程家宫灯为何要定个契书给自己套一层枷锁。 可是,掌柜越是强硬的不肯定契书,那些付了银子的商人越是不放心,认为这里面有猫腻,或者有坑。 其中定了五百盏宫灯的大商人,直接将定金条子拍在掌柜面前,“我虽然想借着宫灯去外赚笔银子,但我也不想冒这个风险。你们程家不给我们签契书,这宫灯我就不要了,你们退银子吧。” “那我退,我听着也觉得不安全。” “肯定是有问题,要是没有问题,程家为什么不敢跟我们订契书。我们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求程家保质保量如期交货而已。” 有买的最多的大商人带头,其他商人也跟着闹腾着要退银子。 当然,他们当中只有一半是真的担心出意外,决定不冒险赚这一笔银子。另一半则是跟着给掌柜施压,借机争取利益,万一真没有谈成,程家宫灯铺子死活不肯立契书,他们也是不会退银子的。 程元伯这家宫灯铺子虽然是新开的,但程家在江南做了十几年宫灯生意,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 程元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订的宫灯真出问题了,他们到时候找上程家就是了,程家要是不赔,他们能把程家闹得人仰马翻。 可掌柜的不知道,看到一众付了银子的客人都闹腾着要退银子,掌柜生怕刚收到的银子还没有焐热就要退回去,坏了东家的生意,只能满头大汗的安抚众人,“各位,各位请静一静,此事我做不了主,得问我们东家才行。” 掌柜的却不知他这一退,让这些精明的商人看到了程家宫灯铺子外强中干。趁着掌柜的去请示,铺子里的几个客人飞快地交换了一视线,随后默契地一笑。 谈生意嘛,谁拿出来的气势足谁就有胜算,他们这些人商定共进退了,程家宫灯铺子就只有退让的份! —— 程家宫灯铺子因太后寿辰采买一事迎来了大笔生意,万家的蜡烛铺子也不差。 和程家宫灯铺子突然接到宫中采买的活,凭借给太后寿辰提供宫灯突然爆火不同。苏青玉让人送到京城的两款蜡烛,在京城已风靡许久,却因为京城无人供货,引得京城的人到处求购。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尤其是京城不少蜡烛铺子都出了仿制款,声称是一模一样的,可点燃后却始终不是那个味,让两款蜡烛名声更甚了。 有精明的商人打听到那两款蜡烛的出处,立刻乘船来江南采购了,一路七赶八赶,正好这个时候抵达江南。 一到江南,那些京城来的商人甚至来不及感受江南风情,就直奔万家蜡烛铺子。 万家蜡烛铺子前几天被驻军砸了,不过蜡烛铺子原本就破小,砸了要重新收拾也不难,万家的伙计只花了两天的功夫,就把蜡烛铺子收拾的比之前还干净、明亮,看着颇有几分新气象。 万巡州虽受了一些伤,但也算是平安无事,苏青玉便让伙计过来放两串鞭炮,将铺子重新开业。 一大早的也没有人过来买蜡烛,苏青玉事先也没有让人宣扬蜡烛铺子今天重新开业,鞭炮放完也没有客人上门,苏青玉与万巡州也不在意,二人在铺子里转了一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纰漏,交代了伙计两句就准备离开。 不想两人刚走到门口,就有几个商人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可算是等到你们开门了,薄荷冰片蜡烛和青竹蜡烛有现货吗?我愿出比市价高两成的定货。” “对,我们愿意出比市价高两成的价,你们有多少蜡烛,我们要多少!” “你们铺子也不用开门了,你们铺子里的蜡烛,我们全包了。” “别,别听他们的……我们,我们能出更高的价。”这几人喊价的声音刚落下,后面又赶来了几个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客人,“蜡烛,我们也是来定蜡烛的,我们付现银,付全款,你们先给我们。” “我们也能付现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前面进来的客人一听急了,连忙喊道。 蜡烛铺子的伙计一听,顿时眼前一亮,甚至顾不得管万巡州与苏青玉这两个东家,热情地上前迎接来定货的商人,“各位别急别急……大宗定货咱们去后面谈。咱们这间铺子是卖散货的,挤得慌,客人里面请,咱们去里面谈!” “对对对,这位老爷,咱们去里面谈!”万家蜡烛铺子的伙计已不是吴下阿蒙,他们在蜡烛铺子也算是锻炼出来了,面对大商人一点也不紧张,纷纷热情上前,一人接待一批,将人请到后院单独的房间,单独去谈。 客人上门定货,要求不同、出货时间不同,客人难缠程度以及交情不同,这价位、付款方式都有不同。一群人凑在一起谈,这生意就算不谈黄,也容易被客人联手挤兑。 苏青玉对这些经验不算足,但万巡州有经验呀。得知苏青玉借青远书院,将薄荷冰片蜡烛与青竹蜡烛扬名后,万巡州就知道他们的机会来了。 零卖定货可以统一定价,按他们制定好的定货契约来卖,遇到大宗采购却是不行。 为防伙计不知如何应对,万巡州提前想好各种情况,针对不同的订货量、出货方式拟了不同的契书,伙计只要照着套了就行了。 苏青玉看到万巡州带伤拟出来的数十份契书,本来想骂万巡州不知轻重,人都受伤了还费这个精神不好好养伤,可是…… 第190章 风雨欲来 太专业了,太详细了! 万巡州熬夜带伤做出来的契书,堪称契书模板。万巡州细致的把买家的订货量、发货时间和运费以及相应赔偿全都考虑得清清楚楚,且针对不同的卖家、货量有不同的优惠。 涉及到赔偿以及纠纷方面的,万巡州也做了详细约定,每一项条款都非常的公平,保证了双方的权利,同时对双方都有约束,并没有因为契书是万巡州做出来的,就全都偏向蜡烛铺子。 “你这一晚上写出来的?”苏青玉看着手上一份份契书,瞪大眼睛看着万巡州,也忘了去质问万巡州为什么不好好养伤。 万巡州努力压抑上扬的嘴角,故作矜持的淡淡一笑,“这不是曹又三受伤了,短时间内没有办法盯蜡烛铺子。我听二皇子说,有不少商人从京城赶了过来,估摸着他们这几天就要到了。” “铺子里的小二能做零售的生意,也能接接小单,面对大单生意他们不会谈,也做不了主。我想着提前做好准备,把条条框框的约定好,到时候小二直接把客商的要求填在契书上就行了。” 把契书立好,把小二训练出来,苏青玉就不用那么忙了。 苏青玉为了蜡烛铺子已经耗费太多了心血了,他不想苏青玉一直被这些俗事缠身。 “厉害!有夫君你备的这些契书模板在,我就不用担心铺子没有掌柜,接待不了那些来定货的大客商了。”苏青玉不吝夸赞,也猜到万巡州带着伤,也要把这些契书做出来的原因。 她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只默默地把万巡州做的记在心上。 人待她一分好,她还人三分;人伤她一分,她还人十分。 她这人,恩怨分明。 万巡州笑的更灿烂了,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嘴上还不忘谦虚,“不是我厉害,厉害的是娘子你,是娘子你提醒我的。” “我?”苏青玉指着自己一脸懵。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了。 “就是娘子。”万巡州笑着点头,肯定地道。 “我做什么了?”苏青玉仔细想了一下,也没有想出来。 “娘子忘了,你让小二提前备好的定货单,上面约定好了取货时间、付款方式种种,小二拿到定货单只需要往上面填数字就行了,甚是好用。”万巡州笑的明媚灿烂,漂亮的桃花眼里满心满眼都是苏青玉。 苏青玉失笑,“那怎么一样,我那是一两份的定货,是散卖的小生意,要求简单的很。” 万巡州不认同,“小生意并不表示简单,所有的生意都是从小生意开始的。我就是从小娘子做的定货单,以及卖出千份统一给减价的做法,想到大宗生意也可以提前把这些约定好,做成固定的契书,让小二按客商的要求找出相应的契书填上就行。” 也是蜡烛铺子的掌柜曹又三受了伤,没有办法在蜡烛铺子守着,其他伙计又没有办法独当一面,为了不让苏青玉受伤,他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告诉苏青玉了。 —— 有万巡州提前做好的契书模板,蜡烛铺子的伙计面对大宗定货的商人,不说游刃有余,但绝不会出大纰漏,尤其是在程家宫灯铺子的衬托下,显得万家蜡烛铺子又靠谱又实在。 商场上没有秘密,程家宫灯铺子收全款却不与人签契书,被逼着签契书的事很快就在杭州商界传开了。 有不少商人听闻此事,直骂程家宫灯铺子奸诈,店大欺客。 提到程家宫灯铺子,就不得不提,同样被客人求着买的万家的蜡烛铺子。 “都是我们拿银子上门求着买货,这两家铺子的做法可真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听说这两家店背后的东家还是同父所出的兄弟,这可真是……差的也太远了。” “小娘生的,你能指望有多高的眼界。也就是命好搭上了贵人才有今天,不然就凭他们几文钱抽奖都做假的事,就让他们铺子在杭州城开不下去了。” “别说了,别说了……人家搭上了贵人,不是咱们能议论。有闲工夫说这些没用的,不用打听一下那万家蜡烛铺子的契书到底有几种。我看着这契书列的条款属实详细又公平,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是仔细。这契书咱们拿着改改,放到自己的铺子也能用。” “是极,是极。万家那个契书做的极为规范、公平,咱们仔细研究一番,日后与人交易指不定还能避开一些陷阱。” “你是不是也去万家定了蜡烛,把契书拿来我……” “哒哒哒……” 就在一群商人凑在茶馆里,对万家蜡烛铺子和程家宫灯铺子品头论足时,一支训练有素的兵马突然入城,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气息。 一瞬间,不管是茶里的商人,还是街上的小贩皆是吓得不敢吱声,路上的百姓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吓得转身往回走,嘭的一声关上门。 等到这支兵马走得远远的,那些个商人才敢吭声,“这,这是出事了?” “这好像是驻军,不是官府的衙役,也不是京城来的……不,不会是知军大人要反了吧?” “不,不会吧……知军大人犯再大的事也只是贪了一些银子,吐出来就是了,这要是反了,那九族可就完了。” “人家指不定是调军保卫杭州城呢,误……怎么能叫反呢。” “别说了,别说了,赶紧回客栈去,这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事!” “天呀,早知道二皇子来江南查案手笔这么大,我就不跑来江南进货了,这也太吓人了。我只想赚几个小钱,可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你懂个屁!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趁那些胆小的不敢来,咱们能趁机赚笔大的!” “不行,不行,我不敢,我怕我有命挣,没命花。” 商人中有胆大的,想要趁乱赚一笔大的,也有胆小的怕惹事,直接缩了起来。 但不管是胆大的还是胆小的,不管是外地人还是杭州城本地人。看到驻军入城,堂而皇之的在城中穿行,都吓得老老实实地缩在家里,生怕惹到大人物,平白丢了性命…… 第191章 斩立决 驻军进城,围了江南总督的府邸。 刘将军带人进去时,刚刚还嚣张傲慢,完全不把二皇子放在眼里的江南总督,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你……” 江南总督与刘将军有合作却没有交情,他不会天真的认为,刘将军冒着被革职甚至判刑的风险带兵入城来帮他。 既然不是帮他,那就只能是…… 江南总督看向二皇子,面如死灰,咬牙切齿,“殿下好本事!”居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拉拢了刘将军。 “比不得大人。”二皇子端起一旁的茶,很是惬意地啜了一口。 江南,稳了! “什么时候的事?”江南总督的右手死死撑在扶手上,握得死紧,看二皇子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这不应该问大人你吗?”二皇子端着茶杯,似有不解地看了江南总督了一眼,无不嘲讽地道:“刘将军的手下、袍泽都死在敌国手中,在你们通敌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吗?你们莫不是以为,刘将军跟你们一样?” “殿下空口白牙说我等通敌,可有证据?”江南总督死死咬牙,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二皇子冷笑了一声,目光透着嘲讽,“你觉得,刘将军是凭我的身份和几句话就会出兵的人吗?”若没有证据,他怎么敢来江南,怎么敢上江南总督府的大门。 他虽是皇子,可也怕死呀! 江南的官员个个胆大包天,他早就领教过来了,可不敢掉以轻心。不然,落得跟陆九渊似的,那就丢人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江南总督无法接受了,发疯似地质问二皇子,“你怎么可能有证据?你哪来的证据?” 通敌是死罪,再谨慎都不为过。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是十几年的老伙计,其他办事的人都被割了舌头灌了药,绝了暴露的可能。 最主要,他们那地方,根本没有活人走出来,二皇子不可能找得到证据! “那是本殿下的事。”二皇子冷讽刺地看着江南总督,“你只要知道本皇子的手中人证、物证齐全就行了。” 他是疯了才会告诉江南总督,他的证据是怎么来的。 别说他没有那个炫耀的心,就是有也不敢。 江南总督背后的人,就是他也动不了。他要是把证据的来历说出来,泄露了消息,万巡州九族都得清干净。 “动手!”二皇子没兴趣跟江南总裁废话,将手中的茶杯一掷,就冷酷地下令。 “嘭”的一声脆响,茶杯砸在地上,碎成数片,茶水肆溅。 江南总督惊惶后退,狰狞扭曲地怒吼:“本官乃朝廷二品大臣,你……” “噗嗤!” 刘将军的长刀划过,江南总督人首分离,鲜血喷涌而出,二皇子离得近,被溅了一脸的血,衣服上也尽是血点,看上去渗人极了 二皇子眉毛也不皱一下,淡漠地抹了一把脸,起身对着江南总督缺了头颅的尸首道:“江南总督赵盛,私通敌国,私贩兵器、私营,本官判斩立决!” 滚落在地的头颅,面上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敢置信。甚至,他的嘴巴还张合了一下,似在问二皇子你怎么敢,怎么敢杀当朝二品大员! 可惜,他已经问不出来了。 二皇子冷漠地说完判词,又看向手执大刀的刘将军,面无表情地道:“江南所有犯事的官员,皆依此例,斩立决,即刻行刑!” “是,殿下!”刘将军没有一丝迟疑,高声应下。 这是他们原本就谈好的“交易”之一! 江南所有犯事的官员全部斩立决,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江南。 因为…… 一旦离开江南,他们就会大罪化小,便是化不了小,也会遇到大赦。若等到太子登基,这些为太子犯事的“犯官”,十有八九会翻案,而后重新得到重用。 而这是二皇子与刘将军,都不能接受的。 是以,这些犯官都必须死,死在江南。 —— “二皇子他就不怕惹怒皇上,被皇上问罪吗?” 苏青玉收到刘将军带兵入城的消息,吓了一大跳,以为知军见机不对,要对二皇子下手。不想,事情真相跟她猜想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刘将军带驻军入城,不是为知军张目,而是为二皇子杀人! 苏青玉知道二皇子是钦差,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可就是她一介后宅女子都知道,钦差所谓的先斩后奏的权利只是明面上好看的,实则大家都清楚,钦差真要敢不经皇上朱批先斩后奏,斩杀朝廷命官,等他回到京城就完了。 二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他在江南先斩后奏斩杀朝廷命官,那就是挑衅皇上的权威,后果只会更严重。 “我朝不是前朝,皇上不会杀子。只要二皇子不是通敌造反,皇上就是再生气也不会杀了二皇子,顶天就是将二皇子贬为庶民,圈禁起来。”二皇子当然怕,但有些事即便是怕也得做,这是二皇子的原话。 万巡州看着苏青玉,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有些人出身好、长相好,已经足够优秀了,就不必再为他添光加彩了。 虽然他相信他娘子,可还是不想看到他娘子用欣赏、佩服的目光看别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是他的好友也不例外。 他的娘子佩服他就行了。 然,万巡州不说,苏青玉仍旧是一脸钦佩,“二皇子真乃大丈夫也!” “娘子,你夫君也不差的。”万巡州酸了,那双笑不笑都多情地桃花眼,此刻耷拉了下来,闷闷不乐地道:“他手上的证据,是我查到的!” 他做得可不比二皇子少,甚至他比二皇子的处境还要危险。 二皇子好歹是皇子,只要说动那个姓刘的,二皇子在江南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哪怕回京后,二皇子会面临太子的报复和皇上的问责,可到底没有性命之忧。 他就不同了! 他一介平民却卷入朝廷诸公的争斗中,一旦暴露,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向死而生,冒着必死的决心为二皇子查证据,娘子要夸,也应该是夸他才对! 万巡州眼巴巴地看着苏青玉,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求夸奖的渴望。 他比二皇子更需要娘子的夸奖,娘子要夸就夸他,他一定不会谦虚的……万巡州眼巴巴地等了半天,“娘子是不是觉得为夫太无能,被刘将军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第192章 向生而死 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学小孩子似的眼巴巴的求夸奖,偏又没有小孩的可爱天真,只有故作天真的扭捏,着实是辣眼睛极了,苏青玉实在是夸不出口。 她太难了! 苏青玉轻咳了一声,只当没有看到,转而问道:“刘将军是二皇子的人吗?那他怎么还对夫君你下那么狠的手。” 苏青玉指了指万巡州背上的伤。 大夫说万巡州背上的伤,虽然没有伤到深可见骨的地步,可背上的肉都被打烂了,一看就是用刑的高手动的手。 打得这么狠,显然那位刘将军给万巡州用刑的时候是下了狠手,而不是做个样子给人看。 刘将军为二皇子办事,万巡州也是为二皇子办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刘将军也不应该对万巡州下这么狠的手。 万巡州委屈了,“娘子……”是他表现得不够明显,要直接说吗? “夫君有多厉害,我一直都是知道的。”苏青玉没办法,只能敷衍地夸一句。怕万巡州嫌她夸得不真诚,苏青玉连忙转移话题,“夫君,刘将军不是二皇子的吗?他要不是二皇子的人,他为什么会倒向二皇子?二皇子在江南行事偏激,没有体会圣意,明眼人都知道二皇子回京后就废了,刘将军不是二皇子的人,怎么会愿意为二皇子出力?” 不过苏青玉多想,实在是刘将军的倒戈,太叫人不能理解了。 她不知道刘将军有没有掺和到江南贪腐案中,可就算掺和进去了,二皇子一个光头皇子也奈何不了有兵马在手的刘将军。 二皇子不得皇上喜欢,现在又与太子撕破了脸,要权利没权利,要地位没地位,还不如刘将军权柄重。刘将军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倒向二皇子。 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刘将军也要为手下的将士着想吧。 二皇子是皇子,皇上和太子再生气也不会杀子、杀兄弟,可刘将军就不同了。 上位者想要处理一个将军,只要稍加暗示,就有一堆罪名砸在他身上,他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更不用提,刘将军十有八九也不清白。上面要揪他的小辫子,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是以,苏青玉想不明白,二皇子哪来的魅力,能在这种情况让刘将军倒戈,让刘将军为他冲锋陷阵。 难道这世间,真有什么王霸之气?个人魅力? 苏青玉眼巴巴地看着万巡州,等着万巡州给她解惑。 万巡州还在那眼巴巴地等着苏青玉多夸他几句,不想夸奖的话没等来了两句,反倒等来苏青玉一连串的问题。 可万巡州能怎么办呢? 自家的娘子,宠着呗。 万巡州只能压下心中的小失落,为苏青玉解惑,“刘将军原是山海关的守城大将军,因受了重伤才被调到江南了。江南总督和知军右只是贪污受贿,刘将军是绝不可能倒向二皇子,为二皇子冲锋陷阵的。偏这些人不仅贪污受贿,还与敌国有往来,私下不仅贩卖私盐到敌国,连兵器、战马都卖。” “那些人与敌国的最大一笔交易,就是十年前我们与敌国交战的时候,那时候刘将军驻守山海关,因军中有人与敌国里应外合,山海关险些失守。刘将军手下的三万兵马死守山海关,战到最后只余千人不到,才堪堪守住山海关,等到了援军。刘将军也因那一战受伤严重,没有办法继续领兵,只能调到江南来。” “山海关一战是刘将军不可言说之痛,他的手下、袍泽都死在那场大战中,他自己也一直都走不出来。因为与敌国私通的那人,是他最信任的好兄弟。” “刘将军调到江南后死要钱,什么钱财都收,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那战死沙场的三万将士。” “将士战死,朝廷会给抚恤,但那抚恤银子属实不多,如果留下妻女父母的,凭那点银子根本没有办法过活。” “江南富庶,江南的官员贪污盛行,这是官场上大家都知道的事。刘将军调来江南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冲着江南的银子来的。他先前拿我也是为了要银子,为了给那些战死将士的家眷,谋一个能一直生钱的门路。” “刘将军当年伤得很重,哪怕这些年精心保养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他急着对我动手,就是活不长久了。他想要在死之前,为战死的将士家眷多谋一些好处。” 万巡州说到这里有些低落,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刘将军这人他喜欢不起来,但也恨不起来,甚至他心中隐隐是敬佩对方的。 是以,他把刘将军引荐给了二皇子。 刘将军与二皇子在某方面是一样的人,他们心中有大义,哪怕明知不可为,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他们哪怕是付出性命,也会为之! “知军与江南总督这些江南的官员,他们私卖战马与兵器给敌国。刘将军不知也就罢了,知道了,又遇到一个铁了心要把江南官场肃清的二皇子,刘将军他会做何选择,完全不需要猜。” 更不用提,刘将军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向生而死! 刘将军虽命不久矣,但他选择与二皇子合作,就没想过等到他伤重不治再死。 是以,他虽看不惯刘将军,但也敬佩刘将军,没办法说他半个字不好,哪怕他背上的伤拜刘将军所赐。 苏青玉不曾想,真相竟是如此的沉重与无力。 苏青玉重重地叹了一声,半晌没有言语。 刘将军错了吗? 他当然错了! 为了钱财做知军与江南总督的走狗,为了钱财谋算万巡州。 可她实在没有办法怪刘将军。 刘将军是错了,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江南总督、是知军大人,是江南的官员,更甚至是明知江南烂到骨子里去,却没有作为的朝廷与皇上。 好半晌,苏青玉才开口询问,“李氏商行原会孝敬一部分红利给江南总督,现在江南总督出事了,那部分红利,我们能孝敬给刘将军,由刘将军安排吗?” 苏青玉问的有些小心,说话时一直看着万巡州,生怕万巡州不高兴。 毕竟,刘将军才对万巡州用了重刑,把万巡州打得皮开肉绽。 她都因此迁怒刘将军,万巡州这个挨打受疼的人,不记恨刘将军已是万巡州大度了。更不用提,刘将军明显活不成,没法给李氏商行当靠山,给他孝敬银子半点好处也换不来。 苏青玉知道她这是强人所难了,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问一问。 万一呢? 第193章 是蜜糖亦是砒霜 苏青玉满怀期待、星星眼的看着万巡州,看的万巡州心头一软,想也不想就要应下。 他想他有些明白,为何史书上会有君王为博美人一笑,会做下烽火戏诸侯这么荒唐的事了。 若那美人是苏青玉,他是君王,他也愿意。 不就是李氏商行的两成红利了,苏青玉要这么看着他,别说两成红利了,就是整个李氏商行他也愿意舍出。 万巡州张口就要应下,话到嘴边猛地想起李氏商行现在的归属,万巡州硬生生地把到嘴的话咽下,一脸无奈地道:“娘子,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李氏商行的主人。这两成红利要不要给刘将军,你说了才算。” “我这个主人不就是特殊情况挂个名嘛,具体的事务当然是你做主。”李氏商行是在她名下,可苏青玉从来不认为,她真能做李氏商行的主、当李氏商行的家。 “娘子,李氏商行是你的!你是李氏商行唯一的当家人,李氏商行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万巡州突然收起笑,不顾背上的伤挺得背直,一脸严肃地看着苏青玉,“娘子,没有你就没有我,也就没有李氏商行。你我之间,不分彼此!” 这么大一个李氏商行,万巡州真的全给她了?完全由她做主? 她应该相信万巡州吗?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眼中有片刻的迷茫。 她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外祖父抱着她在膝上,对她说:外祖的小青玉,你可千万别学你娘相信什么有情饮水饱。男人的甜言蜜语张嘴对谁都能说,但他们兜里的银钱却是有数的。抓不住人没事,只要抓住银钱,你此生就不会过得苦了。你可千万别像你母亲似的心疼男人,省吃俭用把银钱省给男人。 银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这是她从她外祖父话中,品出来的深意。 万巡州舍弃家业娶她,现在又毫不犹豫地把李氏商行给她,是因为爱她吗? 苏青玉不确定,也不想去确定,她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似真还假地道:“既然我与夫君不分彼此,那是我的也是夫君你的。夫君你是知我的,我虽会掌家却并不懂商场上这些事,李氏商行的事还是需要劳烦夫君分神管着。” 万巡州摇头,修长的食指在苏青玉面前轻晃,一副纨绔公子样,“娘子你理解错了,我说的你我之间不分彼此,是我的都是你的,但你的还是你的。”当然,他也是娘子的。 万巡州一脸荡漾,眼中笑意快要从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溢出。他自觉不对,轻咳了一声,连忙收敛,一本正经地道:“娘子,李氏商行在你名下,自然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不用担心,你做的决定会对商行造成什么影响。你是李氏商行的主人,你只需要做决定就行了,具体执行自有下面的掌柜,他们要是做的不好,达不到你的要求,你换了他们就是。” 万巡州冷酷又洒脱,满不在乎地道:“若是不喜,关了李氏商行,或者把李氏商行送人,那也是小事一桩,只要娘子高兴就好。” 区区一个商行罢了,他万巡州当年能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的创建出江南最大的商行,日后只会做得更好。 李氏商行能博他娘子一笑,那是李氏商行的荣幸。 万巡州那叫一个随性洒脱,完完全全是视金钱如粪土,全然没有把人人觊觎的李氏商行看在眼里。 想到万巡州的父母为了李氏商行可以枯坐上个时辰,想到永安侯府为了区区钱财卖她这个嫡长女,苏青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心酸又委屈,但又有那么一点欢喜。 许是因为被家人论斤论两卖了,她对钱财很看重,总觉得手上没有银子就没有安全感,可她又不是那么看重银钱。 万巡州这般就很合她心意,努力挣钱却又不受银钱所束。银钱是他们手中的工具,而不是他们被金钱的奴役。 苏青玉豁然开朗,眉眼间都透着盈盈地笑意,看万巡州的眼神也亲近了许多,让万巡州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忍不住荡漾起来,看苏青玉的眼神也越发的缠绵。 二人视线不经意对上,苏青玉脸颊一红,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莫名感觉到一阵燥热。 苏青玉直觉不对,扭头避开万巡州的视线,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平静下来。 既然万巡州说了,李氏商行的一切由她做主,那她也就不矫情了。 “既然夫君让我做主,我就不跟夫君客气了。我决定拿李氏商行两成的利给……”苏青玉正想说“刘将军”,话到嘴边硬生生改了,“二皇子!这两成的利,我们给二皇子。” “娘子怎么会想着,把两成的利给二皇子?”万巡州状似随意一问,实则心中暗惊。 他会告诉苏青玉,如果换他来做决定,他也是把那两成的利给二皇子,而不是刘将军吗? 可他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清楚二皇子的底牌与处境,他与二皇子捆绑得太深,不可能分开,才敢这般大胆冒险。 苏青玉又是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要知道,就凭二皇子在江南的行事,他这个皇子回到京绝没有好果子吃,也不可能再被皇上重用信任,肉眼可见的废了,完全不值得苏青玉在他身上“投资”。 “把两成利给刘将军和给二皇子一样,我们都得不到半点庇护。”苏青玉冷静分析,面对万巡州那双深情的眸子,苏青玉不无所动,一脸淡定,“收买边疆将士的心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但对二皇子有好处。刘将军也是为二皇子做事,而不是为我们做事,我们没有理由把两成利给刘将军。相反,夫君你得二皇子相救,我许出李氏商行二成红利很正常。” 说到这,苏青玉勾唇笑的一脸狡黠,“就是不知,二皇子他敢不敢要?” 李氏商行二成的利对二皇子来说是蜜糖,但也是砒霜。 这二成的利是要用在边疆将士身上,二皇子担一个名头,却要在皇上那里落下一个收买人心的印象,被皇上和太子所忌惮。 但是…… 拿到这二成的利,得到边疆将士的拥护,皇上在处置二皇子的时候,也得考虑一下边疆将士们的心情。 这二成的利是砒霜,却也裹着甜美的蜜糖,很让人心动。 “问问二皇子不就知道了!”万巡州打了个响指,笑的不怀好意。 —— 此刻,带着刘将军查抄江南总督府的二皇子,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二皇子揉了揉鼻子,莫名感觉背后一凉…… 第194章 他的软肋唯有她 苏青玉以为地问二皇子,是万巡州私下、悄悄地问二皇子。不想,万巡州直接把二皇子请到了家当面问:“刘将军想要的李氏商行二成利,我娘子想要送给殿下,殿下要吗?” 苏青玉正要上前给二皇子见礼,感谢二皇子出手相救。就听到万巡州的话,苏青玉的腰硬是没有弯下,扭头瞪大眼睛看着万巡州。 万巡州讨好一笑,起身扶着苏青玉坐下,“娘子,我与殿下是旧相识,不必如此见外,你坐就行了。” 二皇子连忙点头,“对,我与巡州乃是好友,弟妹不必客气。” “是嫂子!”万巡州斜了二皇子一眼,“不分大小!” 二皇子朝苏青玉眨了眨眼,“弟妹,你看万巡州这人一点也不懂女人的心思,不知道女人最忌讳被人说年纪大了,还让我叫你嫂子,实在是太不体贴。你看你要不要休了他,我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万巡州气得磨牙,狠狠瞪了二皇子一眼,“我说的是辈分,跟年纪有什么关系,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和我娘子是夫妻,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疏不间亲的道理,你不懂吗?” “我跟弟妹也是自己人,可比跟你亲近多了。”二皇子老大爷似地捧着茶杯,得意洋洋地开口。 二皇子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苏青玉心中咯噔一跳,忍不住看向二皇子:所以,她的身份是确定了?或者说她娘的身份确定了? 二皇子似有所感,调皮地朝苏青玉眨了眨眼睛,“弟妹你放心,以后我给你当靠山,这厮……” 二皇子指着万巡州,一脸嫌弃,“这厮要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他。” “我娘子需要你撑腰,你当我是死人呀!”万巡州警告地看了二皇子,没甚好气地再次问道:“李氏商行的二成利,殿下你是要还是不要?” 二皇子知道万巡州有多在乎苏青玉,也不敢真把万巡州惹急了。见万巡州有火气,当下见好就收,顺着万巡州给的台阶下,“要呀!白捡的二成红利为什么不要。你们夫妻都敢给了,我有什么不敢要的。” “这二成的利得按刘将军的要求,全都用在边疆战士的身上,二皇子你还敢要吗?”万巡州眯着的眼,眼中精光闪现,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二皇子一脸震惊,“这么狠毒的阳谋,你们夫妻谁这么坏,想出来的?” 不等万巡州开口,二皇子又道:“肯定是你,我弟妹这么温柔、善良的人,肯定想不出这么阴损的招。” 苏青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扭头,避开二皇子的视线。 “弟妹,居然是你!”二皇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青玉,随即垮着一张脸,故作夸张地捂着心口,“不行,我的心好痛。弟妹,你伤了我的心,你得给我多加一成利,安抚我受伤的心灵。” “少作怪。”万巡州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觉得二皇子多余。要不是还有事要二皇子办,他真想把二皇子丢出去。 太丢脸了! 他都不想让苏青玉知道,二皇子跟他是至交好友。 人以群分,万一苏青玉以为他跟二皇子一样不着调怎么办。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让苏青玉正眼看他,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但我是真的伤心了,你们夫妻要补偿我!”二皇子一秒变脸,收起夸张的表情,端正而坐,一副骄矜雍容样。 苏青玉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二皇子这般放得下姿态,完全不拿他们夫妻当外人,她还要再跟二皇子客气,就是她见外了。 看样子,她夫君与二皇子的交情,远比她想得好,难怪二皇子来得这么及时。甚至,苏青玉都怀疑,先前帮万巡州救走陆九渊的人也是二皇子。 二皇子这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李氏商行是我娘子的,你要多拿一成利,得问我娘子。”万巡州端起茶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银钱再好,也要有那个命拿,李氏商行两成的利足以。”江南总督收两成的利为李氏商行在江南保驾护航,他收两成的利救万巡州与苏青玉一命也就不突兀。 多了也不是不行,没有人会嫌银钱多,皇子也不例外,可他有更想要的东西。 二皇子朝万巡州作了个揖,请求道:“劳驾万大公子动动你的金手,帮我做一盏龙凤盒子灯。要你亲手做的,你外祖父的手艺,不能有更改、删减。千万不要说你做不了,我知道你会做,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 万巡州气笑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丢在桌上,目光凌厉地斜了二皇子,“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能做。” “窝在江南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能苟活吗?”二皇子笑的嘲讽,玩味似地指着万巡州,“夺命的剑悬在了头顶上,你觉得藏在暗处的黑手,是会放过你?” 二皇子手指一移,又指向苏青玉,“还是会放过你的娘子?” 万巡州了解他,他也了解万巡州。什么万家蜡烛铺、程家宫灯铺,乃至人人垂涎的李氏商行、鬼市这些外物,万巡州都不放在眼里。 绝对的实力,造就绝对的自信。 万巡州虽是商户出身,可骨子里比他这个皇子还傲慢。在万巡州眼中,不管是鬼市还是李氏商行,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再建一个比李氏商行更大的商行,比鬼市更神秘莫测的组织。 万巡州近乎没有软助,甚至因他母亲糊涂的行为,万巡州伤了心,他的母亲现在也不能成为他的软助。 唯有苏青玉! 万巡州视苏青玉如命……不,应该说,万巡州把苏青玉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他的命可以没有,但苏青玉绝不能有事。 若说幕后黑手盯上万巡州,万巡州不会搭理他,但若是苏青玉也会受此牵连有生命危险,那万巡州绝对不会妥协。 二皇子说完,就自信满满地看着万巡州,等着万巡州妥协。 “你赢了!”没有让二皇子等太久,万巡州就给了二皇子他想要的答案,苏青玉想要劝说万巡州不必考虑都不为及,只能无声地叹了一声,转而安慰自己凡事宜早不宜迟,隐在暗处的危险早些解决对他们也是好事…… 第195章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硕大的纸质古式食盒之内,暗藏着一层层花灯,随着点燃的烟花药信逐一绽开,这就是盒子灯。 盒子灯一层层绽开的花灯有玲珑雅致的宝塔、有寓意喜欢的花盆,也有天鹅动物等造型。 悬挂于高处的盒子灯,从最低层开始,燃完放一层,随即脱落,上一层接着开始,直至顶部。 火药点燃时,不仅能显现出灯的外部轮廓,就连灯的内部也有火药点燃,可谓是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而这只是普通的盒子灯,龙凤盒子灯的绚丽、耀眼、观赏性,乃至难度都远胜普通盒子灯百倍。 龙凤盒子灯共九层,前八层的图案与普通盒子灯无二。但在燃烧到最后一层时,龙凤盒子灯绽开的是一龙一凤两盏巨型大灯。 这一龙一凤两盏灯,在火药的燃烧下会冲向天空,以龙凤呈祥之姿在天空飞扬,直到火药燃烧完,消失在天空中。 龙凤盒子灯也因此得名! 不说龙凤盒子灯,就说普通的盒子灯其技艺复杂之复杂,就不是普通匠人能做到的。 要制作盒子灯,匠人不仅要会做精美的宫灯,还要懂内部的机关技巧、乃至火药燃烧原理,才能设计出一层层点燃、绽开、脱落的盒子灯。 因太后喜爱宫灯,整个宋国最好的宫灯匠人都在宫中为朝廷效力。可就是如此,宫中会制作普通盒子灯的匠人也不超过五个,能做龙凤盒子灯的匠人则是一个都没有。 龙凤盒子灯是前宫中大匠宫灯李,耗费数十年心血制作出来的。宫灯李在先皇寿辰时献上了龙凤盒子灯,先皇大悦,赐为龙凤盒子灯。 龙凤盒子灯点燃就脱落,不可二次使用。当年,宫灯李为先皇献上了两盏龙凤盒子灯,看到第一盏龙凤盒子灯的夺目瑰丽后,先皇就不许点燃第二盏,并将第二盏赐给了刚查出身孕的宸妃。 当然,作为宫中另一个孕妇刘妃,也就是现在的刘太后也有赏赐。好事成双,先皇命宫灯李为刘妃制作两盏龙凤盒子灯,在刘妃生辰时献上。 宫灯李应下,随即就带着徒弟,开始为刘妃制作龙凤盒子灯。可不想,宫灯李在制作龙凤盒子灯时,宫灯作坊的火药突然爆炸…… 整个宫灯作坊毁于一旦,作坊里的匠人也全都死在大火中。那两盏即将完成的龙凤盒子灯,也随着大火付之一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随着宫灯李及其徒弟全部死在作坊的爆炸中,龙凤盒子灯的做法也失传了。之后,宫中无数匠人想要复刻,却不得其法。 宸妃手中那盏龙凤盒子灯,则在宸妃产下狸猫的当天,被惶恐愤怒的宸妃毁去。 自此,世间再无龙凤盒子灯。 刘太后终是没有在生辰,收到先皇特意命人为她制作的龙凤盒子灯。龙凤盒子灯也因此成了绝响,成了刘太后心中最大的遗憾。 刘太后在去年寿辰宴上,随口提起这桩旧事,曾感慨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收到先皇命人为她制的、独一无二的龙凤盒子灯贺礼。若此生能再看一眼龙凤盒子灯,她此生就没有遗憾了。 刘太后从不是耽于情爱、享乐之人,二皇子不认为她是真的遗憾,那两盏不可能收到的龙凤盒子灯,更不可能是遗憾没有得到帝王的偏爱。 龙凤盒子灯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刘太后早不遗憾、晚不遗憾,偏偏在皇上与宸妃相认后遗憾,要说个中没有旁的算计、心思,二皇子是不信的。 刘太后从不会无的放矢,她突然在寿宴上提起龙凤盒子灯,必是有所图谋。 宫中没有蠢人,二皇子不怕刘太后所图谋,更不怕被刘太后利用。