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姐嫁屠户,农门娇女杀疯了》 第一章 都回来了 山桃一睁眼,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吵闹,她还没从窒息中清醒过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死妮儿,都什么时候了还躺在炕上挺尸!赶紧起来,你大姐上吊了!” “谁?谁上吊了?” 大姐掐死了她然后良心发现,自己上吊了? 屋内亮起了光,山桃四下里一打量,吓得直接从炕上蹦下来,一瞅眼前举着烛台的妇人,便又惊又喜:“娘!” 王素芬怔了怔,随即一巴掌又扇了过来:“还不快去喊王麻子过来给你大姐看看!” 山桃躲得快,这一巴掌没挨着,迈开两腿就往外跑。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次跑起来。 成婚后,为了供相公读书,她家里家外地操持着,有一次上山砍柴不慎跌落山崖,腿上落了残疾,自此后行走都困难,更别说跑了。 二月天还冷得很,前几日下了雪,雪化成冰,夜路难行,山桃摔了好几跤,才摸到村口的破庙。 她一头冲进去,在糊满蜘蛛网的土地公神像下头,摸到一个老鼠洞,伸手掏出个破布包,展开一瞧,一百三十七文钱,一文不少。 这可是她日夜搓草绳,瞒着家里人攒下来的体己。 临出嫁前,叫大姐贾秀莲翻了出来。 贾秀莲不仅把钱都拿走了,还叫她挨了好一顿打,嫁人那日,她的脸还肿着。 以至于被人笑话了好久,婆母因为此事也不待见她,才过门,就叫她饿了两天肚子。 哪怕后来她劳心劳力把相公供成了秀才,婆母依旧会拿着这件事来羞辱她。 山桃小心翼翼地将帕子藏在了胸口。 老天爷怜悯,叫她重新活了一次,这回,她无论如何不能亏待自己。 在土地庙里待了半天,瞅着外头的天蒙蒙亮,山桃才磨磨蹭蹭去王家庄找王麻子来救人。 不巧,王麻子走亲戚去了。 山桃松了一口气,她才不信贾秀莲会上吊,八成是做做样子吓唬家里人的。 她要真把王麻子请回家,她奶贾老太回头定然会嫌弃花钱,找不着人撒气,就把气撒到她身上。 回到家,天都亮了。 王翠芬把山桃劈头盖脸好一阵骂:“死哪儿去了!” “去找王麻子了,没找着人,又去找我大舅,大舅不在家。” 王翠芬脸色沉了沉:“你大舅成天不着家,你能找到他才是有鬼!趁着你奶还没起来,快上山砍柴去。” 山桃往西屋瞅了一眼:“娘,我大姐她死了没?” “你个死妮儿怎么说话的?”王翠芬瞪了山桃一眼,“就不能盼着你大姐一点好?” 她推了山桃一把,顺手在山桃怀里塞了半个菜馍馍:“拿着,砍不出两捆柴就别回来!” 山桃拎着砍刀和麻绳出了门,在村口遇见镇上的媒婆赵妈妈。 她停下来问了一声好,赵妈妈就笑成了一朵花,着意将她打量了一遍。 “你认得我?你是谁家的姑娘?咋长这么水灵呢。” 山桃笑着奉承赵妈妈:“妈妈是咱们秀水镇数一数二的喜妈妈,谁能不认得妈妈呀,我们小姊妹都说,一瞧见赵妈妈,就是瞧见报喜的喜鹊了。” 赵妈妈越发笑得开怀,问山桃年岁多大,许人家了没。 山桃笑而不答:“妈妈要去谁家?我就是这个村的,我爹叫贾老四,要不,我给妈妈带个路?” 赵妈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又把山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嘴里说着不错,就扭着腰往村里去了。 山桃等她走远了,才折回去上后山打柴。 村口没有打柴的地方,她来村口,是特地来等赵妈妈。 昨日赵妈妈甩着帕子进了贾家门,要把大姐贾秀莲说给镇上的屠户孙时安。 山桃去打猪草,正好不在家,错过了赵妈妈。 今日赵妈妈应该是来送聘银的,她可不能再错过了。 屠户孙时安人长得不赖,上头没有父母长辈,家里没有兄弟姐妹,手里攒了不少钱,虽说是个杀猪的,不大体面,但聘礼出得多。 他一放出话要娶媳妇儿,媒婆们就乐颠颠地帮他说媒。 这一说就说到了清河村贾老四家。 山桃的大姐贾秀莲,是十里八乡的一朵花,没到十五就有人上门提亲。 贾秀莲心气儿高,一个都瞧不上,就这么蹉跎着到了二十。 赵妈妈一上门,贾老太就点了头。 嫁给孙时安多好,孙时安挣钱多,天天能吃上荤腥,不用伺候公婆,不用应付妯娌小姑,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一门好亲。 不料贾秀莲嫁过去才一个月,孙时安就死了。 反倒是嫁给徐光宗的山桃日子越过越顺,后来徐光宗考上了秀才,山桃成了人人艳羡的秀才娘子。 贾秀莲日子过得不好,就恨起山桃,把山桃诓回家,生生掐死了亲妹妹。 想起那窒息的感觉,山桃还心有余悸。 重来一次,她说啥都要嫁给孙时安。 最起码,能顿顿吃上荤腥,比啥都强。 冬天砍柴难,直到日头偏西,山桃才背着两小捆柴火回了家。 一进门,就听见贾秀莲撒娇的声音从东屋传来。 “奶,你就依了我这一回吧,你找媒婆上徐家说亲,我就想嫁给徐光宗!” 山桃一愣,差点丢了砍柴刀。 徐家穷得叮当响,大姐竟然放着好好的屠户不嫁,要嫁给一个穷小子? 难道……难道大姐也回来了? 山桃赶忙摸了摸脖子,她得抓紧时间把自己嫁出去,不然她夜里睡不安稳。 “你这丫头别胡闹,”贾老太温声责备,“徐家小子瘦不拉几,一阵风就吹倒了,哪有孙屠户好?你听奶的,嫁给孙屠户,保准你这辈子吃香喝辣!” “我不干!” 贾秀莲耍起了脾气。 “孙时安是个短命鬼,谁嫁给他谁就要守活寡!那姓徐的现在虽然穷,可他读过书,将来肯定能考上秀才,奶,你就再疼我这一次吧!你要是不答应,我今晚还上吊!” 沉默半晌,贾老太才开口:“咱们都收了孙家的聘礼,你不嫁咋办?” “叫山桃嫁呀!” 第二章 山桃嫁屠户 山桃乐得差点蹦起来。 她正愁着要怎么样才能嫁给孙时安呢,大姐就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大姐怕守寡,她不怕。 孙时安手里有不少钱,等孙时安死了,她就是年轻又有钱的小寡妇,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清清静静的多好。 只要熬上三年,官府都得给她立贞节牌坊,有了这座牌坊,镇上谁也不敢动她。 这样的日子比在徐家累死累活舒坦多了,大姐可真傻,好好的日子硬是叫大姐给作坏了。 贾老太隔着窗子,瞥见山桃回来了,就拉下脸:“死妮子是个丧门星,把这么好的亲事说给她,我舍不得,要不,我说给你表妹?” “哎呀奶,表妹身子弱,镇不住杀气重的屠户,就得山桃这种命硬的才能配,奶,山桃傻,又听话,等她成婚了,你想吃肉了,就叫她往家里捎,她不敢不听你的。” 贾老太依然不肯点头:“你要把这门亲事让给那个丧门星也行,可你是奶的心头肉,奶不舍得把你说给徐家,再等等,奶再叫媒人给你说门好亲。” “我不干!我就要嫁给徐光宗!” 贾秀莲闹起了脾气,贾老太再说,她就要上吊。 “你现在就叫媒婆去徐家说亲!这辈子除了徐光宗,我谁也不嫁!” 山桃躲在灶房里,默默地把柴火摞成堆,心里琢磨着把那一百三十七文藏在哪儿最安全。 王翠芬看她走神,就拧了她一把:“仔细着点!你奶这几天不顺心,别在她跟前晃悠,烧完了饭就滚回你那屋待着,别出来现眼!” 山桃痛得直吸气,一边摸着痛处,一边狠狠地瞪着王翠芬。 “死妮儿还敢这么瞪我!” 王素芬抓起笊篱就往山桃的脑袋上扣。 山桃手一抓,就把笊篱夺下来,“砰”的一声甩进灶台旁的泔水桶里,溅了王素芬一身。 “笊篱是用来打人的吗?你要不会用笊篱,那就别用!” 王素芬愣了一下,才抄起笊篱来打山桃:“死妮儿,你反了天了!” 山桃回过身就抓起锅铲子,一铲子拍掉王素芬手中的笊篱。 对,她就是反了天了! 从她记事起,除了贾老四,家里其他人对她就没有个好脸色。 尤其是贾老太和王素芬,天天骂她丧门星。 上辈子,山桃挨打挨骂都默默地认了。 因为她自认为自己的确是个丧门星。 原本她还有个龙凤胎哥哥,俩人前后脚出的娘胎,山桃又白又胖,龙凤胎哥哥又瘦又小,出来半个时辰就断了气。 贾老太非说是山桃抢了她大孙子的命数,看山桃便百般不顺眼。 而王素芬因为生这一胎双生子折腾的时间太长,伤了身子,此后再难有孕。 这下子两个人就更加恨山桃。 要不是贾老四坚持留下山桃,山桃早就被扔进山沟里喂狼了。 背着丧门星的名头进了徐家门,山桃事事小心,处处谨慎,可无论她如何做,相公和婆母一有不顺心,就怪罪到她头上。 死了一遭,山桃啥都想明白了。 龙凤胎哥哥早死,要么怪她娘王素芬母体弱,要么就怪哥哥自己不争气,关她什么事! 以后,谁都甭想再欺负她! 贾老太坐在炕上,听着灶房里头砰砰作响,就喊贾秀莲去瞧一眼。 贾秀莲扭着腰不依:“奶不答应帮我上徐家说亲,我就啥也不干,我……我上吊吊不死,我就饿死我自己!” 贾老太被大孙女念叨得头疼:“你可真是我的冤家!等办完了孙屠户和山桃的婚事,我就叫人去徐家看看。” 贾秀莲依旧不乐意:“奶,我一个当大姐的,婚事怎么能排在做妹妹的后头,这不是不吉利么?” 贾老太一琢磨是这么个道理,刚要喊儿媳妇过来商量,王素芬就一路喊着“老天爷”冲进了东屋。 “娘呀!山桃这个死妮儿疯了!” 王素芬扑在炕前一顿嚎。 “我打了她几下,她就敢跟我还手,赶紧找个人家把这个丧门星卖了!留在家里迟早是个祸害!” 贾老太“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那个丧门星在哪儿!还敢还手,胆子不小!莲儿,去关门,今儿个咱们娘儿仨就把这丧门星狠狠打一顿,把她的腿给我打折了!” 贾秀莲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关大门。 “哎呀娘呀,你可千万别冲动!” 王素芬连忙抱住贾老太的腿:“早上赵妈妈才来过,说见过山桃,觉得山桃水灵嘴甜又勤快,想给山桃找个人家,娘要是打断山桃的腿,咱们不仅得养着这个死妮儿,还少了一大笔聘礼钱呢!” 关了大门就跑回来的贾秀莲一听此话,赶紧附和王素芬:“奶,我娘说的对,你打坏了山桃,谁嫁给孙屠户呀?没人替我嫁给孙屠户,我和徐光宗的亲事咋办?” 王素芬猛地转头瞪着贾秀莲:“你怎地忽然要嫁徐家的穷小子?” 贾秀莲往后退了两步,扶着门框,讪讪笑了笑:“徐光宗读过书,要是能继续读书的话,说不准能考上秀才呢,到时候我就是秀才娘子了。” 她越说越兴奋,抱着王素芬的胳膊撒娇:“娘,等我成了秀才娘子,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我给你买个小丫头,伺候你。” “不指望你孝顺我,你孝顺你奶就行了,”王素芬从贾秀莲的手里抽出胳膊,“徐家那小子能不能考得上秀才那是以后的事,他家现在穷得都吃不上饭,莲儿,你真要嫁给徐光宗?” 贾秀莲又抱住王素芬的胳膊,着急地直跺脚:“娘,我就想嫁给徐光宗!你帮我劝劝奶吧,我这辈子就想当秀才娘子!” 王素芬眼神微黯:“莲儿,你嫁过去要过好一阵子的苦日子,你不后悔?” 贾秀莲恶狠狠地咬着嘴唇:“我不后悔!” 只要能当上秀才娘子,吃点苦头算什么! “好,我明日就找媒婆上徐家给你说亲!至于孙屠户的这门亲,娘,咱们把聘礼退回去吧。” 贾老太登时就急了:“王素芬,你脑子叫驴踢了?十两银的聘礼说退就退!”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贾秀莲一眼:“既然莲儿铁了心要嫁给姓徐的小子,那就叫山桃嫁屠户!” 第三章 你跟娘说实话 “我不同意!” 王素芬当即就摇头。 “山桃命硬,孙屠户手上沾血,命格带煞,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日子能过好了?孙屠户人长得好,虽然干的是上不得台面的买卖,可他挣钱多,这样一个好人,可千万别叫死妮儿这个命硬的给妨碍了。” 躲在墙根底下偷听的山桃一颗心都凉透了。 她一直知道王素芬偏心眼,可没想到王素芬的心眼能这么偏。 一个当娘的竟然担心自己的亲闺女会妨碍到一个陌生人,说出去谁信? “你管这些作甚?”贾老太板着脸,驳斥王素芬,“孙屠户命中带煞都降不住山桃,还有谁能镇得住她这个丧门星?你又嫌弃她在家待着碍眼,又要给她找个命格更硬的能镇得住她的人家,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这样的人?” “我看,就孙屠户吧,”贾老太拍板定下此事,“早上赵妈妈来,不是还夸了山桃半天?想必把莲儿换了山桃,那孙屠户也是愿意的。” “娘……” “行了!”贾老太瞪了王素芬一眼,“一个丧门星害得我没了大孙子你没了儿子,你还为她的亲事着想,咋地,当了几年的恶娘,忽地想当一回活菩萨?王素芬我告诉你,我还没死呢!这个家我说了算!” “你明儿个就去找赵妈妈,把这事跟她说一声,叫孙屠户定个日子,孙屠户要是不乐意,那十两银的聘礼也不能退!咱们贾家的姑娘不是物件儿,能由得他说聘就聘,说退就退的。” 王素芬黑着脸出了东屋,贾秀莲赶紧伸着脖子喊她:“娘,你明日顺道叫赵妈妈去徐家帮我说亲呀!” 王素芬没吭声,扭头看见蹲在墙角的山桃,拾起扫帚就扔了过去:“日头都落山了,你个死妮儿还没把饭烧好!滚回灶房去!” 山桃头一偏,扫帚擦着她的耳朵根飞了出去。 她一言不发走回西厢房,把门窗一关,上炕脱了鞋就睡,谁爱烧饭谁就去烧,她今儿个不高兴,啥活也别指望她干! 没人来叫她,山桃美滋滋地睡了一觉,直到肚子饿了,才去灶房找吃的。 一进灶房,就被灶台前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吓了一跳。 “娘,你咋不点灯?” 王素芬丢过来一个小马扎,叫山桃坐:“锅里给你留着饭,快吃。” 山桃半信半疑地掀开锅盖,朦胧的月光下,一碗小葱炒鸡蛋,一个白面馍馍,静静地躺在锅中,特别馋人。 王素芬咋忽然对她这么好了? 山桃迟迟不敢动筷子。 “咋地,你还怕我下毒毒死你啊!”王素芬没好气地瞅了山桃一眼,“死妮儿,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给你好脸你都接不住,别点灯!就这么摸黑吃,省得你奶知道了又要打你。” 咬一口白馍馍,吃一口小葱炒鸡蛋,山桃都被香迷糊了。 自从嫁进徐家,她就没吃过鸡蛋和白面馍馍。 这回好了,苦日子叫大姐去过吧,她可要享福去了。 “妮儿,娘问你一件事,你跟娘说个实话,你奶要把你说给镇上的孙屠户,你乐不乐意?” 山桃脱口而出:“乐意!” 话刚落,头上就挨了一筷子:“你知道啥啊就乐意?想好了再说!” “我就是乐意!”山桃嘴里含了一大口小葱炒鸡蛋,说话就有些含混不清,“嫁给孙屠户有啥不好?能顿顿吃上肉,还不用挨打,更不用听他骂我丧门星!” 就算孙屠户打她骂她不给她饭吃,只要她熬过一个月,就能把孙屠户熬死,自此后成为一个有钱的快活小寡妇,她有啥不乐意的? “你命硬……妮儿,你嫁过去那孙屠户就……妮儿,你可千万想好了。” 光线暗,坐在对面的王素芬隐在阴影里,不仅面容看不清,说话都很含糊。 “我想好了,”山桃放下碗筷,心满意足地擦干净嘴,“娘,我知道你偏心眼,不想叫我代替大姐嫁给这么好的一户人家去享福,可大姐不领情呀,与其叫这么好的亲事打了水漂,还不如便宜了我,早点把我嫁出去,你也早点清净。” “你这个死妮儿!非得气我两句!” 山桃踮起脚跟就跑,她才不听王素芬唠叨呢。 睡到半夜,院子里有了男人说话声。 山桃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披上棉袄,趿拉着鞋就冲出去。 “爹!” 她一头扑进贾老四怀中,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贾老四从来没有因为她是女儿家,因为她克死了龙凤胎哥哥而嫌弃她,也从来没有骂过山桃丧门星。 只要有贾老四在,山桃就能吃得好,穿得暖,就能不挨打不挨骂。 上辈子她曾发誓嫁人之后好好孝顺贾老四。 可老天不给她机会,没等她在徐家过上好日子,贾老四就因为打猎出了意外,满身是伤地被抬回了家。 她求婆母容她回家一个月伺候亲爹,可婆母却以徐光宗要考秀才需要人照顾为由,愣是不许她回家。 直到贾老四咽气,山桃都没能回得了娘家。 这一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孝顺贾老四。 等孙屠户死了,她手里有钱,能当家做主,就再也不许贾老四上山打猎。 “桃儿,哭啥?咋个连棉袄都不穿?” 贾老四手上还沾着血腥,他在身上抹了抹,才抬手擦干山桃脸上的泪。 “是不是你大姐又欺负你了?” “谁敢欺负她?”王素芬瞪了山桃一眼,“小点声,你奶还睡着呢,把你奶吵醒了,她又得骂你。” 山桃没搭理王素芬,抱着贾老四的胳膊腻歪着不肯撒手:“爹,后日就是上元节,你多在家歇几天,别总是上山打猎了。” 贾老四乐呵呵地笑:“不打猎,哪来的钱给你们姐儿俩攒嫁妆?” “家里的钱够花了,”王素芬给贾老四递上一碗热茶,又瞪了山桃一眼,“去,回屋把袄子穿上,别磨蹭,穿上袄子就回来把灶下的火捅开,给你爹下一碗热汤面,挺大的姑娘出来不知道穿个袄子,这么冷的天,冻病了可没人替你遭罪!” 山桃乐意伺候贾老四,赶忙回屋穿棉袄去了。 她才走,王素芬就忧心忡忡地扯着贾老四:“老四啊,咱娘硬要把桃儿说给镇子上的孙屠户,我劝不住,你去劝劝娘。” 第四章 把我的绣花鞋舔干净 “孙时安?” 贾老四嘬了口热茶,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小子不错,娘糊涂了这么些年,总算明白一回,给咱桃儿找了个好人家。” “不错啥呀!你会不会看人!”王素芬一把将茶杯夺了下来,“一个杀猪的,成天板着个脸,咱们桃儿胆子小,他不得把桃儿吓死?桃儿嫁过去住到镇上,离咱们远,要是孙屠户打她,咱都没法给她撑腰。” “怎么还不许人吃茶了呢?”贾老四伸手要茶,“你别急,先叫我吃口热茶缓一缓。” “不给!桃儿就要去遭罪了,你还只顾着吃茶!白瞎她平常对你那么好了。” 就着跳动的烛光,贾老四一言不发,静静地打量着王素芬,把王素芬都给看毛了:“你看我干啥?我脸上也没写字儿。” “素芬,你别太过分。” 贾老四叹了一口气,起身将灶下的火给捅开。 “你一直偏心莲儿,我从来没说过你,可婚姻大事关系着咱们闺女的一辈子,容不得你胡闹,孙时安有手艺,能挣钱,重情义,是个良配,你为啥就不想叫桃儿嫁过去?一个当娘的,就这么看不得自己的闺女过得好?” “我……”王素芬怔怔地,“我就是想叫桃儿过上好日子,才不想让桃儿嫁给孙屠户。” 贾老四恼了:“那你倒说说孙时安有啥不好?你可别忘了,前年大舅哥被人追债堵在巷子里打,还是孙时安路过救了大舅哥,要不然,大舅哥早就被人打死了。” 王素芬背过身去没做声,半晌才低声开口:“等桃儿嫁人的时候,多给她备些嫁妆。” 山桃走到灶房门口,正好听见这一句话,登时就乐得想转圈。 谁不想手里多些钱。 前世她和贾秀莲前后脚出嫁,贾秀莲的嫁妆有六抬,她就只有一个包袱,这还是贾老四发了火,王素芬才不情不愿给她包了两身新衣裳,临嫁人前,贾老四又偷摸着塞给她二两碎银。 因为嫁妆的事,婆母又把她狠狠羞辱了一番。 这回嫁人,她好歹得给自己要来六抬嫁妆,贾秀莲有的,她也不能少! 第二日一早,贾老四就跟王素芬两个人去镇上找赵妈妈了。 贾秀莲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去灶房没找到吃的,就站在西厢房门口大叫。 “贾山桃,锅里咋没给我留饭?炉子上也没烧水,难道叫我一会儿用冷水洗脸吗?你这是要冻死我呀。” 山桃头重脚轻,鼻子被堵得严严实实,嗓子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昨儿个半夜没穿小袄出去,到早上就身上发冷。 王素芬烧好饭叫她起来喂猪,一瞧她这个模样,把她骂了一顿,骂完就着急忙慌灌了两个汤婆子,塞进她被窝里,嘱咐她今儿个不许下炕头。 “你个死妮儿,大正月里害病,真是成心给我找麻烦!”王素芬又在炕头摆了一碗粥加俩鸡蛋,叫山桃饿了就吃,“我和你爹去一趟镇上,顺便给你买药,你把门窗堵上,谁来叫你,你都别吱声。” 山桃很听话,任凭贾秀莲在外头骂破嗓子,她就是不吭声。 贾秀莲骂累了,竟出去叫了东邻的傻儿子大柱,给了大柱一块糖,指使大柱一脚踹开了房门。 “好哇,你个丧门星,叫你半天你不应,你竟躲在炕上睡大觉!” 贾秀莲气势汹汹冲进来,一眼瞥见炕头上的空碗和碗底的鸡蛋壳,登时就变了脸。 “这是什么!” 她把空碗摔了个粉碎,捻起那几块鸡蛋壳,朝着山桃的脸上扔。 “丧门星,我在外头饿得嗷嗷叫,你在被窝里偷鸡蛋吃,你是找打啊!” 她爬上炕,骑在山桃身上,刚薅住了山桃的头发,山桃反手就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把剪子,照着贾秀莲的手就扎了下去。 亏得贾秀莲躲得快,不然这一剪子下去,贾秀莲的手就得被扎个对穿。 “贾山桃,你竟然敢拿剪子扎我!你等着,我去告诉咱奶,叫咱奶打死你!” 山桃拥着被子坐起来,手里死死地攥着剪子:“挺大的人了,就知道告状!贾秀莲,你除了告状你还会啥?将来在婆家受了欺负,你还能把咱奶给搬到你婆家去?” 贾秀莲愣了愣,紧接着就得意地撇嘴:“你还不知道吧,奶要把我说给大舅他们村的徐光宗了,徐光宗读过书,读书人不打媳妇儿,我嫁过去肯定不会受欺负,就是可怜了你……” 她抿了抿鬓边的碎发,扭身坐在了炕头上:“可怜你要替我嫁给孙屠户,杀猪的一天到晚使唤刀,凶得很!你嫁过去一言不合就要挨打,从前我就是……” 说到兴起,贾秀莲差点说漏嘴,忙心虚地捂住嘴巴。 山桃偏要追问:“你咋不说了?从前你怎么了?” “我说啥跟你有什么干系!”贾秀莲狠狠瞪了一眼山桃,“反正你等着挨打就行了,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把我脚上的绣花鞋舔干净,我看在咱俩是姊妹的情分上,等我当上秀才娘子,就多少照拂着你,要不然呀,你就等着受穷受苦吧!” 山桃翻了个白眼。 她从前给贾秀莲做牛做马,早起帮贾秀莲打好洗漱的热水,夜里给贾秀莲纳鞋底,大冬天来葵水,还要咬着牙洗贾秀莲葵水时换下来的脏衣裳。 贾秀莲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的活儿都推给山桃和王素芬,一不如意,就跟贾老太告状,挑唆贾老太和王素芬打骂山桃。 山桃都忍了,为的就是姊妹二字。 可万万没想到,亲姊妹最后能把她活活掐死。 这回她要是还信贾秀莲的鬼话,那就活该她惨死。 “贾山桃,你愣着干啥?赶紧舔呀!”贾秀莲把脚送到了山桃嘴边,“快点!” 话还没说完,山桃又举起了剪子,吓得贾秀莲摔了个屁股蹲。 “贾山桃,你怎么又来这一招!有本事,你丢了剪子!” 山桃继续翻白眼:“我没本事,我不丢。” “你!” “别用手指着我,”山桃不耐烦地拨开贾秀莲的手指,“你有这个闲工夫操心我会不会被孙屠户打,还不如操心你能不能如愿嫁进徐家门呢!” 第五章 教大姐唱戏 “你这是啥意思?” 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贾秀莲立马不闹了。 “贾山桃,你给我交个底,你是不是知道些啥?还是说……你也回来了?” 山桃佯作不懂:“回来啥?打哪儿回来?大姐,我怎么瞅着你说话颠三倒四的?你是不是跟大柱在一块时间长了,被大柱带傻了?” 贾秀莲松了一口气:“你才傻了呢!你懂个屁!我生得貌美,咱家又有钱又有地,徐家凭啥不要我?我能嫁给徐光宗,那是徐家祖坟冒青烟,徐光宗都得跪下来给我磕头!” 山桃抿唇冷笑。 贾秀莲要是抱着这个想法嫁入徐家,离见棺材可就不远了。 “大姐,徐光宗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有自己的傲骨,你看他宁愿穷死,也不肯要王家庄的人施舍的钱,你觉得他会为了点钱给你磕头?你也太小瞧徐光宗了吧。” 徐光宗的确傲气。 他爹早死,徐母领着年幼的徐光宗一路逃难,逃到了王家庄。 村民纯朴,可怜他们娘儿俩,曾经凑过银子,想资助徐光宗继续读书。 自然,村民们也存着一份私心。 要是徐光宗考出了功名,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把自家的地记到徐光宗名下,好少交点税。 可徐光宗硬是不要,娘儿俩靠给人抄书写信、洗衣裳在王家庄站稳了脚跟。 就冲着徐光宗的这份气节,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见了徐光宗,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徐相公。 山桃原本也敬佩徐光宗,可等她嫁到了徐家,才知道徐光宗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不准备告诉贾秀莲真相,既然贾秀莲这么着急做秀才娘子,那她就遂了贾秀莲的心愿。 “大姐,你成天跟傻大柱混在一块,外头的人背地里都传你和傻大柱的闲话,你觉得徐光宗听了心里头能没有想法吗?读书人最重名节,娶一个不检点的媳妇儿回家,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谁跟傻大柱混在一块了!”贾秀莲气得直拍炕头,“是谁传我闲话,我这就去撕了她的嘴!” 山桃朝着门边的傻大柱努努嘴,冷笑了两声:“你还说你没跟傻大柱混在一块?我记得,大柱他娘以前还上门来说过亲呢。” 傻大柱原先不傻,小时候就爱黏着贾秀莲,贾秀莲也喜欢支使大柱,经常叫大柱欺负山桃。 有一年冬天,贾秀莲指着水塘让傻大柱跳下去,说傻大柱要是敢跳,长大了就嫁给傻大柱当媳妇儿。 傻大柱二话不说跳了水塘,却没能浮上来,等被人救上来之后,就变傻了。 大柱家里人不干了,非要叫贾秀莲给大柱当媳妇儿。 是贾老太掏了一笔钱,才平了这件事。 贾秀莲不知悔改,有点啥事还是喜欢支使傻大柱。 变傻了的大柱力气大,易暴躁,欺负山桃手上不知轻重,好几次都打得山桃鼻青脸肿。 贾老太和王素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是还了贾秀莲造下的孽债。 山桃跟贾老四说过一次,贾老四气得跟大柱爹打起来了,被大柱爹指着鼻子骂,叫贾老四赔他那个机灵聪明的儿子。 贾老四被人骂得抬不起头,山桃就很心疼,自此后受了欺负就再也不告诉贾老四了。 眼下瞧见傻大柱,往日受过的委屈就在山桃心底翻腾。 “大姐,你要想叫徐光宗敬重你,就得跟傻大柱断了来往,最好以后别给傻大柱好脸色,省得傻大柱老来缠着你。” 贾秀莲脸色凝重,显然把山桃的话听进去了。 “往后你再敢提大柱娘上咱家说亲的事,我就拿火钳子烫你的嘴!”贾秀莲恶狠狠地瞪着山桃,“我先处置了傻大柱,再回来跟你算账!” 傻大柱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山桃缩在被子里乐呵呵地哼着小曲儿,她等着看贾秀莲唱大戏呢。 晌午过后,贾老四两口子回来了。 一进门放下东西,王素芬就直奔西厢房。 “桃儿,你觉得身上咋样?” 她给山桃重新换了个汤婆子,把手焐热了往山桃的头上一贴,顺手拧了山桃一把:“你个死妮儿,叫你别下炕你就是不听,我就出去了一上午,你怎么身上烧起来了!成心叫我不好过!” 跟贾秀莲折腾那一阵子,山桃身上出了不少汗,这一折腾,就病得更厉害。 王翠芬骂她,她脑袋嗡嗡的,想出声反驳却没力气。 耳边听得王翠芬催贾老四赶着大车去镇上找大夫。 又听见贾老太在院子里骂:“她就是个丧门星!大正月里的害病,晦气!找啥大夫!让她死了得了!” “娘,你就看在孙屠户送来的十两聘银的份上,少咒她几句吧。” 贾老太果真不再骂人,王素芬又嘱咐贾老四:“别贪近便去找王麻子,王麻子啥也不会,来了就弄点符水糊弄人,要是镇上的大夫不肯来,你就多给点钱,好声好气地把人请来。” 山桃的眼皮越来越重,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王素芬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了? 是看在那十两聘银的份上么? 还是说,王素芬指望着她成婚后能天天往娘家捎肉吃? 要是后者,那王素芬的算盘就白打了。 她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快活有钱的小寡妇,王素芬捞不着吃肉咯。 山桃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睁眼已是第二日。 她身上已经退了热,就是还有些咳嗽,一张嘴,就觉得喉咙疼。 咳嗽了几声,听得西厢窗下有人说话。 “伯母挑一小块,用热水化开了给她服下,这是专治咳嗽的。” “送来的礼中有一匹银红和一匹雪青色的料子,另有一只首饰盒子,是单送给山桃的,烦劳伯母转交。” 男人声音很好听,低沉却温润。 山桃伏在枕上,听着贾老四和王素芬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堂屋,又听着贾老太大声说着什么。 院子里的嘈杂慢慢远去,她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屋里已经点了灯。 王素芬和贾秀莲坐在炕的另一头,母女两个正在清点东西。 “娘,这两匹料子给我吧,”贾秀莲摩挲着两匹颜色鲜艳的布,“现在裁了做春衫,三月份正好能穿上。” 话音未落,外头就有人砸门:“贾秀莲,你个小贱人,给老娘滚出来!” 第六章 好戏开场 山桃一个激灵爬起来。 来了,来了,大戏要开场了! “你个死妮儿,爬起来作甚!” 王翠芬扑过来,一把将山桃按回被窝。 “好好躺着!好不容易才退了热,请一次大夫得花不少钱呢,你再给我发热,这钱就打水漂了。” 外头的砸门声越来越大,听声音像是隔壁的大柱爹娘。 恰巧贾老四去了镇上,家里都是妇道人家,若是起了冲突不好收场,王素芬就急得直问贾秀莲。 “你这丫头又闯了啥祸?你不会又哄着大柱跳水塘了吧?徐家昨儿个才应下这门亲事,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事来,被徐家退了亲,你的名声就毁了。” 山桃也好奇地盯着贾秀莲,她可真想知道自己这位恶毒的大姐又能使唤出什么招数来。 “你看什么看!” 贾秀莲瞪了一眼山桃,凶巴巴地像是随时都要打山桃。 “你一个当大姐的,咋对你妹妹这么凶?你还有个当大姐的样子吗?”王素芬揪着贾秀莲下了炕,“去你奶那屋待着去,我问不出来实话,你奶总能问出来。” 王素芬从来没对贾秀莲这么凶过,贾秀莲就委屈得直掉眼泪:“娘,你怎么忽然向着这个丧门星说话?” “丧门星是你叫的吗!你再敢叫你妹妹一句丧门星,让我知道了,我就撕了你的嘴!” 王素芬忽地一声吼,把贾秀莲和山桃都给镇住了。 “娘,你竟然为了贾山桃骂我!” 贾秀莲捂着脸,哇地一声,哭着跑出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山桃翻了个身,背对着王素芬,长叹了一口气。 王素芬实在是没必要这么演戏,前头那么多年,她被贾秀莲欺负,王素芬都当没看见,临到她要嫁给能挣钱的孙屠夫了,王素芬倒转了性子。 正房东屋毫无意外传来了贾老太的怒斥声。 今晚家里注定要不消停了。 山桃很是烦躁,她不喜欢被卷入纷争中,反正她马上要嫁出去了,消停一些不好吗? “娘,你不用假装为了我训斥大姐,被叫一两声丧门星没啥的,我都习惯了。” “贾山桃!你咋一点气性都没有!” 王素芬高高举起巴掌,对着山桃的后脑勺却怎么都打不下去。 “你……你要气死我,你这性子跟泥塑的菩萨似的,嫁了人被人欺负,你说你是咋熬过来的呀!” 咋熬过来的? 咬着牙硬着头皮一天天硬熬呗。 前世要不是被贾秀莲掐死了,她还在苦苦支撑着熬下去呢。 “妮儿,你听娘的话,往后你得硬气一些,谁要是敢叫你丧门星,你就拿大耳刮子抽回去……” 山桃抬起头盯着王素芬:“我奶和大姐叫我丧门星,我也能抽她俩吗?” “这……”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用管,我来抽!” 王素芬有这么好心? 山桃狐疑地打量着王素芬。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转变这么快,王素芬对她好,还是觉得她找了个好人家,想哄着她往娘家拿好处。 贾家的门都快被大柱爹娘给拍坏了,山桃朝外头努了努嘴:“娘,你还是先去顾着我大姐吧,明日就是正月十五,这个节骨眼上,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外头贾老太也在吼:“王素芬!还不赶紧去看看咋回事!拿上菜刀,敢骂我家莲儿是贱人,我老太婆豁出命去也要砍死他们!” 王素芬匆匆忙忙去开门,大柱爹娘抓着傻大柱,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 “贾秀莲呢?叫贾秀莲滚出来!” “这小贱人又哄着我家大柱跳水塘,心咋那么黑呢?” 山桃捂着被子趴在窗台上看热闹,眼瞅着大柱爹娘挤开王素芬往东屋里闯,笑得嘴角直翘。 贾秀莲真是被贾老太惯坏了,怎么这么傻。 小时候就哄着大柱跳水塘,长大了还来这一招,也不知道换换招数。 事情闹大了传到徐母那里,徐母肯定要拿此事羞辱贾秀莲。 “你骂谁小贱人!”贾老太举着门闩迎出来,“自己看不住儿子,就往我家莲儿头上赖,活该你儿子变傻子!” 这下子捅到了马蜂窝。 大柱娘跟疯了一样,扑到贾老太身上便往死里打。 贾老太本就是泼妇,根本不怕大柱娘,反而在技巧上略胜大柱娘一筹。 她眼疾手快,一手薅着大柱娘的头发,一手专门往大柱娘的阴私处掐,掐得大柱娘嗷嗷地叫。 贾老太还能分出心神招呼王素芬:“王素芬,你是死人哪!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王素芬踟蹰着上前,大柱爹伸出胳膊一挡,就把王素芬给挡了回去:“嫂子,四哥不在,我也不方便动手,今儿个我们两口子来就是要个说法,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嫂子要是动手,那我这边就不客气了。” 傻大柱家人多,除了傻大柱,还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 一家子全都来了,见大柱娘被贾老太压在身下,大柱三个妹妹都冲了上来。 四对一,贾老太应付不了,就扯着脖子喊人:“王素芬!莲儿!快来帮帮我!” 贾秀莲根本就不敢出来,缩在屋里一声不吭。 贾老太还在骂:“还有那个丧门星!叫那个丧门星也出来!” 王素芬刚想劝架,闻言就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漠然地看着眼前的这出闹剧。 满院子的人,只有山桃和傻大柱在乐呵呵地笑。 “你们这是在干啥!都住手!” 贾老四姗姗来迟。 他脸膛酡红,走路踉踉跄跄,一看就是吃多了酒。 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跟在他身后,一手扶着贾老四的胳膊,一手提着几样点心。 山桃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前世只做了她一个月姐夫的孙时安。 她只顾着盯着孙时安看,冷不防孙时安往这边扫了一眼。 山桃忙躺了下来,一颗心砰砰砰直跳。 但愿孙时安能早些死,她也能早些做个有钱的小寡妇。 “四哥,我可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大柱爹冲到贾老四跟前,抡起拳头照着贾老四的胸口狠狠地砸下去:“今儿个不给我个说法,咱们两家都别想活了……你……你是谁!你放开老子的手!” 第七章 人间绝配 山桃赶忙吹灭屋内的灯,趴在窗户棱子上往外看。 只见孙时安钳住了大柱爹的手腕,才帮贾老四挡住了这一拳头。 “有话好好说。” 他蹙着眉头,往前一送,就将大柱爹推了个趔趄。 山桃忍不住暗地里叫好。 到底是杀猪的,很有一把子力气。 大柱爹甩了甩手,阴沉沉地瞪着孙时安:“你是谁?少管闲事!” 贾老太那边已经不打了,她被大柱娘按在身底下,身上的衣裳都破了,脸上脖子上挠了十几道血痕,十分狼狈。 可她竟然还能得意地讥讽大柱爹:“怨不得你不认识他,他是镇上的屠户孙时安,是我老太婆的孙女婿!你这个穷鬼一年到头割不了二两肉,你咋会认识孙时安呢?” 大柱爹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跟旁边摇摇晃晃吃醉了酒的贾老四不相上下。 他家里的确穷,可贾老太这是在揭他的短,有血性的汉子谁忍得下。 “老太婆!你太欺负人了!” 大柱爹嗷的一声就冲了过去,拎起贾老太,照着贾老太的脸狠狠地扇了几巴掌,贾老太的脸颊当场就肿了。 大柱娘见状不妙,赶紧招呼着儿子女儿去拦大柱爹:“当家的,快住手!你要是把这老太婆打出个好歹来,咱们赔不起!” 大柱爹这才气呼呼地住了手。 屋内的山桃惋惜得直捶胸。 怎么不接着打呀? 大柱一家子跟贾老太都不是好东西。 不仅傻大柱欺负过山桃,二柱和傻大柱的三个妹妹大花、二花、三花都时不时地打过她。 大柱爹娘根本就不管,大柱娘还曾凶巴巴地骂过山桃,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她家几个孩子不去欺负别人,就欺负山桃,肯定是山桃有问题。 山桃从骨子里恨这一家子,巴不得大柱爹把贾老太打残,然后进去吃牢饭。 可惜了。 即便大柱爹已经及时停了手,贾老太还是被打得不轻。 她嘴角渗出了血丝,一张嘴,就吐出了两颗牙。 “天杀的!老太婆我跟你拼了!” “行了!娘,你还嫌不够乱吗?” 王素芬拦着贾老太,不让她再继续闹腾。 “你好歹听听人家为啥要打上门来,要不是莲儿闯了祸,又哄着大柱跳水塘,人家也不至于气成这样,这事本来就是咱们的错,先把莲儿叫出来,让莲儿赔个不是,咱们两家再坐下来商量商量这事咋办。” 大柱爹娘无非就是伸手要银子,再就是要贾秀莲给赔个不是。 按照大柱娘的说法,恨不得把贾秀莲按进水塘淹死。 贾秀莲根本就不敢出门,躲在屋子里呜呜地哭:“娘,你救我,我根本没叫大柱跳水塘。” 大柱娘一口唾沫啐在东屋的窗户上:“小蹄子你还敢抵赖!我家大柱亲口说是你叫他跳水塘的,要不是我家大花去洗衣裳看见了,可怜我的大柱啊,今儿个就得淹死啦!” 贾秀莲不服气:“我就是随口一说,谁叫你儿子傻乎乎地就信了呢?” “小贱人,我儿子傻是谁害的!” 大柱娘操起墙角放的镢头狠狠地砸向东屋的窗子,竟然把窗子给砸破了。 “娘呀!” 贾秀莲发出一声尖叫,抱着头往炕下蹦,咕咚一声摔了个狗啃屎。 大柱娘没打算放过她,扒着窗子往里钻,却被孙时安抓住了胳膊。 “住手,”孙时安瞥了一眼窗内的贾秀莲,“再闹下去就无法收场了。” 大柱娘正在气头上,劈头盖脸地骂孙时安:“滚!你算哪块牌位上的东西?还没吃上贾家的酒,你就管起贾家的事了,孙时安,我好心提醒你,贾家都不是好东西,你被这一家子赖上,就等着被吸干血吧!” 话说得没错,山桃暗自点头,上辈子贾秀莲成婚后,贾老太一天到晚要吃猪肉大排骨,贾秀莲又成天买首饰买衣裳料子,这祖孙俩可不是在吸孙时安的血么。 可怜这辈子孙时安还是落在了贾家人的手中,换了她山桃来吸血了。 “放心吧,”山桃朝着孙时安的方向呵了口气,“你活着我肯定好好待你,等你去了,我也会好好用你的钱,绝不像贾秀莲一样,拿来养野汉子。” 话刚说完,孙时安就朝这边看了一眼。 山桃连忙缩回头。 转念一想,又笑自己太过小心。 怕啥? 她这屋的灯都吹灭了,黑灯瞎火的,她就不信孙时安能看见她。 那头孙时安依旧好声好气地劝着大柱爹娘:“我已下了聘,便是贾家的女婿,岳父大人吃醉酒,我便代他老人家处置此事。” 他松开大柱娘,转身冲着大柱爹拱拱手:“不知大叔如何称呼?” “他就是个穷酸破落户!”贾老太被打落了牙,怒气冲冲地高喊,“有啥可称呼的?” 眼瞅着大柱爹又要发怒,王素芬忙开口:“时安,这是我们东邻,姓钱。” 孙时安点头:“钱大叔,今日之事的确是我大姨姐做错了。” “我没做错!”贾秀莲又冒了头,“你少替我揽事!” 大柱娘的火气再次被点燃,顺着窗户就爬进了东屋,揪着贾秀莲一顿暴打。 这回孙时安只是蹙了蹙眉头,并未阻拦。 急得贾老太捶胸顿足,骂完贾老四就骂王素芬,想要冲进去帮贾秀莲,钱家三朵花就压得她不能动弹,她也只好眼睁睁看着贾秀莲被大柱娘按在地上狠揍。 “钱大叔,人,你们打了,气,你们出了,窗户,你们也砸了,这是我才从镇上买的点心,你们收下,权当我替我大姨姐赔罪了。” 没捞到银子,大柱爹有些不乐意。 他不跟孙时安说话,乜斜着眼瞅着贾老四和王素芬:“四哥,四嫂,我家大柱是被秀莲给害傻了,到现在都娶不上媳妇,要不,你们把秀莲赔给我们大柱当媳妇?” “呸!做梦去吧!”屋里头的贾秀莲竟然还能分出心神骂大柱爹,“我将来要做秀才娘子,才不给一个傻子当婆娘!” 换来的是大柱娘更凶猛的巴掌。 大柱爹咬着牙冷笑:“你们家俩闺女,总得赔我一个!” “那就让贾山桃去!丧门星配大傻子,人间绝配!” 第八章 我乐意 “住嘴!” 王素芬猛地推开醉醺醺靠在她身上的贾老四,一个箭步冲到东屋窗户根底下。 “贾秀莲,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许你再叫你妹妹丧门星?” 贾秀莲被大柱娘按在身底下狂揍,已经很不爽了。 她从小到大就是家里的一块宝,村里的一朵花儿,啥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因此,王素芬越是冷着脸不许她叫山桃丧门星,她就越是要跟王素芬对着干。 “我就叫我就叫!丧门星丧门星!贾山桃就是个丧门星!” 要不是听了那个丧门星的话,跟傻大柱断了联系,她也不至于被大柱娘这个泼妇打了。 “我再让你叫!” 王素芬顺着窗户爬进了东屋,抓着贾秀莲的头发,啪啪抽了贾秀莲两巴掌。 “趁着你还没嫁人,我这个当娘的就好好教教你规矩,省得你嫁到徐家,给我们贾家丢人!” 这两巴掌打到了山桃的心坎里。 真是舒坦啊! 她只恨抽贾秀莲大嘴巴子的人不是她,要是她的话,肯定用的力气更大。 不管王素芬是出于啥目的忽然对她这么好,山桃都领这份情。 兴许是因为贾秀莲挨了打,山桃竟然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她裹上厚实的棉袄,偷偷打开西厢房的门,站在门口朝着东屋那边张望。 王素芬打完了贾秀莲就爬出了东屋的窗,一条腿刚跨上窗户又收了回去。 “你这个死丫头,跟我出来!” 她推开东屋的门,拖着贾秀莲,把贾秀莲推进了院子里。 “跪下!给你钱大叔和钱婶子磕头!” 大柱娘这一顿打是真的下了死手。 贾秀莲身上的花棉袄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两边脸都被打肿了,脖子上还有一道血痕,头发乱糟糟的,好似才被雷劈过。 王素芬吼得她直哆嗦,她却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娘,你怎么忽然之间不疼莲儿了?”贾秀莲泪眼汪汪,“是不是因为莲儿要嫁给徐家,徐家没孙时安有钱,所以你就不疼莲儿了?” “可是娘,徐光宗以后会当秀才,我就是秀才娘子啊,秀才娘子不比一个寡妇强?” 王素芬一巴掌又扇了过去:“你说谁是寡妇!你在咒谁?” “我……” 贾秀莲慌张片刻,便镇定下来,她轻蔑地扫了一眼孙时安:“有的人一看就知是个短命鬼,就是挣再多的钱,也捞不着花!” 她腆着脸对大柱娘笑:“婶儿,要不这样吧,等山桃成了寡妇,再配给大柱做媳妇,你看怎么样?” 大柱娘不敢应承,跟大柱爹对望一眼,两个人都盯着孙时安看。 后者一张脸黑得像是锅底,眼中更是嗖嗖地往外冒冷气。 山桃毫不怀疑,若此时孙时安手中有一把杀猪刀,他定然会将贾秀莲当成猪宰了。 “这、这不大好吧……”大柱爹很有眼力见,他搓着手,讪讪地笑,“我们大柱不喜欢山桃,他还是更喜欢秀莲多一些,是不是啊,大柱?” 傻大柱嘿嘿地笑:“娶莲儿!我要娶莲儿!” 气得贾秀莲直翻白眼。 “我看贾大姑娘跟钱兄弟才是天上人间的绝配。” 孙时安忽然开口,竟不叫贾秀莲大姨姐了。 他朝着王素芬行了礼:“伯母,天色不早,我明日还要早起做生意,这便回去了,等过了十五,我会遣了媒人上门,与伯母商议退婚之事。” 众人都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孙时安要退婚。 贾老太反应快,赶忙叫道:“姓孙的,你退婚可以,可那十两银子的聘银,我们是不会还给你的!” 孙时安冷飕飕地乜斜了贾老太一眼:“若是聘银不还,那咱们就官府见!” 山桃忍不住暗赞一声。 孙时安是个汉子,就应该叫贾老太去官府,治治这个黑心的老东西。 可是不对劲啊,孙时安要是退了婚,那她岂不是做不成有钱又快活的小寡妇了吗? “喂,你等等!” 山桃顾不得害羞,追过去叫住了孙时安。 “你……我是个姑娘家,姑娘家的名声最要紧,你这说退婚就退婚,叫我往后还怎么见人?” 她一定得抓住孙时安,能不能从贾家跳出去,就看这一遭了。 “好,那这退婚一事便由你来提,你只管与媒人商议个理由,只要能把婚退成,哪怕说我天生克妻克双亲都行。” 山桃怔住了。 这是多想退婚呀,就因为贾秀莲说了他一句短命鬼,便死活要退亲,孙时安的心眼可真够小的。 “你是女子,无论是谁提了退婚,于你的名声都有妨碍,也罢,你若主动提退婚,我就只要回五两聘银。” 十两聘银只要一半? 这人还怪好的哩。 贾老太一听到银子二字就来了精神:“退退退!山桃,咱们跟他退!” 就连王素芬也低声跟山桃商议:“桃儿,要不,咱们把这亲事退了吧?娘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我不退,”山桃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跟孙时安对视,“我贾山桃哪点配不上你?你凭啥说退就退?” 前世山桃跟孙时安接触得不多,早就把孙时安的面容给忘了。 方才离得远,只看了个大概,如今二人就面对面站着,这一抬头细看,山桃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好俊的男人呀! 虽然脸膛微黑,可这英气的双眉,灿若繁星的眼眸,还有那紧紧抿着的双唇……山桃是越看越爱。 唉,可惜了,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短命鬼。 她低垂着头,咽了一口口水,才逼问孙时安:“你倒是说话呀!” “你哪里都好,配我孙时安绰绰有余,可惜我孙时安是个短命鬼,怕是配不上你贾家的姑娘。” 山桃忙开口:“骂你短命鬼的又不是我,你不能这么不讲理,把气撒到我头上!再说了,你也没问过我乐不乐意嫁给你呀。” “嗯?”孙时安挑眉,“我可是你大姐口中的短命鬼,嫁给我,你要守寡的,你乐意守寡?” “桃儿,快说你不乐意!”王素芬掐了山桃一把,“你个死妮儿,你赶紧说话呀!” “孙时安,我乐意!” 第九章 急着嫁人 能做个有钱又快活的小寡妇,是山桃重来一次人生的梦想。 贾秀莲不乐意,那是贾秀莲的脑子被驴踢了。 “哎呀你这个死妮儿啊,你是要气死我啊!” 最气的当属王素芬,她浑身哆嗦,嘴唇都没了血色,下死劲狠狠拧了山桃一把。 “娘,你拧我作甚?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我……” “王素芬!”贾老太从地上爬起来,瞪了王素芬一眼,“孩子乐意嫁人,你拦着干啥?你要是敢给我搅和黄了,看我不打死你!” 凶完了王素芬,贾老太又乐呵呵地问孙时安:“孙女婿,这聘礼光是十两聘银,是不是太简薄了点?你看,要不要再加点啥东西?” 孙时安点头:“这是自然,祖母放心,我不会亏待山桃,聘礼和亲事都会办得讲究体面,务必叫山桃风风光光地嫁给我孙时安。” 这两个人方才为了聘银还撕破了脸,转瞬间就客客气气地商量起了婚事,山桃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于今日之事,祖母,伯母,恕晚辈实在是无能为力。” 孙时安捡起方才丢在地上的点心,轻轻吹了吹纸包上的灰,转手递给山桃:“这本来就是买给你做零嘴吃的,都是些好克化的,你还在病中,若是吃不下饭,就吃些点心充充饥。” 一旁的大柱娘张大了嘴巴:“这、这不是给我家赔礼用的么?” “婶子需得分辨清楚,差点害了大柱兄弟性命的并非是山桃,冤有头债有主,婶子想要赔礼,就找债主去要。” 干得好! 山桃越发欣赏孙时安了。 就该这么办,谁叫贾秀莲不领情呢? 一开始孙时安插手的时候,贾秀莲乖乖道个歉,不就什么事都过去了么? 非要作死。 前世就是如此,好好的日子,都让贾秀莲自己给作没了。 山桃裹紧小袄,亲自送孙时安出门。 “你回去吧,”孙时安上了大车,冲山桃招招手,“明日过节,我必定要忙上一天,后日我再带着媒婆一块来,把好日子给定下来。” “不用另寻日子了,就三月初三吧,我查过老黄历,三月初三宜嫁娶。” 这可是前世贾老太王素芬千挑万选给贾秀莲挑的好日子。 按着这个日子出嫁,孙时安的结局肯定跟前世一样。 为了变成有钱又快活的小寡妇,山桃不能走错一步,连成亲的时辰都不能错。 孙时安一愣:“你很急着嫁给我?” 山桃莞尔一笑:“能嫁与孙相公这般一表人才的汉子,哪个大姑娘不心急呢?” 她当然着急了,眼瞅着就能又有钱又快活,谁不急! 孙时安笑了:“好,你等我。” 大车远去,山桃还捂着胸口愣在大门外。 刚刚,孙时安是对她笑了吗? 一个杀猪的笑这么好看,真是造孽哦。 “死妮儿!还不给我滚进来!” 王素芬一把拧着山桃的胳膊,将她拖进了西厢房。 “大冷的天,你身子还没好,出去瞎嘚瑟啥!” 屋里点起了灯,王素芬低头在炕上那一堆东西中摸出一匹青布:“你大姐不省心,隔三差五就闯一次祸,就为了隔壁大柱的事,家里给她填补了多少东西!你爹到现在在大柱爹娘跟前都抬不起头!” “你也不是个省心的!”王素芬瞅了山桃一眼,“叫你退亲,你咋不退呢?你就非要上赶着嫁他一个短命鬼?” 山桃的心凉得不能再凉了。 从小到大,王素芬一直都偏心贾秀莲。 贾秀莲说鸭子嘴巴是尖的,王素芬就不肯说是扁的。 就因为啥都相信贾秀莲,山桃无端端地受了多少冤枉,挨了多少打骂。 如今贾秀莲说孙时安是个短命鬼,虽说的确如此,但王素芬问都不问一句,就信了贾秀莲,这怎能叫山桃不寒心。 “娘,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我若真的嫁给一个短命鬼,你应该高兴才是,毕竟我日子过得不好,你才能顺心如意。” 山桃朝着王素芬手中的青布努了努嘴:“就冲着这匹用来给大姐平祸事的青布,娘也得答应这门亲事。” 王素芬霎时就涌出了眼泪:“桃儿,你咋能这么想娘呢?都是娘不好,叫你受苦了,你心里有怨气,娘不怪你,你要是真看好孙时安,那你就嫁吧,若是过得不好,你可不能一个人闷在心里,有啥事都得跟娘说呀。” 看见王素芬哭,山桃心里就隐隐作疼。 前世她把一颗心都给了王素芬。 村里没个儿子,人家背地里都会笑话,就因为她,王素芬时不时被贾老太打骂,被村里人明里暗里地笑话挤兑。 山桃体谅心疼王素芬不容易,受了委屈从来不在王素芬跟前喊冤,有啥活都抢着跟王素芬干。 嫁人后自己不容易,年节下还偷摸着攒下点东西往娘家送。 尤其是贾老四没了之后,贾家的亲戚们欺负王素芬,想要吃绝户,处处给王素芬气受。 山桃急得不得了,大冬天跪在徐光宗书房外两天一夜,才求得徐光宗松了口,出面主持此事,为王素芬保住了这幢房子和五亩地。 可王素芬是咋对她的呢? 见到她就没个好脸色,骂她是丧门星克死了亲爹,一字一句跟刀子一样,往她心口上插。 贾秀莲一天到晚在娘家吃在娘家喝,勾引了别人的汉子在娘家的炕头上睡一个被窝,被人家大婆找到家里扒光了衣裳揍。 做出这么多丢脸的事,王素芬还是偏疼贾秀莲,回回都挡在贾秀莲前头。 想必前世她死了之后,王素芬会笑上三天三夜吧? 但凡王素芬稍微疼她一点,山桃都不会这么难受。 现在想对她好?太迟了。 “这不是给大柱爹娘的,”王素芬低声解释,“时安给咱们家里人都带了礼,这匹布指名是给你爹的,我寻思着你爹年底才做了新衣,用不着再做,这匹青布拿出来给时安裁一身衣裳。” 她瞄了山桃一眼:“你来做。” “既然是给我爹的,那就留给我爹呗。” “叫你做你就做!”王素芬抹了一把眼泪,凶巴巴地瞪着山桃,“时安给你体面,你也得心疼他。” 凶巴巴的样子才是王素芬嘛。 山桃撇撇嘴,朝着东屋的方向努了努嘴:“那我大姐的事咋办?” 第十章 贾老太的毒计 “管她作甚?你奶有的是钱,就看她怎么跟大柱爹娘扯皮了。” 东屋里,贾老太盘腿坐在炕上,身上裹了一床棉被。 不裹不行呀,东屋的窗被大柱娘砸坏了,北风一阵接着一阵往屋里吹。 哪怕炕前生了火炉,还是冷。 “大侄媳妇,你说你这个事干的,像话吗?大正月的,年还没过完呢,你就上我家里又打又砸,我这个屋的窗户都被你砸烂了,过几日要是下雪,你是想冻死我老太婆啊。” 傻大柱已经被弟弟妹妹领回家了,大柱爹娘坐在炕前,两个人一改刚才的剑拔弩张,在贾老太跟前规规矩矩,笑得极其谄媚。 “大娘说的是,大柱娘办事不地道,我回去就揍她一顿,”大柱爹瞪了大柱娘一眼,又搓着手讨好贾老太,“大娘,我家大柱被吓得不轻,回头病了又是请医又是抓药,银钱可少不了,你看这……大娘是不是多少得给点?” “呸!做梦!” 贾秀莲掐着腰朝大柱爹啐了一口。 “你把我奶和我打成这样,还想跟我家要钱?你哪儿来的脸?” 大柱爹抹了把脸,皮笑肉不笑:“秀莲,你害得我家大柱变成这样,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当初给那点钱,你就以为这事能这么过去?按理,就得让你给我家大柱做媳妇,伺候大柱一辈子!” “我可不敢要这样的媳妇,”大柱娘啧啧出声,“长得好看有啥用?又懒又馋,还藏了一肚子的坏水,天天想着弄死我儿,谁家找秀莲这样的媳妇儿谁家就倒霉!” 贾老太不乐意了:“大侄媳妇,你啥意思?我莲儿已经许给徐家的小子了,那小子读过书,莲儿是福星,嫁过去那小子就能考中秀才,将来就是秀才娘子!” “哎呦我的娘呀!哈哈!大娘可别再说了,这可真是笑死个人了!” 大柱娘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人家徐相公有骨气,要是知道你家秀莲干的这些缺德事,还能娶她么?唉,我是个有良心的人,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徐相公跳进这个大火坑,明儿个我就去徐家,跟徐家嫂子好好说道说道。” 贾老太脸色立马变了。 “不就是要钱么?咱们街坊邻居住了这么些年,我老太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家没钱吃饭,我这里有五两银子,你们先拿去。” 她又扯着嗓子喊王素芬:“素芬呀,舀点白面给我大侄子带回去,灶房墙上还有一条腊肉,也给拿上!明儿个就是正月十五,家里哪能少得了荤腥。” 钱有了,东西拿了,大柱爹娘笑得合不拢嘴,对着贾老太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 “你看看你造的孽!”贾老太对贾秀莲动了怒,“这几年叫我赔进去多少银子!” “奶,莲儿错了,”贾秀莲依偎在贾老太身边撒娇,“等莲儿成了秀才娘子,一定好好孝顺奶,让村里人再也不敢欺负奶。” 贾老太撇了撇嘴:“你呀,就会说好话哄我。” “哎呀奶,莲儿是真心孝顺您的。” 三两句话,贾老太的气儿就顺过来了:“今儿个叫我大孙女受委屈了,啧啧,瞧瞧这小脸打的,这几天就别出门了,在家里好好养伤,顺便把你的嫁妆绣一绣。” “叫那个丧门星帮我绣!”贾秀莲伸长了手指给贾老太看,“我将来是要做秀才娘子的,一双手做活儿做糙了,怎么配得上秀才娘子这个身份?” “那就让她绣!” 贾老太乐呵呵地哄着贾秀莲,忽地话锋一转,又阴沉着脸给贾秀莲传授经验:“你想摆脱那个大傻子,你跟奶说呀,等奶联系个人,你随便找个借口给他哄到外头,咱们把他卖了,叫他这辈子都回不来!” 贾秀莲眼睛一亮:“哎呀,奶,我咋想不到这一招呢?还是奶最厉害!奶,你以后可得多教教我。” 贾老太得意地抿嘴:“你这小丫头片子知道个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大米都多,趁着出嫁前的这些日子,好好跟我学着点。” 山桃在窗户底下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裹着小袄出来上茅房,听得东屋里头有说话声,就蹑手蹑脚地来听墙根。 果真叫她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贾老太可真够心狠的呀,能为了贾秀莲做到这一步,可见是真心疼爱贾秀莲。 只可惜一腔真心喂了狗。 前世贾老四没了,贾老太中风瘫在炕上,贾秀莲嫌她臭,都不肯伺候她,还把贾老太这么些年攒下来的体己全摸出去养野汉子了。 气得贾老太再次中风,差一点就死了。 贾老太若是知道自己前世的下场,不知还会不会疼爱贾秀莲。 山桃刚要走,又听得贾秀莲在抱怨:“奶,我娘今天不知道抽啥风,竟然为了那个丧门星对我又打又骂,你得管管她了。” “再过些日子,等你爹进山,你看奶咋整治她,非得叫她和那个丧门星跪下来给你磕头!” 贾秀莲咯咯地笑:“奶,你管好我娘就行,我来管丧门星,我好歹是个当大姐的,做大姐的管教当妹子的,天经地义!” 贾老太不放心:“莲儿,你想咋管?” “奶,我知道那个丧门星一个把柄,明儿个我就去一趟土地庙,等我拿住这个把柄,我给奶买大肘子吃!” 土地庙?把柄? 山桃一琢磨,就知道贾秀莲说的必定是她在土地庙里藏钱的事了。 明天过正月十五,正好,叫贾秀莲丢一次脸,让村里人都热闹热闹。 天蒙蒙亮,山桃就穿上衣裳出了门,回来遇上开门喂猪的王素芬。 “你又去哪儿了?”王素芬一开口就骂山桃,“病还没好就一天天地作死!赶紧回炕上躺着!” 山桃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又问了两句贾老四咋样。 “还睡着呢,也不知道昨晚吃了多少酒。” 王素芬低声嘟哝,瞧着山桃嘻嘻哈哈进了屋,就又犯嘀咕,这个死妮儿,一大早地咋这么高兴。 日上三竿,贾秀莲出了屋,一见王素芬就嚷:“娘,我要的那两匹布呢?” 第十一章 掉进了大粪坑 王素芬瞅她一眼:“那是孙屠户送山桃的,我叫山桃自己裁了做衣裳穿。” 贾秀莲嗷的一嗓子喊起来:“咋能给那个丧门星呢!那是我的!” 王素芬掂起锅铲就捶了贾秀莲一下:“还叫还叫!” “娘!你咋打我!哎呀!” “再嚎一句试试看!” 今儿个是正月十五,村里要唱大戏,贾老太一早就拿着小马扎去村口大槐树底下看热闹了,得晌午吃饭的时候才回来。 家里没人给贾秀莲撑腰,贾秀莲不敢顶撞王素芬。 她摸着头,眼里汪着两泡泪,委屈巴巴地质问王素芬:“娘,你到底是咋的了?为啥不疼我了?你该不会是叫啥山精鬼怪附身了吧?” 王素芬眼神闪了闪,掂起锅铲又要打贾秀莲:“你个丫头还敢编排你老娘!我看你真是找打!” 贾秀莲一边跳脚一边哭:“那你为啥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不也叫山桃是个丧门星吗?为啥现在不让我叫?” “因为你俩要嫁人了!” 王素芬铁青着脸,点着贾秀莲的额头教训她。 “你妹子嫁给了屠户,屠户是下九流的营生,她说话粗俗也就罢了,莲儿呀,你可是要嫁给一个读书人啊!读书人说话行事都讲究,你要是过了门,嘴里还是一口一个丧门星地喊,你相公婆母必定瞧不起你,趁着未过门,赶紧把这习惯给改了。” 贾秀莲低头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她脸上重新换了笑容,亲亲热热地挽着王素芬的胳膊:“那娘也不能打我打得这么狠哪,瞧我这张脸肿得跟饽饽似的,这几日还怎么见人哪。” “不能见人就在家好好待着,十八那日,我跟你爹去镇上赶集,扯些红布回来,你就在家绣嫁妆吧。” 贾秀莲一听到要扯布,就缠着王素芬撒娇:“娘,我不要孙屠户送山桃的两匹布了,十八那日你另外再帮我扯两匹新的呗,我眼瞅着马上要嫁人,新嫁娘没几件新衣裳咋行。” 王素芬冷着脸点头,一眼瞥见西厢房窗户开了一条缝,山桃正透过缝隙往外看,就朝着山桃笑了笑。 山桃赶忙关上窗户。 她就知道王素芬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好,原来不许贾秀莲喊她丧门星,还是为了贾秀莲着想。 世人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山桃却觉得这句话不对,她怎么掐,都觉得手心肉多。 她重活了一次,早就不奢望王素芬对她好了。 眼瞅着要晌午了,贾秀莲戴上头巾,遮掩住脸上的青肿,穿上过年时候做的花棉袄,偷偷摸摸地出了门。 山桃跑到大门边,瞅着贾秀莲往土地庙走了,高兴得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她难得地对王素芬露了个笑脸,把一个小布包掏出来,在王素芬跟前晃了晃。 “娘,我这里攒了些钱,本来我今儿个是想藏到土地庙去的,留着我将来嫁人了当压箱底钱,可我今天早上听见你跟大姐说话了,大姐说她想要扯两匹花布做衣裳穿,我就不要花布了,这钱给你和爹,钱不多,你俩拿去用吧。” 山桃一说起这布包里的钱,王素芬脸颊上的肉就发抖,眼里甚至冒精光。 把山桃吓了一跳。 她家也不缺钱呐,王素芬这么盯着这个布包干啥呀。 “你……你是准备今天把这钱放到土地庙的?那你准备啥时候拿出来?” 山桃都有点后悔把钱给王素芬了:“我……我准备出嫁后日子过得不好,再拿出来使唤。” 她上辈子真是这么想的。 她知道贾老太和王素芬必定不会给她准备压箱底的钱,也知道徐家穷,所以就想把这份体己藏起来,也算是给自己留个退路。 万一徐家穷得揭不开锅了,她再把钱掏出来,好歹也能支撑些日子。 哪里想得到会被贾秀莲拿出来,甚至还因为这个钱挨了一顿打。 “我的妮儿啊!” 王素芬一把扯过布包,搂着山桃嚎啕大哭,哭得山桃直发抖。 就这么点钱,王素芬咋哭成这样? “你自己留着,我和你爹不要你的,”哭够了,王素芬就把布包往山桃怀里塞,“别往土地庙藏了,那地方人多,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掏了去。” 山桃低头撇嘴,可不是么,后来不就是被贾秀莲给掏了? “要不,还是放在娘这儿吧,”王素芬又把布包给扯了回去,“娘帮你管着,等你出嫁的时候再还给你。” 山桃暗自冷笑。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这不还是拿走了? 装什么慈母呢。 要不是为了给贾秀莲一个教训,山桃说啥都不会将这个钱交给王素芬。 时近晌午,村里的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有些吃饭吃得早的人家,都搬着小马扎守在戏台前。 还有些像贾老太这样的,虽然还没吃饭,但不用操心家里的事,一早就坐在戏台前占座。 总之,村口土地庙那儿搭起来的戏台前,乌泱泱地聚起了好多人。 大家伙正说着些家长里短,忽然听到土地庙里传来了一声尖叫。 赵五婶耳朵尖,扯着大嗓门冲着贾老太嚷嚷:“大娘,好像是你家秀莲在里头叫呢,快进去瞧瞧吧,大过节的,可别冲着啥了。” 贾老太没听真,摆摆手不想起来:“你别哄着我起来,你好把位置占了去。” “大娘,真是秀莲在叫呢!” 贾老太依旧不信:“我家莲儿跟王家庄的徐相公定了亲,今儿个十五,徐相公要上我家来过节,莲儿这丫头害羞,肯定躲在家里头呢,哪儿有功夫上这儿来。” 见说不动贾老太,赵五婶就往土地庙去:“我肯定没听错,就是你家秀莲在里头叫!” 她才一进去,就娘呀一声跑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秀莲掉进屎坑里头了!” 贾老太的脸唰一下就白了,连小马扎都不要了,抡着两条腿往土地庙跑。 戏还没开始唱,大家伙正无聊,见有热闹看,便都跟在贾老太身后挤进土地庙。 饿了好几年的土地公,怕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挤到自己的神像前。 更没想到,神像跟前躲着一个浑身裹满屎的大姑娘。 第十二章 徐相公来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砰!” 戏班子的锣鼓猛一敲,土地庙里的众人好似都活了过来。 “哎呀,真是贾家的秀莲呀!” “啧啧,一个定了亲的大姑娘家,青天白日咋偷偷摸摸往土地庙里钻?” “人家徐相公是个读书人,这要是知道秀莲裹了一身屎,还能要她吗?” 贾秀莲原本掉进屎坑里,爬上来之后晕过去了,被众人的议论给惊醒了。 一看身边围了这么多人,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贾老太也想晕,可她不能晕,她得把贾秀莲给弄回去。 “你们谁来搭把手,把我大孙女抬回家呀。” 谁也不敢上前。 今儿个过节,大家身上穿的都是过年时候的衣裳,谁也不乐意在大过节的蹭一身屎。 贾老太只得叫来个小孩,给了小孩一文钱,让小孩赶紧跑回家,把贾老四和王素芬喊来。 小孩喜滋滋地攥紧这一文钱,一路上一边跑一边喊:“四大爷家的秀莲姐掉屎坑里啦!” 他身后呼啦啦跟了一串小孩,都跟着他喊:“四大爷家的秀莲姐掉屎坑里啦!” 这可比看大戏热闹多了。 那些还在家里吃饭的,都端着碗出来看热闹。 等小孩跑到贾家,贾家这条巷子里都挤满了人。 贾老四昨夜吃多了酒,这会儿还在炕上睡着,被王素芬一巴掌拍了起来。 “老四啊!赶紧起来,出大事了!” 他揉着眼珠子坐起来,开口就问王素芬:“咋了?是不是咱娘又打桃儿了?桃儿有了人家,娘再打骂,就忒不像话了。” 王素芬急得直跺脚:“出事的不是桃儿!是莲儿!” 贾老四呼的一下蹦下炕头:“啥?莲儿是不是把傻大柱给打死了?” 王素芬翻了个白眼:“你推上板车,去土地庙把莲儿接回来吧,她掉进粪坑里了。” 贾家日子好过,家里养着一头大青骡和一头小毛驴,又有板车又有大车。 贾老四想都没想,就套上了大车,要赶着大车去接贾秀莲。 “大车过年前才刷过,车里的垫子是我才缝的,你用大车接莲儿,那不得沾上一车屎?” 王素芬黑着脸,叫贾老四去拉板车。 贾老四不乐意:“莲儿是个大姑娘家,要脸面,大车有车篷,她躺在里头,别人看不见她。” “还看不见呢!全村人都看见了!这会儿才想起来遮掩,有啥用?” 贾老四没法,只好拉着板车去接贾秀莲。 小孩们又跟在板车后头大喊秀莲姐掉屎坑里了。 贾老四天生乐观,他也不骂这群小孩,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把糖块,乐呵呵地撒给小孩们,引得小孩疯抢。 王素芬又好气又好笑,回屋就喊山桃:“赶紧烧水,一会儿徐相公要来,你大姐回来得从里到外洗刷干净。” 山桃放下针线,打着哈欠钻出屋。 她在炕头坐了一上午,热炕烘得她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一条乌黑黑的大辫子甩在胸前,辫稍儿绑着的大红花在阳光下十分艳丽,衬得山桃更加娇俏。 十六七的大姑娘嫩得能掐出水,不用刻意打扮,就美得好似春日枝头的海棠花。 王素芬只看了一眼,就把山桃往屋里哄:“徐相公来做客,你不许出来,老老实实在屋里绣嫁妆。” 山桃撇撇嘴:“不用我烧水了?” “啥都不用你干,你就老实待在屋里,不许露头。” 这可不成,山桃还想看戏呢。 “今儿个过节,总不能不叫我出来吃饭吧?” “你想吃啥,我把菜给你端到屋里去。” 山桃蹙了蹙眉,王素芬这反应不对啊。 听着好像特地不让她见徐光宗一样。 咋地,怕她勾引徐光宗? 呸,徐光宗算个啥,她就是去勾引坑蒙拐骗的王麻子,也不会勾引徐光宗! 村里大戏的风头完全被贾秀莲掉屎坑给掩盖了。 大家伙都跟着贾老四的板车往贾家走,戏台子前空荡荡,就连唱戏的也都跟来看热闹了。 这么多人一边看热闹一边议论纷纷,叫贾老太都抬不起头。 她本来也想晕过去,可又不想跟贾秀莲挤在一张板车上,只好捂着脸默默地跟在板车后头。 偏偏赵五婶还非要找她说话,拉着她讨论贾秀莲裹了屎,还能不能嫁给徐相公。 叫她想躲清净都躲不了。 板车推进了贾家,贾老四刚把贾秀莲抱下车,就听到有人大喊:“徐相公来啦!” 山桃一个激灵,赶紧跑出屋,倚在西厢房往大门口看。 终于能再见到徐光宗这个畜生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大家伙都十分同情地看着徐光宗。 今日虽是过节,又是徐光宗第一次到未来老丈人家做客,但徐光宗依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袍,胳膊肘以及袖子口等处都打了补丁。 他一只手提了一样点心,另一只手提了一小瓮酒,虽然一身清寒,却依然不掩如松风华。 他一来,大家伙都不敢说话了,好像被他的气场给镇住了一样。 忽听一阵娇滴滴的笑声:“娘,快出来呀,我那未来的大姐夫上门啦!” 徐光宗寻声望过来,少女便咬着牙冲他笑了笑。 不知道咋地,徐光宗总觉得这笑容好像跟要吃了他似的。 王素芬正在灶房里烧水,听见山桃喊她,几步跑出来,急火火地就把山桃往屋里推:“你出来干啥!赶紧进屋去!” 山桃朝着院子里的板车努了努嘴,笑盈盈地道:“娘,大姐这个样子得需要人手呀,你和爹咋忙得过来,我得出来搭把手。” 徐光宗这才注意到板车上的屎人儿。 “这、这是贾大姑娘?” 贾老太赶忙陪着笑脸:“不是,这是在土地庙捡的人。” 贾秀莲早就醒了,一直躺在板车上装死,贾老太一说话,她就忙扯了扯头巾,把自己的脸给捂上了。 徐光宗面有狐疑之色,他看了看四周的乡亲们,谁都不忍心告诉他实情。 当然,大家伙也都不想得罪贾老太。 偏生有那不怕死的,吵吵嚷嚷着挤进人群,嗷呜哭着扑上了板车:“秀莲儿!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去跳大粪坑啊!” 第十三章 大姐被脏东西附身啦 扑在板车上大哭的是傻大柱。 他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完全不在乎贾秀莲身上都是屎。 “你骗人!你去跳大粪坑不带我!大柱也想跳大粪坑!我要跳大粪坑!” 山桃原先还想着,到底要如何点破板车上这个屎人就是贾秀莲。 这下子蹦出来个傻大柱,倒帮她做了这个恶人。 徐光宗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 他将酒和点心递给了王素芬,冷着脸一句话未说,掉头便走。 贾老四赶紧追上去,可他刚刚抱贾秀莲,手上沾了屎,也不好去拉徐光宗,眼睁睁地看着徐光宗走了。 围观群众立马就散开了。 瞧着这架势,徐相公是要退亲。 在村里,大姑娘被退了亲,比浑身裹满屎严重多了。 有些苛刻的人家,嫌自己姑娘丢人,甚至会逼着姑娘上吊。 事关人命,热闹就不好看了。 方才还热闹得沸反盈天的贾家院子,刹那间就安静下来。 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傻大柱在哭。 “大柱啊,你回家去吧,”王素芬好心哄着傻大柱,“今儿个过十五,你爹娘在家炖肉呢,回家吃肉去。” 傻大柱嚷嚷着不回去:“我要跟着秀莲跳大粪坑!” “跳你娘啊跳!” 原本装死的贾秀莲忽地暴起,一巴掌把傻大柱的脸都给扇到一边去了:“滚!死傻子!坏了姑奶奶的好事!姑奶奶把你扔进大粪坑淹死!” “秀莲!”贾老四厉声呵斥贾秀莲,“你怎么能打大柱?还不赶紧给大柱赔礼道歉?” “我凭啥给一个傻子道歉?” 贾秀莲从板车上蹦下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山桃:“贾山桃!你这个丧门星!就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一句丧门星刚喊出口,王素芬就把方才徐光宗送的点心砸到了贾秀莲身上:“我教你的话,你是全忘了!” 这下子可了不得,见到贾秀莲挨打,傻大柱就哇一声扑过来,竟然要打王素芬。 亏得贾老四把傻大柱给一把拦住,推到门外头去了。 要不然,被傻大柱打一顿,王素芬得在炕上躺半个月。 “都别杵着了,先洗澡换衣裳,有什么话,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再说!” 贾老太被熏得不行,捂着鼻子发话。 她嫌弃贾秀莲身上都是屎,竟然都不肯看贾秀莲一眼。 把贾秀莲的心伤得不轻:“奶,你咋不疼我了!” 贾老太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奶疼你呢!你先洗干净,洗干净!” 老太婆生怕被贾秀莲缠上,捂着鼻子一溜烟跑进自己屋里。 贾秀莲终于后知后觉,身上沾了屎,没有任何人肯亲近她。 贾家灶房两口大锅,灶膛里的火就没停下,足足烧了四大锅的热水,才让贾老四父女俩把自己洗干净。 贾老四倒还好,就是身上衣裳沾了屎,把衣裳丢进灶膛里烧了就行。 贾秀莲可就不一样了。 除了身上,她头发丝上都沾着污秽。 从中午洗到傍晚,贾秀莲终于肯从屋子里出来。 “奶,你要给我做主啊!” 贾秀莲洗干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贾老太的炕前,抱着贾老太的大腿痛哭。 贾老太脸颊上的肉抖了抖,忍了又忍,还是使劲儿把自己的腿给抽出来了:“莲儿啊,你要往好处想,你看你这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徐相公要是看见了,指不定咋想你呢,今天出了这个事正好,他啥也看不见。” 山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徐光宗是没看着贾秀莲,可他看见了个屎人啊。 “贾山桃,你还有脸笑!” 有王素芬在旁,贾秀莲不敢再喊丧门星。 她恶狠狠地盯着山桃,好像要把山桃给活剐了:“那粪坑是不是你挖的?是不是!” 土地庙年久失修,神像底下都是坑,不用费多大劲儿,就能把下头给掏空,再灌上大粪,上头盖点烂草,只要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山桃大清早的出门,就是去挖粪坑了。 至于大粪,倒也没那么多。 趁着一早没人,山桃去了一趟赵五婶家。 她家养猪,猪粪都堆在屋后头沤着。 只要偷半桶,就足够叫贾秀莲浑身都裹上污秽了。 谁叫贾秀莲起了坏心思呢? 跟贾秀莲前世对她做的事情相比,掉进大粪坑根本不算啥。 “大姐,你别血口喷人,我为啥要去挖粪坑?” 贾秀莲冷笑:“因为你在土地庙的神像底下藏了钱!你知道我要去拿,所以你就去挖了粪坑,是不是!好啊,贾山桃,原来你也回来了!” “啥?”山桃大吃一惊,“大姐,你咋知道我要把钱藏在土地庙的神像下头?”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又赶忙去看王素芬:“娘,是你告诉大姐的吗?” 王素芬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贾秀莲:“莲儿,你在说啥?什么叫回来了?” 不仅王素芬奇怪,贾老太和贾老四也都很奇怪,一家子几双眼睛都盯住了贾秀莲。 贾秀莲说话就结结巴巴起来:“问、问贾山桃啊!她也是回来的,她知道!” 山桃挠了挠头:“大姐,我真不知道你在说啥,行,既然你把事情挑破了,又硬要把你掉进大粪坑的事情赖在我头上,那今儿个我就当着奶和爹娘的面说清楚。” “我的确攒了点钱,也的确打算今天趁着你们去看戏,偷偷把钱藏到土地庙的神像下头,我也不知道你是咋知道这事的,不过早上我听到你跟娘说,要娘给你扯两匹新布,我又改主意了,把钱给了娘。” 贾秀莲虽然知道山桃把钱藏在了土地庙神像下头,但的确不知道山桃是哪一天藏的。 她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你说的都是真的?” 山桃点点头:“不信,你问娘啊。” 有王素芬做保,贾秀莲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硬生生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山桃哪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奶,爹,娘,你们不觉得大姐有点奇怪吗?什么回来不回来的,我都听不懂她说的啥。” 贾老太难得地对山桃的话表示赞同:“是有点奇怪,老四,你快去把王麻子请来,我看咱家莲儿是被啥脏东西给附身了。” 第十四章 戴金镯,你也配? 贾秀莲立马尖叫:“我没有!奶!你得救我!我没有被脏东西附身!” 贾老太抓着贾秀莲的胳膊,狠狠地掐了一把:“莲儿,你听话,你就是被脏东西附身了!今儿个你一早出门上山砍柴,不知道咋的,迷迷糊糊地就去了土地庙,再醒过来就是躺在家里炕头上了,别的啥也不知道。” 贾秀莲急得直跺脚:“奶,真不是……” “听话!”贾老四黑着脸发了火,“就听你奶的,你就是被脏东西给迷住了,才干出这糊涂事,我这就去找王麻子,趁这会儿工夫,你先给你妹子赔个不是,你一个做大姐的,一天到晚惹祸,你看看你妹子,自己攒两个钱儿不容易,还知道给我和你娘花!” 贾秀莲撇着嘴,一千一万个不乐意,架不住贾老四一直瞪着她,她只好给山桃说了句对不住。 山桃依旧装糊涂:“大姐,你是真的被脏东西迷住了吗?你那句你也回来了到底是啥意思啊?” 贾秀莲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啥。” 山桃暗自冷笑。 这回没把贾秀莲的狐狸尾巴逼出来,算贾秀莲走运。 下次再撞到她手上,可就没这么容易逃脱过去了。 王麻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棍,可治病,会看相,一张嘴能说会道,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他这个人有个好处,看人要钱。 所谓看人要钱,就是真穷的人家,他一分钱不要,有钱的人家,他就狮子大张口。 尤其是对贾老太,王麻子要钱特别狠。 但没办法,王麻子驱鬼特别神,请王麻子来,法事做得越热闹,大家伙就越信服。 贾老四当天就请到了王麻子,说是第二日一早来给贾秀莲做法驱鬼,叫贾秀莲今晚跪在土地庙前别睡觉。 贾秀莲哭哭啼啼地不肯。 “奶,我根本就没中邪,王麻子就是在折腾我!请他还得花钱呢,有这个钱,还不如给我做新衣裳穿。” 贾老太搂着贾秀莲,心疼得不得了:“莲儿,你就委屈这一晚,等明天的法事做完了,徐相公消了气,这门亲事保住了,奶就叫你爹娘掏钱,给你买一对大银镯子戴!” 贾秀莲这才转怒为喜。 她扑在贾老太的怀中,颇为得意地瞥着山桃:“奶,我不要银镯子,我要金镯子!” 山桃终于忍不住了:“大姐,你的脸咋这么大呢?一对金镯子得花多少钱,咱爹娘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全花在你身上了!” 山桃虽然恨王素芬偏心眼,但她是真的心疼贾老四。 贾家有钱,一方面是祖辈几代积累下来的。 家里有田三十亩,有骡子有驴,一幢青砖大瓦房,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子里还有灶房牲口棚粮仓柴房,院子外头还有猪圈和菜地。 这样的家业,在清河村是独一份的,放眼十里八乡,那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另一方面,贾老四和王素芬两口子,是真的能过日子。 农忙的时候,虽然也雇了人,但两口子不放心,没日没夜地扎在田间地头。 到了农闲,贾老四就领着大舅子王登云上山去打猎,他俩都是打猎好手,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王素芬在家也不闲着,天不亮就起床,喂鸡喂鸭喂猪,上山砍柴下地拔草,忙完了外头的活儿,就在家里绣花搓麻绳贴补家用。 虽然恨山桃,可王素芬却从没逼着山桃干这个干那个,山桃去打柴挑水洗衣裳,都是山桃自己主动干的。 王素芬偏心眼,但也尽到了一个当娘的责任,她教两个闺女做饭绣花儿裁衣裳。 上辈子山桃能以一己之力撑起徐家,供徐光宗读书,全是依靠着王素芬教她的这点本事。 正因为知道贾老四和王素芬挣钱不容易,所以山桃就特别恨贾老太跟贾秀莲。 还想戴金镯子呢,咋不打盆水照一照,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贾山桃,就你会装好人!”贾秀莲不屑地啐了一口,“爹娘没有儿子,挣那么多钱留着干啥?不就是给我花的?现在不花,难道等爹死了,便宜了那群吃绝户的亲戚?” “呸!”王素芬一巴掌扇了过来,“老娘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正月里头咒自己的亲爹死,贾秀莲,我看你真是被迷了心窍!” 这一巴掌的力道不小,贾秀莲被打得脑袋瓜嗡嗡响,一句话说不出来,就知道扎在贾老太怀里哇哇哭。 贾老太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抄起炕笤帚就朝着王素芬扔过来。 没想到贾老四忽然挡在王素芬跟前,这炕笤帚就砸在了贾老四的眉骨上。 登时,一条细细的血线就顺着贾老四的脸颊淌了下来。 “爹!” 山桃急了,红着眼吼贾老太。 “你凭啥打我爹?你一天到晚啥也不干,东家跑西家窜,要不是我爹我娘累死累活地赚钱,你能顿顿吃上肉,年年穿新衣?村里哪个老太太活得有你滋润,就这样你还不知足!成天惯着贾秀莲作天作地,搅和得一家不得安宁,现在还打我爹!你要是把我爹给打坏了,你看谁还养活你!” 贾老太好半天没回过神。 她一向知道这个小孙女的性子倔,挨了骂,表面上一声不吭,转头就跟她儿子告状,等她儿子来跟她闹腾。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小孙女竟然还敢吼她。 “我看你是要翻天呀!” 贾老太猛地一拍炕头,指着贾老四就骂:“你看看你养出个什么闺女!当初叫你把她扔到山里喂狼,你就是不肯听,现在生生喂出个白眼狼!” “还有你娶的这个婆娘,成天给我甩脸子看!明知道我最心疼莲儿,莲儿就是我老太婆的宝贝疙瘩,她还敢当着我的面对莲儿又打又骂,这还是你在家呢,你不在家,她苛待我和莲儿的地方更多了!” 贾老太越说越上瘾,忽然推开贾秀莲,仰倒在炕上,两条腿扑腾着,嚎啕大哭:“我老婆子命苦哦!给儿子娶了媳妇儿,却是个生不出儿子的!这叫我咋对得起贾家的老祖宗哦!” 她嚎够了,就猛地一拍大腿,恶狠狠地瞪着贾老四:“休妻!你今儿个就给我休妻!把这婆娘和她生的丧门星给我撵出去!” 第十五章 贾老四要退亲 丧门星三个字一出,王素芬就低头捡炕笤帚。 山桃都惊呆了。 王素芬不会真的为了她打贾老太吧。 娘呀,这可打不得! 这要是打下去,贾老太无理也会变有理。 王素芬被她爹休了,她倒是没啥感觉。 可到时候贾老太硬要逼着她爹把她也给赶出去,那可咋办! 说时迟,那时快,山桃一把抱住了王素芬的腰:“娘,咱们放下笤帚,有话好好说。” 贾老太一眼斜了过来:“咋地,你还想打我?” 王素芬气得嘴唇都哆嗦:“娘,你、你太欺负人了!我啥时候苛待你了?” “我说苛待就是苛待了!”贾老太翻了个白眼,又骂贾老四,“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把她娘儿俩赶出去!” 贾老四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手上的血,粗声粗气地道:“娘,我这辈子就认定素芬了,素芬是个好婆娘,家里家外一把手,咱村谁不夸她?就你老人家总挑素芬的理,还有桃儿,那是我贾老四的骨血,我干不出把自己的骨血喂狼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您老以后别再提这个事,大正月里闹腾得一家子不安生,你要是真嫌我们碍眼,等桃儿嫁了人,我带着素芬去镇里赁个屋子住,不在村里讨您老的嫌。” 贾老太勃然大怒:“你说啥?你这是想要撇下我这个老太婆,自己去过逍遥日子哦!” 她身手矫健地蹦下炕,躺在地上,一边嚎一边打滚。 “我的个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头子哎!你快睁开眼看看呀!儿子儿媳妇不孝顺,欺负我一个孤老婆子哦!我不活了!我要去死呀!” 嚎得隔壁邻居都在院子里喊:“老四呀,咋听见你家有人哭丧?谁死了?你娘死了吗?” 贾老太一下子就不哭了,隔着墙头骂过去:“你娘才死了呢!老娘活得好好的,再乱说话,明儿个老娘就去砸了你家的房!” 贾老太平常就是村里一霸,左邻右舍都不敢得罪她,她掐着腰站在院子里一通大骂,不仅骂得周边邻居都噤了声,就连村里的狗都不敢叫唤了。 趁着贾老太在院子里大骂四方,山桃就逮着贾秀莲猛怼:“你看看,都是你闹腾的,你今儿个要是不去跳大粪坑,能惹出后头这一堆事?好好的元宵节,都叫你给毁了。” “你还有脸说我?”贾秀莲猛地拔高了声音,“要不是你多嘴说我不配戴金镯子,能闹出这些事吗?说来说去,家里就多你一个!什么时候你死了,我们家才算是……” “啪!” 王素芬狠狠扇了贾秀莲一个大嘴巴,把贾秀莲的嘴唇都打破了。 “贾秀莲,我之前对你说啥了?” 贾秀莲愣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刚要喊奶,又一个大嘴巴子从天而降。 这回动手打她的是贾老四。 “够了!你看看你闹的!你娘那么疼你,刚刚你奶要休你娘的时候,你咋不为你娘说一句话?莲儿啊,你这是把我们俩的心都给伤透了!” 贾老四苦着脸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小时候你爱生病,我和你娘就偏疼你,哪想得到把你养成了这样,你这个性子嫁给徐相公,那咱们贾家跟徐家就不是结亲,是奔着结仇去了,罢了罢了,明儿个也不用请王麻子做法事,别白花这冤枉钱,我豁出这张脸去跟徐相公赔不是,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吧。” 贾秀莲急了:“爹,我错了!你不能把这门亲给退了,你退了亲,我咋活呀!” 山桃也急了。 贾秀莲要是跟徐光宗结不成亲,肯定又得在家里作天作地。 她赶忙帮着贾秀莲求情。 “爹,村里人爱嚼舌头根子,大姐要是真的被退了亲,以后就不好找婆家了,我知道爹不怕人说闲话,可您真忍心看着大姐这辈子都变成个老姑娘?” 贾老四无奈叹气:“那有啥办法呢?桃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姐祸害别人家啊!实在是没法,我和你娘也只好对不起你,家里的钱少给你一些,叫你姐在家坐产招夫,找个上门女婿。” 前世贾老四也提过这个想法。 当时他想的是叫山桃在家招上门女婿,王素芬也同意了,可贾老太不干。 要是山桃招了上门女婿,家里的产业以后就都是山桃的,贾老太心疼贾秀莲,私心里想让贾秀莲在家陪她。 贾秀莲却贪图孙时安生得好,又有钱,非要嫁给孙时安。 贾老太没法子,只好放贾秀莲嫁人。 可贾秀莲却想把好处都占了。 她自己定下了孙时安这个好夫婿,却不想叫山桃把家财都占去,打听得徐母正在给徐光宗找媳妇儿,就撺掇着贾老太把山桃配给徐光宗。 别看村里人都很敬重徐光宗,可过日子光靠别人的敬重,那是过不下去的。 徐光宗会读书,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谁也不愿意将自家的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来受苦。 贾老太和贾秀莲都瞧不上徐家穷,就想将山桃嫁给徐光宗,让山桃一辈子翻不了身。 王素芬蠢笨,看中徐光宗人品好,读书好,觉得配山桃也足够了,听了贾老太和贾秀莲的挑拨,就对着贾老四吹枕边风,山桃这才配给了徐光宗。 重来一世,贾秀莲既然知道徐光宗将来能考中秀才,哪肯错过这个当秀才娘子的机会,一听贾老四要她在家坐产招夫,就哭着闹着不同意。 “爹,娘,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对山桃甩脸子,再也不骂山桃了,娘,我也不帮着奶说话了,你帮我劝劝爹,我就想嫁给徐相公,要是不能嫁给他,我就、我就去死!” 那就去死啊! 山桃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却还是跪了下来:“爹,娘,你们就原谅大姐这一次吧!” 贾秀莲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就太便宜她了。 总得叫贾秀莲尝过了做秀才娘子的“风光”,那死得才有滋有味呢。 “莲儿,你看看你妹子!” 贾老四瞪了一眼贾秀莲,把山桃扶了起来:“好孩子,地上冷,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别跪着,快回你那屋暖和去吧。” 山桃甜甜地应了一声,又问王素芬:“娘,大姐都跟你认错了,你好歹也说一句话呀。” 第十六章 打死这个妖精 一家人的眼睛都盯住了王素芬。 王素芬一直铁青着脸,山桃叫了好几声娘,她才冷笑着点头:“莲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她既然铁了心要嫁给徐相公,老四,咱们就让她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你日子不好过,可别回家哭!” 贾秀莲破涕为笑,忙晃着王素芬的胳膊撒娇:“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王素芬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胳膊:“收拾收拾铺盖,叫你爹送你去土地庙前跪着吧,明儿个还得折腾一天呢。” 贾老太才骂完邻居,进门听到这话就扯着嗓子吼:“你这黑心肝的婆娘,你还真叫莲儿跪一晚上啊!这大冷的天,在外头待一宿,人都能冻成冰!” 有了贾老太撑腰,贾秀莲哭哭啼啼地又想耍赖:“娘,要不,叫山桃替我去吧,山桃身量和我差不多,她身子骨又比我结实,跪一晚上肯定没事。” 王素芬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贾秀莲,说要嫁徐相公的是你!你要是不想跪,那我和你爹明日就上徐家退亲!” “我跪跪跪!” 贾秀莲忙点头:“我现在就去跪!” “回来!”王素芬又把她喊住了,“等吃饱了饭再去吧。” 贾家不缺钱,正月十五这顿饭比一般人家过年吃的还要好些。 山桃吃着吃着就委屈得想哭。 自从嫁给了徐光宗,她过年过节就没上过桌吃饭。 辛辛苦苦一整年,到了年关做几样好菜,她还一口吃不上,都被徐家母子二人给吃了。 哪像在娘家,虽然成天挨骂,可有肉吃呀! 一想到自己马上嫁给孙时安,比在娘家的日子还要好过,山桃又忍不住想笑。 坐在她对面的贾秀莲一个劲儿地瞪她:“贾山桃,你啥意思?你是不是在笑话我呢?” “我哪敢呀,”山桃挑了块鱼,美滋滋地吃起来,“大姐,你多吃点,毕竟今晚你得在外头跪一晚呢。” 气得贾秀莲饭都没吃多少。 真要叫贾秀莲一个人跪在土地庙前待一晚,莫说是贾老太了,贾老四和王素芬也不敢。 几个人一商量,由贾老四和王素芬两口子轮流陪着。 半夜听到东厢房有动静,山桃就从被窝里爬出来了。 “娘!”她大声笑着迎出去,“你去轮换我爹呀?我跟你一块去!” 王素芬黑着脸,朝着正房努努嘴:“你这个妮儿小点声!你奶睡觉呢!” 山桃就是故意要吵醒贾老太的。 “我奶这么心疼我大姐,肯定没睡着,是不是啊,奶!你睡着了吗!奶!” 东屋的窗户坏了,还没修,这两日先用破布塞上,呼呼地往里透着风。 贾老太好不容易在风声中睡着,就被山桃给喊醒了。 她没好气地吼道:“大半夜的叫魂儿呢!干啥!” “我和我娘去陪我大姐,奶,你这么心疼我大姐,你来不来呀?” 东屋里头没动静了。 山桃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一回头,发现王素芬也在笑。 “咦,娘,你也在笑我奶?” 王素芬瞪了山桃一眼:“快走吧,以后别惹你奶生气,你奶上了年纪,你再把她气出个好歹,叫她瘫在炕上,谁来伺候她?” 山桃抿唇笑笑没说话。 上一世贾老太瘫在炕上,可苦了王素芬了。 也不知道重来一世,贾老太还会不会再中风。 正月里冷,王素芬走在路上就嘱咐山桃,一会儿把她送到了就赶紧回家。 “姑娘家最忌讳冻着,我记得你的小日子就是这几天吧?那就更受不了冻了,一会儿跟着你爹回家,早上也不用起那么早去砍柴了,要出嫁的人了,得把脸和手都好好养一养。” 母女俩一路说着话到了土地庙,远远一瞧,土地庙前竟然灯火通明! “桃儿,你爹是把家里的烛台和灯笼都端来了吗?” 山桃揉揉眼睛,忙摇头:“娘,那是村里正月十五扎的彩灯!” 往年扎的彩灯亮到前半夜就吹灭了,留着第二年接着用,今年竟然彻夜亮着。 母女俩都挺纳闷,再仔细一听,竟听到好多人在说话。 走近一瞧,土地庙里头坐了好些人,足足有二三十之多。 大家生了几个火堆,从家里拿了小菜和酒,男人们吃酒吹牛,妇人们就围着火堆说些家长里短。 只有贾秀莲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外头,面前放着一个小火盆。 她一张脸冻得发青,看见王素芬就哭:“娘,你快救救我吧!我要冻死了!我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 王素芬面有不忍,刚想扶贾秀莲一把,王麻子就在土地庙里大喊:“四嫂子,你千万不能心软啊!跪在外头的不是贾秀莲,是山上的黄皮子!” 恰逢一阵风吹过,火盆里的火苗蹭地一下蹿老高,王素芬被这一吓,就再也不敢扶贾秀莲了。 “娘,我爹信了,你咋也信这个!” 贾老四信了? 山桃往土地庙里瞅了一眼,见贾老四正和人吃酒呢,心里就明白几分。 贾老四疼闺女,他要是不信,肯定出来陪着贾秀莲了。 就是因为被王麻子说动了,所以才躲在庙里吃酒。 该!叫贾秀莲得罪王麻子! 贾秀莲和王麻子积怨已久,原因就出在王麻子那一脸麻子上。 村里小孩都笑话过王麻子,可谁也没有像贾秀莲这么狠,竟然指使傻大柱用石头把王麻子的腿给砸断了。 虽然贾家出钱,把王麻子的腿又给治好了,可从那以后,王麻子走路就一瘸一拐的,成了个王瘸子。 贾秀莲害了人家一辈子,王麻子不恨她才怪。 逮着这个机会,那肯定得狠狠地折腾贾秀莲。 山桃乐意帮王麻子这个忙,她佯作惊慌,往王素芬身后躲。 “娘,你快看我大姐的脸!好像变青了!她是不是要变黄皮子了?娘,咱们赶紧跑吧,我记得大姐说什么回来了,是不是她窝里的黄皮子精都跟着她一块来了?” 众人连忙仔细去看贾秀莲的脸,果然见贾秀莲一张脸发青,都吱哇乱叫起来,胆大的男人们甚至还抡起了镢头,围住了贾秀莲。 “打死这个妖精!” 第十七章 一家三口都回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贾秀莲都吓傻了。 “娘!” 贾秀莲猛地抱住了王素芬的大腿。 “你仔细看看我,我真是秀莲啊!你快救我,我不想死啊!” 王素芬动了动,没挣脱贾秀莲,就哄她:“你先松开,听听王麻子咋说的。” 众人都盯住王麻子,指望王麻子拿个主意。 王麻子恨贾秀莲恨得牙根痒痒,刚嘿嘿笑了几声,就听到贾老四咳嗽起来:“王麻子!你可悠着点!” 贾老四走过来,朝王麻子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 “这是做法事的钱,提前结给你,比原先咱们商议的多出不少,你可得好好地做这一场法事,你既然说是有妖精上了我家莲儿的身,那就将这妖精给赶跑,别伤了我家莲儿。” 看在钱的面子上,王麻子就收敛了眸中的狠厉,冲着大家伙喊话:“今儿个辛苦大家了,挨过下半夜,咱们天一亮就把法事做起来!” 贾秀莲这才松了一口气,浑身湿冷地瘫在地上。 见贾老四精神不济,山桃凑过来挽住了贾老四的胳膊:“爹,你熬了半宿,回家睡吧,我陪着娘在这守着大姐。” 重来一世,山桃除了想报仇,还想保住贾老四这个亲爹。 看着贾老四这么累,她可心疼了。 “爹不累,”贾老四笑了笑,“你和你娘回去吧,这里有这么多人守着呢,不用担心你大姐。” 王素芬扫了一眼重新回到火堆旁的王麻子等人,迟疑着开口:“要不,咱们一家三口都回去?” “别呀!”贾秀莲真哭了,“爹,娘,王麻子他不是人,你看看他今天叫来守夜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呀!那些人平日里就恨我,你们这一走,他们不得把我给吃了啊!” 山桃仔细一瞧,哎呦,贾秀莲没说谎,王麻子叫来的这些人还真的都跟贾秀莲有仇! 村头的翠花嫂长得胖,贾秀莲见了人家就喊人家老母猪,有一回指使傻大柱把翠花嫂给推到了猪圈里。 村尾的牛大哥娶了个婆娘是哑巴,哑巴长得好看,牛大哥也疼她,每回赶集都给哑巴买花布买胭脂,贾秀莲嫉妒人家穿新衣,又欺负人家不会说话,好几次都领着傻大柱堵住哑巴,撕扯哑巴新上身的衣裳。 村东头的老李头是个老实本分的光棍汉,贾秀莲非要说老李头色眯眯地看她,不是好人,撺掇着贾老太在老李头门前骂了三天三夜,骂得老李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去见阎王爷。 细细一数,这二十来号人,都受过贾秀莲和贾老太的欺负。 山桃暗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贾老四死了之后,贾家的亲戚上门抢钱抢地抢房子,村里没有一户人家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 人都被贾秀莲和贾老太得罪光了,不趁着贾家式微踩上一脚就不错了。 “娘,”山桃扯了扯王素芬的袖子,“要不,我留下来陪大姐?” 王麻子特地叫这么多人在这守夜,美其名曰这些人的命格能镇住贾秀莲,实际上就是想合起伙来,趁着贾秀莲这会儿倒霉,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倒并不是真心想让贾秀莲死。 可一晚上言语折磨,就够贾秀莲受的了。 更别提要是出现刚才那种情况,群情激愤之下,真的把贾秀莲给打死了。 不过贾老四是个聪明的,刚刚多给了王麻子一些银子,想来王麻子也能把场面给控制住。 山桃刚说完话,贾秀莲就疯狂点头:“爹,娘,不管咋地,你们得留下一个人来陪我,不然我怕他们打死我。” “你活该!”王素芬冷着脸啐了贾秀莲一口,“平常我管你,你嫌我烦,撺掇着你奶来骂我,这下可好,把村里人都给得罪了,现在才知道害怕,晚了!” 山桃频频点头,王素芬没撒谎,平日里王素芬是管过贾秀莲,架不住贾老太溺爱贾秀莲。 贾老四和王素芬这两口子多说贾秀莲一句,贾老太就要死要活的,久而久之,两个人也不敢管了。 关于贾老太为啥偏疼贾秀莲,还得说到一个游方道士身上。 那年一个游方道士到了清河村,大家伙都找道士算命。 道士一眼瞅见穿戴略显富贵的贾老太,就先夸贾老太命好。 又一眼看到贾老太身边的两个女娃娃,大一点的跟贾老太很亲,小一点的躲着贾老太,略微走慢两步还要被贾老太骂丧门星。 游方道士就发话了。 说这个大一点的是贾老太的命中福星,贾老太能长寿无忧,就全靠这个福星。 小一点的就是个丧门星。 游方道士得了银子,一张嘴更是说得天花乱坠,把贾秀莲说成了天上的神仙下凡间,东海的龙女历红尘。 山桃就惨了。 本来之前王素芬对山桃还算可以,自从贾老太转述了游方道士的话后,王素芬才开始骂山桃丧门星的。 而贾老太本来就对贾秀莲挺好,从此以后,对贾秀莲就更加宠爱了。 可惜这宠爱也只是浮于表面,这么冷的天,贾老太都不肯出来看看贾秀莲。 “娘,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贾秀莲吓得直发抖,求完王素芬,又来求贾老四。 “爹,我知道你疼我,你留下来陪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呀!” 甚至还求到了山桃的头上。 “小妹,你帮帮大姐,大姐以后再也不会骂你丧门星了,也不会偷拿你的钱!” 山桃撇了撇嘴,贾秀莲这个人连道歉都不老实。 王素芬都放话了,贾秀莲再骂丧门星,就狠狠打她,都挨过好几巴掌了,贾秀莲还敢骂,那是脑子里进水了。 至于说不会再偷拿钱,那就更可笑了。 山桃把钱都给了王素芬保管,贾秀莲想拿也拿不到啊。 “大姐,你别慌,爹娘就是嘴硬心软,我劝劝他俩,一会儿我们就回来!” 回来个屁! 没认出这些守夜的人之前,山桃还想看看贾秀莲的笑话。 现在知道这些人都跟贾秀莲有仇,山桃就放心了。 加之贾老四和王素芬两口子心里有气,存心想给贾秀莲一个教训,山桃就更加不想插手了。 该!就该叫贾秀莲吃吃苦头! 不过嘛,这该要演的戏,山桃还是要演的。 第十八章 我娘总想叫我退亲 回去的路上,山桃佯作悲戚,一路都在帮贾秀莲求情。 “爹,娘,刚刚翠花嫂好凶呀,大姐虽然骂她老母猪,又把她推进了猪圈,可她一个做嫂子的,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跟大姐计较吗?” “牛大哥更不讲理,大姐虽然把他媳妇的衣裳撕了,又打了他媳妇,可我奶不是赔给牛大哥银子了吗?牛大哥咋还揪着大姐不放?” “唉,大姐都知道错了,这些人还不放过我大姐,我奶要是知道了,得心疼死。” 山桃越说,贾老四和王素芬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说到后来,贾老四一个汉子竟然抹起了眼泪:“是我没当好这个爹,我老寻思着一个姑娘家娇宠些也没啥,就纵容得她成了这个脾气。” “不关你的事,”王素芬神情愧疚,“你一有时间就进山打猎,一去十天半个月,教养两个女儿本来就是我这个当娘的责任,是我没把莲儿教好。” 两个人互相检讨,看得山桃感慨万千。 王素芬对她不好是真,但对贾老四,那真是好得没话说。 山桃这辈子是没法体会夫妻之间的这种好了。 她暗暗发誓,嫁给孙时安之后,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对孙时安好一点好一点再好一点。 这样孙时安死了后,她花钱也更安心一点。 夫妻两个检讨完了,看到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山桃,两个人就欣慰多了。 “幸好还有桃儿,”王素芬最先开口,“桃儿一直懂事乖巧,从前都是娘不好,委屈了桃儿,桃儿,以后娘一定对你好。” 山桃心中警铃大作。 王素芬这些日子不正常,怎么总想着要对她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搞不好王素芬后面还要闹幺蛾子。 “素芬,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王素芬说要对山桃好,贾老四最高兴,“以前你太偏心了,咱们家桃儿为了讨你欢心,每天早起就上山砍柴打猪草,回来就洗衣裳喂鸡喂鸭,你还成天骂她,孩子懂事,从不跟你顶嘴,有啥委屈事都往肚子里咽。” “这么好的孩子,咱们清河村可找不出第二个来,以后你可千万要对桃儿好一点。” 王素芬哄着眼圈点头:“我现在想对桃儿好,也迟了,眼瞅着桃儿马上就要嫁人,我还咋对她好啊,老四,要不,你去把桃儿的这门婚事给退了,咱们再多留她几年?” 山桃一撇嘴。 她就知道王素芬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眼瞅着贾秀莲的婚事很有可能保不住,王素芬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想阻止她成为一个有钱又快活的小寡妇?没门儿! “娘,我知道你想对我好,可对我好也不急于这一时,难道我嫁了人,娘就不对我好了?” 贾老四也帮腔:“桃儿说的在理,等桃儿嫁到镇上,你要是想桃儿,就天天去镇里看她,咱家又不是没有车,赶上大车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等桃儿有了孩子,她上头没有婆母帮忙,你这个亲娘还能给桃儿带孩子呢。” “孩子?”王素芬怔了怔,又看了山桃一眼,“老四呀,你说的对!后天咱俩去赶集,我得领着桃儿一块去,叫药堂的大夫给桃儿开些补药,咱们现在就吃起来,等桃儿一过门,怀上了孩子,咱们再把桃儿给接回来!” 贾老四连忙扯了扯王素芬:“你说啥呢,桃儿还是个人事不知的大姑娘。” 山桃低垂着头,佯作没听清。 回到家,爬上炕,一摸枕边,孙时安送的料子还在。 孙时安是个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 为了能更加心安理得地花孙时安的钱,山桃寻思着要不给孙时安做个喜袍吧。 