他只知道这是一个他们必须抓住的机会,一个他得到太后庇护、一个万巡州与苏青玉最接近皇宫、最接近真相的绝佳机会,错过了就不会有机会。 要知道,这世间从来不缺聪明人,更不缺投机者。他能想到、他能查到的事,旁人也可以查到,也能找到万巡州。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瞒着你们。给太后献上龙凤盒子灯我能得到的好处更多,你们夫妻二人相比起来只有风险没有好处。” “可依你们夫妻和我现在的处境,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献上龙凤盒子灯回到京城,出现在太后面前,你们才有机会查清当年的真相,从根源处解决宸妃那个疯子的。运气好,兴许还能找到当年逼死你外祖父的权贵。” 二皇子很是坦然,一点也不瞒着万巡州与苏青玉,将他非要龙凤盒子灯不可的理由,以及献上龙凤盒子灯对万巡州与苏青玉的危害,一一告诉万巡州与苏青玉,并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天家人虽然无情,但我跟巡州你兄弟一场,跟苏娘子你可能是表姐弟,我也不坑你们,在我离开江南前,你们二人都有反悔的机会。” 万巡州没有理会二皇子,他转头看着苏青玉,问:“娘子,你怕吗?” 苏青玉嗤笑了一声,“这世间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吗?”不查明她的身份,她头顶就永远悬着一柄剑,随时都有可能取她的性命。 她不认为她会运气好的,每次在生死之际都能等到人来救她。当然,便是笃定一定会有人来救她,她也不会坐着干等。 她不是吃了亏、受了委屈,就默默忍受的人。 不管宸妃是不是受害者,宸妃害死她母亲,又数次置她于死地都是不争的事实。 她不会放过宸妃。 万巡州笑了,“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五天后,你来取龙凤盒子灯!” 万巡州抬手,就像赶小狗一样朝二皇子摆手,“快点滚,别逼我踹你出去。” 二皇子生气了,脸颊鼓鼓的,“姓万的,你别太过……” “等等!”苏青玉打断了二皇子的话,也打断了二皇子鼓起来的脸颊。 苏青玉问:“不知二皇子回京时,可否能帮我们给太后带一句话?” “当然没问题,苏娘子你要我给太后带什么话,尽管说。”二皇子给了万巡州一个“本殿下不跟你计较”的傲娇白眼,很是干脆地开口。 苏青玉笑眯眯地开口,“想托二皇子恭喜太后,皇上可孝顺了,一早就让身边的大伴伴找上江南的商人,为太后采买寿辰上要用的宫灯。” 二皇子双眼放光,朝苏青玉竖起大拇指,“你绝对是我们赵家的人,这阴阳怪……咳咳,高!苏娘子,你这招实在是高!”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苏青玉这一招真正是杀人诛心、杀人不见血! 程家完了! 他提前为程家、为程家宫灯铺子点一排白蜡烛! 第196章 空手套狼群 江南的官员自恃背后有靠山,根本不认为二皇子这个无权无势、不得皇上喜欢,被太子一脉塞来背锅的钦差,能在江南能掀起什么风浪,别说安排什么应对之策,就连基本的防备也没有。 在刘将军的帮助下,二皇子抄那些官员的家时,账册、通敌的书信、大量的银钱全都不用费心找,一抄一个准。 兵贵神速,刘将军行伍出身,行事作风都带着战场上的雷厉风行,前后不过五天的时间,刘将军就按着二皇子给的名单,把江南有问题的官员全抄了。 一抄到证据,但凡是按律法量刑,犯了死罪的官员,二皇子就让刘将军当场格杀。 江南这些官员犯的事都不小,杀的官员太多了,杀的刘将军这个杀神都忍不住心慌,劝说二皇子三思而行。 二皇子却很是淡定,“人死香火散,他们活着的时候,太子会用尽办法保他们。他们死了就没有价值了,太子还能为了几个死人,杀我这个弟弟不成。现在不杀他们,让他们回京被革职个三五年,就重新被起复吗?” 杀江南官员是二皇子下的命令,刘将军只是执行二皇子的命令,皇上要问罪,首要也是问二皇子的罪。 当然,也不排除皇上为了保护二皇子,让刘将军当替死鬼。 刘将军虽不怕死,却不想获罪而死,更不想在死前得罪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人,他劝二皇子是为了二皇子,也是为了自己。 犹豫再三,刘将军还是忍不住道:“殿下,他们在朝为官也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他们还有门生旧故、亲眷子侄,末将怕那些人会不依不饶。” 谁人在世也不是孤身一个人,便是他父母、兄弟双亡,没有妻儿老小孤家寡人一个,也有好友、同袍、同族兄弟。那些死去官员的家眷或许不敢,也没有那个能力报复二皇子,可要报复他的好友却是不难。 “刘将军,这世间没有只拿好处,不担后果与责任的事。江南这些官员都知道,想要能拿到他们几百辈子也赚不到的银子,就得冒着杀头的风险。刘将军,你一个被排挤到江南的武将,凭什么觉得自己只出一点点力,就能好处占尽呢?”别说刘将军不行了,就是他这个皇子也不行。 放眼世间,唯有他父皇有那个运气。 作为先皇唯一的独苗苗,他父皇生来便什么都有了,别说金银珠宝、权势美人了,就是皇位这个人人争抢的位置,也是他人捧到他面前,不需要他费一点力,是真正的赢在起点,生来便应有尽有。 真叫人羡慕呀! 二皇子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刘将军却是脸色发白,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上了二皇子这条船,就没有下来的可能,也知道李氏商行两成利不好拿,可人总是这样的,没有得到之前,愿意为之付出所有。得到了,就想付出得越少越好。 “殿下……”刘将军嘴唇微动,最后却只有殿下二字。 二皇子淡淡一笑,起身走到刘将军面前,拍了拍李将军的肩膀,凑到刘将军耳边,轻声道:“别这样,李氏商行的两成利,足够让你说动你的袍泽、上峰,站在本殿下这边,不是吗?” “殿下,你……你……”刘将军死死地看着二皇子,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垂在一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颤抖。 他在害怕,他在惊恐。 二皇子垂眸扫了一眼,勾唇轻笑,笑的邪气又危险,“刘将军,你不会以为本殿下会天真到,认为在把太子得罪死后,太子登基后还会放过我吧?” 刘将军牙关紧咬,却止不住牙齿间的战栗。 二皇子笑的更欢快了,他放在刘将军肩膀上的手重重按了一下,一脸的嚣张狂妄,“放心,太子有皇后支持,本殿下也不差,本殿下背后站着太后。” “太,太后?”刘将军怔忡地看着二皇子,眼神闪烁、忐忑不安,既怀疑又忍不住期待。 “不然,本殿下哪来的能耐,这么快查清江南的案子,找到江南总督他们与外敌勾结的证据。不然,刘将军以为本殿下哪来的胆量,敢在江南这么乱来。”二皇子抿唇笑的自得,剑眉飞扬,自信张扬,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刘将军认真地看着二皇子,确定二皇子不是耍他的,狠松了口气,讨饶的朝二皇子拱了拱手,“殿下,求您下次别再这么吓属下了,属下胆子小,不经吓。” 不再是末将而是属下,一个称呼上的变化,就足以说明一切。 “本殿下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要是连这么一点小事都经不起,哪配本殿下给他机会。”二皇子剑眉一挑,姿态傲慢,尽显皇家威仪。 换言之,刘将军现在才通过考验,配让二皇子将他及他亲近的收入阵营。 没有一丝犹豫,刘将军单膝跪下,向二皇子效忠,“属下虽没什么本事,却愿为殿下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放心,本殿下不会让你去送死。”二皇子拍了拍手,潇洒离去。 哪怕是招揽人,二皇子也没有放低姿态,甚至姿态更高了。可二皇子越是傲慢,不把他当回事,刘将军越是相信二皇子的话,相信二皇子背后有太后支持。 不然,二皇子一个半点根基没有,又打小被皇上丢到江南来的小可怜皇子,哪来的底气这般目中无人。 刘将军不知,二皇子一上马车,就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低声闷笑了一句,“刺激!” 果然还是空手套白狼就是让人喜欢,尤其他套的还是一群狼。 有刘将军及其身后的武将支持,二皇子有自信说动太后,让太后支持他。 他回京的时间虽不长,可却看得很清楚。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对太后的尊重都只浮于表面。尤其是近几年,皇后和太子已是明目张胆地轻待太后,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宫里人人都是人精,宸太妃的存在,他这个在宫中没甚根基的皇子都能发现,皇后与太子肯定早就知晓了。 这母子二人知晓此事,轻慢太后,显然是知悉皇上在太后与宸太妃之间,更偏向宸太妃这个“生母”,认为太后失势了,不中用了,可是…… 二皇子手指轻扬,撩起耳边的碎发,笑的温和如同春风。 太后虽退居后宫三十余年,可她毕竟是当了十八年摄政太后的人,绝不可能像皇后母子认为的那般无能。 皇后母子轻视太后,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197章 唯一的选择 江南的贪腐案查了、该杀的贪官杀了、刘将军和他背后的势力也招揽了。二皇子来江南的目的达成了九成,最后一成是…… “陆九渊!” 是夜,二皇子与万巡州同时出现在鬼市大殿。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二皇子走得很急,一步入大殿,就提着水壶哐哐给自己灌了几大口,而后有些狼狈地瘫坐在椅子,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和狼狈的二皇子相比,背上带着伤,端坐在上首,脸被鬼面遮住的万巡州,就显得有贵气得多了。 “别提了!”二皇子呼呼地给自己顺了两口气,咬牙切齿地道:“差点被陆九渊那条死狗咬住了。” “你招惹他了?”相交多年,万巡州可太了解二皇子了。 二皇子这人脸皮厚、缠功一流,被他盯上就别想跑。 他当初可不就是被二皇子缠上,稀里糊涂的跟二皇子成了好友,给二皇子送了十来年的衣物、吃食,简直是…… 提起来全都是辛酸泪。 二皇子有些讪讪地道:“这不是想给自己添一点筹码,想说动他跟着我干嘛。” “呵!”万巡州笑了,“你当陆九渊是姓刘的那个没脑子的,会被几句话就说动。你也不想想,你那些话骗骗远离京畿的刘将军也就罢了,你觉得能骗到陆九渊吗?” “我怎么骗刘将军了!”二皇子不干了,胳膊肘往扶手上一放,气势十足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先后顺序有一点点误差,可刘将军也没有问呀! “跟姓刘的说,你背后有太后的支持。回京后,你告诉太后,你有以刘将军为首的寒门将领支持,换取太后帮你。若一切顺利,你这也确实算是实话。”万巡州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开口,却带着无形的压迫,“可你别忘了,太后不是那好说服的!事事也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一旦你的话被拆穿,你想过后果吗?” 二皇子悄悄地抹了一把汗,有些不自在地道:“所以,我这不是试着去拉拢陆九渊。只要能说动陆九渊,太后那里就不成问题。” 万巡州轻哼一声,嘲讽地道:“你说动陆九渊了吗?” 二皇子闭眼不说话,任由万巡州嘲讽。 可惜,万巡州不屑花时间嘲讽他,万巡州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这才问二皇子,“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二皇子睁眼起身,走到万巡州身后,特别浮夸地给万巡州捶肩,故作谄媚地开口,“巡州呀,咱们兄弟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你看,我们要不要玩一个大的?” “多大的?”万巡州一动不动,任由二皇子献殷勤,隐藏在面具下的眸子微微有几分冷意,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到。 二皇子与万巡州相交多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知道你手中,有宸太妃买凶杀你娘子和你岳母的证据,你能给我吗?” 万巡州没有立刻回答,略思索片刻才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找宸太妃做个交易。”二皇子怕万巡州拒绝,不等万巡州开口,又急忙道:“我父皇那人最是重情,也最是优柔寡断,行事当断不断,总是希望什么都好,遇事总想求双全……他派陆九渊来保护你娘子,肯定是知晓宸太妃欲杀你娘子的事。” 二皇子说起对皇上的猜测,那叫一个自信笃定。 他张口就道:“依我对我父皇的了解,我父皇肯定也劝说过宸太妃,不许宸太妃再对你娘子动手,但宸太妃肯定没有听劝。宸太妃做这些都是瞒着我父皇的,她肯定不想让我父皇知道,以免我父皇跟她母子离心。” “我拿她之后买凶杀你娘子的证据去找她,换陆九渊母亲在宫中遭遇的真相,宸太妃肯定会答应。毕竟……” 二皇子说到这,嘲讽地笑了一声,“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保持她在我父皇心中柔弱、无助、无害,需要我父皇保护的形象,她一定会答应跟我交易。” 万巡州扭头看向二皇子,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道:“你想借此换陆九渊倒向你?” “我有九成把握!”二皇子与万巡州四目相对,不闪不避。 万巡州突然笑了,“原来如此!我就说,皇上再珍爱皇后,也不可能为皇后的弟弟,背上凌辱臣妻的骂名,原来是太子呀!”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这才开了一个头,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显摆的机会嘛。”二皇子没好气地白了万巡州一眼,单手撑着椅背,一个跃起翻了过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他利落的身手,有力的臂膀,就知他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皇子。 万巡州收敛笑容,严肃中透着一丝嘲讽,“算算时间,太子当时才十来岁……你是怎么发现的?” “一个的喜好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被压制得越狠,逆反起来就会越恐怖。”二皇子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冷漠而凉薄地开口,“太子他好人妇,且喜欢用强的。” “据我观察,太子他那方面应该出了问题,他大婚好几年了,东宫有名有姓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完,却没有一个有身孕的。” 怕万巡州不理解个中利害,二皇子还贴心地解释了一句,“不是没有孩子出生,而是太子那些女人,连开怀都不曾开怀,这明显有问题。十几个女人,不可能所有的女人都出了问题,那就只可能是太子出了问题。” 二皇子勾唇,笑的冷冽,“你知道的,我是被皇后丢来江南的,回京后又被皇后关在宫里,迟迟没法出宫开府。我跟皇后、跟东宫有仇,人又闲得慌,自然就观察得多了一些,也就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只可惜,他手中没有证据,不然他现在就能说服陆九渊了。 他父皇身体不好,这一点他知道,陆九渊想必更清楚。 陆九渊但凡还是个男人,就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凌辱、害死他母亲的人上位。 与太子为敌,旁的皇子没有那个胆量,唯有他! 他是陆九渊,唯一的选择! 第198章 他定有过人之处 二皇子虽是商量、征求的口吻,可话里话外都没有给万巡州拒绝的余地。 二皇子在江南闹出这么大的事,只有太后能保得住他,可要让太后出面保他,并不是容易的事。 二皇子虽是太后的“亲孙子”,可皇家哪来那么多亲情。 再说了,二皇子是太后的孙子,太子也是太后的孙子,二皇子要没有过人之处,太后凭什么舍太子保二皇子。 要太后不顾太子的面子力保二皇子,就必须让太后看到二皇子远超太子的价值,值得太后力保。 刘将军及其背后的寒门将领有价值,但他们的加起来也不如一个陆九渊。 二皇子必须要拿下陆九渊,得到陆九渊的支持。 “我娘子受的委屈怎么办?”万巡州心里明白,二皇子没有给他说不的机会。 他同时也明白,不管先前他与二皇子的关系有多好,今后他与二皇子之间都不再是朋友、兄弟,而是主从。 有那么一点难受,不过万巡州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当初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二皇子,不就是因为二皇子的身份嘛。 若二皇子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或许会可怜二皇子,给二皇子一口饭吃,却不会与二皇子捆绑得这么深。 他与二皇子交好,虽是二皇子主动缠上来的,可他也是顺水推舟。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交情就不纯粹,也就不能怪二皇子算计他了。 这么一想,万巡州心里最后一丝别扭也没有了。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端正态度看向二皇子。 他想,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平等的与二皇子谈话了。下一次再见,他就该自称草民,该先行跪礼了。 这样也好,二皇子走得越高,对他才越有利。 他当初不就是图二皇子这一点,这才与二皇子一起创建鬼市,为二皇子积攒势力。 万巡州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二皇子也开口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你和迫害者的身份不对等时,你受的委屈那就不叫委屈,而是你该受的;你手上有再多的证据,也不能为你娘子讨来一个公道。” 二皇子指了指自己,笑的灿烂,“我身为皇子,却因皇后一句话就被遗弃在江南,险些饿死在寺庙里,你觉得我不委屈吗?可你觉得,我的父皇会为我讨回这个公道吗?你觉得我父皇会觉得,我受了委屈吗?” 二皇子一直在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巡州,当你只能卑微的乞求,上位者为你主持公道时,便是你讨到了公道,那也是上位者施舍给你的,而不是真的公道!” “公道只掌握在权力者的手中,你娘子受的委屈,只有你站在足够的高的位置,你才能讨回来。”二皇子侧着身倾向万巡州,伸手拍了拍万巡州的肩膀,通红的眸子满是真诚与坦荡,“你我兄弟一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二皇子语带哽咽,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肆意,“巡州,不管将来日后,此刻我们仍是兄弟。作为兄弟,我告诫你一句:当你实力不够的时候,你手上的证据不能为你讨回公道,也不能叫你娘子不受委屈,反倒会成为你们夫妻二人的催命符。” 二皇子扯着嘴角,努力不让眼中的泪落下来,“别不信,这是我用生命悟出来的道理!” 他曾和万巡州一样,天真的以为他握有皇后陷害他、暗中指使人弄死他的证据,他父皇就会为他讨回公道、为他出气。可不想,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的父皇并不在意他受的委屈,也无意为他主持公道。甚至,还替皇后把证据、尾巴清扫干净了。 而他也因为告状惹怒了皇后,迎来更惨烈的虐待。 要不是他脸皮厚缠上了万巡州,只怕坟头上的草,都有万巡州的腰高了。 “我没有不信你。”面具下,万巡州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他抽出一条手帕,嫌弃地递给二皇子,“擦擦吧,丑死了。” “还不是你害的。”二皇子翻了一个白眼,接过万巡州给的帕子,就胡乱往脸上的抹,动作粗犷又暴力,直把眼睛揉得更红了,跟兔子似的。 “宸太妃买凶杀你娘子的事,不是单纯的人命官司,而是皇权斗争,你拿着证据也没用,反倒会惹来杀身之祸。”二皇子再次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直接,可却温和了许多,透着一股有商量余地的柔和,可万巡州知道这都是假象,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 万巡州呼了口气,说道:“证据可以给你,但你日后要将真相公之于众,我不能让我娘子白受这么多苦。” “我赢了,你要怎么处置宸太妃都可以;我输了……”二皇子笑了笑,笑的自嘲,“我若输了,你就是有再多的证据也没有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我父皇想做一个明君的心,他要犯了事,可能会给自己下个罪己诏,老实的认错,可涉及他亏欠许多的生母,那就不好说了。毕竟我父皇那人,可是做得出为了包庇他的皇后,可以不顾亲生儿子死活的人。” “宸太妃有很大概率是你的亲祖母,你确定你会……秉公处置!”万巡州很怀疑。 二皇子大笑,“你可太小瞧天家的无情了,你看我父皇有在乎,我这个儿子吗?” 二皇子再次倾身上前,重重拍打着万巡州的肩膀,笑出了眼泪,“巡州,天家人重视血脉亲情,那也是分对象的,不是所有人都配让我们重视。血脉亲情在天家,那就是一个笑话。 ” 没看到太后就能做到,为了稳住的地步,不顾亲生女儿和孙女的死活嘛。 没看到他父皇,为了讨皇后欢喜,把他这个儿子当个玩意儿处理嘛。 天家人无情起来,比恶鬼还要狠绝。 万巡州默了一下,而后捏住二皇子的手腕,将移开。 二皇子微笑地收回手,好脾气地看着万巡州,万巡州也看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大殿的气氛也有那么一瞬的凝滞。 片刻后,万巡州开口了,“证据连同龙凤盒子灯一起给你,祝你此行一帆风顺!” 他朝二皇子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二皇子没有动,也没有开口,他看着万巡州离去的身影,通红的眸子再次泛着泪光…… 他知道,他与万巡州的兄弟情谊到今天结束了。 天家无亲情! 从今往后,他就是孤家寡人了! 第199章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从鬼市回来已经很晚了,万巡州没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躺回了床上,仿佛他不曾出去过一样。 只是,有些事能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万巡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闪现二皇子说的那些话,以及二皇子那张笑中带泪的脸。 他知道,他与二皇子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出,他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等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心里还得难受得不行。 他是带着目的与二皇子交好,一如当初二皇子带着目的缠上他。只是他们二人相交这么多年,也是真的付出了感情的,他也是真的把二皇子当兄弟。 他们有着相似的想法,有共同的目的,他们彼此之间有着极深的默契和信任,能放心地把背后交给对方。 他曾经也想过,他与二皇子会一直这么相交莫逆下去,哪怕二皇子登上高位,他们也是最好的兄弟。 可今晚二皇子一句又一句天家无情,让他明白他天真了。 二皇子那一句句天家无情是在告诫他,也是在提醒他。提醒他不要太相信二皇子这个兄弟,因为就连二皇子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自己。 要不是如此,二皇子也不会一再提起,一再提醒他!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昔年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却是懂了。 他们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能为兄弟豁出去一切的少年了。他有妻子,二皇子身后有追随者,他们得为他们身边的人负责,他们不能任性,也不能那般的肆意、洒脱。 万巡州叹了一声,心情烦躁的他嫌侧躺不舒服,一个侧身重重平躺在床上,却忘了背上的伤,压得背上的伤生疼。 “嘶……”万巡州倒抽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爬了起来,“罢了,今夜是没法睡了。” 万巡州起身,穿着中衣就往外走。 打开门,月光倾泻而下,为静谧的夜添了几分神秘与危险。 看着这样的夜色,想着心中的苦闷,万巡州突然起了酒瘾,他抬脚朝后院的小厨房走去,从小厨房摸了一坛酒,打算寻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灌醉。 不想,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影,正幽幽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直勾勾的,在月光的照射下鬼气森森。万巡州吓了一跳,手中的酒坛差点丢了出去。 “娘,娘子……”定睛一看,见是苏青玉,万巡州更慌了,手比脑子反应更快,迅速就酒坛藏到了身后。 “夫君这是睡不着?”苏青玉就住在万巡州隔壁,万巡州自以为动作很轻,却不知他翻来覆去的声音,早就把苏青玉给闹醒了,只是苏青玉没有出声罢了。后来听到万巡州起身出来,又朝后院走去,苏青玉不放心跟了过来,不想抓到了一个“偷酒贼”。 万巡州连连点头,主动交代,“娘子,我今晚是心里有些不痛快,这才想着来借酒消愁。你信我,我平时绝没有偷喝酒。” 他身上有伤,大夫三令五申不许他喝酒,有苏青玉在一旁盯着,他向来执行得很好,不想第一次偷酒喝就被苏青玉抓了一个正着。 这本来没有什么,毕竟他偷酒喝伤的也是他自己的身体。可不知为何,明明苏青玉也没有责怪他,甚至都没有提起酒的事,他却莫名心虚不安。 “我又没有说什么,夫君不必如此紧张。”苏青玉微微一笑,指了指万巡州身后,笑着问:“酒喝了吗?” “没有,一口也没有喝!”万巡州连忙将酒坛举到苏青玉面前,好让苏青玉看到上面的泥封,以证清白。 苏青玉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不过,她也没有不顾万巡州的心情,她贴心地道:“既然夫君心中苦闷,想要借酒消愁,不如我陪夫君喝一杯?” “可以吗?”万巡州有些意外,又有一些惊喜。 “身体上的病要医,心病也要医。夫君你心里苦闷,想要借酒消愁也无妨。不过夫君你到底有伤在身,喝多了酒对身体不好。”苏青玉接过万巡州手中的酒坛,化被动为主动,“借酒消愁愁更愁,这酒我替夫君喝了,夫君的愁……要是能与我说,便与我说说。要是不行,那我就陪夫君你坐坐,消消心中的苦闷。” 万巡州看了一眼落到了苏青玉手中的酒坛,很想说不用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愁了,可借着月色,看着苏青玉眼中的担忧与关心,万巡州终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拒绝不了苏青玉,也舍不得拒绝与苏青玉独处的相机,尤其是夜色如此美好的时候。 —— 万巡州带着苏青玉坐在屋顶最高处,他们脚边放着一坛刚开封的酒。 万巡州还是没忍住,喝了一口。苏青玉倒是没有劝,只在万巡州喝一口后,就把酒坛接了过来,放在了自己脚边。 二人坐在屋顶上,都没有说话。 万巡州是在默默地消化心中的苦闷,苏青玉则是在发懵…… 她不明白,她怎么就陪万巡州坐到屋顶上来了。 是她没有说清楚,还是万巡州的理解有问题? 她记得,她是说陪万巡州坐坐,怎么就会到屋顶上来了? 难不成万巡州的坐坐,就是坐屋顶上晒月亮、吹冷风? 一阵夜风袭来,苏青玉一个激灵,默默地把衣摆拉紧。 算了,来都来了,而且现在已是初夏,夜晚也没有多冷,忍忍就过去了。 苏青玉认命地坐好,主动开口,“夫君要和我聊一聊吗?我虽不擅长安慰人,但自认还是一个不错的听众。” 早说完早回房,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爬屋顶。虽然她不恐高,可大晚上的看不清楚,她还真有那么一点害怕,害怕这个高度摔下去,人死不了却会残废。 “我今晚与二皇子见了一面。”万巡州喝了一口酒,被夜风一吹,人就冷静下来了。 他也知道他今晚的举止失常了,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只能…… 万巡州看了一眼身侧的苏青玉,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虽然今晚有些荒诞离谱,但有苏青玉在身侧,他竟是觉得今晚夜色极好,最是适合赏月不过,便是心中的苦闷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去了。 第200章 可以不认命 苏青玉知道他与二皇子有私交,万巡州也就不隐瞒,除了鬼市的事,万巡州把昨晚他与二皇子的对话,给苏青玉说了一遍。 说完,万巡州又狠狠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有些迷茫又有一些伤怀地道:“理智告诉我,二皇子的提醒是为了我们好,可情感上我还是难以接受曾经的好友渐行渐远,变成了我不认识、甚至是我们曾经厌恶的那类人。” 苏青玉坐在屋顶上,一手紧紧地抓着屋顶,一手不断地去按被夜风吹起的裙摆,有些后悔提出陪万巡州说话了。 她没想到万巡州会这么胡闹,大半夜的带她爬屋顶上来,简直是太胡来了,这要传出去,指不定被人怎么嘲笑,说她没有规矩。 除此之外,苏青玉心里还有些害怕。 她知道依屋顶的高度摔不死人,可她还是怕。 天太黑,她看不清,屋顶离地面的距离,此刻在她眼中就如同会吞噬人的深渊,叫人不寒而栗。 她虽然主动提出陪万巡州聊聊,可上了屋顶后,她全副精力就用来稳住自己的身形上,压根没有心神去管万巡州说什么,只出个耳朵听着,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万巡州说出”变成了我不认识,甚至我们曾经厌恶的那类人“。 苏青玉呆滞了一下,而后突然笑了,笑得突兀,笑得像是周身的枷锁被突然打开。 她看了万巡州一眼,而后学着万巡州的样子,长腿一伸 她也不去按乱飞的裙摆,任由夜风将她的发丝与裙摆吹起,露出里面白色的寝衣。 “娘子,你怎么了?”夜色很暗,万巡州满腹苦闷,心神都放在酒上,可是…… 苏青玉是不一样的! 哪怕万巡州满腹心事,心神不宁,他也留了一分心神在苏青玉身上。 是以,苏青玉一动,万巡州就发现了。 他娘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看着比之前舒服了,但具体的他又说不上来。 人还是那个人,感觉却又有些不一样。 苏青玉摇了摇头,轻声道:“夫君你知道,我曾经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不等万巡州回答,苏青玉就道:“我曾经最讨厌贿赂官员、收买官员,利用那些官员的权势敛财的商人,也讨厌那些摆出谄媚笑脸,装傻扮丑给官员夫人送礼的商人妇。” “他们与官府勾结,打压甚至害其他小商人破产,剥削压榨普通百姓,在秋天压粮价,在灾年囤粮卖高价。他们一个个肥头大耳,家里的铜钱堆到烂了也花不完,粮库里的米放到发绿都吃不完。” “我厌恶那些与官府勾结的商人,也厌恶那些因为收了银子,就给商人便利的官员。可现在,我成了我最厌恶的人!用金银贿赂官员,换得行商便利、肥头大耳、谄媚讨好官员夫人的商人妇!” 苏青玉一直在笑,笑的自嘲。 略顿了一下,苏青玉又道:“幼时,我外祖父是我心中最厉害的人、与我最好的人,我天真的以为他能陪我一辈子,可没多久我外祖父就死了,不明不白的死了。” “后来,我身边最亲的、对我最好的人就是我的母亲,我拼命的学习,咬着牙、忍在害怕跟我父亲争取属于我们母女的权利。我本以为我能保护好我母亲,我以为我的母亲能陪我一辈子,可她也死了。” 苏青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抬头看着万巡州,语重心长地道:“夫君,这世间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父母长辈不可以,夫君子女亦不可以。我们独自一人来到这世间,最终也只会独自一人离去。” “人生的路很长,也很短。我们珍惜路上遇到的人就好,不必强求他们陪我们走到最后。” 这话是在劝万巡州,也是在劝她自己。 她原本心情尚可,可万巡州的一番话,却让她也无端的生出了许多苦闷。 可她的苦闷…… 看着万巡州,苏青玉笑的明媚灿烂,没有一丝阴霾。可转过身,苏青玉的眼角却沁出一滴泪。 她趁万巡州不注意,悄悄地将泪珠擦拭。 她知道万巡州在苦闷什么…… 万巡州在苦闷,他与二皇子的身份不对等。 昔日平等相交,可以随意打闹,甚至靠他才能活下来的好友,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子。他要跪在对方脚下,小心地揣摩对方的心思,看对方的脸色过活,甚至对方一个眼神就能要他的命。 这巨大的落差,不是说接受就能立刻接受的。 一如她! 从京中人人追捧、便是公主也要让她三分的贵女,变成因知州夫人一句话,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的商人妇。这巨大的落差,她又何尝能接受,她又何尝不难过,只是…… 苏青玉眨了眨眼,看着万巡州,努力扯着嘴角,让自己笑得更灿烂。 她以为她接受了、放下了,可今晚万巡州一席话却让她明白,她从来没有放下,也从来没有接受,她仍旧还是那个清高傲慢,把自己看得太高的苏青玉。 她不是接受了,她是在逃避,假装一切没有发生。 这是不对的! 人,得学会面对现实、接受现实,因为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夫君,我们可以不认命,但不能认不清现实。我们夫妻都得学会长大,学会低头。尤其是去京城后,我们都要心存畏惧,接受身份转变带来的落差。”苏青玉上前,握住万巡州的手,安慰道:“追随的主子越强,对我们来说越有利。不管如何我们去京城,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是的,是主子,不是兄弟。 在二皇子出言提醒后,万巡州就必须明白,也必须接受二皇子不再是他兄弟,而是他的主子的事实。 面对兄弟可以肆无忌惮,嬉笑怒骂随心,可面对主子却必须低下头,必须跪下来。不然,纵使二皇子不计较,二皇子身边的人也会计较;纵使二皇子现在不计较,日后也会膈应他们一介商人,敢不把他这个皇子看在眼里。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除非我们能改变商人的地位。”苏青玉紧紧地握着万巡州,她嘴上说着低头,说着认命,她的双眼却是坚定的、坚韧的、不屈的…… 她知命,却不肯认命! 第201章 没有送礼的资格 从万家老宅搬出来后,苏青玉与万巡州相处得很是不错。尤其是蜡烛作坊重新开业的那一天,万巡州为苏青玉挡了一鞭,苏青玉自责之余也放下了对万巡州的偏见,试着以妻子的身份去认识、接纳万巡州这个丈夫。 万巡州也努力的在苏青玉面前,展示出他真实的、富有担当的一面,希望苏青玉能喜欢上他。以一个女子的身份,爱慕身为男子的他,而不是因为夫妻的关系,不得不与他在一起。 这段时日,苏青玉与万巡州两人都在努力向对方靠拢,都在认真的经营他们的小家,想要维持好他们的夫妻关系与感情。只是不知是二人用力太过,还是用力的方向不对,二人明明都很努力,可仍旧给人一种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 当然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两人虽亲近却不见夫妻该有的亲昵,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分开,明明才新婚没有多久,却有一种相敬如宾的礼貌与小心。 礼貌的是他,小心的是苏青玉。他们都在礼貌又小心的与对方相处,小心的维护彼此的自尊,生怕说错话或者做错事,不小心伤了对方而不自知。 万巡州发现了,也知道这样下去,对他们二人的感情不利,可却无力改变,或者说他不敢去改变。 他敏感于自己的出身,苏青玉敏感于那百万两聘礼银子。他们都清楚,虽然他们嘴上不说,可骄傲如他们,心里都很在意。 而且,他也怕自己用力过猛会吓着苏青玉,把苏青玉刚升起的一点好感给吓得收回去。毕竟苏青玉不清楚他的本性,他却是很清楚他这个人恶劣又霸道,对苏青玉更是志在必得,为此装可怜、自残都在所不惜。 万巡州本以为他与苏青玉想要更进一步还有得等,可不想那晚他拉着苏青玉发了半晚上的牢骚后,他与苏青玉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二人相处起来随意了许多,没有先前的客套与小心。 这种变化也不能说是突然的,而是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的,一点点改变的。只是万巡州先前没注意,直到苏青玉不小心喝到了他的水杯,只是愣了一下就继续喝,全然没有先前的不自在与尴尬,万巡州才猛地发现他与苏青玉之间,好像真有那么一点新婚的味道了。 万巡州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背上的伤也不疼了,要不是二皇子要赶着回京城,他指定要把二皇子拉到鬼市去,好好地摆上一桌感谢二皇子。 感谢二皇子那不近人情的提醒,让他有勇气在苏青玉面前展露他嫉妒、不甘的阴暗面,让他有了与苏青玉靠近的机会。 “娘子,二皇子明天就要回京,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送一点土仪?”万巡州觉得这是二皇子应得的,虽然他不喜欢二皇子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但他也不能避免与二皇子打交道。 他需要二皇子的权势,一如二皇子需要他的钱。 苏青玉正在查看这段时间蜡烛铺子的账本,听到万巡州的话,她合上账本,一脸认真地看着万巡州,“夫君,咱们没有资格给二皇子送土仪。” 身份有别,尊卑有别。别说二皇子已经提出来了,便是二皇子没有提,在知晓二皇子的野心,在知晓二皇子有本事得到太后的支持后,他们也该与二皇子保持距离。 万巡州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娘子说得对,咱们确实是没有资格。” 果然,他和他娘子比真的是差远了。他娘子虽然也有不甘,却很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不像他,虽然心里都明白,可行事间却仍旧我行我素,全然没有敬畏之心。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用在二皇子身上最是合适不过,现在的二皇子已不是当年的二皇子。”用在她身上亦适合,现在的她也不是当年名满京华、冠耀京城的侯门贵女苏青玉。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商人妇,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必须时刻让自己保持警觉,才不会失了分寸,忘了自己的位置。 就像她那晚跟万巡州说的:人可以不认命,但要认清现实,要认清自己的处境与地位。 “娘子,我记住了。”万巡州乖巧点头,阳光从窗棱折射进来,洒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笑靥如花,比窗外红艳灿烂的月季还要耀眼动人。 苏青玉不由得看呆了! 她的夫君真的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她自诩美貌,可在万巡州面前,偶尔也会有自愧不如的感觉。 不过,她并不会因此自卑羞愧。相反,她觉得这是一件颇为自豪,甚至可以炫耀的事。 自是因她苏青玉不凡,才能嫁得貌美潘安、富比石崇的夫君。 —— 二皇子奉命来江南查案,在江南待了不到半个月就要回京了。 这不是二皇子想回京,而是朝廷一连下了三封圣旨,急诏二皇子回京。 