一来成亲的时候好看体面,二来要是孙时安去外头找人做,又得花一份钱,还不如叫她做呢。 毕竟从她和孙时安的事定下来开始,孙时安每花一文钱,都等于是在花她的钱。 一觉睡到大天亮,山桃刚睁开眼,就听到贾老太的怒斥。 “你们这两个黑心肝的!就这么把我莲儿一个人扔在了外头!莲儿要是有个好歹,我老太婆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山桃一个骨碌爬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 贾老太正站在灶房前,中气十足地说要吃鸡蛋。 “一个哪够!要两个!王素芬,我看你是越来越懒了!你不知道我早起要吃俩鸡蛋,喝一碗红糖水外加四个肉包子一张肉煎饼?这还是在大正月里,你就用剩饭来糊弄我?” 山桃本以为王素芬又要闷不吭声地忍下去,没想到王素芬冷着脸从灶房出来,看都不看贾老太一眼。 “昨天的剩饭那么多,不吃难道要等着放坏了吗?娘要吃就吃,不吃就自己煮鸡蛋去。” 这可把贾老太气坏了:“王素芬!你这个黑心肝的婆娘,我打死你!” “娘!” 贾老四大喝了一声:“大清早的,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素芬昨晚半夜去了土地庙,回来之后折腾了半天才睡,你这又要吃肉包子又要吃肉煎饼的,你还让不让素芬活了?昨天过节的剩菜也不差,热一热吃怎么了?” 被贾老四吼,贾老太就越发闹腾起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儿子!黑心婆娘一吹枕头风,你就向着他了!贾老四,你这是不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说罢,贾老太就往地上坐:“哎呀我的个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贾老四手足无措,想去扶贾老太,山桃连忙跳出去,挡住贾老四:“爹,你吃饭去,我来劝我奶。” “不用你来假好心!” 贾老太恶狠狠地瞪了山桃一眼。 “有你这个丧门星在我跟前守着,我老太婆的寿命都得少好几年!” 山桃笑眯眯地点头应和:“是是是,奶,你说得对,我是个丧门星,我大姐是个福星,有我大姐这个福星守着,奶,您才能长命百岁。” “唉,可惜我大姐在土地庙前跪了一晚上,奶,你也不说去看看她,大早上还有心思为了一口吃的闹腾,要是我大姐知道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恨您呢。” 贾老太神色微变:“莲儿不会恨我的!” “那可不一定,要是大姐被老李头欺负了呢?” 第十九章 大舅来了 贾老太立马爬起来:“老李头他敢!” 山桃叹口气:“咋不敢呢?大姐不是说,老李头还掐她的手了吗?奶,你那么厉害,在老李头门前骂了他好几天,他都不肯给大姐赔不是,现在大姐落了单,老李头能不惦记大姐么?” “大姐要是真的被老李头欺负了,徐相公就更不要她了,到时候她只能嫁给老鳏夫,奶,你忍心看着你的福星跟着老鳏夫一辈子受苦吗?福星要是受苦,奶你还能不能长命百岁,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贾老太顿时就紧张起来,山桃话还没说完,她就嚷嚷着叫贾老四赶紧吃完饭跟她去看贾秀莲。 贾老四无奈,只得扒拉了两口饭,跟着贾老太去了。 “桃儿,你还愣着作甚!” 堂屋里,王素芬敲了敲桌子,叫山桃进来吃饭。 山桃有些吃惊:“娘,我奶和我爹都去看我大姐了,你咋不赶紧去?” 王素芬就一点都不担心贾秀莲吗? 这可不像是王素芬呀。 “你大姐伤透了我的心,”王素芬双眸黯然,“我是真没想到,我掏心掏窝地对她,竟然还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山桃低头撇嘴。 现在才知道还不算晚,可别弄得像上一世那样,到最后才知道。 “桃儿啊,娘是真的后悔了。” 王素芬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 “娘以后想对你好,你能不能原谅娘以前那样对你?” 能原谅吗? 山桃犹豫了一会儿,就干笑了两声:“娘,咱们母女俩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是我娘,就算你对我再不好,我照样也得孝顺您。” 她没法原谅王素芬。 原谅是一回事,放下是另一回事。 如果以后王素芬真的对她好,山桃会选择放下往事。 但要说原谅,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原谅。 王素芬看出了山桃的勉强,也没逼山桃。 她往山桃碗里夹了一只虾:“昨天这些菜都没怎么吃,他们不在家,咱们娘儿俩吃饱了再去看你大姐。” 这顿早饭十分丰盛。 山桃不用去砍柴打猪草,优哉游哉地吃完饭,帮着王素芬收拾了碗筷,忽然听到村头敲响了锣鼓,赶紧喊王素芬。 “娘!王麻子开始做法事了!” 娘儿两个锁上门就往村头跑,跑没多远就瞅见了山桃她大舅,王登云。 “素芬,桃儿!” 王登云肩膀上背着个褡裢,见到山桃就掏出一把糖。 山桃欢天喜地地接了过来。 王素芬就皱眉:“桃儿也不是小孩了,你给她糖干啥?” 王登云就嘿嘿笑:“不管她多大,在我这个当舅舅的跟前,还是个小孩呢。” 王登云既然来了,娘儿两个就不好去看热闹。 三人回了家,王素芬就跟王登云说起山桃许给孙时安的事。 “那小子不错!”王登云拍了拍大腿,直夸山桃好福气,“时安有手艺,人踏实能干,桃儿,你嫁过去可得好好跟人家过日子。” 山桃笑嘻嘻地应下了。 王素芬又问王登云过年这段日子去哪儿了。 “和朋友去了一趟辽东。” 王登云打开褡裢,掏出了不少好东西。 两根老山参、十根腌制的海参,还有几盒珍珠膏珍珠粉。 “那边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用这个搽脸,”王登云一股脑都推给了山桃,“桃儿,这个都给你,过几日我还去辽东,等你嫁人了,我给你弄一株珊瑚来。” 这些的确都是稀罕物。 上一世王登云也是这时候去了辽东,带了好些稀罕物回来,发了一笔小财。 尝到了甜头,王登云又去了两次,第三次就没能回得来,说是在辽东遇到了土匪,被砍了头。 那会贾老四刚死,王素芬没了男人,又失去了娘家大哥,贾老太瘫在炕上,贾秀莲又不争气,日子十分凄惨。 全靠山桃支撑着,王素芬才没有寻死路。 不知她被贾秀莲掐死之后,王素芬带着贾老太是怎么活下去的。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惨。 “大舅,我听说辽东有好多土匪,那些土匪不讲道理,杀人不眨眼,你还是别去了吧,你跟我爹一块去打猎,不是也能赚到钱吗?” 王登云对山桃不错,早些年犯过糊涂,被人引诱着去赌钱,欠了好些债,后来不知道咋的幡然醒悟,这几年走上了正道,常常和贾老四一块去打猎,也积攒了些钱,足够他一个光棍过上好日子了。 山桃素来有恩报恩,王登云对她好,她就想救下王登云,便极力劝说王登云别再去辽东了。 王素芬也跟着劝:“桃儿说的对,大哥,你以后别去了,在家置办两亩地,娶个媳妇,正经把日子过起来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王登云发起了脾气,“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娶啥媳妇儿!多一个人管我,我还嫌烦呢。” 他这个人就是这个牛脾气,王素芬也不敢狠说,就开口留王登云吃饭。 王登云欣然应允,还叫山桃去打酒:“你们村老李头的酒不错,我就念着这一口,桃儿,大舅给你钱,你去买一坛回来,中午我和你爹不醉不归,咦,你爹呢?” 他往东屋瞅了一眼:“你家那个老不死的呢?” 山桃“噗嗤”一笑:“你说我奶啊?我奶跟我爹都在土地庙那儿,今日你们王家庄的王麻子在我们村做法事,要给我大姐驱邪呢。” “啥!”王登云大吃一惊,“有这样的热闹,你咋不早说!秀莲脾气的确不咋好,要我说,是该找王麻子做一场法事了,搞不好,你姐就是被精怪上了身,要不然,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家,心眼儿咋能那么坏呢?” 山桃忍不住眉眼弯弯。 贾秀莲一直骂王登云是穷鬼,舅甥两个见了面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这也是山桃喜欢王登云的原因之一。 谁讨厌贾秀莲,她就喜欢谁。 三个人一前一后赶到土地庙前,法事已经做了一半了。 土地庙前黑压压挤了好些人,不仅有清河村的人,还有王家庄的,甚至河对岸的村子青山寨都有人来看热闹。 山桃生得娇小,挤了半天都没挤进去,正急得不得了,肩膀忽然被人按住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 第二十章 你摸够了吗? 山桃吓了一大跳,抓住那人的手就咬。 那人闷哼一声:“山桃,是我。” 管他是谁呢,先咬了再说! “桃儿,你干啥呢?” 王素芬一巴掌拍在山桃的脑门上:“快松口!哪有大姑娘家当众咬未来姑爷的!你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未来姑爷? 山桃扭头一瞧,孙时安正皱着眉头看她。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时安,你千万别生气,”王素芬讪笑着解释,“桃儿这孩子被我和她爹惯坏了,她平常还是挺乖巧的,今儿个怕是被吓着了。” 孙时安点点头:“是我不对,不该吓她,不过,山桃,你是不是该松口了?” 山桃一愣,连忙松了口,又呸呸呸吐了几下。 瞅着孙时安手上一圈发红的牙印,牙印上还沾着口水,她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赶忙掏出帕子捂在上头。 “不妨事,”孙时安抽回手,顺手将帕子揣进了怀里,“里头发生什么了?” “是我大姐中了邪,王麻子在给她驱邪呢。” 山桃一边说,一边看着孙时安的脸色,想看看孙时安会不会替贾秀莲担心。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好笑。 这一世孙时安要娶的人是她,担心贾秀莲做啥呀。 果不其然,孙时安问都没问一声,反而转过身跟王登云搭话,问起王登云这趟去辽东的事情。 山桃对辽东不感兴趣,她着急地想看贾秀莲咋样了,可就是挤不进去。 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拥着她往前一推,竟把她送进了前头。 周边的人抱怨了几声,又如同潮水一般将山桃挤在中间,挤得山桃左右摇晃。 身后那人又跟了上来,两只大手往左右一排,就给山桃挤出了空间。 山桃心下感激,回头想跟孙时安说一声多谢,孙时安就抓住了她的手:“人太多,你站稳点。” 兴许是常年杀猪的缘故,孙时安的手宽厚温润,好似涂抹了一层油,光滑却不腻。 山桃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越摸就越上瘾。 一个汉子的手,咋就能这么滑溜溜的呢? 摸了好几把,身后的汉子才咳嗽了两声:“你摸够了吗?” 山桃耳朵根立马就烫起来了:“我……没摸够。” 她死过一次,这一辈子又注定要做一个年轻的小寡妇,趁着还有男人,她就不要脸一回,想来老天爷也能原谅她的。 “你……果然跟赵妈妈说的一样,是个胆子很大的丫头。” 孙时安轻笑了两声,忽然往她头上插了个什么东西。 山桃抬手一摸,原来是个簪子。 “昨日正月十五,镇上猜灯谜,我赢来的,是个铜簪子,不值钱,你戴着玩儿吧。” 东西不值钱,但多少是一份心意。 山桃嫁给徐光宗七年,徐光宗连一根草都没给她。 孙时安不过是才跟她订了亲,就又送布料又送点心,不知比徐光宗贴心多少倍。 有这样疼人的汉子,哪怕就只做一个月的夫妻,山桃也知足了。 “我本来想正月十八镇上赶大集去找你的,今儿个你既然来了,我就有一句话要嘱咐你。” 山桃转过头,趁着其他人都在看热闹的工夫,小声对孙时安说:“你的喜袍别找别人做,你回去遣了赵妈妈,把你的尺寸送来,我给你做,省得叫人做还得花钱。” 孙时安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你还会做衣裳?” 山桃嗔了他一眼:“谁家大姑娘不会做衣裳?居家过日子,缝缝补补的事情不都得自己动手嘛。” “时间紧,你又得绣嫁妆,又得做衣裳,太累了。” “做衣裳有啥好累的,咱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喜服上也不用绣那些大片的花儿啊朵儿的,把布料按着尺寸裁一裁,十天半个月就能做好。” 山桃不是吹,她的女红活儿很出彩,做衣裳更是得心应手,一件简单点的喜服七八天就能做好,再往上头扎个简单精致的吉祥图案,半个月足够了。 孙时安便不再推辞:“我明日就让赵妈妈来一趟。”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王麻子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去!” 轰的一声,一簇火焰腾空而起,竟然罩在了贾秀莲的头上。 可怜贾秀莲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动弹不得,只能扯着嗓子惊声尖叫,把嗓子都给喊哑了。 又是哗啦一声,一桶黄色的水被泼在贾秀莲身上,那团火一下子就熄灭了。 与此同时,一股骚味儿也迅速蔓延开来。 贾秀莲当场就吐了。 “哎呀,见效了!” 山桃旁边的赵五婶很得意:“这是我小儿子的童子尿,我家小子阳气足,能驱邪呢。” “又不是只有你家小子的尿,”张嫂子不服气,“我家两个小子也尿过呢!” 立马又有人说她家小子也尿过。 总结下来,这一桶童子尿是集全村小童儿的尿液之大成。 众人众志成城,誓要为贾秀莲驱除邪祟,助力贾秀莲成功嫁给徐相公。 领略了童子尿的功力之后,王麻子又冲了一碗符水,抓了一把香灰,叫贾秀莲一口水一口灰地咽下去。 贾秀莲不肯,王麻子就大喝一声:“妖孽!你还不服气吗!” “服服服!”贾老太从人群中钻出来,一边大喊一边给贾秀莲使眼色,“莲儿啊,咱们服!你赶紧吃了香灰符水,回家奶给你包饺子吃!” 贾秀莲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她在土地庙前跪了一晚上,王麻子还领着那些人对她冷嘲热讽,时不时地朝她吐口痰,再揪着她打一巴掌。 这一晚上下来,她几乎去了小半条命,如今饿着肚子又被折腾成这样,心中恨意滔天,恨不得真的化身邪祟,将眼前的这些人全给吃了。 更可恨的是,她一眼看见山桃在笑眯眯地跟孙时安说话! 贾秀莲越发恨了。 凭啥重来一世,她要受这样的折磨! 都是贾山桃这个丧门星惹的祸! 等她当上了秀才娘子,一定要贾山桃跪在她脚下,给她舔鞋底! “孽畜,还不赶紧喝!” 王麻子一声怒喝,把贾秀莲唤回了神。 她忍着恶心把香灰跟符水咽下了肚,神色一变,忽然大哭起来:“我这是怎么了?快放开我!” 第二十一章 山桃的好处 “哎呀,回魂了回魂了!” 贾老太冲过来,刚要抱着贾秀莲,又捂着鼻子跳开了。 “我家莲儿……回魂了……” 她讪讪地笑了几声。 “王麻子,你果然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王半仙,一场法事就能将我大孙女的魂儿给叫回来,等我大孙女跟徐相公成亲那日,你一定得上我家来吃喜酒啊。” 王麻子冷笑几声:“贾老太,以后可得看好贾秀莲,山中妖精鬼怪多,专门喜欢往气场合的人身上钻,贾秀莲的气场就挺对妖精们的脾气。” “王麻子,你这是啥意思啊?”赵五婶高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贾秀莲她本身就妖里妖气的,所以妖精才喜欢上她的身?” “呸!赵五家的,你少往我家莲儿身上泼脏水!” 贾老太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再叫我听见这话,我撕了你的嘴!” 赵五婶撇撇嘴,大声嚷嚷道:“我可不敢往秀莲身上泼脏水,回头我叫我家小子多攒点尿,往你家秀莲身上泼尿水驱驱邪!”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平常就跟贾老太有龃龉的人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把贾老太笑得脸色都发青。 贾秀莲还在装:“奶,我这是咋的了?我咋在这儿呢?” 贾老太生她的气,也不回答她,气哼哼地回家去了。 贾老四倒是想去扶闺女一把,被王登云一把扯走:“走走走,咱们好些日子没见,回家陪我吃酒去,时安也在,咱们爷儿仨今天要喝个痛快!桃儿,记得去多打两坛酒!” “我去吧,”孙时安开口,“我赶着车回镇上,打两坛好酒来。” “去镇上多麻烦,”王登云咋咋呼呼地嚷着,“叫桃儿去!他们村老李头酿的酒好喝,时安,你也尝尝!” 孙时安坚持要跟山桃一块去:“山桃一个姑娘家,怎么搬得动两坛酒。” “那就叫他们俩一块去吧。” 王素芬发了话,山桃和孙时安便一前一后朝老李头家走。 走出去老远,山桃回头看,见村里人都散去了,贾秀莲孤零零地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些啥。 反正没想什么好事,估摸着又要使坏。 “看什么呢?”孙时安回头看了一眼,安抚山桃,“放心吧,徐家不会跟你们家退亲的。” 山桃吃了一惊:“你为啥会这么说?” 徐光宗要面子,贾秀莲出了这样大的丑,他肯定得退亲。 “你们家有钱,听说你家中人都偏疼你大姐,等你大姐出嫁时,陪嫁必定十分丰厚,徐家为了陪嫁,也不会跟你们家退亲的。” 山桃这下子算是对孙时安刮目相看。 原以为这个屠户只会杀猪,谁能想到心还这么细。 也不知道前世孙时安求娶贾秀莲,是不是也为了贾秀莲的陪嫁。 “那你一开始说亲说到我家,想要求娶我大姐,也是为了我大姐的陪嫁吗?” 在孙时安面前,山桃想到啥就说啥,反正孙时安命不长久,她也不用太忌讳。 孙时安没想到山桃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道:“我只是给了赵妈妈钱,叫她帮我物色着,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就说哪一家的。” 山桃有些气闷:“你这个人成亲怎么全凭媒婆一张嘴?你自己就没有一点主意的?我要是个傻子,媒婆说我好,你也娶?” 孙时安还真的仔细打量了山桃几眼:“我看你挺机灵的。” “我看你有点傻!” 山桃气鼓鼓地闷头往前走,气着气着,自己又笑了。 她生啥气啊? 自古以来盲婚哑嫁多的是,上一世孙时安娶贾秀莲也不是看中贾秀莲这个人,全靠媒婆说。 这一世重来,她不也到赵妈妈跟前晃悠了一圈,叫赵妈妈记住自己了吗? 她看中的也不是孙时安这个人,而是孙时安死后留下来的那些钱。 两个人扯平了。 山桃想明白了,心里就舒服了,慢下来等着孙时安。 “赵妈妈说你好,我听了就没放在心上,”孙时安看了她一眼,“后来我自己也觉得你好。” 这话山桃爱听。 “我哪儿好了?” 孙时安嘴角露出个笑意,眼角余光瞥见山桃一脸期待,便故意想了想,才淡淡道:“心眼好,聪明机灵,还乐意嫁我,好处多着呢。” 山桃又内疚起来。 傻瓜。 她乐意嫁给他,是因为他马上要死了,还能留下一大笔钱。 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山桃决定回头给孙时安做喜服时做得精致好看一些,就叫孙时安死前做一回风风光光的新郎官。 从老李头那里打了酒,回家就听到贾老太坐在东屋哭。 什么没法活了,什么死去的老头儿,什么日子没法过……翻来覆去,哭的全是这些。 贾老四神色尴尬,呐呐地叫王登云吃菜,看到孙时安,更是臊得不知道往哪儿钻。 好在王登云和孙时安都没计较这个。 三个人就着几样小菜,在东厢房推杯换盏,喝的十分热闹。 贾老太骂了一阵,见没人理她,就不骂了,嚷嚷着叫王素芬赶紧烧中饭。 依旧是昨日的剩饭,王素芬热一热就端上了炕头。 贾老太的脸更黑了,啪一下扔了筷子。 “家里是要穷得吃不上饭了吗?早上吃这个,中饭还吃这个,王素芬,你是要饿死我呀!” 王素芬冷着脸耐心解释:“早上光去顾着看莲儿了,哪还来得及做饭,娘,你先将就着吃,晚上我包饺子。” “你少糊弄我!说什么来不及,东厢房那一桌子菜是咋回事?你来不及给我老婆子做饭,倒是来得及给你娘家兄弟烧菜!王素芬,你就是欺负贾老四老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背着我和老四,往你娘家拿了多少好东西!王登云就是靠你养着的!” 王素芬一下子就变了脸:“娘,你不要污蔑人,我大哥有手有脚,咋就靠我养了?” 贾老太呲着牙冷笑:“前年王登云欠了赌债,你没替他还?” “那是用我自己的嫁妆还的!” “我呸!什么你的,那是我们贾家的!你嫁到了我贾家,就是我贾家的人,你花的用的,全是我们贾家的,拿着我们贾家的东西去贴补你娘家兄弟,王素芬,你可真不要脸!” 第二十二章 我也乐意 王素芬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贾老太就越发得意了,一眼瞅见山桃跟在王素芬身后,指着山桃就骂。 “还有你!跟个棒槌似的戳在这儿,眼里没活儿的小蹄子,你不知道去烧水给你大姐洗个澡啊!你大姐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遭了多少罪,你一句都没问过,贾山桃,你的心咋就这么硬?” “奶,我的心再怎么硬,也没你硬啊,”山桃一双眉眼笑眯眯的,“我半夜还爬起来去看我大姐了呢,奶,你干啥了?你要是真心疼我大姐,为啥不自己去烧水?你有胳膊有腿的,啥都不干,就知道坐在炕头上骂人,咋地,奶,你是瘫在炕上了吗?” 贾老太没想到山桃敢骂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啥好。 山桃压根就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我刚刚去打酒了,我娘一个人在家里又得给你做饭,又得给我爹他们烧菜,哪儿来得及烧水给我大姐洗澡,奶,你又不是死了,又没瘫,却连一锅水都不肯给我大姐烧,可见你心疼我大姐,就是嘴上说说。” 山桃说话时,一直留心听着西屋的动静。 东屋西屋之间就隔了个堂屋,这边说话动静那么大,西屋的贾秀莲肯定能听见。 山桃就是故意说给贾秀莲听的。 “我大姐之前说话虽然颠三倒四的,还跳了大粪坑,惹得徐相公不高兴,但也不至于要遭这样大的罪,跳了大粪坑,跟当众被泼尿,这有啥区别?难道徐相公知道我大姐被泼尿了,就能高兴起来?” “唉,奶,我大姐今天遭的这个罪,就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回头徐相公要是因为这个退了亲,你叫我大姐咋活?奶,你不会是因为徐相公家穷,不想让我大姐嫁过去,所以故意请王麻子演的这出戏吧?” 山桃语气笃定,贾老太急得满头大汗想要辩解,山桃赶紧截住她的话头。 “奶,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大姐嫁过去受穷,可你之前咋不早说?非要等着我大姐都跟徐家定了亲,你才闹这一出,你是不是想逼着我大姐去死啊?这世上没有你这样当奶的,心咋那么黑呢?” 西屋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响,山桃就哀叹了一声摇摇头:“瞧,我大姐难过成啥样了,都开始砸东西了。” 一串连珠炮下来,把贾老太堵得哑口无言。 “你……你是要气死我啊!哎呦我的个老天爷啊,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死了更好,贾老太要是死了,贾家能安生一半。 山桃拿了一双筷子塞进王素芬手中:“娘,吃!昨日剩下的菜还怪好吃的,咱娘儿俩一人一个大鸡腿,吃不完,咱们就喂狗!” 王素芬微微一怔,随即便笑了:“少吃点,晚上娘给你包饺子吃。” 山桃毫不客气地提要求:“我要吃韭菜鸡蛋馅儿的。” 母女俩完全没把贾老太放在眼里。 眼瞅着一只整鸡都要被吃完了,贾老太连忙上手就抓,将剩下的鸡抓在自己碗里:“有好吃的也不知道先孝顺我,你们娘儿俩都一个德行!” 山桃暗暗骂了一句死老太,咋不噎死她呢。 直到吃完了饭,贾秀莲还躲在西屋没出来。 山桃真心佩服贾秀莲,顶着一身的尿骚味儿,是怎么能在屋里呆得住的。 王素芬到底心疼闺女,收拾了碗筷去灶房烧水,又喊山桃洗了手就回西厢绣嫁妆。 山桃往东厢房瞅了一眼,听得里头三个男人都在说辽东,就不高兴地撇嘴。 “娘,你管管我爹,家里又不是没钱,他一心钻到钱眼里,还想跟着我大舅去辽东倒卖山参呢。” “你说的对,”王素云往灶膛里添了两块木头,“等你们俩嫁出去后,我就不许你爹上山打猎了,家里这么多地,一年到头靠着地里的收成,也能过得很好了,何苦还要辛辛苦苦上山去打猎?” 要是能叫贾老四不上山打猎,自然更好。 山桃鼻子微微发酸。 是她不争气。 前世嫁了人,日子过得不好,连累着贾老四成天为她担心。 贾老四没有儿子,就很疼爱两个女儿。 大女儿守寡,小女儿受穷,他怕自己百年之后,两个女儿没有娘家人受人欺负,就总想着多赚些钱,给两个女儿攒着。 那会山桃没有徐母的点头,不敢回娘家,贾老四就常来看山桃。 每回来,都要给山桃带点东西。 有时候是王素芬包的肉包子,有时候是才猎的野鸡野兔。 拿了这么多东西来,在徐家却连口白水都没得喝。 徐母总是说家里穷,没有好东西招待贾老四,要么就说徐光宗要读书,家里不能太吵了,变相逐客。 贾老四就笑着出门,临走前再偷偷塞给山桃一点钱,叫山桃买件新衣裳穿,别总穿出嫁前在娘家穿的衣裳。 一想起这个,山桃就想哭。 要不是为了她和贾秀莲,她爹不会没日没夜地干活儿,也不会在打猎的时候出意外。 “娘,”山桃吸了吸鼻子,“等我嫁了人,你们搬到镇上住吧。” 在镇上住,贾老四就不会总想着去打猎了。 王素芬轻轻点头:“你爹之前也说过,我就是怕搬过去,别人说闲话,说我们俩不孝顺你奶,再说吧,反正我不许你爹再去打猎了。” 东厢房的酒一直喝到日头偏西。 孙时安踉踉跄跄走出门来,跟王素芬打了一声招呼,说要回镇子上。 “你这样还咋回去呢?”王素芬不肯,开口留孙时安,“去东厢房炕上睡会,晚上留下来吃饺子,明天一大早再回去吧。” “不、不行,”孙时安扶着门框,说话有些不大清楚,“我答应了桃儿,明天得把东西送来,我得走。” “你要送啥?” 不管王素芬咋问,孙时安就只会嘿嘿傻笑,嘴里就一句话,我答应了桃儿。 不得已,王素芬只好把山桃叫了出来。 一看见山桃,孙时安笑容就更美了。 “桃儿,”他身子微微摇晃,好像随时要跌倒的样子,“你很好,我也乐意!” 第二十三章 同一天嫁人 山桃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你瞎说啥啊!离我远一点,一身酒味,熏得我都想吐。” “桃儿!”王素芬瞪了山桃一眼,“你这个妮儿说话咋跟刀子似的,这么伤人!赶紧把时安扶到东厢房炕上去,喝成这样,还咋回去。” 孙时安却坚决要走:“我得叫赵妈妈把东西送来!” 真是个死心眼。 山桃忍着笑道:“后天再送也不迟。” “桃儿,你到底叫时安给你送啥呀?” 山桃便将要帮孙时安做喜服的事情跟王素芬说了。 “你瞧你这个孩子,还非得叫时安回去自己量,他人就在这儿,你不会帮他量?大冷天的,叫赵妈妈跑来跑去的干啥。” 山桃拍了拍脑门,王素芬说的对啊。 是她糊涂了。 她赶忙拉着孙时安,叫孙时安站好。 孙时安很听话,山桃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他站得笔直,抬胳膊,转身子,乖得像一只小狗。 山桃量完了尺寸,一抬头,见孙时安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就掐了孙时安一把:“你看什么看,酒鬼!” 孙时安呵呵笑:“岳丈和舅父也吃酒了,我们都是酒鬼。” “那可不,一屋子酒鬼,”山桃嘟嘟囔囔,“酒有什么好喝的?以后你要是再敢喝酒,我就往你酒里吐口水,恶心死你!” “你这妮儿说啥呢?”王素芬听不下去,瞪了山桃一眼,“量好尺寸了吗?量好了,就把时安扶进去睡觉,他吃了这么多酒,叫冷风一吹,小心着凉。” 东厢房炕上并排躺着贾老四跟王登云。 二人早已睡了过去,鼾声一个赛一个,响得跟打雷似的。 山桃扶了孙时安上炕,又跪在炕头给孙时安脱靴子。 “桃儿,”孙时安拉住了山桃的手,“你能嫁给我,做我媳妇儿,真好。” “知道了。”山桃嫌他啰嗦,按着他,不许他动。 孙时安听话地乖乖躺着,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山桃:“我有钱,你嫁给我不用干活儿,想吃啥就吃啥,要是觉得在家里憋闷,就去逛绣庄、银楼和脂粉铺子,看中啥就买啥。” 山桃觉得好笑,这个人吃醉了酒,还挺会吹牛的。 “你有那么多钱吗?” “有,”孙时安点点头,“都给你,你管家。” 山桃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 有钱好呀,她就喜欢孙时安有钱,等孙时安死了,这些钱就都是她的了。 “你快睡,睡醒了起来吃饺子。” 就冲着孙时安的钱,她也得对孙时安好一点。 安顿好孙时安,山桃喜滋滋地来帮王素芬包饺子。 却没想到王素芬一脸愁容:“桃儿,我咋觉得,时安对你特别好呢?” “娘,瞧你说的这个话,他对我好还不好啊?” 王素芬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寻思着,你们俩这么好,要是出个啥意外……” “呸呸呸,娘,大正月的你就不能说点吉祥话?” 她能出啥意外,只要贾秀莲不害她,她就能活得好好的。 王素芬叹了一口气:“等出了正月,咱们去一趟老君庙,给家里人都求个平安符。” 正说着话,贾秀莲摸进了灶房。 “娘,小妹,你们在包饺子呀?我来帮忙擀饺子皮儿吧。” 山桃惊了一跳。 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从小到大,贾秀莲啥时候说要主动干活儿啊,今日太反常了。 惊讶过后,山桃马上就警觉起来。 贾秀莲肚子里又在憋什么坏招。 “你昨晚遭了罪,还是回去躺着吧,”王素芬往外赶贾秀莲,“等明日,我和你爹就上一趟徐家,把你的好日子定下来。” “娘,不用另外定日子,就三月初三吧,我和小妹一块出嫁,咱们家双喜临门,更喜庆。” 王素芬一顿,拧着眉拒绝:“咱们家又不是办不起两桩婚事,硬要凑在一起嫁人不像话,分开办喜事,你是大姐,日子得排在桃儿前头,二月二十二也是个好日子,明日我们去跟徐家商量,看能不能把日子定在这一天。” “哎呀娘,二月二十二也太仓促了,我的嫁妆都绣不完呢,就三月初三吧。” 山桃在一旁听着,心里一个劲儿地冷笑。 上一次,贾秀莲也撺掇着贾老太,把两个人的婚事定在了同一天办。 目的就是为了嘲讽山桃。 姊妹两个同时嫁人,一个穿着大红嫁衣坐着大花轿吹吹打打欢欢喜喜嫁新郎,另外一个挎着个包袱顶着满脸青肿,靠着两条腿自己走到了婆家。 风光和寒酸都在同一天,村里人议论了好久,贾秀莲也得意了好久。 重来一次,贾秀莲自己非要嫁给徐光宗,山桃就不明白了,贾秀莲明知道徐家穷,弄不起娶亲的排场,为啥还一定要跟她同一天嫁人。 难道就不怕被她比下去么? 王素芬不同意,贾老四又醉着,贾秀莲就哭丧着脸去找贾老太。 不一会儿,贾老太就让王素芬过去。 还没说上两句话,王素芬便黑着脸进了灶房。 “你奶真是老糊涂了!” 王素芬忍气吞声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骂贾老太是个老糊涂。 “非得嚷着叫你们俩同一天嫁人!” “那就答应了呗,”山桃无所谓,到时候丢人的也不是她,“娘要是不答应,我奶又要骂人了,这么多年一不如意,就哭老天爷,我要是老天爷,都快被我奶给烦死了。” 王素芬噗嗤一声笑了,又赶紧憋住,瞅了山桃一眼:“不许这么说你奶,我刚刚都没教训你,吃中饭的时候,你咋能那么说你奶呢?她再不好,也是你长辈,只有她说你的份儿,没有你说她的份儿,回头传出去,外人该说你不孝顺了。” 山桃吐了吐舌头。 说就说吧,她不在乎。 一个人活在世上,连随心所欲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别人说啥也就没必要在乎太多了。 饺子包好了,东厢房的几个醉鬼也醒了。 一听贾秀莲要跟山桃同一天嫁人,贾老四就急了。 “不行!” 他急得直拍大腿。 “莲儿,你这就是胡闹!时安能雇得起花轿,徐相公能吗?到时候你妹妹风风光光嫁人,你穷酸憋屈地跟着徐相公走回家去,你这不是叫人笑话你吗?” 第二十四章 王素芬的嫁妆 王登云忽然笑出了声。 贾秀莲的脸就红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王登云,转过头来就委屈地直抹眼泪。 “爹,我只是想为家里省点钱,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不会丢人,你咋能这么想我呢?我知道我以前没有山桃乖,可那也是因为我被山精给迷住了,我现在已经好了,爹,你就信我这一次吧。” 山桃被贾秀莲给镇住了。 贾秀莲可真会演戏啊。 竟然借着这次驱魔,把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都推到了山精鬼怪身上。 这世界上要是真的有山精鬼怪,得冤死。 贾老四没吭声,贾秀莲就捂着脸呜呜哭:“爹,我活着咋就这么难呢?家里没有一个人肯站在我这一边,我到底做错了啥?为啥你们一个个地都跟我过不去?我不就想跟小妹同一天出嫁,给家里节省点钱吗?怎么就不行了呢?” “山桃,你帮我劝劝爹娘吧,你放心,我跟你同一天出嫁,肯定抢不了你的风头,就像爹说的,徐家穷,没法子风风光光地来迎亲,那一天,大家肯定都在议论你,说不定还会笑话我,这样你就更风光了。” 啊呸! 山桃真是打从心眼里觉得恶心。 贾秀莲以为谁都跟她一样小心眼么? 山桃才不会踩着别人凸显自己呢。 当然,如果这个人是贾秀莲那就不一样了。 山桃恨不得把贾秀莲踩到地底下。 “爹,娘,你们就答应大姐吧,我看王麻子给大姐驱邪之后,大姐的确有些不一样了,大姐想为家里省点钱,心是好的,你们不答应,那不就是寒了大姐的心吗?回头大姐伤心了,又跑去找山精鬼怪说话,再招惹了那些东西上身,咱们还得花钱请王麻子做一场法事,咱们村的小孩儿还得再攒一桶尿,何苦来呢?” 贾秀莲听到“一桶尿”这三个字,脸都白了。 可她不能跟山桃翻脸,还得干巴巴地跟着笑。 贾老四到底心软,沉吟了一会儿就点头答应了:“那就这样吧,明日我跟你娘去一趟徐家,看看徐家那边怎么说。” 徐家肯定没有意见,反正徐家不出钱。 贾秀莲欢天喜地地端着两碗饺子走了:“我去东屋陪我奶吃去。” 她一走,屋里的气氛就松动下来。 王登云率先啧啧了一句:“老四,不是我这个当大舅的非要跟莲儿过不去,实在是秀莲这个孩子,说话行事特别像你娘,小小年纪就跟泼妇似的,你还给她说了徐相公这门亲,等她嫁过去,撒起泼来,徐家母子俩能应付得来?你这不是害人家吗?” 贾老四叹了一口气:“莲儿非得嫁呢,我拗不过她。” 瞅见孙时安正坐在一边,贾老四就更加感叹:“要是我贾老四的女婿都能像时安一样就好了,桃儿,你可得对时安好一点,不能像你大姐似的。” 山桃只顾着低头吃饺子,贾老四说啥,她就嗯嗯啊啊地点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夜里三个大老爷们睡在东厢房,王素芬就跑来西厢房跟山桃挤在一铺炕上。 时辰还早,娘儿两个就着灯光清点东西。 “这个是这几天时安拿过来的,这个是你大舅给你的,”王素芬指了指地上的箱笼,“这里头是我的陪嫁,你和你大姐一人一半。” 上一次出嫁前,王素芬也把自己的陪嫁拿了出来,叫山桃和贾秀莲两个人挑。 这一点上,王素芬对两个女儿倒是一视同仁。 当然,是先叫贾秀莲挑,贾秀莲挑剩下的,才让山桃挑。 贾秀莲毫不客气,什么值钱什么好就挑什么。 到了山桃这里,就不剩下啥好东西了。 山桃硬气,愣是一件东西都没挑,气得王素芬破口大骂。 重来一次,竟然换成她先挑。 山桃颇有些意外,反应过来之后,就赶紧跳下炕,开了箱笼,看看都有啥好东西。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她要是不拿这些东西,就得便宜贾秀莲。 王家以前也富过,给王素芬的陪嫁倒也丰厚。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拿了些首饰给王登云还赌债,王素芬就再没动过自己的陪嫁,因此剩下的好东西还不少。 有绞丝银镯子一对,素银簪子两支,银项圈一个,银戒指六个,银耳坠三对,甚至还有一对金的丁香耳坠。 除了首饰外,还有一面小巧的菱花镜,一摞绣花样子,一些做巧果点心的小巧模具等。 山桃一眼就相中了那摞绣花样子和做巧果的模具。 她捡了绣花样子翻着看,越看越喜欢。 市面上时兴的花样子就那么几样,姑娘们你绣这个,她也绣这个,看着怪烦的。 而山桃手里的绣花样子就很新奇,光是花儿朵儿的,就二三十种呢。 “你姥姥的表姐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绣娘,这是我出嫁时,她送的,你喜欢就拿去吧,你大姐绣活不如你好,这东西给了她就白瞎了。” 做巧果点心的模具更是精致可爱,好多纹样,山桃都没见过。 有了这两样东西,山桃又挑了一对金耳坠和那面小镜子,便不要别的了。 “娘,那些银首饰你留着自己戴吧。” 她不要也不能便宜了贾秀莲。 “那些首饰的式样都太年轻,娘老了,戴这样年轻的首饰,人家该笑话我不稳重了。” 王素芬把几样首饰都收拾好,塞到了一个崭新的箱笼内。 “嫁给你爹后,你爹没亏待我,我有首饰戴,这些都给你吧。” 山桃朝着西屋的方向努努嘴:“都给了我,那大姐咋办?” “这不是还有几块布?” 王素芬翻了翻箱子。 “我出嫁时候的嫁衣还在呢,你大姐要是不嫌弃,就给她,反正她的嫁妆也没绣好。” 村里姑娘出嫁,有条件的都会扯一身红布做衣裳穿。 像贾家这样有点钱的,更是早早就把红布扯回家,叫姑娘家自己绣嫁妆。 山桃从十三岁就开始给自己绣嫁妆了。 幔帐、枕巾、被面、褥子、喜服、喜帕,鞋面……这些都得姑娘家自己动手。 山桃早就绣好了,这几天所谓的绣嫁妆,就是裁了孙时安送来的布,给自己做春衫穿。 贾秀莲比山桃年长三岁,也是从十三岁开始绣嫁妆,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一套喜服还没绣出来呢。 更别提那些幔帐被面了。 上一世出嫁那日,贾秀莲硬是抢走了山桃绣好的喜服被面等物。 山桃闹过,贾老太自然帮着贾秀莲,王素芬一贯不表态,贾老四倒是为山桃据理力争,架不住贾老太闹腾着要上吊,贾老四只好妥协了。 这回山桃说什么都要保住自己的嫁妆。 贾秀莲要是敢跟她抢,她就一把火烧了! 第二十五章 想盼着她的男人死?没门儿! 挑好了嫁妆,王素芬又把王登云带来的珍珠粉等物都塞到了山桃的新箱笼里。 “后天赶集,我和你爹要买的东西可多了,家里一下子要嫁出去两个姑娘,这装嫁妆的箱笼就得多打两个,还有冬天做被子做棉袄的棉花,都得先跟人家订好了。” “你大舅今儿个跟我说,你出嫁的时候要送你几块好皮子,他一直对你不错,你嫁了人,可不能忘了你大舅,四时八节,记得提着酒肉去看看他。” “你奶那儿,你就别指望了,她有啥好东西都进了你大姐的荷包,你也别眼馋,我和你爹会补给你的,到时候偷偷给你多打一副头面。” 山桃一一记下了,不知道为啥,她的眼圈儿微微有些发红。 可一想到王素芬以前怎么骂她的,她的心又硬了起来。 不管王素芬现在对她再怎么好,也抹杀不掉从前对她的恶。 日久见人心,且看以后王素芬怎么表现吧。 要是王素芬真的改过了,山桃愿意放下过往,好好孝顺她。 可要是王素芬就只是装装样子,那就别怪她做个不孝女了。 第二日一大早,孙时安便赶着大车捎带上王登云走了,他俩走得急,竟然连饭都没吃。 贾老四倒是对孙时安赞不绝口:“时安这小子勤快,眼里都是活儿,听大哥说高家庄有一批生猪要出手,立马就央求大哥带他去收猪了。” 王素芬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我听说那一块最近来了一伙土匪,就盘踞在高家岭上,官府打了几次,也没打下来,时安去高家庄收生猪,必定要经过高家岭,老四,这不会出事吧?要不,下回你劝劝时安,咱们这儿又不是没人养猪,何必要跑那么远去收猪呢?” 山桃正低头喝粥,王素芬一提高家岭,她就偷偷去看贾秀莲。 果然见贾秀莲变了脸色。 前世孙时安就是死在去高家庄收猪的路上。 贾老四斟酌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高家庄太远了,等下回见了时安,我说说他。” “爹,你别听娘的!” 贾秀莲急了,放下碗,一张嘴就巴巴地说:“咱们这儿的猪长得都不怎么肥,再说了,这十里八乡的猪都快被孙时安给收没了,孙时安要是不去高家庄收猪,那他还杀不杀猪了?” 哟,这就忍不住了。 山桃低头冷笑。 贾秀莲是怕孙时安一旦不去高家庄收猪,就死不了了,所以绞尽脑汁地找理由,非要叫孙时安去高家庄收猪。 虽然山桃也盼着孙时安死,可她见不得贾秀莲也这么盼。 她既然和孙时安定了亲,孙时安就是她的男人。 贾秀莲这个毒妇,没资格盼着她的男人死! 山桃也跟着放下了碗筷:“大姐说得对,时安哥要是总在咱们附近收猪,不是个长久的法子,爹,我听说十里镇那边的猪不错,高家岭有土匪,时安哥不能去高家庄,那就让他去十里镇呗。” 高家庄远,十里镇也远,两个地方差不多,去哪儿收都一样。 王素芬表示赞同:“去十里镇好。” “去高家庄!”贾秀莲急得直跺脚,“高家庄的猪好!” 贾老四很纳闷:“莲儿啊,你又没去过高家庄,你咋知道高家庄的猪好?” 贾秀莲怔了怔,赶紧道:“我、我是听说的,傻大柱的表姨就是嫁到了高家庄,我听傻大柱说的。”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贾秀莲立马委委屈屈地扫了她一眼:“山桃,你笑啥?我以前是对你不好,可做了法事以后,我都改了,你怎么还笑话我?” 啧啧啧,又演上了。 山桃笑眯眯地道:“大姐,我没笑话你,我是在为傻大柱高兴,傻大柱连他自己的亲妹妹叫啥都不知道,还能记得清有个表姨嫁到了高家庄,大姐,你说,这傻大柱是不是不傻了?这是个好事啊,一会儿可得告诉钱大叔和钱大婶。” 贾秀莲怔怔地看着山桃,忽然把碗筷一推,伏在桌子上便哭。 “我活着好难啊!以前山精鬼怪上了我的身,叫我闹出不少笑话来,可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啊!现在我好了,我的亲妹子却对我阴阳怪气的,一字一句都在往我心口窝上插刀子!”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就是为了妹子的以后着想!妹夫要是没猪可杀,山桃嫁过去就要受穷,爹,娘,你们忍心看着山桃过苦日子吗?” 她哭得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在为山桃着想。 反正贾老四就跟着抹眼角。 “莲儿,你能为桃儿这么想,真是难为你了,可你娘跟桃儿说的也没错,高家岭有土匪,时安去高家庄收猪,太危险了。” 贾秀莲一直在抽抽噎噎地哭,哭得贾老太心烦。 “够了!”贾老太大喝一声,瞪着山桃就开骂,“你看你这个惹祸精,一大早就惹得全家不得安生!” 大概是因为上次骂了山桃一句丧门星,王素芬那要杀人的眼神太可怕,当着王素芬的面,贾老太不敢再骂山桃是个丧门星,改骂山桃是个惹祸精了。 “你大姐多好的心肠啊,为了你这个妹子操碎了心,成天担心你嫁了人之后过得不好,你呢?你有为你大姐想过吗?你不仅没想过,你还讥讽你大姐,贾山桃,你到底有没有心!” 山桃充耳不闻。 贾老太骂得唾沫横飞,她就端着碗躲得远一些。 慢悠悠地吃了一个鸡蛋,一个肉煎饼,喝了一碗小米粥之后,山桃才擦了擦嘴:“奶,粥都要凉了,你先喝口粥润润喉,吃饱饭有了力气再骂我。” “你……” “我咋了?”吃饱了饭,山桃就有心思和贾老太较较劲儿了,“奶,你的心是长偏了吧?干啥都向着我大姐,你咋知道我没有为大姐着想了?实话告诉你们,我今儿个就要开始为我大姐绣嫁妆!” 一家子人都愣住了。 “桃儿,你是不是傻了?”王素芬的眼睛都直了,“你可别犯糊涂,你知道你得给你姐绣多少东西吗?” 山桃笑着点头:“我知道啊。” 就是知道,所以她才要给贾秀莲绣嫁妆。 不过嘛,贾秀莲和徐光宗配不配用她绣的嫁妆,就得看他们的命了。 第二十六章 把嫁衣让给你大姐 山桃把绣嫁妆的活儿都揽到自己身上,最高兴的当属贾秀莲。 她立马就不哭了,拉着山桃的手千恩万谢。 “我就知道山桃你对我最好,我这就回屋去,把料子和花样拿给你,山桃,你放心,等你姐夫当上了秀才,等我做了秀才娘子,我定然不会忘记你的大恩。” “到时候你的日子过得不好,尽管来找我,我肯定会养你一辈子。” 山桃但笑不语,她信她个鬼哦! 贾秀莲的话要是能信,村里的狗都能开口说话。 “大姐,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咱们出嫁的日子定得急,就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自己手头上还有活儿,没法给你绣太多,只能勉强绣个嫁衣和被面,别的,还得大姐你自己动手。” 嫁衣和被面可是大活儿,山桃能帮忙绣这两样,贾秀莲都得谢天谢地。 为了让山桃能安心绣嫁妆,吃完饭后,贾秀莲破天荒头一遭主动收拾碗筷。 慌得王素芬一直站在旁边盯着她,生怕贾秀莲笨手笨脚,把家里的碗筷全摔了。 “娘,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爹去徐家吧,”贾秀莲催着王素芬出门,“你就放心吧,我能把家里看顾好。” 贾秀莲说到做到。 这一上午,她果真忙个不停。 收拾完灶房,又开始扫院子,喂猪喂鸡鸭喂大青骡,临近中午头,她还要端着洗衣盆去洗衣裳。 “山桃,我去洗衣裳了,我做饭手艺不好,你出来烧个饭!” 贾老太才从外头串门回来,看见贾秀莲端着盆要去洗衣裳,心疼得直拍大腿。 “我的好莲儿啊,天这么冷,你就别去洗衣裳了,叫山桃去洗,再不济,等你娘回来,叫你娘去!” 贾秀莲坚决要去:“奶,你不用管我,山桃要绣嫁妆呢,我娘也为了我的事情还在徐家没回来,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洗洗衣裳累不着我的。” 她故意朝着西厢房喊了一声:“山桃,我走啦!你可千万记得要烧饭啊!” 山桃只当没听见。 做样子给谁看呢。 以前家里的衣裳都是她和王素芬洗。 王素芬嫌弃她是个丧门星,可大冬天的,王素芬也从来没叫她去河边洗过衣裳。 贾家院子里有水井,吃水用水都不用外头挑。 娘儿两个冬天洗衣裳,就先烧上两大锅开水,蹲在院子里兑着井水洗,又方便,又不冻手。 贾秀莲特地喊了好几遍,说要去河边洗衣裳,其实就是为了做做样子,好让村里人都知道经过驱邪一事后,她变好了。 还有一条,是山桃自己瞎想的。 洗个衣裳还要大张旗鼓,不就是想让山桃心里过意不去,主动提出帮忙洗吗? 山桃才没那么傻,贾秀莲想表现,那她就把这个机会让给贾秀莲。 果不其然,贾秀莲才走,贾老太就怒气冲冲地砸西厢的门。 “贾山桃!大冷天的,你就这么眼看着你大姐去河边洗衣裳?你的心咋这么狠呢!” 山桃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贾老太敲不开门,就站在西厢房的窗户底下骂山桃。 怎么骂,山桃都不恼,反而还笑吟吟地劝贾老太:“奶,你快别骂了,小心把嗓子骂哑了,不划算,进屋歇歇吧,你要不想歇着,那就跟我大姐一块洗衣裳去,反正你的心软,你心疼我大姐,不像我心硬,眼看着我大姐去洗衣裳,却啥都不干。” 贾老太怔了怔,气急败坏地敲打窗户:“死丫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骂我!你能跟我比么?我是你奶!是你长辈!我给你爹娶了媳妇儿,又养了你们两个孙女,正是到了享福的时候,你竟然还腆着脸叫我去洗衣裳,你这是不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还不赶紧去帮你大姐洗衣裳!早点把衣裳洗了,早点回来烧饭!” 死老太婆,出去玩了一上午,还想回来吃现成的?想得美! 山桃硬是坐在炕头上没挪窝:“奶,我得帮我大姐绣嫁妆呢,从今儿个起,到我出嫁之前,我啥活儿也不能干,不然,耽误了我给大姐绣嫁妆,大姐得多伤心啊,奶,你不心疼我,好歹得心疼我大姐,你就忍心看着我俩出嫁那一日,我穿了一身红嫁衣,我大姐却灰扑扑地嫁人?” “你不会把你的嫁衣让给你大姐?” 贾老太阴森森地冷笑了两声。 “你是个当小的,就应该让着你大姐,我知道你绣活儿做的好,嫁衣绣了好几年,必定绣得十分好看,要不,你把嫁衣让给你大姐?嫁衣这东西嘛,就是穿给外人看的,咱们村好多姑娘嫁人,连一身红袄子都没得穿,那日子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 山桃气得差点把手上的绣绷子给扯烂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都是做新娘,贾秀莲就得穿红嫁衣,她穿不穿红嫁衣都行? 放屁! 凭啥她绣了好几年的嫁衣,要给贾秀莲穿? 还当她是从前那个一心隐忍顺从的贾山桃呢? “奶,你说的对,日子过得好不好,不在于出嫁的时候穿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大姐的嫁妆,我也不帮她绣了,等三月三我俩出嫁那一日,就叫我大姐穿个新做的春衫去吧,反正我大姐是个福星,就算披个麻袋片子嫁进徐家,也照样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奶,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山桃说到做到,果真抱着贾秀莲绣了一小半的红嫁衣出了西厢房,直接从窗户那儿塞进了西屋的炕头上。 “奶,你中午想吃啥,我这就去烧饭。” 山桃一张笑脸就在贾老太眼前晃悠,笑得贾老太一颗心都没底儿了。 “山桃,你真不给你大姐绣嫁妆啦?” 山桃点点头:“不绣啦,我大姐问起来,我就说是奶你的意思。” “我啥时候说过这话!”贾老太赶紧把贾秀莲的嫁衣又给抱了出来,“你回屋绣嫁妆去!务必要赶在三月初三之前,把你大姐的嫁衣和被面绣出来,你要是绣得不好,或者没绣出来,就把你的嫁妆让给你大姐!” 第二十七章 糟糕,愿望要落空! 中午这顿饭是贾老太烧的。 贾老太烧饭的手艺真是一言难尽。 焖个大米饭,能把大米饭给焖糊了。 炖个猪肉炖粉条,粉条烂了,猪肉里头还带血丝。 贾老四两口子回来,一看见端上桌的饭菜,脸就黑了。 山桃嘴挑,不想吃这个,就拿了孙时安送来的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还叫贾老四和王素芬也吃。 “爹,我看你的脸色不好,是吹着风了么?” 贾老四吭哧吭哧没说话,王素芬的脸却猛地一沉:“还不是因为你大姐!我和你爹去了徐家,被徐母好一阵排揎!丢死人了!要我说,这门亲事就干脆别结了,还说是什么书香门户呢,呸!就徐母那鼻孔朝天不把咱们庄户人家放在眼里的样子,就不像是书香人家出身的!” “行了行了,素芬,你别气了,”贾老四憨笑着安慰王素芬,“说到底,是咱们莲儿有错在先,徐相公是个读书人,讲究体面,人家徐母拿乔也是应该的。” 王素芬不领情:“什么体面人家,我看就是个穷酸破落户!” “你们俩别吵了,”贾老太着急了,“到底徐家是怎么说的,这亲事还算不算数了?” 王素芬看了贾老太一眼,淡淡地道:“成了。” “这不就得了!”贾老太猛一拍大腿,乐得一张老脸满是褶子,“事情定下来了,你俩还拉着个脸干啥!赶紧吃饭!今儿个这顿中饭是我老婆子烧的,你们可得多吃点!” 贾老四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垮了:“娘,你为啥不叫桃儿烧饭?桃儿烧饭可好吃哩。” 贾老太乜斜了山桃一眼:“我老婆子哪敢支使山桃干活儿啊,人家要绣嫁妆,啥都干不了,一上午就坐在热炕头上,关着门儿堵着窗,也不知道在屋里到底干啥,你俩走了之后,莲儿里里外外地忙活,刚刚又去河边洗衣裳了,可不像某人,懒得跟猪似的。” 山桃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闻言笑眯眯地点头:“奶,你说得对,我大姐可不是懒得跟猪似的,啥也不干,连早上的洗脸水,都是我端到她屋里去的,一会儿等大姐回来了,我就跟大姐说,你骂她是猪。” “你这丧门星,你敢编排我!” “娘!” 王素芬啪的一声摔了筷子,一双眼跟要吃人似地瞪着贾老太,吓得贾老太差点厥过去。 “王素芬,你想干啥?” “娘,我之前跟你说过了,不要再喊桃儿丧门星,有一有二不能有三,要是再叫我听到,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到时候我就算是豁出去被老四休了,也要跟娘你好好分辩清楚!” “王素芬,你反了天了!”贾老太赶紧掐贾老四的大腿,“管管你婆娘,她要打你老娘啊!” 贾老四闷闷的:“娘,您能不能别闹腾了,素芬说的没错,桃儿都要嫁人了,你还这么骂,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家太安逸了?” 贾老太一下子泄了气,自己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她只剩下拍大腿干嚎这一招了。 可这几天总用这一招,都没啥作用。 贾老太不甘心,嘟哝着嘴道:“那你也不能纵容你婆娘不孝顺我啊。” “素芬咋就不孝顺你了?娘,以前我不想说,那是因为两个孩子还小,亲事还没定,我不想咱们家里闹得不成样子,耽误了两个孩子的亲事,现在孩子们都有了人家,娘,你要是再骂桃儿,我这个当爹的,就不能不说你两句了。” 贾老四也把筷子重重地搁在桌子上:“我还是那句话,您老要是再闹腾,等莲儿和桃儿都嫁出去了,我就带着素芬住到镇子上,您老自己在家住吧。” 贾老太蔫了:“老四,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我以后再不骂山桃了。” 贾老四没说话,伸手拿了一块点心:“这菜没法吃,素芬,你把饭菜收拾收拾,一会儿我拿着去喂赵五他家的狗。” “等等!”贾老太不让王素芬拾掇,“这菜里有半斤猪肉呢,就这么喂了狗,这不是败家吗?素芬,你添点水,再焖一会儿,把猪肉焖熟了还能吃。” 一家三口都没搭理贾老太。 这要是还能吃才有鬼呢。 幸好孙时安送来的点心足够多,三个人都快把一包点心吃完了,贾老太才讪讪地伸手跟山桃要点心吃。 “奶,你可不能吃这个点心,您老上了年纪,吃了这点心不好克化。” 气得贾老太直瞪眼。 山桃不理她,把剩下的两块点心都塞给了贾老四跟王素芬:“爹,娘,你们俩多吃点,我觉得这个点心真好吃,等明天去赶集,我再去跟孙时安要。”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知羞!”王素芬瞪了山桃一眼,“你想吃,咱们自己买,哪有去跟人家要的。” 提起孙时安,王素芬的脸色又焦虑几分:“明儿个去赶集,老四,你可千万记得跟时安说,叫他以后别去高家庄收猪了,让他去十里镇收。” 贾老四点点头:“我记着呢,我回头再跟大哥说一声,叫大哥也帮忙劝一劝。” 山桃一下子就愣住了。 孙时安要是以后都不去高家庄收猪,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那她想成为年轻有钱小寡妇的愿望岂不是就要落空了? 这怎么能行! “爹,你别去劝了,我看孙时安这个人不像是个能听得进劝的人,回头再把他给惹毛了,等我嫁过去,他肯定要拿我出气。” “瞎说,”贾老四乐呵呵地训山桃,“时安才不是这种人,桃儿,你能嫁给时安,是你的福气,天底下可不是谁都能有这个福气的,你是爹的女儿,爹盼着你好,自然也会盼着时安好。” “那高家岭有土匪,时安去高家庄收猪,来回都得经过高家岭,迟早得出事,还是不去的好,今早你不也是这么说的么?咋又变卦了?” 山桃有苦难言。 都怪她这张破嘴啊,大早上的非要和贾秀莲争,这下子好了,孙时安要是死不了,那她以后就没有逍遥日子过了。 “爹,娘,你们回来啦!” 贾秀莲端着一盆衣裳冲进来,一看桌子上的饭菜,就黑了脸:“我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就让我吃这个?” 第二十八章 贾老太骂秀莲 山桃殷勤地给贾秀莲盛了一碗饭:“大姐,你回来的正好,赶紧趁热吃!” 贾秀莲的手都在哆嗦,差点把这一碗饭都扣在山桃的脑门子上。 “贾山桃!你是故意的!我一上午忙里忙外,累死累活,又干这个又干那个,叫你做个饭,你却把饭给烧成这样!这是人能吃的?咱家的老母猪都不吃这个!” “骂得好!”山桃拍手笑,“大姐说的对,这饭菜根本就不是人能吃的!” 贾秀莲越发生气了:“贾山桃,你还有脸笑得出来,你还是不是个人了,竟然能把饭做成这样!” 山桃连连附和:“对,把饭做成这样的就不是个人!” “贾山桃,我看你是油盐不进!” 贾秀莲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她活了这么大,没有哪一天干的活儿像今天这么多。 喂鸡喂鸭也就罢了,跟去河边洗衣裳一比,那就是个轻省活儿。 寒冬腊月,河上都结了冰,要洗衣裳之前,得先用棒槌把河面给砸开。 双手一沾水,那又冰又疼的感觉就让贾秀莲想哭。 她本来想做做样子立马回家,谁知道大柱娘等人也来洗衣裳,贾秀莲反倒不好走了。 一群妇人团团围着她,一边洗衣裳一边问东问西。 问她被精怪上身是啥感觉,她是真的不知道咋掉进大粪坑的吗?童子尿的味道是啥味儿的……诸如此类,羞得贾秀莲都想把这些人给掐死。 要不是为了能博个好名声,顺利嫁给徐光宗,她至于要遭这样大的罪吗? 本以为回家能有一口热饭吃,没想到贾山桃就烧这样的饭菜,这就是故意在羞辱她! 贾秀莲越想越气,鼻子一酸,真的哭了:“贾山桃,你做人丧良心,明明你烧饭的手艺不差,以前做的都好吃,为啥偏偏今天中午把饭烧成这样?你就是故意的!” 山桃暗地里叹了口气。 怪不得前世贾秀莲的日子能过成那样,因为贾秀莲蠢啊! 就连假装做戏,贾秀莲也只装了一上午就装不下去了,就贾秀莲这样的,嫁到徐家,肯定得被徐家母子吃光喝净。 “够了!”贾老太拍了拍桌子,瞪了贾秀莲一眼,“你想吃饭就自己烧!一上午才干了多少活儿,就把你能耐的,一回来又摔又打,谁家大姑娘像你这样!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丫头干的活儿比你少?就你最矫情!” 贾秀莲差点惊掉下巴。 从小到大,贾老太啥时候这么凶过她了? 她忽地想起那日贾山桃在东屋和贾老太说的话,说贾老太就是不想让她嫁给徐光宗,想把她拴在身边。 当时她还半信半疑,现在就明白了,真叫贾山桃那个丧门星说对了,老不死的就是自私自利,想让她一辈子做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娘,你别骂了,莲儿,你也别哭了,大正月的老哭像什么样子,”贾老四发话了,“中午这顿先饿着吧,晚上早点吃,莲儿,你以后也不用干活儿了,安心在家绣嫁妆,等三月初三,跟你妹子一块出嫁。” “爹,徐家不退亲啦?” 贾老四刚点头,贾秀莲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阵风一样钻进了西屋:“山桃,记得好好帮我绣被面和嫁衣,我得抓紧时间,在三月初三之前把喜帕和鞋子做出来!” “瞧瞧这个懒闺女,”王素芬叹了口气,“山桃要帮她绣被面和嫁衣,这可是两个大件儿,她自己就做个喜帕和鞋子,一个多月的时间还得赶呢。” “闺女懒像谁?那还不是像你!”贾老太恶狠狠地瞪着王素芬,“又懒又馋,回来连饭都不烧!想饿死我这个老婆子就早点说!” 没吃上饭,也没蹭上点心,贾老太又恼又饿,摔摔打打地回了自己屋,躺在炕上一会儿就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等她睡着了,山桃才把剩下的点心拿了出来:“爹,娘,这还有一包呢,咱们把它吃了!不给我奶和我大姐留!” 贾老四无奈地笑了:“你这孩子,都要嫁人了,还一团孩子气,桃儿啊,那毕竟是你奶和你大姐,你在家里闹闹脾气也就罢了,出去可千万记得,别闹得太难看,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呢。” 山桃低头撇撇嘴。 贾老太和贾秀莲把她当成一家人了吗? 真要当成一家人,贾秀莲就不会把她掐死了。 “桃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都知道,”王素芬往外赶贾老四,“你赶紧拿上东西去喂赵五家的狗吧。” “两个孩子的婚事都定在三月初三,那天咱得请全村的人上咱家来吃席,这席面的菜色怎么订,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跟谁家借,要订多少酒,买多少干货,要用多少鞭炮多少红纸多少红绸子,这些都得你这个大老爷们来出章程。” “娘是个糊涂的,咱俩又是头一次嫁闺女,啥规矩都不懂,你快去找咱们村几个老辈人去打听打听,还有,时安无父无母,他娶亲的规矩按着咱们家的走,徐家这里你可得找个中人去跟徐母商量。” “她家是读书人,规矩多,咱们要是自作主张把事情定下来,回头她又得说咱们不讲究,不尊重徐家了。” 贾老四一一应了,出门的时候还朝王素芬眨眼睛:“娘脾气不好,你在家别顶撞她,有啥事等我回来再说,我正月份都不上山打猎了,就在家陪着你们娘儿几个。” “知道了,你快去吧!” 两口子眼里没有旁人,可把山桃给羡慕坏了。 王素芬一转身,看到山桃一双眼痴痴地盯着她看,就红着脸掐了山桃一把:“我的傻妮儿哦,你呀,心眼实诚,看着挺厉害,其实就是一张嘴厉害,从小到大就倔,也不知道服个软,这要是嫁了人,你跟女婿吵起来可咋办?” 山桃笑眯眯地道:“能咋办,他敢打我,我就跑回娘家呗。” 只要撺掇着孙时安继续去高家庄收猪,她在娘家躲上一个多月,就能当个有钱的小寡妇了。 王素芬却愁得眉毛都快掉了:“桃儿,你跟娘说实话,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你真的能把一套嫁衣和一床被面绣出来?” 第二十九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一个半月的时间要绣一整套嫁衣和一床被面,山桃又没长着三头六臂,能绣出来才怪! 她的目的不是帮贾秀莲绣出这些东西,而是要把这个活儿揽在自己身上。 “娘,我正要找您商量呢,”山桃挽着王素芬的胳膊,难得地撒起娇,“我早上就是一时上了头,怕大姐接着闹腾,所以才说帮她绣这些东西,可我自己还得给孙时安绣喜服,做靴子,还想着给他做两身衣裳两双鞋子替换着穿,我哪有时间绣这个呀。” 王素芬急了:“就知道你做不完!你别声张,把东西给娘,娘来做。” “娘有那么多活儿要忙,哪能分出功夫绣嫁妆,”王素芬朝着西边努了努嘴,“娘,我想请钱家的三姊妹来绣。” 王素芬挑了挑眉:“这能行?” “咋不能行了?咱们给她们点钱,叫她们把东西带回家去绣,我来出花样子,也不用她们绣得多精细,反正大差不差,最后的精细图案我自己上手,保管把我大姐的嫁妆绣得花团锦簇。” 山桃就是要钱家的几朵花来绣。 钱家三朵花从前欺负她,跟着贾秀莲骂过山桃丧门星。 但山桃清楚,三朵花最恨的人还是贾秀莲。 要不是贾秀莲,大柱不会变成傻子。 贾秀莲还成天指使傻大柱对三朵花拳打脚踢,三朵花不恨贾秀莲才怪呢。 把贾秀莲的嫁妆交给三朵花,三朵花一定会想法子使坏。 就算三朵花不使坏,山桃也会变着法地叫三朵花使坏。 王素芬只沉吟了一会儿,就点头答应了。 母女两个收拾了包袱,悄悄地出了门,去了隔壁的钱家。 听了二人的来意,大柱娘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四嫂,你也太客气了,咱们邻里邻居这么多年,帮这点小忙是应该的,你还给啥钱呢?” 王素芬坚持要给钱:“大花她们平常要干活儿补贴家用,叫几个孩子给我家莲儿绣嫁妆,不就耽误了她们挣钱吗?这钱就得我补上,大柱娘,你看我给三个孩子一人五百钱行吗?” 大柱娘掏了掏耳朵:“啥?四嫂你要给三个孩子一人一千五百钱?不行不行,这也太多了,给她们仨一人一千钱就够了。” 王素芬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也行啊,一人一千,那就是一共三两银子,我先给一两,回头来取的时候再给剩下的。” 大柱娘立马就乐呵呵地收下银子,嘴上还说着使不得使不得。 把包袱交给钱家三姐妹,钱大花翻着看了看,眼底就闪过一丝冷意。 山桃便知道没找错人。 母女两个出了钱家门,大柱娘还在使不得使不得,把山桃逗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大柱娘可真是个妙人,装聋作哑的本事数一流,轻而易举就多赚了一两半银子。 王素芬愤愤不平地剜了山桃一眼:“你还笑!这大柱娘可真够黑心的,她家三个闺女的绣功也不咋地,也没叫她们把东西全绣了,就这点活儿,要了我三两银!都怨你大姐!” 可不,都怨贾秀莲。 山桃赞同地点头:“娘,我大姐就是被养得太娇气了一点,不过你放心,大姐嫁的是一门书香人家,规矩虽多,但肯定待人和气,徐伯母一瞧就是个和气的人,徐相公就更不必说了,文雅又良善,大姐这脾气,嫁到别人家,兴许要吃些苦头,可嫁到徐家,那是掉到了蜜罐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山桃的错觉,她竟然觉得王素芬看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怜悯。 “桃儿啊,你是啥都不懂,”王素芬连连叹气,“得亏你上头没有婆母,又没有妯娌小姑,嫁过去就自己当家做主,不然,就你这性子,还不得被人给活剥了。” 山桃抿抿唇。 没错,前世,她可不就是被徐家母子坑害了吗? 好在老天爷怜悯,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回等她成了个有钱的小寡妇,自己关上门本本分分过小日子,还有谁能坑她。 不管山桃怎么想,王素芬已经开始给两个女儿准备嫁妆。 从两个女儿出生开始,贾老四就攒了好些好东西,就是预备给两个孩子的。 上辈子,这两份好东西,谁也没能全拿走。 本来给两个人的嫁妆都该随着两个人去婆家,可贾老太不肯把山桃的那一份给山桃,硬要全都塞给贾秀莲。 把贾老四给惹毛了。 既然山桃拿不到,那贾秀莲也别想拿。 以至于最后两个人出嫁,山桃的嫁妆固然少得可怜,贾秀莲的也没多到哪儿去。 贾老四硬是扣着不给,贾老太只好拿出自己的棺材本给贾秀莲添补了一些东西。 重来一次,山桃格外注重自己的嫁妆。 西厢房两间,除了山桃住了一间,另外一间就是放给姐儿俩攒的嫁妆。 王素芬一开门,山桃就眼巴巴地看。 “别躲着了,”王素芬笑话她,“想看,就过来大大方方地看。” 山桃欢呼一声,赶忙跟在王素芬身后进了小屋。 一间房子分成左右两边,中间用一张帘子隔开了,左边是给贾秀莲的,右边是给山桃的。 山桃仔细查看过了,跟前世一样,有架子床、桌椅板凳、子孙桶等物,还有一个梳妆台,台子上放着一个红漆螺钿的盒子。 “这里头是一副银头面,”王素芬打开来给山桃看,“你跟你姐除了款式不一样,其余的都是一样的,这些日子我去绣庄跑一趟,再给你俩扯些布,这嫁妆就算是齐了。” 山桃红着眼圈点点头。 上辈子这些东西都被贾家那些远房亲戚给抢了,这可是贾老四一辈子的心血啊,这辈子说啥她都要为了贾老四护住这些东西。 “你姐嫁给了徐相公,我想着再给她添些笔墨纸砚,也算是对得起她了,桃儿,你放心,娘也不会亏待你,娘再给你添一副头面,给你的压箱钱比给你大姐的多一份。” 山桃吃了一惊:“娘,你咋给我这么多东西?之前你把你的陪嫁大部分都给了我,现在还要多给我打首饰,多给我压箱钱,你就不怕大姐知道了跟你闹腾?” 第三十章 抢嫁妆 “你可真是傻!” 王素芬气得伸手戳了山桃好几指头。 “也不知道你像谁了,没有一点心眼!你大姐不是还有你奶吗?你奶这些年攒的体己可不少,你大姐一撒娇,你奶就能拿出来不少好东西,她那些好东西能给你吗?怕是你一文钱都看不到!” 山桃笑嘻嘻地挽着王素芬的胳膊,轻声道:“娘,你现在对我真好,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王素芬从前对她的诸多不好,山桃冲着钱的份上,暂时都放下了。 只要王素芬以后不闹幺蛾子,她就跟前世一样,仍旧会奉养王素芬。 “娘都知道,”王素芬忽地落了泪,“娘的桃儿是个懂事孝顺的妮儿。” “娘,山桃,你俩在干啥!” 贾秀莲冷不丁地蹿进屋里,把娘儿两个吓一跳。 “娘,你清点嫁妆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贾秀莲嘴上埋怨着王素芬,一双眼睛却将屋内的东西扫了个遍。 看完左边,又钻过帘子看右边。 “这右边是山桃的?爹就是偏心,给我的床是石榴抱子,给山桃打的床就是百子千孙。” 王素芬黑了脸:“两个都是一样的做工,一样的木材,只是纹样不一样,哪就谈得上偏心了?” 贾秀莲撇撇嘴:“就是偏心!娘,你不用替爹解释了,我知道我以前被山精鬼怪上了身,做了不少不讨喜的事情,爹不喜欢我,我不怨他,只求爹娘看在我也是你们女儿的份上,多少疼我一些,不要太过偏心了。” 一番话把王素芬的火气都给勾上来了:“你别一张嘴就胡说八道,你倒是说说,我和你爹咋偏心了?” 贾秀莲越发委屈:“明明徐家日子更难过一些,娘,你为啥不多给我准备点嫁妆?那孙时安是个杀猪的,手里有钱,家里啥都有,为啥你们还给山桃陪嫁这么多好东西?” 眼见得王素芬脸色越来越难看,贾秀莲倒也乖觉,立马不再说王素芬偏心,转而求起山桃。 “山桃,咱俩毕竟是姊妹,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忍心看姐姐受穷吗?你嫁到孙家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缺这些桌椅板凳,你都让给我吧,好不好?” 贾秀莲不仅嘴上求山桃,更是直接上手,将那个红漆螺钿的匣子抱在了怀里。 “这里头是首饰头面吧?山桃,孙时安有钱,你让孙时安给你买,这个就让给大姐,你姐夫没钱,我嫁过去,怕是好长一段日子都没法打首饰穿新衣,你忍心看着大姐头上光秃秃,身上灰扑扑吗?” 山桃眼里都要喷火了。 贾秀莲可真是不要脸啊! 啥都想要,她怎么不上天呢? “大姐,当初家里人都叫你嫁孙时安,是你自己不肯,把我推给了孙时安,非要嫁给徐相公,你明知道徐相公家里穷得叮当响,你又吃不了苦受不了穷,为啥就非要上赶着嫁进这样的穷苦人家?” 贾秀莲眼睛一亮,张着嘴就笑:“对啊,山桃,你说的对,你能嫁给孙时安,都是因为我把这门亲事让给了你!我就是想叫你以后的日子好过,才主动嫁到徐家去,你应该感激我才是!我也不要你给我做牛做马了,你就把你的嫁妆全都给我,就当是报答我了。” “你……你咋这么不要脸啊!”王素芬气得都快站不稳了,“家里没缺你吃没缺你穿,你为啥眼皮子还这么浅!你和你妹妹的嫁妆都是一样的,我跟你爹不偏不倚,你想要再多的,没有了!赶紧把匣子给我放下,别逼我扇你!” “娘……”贾秀莲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娘,又盯着山桃看,“山桃,你咋说?” 山桃都被气笑了,她能咋说?那肯定是保住自己的嫁妆啊。 “大姐,你确定徐相公家能放得下这么些东西?” 徐家就两间小破房,徐母和徐光宗一人一间。 上辈子山桃嫁过去之后住得很不习惯,徐家这两间房子加在一块,才勉强跟她在娘家住的一间西厢房差不多大。 更别提徐光宗住的那间还用板子隔成了两小间,外头的那一间充当书房,里头的那一间才是卧房。 卧房里头只能放得下一张床,进去之后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山桃的衣裳没地方放,都被塞进徐母那间屋,徐母美其名曰帮她管着,等山桃要穿的时候来拿就是了。 可等山桃真的要穿新衣了,才发现一件新衣裳都没有了。 徐母谎称是家里没钱给徐光宗读书,拿出去当了,还在山桃面前哭天抢地要死要活,说是自己没脸见儿媳妇。 山桃还啥都没说呢,脸上就挨了徐光宗一巴掌。 徐光宗硬是逼着她跪在徐母跟前磕头请罪,直到徐母不哭了,她才能站起来。 一番折腾叫山桃精疲力尽,哪还有力气再去追究新衣裳的下落。 可笑的是,直到许久之后,山桃才知道她从娘家带来的新衣裳和首饰真正的用处。 山桃几句话就叫贾秀莲变了脸色。 王素芬趁机把红漆螺钿匣子从贾秀莲的手上抢回来。 “都出去!别在屋里杵着。” 王素芬把两个女儿赶出屋子,把屋门落了锁,警告地瞪了贾秀莲一眼:“莲儿,桃儿说的对,徐家就那么大点地方,你这些嫁妆都放不下,不如就先放在娘家,等你们盖了新房子,娘再把嫁妆给你送过去。” 贾秀莲缓过神,立马尖叫:“不行!娘,你不能昧下我的嫁妆!你现在不给我,以后就得便宜了别人!” “便宜谁?”王素芬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贾秀莲,“莲儿,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让我听不懂呢?我和你爹就你们两个闺女,桃儿不像你,啥都贪,你的嫁妆就锁在这屋里,谁也动不得,你说会便宜了谁?” 贾秀莲不敢看王素芬的眼睛,支支吾吾地道:“老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啥时候就能出点祸事呢?咱们家里,我爹就是顶梁柱,谁也不能保证他就一直好好的,他要是死了呢?咱家那些亲戚不得上门来吃绝户?那我的嫁妆还保得住吗?” “贾秀莲,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三十一章 王素芬毒打贾秀莲 早在贾秀莲说出“便宜了别人”这番话时,山桃就机灵地去拿了洗衣棒槌。 贾秀莲是真的不怕死啊。 前几天,她就不小心说漏了嘴,大正月里诅咒贾老四早死,被王素芬打了一顿,今天还敢说,这不是上赶着找打吗? 王素芬这一辈子跟贾老四两口子蜜里调油,贾秀莲都活了两辈子了,咋就是看不清这件事呢? 活该她挨打。 王素芬一吼,山桃立马就递上了洗衣棒槌:“娘,用这个,省力还不伤手!” “贾山桃!”贾秀莲恨恨地瞪着山桃,“几天不叫傻大柱修理你,你的皮就痒了是不是!” 话音未落,王素芬就舞着洗衣棒槌打过来。 “还敢修理你妹子,我看你才是欠收拾!我今儿个就要打死你这个不孝女!大正月的诅咒自己亲爹,我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出来啊!” 一棒子打下去,贾秀莲就爹啊娘啊的叫起来,捂着胳膊围着院子转圈圈。 屋里装睡的贾老太再也躺不住,赶忙推开窗户骂王素芬:“王素芬,你这个天杀的贱人!莲儿将来是要做秀才娘子的!你把莲儿给打坏了,咱们贾家就少了个贵婿!还少了个贵子!” 山桃有些发愣,贵婿她知道,贵子是什么东西? 她赶紧溜到东屋窗户下:“奶,你这话是啥意思?您老这么大岁数,还能再给我找个后爷爷,给我爹生个小弟弟?是这个意思不?” 贾老太身形一颤,差点一头从窗户上栽下来。 “放屁!你这个小畜生,还不赶紧去拦着你娘!别把你大姐打坏了,你大姐的身子要是坏了,将来生不了孩子,咱家的贵子就跑了!” 山桃眨了眨眼:“奶,我大姐生了孩子,那肯定是跟徐家姓,跟咱家有啥关系?” 贾老太神情骄傲又得意,把头昂得高高的:“不中用的东西,就是不如你大姐的脑子灵活,也没你大姐的命好。” “你大姐说了,徐相公肯定是个做大官的命,等徐相公当了秀才,你大姐就跟他商量,生个儿子过继到咱们贾家,这样一来,咱们贾家就有后了,而且还是个读书人的种儿!将来也是个读书的料子。” “山桃,你可得好好巴结你姐,巴结好了,等你姐成了官太太,肯定会多多照顾你家的生意!” 山桃赶紧摆手:“哎呀奶啊,你这是在害我姐啊,我姐哪有钱照顾我家的生意,等我那会读书的姐夫考上秀才,我姐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呸!”贾老太勃然大怒,“大正月的你诅咒你大姐,贾山桃,你的心可真够黑的!” “对对对,我诅咒我大姐,我心黑,可我姐诅咒我爹早死,还诅咒了两次,奶,你说我姐的心是不是已经黑透了?” 贾老太被怼得没话说,黑着脸哼了几声。 可瞧着贾秀莲挨打,她又不忍心,催着山桃去帮贾秀莲:“为了咱们贾家的贵子着想,山桃,你也得帮你大姐啊!” 山桃卷起袖子,笑嘻嘻地应下了,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奶,我还有个事不明白,你说徐相公能同意过继一个儿子给咱们家吗?让自己的儿子跟外家姓,这不是上门女婿才干的事吗?徐相公那么硬气,你确定他能答应做上门女婿?” 贾老太脸更黑了:“你管这么多作甚!他徐家没钱,能娶到你大姐,那是他们老徐家祖坟冒青烟!叫他舍一个儿子,他敢不乐意?” 啧啧,贾老太可真硬气啊。 山桃依旧笑嘻嘻:“行,奶,你厉害,等徐相公上咱家来迎亲,我当面问问他,这种事情还是得提前说好了才行。” “孽畜,你敢!” 山桃撇了撇嘴,她还有啥不敢的? 给王素芬递洗衣棒槌还不够,山桃颠颠儿地跑过去把大门给闩上了。 贾秀莲只好捂着肩膀一路逃进了贾老太的屋中。 就刚刚那么一小会儿,她身上就挨了七八下,痛得她浑身直哆嗦。 扒了棉袄一瞧,后背和肩膀都肿起来了。 “王素芬,你这个恶婆娘,你是真下死手啊!” 贾老太心疼得直掉眼泪,爬下炕就去找王素芬理论。 还没等穿上鞋,王素芬先提着棒槌杀进屋中。 吓得贾老太一个屁股跌在地上。 “王素芬,你想干啥?我可是你婆婆!” 王素芬眼里只有缩在炕上的贾秀莲。 她一挥棒槌,贾秀莲就吓得嗷嗷叫。 “贾秀莲,我真是后悔,早知道你是个害人精,我就不应该把你生出来!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到你嫁人那天,你要是再敢在家里生事,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的嫁妆就那么些,我也不管你了,你想要都拿到徐家去,那就尽管拿去,但以后你在徐家受了委屈,别指望着我和你爹会去帮你!” “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跪着爬,也要把这条路走完!” 说到最后,王素芬都哭了。 山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想不明白,重来一次,贾秀莲是怎么作成这个地步,竟然都把王素芬给气得不管她了。 不过贾秀莲的处境越糟糕,山桃越高兴。 她把王素芬扶回东厢房,又是给王素芬顺气,又是给王素芬倒水。 “娘,你消消气儿,大姐就是这样的性子,你没必要因为大姐气坏了身子,我和大姐以后还得靠着娘疼呢。” 王素芬抹了抹眼泪,抬手搂住了山桃:“桃儿,还是你最贴心。” 山桃莞尔一笑,那可不,她还能更贴心呢。 “娘,刚刚我奶跟我说,大姐将来生了孩子,要把一个儿子过继给咱们家呢,你跟爹今天去徐家,除了给大姐订好日子之外,是不是就去商量这个事了?” 王素芬脸色一变:“你奶真是这么说的?” “是呀,真没想到徐相公还挺好说话,竟然肯让自己的儿子跟咱们家姓,大姐没嫁错人。” “贾秀莲!” 山桃话还没说完,王素芬就提着棒槌又冲了出去。 “你给老娘滚出来!我今儿个非要把你这孽障打死!” 第三十二章 山桃出手了 贾家小院里鸡飞狗跳,隔得老远,就能听到王素芬和贾老太的怒骂以及贾秀莲的哀嚎。 贾秀莲哭得越惨,山桃就笑得越欢。 她还嫌事儿不够大,特地打开了家里的大门,给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乡亲们解释。 “我大姐又犯病了,大正月的诅咒我爹早死,还把我奶给迷得帮她说话,唉,我估摸着是山精鬼怪又找上我姐了,看来还得再去叫王麻子来做一场法事。” 围观众人都很好心,劝山桃不用太难过。 “山精鬼怪都怕童子尿,山桃,你别怕,要别的没有,要童子尿,咱们村里有的是,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家让我大孙子尿一泡!” 有人开了头,好心的乡亲们纷纷回家让自己家的小童儿撒尿。 “一桶尿怕是不够啊,”山桃可怜兮兮地求大家伙,“我看我奶也被山精给迷惑了,求各位婶子大娘,叫小孩儿们多尿一些,攒上两桶尿,我估摸着就够了。” 乡亲们都是好心人,回家逼着自己的小儿子大孙子拼命地喝水拼命地尿。 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撒尿攒的多。 不一会儿,乡亲们就给山桃攒了七八桶尿。 前街的小石头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脸难色:“山桃姑姑,你可得省着点用啊,今天再要撒尿,我真的是一滴都尿不出来了,等明天早上,我把尿给你攒着!” 山桃立马回家把过年吃的糖块全抱出来,叫小石头去分给孩子们:“我替你秀莲姑姑多谢你的尿啦!” 满满一大桶尿,山桃可提不动。 隔壁的大柱爹自告奋勇,叫山桃进去把贾秀莲和贾老太引出来,他领着傻大柱和二柱帮忙赶跑山精鬼怪。 山桃对着大柱爹千恩万谢,进了东屋就拉住了贾秀莲:“大姐,你咋不往外跑啊,你是想等着娘把你打死吗?” 贾秀莲都被打懵了,甚至忘记王素芬手里的洗衣棒槌就是山桃递的。 山桃一叫她快跑,她就怔怔地点头,趁着王素芬还在跟贾老太对骂,一溜烟跑进了院子里。 早已等候多时的傻大柱把一桶尿全都浇到了贾秀莲身上,结结实实,一滴都没有浪费。 “啊!傻大柱!我要杀了你!” 院子里一声尖叫,把王素芬和贾老太都给镇住了。 贾老太赶紧往外跑,王素芬也要跟着出去,被山桃给拦住了。 “快!老的也出来了!” 大柱爹赶紧推了二柱一把,二柱把整个尿桶都扣在了贾老太的头上。 “呸!你们这些天杀的!你们想要死啊!” 贾老太和贾秀莲不停地尖声咒骂,配上一身湿哒哒的童子尿,模样还挺瘆人。 乡亲们都大叫起来:“再泼!再泼!” “这一看山精还在她俩身上呢!赶紧泼尿啊!” 二柱二话不说,就开始往贾老太身上泼尿。 贾老太刚摘下头上的尿桶,一张嘴才要骂人,兜头一桶尿浇过来,竟叫她喝下去不少,呛得她直翻白眼。 傻大柱还在拍着手傻乐,大柱爹赶紧踹了儿子一脚:“臭傻子,你还不赶紧朝着贾秀莲泼尿!贾秀莲被山精附了身,你要是不朝着她泼尿,山精就得吃了她!” 傻大柱被吓哭了,抱起尿桶就往贾秀莲身上浇,直浇了三桶尿,把贾秀莲都泼到地上趴着了,傻大柱才哭出声。 “你是不是莲儿?坏妖怪,你把我的莲儿还给我!” 贾秀莲快被熏死了。 她再也没有撒泼骂人的力气了。 也不敢再骂人。 “大柱……是我……” 她爬过去,抱紧了傻大柱的小腿:“我是秀莲啊,你……你不要再泼了……” 那边的贾老太也晓过劲儿来,赶紧拍着大腿哭:“我老太婆回来了!你们别泼了!” 二柱悻悻住手:“贾婆婆,你想要多余的尿,也没有了,剩下的都泼在秀莲姐身上了。” 贾家小院骚气冲天,乡亲们都不敢进来,不过大家还是很为贾老太和贾秀莲祖孙高兴。 “回来就好啊!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咱们村就得上王家庄和青山寨去找童子尿了!” “贾大娘,秀莲,你俩放心吧,明天我就叫我儿子上你家来撒尿,把童子尿都给你们攒着,以后你们要是一犯病,就赶紧往自己身上浇尿!” 贾老太和贾秀莲不仅不能骂大家伙,还得摆出笑脸,感谢大家伙。 等街坊们都散去了,贾老太才黑着脸,咬着牙怒骂山桃:“小畜生,这都是你干的,是不是!” 山桃一脸惊恐,赶紧往王素芬身后躲:“娘,我奶又犯病了!咱们赶紧把乡亲们再叫回来吧!” 她是真的害怕,她怕一身尿的贾老太冲过来,把她给熏死! 一听到山桃又要喊人,贾老太就不敢再骂山桃。 她恶狠狠地瞪了王素芬一眼:“你还愣着干啥!赶紧烧水!” 为了能让自己夜里睡个好觉,山桃也没闲着,王素芬在烧水,她就从井里一桶一桶地打水,把院子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两遍,那股子骚气才散去了。 贾秀莲缩在角落里,等着贾老太洗好澡,她再进去洗。 她一直等着山桃的一举一动,眼里的恨意遮也遮不住。 山桃大大方方地让她盯着看,甚至还笑眯眯地跟贾秀莲说话。 “大姐,我以前真傻,以为你讨厌我,你还记得不?我十岁那年冬天,你叫傻大柱把我推进他家沤的大粪坑里,咱爹娘去找大柱爹娘理论,咱爹还把你骂了一顿,第二天,你就让傻大柱往我身上撒尿,还说我要是再敢告状,就叫傻大柱天天打我。” “我吓坏了,晚上躲在被窝里哭,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叫你这么讨厌我,我现在想明白了,大姐,你根本不讨厌我,讨厌我的,是附身在你身上的妖精,是不是?” “你放屁!”贾秀莲恶狠狠地咬着牙,“贾山桃,你这个丧门星,我就是讨厌你,我恨不得掐死你!” 山桃嘴角的笑容慢慢变冷,她拎着水桶,猛地往贾秀莲身上泼了一桶冰凉的井水。 贾秀莲顿时便尖叫起来。 第三十三章 母女缘分已尽 山桃冷笑着丢了水桶,惊慌失措地往灶房里跑:“娘,我大姐疯了,大冷天的,自己抢过水桶往自己身上浇凉水!” 贾秀莲已经冲了进来:“贾山桃,你这个丧门星,我要掐死你!” 她双眼血红,一张脸白得好似厉鬼,全身上下湿哒哒的,很是狰狞可怖。 可再怎么狰狞,王素芬一拿出洗衣棒槌,贾秀莲的脸色就变了。 “娘……”她一边往后退,一边着急地解释,“你听我说,都是贾山桃这个丧门星在使坏!她刚刚还朝我身上泼井水!娘,你得狠狠打她一顿啊!你难道忘了,就是因为这个丧门星,你才生不出儿子!” 王素芬举着棒槌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山桃暗道糟糕,王素芬的心结就是这辈子没生个儿子出来。 贾秀莲这一招可真狠呐,这是往王素芬的伤口上撒盐。 王素芬红了眼圈,贾秀莲就得意地朝山桃撇嘴:“丧门星,看这下子你还往哪儿逃!娘,打死这个丧门星!啊!娘,你怎么来打我啊!” 山桃本来都准备跑了,万万没想到,王素芬竟然举着洗衣棒槌,又开始追着贾秀莲打。 “娘,你打错人了!你应该打贾山桃这个丧门星啊!” “我没打错!我打的就是你这个讨债鬼!说过多少遍了,你再叫你妹妹一句丧门星,我就打得你下不来炕!你还敢叫!你是真不怕打啊!” 贾秀莲捂着头跟个猴子一样,围着院子到处乱蹿。 惨叫声把左邻右舍又给引了过来。 “四嫂子,咋回事啊?” “是不是你家秀莲又被鬼怪附身了?” “还要童子尿吗?” 一句童子尿把贾秀莲吓了个半死。 她赶紧跪在王素芬面前磕头:“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娘你饶了我吧!” 王素芬光顾着打贾秀莲,没去给贾老太加热水,贾老太就在屋子里干嚎:“王素芬你这个黑心的婆娘!你就是在苛待我老婆子!你等着,等老四回来,我非叫老四休了你不可!” 王素芬今天这么卖力地打贾秀莲,山桃自然要有所回报。 她跑到贾老太屋里,故意大声嚷道:“奶,不好了,我大姐可能又犯病了!邻居们都在商量着给我大姐攒童子尿呢,奶,你还要不要了?” 贾老太哧溜一声滑进了浴桶里,只露出了个脑袋:“不要了不要了,山桃啊,我啥都不要了!” 山桃往前走了两步,装作没听清的样子:“奶,你说啥?你不要啥?是不要热水还是不要童子尿了?” “都不要了!都不要了!” 山桃捂着嘴笑嘻嘻地退出了屋子。 想来经过今天这一番吓,贾老太得有好长时间不敢作妖了。 院子里,王素芬打得贾秀莲跪地求饶,邻居们都在劝王素芬住手。 “四嫂,算了算了,你这么打,是打不走那些脏东西的,反而会把秀莲打坏了,还是得用童子尿。” “要不,再把王麻子请来吧?” 众人七嘴八舌,把贾秀莲都快吓疯了。 “娘,我真的知错了!”她疯狂磕头,很快,额前就磕得发青,“求求娘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真的不敢再骂山桃了!” 王素芬也打累了。 她扔了棒槌,满眼皆是悲凉:“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罢了罢了,我就算是把你打死了又有什么用呢?你起来吧,自己去烧水,把身上洗干净,咱们娘儿两个安安生生过日子,等三月初三将你嫁出去,你我母女缘分就断了吧。” 邻居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在劝王素芬,王素芬却摆摆手,自己进屋歇着去了。 “大娘婶子们,今儿个多谢大家!”山桃笑眯眯地出来给街坊们团团行礼,“等三月初三我出嫁,大家可得来捧场吃我的喜酒呀!” 街坊们都知道山桃许给了镇上的屠户孙时安,便都夸山桃好福气,都说那日一定会来吃席。 把众人送走,山桃回灶房烧饭。 中午只吃了点心,下午又折腾了一场大戏,晚上不吃点好的补一补怎么行呢? 一进灶房看到阴森森的贾秀莲,山桃瞬间就没有了烧饭的兴致。 她刚要退出灶房,就被贾秀莲给喊住了。 “贾山桃,你赢了。” 山桃抿嘴笑了笑:“大姐,你说啥呢,我听不懂,什么赢啊输啊的,咱们是姊妹啊,亲姊妹之间还要比个输赢高下吗?” 贾秀莲定定地看了山桃半晌,才冷笑道:“上辈子我输给了你,这辈子,我一定不会再输的!” “哎呀大姐,你真疯了,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说得怪吓人的。” 贾秀莲眸中的冷意更甚:“你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记住,我以后的日子定然会比你好过上千倍万倍,我将来是要做秀才娘子的,而你,则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到死!” 山桃摇摇头,钻进了西厢房。 贾秀莲这个人没救了。 她从来不想想,为什么别人会指着她的脊梁骨骂。 要不是贾秀莲做的事情太可恨,那些妇人为何会追上门来找贾秀莲要个说法? 好好的日子叫贾秀莲自己过坏了,怨谁呢? 今生换做山桃嫁给孙时安,山桃才不会叫自己落到一个人人喊打的境地。 至于贾秀莲口中的好日子,山桃就等着看嫁进了徐家,贾秀莲能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贾老四直到天擦黑才回来,王素芬已经烧好了饭。 吃饭时,谁也没提下午的闹剧。 饭桌上难得安静,贾老四倒憋不住了,把自己今天下午干了啥,都说了一遍。 “我寻思着去找青山寨的余老板帮闲,他专门做红白喜事的生意,我这几日抽空去一趟青山寨,素芬,你跟我一块去,咱们跟余老板把菜色定下来,交了钱,这后续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盘帮忙的人,就一律不归咱们管,全由余老板安排。” 王素芬冷着脸点点头:“要请全村的人吃酒,这场面不小,咱们可得多准备点酒,也不用去镇上打,就找老李头买酒。” “也行,”贾老四扒拉了两口菜,又想起一事,“明天去绣庄,你准备给两个丫头买多少东西?” “我只给桃儿买。” 贾老四愣住了:“啥?” 第三十四章 王素芬的手艺真不错 贾老四生怕自己听错了,看看贾老太,又看看贾秀莲,最后视线还是落到了王素芬身上。 “素芬,你这是啥意思啊?什么叫只给桃儿买?莲儿呢?” “是啊,莲儿的呢?” 贾老太也忙跟着贾老四质问王素芬。 经过下午的折腾,贾老太的气势弱了很多。 她生怕自己再撒泼,又被泼尿驱邪,只能趁着贾老四问王素芬的时候插上一嘴。 王素芬冷着脸瞪了贾老四一眼:“你光知道给闺女置办嫁妆,也不去看看徐家的房子有多大,能不能放得下这些嫁妆!” 贾老四去过徐家,知道徐家是个什么情形。 “这……”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贾秀莲,见贾秀莲没闹腾,才回过头劝王素芬。 “素芬,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莲儿硬要嫁给徐相公的,咱们总不能因为徐相公家中日子过得穷,就克扣莲儿的嫁妆,还是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明日去镇上赶集,给两个孩子扯下几匹布,再给莲儿买些笔墨纸砚,给桃儿打一套头面首饰……” “啥?还要再给山桃打一副首饰?”贾老太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嗷的一声叫出来,“嫁妆里不是已经有一副头面了吗?为啥还要再打一副?又为啥只给山桃一个人打,不给我莲儿打?王素芬,你也太偏心眼了!你可别忘了,莲儿也是你女儿呢!” 王素芬“啪”的一声拍了拍桌子,吓得贾老太一个激灵,差点把碗扣在地上。 “娘刚刚没听见吗?老四要给贾秀莲买笔墨纸砚,笔墨纸砚多贵,给她买了这些东西,自然也要补给桃儿,时安不读书,那给桃儿补一副头面首饰,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贾老太被王素芬的气势镇住了,一句话都不敢说,贾老四只会陪着笑容点头:“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几个人都没注意到王素芬是怎么称呼贾秀莲的。 一直没说话的贾秀莲忽然开了口:“娘刚刚不是说,不给我额外置办嫁妆了吗?既然不给我额外置办嫁妆,那为什么又给山桃买?娘,你偏心也要有个界限。” 她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我知道娘现在嫌弃我了,徐家没有孙时安那么有钱,娘觉得以后沾不上我的光,所以处处看我不顺眼,竟然连我的嫁妆都要克扣,爹,娘偏心,是不是你也要跟着娘一块偏心山桃?” 满桌只有山桃在认真吃饭。 不得不承认,王素芬的手艺真是一绝。 普普通通一颗大白菜,就能烧出花儿来,菜叶嫩得不像话,菜汤又鲜得能叫人咬掉舌头。 更别提这炒腊肉、炸臭干、小煎豆腐和清蒸霉菜籽头。 这些可都是寻常人家能备下的年货,但在王素芬手里,就是比别人家烧得好吃。 人家都说贾家有钱,顿顿吃肉,所以才把一家人的气色都养得这么好。 实则不然。 贾家的确有钱,但也没奢侈到顿顿吃肉。 除了过年过节之外,平常吃的跟村里其他人家差不多,都是豆腐干、大白菜、咸菜这些东西。 但别人家的豆腐干上了桌,灰扑扑,干巴巴。 王素芬烧出来的豆腐干就是有滋有味,光是就着这盘豆腐干,山桃就能吃下一碗大米饭。 她光顾着吃,贾秀莲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大姐,你叫我呀?” 贾秀莲酸溜溜地道:“山桃,还是你命好,爹娘都偏疼你,你啥也不用自己争,爹娘就把最好的都给了你。” “大姐,你在说啥?”山桃指了指那碟炸臭干,“你吃呀,没人跟你抢,咱娘做的炸臭干真叫一绝,娘,要不你和爹去镇上赁个小铺子,专门做些小吃食吧?” 王素芬爱怜地摸了摸山桃的头:“你爱吃就多吃一些,等你嫁人了要是想吃,就叫时安把你送回来,娘天天做给你吃。” 山桃一怔,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王素芬对她的好太不正常了。 对面的贾秀莲哇的一声哭起来:“娘,你还说你不偏心!跟山桃说话带着笑,对我就冷着脸,不给我嫁妆,还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娘,我到底是咋得罪你了!” 贾老四和贾老太这才知道王素芬下午对贾秀莲说了狠话,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贾老太现在不敢和王素芬硬碰硬,就撺掇着儿子骂王素芬。 “娘,你干啥呢!素芬肯定是在气头上,才对莲儿说了狠话,有啥事不能好好说,为啥一定要我骂素芬?” 贾老四先把贾老太凶了一顿,才问王素芬缘由。 这一问,竟然把王素芬的眼泪招惹出来:“贾秀莲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四,她今儿个又咒你早死,大正月的,咒你咒了两回,你说我能不气吗?养这样的闺女到底有啥用!当初还不如直接掐死她!” 贾老四也变了脸色,显然也被贾秀莲给气着了。 但他到底疼闺女,反过来安慰王素芬:“莲儿就是这个性子,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什么话都乱说,素芬,你一个当娘的就不要跟闺女置气了,明天还是该去绣庄去绣庄,该去书坊去书坊,总不能因为莲儿说错了话,就真的跟莲儿断了关系吧?” 一面说着,贾老四还一面朝贾秀莲使眼色。 贾秀莲赶忙抹着眼泪跪在王素芬跟前:“娘,我错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就连贾老太也温言劝王素芬。 王素芬始终冷着脸,不过好歹最后松了口:“起来吃饭吧,我会照着说好的给你置办嫁妆的。” 一家子人这才重新落座,举起筷子一瞧,大家都傻眼了。 几盘子菜都少了一小半。 “贾山桃!”贾老太猛一拍桌子,“你还有没有规矩了!你怎么把菜都吃光了!” 山桃很委屈:“奶,你可别睁着眼说瞎话,我哪儿都吃光了?每样菜我都留了一大半呢,这足够你们吃了。” 贾老太气急败坏:“我是你奶,我没动筷子,谁允许你先动筷子了?” “你动了呀,你先夹了几样菜,我才跟着动筷子的,只不过你刚刚把筷子摔了而已,奶,要不要我再给你拿一双干净的筷子来?” 第三十五章 这就是她爹 伸手不打笑脸人。 山桃笑得很殷勤,当着王素芬和贾老四的面,贾老太也不好一直骂山桃,只能自己生闷气。 吃了饭,山桃帮忙收拾了碗筷,就钻回自己屋里给孙时安做喜服。 窗外忽然响起贾老四的声音:“桃儿,爹想给你说两句话,你忙不忙?爹现在能进去吗?” 山桃赶紧应了一声:“爹,你快进来呀。” 贾老四不是空着手进来的,他手上端了一碗药,还有一碗甜梨汤。 “你娘说你风寒没好利索,听你说话的动静就能听出来,先把这药吃了,再喝点甜梨汤润润喉。” 山桃很听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药实在是太苦了,她赶紧捧着甜梨汤小口小口地啜饮,把那股苦味给压了下去。 “桃儿,你大姐今儿个把你娘的心给伤透了,你知道你娘的脾气,认准一件事,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估摸着,以后你娘和你大姐之间好不了了。” 没想到贾老四看得还挺透彻。 可王素芬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王素芬以前那么疼爱贾秀莲,到底是撞了啥南墙? 就因为贾秀莲大正月里诅咒贾老四? 这个理由太过牵强。 没等山桃细琢磨,贾老四就说起了别的。 “桃儿,不管你娘和你大姐以后咋样,爹还是跟从前一样待你好。”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帕子,放到山桃手边。 “我干活儿挣来的钱,大部分都给了你娘,这是我这些年背着你娘攒下来的体己,一共是二两银子,你拿着当零花儿,可千万别告诉你娘。” 上辈子山桃嫁人,就拿了几件自己的衣裳走,是贾老四追上来把这个小帕子塞给她,里头也是二两银子。 为了供徐光宗读书,嫁过去当晚,山桃就把这二两银子拿了出来。 却没想到最后供出来一个畜生。 重来一次,再见到这个蓝底碎花的小帕子和小帕子里头包裹着的几块碎银子,山桃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慌得贾老四不知道咋办。 “桃儿,你这是咋啦?你是不是嫌少?你别哭,我明天就去找你大舅,他这趟从辽东回来赚了不少钱,我先跟你大舅借点银子补给你,十两够不够?” 山桃哭得越发厉害了。 “那十五两,行吗?桃儿,我这是背着你娘给你的,借的银子太多,爹以后还不上啊。” 山桃哭着摇摇头:“爹,你别去借钱,我不要你的钱。” 贾老四更着急了,甚至还有些生气。 “这是爹给你的,你咋能不要呢?桃儿,爹跟你说,你平常又傻又倔也就罢了,嫁了人可就不能再犯牛脾气,拿着!手头有钱,说话也硬气!” “将来你要是跟时安闹了矛盾,你就拿着体己钱出去雇辆大车回娘家,再不济,用你的体己钱买些小吃食小零嘴,散给你的邻居,叫他们念你的好,万一哪一日时安对你不好,爹一时赶不到,那些邻居看在这些小零嘴的面子上,也会帮你一把的。” 山桃哭着摇头:“爹,我有钱,嫁妆里不是还有压箱银么?” “压箱银是压箱银,我给的是我给的!” 一时着急,贾老四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他赶紧咳嗽几声,又压低了声音。 “你奶偏心眼,她攒下的那些好东西,肯定都给了你大姐,你娘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你大姐了,可我估摸着,她也不会把她的体己给你,唉,算计来算计去,就我的桃儿没人疼,我这个当爹的不疼你,谁来疼?桃儿,听话,把钱拿着。” 山桃握着那个小帕子,哭得眼前一片模糊。 这就是她爹! 从小到大最疼她的爹! 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孝顺贾老四,绝不会像前世一样,让贾老四日夜为她悬心。 也绝不会像前世一样,让贾老四死得那样凄惨。 “爹,”山桃抹了一把眼泪,“我把钱收下了,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再也不许去打猎了。” 贾老四呵呵笑:“知道了知道了。” 山桃知道贾老四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就佯装生气,竟然拿着剪子要把喜服给剪了。 慌得贾老四伸手去抢:“桃儿,你这是干啥!” “我不嫁了!我一辈子都要守在爹身边!” “日子都定好了,咋能说嫁就不嫁呢?那天晚上时安上咱家来,你不是还当面说你乐意吗?咋地,你又不乐意了?” 山桃哭着摇摇头:“我怕我不在爹身边,爹背着我偷偷上山打猎!爹,咱家又不缺钱,你答应桃儿,以后再不去打猎了,行不行!” 贾老四被山桃给吓着了,赶忙郑重其事地点头,说自己再也不去了。 等山桃放下了剪子,他又一把抢了过来。 “剪子这么锋利,伤了你自己咋办?” 他虎着脸训斥山桃,骂了一句又不忍心再骂下去。 “桃儿,爹知道你孝顺,可爹得为你和你大姐想啊,你嫁给了时安,以后定然不愁吃不愁穿,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怕你犯了牛性子,傻乎乎地犯倔,除了这个,银钱上爹没啥可担心的,可你大姐就不一样了。” “你大姐嫁给徐相公,徐家那是真正的一穷二白,啥都没有,咱们先不说徐相公到底能不能考上秀才,就算他能考上,那估摸着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这几年你大姐咋办?她不得过苦日子吗?” “爹打听了,读书是个花钱的事,考完了秀才,还得考举子,笔墨纸砚这些还算是小钱,大头要花在跟同窗应酬上,徐家没钱,咱家是徐相公的岳家,就得帮衬,爹不冲着徐相公,那也得冲着你大姐呀,桃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趁着这几年还能干得动,爹就多干一点,多攒些钱,等将来老了干不动了,手里有钱养老,也不用拖累你和你大姐了。” 山桃别过头,哭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上辈子,她爹也是这样为她打算,是她自己不争气,徐母说啥就是啥,连她爹的最后一面,她都没见上。 贾秀莲更是心狠,一心从贾老四手头抠钱,贾老四出殡那日,她竟然还在跟别人鬼混,被大婆带着人堵在炕上,五花大绑丢到贾家门口,把贾老四的牌位都给砸了。 这一辈子,山桃说啥都得叫贾老四享福。 “你们父女俩在干啥呢?” 