朝廷也不想这么大动干戈,可二皇子在江南呆的时间虽不长,可做的事、杀的官员却是不少。 旁的不说,朝廷册封的二品大臣,江南知州和江南总督二皇子说杀就杀,可以说是完全不把律法、朝堂规则乃至皇上看在眼里。 消息传京城,不说朝臣了了,就是皇上收到消息也是大怒。 今日,二皇子敢不上报皇上,不经刑部、大理寺审查,就直接处死朝廷二品大臣,明日二皇子就敢…… “二殿下他明日就敢以下犯上!”这是太子派系的人,在皇上面前给二皇子上的眼药。 皇上自是不信二皇子敢以下犯上,别说二皇子没那个胆,就是有那个胆也没有那个犯上的本事,可二皇子在江南的所作所为,还是让皇上大为震怒,都不需要太子一派的人多进言,盛怒中的皇上就一天连发三道圣旨,急召二皇子回京。 与二皇子一同被皇上急召回京的,还有皇城司副指挥使陆九渊。不过二皇子收到的是明旨,陆九渊收到的暗旨。 二皇子收到圣旨也不拖延,当即就命人收拾行装,次日就登上了回京的官船。陆九渊收到暗旨后同样没有耽搁,只是在离去前,他来了一趟万宅…… 第202章 卒子过河横着走 苏青玉救了他一次,他不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身边会有皇城司的人,他们既是监视你,也是保护你。”陆九渊来之前,让人引走了万巡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青玉的书房。 苏青玉当时正好收到她三哥苏止容的来信,正要拆开,陆九渊突然出现,吓得苏青玉手一抖,差点把信给撕了。 缓了口气,平复惊跳的心脏,苏青玉将手中的信放好,正要起身给陆九渊行礼,就听到陆九渊毫不掩饰地说要监视她,苏青玉气笑了,也不行礼了,抬头与陆九渊对视,“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陆九渊拒绝的干净利落,他踱步上前,在苏青玉对面坐下,“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皇城司盯着你是为了保护你。” “什么是我不该知道的事?”陆九渊直接坐下,苏青玉也不好站着,她也坐了回去,冷冷地看着陆九渊,“是太后换子,我娘是太后的亲生女儿,我是太后的外孙女?还是皇上已经和宸太妃相认了,并且太后也知道了这件事。” 苏青玉气势迫人,她倾身上前,逼向陆九渊,咄咄逼人地质问,“陆大人,请问哪一件是我不该知道的事?” 陆九渊面无表情地与苏青玉对视,“二皇子告诉你的?” 苏青玉没有回答,只道:“程家背后站的是宸太妃,这件事能瞒过旁人,瞒不过程家人。而很巧,我的婆母是程家的大夫人。再结合我在皇城司大牢听到的秘密,能猜到真相并不意外。” 苏青玉的推理有理有据,乍一听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可陆九渊不信。 他轻敲了一下桌面,高深莫测地道:“二皇子与鬼市有关联,鬼市有两个主人,二皇子是其中之一,你猜另一个是谁?” 苏青玉面上神色不变,放在桌子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她嗤笑一声,“陆大人不会是要说,鬼市的另一个主人是我吧?” “你很聪明,你猜到了,不是吗?”陆九渊不给苏青玉逃避机会,他同样倾身上前逼近苏青玉,看着苏青玉的眼睛,神色严肃地道:“苏青玉,你的枕边人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而且……” 陆九渊看着苏青玉,目光沉了沉,薄唇微抿,将到嘴的话咽了回来。 救他的是苏青玉,真正动手的却是万巡州,他此举倒像是恩将仇报了。 陆九渊有些苦笑的自嘲。 “而且什么?”这一次,却是换苏青玉不容他逃避。 “你确定要听?哪怕真相很残忍?”陆九渊问。 苏青玉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苏青玉宁可清醒死,绝不糊涂生!” 陆九渊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看苏青玉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他低声开口道:“二皇子找万巡州要了龙凤盒子灯,你可知龙凤盒子灯乃是何人所创?” “宫灯大师宫灯李。”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苏青玉知道陆九渊并不是明知故问,而是直指万巡州。 陆九渊点了点头,“龙凤盒子灯是宫灯李所创,也只有宫灯李和他的亲传弟子会。所以,你猜二皇子要给太后献龙凤盒子灯,为何要找上万巡州?” “万家与宫灯李有关。”这一点,在那日二皇子提起龙凤盒子灯,苏青玉就有猜测。她也曾想过要不要问万巡州,可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 事关万家机密之事,又牵连上了皇家丑闻,万巡州不提她就不能问。 即使万家的秘密,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她也忍住了没有问。 至亲至疏夫妻,哪怕是恩爱夫妻,彼此之间也该有隐私,可以有自己的秘密,更不用提她与万巡州这对不算真夫妻的夫妻。 “有关?”陆九渊嗤笑,嘲讽地道:“看样子万巡州真的什么也没有告诉你,而你也真的是心大,不问也不查。” 苏青玉心中咯噔一跳,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稳定心神,“陆大人,万巡州是我夫君,我信他!” “信他?”陆九渊眼眸上挑,冷讽道:“哪怕他的外祖父是宫灯李?当年换子风波的执行人?唯一知道真相的活口?” “宫灯李?他没有死?还留下了子孙后代?”苏青玉虽意外,却没有多震惊。 二皇子那天提起龙凤盒子灯,她就知道万家必是与宫灯李有关。只是,她一直以为万家与宫灯李的关系可能是师徒或者友人,却没有想到万巡州的外祖父就是宫灯李。 “宫灯李没有死,他确实逃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后代,他只是盗用了万巡州真正外祖父的身份。”陆九渊平铺直叙地道。 “原来如此!”苏青玉狠狠地呼了口气,将压在心中的那口浊气吐了出来。 如此倒是能理解,万巡州的母亲提起万巡州的外祖父,会那么奇怪,并且一点也不在意万家的宫灯技艺了。原来这些东西都是宫灯李的,而不是万家的。 “原来如此什么?苏青玉,你放松得太早了,万巡州此人……”陆九渊再次逼近苏青玉,两人之间只差一个指甲的距离,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苏青玉,语气严肃又沉重,“他远比你想象中藏得深!你不能信他!” 陆九渊顿了一下,又无比严肃地补了一句,“这世间除了你自己外,你谁都不能信!二皇子也不能!”当然,他也不能。 这话陆九渊没有说,但他知道苏青玉明白他的意思。 陆九渊离的太近,两人的呼吸似乎交缠在一起,让苏青玉很是不自在。 陆九渊的目光也太过摄人,让苏青玉很是不适,她微微后仰,拉开与陆九渊的距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我娘真的是太后的亲生女儿?” 陆九渊却在这时收回目光,坐了回去,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我不知道,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太后。”而太后绝不会承认,所以…… 陆九渊看了苏青玉一眼,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真相是什么,有时候并不重要,就像他母亲的死。 “那么你来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为什么?”陆九渊坐了回去,苏青玉也收回前倾的姿势,让自己坐得端正,竭力不露出一点异样。 可书桌下,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裙摆,借此平复心中的紧张与不安。 她感受到了不安,仿佛风雨欲来的压抑…… 第203章 上位者低头 陆九渊看着故作平静与淡定的苏青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劝说道:“真相是什么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进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皇上就是皇上,哪怕是为了皇室的面子,皇上也不会认苏青玉和她娘。一如皇上可以敬着宸太妃、纵着宸太妃、给宸太妃最好的供养,却绝不会认宸太妃一样。 一旦认了宸太妃,否认了刘太后,朝堂上的格局就要变了。 刘太后换子,残害宸太妃,皇上将此事拿到明面上来说,那就必须要在明面上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必要治刘太后的罪,以堵悠悠众人之口。 刘太后摄政多年,背后站的是勋贵世家。皇上要治了刘太后的罪,刘太后背后的勋贵世家,别说像以前一样听从皇上差遣,支持皇上的政策了,不坑皇上就是好的。 还有宸太妃…… 宸太妃寒门出身,她父兄皆是科举入仕。寒门能站在朝堂上立足,能获得多大的权利,本就源自皇上的支持。 认了宸太妃这个生母,对皇上没有任何助力,相反还要因此与太后割裂,甚至有可能陷入党争。 这绝不是皇上想看到的…… 而且,皇上与刘太后也不是没有感情。 生母很重要,养母于皇上也很重要。换子一事若公开,就是在逼皇上处置是刘太后,皇上绝不会愿意这么做。不然,皇上也不会任由宸太妃闹腾,拿苏青玉母女出气了。 皇上这是在补偿宸太妃,拿苏青玉母女的命。 很残忍,却又很真实。 比起苏青玉母女,对皇上来说自然是养母与生母更重要了。 怕苏青玉不听劝,陆九渊默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苏青玉,棋子一旦上了棋局,就没有做主的权利。”到那时,真相就只是上位者想要让苏青玉、让世人看到的真相,一如他母亲的死! 入了京,苏青玉就是太后与宸太妃博弈的一颗棋子。苏青玉的生死,乃至她查到的真相,都由不得苏青玉做主。 是以,他希望苏青玉不要回京,因为……毫无意义! 苏青玉什么都得不到,也做不了。 皇上不舍得伤害太后,自然也不舍得伤害宸太妃了,苏青玉就算找到了证据,证明了她的身份、找出了害死她母亲的真手没用。 苏青玉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他一样。 陆九渊嘴角微抽,笑的悲凉。 —— 苏青玉听出了陆九渊的好意,一如陆九渊当初将那卷,证明她父亲害死发妻的卷宗给她一样,都是好意,但是…… 有些好意她收,有些好意她却只能拒绝。 苏青玉缓缓松开抓紧裙子的手,平淡地道:“陆大人,卒子上了棋局不能后退,过了河却能横着走。而且……” 苏青玉轻笑一声,低头拂了拂裙子上的皱褶,笑了笑,“陆大人,你说晚了!” 龙凤盒子灯已经进京,她和万巡州已上了棋局。 作为一个小卒子,他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最主要,她也不想回头。 有些事,总该了断。 稀里糊涂或许能活,但稀里糊涂能活多久,得看上位者的仁慈和耐心,若是他们心情不好了,随时都能要他们的命。 她受够了生死不可控,担惊受怕、不知何时就会遇到刺杀、死于非命的日子,而且…… “陆大人,便是我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宸太妃她能放过我?能放过我的后代吗?”别说宸太妃了,如果不是顾忌刘太后,她想皇上都不会放过她和她娘。 不然,皇上真要阻止宸太妃暗杀她们母女,还能阻止不了? 就算阻止不了,派几个高手在暗处保护她们母女也不难吧? 可皇上没有这么做! 不然,她娘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苏青玉强忍着泪意,看着陆九渊不赞的目光,苏青玉嗤笑了一声,抢在陆九渊开口前道:“陆大人,我听二皇子那意思,你与东宫有间隙。” “你倒是什么都没有去查了,可你猜……”苏青玉头一歪,天真又残忍地道:“太子上位后,他会放过你吗?”如果太子是侵犯陆九渊母亲、害死陆九渊母亲的真凶,太子一定不会放过陆九渊! 她不信陆九渊想不到。 陆九渊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苏青玉,眼中寒光凛凛,“你知道得太多了!” 苏青玉不闪不避与之对视,语气凌厉地道:“论知道得多,这天下谁比得上,身为皇城司副指挥使的陆大人!陆九渊,你难道不清楚,当今圣上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想过让你善终!” “闭……”陆九渊黑着脸打断苏青玉的话,刚说一个字,就被苏青玉凶了回去,“你才要闭嘴!” “陆九渊,我可怜你!”苏青玉右手握成拳,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太子的权势来自皇上,太子为欲所欲的底气,也来自皇上的纵容。陆九渊,你为杀母仇人卖命,做杀母仇人的走狗!你比我可悲,还活得比我糊涂,你有什么资格来劝我!” “你……”陆九渊高涨的怒火“啪”的一声消了,他周身的气势也为之一变。他看着苏青玉,整个人像是呆住了,眼神怔怔没有一丝光彩。 半晌后,他动了,却是颓败地耷拉下肩膀,颓废地一笑,“你说得对,我可怜、可悲,还糊涂!” 陆九渊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他看着苏青玉,似自嘲又似嘲讽地道:“二皇子请了一个,很好的说客。” 苏青玉说的没有错,害死他母亲、造成他母亲惨死的凶手是皇上。 苏青玉说的也没有错,皇上没打算让他活着。他自以为是的,来劝苏青玉不要去查真相,糊涂的活着,却忘了苏青玉的母亲从来就不知真相,可宸太妃也没有放过她。 装作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去查,可以糊涂的活着,但能活多久却不由他们自己做主,全凭上位者的心情。 苏青玉比他清醒,比他明白。 “陆九渊,我不是二皇子的说客。”她是有意把陆九渊拉到他们的阵营,而不是二皇子的阵营中,这一点她希望陆九渊明白。 “还有,这不是你的错,身份地位决定了,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陆九渊他…… 苏青玉看着颓废的陆九渊,重重地叹了一声。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要处在陆九渊那个位置,不一定会做的比陆九渊好。 皇家的人她不熟,但看二皇子的行事作派,也不难猜出皇上有多么会收拢人心了。 上位者俯身低头,是绝大多数人都拒绝不了的诱惑。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受到伤害、被至亲抛弃的人来说,那一点点的善意,能让他们为之付出生命…… 第204章 她始终清醒 陆九渊是来劝苏青玉放下的,却不想反被苏青玉说的心神不宁、心生动摇。 陆九渊自是有一百个理由,把苏青玉的话驳回去。可他知道,那些驳回的话都不是他的真心话,他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又怎么可能劝得住苏青玉。 最后,陆九渊以一种狼狈的姿态,从苏青玉的书房离去。 离去前,陆九渊把代表他身份的令牌给苏青玉,“这是皇城司的令牌,皇城司司卫见令牌如见我本人。你拿着这块令牌,可以任意命令皇城司的司卫,为你做一件事!” “这是你与万巡州救我的报酬!”陆九渊没有给苏青玉拒绝的机会,他说完后,丢下令牌就走了。 当然,陆九渊就是给苏青玉说不的机会,苏青玉也不会拒绝。 她救陆九渊,是因为陆九渊救了她,哪怕陆九渊是因为皇命而为之,可陆九渊救她是事实。她救陆九渊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陆九渊报恩。 可是…… 苏青玉拿起桌上乌黑的令牌,紧紧地握在手中,看着陆九渊离去的方向,笑了笑。 能调皇城司司卫的令牌,这谁能拒绝呀! 陆九渊真的是太高看了,她没有那么高尚。相反,她这人俗气得很,金银她现在或许看不上,但代表皇城司副指挥使的令牌,她多说一句客套话,那都是对自己、对皇城司的不尊重。 哪怕她知道,这块令牌轻易不能用,她也不会推拒。 这玩意儿,关键时刻指不定能救命。 陆九渊都敢给她,她有什么不敢收的。大不了她以后再找机会,报陆九渊的救命之恩就好了。 —— 万巡州是被陆九渊支走的。 李氏商行的一艘货船被衙门扣了,很是突兀的被扣下,没有任何理由与说法。 那艘货船上运的是蔬果、生鲜,多扣一天就一分腐烂变质的风险,掌柜的跑了一天寻不到门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找苏青玉了。 是的,是找苏青玉而不是找万巡州。 李氏商行的掌柜早就收到了通知,他们现在的东家是苏青玉,以后他们只需要听苏青玉的,也只能听苏青玉的。 是以,哪怕这些掌柜的都知道,万巡州先前是他们的东家,他们来万家也只找苏青玉,而不找万巡州。 万巡州这几天都窝在家里养伤,借机跟苏青玉培养感情,掌柜来找苏青玉的时候,万巡州也在。 李氏商行原本就是万巡州的,李氏商行的事自然也没有什么要瞒万巡州的。掌柜的禀报完,苏青玉没有说要怎么处理,只看向万巡州。 不管万巡州说的多好,给的多么干脆诚恳,在苏青玉眼中,李氏商行都是万巡州的,她充其量就是一个拿着钥匙的管家,管事、掌权却不能真当李氏商行是自己的所有物。 商人与官府打交道从来都是最麻烦、最头痛的事,万巡州不知道也就罢了,他知道了,自然不可能让苏青玉去受官府的气。 “娘子,交给我处理。”万巡州想也不想,就将此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夫君有伤在身,会不会有影响?”大夫给万巡州换伤药,苏青玉都在一旁盯着,很清楚万巡州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不动手打架,只正常走动,不会有任何影响。 “娘子放心,我坐马车去,不骑马。”要是以往,别说背上这么一点小伤了,就是再重十倍的伤,他也不会坐马车,但现在…… 对上苏青玉不掩担心的眸子,万巡州笑的很开心,一点也不觉得勉强。 苏青玉想了一下道:“让曹又三跟你一起去,也算是锻炼锻炼他。” 曹又三是蜡烛铺子的掌柜,先前因为刘将军抓陆九渊而受了伤,养了这么多日,身上的伤好了大半,重活干不了,跟着去跑跑腿却是可以的。 曹又三是苏青玉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苏青玉手上比较得用的人,她日后要做生意的话,少不了要跟官府打交道。 像谢大人这样的官员,需要她亲自出面,但一些琐碎的小事,由底下的管事出面即可。 说起谢大人,少不了要提一句这次江南官场的震动了。 二皇子在江南,把江南知州和总督都杀了,其他犯了事的官员,也被二皇子给一网打尽了,江南的官员一下少了七成,主事的官员也没了。为防江南震荡,影响江南的税赋,二皇子果断把谢大人提了起来,由谢大人主理江南事务。 当然,二皇子也没有忘记,在谢大人面前提苏青玉,“本殿下听万夫人提起谢大人,道谢大人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本殿下相信万夫人的眼光,江南的事务就暂时交给谢大人你主理。谢大人放心,你这主理虽是暂代,但只要差事办得好,等本殿下回京,你这暂代二字就能取消了。” 谢大人信不信二皇子画的饼不知,但谢大人却是很高兴能暂管江南的事务,哪怕只是暂时的。 当然,谢大人也领了苏青玉的情,在得到二皇子口风的当天,就让谢夫人给苏青玉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名面上给苏青玉压惊,因为知州夫人一事让苏青玉受惊,但实际是为了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 苏青玉被知州夫人羞辱,在楼外楼献舞受惊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还需要压什么惊。 压惊不过是一个由头,不管是谢大人还是苏青玉都知道,这份不轻为重的礼是谢大人的表态,谢大人记了苏青玉这个好,但也只是记一个好罢了,想要更多却是没有的…… 倒不是谢大人高高在上的惯了,没把苏青玉当回事。实在是二皇子现在处境堪忧,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回京后讨不到好。 谢大人现在是因二皇子的提拔,才暂代江南的事务,等二皇子回京被皇上处置了,谢大人虽不至于会遭清算,但想要继续暂代江南的事务却是不可能了。 谢大人心里很明白,但他拒绝不了这个暂代的机会,哪怕明知是坑,他也想跳…… 第205章 来自朝廷命官的蔑视 官场很残忍,光有能力是不够的,没有人提拔,他便是干到死了无用。 他知道二皇子的提拔是有毒的诱饵,可他还是选择接下。 他不接,有的是人接。 官场上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难得有位置空出来,他胆小怕事拒绝了握权的机会,日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来者居上,将他踩到身后。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苏青玉的外祖父跟他同科中举,十年前苏青玉的外祖父就是杭州知府,而他现在才坐到这个位置。若是不抓住二皇子给的这个机会,他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再说了,他虽然受了二皇子的提拔,可他并不是二皇子的人,也没有投靠二皇子,在江南也没有给二皇子任何便利。 当然,这并不是他不肯给二皇子便利,而是二皇子根本不需要。 二皇子来江南前,就搜集好了证据。到了江南后,二皇子在刘将军的帮助下,迅速将那些官员拿下,并当众杀了罪首震慑众人。 二皇子的动作太快了,江南上上下下的官员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到他们缓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二皇子在江南,除了与刘将军来往外,没有与任何官员来往过。江南犯事的官员被抓后,谢大人就是官职最高的,二皇子点他暂代江南事务也算是合乎情理。 就算皇上会因二皇子而厌弃他,也不会清算他,顶天就是不再重用他,可他这么多年都不被重用,早就习惯了。 谢大人收了二皇子的示好,领了苏青玉的情,但并不表示他会倒向二皇子,至少在二皇子没有从江南的事脱身前,他是不会倒向二皇子的。 二皇子也明白这一点,是以二皇子他没有开口拉拢谢大人,只给出了条件:他让谢大人去掉暂代二字,一跃三级荣升江南总督,谢大人则投靠他。 一个江南总督才值得二皇子拉拢,一个江南总督的位置,才能让谢大人冒险。 谢大人给苏青玉送礼,某种意义上也是给二皇子回应。 苏青玉对官场上的事门清,虽然二皇子与谢大人什么都没有跟她说,甚至都没有在她面前露出半分痕迹,可收到谢大人送来的“压惊礼”,苏青玉还是猜到了二皇子与谢大人之间的往来。 “二皇子真的很厉害!”他没有用自己皇子的身份来拉拢人,而是自信地许出好处、亮出自己的能耐,让被他拉拢的人拒绝不了。 如此一来,那些人得了他的恩惠,便打上了他的烙印,想要背叛得先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底气。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就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万巡州不喜欢听苏青玉夸别的男人,但苏青玉这次夸二皇子,万巡州却没有说什么,反倒感同身受的叹息了一句。 他与二皇子是一类人,什么都没有,生死都不由自己。为了自由,为了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孤注一掷,倾尽所有。 有谢大人这个靠山,按说江南没有哪个衙门,会不长眼地扣押李氏商行的货船。万巡州听到管事的禀报,就觉得这事不对,这才主动揽到身上。 等他赶到衙门,被官差推来挡去晾了半天,万巡州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了。 万巡州笑了…… 没想到,他万巡州也有被人耍着玩的一天,可见他最近属实是太过安逸,以至于连基本的警觉心与防备心都没有了。 明知有问题,万巡州自是不可能再留,他起身就往外走,可刚一迈步就被官差给拦住了,“万少爷,我们大人要见你。” 万巡州一点也不意外,笑笑地道:“行,那就见吧。” 既然是局,总得要让他见一见设局的人。 万巡州跟着衙役来到后堂,看到坐在上首的人,万巡州挑了挑眉,“皇城司的人?你们陆指挥使这是要恩将仇报?” 坐在上首的司卫是陆九渊的心腹,面对万巡州挑衅似的嘲讽,司卫面无表情,只将面前一张公文往前递了递,“漕运资质,我们指挥使大人说,你会需要。” “好大的手笔!”万巡州看也不看一眼,一撩衣袍在下首坐下,“我若不要呢?” “大人说,若万少爷敬酒不吃,我们皇城司就只能请万少爷吃罚酒了。”上首的司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我们大人对鬼市很感兴趣,也颇为研究。” “啪!啪!啪!”万巡州大笑,抬手轻拍巴掌,嘲讽地道:“好别致的报恩方式,万某受教了。” 司卫摇头否认,“不,这不是报恩,这是银货两讫。万少爷是商人,应该很清楚。” 是,出手救人的是万巡州,但陆九渊不认这个情,他只认苏青玉的救命之恩。万巡州在他这里,是随手给一点好处就能打发走的小商人,哪怕陆九渊已经查到,万巡州是鬼市之主,陆九渊也没有把万巡州看在眼里。 这就是朝廷命官高高在上的蔑视! 要说不愤怒那是骗人的,可是…… 万巡州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城司司卫,起身,笑了笑,“那就多谢陆大人了!” 他上前,拿走了那张带着羞辱性质报恩的公文,潇洒的转身离去。 在转身的刹那,万巡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与不屑! 若是之前,他绝不会接受。不仅不会接受,还会尖锐的反击回去,让高高在上的陆大人,看到鬼市的力量,看到江南首富的本事,可现在…… 万巡州闭眼,掩去眼中的冷笑。 苏青玉说的对,他们可以不认命,但要认清现实,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是鬼市之主、江南首富,在江南可以呼风唤雨,哪怕是江南总督与江南知州也给敬他三分,可他的势力再强、财富再多,也无法与国家机器相抗衡。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古人诚不欺他,他需要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势! 万巡州昂首阔步走出了衙门。 他没有颓废,只有高昂的斗志…… 第206章 他的命只值这么多 万巡州回到家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外面看不出一丝异状,但为了不让苏青玉看出什么来,万巡州还是努力调动情绪,夸张地向苏青玉献宝,“娘子,你看这是什么?” “漕运通行的公文?”苏青玉拿起来看了一眼,颇为诧异,“怎么回事?不是衙门扣了咱们的船嘛,怎么还给了咱们一纸漕运通行的公文?这是赔礼?” 漕运通行的公文向来只给官船,有这纸公文在,船只可以运河上畅行无阻,官府不会盘查,更不会扣押,甚至有需要还能让水师开道。 这样一纸公文,是商人求爷爷告奶奶都求不到的东西。 万巡州潇洒的在苏青玉面前坐上,剑眉飞眉,一脸得瑟地道:“也算是吧,这是皇城司送来的谢礼!” 万巡州显摆完便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托腮看着苏青玉,朝苏青玉挤眉弄眼,“娘子,你夫君我是不是很能干。” 万巡州好好一张俊脸,硬是被他挤得滑稽又好笑,苏青玉被万巡州搞怪的模样逗得失笑,她含笑轻点头,“夫君很能干,就是……” 苏青玉被万巡州带的也升起了逗弄万巡州的心思,故作深沉的开口,且故意只说一半。 万巡州果然上当,顾不上搞怪了,急忙追问:“就是什么?” “夫君你的真要听?可不是什么好话。”苏青玉努力摆出一副严肃样,实则嘴角抑制不住地抽动。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逗逗人,会让自己变得快乐。 “有多不好?”万巡州小心翼翼地问道,紧张地看着苏青玉,脑子疯狂运转,思索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哪里出了纰漏,只能在心中哀嚎…… 他好不容易才让苏青玉扭转了对他的看法,不会被陆九渊那个坑货用一纸公文给坑了吧! 早知道,他就是跟皇城司撕破脸,吃了皇城司的罚酒,也不要这张破纸了。 “非常的不好!”苏青玉看万巡州因她一句话紧张得全身绷紧、面色发白,连忙收起逗弄万巡州的心思,不等万巡州开口,就说道:“陆指挥使的命属实不太值钱,我们救亏了!” 万巡州怔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大笑,“娘子说的不好,就是这个不好?” 他紧张了半天,原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不曾想是苏青玉逗他玩。 他娘子真的是,太坏了! 万巡州看着苏青玉,眼神无奈又宠溺。 他刚刚确实紧张坏了,也吓坏了,可娘子是自己的,他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不然还能有什么呢?”苏青玉也朝万巡州眨了眨眼,她放在书桌下的手,轻轻地握住陆九渊离去前丢下的令牌,无声地笑了笑。 陆九渊的命还是值钱的,只是……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笑的更温柔了。 哪怕是夫妻,有些事也是不能说的,一如万巡州就没有告诉她宫灯李的事。能调动皇城司的令牌不是一般的东西,她不敢保证万巡州会不会因此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要知道,万巡州可是支持二皇子的人。 卷入夺嫡之争,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有些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到时候便是万巡州不想、不愿也没用。 二皇子已经敲打过万巡州了,他们二人已不是朋友,而是主从。 千万别考验人性,人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苏青玉以前不懂,可在经历巨变后,她不敢不懂。 在遭遇劫匪前,她父亲虽待她们母女不好,至少还是一个人,可在生死关头,她父亲却是比畜生都不如。 万巡州很好,她不想考验他,也没有必要考验她。毕竟,就是她自己也不敢保证,在巨大的利益,乃至生死面前,能坚守本心、舍生取义。 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做到呢。 万巡州很好,但他也是凡人,有着凡人的劣根性与缺点,她不能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他。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 万巡州在她面前表现得好像很在乎陆九渊给的文书,可苏青玉还是看出了他的不满与低落。 苏青玉也不拆穿,只当没有发现。 她扬了扬手中的公文,说道:“漕运通行的文书是我们拿不到的,陆大人觉得自己的命就值这么多,想来是不想我们缠上他,今后就当不认识好了。” 万巡州与二皇子来往密切,他们也确实“不宜”与陆九渊有往来,不然皇上该睡不着了。 皇上睡不着,他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听娘子的。”万巡州这一天的心情,那叫一个忽上忽下,不过整体他还是满意的,尤其是满意苏青玉对陆九渊的不屑。 他就说了,陆九渊不可能坑到他,他娘子只会站在他这一边。 —— 二皇子走了,带走了江南大半的官员,对江南官场乃至朝廷来说都是一个大动荡。江南余下的官员个个忙成狗,每个人都身兼数职,忙得连睡小妾的时间都没有。 除了这些官员外,江南的大商人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尤其是那些与江南官员关联极深的大商人,二皇子这一手等于把他们几年的经营都给毁了。 江南的商人们气得不行,可江南那些官员都拧不过二皇子,他们这些商人也只能凑在一起发发牢骚了。 “这一次江南官场动荡,跟咱们关系好的官员都出事了,以后的生意还不知道怎么做。倒是程家不声不响地攀上了京里的贵人,在我们都不敢动的时候,他们倒是趁机发了一笔横财。” 江南商会的商人们,背着程老爷这个副会长聚在一起,商量着未来的出路。 江南盐商、丝绸商人、粮商最多,也是几个大商人最赚钱的生意,偏这些都少不了要与朝廷官员打交道,若是在官场上没有靠山,这生意还真是没有办法做。 江南官场动荡,这些个大商人失了靠山,好几笔生意都被外地商人抢走了,心里本就不顺,再一看程家却因攀上了京里的贵人,铺子里的宫灯卖得飞起,无数的商人挥舞着大把银票给程家下订单。 整个江南的大商人,都因江南官场的震荡受到了影响,有些甚至伤了家底,偏程家在这个时候大赚特赚,这些商人怎么能不眼红…… 第207章 必先使其疯狂 江南的商人们眼红程家,却也不敢对程家如何,程家搭上的不是普通贵人,而是宫里的贵人。 虽说他们还没有打听到,程家具体搭上宫里哪个贵人,可看对方能直接把宫灯采买的生意给程家,就知对方能量不小。 “程家签下那么多订单,交货的期限都是年前,他们要是交不出来,那赔偿的银子是不是把程家卖了都不够?” 惹不起,一群商人就只能在背后说说酸话,借机发泄一二。 “这几天程家收下的货款不下十万两,这要交不出来,真能把程家赔死。” “咱们看着就好了,这宫灯的生意做的再好,一年也就那么几个大日子,其他的日子可用不上宫灯。咱们做生意呀,还是要脚踏实地。” “是极,是极,我看那程家长久不了。” “一时富贵,小人得志了,这种人家没有后福,也就得意这一阵子。” “吃绝户发家的人,能有什么后福。他还高傲地看不上咱们,也不看看他自己的底子洗干净没有。” “可不……” 一众商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指点江山一般把程家和程老爷说的一文不值,且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得意。 然,就在他们说的兴起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各位都在呢。” 程老爷揣着一张慈祥的脸,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眯着小眼睛看着一众说他坏话,说程家会赔死的商人。 “程,程老板,你,你怎么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咱们商会的人宴请,我怎么能不来了。”程老爷笑眯眯地开口,抬步往里走,朝众人敷衍地拱了拱手,“我虽然来了有一阵子,但确实是来晚了,各位请见谅。” 说话间,程老爷就当仁不让的走到最上首,看着坐在最上首的商人。 完了,程老爷都听到了。 “扑通……”那几个说程家坏话说的最狠的商人,直接吓得跌坐在地。 “程老板,你坐,你坐!”坐在上首召集这次聚会的商人脸一白,忙不迭的起身,把位置让给程老爷。 “赵老板诚心相让,我就当仁不让了。”程老爷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理所当然地坐了下去,端的是傲慢嚣张。 别说给他让位置的商人,就是其他商人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程家攀上了京中权贵底气十足,程老爷又捉到他们在背后说程家小话,要是借题发挥抢他们的生意,他们还真没有办法。 为先声夺人,给程老爷让位置的商人,虽然心气不顺,可到底不敢得罪现在的程老爷,忍着憋屈给程老爷作揖赔礼,“程老板,今日的事是我们几个不对,喝了二两黄尿就满口这喷粪,我在这给程老板你赔个不是,后续程老板你看是我们斟茶道歉,还是敲锣打鼓上门赔礼……你划个道出来,我们几个都照办,绝无半句虚言。” 程老爷呵呵一笑,一副好脾气样,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偷听了,“你们说的话,我确实听着不痛快,但赔礼道歉就不用了,毕竟你们说的……也是实情。” 程老爷说话间,目光扫向在座的商人,被他目光注视到的商人皆是心虚的避开,不敢与之对视。 程老爷又是呵呵一笑,半是显摆半是施压地开口,“我们程家运气好,入了宫里贵人的眼,靠着宫灯生意不愁吃喝,可到底太单一了,经不起一点波折,比不上各位家大业大的。” 程老爷很是满意地收回目光,毫不遮掩地露出獠牙,“我今儿个不请自来,也是来找各位取取经,不知各位手上可有什么好生意,给我们程家介绍介绍?” 趁你病,要你命。 江南官场动荡,江南这些靠着官商勾结,把生意做大的商人失了靠山,就如同猪圈里任人宰割的肥猪,虽然还能伤人,但杀伤力大不如前。 若是以往,他们程家自是不敢惹。 烂船还有三千钉,能在江南立足的大商人,可不止一个靠山,也不止投靠了一个官员,他们背后多数都有京中高官支持,这些程老爷心里都门清。 先前他加入江南商会,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勉强混上一个副会长的位置,就是想借机搭上这些人背后的关系。 可惜,能把生意做大的商人都是人精,心里都门清,任由他如何献殷勤,也不肯把他带入圈。 程老爷先前没少为这事恼火,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困在江南,不曾想…… 程老爷想到京中的贵人,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难怪老人都说,宁娶高门婢,不娶小户女。花大价钱娶那个侯门贵女,可真的是太值了! 程老爷说完,半天没有人回答,场面有一丝凝滞,程老爷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继续笑眯眯地道:“我们程家不缺银子,也不缺做生意的路子。各位手上的生意若是不想做了,有多少我程家收多少,各位要不要跟我们程家谈一谈?” “若是我们不想谈呢?”在座的商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程老爷话中的意思。 程家这是仗着有靠山,要抢他们手中的生意。 至于抢多少,就要看他们背后的人有多大能耐了,若是没有能耐,程家就是把他们的生意全抢走,他们也没有一点办法。 “呵!”程老爷怪声怪气地笑了一下,“大家都是熟人,你们不愿意谈,我自是不会委屈,只是……” 程老爷脸上的笑容倏地收起,眯起的眼透着森森冷意,“宫里的贵人怕是不愿意答!” “你这是威胁我们!”几个在京中有靠山的商人不忿了,重重地一拍桌子,怒瞪程老爷。 不就是京城的靠山嘛,当谁没有呢。 “我是诚心与各位相谈。”程老爷不怒反笑,笑眯眯地一扬手,指着在外面候着下人,“我带了一些好茶,不如我们先喝一杯茶再谈。” 不等一众商人说话,候在外面的下人,就端着茶具、提着茶壶、捧着茶叶走了进来。 “这,这茶具是官窑出的?” “这是……这是小龙团?只供圣上喝的贡茶?” 一众商人看到下人端进来的茶具与茶团,一个个惊得坐不住,连连站起来凑上前去看。 他们这些商人富得流油,平日吃穿自诩不比宫里的贵人差,可有些东西是他们再有钱用不上的。 比如官窑的瓷器,还有这只供皇家的龙凤茶团…… 第208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官窑里的瓷器还能走走路子,花大价钱偷偷买上一点宫里看不上的次品,龙凤团茶却不是有钱能买到的,哪怕是次品也不会流落到民间。 龙凤团茶的茶饼上印有龙凤形的纹饰,皇上用的龙凤团茶上的纹饰是用纯金镂刻而成。程老爷拿出来的团茶,不仅是供皇上用的小龙团,还是更为精绝的密云龙。 当然,江南的商人并不懂这么多。他们有钱也见识过一些富贵,可事关皇家,他们见识的也有限,顶天也就是听人说过,靠着听人说来的消息,勉强认出程老爷拿出来的茶团是贡茶是小龙团,再多他们就不清楚了。 没办法,离他们的圈子太远了,他们攀不到,也窥探不到。 但没关系呀,他们不懂,程老爷会让他们懂。 程老爷为了震慑这些人,连贡茶都拿出来了,就没想过锦衣夜行、低调行事。 他以一种不经意,像是随口一说的口吻,云淡风轻又仔仔细细地向一众商人,详细地、反复地介绍起了这团不同凡响的密云龙团茶有多么的特别、珍贵。 一众商人知道程老爷这是在显摆,可还是忍不住惊叹,一个个看着锦盒上的小龙团茶,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一众商人像是没见世面一样,一脸惊叹地围着程老爷问:“原来这龙凤茶团有这么多讲究,我先前只知大龙团、小龙团、大凤团,不曾想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 “也就是说,这小龙团里的精品密云龙团茶,就只有圣上能喝得到?赐给下臣的大凤团?” “你看这纯金镂刻,这是内廷的手艺,外边可看不见。”程老爷走到小龙团茶面前,指着上面的龙纹,竭力摆出云淡风轻样,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天知道,收到京中贵人送来的这团茶,他有多惊喜,又有多高兴,恨不能将这茶团供起来,当作传家宝传下去。 要不是想从这些商人手中分一杯羹,要不是想要好好显摆一下,他是绝不可能拿出来给这些人看的。 好在这些人穷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取悦了他,不然他可就要后悔把这宝贝茶团拿出来了。 有人捧程老爷的场,自然也有人看不惯程老爷,盐商朱老爷就很是不快,他故意给程老爷挖坑道:“程老爷特意把这小龙团拿出来,是要请我们喝?” 朱盐商就坐在程老爷左侧,被程老爷抢了位置的商人,是今天这个宴会的召集者,朱盐商则是在场最有钱、生意最大的商人,地位隐隐高于一众商人。 不等程老爷说话,朱盐商就催促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来来来……快让人泡起来,咱们也尝一尝这圣人喝的茶,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今儿个的聚会不是朱盐商组织的,但他是江南最大的盐商,是今天这场聚会的中心,今儿个来的商人多数都是冲着他来的。 作为江南最大的盐商,在程老爷没有来之前,朱盐商是所有商人追捧、讨好的对象,坐的也是主位,便是程老爷进来想位置,也不敢逼他让位。 不想,程老爷虽没有逼他让位,可一来就抢了他的风头不说,还话里话外想抢他的生意。 能做盐商的,背后无不是有大靠山。程老爷背靠京中贵人,朱盐商也是不差的,再加上先前朱盐商的儿子被程元伯给坑了,新仇加旧恨,朱盐商哪里还忍得了。 朱盐商自是知晓程老爷只是拿这茶团显摆,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可正是因为程老爷舍不得给他们喝,他才要逼程老爷把这茶团给泡了,不然怎么能让程老爷心痛呢。 “这茶乃是……”如朱盐商所想,程老爷拿来小龙团只是为了显摆,为了威慑江南这些商人,并没有真要请他们喝的意思。 这么珍贵的茶,他自己都舍得不喝,又怎么可能给这些商人喝,可朱盐商根本不给他机会,笑眯眯地打断了程老爷的话,“这茶呀,就是拿来喝的!程老爷你有京中贵人提携,贵人连圣上喝的贡茶都能随手送你,想来程老爷不差这一口茶。” 朱盐商朝程老爷拱了拱手,笑眯眯地吹捧起程老爷,“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粗人,别说这圣上喝的密龙团茶了,就是圣上赐给大臣的大凤团茶,我们也只是看过,不曾喝过。” 吹捧完,朱盐商又话里话外地暗示,“程老爷不差钱,想跟我们一起做生意,总得拿出一点诚意来。这做生意,一家独大不是春,大家都有银子赚才是美事。” 能拿出只供皇上喝的贡茶,程家背后那个贵人想来不是普通人。他们在京里虽然也有靠山,可生意人嘛,多条人脉多条路,他们不怕得罪程家,却不想得罪程家背后的贵人。 程老爷不要脸地开了口,话里话外暗示他们,这是京中贵人的意思。他们这些人少不了得出一点血,让出一点生意打发程家,免得程家背后那个贵人不满。 但程家也别想光拿好处不出力,他们这些人的银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朱盐商是江南最大的商人,虽说论最有钱,他比拥有李氏商行的万巡州差了一点,但论影响力,他却远在万巡州之上。 朱盐商一开口,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在座这些商人的态度,那几个围在程老爷身边吹捧程老爷的商人,在朱盐商开口后也立刻闭嘴,退到了一旁。 这种场合,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程老爷显摆了半天,吹了半天的京中贵人,等的就是这一句,见朱盐商主动开口,程老爷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说道:“朱老板说的是,那咱们就谈谈?” “成,坐下,好好谈谈,边喝茶边谈。”朱盐商指了指被下捧在手中的小龙团茶,笑的不怀好意。 把这茶团喝了,他看姓程的,以后还拿什么来显摆。 不就是攀上了皇宫里的贵人嘛,跟谁不认识几个贵人的似的…… 第209章 眼看他楼塌了 朱盐商看程老爷不爽,话里话外都是挤兑,每个字都埋着陷阱,程老爷只笑眯眯地听着,完全不接话茬…… 小龙团代表的是皇室的尊贵,意义不凡,这些商人可不配喝他的小龙团。 程老爷不动如山,任由朱盐同挤兑也不开口,端的是大将之风,把朱盐商气得不行,偏又奈何不了程老爷。 程老爷得意得很,故作漫不经心地斜了朱盐商一眼,笑眯眯地开口,“不就是一块茶团嘛,值得你这么生气嘛。小龙团茶我请不起,大凤团茶我还是请得起的。” “大凤团茶?你手上还有大凤团茶?”一众商人,包括朱盐商都震惊地看着程老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姓程的,莫不是攀上皇上、太子了,不然怎么能有这么多贡茶在手! 真的是,太让人嫉妒了! “不就是大凤团茶嘛,算不是稀罕物。”程老爷手中就这两块茶团,可为了显示自己与一众商人不同,也为了让这些商人让出足够的生意份额,程老爷咬牙让下人把那块大凤团茶泡了请众人品尝不说,余下的还分给了众人,一副半点不把大凤团茶放在眼里的架势。 当然,程老爷也没有吃亏,一众商人在看到程老爷手中有这么多贡茶,让给程老爷的生意份额也不小。 旁的不说,朱盐商就给程老爷让了半成官盐的生意。朱盐商都这么大方了,其他商人也不敢太过小气,纷纷让出一部分生意给程家做。 程家是有背景,但也只是一介商人,还没有强势到让这些大商人供奉的地步。他们这些生意份额是让给程家,并不是送给程家,程老爷需要按市价出银子购买。 程家现在缺什么也不缺银子,给银子给的甚是爽快,生怕这些商人反悔。 要知道,不管是贩盐、卖粮食、还是卖茶叶、丝绸,这些都是旁人有银子也插足不进去的。现在这些大商人,直接把赚钱的生意让给程老爷,怎么不叫程老爷欢喜呢。 程家不差钱,尤其是现在,程元伯的宫灯铺子只要放开了接订单,能源源不断地为程家提供大量的现银。 靠着这些年底才交货,却付了全款的宫灯订单,以及程家原本的家底,程老爷七天内豪掷数百万两白银,硬是把一众商人让渡出来的生意份额全吃下了。 “没想到程家的家底这么厚,我还以为我们让出这么多生意程家会吃不下,没想到他们居然全吃下了,这下真是赔了!” 几个让出了两成份额,本想给程家一个下马威的商人,见程家把他们的生意都吃下了,一个个懊恼得不行。 他们本想借此吓退程家,让程家知难而退,结果反倒打了自己的脸。 “也是程家无耻,为了筹齐银子,程元伯那个宫灯铺子接了一堆订货单,也不怕到时候交不出来赔银子!” 自打礼部文书下来,太后六十大寿从程家采买宫灯后,去程家宫灯铺子订宫灯的商人就络绎不绝。 物以稀为贵,为了保持宫灯的价格和稀有性,也为了能准时交货,程元伯开始一直都是控制着订货量,每天只接少量的订单,端的是傲慢。 偏偏一众商人就吃他这套,越是难订,那些商人越是疯狂的挥舞银票,上门求着订货,可就算是如此,程元伯也没有松口。 倒不是程元伯有多高的眼界,也不是程元伯不想赚银子,他纯粹是喜欢被人这么捧着。 他想好了,他先享受一阵子,被一众商人讨好、追捧的感觉,等差不多了就一些量出去,把银子也赚到手。 程老爷现在筹银子,程元伯虽然还想被捧,但也只能放弃了。 程家宫灯铺子放开接订单,不管是量大还是量小的订单,程家宫灯铺子全接下,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付全款。 一众商人当然没有意见了,先前程家铺子也是要他们付全款,他们还订不到,现在能订到,还有什么好提的。 宫灯铺子放开了口子,订单和银票如同雪花一般砸向程家,程家宫灯铺子这段时间,那叫一个热闹,说一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不为过。 万巡州在得知程家父子作死的行为后,悄悄地让手下的人,下了两笔十万两货款的宫灯订单。苏青玉也下了几笔订单,不过她手上的银钱不多,加起来也就五万两的货款。 夫妻二人事先并没有商量,与程家宫灯铺子签了契书这才告诉对方。 看到对方手中和自己一样的契书,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夫君这是不好看程家?” “娘子也发现不对了?” 二人同时失笑,又同时开口,端的是默契无比。说完二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又笑了。 果然,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程家这是在作死,他们长久不了。”万巡州率先收起笑,将手中的契书递给娘子,“娘子,送你的礼物。你别嫌弃少,我怕太多了,程家赔不起。” 苏青玉收下了,同时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契书,“原,你先前给我的银子,我想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做本钱,给咱们家挣一点零花银子。我原本想赚了银子再告诉你的,不想咱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机会难得,以后想碰到这么容易的赚钱机会,可就难了。我还想着给娘子一个惊喜,不曾想倒是娘子给我惊喜了。”万巡州重重点头,可不是,他跟娘子心有灵犀,他们天生一对,尤其是在坑程家这件事上,他们更是默契无比! —— 程家此刻一片欣欣向荣,程老爷也隐隐有取代朱盐商,成为江南第一大商的趋势,谁都看得出来程家要发达,可就在这时,一个惊天大消息,从京城传来了。 云贵地区干旱,太后娘娘体恤民生艰难,百姓不易,不愿铺张浪费,强势否决皇上和朝臣的请示,取消六十寿辰的大宴,将办宴会的银子用于赈济灾民。 消息传出来,天下哗然。不仅云贵的百姓,就是其他地方的百姓也高喊太后娘娘仁慈,云贵的百姓更是自发地向皇城的方向磕头,感念太后娘娘的大恩。 无数文人学子纷纷写诗作赋,称赞太后娘娘高义,全天下的百姓都在高兴,他们有一个体恤百姓、爱护百姓的太后。 唯有程家,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没疯…… 第210章 有事万巡州 “完了,完了,全完了,这下全完了!” “我们程家,完了!” 程老爷眼前一阵阵眩晕,却怎么也晕不过去。 倒不是他有多坚强,而是这段时日他诸事皆顺、春风得意,吃得好、睡得好,身体自然也养得好了。 此刻,程老爷就恨自己身体太好,他都难受成这样还没晕过去。再看他儿子听到消息直接晕死过去,就什么也不用管,更不用眼睁睁地看着程家……覆灭! 是的,覆灭! 不是简单的破财、败落,这一关他们程家要是闯不过去,就彻底完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太后的寿宴取消,那些要买太后寿宴同款宫灯的商人,现在肯定不会要宫灯,只会要他们程家赔银子。 他们程家要是拿不出银子,那些个为了银钱连命都不要的商人,可不管他有什么靠山,都不会放过他。 可现在,他们程家哪里还有现银。 别说赔偿的银子,就是把那些商人付的银子退回去,他们程家也拿不出来。 还有朱盐商他们…… 但凡太后取消寿辰的消息早半个月传来,他没有仗势欺人的,强迫朱盐商他们让出手中的产业,程家也不会有事。 要知道,他能吃下朱盐商他们手中的产业,并不是朱盐商他们缺银子要卖产业,而是看在他身后那个贵人的份上让给他的。 可现在,他身后的贵人连太后要取消寿辰都不知,朱盐商还会相信,他身后那个贵人是真的贵人吗? 最主要,朱盐商他们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换做他是朱盐商,他肯定忍不了。 程老爷抚着头,阵阵眩晕让他站不稳,他连连后退,直至退到桌椅旁,借着桌椅的支持才站稳。 他看着倒在地上晕死过去的儿子,咬牙强迫自己站直,“快,快给京城寄信……不,我要亲自去京城,我要去见贵人。” 现在只有贵人能救他们程家了,不然他们程家一定会被江南那些商人挤兑死。 “老爷,老爷……你不能走呀,你要走了,家里的事怎么办呀?”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二夫人,一进门就听到程老爷说要去京城,当下脸色大变,顾不得仪态冲到程老爷面前,死死抱住程老爷。 程老爷要卷了银子跑了,他们母子还有活路嘛。 不行,绝不能让老爷去京城,就算要去京城求贵人,那也应该是她儿子去,带着大笔的银子去。 “老爷,元伯他就是一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咱们家可不能没有你呀!”二夫人死死地抱着程老爷不放手。 “老爷,不好了……咱们家的铺子,铺子外面挤满了订货的商人,要,要咱们赔银子!”程家新提拔起来的管家,一脸急色的走了进来,匆匆给程老爷行了一个礼,“老爷,那些人围着咱们的铺子,嚷着要见您,不然就砸了咱家的铺子。”老爷,你快去看看吧! 后面那句话管家没敢说,只殷切期盼地看着程老爷,等着程老爷示下。 “让他们散了,告诉他们……我程家还没有倒!”这个时候程老爷自是不会出面,也不敢出面。 他出面,就必须要给那些订了货的商人一个解决办法,可他解决不了。 那些商人是冲着太后寿辰用的宫灯,才愿意提前半年付全款订他们程家宫灯的,现在太后已诏告天下不办寿宴了,就算宫里还采买他们程家的宫灯,那些商人也不会认,只会要他们程家退银子,甚至还要赔偿。 可现在别说赔偿了,就是把他们付的银子退回去,他们程家也拿不出银子来。 “契书……当初元伯跟他们签了契书是不是?你把契书找出来让我看看!”只要契书上没有要求,他们订的宫灯必须是供太后寿宴上的,他们程家就有理由不赔,只需要按约定正常交付宫灯即可。 “老爷,契书我带了。”程家新提上来的管家,不如程管家那么好用,可能力也是极强的。 程老爷一开口,他就立刻把契书奉上,在程老爷急切地翻开契书时,新管家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并且聪明地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老爷在想什么,但老爷的想法终是奢望,因为契书上明确标明了,他们程家供的宫灯,必须是太后寿宴上的款式。当然,雕龙刻凤只供皇家的除外。 果不其然,程老爷看到契书上的条款,气得险些吐血。 “这个孽子,孽子!”程老爷将契书一丢,上前就给了倒在地上的程元伯两脚,“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孽子,你这孽障,什么都写在契书上、什么都敢应下!你这是要害死我程家呀!” “老爷,老爷……”二夫人原本死死抱着程老爷,见儿子被踹,当下松开程老爷,扑到程元伯身上,拿身体给程元伯挡程老爷踢过来的脚,“老爷,这是太后取消寿辰,你怪孩子有什么用。” 二夫人被踢了两脚,钻心的疼,她不敢嚎叫,只委屈地哭诉,“再说了,你也不是只有元伯一个儿子。出了事,凭什么只怪我们元伯……要我说,这都是姓万的那混蛋东西的错,要不是他非要娶什么侯门贵女,招惹了这么一个麻烦,咱程家也不会出事。” 二夫人起初只是拿万巡州转移程老爷的注意力,免得程老爷怒极之下打伤程元伯。可话一出口,二夫人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个理。 她越说越理直气壮,“对,就是那姓万的错!老爷,你要打应该去打那姓万的……要不是他,咱们家哪有这么多事。还有,还有……对了,你先前不是说,李氏商行也是他的嘛,有李氏商行在,咱们家不缺银子。” “对,巡州!儿子,我还有一个儿子!” 程老爷一下子就活过了来,眼中满是狂喜,但一想到上次登门,被万巡州夫妻二人联手挤兑,程老爷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我得想想,得想想……要怎么做才行!”程老爷急得在屋内团团转。 二夫人眸光微闪,见程老爷意动,眼中满是贪婪,“老爷,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夫人可不能坐着不管呀!你可一定要让大夫人好好教训一下姓万……巡州那小子,让他知道什么是孝道!” 万巡州的母亲、程家的大夫人就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听到程老爷与二夫人的话,眸光微沉,迈步走了进来…… 她儿巡州,夺回程家家产的机会来了! 第211章 玩弄于鼓掌间 万巡州与苏青玉比程老爷,更早知道太后取消寿宴的事。 说起来,这事还是二皇子一手推动的。 他刚到城门口,还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上,禁军就拦住了他,“殿下,皇上有请!” 禁军嘴上说的客气,可言行举止都透着强硬与傲慢,全然没有把二皇子看在眼里,看二皇子的眼神就像是看犯人。 二皇子是被皇上急诏入京的,人刚到城门口就被禁军强硬的带走,不许他见任何人,可见皇上的态度。 所有人都认为二皇子这一次完了,就算皇上不杀子,二皇子也难逃终身圈禁的命运,可不想这么一盘必死的棋局,居然让二皇子给盘活了。 二皇子被禁军强硬地带进宫,还来不及禀报皇上,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就来了,“太后娘娘很喜欢二殿下送的礼物,太后娘娘要见二殿下。” 大太监口中的礼物,就是二皇子通过特殊渠道,先一步送到太后面前的龙凤盒子灯。 都是聪明人,太后看到那盏龙凤盒子灯心里就有数了。 太后知晓宸太妃的存在,也察觉到了皇上对她的疏离,但太后什么都不能做,她需要借“外人”之手揭露换子真相,以无辜受害者之姿站出来,好将宸太妃彻底按死。 二皇子向太后奉上龙凤盒子灯,则是在向太后投诚,告诉太后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他愿做太后手中棋。 既是棋子,在没有发挥完作用前,自然不能出事。太后要用他这颗棋子,那就得先保他的命。 当然,作为棋手,太后不缺棋子,二皇子此举不过是在赌,赌太后需要一个…… 二皇子看着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笑的一脸荡漾。 他赌赢了,太后要的不仅仅是一颗好用的棋子,还要一个好用的傀儡。 而皇室,没有人比他这个,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太后的皇子,更好用的傀儡了。 —— 二皇子被太后带走了,皇上收到消息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太后已被二皇子哄的笑容满面,嘴里直喊着“乖孙”。 皇上进来时,还未开口,太后就将二皇子搂到怀里,满脸慈爱地向皇上炫耀,“皇上你快来看看,云起他从江南给哀家带了一盏龙凤盒子灯,这龙……” “母后,你别被这畜生给骗了,你不知道他在江南做了什么。”皇上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指着二皇子,“还不给朕滚过来!” “皇帝,你这是要做什么?” 太后脸上的喜意一收,不高兴地道:“皇帝,云起他还是一个孩子,他去江南也只是为了,哄我这个老太婆高兴,你要有什么不满的,你就怪我这个老太婆,别怪云起,他都是为了我。” “祖母……”二皇子也是一脸孺慕地承欢膝下,看都不看皇上一眼,更不用提给皇上行礼了。 皇上气得不行,可又不好在太后面前发火,只能憋着气地解释,“母后,这小子跟你说了什么?你不知道他在江南做了什么!他在江南比朕这个皇上还要威风,整个江南官员都被他……” “好了,皇帝!”太后脸上的笑容一收,沉着脸开口,“江南官场是什么情况,你比哀家更清楚;云起在江南是做的过分了,可他是不是秉公办事,你心里也清楚。” 太后看皇上的眼神,透着不满与失望,“哀家知道你看重太子,江南是太子的钱袋子,你为了太子不顾江南百姓的死活,不顾江山社稷……你是慈父,可你忘了你还是皇上,是这天下的主人吗?” 太后脸色一沉,周身的威压外泄,目光冷厉又威严,“皇帝,哀家对你,很失望!你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不起先皇,也对不起赵家列祖列宗!” 皇上脸色一白,连连摇头,扑通一声跪下,“母后,不是这样的!” “祖母,孙儿先行告退。”在皇上跪下去的刹那,二皇子迅速起身避开,朝太后作揖行礼。 “不用下去,你就在这里!”太后冷着脸看着皇上,只朝二皇子抬了抬手。 “皇帝,哀家是太后,管不了前朝的事,却能管家里的事。哀家想要一盏龙凤盒子灯,想了三十多年,这事你们都知道……可除了云起外,有谁把哀家放在心上,记得哀家想要什么。”太后的情绪收放自如,她收起怒容与威严,满脸哀伤地看着皇上,仿佛一个被儿孙嫌弃的凄凉老人。 “母后……”皇上满脸羞愧,低着头,不敢直视太后的双眸。 二皇子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鸦羽似的睫毛耷拉压下,掩去了眼中的嘲讽。 就他父皇这蠢样,拿什么跟太后斗。真以为太后老了,拿不动刀了。 皇上满脸羞愧,低头认错,太后也见好就收,放下身段好声好气的请求:“皇帝,哀家知道你长大了,哀家管不了你。哀家没有别的要求,只求皇上你高抬贵手,放过哀家的孙儿!” “太子是你的儿子,云起也是你儿子。你为了太子可以牺牲云起,哀家却不能为了一个孙子,牺牲另一个孙子。” “江南的事,云起行事是大胆了一些、张狂了一些,可他要是不这么做……他能活着回来吗?就算他活着回来了,他还能有自由吗?” 太后说到这里,眼泪控制不住的滑出眼眶,她哽咽地开口,“皇帝,太子是一国储君,不能有污点,哀家的孙儿就该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圈禁一生吗?” “皇帝,太子和云起都是哀家的血脉,都是哀家的孙儿呀。哀家只想保住自己的孙儿,这有什么错?云起不想做替死鬼,这又有什么错呢?” “你身为皇帝,就一定要牺牲一个儿子,去保另一个儿子吗?在你心中,皇后那两个兄弟都比你的儿子更重要吗?” 二皇子不能为太子背锅,能为太子背锅的就只有太子那两个舅舅了。不然,没办法让天下人信服,让朝中那些正直的文臣信服。 太后看着皇上,面上满是哀伤与不解,可眼眸深处却是深深的嘲讽与冷意。 她这个儿子最是耳根子软,见不得女人哭诉。皇后能在皇上面前示弱哭诉,说动皇上让二皇子为太子背锅,她自然也可以说动皇上,让皇后的两个兄弟做替死鬼了,左右又不是第一次…… 当年,皇上能为了太子的名声,让皇后的两个兄弟为太子背锅,扛下羞辱、害死陆九渊母亲的罪名,现在一样可以…… 第212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 太后她不是靠着皇上的尊重与孝顺,才能维持尊崇地位的老太太。 太后她摄政数十载,哪怕早已还政给皇上,不问朝政二十年,也没有敢小瞧太后。 若二皇子犯了大错、罪无可恕,太后或许无法强硬的保下二皇子。 当然,这不是太后做不到,而是太后不会这么做。二皇子虽有一定的价值,但还不值得让太后为了他,无视名声受损、得罪皇上与大臣往死里保他。 现在的问题是,二皇子在江南虽行事偏激,可他占了大义,占了大理,并没有触犯刑律。 且二皇子在江南的所作所为,虽然惹得皇上和太子一脉的不满,可也得到了清流一派的大臣赞赏,这也是太后愿意保他的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二皇子在江南的所作所为,虽不得帝心却得了民心。 太后虽足不出宫,可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太太。她不用想也知道,二皇子在江南,如同话本子所写的一样,从天而降、不畏强权斩奸臣,会让江南的百姓多崇拜他。 有民心在,何愁大事不成! —— 江南的总督与知州不仅贪腐了千万两巨款,还与敌国来往,这事必须要彻查到底。不然没办法给朝臣、给天下一个交代。 江南是太子的钱袋子,江南总督和知州都是太子的人。太子肯定是不知道他们私下与敌国往来的,但太子却为他们提供了诸多庇护,为他们私通敌国大开方便之门。 太子不能背负污名,二皇子有太后庇护,皇上没有办法让二皇子为江南的事背锅。那能扛下此事、为太子背锅,又能让朝臣和天下人信服的,只有太子的两个舅舅了。 皇上这一次很是果断,在皇后什么都不知的情况下,就直接将案子定了下来。 国舅御下不严,革职夺爵! 说来也是嘲讽,江南官场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明面上是主谋的两位国舅,别说被坐牢受罚了,他们连家产都没有被罚没,只是革职夺爵。等到过几年,风头过去了,皇上随时都能找理由封回来。 可就是这么轻的惩罚,皇后也不能接受,收到消息就立刻哭着去见皇上,要皇上为她的两个兄弟做主,他们是冤枉的,是被二皇子冤枉的…… “我很庆幸,我在江南的时候,果断斩杀了江南总督与知州。”二皇子听到皇上对两位国舅的处罚,一点也不意外,只有无尽的失望。 慈不掌兵,仁不掌权。他的父皇是一个好主子,却不是一个好君王。 贪腐、通敌这样的大罪,幕后主谋即使没有参与,可却为他们提供了保护与便利,依律当斩。 他父皇却因为对方是皇后的兄弟,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无规矩不成方圆。国舅犯下如此大事都不严惩,日后那些官员心中哪里还有畏惧。 天高皇帝远,官中心中没有畏惧,行事便会更加得肆无忌惮、敛财便会更加得无所顾忌。 二皇子心中失望无比,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一般,又闷又无力。 —— 太后宫中。 太后拿着一把剪刀,站在窗口修剪一盆三色茶花,她身后只有惯用的老太监。 老太监手持拂尘,弓着腰、眼皮耷拉地站在太后身后,无精打采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皇后还在闹吗?” 太后轻声开口,声音很低很小,如同低喃一般,轻吹一吹就散了,可她身后的老太监却倏地精神起来,第一时间上前回道:“还在闹呢,皇后娘娘要圣上收回成命。说是不收回成命,她这个皇后也不做了。” “皇后不做了?”太后轻笑一声,将多出来的枝叶剪掉,“她倒是好命,遇到一个深情又天真的皇帝。” 老太监低着头,不敢接话。 “既然不想做皇后,那就别做了。”咔嚓一声响,太后将一朵红色茶花剪下,面色不变地道:“传哀家的旨意,皇后御下不严、有失体统,收回皇后金册、闭宫思过,后宫事务交由贤妃打理。” “是,娘娘。”老太监笑眯眯地应下,一脸欢喜样。 在皇后一脉知晓宸太妃的存在,亲近宸太妃的那一刻,皇后就是他家主子的敌人。对待敌人自然是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逮到机会就往死里按了。 老太监见太后心情不错,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江南官员空了七成,你看咱们要不要重新……” 太后抬手,制止了老太监的话,“不必,把痕迹都清干净,一个不留。” “是,娘娘。”老太监眸色一凝,常年弓着的背突然直了起来,整个人像是出鞘的邪剑,散发着森冷了血气。 太后头也没有回,只咔嚓一声,将仅剩的一朵茶花剪掉,转身把剪刀递给身后的太监,淡淡地吩咐,“这盆养坏了,换一盆。” 花如此,人亦如此。 不合她心意,剪掉,换了便是。 太后踱步往前走,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问老太监,“对了,云起那小子是不是说,宸妃那个贱人利用哀家的寿辰,在外面摆威风敛财?” “是的,娘娘。”老太监适时候将干净的帕子,递给太后。 “呵!”太后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告诉皇帝,云贵有灾情,哀家的寿宴不办了。为给云贵百姓祈福,今年后宫用度裁减三成,所有宴会一律从简,不得再重新置办宫灯一类的物件。” 太后说到“宫灯”二字,刻意加重了语气,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寒光。 老太监知道,皇上这一次是真的惹怒太后了,也是二皇子运气好,冒头的时机正正好,不然再早或者再晚一些,太后都不会把二皇子放在心里。 他们家太后娘娘不缺棋子用,江南那边,他们娘娘早就布好的棋局,只是没有这么快罢了。 二皇子赶上了好时候! 赶上好时候的二皇子,得了太后的庇护后,立刻扯着太后这面大旗,兑现他在江南给谢大人和刘将军画的大饼…… 他的野心很大,不会甘于做太后的傀儡。 太后只是他的一个跳板,一个他拉拢朝臣,走向至高之位的跳板。 这一点他知道,太后也知道,但太后自信能拿捏住他,一如他自信能拿太后当跳板。 最后,就看他与太后谁棋高一着了! 第213章 想得都太美了 二皇子虽然出言提醒万巡州,以后要拿他当主子,不要再拿他当兄弟,可在二皇子心中,至少到现在,万巡州仍是他最好的兄弟。 这不,一得到太后的支持,回京站稳了脚步,二皇子就给万巡州去了信,与万巡州分享这个好消息。 万巡州早在太后寿宴取消的消息传开前,就收到了二皇子的来信。 二皇子在信中,无不得意地显摆,他怎么帮万巡州坑程家父子的。 看到信,万巡州好气又好笑,“不是让我把他当主子嘛,哪有当主子的主动写信,给手下分享好消息的。” 苏青玉正在盘账,听到万巡州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可看他眉眼间俱是喜意,苏青玉又摇了摇头,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继续埋头盘账。 却不知,万巡州虽在看信,可仍留了一分注意力在她身上。苏青玉一点细微的小动作,万巡州都不会错过,更不用提这么大的动作了。 万巡州连忙放下信,关切地问道:“娘子,你有话要跟我说?” “有。”苏青玉原本都不打算说了,可万巡州问起来了,苏青玉也不介意给万巡州泼泼冷水。 她放下手中的账册,语重心长地道:“夫君,二皇子提醒你的那句话,是在提醒你也是在提醒他自己。他可以一直拿你当兄弟,那是上位者的包容和休养,亦是可以展现给其他人看的义气与情意。” “你若一直拿对兄弟的姿态去对二皇子,那就是没有分寸、没有尊卑,别说二皇子不满了,便是二皇子身边的人也会对你不满。” “尤其是,在你对二皇子有恩的情况下。你若在二皇子面前没有尊卑,做不到心存畏惧,二皇子能容你,二皇子身边的人也容不下你。” 苏青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放缓语调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平等与公平,别说你与二皇子身份、地位的差距那么明显,就是一家子兄弟姐妹也是有差别的。作为身份、地位弱势的那一个,你不能拿要求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二皇子。上位者低头能让人感动,下位者磕头却被视为理所当然。” 苏青玉想到陆九渊提醒她的,万巡州可能是鬼市之主,有心提醒道:“夫君,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便不可能久容于市。对上皇室,咱们没有肆意妄为的底气与本钱!” 孤身一人、单枪匹马、从无到有创下江南最大的商行,万巡州有骄傲肆意的本钱;一无所有、不靠家族父母、赤手空拳建立鬼市,成为江南官商忌惮、不敢惹的鬼王,万巡州有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底气,可是…… 前者有钱无权,后者见不得光,乃是官府不容。 除非万巡州不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不然他就必须向世俗、向现实低头。 万巡州怔了一下,随即朝苏青玉展颜大笑,“娘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少年意气风发,却不能当饭吃。 他懂。 他先前看不上陆九渊,可实际上陆九渊做的才是对的。不然,陆九渊活不到今天,活不到能报仇雪恨的时候。 —— 万巡州与苏青玉收到二皇子的信没两天,太后取消寿宴的消息就传到了江南,二人早就做好了程家会找上门的准备。 当下人来报,程老爷和程家大夫人上门时,苏青玉笑了一下,斜了万巡州一眼,“你去还是我去?” 就真的一点也不意外,他们不找上门,苏青玉才要意外呢。 万巡州当仁不让地起身,一脸的意气风发,“对付泼皮无赖还得看我,我去!” 与亲生父母撕破脸,不管是有理还是没理,都会被世人唾骂。他怎么舍得让苏青玉,为他背负忤逆长辈,不管父母死活的骂名呢。 他去,将程家的事彻底了结! —— 万巡州对亲生父母,从来就不曾抱有过希望,听到程老爷与他母亲旧话重提,不断地拿孝道压他,只为要他出钱填补程家的窟窿,万巡州还是气笑了。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刚买回来的产业不能卖,我们程家的祖产也不能动,那五百万两的窟窿要我填?”他真的没有见过,这才能厚颜无耻的人。 不过,他母亲今天倒是从容了许多,没有要死要活的,看着像是…… 万巡州笑了笑,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轻敲了一下。 他母亲这人聪明也聪明,糊涂也糊涂,有时候他也分不清,他母亲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 要知道,程老爷可是手上染过血的,他母亲这个被程老爷视为污点的正妻,能一直活的,还活的好好的,要说她真糊涂,没一点脑子,万巡州却是不信的…… “巡州,你误会你父亲了。我们是从李氏商行借银子,不是问你借。你放心,你父亲答应我了,只要李氏商行肯借这笔银子,程家所有的产业都会过户到你名下。这些都是你的产业,自然不能动了。”万巡州的母亲,程家大夫人沉着脸,一脸严肃地道。 自打知晓李氏商行在苏青玉名下,大夫人就没有高兴过。哪怕是现在,提起李氏商行大夫人也是一阵阵肉痛。 她就不明白了,那姓苏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让她儿子跟着了魔似的。先是不管不顾地忤逆她,宁可不要家产,也要拿出天价聘礼娶她不算,还把李氏商行送给了她。 巡州他到底知不知道李氏商行代表了什么? 要是她知道,李氏商行是巡州一手创下的,她哪里还会逼巡州去跟程元伯那个庶孽争家产。 不对,她要是知道李氏商行是巡州一手创下的,也不会让程元伯那个庶孽得到程家的家产。 程家的家业本就是他们万家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不拿产业做抵押,李氏商行凭什么借银子给你们?”万巡州哪来的底气,认为他娘子好欺负的? 要知道,他娘子未出嫁前,可是敢状告亲生父亲的狠人。 “还有,你们程家那点产业,哪里值五百万两了?”万巡州似笑非笑地看着程老爷,“程老爷,大夫人她不懂,你不会以为我也不懂吧?这产业买进来和卖出去,那可不是一个价。” 尤其是整个江南都知道,程家急着筹银子渡过难关,这个时候…… 第214章 当一回人母 万巡州嗤笑一声。 先前程家仗着京中的贵人,怎么威胁暗示朱盐商他们卖产业的,现在朱盐商他们就会加倍地逼程家吐出来! 程家先前耗费巨资买进来的产业,此刻能半价出手都是幸事。 “看在血脉亲缘的份上,可以劝我娘子按市场价买进你们程家的产业,再多你们就别想了。”万巡州起身,手一扬,摆出送客的姿态。 “巡州……”大夫人自是不满,可她刚一开口,万巡州就以手抵唇,示意她不要说话。 大夫人一噎,想要再次开口,万巡州先一道:“大夫人是不是忘了,我与程家的对赌。我想要程家的家产,等赌约到期,光明正大的去接收属于我的东西就行,为什么要花我娘子的银子去买?” 再说了,程家手中他想要的产业,只有本就是他的狮子园,旁的…… 万巡州淡淡地扫了程老板一眼,笑的嘲讽。 他真的,看不上! 不管是程家的家产,还是程老爷这个人,他万巡州都看不上,都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孝道压不了他,程家的家产也诱惑不到他。 想要逼他出面收拾程家的烂摊子,绝无可能。 —— 万巡州态度强硬,任凭程老爷和大夫人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冷漠地拒绝,再无一句多话。 程老爷一直都知道,万巡州眼里没有他这个父亲,甚至恨他这个父亲,这个时候他开口没用,还得万巡州的母亲去说,去威胁万巡州。 可不知万巡州的母亲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遇到一点小事,就疾言厉色、要死要活威胁万巡州的她,今天却只是红着眼睛哭诉、威胁了几句,一点威胁性也没用。 程老爷中途给大夫人使了好几次眼色,让大夫人用点手段威逼万巡州,大夫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只不走心地威胁了两句,完全没有一点分量,别说程老爷了,就是万家的伙计也能看出她的敷衍。 程老爷气得不行,重重地咳了两声提醒大夫人,让大夫人不要忘了自己的来意。不想,他刚开始咳,大夫人就突然捂着心口,“我,我……” 堪堪说了一个“我”字,大夫人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程老爷和万巡州都知道她是装的,可在她倒下的刹那,万巡州还是第一时间冲上前,将人抱住,“来人呀,快……送大夫人去医馆。” “巡,巡州……”大夫人倒在万巡州的怀里,原本软绵的身体瞬间绷紧,她嘴唇微动,低声喊着万巡州的名字,却不敢有别的动作。 她察觉到了万巡州的僵硬,以及本能地将她推开的动作。 她的儿子虽接住了她,却本能地抗拒她、厌恶她。 她年少时的愚昧无知、以夫为天、以情爱为天,终是伤害了她唯一的儿子。 万巡州抱着大夫人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在伙计过来时,万巡州顺势把大夫人推给了伙计,“送大夫人去医馆!” 他们母子缘浅,就这样吧。 “是,少爷。”伙计连忙接过大夫人,将人背起就往外走。 “巡州,你母亲晕倒了,你不去?”大夫人装病晕倒,程老爷没有动也没有开口。万巡州上前抱住了大夫人,程老爷也没有动,这会伙计把大夫人背走,万巡州却没有跟上去的打算,程老爷这才按捺不住的开口,不满地质问万巡州。 万巡州冷笑地看着程老爷,“我姓万!万家宫灯的万!” 万巡州说到“宫灯”时,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看程老爷的眼神充满了嘲讽与戏谑。 程老爷直觉不好,他双手紧握成拳,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颤声问道:“万家宫灯?什么意思?你要做宫灯的生意?” 万巡州缓缓摇头,可不等程老爷高兴起来,万巡州又拱手朝京城的方向作了个揖,“托二殿下的福,我万家被二殿下选中,代表江南的百姓为太后娘娘的寿辰献上了龙凤盒子灯。太后娘娘很满意,日后这江南能入宫中采买的,就只有万氏宫灯,而没有什么程家宫灯。” 这件事在民间是秘密,可在宫里不是秘密,程家在宫里有靠山,早晚会知道这件事。 与其让程家自己查出来,不如他提前说出来,指不定还能为他娘子小赚一笔外快。 万巡州看着程老爷,后退一步,浅浅一笑,端的是矜贵无双,“程老爷,你要早做打算。晚了,李氏商行的现银支出去了,便是想按市价买下你程家的产业,也是有心无力了。” “是,是你……是你!”程老爷一脸狰狞地指着万巡州,一副要吃了万巡州的凶狠样,装晕的大夫人差点装不住了,紧紧地拽住背着她的伙计,要醒过来做和事佬了。 可惜,万巡州不给她机会。 万巡州上前一步,看似轻轻一挥,实则是以不容程老爷拒绝的力量与姿态,将程老爷的手推开,“商场如战场,在你们借太后寿宴,用程元伯那个破铺子大肆订出宫灯时,就应该想到我会还击。” 万巡州心情极好的轻笑了一声,语调轻松地问道:“还是程老爷你以为,我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孤立无援、求助无门,只能任你宰割?” “我是你亲生父亲!你这是忤逆不孝,我可以去衙门告你。只要我告你,你就完了!”程老爷又气又怒,可看着万巡州眼中的寒光,却是一动不敢动,只颤声说着威胁的话。 他此刻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他这个儿子不仅翅膀硬了,还遗传了他的劣根性——同样的无情无义。 “那就去吧!”万巡州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大不了我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万巡州上前一步,逼近程老爷,眼中满是寒霜与决绝,“我万巡州要是向你服软了,就是我万巡州输了!” 他名下除了一个蜡烛铺子,便一无所有,程老爷去告他,顶天就把那个蜡烛铺子拿走。 至于什么他与二皇子勾结,害得程家失去宫中采买的生意,以至程家破产……呵,就算程家敢告,官府也不敢接这个官司。 “送客!”万巡州傲慢地冷哼了一声,从程老爷身边走过,大步往外走。 