第三十六章 赶大集 王素芬忽然进了屋,把贾老四吓得都蹦了起来。 “素芬,你咋进来了?” “这是我闺女的屋子,我咋不能进来?” 王素芬狐疑地打量着贾老四,又看了看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山桃,登时就拉下脸。 “叫你给闺女送药送甜梨汤,你都干了点啥?大晚上的,怎么还把闺女给惹哭了?她身子没好利索,哭伤了风,回头又得病一场!” 山桃赶紧挽住王素芬的胳膊:“娘,你别生爹的气,我的身子没这么娇弱,被娘说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我吹倒了似的。” 王素芬依旧没给贾老四好脸色:“你跟桃儿说啥了?咋还把桃儿给惹哭了?” 贾老四搓着手嘿嘿笑,他不擅长跟王素芬撒谎,干脆就把难题推给了山桃。 山桃倒是不怕叫王素芬知道这二两银的事,但她跟贾老四说好了,此时就不方便拂了贾老四的面子,便顺势说起上山打猎的事情。 “娘,我寻思着等我和我大姐出嫁了,你跟爹就不用这么累,专心伺候家里那些地就足够了,别再叫我爹上山打猎了,可我爹不听我的,我一着急,就哭了。” 王素芬瞪了贾老四一眼:“桃儿说的有道理,你非要上山打猎干啥?还以为你是那壮实的小伙子哪!” 她把贾老四训了一顿,又看着山桃将一整碗甜梨汤都喝尽了,才嘱咐山桃早些歇着:“明天还得早起去赶大集呢。” 山桃这一晚睡得十分香甜,以至于早上竟然是家中最后一个起来的。 换了一身新衣裳出了西厢房,贾秀莲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 “这有了爹娘撑腰就是不一样,从前天不亮就爬起来干活儿,现在要全家人等着你睡醒。” 山桃一点都不恼,反而还笑眯眯地朝着贾秀莲点头:“大姐,你起来得真早,收到小石头送来的童子尿了吗?他说要每天早上到咱家来撒这一泡尿,给大姐攒着呢。” 贾秀莲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贾山桃,你别得意!且等着瞧,等我当上了秀才娘子,有你好受的!” 山桃暗自摇摇头,挤开贾秀莲爬上了自家大车。 有时候她真的不明白贾秀莲的脑子在想些什么。 一个人怎么能蠢笨到这种程度呢? 昨天还哭爹喊娘说她错了,过了一个晚上,就敢张牙舞爪。 做戏好歹也要做全套啊。 前世要不是山桃自己警惕性低,哪能轻易被贾秀莲掐死。 这辈子她要是还能死在蠢笨如猪的贾秀莲手上,那就是她自己活该。 今儿个去赶集,主要是去给山桃和贾秀莲置办嫁妆。 贾老太留在家里看家,贾老四赶着大车,王素芬跟两个闺女挤在大车里。 一上车,贾秀莲就挽着王素芬的胳膊撒娇:“娘,你也不用给我置办笔墨纸砚,也给我打一副头面呗?” 王素芬皱着眉头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你当家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你要是不想要笔墨纸砚,桃儿的头面也不用打了,正好给家里省钱。” 贾秀莲眼眸微转,脸上忙堆起了笑容:“我就是随口说说,娘给我陪嫁一套笔墨纸砚也行。” 有总比没有强,贾秀莲瞥了山桃一眼,她可不能被这个丧门星给比下去。 清河村离秀水镇不算太远,一家四口坐着大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镇子上。 秀水镇可是个大镇,正处在南北交通要道上,往来客商都要经过秀水镇,因此这镇子竟比一般的小县城还要热闹一些。 尤其是每月逢三、逢八的大集,更是热闹非凡。 镇上长平街两边摆满了小摊子。 有做吃食的,有卖南北货的,有卖胭脂水粉簪子绢花的,还有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拿了自家的菜蔬鸡蛋等物来镇上摆摊的。 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贾老四把大车停在一家车行里头,给了车行伙计五文钱,一家四口就在长平街逛起来。 贾老四跟王素芬目的明确,两个人头一站就是往书坊去。 在书坊买了一方墨、两支笔、一方砚台并两刀绢纸,这就去了十两银。 王素芬心疼得直皱眉头,贾老四却乐呵呵地安慰她:“咱家也不差这点钱,买了就买了,女婿高兴,咱莲儿嫁过去,日子就更松快。” 王素芬却红了眼圈,时不时地看山桃几眼:“我就是……我就是心疼我的桃儿,我竟然没有给她买……我糊涂啊!” “你给桃儿买这些东西作甚?”贾老四温言哄着王素芬,“时安是个杀猪的,哪用得上这些东西,还按照咱们说好的来,给桃儿再打一副首饰,桃儿住在镇上,嫁给时安大小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娘子,不能打扮得太寒酸,叫人笑话。” 山桃和贾秀莲跟在贾老四两口子身后,听着两口子低声商量着要给山桃打什么样的首饰,把贾秀莲给馋得,双眼都发红。 “小蹄子,也不知道你给爹娘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哄得爹娘要给你多打一副首饰!”贾秀莲狠狠地瞪着山桃,“你可别得意,嫁给一个杀猪的,也不是体面的事。” 山桃撇撇嘴:“体面能干啥?能当饭吃吗?” “小蹄子,你就嘴硬吧,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山桃不搭理贾秀莲,快步跟上王素芬,挽着王素芬的胳膊,高高兴兴地进了银楼。 一进门,王素芬就开门见山说了来意:“我这闺女三月初三要嫁人,家里已经给她准备了一副银的头面首饰,我想着不大够,来你们银楼再给她打一副。” 掌柜的十分殷勤,给一家四口上了茶和点心,亲自拿来了一本册子,叫王素芬看看要打什么样的。 家里的那两副头面是一块打的,都选了吉祥纹样,图个多子多福的好彩头。 年轻姑娘戴着略显庄重。 这回再给山桃打首饰,王素芬就特地跳过了这些吉祥纹样,点了俏皮一些的花鸟虫草簪子等。 “娘子选多重的?” 掌柜的记下王素芬挑的式样,又问起王素芬大概能出多少钱。 王素芬想了想,比了三根手指头。 第三十七章 孙时安的区别对待 “掌柜的,我们是庄户人家,连工费算在一块,掌柜的照三十两银子给我们打吧。” 庄户人家能出三十两银子给女儿打一副头面首饰,这已经不少了。 掌柜的满面堆笑,恭维王素芬跟贾老四:“令千金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娘子放心,三十两银子的头面首饰已经很体面了,除了大花冠打不得,其余的都能打出来,甚至还能打个小花簪,咱们银楼再搭上一根素银簪子、一对素银珠子耳坠,祝令千金嫁人后顺遂如意,多子多福。” 贾老四乐呵呵地谢过掌柜的,随口问了句打一对金手镯得多少银子。 话还没说完,贾秀莲先嚷起来:“爹,你还要给这个小蹄子打金手镯?一副银头面就要了三十两银,你还想搭进去多少钱!都是女儿,山桃出嫁白得这么些嫁妆,我就得了几根破笔,你们也太偏心了吧!” 她这么一嚷,贾老四的神情就尴尬起来,转而搓着手跟王素芬商量:“刚刚给莲儿买笔墨纸砚就花了十两银子,要不,咱们也给莲儿再打些首饰,补上那二十两银子的缺儿?” 掌柜的高兴得眉毛都飞起来了。 他连忙将收起来的册子又摊在了王素芬跟前:“娘子再瞧瞧,二十两银子也能打一副头面的,去了大花冠和小花簪,再去了项圈,其余的都能打。” 王素芬看都不看那册子,冷着脸瞪了贾秀莲一眼:“你跟你妹妹有什么好比的?孙时安娶你妹妹,光是聘银就给了十两银,更不要提那些上好的布料和好酒好茶了,这还是纳彩的小礼,待到纳征下大礼时,自然更多。” “徐相公给了什么?纳彩、问名、纳吉可全都省了,纳征时候能给多少?你一心要嫁给徐相公,这些东西我们都不要了,可你也别想跟你妹妹比,我们要是真的把你们姐妹俩的嫁妆弄成一模一样的,对你妹妹可太不公平了。” 这番话叫贾秀莲没法反驳。 她眼泪汪汪地朝着贾老四撒娇:“爹……” 贾老四刚想松口,王素芬就冷脸看了过来。 他忙哄贾秀莲:“你奶那儿不是还给你攒了一堆好东西吗?莲儿,做人不能太贪心,见好就收吧,你奶的体己,你妹妹可一点都捞不着。” 贾秀莲不甘心,磨着贾老四还在小声闹腾,银楼掌柜的一句话就打破了局面:“相公,娘子,原来令千金就是孙相公聘的姑娘啊。” 王素芬挑了挑眉:“掌柜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孙时安聘了娘子,还到处去说嘴了?” “这可冤枉了孙相公,”掌柜的拍手笑道,“孙相公是个再稳重不过的人了,只是前两日,孙相公来了一趟银楼,挑了一对绞丝银镯子,说是给才聘的娘子的,又给了定金,要我们银楼赶着打一副金的头面首饰,要用作纳征下彩礼用。” “娘子您说说,这不是巧了吗?我就说令千金有福气,这还没嫁过去,孙相公就这么疼令千金了。” 一家四口都不说话了。 一副金头面! 这得多少钱啊! 山桃差点被口水呛死。 老天爷啊,孙时安是真有钱呐,山桃都不敢想,等她成了小寡妇,手里得攥着多少银子,成天过着多快乐的日子。 怪不得前世贾秀莲有钱养七八个汉子呢,原来是孙时安留下来的钱多呀。 一片寂静中,忽听贾秀莲小声地啜泣:“凭什么呀?他、他都没有给我买……” 把掌柜的闹得都尴尬了:“这位姑娘是……” 山桃忙道:“这是我大姐,三月初三和我一块出嫁,嫁的是我们隔壁村的徐相公。” 掌柜的眼神就很微妙:“这么一算,这位姑娘就是孙相公的大姨姐了,哪有做妹婿的给大姨姐打首饰的?” 贾秀莲哭得正伤心,才不管掌柜如何看她:“他就是偏心,没给我打首饰!凭啥贾山桃嫁给孙时安,孙时安就给贾山桃打首饰,却不给我打!” “住嘴!” 这回连贾老四都发脾气了。 “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净惹人笑话!素芬,交定金,咱们先走吧。” 王素芬交了定金,一家四口出了银楼,贾老四还气哼哼地往前走,山桃忙追上贾老四,留下王素芬跟贾秀莲殿后。 “你还有脸哭?”王素芬冷笑着怼贾秀莲,“真正有福气的人,跟了谁都有福气,你奶常说你是福星,你若真的是,哪怕嫁给乞丐,那乞丐都能成为地主老爷,可你若不是福星,就算嫁给皇帝,皇帝到头也吃不上两个菜。” “娘,你……你咋这么说我!”贾秀莲哭着跺脚,“孙时安就不是个东西!凭啥只给贾山桃打金头面?凭啥不给我打?” “孙时安凭啥给你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看清楚你现在是谁,你是孙时安的大姨姐,他给你打啥首饰?” 贾秀莲愣住了,待王素芬走远了,她才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追上去。 可心里却十分委屈,都是新嫁娘,前世她嫁人时,孙时安可没有安排这一出。 贾山桃那个小蹄子,命倒是怪好的哩。 可命再好也没用! 一个短命鬼的婆娘,命再好能越过她这个秀才娘子? 做梦去吧! 来年清明节就是孙时安的忌日,没了孙时安挣钱,贾山桃还能得意到几时? 这么一想,贾秀莲心里就舒服不少,迈进绣庄时,脸上竟然还带了笑。 王素芬进门还是那几句话,说两个女儿三月初三就嫁人,叫绣庄掌柜拿几匹颜色鲜亮一些的布,再找一匹老成些的布,拿三匹男人穿的料子。 “这匹茄紫色的给徐母,这匹湖蓝色的给徐相公,剩下两匹竹青色和蟹壳青的给时安。” 王素芬一一分派清楚,又叫山桃和贾秀莲各选四匹布。 贾秀莲闻言连忙挤开山桃,先捡了几样颜色鲜嫩的布料。 山桃由得她挑,等她挑完了,才挑了一匹石榴红一匹报春红,又挑了一匹靛青和一匹竹月色的。 王素芬皱了皱眉:“叫你挑颜色鲜亮一些的,你怎么挑了靛青色和竹月色的?” 第三十八章 相公颇有姿色 山桃摸着两匹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寻思着时安哥都给我打金首饰了,我什么都不给他,有些说不过去,不如干脆带两匹布过去,留着给他做衣裳穿。” 算一算,孙时安大概清明节就要去见阎王爷了,她嫁过去之后抓紧时间给孙时安做衣裳,还能叫他死前再享受一番。 毕竟花人家的钱,得尽量对人家好,山桃才会觉得心安。 “好丫头,”贾老四头一个夸赞山桃,“不愧是我贾老四的闺女,两口子过日子就得这样,你敬我,我敬你,你看我跟你娘就知道了。” “在孩子跟前说这些干啥!”王素芬瞪了贾老四一眼,回过头来,眼圈却红了,“桃儿,你说得对,时安给了你体面,咱们也得给他体面,这两匹布娘给你添上,你再挑两匹。” 她干脆自己做主,又挑了一匹藕荷色一匹樱草紫的,这四匹布,再算上之前纳彩时孙时安下小定送来的银红色和雪青色的料子,山桃做两年的衣裳都够了。 这可把贾秀莲眼馋得要死。 “娘,我也要给徐相公再挑两匹布!” 凭啥好处都让贾山桃这个丧门星给占了,她也要! “你要啥?”王素芬不耐烦地拍开贾秀莲的手,“时安下小定送了一堆礼,里头光是给你妹子的就有一对银镯子两匹布外加点心、吃食、补品,更别提给你爹和我的、你奶的,甚至时安还给你买了一盒胭脂,徐相公给啥了?” 说起徐光宗,王素芬怨气更重。 “他们家提了一样点心一坛酒,就当是下小定了,后来我跟你爹为了你的事上他家赔礼道歉定日子,这两样礼不仅拿回去了,还倒搭上两只老母鸡,他家一文聘礼没有,我白送这么多嫁妆,已经是对得起这个女婿了,再叫我掏嫁妆出去,那干脆叫徐相公做咱家的上门女婿得了。” 贾秀莲不满地撇撇嘴,又去摇着贾老四的胳膊撒娇。 贾老四觑着王素芬的黑脸,讪讪地笑,他不敢开口反驳王素芬,只好又拿出贾老太的体己来哄贾秀莲。 看见贾秀莲吃瘪,山桃就高兴。 知足吧,前世她都没这些好东西呢。 定好了东西,贾老四就先去赶大车,把买的布料和笔墨纸砚先装上车,留下娘儿仨去逛街。 今儿个花了许多钱,王素芬就不想再买东西了,可山桃想呀,她挽着王素芬的胳膊磨蹭,也不说自己要啥。 王素芬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笑了:“去吧去吧,我和你爹在大牌坊那儿等着你。” 说罢还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钱塞进山桃的小荷包里:“看见喜欢的小玩意儿就买。” “娘,我也要去!”贾秀莲伸出手跟王素芬要钱,“我的香粉快用完了,想去再买一盒。” 王素芬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用完了就别用!过了今日你就得窝在家里绣嫁妆,成天不出门,搽什么香粉!” “那我也想去买些我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王素芬冷笑道:“你除了胭脂水粉,能有啥喜欢的小玩意儿,老实待着,一会儿你爹来了就赶紧上车坐着,省得在外头给我丢人。” 贾秀莲差点气死,一扭头,看到山桃正冲她挤眉弄眼地笑,更是气得胸口窝都疼。 “娘,你偏心!山桃要去买东西,你就给她钱,我也是你的女儿,为啥你不给我钱!” 王素芬已经冷着脸拽着贾秀莲往长平街外走了:“我给桃儿的钱,是桃儿自己放在我这儿攒着的钱,就是你正月十五那日跳进大粪坑也要偷的一百多文钱,你要是想买东西,就花你自己的体己,甭想从我这儿再拿一个子!” 长平街上人来人往,王素芬说话的动静也不小,周边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大家都盯着贾秀莲看,想看看这个为了偷一百多文钱跳进大粪坑的大姑娘长啥样。 贾秀莲哪敢再跟王素芬犟嘴,忙用袖子捂着脸,快步跟在王素芬身后,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逗得山桃捂着嘴直笑。 没有贾秀莲在一旁跟着,山桃干啥都开心。 她攥着荷包,先去脂粉摊子上看了一眼,她身上这点钱可买不起好的胭脂水粉,差一点的,她也看不上。 反正现在家里的还没用完,等成了亲再花孙时安的钱买好的。 又去点心铺转了转,买了两包桃酥,出来在大街上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转到馉饳儿摊子边上,要了两串炸馉饳儿。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肉铺前,抬头一看,正是孙氏肉铺。 镇上卖肉的铺子也有几家,孙氏肉铺正处在长平街上,位置极好,虽然铺面不大,但因为孙时安杀猪的手艺好,价钱公道,为人大方,因此肉铺的生意要比其他几家好上许多。 尤其是像今天这样赶大集的日子,孙氏肉铺前更是排起了长龙。 明明隔几步就有另外一家肉铺,可众人还是喜欢在孙氏肉铺前排队。 山桃吃着炸馉饳儿在一旁冷眼看着,来排队买肉的基本上都是妇人。 上至八十的老妪,下至八岁的小丫头,大家都不错眼地盯着孙时安看。 尤其是那些没成婚的大姑娘,更是一边看着孙时安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笑。 有大胆的姑娘,甚至还大声调笑孙时安:“孙大哥,听说你开始聘娘子了?你看我行吗?” 孙时安抬起头来看了那姑娘一眼,就摇摇头:“你来迟了,我已经下了小定,请好了日子,过些天便要纳征下彩礼了。” 排队的人登时发出阵阵惊呼,还有人哭出了声音。 “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有福气!” “孙相公,你要不要看看我外甥女?我外甥女可是镇子上的一朵花!” “孙大哥,你看看我呀,我不要聘礼的!” 呼喊声此起彼伏,孙时安冷着脸一概不理。 他越是这般,越引得一群女子为他痴迷。 就连山桃都忍不住咋舌。 冷着脸剁肉的孙时安的确有几分姿色。 可惜了,就是死得早。 但愿孙时安死之前生意能一直这么好,多给她攒点傍身的钱。 “桃儿?你也来买肉?” 第三十九章 山桃算账 糟糕,叫孙时安发现了! 山桃转身就走,孙时安竟然追了出来。 “你一个人来的?伯父伯母呢?” 孙时安硬是攥住了山桃的手腕不让她走:“你等等我,我马上关了铺子,把你送回去。” 山桃吓了一跳,这么好的生意要是关了铺子,那不得损失一大笔钱吗? “你可千万别关铺子!我爹娘就在镇子外的牌坊那儿等我,我就是来看看……” 孙时安嘴角微扬:“来看我?” 山桃赶紧点头:“对,就是来看你!” ……来看看你的生意如何……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还特地把一包桃酥塞到孙时安的怀中:“我买了两包,一包给你,一包给我爹娘。” 想了想,一包桃酥就几块,显得不够有诚意,山桃就把剩下的那串炸馉饳儿也给了孙时安:“你吃!可好吃了!” 孙时安嘴角笑意越发深了,他凑近山桃,张开了嘴。 山桃愣了愣,这是啥意思? 叫她喂吗? 她下意识地把炸馉饳儿往孙时安嘴里一塞,孙时安竟然就着她的手吃了起来。 “的确好吃,我从一大早忙活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语气带了点撒娇,像是故意要山桃心疼。 山桃只得配合着演戏:“要不,你割肉,我帮你收钱?这样也好快一些收铺子,收了铺子你就去吃饭。” 孙时安毫不犹豫就点头:“行。” 他招手叫来街边一个小孩,给了小孩两文钱,叫小孩去镇子口的大牌坊那儿去捎个口信。 “找清河村的贾老四,就说山桃在孙氏肉铺这儿,等下晌,我会把山桃送回家的。” 二人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到一旁排着的长队早就安静下来。 众人不错眼地打量着山桃,一双双眼睛好似刨地的镢头,要把山桃从里到外翻个遍。 山桃一扭头,恰好跟这一群人对了眼,吓得她差点跌在地上。 “怎么了?” 孙时安拽了她一把,顺着她的眼神发现了众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俩,便冲着众人抱抱拳。 “这就是我孙时安聘下的娘子,娘家姓贾,三月初三就过门,自我开了这个肉铺,大家伙对我的生意多有关照,如今我也马上要成家了,为表谢意,从今日起,到三月底,凡是来我孙氏肉铺买肉,每斤肉便宜两文钱!” 众人登时就欢呼起来,原先还一脸不服气盯着山桃打量的人,冲着这便宜的肉价,也都恭喜山桃和孙时安,夸山桃有福气。 孙氏肉铺的肉每斤便宜两文钱,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肉铺前排起的长龙都快看不到头了。 孙时安今日早起杀了四头猪,也不知这些肉够不够。 他拽着山桃进了肉铺,问山桃会不会算账。 这可就问对人了。 贾家有钱,地多,这就得需要当家的会算账记账。 巧了,贾老四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王素芬在家做大姑娘时跟着王登云学过几个字,因此算账记账是完全没问题的。 且两口子每年年中、年底都要盘账,王素芬每个月还要算计家中的花费,因此算盘也都打得特别好。 王素芬把这算账记账的本事都教给了两个闺女。 山桃不是吹,她盘起账来,能顶得上一般铺子的小掌柜了。 “时安哥,你说吧,这肉的价钱都是多少。” 孙时安笑着摇摇头:“你只管收钱,我来算账。” 这是瞧不起她? 山桃便不高兴了:“你告诉我就是了,若是一会儿盘账少了钱,我补给你。” 孙时安讶异地挑了挑眉头:“你真会算账?” 眼瞧着山桃嘟起小嘴,孙时安便笑着说了几个数。 “原先精肉一斤二十文,五花肉一斤十五文,略微肥些的肉一斤十三文,猪板油要便宜些,一斤八文钱,猪舌和猪耳朵、猪鼻子、猪尾巴都是一斤三十文,猪头肉一斤二十五文。” “猪肺一斤二十文,猪肝一斤四十文,猪蹄子一斤四十五文,大肠一斤二十二文,小肠一斤二十文,猪肚和猪心一个价,一斤是十八文,大骨一斤十五文,肋骨一斤二十文,猪血一斤五文钱。” “今儿个往后直到三月底,每斤都便宜两文钱,你在刚刚那些数上减吧。” 山桃眨了眨眼,顺便掏了掏耳朵。 孙时安是在故意为难她吧? 可孙时安为难错了人。 山桃在娘家时就是算账的好手,前世嫁给徐光宗,收拾徐光宗的书房时总是习惯翻一翻书,因此也学了不少东西。 再加上成天为一家子的生计发愁,挖草药、绣大件的绣活儿、做小吃食摆摊……赚来的每一文钱,山桃都要算计着花。 桩桩件件,把山桃磨炼成了个铁人。 几个数怕啥? 就算一遍没记住,大不了她一会儿收钱的时候再问两遍呗。 见山桃收钱,方才那个大胆调笑孙时安的姑娘就很不服气,买肉的时候故意为难山桃。 “孙大哥,我要精肉半斤,五花肉两斤半,猪板油要十五斤,买回家给我娘炼油用,一会儿我弟弟来取,要半挂猪肺给我爹下酒喝,一个猪蹄子,我跟我小弟最爱啃猪蹄子了,再来三斤大骨,拿回家炖汤吃,这位姑娘,你算算一共多少钱。” 众人的眼神黏在了山桃的脸上,都等着看山桃的笑话。 山桃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遍,竟然连算盘都没用,张口就报账。 “刚刚时安哥说了,每斤肉便宜两文钱,半斤精肉就是九文钱,两斤半的五花肉是三十二文半,十五斤猪板油是九十文,三斤大骨三十九文,猪蹄子和猪肺得等时安哥称了斤两我再给你算。” 那头孙时安已经称好了半挂猪肺和猪蹄,顺嘴说了个数:“半挂猪肺两斤,一个猪蹄三斤半。” 话音刚落,山桃就把价钱给报了出来:“两斤猪肺三十六文钱,三斤半的猪蹄是一百五十半文钱,姑娘,你买这些东西统共加起来一共是三百五十七文钱。” 众人鸦雀无声,都瞪着双眼张着大嘴盯着山桃看。 买肉的姑娘催着孙时安给个准数:“孙大哥,她说的对不对呀?” 第四十章 捡到宝了 孙时安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巨浪。 他冷脸切着肉,眼里却全是笑:“没错,一文不差。” “我不信!” 姑娘嚷了起来,叫来了旁边米粮铺子看热闹的掌柜:“周掌柜,您来帮我算算。” 周掌柜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把算盘拿出来,叫孙时安把价钱报一遍,再叫姑娘把买了啥买了多少都说一遍。 他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众人的眼睛又死死盯住了周掌柜的算盘。 “没错!”周掌柜手一顿,把算盘拍在自家小伙计的怀里,“你跟人家贾姑娘学学!你来了我这铺子三年半,算盘都打得不流畅,你再看看人家贾姑娘,不用算盘就把数给报出来了!时安呐,你这哪是娶了个娘子回来,简直就是聘了个账房!你小子,捡到宝了!” 孙时安乐呵呵地笑,顺手往那五花肉里又添了一块:“姑娘拿好,这猪板油我帮你切好,一会儿记得叫你弟弟来拿。” 姑娘臊得脸上发红,狠狠瞪了一眼山桃,把钱一付,竟然哭着跑了。 山桃平白无故得了几个白眼,心里却很高兴。 有钱赚,当然要高兴! 这一高兴,她脑子里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要跟孙时安学杀猪! 等她学会了杀猪,就让贾老四和王登云四处去收生猪,收来的生猪自己杀自己处置。 这肉铺子也不用关,孙时安死后,她接着卖肉,把王素芬叫来收钱。 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坐吃山空。 再者,她有娘家人撑腰,旁人也不会欺负她是寡妇,跟她做生意时扯皮赖账。 更重要的是,贾老四再不用上山打猎,王登云也不用去辽东,两个人都不会死了。 这可是比挣钱还要叫山桃高兴的事。 山桃一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她生得虽然比不得贾秀莲妩媚,但也很是清秀可人。 尤其是笑起来,就好似春日枝头的海棠花,娇滴滴的惹人爱。 买肉的大娘婶子们越看她越喜欢,便问起她是谁家的姑娘。 山桃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我不是镇上的,我家住在清河村,我爹叫贾老四。” “哎呦,原来是贾老四的姑娘!”周掌柜拍了拍脑门,“怪不得这么能算账呢。” 大娘婶子们连忙拉着周掌柜打听。 周掌柜笑道:“这贾老四家里可有不少地呢,足足三十亩,都是上好的旱田,去年秋收的时候我领着伙计去他家地头收粮食,隐约听着他说又要买十亩,还要买个山头种果子,贾姑娘,你爹买下那个山头了吗?” 山桃知道这个事。 那座山就在青山寨边上,山脚还有块鱼塘,贾老四就是冲着那鱼塘才买下的山头,至于那十亩地,也是在山脚处,买了山头就得买下这十亩地。 前世贾老四才在山上种了果子,人就没了,那座山和鱼塘、家中的几十亩地也被远房亲戚给搜刮走了。 “我也听我爹说起过这个事,说是得二月份去镇里里正那里签契,赶在开春前找人把十亩地给犁一遍。” 众人便艳羡起来。 家中有地有山,这可不就是地主吗? 怪不得这位贾姑娘穿着打扮看着就很体面,脸蛋又白净,还能算账记账呢。 原先想跟山桃比一比的大姑娘们就熄了那个心思。 家里没钱的人家转而问起山桃缺不缺小丫头使唤。 山桃哭笑不得。 贾家虽然有钱,可却远远没到能使唤得起下人的地步。 周掌柜说一声地主,是恭维贾老四。 真正的大地主,得是镇上黄老爷那样的,家里好几百亩地呢。 她赶紧摆手说使唤不起丫头:“我家里的活儿,都是我们自己动手做,我们这样的人家,哪能使唤小丫头,那不是折寿吗?” 前世孙时安死了之后,贾秀莲还真的买了个小丫头。 她待人苛刻,一有不顺心就打骂小丫头。 后来为了讨好奸夫,甚至还把小丫头送到奸夫的炕头上,任由奸夫糟蹋。 最后手上没钱了,就把小丫头给卖到了窑子里。 人家小丫头也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好姑娘,贾秀莲这么干,这还是个人吗? 山桃可不干这缺德事。 有了山桃的帮忙,原本要卖一天的四头猪,一上午就卖完了。 还剩下一条猪后腿,有人要买,孙时安却不肯卖。 “一会儿要去我岳丈家,空着手不像话。” 街坊们都善意地笑了。 米粮铺子的周掌柜给了孙时安一袋大黄米:“不多,就两斤,时安,你替我带去给贾相公,请他下次来镇上,到我这儿来吃一杯水酒。” 干果铺子的掌柜大娘子称了些瓜子送给山桃:“以后咱们可就是邻居了,大妹子,我就稀罕你这份机灵劲儿,你身上这衣裳是自己做的吧?瞧这上头绣的花儿,真好看,等你嫁过来,咱俩一块儿做绣活,你可得教教我。” 山桃一一谢过众人,红着脸跟在孙时安身后。 孙时安领着她进了肉铺,山桃才发现这里头别有洞天。 前世她嫁给徐光宗,贾秀莲嫌弃徐家穷酸,不想跟山桃来往,因此山桃竟然一次都没去过孙家,更没有来过孙氏肉铺。 没想到肉铺的铺面不大,里头的院子却不小。 院子一大半被用来盖了猪圈,养了十几头猪,每一头都膘肥肉壮,且干干净净,这么多猪在一块儿,味儿却不重,可见养猪的人有多干净细心。 另一半做了屠宰处,虽然能闻到血腥味儿,地上也不见半点脏。 孙时安还特地提醒山桃注意脚下:“我每回杀完猪都会打水清理,可难免有清理不到的地方,你别脏了绣花鞋。” 山桃摇摇头,一双眼睛把挂在墙上的那些刀扫了个遍。 这些刀锃光瓦亮,即使挂在阴暗处也泛着令人胆寒的光。 若是一般的姑娘家,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山桃却眼中泛精光,好像对这些刀很感兴趣。 孙时安便好奇起来:“你不怕?” “我又不是猪,我怕这些杀猪刀作甚?” 孙时安笑了两声:“你不怕就好。” 他指了指院中的几间房:“这几间里头有一间空着,另外几间全堆了杂物。” 又带着山桃推开其中一扇门,径直走了出去:“这里便是后门了。” 出了后门,山桃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第四十一章 小两口逛宅子 后门处就是魁元巷。 这条巷子坐北朝南,自西向东短短一条,只有六户人家,街面铺着青石板,收拾得敞亮又干净。 正对着这间后门处的宅子上挂着孙宅的匾额,两扇清漆大门紧闭着,漆应该是新刷过的,依稀还能闻到一股香喷喷的清漆味儿,门上挂了一把崭新的黄铜锁,一看便知也是新买的。 孙时安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开了孙宅的门。 “这是我祖辈传下来的老宅,比你家略小些,但因为后头沿着河,后院倒是很大,巷头的胡老爷家就把后院圈起来,建了个二进的宅院。” “从东边的巷头开始数,头一家是胡老爷家,胡老爷是南边人,做绣品生意的,前年来咱们这儿,买下了这间宅子,一年到头只在咱们这儿住三四个月。” “第二家是春风居的赛掌柜,第三家归官府管,赁给那些来镇上书院就学的读书人,咱家是第五家,第四家和巷尾这一家都是空着的。” 山桃听得很认真,这么一算,常住在魁元巷的也就三户人家。 跟着孙时安走进宅子,进门便是一扇照壁,看年头有些旧,照壁上原先描画的福字都发黑了。 院子里铺着青砖瓦,缝隙里长满了青苔,走在上头要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会摔一跤。 孙时安朝着山桃伸出手,山桃倒也不客气,拽着他的袖子,跟着他转过照壁。 迎面便是三间正房,挨着西屋盖了两间厢房,其中一间用作了灶房,另一间便是库房。 从东边的夹道走到后院,果然后院十分宽敞,再盖几间房绰绰有余,如今只在墙角处盖了一间牲口房,一头大青骡静静地站在牲口房内吃草,旁边停着一辆大车。 后院上还开了一扇后门,从后门出去便是兰里河,后门到兰里河之间还有一大段地方,赶着大车从后门走也极其宽敞。 往东边一看,最东头的两家宅子都把后墙建到了河边上,跟河边的青石板齐平,想必里头的宅子一定很敞阔。 “等你嫁过来,若是觉得宅子小,咱们也学胡老爷和赛掌柜一样,把宅子往外扩一扩,若是再有钱,就把左右两间宅子都买下来,咱们建个跨院住着。” 孙时安双眼发光,叫人一看就浑身充满奔头。 想到这样有干劲儿的男人不久后就要命丧黄泉,山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孙时安挑了挑眉,“你是嫌宅子小,还是嫌宅子旧?” 他神色沉静,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安,极其认真地看着山桃,生怕山桃不高兴。 山桃忙道:“我一点都不嫌弃,我这是满足地叹气。” 除了为孙时安惋惜之外,山桃真是对这个宅子满意得没话说。 前世嫁给徐光宗,她跟着徐光宗吃苦受穷了好几年。 记得那年入秋徐光宗要到镇上的白鹿书院读书,山桃就咬了咬牙为徐光宗赁了一间宅子,本来想跟过来照料徐光宗,没成想徐光宗嫌弃她一身寒酸,面容苍老如老妪,黑着脸不让她住进来。 也不想想,她从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家变成一个沧桑妇人,都是拜谁所赐。 现在能住进镇上这样好的房子,山桃已经很满足了。 孙时安松了一口气:“你满意便好,这宅子确实有些旧了,自我父母过世,我便再也没有修整过,我已经找了工匠来看过了,过几日就动工,先把屋顶的瓦换一换,门口的照壁和铺地的青砖都换成新的,灶房、大炕都修一遍,保准叫你嫁过来就住得舒舒服服的。” 山桃笑眼盈盈,一张脸红扑扑的,像过年时候贴在窗户上的红喜字。 一看她笑,孙时安一颗心就好似被这红喜字给贴满了,涨涨的,却很舒服。 “西屋是大炕,家里除了这铺大炕,其余的桌椅板凳都叫我锁进西厢房了,几间屋子都空着,专门等你来铺嫁妆。” 两个人又进屋看了看。 正如孙时安所言,几间屋子除了旧了一些,没有别的毛病。 山桃转了一圈,就指了指后院:“你若找人修整房子,就先把后院的牲口棚拆了,挪到前头的铺子去,把西厢房的这些桌椅板凳也挪到前头去,我想把这间西厢房改成我放绣花架子的屋子。” “后院只用青砖铺一条通往后门的路,其余的空地不要动,我嫁过来正是开春,把后院的地整一整种菜,咱们就不用上街去买菜了。” 孙时安一一认真听着,直到两个人的肚子都咕噜咕噜响起来,才拽着山桃去街上吃饭。 大集还未散,山桃想着随便找个摊子吃一碗馄饨。 孙时安却要拉着她去春风居吃顿好的。 “不去,”山桃摇头,“你手头上能有多少钱啊,为了娶我,又是准备丰厚的聘礼,又是修房子,这一下就得去了不少钱,你还得留着钱去收猪,钱这东西不经花,一旦开了口子,就跟水一样流出去了。” 孙时安胸口又涨起来了。 他有些暗恨,竟然把娶亲的日子定到三月初三,早知山桃这样好,就该把日子提前,定到二月份。 “你看我作甚?我脸上又没有花儿。” 山桃瞪了孙时安一眼。 男人花钱就是没有个数,简简单单吃个饭,竟然要到春风居去吃。 春风居的东西多贵啊,过日子哪能这么花钱。 现在每花一文钱,以后她的钱就少一文。 山桃可舍不得。 两个人找了个小摊子,吃了馄饨,吃完了饭,见时候还早,孙时安就又拉着山桃去胭脂水粉铺,叫山桃自己挑。 “我听赛掌柜说,外头小摊上摆的胭脂水粉不好用,比不得铺子里的,桃儿,你尽管挑,我来付钱。” 山桃嗔了孙时安一眼:“才嘱咐你不要乱花钱。” 嘴上这么说,一双脚却已经忍不住迈进了胭脂水粉铺。 哪个姑娘家不喜欢涂胭脂搽香粉呢? 挑了一盒面脂,要了一包香粉,一小盒口脂,才三样东西,就花了一两银子。 这可把山桃心疼得不得了。 “这点钱不算什么,你高兴就好。” 山桃心里一软,鬼使神差一般脱口而出:“要不,你以后还是别去高家庄收猪了吧。” 第四十二章 彩礼不能少 孙时安是个好人,对她也好得不像话。 他这样好,山桃竟然有些舍不得叫他死了。 可话一说出口,山桃就有些后悔。 孙时安不死,她就做不成有钱的小寡妇了。 上一辈子伺候徐光宗,山桃对伺候男人这种事情,真是打从心眼里厌烦。 做寡妇多好,不用冲着男人摆笑脸,也不用顾及男人的感受,想吃啥就吃啥,想回娘家就回娘家。 孙时安固然好,可嫁了人总归不能像在娘家那般自在。 还是做寡妇好。 不等孙时安开口,山桃又赶紧道:“罢了罢了,我就是瞎说的,听说高家庄的猪不错,我不懂这个,你愿意上哪儿收猪就去哪儿收猪吧,不过……不过我还听说高家岭有土匪,你去高家庄,来回都要经过高家岭,可千万要小心啊。” 到底还是没忍住,提点了孙时安几句。 至于孙时安能不能躲过这一劫,那就看孙时安自己的命了。 “多谢,”孙时安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消散过,“幸亏赵妈妈给我聘的是你。” 想到周掌柜说的那句捡到宝了,孙时安脸上笑意更浓,他可不是捡到宝了么? 傻子……山桃暗暗摇了摇头,赵妈妈给他聘谁都一样,嫁过来一个月就得当寡妇。 在长平街上逛了逛,孙时安就赶着大车把山桃送回了家。 王素芬自然早就在家中备好酒菜,非要留孙时安吃饭。 “伯母,这是米粮铺子周掌柜给的两斤大黄米,这个是我给的一条猪后腿,今早才杀的猪,肉很新鲜。” 王素芬脸上堆满了笑,接过东西还一个劲儿地感叹:“下回来不要拿这么多东西了,你把这猪后腿留着卖钱多好。” 正说着话,贾老四打了酒回来,连忙拉着孙时安去了堂屋吃酒。 山桃趁机把王素芬拖到西厢房,把孙时安给自己买的香粉等物,以及干果铺子掌柜大娘子送的瓜子都摆在炕上。 “娘,这包桃酥是我买来孝敬爹娘的,我钱不多,娘你可别嫌弃。” 王素芬笑吟吟地道:“桃儿孝顺,我有啥好嫌弃的。” 她把桃酥和瓜子收起来,才仔细看了看香粉、口脂这些小玩意。 “是从铺子里买的吧?这几样东西不便宜,你大姐用的就是这个,你好好收着,可别叫她摸了去。” 山桃笑嘻嘻地道:“都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我大姐再怎么着也不会偷我东西吧?” 王素芬的警惕性却极高:“那可说不准,时安送你的东西不少,你的陪嫁也不少,这些都得好好看着,谁知道你大姐会不会起黑心,贪了你的东西去。” 山桃认真应下了,当着王素芬的面,把香粉等物放进了箱笼里。 这只箱笼是新打的,里头放着孙时安下小定时送来的首饰匣子,王素芬的陪嫁,贾老四给的二两银,以及山桃之前的一些银丁香、绢花等物。 “时安给你的镯子,你怎么不戴?” 王素芬把那只首饰匣子取出来,打开一瞧,一对亮锃锃的绞丝银镯子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镯子分量很足,做工精美,镯子头上刻成了莲蓬与莲花样式,很是好看。 山桃一只手腕套一个。 她生得白,腕子上套着亮晶晶的银镯子,显得特别灵动。 吃饭时,那镯子就很显眼,孙时安看了好几眼,看着看着竟然脸红了。 就连贾老四都注意到了:“桃儿腕子上的镯子好看,时安眼光不错。” 贾老太便也握着山桃的手腕看了一眼:“是不错,哼,没想到山桃这个妮子的命还不算赖。” 家里人人都很高兴,唯独贾秀莲的脸是黑的。 她吃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碗筷:“这还没成亲呢,孙屠夫就老往咱家跑,这不大合适吧?传出去,别人都会笑话咱家没规矩。” 孙时安神色微凝,他也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地对贾老四和王素芬开口:“伯父,伯母,我原先是想让赵妈妈上门说一声的,今儿个我既然来了,就顺便把这事说了,赵妈妈帮我看了个日子,二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日下聘礼,不知伯父伯母觉得如何?” 贾老四两口子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 王素芬特地嘱咐孙时安:“先前下小定已经将聘银给了,十两银子可不少,你还给了不少好东西,这回纳征送彩礼,时安啊,你就少拿一些。” “这可不能少!”贾老太慌忙开口,“彩礼怎么能少呢?咱家的闺女养得金贵,彩礼若是少了,外人瞧着可不像话。” 孙时安坦然点头:“奶说的对,放心吧,彩礼肯定不会少。” 他看了一眼山桃,眼底全是柔情:“我必定不会叫人笑话桃儿。” 一说起彩礼,贾秀莲就闭上了嘴。 山桃偏不放过她:“大姐,我那未来的姐夫要给多少彩礼啊?咱奶刚刚说了,咱们家的闺女养得金贵,彩礼要是给少了,外人会笑话咱们的。” 贾秀莲黑着脸一言不发。 “大姐,你咋不说话了呢?也不知道徐相公啥时候上咱家来下聘礼,他要是来了,咱奶和咱娘肯定准备好酒好菜招呼他,奶,你说是吧?” 贾老太看一眼贾秀莲,不想让贾秀莲太为难,便冷着脸道:“徐相公是个庄重人,肯定会找了媒婆上门说这个事,着什么急!” 这意思是说孙时安不庄重了? 山桃气坏了:“奶,明天我娘炖肘子吃,是从今天这条猪后腿上剁下来的肘子,你可别吃啊。” “我为啥不能吃?” 山桃哼了一声:“因为这是我家时安哥送来的,你不是嫌弃时安哥不庄重吗?那吃时安哥的东西干啥?您老留着肚子吃徐相公这个庄重人送来的东西吧!” 等着徐光宗送东西上门,贾老太都得饿死。 贾老太这个老不死的,手里握着孙时安送来的聘银,还要对孙时安挑挑拣拣,真是不要脸! 一想到那十两聘银落在贾老太手中,将来肯定会被贾老太贴补给贾秀莲,山桃心里就不舒服。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送孙时安出门时,山桃脸上就带出了点不高兴的意思。 “你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第四十三章 钱大花憋了个大招 孙时安眼尖,趁着四下无人,忽然握住了山桃的手,慢慢摩挲着她腕子上的镯子。 “桃儿,你戴这个真好看,等以后我打了金的给你戴,肯定更好看。” 山桃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她想抽回手,又抽不动,只好红着脸任由孙时安摩挲。 “你说话呀,为什么不高兴?” 孙时安问了两遍,山桃才小声道:“你以后别上我家来了。” 孙时安的手一顿:“为何?” 声音已经染上了一丝寒霜。 山桃有些心慌,硬着头皮道:“你每次上我家,都要拿这个拿那个,可我奶吃了你的东西,收了你送的礼,却对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心里不舒服。”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山桃大着胆子抬头看,见孙时安扬起了嘴角,就又跟着抿嘴笑:“你傻啊,白拿了东西来,还落不得好,你还笑呢。” “我能娶到一个这么好的娘子,为何不笑?” 孙时安笑得更开怀。 “别那么小气,你奶毕竟是咱们的长辈,她对咱们再不好,咱们作为小辈,面子上也得过得去,不然外人就要说咱们不孝顺,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光是别人的口水就得把咱们俩给淹死。” 这倒是真的。 前世贾秀莲之所以后来过得那么惨,也是因为人人见了她,都朝她身上吐口水的缘故。 “那你以后少来,少来几次,别人也挑不出理来。” 他俩还没成亲,孙时安就算是一次不来,旁人也说不出一句不好。 不料孙时安竟然拒绝了。 “我想见你,少来一次,我心里想得慌。” 山桃的脸更红了。 这个臭杀猪的还挺不要脸的呢,这种叫人脸红耳热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地往外蹦,上辈子贾秀莲必定是天天泡在蜜罐里头吧。 贾秀莲真是造孽,这样好的男人,她都不知道珍惜,趁着孙时安出去收猪,跟别人家的汉子滚在一铺炕上。 孙时安倒怪能忍的。 她甩甩头,把贾秀莲和那一摊子糟烂事甩出脑子,又催着孙时安快走。 “天黑,路不好走,你明天早上还得开门做生意呢。” 孙时安看了山桃好几眼,才依依不舍地上了大车。 “桃儿,你快回去吧,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呢,我听着你的嗓子有点哑,明儿个我来,给你捎几瓶秋梨膏。” 山桃紧走几步:“你快别来了,我娘天天给我煮甜梨汤吃呢。” 孙时安笑道:“还是秋梨膏更好用,你回家吧,我这就走了。” “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两个人黏黏糊糊的,钱家恰在此时开了大门,钱大花提溜着一桶脏水,一瞧两个人的架势,便笑了:“哟,这是干啥呢?天还冷着呢,我倒觉得脸上发烫。” 孙时安怕山桃被笑话,就冲着钱大花点点头,赶着大车走了。 见他走远了,山桃才转身要回家。 “山桃,你等等!” 钱大花叫住山桃:“我记得你大姐一碰无花果树的汁儿,身上就发痒,是不是?” 山桃抿唇一笑,钱大花憋不住了! 她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这无花果树的汁儿,我大姐可是一点都沾不得,我记得有一年,她胳膊上沾了一小块,就起了一大片疹子,痒得她不停地挠,都把那块皮给挠破了,可瘆人了,从那以后,我大姐就格外小心,生怕再沾染上无花果树的汁儿。” 钱大花神色恍惚:“是得小心些,姑娘家身上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山桃和钱大花打过招呼就回了家。 看来钱大花是要借着给贾秀莲绣嫁衣和被面的机会,要对贾秀莲下手。 都怪贾秀莲平常得罪的人太多。 要不是贾秀莲,大柱不会变傻子,钱家不会这么穷。 贾秀莲还指使傻大柱对钱家三朵花拳打脚踢,钱大花不恨贾秀莲才怪呢。 “时安走啦?”王素芬拽着山桃进了灶房,看着山桃把药和甜梨汤都喝了,“今天在饭桌上忘记跟时安说去高家庄收生猪的事了,下回见了时安,我得劝劝他,去哪儿收猪不好,非得上高家庄去。” 山桃敷衍着点点头:“我今日去他家看宅子的时候也劝过他了。” “看宅子?” 王素芬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时安家的宅子旧得不成样子,大门的门板都有些烂了,屋顶上的瓦得换,灶房的锅得换新的,炕也得重新盘一铺,桃儿,你嫁过去后,记得叫时安找人修一修房子。” 山桃一愣,王素芬去过孙家?咋对孙家这么熟悉呢? “娘,孙家的大门已经换过了,还新刷了一遍清漆,他跟我说,他已经找过工匠,这几日就开始修房子。” 这回换成王素芬发愣了。 “时安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我还跟他说,叫他在后院铺一条小路,别的地方不要动,我要在后院种菜,娘,你去过孙家吗?咋对孙家这么熟悉呢?” “我……”王素芬怔了怔,干巴巴地道,“你跟时安定了亲后,我找人打听过。” 山桃没在意,帮着王素芬收拾了碗筷,一出灶房,就看见贾秀莲鬼鬼祟祟地从西厢房钻出来。 “大姐,你为啥要进我的屋子?” 山桃一声吼,把贾秀莲吓了一大跳,她一哆嗦,袖子里便掉出个东西,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贾秀莲赶紧俯身去拿,山桃抢先一步,把那东西抢到了手中。 “这不是我箱笼里的面脂吗?大姐,你为啥偷拿我的东西?” “谁拿你的东西了!”贾秀莲挤开山桃,往西屋跑,“你可别胡说,这是我的!” 明明就是孙时安今天才买给她的,贾秀莲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明目张胆地偷起东西了。 山桃岂能叫她跑了。 她死死地拽着贾秀莲的袖子,一面大声喊人:“爹!娘!你们快出来呀,我大姐偷我的东西!” 贾秀莲也高声喊:“奶!你快出来,贾山桃诬赖我!” 一家人都被惊动了,这下子贾秀莲想跑也跑不掉。 “都干啥呢干啥呢!”贾老太一出来,就狠狠瞪了山桃一眼,“大晚上的也不安生,贾山桃,你成天闹腾个啥!你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你大姐还稀罕你那点破玩意儿?” 第四十四章 家贼 山桃黑着脸没说话,进屋先把新打的箱笼翻了一遍。 大件的嫁妆都被王素芬锁在小库房里,贾秀莲没钥匙,进不去。 其余的小物件,全在这只新打的箱笼里头。 这一翻,就发现少了好几样东西。 今日新买的面脂、口脂和香粉都没剩下。 王登云给的两盒珍珠膏、一瓶珍珠粉也不见了。 山桃从前的银簪子和银丁香不翼而飞,银项圈和银锁、绢花那些东西倒还在。 一翻箱笼最底下,贾老四给的二两银子也在。 箱笼里还有一个大匣子,里头是王素芬送的金银首饰和小菱花镜,匣子上了锁,贾秀莲倒是没动。 真有出息! 贾秀莲活了两辈子,越活越回去了,竟做起贼来了! “拿来!” 山桃出了西厢,就朝着贾秀莲伸手。 “大姐最好自己把东西拿出来,可别等着我来搜!” 贾秀莲脸色有些不自在,嘴巴却很硬气:“你少诬赖我!我拿你什么了!” “今天时安哥送我的面脂、香粉和口脂,大舅给我的珍珠膏和珍珠粉,还有我的两支银簪子、一对银丁香,都在你身上藏着呢!” 山桃越说越气,把上辈子受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 “从小家里人就偏疼你,都是贾家的姑娘,你穿新衣裳,我就要穿你的旧衣裳,我体谅爹娘赚钱不容易,从不跟你计较,你闹着要香粉胭脂,非要买铺子里的,我就只能用小摊上的。” “家里给咱俩打的项圈和长命锁,你硬是要多打一份,我统共只有两支簪子一对银丁香,你的首饰不知比我多多少,还惦记着我的这点东西,你到底要不要脸了!把我的东西还我!贾秀莲,你要是不还给我,我就去徐家嚷嚷你做贼,我叫你嫁不成徐光宗!” 贾秀莲一开始还死扛着不承认,山桃最后一句话蹦出来,她就害怕了,慌慌张张地往贾老太身后躲。 “奶,你看看山桃,她和孙屠户定了亲,觉得自己攀上高枝儿了,就成天跟我过不去,奶,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用那家铺子的香粉,谁稀罕偷她的呀,我箱笼里有那么多好东西,你还给了我不少,我眼皮子没那么浅。” 她一撒娇,贾老太二话不说,就信了她的话,指着山桃就大骂:“找了个杀猪的男人,你就能耐起来了!还敢诬赖你姐偷东西,贾山桃,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你以为嫁给孙时安,你以后就能在家里头横着走了?我告诉你,做梦!” “你大姐以后是要当秀才娘子的人,等你大姐当了官太太,你还得跪在你大姐跟前磕头呢!赶紧给你大姐赔个不是,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山桃冷笑一声,她懒得跟贾老太多嘴,直接问贾老四和王素芬:“爹,娘,今天的事,你们说怎么办?” 贾老四犹豫了一会儿,就朝山桃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桃儿,爹知道你受委屈了,罢了罢了,爹明天去镇上,再给你买一份更好的,行不行?这件事就这样吧,闹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山桃微微有些失望。 贾老四的确很疼她,可贾秀莲也是贾老四的闺女,贾老四对贾秀莲的疼爱半分也不少。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想给贾秀莲留一分体面。 可这不是山桃想要的结果。 今儿个给贾秀莲体面,明儿个怕伤了贾秀莲的名声,一次一次累积起来,才把贾秀莲惯成今天这个样子。 山桃又不是贾秀莲的爹娘,她才不会惯着贾秀莲这些毛病呢。 既然没人给她讨公道,那她就自己给自己讨这个公道! 还没等她去搜贾秀莲的身,王素芬忽然拍了贾老四一巴掌:“你糊涂了吗?你就只有贾秀莲一个闺女吗?明明是贾秀莲做的不对,你非要和稀泥,叫桃儿受委屈,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王素芬气哼哼地扒拉开贾老四,一把抓住贾秀莲,将她从贾老太身后扯了出来。 “把东西给我拿出来!我怎么养出你这样不知羞耻的闺女!” 贾秀莲尖叫一声,揣着袖子就往西屋跑。 山桃顺势拦住贾秀莲的去路,跟王素芬一左一右扯住了贾秀莲,腾出手来就去搜贾秀莲的身。 急得贾秀莲爹啊、奶啊地直叫唤。 贾老四不敢违拗王素芬的意思,在一旁扎煞着双手小声劝几个人别闹了。 王素芬一瞪他,他立马就改了口,开始劝贾秀莲:“莲儿,你快把桃儿的东西拿出来吧,家里又不是买不起胭脂香粉,你想要,爹明日就去帮你买。” 全家只有贾老太坚定不移地站在贾秀莲这一边:“莲儿是冤枉的!你们两口子黑心肝,看着山桃嫁给个有钱的主儿,就一心对山桃好,把我的莲儿踩在泥里,可你们别忘了,孙时安再怎么有钱,那也是个杀猪的!徐相公可不一样,过不了几年,徐相公就能当大官!我莲儿就是官太太!” 山桃对贾老太的叫嚣充耳不闻,在王素芬的协助下,她抓着贾秀莲的袖子往里一掏,就摸出一瓶珍珠粉。 “这是什么!贾秀莲,你可别告诉我,这也是你买的!” 珍珠粉是王登云从辽东带来的,秀水镇可没有这个东西。 贾秀莲脸一白,支支吾吾地道:“是……是大舅给我的……” “你胡说!你见了大舅就骂大舅是穷鬼,大舅能给你捎东西才怪呢!” 山桃说着话,又从贾秀莲身上摸出两瓶珍珠膏、两支银簪。 “这两支银簪你也有,当初爹给咱俩打的,我的银簪上刻着桃花,你的上头刻着莲花,贾秀莲,你仔细看看,这两支簪子上刻着啥!” 月光映衬下,簪头上的桃花娇嫩欲滴,正如山桃其人,娇柔可人。 证据摆在面前,贾秀莲再也无法抵赖,在王素芬的怒斥下,将剩余的东西也都掏了出来。 “爹娘偏心!” 贾秀莲没有一点反悔的意思,捂着脸,跺着脚大哭。 “要不是你们偏心,把好东西都给了贾山桃,我能去拿她的吗?我不管,我也要珍珠膏珍珠粉!我也要再打一副银首饰!” “好好好,打,我叫你打!” 话音刚落,贾秀莲的脸上就挨了几巴掌。 第四十五章 贾秀莲悔过 打人的是王素芬。 这几巴掌用的力气极大,把贾秀莲都给扇倒了。 “你不是要打首饰吗?我叫你打!把你打死了,我在你坟头上多烧些纸钱,你拿着自己在地底下打首饰吧!” 王素芬打人是真的下了死手,她甚至觉得用手打不过瘾,拿了挂在院子墙上的一把砍柴刀,要砍死贾秀莲。 “养出你这样的祸害来有啥用?在娘家就偷东西,嫁出去不得偷汉子!” 骂得好! 山桃暗自给王素芬竖大拇指。 知女莫若母,王素芬还挺了解贾秀莲,前世贾秀莲可不就是嫁人之后老偷汉子,最后把自己偷到了穷困潦倒、人人喊打的境地么? 贾老四哪能真看着王素芬打死贾秀莲,他赶紧抱住了王素芬的腰:“素芬啊,行了行了,孩子知错了!不就是拿了点胭脂水粉吗?再买给孩子就是了!你何苦为了这点东西生这么大的气!” 贾老太也忙将贾秀莲搂在了怀中。 她自知这次是贾秀莲做错了,不敢那么硬气地骂王素芬,却还是想尽办法为贾秀莲开脱。 “莲儿以前可没有这样小偷小摸的毛病,都是你们当爹娘的不是,早先那么疼爱莲儿,怎么莲儿一定了人家,你们就不疼她了?胭脂水粉能值得几个钱,山桃有,莲儿没有,你们也不知道给莲儿补上。” “莲儿羡慕山桃,才拿来瞧瞧,过后就会还回去的,你们要是早点给莲儿也买上,今晚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你们当爹娘的不对。” 给贾秀莲开脱的同时,贾老太还不忘踩上山桃一脚。 “山桃也有不对的地方,莲儿毕竟是你大姐,哪有这么对自己大姐的?咋咋呼呼的,还敢搜你大姐的身,你这像什么样子?眼皮子浅的东西,为了点胭脂水粉,就跟你大姐撕破脸面,你大姐屋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她还贪你这点?只不过是逗你玩罢了,赶紧劝劝你娘,大晚上的不睡觉,折腾啥呢!” 山桃把自己的东西拾掇好,一言不发,冷脸进了西厢房,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眼皮子浅的东西究竟是谁!前几天为了偷我攒起来的一百多文钱,贾秀莲连大粪坑都敢跳,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打量着用一句被山精鬼怪上了身就能搪塞过去?世间不是人人都这么傻,能被贾秀莲给糊弄过去!现在闹得欢,把自己的名声搞得这么臭,你以为徐光宗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 “大姐,我劝你长点脑子!别把事情闹大了,捅到徐光宗跟前,叫他记恨上,等有朝一日他真的当上了大官儿,揪着这点小事把你休了,另娶官家小姐,也不是不可能!” 贾秀莲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白。 丧门星说的没错,徐光宗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好面子,为了几盒胭脂水粉,把自己的名声搞臭,实在是不划算。 她咬咬牙,忽然疾步走到西厢房窗户底下,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山桃,是我一时糊涂,偷拿了你的东西,你刚刚那几句话,把我给骂醒了,我保证从今天开始,安安分分地在家里待着,哪儿都不去了,我也再不会为难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姐姐吧。” 给山桃赔了不是,贾秀莲又给贾老四和王素芬各磕了三个响头:“爹,娘,莲儿不孝,从小到大,给你们惹了不少祸,现在我什么都想明白了,从前的确是我错了,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做人,好好孝顺爹娘。” 给贾老太的赔罪,贾秀莲演得最为用心。 她扑进贾老太的怀中,眼泪糊了一脸,全蹭在贾老太的棉袄上。 “奶,我对不起你呀!你白疼我了!我不该一时糊涂,做下这样的错事,还累得奶为我开脱,被山桃怨恨上,奶,以后我都改,等我成了官太太,我就给奶买上十几个小丫头,专门伺候奶一个人!” 山桃坐在炕头上听着贾秀莲唱念做打,恶心得都想吐。 这个人没救了,连做戏都不忘把她拉出来踩上一脚。 早知重来一次,贾秀莲比前世还要恶心,她就把成亲的日子提前。 只要成亲离开娘家,她就不用成天看到贾秀莲这张叫人犯恶心的脸。 第二日一大早,王素芬就红着眼送来了一把大铜锁。 “桃儿,以后你出了西厢房就把房门落上锁头,家里出了个贼,不得不防啊。” 王素芬雷厉风行,不仅给了山桃一把锁,家中除了正房三间,到处都上了两把锁,就连灶房和牲口棚都没放过。 傍晚孙时安赶着大车来送秋梨膏,看到贾家各个屋子都上了锁,还吃了一惊,私底下问山桃怎么回事。 山桃轻描淡写:“家里备了好些嫁妆,怕贼惦记着,就多防备一些。” 孙时安没多问,王素芬留他用饭,他笑着拒绝了。 “多谢伯母好意,我今儿个得早些回去歇着,明日一大早,我得去十里镇一趟,瞧瞧十里镇的猪如何,这一去估摸着要半个月的功夫才能回来。” “你要去十里镇?”王素芬笑得很慈和,“去十里镇好呀,十里镇太平,没土匪,时安,听我一句劝,钱是挣不完的,你以后成家立业,挣钱固然要紧,可钱再要紧,也比不过人去,人平平安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孙时安的爹娘早死,这么些年来,没有人如王素芬一般,像娘亲似的对他絮絮唠叨。 他心里发暖,忍不住越过王素芬,去看山桃,却发现山桃一脸着急。 这丫头是等不及要跟他说话了吧? 只不过才半个多月不能见面而已,他的小娘子就这般心急,果然是将他放在心上惦念。 王素芬唠叨了半天,这才放走孙时安,又催着山桃去送送孙时安:“你这个没眼力见的妮儿,愣愣地戳在这儿,跟一块木头似的,还不赶紧去送送时安。” 山桃早就想跟孙时安说话了。 一出贾家大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孙时安的袖子:“时安哥,你怎么忽然要去十里镇收猪?你咋不去高家庄了?” 第四十六章 刘豁嘴 孙时安诧异地挑眉:“不是你劝我不要去高家庄收猪的吗?” 糟糕,这个短命鬼真的听进去了! 山桃猛一掐大腿,掐得她眼泪汪汪。 她怎么这么喜欢多嘴! 这下好了,短命鬼要是死不了,她就做不成年轻有钱又快活的小寡妇了。 “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 孙时安有些纳闷,姑娘家的心思都是这般,转瞬就能起变化? 明明方才瞧着山桃还急着跟他说话,这会儿却意兴阑珊。 难不成是他说错了话? “十里镇也很热闹,你想要什么,我回来带给你。” 山桃兴致缺缺,她只对钱感兴趣,孙时安要是从十里镇回来,给她一大笔钱,她才高兴呢。 “我忘了,你没去过十里镇,怎么会知道十里镇有什么好东西呢?”孙时安轻笑了一声,“那你等着我,我一回来就看你,记得每日冲点秋梨膏吃。” 山桃闷闷地点了头,回家时还不高兴。 贾老四就打趣她:“以前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我还不信呢,现在看了桃儿这副样子,我才算是信了,这还没嫁过去,一颗心便跟着时安走了,若是嫁到了镇子上,怕是一年到头都想不起我这个当爹的。” 王素芬正在灶房里忙活,闻言就轻斥贾老四:“净胡说!桃儿可不是这样的孩子,她又懂事又乖巧,咋会不孝顺你这个当爹的。” 贾老四乐呵呵地点头,指着山桃叫她出去打酒吃:“桃儿,去老李头家打一角酒来,今儿个我高兴,得痛快喝上一顿。” “你哪天不高兴?酒这个东西吃多了伤身,你少吃些吧。” 王素芬一边数落着贾老四,一边从荷包里掏出钱塞给山桃:“去吧,路上要是看到你奶,就喊她回来吃饭,天都黑了,这老太太还在外头瞎逛悠呢。” 从老李头家打完酒出来,天边已经成了绛紫色。 山桃跺跺脚,哈了几口冷气,怀中紧抱着酒壶,抄了一条近道,疾步往家跑。 前方拐个弯就到贾家所在的那条街,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听声音好像是贾老太和一个陌生男人的。 山桃便起了疑心,连忙放轻脚步,贴着墙根,屏着呼吸,以便能听清贾老太说些啥。 起初双方说话断断续续的,依稀能听到明日申时这样的字眼。 想来是贾老太和人约好明日申时打牌。 山桃就失去了兴致。 正想走出去,那头的声音猛然提高。 “这么大一个活人,你才给二两银子?刘豁嘴,你这是在抢钱啊!” “奶,咱们不跟他废话,这桩买卖,咱们不干了?” 贾秀莲竟然也在场? 山桃仔细想了想,村里没有一个叫刘豁嘴的男人,贾老太这个牌友不简单。 “老太太,大姑娘,你们常年在乡下住着,怕是不懂这市面上的行情,咱们虽然干的是买卖人的生意,可这买卖人也得讲究个品相,你们刚刚指给我看的分明是个傻子,又不是你们家的人,咱们干这一单买卖可担着风险呢。” “你们想想,谁家会买一个傻子回去?要想把这傻子卖出去,就得往北边的苦寒之地卖,让他挖石头去,可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太长,谁也保证不了会不会出事,万一这傻子砸在我手里,这就不仅仅是赔钱的事了,怕是还要坐牢呢。” “你这个人怎么前怕狼后怕虎的?”这回说话的是贾秀莲,“你既然接了这单生意,就说明你能把这个傻子卖出去,你把他卖去砸石头,可不止二两银呢,到手就给我们二两银子,你骗谁呢?” “哎呦我的姑奶奶,他一个傻子能卖多少钱?顶天了也就三四两银子的事。” 贾秀莲不服气:“傻子咋了?傻大柱很有一把子力气,是个干活儿能手,心思又简单,叫他干啥就干啥,比一般人好使唤多了,买回这样的傻子干活儿,就偷着乐吧!” 山桃心中一惊,贾老太和贾秀莲这是真的要把傻大柱给卖了? 自从那日偷听贾老太的毒计,山桃还以为贾老太就是嘴上说说,万万没想到,贾老太竟然来真的。 而贾秀莲竟然还这么起劲儿,傻大柱对贾秀莲那么好,贾秀莲还真狠得下心。 天公不作美,山桃听得正起劲,老天爷忽然下起了雪。 刘豁嘴跺跺脚,不知道跟贾老太和贾秀莲说了啥,贾老太最后就把此事拍板定了下来:“行,就按你刚刚说的数给吧,明天申时,别忘了来领人,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看来刘豁嘴刚刚又说了个数,贾老太和贾秀莲都很满意。 三个人散了,刘豁嘴就往山桃藏身的这条街走来。 山桃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跑得太急,脚下没防备,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怀中的酒壶就滚了出去。 得亏山桃摔到别人家的草垛子边上,酒壶正好掉在了草垛子上,不然,就要白白碎掉一个酒壶了。 “这位小娘子没事吧?” 身后男子说话轻浮,俨然就是刚刚跟贾老太交易的刘豁嘴。 他伸出手去拽山桃的胳膊:“小娘子快起来叫我瞧瞧,伤到哪儿了?” “你别碰我!” 山桃忙甩开刘豁嘴。 天已经黑了下来,山桃得睁大双眼仔细看,才能看清楚刘豁嘴长啥样。 刘豁嘴身量不高,长脸尖下巴,嘴巴中间裂开了一个豁口,一说话就含混不清地漏风。 笑起来露出两颗大板牙,看着有些狰狞。 “小娘子这么凶,将来可不好找婆家,你是谁家的姑娘呀?这么晚了,你爹娘放心叫你一个人在村子里瞎跑?” 刘豁嘴直起腰来,往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一张嘴就咧得更大了。 “你爹娘可真不是个东西呀,竟然忍心这么晚赶你出来,可见他们不是真正心疼你,小娘子不如就认我做干爹,跟着我走吧,我保准给你找一个疼你的如意郎君。” 他说着话,一双大手就按住了山桃的肩头:“我的脾气可不大好,小娘子千万别叫,你要是敢叫一声,我可就不疼你了。” “放开她!” 第四十七章 英雄救美 熟悉的声音叫山桃浑身打哆嗦。 她艰难地转过头,于朦胧夜色中一眼就认出了徐光宗。 “山桃?” 徐光宗吃惊地看了看山桃,又看了看刘豁嘴:“这人是谁?” 虽然打从心眼里厌恶徐光宗,可此时此刻,山桃也只能向徐光宗求助。 “徐相公救我!我不认识这个人!他不是我们村的!他是个拐子!” 世人最恨拐子。 一个拐子若是进了村被人堵住了,那村民是会往死里打这个拐子的。 就算打死了,拖到官府去,只要官府查明拐子的身份,就不会追究。 因此山桃一指证刘豁嘴是拐子,刘豁嘴就吓得忙摆手:“姑娘可不能诬赖我啊!我可不是拐子,我是正经的良民!” 山桃啐了他一口:“呸!你算什么良民!你刚刚还想把我拐走呢,徐相公,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去喊人来,万万不能放跑了他!” 山桃倒不是为了傻大柱。 这个刘豁嘴敢和贾老太商议,偷偷把傻大柱卖了,就证明他以前肯定也干过不少这样的腌臜勾当。 尽早把这个人捉起来,也省得他去祸害别人。 山桃一跑出这条没人住的街,就赶紧大喊:“快来人啊!抓拐子啦!村里进拐子啦!” 正是家家户户吃饭的时候,人都比较齐全,一听说有拐子,大家伙放下碗筷拿上火把砍菜刀等家伙事就跑出来,问山桃拐子在哪儿。 山桃领着众人钻进那条街,却发现街上只有徐光宗一人。 “徐相公,那个拐子呢?” 徐相公捡起酒壶递给山桃,轻描淡写地道:“跑了。” “跑了?”山桃顿时就气炸了,“你怎么能叫他跑了!他可是个拐子!不知道干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放跑了他,他要是接着去祸害别人咋办!” 徐光宗皱了皱眉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斗得过一个拐子?他若是手中有刀,伤了我,那便是一辈子的事。” 山桃直翻白眼,却又不知道说啥来反驳徐光宗。 乡亲们虽然看不上徐光宗这懦弱怕事的样子,但也觉得徐光宗说的有些道理。 毕竟徐光宗是个读书人,不定那日就考上秀才了,要是叫拐子伤了写不了字,这一辈子可不就毁了。 “徐相公,你可看到人往哪儿跑了?” 徐光宗摇摇头:“此人凶悍,劝诸位乡亲们还是不要再追的好,以免被他所伤。” 众人更加无语。 徐光宗不敢跟拐子对峙也就算了,怎么还拦着大家伙去追拐子呢? 眼看着从徐光宗这儿是摸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了,领头的赵五叔忙叫大家伙分头去找。 “这人肯定没走远!山桃,你记得这人长啥样吧?” 山桃忙点头:“他是个豁嘴!” “好,大家伙分头去找,只要看到不是咱们村的人,就先把他抓住,要是是个豁嘴,那就直接上手打!” 山桃家住得远,听到村里进了拐子,贾老四立马往外跑,这会儿才来。 “桃儿!你咋在这儿?” 赵五叔拍拍贾老四的肩头,叫贾老四领着山桃回家去:“四哥,你家山桃刚刚差点被拐子拐走,你先把山桃送回家,一会儿来找我,咱们商量商量,这几日是不是在村里抽几个人,晚上巡个夜。” 贾老四倒吸一口冷气,立马抓住山桃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桃儿,你有没有被吓着?” 山桃摇了摇头。 她有些可惜自己身上这身袄子。 过年时候做的,穿了不几次,刚刚摔那一脚,胳膊肘给摔破了。 “他爷爷的,敢动我贾老四的闺女,他是不想活了!” 贾老四当即就变了脸,他俯身捡起一块石头,一脸凶狠:“大家伙今儿个谁要是抓住这个畜生,我贾老四就给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这足够四口之家过上小半年富足的日子。 有了钱的激励,众人更加起劲儿,纷纷蹿出去找刘豁嘴。 人群散去,贾老四才看到徐光宗:“徐相公怎么在这儿?” 徐光宗给贾老四作揖:“原是想着来跟伯父伯母商议哪一日纳征送彩礼,刚刚恰巧遇到山桃妹妹遇险,便出手赶跑歹人,将山桃妹妹救了下来。” 嗯?出手赶跑歹人? 山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徐光宗就喊了一嗓子,怎么就叫出手了呢? 罢了罢了,徐光宗也算是没说错。 要不是徐光宗及时出现,刘豁嘴也不会被吓跑。 山桃就没吭声。 贾老四当了真,忙还了徐光宗一个大礼:“徐相公救了我家桃儿,就是我贾家的大恩人,家中刚烧好了饭,徐相公若是不嫌弃,请回家中一同吃些吧。” “桃儿,”贾老四又温声安抚山桃,“快带着徐相公回去,叫你娘给你煮一碗姜茶压压惊,去去寒。” “爹,你不跟我一块回去吗?” 贾老四摇摇头,恨得直咬牙:“我得去抓那个畜生,等抓到了,我就把他丢进山里喂狼!” “那么多人都去抓了,爹,你还是先陪我回家吧。” 山桃挽住了贾老四的胳膊,撒着娇道:“爹,我害怕。” 贾老四本就偏疼山桃,山桃一撒娇,老父亲就招架不住了,说起话来,那声音和神态就好像在哄一个三岁的孩子。 “桃儿,别怕,爹去抓那个畜生,等把畜生抓到了,爹就替你出气,你就先和徐相公一块回家,有徐相公陪着,没什么可怕的。” 山桃捂着脸,佯作惊慌:“就是因为有徐相公,我才害怕呀!” 她嘤嘤地抽泣了几声:“我拜托徐相公帮忙看着那个拐子,我去喊人来,可等人来了,徐相公却说拐子跑了,还说他怕拐子凶残,一个人对付不了拐子,才把拐子放跑的,爹,我怕一会儿我和徐相公回家,路上再遇到拐子,徐相公护不住我。” 贾老四神情微微有些复杂,却没多想,兴许那拐子的确十分凶残。 他柔声安抚山桃:“好好好,桃儿别哭,爹先把你送回去。” “伯父这般举动是明智之举,”徐相公忽然开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伯父既然有钱,就该出钱让旁人去追,何苦自己亲自出马?照小生的意思,伯父这一辈子,真是白活了。” 第四十八章 我敢发毒誓,你敢吗? 山桃和贾老四都愣住了。 啥叫这辈子白活了? 徐光宗负手向前,一面踱着四方步,一面温言细语地解释。 “伯父之资,在这十里八乡已数难得,合该把房子建得更大更好才是,依小生之见,伯父应该建一座二进小院,家中买一二个仆人,再赁几个佃农,做个富足的田舍翁。” “伯父却非要自己亲自下地种田,这岂不是有失身份?” 徐光宗说着话,还往后瞟了一眼,眼神中掺杂着淡淡的嫌弃。 “若是伯父能早些给家中女儿请了教养嬷嬷,莲姑娘也不会闹出那些笑话!连累得小生也无颜出去见人,若不是已与你家定亲,怕退亲对莲姑娘不好,我早就想退了这门亲事!” 贾老四神色就很不自在。 贾秀莲是他的闺女,被人当面说自己的闺女不好,贾老四自然很生气。 可徐光宗没说错,这事确实挺丢人。 贾秀莲这些日子闹出来的事情太多,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她。 这要是真的被徐家退了亲,贾秀莲就没活路了。 为了这门亲事,贾老四再如何生气,也只能忍。 “徐相公说的是,是我没远见,耽误了两个孩子,等莲儿嫁过去,就劳烦徐相公多多包容她了。” 徐光宗傲慢地点了点头,就背着手一路向前,山桃和贾老四跟在他后头,好像是他的仆人。 三个人才进院子,就听到王素芬骂人。 “怎么现在才回来!叫你打酒,你打到哪儿去了?赶紧洗手吃饭!” 贾秀莲想看山桃的笑话,便笑嘻嘻地出了堂屋:“娘,你别骂山桃了,山桃骨子里就贪玩……呀!徐相公!” 王素芬和贾老太都从堂屋里探出头,见到徐光宗,贾老太一张老脸就笑开了花:“徐相公快进屋坐!” 一面又吼王素芬:“还不快给徐相公添一副碗筷!” 看到山桃跟在贾老四身后,贾老太就更加生气了:“一个定了亲的大姑娘家在外头晃悠到这么晚才回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贾家的姑娘出去找野汉子呢,你还要不要你的名声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难听,王素芬第一个反驳:“娘,是我叫桃儿出去打酒的,家里还有外人在,您老就朝着自家孩子身上泼脏水,这是巴不得叫桃儿去死吧?” 贾老四紧随其后:“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怎么不问问桃儿,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素芬几人这才仔细打量山桃,见山桃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有些乱,贾老太脸色登时就大变:“贾山桃,你莫不是真的去找野汉子了!” 山桃咣当一声,把怀里抱着的酒壶朝着贾老太扔了过去。 她没想着砸真砸,就是吓唬吓唬贾老太。 因此酒壶就砸偏了,在贾老太脚边裂了一地碎瓷,把贾老太吓得够呛:“贾、贾山桃,你、你想干啥!” 家里人都被吓着了,贾秀莲甚至条件反射跑到大门口。 山桃看她一眼,贾秀莲就脸色发白。 “我想干啥?奶,你听听你刚刚说的话,那是人话吗!也不知道谁刚刚去找野汉子了,谁去主动跟畜生勾搭着想害人,奶,我敢发誓,你敢吗?” 山桃当即就发起了毒誓:“我贾山桃要是去勾搭野汉子,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发完毒誓,她就催着贾老太发誓:“奶,你发誓啊,就发誓你刚刚没跟野汉子勾搭着害人,如果勾搭了,你就不得好死,死后下阿鼻地狱,下辈子投胎成一头猪!你要是不敢发誓,你就是撒谎!” 贾老太脸颊上的肉都在发抖,她那双浑浊的老眼恶狠狠地瞪着山桃,恨不得将山桃给吃了:“你……你刚刚出去看见什么了?” 山桃抿唇一笑。 贾老太可真经不住吓唬啊。 这不是在等于告诉别人,她就是去跟野汉子合谋害人了吗? “奶,你这是啥意思?你真的勾搭野汉子害人了啊?” 山桃佯作吃惊,赶紧跑到王素芬和贾老四身边,指着贾老太道:“奶,你到底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了,你赶紧说呀!可别叫人找上门来,您这么大年纪了,再被人扒光衣裳揍一顿,您说您还活不活啦!” 她还装作害怕,跟王素芬求救:“娘,你快帮我跟奶说个好话,我刚刚就是太生气了,才把酒壶给摔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奶真的做下那伤天害理的造孽事,我就是为了自证清白,一时上头,才发了毒誓,又逼着我奶发毒誓。” “要是早知道我奶干了缺德事,我就不逼着我奶发毒誓了,娘,徐相公还在这儿呢,这可咋办呀。” 贾老太这才明白自己中计了。 她慌得不知道怎么辩驳,忽然瞅见贾秀莲,就忙指着贾秀莲道:“我刚刚跟你大姐在一块儿,你这死丫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小心老天爷降雷劈死你!” 山桃委委屈屈地抹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奶,你刚刚还朝我身上泼脏水呢,你出门也得小心呀,万一老天爷降雷劈死你咋办?” 贾老太登时就没了话说,气哼哼地踹翻身边的椅子,却疼得抱着脚直哎呦。 家里没有一个人过去看看她咋样的。 贾老四更是气得脸都黑了:“娘,您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还是赶紧回屋躺着吧,你也不问问桃儿咋啦,张口就骂桃儿,真是叫人寒心。” 到现在提起这事,贾老四还很后怕:“素芬,你领着桃儿回屋去,今晚上你就陪着桃儿睡,可怜咱家桃儿,刚刚打酒回来,遇上了个拐子,差点被拐子给拐跑了,多亏徐相公恰好经过,咱家桃儿才能跑去喊人。” 贾老四人老实,但却不是个傻子,山桃刚刚在路上哭诉,他就明白徐光宗根本就没有出手救山桃,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了。 所以说起这事就没夸大徐光宗的功劳。 这可把王素芬吓得不轻,她一把抓住山桃就往西厢房拖:“快回屋歇着,是娘不好,大晚上的叫你去打酒,你若是有个好歹,娘就不活了。” 西厢房的门关上了,贾老四才阴沉着脸吩咐贾秀莲:“快给徐相公盛饭,我得去抓那个拐子,今晚抓不住,我就上里正家去,给里正提个醒,叫里正往各村都去个信儿,叫乡亲们小心一个豁嘴。” 贾老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啥?一个豁嘴?” 第四十九章 老糊涂的贾老太 贾老太的反应极其不正常。 王素芬几乎是立刻就质问贾老太:“娘,你认识这个豁嘴?” 不仅仅是王素芬怀疑,甚至就连有些愚孝的贾老四都觉得不对劲。 “娘,你可得对儿子说实话,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贾老太打死都不承认。 “你们是想把我老太婆逼死吗?我上哪儿认识这样的人!” 她辩驳的同时还不忘骂山桃两句。 “我就说这个死妮子没福气,出去打个酒还能被拐子盯上,怎么这个拐子不拐别人,就非要拐她?我看,准是她故意勾搭拐子……” “娘!” 贾老四高声怒斥,打断了贾老太。 他冷冷地瞪了贾老太一眼,不知低声对王素芬说了什么,再转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容。 “今天叫徐相公看笑话了,天不早了,我就不留徐相公用饭了,徐相公还是早些回家去吧,纳征下彩礼的日子,徐相公自己瞧着办就是了,我家这边都可以。” 言下之意就是变相逐客。 贾秀莲就着急了:“爹,徐相公这么大老远过来,还没坐下吃口茶,您怎么就往外撵人呢?山桃出事,家里人都很着急,可也没有为了她一人,就不过日子的道理,爹,我也是你的女儿,徐相公是你的准女婿,哪有准女婿上门,为了个小姨子,就把他给撵出去的?” 贾老四破天荒地有些不耐烦:“莲儿,你是桃儿的大姐,桃儿差点被人拐了,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她不是好好的吗?” 贾秀莲不假思索,张口就来,贾老四瞬间就变了脸,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贾秀莲这才知道说错话了,就讪笑着找补:“爹,你没必要为山桃担忧,山桃好好的呢,咱们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可千万别传扬出去,山桃大晚上的差点叫拐子给拐走了,这传出去难道还是一件好听体面的事吗?” 可她越找补,发现贾老四的脸色越吓人:“你就这么盼不得你妹子一点好儿?” 贾秀莲这才慌了神:“爹,我……” “行了!把你奶扶进屋歇着,素芬,我跟赵五约好了,要商量在村里组织人手巡夜的事,我走之后,你把门窗都关上,我不回来,你别开门,今晚就去陪桃儿睡,我怕桃儿被这么一吓,夜里要被梦魇着。” 王素芬不知道在灶房里忙活啥,听到贾老四喊她,就答应了一声,出门挎了个小篮子,塞进了徐光宗的手中。 “徐相公,今晚家里出了点事,没法子招待你,徐相公可千万莫要怪罪,这里头是我糟的熏鱼,咸甜口、甜辣口的都有,你带回去就着粥吃,还有六个包子,是茄子肉沫馅儿跟大葱猪肉馅儿的,你别嫌弃。” 徐光宗大大方方地接过篮子,对着王素芬便作揖:“多谢伯父伯母,小生先行回去,待选好了纳征的日子,便前来告知伯父伯母。” 贾秀莲坐在东屋炕头上,透过窗户缝往外看。 前些日大柱爹把这屋的窗户打坏了,隔了两日贾老四就修好了,只是修的总归没有直接换新的好,这破窗户虽然合上了却还是漏风,冻得贾老太直缩脖子。 “别看了!” 她气哼哼地凶贾秀莲:“你这孩子到底是咋了?自从被王麻子做了一场法事,就一日不似一日,从前的机灵劲儿全没了,听听你刚刚说的那话,那不是往你爹心口上插刀子?明知道你爹最心疼那个丧门星,你就不知道对着你爹说几句好话?” 贾秀莲直等到王素芬把徐光宗送出门,才懊恼地叹道:“奶,你还说我呢,你咋不知道说两句好话?你要是不骂贾山桃勾搭野汉子,我爹我娘还不会这么生气,说不定就不会把徐相公给撵走了。” 她满脑子都是徐光宗的影子。 上辈子咋就没发现徐光宗竟然这么俊俏呢? 俊秀文雅的书生,就是比糙汉子惹人疼。 虽然现在是穷了点,可几年之后就发达了。 等她多带些嫁妆过去,帮扶着徐家把日子过起来,徐光宗母子肯定得把她当成活菩萨供起来。 一想到以后能当上秀才娘子,贾秀莲就忍不住眉开眼笑。 贾老太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万一他们把刘豁嘴抓住,刘豁嘴把咱俩说出来,你别说嫁给徐光宗了,能不能嫁一个老光棍,都还不一定呢!” “哎呀,奶,你咋这么说我呢!” 贾秀莲捂着脸,含羞带怯地想着徐光宗的模样,上翘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奶,刚刚徐相公看了我好几眼,我就知道他喜欢我,我生得如花似玉,跟贾山桃站在一块,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傻子才会喜欢贾山桃这个丧门星!” 忽地想到昨日银楼掌柜的说,孙时安给贾山桃打了一副金头面,贾秀莲心里的酸水就一股股地往外冒。 她忍不住啐了一口:“呸,喜欢那个丧门星的,一辈子都只能干杀猪这样不体面的营生!” “够了!”贾老太掐了贾秀莲一把,“满嘴徐相公,我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我问你,刘豁嘴要是被抓了,你要咋办?” 贾秀莲笑嘻嘻地挽着贾老太的胳膊:“这不是还有奶吗?奶,你帮我挡着,刘豁嘴要是把咱俩供出来,你就说是你一个人干的,将我给摘出来,你放心,你岁数大了,咱家又有钱,村里人谁敢给你气受!” “就是隔壁的大柱爹娘,他们也不敢!大不了,给他们些钱,他们自然会帮着奶说话的。” 贾老太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她十分惊愕地盯着贾秀莲:“你把我给推出去顶罪?莲儿啊,明明是你想要除了傻大柱这个祸害!” “可是出主意要卖了傻大柱的人,不是奶吗?刘豁嘴也是你找来的,奶,我可啥都没干!” 贾老太越发震惊,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莲儿,你不能这么坑我……” “奶!你老糊涂了!” 第五十章 贾老太的小心思 贾秀莲恶狠狠地吼了一声,看到贾老太害怕了,才重新换上了笑脸。 “奶,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你的福星吗?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大不了就是名声难听一些,名声这东西,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等我当上了官太太,奶,你就是老太君,这村里谁还敢背后说你?” “到时候你看谁不顺眼,就把他抓起来哐哐给一顿嘴巴子,他不仅不敢怨恨你,还得跪下来给你磕三个响头,喊一声老太君呢。” 一番话把贾老太说得略微安心了,可心里终究扎了一根刺,看贾秀莲的眼神也不复从前。 “莲儿,你总说徐家小子将来一定能考上秀才,你咋就这么肯定呢?那徐家小子的确读过书,可那也是从前的事,他这几年一直在帮着人家写信抄书糊口,根本就没正经读过书,我听人家说,镇上的白鹿书院才是真正读书人去的地方,每年都有好多白鹿书院的书生考上秀才举子的,徐家小子能比得过人家吗?” 贾秀莲抿唇笑了笑:“奶,我是你的福星,你得信我,我说徐光宗能考上,徐光宗就一定能考上。” 她记得前世贾山桃苦哈哈地成天干活儿,成婚一年多,才攒够钱供徐光宗去白鹿书院读书。 她就不一样了,她嫁妆丰厚,一嫁过去,就能把徐光宗送入白鹿书院。 徐光宗心无旁骛,只管读书,这辈子肯定能更早考上秀才。 她再一鼓作气送徐光宗去州府考举子,去京城考状元,一步一步,终有一日,徐光宗会成为圣上的左膀右臂,而她,就是威风凛凛的诰命夫人。 小小的一个秀才娘子,她怎么会满足于此呢? “奶,我一嫁过去,就会将徐光宗送进白鹿书院读书,他读一年书,明年春就能下场考秀才,秋日就能进州府考举子,一切顺利,后年就能上京考状元了!” 贾老太被贾秀莲一顿说,心思就有些活泛了。 可她还是在发愁:“莲儿,读书是要花大钱的,你把嫁妆都花了,万一徐家小子没考上咋办?” “呸呸呸,奶,你可千万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他一定会考上的!” 贾秀莲眼神坚定,仿若徐光宗已经考上了。 “奶,你要是真的担心我,等我出嫁那日,你就多给我些压箱钱。” “那哪行!”贾老太很警觉,把自己的钱袋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你这些年总闯祸,就为了傻大柱的事,我往里头填补了多少体己了,早就不剩下什么了。” “你爹耳根子软,啥都听你娘的,这些年你娘当家,每年就孝敬我那么点银子,都花在你身上了,我哪儿还有钱给你做嫁妆?我倒是还有几样金银首饰在,那是你爷和你爹给我买的,你想要,那就挑几样拿走吧。” 贾秀莲喜得笑成了一朵花,抱着贾老太撒了半天娇,才催着贾老太打开箱笼,把首饰匣子抱出来。 贾老太嫁进贾家,一辈子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倒还真的攒下了几样金银首饰。 匣子一打开,贾秀莲扫了几眼,就立马将匣子抱在了怀中。 “奶,你把这些都给我吧?” “不行!”贾老太伸手也抓住了匣子,“不能都给你,我还得给山桃一点东西呢。” 贾秀莲登时尖叫起来:“奶,我才是你的福星,你为啥要给那个小蹄子!” 贾老太原先是想把这些金银首饰全给贾秀莲的,甚至还想着,要是贾秀莲真的过继一个儿子给贾家,她就把自己这些年积攒的钱全给贾秀莲。 可今天刘豁嘴这个事,叫贾老太有些寒心。 她就多长了个心眼,只肯给贾秀莲几样首饰,嘴上还哄着贾秀莲:“莲儿啊,因为山桃定给了孙屠夫,你没发现你爹娘这阵子对山桃都好得不像样吗?我要是不给山桃几样首饰,你爹娘还不得生我的气?到时候不给我钱不孝敬我了,我上哪儿找钱去贴补你?” “你听话,松手,叫山桃也来挑几样首饰,她一直跟我不亲,不敢挑好的,我就给她两样,她都得跪下来谢我,这样一来,你爹娘那儿也能说得过去了,等她挑好了,我把剩下的都给你。” 贾秀莲仍旧不高兴:“奶,你管那个丧门星干啥,我爹那么孝顺你,你就算是啥也不给贾山桃,我爹也不会说半个不字的。” “你爹不高兴呢,莲儿,你就没发现,刚刚为了贾山桃,你爹吼了我几次了?你听奶的,让山桃挑几样首饰去,等你出嫁的时候,奶给你多添点压箱钱。” 贾秀莲这才松了手:“奶,你说的话当真?” “当真!等明日卖了傻大柱,那些钱也都给你,奶一文钱不要你的!” 东屋里,祖孙俩为了嫁妆争来争去,西厢房内,母女俩却在争一个花样子。 “这个好看,小姑娘家家的,就得穿得鲜艳些。” 王素芬非要叫山桃做春衫的时候绣上大多大多的海棠花,山桃却偏爱黄木香。 雪青色的料子配上淡黄色的黄木香,清新雅致,好看得紧。 若是绣上大片的海棠花,反而就显得有些妖艳。 “妖艳些怎么了?”王素芬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裁料子,“姑娘家家的,穿娇嫩一些,有什么不好?你只管给时安做衣裳,娘帮你做春衫,保准你穿出去,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嫉妒得双眼发红!” 山桃抿唇一笑。 王素芬的好心算是白费了,她嫁过去一个月,孙时安就会命丧黄泉,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能穿红着绿,再鲜艳好看的料子,放久了,也会生虫子的。 “可惜了我这身大红棉袄,”山桃摸着今日破了的袄子,难过得想哭,“我给这胳膊肘补一补,还能穿。” 王素芬只瞄了那袄子一眼,就道:“家里过年给你们做新衣的料子还剩了好多,这几天把这袄子拆了,重新再做一件,不费事的,补个补丁多难看,还是新做一件好。” 山桃赶紧摆手:“娘,这可使不得!” 第五十一章 贾老太救山桃 眼瞅着就要二月份了,秀水镇的春日一向来得早,这棉袄可穿不了多久。 为了一小块破的地方,拆了再做一件新棉袄,划不来。 “娘,我把这袄子补一补还能穿,村里的人都能穿补丁袄子,我为啥不能穿?咱家也没富到这个地步,一件袄子穿几日就能丢的。” 从小到大,王素芬就教育两个女儿要节俭,钱是挣出来的,也是省出来的。 贾家祖祖辈辈,若不是会挣钱,能省钱,也不会光靠着种地,就攒下这份家业。 贾老四和王素芬若不是算计着花钱,也不能买得起一座山头和十亩地了。 得益于王素芬的言传身教,山桃从小就知道钱要省着花。 上辈子嫁给徐光宗,她更是把省钱一事做到了极致,因此还招来了徐家母子不少埋怨呢。 “钱该花花,该省省,这点小钱就没必要省了,咱家又不是做不起新衣裳。” 王素芬叹道:“桃儿,娘是真的怕了,今儿个你要是出了点好歹,娘算是白来一次了。” 山桃听不懂:“啥叫白来一次?” “没啥,没啥,桃儿,你这些日子就别出门了,娘这心里总害怕呢,你就啥也不用干,在家里养一养手和脸,把给时安的喜服和衣裳都做好,有工夫就再做一套春衫,嫁过去也好替换着穿。” 山桃很快就把王素芬的异常抛在了脑后,她心里想的全是傻大柱和刘豁嘴。 这一晚上就睡得不怎么安稳,一闭上眼,就梦见刘豁嘴。 翻来覆去,果真被梦给魇住了。 这回梦见的却不是刘豁嘴,而是掐着她脖子的贾秀莲。 “桃儿,醒一醒!” 山桃满身大汗,牙关紧咬,一张脸都发白了,吓得王素芬直哭,披上衣裳就去喊贾老太。 “娘,你快来看一眼,看看桃儿这是咋的了!” 贾老太上了年纪有经验,过来瞅了一眼就说山桃是被脏东西给魇住了。 这可把贾秀莲给乐坏了。 “这个我会!奶,娘,你们不用着急,隔壁大柱和二柱都没成亲,那尿也算是童子尿,我去叫他俩过来朝山桃身上尿一泡,就能把脏东西给赶跑。” “放屁!”王素芬怒目圆睁,抬手就狠狠掐了贾秀莲一把,“你给我滚回屋里待着去!外头那个拐子还没抓住呢,你现在出去,要是叫拐子给拐了咋办!” 贾秀莲嘟哝着嘴,不仅没生气,反而还跃跃欲试:“娘,我不出门,我就站在院子里喊一声,让傻大柱和二柱过来就行。” “好了,别闹腾了。” 贾老太摆摆手,不让贾秀莲继续说。 “山桃的魇住了,跟你被脏东西上了身,那可不一样。” 贾老太倒了一碗水,拿了一支筷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边转悠一边喊山桃的名字:“贾山桃,回来吧!快回来吧!” 等那筷子在水中立住了,贾老太就变了脸色,对着院子的空旷处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狗东西!还不快滚!你要是再敢缠着我家山桃,我就找人收了你!” 骂了一顿,筷子又啪嗒倒下了。 贾老太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水往那空旷处一泼,就喊来王素芬,让王素芬在院子四角洒上大米。 “驱驱邪,给山桃叫叫魂儿,她是被吓着了,魂儿丢了,她从娘胎里一出来,她哥哥就没了,她的魂儿也不全乎,被这一吓,就容易引得那些脏东西馋嘴,明日等她好了,叫她叠一些纸元宝,夜里你和老四领着她去路口烧了就好了。” 贾老太很信这些东西,她嘱咐了王素芬一番,进屋来看山桃,果然见山桃面色红润了一些,呼吸也平缓了,就喊王素芬烧水。 灶房里的小炉子上一直烧着一壶水,提下来就能用。 王素芬兑了凉水,拧了湿帕子,给山桃擦汗。 擦到胳膊肘,才发现胳膊肘都青了。 “准是今日摔的那一跤,可怜我的桃儿,被那伤天害理的拐子害成这样。” 王素芬骂起拐子,贾老太的神色就越发不好看。 她上炕看了一眼山桃的胳膊肘,一张脸便阴沉得好似要下雨。 “这个王八羔子,敢把主意打到我老太婆的孙女身上!真是找死!” 贾老太气哼哼地回了屋,贾秀莲也跟着她进了东屋。 “奶,你变了。” 一进门,贾秀莲就倚着门框,阴沉沉地盯着贾老太。 她眼神狠毒,神情阴森,在朦胧的烛光映衬下,活脱脱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把贾老太吓得够呛。 “莲儿,你在说啥呢?我咋就变了?” “你还说你没变!你刚刚为啥不让我往贾山桃身上泼童子尿?奶,你难道忘了,她叫别人往咱俩身上泼童子尿的时候了?” 贾老太神情有些不大自在,一提起童子尿,她好像就闻到了那股味儿,心口直犯恶心。 “莲儿,你可别再说这个事了,这件事都过去了,咱别提了。” 贾秀莲偏不:“奶,你也学着偏心贾山桃了!” “我可没有。” 贾老太死活不承认。 “你被泼童子尿,跟山桃没关系,那是王麻子干的缺德事,山桃这个可是真的被脏东西给魇住了,不把她的魂儿叫回来怎么能行?” 贾秀莲都被气笑了:“你不是原先一直盼着贾山桃去死吗?成天喊她丧门星,巴不得她死得远远的,怎么今日她被脏东西给魇住了,你这么着急呢?奶,我到底做错了啥,你为什么也不疼我了?” 说到后来,贾秀莲就哭了。 她哭得很伤心。 上辈子,贾老四疼她,王素芬宠她,贾老太更是把她捧在了手心里。 可为啥重来一次,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她已经抢到了想要的人生呀。 一看贾秀莲哭,贾老太就很心疼。 贾秀莲毕竟是她一直偏疼的孙女,哪会为了今日刘豁嘴的事情,就立马跟贾秀莲翻脸呢。 贾老太就是心里头有些不大舒服,总想着给自己留个后路。 兴许,对山桃好一点,那孩子以后发达了,还会惦记着她? 可贾老太也舍不得让贾秀莲难过。 “莲儿,别哭了,奶还是最疼你,我对山桃好,也是为了你呀。” 贾秀莲一愣:“什么叫为了我?” 第五十二章 全都给你 贾老太煞有介事地点头:“就是为了你。” 见贾秀莲一脸迷惑,她想了想,就开始编瞎话哄贾秀莲。 “贾山桃不是要嫁给孙时安了吗?那个臭杀猪的有钱着呢,贾山桃要是死了,这么有钱的女婿,就得落在别人家手里头,莲儿啊,我寻思着,等你嫁给了徐相公,要是没钱供徐相公读书,就让山桃掏这份钱!你说,奶是不是得救她?是不是得对她好点?是不是为了你!” 谎话说的多了,贾老太自己都信了,她越说越笃定,这么做就是为了她的莲儿! 贾秀莲也信了。 死老太婆说得对呀,不救贾山桃,贾山桃死了,孙时安那个短命鬼留下来的钱财岂不是就要进了别人的口袋里。 进了贾山桃的口袋,她还能往外掏出来,进了别人的口袋,她就没理由去掏钱了。 贾秀莲很快就跟贾老太和好了,祖孙两个甚至还睡在一铺大炕上。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贾秀莲被生生地饿醒了,听到王素芬在跟贾老四说话。 她忙推醒贾老太,祖孙俩穿戴好就去了堂屋。 “老四,抓住那个豁嘴了吗?” 贾老四意味深长地看了贾老太一眼,看得贾老太有些发慌。 “你看我干啥?我又不是个豁嘴。” “人跑了,”贾老四丧气地垂下头,“这几天大家都小心些,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尤其是娘,素芬,你看好娘。” 贾老太顿时就嚷嚷起来:“为啥不让我出门!那拐子还能拐个老太婆不成?” 贾老四神情淡淡的:“我是为了娘好。” 他不再跟贾老太说话,起身进了西厢房。 王素芬紧跟着走进屋:“桃儿昨儿个半夜果真被梦给魇住了,发了一晚上的热,到早上,身上的热才退了,你没回来,我也不知道咋办,就把上次她发热剩下的药煮给她吃了,老四,要不你睡一会儿,睡醒了去镇上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贾老四扭头就走:“还睡啥?现在就去请大夫,不然就把孩子的病给耽搁了。” 大夫来了,山桃也醒了。 把了脉,开了两副药,贾老四又赶着大车将大夫给送回镇上去。 “山桃,好些没?” 贾老太抱着个首饰匣子进了西厢房,把山桃给吓了一跳,甚至都打了个哆嗦。 王素芬还以为她怕冷,赶紧把门窗都给关上。 “你这孩子身子也太不结实了,上回的病还没好利索,这才几天,又病了一场,”贾老太蹙蹙眉头,一副很不满的样子,“我就说你的魂儿不全乎,等开春了,咱们一家子去一趟老君庙,给你求个平安符挂着。” 说着话,贾老太就抱着首饰匣子上了炕,把匣子摆在山桃面前。 “这是这些年我攒下来的金银首饰,我老了,留几样,逢年过节戴戴就足够了,其余的,你跟莲儿分了吧,莲儿出去了,你先挑,挑剩下的给她。” 这就是山桃觉得害怕的原因。 贾老太竟然要把首饰给她! 这肯定是中了邪了。 她忙摆手不要:“奶,你留着吧,要不你都给我大姐也行。” “我给你的,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贾老太不容分说,就打开首饰匣子,抓了几样首饰摔进山桃怀中。 山桃一瞥,立马就吐舌头。 老天爷啊,贾老太给了她一对金镯子,一对金耳坠,一只金扁簪! 贾老太的金首饰不多,除了这些,也就剩下她自己身上戴的几样金饰了,这回竟然全给了她,山桃岂能不惶恐。 “奶,您老是不是病了?” “呸!给你好东西,你还要咒我!” 贾老太啐了山桃一口,又小心翼翼地翻拣着匣子里的其他首饰,状若无意地问山桃:“山桃,你嫁出去之后,还会孝顺我么?” 她一双眼睛看着像是在看首饰,实则眼角余光都在观察山桃。 上辈子贾老太被气得中风瘫痪,贾家的产业都被那些远房亲戚给搜刮走了,山桃冒着被徐家母子打骂的风险,一个人做好几份工,一边供徐光宗读书,一边从自己嘴里省钱养活王素芬跟贾老太。 她一个月两次回家来看望这对婆媳,每回一进门,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开始撸起袖子干活儿。 帮着王素芬给贾老太擦身,洗贾老太换下来的脏衣裳,把王素芬挑水砍柴……拖着一条瘸腿,啥活儿都干。 到后来,王素芬都心疼她了。 老实说,那几年,山桃才算是体会到了娘亲的疼爱。 可贾老太瘫在炕上还喜欢骂人。 贾秀莲一天到晚往家里领野汉子,当着贾老太的面跟野汉子行那苟且之事,气得贾老太成天骂,骂完了又劝。 贾秀莲根本不听她的,还警告贾老太不要多管闲事。 用贾秀莲的话说,她是在给自己找一条生路,凭借她的姿色和手段,一定能笼络住男人的心。 因此她一开始找的男人都非富即贵。 可非富即贵的男人娶的婆娘家里也都是非富即贵,贾老四死了,没有人当贾秀莲的靠山,贾秀莲怎么惹得起这群非富即贵的人。 那些人逮不住贾秀莲,就上门打砸,把贾老太和王素芬这对婆媳吓得够呛。 山桃心疼她们,就对二人更加孝顺。 贾老太有几回露出了后悔的意思,说早知如此,就应该对山桃好一点。 山桃才不信贾老太呢。 重来一世,她谁也不信,就信自己。 至于孝不孝顺贾老太嘛,那就得看她以后的心情了。 可在金子面前,山桃还是不介意撒一回谎哄一哄贾老太。 “奶,瞧你这话说的,你是我奶,我能不孝顺你吗?只要奶你不作妖,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贾老太嘴角露出了个笑容:“你虽然没啥大福气,性子犟,嘴巴坏,人又一根筋,笨得跟猪一样,但好在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啥事说到就会做到,你既然说你会孝顺我,那将来就错不了。” 她彻底放了心,从首饰匣子里捡出一对银镯子,一支银簪子,一个银的结香花小花簪,用手帕包了,其余的全推给了山桃。 “好孩子,拿着,这些全都给你!” 第五十三章 傻大柱没了 山桃差点跌倒。 满满一匣子首饰都给了她,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贾老太却喜滋滋地拍了拍山桃的手:“我手上没多少钱,压箱银就不给你了,行了,你歇着吧,我也回屋去了,素芬,晚上擀个面条吃,多放点肉,别舍不得。” 等贾老太出了屋子,山桃就猛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呲牙咧嘴的。 “娘,我竟然不是在做梦,我奶真的把首饰给我了。” 王素芬的讶异不比山桃少。 她爬上炕,和山桃坐在一块,查看匣子里的首饰。 “我的天呀,桃儿,这可都是你爷在世时候给她买的,喏,这只镶红宝的银镯子,还是你奶嫁过来时,你太奶给她的,原本是有一对的,我嫁过来后,她给了我一只,你等着,我去把我那只也给你。” 山桃拦都拦不住。 她呆呆地抱着那盒首饰,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重来一次,她和贾秀莲的人生好像换了过来。 她跟前世相比,除了嘴巴更不讨喜,性子更倔之外,啥也没变化。 可奇怪的是,贾老太和王素芬却对她好得不像话。 明明这些东西都是贾秀莲的呀。 难道是因为贾秀莲抢了她的姻缘吗? 王素芬很快去而复返。 她把两只银镯子都套在山桃的手腕上,越看越喜欢。 “东西上了年份,就不亮了,过些日子去取你的头面首饰,叫银楼的人帮你洗一洗。” 山桃的手腕上已经套了一对银镯子,那是孙时安先前下小定时候送来的礼,现在又套了一对镶红宝的银镯子,腕子上叮叮当当的,很显贵气。 除却这一对镶红宝的银镯子之外,匣子里光是银簪子便有十几支之多。 满满当当,抱在怀里特别沉。 “这可得收好了。” 王素芬当即就拿来了一把锁,把首饰匣子锁上,又放到了那个新打的箱笼里,照例锁好。 山桃觉得很好笑:“娘,你不用锁这么严实,我大姐之前偷过一次,就不会再偷第二次了。” 王素芬撇撇嘴:“难说。” 傍晚时分,贾秀莲高高兴兴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喊了几声奶,一头扎进了东屋。 听她这个动静,山桃就知道傻大柱怕是已经被人给拐走了。 果然,半夜时分,大柱爹过来砸门,惊醒了一家子人。 贾老四一开院门,大柱爹就双眼血红,抡着拳头砸过来。 得亏贾老四躲得快,不然脸上若是挨了这一拳头,怕是当场就能掉两颗大牙。 “老弟,你这是干啥?” 大柱爹双眼血红,气冲冲地吼道:“你少跟我装!我家大柱呢?” 贾老四蹙了蹙眉:“你家大柱丢了?那你还不赶紧去找人!走走走,我跟你去找老五兄弟,多叫些人,一起去找找。” 大柱爹一把推开贾老四:“叫你家贾秀莲出来!肯定又是贾秀莲搞的鬼!贾秀莲!你把我家大柱怎么了!你给我滚出来!” 王素芬夜里仍旧陪着山桃睡,娘儿两个穿好衣裳出来劝架,拉扯着大柱爹,不让他动贾老四。 “你们贾家仗着自己有钱,就能随意欺负我们穷人了!告诉你们,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你们今儿个要是不把我家大柱交出来,我就砍死你们全家!” “钱老弟!你胡咧咧啥!”贾老四也动了火气,“怎么跟你说,你都听不进去是不是?你家大柱丢了,跟我家莲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找人,那我就陪你去找,你要是想找事,我贾老四也不怕你!” 贾老四抡起了拳头,大柱爹的神情就稍稍冷静下来。 这时,贾秀莲推开了西屋窗户,怯生生地唤了一句“钱大叔”。 “我下晌出去了一趟,去后头春芳姐家借了个花样子,出来时见过大柱。” 大柱爹登时又激动起来:“你把我家大柱怎么了!快说!” “这可不干我的事啊!”贾秀莲慌忙摆手,“我已经跟徐相公定亲了,再跟大柱一块玩儿,徐相公该生气了,我就怕大柱看见我再缠着我,就赶紧躲着他走,我瞧着,大柱好像是往村口去了。” “你没骗人?” “钱大叔,我真没骗你,你要是不信,上后头春芳姐家问一声,我前一阵被驱了邪,已经清明了许多,再不会做从前那些混账事,你家大柱说不定是叫拐子拐了去呢。” 大柱爹面色大变,立马抓住了贾老四:“四哥,秀莲说的对,那拐子不是还没被抓着吗?他要是把我家大柱拐走了,那可咋办呀!” 