他万巡州宁可背负万古骂名,也绝不会让程家,从他身上讨得一分好! “巡,巡州……”被伙计背着在门口的大夫人,在万巡州路过的时候,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 万巡州没有停,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大夫人无声的落泪,看着万巡州离去的身影,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懊悔。 她错了!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她对得起所有人,却对不起巡州。 “这一次,我会站在你这边,让你如愿意。”虽然,她的儿子不需要了。 大夫人的声音很轻,轻到就是背着她的伙计,都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第215章 当不了人子 送大夫人去医馆的伙计,在宵禁前才回到万家。 不等万巡州召见,他就主动求见万巡州。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回来?”万巡州确实对他母亲很失望,但并不表示他不担心她,不关心她的生死。 他母亲是他在这世间唯一仅剩的亲人,若不是他母亲一再地任由程家欺虐他,无视他的意愿,不断地逼迫他为程家牺牲,他也不会对她冷颜相待、忤逆不孝。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只是疏离她,与她保持距离,并没有想过报复回去。 “回大少爷的话,是程家……大少爷,你是不知道那程家有多不要脸。”万巡州不问还好,一问伙计就忍不住骂了起来,“大少爷,小人送大夫人去医馆,医馆的人说大夫人有头疾,发起病来容易暴怒,受不得刺激。大夫给开了一些药,其中有几味药材比较名贵,小人当时就说让医馆派人去程家取药钱,不想程家倒是派人来了,可就送来了一千个铜钱,还说什么程家没钱了,就只有这么一点铜钱了,让大夫人体谅。” 伙计说到这的时候,整个人气得不行,“那一千个铜钱连诊金都不够,医馆的大夫见状,就不敢把药给小人,也不让小人和大夫人离开。小人没有办法,只能跟医馆的大夫说,药钱记在万家的账上,我们万家一定会来付银子。” 万巡州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在意伙计的擅自做主。他不缺银子,在他眼中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事,但程家…… 万巡州有些头痛地问道:“后来呢?” 依他对程家人的了解,程家看到他肯出药钱,必然会得寸进尺, “大少爷,程家,程家……”一问到这,伙计就面色为难,一副不知要不要说的样子。 “说吧,本少爷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万巡州抬了抬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他从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程家的做法,程家做什么他都不意外。 有万巡州发话,伙计这才道:“大少爷,程家把大夫人赶了出来,说……说程家不养……不养吃闲饭的白眼狼,还说……” 伙计悄悄地看了万巡州一眼,见万巡州没有生气,当下飞快地说道:“程家的人说,养大夫人还不如养一条狗,狗看到主人遇险还会叫两句,大夫人比狗还不如。” 真不是他怂,实在是程家这话太羞辱人了,要不是大少爷问起,他都不想让大少爷知道。 然,让伙计意外的是,万巡州并没有生气,他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笑,只那笑不达眼底。 “大夫人人呢?”万巡州在桌面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这一声闷响彰显了他内心的不满。 伙计见万巡州没有迁怒于他,当下暗松了口气,连忙回道:“大少爷,大夫人现在住在客栈。” 伙计说完又觉得不对,怕万巡州怪他没把差事办好,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大少爷,这是大夫人的意思。” 当然,他也没有问大夫人,要不要住进大少爷家。 他们虽是万家的伙计,可心里也有一杆秤。拿谁的俸禄为谁办差,这宅子是他们少夫人买的,他们的月俸也是少夫人给的,他们少夫人当初可是被大夫人逼出程家的,他是有多不长眼才会问大夫人要不要住进来。 “嗯。”万巡州轻轻点头,没有说什么。 这样就好…… 他是不可能让他母亲住进来的。 这么说可能显得他很不孝,可他虽是人子,也是人夫。若他不顾苏青玉的意愿,把他母亲接进来住,那他成了什么人了。 在他母亲一再逼迫他,在他“落魄”的只剩下一家老宅,一座被大火烧毁的作坊时,是苏青玉对他不离不弃,在他失踪的时候,为他撑起了万家,而不是他母亲。 此生,他可以负尽天伙计,但绝不会负苏青玉。 “明天你去问她要不要回程家,若她要回程家,你就把人送去程家。若她不回,你就给她赁一间宅子,买几个丫鬟照顾她。”他们母子已反目成仇,且还有一个程家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没有办法相信他母亲,把她送的远远的,安排人照顾她,是他身为人子唯一能做的事。 “是,大少爷。”伙计听到万巡州的安排,狠狠地抹了一把汗,憨厚地笑了笑。 可吓死他了,他生怕大少爷一个不忍,把大夫人接回来了,或者把大夫人安置到万家老宅。 就大夫人与少夫人之间的恩怨,他一个伙计都能想象得到,这二人要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宅子就没有清净日子可以过了。 好在,他们大少爷清醒理智,没有受困于孝道,把大夫人接回来。 伙计麻溜地退下,出了长廊特意拐了一圈去中院,找到了苏青玉身边的丫鬟,低声把万巡州母亲的事跟丫鬟说了一遍。 丫鬟听完,捂住轻笑,“你把这事告诉我,就不怕大少爷怪罪你。” “我当然怕了,可这不是……我的俸禄可是少夫人发的。姐姐,你行行好,可别在少爷面前卖了我。”伙计夸张地作揖,嘴上说着害怕,实则面上没有一点惧色。 别以为他没成亲就什么都不懂,依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们家大少爷就是一个耙耳朵,在少夫人面前根本没有夫纲。只要能讨好少夫人,他才不怕得罪大少爷呢。 “你个滑头。”丫鬟满意地点了点头,摘了一个荷包丢给伙计,“拿去买茶吃。” 伙计手忙脚乱地接住,想也不想就递还给了丫鬟,“不,不,不……姐姐,这我可不能要,不能要。” 丫鬟自是不会接,她斜了伙计一眼,半是自得半是矜持地道:“拿着吧,我们少夫人不差这一点子东西。”她们家小姐现在可是江南女首富,还差这么点银子。 也是她们命好跟对了主子,当初没有退路赌了一把,不想不仅赌赢了,还赢了一个大的。 现在的她,也是有不菲身家的小地主了。 也不知小姐的奶娘知晓小姐现在的身家后,会不会后悔。 想来应该会的吧,京城侯府人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却缺银子的紧,知晓她们家小姐成了江南女首富,指不定多嫉妒。 伙计没再推辞,高兴地作揖,“多谢姐姐打赏,姐姐放心……回头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向姐姐禀报。” 万巡州独自在花厅坐了片刻,收拾好心情去找苏青玉,就正好看到这一幕…… 第216章 是她的心在动 大夫人选择回程家! 万巡州听到伙计来报,自嘲地闭上眼:他在期待什么?期待他母亲清醒一回,远离程家那群恶鬼?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 “大少爷,这是大夫人,让小的交给你的。”下人察觉到万巡州的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将一个小盒子呈到万巡州面前,“大少爷,大夫人去程家前,去了一趟咱们的老宅。这盒子是大夫人从老宅出来后给小人的,说是送给少夫人的赔礼,但要先交到你手上才行。” 至于这个盒子,是不是大夫人从老宅取出来的,他就无从判断了。 作为一个伙计,他只要将自己看到的,禀报给大少爷知晓就行了。 赔礼? 他母亲居然用上了赔礼这个词,还要交到他手上? 这是做给他看? 万巡州不屑地冷讽了一声,他并不相信他母亲会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诚心向苏青玉道歉。相反,他更相信他母亲所谓的赔礼,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有心想要将这个所谓的赔礼丢了,想到这份赔礼到底是给苏青玉,要不要打开、要不要丢掉,还得由苏青玉来决定,他没有权利擅自作主。 —— “娘子,这是程家大夫人给你的赔礼。”怕影响苏青玉的心情,万巡州硬是等到用完晚膳,才把盒子给苏青玉。 “程家大夫人?”苏青玉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失笑道:“听着怪别扭的。”尤其是万巡州说到“程家大夫人”五个字时,明显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刻意强调些什么。 “哪里别扭了,我听着还好呀。”万巡州一脸无辜,眼神乱飘,就是不敢苏青玉。 苏青玉太敏锐了,他不过是想暗戳戳的撇清一下他母亲和他的关系,免得苏青玉看到他母亲送来的赔礼不高兴,进而迁怒他,结果一开口就被苏青玉给听出来了。 好吧,他原意也是想苏青玉听出来,不然苏青玉要是不高兴了,迁怒他了,他找谁去。 “娘子,你打开看看。这是程家大夫人送的,跟我没有关系。”既然苏青玉看明白了,万巡州也不暗戳戳的了,干脆利落的表明态度。 苏青玉忍不住失笑,“别怕,就算有关系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她不是刚嫁进来,什么都不知道,对万巡州充满厌恶与防备的时候。她很清楚万巡州和他母亲是不一样的,不仅是在对她的态度上,就是立场也与他们夫妻不一样。 万巡州是万巡州,万巡州的母亲是万巡州的母亲。她不会因万巡州母亲的行事而迁怒万巡州,同样也不会因为万巡州爱屋及乌,容忍他母亲的羞辱。 爱屋及乌? 苏青玉开盒子的手一顿,鸦羽似的睫毛轻抬,忍不住抬眸看了万巡州一眼,就撞进了万巡州那双似星辰般明亮深情的眸子里…… 她看到了万巡州眼中的脉脉情意,也看到了万巡州与她视线相对的刹那,瞬间亮起的星眸。 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成了虚影,安静又模糊。 咚!咚!咚! 极致的安静让苏青玉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跳动的心脏。 是心在动! 是她的心在动! 苏青玉轻捂了一下心口,笑的明媚灿烂。 她爱屋却不及乌,没有错。 “娘,娘子……”苏青玉突如其来的微笑,晃花了万巡州的眼,万巡州整个人都懵了,心跳得飞快,似要跃出胸腔。 他看着苏青玉傻傻地、愣愣地,收不回目光,也舍不得收回目光。 他娘子对他笑了,笑得……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这一刻,他对心花怒放与小鹿乱撞这两个词,有了实质的感受。 他的心尖霎时开出了万千朵鲜花,如有小鹿在撞,让他慌得不知所措。 用一个笑扰乱了万巡州心湖的苏青玉,只管撩拨不管擅后,无视万巡州不舍的目光收起了笑、移开了目光,手指轻动,将万巡州母亲给的赔礼打开了。 “咦……”苏青玉和万巡州一样,都对万巡州的母亲不抱希望,在打开之前,她就做好了万巡州的母亲会恶心她的准备,可不想…… “是狮子园的地契。”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后,苏青玉脸微红,颇为不好意思。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狮子园的地契?”别说苏青玉了,就是万巡州也诧异不已,他怀疑地接过苏青玉手中泛黄的纸,挑眉道:“居然是真的!” 显然,万巡州和苏青玉一样,不信他母亲。 “没想到,她会把狮子园的地契,藏在老宅里。”万巡州将地契折好递还给苏青玉。 苏青玉自是不受,“这是你的。”狮子园是万巡州年少的执念,现在也不曾消除,她知道狮子园对万巡州的重要性。 万巡州却是摇了摇头,“这是你收到的赔礼,就是你的。”他对狮子园是有执念,但这执念只限于程家不能得到。 “狮子园在你手中,比我在手中更让我高兴。”他的就是苏青玉的,“我原本就想着赢回狮子园后送给你。” 知晓苏青玉不会轻易收下,万巡州郑重地道:“狮子园是我最喜欢的生辰之礼,我想把我最喜欢的送给你,希望你也能喜欢。” 他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给苏青玉,也想把他喜欢的给苏青玉。 他希望苏青玉喜欢他这个人,也喜欢他喜欢的事物。 “娘子,收下好吗?”万巡州目光沉沉地看着苏青玉,隐隐带着哀求与希冀,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样,在无声的告诉苏青玉:你要拒绝我,我肯定会难过的碎掉。 这让她怎么拒绝? 苏青玉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无奈中又透着一丝欢喜,“我收下了。” 不是先收下了,也不是暂时收下,而是她收下了。 没有一点见外,也没有一点疏离,虽不至亲密无间,却没有了过往的客套。 二人之间的距离,在无声中被拉近了。二人间那看不见的屏障,也在这一刻啪的碎掉了。 万巡州很高兴,心中的喜悦满的似要溢出,他有一种上前抱住苏青玉,紧紧将苏青玉禁锢在怀里的冲动。 万巡州正欲行动,就见“咔嚓”一声响,苏青玉手中的盒子突然如同花朵一样绽开,惊得苏青玉连连往后仰,“盒子有机关,里面还有一份文书!” …… 第217章 迟到了十年 “是一张过继文书。”苏青玉还算冷静,哪怕被盒子里突然弹出来的机关吓了一跳,也没有把手中的盒子丢出去。 当然,也是因为机关只是弹了一下,并没有杀伤力。 苏青玉略缓了一下,从弹开的机关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一眼,苏青玉就愣住了,她飞快地扫完纸上的内容,惊喜万分地递给万巡州,“上面写着程明自愿将长子巡州过继给舅兄万元,以承万家香火,落款是十年前。” “十年前?”万巡州目光沉沉地看着手中的文书,手指在落款处来回摩挲,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原来十年前,我就能彻底摆脱程家、与程家割裂,可是……” “啪嗒……” 一滴泪从万巡州的眼中滑落,滴落在泛黄的纸上,很快就被纸张吸干了,还来不及晕开上面的字。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被亲生母亲一次次按着头认错,憋屈的一次次妥协退让,万巡州没有落过泪;与亲生母亲决裂,万巡州也没有落泪,但此刻万巡州却忍不住落出一滴泪。 他是真的伤心了,一颗心被亲生母亲伤得稀碎。 “她不会以为,她现在拿出来,我会感激她吧?”万巡州晃着手中的过继文书,嘴角咧得极大,他努力地想要笑出来,哪怕是嘲笑也可以,可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笑出来。 他此刻只有愤怒,那种无力、无能的愤怒。 若不是理智尚存,他真的想要将这张过继文书撕得稀碎,狠狠地砸到他母亲的脸上,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难道没有看到,程家对他一次次的加害? 她难道没有看到,他满身的伤? 她难道没有看到,他年少时数次在死亡线上挣扎,险些死去? 她明明什么都看到了,她明明手中握有过继文书,为什么不早一些拿出来,让他逃离程家那个深渊。 难道就因为他是姓程的那个畜生的儿子,就因为他没死,他活着……活得好好的,他就活该受那些折磨吗?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家产给了那姓程的,我认了,左右是外祖父留给她的,她想怎么用都可以……可明明,我早就被过继给万家了,她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非我要死在程家,她才满意吗?”万巡州红着双眼,哽咽地看着苏青玉,双眼没有焦距,只有满到溢出来的痛苦与无力。 他是在问苏青玉,也是在问自己。 他真的不明白,他的母亲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一个男人,搭上万家不够,还要搭上他这个儿子的命,他死在程家人手里,她才满意吗? “唉!”苏青玉看着脆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万巡州,重重地叹了一声。 她明白万巡州的母亲,为什么非要跟程家死磕不可,哪怕是牺牲万巡州也不肯收手。 万巡州的母亲就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她为了姓程的……输掉了家人、输掉了家产、输掉了尊严与未来,她输得太多、输得太惨,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言,只能一赌到底,押上自己、押上万巡州这个筹码,博那一丝翻盘的可能。 哪怕她心里明白,她其实没有翻盘的可能,只会输得更惨,可人总是这样的……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苏青玉能想明白万巡州母亲的行为、乃至动机,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万巡州,也不认为万巡州需要安慰。 她起身上前,轻轻拥住万巡州,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 “青玉,我只有你,只有你了!”万巡州没有强撑坚强,说自己无事。在苏青玉抱住他的刹那,他就紧紧回抱着苏青玉,将下额抵在苏青玉的肩膀上,将身上的重担压在苏青玉的肩膀上。 他无惧任何风雨,亦无惧任何伤害,但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也会撑不住的时候,也会有想要有一个依靠的时候。 请允许他,暂时的软弱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 —— 万巡州无比厌恶程老爷、厌恶程家,他不止一次希望自己不是姓程的儿子,可惜血脉、出身改不了,他再不厌恶也得忍着。 现在拿到了过继文书,万巡州是一刻也不能等,当天就带着苏青玉去官府找谢大人,请谢大人以最快的速度,在衙门将过继一事盖章定论,从律法上斩断他与程家的关系。 “文书上有万、程二家族长的签字,衙门这边核查万、程二家的族谱后,可以给你重新立户,将你的户籍从程家迁出来。”谢大人看了一眼过继文书,四平八稳、公事公办地说道。 若万巡州与苏青玉真要是想公事公办,就不会来找谢大人了。 万巡州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劳烦大人帮个忙,今天帮我重新立户可行?” 这一天已经晚了十年了,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而且…… 想到程家现在焦头烂额的局面,万巡州就不忍不住高兴的想笑。 太后取消寿宴之前,程家可能巴不得他过继出去,现在…… 程家为了不被朱盐商他们逼的破产,一定会牢牢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知道他拿到了过继文书,一定会想方设法联系程家族老,阻止他过继。 他姓万不要紧,只要他在律法上,还是姓程的儿子。姓程的就能拿孝道压他,便是不能让他帮程家赔钱,也能恶心他一辈子。 是以,他不能等,一刻也不能等。 万巡州与谢大人打过交道,知晓谢大人看着好说话,实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没有好处的事他绝不会给你办。 哪怕,他们与谢大人有交情也一样。 万巡州不等谢大人开口,又道:“草民还要在这里恭喜谢大人,马上就可以将暂代二字去掉了。” “你说什么?”谢大人顿时就激动了,人也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猛地逼向万巡州。 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谢大人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强迫自己坐回去,轻咳了两声,好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贤侄,你从哪里收到的消息?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可即便谢大人极力保持平静,声音还是带着不可控制地颤抖。 真不怪他如此激动…… 第218章 独一无二的她 从知府到总督,这可不是连升三级,而是连升四级,从不上不下的普通官员,一跃成为能被皇上记住姓名、在朝中大事有话语权的朝廷大员。 三品是个坎,踏入三品官的序列,才有资格称一句朝廷大员,才真正能接触到朝中机要。 多少人一辈子卡在三品这个坎过不去,他就在四品这个位置坐了十几年,始终升不上去。 现在万巡州告诉他,他要一跃成为江南总督,成为封疆大吏,这叫他怎么能冷静得了。 他没有激动的大喊大叫,没有兴奋地嚎啕大哭,就已经是克制了。 “大人放心,消息是准备的……”万巡州微笑地开口,直言道:“二皇子亲自来的信,大人只管等朝廷的旨意。” 万巡州朝谢大人郑重一揖,“草民提前拜见总督大人!” 他卖了谢大人这么大一个好,谢大人要是不给他把事情办成,他…… 万巡州抬头看着谢大人,笑的一脸纯良。 他一介草民,确实没有那个能耐和本事帮谢大人,但要坏谢大人的事却还是能做得到的,尤其是在他提前收到消息,朝廷任命还没有下来的时候,有足够可以操作的空间。 这一点,想来谢大人很清楚。 当然,他知道谢大人更清楚,他此时提起并不是威胁谢大人,而是在告诉谢大人,他们夫妻与二皇子的关系不一般。既然谢大人选择了亲近二皇子,那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谢大人就帮他就是在帮自己。 谢大人在官场浸淫数十年,官场的弯弯绕绕他怎么可能不懂。 选择亲近二皇子是一场豪赌,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很满足的。 二皇子虽看着无权无势无皇宠,与太子相比完全没有竞争力,可从二皇子能将他一届知府提拔为江南总督,就知道二皇子的能耐远比他预想的强,也比他想得藏得深。 夺嫡本就是一场豪赌,跟一个有野心、有能耐,还愿意给手下好处、提拔手下的主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凭他自己,他可能一辈子都跨不过三品的门槛,现在他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且,成了江南总督,成了朝廷二品大官,他就是能在朝堂上说的是话的大臣,便是皇上也要听他几他劝。哪怕二皇子与太子斗得再凶,他也不会成为弃子,被轻易抛弃。 更甚者,哪怕二皇子输了,身为朝廷二品大员的他,只要不被太子抓到大错处,太子就是登基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皇上也要按规矩行事,不然皇上不满意谁,就抄谁的家、革谁的职,那谁还敢为皇上办事,谁还愿意兢兢业业的办差,都去讨好皇上就行了。 得了天大好处的谢大人,自然也要表现一二,万巡州既然是二皇子的人,那就是自己人,改户籍这种小事,他自然不会为难万巡州。 谢大人几乎只思索了一下,就热情地道:“不是什么大事,本官这就带你们去办。” “给大人添麻烦了。”万巡州嘴上说的客气,却一句客套的推拒都没有,甚至还主动侧身给谢大人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无声地告诉谢大人,他真的很急。 谢大人想到程家的事,也能明白万巡州的心急,当下什么都不说,带着万巡州与苏青玉当天就把新的户籍办了下来。 “真好!”拿着新的户籍走出衙门,万巡州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万巡州心情极好地将户籍往兜里一收,扭头对苏青玉道:“娘子,我陪你去玲珑阁了,听说玲珑阁来了一位京城来的师傅,做出来的首饰既有宫廷的端庄又有江南的别致,很是受江南的夫人小姐们喜爱,咱们也去看看?” 终于与烂到根子里的程家脱离了关系,这么高兴的事,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了。 而有什么比给自家娘子买首饰、珠宝、衣服还让人更高兴的事呢。 “不……”苏青玉对珠宝首饰没兴趣,正要拒绝,万巡州就打断了她的话,“不可以说不要,听二皇子的话,太后寿宴过后,应该会借龙凤盒子灯一事召见我们。我……” 万巡州默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笑的更灿烂,“在身份上让你受委屈了,我不想在别的事情上,再让你受委屈。” 万巡州捏住苏青玉衣袖的一角,轻轻地晃了晃,“娘子,听我一次好不好?玲珑阁是李氏商行的生意,咱们这也算是给自家商行做生意了。” 他想将他娘子打扮得美美,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娘子过得很好,尤其是那个姓宋的和永安侯那些人,他要他们后悔那么对待他的娘子! 他的娘子,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万巡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苏青玉还能如何,只能笑着答应了。 玲珑阁是李氏商行旗下名贵的珠宝首饰铺子里,里面的首饰、珠宝件件都精致、华美,用料不凡。当然,价格也很美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苏青玉之前唯一一次去玲珑阁是在扬州,是为了接近顾轻轻。当时她口袋里就只有十来两银子,连一支像样的钗子都买不起,她也不是为了买首饰进去的,也就没有认真的去看。 这次万巡州陪着她来买首饰,掌柜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拿出来都是最好的精品,乃至只有少数客人能买到的孤品。 “确实做得极好,不比宫造的差。”苏青玉对珠宝、首饰没有太多偏爱,但审美还是有的,只一眼就明白玲珑阁为何在江南这么受贵夫人们追捧了。 没有女人能拒绝精美、华贵的珠宝,饶是不怎么爱首饰的她,看到这一件件仿佛将人衬得无端精致、贵气起来的珠宝,也是移不开眼。 “娘子喜欢就好。”万巡州带苏青玉来买首饰,就是想要讨苏青玉欢喜,苏青玉喜欢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可看着苏青玉满脸的欣赏之色,万巡州隐隐又有些闷塞。 他亲手给青玉磨的东珠项链,青玉也没有这么喜欢呢,莫不是嫌他做的不好? 万巡州默默地挡住柜台上的首饰,笑的眉眼弯弯,“娘子,这些首饰虽然好看,但到底是批量做出来的,不够特别。我也会做首饰,我回头画出样子,娘子你挑上喜欢的,我亲手给娘子做,保证独一无二,不会跟人重样。” 这些首饰虽然好看,但他还是不想,别的男人打的首饰,戴在他娘子头上。 别问他怎么知道,这些首饰都是男人打的。 玲珑阁的工作坊,他去过。里面的大师傅、匠人,他都见过,还亲自请教过…… 第219章 驯过狗的人都知道 做个不扫兴的男人,才能赢得心上人的芳心。 万巡州虽然不想看到,苏青玉戴别的男人做的首饰,可也是在心里暗戳戳的嫌弃,面上没有表露半分。不仅如此,万巡州还兴致勃勃的帮苏青玉挑了不少首饰,让原本没打算买多少首饰的苏青玉,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新首饰当然要配新衣服了,走,咱们再去看衣服。”买完首饰,万巡州又哄着苏青玉去绣坊挑布料做衣服。 在绣坊,万巡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不管是织布的还是做衣服的,都是女子为主,他没啥好嫌弃。 最主要,他就是嫌弃也没有用。做首饰费些功夫就能学,做衣服却是不行。他这双手拿刀剑、鞭子都可以,拿绣花针真的不行。 不会做衣服的万巡州,在绣坊兴致更高了,不仅给苏青玉挑了十几个花样,让绣坊给苏青玉定做,还挑了数十件成衣,让绣坊慢慢做。 当然,万巡州没有忘记苏青玉还在守孝期,挑的都是清雅的淡色。穿出去既不会失礼于人前,又适合孝期穿。 苏青玉原本没打算多买,可看万巡州这般体贴,苏青玉也不想扫万巡州的兴,便任由万巡州挑选,配合他各种试穿。 试衣服是一件累人的活,饶是苏青玉体力不错,在试了十几套后也累得不行,后面就任由万巡州对着册子选了。 反正不合适放着就是了,他们也不差一件衣服的银子。 在衣服铺子呆了大半天,直至太阳下山,直至铺子里的画册,被万巡州全部翻看了,万巡州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之所以说是意犹未尽,是因为万巡州嫌弃人家铺子太小了、衣服太少了,画册太少了,他没挑够。 “听说苏州的绸缎、衣服样式更多。娘子,回头咱们去苏州买。”没挑尽兴的万巡州,有些遗憾地合上册子,转身又一脸期待地对苏青玉道。 苏青玉想了一下试衣服的辛苦,以及漂亮衣服穿在身上的好心情,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应了一声好。 虽说试衣服、首饰很累,但确实让人开心,偶尔为之倒是一件不错的事。 不过,他们要是去苏州挑衣服,就不能只挑她一个人的、让她一个人试了,万巡州也得陪她一起。 万巡州提的时候,没想到苏青玉会答应,当下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他迫不及待地道:“等……告一段落,咱们就去苏州买衣服。” 中间含糊掉的词,旁人不明白,苏青玉确实懂了。 等程家的事告一段落,他们就去苏州。 苏青玉没有意见,笑着应下。 夫妻二人满载而归,坐上马车,迎着夕阳回到万家。 苏青玉累得不行,一回到家就累得瘫在椅子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万巡州却是精神百倍,指挥下人放好他们刚买的衣服、首饰,就大步走进花厅,“娘子,我去程家,把程家的事处理一下。” “嗯?”苏青玉抬了抬眼皮,没啥精神地问道:“这个时候?要这么急吗?” “还真要这么急。”万巡州失笑,上前给苏青玉捏起肩来,苏青玉僵了一下,不自在地挣了一下,被万巡州按住了,“娘子,给我一个表现得机会。” 苏青玉笑了一声,放松身体好方便万巡州按揉。 万巡州一脸欢喜,笑眯眯地开口,“娘子,一听你说我太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有驯过狗。驯过狗的人都知道,咱们不能把狗逼急了,得让狗看到一点希望,不然狗不仅要跳墙,还得咬人了。”他得让程家看到一点希望,程家才会在那一点希望里来回挣扎,而不是看不到希望,跟他鱼死网破。 就像程家对他母亲一样,每当他母亲要死心的时候,就给他母亲一点,他能继承家业的希望,让他母亲陷在程家那个泥潭无法出来,只能越陷越深。 苏青玉没有驯过狗,但她听人劝,也听得道理,她强打起精神坐起来,扭头看向身后给她捏肩的万巡州,“我陪你一起去。” 她却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忙,但至少可以让万巡州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他,他们是一家人。 万巡州心中一软,语气也欢快了几分,“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娘子出马,娘子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了。” 他娘子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哪里就是他的牵挂与羁绊。 只要他娘子在,就没有人能用亲情伤得了他,哪怕是他母亲也不能。 “好,我交代厨房多做几个菜,再温上一壶酒,等你回来。”今天是万巡州正式过继的日子,万巡州带她去买衣服首饰庆祝,她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了。 “对了,我们要不要办个宴会,在江南的商场宣扬一下,免得外人不知情,被程家利用了。”说到庆祝,苏青玉猛地想了起来,坐直身体问万巡州。 万巡州想了一下道:“七月初七是个好日子,咱们就定在那一天吧。咱们办完宴会,再办一个灯会,正好借此机会宣扬一下咱们万家的蜡烛和……宫灯!” 江南就这么一点大,有了万家宫灯,就不会再有什么程家宫灯了。 万巡州未尽的意思,苏青玉懂了,苏青玉嗔了万巡州一眼,“你刚不是说,不能把程家逼的狗急跳墙嘛。” 万巡州一脸无辜,“我是商人,在商言商。我替程家收拾烂摊子,总要收些报酬了。程家除了宫灯这个产业外,别的我看不上眼,只能勉为其难接手程家这个亏钱的行当了。” 万巡州狡黠地朝苏青玉眨了眨眼,逗得苏青玉失笑不已,“要不是你眼中的得意太明显了,我就真的信了。” 万巡州一脸骄傲,“我在娘子面前无所遁形,没有秘密。” “真的没有秘密吗?”苏青玉意有所指地反问。 “呃……鬼市的事,娘子你应该知道了吧?”陆九渊那个恶心人的玩意,肯定不会放过,在苏青玉面前上眼药的机会。 苏青玉没有否认,只笑眯眯地反问:“我要是不知道,是不是你就有秘密瞒着我了?” 万巡州立刻举手投降,“这事关系到二皇子,二皇子不想鬼市的事扩大,娘子……” 真不是他不告诉苏青玉,实在是他不能说。 不过,他能做…… 万巡州贼头贼脑的,在苏青玉耳边道:“娘子,你想不想逛鬼市?” 只要苏青玉点头,今晚他就带她去鬼市,正好让她看看,她夫君身为鬼市之主的风姿…… 第220章 无法不爱她 鬼市无所不能! 没有鬼市办不到的事! 只要你有钱,就可以在鬼市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鬼市在江南被人传的神乎其神,苏青玉来江南没有多久,就听到鬼市的传说了,她当然对鬼市好奇了,只是…… 苏青玉拒绝了,“夫君,二皇子是君,我们是民。别说二皇子提醒了你,便是没有提醒,咱们也要守好君、民的界限。二皇子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能知道。”自然也就不能出现在鬼市了,至少不能是由万巡州带着去。 “若是可以……”苏青玉迟疑了一下,为难地蹙了蹙眉,思索着要不要说。 万巡州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握住她的手,一脸坚定,“娘子,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好。”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确定万巡州说的都是真心话,这才一脸严肃地道:“夫君,若是可以,你要提前做好把鬼市交给二皇子的人,带着你的人从鬼市离开,与鬼市彻底的切割开的准备。” 苏青玉知道这很难…… 鬼市是万巡州一手打下的基业,是他手中的最大的底牌。把鬼市交出去,就等于断了万巡州的臂膀和双眼,让他失去了对江南的掌控,也失去在二皇子面前挺直背脊的底气,可是…… 鬼市万巡州留不住,他早晚都要交出去。 苏青玉轻轻一叹,语重心长地道:“夫君,鬼市是见不光的地方,它不容于朝廷。当二皇子只是一个,被皇上丢在江南,什么都没有的光头皇子时,他会高兴你创建了鬼市,拥有称霸江南地下的实力。可当他回到京城,步入朝廷,成为上位者之后,他就不会允许你拥有不受朝廷控制、不受他控制的力量。” 苏青玉嘲讽地道:“二皇子靠着从鬼市得到的消息,一步步从江南回到京城。又靠着从鬼市得到的消息,得到太后的支持,拥有与太子一争的实力。他自己是靠着鬼市起来的,他绝不会允许再出现第二个他。鬼市,你守不住。哪怕二皇子再信任你,也是一样的。” 占据了高位的人,为了守住自己的位置,为了给子孙后代、世世代代守住这个高位,会用尽一切手段堵死底层人往上爬的路,不会给底层人复制他成功的机会。 万巡州整个人都乱了,他不敢直视苏青玉的眼睛,有些烦躁地道:“让我再想想……娘子,你让我再想想好不好?” 他知道苏青玉说的都是对的,可鬼市…… 没有鬼市,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还有那些跟他一起打拼的兄弟,他也不能辜负他们。 他知道苏青玉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可他现在给不了苏青玉想要的答案,怕苏青玉对他失望,万巡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娘子,我需要再想想……这里面牵扯的人与利益,不是我说断就能断的。”就算他愿意,跟随他出生入死,打下鬼市基业的兄弟也不愿意。 而且,他把鬼市交出去了,就一点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了。 若有一天二皇子翻脸了,或者那个逼死他外祖父……不,现在是他祖父了。那个逼死他祖父的贵人出现,要逼死他、逼死苏青玉,他拿什么跟对方斗? 若他的猜测没有错,当初逼死他祖父的那个贵人,很有可能是当今太后! 还有苏青玉的身份,也牵扯到皇家。 若没有鬼市,他拿什么保护苏青玉,保护万家! “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虑,仔细想清楚,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心慌意乱地万巡州,不知道要怎么跟苏青玉说,只能不停地做出保证,好让苏青玉安心。 苏青玉却比他想得淡定多了,她反手拍了拍万巡州的手臂,目光坚定又温柔地看着万巡州,“夫君,不要急、不要慌。太阳下山了还有月亮,月亮下山了还有朝阳,天塌不下来的。我也只是提个醒,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罢了,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们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万巡州怔了一下,随即重重一拍自己的脑门,“是我,是我太沉不住气了,经不起事,遇到一点事就慌乱失寸,让你担心了。” 苏青玉摇了摇头…… 不是万巡州沉不住气、经不起事,是万巡州他…… 苏青玉眼角闪着泪花,却笑得更高兴了。 万巡州是太在乎她了,才会因她一句话而方寸大失,才会因为做不到她提的要求而慌乱。 万巡州不止说过一次喜欢她,也不止一次向她表明过心迹,可她都没有太多的感觉。 万巡州所说的喜欢,是他单方面的情感,她无法共情。 万巡州所说的那些事,对万巡州很重要,能让万巡州记她十余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暗暗关注她、喜欢上她。可对她来说,那只是她年幼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万巡州也只是她先前的人生中,一个不重要的过客,她甚至都记不起他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与万巡州共情。 可现在,她却懂了。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肯定,万巡州喜欢她,很喜欢她,喜欢到会因她一句话而方寸大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在她面前慌得不知所措,可万巡州又有什么错呢? 他什么错都没有,是她将自己的想法、将自己的担忧,强加在他身上。 “夫君,你也说了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她不能只要万巡州是鬼市之主带来的好处,却不陪万巡州一起承受万巡州是鬼市之主带来的风险。 “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仔细想清楚的。”万巡州没有想到,劝说他放弃鬼市的苏青玉,在看到他的犹豫与为难后,会选择支持他,陪他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 他真的……没办法不喜欢苏青玉! 不,不是喜欢,是比喜欢更多的爱。 他爱苏青玉,很爱很爱,比爱自己更多! 万巡州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喷涌而出的爱意,倾身上前,克制地抱了抱苏青玉,“娘子,你信我,我一定不会将你置于险境的。” 他宁可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会让苏青玉受一点危险! 第221章 你无情我有义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说万巡州的个人想法与意愿,就说鬼市的势力鱼龙混杂、盘根错节,不是万巡州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也不是说脱手就能立马脱手的。 诚如苏青玉所言,现在还早,他们还有的是时间从长计议、慢慢谋算。 相比起鬼市,程家就好解决多了。 一瞬间,万巡州对去程家都不排斥了,“娘子,我去一趟程家,先把程家的事解决了,免得他们给咱们添乱。” “防人之心不可无,夫君你多带些人手,免得他们耍阴招。”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程家就做出过对万巡州下黑手的事。 要不是如此,她与万巡州也不会遇上。 万巡州好笑地道:“娘子,现在的我已不是年幼那个,面对程老爷的铁拳长鞭无力无击,只能任由他宰割的幼童。现在的我,不是他们能算计的。” “以有心算无心,咱们防着一点就是好的。旁的不说,万一他们给你下药呢?”后宅的女人就爱用这种手段,好用,还难查。 万巡州不觉得程家有那个胆子,毕竟现在程家还有求于他,但他也没有拒绝苏青玉的好意。为了让苏青玉安心,他特意当着苏青玉的面点了四个伙计随行。 万巡州此次去程家,不是去与程家谈判的,而是去通知程家。 “我以一文钱的价格,买下你们程家宫灯的生意。从此刻起,程家与宫灯相关的生意封账,让江南商会的人来盘账。今天之前程家宫灯产业定下的契书,都由我来履行。”万巡州带着四个伙计,从正门入的程家。 他进了程家花厅也不入座,只站在门口,傲慢地向程老爷宣布他的决定,“你们程家同意,现在我们就去江南商会,请账房来盘账,你们若不同意,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程家的宫灯铺子,前段时间订出去了大量的宫灯。太后取消寿宴后,程家没了给宫中进贡宫灯的名头,那些订宫灯的商人不干了,纷纷要求程家按契书赔偿他们的损失。 当时程家争于收拢银钱,收的都是全款。按照他们在契书上做的约定,若是程家无法如期交付宫灯要赔偿总价的两倍;若是程家的宫灯与太后寿宴不是同一个样式,则赔偿十倍;若太后寿宴不用程家的宫灯,则程家涉嫌欺诈,需要赔偿十倍之多。 双方定契书时都没有想过太后会取消寿宴,也就没有标明太后取消寿宴怎么赔偿,具体的赔偿金额还能扯皮,可不管是怎么扯皮,那也是一笔天大的数字,是程家付不起的,哪怕是把整个程家都卖了也赔不起。 万巡州以一文钱买下程家宫灯的产业,听着像是万巡州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万巡州这是买了一个大窟窿,还不知要往里面填多少银子。 “你此话当真?”程老爷自然是有脑子的,他当时就激动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万巡州,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万巡州把程家的宫灯产业和债务一起买走,看似他们程家赖以生存的生意没了,要败了。可别忘了,他们程家还有朱盐商卖给他们的生意。那些生意,可都是躺着就能赚钱的优质生意,有那些生意在手,又甩旧宫灯的窟窿,程家只会越来越好。 而且,万巡州买了他们程家宫灯产业,又没有说他们程家不能再做宫灯生意。 他程家有银子、手里握着制作宫灯的技艺,他还有卖宫灯的渠道和人脉,想要重新开始并不难。 “我有必要骗你吗?”万巡州冷着脸反问。 “你先前不是坚决不肯出手嘛,怎么现在突然出手,要买下程家的宫灯生意了?”程老爷虽然高兴,万巡州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又担心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机遇,白白让万巡州捡便宜了。 他可没有忘记,万巡州通过二皇子,给太后敬献了龙凤盒子灯。万一万巡州收到新消息,太后的寿宴又要办了,他现在把程家宫灯卖给万巡州,可不就是亏大了。 他可以不赚钱,但绝不能让万巡州从他手中赚钱,那比亏钱还要让他难受。 万巡州傲慢地嗤笑一声,“我不是说了嘛,我万家要做宫灯生意。” 万巡州抬手,指着花厅门外挂的两盏宫灯,笑的冷酷,“从今以后,江南只有万氏宫灯,再无程家宫灯。我买你程家的宫灯产业,当然是……” “啪”的一声,万巡州手指轻弹,一枚珍珠射向上方的宫灯,只听见啪的一声,挂在屋檐下的宫灯,重重地砸在地上,摔得细碎。 “你……你……”程老爷看了看地上碎成片的宫灯,又看了看万巡州,死死地咬着牙,才没有倒下去。 他仿佛看到了程家的未来。 程老爷喉咙一阵腥甜,他狠狠一咬舌尖,才将那股腥甜逼了回去,目光阴狠地瞪着万巡州,“你这是要赶尽杀绝!” “我要是赶尽杀绝,我就不会来这一趟了。就凭我万家给太后送上的龙凤盒子灯,这江南日后也不会有程家宫灯的立足之地。我今日能来,全是因为我们父子一场,你这个父亲可以无情,我这个曾经的儿子却不能无义。” 万巡州一脸无所谓地开口,“程老爷,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辰时我在江南商会等你。我等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你未到,这桩生意就当我没有说,程家家败你也别怪我无情无义。” 万巡州话音落下,转身就走,任凭程老爷怎么喊叫,都没有停一步,端得是嚣张狂妄,把程老爷气得不行,偏又奈何不了万巡州,只能气得砸东西泄愤,“孽子,孽子,我怎么生出了这么一孽障东西。早知道,我就该你出生的时候,一把掐死你!” 程老爷心中怒火冲天,在花厅又砸又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整个程府的人都听到了。 万巡州的母亲稍后也知晓了,她眸色沉了沉,眼中泛着一丝烦躁与扭曲…… 程家的家业回到了她儿子手中,虽然过程有些曲折,和她预想有出入,但终归是到了她儿子手中,没有落到外人手上,她当年的选择虽然错了,但她这些年的补救是有用的、没有白费,她也没有对不起万家。 家产已经夺回来了,她的心愿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 万巡州的母亲走到窗口,看着窗外,阴沉的目光透着些许冷意。 她儿子一直都很听话,很孝顺她,可自从娶了苏青玉这个儿媳妇,她儿子就变得不听话了。 她得解决掉那个不听话的儿媳妇,让她听话、孝顺的儿子,重新回到她身边…… 第222章 没有输 程老爷很清楚万巡州有多恨,也清楚万巡州对程家没有任何感情。程家出事,万巡州不趁机吞了程家,就是对他的仁慈了,更不用提帮程家渡过难关了。 他上次带着万巡州的母亲找上门,万巡州都是毫不留情的拒绝,现在突然改变主意,花一文钱买下程家宫灯生意,承担程家所有的债务,程老爷不得不多想…… “他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太后又要办寿宴了,或者宫里要办寿宴?”程家的宫灯生意做得很大,在江南几乎是独一门的生意,但那是之前。 在他们为了筹集银钱,不顾程家宫灯产出量,疯狂接各路商人订单时,程家的宫灯产业就资不抵债了。 现在程家宫灯的产业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虽说日后可以赚银子,可现在接手得赔出一大笔银子,这笔银子还不知要卖多少年宫灯才能赚回来。 制作宫灯是有门槛的,若是旁的人家,也许可能会为了宫灯的技艺出这个银子,以便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长长久久能赚银子的生意,可万巡州他完全不需要,他的宫灯技艺比程家都强,完全不需要花这个银子,买一门他不需要的手艺。 程老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姓万的那小子肯定瞒了我什么,要借我程家的宫灯铺路。” 程老爷坐不住了,起身,在花厅团团打转,“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把程家的宫灯产业卖给他,我得从他口里套出,他要拿我们程家的宫灯做什么……可不能让他占我们程家便宜。” 程老爷一跺脚,就准备往外走。刚走两步,就被他的好大儿程元伯拦住了,“爹,那姓万的会告诉我们吗?而且,他只给了我们两天的时间,若他反悔怎么办?咱们要赔不出银子,那些订了货的商人肯定能把咱们吞了。” 有朱盐商那些卖的产业,程元伯已经看不上程家宫灯的生意。 程家的宫灯生意虽赚钱,可赚得都是辛苦钱。朱盐商他们卖给程家的产业,虽然不多,但加起来每年的收益可不比宫灯生意少,最主要那些生意都体面。 程元伯心里也明白,万巡州这个时候愿意接手程家宫灯的烂摊子,必然是有利可图,可他也比程老爷更明白,越是有利可图,万巡州越是不会带上他们程家,还有就是…… 在万巡州成亲后,大夫人已经是一颗废棋了,不是没有以前好用了,而是完全没有用了。 程老爷这些年仗着拿捏住了大夫人,利用大夫人一次次逼万巡州妥协,尝到了甜头,他不肯也不愿承认大夫人这颗棋废了,哪怕撞了无数次南墙也不死心,总盼着大夫人有用,能让万巡州会心软。 毕竟,那是万巡州的母亲,若是他用大夫人的命相逼,万巡州还能不妥协? 可程元伯不是程老爷,他没有程老爷那么自以为是,也不像程老爷被之前的“胜利”蒙蔽双眼。 程元伯看得很明白,大夫人变了。不过,程元伯也能理解,之前是他爹这个当丈夫的与大夫人娘家争产业,大夫人嫁进程家,成了程家主母,又喜爱他爹,自然也愿意帮着他爹抢万家的产业。 对大多数女人来说,女人出嫁后再回娘家就是客人,娘家再多银钱与权势也与自己无关,自己与夫君、孩子的小家才是她们的家。 像大夫人,万家再怎么如日中天,她也做不了万家的当家主母,死后也没有办法埋进万家的祖坟。 不对,大夫人曾有机会的,是她自己毁了。 可正是因为大夫人毁了,自己成为万家主母的机会,她就只剩下程家和他爹这个选择了。有他爹用家产以后都交由万巡州继承的鱼饵,只能做程家祖母、受程家子孙香火的大夫人,自然会帮着他爹抢万家的产业,将两家产业合二为一,以后一起交给万巡州。 毕竟万家与她无关了,程家才是她以后的家,她当然要为程家、为自己的儿子考虑。 可那是之前,之前是程、万二家之争,大夫人会帮着程家压榨万家。可现在,是他与万巡州之争,大夫人就算再糊涂、再喜欢他爹,大夫人也不会蠢的帮他这个二房的儿子抢万巡州的遗产。 他爹自以为是,没看出大夫人这段时日的敷衍,他却是看得明白的。 大夫人站在暗处,看他的眼神阴鸷极了,他有时候都忍不住害怕。即使他知道,大夫人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子,没本事对他下手,他也忍不住防备一二,让人盯着大夫人,以免大夫人狗急跳墙。 大夫人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帮他们给万巡州施压,而没有大夫人帮忙,他们程家上下加起来都奈何不了万巡州半分,便是万巡州有通天的关系,他们程家也沾不上。 程元伯知道这么说,他爹一定会反驳。毕竟他爹一直认为他是万巡州的亲爹,万巡州就是再不甘愿,也得听他的话。 程元伯知道直接劝肯定不行,他眼珠子一转,就道:“爹,君无戏言,太后娘娘已经说了不办寿辰宴,就绝不可能再办,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脸,会被天下百姓唾骂。我知道万巡州那么精明,他肯定不会做亏本的生意,有办法盘活宫灯的生意,而且他背后有李氏商行,便是填个一两百万进去他也撑得住。但咱们不同呀,咱们程家哪有那么多银子填进去了。” “最主要的……”程元伯很不想自己的失败,可为了劝说他爹放弃程家宫灯生意,程元伯还是咬咬牙将心中的嫉妒与不甘压下,故作落寞地开口,“爹,是儿子不能,没法在一年赌期内,在生意上赢过万巡州。现在不把宫灯生意卖给他,一年后他也会逼咱们程家交出来。” “当时立赌约的时候,咱们不知他藏得那么深,背后居然有一个李氏商行。有李氏商行给他托底,那蜡烛铺子多少蜡烛卖不掉。反观咱们程家,没底蕴、也没有一个有钱有势的亲戚能帮扶咱们,全靠爹你白手创业才打下程家的基业。现在咱们遇到天灾人祸,没人拉咱们一把,咱们只能认栽了。” 没错,就是这样。不是他输给万巡州,是万巡州阴险狡诈,故意骗他们程家的产业。 灯光下,程元伯那张在人前向来温润如玉的脸,此刻只有狰狞的扭曲,他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忌妒与不甘…… 第223章 他受了太多的委屈 程元伯心生嫉妒,程老爷听到程元伯这些话,心里也不痛快极了,只是碍于父亲的颜面不好表露出来罢了。 程老爷心思深沉,为人虚伪又狡诈,虽说他在程元伯面前向来是慈父,可程元伯也不是傻子,看到程老爷对大夫人与万巡州一次次的算计,程元伯多少也算是知道他这个父亲的为人。 只看程老爷在烛光的照映下咬牙切齿的脸,程元伯就知道程老爷虽然怨恨万巡州,但对他的劝说也有几分心动了,只是他父亲好面子,不肯承认自己输给了万巡州,尤其是当着江南商会一众商人的面输给万巡州。 程元伯心下有了几分计较,强压下心中的妒恨,语带哽咽地开口,“父亲,这些年我一直为你委屈,为我们程家委屈。” 委屈?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程老爷不解地看向程元伯,就听到程元伯带着哭腔,委屈地大喊:“父亲你明明是读书人,却因娶了万家女而断了科举之路,不得不抛下书本,行这铜臭行当;父亲你明明是白手起家,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习得一手宫灯的技艺,一点点打下程家今天的家底,却被人谣传是吃绝户起家。” 程元伯潸然泪下、委屈至极,上下唇更是气到颤抖。程老爷原本还有几分心虚与尴尬,见程元伯这般模样也不由得生了几分委屈。 他确实是靠着万家的家产和手艺起家的,可万家就一个女儿,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他再怎么样也是读书人,行事自有底气,绝不会把事情做绝。他虽拿了万家的好处,可也给了万家一个姓万的男丁,他没有对不起万家。相反,是万家对不起他,耽误了他的前程不说,还害他背负了数十年的骂名。 想着想着,程老爷也委屈了起来,他眼中泛着泪光,“你和巡州都是我的儿子,世间无不是父母,我所行、所为皆是为你和巡州考虑。我儿你知我、懂我,没有辜负为父一片苦心,为父受再多委屈都值得。” 程元伯哇的大声大哭出来,“父亲,这些年你真的受太多委屈了。万家是卖蜡烛的,咱们程家卖的是灯笼,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生意,硬是被一群有心人说咱们程家吃绝户。这些年,你为了大夫人、为了大哥这个长子一直不吭声,就这么忍着,任由万人抹黑你,父亲你能忍得了,我却是忍不了。” “爹,”程元伯满脸泪水,重重地程老爷面前跪下:“爹,我求求你了,我知道嫡长子分量重,不是我这个二房之子能比的。可你疼了大哥这个嫡长子这么多年,也该疼疼儿子了,儿子不想你再背负骂名、不想你再受委屈了。程家的宫灯生意,大哥他想要你就给他吧。” 程元伯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抹了一把脸,举手作发誓状,“爹,你相信儿子。当年你能白手起家打下程家的基业,儿子也可以。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也该沉冤昭雪了。” 程家的宫灯产业,在万巡州手中能不能赚银子、能赚到多少银子,程老爷不知道,但他知道程家的宫灯产业继续在他们手中,他们程家得把家底赔空了。 程老爷本就有所动摇,听到程元伯言下之意,把宫灯产业卖给万巡州,能洗掉他这些年的骂名,当下就有了决断。 他一把扯起程元伯,故作感动地道:“好,好,好,听我儿子……我儿说的对,辛苦了这么多年,我也该享享儿子的福了。” 他到底是读书人,骨子里还是爱惜名声的。虽说他无愧于心,可世人多愚昧,根本不会探究事情真相如何,只知人云亦云、跟风乱传谣。他的名声就是被这些谣言给传坏的,若舍弃程家宫灯产业能换来他的好名声,那就舍弃吧! —— 次日,程老爷带着程元伯踩着点来到江南商会。 一到江南商会,却发现商会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程老爷心中咯噔一跳,暗道:莫不是万巡州反悔了吧? 这可不行,万巡州要是反悔了,他去哪找冤大头来接手程家的宫灯生意。 程老爷心中焦急,面上不免带了几分出来,显得有几分狰狞与凶狠。给他带路的下人吓得一哆嗦,张嘴想要解释,却因太紧张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程老爷更凶了,下人脸色发白、哆嗦地开口:“回,回……” “嘭!”就在这时,程老爷对面的门打开了,以朱盐商为首的商会众成员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程老爷好大的威风呀!” 万巡州也在其中,他就站在朱盐商身侧,一个极为醒目、绝不会被人忽视的位置。 商会的议事厅坐南朝北,南、北各有一扇大门,两侧还有两个小门,方便商会成员及管事进出。 朱盐商一行人早就到了,在商会议事厅的后院处理旁的事务,这也就是程老爷没看到人的原因。 朱盐商等人从后院走出来,正好与从外面走进来的程老爷迎面对上。 双方泾渭分明,颇有几分对战的架势。 “你们凑在一起,这是要做什么?”程老爷眯着眼,审视地看着万巡州,又看向他身旁朱盐商,想要从他们二人的表情上看出些端倪来。可惜,程老爷失败了,不管是万巡州还是朱盐商都是一副笑盈盈的商人样,看不出一丝异状。 朱盐商嗤笑,“我身为商会会长,在商会做事还要向你禀报不成?姓程的,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江南商会,不是程家议事厅,我们商会众人在此,自然商议商会的事务了。” “我也是商会的副会长,我有权知晓商会的事务。”见朱盐商直接喊他姓程的,程老爷心生不安,为了不让朱盐商等人看出来,故作大怒,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质问朱盐商等人。 他知道,因他借京中贵人之势,逼这些人卖产业给程家,让他们不快,可他们也按市价收了银子的。 银货两讫的买卖,他程家可没有占他们的便宜! 第224章 商场如战场 程老爷不提他那个副会长的身份还好,一提朱盐商就笑了,“你不说你是商会的副会长,我还忘了这事。” 朱盐商上前一步,冷下脸,指着程老爷的鼻子,一脸严肃地说:“江南商会成立的初衷,是为了不让人欺负咱们江南的商人,大家抱团发展,达到互相互助、以大带小、以强带弱、共进共退的目标。商会的成员每年给商会交不菲的会费,供会长、副会长议事所用,是为了得到商会的庇护和商会的帮助,不是给会长、副会长进贡的。会长、副会长这个身份有责任、有义务,唯独没有权利。” 大庭广众之下,被朱盐商指着鼻子骂,程老爷气得不行,几次想要打断朱盐商的话都没有机会。 见朱盐商终于停下来了,程老爷连忙开口,“我……”怎么没有尽到副会长的义务了。 刚说一个字,又被朱盐商给打断了,朱盐商指着程老爷劈头盖脸的大骂:“你什么你!你身为商会的副会长,你自己数一数,你这些从商会拿了多少经费、得了多少好处,又为商会做了什么事?尤其是最近,你更是以权势相迫,逼商会的盐商、粮商、绸缎商人把手上的生意让给你,简直是我们商会的耻辱。” “我那是……”程老爷想说,他那是银货两讫、按正常市价交易的买卖,可他的话再次被朱盐商给抢了,“我当然知道程副会长你是出了银子买的,可身为生意人,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东西是银子买不到的嘛。你强迫商会的小商人,将自己的生意卖给你,这与断人生路有什么区别?” 朱盐商似笑非笑地看着程老爷,“我现在出银子,按市价把你买去的那些生意买来,你愿意卖吗?” 他当然不愿意,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押上程家所有的钱财才买下来好生意,怎么可能拱手让人,让朱盐商买回去。 程老爷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解释几句,可在朱盐商等人嘲讽的目光下,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盐商嗤笑,“程老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做了婊子就别再立牌坊了,你们程家发家的那点破事,外地的商人不知道,咱们江南的商人还不知道嘛。” “程老爷”三个字,朱盐商喊的意味深长,拖着长长的尾音,嘲讽意味十足。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程老爷的胸口,“你呀,别逼我把你的脸皮撕下来!” 程老爷脸一黑,重重地拍掉朱盐商的手,恼羞成怒地吼道:“你休得胡言乱语,我程家上下都是读书人,行得正、坐得直,我程家没有什么不可对外人言!” “好一个读书人,入赘吃绝户的读书人!”朱盐商嗤笑不已,他身旁的商人也跟着嘲笑了起来,便是站在他旁边的万巡州亦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程老爷气怒之余,又暗自庆幸听了自家儿子的话,决定把程家的宫灯生意交给万巡州,不然今天就丢脸了。 程老爷一脸正气,理直气壮地反击回去,“朱会长,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我程家可没有吃绝户,我今天来就是把与万家有关的生意,全部交还给我儿巡州的!” 朱盐商当即就笑了,“呵,你不会以为……”看了一眼身旁笑眯眯、浑不见生气的万巡州,朱盐商怕万巡州的事,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摆摆手道:“行了,我懒得提你们程家的破事,就你们程家那点家业,还真入不了我的眼。你刚刚说到,你是江南商会的副会长……正好,我以商会会长通知你一声:经我们商会一致决定,免去你商会副会长的身份,我们也会对外发表声明,你以后不得再以商会……” 程老爷当即就傻了,等他反应过来,就脸色大变地抗议,“不,我不同意,我没有同意,你们不能免去我副会长的身份。” “我们能!”和他的气急败坏不同,朱盐商整个人都乐了,他轻蔑地斜了程老爷一眼,“你要再闹事,我们还能把你程家从江南商会除名,永远不许你们程家入商会。” 姓程的不会以为他们这些大商人都是泥菩萨,被他骗了生意不仅不会报复,还会老老实实地认栽,继续尊他当商会的副会长,看着他用江南商会给自己谋利吧? 那姓程的可就天真了。 他姓程的背后有贵人,他们这些能把持粮、盐和布匹的商人,也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 先前,他们几个会愿意让出一点生意的份额,不过是看在姓程的与宫里人搭上关系,他们少少的说出一点利,是为了交好他背后之人,可这姓程的不甚聪明,吃了他们那么大好处,却迟迟不肯把背后之人透露。 他们本就对姓程的不满,怀疑姓程的是大葱插鼻子装象。后来太后突然取消寿宴,姓程的嘴上说自己在宫里有贵人扶持,却不如万巡州消息灵通,可见这姓程的满嘴胡话,不可信。 这样一个人还敢吞他们给的好处,他们不逼他吐出来,都对不起自己手下辛苦打拼的掌柜和小二。 程老爷又慌又乱,看着朱盐商和一众虎视眈眈的商人,只觉得又羞又愤。再看站在朱盐商身边清贵不凡、冷眼看他受辱的万巡州,更觉得愤怒又难堪。 他不允许自己在万巡州面前丢脸,更不允许自己在万巡州面前低头,他强撑着傲气,义正言辞地道:“我也是商会的一员,不经我同意,你们不可能擅自除去我副会长的身份。” “能不能的,不是你说了算。”朱盐商嗤笑了一声,上前,凑到程老爷耳边道:“你这些年,借着商会副会长的名头,问那些小商人要了多少好处,在外面借着江南商会的名头做了些什么,你不会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吧?” 朱盐商轻蔑地拍了拍程老爷的肩膀,一脸傲慢,“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识时务有眼色,你有眼色,我们就不逼你,把这些年吞的好处吐出来了。不然……” 朱盐商倏地笑了,“你忘了,上一个跟我作对的人,是什么下场了吗?” 上一个跟朱盐商作对的杨盐商突然暴毙,偌大的家业消失得不明不白。其遗孀为了活命,带着女儿投向了苏青玉的父亲,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商场如战场,一旦上了场,身家性命就都押了出去…… 第225章 事情还没有完 盐商之间抢生意,是真的会杀人! 想到死的不明不白和一夕之间败落的盐商杨家,程老爷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他看着朱盐商,嘴唇哆嗦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怕,怕死! 银子虽好,可没命花赚再多的银子也没有用。 “我,我退出……不,我不做,不做副会长了。”在朱盐商阴恻笑容的压迫下,程老爷立刻就怂了。 江南商会的副会长能带来很多好处,可还是那句话,好处再多也要有命享才行。 朱盐商不屑地嗤笑,“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读书人可是最懂了。” “啪啪!”朱盐商的手背,拍打在程老爷的脸颊上,程老爷只觉得羞愤无比,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掐着自己后腰的肉,才生生忍住了打回去的冲动。 “呵!”朱盐商有些无趣的呵了一声,傲慢地转身,对众人道:“程老爷现在不是我们江南商会的副会长了,我们江南商会还缺一个副会长。我提议,请万家蜡烛铺的东家、李氏商行的大管事万巡州补上副会长的缺,在场各位可有意见?”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意见。”跟朱盐商一伙的、卖了一些生意给程老爷的粮商、布商纷纷出声附和。 这几位也是商会的副会长,是江南商界响当当的人物,朱盐商提议、这几人一附和,其他小商人便是有意见也不敢说,只跟着附和。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站在一众商人对立面的程老爷,嘴唇蠕动,咬牙切齿地低吼,双眼死死地盯着万巡州,阴狠又凉薄。 甚至,怕朱盐商发现,他都不敢喊出声音,只敢无声的呐喊,只敢在朱盐商看不到的地方,用眼神威胁万巡州。 可万巡州是什么人,他要是把程老爷这个爹放在眼里,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了。 他无声的轻讽了一声,朝程老爷竖起一个大拇指,而后翻转,手指向下。 一瞬间,程老爷只觉得气血翻涌,喉咙一阵腥甜,他死死地咬牙、握拳,才将喉咙那股腥甜压下。 朱盐商今天是摆明了,要拿程老爷出气、立威,当众免去程老爷的副会长之位,提了与程老爷不对付的万巡州上来后,又主动站出来,给万巡州和程家的交易做见证人。 不仅是他自己,他还把江南的商会的人带上了,“你们程家不是要把亏得当裤子的宫灯产业,以一文钱的价格卖给李氏商行嘛。正好,我们商会的成员都在,给你们两家的交易做个见证。” 朱盐商今天就是故意恶心程老爷,说完还特意问程老爷一句,“程老爷,你们这是正常的买卖交易,不是你们程家,把靠吃万家绝户起来的生意,还给万家吧?” 不等程老爷开口,朱盐商又道:“若是后者,那咱们就得好好算一算,当年你拿了万家多少东西,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变成多少银子了。” 程老爷气得几欲吐血,他明知朱盐商是看他笑话,却不得不认,“是,是卖,是正常的生意买卖。” 不认,就得赔上程家所有的产业,包括他刚花大价钱买来的产业。 他汲汲营营大半辈子,可不是为了给万巡州做嫁衣。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穷酸读书人,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你都能说一套做一套,可见这些年,巡州侄儿在你这个读书人手下,受了多少委屈。”朱盐商不屑地哼一声,扭头看向万巡州,笑的一脸和气。 他上前,拍了拍万巡州的肩膀,“巡州侄儿你放心,你以后是我们江南商会的副会长。我们商会这些大老粗确实不会说话,手段也称不上干净,但我们护短,我们绝不会允许外人欺负我们商会的人,但凡是我们商会的成员,都会受我们商会保护!” 朱盐商一身匪气,但他说这话时却是底气十足。 江南商会确实护短,对外,只要商会的人没有犯事,江南商会都会无条件保护商会的人,为商会的人争取利益。 哪怕商会的人犯错,江南商会也会尽力帮助商会的人,若是商会成员遭遇不测,商会不惜代价也会为其报仇。 江南商会做到了他们所说的团结、以大带小、以强助弱。也正是因为此,江南的商人们才愿意,年年给江南商会缴纳高昂的会费,以换商会的庇护。 万巡州看不上朱盐商的狠辣,却不得不承认,江南商会在他的运作下,着实为江南的小商人做了不少事。 万巡州对朱盐商是有敬佩的,说起来也带着七分真心,“谢谢会长的厚爱,在您的带领下,我相信不管是我,还是江南商会都会越来越好。我以身为江南商会副会长为荣,日后也会向会长和众位一样,为商会成员谋利。” “好,好,好!你小子,我没有看错你。”朱盐商很满意,尤其是满意万巡州的识时务。 在二皇子得势后,万巡州第一时间把二皇子这条线介绍给了他,让他可以借由二皇子,光明正大地与他背后真正的主子来往。 他背后的主子也很满意万巡州,让人给他传话,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助万巡州在江南站稳脚步。他虽不知主子为何独独看中万巡州,可主子开口了,身为主子座下走狗,他只需要听命就是了。 好在万巡州是个聪明的,并不需要他出太大的力,也不需要他花太多银子。不然,他真的会肉痛死。 朱盐商在江南商会,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商会众人几乎都以朱盐商马首是瞻。朱盐商开了口,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这些人都会站在万巡州这边。 有商会相助,万巡州与程老爷的交易,几乎没有费多少心神。程老爷给万巡州挖的坑,都不需要万巡州开口,就被那些眼尖的商人给挖了出来。 “还真是……见过奸商,没见过奸成这样的,人李氏商行愿意接手你这个烂摊子,你不敢感激人家,还作假骗赔偿,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做布匹生意的商人,从程老爷提供的订购宫灯的契书中,发现了数张数额不等的假契书。 没有意外,这些假契书都是程老爷和程元伯连夜造出来的,为的是等万巡州接手程家宫灯产业,借着契书骗万巡州的赔偿。 “他们当然良心不会痛了,他们程家哪有良心,但凡有良心的人,也做不出入赘后,在老丈人死后,哄得人家改婚书的。” “真的是要银子不要脸了!” “黑的良心的东西!” 众商人你一言、我一语,鄙夷地看着程老爷。程老爷气得险些晕过去,全程顶着一张黑脸不说话,等一众商人核对完,程老爷飞快签字落印,连那一文钱的交易款都没有拿,起身就往外走,可是…… 事情还没完! 第226章 一文钱的羞辱 数月前,万巡州与程家在江南商会的见证下,签订了一纸对赌协议。 按协议要求,以一年为期,程元伯与万巡州分别经营宫灯铺子与蜡烛铺,一年后以双方铺子的盈利定输赢。 万巡州赢,拿走程家所有宫灯产业,以及万家留给万巡州的狮子园。程元伯赢,万巡州则将万家蜡烛铺子、万家制腊秘方以及狮子园输给程元伯。 现在一年之期虽未到,可程家已经把宫灯铺子、乃至他们承诺输给万巡州的宫灯产业卖给了万巡州。 “本钱输光了,赌注也卖了,你们程家要怎么兑现当初的对赌契约?”不需要万巡州开口,朱盐商早有准备,他右手一指,商会的下人就将万巡州与程家当初所签的那纸对赌协议拿出来了,恭敬地放在朱盐商面前。 “你们也看看,免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江南商会欺负人。”朱盐商将手中的契书,递给身旁的副会长,一副大公无私样。 可是人都知道,他今儿个就是故意折腾程家,故意折腾程老爷。可朱盐商占了理,只要他没把人弄死,就不会有人说他半句不是,反倒要赞他一句不愧为江南商会会长,处处维护商会成员利益。 “这程家可真有意思,一样东西卖两次,他们可真是脸皮厚呀。” “产业没了有什么打紧的,我们都是经商的,最是清楚这些产业怎么估价了。程家对赌输了,按当时签契约的时间,将程家的产业估个价就是了。程家有银子就拿银子补,没有银子可以拿产业补。”说这话的是跟着朱盐商一行人,让渡了一些生意给程家的布商。 他心里恨毒了骗他生意的程老爷,奈何程老爷在京中,有一个不清不楚、不知底细的贵人靠山,便是朱盐商也不敢明面上把生意抢回来,他自然也不敢有大动作了,只能捏着鼻子了。现在机会放到面前了,就算明知希望很小,他也想要争取一下。 左右就是开个口的事,要不回来他也没有损失,可万一成了,那可就是大惊喜了。 有人开口了,其他几个也分了生意给程家的商人也跟着附议,嚷嚷着要朱盐商这个会长为万巡州出头。 朱盐商当然也想把卖给程家的生意要回来,可当时卖那些生意出去,是他背后主子授意的,主子没有发话要收回来,他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犹豫了一下,朱盐商看向万巡州,“万贤侄,你是苦主,依你看……这事要怎么办?” 让万巡州出手,到时候就算他背后的主子不高兴,或者程家背后的贵人不满意,也有替死鬼了。 “我听会长的。”在场的谁不是人精,这些人眼珠子一转,万巡州就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 想要他当出头鸟? 没可能。 “你这小滑头,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有此成就。”小心思被万巡州发现,朱盐商也没有生气,只好气好笑地用手指点了万巡州一下。 万巡州不愿意出头,朱盐商也不想得罪程家那个不明不白的贵人,只能放弃把卖出的产业要回来的可能,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当初的契约是怎么定的就怎么办,契约是你们当事双方都同意才签下的,也不存在什么偏向我们商会的人。程老爷,你有意见吗?” “我没有意见,只是……”程老爷似笑非笑地看着万巡州,有些得意地道:“契约上程家的宫灯产业,我总共卖了一文钱。按当时签下的对赌契约,我便把这一文钱赔给万少东家!” 万少东家四个字,程老爷喊的咬牙切齿、意味深长。 为了羞辱万巡州,程老爷还特意上前一步,将先前他不看在眼里,没有拿走的那一文钱递到万巡州面前,“万少东家,我们程家认输,这是我们程家宫灯生意卖的价,你收下吧。” “还有狮子园。”万巡州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收下了那一枚铜板,没有一点勉强与不满,“对了,上面还有一条约定别忘了。输的一方,永远不得涉足宫灯、蜡烛的相关产业。希望程老爷和贵府公子能记住了,不然你们程家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我万某人的损失。”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程家的银钱与产业。他要的是将程家驱逐出宫灯行业、将程家驱逐出江南,让他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程老爷重重叹了一声,“巡州,你身为我儿,虽不孝,我却不能不慈。你万家的生意,我守了这么些年,骂名背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你放心,我日后绝不会涉及宫灯和蜡烛相关的产业,定与你们万家断得干干净净。” 有粮食、布匹和官盐的生意在手,当他看得上那点辛苦钱呢。 万巡州没有说什么,只提醒程老爷在对赌契约上签字,承认程家对赌失败,按约定执行,永不涉足宫灯与蜡烛相关产业。 “不过是个只值一文钱的生意,也就你们姓万的把它当个宝。你们万家,也就只配捡我不要的东西。”在低头签字的刹那,程老爷毫不掩饰他对万巡州、对万家的恶意,用只有万巡州能听到的声音嘲讽开口。 万巡州仍旧没有说话,也没有被激怒的痕迹,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程老爷只觉得没意思极了,签完字将手中的笔一丢就要走。刚转身,就听到万巡州说,“程老爷,十年前我就被你过继出去,我万巡州与你们程家没有任何关系。还请程老爷日后,不要再打着我万巡州父亲的名义行事。” “什么过继,我什么时候过继你了!”程老爷脸色大变,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指着万巡州,痛心疾首地道:“巡州,我知道你出息了,可子不嫌家贫,你不能因为出息了,就不孝顺父母。到时候,就算我这个当父亲的不说什么,街坊百姓与官方也不会放过你这个不孝子。” 十年前,为了摆脱赘婿的身份,他确实签了一纸过继文书,将万巡州过继给了万家,可是…… 第227章 是宣告亦是宣战 那纸过继文书早就烧了,他亲眼看到万巡州的母亲,将过继文书烧成了灰。而知情的人,大多数都去世了,剩下的几个早就被他收买了,不会向着万巡州说话。 什么过继不过继的,万巡州手上没有凭证,只要他不认,万巡州休想摆脱他。 程老爷看着万巡州,那双在人前还算儒雅温和眸子,此刻只有森冷的寒光与嘲弄。 他在嘲弄万巡州的垂死挣扎,嘲讽万巡州永远逃不出他的手心,撇不开与他的关系。 万巡州也在笑,笑程老爷的自以为是、笑程老爷的狂妄自大。 他母亲确实被程老爷哄的好赖不分,做了很多糊涂事,可她也做了一件正确的事,那就是把那纸过继文书藏了起来。 在`老爷得意洋洋的目光下,万巡州取出了那张泛黄的过继文书,单手展开递到程老爷面前,“程老爷你亲手写的过继文书,你不会忘了吧?” “不,不可能!”程老爷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脸骤变,他伸手就要去抢,万巡州却早有防备,在他伸手的刹那后退一步,将过继文收了起来,并好心地提醒道:“官府已登记在册,重新为我制了户籍,你就是撕了也没有用。” “你……它怎么会在你手上?”程老爷生生把牙龈咬出血,才没有暴起,“你娘耍……” “程老爷,你不会以为抹掉过去,世人就不会记得你当初是入赘的,不会记得我母亲生下的孩子姓万,不会记得我是万家继承人吧?”万巡州嘴角噙着一把凉薄的笑,右手食指指向上空,“程老爷,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这个记仇、心眼小、睚眦必报。程家当初吞了万家多少产业,今天都要加倍的给他吐出来。程老爷的福报才刚开始呢,急什么。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程老爷一张脸狰狞扭曲,手一扬就要去打万巡州。 “老爷,不能,不能动手呀!”新任的程管家反应极快地抱住程老爷,死死地将程老爷抱住。 万巡州已不是那个,程老爷想打就打、哪怕是打死也不会有人追究的程家子嗣,他现在姓万,要是打伤了他,他们程家少不了要吃官司。 要知道,现在的杭州知府可是二皇子提上去的,而二皇子与万巡州关系匪浅。他们真要打了万巡州,绝对讨不了好。 这个道理连新上任的程管家都知道,程老爷怎么可能不知,他只是气不过,气不过被万巡州和他母亲戏耍。 呵! 万巡州无声的嘲讽了一句,无视程老爷难堪的脸色,转身朝朱盐商等人拱手作揖,“各位叔伯也看到了,我早在十年前就被过继到万家,是万家的承嗣子,与程家没有半点关系,还请各位叔伯帮晚辈宣扬一二,免得有人在外面假借我父亲之名行事。” 这是宣告,亦是宣战。 宣告万巡州与程家没有关系,亦是万家向程家的宣战。 —— 撕掉了血缘的束缚,万巡州正式与程家割裂后。 不用再受制于所谓的孝道,万巡州半句面子也不给程老爷,把话与程老爷说清楚后,万巡州就以程老爷不是江南的商会的人,将程老爷赶了出去。 程老爷颜面尽失,已维持不住他“读书人”的温和假面,他指着万巡州,极尽刻薄地道“”“你们万家人注定是我程家的奴仆,注定要为我程家卖命。当年你母亲是,现在的你也是。” 程老爷指着万巡州,笑得张狂至极,“我倒要看看你,接手我程家这个烂摊子后,你能做什么东西来!” 说完就重重地一甩衣袖,昂首阔步离去,一副不是你们赶我走,是我不屑留的傲慢样,可惜只有他自己这么觉得,不管是万巡州还是朱盐商等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万贤侄,那程老爷的老狗逼虽然不做人,但他说的话却是在理。程家宫灯生意就是一个烂摊子,他们当初为了银子,完全不管自己能不能完成,只要给银子他们就接下。当时,他们收的都是全款,现在要赔的话,便是我出面为你说情,你至少也得赔个半成,甚至遇到难缠的,还要翻倍赔给对方。” 朱盐商摇了摇头,很是为万巡州不值,“你既然早就过继出去了,就不该管程家的死活,等程家自己撑不住,你再按对赌约定收走程家剩余的资产就是了。” 万巡州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程家宫灯技艺源自是我外……我祖父,程家宫灯凝聚的是我祖父的心血,我不能让我祖父的心血毁之一旦。而且……”万巡州苦笑道:“到底是父子一场,就当我买断父子之情好了。” 世人重孝,朝廷亦重孝。