贾老四和王素芬赶紧安慰大柱爹,两口子嘱咐山桃把门关上,拿着家伙事跟着大柱爹走了。 虽然明知道傻大柱是被刘豁嘴带走了,可山桃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她扭头瞪了贾秀莲一眼,后者心虚,赶紧把西屋的窗户关牢。 山桃叹了口气。 傻大柱可恶,可贾秀莲跟贾老太更可恶。 一个傻子被拐走了,估摸着就只剩下一个死字。 村里人找了整整四天,后山上,田地里,几处水塘,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傻大柱。 钱家一家人也终于认定了一件事,傻大柱的确是被拐子给拐跑了。 一时间,附近几个村都人心惶惶,生怕拐子把自家孩子给拐走。 里正还把此事上报了县衙,县衙里派了个捕头来问了几句话,因傻大柱是个傻子,对这件事也不怎么上心,纷纷扬扬十来天,到二月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除了大柱娘偶尔哭几声,村里再也没人提起傻大柱。 要说谁最高兴,当属贾秀莲。 有一回钱大花来贾家送柴火,贾秀莲甚至还嚣张地对着钱大花笑。 “傻大柱没了,对你们家来说是个好事,你们姊妹几个再也不用挨一个傻子的打,家里也不用发愁傻大柱以后咋办了,大花,你的好日子来啦。” 钱大花扔下柴火就走,甚至连钱都没拿。 王素芬便瞪了贾秀莲一眼,给了山桃钱,叫山桃去送给钱大花。 自从山桃的婚事定下来,家里的柴火、猪草都是钱家几个姊妹帮忙送来,王素芬也没亏待她们,一天给个十几文钱,权当是雇钱家姊妹干活了。 山桃去送钱,就被钱家姊妹给堵在了院子里。 “贾山桃,我问你一件事,你今儿个必须说实话,不然,我们姊妹就不让你出这个院子!” 第五十四章 狗咬狗 好大的口气! 青天白日的,想杀人不成? 山桃没把钱家三朵花放在眼中,但也不似贾秀莲那般嚣张。 她把钱塞给钱大花,淡淡地瞥了姊妹仨一眼:“你们是不是想问傻大柱丢了这事,跟我大姐有没有关系?” 钱大花抱着胸,冷笑两声:“你既然知道,还不赶紧说实话!” 山桃犯了难。 说实话吧,那将是一场轩然大波。 波及到的可不止是贾老太跟贾秀莲,还有他们一家子。 此事已经捅到了县衙,若是此时说实话,贾老太跟贾秀莲就得去官府走一遭。 贾老四作为家主也跑不了。 进了县衙,想要将人捞出来,就得把家里的银钱全散尽。 出来的还不一定是个全乎人。 可不说实话吧,山桃又觉得就这么放过贾秀莲,太便宜了她。 思来想去,山桃只好装作为难地摇头:“大花姐,你可别难为我,你要真想知道,那就自己去问我大姐啊。” “我大姐虽然不是个东西,可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傻大柱丢了,你们姊妹三个不是应该高兴么?” 先前为了傻大柱的婚事,大柱爹娘都愁破了头。 他们家本来就穷,又摊上了个傻子,就穷上加穷。 附近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当婆娘的? 想要人家嫁过来,就得能拿得出高价彩礼。 他家还得为二柱的婚事着想,上哪儿弄这么些钱。 两口子就把主意打到了钱家三朵花身上。 本来正常嫁娶,钱家三朵花拿回来的彩礼,足够两个兄弟娶亲了。 可摊上了个傻大柱,三朵花想正常嫁人就很难。 大柱爹娘两口子的意思是干脆把三朵花都给卖了。 女儿都是给别人家养的,嫁或者卖没啥分别。 无非就是彩礼听着好听,卖身银听着不那么体面罢了。 可对于姑娘们来说就不一样。 嫁人好歹能挺胸抬头地活着,被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哪还有活下去的盼头。 如今傻大柱丢了,大柱爹娘就歇了卖女儿的心思。 他们也怕被人戳脊梁骨,反正三个女儿嫁出去拿到的钱足够给二柱娶媳妇儿了,就不想卖女儿了。 这对于钱家三朵花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被戳破了心思,钱大花却丝毫不慌乱:“我们姊妹高兴是一回事,可我大哥被人害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贾山桃,你别替你大姐打掩护,赶紧说!我大哥是不是被贾秀莲给害死了!” 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不敢找贾秀莲对质,就找她,山桃最瞧不起钱家这三朵花了。 “我哪儿知道,我和我大姐不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要是真的害了傻大柱,我能不嚷嚷出来吗?” 山桃不傻,这时候把贾秀莲供出来,全家都要完蛋。 虽然没有指明是贾秀莲干的,可山桃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贾秀莲。 “这事说起来不是我大姐干的,但总归跟她有点关系,她要是当时叫住了傻大柱,傻大柱就不会被拐子拐跑了,大花姐,你说是不是?” 山桃朝着钱大花眨了眨眼睛:“说不准我大姐当时看到了拐子,却想着将计就计,叫傻大柱被拐子拐走,以后就没人缠着她,徐相公也不会生气了。” 钱大花双眸一下子就凌厉起来:“你的意思是,贾秀莲看见有拐子想拐我大哥,她故意不说的?” 山桃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过,大花姐,我还得回去绣嫁妆呢,就不跟你多说了,哦对了,我大姐的嫁妆,你们可得抓紧时间绣,这都二月份了,下个月三月初三,我大姐就得用上了。” 从钱家一出来,山桃就抿唇冷笑。 贾秀莲和钱家三朵花都不是好东西,且叫她们狗咬狗去。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孙时安才再次登门。 这回装了半车东西。 有半扇猪,一坛猪油,一篓子野菜,一篮子鸡蛋,几样点心,几包补药,另有一个精致小巧的带盖小提篮,说是给山桃的。 除了贾秀莲,一家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尤其是贾老太,抓着孙时安猛夸,一个一口好孙女婿。 孙时安这个糙汉子甚至还脸红了。 把山桃逗得一个劲儿地笑。 “时安,你不必每回来都拿这么多东西。” 贾老四拉着孙时安吃酒,吃得脸膛通红。 他越看这个女婿越满意,谈话间就有些推心置腹,问些孙时安生意上的事情。 “这回去十里镇,觉得那里的生猪如何?” “跟高家庄的比,不差什么,这可真叫桃儿说中了,这回我去十里镇,已经跟那边的人说好了,以后他们每隔十天送一批生猪过来,也省得我自己下乡去收了。”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 孙时安果真不去高家庄了,这可咋办,孙时安死不了了! 打眼一瞅,贾秀莲的神色比山桃还要难看。 “孙时安,你不去高家庄怎么能行?这可都是定好了的事,你不去不行!” 贾秀莲如此霸道,一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 山桃暗暗给贾秀莲竖大拇指。 不愧是贾秀莲,有勇气! “别胡说!”贾老四拉下脸训斥贾秀莲,“啥定好了?莲儿,你若是吃好了饭,就回屋绣你的嫁妆去。” 贾秀莲不肯:“我早就把喜帕给绣好了,爹,你别赶我走,孙时安去哪儿收生猪,事关我以后的运道,我一定得把这事弄清楚。” 一提运道二字,贾老太最上心。 她赶忙问贾秀莲:“莲儿,你说清楚,时安去哪儿收生猪咋就关联你的运道了?” 贾秀莲眼珠子一转,山桃就知道她要开始编谎话。 她立马抢在贾秀莲开口之前道:“奶,这你就不懂了,时安哥要是不去高家庄收生猪,就影响我姐和我那个读书的准姐夫,将来徐相公说不定就考不上秀才,是不是这样,大姐?” 贾秀莲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胡闹!”贾老四拍了桌子,“你们姐儿俩都给我回屋去!瞎闹腾什么!” 山桃眼巴巴地瞅着孙时安,抓着王素芬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自己不想回去。 “时安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想跟时安哥说说话呢。” 贾老四一张脸就更黑了。 第五十五章 姐开了天眼 “桃儿,你一个大姑娘家,这是说的啥话,羞不羞人!” 贾老四黑着脸赶山桃回屋:“去绣嫁妆去!” 山桃可怜兮兮地瞅一眼孙时安,指望孙时安能帮她说一句话,孙时安抿唇笑了笑,那副神情好像在看她的笑话一样。 “还不快回屋去!” 贾老四又吼了一声,山桃撒娇不成,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心里却在盘算着一会儿无论如何得送送孙时安。 借机能跟孙时安说上话,劝孙时安以后有机会还是去高家庄收生猪。 山桃听话,贾秀莲可就没那么听话了。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孙时安,非要孙时安表态会乖乖去高家庄收生猪才作罢。 她这副样子不仅惹得贾老四大怒,甚至叫贾老太都不大高兴。 “莲儿,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时安去十里镇收生猪妨碍了你的运道,你这可有凭证?拿不出凭证来,你这就是在胡闹。” 贾秀莲跺跺脚:“奶,刚刚山桃不是替我说了嘛,孙时安不去高家庄收生猪,徐相公就考不上秀才,我就做不成秀才娘子!” “还敢胡说!”贾老四一筷子敲过来,敲得贾秀莲脑瓜子直响,“我刚刚叫你滚回屋绣嫁妆,你怎么还不走!” 贾秀莲撇了撇嘴:“我绣好了喜帕,山桃帮我绣嫁衣和被面,我奶和我娘帮我做绣鞋,至于幔帐,时间太紧,我做不出来。” 贾老四被气得脸色紫涨,指着贾秀莲,半晌才长叹一声:“你个孽障啊!你自己嫁人,嫁衣还得你妹子帮你绣,说出去也不嫌丢人!离你出嫁还有一个月,你好歹给我把幔帐做出来,外加给徐相公和你婆母的一套衣裳一双鞋,你要是做不出来,我就不给你压箱银!” 贾秀莲的脸色微变,可她仗着从前得宠,就不将贾老四的警告放在心上,还缠着贾老四撒娇:“爹,你就听我这一回,千万得叫孙时安去高家庄收生猪……” 一直没言语的王素芬忽然叹了口气:“莲儿,看来你爹说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当真,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还有一个月你就出嫁了,真不真的,等出嫁那日你就知道了。” 贾秀莲暗叫不妙。 这一段日子王素芬就像是个后娘,看见她就没个好脸色。 王素芬说不给压箱银,那肯定就是不给。 贾秀莲再不敢撒娇卖痴,连忙飞也似地跑了,却没去自己屋,而是跑去了西厢房。 进门就瞅见山桃在炕上拆那个带盖子的小提篮。 篮子做工精巧,是用竹篾编的,秀水镇地处北地,不生竹子,这提篮一看便知是南边过来的。 篮子里放了好些竹编的精巧小玩意儿,有巴掌大的小妆匣、大头娃娃、蛐蛐儿、蜻蜓……最有意思的当属一套十二只的小猫。 这些小猫神态各异,活灵活现,身上写着小小的洒金字,分别对应着十二时辰。 山桃一眼就爱上了,把十二只小猫摆在窗台上,喜滋滋地摆弄着。 “嘁,我当孙时安送了你什么呢,原来是这些破烂玩意儿,都是竹子编的,能值几个钱!” 贾秀莲心里酸溜溜的。 孙时安这个臭杀猪的,前世可没送过她这些玩意儿。 她记得前世定亲后,孙时安往家里来过几次,每回来都拿了好些东西。 除了第一次下小定时候送的银镯子和鲜艳的布料送到了贾秀莲的心坎上,其余的,在贾秀莲眼中都是破烂。 什么点心果子什么吃食零嘴儿,哪有真金白银来的香! 后来孙时安再来,贾秀莲对他就没好脸色,也不爱跟孙时安说话。 嫁过去之后更是嫌弃孙时安是个臭杀猪的,身上有味儿,死活不肯踏进那猪肉铺子一步,也不肯叫孙时安进她的房。 渐渐的,孙时安在外头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贾秀莲耐不住寂寞,这才跟一条街上的客商胡老爷有了首尾。 倘若那会儿孙时安也像现在这般知冷知热有情趣,她也不会成天对孙时安冷着个脸儿啊。 都怪孙时安! 一个臭杀猪的凭啥那么有钱,又凭啥对她冷着脸? 她生得貌若天仙,孙时安就得跪在她脚边给她当奴才!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跑不掉! 还有贾山桃这个丧门星,以为嫁给一个有钱的屠户就能踩到她头上了?做梦吧! 她非撺掇着孙时安送死不可。 她就不信了,她生得这么好看,孙时安会不动心。 男人这种东西都是贱胚子,她勾勾手指头,男人就变成了她的一条狗。 她让这条狗吃屎,这条狗绝不敢吃肉。 只要孙时安变成了她的狗,她叫孙时安什么时候死,孙时安就得乖乖听话。 察觉到贾秀莲满腹的酸意,山桃故意把小提篮抱在怀中,一脸惊讶:“大姐,我眼皮子浅,觉得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大姐竟然不放在眼里,一定是徐相公送了好东西来,大姐快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看看徐相公到底送了什么值钱的好玩意儿。” “你!” 贾秀莲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贾山桃,你就是故意的!你明知道徐相公家没钱,你还故意这么说我!” 山桃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先说谁啊?大姐,你多少讲点道理,行吗?时安哥给我送这些玩意儿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自己跑过来酸溜溜地说这些东西不值钱,那我就想问问你收到啥值钱的玩意儿了吗?哦对了,我得赶紧把这不值钱的玩意儿收好了,免得大姐晚上再来偷。” 当着贾秀莲的面,山桃将小提篮锁进了箱笼里。 贾秀莲眼尖,只瞅了一眼,就认出了贾老太的首饰匣子。 她脸色一沉,冷冷地问山桃:“咱奶把首饰给你了?” 山桃点头:“给了,放心,咱奶还给你留着好东西呢。” 只是留给贾秀莲的不多罢了。 贾秀莲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她爬上炕,挨着山桃坐,朝着窗外头一指,神秘兮兮地道:“山桃,姐跟你说个事,姐开了天眼,你信吗?” 第五十六章 事情好像弄错了 山桃一个激灵,差点从炕上蹦下去。 娘呀,贾秀莲跳大神还跳上瘾了。 前一段时间借着王麻子做法事,硬说自己真的被脏东西上了身,惹得全村小男孩天天猛喝水,时刻憋着尿,好攒着给她驱邪。 今天还大言不惭说她开了天眼。 咋的,贾秀莲这是要跟王麻子抢饭吃了? 可怜人家王麻子瘸了一条腿,就等着坑蒙拐骗这口饭吃呢。 贾秀莲连这个都抢,可真不要脸呐。 “山桃,你说话呀,你信不?” 贾秀莲还偏偏要往山桃跟前凑,非要山桃点头说信信信,她才露出了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 “前一阵子我做了个梦,梦见孙时安去十里镇收生猪,回来遇上劫道的,被劫道的活生生打死了!可怜山桃你嫁过去才一个月,就成了个寡妇!没有孙时安挣钱给你花,你很快就穷得上街讨饭,最后被拐子卖到山沟沟里给一个老光棍做婆娘!” “那老光棍可不是个东西了,一天到晚打你骂你,不给你饭吃,唉,山桃啊,你这日子过得可惨了,大姐实在是不忍心啊,咱俩毕竟是一个爹娘生养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没有我当秀才娘子吃香喝辣,却叫你被老光棍打的道理。” “山桃,你听姐一句劝,赶紧叫孙时安去高家庄收猪,只有去了高家庄收生猪,孙时安才不会死,你俩的小日子才能过得红红火火的。” 贾秀莲一口气说完,就双眼灼灼地盯着山桃,等着山桃惶恐不安地向她讨主意,感激涕零地跪下来给她磕头道谢。 可山桃啥也没干,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她看,好像没听明白她在说啥。 贾秀莲暗骂一声蠢货,又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她的梦,这回把山桃说得更惨,什么老光棍一年到头不洗澡,什么老光棍家三天只吃一顿饭……反正把山桃的日子说得凄惨无比。 直说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一看山桃还是那副表情。 贾秀莲就恼了,推了山桃一把:“你傻了吗?你好歹给我个回话啊!” “我在寻思一件事儿呢。” 一看山桃皱起眉头,贾秀莲就来了精神:“山桃,你想啥呢?是不是在想着怎么劝孙时安去高家庄收生猪?” 山桃摇摇头:“我在想着大姐这么心疼我,等我真的成了寡妇,大姐,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要饭吧?” 贾秀莲愣住了:“我……” “咋的,大姐,你还真的忍心叫我去要饭啊!那大姐你可真不厚道,刚刚还说咱俩是一个爹娘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任由我去要饭被卖给老光棍,也不拉扯我一把,大姐,你说你还是个人吗?” “不是……哎,我不是……”贾秀莲百口莫辩,急得额角都爆出青筋了,“山桃,我不是这个意思……” 山桃点点头:“我明白了,准是大姐那会比我还穷,所以没办法帮我,是不是,大姐?” 贾秀莲只好气鼓鼓地附和:“是,我穷,徐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 “没事,大姐,你别难过。” 山桃赶紧好心安慰贾秀莲。 “徐家穷,这不是你的错,你放心,等我成了寡妇,我肯定不去找你,我回娘家呀!大姐,孙时安可有钱了,他一死,那些钱不就都是我的了吗?到时候我就带着钱回娘家,有咱爹咱娘疼我,我手上还有钱,你说我这个小日子不是过得有滋有味的吗?怎么就能沦落到上街要饭呢?” 山桃越说越高兴,一双杏眼都笑成了一弯月牙儿。 “哎呀大姐,这可多亏了你呀,得亏你开了天眼,我这就去告诉时安哥,叫他千万别去高家庄收生猪,去了高家庄就死不成了,我就当不了有钱的小寡妇了!” 贾秀莲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事情咋就变成这样了? 贾山桃咋就那么想当小寡妇? 没男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山桃也很郁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原先是想劝孙时安去高家庄收生猪的,被贾秀莲话赶话给说成劝孙时安千万不要去高家庄收生猪。 呸!都怪贾秀莲这个死不要脸的!这下好了,她很可能短时间内当不成有钱快活的小寡妇了。 没事,来日方长。 十里镇的生猪也总有被收完的一天。 只要山桃有耐心,肯定能劝动孙时安去高家庄。 姊妹俩谈完心,就大眼瞪小眼,各自占据大炕一角生闷气。 山桃不习惯闲着双手,生闷气的同时还在给孙时安做喜服。 衣裳早就缝好了,她这些日子正在往喜服上绣花。 把衣裳下摆、袖口、衣襟和领口都用金银线绣上玉兰双喜的吉祥纹样,雅致好看,兆头也喜庆。 山桃的针线好,缝的衣裳针脚细密,绣的花样灵动秀气,把贾秀莲眼馋得不行。 “山桃,你这喜服给徐相公吧,徐家没钱,估摸着也没做喜服,成亲那日不穿喜服多难看,你把这件给徐相公,你再给孙时安做一件。” 山桃瞥了贾秀莲一眼。 真是想得美! 做一件普普通通的衣裳花不了几天,可做这样精致的喜服,得费不少功夫。 山桃还嫌弃自己手头上这一件太粗糙了呢。 若不是时间紧,她还得赶着给孙时安做几件家常衣裳,她能把这件喜服做得更精致一些。 她点灯熬油、费劲心思给自己男人做的喜服,为啥要给别人的男人? 还是给徐光宗那种恶心下作的人,凭啥! 贾秀莲却不依不饶:“你要懒得再做一件也没关系,孙时安不是有钱吗?叫他自己去成衣铺子买一件得了,反正成亲就只穿那么一天,过后这衣裳还不是得压箱底?” 山桃笑眯眯地附和:“大姐说得对,既然成亲的衣裳只穿那么一天,那就叫徐相公去借别人的呗,反正徐相公人缘好,他一开口,村里肯定很多人愿意借给他。” “哎呀我想起来了,村里不是所有人成亲都能穿得上喜服的,这叫徐相公上哪儿借呢?借不了可就得买了,大姐,要不你掏钱去成衣铺子给徐相公买一件?” 第五十七章 屋里又来了个贼 贾秀莲恨得牙根痒痒:“贾山桃,你怎么这么小气!连一件喜服都舍不得出!你可别忘了,徐相公将来是要做秀才的人,你今日不给他喜服,就不怕他来日做了大官儿,不拉扯你?” 山桃瞪大了双眼:“大姐,不舍得给徐相公喜服的人是你呀,你私房体己比我多,为啥连去成衣铺子给徐相公买一件喜服都舍不得?大姐,你也忒小气了吧,小心徐相公将来做了大官儿,休了你!” 贾秀莲气急败坏,爬过来想狠狠扇山桃一巴掌,又怕堂屋里的人听到,只得恶狠狠地瞪山桃一眼:“小气吧啦的,有你受穷的时候!” 她爬下炕,临出门又软了语气劝山桃:“我跟你说的话,你得放在心上,做寡妇没什么好的,山桃,你信姐这一次,一定要记得劝孙时安,千万得去高家庄收猪啊。” 山桃拍着胸脯保证:“大姐,你就放心吧,我觉得做寡妇挺好的,我一定告诉时安哥,叫他别去高家庄收生猪。” 把贾秀莲气得鼻孔都快冒烟了。 西厢房的房门被贾秀莲摔得震天响,摔得山桃心里七上八下。 房门不会给贾秀莲给摔坏了吧? 这个败家娘们儿,怎么不摔她自己的房门去! 贾老四到底还是心疼山桃,吃完了饭,敲了敲山桃的窗户,叫山桃去送送孙时安。 山桃欢呼一声,出门把孙时安拉进了西厢房。 贾老四立刻嚷起来:“贾山桃,你想干啥!” 山桃跺脚撒娇:“爹,你把我想成啥人了!我给时安哥做了喜服,叫他来试试看,有不合身的地方我改一改。” 贾老四将山桃拖出来,自己进了西厢房:“等时安试好了衣裳,我喊你。” 这是孙时安第一次进山桃的闺房。 一间西厢房很大,进门一扇博古架,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小玩意儿,大多都是木头刻的,草编的,还有一些小葫芦,上头画了些画儿。 转过博古架,靠窗摆放着一张绣花绷子,一篓晒干的用来搓麻绳的草,还有一篓子毛草珠子。 走近一瞧,那毛草珠子上头用刻刀细细地雕着些虫草花纹,煞是好看。 贾老四见孙时安盯着这些毛草珠子看,就很得意地笑道:“桃儿手巧,闲的时候喜欢摆弄一些小玩意儿,你看博古架上那些木头刻的、草编的小东西,都是桃儿自己做的。” “这毛草珠子也是桃儿上山采的,晒干了刻上花纹,再串成门帘子,我家里的门帘子都是桃儿和她娘串的。” 孙时安点点头,心里竟然也很得意。 他要娶的小媳妇儿勤快胆大,心灵手巧,天上下凡的仙女儿都比不过。 左手边放着两架屏风。 都是八扇大屏风,一架上绣着各色小猫,另一架上绣着四季的花儿。 转过屏风再一瞧,两架屏风竟然都是双面绣。 说起这个,贾老四就更加得意了。 “桃儿她娘的女红活儿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好,这架四季花儿的双面绣就是孩儿她娘绣的,这架上头绣着小猫的,是桃儿绣的。” 孙时安勾唇一笑。 他就知道山桃喜欢小猫。 这几次见到山桃,他发现山桃的袖口衣襟或者裙摆帕子上,总绣着一两只灵动的小猫,甚至绣鞋上都绣着猫儿。 他便暗暗上了心。 这回去十里镇,恰巧遇见南边的生意人在卖一些竹编小玩意儿,里头便有一套十二时辰猫。 看见这些小猫,孙时安就想到了山桃,毫不犹豫就全买了下来。 他又怕山桃不喜欢这些小猫,在摊子上挑挑拣拣,买了好些竹编的小玩意儿。 没想到叫他猜对了。 屏风后头便是山桃的卧房。 一铺临窗大炕几乎占了这半边屋子的二分之一,炕上一边整整齐齐堆着几床被褥,另一边放着一个小的桌子和一个小的绣花架子。 桌子上放着针线笸箩和一个小绣花绷子。 顺着桌子往窗边看,孙时安一眼就看到窗台上摆放着的那十二时辰猫。 他的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 炕上放着一套喜服,喜服的下摆和衣襟袖口处都用金银线绣了吉祥纹样,金银线配着正红色,精神又喜庆。 贾老四又开始夸自己的闺女:“瞧瞧我家桃儿这个手艺,不是我贾老四吹,我家桃儿的女红活儿,和她娘的手艺也差不了多少,时安啊,你娶了我家桃儿,是你的福气啊。” 孙时安连忙点头。 可不是么,他能娶到这样的小媳妇儿,一定是爹娘在天之灵保佑。 贾老四拍拍孙时安的肩膀,退出了屏风,叫孙时安穿好了喊他。 孙时安换上喜服,又开始打量山桃的闺房。 挨着炕边,放了一扇衣柜,衣柜脚下,有一新一旧两个大箱笼。 衣柜对面是梳妆台和一只圆凳,梳妆台上的梳子还缠绕了几缕发丝,台子上另有一小把整齐的乌发,用红绳绑着。 想来是山桃掉落的青丝。 孙时安鬼使神差将这把青丝揣进了怀中,脸上却一阵阵发烫。 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不是登徒子所为么? 明知此举不妥,可他却不想把青丝掏出来。 偷自己娘子的头发,应该不算叫做偷吧。 梳妆台那一侧的墙角处放着架子,架子上摆着铜盆,挂着细软布等物。 另一处的墙角有一扇小小的屏风,孙时安只瞥了一眼,便知道那屏风后头应该放着恭桶。 他的脸立刻就红了。 炕前生了炉子,炉筒直通到炕里,大炕便暖烘烘的,连带着屋里也热气腾腾。 可这都比不得孙时安的一颗心热。 他拿起绣花绷子看一眼,又摸一摸炕上堆叠的被褥,这屋里处处都是山桃的气息,站在这里,孙时安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直到贾老四咳嗽了一声,孙时安才如梦初醒,忙道:“伯父,我已经换好衣裳了。” 贾老四应了一声,出去将山桃叫了进来。 山桃便埋怨贾老四:“爹,你这不是还得把我叫进来?真是白费功夫。” 父女俩转过屏风一看孙时安,不约而同地大叫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杀猪的还挺俊 正在灶房收拾碗筷的王素芬听到动静立马就往西厢房跑,就连贾老太和贾秀莲都涌了进来。 “出啥事了?” “素芬呀,不得了!” 贾老四推了王素芬一把。 “我看时安这张脸红得不正常,像是发热,素芬,你赶紧把大夫开给山桃的药多煮一份,叫时安吃一碗,时安,你今晚就别走了,在家里歇下吧。” 王素芬察言观色,见孙时安一脸羞赧,就掐了贾老四一把,趴在他耳边低声道:“贾老四,你快闭嘴吧!一把年纪了,这个都不懂。” 贾老四还搞不清楚啥状况呢:“啥叫我不懂!你问问桃儿,桃儿也是担心时安才大叫的,是不是呀桃儿?” 山桃的脸比孙时安还红。 万万没想到,这个杀猪的穿一身红还怪好看哩。 越看,山桃就越迷糊。 孙时安身材高大健壮,把一身喜服衬得板板正正,他面皮儿白,正红色衬得他更白。 美中不足的是,孙时安留了一脸络腮胡子,不笑时便显得稍微有些凶。 可他生得太白,没有这络腮胡子,估摸着就是个小白脸了。 一想到这人以后就是自己的男人,山桃的脸就越发烫了。 上辈子真是瞎了眼,觉得徐光宗迷人,原来是她没吃过好的。 贾老四一看闺女的脸也红了,更急了:“素芬,快去煮药,叫桃儿和时安现在就吃。”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素芬揪着耳朵推出去了。 西厢房门一关,山桃就觉得更热了。 她扯了扯衣襟,围着孙时安转了一圈,含羞带怯地道:“时安哥,你……你抬一抬胳膊,看看这儿紧不紧。” 孙时安忙听话地抬起胳膊,山桃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不紧,挺合身的。” 两个人说话都有些拘谨,不如前几次那般自在。 问完了话,山桃就不知道要说些啥,揪着帕子等了半天,才听见孙时安问她:“你不嫌弃我身上有味儿?” 山桃愣了愣:“啥味儿?” 她只闻到一股好闻的皂角味儿。 “之前赵妈妈给我做媒,是镇上的,那姑娘和姑娘的爹娘当面答应了,背后姑娘就嫌弃我是个杀猪的,身上一股猪骚味儿,说成了亲之后绝不会叫我踏进房门一步,好巧不巧,他们一家子是在茶馆说的闲话,茶馆的伙计认识我,就把这个事告诉我了。” 山桃暗暗叹了一口气。 那姑娘真傻,为了一点味儿就放弃了一棵摇钱树。 既然他们一家子都答应了这门亲事,有啥话不能回家关起门来再说,非得在外头说,做戏最起码得做全套啊。 再说,做啥营生身上能没味儿? 贾老四上山打猎,一去半个月,回来身上脏得跟野人也差不多。 农忙时节,村里人下地干活儿,从早干到晚,那臭汗味儿都熏得人头疼。 可洗洗澡,换身干净衣裳,那味儿不就没了吗? 就算是在胭脂水粉铺做营生,身上沾染了各色胭脂水粉味儿,味儿重了也熏人呢。 一边想着嫁给孙时安享福,一边又嫌弃孙时安身上有味儿不让孙时安进屋,好事都让她占了去,哪有这样的便宜! “时安哥,你放心,我不怕。” 山桃大大方方告诉孙时安。 “谁能没个短处呢?我也有,我性子倔,一根筋,身子骨也不结实,天一冷就容易生病,用我奶的话说,我就是魂儿不全乎,动不动就把魂儿丢了,一般的人家谁愿意娶我这样的姑娘,人家都怕我娇气,不好生养呢。” “跟我一比,你身上有点味儿算啥?只要你杀完了猪,回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不就没味儿了么?” 孙时安的双眸越来越亮,眼里的笑意好似春日暖阳,看得山桃怪不好意思的。 “你别这么看我,既然衣裳合身,那就脱下来,这衣裳下摆有几处地方,我还没绣好,还有你的靴子,也才绣好了鞋面,鞋底还没做呢,等都做好了,我叫我爹送给你。” 孙时安只顾盯着山桃笑,山桃说啥,他就点头。 叫他脱衣裳,他果真开始解衣带。 山桃“哎呀”一声,连忙捂着脸跑了出去。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一路逃进堂屋,就听见贾秀莲在正房东屋哭闹。 “我们姊妹俩同一天出嫁,那个杀猪的穿了一身喜服来迎亲,徐相公家里没钱,穿不上喜服,两个女婿站在一处,徐相公岂不是叫一个杀猪的给比了下去?村里人肯定会笑话徐相公,这叫徐相公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奶,我不管,你叫我爹娘出钱给徐相公也做一件,不然,我、我就不嫁了!” 唬得贾老太忙搂住贾秀莲哄:“这可不成!莲儿啊,你跟徐相公的庚帖都换了,就等着纳征迎亲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浑,现在退亲,你的名声那还能好听了?你不是说徐相公能考上秀才吗?你要是错过了徐相公,想再找一个像徐相公这么好的男人嫁了,可就难了。” 贾秀莲抽抽噎噎地哭:“那你们就得出钱给徐相公做喜服,凭啥能出钱给孙时安做,却不能给徐相公做?他俩可都是贾家的女婿呀。” “谁说咱家花钱给时安做了?做喜服的料子,是人家时安出的,山桃给时安做衣裳,也不算是花钱呀,莲儿,你要真想给徐相公要一身喜服,这样吧,奶出钱,你去绣庄挑料子,回来自己做。” 在堂屋偷听的山桃就捂嘴笑。 贾秀莲从十三岁开始绣嫁妆,一直绣到二十岁,才将将把喜帕给绣完。 贾老太现在叫她给徐光宗做喜服,那不是要了贾秀莲的命嘛。 果不其然,贾秀莲只顿了顿,就哭闹着不依。 “奶,你这就是故意为难我!你看我这双手,十指尖尖,细白如玉,这就是做官太太的手啊,你叫这双手去拿针捻线,神仙老爷都会怪罪的,我可不像贾山桃那个妮子,一点福气都没有,这没福气的人,才一天到晚地干活儿,有福气的人,就像奶跟我一样,什么都不干,就有人伺候呢。” 山桃立马坐不住了,隔着门大喊:“娘,别刷碗了,省得别人说你没福气!” 第五十九章 孙时安的保证 东屋里登时就安静下来。 山桃知道贾秀莲这一阵子怕王素芬,她偏要将王素芬扯进来。 说她没福气,行呀,她今日偏要做个有福气的人。 王素芬匆匆从灶房跑出来,掐了山桃一把:“时安还在呢,桃儿,你好歹收敛一下脾气,万事都等着时安走了再说。” 山桃憋不住:“娘,你刚刚没听见我大姐的话有多气人,她说咱俩没福气,所以才成天干活儿,咱家就她一个人有福气,啥活儿都不干,最后等着吃现成的。” 她故意扯着嗓门,说给东屋的贾秀莲听。 “大姐,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把你的嫁衣和被面都抱过来,你自己的东西自己绣,我也想做个啥也不干的有福气的人呢!” 东屋没有一点动静,贾秀莲自知理亏,哪敢再出声。 山桃还不解气,挽着王素芬的胳膊,叫王素芬不许洗碗。 “都给她洗!还有她自己的衣裳,娘,你以后不许帮她洗了,让她自己去洗。” 山桃越想越生气。 贾秀莲就是不害臊,挺大个人了,带血的月事带换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洗,就搁在脏衣服那儿,等着王素芬或者山桃去洗。 王素芬也惯着她,就不想一想,贾秀莲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 贾家虽然有些钱,可在真正的地主家面前,什么都不是。 人家有钱的地主家谁能看得上贾家的姑娘呀,地主家结亲家,不是读书人家,就是县城里的生意人,要么就是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地主豪绅。 还有些地主,心里头有点想法,舍出大笔钱财,就为了叫儿子娶一个小官儿的女儿,或者告老还乡的大官儿家的旁支女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搭上这条官脉,以后做生意也好,子孙读书也好,多多少少能说得上话。 贾家的姑娘,他们看不上。 贾秀莲想往高门嫁,够不着,村里的人太穷,她也看不上。 最好是嫁个殷实如同贾家这般的人家。 正经过日子的人家,没有说想娶个懒婆娘的。 家里一般的活计,都得自己动手做。 贾秀莲懒得跟猪一样,嫁出去能把日子过好了才怪。 要山桃说,贾秀莲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家里人惯的。 她黑着脸,毫不客气地跟王素芬说,想让贾秀莲以后过得好,从现在开始,就不能惯着贾秀莲了。 “离成亲还有一个月,娘,这一个月的光景,你好好磨一磨我大姐的性子,叫她多少干点活儿,手脚勤快了,她嫁到徐家才有好日子过呢。” 徐家就是个火坑,手脚勤快如山桃,嫁进去也捞不着好。 山桃劝王素芬,不是为了贾秀莲好,纯粹是想叫贾秀莲在出嫁前别太清闲。 人一清闲就容易生事,贾秀莲成天忙得跟陀螺一样,就没法祸害人了。 王素芬深表同意,甚至还两眼泪汪汪地夸山桃:“桃儿,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心善的好孩子,你大姐那样对你,你还肯为她着想,娘从前真是错得太离谱,错把鱼目当珍珠,从今往后,娘会好好补偿你的。” 山桃摇摇头,总觉得王素芬这话有点奇怪,说得她都起鸡皮疙瘩了。 “娘,你这些天已经对我挺好的了,咱娘儿俩不说这个了,你好好管我大姐,就是对我最大的好。” 正好孙时安换好衣裳出门,跟贾老四王素芬辞别要回家,山桃赶忙借口送孙时安,出了自家门。 一出来,她就长舒一口气。 “怎么了?”孙时安忽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感觉你好像急着从你家逃出来似的。” 山桃忍着羞涩点头:“我娘最近对我太好了,我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她不骂我丧门星,我还有点不大习惯呢。” “不许这么说自己。” 孙时安语气冷了下来。 他双手捧住山桃的脸,迫使山桃抬头看着他。 “桃儿,从你说你乐意嫁给我那晚开始,我就认定你了,我有房有钱,有铺子有手艺,嫁给我,我不敢说能叫你过得跟贵人娘娘似的,但我孙时安敢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我在一天,就叫你享一天的福。” 山桃努力呼出一口气,瞪着大大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孙时安。 她怕自己一眨眼,眼泪就流出来了。 听这傻子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在一天,就让她享一天的福。 应该说哪怕不在了,也会叫她天天享福。 毕竟享不享福山桃不知道,孙时安那是真的不在了啊。 “等着我,”孙时安刮了刮山桃的鼻子,“等我来纳征送彩礼,到时候给你捎好吃的。” 山桃抿着唇笑,孙时安还真的把她当小孩了呢。 送走孙时安,贾家就热闹起来。 王素芬非要揪着贾秀莲洗碗刷锅,贾秀莲哭唧唧的不肯干,还抱着贾老太的大腿,求贾老太救她。 “奶,你劝劝我娘吧,我还得绣幔帐呢,我爹说了,我出嫁那日没把幔帐绣出来,就不给我压箱银。” 贾老太心疼贾秀莲,便虎着脸骂王素芬:“你一个当娘的跟莲儿计较啥?莲儿要出嫁了,手头上的活儿多着呢,哪有工夫洗碗。” 王素芬不为所动:“她有这哭闹的工夫,早就能把锅碗瓢盆给洗完了。” 贾秀莲只好亲自上阵:“娘,我笨手笨脚的,怕把碗砸碎了。” “没事,砸碎了就从你的嫁妆里扣。” 贾秀莲嗷的一声哭得更响了:“你还是不是我亲娘了!” “就是因为我是你亲娘,我才叫你去刷碗,难道等你嫁到徐家去,你也成天啥都不干,就等着你婆婆伺候你吗?我听说徐相公可是个大孝子,你敢叫你婆婆伺候你,他怕不是当场就能把你休回娘家!” 这可戳中了贾老太的心思。 虽然贾老太做了婆婆,有王素芬操持着家务,她成天骂东骂西,一天到晚窜门说人长短,但贾老太在家也不是啥都不干的。 闲时她还会纳鞋底,搓麻绳,做个衣裳缝个被子。 年轻时候的贾老太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勤快能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贾家能有现在的家资,就是靠着几代人勤快能干攒下来的。 贾老太自己就喜欢手脚勤快的儿媳妇,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王素芬过门才两个月,便把家里的银钱都交给王素芬管,还不就是看着王素芬眼里有活儿干事利落? 将心比心,她也不喜欢懒得跟猪一样的儿媳妇。 “莲儿,听你娘的话,去灶房刷碗吧。” 第六十章 贾秀莲的对策 贾秀莲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家里没人再护着她,从这天开始,洗碗、扫院子、喂猪喂鸡鸭的活儿,都是她的了。 至于衣裳,王素芬没敢叫她洗,怕她把衣裳洗坏了。 上回贾秀莲被王麻子驱邪后抽风,端着衣裳去河边洗,就把一件衣裳搓了个大洞出来,王素芬可不敢再叫她洗了。 贾秀莲干完了活儿,就被贾老太拘在屋里,给徐光宗做喜服,绣她自己的幔帐,成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工夫再生事。 山桃也跟着清闲下来。 每日清早梳洗穿戴好后,就先坐在绣花架子前,继续绣那幅观音双面绣。 这原本是山桃绣了要卖钱的。 前世她带到了徐家,辛辛苦苦绣完了,卖的钱全花在徐家母子身上了。 这回没有徐家母子这对吸血的蚂蟥,等她绣完了卖了钱,就拿来孝敬贾老四两口子。 若是孙时安那会儿还活着,山桃就打算拿着钱请孙时安去春风居吃一顿好的。 要是还有剩,就买点点心送给贾老太吃。 谁叫贾老太把首饰都给了她呢。 一码归一码,她得记着贾老太这份情。 扎几针观音图,累了就拿着刻刀继续刻毛草珠子。 等夏天到了把这些毛草珠子串成珠帘,正好挂到她自己的小家去。 下午歇了晌,山桃就开始给孙时安做衣裳做鞋子。 夜里怕做绣活儿伤眼睛,她就坐在灯下搓麻绳。 有一回被王素芬逮住了,抓着她好一顿骂,说她这双手得在出嫁前好好养一养,可不能搓麻绳搓糙了,哪有新嫁娘的手糙得跟老妈子似的。 山桃很无语,她的手也没那么糙。 贾老太倒是很赞成王素芬,叫王素芬把山桃屋子里的那一篓子干草拿到她屋子里去,她来搓麻绳。 家里的活有人分担,王素芬跟贾老四就开始忙活两个闺女的婚事。 没有贾秀莲生事,一家子人竟然出奇得和谐。 偶尔,贾秀莲想抽一回疯,不等王素芬出手,贾老太先出手管教。 于贾老太而言,这正是因为她心疼贾秀莲,才督促贾秀莲干活儿。 可于贾秀莲来说,就是贾家一家人都中了邪。 她成日被逼着干活儿,终于受不了了,这日找了个借口,一口气跑到王家庄,找到了王麻子。 “麻子叔!求你救救我!” 王麻子被吓得差点厥过去。 往日贾秀莲见到他,哪回不是骂他死瘸子,臭麻子,啥时候喊过他一声叔。 今日竟然喊他麻子叔,难道是真的被脏东西上了身? 他连忙把贾秀莲往门外哄:“秀莲啊,你可别喊我叔,我道行浅,接不了这个活儿,你有事就去老君庙,找那些和尚去。” 贾秀莲急得都快哭了。 这些天贾老太拘她拘得紧,她在外头耽搁的时间不能太长,回去得迟了,怕是要露馅儿。 “麻子叔,和尚们只会念经超度,不会做法事驱邪啊!你跟我回家,看看我奶和我娘,我觉得她俩中邪了,往常她俩最疼我,舍不得我干一点活儿。” “可最近一段时间,她俩竟然逼着我天天干活儿,我奶甚至都对贾山桃那个丧门星有了点好脸色,麻子叔,你说她俩这不是中邪了吗?你快跟我去瞧瞧,瞅瞅要不要用童子尿浇她们!” 贾秀莲早就想用童子尿这一招了。 可她在村里的人缘实在是太差了,有一回跟春兰她弟弟提了一嘴,那小子竟然直接脱了裤子往她身上尿,说帮她驱邪。 气得贾秀莲抓过那小子就是一顿胖揍。 她驱啥邪啊,要驱邪的明明是贾老太和王素芬! 为了这事,春兰也跟她翻脸了。 贾秀莲知道自己说话不好使唤,没办法了,才来求王麻子。 只要王麻子说一句话,村里人肯定会帮忙攒童子尿泼贾老太跟王素芬,把她俩身上的脏东西都赶走。 王麻子一听是这么回事,就不害怕了。 他傲慢地摆摆手,把贾秀莲往门外赶。 “秀莲,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奶和你娘本来就该偏疼山桃,她俩疼你这个又懒又坏的姑娘,才是中了邪呢!现如今山桃嫁了个好女婿,她俩自然要对山桃更好,对山桃好,山桃以后才会孝顺她俩,对你好没用。” “别说你嫁给了一个穷光蛋,没法孝敬她俩,就算你嫁给了圣上,做了宫里的贵人娘娘,你这种白眼狼也不会孝顺她俩的,你赶紧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了,我啊,吃不起你这碗饭!” 贾秀莲吃了一顿奚落,灰头土脸地往家走,走到半道却遇上了徐母。 徐母容长脸,脸色蜡黄,一双柳叶眉又细又长,眼睛却有些眍?,颧骨又过高,嘴唇薄薄的,一看面相,就知道她日子过得极苦。 虽然穷,但徐母身上的衣裳却浆洗得十分干净,腰板也挺得笔直,见人不多话,旁人跟她打招呼,称呼一声徐娘子,她就点点头,冲着那人抿嘴笑一笑。 今日瞧见贾秀莲,徐母却站住了脚:“秀莲姑娘,已经是二月下旬了,你出嫁在即,为何不在家中备嫁,反倒四处乱跑?这可不合规矩。” 贾秀莲原本苦着脸,徐母一叫她,她立马就殷勤地笑了几声:“庄户人家的姑娘哪有备嫁这一说,徐伯母不知,我在家最是勤快,虽然马上要出嫁了,可我还照样得家里家外地干活儿,伯母瞧瞧我这手,干活儿干得都有些糙了。” 眼瞅着徐母眼里有了笑意,贾秀莲就得意起来。 贾山桃那个丧门星,嘴巴犟得很,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前世跟徐母闹得很僵。 她就不一样了,她嘴甜,贾老太那么苛刻,她都能把贾老太哄得乐呵呵的,对付徐母,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话虽如此说,可你马上要成为徐家妇,有什么活计该留着到徐家做才是,在娘家你是娇客,就该好好地养着。” 贾秀莲登时就热泪盈眶。 徐伯母这说的才是人话啊! 哪有让即将出嫁的女儿拼命干活儿的,说什么为了她好,分明就是磋磨她。 “秀莲姑娘,我且问你,你的嫁妆绣得如何了?” 第六十一章 互相吹捧 贾秀莲最不想提这件事。 可徐母问了,她又不能不答。 只好捏着袖子扭扭捏捏地道:“已经绣好了,正在给徐相公做喜服和靴子呢,还有给您的鞋子。” 徐母满意地点点头。 贾秀莲长舒一口气,正以为自己过关了,徐母忽然又问她:“上次你们家找了媒人上我家来,只要了光宗的身量尺寸,没要我的,秀莲姑娘,你给我做鞋子没有尺寸怎么做呢?” 贾秀莲额头都冒出了汗,她支支吾吾地敷衍道:“我、我是按照我娘的尺寸做的,我寻思着,我娘和伯母的脚差不多大……” “这怎么成呢?鞋子不合脚,穿起来怎么会舒服,”徐母轻叹一口气,“你年轻,许多道理都不懂,以后嫁到我家来,我慢慢教你就是了,你快回去吧,明日我叫光宗把我的尺寸送去。” 贾秀莲差点把牙给咬碎。 偷偷摸摸跑出来找王麻子,事儿没解决,反而又摊上了事儿。 她一路骂骂咧咧地回家,在家门口看见山桃正和隔壁的钱大花有说有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钱大花以前见了她,就畏畏缩缩的跟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 如今傻大柱没了,没人教训钱大花,见了她,钱大花竟然敢不打招呼。 真是皮紧了。 “钱大花,叫你们姊妹三个给我家挑水砍柴打猪草,你们今儿个的柴火怎么还没送来?是不是想偷懒?还想不想赚钱了!” 钱大花正说得高兴,看见贾秀莲来,就没个好脸色。 她瞅都不瞅贾秀莲一眼,拉着山桃的手笑道:“明儿个你一早就来,我娘蒸好了荠菜馍馍,中午你也别走了,就在我家吃。” 说完就回自己家了。 这可把贾秀莲气得不轻,她搬起石头就想去砸钱家大门,还没松手,贾老太的吼声就在脑后响起。 “莲儿,你这是干啥!马上要出嫁了,你还成天闯祸,你是想气死我啊!” 贾秀莲赶紧扔了石头,回头一瞧,山桃正躲在贾老太身后朝着她挤眉弄眼。 她越发委屈了,指着山桃哭哭啼啼道:“奶,山桃这死妮子欺负我!她跟钱大花一块嘲笑我!你快管管她!” 山桃忙挽着贾老太的胳膊,连连否认:“奶,我可不敢嘲笑大姐,大姐生得跟仙女儿似的,又是咱家的大福星,还是未来的秀才娘子大官儿太太,我能嘲笑她啥?” 这一番捧,把贾老太捧开了花。 她搂着山桃一个劲儿地乐呵。 “你这丫头终于开窍了,我原以为你这张嘴倔,说的话不好听,又没福气,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你要嫁人了,反倒学会说话了,你说的没错,你大姐就是比你有福气,山桃啊,你可得好好巴结你大姐,你大姐得了好处,能不想着你吗?你们姐儿俩的日子都好过,我老太婆就放心了。” 山桃忙笑眯眯地捧贾老太:“都是奶你教得好,奶你放心,我跟大姐的日子都好过了,一定好好孝顺你,奶,你不是喜欢吃大肘子吗?等我嫁过去,我天天给你烧大肘子吃!” 乐得贾老太一张嘴都合不上了。 祖孙两个互相吹捧,完全无视气急败坏的贾秀莲。 最后还是王素芬出来喊了一嗓子,才把两个吹捧彼此吹上天的人儿给分开了。 “莲儿,找你半晌了,你去哪儿了!赶紧回家烧饭,今儿个我教你包饺子,这么大个人了,连擀面皮都不会,去了你婆家可怎么好啊。” 贾老太最心疼贾秀莲,事关贾秀莲在婆家日子的好坏,她可不敢有半分马虎,连忙附和王素芬,催着贾秀莲回家学包饺子。 “咱们秀水镇的姑娘哪能不会包饺子呀,逢年过节,就得吃上一顿饺子,那才叫有味儿,莲儿啊,你看奶,奶不如你娘会烧菜,可这包饺子,擀面条,蒸馒头,奶都会。” “你会了这几样,去了婆家,你婆婆也不好说你啥,可你要是一样不会,那你婆婆就得出来说嘴了,莲儿,听话,咱在娘家多学点东西,去了婆家不吃亏。” 贾老太几乎是半哄半劝把贾秀莲拉回家,扭头一看山桃还在笑,就拉下脸喊山桃:“你也不用躲清闲!我教你的那几样络子,你学会了没?回屋去!这才二月份,就穿得这么少,出门嘚瑟啥?回头风一吹,又得生病。” 她骂了山桃还不够,还得捎带着骂两句王素芬。 “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山桃小孩儿家魂儿不全乎,这会儿天黑得早,你叫她跑出来,再丢了魂儿,有你受的。” 王素芬老老实实地挨训,扯着山桃回了西厢房,进门就把山桃按在炕上。 山桃为王素芬打抱不平:“娘,我奶老这么骂你,你就一声不吭任由她骂呀?” 王素芬笑着摸了摸山桃乌油油的大辫子。 “谁说我一声不吭的?你奶要是骂得对,那我就老实听着呗,她刚刚就说的没错,桃儿,你这身子骨的确不结实,我和你爹商量着,把你大舅送来的老山参拿一根去镇上药房,切成片,你随身带着,时不时含上一片,另一根我过几日炖参汤,咱家里人人都吃上一碗。” 王登云带回来的老山参很粗,一根能卖不少钱呢。 山桃就不想要:“给我吃做啥呀,留着卖钱吧,娘,我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冬日就要病上几场,等开春了就好了。” 前世虽然贾老太和王素芬都视山桃为丧门星,但山桃到底是贾家的姑娘,又有贾老四这个当家人在,两个人也没做得太过分。 冬日里山桃病着,她们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该花的钱一分也没少花,请大夫,炖补品,把山桃养得很精细。 等山桃嫁到了徐家,就没这样的待遇了,大冬天即使病着,身上烫得吓人,也得去结了冰的河边凿冰洗衣裳。 这也导致她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后来徐光宗考上了秀才,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儒雅书生。 可她站在徐光宗身边,俨然一个老妈子。 这也引来了众人的嘲讽,都说她不配做徐光宗的娘子。 被贾秀莲掐死前,贾秀莲也是这么说的。 说她一个村妇,怎么配得上徐郎。 呸!真恶心! 这辈子她可不配那徐郎了,贾秀莲这么想做徐家妇,那就让她去做吧。 等她进了徐家,就知道火坑长啥样了。 正想着前世的糟心事,王素芬忽然就哭了:“我可怜的儿啊!” 第六十二章 山桃动了剪子 山桃被吓了一跳,忙下炕给王素芬倒了一杯水。 “娘,你这又是怎么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哭,怪吓人的。” 王素芬捧着水杯,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啪嗒啪嗒全落到杯子里了。 “桃儿,娘一想到你嫁过去,冬日里遭那些罪,娘就觉得自己不是人,要是娘早些把你的身子骨养好,要是娘能对你多上些心,帮你掌掌眼,你何苦于受这个罪……” 山桃一头雾水。 她还没嫁过去呢,王素芬就觉得她以后会遭罪。 这是多不待见孙时安啊。 “娘,你不是挺喜欢时安哥的吗?爹也说时安哥人品不错,他也能挣钱,我嫁过去肯定不会遭罪的,大不了,我冬天回家来住,行吗?” 说不准不用捱到下个冬天,她就得变成小寡妇回娘家了。 王素芬“噶”的一声止住了哭。 她赶紧抹了一把脸,还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这都在浑说些啥,你奶不是教你打络子了吗?你奶会的络子花样多,她都没舍得教给我,原先倒是教给你大姐了,可你大姐那个人只喜欢成天捯饬胭脂水粉,也不知道学没学得会。” “桃儿,你奶既然现在舍得教你,你可得好好学,技多不压身,你学会了,闲着打络子拿去卖,比绣大件绣活儿简单,比搓麻绳省事还挣钱,嫁作他人妇,手里得多少攒点体己。” 山桃一一记下,到晚间吃饭时,就把自己打的两条络子拿过去给贾老太看。 “嗯,有点模样了。” 贾老太指点了她两句,山桃都认真仔细地听了,贾老太就越发肯教她。 一旁的贾秀莲心里直泛酸。 “奶,你都没这么教过我。” 贾老太气得拧了拧贾秀莲的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小时候我就教过你,是你自己不爱学,现在却来埋怨我,罢了罢了,徐相公将来是要做大官儿的,咱们莲儿就是大官儿太太,身边好几个丫头伺候着,学这东西干啥。” 贾秀莲抿唇一笑,得意地朝山桃撇撇嘴。 她就知道,贾老太最疼她。 “奶,那我也别学包饺子擀面条了吧,一个大官儿太太还包什么饺子,想吃啥,动动嘴,就有人送到我嘴边了。” 