之前受制于父子关系,他必跟姓程的对着来,让人看到他与姓程的不对付,让人看到他不孝顺、不服管,让人知道姓程的做不了他的主。不然,姓程的哪天把他卖了,他都不知。 现在,他与姓程的没有关系了,他不介意给自己添一点好名声。左右他都花钱了,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何乐而不为。 “你呀,是个好孩子,姓程的那狗东西早晚有一天会后悔。”朱盐商看着长得好看、有本事还孝顺的万巡州,不免想到自家那个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银子的傻儿子,一时间不免有些悲凉。 就他那败家儿子,连万巡州的一成都比不上不说,还成天在家看不上这个、看不上哪个,他哪来的脸同情姓程的。 那姓程的再怎么不堪,人也有一个好儿子,哪怕被过继出去了,还惦记着那点父子之情,愿意在程家出事时帮一把,反观他那个蠢儿子,不跟着外人坑他一把就是好的。 然,等朱盐商听到万巡州约出的三个解决方案后,朱盐商就不免同情程老爷了。 惨,真惨! 姓程的狗东以为自己甩掉一个赔偿的包袱,却不知他这是将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白白送给了万巡州。 万巡州不愧为是姓程的好大儿,真是孝呀! 第228章 一步步皆在算计内 生意人的时间宝贵,万巡州向来是个善用时间与机会的人。 江南商会经营多年,深得江南商人信任,在江南商人心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本着一事不营二主的原则,万巡州提前把那些定了宫灯,现在围在程家宫灯火铺子外的商人,全都约到了江南商会来了。 被邀请来商讨契约赔偿一事的商人,先前一直围在程家宫灯铺子外,要程家赔他们银子,可别说银子,他们连程家的人影都没有见着,一个个慌得不行,生怕自己的银子打了水漂。 这会被请到江南商会来,听闻程家把宫灯产业都卖了,这群商人就更不安了。 万巡州等人一出现,心生不安的小商人们,就急切慌乱地拥了过来,把万巡州和朱盐商等人团团围住,“朱会长,你可要帮帮我们,我们可都是付了真金白银的呀!这程家违约在先,我们也不要什么赔偿了,你让他们把我们付的银子还给我们行不行。” “是呀,朱会长……这定宫灯的银子是我们全族你一文、我一文凑出来的,本想借这个机会给族里的孩子挣一点笔墨银子,哪里知道银子没赚到,还遇到了这样的事。朱会长,你可以一定要帮帮我们呀,我们虽然不是江南商会的人,可也是杭州的,你得帮帮我们呀。” “朱会长……”一众举着契约、等不来程家赔偿的商人,红着眼睛向朱盐商等人哭求,有几个年纪大的甚至要跪下来了。 看他们的脸,布满了风霜与灰尘,眼睛里也全是红色的血丝,一看就好几日没有合眼了。 程家当初签出了大量的宫灯订单,其中有几笔是大商人、大家族采购,但更多的是小商人订货,想借机运到外面赚一点小钱。结果太后取消寿宴,程家的宫灯入不了宫,就没办法在外面卖出大价钱,偏程家又关店闭户,什么说法都没有,大商人还好说,这些商人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损失。 刚开始他们还嚷着,要程家按契约双倍赔偿给他们,被程家晾了几日,他们现在已不想要什么赔偿了,只想要回自己付出去的银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合理的要求,在程家避而不见的无耻做派下,也显得像是奢望。 万巡州看着一众焦急的商人,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商人地位低下,有朝廷打压商人,怕百姓看到商人的收益都跑去经商,不事农桑有关,可也与像程家那种无耻的商人有关。 缺斤少两、坑蒙拐骗、重利轻情……甚至还有为了利益出卖家国的。 万巡州看了一眼身侧的朱盐商,只觉得胸口闷得更厉害了。 谁能想到仗义疏财、护短大气、背景雄厚的朱盐商,背地里却是操作盐价、贩卖私盐、与敌国来往频繁的大奸商呢。 要不是他执掌黑市,无意中发现黑市流通出来的私盐,其箱子上都打着官盐的烙印,他还不知这背后的水这么深。 这些商人面上一张脸、背地里又是一张脸,若不知情,真的很容易被他们骗过去。 万巡州心思百转,注意力却仍放在那些讨要赔偿的商人身上,见一个老人要向朱盐商跪下时,万巡州连忙上前,在老人家跪下前将人扶了起来,“老人家,你可千万跪不得,这事错的是程家,你们只是想要维护自己合理的权益而已,你们半点错也没有,何需给人跪下。” “那我们的银子,能要回来吗?”老人红着眼,一阵哽咽。 “当然可以!”万巡州重重点头,给足老人信心。 扶着老人在一旁坐下,万巡州这才上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今天把各位召集到商会,就是为了解决此事。众位刚刚也听到了,程家宫灯生意由我万家接手了,你们的赔偿也由我万家来支付。我们万家在江南卖了三十多年的蜡烛,童叟无欺,名声和口碑各位一打听便知。” 万巡州态度诚恳,一站出来就干脆地认赔,不推诿也不诉苦,原本还有些闹腾的商人,在他这话一出,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拿着契约讨银子的小商人,更是眼巴巴地看着万巡州,万巡州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接着道:“我们万家以诚信立业,绝不会我们的客人吃亏。按你们当时与程家签订的契书来,该给各位的赔偿,我万家绝对一文不少。” “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程家赔银子?不仅会把我们付的银子退回来,还会给我们赔偿?” “真按契约上说的来赔偿?那可不是一笔小银子,你真的给呀?” “你是不是说错了?还是我们听错了?” 一众拿着契书的商人又惊又喜,他们生怕自己听错了,不仅问万巡州,还问身边的人,他们听到的是不是这样。 “你们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我万家会按契书行事,按契书约定给你们赔偿。”回答他们的是万巡州。 万巡州微微一笑,抬手指向朱盐商等人,“有商会会长、副会长和一众成员在,你们大可放心,我万巡州要是做不到,江南商会就先不会放过我。” 万巡州从容又自信,“李氏商行的账房就在外面,若各位没有意见,我就喊他们进来,让他们来给你们核对契书、交付赔偿银子。” 他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能力。 他与程家人行事风格不同,若是他的责任,哪怕是倾家荡产,他万巡州也会赔,绝不会坑人。 “您说的李氏商行,是那个李氏商行?”被万巡州扶到一旁坐下的老人,听到万巡州的话激动的站了起来,又惊又喜的问道。 “自然。”万巡州矜持地点了点头,腰间的香囊随着他的动作轻晃,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雍容贵气。 此刻,万巡州的身影在这群被程家坑了的小商人眼中无比的高大,一群原本只盼着拿回自己银子的小商人,此刻皆是一脸热切地看着万巡州,“我们真的能拿到赔偿的银子,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我还以为这次完了,宫灯拿不到、银子也拿不到,没想到……没想到呀!” “好呀,好呀!你们万家好呀!我记得你们万家的蜡烛铺子,你们是那个卖蜡烛的万家对不对?我记得你祖父,你祖父也是好人,是好人呀!” 一众小商人又哭又笑,整个江南商会闹腾腾的,可没有一个人不喜,就连朱盐商也是笑眯眯的,一脸和气。 没别的,他也让人在程家定了一批宫灯。 当然,他不是为赚银子,而是准备拿这批宫灯送人。 现在程家的宫灯,没有太后寿宴同款宫灯的噱头,拿来送人就不够格了,他还得另寻其他稀罕物送人,真是……头痛呀! 第229章 让朝廷看到江南的力量 没有人会嫌银子多,朱盐商也不例外。 订百来盏宫灯的小钱他还损失得起,可若能不损失还能拿到赔偿,他也不会错过。 朱盐商给商会的人使了一个眼色,让商会派人去通知他手下的人,拿着当初的订货契书来找万巡州要赔偿。 不只是朱盐商,商会里但凡在程家定了宫灯的商人,听到万巡州的话都纷纷让人去取契书来,没带下人或者指使不动商会下人的,他们就自己悄悄去…… 有些不好意思,可谁能跟银子过不去呢。再说了,赔偿也是万巡州答应的,他们按契书办事,不丢人。 “我这里还有一个方案,不知诸位可否能听我一言?” 那几个准备自己回去拿契书的商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万巡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有李氏商行做背书,在场的众人都很相信万巡州,听到他这话,当即就有人给面子的接上了一句,“什么方案?” 万巡州微微一笑,朝接话的人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当然了,这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人,包括那个下跪的老者。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哪有那么多的顺势而为。势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需要自己造的,而后才能顺势而为。 他今天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造声势。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差这最后一步,他这大势就造成了! 万巡州踱步上前,对着京城的方向拱手道:“今年是太后六十岁的寿辰,圣上本欲大办,不想云贵遭遇天灾,太后娘娘体恤百姓不忍铺张浪费,将办寿宴的银子用作赈灾。我等商人比不上朝堂滚滚诸公能干,却也愿意为太后、为朝廷、为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我万家准备在太后娘娘寿辰的前夕,以灯会友,在杭州的楼外楼与豫章的滕王阁办一场灯会。灯会当天会拍卖我万家敬献给太后的龙凤盒子灯,以及其他一些宫廷样式花灯。灯会结束,我万家会将所有买家名字,从多到少整理成册,与卖灯所得的银钱,在太后娘娘寿辰那日,作为我们江南商人为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献给太后娘娘、献给朝廷,用作赈灾。” 江南商人巨富、豪奢,有钱没有地方花,他万巡州就给他们一个花钱、斗富的机会。 万巡州全程笑眯眯地,鸦羽似的睫毛掩去了眼中的精光,他笑眯眯地朝着众人拱手作揖,“不知诸位可愿意与万某共谋此事,让太后与朝廷诸公,看到我们江南商人的力量,看到我们江南商人的担当?”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不信江南的商人能拒绝。 “龙凤盒子灯能在民间拍卖?这事你有几成把握能办成?”朱盐商摩挲着下巴,一双泛着精光的眸子眯成一条线,暗自琢磨着各自利害。 江南官场动荡,与他关系好的官员全都没了,甚至他在京中的关系也受了影响。主子让他与程家交好,也是为了找个后路,可若是万巡州能帮他上达天听,在皇上、太后面前留下好名声,他就没有必要与贪得无厌的程家来往了。 万巡州矜持又淡定地道:“二皇子在江南生活了十余年,江南是他的第二故乡。二皇子对江南感情颇深,也对江南商人极有好感,此事是二皇子为太后娘娘献的民间之礼。届时卖灯所筹集的善款和各位善人的名册,会由二皇子呈到太后与圣上面前。” 二皇子走到这一步已无路可退,他不争就是个死,而要争那个位置,从来都少不了银子的支持。鬼市和李氏商行有银子,但与江南这些巨富相比,还是差远了。 二皇子要集中江南商人的力量,要让太后看到他的能量,他作为早早上了二皇子船的那人,就要为二皇子分忧。 不仅是他,就是谢大人也早早站好了队。 “官府也会支持!”事关灯火,潜在的危险太多,若无官府支持,这灯会办不成。 似突然想到一般,万巡州又微笑地补了一句,“对了,龙凤盒子灯拍卖现场,非邀请不得进入。” 这一招是他跟苏青玉学的,不管是达官权贵还是商人都是人,都有虚荣心与攀比心,越是在重大场合越是希望自己能高人一等。 当日万家蜡烛作坊重新开业,苏青玉就是利用那些贵妇人的攀比心,将一些只是好看、实用性不大的蜡烛卖出了天价。 宫灯与蜡烛一样,本质上只是一个照明用的工具,是匠人的技艺与审美提高了宫灯的价值。但审美与偏好是很隐私的东西,根本没有用一个标准去定价。 当然,也正是无法用标准来定价,才让商人有了操作的空间。 他将宫灯制作的精美与华丽,用灯会来向普通百姓展现宫灯的尊贵与奢华,再利用拍卖会营造优越感,让商人攀比、竞争,这价格自然也就上了。 精美华丽的宫灯价格上去了,成了普通人高攀不起的存在,权贵会以拥有一盏华丽精美的宫灯为荣,普通百姓买不起,会更羡慕能拥有的人,被羡慕的人会更得意,就如同龙凤盒子灯。 论技艺比不上长信宫灯,论华美比不上红纱灯,论珍贵也比不上掐丝珐琅的宫灯。可龙凤盒子灯代表的是先帝的偏爱、独一无二的爱重,代表的是后宫女人的地位,是以太后独爱龙凤盒子灯。 再加上,工部一场大会,所有会制龙凤盒子灯的匠人都死了,龙凤盒子灯一时失传了,是了传说中的存在,是太后得不到的存在,它就被人推崇的更高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太后爱龙凤盒子灯,龙凤盒子灯在民间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作为龙凤盒子灯唯一的技艺传人,别说程家宫灯只是亏损百余万两,就是亏得再多,万巡州也能凭一己之力把程家宫灯的产业做起来。 这也是程老爷用尽办法与手段,甚至不惜逼死亲生儿子,也要得到龙凤盒子灯技艺的原因。 龙凤盒子灯不仅仅是一盏灯,它是一种象征,代表帝王宠爱的象征。 可惜,程老爷没能成功…… 第230章 双赢 万巡州与二皇子私交莫逆,这事江南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万巡州借由二皇子之手,给太后敬献了一盏龙凤盒子灯的事,普通人不会知道,朱盐商这些人却是早就听说了,只是上面没有对外公布,他们也不好在人前多言。 不过,人前不能说,他们私下却是没少猜测,万巡州是不是要跟程家打擂台了? 他们还想着,看这对父子的好戏呢。不想姓程的半点本事也没有,还未交手就惨败,直接退出战局不说,日后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 二皇子在江南,差点把江南官场给杀穿了,杀的江南官场无人可用,所有人都以为二皇子完了,都等着看二皇子的下场,不想二皇子却得了太后的庇护。 有不少人都认为,二皇子能得太后的庇护,是因为敬献了那盏龙凤盒子灯,圆了太后多年的夙愿。 当然,这只是他们普通人看到的表象,做出的猜测,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这些普通人没本事知晓。 但再怎么不知晓,他们也清楚万巡州是二皇子的人,他做的事必然有二皇子授意。 他们这些商人掺和不进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也得罪不起太子与二皇子。 太子的人来江南敛财,那些人给了他们方便,让他们发了财,他们就笑呵呵地给太子进贡。 现在,太子一派在江南的官员都死绝了,二皇子想要在江南敛财,只要二皇子愿意给他们方便,他们也愿意进贡。 左右都是要给官老爷进贡,只要给他们行方便,给谁不是给。 “到时候,一定要给我一份请柬。”朱盐商第一个表态,表示支持。 朱盐商是江南商人的风向标,他开口了,商会其他商人也跟着开口,纷纷找万巡州求一份请柬。 有人想到,万家蜡烛作坊铺子开业的请柬一纸难求,连带几个人进去都有要求,忍不住问道:“我有请柬能带人过去吗?” 也有人为亲友询问,“我大舅哥在扬州,做的是珠宝生意,不知能否给他也送一张请柬?” 万巡州一脸歉意地道:“抱歉,龙凤盒子灯拍卖现场的请柬不能带人,且必须是持请柬人才能进,不得转让给其他人。” “至于给其他人送请柬……”万巡州为难地开口,“我知道各位都有亲友,也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商人,只可惜拍卖场地有限,容不下太多的人。除了咱们江南商会的人,其他人想要拿到拍卖场的请柬,需要先行验资,具体的事宜可以去李氏商行询问,拍卖的具体事宜,我们万家全权交给李氏商行操办。”什么琐事都来问他,他还要不要做别的事。 “这般也好,拍卖嘛,自然是宜精不宜多。”一众商人见自己有特权,顿时高兴了起来,自觉高人一等了。 至于亲友能不能拿到请柬? 他们这不是帮忙问了,要是能拿到,他们会为亲友高兴,要是拿不到…… 一众商人暗暗乐了起来。 拿不到才好,亲友拿不到,他们却有,这才能显出独一份的殊荣。 “那个……少东家,我们呢?我们能做些什么?”江南商会的商人其乐融融,拿着契约要赔偿金的小商人就尴尬了。 那什么龙凤盒子灯拍卖,一听就不是他们这些小商人有资格进的,可名字登记造册能送到皇上和太后面前,这样的殊荣他们也想拥有,也想让皇上和太后这些贵人,看到他们江南小商人的力量。 万巡州脸上表情一收,一脸歉意地朝这些小商人鞠躬,“实在抱歉,刚刚一时说得兴起,让诸位久等了。” “不妨事,不妨事。”一众小商人连连摆手,又是万巡州安排好的人主动问道:“少东家,你把我们留下来,也是有我们能参与的吗?你跟我们说说行吗?我们比不上各位,可也比普通百姓好一些,我们也想尽一点绵薄之力。” “确实是有。”万巡州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我请各位留一步,是想跟各位说一声,关于各位手中与程家定的宫灯契约,我这里有三种方案可供各位选择。” 不等人问,也不给这些小商人思考的时间,万巡州稍稍加快了语速,“第一种就是刚刚与各位所言的,按契约连本带利直接赔偿给各位;第二种则将赔偿款核算后作为订货款,来订购我们万家的宫灯,所有拿着原契书来我万家订宫灯的客人,我们万家都让二成利。当然,只限先前在程家订过货的,也只限这一次,过期不候。” 这两种听着都很实在,前者直接拿到银子,后者能以最便宜的价格拿到万家的宫灯。 他们本来就是生意人,万巡州所说的灯会要是能办起来,万家的宫灯必然好卖。万家再让利二成给他们,可以预见的,他们获利会更多。 相比第一种直接赔银子,不少小商人都对第二种很有兴趣。 但商人嘛,习惯了货比三家,哪怕觉得第二种很好,也还是追着问了一句,“第三种呢?” 这次问的人,不是万巡州事先安排好的,而是对万巡州的提议很感兴趣的小商人。 万巡州很满意,“第三种嘛……” 万巡州笑了一下,卖了一会关子才道:“要办一场灯会投入小不了,但收益也不会小,各位若有兴趣可以共同参与举办灯会。李氏商行不缺银子,我不接受额外的投入,只接受各位用赔偿金投入。这也算是我给各位的一点补偿,我希望所有与我万巡州做生意的人,都能赚到银子。” 除去第一种,不管是第二种还是第三种,这些小商人都得获利更大。从表面上看,万巡州这是吃了亏,可万巡州不需要额外支付大笔的赔偿,保住了他的现金流,还借机宣扬了万氏宫灯,看似吃亏,实则是双赢。 有靠山、有本钱,还愿意带着所有人一起赚钱。经此一事,万巡州的名声和口碑,算是在商场上打出来了,以后人人都会愿意与他做生意。 一众商人看着意气风发的万巡州,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后生可畏! 第231章 扮猪吃老虎 万巡州给出的三个解决方案,每一个都对定了宫灯的小商人有利。 选第一种,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拿到双倍的赔偿,适合不敢冒险、承担不起任何风险的人。 选第二种,能用同样的银子拿到双倍的货,虽辛苦却能赚得更多,适合能承受一定的风险、愿意为赚钱奔波的人。 选第三种,作为灯会的投资人,灯会办成了跟着沾光喝汤,失败了也要跟着承担风险,适合承受得起损失,愿意投机、以小博大的商人。 “诸位不必急着下决定,三天内去李氏商行登记即可。”事关银钱的事,万巡州没有让人急着下决定,而是很贴心地给人众人三天的时间,可朱盐商这些个大盐商却等不及了,“哪需要三天,我现在就定了,我选第三种。” 千把万两的银子,于朱盐商这些大商人来说不过是几顿饭的银钱,他们压根就不看在到眼里,甚至他们还觉得少了。 朱盐商上前揽住万巡州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万老弟,就不能第二种、第三种都选嘛。宫灯我要买,你这灯会我也想投。你看这样行不行,宫灯的两成优惠我也不要,你让我给灯会投多少银子,我就在你们万家定多少宫灯。” 办灯会为朝廷分忧,定然会被皇上记住,这样的好事他没机会参与就罢了,现在机会就在面前,他怎么也要蹭上去。 不就是银子嘛,他朱家缺什么都不缺银子。 先前还是一口一个贤侄,把万巡州当晚辈庇护,也在万巡州面前摆足了长辈的姿态,把万巡州当晚辈教育。现在见万巡州背后力量不一般、身上有利可图,朱盐商就立刻改口了,不敢再以长辈,而是亲昵的叫老弟。 被朱盐商搭住肩膀的刹那,万巡州身形微僵,他强忍着把朱盐商甩出去的冲动,唇角上扬,笑得漫不经心,“会长,李氏商行不缺银子。” “这世间还有人会嫌银子多。”朱盐商不信,万巡州这明显就是不想带他发财。 “当然没有人会嫌银子多。”万巡州笑眯眯地推开了朱盐商,后退一步朝朱盐商拱手作揖,“只是此次给出的三个解决方案,是为了给定了宫灯蒙受损失的客人补偿,若是人人都有,那就不是补偿了,还请会长见谅。” 朱盐商此人有好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好的一面,万巡州欣赏,但他恶的一面,也是万巡州不能容忍的。是以,他绝不会跟朱盐商有更深入的合作。 但现在还不是得罪对方、打草惊蛇的时候,为了让朱盐商满意,万巡州这一个作揖就是一揖到底,腰变成九十度,将姿态摆得极低。 朱盐商原本有几分气恼,可万巡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谦卑地向他致歉,他要是咬着不放,倒显得他行事过于霸道了。 朱盐商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笑呵呵地将万巡州扶起来,“不过是跟万老弟你开个玩笑罢了,万老弟不必放在心上。” 依旧是叫着万老弟,却少了几分亲近,多了几分嘲弄,万巡州只当没有听到,顺势而起向朱盐商致谢,感谢他的理解。 —— 李氏商行是江南第一大商行,别说这些商人了,就是三岁的小孩都知道李氏商行很有钱。有李氏商行为万巡州背书,没有人担心自己的赔偿款拿不到。 万巡州说了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考虑,一众定了宫灯的小商人也就不急了,决定回去与亲友、家人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当然,也有那心思活络的,听到朱盐商的话,有意将手中的订货契书高价卖给朱盐商等人,可不等他们有所行动,万巡州就笑眯眯地提醒道:“我万家按契书办事,也请诸位按契书办事。契书上写清了各位的身份,若是换了一人来,那我万家就不认了。” “哈哈哈……那肯定的,肯定的。”刚碰到朱盐商等人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的小商人,见自己的小心思被万巡州挑破不免有几分尴尬,倒是朱盐商等人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旧是笑呵呵的样子,全然看不出他们在心里把万巡州九族骂了一遍。 契书不能转让,他们私下倒是也能交易,可他们看中的不是那点银子,而是为太后献礼、为朝廷筹集赈灾银两的名头。 万巡州不让人契书转让,就等他们花了银子,名声也落不到他们身上,朝廷也不知道是他们花的钱。 花了银子得不到实惠,这银子还有谁花。 朱盐商等人心里一阵晦气,直骂万巡州小狐狸,面上却是半点不露,与万巡州一起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出商会时,正好遇到在外等候的李氏商行账房,这群账房见到万巡州,远远就朝他抱拳行礼,并后退数步给万巡州一行人让路,“大掌柜。” “怎么还叫大掌柜,你都过继出去了,程家打不了你的主意。”朱盐商听到这个称呼,眉毛往上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难不成,你还真是大掌柜?” 万巡州面不改色,朝朱盐商摆了摆手,“会长说笑了,我才多大,这一声大掌柜都是抬举我了。” 年龄是最好的保护色,他年轻,被人看轻、被人看不起、被人怀疑再正常不过。 就像此刻,他可以轻易的撇清他与李氏商行的关系。 不,不是此刻,再更早之前,姓程的那狗东西只上门试探,没有杀人放火、拿他母亲的命,逼他把李氏商行交出去,就是怀疑他,不相信他这个年纪,能在毫无助力与本金的情况创下李氏商行。 姓程的那狗东西和朱盐商一样,都认为他只是被推出来的傀儡,尤其是在二皇子毫不避讳的为他撑腰后,他们就更不相信李氏商行是他的了。 “你也是不容易呀!”果然,朱盐商一脸同情地看着万巡州,万巡州笑笑不说话。 因年纪小被人看轻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给他省不少麻烦,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与鬼市有关。 他这人低调惯了,并不想因为一场灯会被人关注。 毕竟,他做的虽是照亮黑暗的生意,可他却只能躲在黑暗里,不能见光…… 第232章 走一步算三步 万巡州为了吃下程家的宫灯生意,需要支付四百二十六万七千五百八十两白银。其中四百零六万两,是给那些订货商人的赔偿,余下的二十多万两是程家欠的原材料货款和匠人的工钱。 这个数字算出来时,江南商会有不少人都劝万巡州放弃。程家的宫灯生意虽然做的大,但宫灯重的技艺,产业值不了几个银子,万巡州有这个银子能做出十个程家宫灯产业,买程家这个烂摊子,还不如拿银子打水漂,好歹能听到一个响。 万巡州什么也没有说,只苦笑着摇头。 商会众人一看,哪里不明白万巡州是为了什么,也不再劝说,只摇头叹息万巡州命苦,孝顺能干的好儿子没能遇到一个好父亲。 这也是朱盐商等人,在面对程老爷时一再护着万巡州的原因。 都是上了年纪,家里有孩子的人,谁能不喜欢孝顺的好大儿呢。 “娘子,我花那么多银子,买下一个完全不值这么多银子的产业,你不怪我为了孝顺亲生父母乱花钱吗?他们都说我,是为了孝顺那个姓程的,不忍程家败落才做这个冤大头。”万巡州在江南商会没有解释,面对朱盐商等人的劝说,也依旧坚定要花大价钱去买程家那个烂摊子,可回到家,在苏青玉面前,万巡州却忍不住心里打鼓,怕苏青玉嫌弃他没脑子。 苏青玉正在看信,信看到一半,万巡州就期期艾艾地凑了过来,站在苏青玉身侧,假装正人君子不去看苏青玉手中的信,实则头都要歪到苏青玉的手上,眼角都快抽筋了。 苏青玉假装没有发现,只装作不经意把手中的信,朝万巡州的方向斜了几许,好让万巡州看个清楚。待到万巡州看到信上的内容,满意地收回视线,苏青玉这才将信折了起来。 信苏青玉的三哥苏止容写来的,主要是感谢苏青玉让人送去的一船蜡烛和烛台,让他在京中大出风头不说,还顺势让几位大儒记住了他的名字,知道他有一个经营蜡烛、烛台,且把蜡烛、烛台做的精美有雅致的妹妹。 苏止容在信中对苏青玉极尽溢美之词,这也是万巡州高兴的原因。他的娘子,值得世间所有最美好的词藻。 万巡州心里高兴,见苏青玉心情也好,也就少了几分当冤大头的忐忑。 他欠欠地坐在苏青玉椅子的扶手上,倾身靠近苏青玉,故作不安实则掩不住显摆地又问了一遍,“娘子,你真的不生气吗?要知道,我现在花的,可是你的银子呢。” 苏青玉没好气地白了万巡州一眼,“我好好的生什么气,再说了,夫君你花的也不是我的银子,而是我们夫妻二人的银子,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对对对,我花的是我们夫妻俩的银子。”万巡州头点个不停,嘴角咧得大大的,像是个二傻子,要不是有一副好皮相撑着,着实惨不忍睹。 不过,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苏青玉打断了万巡州的傻笑,认真地问道:“所以,夫君你花这么多银子,买下程家这个烂摊子,是为了一举将万家宫灯推出去吗?” “娘子懂我!”万巡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娘子,你知道我不是乱花钱,充冤大头了?” “能白手起家,创下李氏商行的当家人,怎么可能会做亏本的生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万巡州相处了小半年,苏青玉很清楚万巡州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表面玩世不恭,实在心有丘壑,除去在二皇子的事情上有些天真外,旁的皆是走一步算三步的主。 尤其是,他对程家只有恶意,没有好感,他怎么可能为了帮扶程家花这么一大笔银子。 他花出的这笔银子,必然有更高的回报。 “还是娘子懂我。”万巡州越发的得意了,要不是怕惹苏青玉不喜,不敢亵渎苏青玉半分,他怕是要高兴地倒进苏青玉的怀里了。 得到万巡州肯定的回复,苏青玉却是摇头,“我若懂你就会知道,你这是在为二皇子造势。” 苏青玉展开了另一封信,递到了万巡州的面前,“江南文风盛行,豫章更是科举重地,朝中文臣泰半出身江南、豫章二地。你在这两地办灯会,又通过二皇子的手将筹集的银两献给太后,你这是在拿银子为二皇子造势。” 二皇子有太后庇护,可这远远不够。太后只能庇护二皇子不被皇上圈禁,却不能或者说太后不会愿意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支持二皇子,与她心爱的皇帝儿子作对。 太子名正言顺,拥有天然的优势,二皇子想要与太子争夺,只凭太后那微不可闻、不知真假的关爱不行,二皇子需要有自己的势力。 盛世靠文官治国,乱世要武将才能平定天下。现今边疆虽有不安稳,可却也能称一句太平盛世,武将勋贵的支持对二皇子很重要,名声口碑也很重要。 先前二皇子在江南的做派,得罪了不少文臣,却也树立了他公正清明的形象,有不少文人大儒都为他说话,朝中那些风骨高洁的文官对二皇子也颇有欣赏之意。不然,只凭太后那一点辨不出真假的爱护,是不可能让二皇子全身而退的。 万巡州花的这四百万两,一举将万家宫灯推了出去,也一举将灯会宣扬了起来。这两件事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宣扬的人尽皆知,二皇子在太后寿辰献礼得到的关注就会更多。届时,不管是江南的商人,还是借灯会扬名的才子文人,都会感念二皇子。 当然,皇上就是再不满二皇子,也得捏着鼻子说二皇子好。 无他,朝廷赈灾缺银子,缺到太后都要取消寿宴的地步,二皇子这时奉上一大笔银子给朝廷赈灾,这是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皇上再不满二皇子又如何,朝中这么多大臣看着呢,他不满也得夸奖二皇子,给二皇子奖赏。 万巡州花四百多万两白银,买下程家这个烂摊子确实是冤大头,但不是给程家做冤大头,而是给二皇子做冤大头…… 可以说,对二皇子,万巡州才是真的……孝顺的好大儿! 第233章 此生最大的运气 花四百万两换来一个孝顺的名头,借机扬了万家宫灯的名声,又为二皇子造了一场大势。 一箭三雕! 苏青玉在感叹万巡州这一步棋走得精妙,这一笔银子花得值,万巡州看到信后却是气得人原地跳起,“宋景安!” “这个烂人还敢给你写信。”万巡州气得想把手中的信给撕,刚撕开一个口子又想到苏青玉可能会生气,只能生生地忍住,委屈地控诉,“娘子,这烂人写得信,你居然还看了,不应该直接撕了嘛。” 苏青玉一脸无奈,“你没有发现,这封信没有信封吗?这封信藏在了我三哥信里的,我打开才知道是宋景安写的。” “没有信封吗?”万巡州俊美的脸上有一丝傻气。 苏青玉好气又好笑,又问,“你看了信吗?” “看了。”要不是看人,也不会知道这是宋景安写给苏青玉的信。 “所以,你不应该关注信上的内容吗?”宋景安在信上所写,皇后的两位兄弟私下一直在抱怨江南的官员贪心,明明没给他们那么多孝敬,还说把银子给了他们。现在太子怀疑他们藏了银子,都不让他们进宫了,也不让皇后贴补他们,害他们连家都要养不起了。 “信上的内容……”万巡州嫌弃地将手中的信纸弹了出去,“死无对证,没法查证。” 苏青玉秀眉微蹙,大胆猜测,“二皇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怎么会将江南那些贪官杀得那么干净。 万巡州点头,“是。” 苏青玉不解,“二皇子为什么不留活口往下查?” “不是不留活口往下查,而是没有活口也没有证据。”万巡州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江南死的那些官员,有三分之一是被人趁乱杀死的栽在二皇子头上的。不,也应该说是栽在二皇子头上,下手是二皇子带来的侍卫,那侍卫说是奉二皇子之命斩杀贪官污吏。杀了人之后,不等二皇子查到他身上,他就死于意外。” 万巡州双手一摊,笑的嘲讽,“是不是很巧?” “死无对证,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二皇子口说无凭……所以二皇子便不提此事,只将江南贪污的主谋全部记在太子头上,让太子去查?”苏青玉再次大胆推断。 “很可惜,太子没有去查,反倒是怀疑起他的两位舅舅,怀疑他两位舅舅私吞了江南官员的孝敬。”万巡州一脸嘲讽,“人生有时候真的很有意思,一个凌辱臣妻、纵容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蠢货,只因出身好就能当太子、就能当帝王、当万民的主宰。我只要一想到,这样的人当上皇帝,我就不寒而栗。” 这话苏青玉没法接,因为她时常和万巡州有同样的怀疑。 一个宠妾灭妻、一个危难之际推发妻、女儿挡刀的人,他怎么能做百姓的父母官呢? 他连自己的妻女都不爱,他能爱民如子,为百姓谋福祉吗? 苏青玉想不明白,也无法明白。 苏青玉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所以,二皇子是你认为对的那个人?” 万巡州失笑,“我们这样的人,哪来的资格做选择,不过是遇到了机会抓住而已。”他一介商人,虽有银钱却没有权势,权贵一句话就能让他倾家荡产、背上人命官司。 他和苏青玉一个是商人地位低下,一个是女子没有话语权,他们都是这个社会的最底层,只有站在那里被人挑来选去的命,从来就没有做选择的权利。 “别这么悲观,能被选上就说明我们有了上桌的资格。七分靠拼搏,三分靠天命。抓住了机会就赢了三分,余下的七分……”苏青玉抿唇轻笑,“论拼搏,我不认为我们会输。” 她和万巡州都不是认命的人,若是他们认命的话,早就被原生家庭踩到泥泞里去了,根本没有被二皇子看到、选上的机会。 “能上桌,不管是棋手还是棋子,我们都拥有了争一争的机会,不是吗?”比起万巡州的低落与消极,苏青玉乐观又坚定。 她从来不怕被人利用,更不怕被人当成棋子,她只怕连被人利用、被人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万巡州先是一怔,随即大笑,“娘子说得极是,是我庸人自扰了。”不是,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高,不肯面对现实。 鬼市之主的身份让他有了高高在上、俯视他人、视他人为蠢货的优越感。以至于,现实中商人之子的身份带来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 就如同,他一直抗拒把二皇子当主子。 要知道,二皇子能有今天全靠他,他在二皇子面前是极有优越感的,根本不愿意承认二皇子是他的主子,他是二皇子的手下。 他傲慢又自负,一直以自己能力而骄傲,心底深处以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不肯直面自己出身带来的落差。 直到此刻,直到听到苏青玉的话,他才清醒地认识到他的不足。 出身不可以改变,但未来可以。 出身不由自己决定,但未来可以。 他没有必要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也不必为一时的低谷而气馁,他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上,他拥有无限的可能…… 真是的,他一个大男人,还不如苏青玉有格局、看得透,实在是太丢人了。 万巡州摸了一把脸,将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重重地点头,“娘子说得对,只要能上桌,是棋子又何妨。” “夫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万巡州什么也没有说,桃花眼也笑的灿烂,可苏青玉还是察觉到他的异常,她悄悄握住了万巡州的手,“我们都会变成更好的我们。” “娘子,此生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苏青玉救了他两次,幼时一次,现在一次。不然,他不敢想象,依他的傲慢与自负,他最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苏青玉莞尔一笑,头微歪,倾向万巡州所在的方向,“我此生的最大的幸运,也是遇到了夫君你。” 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尤其是盲婚哑嫁,不知夫家、夫君是人是鬼的情况下,能否嫁得一个良人、一个好人全靠命,而她的命…… 苏青玉看着万巡州,眸中笑意更盛。 万巡州不是她遇上的,是万巡州怕她所嫁非人,百般为她谋划而来的。 遇到万巡州,她的运气更好! 第234章 独属于匠人的光影之美 要办灯会,灯是重中之重。灯会上宫灯不够华美、精致,不够夺人眼球,无法引得一众权贵竞相争夺,事后无法引起百姓的讨论,那就不叫成功,万家宫灯也就不能一举扬名、举国皆知。 为了办好这场灯会,万巡州这几天吃住都在作坊,与做宫灯和做蜡烛的匠人一起商讨宫灯的样式,以及…… 将他祖父留下的宫灯技艺,传授给匠人。 “技不外传,海不露底,千金不卖道。娘子,你会怪我把家传的技艺,传授给外人吗?”在决定将宫灯技艺外传前,万巡州与苏青玉谈过一次话。 不是很正式的谈话,万巡州当时正在做宫灯,拉着苏青玉陪他一起,边做宫灯边跟苏青玉说起此事。 苏青玉看了一眼脚边的角尺、墨斗,大小形状不一的木头、颜色不一样的罗纱,默默地往旁边移了移,怕碍万巡州的事。 她不懂,但不妨碍她觉得万巡州很厉害,尤其是看到万巡州手中螃蟹灯的雏形,苏青玉更觉得佩服。 她一直看着,可就感觉一眨眼的功夫,万巡州就把几根木头、铜丝、竹篾扭成了螃蟹的形状,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神情得不行。 苏青玉的注意力,都放在万巡州手上的螃蟹灯上,听到万巡州的话只随口回了一句,“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伙计,他们也不是外人。” 不是苏青玉不走心,而是她知道万巡州不是跟她商量,也不是要她出主意,万巡州只是想要倾诉,她只要听着就行了,不需要给意见。 果不其然,听到苏青玉的话,万巡州绷紧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手中的螃蟹灯看着也灵动了起来,“你说得对,他们都不是外人,都是跟了我们万家十几年的伙计,对万家不离不弃,而且……” 万巡州看着手中已初具模样的螃蟹灯,笑了笑,“手艺重要,审美也很重要。宫灯是独属于匠人的光影之美,是工艺亦是艺术,空有技艺只会复刻前人的智慧是没有用的。就像程家,拿着我祖父留下的宫灯技艺又能如何,程家的宫灯数十年如一日没有半丝精进,只能吃我祖父留下的老本,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灯,任凭程家再怎么折腾都走不出江南。” 苏青玉赞同地点头,“你做的宫灯就是精美的让人舍不得用,程家的宫灯与你做的相比,多了一丝匠气与呆板。” 苏青玉指着廊檐下挂着的两盏工灯,“那种只能做照明用,你手上的……”苏青玉又指了指万巡州手中的宫灯,“让人舍不得用。” 万巡州有些得意地显摆了一下手中的螃蟹灯,嘴上却是谦虚说着,“我这不算什么,我祖父做得才叫真正的好,可惜……” 万巡州看着手中的灯,想起年幼时祖父背着人,偷偷地给他做花灯的画面,眼中不由得浮出泪意。 他眨了眨眼,怀念又遗憾地道:“小时候,我祖父总是背着外人悄悄地给我做一盏鲤鱼灯、龙灯、莲花灯。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灯,可经由他的手做出来的灯总是与别人不同。” “他的手艺很好,再普通的宫灯经他的手也会变得不同,可惜没有人知道,也不敢让人知道。”万巡州微垂眼眸,掩去眼中的酸涩与心疼,“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做的宫灯精美漂亮,也不吝于传授给其他人。万家那些伙计都是他当年帮助的小乞丐,他收留他们,教他们一技之长,帮他们成家立业。是以,哪怕后来万家败了,那些伙计也不肯离去,全都留在那个小小的作坊艰难度日。不然,凭他们的制蜡手艺,去哪个东家手下都能讨一口饭吃,根本不用守在蜡烛作坊。” 苏青玉恍然,“原来万家的那些伙计都是祖父亲手教出来的,难怪我让他们做一个桃花烛台,他们能做出花来。” “是不是精美的超出预想。”万巡州失笑。 苏青玉想了一下,那盏点上蜡烛后,比真桃树还要美上的几分的桃花灯盏,点了点头。 万巡州却突然遗憾起来,“可惜拥有这般技艺的他们,能做顶级的匠人,却成不了大师。他们拥有绝佳的技艺,能将那些才子的题字、画作描绘得完全一样,却没有自己的创造力。我祖父他不同,他拥有巅峰的技艺,也有出众的审美与创造力,却偏偏因一些旧事,无法将满腹才华展示于人群,甚至死后连个名字都没有,他的牌位……” 万巡州突然顿住,握螃蟹灯的手一紧,手指被木刺扎破也没有反应,苏青玉连忙上前握住万巡州的手,“快松手,你扎到手指了。” 万巡州呆呆地松开,看着苏青玉,“我祖父的牌位,是他活着的时候自己做的。” 苏青玉抽出帕子压在万巡州的手指上,抬头看着万巡州,“祖父他这是预见到自己的死亡?不对,祖父做的那块牌位,应该是给真正的万老爷刻的吧?” 万巡州摇头,“不是,我小时候每年都会给一块无名牌上香,我要是没有猜错,那才是我真祖父的牌位。我祖父,就是李祖父他亲手做的牌位,上面刻是我真祖父的名字。我记得那块牌位不是一块完整的木头,而是由好几块小木头拼成的。我小时候……” 万巡州眯着眼,若有所思地道:“我小时候喜欢拼鲁班锁,好像拼过一块牌位大小的鲁班锁。” “去看看?”苏青玉双眼倏地一亮。 “走!”万巡州心中有了猜测,一刻也等不了,他放下手中的螃蟹灯,拉着苏青玉就往里走。 —— 万巡州与苏青玉来到供奉万家祖先的小祠堂,二人先朝祖先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好好地赔了个不是,这才去取写着他真祖父名字的牌位。 “是一块完整的。”万巡州细细查看,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万巡州失望之余,苏青玉指向放在角落,没有名字的牌位,“有没有可能是那块。” “那是我真祖父的牌位,放了很久了。”万巡州道。 苏青玉摇头,指着万巡州手中的牌位,“这才是你真祖父的牌位。” 万巡州滞了一下,“是我着相了。” 万巡州将手中的牌位放了回去,连连鞠躬认错,“祖父对不起,打扰您了,打扰您了。” 万巡州走到一旁,拿起放在角落的无名牌位,脑中回忆起幼时解开鲁班锁的手法,熟练地找到牌位底部,抽出一块细小的木头,“果然是鲁班锁拼起来的。” 万巡州双眼一亮,手指灵巧地将木块拆开,就看到…… 第235章 我怕…… 牌位里面有一封信,一封泛黄带着血迹的信。 万巡州与苏青玉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将手中的木块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展开。 信是宫灯李的大徒弟家彭山写给宫灯李的,字迹非常潦草,应该是匆忙之间写下的。 彭山在信上说,他因为赌输了钱,为了还赌注私下接了一个活,给人做了两盏龙凤盒子灯,一盏要与皇上赏赐给宸妃的一样,一盏就做普通的盒子灯即可。 他初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哪个贵人想要拿龙凤盒子灯讨好心上人,又怕犯皇家忌讳,这才悄悄地花大价钱寻他做。 这种事在工部也没少见,他们之前都有接过这种私活,他当时正缺银子,便悄悄地帮着做了。 他做完盒子灯没多久,宸妃和刘妃就相继产子。这本来也与他无关,可刘妃生产那天,他赌瘾又犯了,悄悄地溜出去赌钱,却看到刘妃的嫂子拎了一盏宫灯出宫。那宫灯赫然是他做的那盏普通的盒子灯,但那灯的分量不对。 他直觉有异却没想过跟上去查看,而是第一时间藏了起来,生怕被刘妃嫂子看到。 在朝廷做事,哪怕只是工部一个小小的工匠,也深谙禁宫生存哲学,绝不敢多生事端。可他还是迟了一步,刘妃嫂子身边的丫鬟发现了他。 他心里很害怕,却不敢往深里想,也不敢去赌钱,连忙跑回了工部。 第二天,宫里就传出宸妃生下了一只狸猫,刘妃生下太子,宸妃发疯说刘妃换了她儿子的事。 事情太巧了! 他知道他惹上大事了,他得跑,跑得远远的、远离京城,让刘家人找不到他,他才能活下来。 他怕牵连师门,临走前就写了这封信让人送给宫灯李,让宫灯李找到机会带着师门上下一起跑,可是…… “他这封信,害死了工部三十六位匠人,也害死了我祖父。”万巡州看着手中的信,眼睛红了,“工部那场火,最后查出来的是彭山在外面欠下巨额赌债,偷盗工部原材料,不慎引起大火。” 彭山早就被刘家人盯上了,他不跑还好,一跑刘家就更不可能放过他了。不仅他自己死了,还害死了三十多位匠人,死后还背负纵火的罪名,害得全家被诛。 宫灯李也就是他的李祖父侥幸逃过一劫,却遭到刘家的追杀,在追杀的路上被万巡州真正的祖父、祖母救下,可万巡州的祖父却因此而死。 出了这样的事,宫灯李不敢在人前现身,也不敢用宫灯李这个身份,便假借他亲祖父的名字活了下来。 “当年一露面,就逼死李祖父的应该也是刘家人,买下万家老宅周边房子,一直监视我的人也是刘家人。”是太后那个刘家,不是什么官员、小妾的娘子。 他终于知道,害死他亲生祖父、逼死李祖父,一直监视他的人是谁了。 “是当今太后。”万巡州手指轻颤,眼睛眨红,带着无法言语的哀伤看着苏青玉。 他的仇人是太后,是他娘子的外祖母。 狸猫换太子,虽无实际证据,可从他们搜集到的种种消息,皆表明太后当初生下的是女儿,那个人就是苏青玉的母亲。 “别这么看我,万巡州,你别这么看我!”苏青玉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以,又重又沉又闷,压得她难受极了。 她红着眼睛怒视万巡州,语带哽咽,“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就这么急着往我身上加罪名吗?而且,就算是又如何?与我有关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万巡州心下一慌,连忙上前去拉苏青玉的手,想要解释,苏青玉面无表情地挥开了万巡州的手,后退了一步,“问迹不问心,是与不是……你的行为比你言语更有力。” 她不是瞎子,万巡州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悲伤与茫然,她看得清清楚楚。 万巡州把她当成仇人的后代,可她…… 如果,如果一切是真的,她母亲真是太后的女儿,那她确实是万巡州仇人的后代。 这是无解的事。 苏青玉气馁的闭上眼,无力地道:“我们先冷静一下吧。” 苏青玉看了万巡州一眼,转身往外走。 “娘子,你误会我了。”万巡州脸色一变,迅速上前一把握住苏青玉的手,急急地开口,“娘子,我从来没有把你与太后混为一谈,你是你,太后是太后。别说现在一切还没有查清楚,就算最后证实了你确实是皇室血脉,在我心中你与太后也是无关的。” 万巡州说的又快又急,“娘子,我只是心疼,心疼我们两人成了上位者博弈下的牺牲品。我也为我们未来迷茫、彷徨、不知所措。” “原本我们的仇人只有宸太妃,就算她是皇上的亲生母亲,我们也可以借太后之力把她打下去。” 不管宸太妃是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只要他们把宸太妃的存在挑破,宸太妃都不会有好下场。 宸太妃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太后容不下她。若宸太妃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皇上就不会护她,凭宸太妃所做的事,律法就能判她个斩立决。 可现在…… “娘子,我们的仇人是太后与宸太妃,是这世间权势最大的两个女人。按我们现在查到的消息,她们一个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一个是皇上的养母……皇上肯定只会站在她们那边,不会允许我们伤害她们任何一个人,甚至还有可能为了将事情压下去,杀我们灭口。” 皇上仁慈,可他对所有人都仁慈。若不是如此,陆九渊的母亲又怎么会死的不明不明白。当然,若不是皇上仁慈,陆九渊也活不下来。 若他是皇上,他会杀了陆九渊斩草除根。 可皇上仁慈,他不仅没有杀陆九渊,还把陆九渊培养出来了。 皇上的仁慈是双面刃,对他们有利,但同时也会是挥向他们的利刃。 “若我们查到的消息是错的,皇上是太后亲生的……娘子,你觉得皇上会允许我们动太后吗?”当然,依他们现在搜集到的消息,皇上是太后亲生的可能性极低。 可世间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太后是皇上亲生母亲,他不仅动不了太后,还会给他们夫妻二人带来灭顶之灾。 “娘子,我怕……”万巡州微微仰头看着苏青玉,像是迷路的小鹿,整个人茫然又无助,不知要如何是好。 他不怕死,可他怕自己会害死苏青玉…… 第236章 不信她 万巡州的解释合乎情理,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可是…… “我不信!”苏青玉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掰开万巡州的手,“眼睛可以骗人,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看完信与我的视线相撞的刹那,你避开了,你不敢与我对视。虽然只有很短的一息,可也说明你心虚了。除此之外,你握信的手……” 苏青玉指着万巡州握着信的手,万巡州本能地绷紧,手朝自己所在方向缩了缩。 苏青玉笑了,笑出了眼泪,“你看,你在防着我……” “我……”万巡州懊恼地想要解释,可刚说一个字就被苏青玉打断了,“你是。” 苏青玉在笑,却笑的比哭了还要难看,“我说了,问迹不问心。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苏青玉笑容越来越大,可眼睛却沁出了泪水,“万巡州,我们是夫妻,我们相处了近半年,你了解我,你的一些小习惯,我也是了解的。” 不是只有万巡州在付出,她也在为他们的婚姻、家庭和感情付出。她一直在努力了解万巡州的喜好、观察万巡州的行事,也在试着放下心中的戒备,接纳万巡州的感情,与万巡州成为真正的夫妻。 然,此刻她却无比痛恨自己对万巡州了解太多、关注太多,以至于她想骗自己都没有办法。 苏青玉微微仰头,用力将眼中的泪眨回去,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道:“这不是你的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有准备。万巡州,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吧。”也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诚如万巡州所想,他们的仇人是全天下最有权势、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若是其中任何一个,他们都还有借力打力的可能,可两个都是…… 苏青玉转身的刹那,闭上眼,掩去了眼中的沉重。跨出门槛的,刹那她睁开了眼,迎着刺目的阳光大步往外走。 太阳落下明天依旧会从东方升起,她的人生也是一样,不会一直处在黑暗中! 万巡州就这么看着苏青玉直出去,他的右脚迈了起来又放下了,他的右手伸了出去又收回来了,他无力的闭上眼,无声地哭笑…… 苏青玉太敏锐了。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防着苏青玉,他不信苏青玉,可苏青玉却一眼就看明白了。 他在苏青玉面前如同透明的,无所遁形。 “不,不是我没有发现,是我不愿意面对。”万巡州睁开眼,看着手中的信,又看向上首的牌位,笑的苦涩,“祖父、祖母……”万巡州又低头看向桌上,被他拆的零碎的无名牌位,眼神迷茫而无措,“李祖父,我是不是做错了?” 祠堂内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响。 半晌后,万巡州苦笑一声,“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只知道,哪怕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有同样的反应。” 不是他不信任苏青玉、防着苏青玉,而是事关重大,他赌不起一点意外。 他的仇人是太后,他手中的这封信是他唯一的证据,他不敢冒一丝风险。 万巡州重重地叹了一声,将手中泛黄的信纸折好,贴身收着,“冷静一下也好。” 消极逃避很可耻,但这件事不是他们现在能解决的。 万巡州垂眸掩去眼中的忧虑,将桌上的碎木块拿起来,一块一块地拼回去。 他拼的很慢、很细致,浮躁的心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拼完无名牌位,万巡州也没有出去,他从祠堂的角落拖出一个大木箱。木箱里装着做宫灯的材料和工具,是上了年头的旧东西,但收拾得很仔细,工具都被磨出了光泽。 万巡州将木箱拖到门口,而后就席地而坐,靠在门槛上,低着头、认真的扎着花灯。 苏青玉从祠堂出去后就回到了房间,她拿出了自己的绣棚,坐在窗子边,借着太阳的光线一针一针的来回穿梭…… 她的动作很慢、很细致,如同一幅画,整个人都透着祥和与宁静。 ——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玉与万巡州都保持着这种冷静,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各自做着各自的事,白日见面也会互相道好,一起用膳,与平日无异,可不对就是不对…… 苏青玉身边的两个丫鬟,是最先发现苏青玉与万巡州之间不对劲的。她们有心想要问,可看苏青玉明明很恬静却透着威严的脸,两个丫鬟硬是不敢吭声多问,只默默地做着自己后,能不发出声响就不发出声响。 两个丫鬟如此,看门的小厮更是不敢多吭声,整个屋子安静至极,只有万巡州做宫灯、苏青玉刺绣拨算盘的声音。 这份过于诡异的冷静,一直持续到灯会的前一天,也就是七夕前一天。 太后的寿辰是七月十八,为了让灯会吸引更多百姓,万巡州便把灯会定在七月初七。 “娘子,明晚灯会就开始了,你去看吗?”灯会前一晚,万巡州在苏青玉的房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才终于鼓足勇气敲开苏青玉的房门。 万巡州一敲,门就开了。 倒不是他与苏青玉心有灵犀,而是苏青玉房间的屋檐上有灯,万巡州在屋外走来走去,影子就落到到了门窗上,苏青玉在屋内看得清楚。 见万巡州一次又一次走到门口,手举起又放下,苏青玉不是本就不平静心湖,被万巡州搅得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复杂。 在万巡州又一次走到门口,抬手要敲门时,苏青玉终是忍不了,起身走到门口,准备打开门叫万巡州滚蛋,万巡州把门敲响了,并在第一时间对苏青玉发出邀请。 苏青玉到嘴的滚蛋硬生生地忍住了,她看了一眼忐忑紧张、不知所措,完全不复平日风流肆意的万巡州,心下一叹。 “娘子,”苏青玉这一叹把万巡州紧张到不行,面上却强装无事的再次询问,“去吗?” 苏青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万巡州,直把万巡州看的额头冒出冷汗,才轻轻地回了一句,“好。” 苏青玉的这个“好”字,就如同点燃花灯的引线,让万巡州心花怒放,他有些傻气地咧嘴大笑,“娘子,明晚的灯会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明晚的灯会,是他给苏青玉准备的七夕礼物,亦是他给苏青玉准备的道歉礼物。 这几天的冷静他真的是受够了,要不是有灯会的事要忙,他早就被逼疯了。 他真的,不想再来一次…… 第237章 微风轻轻起,我只喜欢你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逃避很可耻,但逃避能让人快乐,而且…… 苏青玉看向两人两交握的手,笑了笑。 事关皇室隐秘,不是他们想知道就能知道,他们就是不逃避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其做无谓的自扰与猜测,不如享受当下,待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再做决定。 “杭州的灯会设在西湖边上,你一定会喜欢的。” 自打苏青玉接受他的邀请,答应跟他一起去灯会,万巡州就一直紧张忐忑、期待不安,很矛盾、很复杂,但确实是他真实的情绪写真。 他怕苏青玉应下后反悔了,也怕苏青玉第二天有事或者有什么不舒服去不了,也怕自己准备不足,无法让苏青玉满意。 七夕当天,万巡州更是夸张,整个人像猴子似的上跳下蹿,一会拿这个一个搬那个,一会有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自个儿来来回回张罗不算,还把府中的丫鬟、小厮指使得团团转。 丫鬟和小厮起先还很高兴,陪着万巡州里外来回的忙活,比万巡州还要激动、主动。 苏青玉与万巡州和好了,府上的气氛不再压抑,轻松了起来,他们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然,被万巡州指使的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折腾了一个时辰,丫鬟和小厮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少爷,你看这个食篮行吗?里面放的是核桃酥、桂花糕、小麻枣、龙须酥,都是少夫人平时吃的。”小厮拎着食篮走到万巡州面前,有气无力地问道。 他也想拿出十足的精气神来,可任谁被支使得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厨房、换了十几种点心,都没办法打起精神。 小厮一脸萎靡,苏青玉的两个丫鬟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有气无力地捧着两对面具,视线相交的刹那,皆是一副要哭不敢哭的苦涩样,“少爷,牡丹花面具取来了,衣服和配饰也取来了,你确定备这套吗?不换了吧?” 这已经是丫鬟第十二次奉万巡州的命令,去取新的面具。 灯会人多,有些大家闺秀为了不暴露身份,便会戴上面具。有些未婚男女相约出来,也不想让人认出来,同样会戴面具遮掩身份。 刚开始大家戴面具是为了隐藏身份,不想让人出来,可在商家做出各种精美的面具后,戴面具就成装扮的一部分。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祈福用的面具,不少大人都会给孩子买。 万巡州这是第一次与苏青玉相约游玩,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总怕做得不好、准备得不全让苏青玉失望,总想什么都为苏青玉准备好,让苏青玉能肆意游玩,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了。 女子的面具样式非常多,万巡州昨天就通知了玲珑阁的人,让掌柜把店里最好的面具都送来。 玲珑阁的掌柜也是个人精,一大早就把面具送来了不说,还送来了二十多种,全是成双成对的,好方便万巡州挑选。 这就把万巡州给为难住了,他觉得每个面具苏青玉戴着都好看,可灯会游玩人多,他们不可能带一堆东西,他必须要做出取舍,不然就没有办法好好玩了。 万巡州为难地在二十多个面具中取舍了,选了这个又觉得那个好,选了那个又觉得这个好,好不容易选中了一款让丫鬟放好,万巡州又觉得前面的更好,让丫鬟去换一个,换了好又觉得另一款更好。 如果只是换面具两个丫鬟还能忍,可换了面具还要换相应的衣服、配饰,两个丫鬟跑进跑出的,明明没有干什么重活,却硬是累出了一身的汗。 两个丫鬟刚开始还兴致勃勃,来来回回跑了十多遍,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致。在万巡州又一次想改主意时,两个丫鬟快要哭了,强扯出一抹笑,“少爷,这面具是夫人要戴的,你看要不要问问夫人?” 万巡州想也不想就否绝,“不行,我要给娘子一个惊喜,娘子要提前知道了,惊喜就没有了。” “少爷,你真觉得夫人不知道?”两个丫鬟一阵无语,“少爷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夫人早就知道了。” 他们这处宅子就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前后有什么动静都听得明明白白,少爷一大早让下人跑进跑出的准备,夫人除非瞎了、聋了才会不知道。 万巡州很有原则地摇头,“知道和看到是两回事,知道我在为晚上出行准备,娘子只会期待。若是看到了我做的准备,就一定惊喜也没有了。” 苏青玉在院子听到万巡州闹出来的动静,本想过来帮忙,听到万巡州这句话,她默默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悄悄地折了回去,只当自己没有来过。 她原本只是想要缓和与万巡州之间的关系,不想因没有发生的事与万巡州闹矛盾,才答应万巡州去逛灯会,实则对灯会并没有什么期待,可现在…… 微风轻轻吹起苏青玉鬓角的碎发,露出她上扬的嘴角和明媚的眉眼。 她真的有一点期待了! —— 万巡州确实准备得很充分,没有让苏青玉失望。 万巡州没有挑那些精美、华丽、独特的面具,而是为苏青玉挑了一个小老虎的面具,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除了小老虎面具外,万巡州还给苏青玉做了两个小虾灯的发饰,里面放着透明的宝石,在白天不显,可到了晚上灯光一照,就会映射出五彩的光芒。 “真好看!”苏青玉对小虾灯发饰爱不释手,她轻触小灯上的虾须,发现虾须会动,双眸倏地一亮,“它会动耶!” 她真的有被惊喜到,万巡州太用心了。 “我还给你做了虾灯,可你的发饰是一对。”万巡州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盏小巧精致的虾灯。 虾灯不大也不重,苏青玉提在手中刚刚好,随着苏青玉接过虾灯,虾灯上惟妙惟肖的虾须开始晃动,虾灯上的“眼睛”也跟着转动,整一个活灵活现,“太有意思了。” 苏青玉脸上的笑完全收不下去,她像个孩子似地晃动着手中的虾灯,无声的显摆起来。 漂亮精美的宫灯苏青玉爱,但可爱独特又好玩的虾灯,更得苏青玉的心。 精美华丽的宫灯只适合挂在高处欣赏,精巧灵动的虾灯却能在手中把玩,像人炫耀…… 第238章 为你绘一幅人间星河 为了安全着想,也为了最大限度放大宫灯的美,万巡州把灯会办在西湖边上。 太阳刚落山,天还未黑,宫灯还未点上,西湖边上就已是人声鼎沸,无数百姓朝西湖涌去。 官府早有准备,不仅派了衙役、潜火军过来维持秩序、防火防盗,还让驻军调派了将士在各个出入口防守,以防发生意外。 万巡州与苏青玉来得不早也不晚,他们来时天已经黑了,灯会上布置的彩灯都点了起来,灯会里的游人也很多,但最精彩的游灯和灯会表演还没有开始。 灯会人流量大,官府早早就设了路禁。靠近西湖的路都不许马车与牲畜通行,更不许临街摆摊设点,只许人通行。 这也是万巡州对出行要带的物件,反复挑拣的原因。 没有马车,东西要带多了就不方便游玩了。 苏青玉与万巡州到的时候,沿湖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远远望去如同蜿蜒的巨龙,无声的引人前来。 苏青玉与万巡州并肩而行,她头上戴着小虾灯的发饰,手中提着一只精巧的虾灯,随着她走动,虾灯上的虾须和发饰上的虾须有频率的震动,让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那娘子头上的发饰可真好看,也不知是哪里买的……我都没有见过。” “娘,娘,我也想要那个大虾灯,不要小圆灯。” “娘,你看……姐姐的灯是活的,它会动呀,会动耶!” 听着路人羡慕的言语,苏青玉的心情更美了。 她就说了,小虾灯比那些精美却笨重的宫灯实用。宫灯只能悬挂在高处欣赏,小虾灯却能提在手上把玩。 —— 华灯初上,游人如织。 万巡州与苏青玉随着人群朝灯会走去,看到路上不少游人戴上了面具,万巡州把背在身后的面具取了下来,“咱们也戴上?” 杭州城就这么一点大,灯会上遇到熟人的概率极高。遇上了,不停上来打声招呼,难免会显得失礼,尤其是遇到商场上的人,若是当作没有看到,旁人还要以为他们拿大,日后做生意指不定会被人刁难。 戴上面具就不一样了,哪怕熟人认出了面具后面的他们,也不会贸然上前寒暄,大家都会默契的当作没有认出来,只专心游玩。 苏青玉就看到路上,有不少人因为遇到相熟的人停下来攀谈,随行的妻儿等得不耐烦的,还有相熟的人因为客气一句一起去灯会,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结伴同行的。 结伴同行当然没有错,可来灯会多是带着家人、友人一起的,人太多凑在一起难免要体谅别人,牺牲自己的喜好。 苏青玉就看到一个小娘子想要在入口处买花灯,却因为结伴的人要去前面看灯,不得不委屈自己放弃。 原本不想戴面具的苏青玉,默默地接过万巡州手上的面具,给自己戴上。 难怪元宵节那些年轻男女去赏灯都喜欢戴面具,她原先还以为是怕被人认出来不好意思,现在才明白面具真正的用处。 灯会入口处,是一个巨大的拱门型彩灯架。上千盏红色小彩灯挂在灯架上,此刻都已点燃,看上去气派极了,尤其是拱门正上方由金色灯笼组成的“南天门”三个字更是耀眼夺目。 “南天门?” “这可真是到了人间仙境,难怪刚刚那门叫南天门。” 门外的人看着上方的字,门里的人是被眼前的精美各式宫灯迷了眼。 苏青玉听到门里人的话,面具下漂亮的眸子斜向万巡州:真有那么美? 万巡州矜持却不掩显摆地点了点头,朝苏青玉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端得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可偏偏带了一个可爱的虎头面具,显得有些滑稽。 苏青玉笑了一声,伸出手,把手指放到万巡州的手心,“我很期待!” “一定不会让娘子失望。”万巡州握着苏青玉的手,悬着的心这一刻才彻底落下。 真好,苏青玉没有因为太后的事与他生分,也没有因祠堂的事与他心生隔阂。 苏青玉与万巡州随同游人穿过南天门,走进万巡州精心布置的灯会。 一进去,就看到白烟袅袅,由琉璃制成的仙宫样式的宫灯。 面具下,苏青玉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也太美了! 眼前的琉璃宫灯,就像一栋缩小的宫殿,里面甚至还有瓷塑的小人儿,每一个小人都做的惟妙惟肖,面部表情极为生动不说,他们还会随着白烟滑动,就像是真的生活在里面。 “这……这白烟,是怎么做出来的?”苏青玉和游人一样,都忍不住个手去碰宫灯处的白烟,可这盏宫灯四周都栅栏围挡了起来,根本不许人碰,苏青玉也是一样,被挡在栅栏外,什么也碰不到。 “是冰对吗?靠近琉璃灯,温度变低了。”没有碰到白烟的苏青玉却没有气馁,不等万巡州回答,就兴致勃勃的猜了起来。 “是冰。”万巡州点头,比苏青玉还要高兴。 “啊……是……桥!” “快,快过去……我们趁现在人少快过去,等会人多就不让走了。” 突然一声尖叫声传来,游人在惊吓过后忍不住扭头看了过去,苏青玉也不例外,可惜前方人太多、离得太远,苏青玉什么也看不到。 “前面有什么?”有作弊利器在,苏青玉没有急着跟游人一起挤过去,而是先问万巡州。 不想万巡州却是卖起了关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万巡州晃了一下二人相握的手,拉着苏青玉小跑了起来,“咱们快一点,晚了就不让人走了。” “什么呀?”苏青玉没有防备,完全被万巡州带着跑,万巡州是练武的人,知晓怎么用力带人跑不会把人带的踉跄,苏青玉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被万巡州带着超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游人。 扭头,看到身后因奔跑而飞跃的裙摆,苏青玉的心情也不由得雀跃了起来,看着前方带着她奔跑的万巡州,笑的明媚又张扬…… 她很高兴。 只为这一刻,她也不后悔嫁给万巡州! 第239章 她会重回巅峰 “是鹊桥!” 万巡州在西湖上用灯搭起一座桥,一座由喜鹊灯搭成的鹊桥。 鹊桥横在湖面上,灯一点亮,熠熠生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巧的心思,好厉害的本事,而且你看里面的蜡烛也独特,是各式各样的花朵。” “那朵是牵牛花!” “这里有一朵芍药花。” “真好看!” “这桥是不是可以行人,我们可以上去走吗?” 有游人看到有人分别从桥的两侧,朝桥中间走去,忍不住询问。 不等人回答,又有人游人惊叫,“啊……鲜花雨,桥上下了鲜花雨,好漂亮呀!” 桥上那两人走近的刹那,桥的上方突然落下阵阵花瓣雨,落在两人身上。 此刻,整个湖面美得如诗如画。 “这桥我们可以走吗?要怎么走上去?”本就激动的游人见到这一幕,完全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抓着身旁的人急切地询问。 “我……”她身旁的男子戴着面具,耳朵和颈脖子瞬间通红,眼睛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完全忘了回答。 好在万巡州手下的人能干,负责鹊桥这一块生意的小二,趁机就宣扬起生意来,“客人,这鹊桥可以通行,但桥的载重有限,每次只能走两人。我们这鹊桥走一次一两银子,不可重复,重复需要重新排队。” 一两银子这个价位不低,属于普通人家舍不得,有钱人家不在乎,一般人家咬咬牙也能拿出来的。 这个价,能最大限度的保证鹊桥有人走,又不会过多。 “一两银子?就这么一点路,还要一两银子,你们抢钱呀!” 果不其然,小二的话一说完就被骂了。可骂声还没有结束,就有那带着小姑娘出门,又不差银子的人喊了起来,“一两银子是嘛,给我来十次。” “客人恕罪,为了保证大家都能上鹊桥,我们只卖单次,若要买多次,需要重新排队。”小二解释了一句,又趁机拿出一叠票据,“客人,这是票据。你付了银子,拿着票据过去就行了。人多的时候,可能需要稍等一会,我们安排了点心、茶水供客人享用。当然,客人也可以拿到票据晚点再来,上面都有排号,你的排号在前,若是到的晚了,会直接放到前面,不需要久等。” 小二收银子的同时,还不忘给游人制造焦虑与紧张,“客人,我们一晚限三百人,先到先得,卖完即止。” “我,我……给我一张!”当下就有人坐不住了,也不管贵与不贵,立刻喊了起来。也有人那聪明的,眼珠子一转就与身边的人商量起来,而后就看到他的同伴跑到不远处,掏出银钱给路人,跟路人说了几句,那几个路人就跑过来也要买票据,“我,给我一张,我这也要一张!” “还有我,一两银子是吧,我给你。” 卖票据的小二很快就被游人给围住了,小二不慌不忙地喊来同伴帮忙,又让游人排队。 票据一张一张的出,买到的人欢喜不已,没买到的人则高声催促,让小二快一点。 苏青玉还看到几个游人走到角落,把买到的票据给一个中年男人,从对方手中得了几个铜板高高兴兴得离开了。 “闺女,爹赚到钱了,你刚刚不是说想吃糖葫芦嘛。走,爹跟你买去。” “儿子,走,咱们买花灯去!” 拿到铜板的人,高高兴兴地走向自己的家人,满脸欢喜的向孩子炫耀,孩子也高兴的直喊:“买糖葫芦了!”、“买花灯了!买花灯了。” “真好!”苏青玉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轻快又欢喜。 苏青玉高兴,万巡州也高兴,他见苏青玉站在湖边迟迟不走,便主动问道:“娘子,我们也去走鹊桥?” “不了。”苏青玉拒绝了。 万巡州不解,“你不喜欢吗?” 此时,桥上正有一对年轻男女从两头相向而来,二人在桥中央相遇,眼神对视的刹那花瓣雨降落,一眼美得像是画。 “喜欢眼下的鹊桥,但不喜欢牛郎与织女,也不想成为织女。”鹊桥灯很美,牛郎织女的传说也很美,但苏青玉不喜欢,“我想,比起被牛郎欺骗,被迫留在人间,为牛郎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织女更愿意回到天上。我想,回到天上的织女,并不想在夕阳这一天见到牛郎。我想,牛郎的存在对织女来说是噩梦,是她不愿意提起的噩梦。” 牛郎藏起织女的仙衣,害织女没有办法回到天庭,只能嫁给一穷二白的牛郎为妻,还要为他生儿育女,这与乞丐把高门贵女绑回家有什么区别呢? 若她是织女,她杀了牛郎的心都有,怎么可能愿意每年下凡来与他相见。 万巡州一阵沉默,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眸光透着凝重,他默了片刻道:“我让人拆了这座鹊桥。” “不用!”苏青玉抬手阻止,浅笑地开口,“鹊桥很美,这就够了。” “可你不喜欢。”万巡州坚持。 苏青玉再度摇头,“我只是不喜欢牛郎,可你是牛郎吗?” 万巡州急忙道:“我当然不是!”若苏青玉是仙女,他绝不会藏起苏青玉的仙衣。若苏青玉的仙衣不见了,他也不会把苏青玉留下,而是会拼尽全力为苏青玉制一件仙衣,因为…… 仙女就该飞翔于九天,而不是零落凡尘! “所以,就没有必要拆。”万巡州不是牛郎,她也不是失去仙衣就无力飞天的织女,她是苏青玉,哪怕被打入泥泞,她也会爬起来,重新走回巅峰。 “灯会的表演是不是要开始了,我们去看表演吧。”万巡州为今晚的灯会费了很多心思,每一处都值得欣赏,鹊桥固然别具风格、引人注目,但其他地方的灯景也不差。 “我在楼外楼定了位置,我们现在走过去刚好。”万巡州连连点头,转身给苏青玉带路。 苏青玉亦跟着转过来,却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 苏青玉被撞的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地往后跌了两步,苏青玉凝重,正想要稳住身形,手就被万巡州给拉住了,“小心!” “谢谢。”苏青玉被拉了回来,人站稳,暗暗呼了口气。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会当众摔倒呢,那可就太丢脸了。 苏青玉拍了拍胸口,正要挣开万巡州的手,就听到万巡州道:“这里人多,我牵着你好不好?” 万巡州嘴上讨好的征询苏青玉的意见,实际紧紧地把苏青玉的手握在手心,根本不给苏青玉说不的可能。 苏青玉看着他凑到眼前的俊脸,好气又好笑…… 第240章 不露脸就不会丢脸 为了打响万家的宫灯,万巡州为了这次的灯会准备了许久。入门的仙宫灯和引人停驻的鹊桥灯叫人惊艳不已,瞬间拉高了游人的期待,但往里走也没有让人失望。各家店铺外的彩灯架也是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除了各式各样,从来不曾见过的彩灯外,还有许多平时见不到的表演。 “打铁花,是打铁花。那边有打铁花,我们快去看。” 苏青玉顺着游人的喊声望去,就看到炫目的铁花在夜空绽开,虽然转瞬即逝,却叫人一眼难忘。 “火壶,这里有火壶表演,你快来!” “我要去看打铁花,我们先去看打铁花。” “娘,娘,我想看皮影戏,那里有皮影戏。” “爹,是龙灯,舞龙灯。” …… 整个灯会被分割成好几块,每一块都有不同的表演,游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 这些还只是正式表演的预热,真正的宫灯表演还没有开始 除了吸引游人目光的表演外,还有许多比试、游戏。文人可以吟诗作对夺宫灯,武人也可以比拼力气抢宫灯,普通百姓可以猜谜,就是小孩子也能去套圈、或者射飞镖一类的游戏。 这些游戏会提供奖品,但需要花钱。 今日灯会,许多平日节俭的百姓,此刻也忍不住为家人、孩子花上一些小钱。苏青玉就看到不少人家,在家人、孩子渴求的目光下拿出钱袋子,很是爽快地付钱。 苏青玉被万巡州拉着,刚开始走得还算快,可走着走着脚步就慢了下来,万巡州自是纵容。 就在二人边走边看时,一阵锣鼓声响起,“让一让,大家往两边走,把中间的道让出来,第一轮灯会表演要开始了。大家都让一让,好让灯车通行。” 随着锣鼓声响起,被官府请来的江南驻军随即从路的另一头出现,将游人隔开,把中间的路空了出来。 万巡州与苏青玉也被人群挤到了一旁,万巡州一直护着苏青玉,虽然人群拥挤,苏青玉却是半点磕碰都没有。 苏青玉被人挤到后方,整个人被万巡州圈在怀中,若是平时苏青玉肯定挣开万巡州的怀抱了,可今天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挣开了也没有地方站。 面具下,苏青玉眉头微蹙,扭头问万巡州,“这么多人,我们是不是过不去了?” “放心,有我在!”万巡州默默地将苏青玉护在怀中,两人靠得极近,不需要刻意呼吸,就能闻到苏青玉身上的馨香。 借着拥挤的人群,万巡州贪心的将苏青玉抱得更紧,胸前贴着苏青玉的背。 他知道他这是趁人之危,可他更清楚,等他们从拥挤的人群出去,苏青玉肯定不会给他抱,他得要珍惜当下。 万巡州抱着苏青玉退到人群后方,取下挂在腰间的令牌,弹向前方执行任务的驻军。 “什么……”令牌稳稳地落在为首的驻军怀中,为首的驻军迅速接住,本能地做出防备姿态,“是万家少主!” 看清手中的令牌,为首的驻军收起攻势,顺着令牌掷过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后方,仿若鹤立鸡群的万巡州。 当然,隔着人群,他只看到了个高的万巡州,并没有看到被人群挡住的苏青玉。 “跟我过去。”为首的驻军带着身后四个亲卫,拨开游人,朝万巡州走去,“让一让!” 驻军一出手,游人很快就退到两旁,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为首的驻军带着亲兵走到万巡州面前,看到被他护在怀中的苏青玉,为首的驻军也不意外,很是恭敬客气地给二人行礼,“万少爷,万少夫人!” 万巡州与苏青玉没官没职,只是一介商人,当然不够格让为首的驻军给他们行礼。可万巡州与苏青玉现在是江南驻军的衣食父母,江南驻军想要吃好、喝好、拿足军饷,就得看万巡州与苏青玉每年分他们多少银子。 看在银子的份上,为首的驻军也愿意给万巡州和苏青玉三分颜面,更不用提万巡州背后还有二皇子。 在刘将军的带领下,江南驻军已投到了二皇子麾下,万巡州与二皇子关系不一般,多尊敬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带个路,我们要去楼外楼。”万巡州对于使唤江南驻军也毫无压力。 二皇子给他那块令牌,就是要他暗中接管江南驻军,取代刘将军。 刘将军没有多少时日可活,若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取代刘将军,等江南驻军换了别的首领,很有可能会倒向其他人。 二皇子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能用的人不多,尤其是江南的事,二皇子远在京城更是鞭长莫及,只能指望万巡州了。 “万少爷,万少夫人,请!”为首的驻军是刘将军的心腹,隐隐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对万巡州的命令,为首的驻军半点异议也没有,立刻就执行了起来。 苏青玉虽有诧异,可她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只将一切疑惑藏在心中,笑着朝为首的驻军点头,随即就跟着万巡州随同驻军,走向人群中间那条空出来的路。 中间的路被驻军清了出来,此刻空无一人,万巡州与苏青玉一走上去,就立刻引来了游人注目与热议,“不是说有宫灯表演,要给灯车让路,不让人走吗?他们怎么能走?” “对呀,对呀,为什么他们能走……不是不让人走嘛,他们能走的话,我们是不是也能走!” “我也要走!” 游人不干了,扯着嗓子大喊。 “幸亏带了面具。”走在中间,被驻军护着、被游人怒视的苏青玉,默默地将脸上的面具扣紧。 万巡州失笑,完全不把两旁游人的指责当回事,“不带也没事,这地方……这几天都归咱们。在这里,咱们说了算!” 驻军也没有让万巡州失望,高声斥了回去,“都什么呢,给我往后退,不许上前!” “这是灯会的东家万巡州万少爷夫妇,这一片地官府已经租给了万家,万少爷夫妻走中间怎么了?你们有什么意见!” “是办灯会的万少爷?”游人一听,不满的情绪立刻消散,“不敢,不敢!” 还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万少爷,谢谢你办的灯会,这些灯太漂亮了,可惜我没有银子,不然我一定全买了!” “万少爷,万夫人,灯会很漂亮,我们很喜欢,明年还办吗?” “万少爷,万夫人,你们好呀!” 不知谁带的头,两侧的游人对着中间的苏青玉与万巡州高声大喊,热情的朝他们挥手打招呼,“万少爷,万夫人,你们好般配呀!” “万少爷,万夫人,你们一定要幸福呀!” 万巡州护着苏青玉走在中间,根本没把两侧的游人当回事,但此刻听到游人喊得话,万巡州顿时就来了精神。 他摘下面具,朝喊话的游人挥去,满脸的喜气都要压不住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比满街的宫灯还要亮,“谢谢,谢谢,你们也一样,要幸福!” 心情极好的万巡州了热情地回应着,“你们都一样,当心一些,别拥挤,宫灯表演大家都能看得到,今天看不到也没有关系,明天后天连着三天都有。” “谢谢万少爷,谢谢万夫人!你们夫妻天生一对!” “哈哈哈哈……你有眼光!” …… 万巡州一路高兴得合不拢嘴,热情又主动的扯着嗓子,跟游人你来我往地喊起话来了。 那些游人发现,只要他们说祝福万巡州夫妻的话语,万巡州就会特别高兴,回应得热烈,顿时满街都是祝福的话语。万巡州一路回应,高兴得像个傻子,苏青玉不忍直视,再次将面具扣紧…… 只要她不露脸,那就不会丢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