贾老太在这一点上很拎得清,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贾秀莲。 “徐相公一时半会儿也做不成大官儿,莲儿啊,你到时候是人家的媳妇儿,不能啥也不会,你说你不会种地,不会绣花,要是连烧饭都不会,你婆婆不得成天磋磨你?做人媳妇儿,不比在娘家当姑娘,你婆婆就是对你再好,你也不能懒得跟猪一样。” 山桃对贾老太刮目相看。 前世的贾老太好像没干这一出。 那会儿贾老太和王素芬这对婆媳都以为贾秀莲嫁进了福窝窝,不用伺候公婆小姑,不用跟妯娌争这个争那个,嫁过去就当家做主,想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男人手里还有钱,这不是神仙日子吗? 至于贾秀莲懒不懒,笨不笨,她们一律不担心。 孙时安一个孤小子,还敢嫌弃贾秀莲懒? 要是孙时安真的敢,她们就敢杀上镇子去找孙时安算账,反正孙时安没爹没娘没兄弟,连个亲族都没有,打了就打了,孙时安还能把她们怎么着? 这一世先是王素芬转了性子,贾老太在王素芬的提点下,也开始督促贾秀莲干活儿了。 毕竟贾秀莲是嫁到一个穷苦人家,上头还有婆母要伺候,又懒又馋,啥都不会,徐家计较起来,她们不占理。 督促贾秀莲干活儿,那是为贾秀莲好。 可贾秀莲不这么想。 她这半个多月被支使得团团转,干完这个干那个,手边永远有做不完的活计,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原本什么都依着她的贾老太也忽然跟从前不一样了,贾秀莲就恨死贾老太了。 要不是留着贾老太还有用,她早就掐死这个老不死的了。 收拾完碗筷,她就钻进西厢房,盯着山桃冷冷地笑。 “贾山桃,你本事倒不小,把奶和娘哄得团团转,可你别得意!哪怕再来一万次,你也永远都别想赢过我!” 山桃手中针线走得飞快,她手里正在缝一件男人的衫子,天气暖和了,得给孙时安多做几件单薄的衣裳轮换着穿。 她不搭理贾秀莲,贾秀莲就气得牙根痒痒,上手就把堆在炕头的一摞衣裳给翻得乱七八糟。 这摞衣裳有给孙时安做的喜服和春日的长袍,有王素芬给山桃做的春衫,翻来翻去,就是没见到贾秀莲的嫁衣和被面。 贾秀莲就发了疯,把那摞衣裳高高举过头顶。 “贾秀莲,你敢!” 山桃倏地站起来,拿着剪子横在了贾秀莲的脖颈间。 “你今天敢把这摞衣裳摔在地上弄脏,我就拿剪子扎死你!” 贾秀莲一怔,随即冷笑:“你不敢。” “你看我敢不敢!” 山桃攥着剪子就往里送,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吓得贾秀莲忙把衣裳扔到了炕头上。 “贾山桃!你反了天了!你敢用剪子扎我,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告诉爹娘,今儿个这顿打,你是挨定了!” 她转头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呀!山桃发疯啦!她要用剪子扎死我啊!” 山桃撇撇嘴,把剪子收好,跪在炕边叠衣裳。 贾老四等人一窝蜂地涌进西厢,看见的便是山桃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默默垂泪。 贾老四最疼山桃,忙问道:“桃儿,到底是咋回事?你大姐说你用剪子扎她,真有这么一回事吗?” 王素芬一把给他扒拉到后头,上了炕就将山桃搂在了怀里:“咱家两个姑娘都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桃儿怎么可能用剪子扎莲儿,说莲儿用剪子扎桃儿还差不多,你看桃儿委屈的,桃儿,你别怕,你跟娘说,到底是咋回事,是不是你大姐欺负你了?” 贾秀莲急了:“娘,你怎么偏帮着她!明明是贾山桃想用剪子扎死我!” 她又拉扯着贾老太,让贾老太帮她做主:“奶,你说句话呀,赶紧打死贾山桃这个小贱人!今天她敢用剪子扎我,明天她就敢放火烧全家!” “奶,打死她!” 第六十三章 倒打一耙 贾老太有点犹豫:“莲儿,你是不是弄错了?山桃不是这个脾气啊。” “哎呀奶,她真的用剪子扎我!” 贾秀莲急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山桃瞅着就想笑。 她赶紧把头埋在王素芬怀中,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王素芬还以为山桃是哭得都抽抽了,就越发心疼,黑着脸便骂贾秀莲:“你这个孽障呀,你到底要把家里折腾成什么样!你成天欺负桃儿,桃儿还为你着想,怕你嫁到徐家被人嫌弃,跟我说了,我才想着教你做饭干活儿,可你呢,你对桃儿好过吗?” 山桃暗叫糟糕。 王素芬这番话一出口,贾秀莲肯定会更恨她。 果不其然,贾秀莲指着山桃便怒骂:“原来是你这个小蹄子在背后使坏!你就是看不得我过得好!小蹄子,你别得意,以为嫁给一个有俩臭钱的孙时安,就能在我跟前逞威风了,我告诉你,最迟到今年六月份,你就得哭着求我!” 山桃在心里算算日子,哎呀娘呀,可不是么,前世二人嫁出去,当年六月份,贾秀莲当寡妇当了不到两个月,就哭着回了娘家。 原因很简单,她孝期穿了一身白,去勾搭胡老爷,被胡老爷那远在南边的正房太太误以为她是胡老爷在秀水镇养的外室,揪起来好一顿胖揍。 贾秀莲婚后和胡老爷勾勾搭搭一事,原本镇子上没几个人知道,这下可好,镇子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孙时安的人缘不错,街坊邻居可怜孙时安遇人不淑,看见贾秀莲就指着她骂。 再加上胡老爷的正房太太非揪住这件事不放,要将贾秀莲的丑事告到里正那里,让里正给个说法。 秀水镇古时候有个习俗,寡妇若是通奸,那是要被沉塘的。 近些年,这习俗没了,可保不齐众人对贾秀莲的怨念太深,里正迫于众人压力,就松口把贾秀莲沉塘。 贾秀莲吓了个半死,连夜跑回来,求贾老四救命。 贾老四打听着胡老爷这位正头太太最近正在寻摸一幅双面绣,查到这双面绣的出处就在秀水镇。 花了银钱一查,才知道那是山桃出嫁前绣的一幅松鹤延年。 当时王登云被人追债,贾老太看紧王素芬,不让王素芬出钱救人,山桃就把这幅双面绣抵债抵了出去。 不知怎地落到了南边,胡太太的娘家人求一位大官办事,那大官家里的老太太就很喜欢这幅双面绣,寻思着要是再能找这位绣娘,得一幅观音像就好了。 胡太太的娘家人就四处打听绣松鹤延年的绣娘在何处,这一打听,就找到了秀水镇。 正好胡老爷在秀水镇做生意,胡太太便带着人找了过来。 这一找,没找到绣娘,先把贾秀莲给抓起来了。 贾秀莲虽然不争气,可毕竟是贾家的姑娘,贾老四就求山桃救贾秀莲一命。 贾秀莲也跪在地上,哭着求山桃。 山桃一时心软,加上自己那幅观音像绣得差不多了,卖给谁不是卖,便答应救贾秀莲。 她也靠卖这观音像的钱供徐光宗重新拾起了书本。 事后说出来,贾秀莲丝毫不知感恩,还大言不惭地说山桃是占了她的便宜,才将观音像给卖了出去。 山桃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贾秀莲哪里来的脸! 双面绣的观音像在哪儿不能卖出好价钱。 为了救贾秀莲,那幅观音像几乎是送给胡太太的。 胡太太毕竟是商人妇,精明着呢,原本这幅观音像能卖一百两,她只给了二十两。 后来贾老四虽然补给山桃二十两,但终究不如山桃自己拿去卖的价钱高。 就这,贾秀莲还有脸唧唧歪歪。 重来一世,贾秀莲竟然还拿着这事来诅咒山桃。 山桃差点没装下去,朝着贾秀莲脸上啐一口。 当谁都是贾秀莲这样不要脸的人吗? 她可不会偷汉子,堂堂正正做人,才不会被人家正房太太堵在炕头上呢。 “呸!贾秀莲,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真是后悔没把你掐死!” 山桃惊呆了。 往贾秀莲脸上吐唾沫这件事,她只是在心里头想一想,可她的亲娘竟然真的干出来了。 “你算个屁!桃儿有什么事情能求到你头上?你不去求着桃儿,就谢天谢地了!” 说到烦了,王素芬甚至还上脚踹了贾秀莲一脚:“滚滚滚!你既然不爱跟着我学烧菜做饭,从明儿个起,你就别学了,我也不用你干家里的活儿了,你就窝在炕头上吃了睡睡了吃吧。” “我出钱给隔壁的钱家三姊妹,人家帮我干完了活儿,还得说一声谢谢四大娘呢,我掏心掏肺养你这么个玩意儿有啥用?你还不如隔壁的三姊妹!” 贾秀莲捂着自己被踢中的腰眼,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娘!你弄弄清楚,这回是贾山桃要拿着剪子扎我!我错哪儿了?你不觉得贾山桃定了亲之后就嘚瑟得没边儿了吗?她天天撺掇你和我奶,从前你俩对我多好呀,现在成天骂我!” 早知如此,当初说啥也不会叫贾山桃嫁给孙时安。 宁愿把后头的春兰推出来。 好歹她和春兰从小玩到大,是最要好的姊妹花,春兰长得不好看,比她小两岁,也正在找人家。 把春兰说给孙时安,绝了贾山桃的路,还能让春兰过上两个月的好日子。 只是若春兰成了孙时安的婆娘,等孙时安死后,那些钱就都是春兰的,进不了她的口袋。 为了孙时安的钱,她才把孙时安白白送给贾山桃这个丧门星。 真没想到贾山桃竟然借着孙时安的势头,在家里上蹿下跳,作威作福。 且等着看吧,等贾山桃成了寡妇,她非得把孙时安留下来的钱都拿在手中,再把这个丧门星转手一卖,卖到那见不得人的腌臜地方去,任人糟蹋! “行了行了,别闹了,”贾老四有些不耐烦,黑着脸问山桃,“桃儿,你来说说,到底咋回事。” 山桃赶紧掐了大腿一把,硬逼着自己挤出两滴泪。 “爹,娘,奶,你们别问了,是我的错,我不该给时安哥绣喜服,不该给时安哥做衣裳,更不该收下娘给我做的春衫,要不然,大姐也不会生气,要拿剪子把时安哥的衣裳给剪了!” 第六十四章 长姐风范 一屋子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王素芬抢先抓住那摞衣裳,把每一件都抖搂开瞧一瞧。 果然在一件衣裳上发现了剪子剪出来的洞。 “啪!” 贾老四抡圆了胳膊,照着贾秀莲的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他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莲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桃儿是你的亲妹子啊!你怎能因为嫉妒她,干出这样的事来!” 贾秀莲也浑身发抖。 从前贾老四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打她。 这还是头一次。 还是为了贾山桃这个丧门星! “爹,这不是我干的!是贾山桃污蔑我!” “桃儿污蔑你干啥!”贾老四的双眼都气得发红了,“这是桃儿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裳,难道她舍得剪了来污蔑你吗?” 贾秀莲有苦难言,这个丧门星就是把衣裳给剪了啊! 就连贾老太都不信贾秀莲。 “莲儿,你还不赶紧给山桃赔不是!”贾老太一个劲儿地朝着贾秀莲使眼色,“你别忘了,山桃还帮你绣嫁衣呢,得罪了山桃,你的嫁衣怎么办!” 这提醒了贾秀莲,她赶忙道:“对对对,爹,娘,你们听我解释,我刚刚的确跟贾山桃吵起来了,但我没有拿剪子剪她做的衣裳,我就是发现这堆衣裳里没有我的嫁衣,一时着急,就把这堆衣裳翻乱了而已。” “大姐,你怎么能做错了事情不承认呢?”山桃趴在王素芬的怀中,像一朵被雨打了的小白花,“你问也不问我一声,就发了脾气,把我给时安哥做的衣裳剪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么?” “我没有!”贾秀莲直跺脚,“贾山桃,你少装无辜!你先说说,为啥你给一个臭杀猪的做这么多件衣裳,却不给我做嫁衣!” 山桃更加委屈了:“谁说我没给大姐做嫁衣了?我也是要出嫁的人,手头上有好多活计要做,大姐把嫁衣和被面都丢给我,我实在是做不来,就托了隔壁的钱家姊妹帮着做,等她们缝好了衣裳,我过去绣那些精细的纹样,这几日,我天天往钱家跑,就是为了这件事。” 山桃是故意把钱家姊妹说出来的。 等贾秀莲穿着钱家姊妹做的嫁衣,盖着钱家姊妹缝的被面,出了问题,回来哭闹时,也算不到山桃一个人的头上,因为嫁衣和被面大部分都是钱家姊妹缝的。 “好你个贾山桃,你偷懒!” 贾秀莲抓住了山桃的把柄,也顾不得刚刚被贾老四打了一巴掌,指着山桃的鼻子,兴奋得大喊大叫。 “当初说好,要帮我绣嫁衣和被面,结果你却食言,把东西拿给别人做!你还要不要脸了!” 虽然早已见识到了贾秀莲的无耻,山桃还是被镇住了。 到底是谁不要脸? 她能帮着贾秀莲绣绣嫁衣和被面上的鸳鸯、并蒂莲就已经够对得起贾秀莲了。 山桃再也装不下去,抹了一把刚刚硬挤出来的眼泪:“大姐要是这么说,我现在就去钱家,把嫁衣和被面要回来,反正我不要脸了,既然大姐要脸,那大姐留着自己绣去吧。” “还有,从今往后,大姐进我的西厢房,最好先敲一下门,我允许了,大姐你再进来,别随随便便就往里头闯,我这屋里值钱的东西也有好多,大姐一进来,不是偷了首饰胭脂,就是剪了我给时安哥做的衣裳,谁知道下回大姐进来,还能再干点啥。” 前些日子山桃收拾梳妆台,竟发现自己攒下来的一把头发不见了。 那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只是攒了许久了,已经攒出了一些念想,忽然不见了,心里就很不得劲儿。 家里这些人里,也就只有贾秀莲会做出丢她东西的事情。 本想借机闹一场,后来又可怜贾老四和王素芬成天为贾秀莲操心,山桃就没提这个事。 今天为了做局整治贾秀莲,她忍痛把做给孙时安的衣裳剪了两个大口子,心里正难过呢,忽然想起这把丢了的头发,就更不高兴了。 干脆借着这个由头,不许贾秀莲以后进她的屋。 听在贾老四和王素芬耳里,更觉得山桃今日受了大委屈。 两口子看贾秀莲的眼神,就好像要把贾秀莲给吃了一样。 贾秀莲今日接连撞壁,本来为了给徐光宗做喜服,她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今日还遇上了徐母,又得给徐母做一双鞋。 还得把幔帐给绣好,不然贾老四和王素芬不给压箱钱。 若是山桃撂挑子不干了,将嫁衣和被面都扔回来,贾秀莲都得去撞墙。 不得已,她只好服软。 “小妹,是大姐错了。” 一屋子的人又跟着吃了一惊。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贾老太赶紧鼓掌:“好好好!莲儿知错就改,有长姐风范!山桃,你大姐都给你赔不是了,你要是再揪着这件事不放,那就是你不对,好了,你别闹了,既然当初答应了要帮你大姐绣嫁衣,那你就得说到做到,半道扔回来算怎么回事。” 山桃震惊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贾老太这偏心偏得,偏到她姥姥家都不止,那得偏到州府去! 贾老四惯会息事宁人,虽然依旧生贾秀莲的气,却也劝山桃算了。 只有王素芬一本正经地问山桃,还想不想帮贾秀莲绣嫁衣。 “你要是不想绣了,明日就去钱家把东西拿回来,扔给你大姐。” 绣啊,干嘛不绣?要是现在拿回来,还怎么看贾秀莲出丑? 山桃装着委屈的样子,叹了口气:“罢了,谁叫她是我大姐呢?我们俩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生气归生气,该帮还是要帮一把的。” 除了王素芬,其他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贾老太,几乎立刻就把贾秀莲给扯回东屋去了。 关上门,贾老太忙哄着贾秀莲:“莲儿,明天一大早你就出门去,抱着幔帐、枕面和你那双没做好的绣鞋,都送到后头春兰家,叫她帮你绣,咱们给她钱!” 贾秀莲双眼一亮,笑嘻嘻地夸了贾老太几句,把贾老太夸得都迷糊了。 “奶,要不,我把徐相公的喜服和靴子,还有我那未来婆母的鞋,都送给春兰,叫她做?” 第六十五章 打赌 贾秀莲可悔青肠子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把这些东西都丢给别人做呢? 自己费劲巴拉地绣这些东西干啥。 她可是要做秀才娘子的人,做活儿糙了手,划不来。 贾老太有些不大同意:“莲儿,这给徐相公做的喜服和靴子,还是你自己动手吧,离你出嫁还有半个月,你多上点心,夜里也点着灯做起来,肯定能在出嫁前做好。” 贾秀莲却说啥都不愿意。 既然找到了这样清闲的法子,她为何还要自讨苦吃。 第二日一早起来,王素芬果然不再管贾秀莲,贾秀莲乐得自在。 她抱着自己没做完的幔帐等物就去了后头的春兰家,把这些东西一股脑都给了春兰做。 等下晌徐母那头送来了鞋子的尺寸,她也把鞋子丢给春兰做,自己手头上一点活计都不留,成天在家捣鼓自己那张脸。 山桃中午是在钱家吃的荠菜馍馍,钱三花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把贾秀莲抱着东西去春兰家的事情讲了一遍。 “山桃姐,你大姐可真傻。” 钱三花很瞧不上贾秀莲,嘴巴都撇歪了:“那么一堆东西,就给春兰姐半个月的工夫,春兰姐怎么做得出来!刚刚春兰姐看见我,还叫我偷偷回来跟大姐二姐说一声,问问能不能接这个活计呢。” “接!”钱大花头也不抬,“这嫁衣和被面眼瞅着就做出来了,咱们手头上都闲着,干嘛不接?三花,你去把那幔帐拿回来,咱们姊妹仨赶赶工,半个月就把一床幔帐绣出来了。” 钱三花答应了一声,瞅瞅山桃,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大姐,春兰姐家后头那几棵无花果树,长了好多新叶呢。” 钱大花闻言就盯着山桃看了看,见山桃正聚精会神地绣着一朵并蒂莲,就淡淡道:“你去掰几根杈子回来,要是叫人看见了,就说咱家想种几棵无花果树,掰了杈子插在地里,看看能不能用杈子压出活苗来。” 钱三花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了。 山桃只当没听见,绣几针花,就回过头来指点钱二花几句针线。 她女红好,几朵并蒂莲,几只鸳鸯,根本就难不倒她。 用不上几天,就把嫁衣和被面绣好了。 钱家三姊妹正好从春兰那里接手了贾秀莲的幔帐。 听钱三花说,春兰接了贾秀莲送来的活计,自己只绣了一只枕巾,其余的全分出去给别人了。 幔帐分给钱家三姊妹绣,徐光宗的喜服,拿去给翠花嫂做。 翠花嫂跟贾秀莲有仇,贾秀莲老笑话她胖,还把她推进猪圈过。 知道这是贾秀莲的活儿,自然不会用心做。 半个月的工夫,她做不来,就找了同样跟贾秀莲有仇的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一块做。 你缝个袖子,我绣个花儿,她盘个领子。 一件喜服上上下下的针脚,就没有一处齐整的,下摆的喜鹊登枝绣得好似老母鸡吃虫儿,丑死了。 徐光宗的一双靴子,春兰也没都给同一个人。 正是开春时节,大家伙忙着打理农田,谁也没有多余的工夫,再说半个月的工夫就做一双靴子,这时间有些太紧了。 因此春兰就把这双靴子分配给了两个人。 包括徐母的鞋子,还有枕巾,都没只给一个人,而是找了好几个人来做。 只有贾秀莲的那双绣鞋,因为王素芬做好了鞋面,贾老太纳好了鞋底,只需把鞋面和鞋底缝在一块,比较简单,春兰就把这双绣鞋给了同一个人来做。 “山桃姐,春兰姐这是在把你大姐当傻子呢。” 钱三花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每个人的针法都不一样,一双鞋子两人做,左右鞋面的针脚一瞧就不同,徐大娘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出来,等你大姐嫁过去,徐大娘肯定不会给她好脸子。” 钱大花敲了敲钱三花的脑门,不许她多嘴:“贾秀莲不是说要做秀才娘子了么,秀才娘子大概不在乎这些。” 钱三花撇撇嘴:“也对,听说城里的夫人小姐身边都养着会做衣裳的绣娘,等秀莲姐成了秀才娘子,身边也会养绣娘,她哪儿还用的着自己动手呢。” 山桃差点笑出来。 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身上的衣裳也大多出自家里的同一个绣娘之手,没有说这个绣娘缝了袖子,那个绣娘就缝了领子吧。 更别提,人家的绣娘针线活儿有多精细。 贾秀莲想要在身边养这样精细的绣娘,还不够格呢。 抱着嫁衣和被面回了自己家,山桃就把东西往贾秀莲那屋一扔,扭头便走。 “你等等!” 贾秀莲叫住了山桃,自己解开包袱,拎着嫁衣和被面细细地看,见上头的纹样很是精美,就放下了心。 “算你还有点良心,这点钱你拿去,赏你的。” 她从自己的妆匣里随手抓出几个铜板,往地上轻飘飘一丢。 铜板在地上蹦跶了几下,滚到了山桃的脚边。 “快拿着吧,多攒点钱,以后你的好日子可就不多了。” 山桃盯着几枚铜板看了看,便在贾秀莲的嘲笑声中俯下身,把铜板一枚一枚地捡了起来。 一共十一文钱,不多,但也是钱。 她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大姐为啥说我的好日子不多了?是因为大姐未卜先知做的那个梦么?” 山桃说着便抿唇一笑。 不知道为啥,贾秀莲总觉得这个笑容阴森森的。 她头皮发麻,冷着脸哼道:“对,就是那个梦!你现在不劝孙时安去高家庄收猪,就等着清明节那日给孙时安收尸吧!” 山桃握着铜钱一直盯着贾秀莲看,把贾秀莲都给看毛了,她才笑道:“大姐这么笃定,不如跟我打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 “若是清明节那日,时安哥没死,大姐就得在村口土地庙那儿,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说你错了,对不住我!” 她是被贾秀莲活活掐死的,这句“对不住”,是她应得的。 贾秀莲眸中隐隐闪动着笑意。 “那要是孙时安死了呢?贾山桃,要是孙时安在清明节那日死了,你敢不敢把孙时安留下来的钱,全部给我?” 第六十六章 姊妹两个互相算计 山桃笑了。 原来贾秀莲在这儿等着她呢。 “好啊,要是时安哥真的在清明节那日死了,我就把他留下来的钱全给大姐,大姐拿着也好供徐相公读书。” 做她的大头梦去! 孙时安就算是要死,也决不能在清明节那日死! 为了这个赌约,山桃愿意牺牲自己,不就是迟一段时间做寡妇么,她等得起! “哎呀,说起来是我吃亏了呢,”贾秀莲佯作懊恼,“早知道要跟你打赌,我就不该告诉你我做的那个梦,要是你非劝孙时安在清明节那日去高家庄收猪,孙时安岂不是就死不成了?那我不是就得给你磕头了吗?” 山桃没憋住,笑得脸都红了。 贾秀莲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差了,企图用这一招来骗她上当。 行吧,她今日再牺牲自己一回,配合贾秀莲演这一出戏。 “多谢大姐指点我,”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非得劝时安哥去高家庄收猪,按照大姐未卜先知的梦,只要时安哥清明节那日去高家庄收猪了,就不会死,是不是?” 贾秀莲双眸一亮,赶忙点头:“是是是!山桃啊,大姐打赌输了,给你磕头不要紧的,要紧的是,你可不能当寡妇啊!” 山桃忍着笑感谢贾秀莲:“照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大姐了,反正离清明也不剩几日了,我就等着大姐给我磕头啦。” 贾秀莲也在忍笑,她就知道这个丧门星比不过她。 上辈子死在她手中,这辈子也逃不过这个命。 她不过是抛出一个小小的诱饵,丧门星立刻就上了钩。 只要清明节那日,丧门星能撺掇着孙时安这个短命鬼去高家庄收猪,孙家的钱就全是她的了! 为了防止山桃反悔,贾秀莲竟然要拉着山桃去隔壁找钱家几个姊妹花作证。 山桃正愁着没人做见证呢,立马就点头答应。 她还装作迫不及待的样子,提出做见证的人不够多。 “后头的春兰姐,咱家这条街东头的赵五婶,前面的二大娘,咱们都叫来做个见证,要不,咱俩再写个契,口说无凭,白纸黑字地写下来,我才安心。” 这正中贾秀莲下怀。 她还怕山桃不认账呢。 姊妹两个都识字,当即就写好了契书,一式两份,画了名字,按了手印。 拿着契书先去了隔壁钱家,再去后头春兰家,找了赵五婶,见了二大娘,把契书上的事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傍晚,整个清河村的人都知道贾家两姊妹的赌约。 把贾老四气得够呛。 这俩闺女,一个都不让他省心。 吃饭时,贾老四就喝了好几杯闷酒。 山桃便内疚得不得了。 饭后主动帮贾老四捏肩捶背,乖巧得跟一只小兔子似的。 面对这样可人疼的小闺女,贾老四就是有天大的气,也消了。 “桃儿,你自小就比你大姐懂事,很多时候,爹知道委屈了你,你……你别怪爹。” 山桃喉头一哽,忙摇头。 “你和你大姐那个赌约的事,就此作罢,以后别提了,桃儿,行不行?就算是爹求你了。” 山桃哪里忍心叫贾老四为难。 贾老四一提,她就答应了。 “爹,只要大姐不提这个事,我就不提了,可你也知道大姐的性子,从今儿个起到清明节,她肯定逢人就会说,生怕到时候时安哥真的死了,我赖账,不给她钱。” 贾老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说啥好,半晌才道:“都是我的错,纵容着你奶和你娘,把你大姐给惯坏了,徐家的姻缘,是她自己求来的,但愿徐相公那般知礼的人,能把她的毛病给改过来。” 山桃暗自撇嘴。 难呐。 贾秀莲嫁过去,不仅不会把毛病改过来,兴许还要再添几样毛病呢。 有了这个赌约,手头上又没活儿,贾秀莲接下来一段日子过得十分潇洒。 她心情好,看谁都顺眼,也不来找山桃的茬儿。 家里难得清静了一些时日。 山桃手头上的活儿也做完了,想帮王素芬干活儿,王素芬却不用她。 “我想开了,你爹能干,咱们家里有田有山,手里还有钱,我还苦哈哈地干啥?一般的轻省活儿,我自己做做,像收拾家这种累活儿,我就请人来做,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姊妹俩要出嫁,里里外外都要收拾干净,王素芬当真花钱请了村里几个手脚勤快的妇人来干活。 贾老太看见了也没说啥。 背地里虽然骂了几句王素芬败家,但到底没把这个不满摆在明面上。 离纳征下彩礼的日子还有几天,这日吃过饭,王素芬忽地提起一件事,说是等山桃姊妹俩嫁了,她想跟贾老四去一趟水头镇。 贾家的老家就在水头镇,从秀水镇去水头镇,路上还要坐船,来回得小半个月。 当年贾家的老太爷被家中的兄嫂赶了出来,十几岁的少年一个人跑到清河村,在这里安了家,靠着自己的双手挣下一份家业,娶了婆娘,生了山桃的太爷爷。 从老太爷开始数,到贾老四,贾家四代辛苦劳作,在秀水镇站稳了脚跟。 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到山桃爷爷那会,贾家就已经很殷实了。 可水头镇那边的贾家本家,却一年不如一年。 他们打听着在清河村,竟然还有这么有钱的族亲,便一窝蜂地涌了来。 山桃爷爷活着那会儿,他们几乎是每年都上门来打秋风。 山桃爷爷没了,他们欺负贾老四年轻,想来分走贾家的产业,被泼辣的贾老太给骂了出去,再加上贾老四自己能立得起来,贾家这群族亲才没能得逞。 前世贾老四没了,就是这群族亲上门来,把贾家的田地和钱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贾老太一听水头镇,就心口窝疼:“去那个破地方干嘛?王素芬,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有钱没地方花了吗!” 贾老四也很纳闷:“素芬,你怎么想要去水头镇?你不是最恨我的那群族亲吗?” “我……”王素芬叹了口气,“娘,老四,我想着从贾家的本家里,过继一个儿子。” 第六十七章 过继风波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话一出,贾家就炸开了锅。 “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贾老太气得直拍桌子。 “那群蚂蟥能出个啥好玩意儿!你还想过继个儿子,你是盼着咱们这个家不散啊!” 贾老四也不同意:“素芬,以后不要再提这个话,咱们当年早就说好了,家里有莲儿和桃儿,就足够了,咱们攒下来的钱,都给她们姐儿俩,将来我若是没了,你就跟着她们姐妹俩过活。” 他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贾秀莲,微微摇了摇头:“徐家日子不好过,你跟着桃儿吧,桃儿性子柔顺,你带着娘,跟着桃儿过,不会错。” 王素芬眼圈一红,握住了贾老四的手:“你少说这样的丧气话,我谁也不跟着,就跟你过。” “对对对,爹,你别说这样丧气的话,”贾秀莲抢着道,“你们夫妻两个就要在一起过,哪有去女婿家养老的,娘,你也别再提过继的话,你再等两年,等我成了秀才娘子,生下秀才的孩子,就让第二个儿子姓贾。” “娘,你想一想,秀才的儿子得有多聪明,他跟着咱家姓,以后考上了秀才当上了大官,沾光的可是咱们贾家的门庭,您连儿子都不用生了,就直接当了大官的祖母!” “奶,你说是不是啊!” 贾老太黑着脸不说话,贾秀莲就不停地朝贾老太使眼色。 “奶,你说一句话呀,您是愿意把咱们贾家的钱给那些蚂蟥一样的本家,还是给您的亲亲曾外孙?” 贾老太冷哼了一声,下死劲瞅着王素芬:“这么多年你都没想着要过继个儿子,怎地忽然到这个时候提起来了?王素芬,你是不是背着我和老四在外头有人了?你过继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和奸夫生的!” 这罪名可重了,王素芬要是背上这样的名声,得被人骂一辈子。 山桃赶忙截断贾老太的话头:“奶,你这说的是啥话,我娘可不是这样的人!你能不能先听我娘把话说完?一张嘴就扣这么一大顶帽子,你叫我娘以后咋做人!” 贾老太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神色很尴尬,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道:“谁叫她这时候要过继孩子了?不明不白的,谁都得往这上头想。” 山桃也觉得很奇怪,前世可没这一出啊,王素芬怎么忽然就要过继儿子了? “娘,老四,我是这么想的,莲儿和桃儿嫁出去后,总得有个娘家兄弟依仗,将来若是老四和我不在了,万一她们在婆家受了委屈,回来也有个人给她们撑腰。” 王素芬显然是盘算了很久了,说起这件事就很有条理。 “娘,你放心,我和老四过继孩子之前,肯定会把方方面面都想好,我寻思着挑一个五六岁的小子,最好家里爹娘都没了,孩子小,领回来好教,没有爹娘,将来就不会有人挑唆他做出不孝不义的事。” “这孩子毕竟不是咱们家的骨血,把他领回来,我们就去镇上里正那里立一份文书,等我跟老四百年之后,家里的田地财产全是莲儿和桃儿的,这样也不怕这孩子长大后跟莲儿桃儿抢东西。” “有这文书在,水头镇那边的人想要挑唆着他抢夺家产,也抢不走,老四有了嗣子,本家也不好惦记着咱家的东西,若是这孩子没长歪,我们自会给他留一份家资,绝不叫他心中生怨。”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贾老四率先开口:“素芬的话有些道理,要是那孩子不来抢莲儿和桃儿的东西,过继一个,给她们姊妹俩撑腰,也不是不行。” 山桃也觉得这事可行。 前世贾老四没了后,那些本家的远亲敢来瓜分贾家的东西,不就是欺负贾家没有儿子么? 这事就算是报到里正那里,里正也不好说什么。 可若是贾家有了个儿子,情况就不一样了。 万一贾老四还是没逃过早死的命运,有这个嗣子在,那些本家远亲不敢来抢贾家的钱。 哪怕嗣子年纪再小,那也是贾老四的传人,动了贾家的钱财,王素芬领着嗣子告上衙门,这群远亲不仅得把钱财吐出来,还得去蹲大牢。 最妙的是,王素芬还出了个主意,过继嗣子时去里正那立一份文书,杜绝了嗣子打家产的主意。 这样一来,此事就毫无漏洞,绝对可行。 就连贾老太都犹豫了:“那你们可得在水头镇多待些日子,看一个孩子的品性,两三日可看不出来,总得待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看出一二,加上行路,一来一回,最起码得一个月,你们走这一个月,可得把家里的事情给安排妥当,不然就剩我一个老太太在家,出了啥事我不好料理。” 虽说语气里有几分犹豫,可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明着告诉王素芬和贾老四,她同意了。 这下子可把贾秀莲给急坏了。 “奶,你脑子被驴踢啦!” 王素芬一个巴掌拍过来:“怎么跟你奶说话的!” 贾秀莲揉着脑袋,委屈得都要哭了。 她不敢顶撞王素芬,就搂着贾老太的胳膊装委屈:“奶,之前咱们说好了,等我生了第二个儿子,就让儿子姓贾,奶,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 又急得朝山桃挤眉弄眼:“山桃,你亲外甥要是过继到咱们贾家,将来你有了啥事,你亲外甥一定帮你,可要是换了那些本家,他们才不管你是谁呢,钱的事也是如此,咱们家的钱给了你亲外甥,他能不想着你这个姨妈?要是给了本家过继来的小子,他连一根布条都不会给你的!” 山桃觉得好笑,这是着急了? “大姐,过继兄弟一事,咱爹咱娘和咱奶才说了算,咱俩说了不算,我觉得从本家过继个兄弟挺好的,从小养着,跟咱们也亲,至于钱不钱的,难道你嫁出去了,还惦记着家里的这点钱吗?” 贾秀莲脸色一变,忙摆手:“谁惦记着家里的钱了!可这钱落到咱们姊妹俩手里,总比落到别人手里强。” 山桃笑眯眯地乜斜着贾秀莲:“是呀,娘刚刚说了,会去里正那立文书,将来家里的钱都是咱们姊妹俩的,总比落到徐家手里强。” “你!” “行了!”贾老四猛地一拍桌子,凉飕飕地盯着贾秀莲,“莲儿,徐相公要入赘咱们家吗?” 第六十八章 算计贾老太 贾秀莲愣了一下:“啥?” 贾老四面上闪过一丝失望:“徐相公是个有风骨的读书人,他绝不会入赘咱们家,也不会允许徐家的子孙随了母家的姓氏,你以后休要再提这样的事,若是再提,那就等徐相公来纳征时,叫他亲口跟我说,并白纸黑字立下字据,我就绝了从本家过继嗣子的心思。” 贾秀莲哪敢做这样的保证,便呐呐地不说话了。 确定了要从本家过继嗣子,贾老四就积极起来,剩下的事情不用王素芬操心,他主动去订行程,包括怎么安顿家里的田地和牲畜,贾老太又要托付谁来照料,都考虑得很仔细。 贾老太自己反而心浮气躁,吃了王素芬炖的人参老鸡汤,更是焦躁得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起来,眼下就存了乌青。 贾老四忙着要去请大夫,被贾老太骂了一顿。 “家里妮儿要嫁人,大后日两个孙女婿就得来家里送彩礼,这个时候请大夫,晦气!明儿个咱们全家去一趟老君庙,素芬,你去打点打点,香烛别买庙里的,咱们自己带,庙里的贵着呢。” 吃了晌午饭,贾老太睡不着,就摸去了东屋。 “莲儿,奶问你一件事。” 因为过继嗣子一事,贾秀莲正在生贾老太的气,就嘟着嘴不搭理贾老太。 贾老太也不恼,笑眯眯地上了炕,挨着贾秀莲坐着。 “莲儿,你爹娘是打算等你们三朝回门后就动身去水头镇,赶在清明前回来,这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寻思着我一个人怪闷的,要不,我跟着你上徐家去?” 贾秀莲登时就尖叫了一声,震得贾老太耳朵都疼。 “徐家巴掌大的地方,我自己都住得不顺心,还要接你过去住?奶,你可别光想着自己,我一个新嫁娘带着自己的奶奶去婆家,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贾老太被训得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下了炕,有些讨好贾秀莲:“要不,莲儿,你三朝回门后就留在家里,陪着我?等你爹娘回来了,你再回你婆家。” 贾秀莲更不乐意了。 新婚小两口正是蜜里调油培养感情的时候,叫她舍了如意郎君回来陪一个老不死的老太婆,缺不缺德啊。 “不回!奶,你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自己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了?” 贾老太急了:“莲儿,我烧饭不好吃,又怕一个人在家寂寞,还有,我的衣裳谁来洗?家里的牲口谁来喂?挑水砍柴打猪草,这些我可都做不来啊,我年轻的时候干活伤了腰,可不能累着。” 贾秀莲一下子炸了毛,敢情这个老不死的想把她留在家里,是为了叫她干活儿呀。 “我爹不是去给你安排了吗?你花点钱,就能叫别人来干,干嘛都要指望着我一个人?” 贾老太嘟嘟囔囔:“家里的活儿花点钱叫别人干也行,可我吃惯了你娘和山桃烧的饭,叫我吃别人烧的,我怎么吃得下去。” “那你就跟着山桃去住啊!”贾秀莲把贾老太往外推,“我婆家地方小,你去了住不下,孙时安家地方大,你跟着她去住吧。” 才关上东屋的门,贾秀莲心思一动,又把门给打开了:“奶!” 贾老太还以为贾秀莲回心转意,美滋滋地应了一声:“莲儿,你答应了?那你是要留在咱家,还是叫我跟着你去徐家?要不,你和徐相公一块住进来?” 带着徐光宗回娘家住,贾秀莲也想过。 徐家实在是太破旧了,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姑娘,哪能遭得了这个罪。 可想起前世贾山桃就是住进了徐家任劳任怨,才换来了徐光宗的真心对待,贾秀莲就把对徐家的嫌弃吞进了肚子里。 她还记得徐光宗考上秀才之后,好多人都说瘸了一条腿的贾山桃配不上徐光宗,叫徐光宗休妻另娶,甚至还有人,干脆给徐光宗塞好看的小娘子,都被徐光宗给严词拒绝了。 徐光宗公然表示,贾山桃贤惠能干,他能有今日,贾山桃功不可没,此生绝不会辜负糟糠妻。 一时之间,羡煞旁人。 白鹿书院的山长就因为徐光宗此言,亲手给老友当世大儒写了一封信,推荐徐光宗入了老友门下做学生。 她掐死了贾山桃,徐光宗痛不欲生,求官府一定将她抓住,给爱妻讨回公道。 甚至为了贾山桃不吃不喝,晕死在贾山桃的坟前,这份情谊感天动地,惊动了荆州王,荆州王直接举荐徐光宗入朝为官。 她被打死时,听闻徐光宗已经上任桃花县的县令了。 背靠荆州王,有当世大儒和白鹿书院的山长做先生,年纪轻轻的徐光宗必定前途无量,绝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小县令。 这回换做她成为徐光宗的娘子,她要做得比贾山桃还要贤惠,务必要徐光宗对她这个发妻感激涕零。 当然,贾山桃傻,她不傻。 为人妻者,再贤惠也不能葬送了自己的一条腿。 她有娘家支持,没钱跟娘家要就是了,只要能供徐光宗读书,就是个好娘子,徐家的日子好过了,徐光宗只会更加感激她。 面对贾老太的殷切眼神,贾秀莲伸手就把老太太拉进屋,笑眯眯地问贾老太:“奶,你说,你是不是真心疼我?” 贾老太毫不犹豫点了点头:“莲儿,算命的说,你是我的福星,你说我不疼你,我疼谁?我疼你的心啊,比你亲爹娘都多。” “我就知道奶最疼我,”贾秀莲喜滋滋地挽着贾老太的胳膊,“奶,既然你这么疼我,那你舍得叫我住在徐家那么破烂的两间草房里吗?你看我日子过得这么苦,你不会心疼吗?” 贾老太当然心疼了。 “当初叫你嫁给时安,你不听,非要哭着闹着嫁给徐相公,现在知道后悔了?莲儿,晚了!唉,就照我说的办吧,你和徐相公搬回来住,山桃嫁出去,那西厢房就空着,你们俩就住在西厢房吧。” 贾秀莲不乐意:“徐相公有风骨,跟着娘子回娘家住,你叫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要我咋办?” 贾秀莲忙殷勤地给贾老太捏肩捶背。 “奶,这事最好办了,只要你掏钱给徐家另起一幢新宅子,我不就不用受苦了吗?” 贾老太眼珠子一下子就直了:“啥?新房子?” 第六十九章 大耗子 贾秀莲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呀,奶,徐相公明年春一定能考上秀才,做了秀才,再住两间小草房,多寒碜呀。” 她还在美滋滋地做梦,完全没注意到贾老太发白的脸色。 “我盘算着,等我一嫁过去,就开始动工建房子,也不用太大,就跟咱家一样,七间青砖大瓦房加一个灶房,后院弄个牲口棚,就足够了,奶,你觉得一百两银子够不够?我不知道这建房子要花费多少,要不,奶,你给我二百两?” 贾老太牙关咬得咯咯响,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贾秀莲,嗓音飘忽得好似游魂:“莲儿啊,你知不知道二百两银子,够咱们一家五口好吃好喝花几年?” 贾秀莲摇摇头:“管它能花几年呢,奶,咱家没男丁,这钱不就是我的吗?难道你还真的想看着我爹娘从本家过继一个小子来,把咱家的钱都给花光啊。” 贾老太怔了怔,继续好言好语地哄着贾秀莲。 “可咱家没这么多现银,你爹才买下一座山头,把钱都给填进去了,莲儿啊,你这么大的姑娘了,也得体谅体谅你爹娘挣钱不容易,二百两银子,够咱们一家五口踏踏实实过上十年的好日子了。” “若是想要顿顿吃肉,四季有新衣,这二百两银子也能花上五六年呢,你要知道,隔壁的钱家,一年统共能挣上十一二两银子,那就算年景好了。” 可贾秀莲却不领情。 “奶,我跟你说盖新房子的事,你跟我扯隔壁钱家干啥,钱家是穷鬼,咱家可不是!奶,我知道你手头有钱,就算我爹娘那儿一时半会儿凑不出二百两银子,你这儿肯定有!别的不说,就把你那一匣子首饰都给卖了,再把你那一副棺材卖了,就不止二百两了。” 贾老太的棺材的确很值钱。 那还是在山桃爷爷活着的时候,找人打的。 光是找木材就找了两三年,一副棺木做了四五年,上漆就上了七八遍。 贾老太可宝贝这副棺材了。 她那个东屋敞亮,一间屋子隔成了三间。 最外间是一铺临床大炕,中间那一间是贾老太平常洗澡出恭换衣裳的次间,最里间就是贾老太的小库房。 一进小库房,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副油光水滑的大棺材。 这棺材冬暖夏凉,又防蚊虫蛇蚁,夏天热,虫子多,贾老太有时候就躺进棺材里睡。 叫她把这棺材给卖了,那比杀了她还难。 见贾老太黑着脸不说话,贾秀莲就不乐意了。 “还说疼我呢,叫你给我盖个新房子都不乐意,奶,你对我的心疼就这么不值钱呐,上一次爹娘不给我压箱钱,你还把自己的体己都给了我,我知道一共是一百二十三两,都在你里间的棺材里藏着呢。” 贾老太顿时双眼冒精光,厉声呵斥贾秀莲:“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过我这里间的屋子了?你哪儿来的钥匙!还有,说什么上一次,我什么时候把体己都给你了!” 贾秀莲慌忙捂住嘴,一时不察,她竟然说漏了嘴。 她忙笑嘻嘻地挽着贾老太的胳膊,撒着娇,哄着贾老太。 “哎呀奶,我就是随口说说。” 贾老太明显不相信,贾秀莲只好撒了个小谎。 “就是上一次我爹娘说不给我压箱钱,我心里着急,有一次看见你那东屋里间的门没关紧,我就钻进去找到了那包银子,数了数,加上银票一共一百二十三两,后来奶你自己说要把体己都留给我的,难道你忘记了吗?奶,我发现你现在忘性可大了,要不你现在就把那包银子给我吧,省得后头自己忘了。” 贾老太一张脸由白转黑,且越来越黑。 她猛然抽出自己的胳膊:“盖房子的事缓缓再说,你眼瞅着要嫁人了,把心好好收一收,你手头上既然没有活儿,就先把自己的箱笼给收拾起来,别等着要出嫁了,火急火燎地开始收东西。” 贾老太扶着墙,慢悠悠地出了西屋。 她把西屋的门关紧了,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忽地抡开两条腿,嗖嗖嗖跑得飞快,一鼓作气跑到东里屋,“啪”的一声将门关上,跳进棺材里就开始数钱。 正在院子里说话的王素芬和山桃对望了一眼,母女俩都有些发愣。 “娘,我怎么瞅着刚刚有个大耗子跑过去了呢?” “别瞎说,那是你奶。” 王素芬脚边放着几只崭新的木头箱笼,都是才打好的。 “这几只箱笼先放在你那屋,你把你的衣裳和东西都归置归置,挑了常用的放在外头,其余的都收拾进箱笼里,初三那日跟着你一块去孙家。” 院子里另有两箱大红绸子,也是新扯的。 “指望你大姐是指望不上了,桃儿啊,你搭把手,咱们把你的那些嫁妆都系上红绸子,看着喜庆。” 按规矩,出嫁头一日,女方得去男方家里铺嫁妆。 所谓的铺嫁妆,就是将女方陪送的大件家具都抬到男方家去,剩下的一些嫁妆,留着出嫁那日跟着新嫁娘一块过去。 离出嫁不剩几日了,家里的活儿更多。 只有王素芬一人,的确忙不过来。 山桃就和王素芬一块,将自己那些嫁妆都系上了红绸。 一间库房,这边的嫁妆都系上了红绸,那边的嫁妆还光秃秃的。 山桃就朝着贾秀莲的嫁妆努了努嘴:“娘,要不你现在把我大姐叫出来,让她自己给自己的嫁妆系红绸,要不然,待铺嫁妆那日,她那嫁妆上头光秃秃的,外人看着不像话,她自己也会闹腾的。” 王素芬沉下脸色,出了库房,朝着西屋喊了一嗓子,叫贾秀莲出来干活儿。 贾秀莲正在拿着小剪子修眉呢,闻言就娇滴滴地道:“娘,人家正忙着呢,你帮我系呗。” 王素芬没说话,回去一把将山桃拉出来,把门给锁上了:“爱干不干!她自己的嫁妆自己都不上心,老娘替她操什么心!” 山桃摇摇头,开春了,她娘的火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刚进西厢房,门还没关上,贾老太就嗖的一声钻了进来。 “山桃!” 第七十章 疼她的方式 山桃一屁股坐在地上:“奶!你……你咋蹿这么快呢?” 好似大耗子成了精! “不快,不快!”贾老太怀中抱着个匣子,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笑,“山桃,你快起来,奶问你一件事。” 她几乎是把山桃拽到了大炕上。 “山桃,你爹娘要去水头镇,把我扔在家里一个月,你能陪我在家里住吗?” 山桃忙摆手:“奶,我刚成婚,就撇了自己的相公在家住,这成什么样子?外人看了,肯定得说闲话。” 她还想多陪陪孙时安呢。 这将近两个月处下来,山桃觉得孙时安的确还不错,只可惜是个短命鬼。 她先前跟贾秀莲打了赌,说孙时安清明节那日死不了,为了赢贾秀莲,她也得护着孙时安,最起码得保证孙时安活着度过清明节。 掐指一算,孙时安也就能活两个月。 她花人家的钱,就得对人家好点,不然良心上过不去。 至于要不要为孙时安生个孩子,山桃还没想好。 具体得看孙时安能留下来多少钱。 留的多,她就考虑一下。 留的少,她自己都不够花,还养什么孩子。 不管咋样,孙时安死前这段日子,她得尽到一个娘子的责任,自然不能在新婚头一个月就让孙时安独守空房。 贾老太有些失望:“要不,你和时安回娘家住?” “也不行,”山桃立马拒绝,“时安哥天不亮就得起来杀猪,住在咱家,每日往返镇上,多累啊。” 贾老太不想一个人住,山桃能理解。 别看贾老太咋咋呼呼的,可这老太太最怕孤独,她烧饭也不好吃,嘴巴又挑,看不上别人烧的饭。 明面上对王素芬横挑鼻子竖挑眼,可背着王素芬,却瞧不起全村的媳妇,夸口清河村就没有哪一家的媳妇烧饭手艺能比得上王素芬。 山桃跟着王素芬学烧菜,也是为了讨好贾老太。 她的烧菜手艺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可却没能讨得了贾老太一点好。 重来一世,山桃干脆就放弃讨好贾老太。 爱咋咋地,她一个做孙女的,做到表面孝顺,过得去就行了。 可看着贾老太苦兮兮的样子,山桃又有点于心不忍。 上辈子贾老太瘫痪了,她每个月回家帮王素芬给贾老太擦身子,贾老太还拉着她的手哭。 那会儿贾老太手头的钱都给了贾秀莲,甚至连自己那副棺材都没看得住,被贾秀莲给卖了。 老太太享了一辈子福,到老了却被一直疼爱的大孙女害得这样惨,可她依旧护着贾秀莲。 最后一次见到贾老太,贾老太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了,眼看着大限将至。 她拽着山桃的手,往山桃手里塞了一块玉佩,说是祖传的,不值钱,叫山桃去当了,换点钱,去老君庙点个祈福灯。 “山桃啊,你一出生就害死了你亲哥,你的魂儿也不全乎,自小就多灾多难的,去老君庙上个香,跟神仙老爷求一求,多少能安心一些。” 那块玉佩,是前世贾老太对山桃仅存的一点慈爱之心。 可惜山桃还没来得及去老君庙,就被贾秀莲掐死了。 山桃叹了一口气,就当是为了那枚玉佩和前一段时间贾老太给她的那一匣子首饰吧。 “奶,我和时安哥真没法回来住,你要是能舍得下家里的牲口和地,要不,就跟我去镇上住?” 贾老太的双眼一亮:“好呀好呀,我早就想去镇上住了,去镇上每日早上都能喝豆浆吃油条,时安是杀猪的,你家还能顿顿都吃肉,就这么说定了,我去你家住!” 贾老太兴奋得老脸都红了。 “桃儿啊,奶没看错你,你这孩子就是又孝顺又乖巧!” 老太太一高兴,连对山桃的称呼都亲昵起来。 “拿着,这个给你!” 她把怀中的小匣子塞给山桃,压低了声音嘱咐山桃:“桃儿,这是我这大半辈子攒的体己,提前给你当压箱钱,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尤其是别告诉你大姐。” 山桃吃了一惊。 这到底是咋了呀? 王素芬对她好,她还能理解,谁让贾秀莲老咒贾老四早死,寒了王素芬的心。 可为啥贾老太也会转了性子,对她这么好? 这又给首饰又给钱的,她承受不起啊。 “桃儿,你快打开瞧瞧。” 贾老太一脸期待,山桃只好打开了匣子。 仔细一数,零零碎碎的竟然有二十两。 这可真是大手笔。 山桃捧着匣子的手都在发抖,贾老太是不是疯了。 贾老太笑得很得意:“你爷爷活着的时候,我就背着他开始攒体己,等你娘嫁进来,我把家中的钥匙给了她,我万事不管,每个月他俩都得孝敬我点钱,我也花不了多少,就把这钱给攒了起来。” 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你大姐老闯祸,我给你大姐填进去不少,还有给你这个造孽的,花了不少钱呢。” 山桃很诧异:“奶,你给我花啥钱了?” 从小到大,她连一块糖都没吃过贾老太的,贾老太却说她花了不少钱,这是从哪儿论起的? “每年给你捐香油都得花十两银子呢!” 贾老太心疼坏了,嘴角都直抽抽。 “当年你一出生,你哥就没了,你娘也差点跟着你哥去了,我找人给你看相,人家都说你魂儿不全,这辈子多病多灾,又是命中带煞,养不活,我当时就不想要你,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养一个注定养不活的病秧子,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可你爹非要把你留下来,我拗不过他,只能点头答应,既养了你,就得把你养活,总不能看着你死了,不然,前头养你花的钱,岂不是白花了?我就每年去老君庙给你捐香油,叫神仙老爷保佑你这个魂儿不全的丧门星。” 贾老太说得兴起,又开始骂山桃。 “你可得好好活着,要不然对不起我的银子。” 山桃红了眼圈。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心疼她呢? 她根本就不想要这每年十两银子换来的功德。 她不求贾老太能像疼贾秀莲一样疼她,平日里好言好语地对她,不要动辄就骂她丧门星,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明明也很疼她的,可是到头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桃儿,你哭啥呀?”贾老太急了,“你是嫌钱少吗?” 第七十一章 被肉饼馋哭了 贾老太一着急,又从胸口摸出一个小布包,背着山桃打开,半天摸出一张银票。 把布包藏好了,才咬咬牙把银票递给山桃:“再给你十两,可别再要了,剩下的钱我得留着自己花。” 山桃扭头抹了抹眼角:“谁嫌钱少了?” 她抓过那一张银票塞进手中的小匣子里,借着收拾箱笼,来掩饰自己发酸的鼻音。 “奶,我事先跟你说好,去了孙家,你不能还像在咱家一样,成天骂东骂西,作威作福,时安哥是个杀猪的,你要是惹他恼了,他一生气,说不定会提刀把咱俩都给剁了。” 贾老太笑眯眯地摇头:“那倒不至于,那个杀猪的虽然嘴巴不讨喜,不过人应当挺好,要不然他能攒下钱?还不是因为脾气好,人缘不错,镇上的人才愿意去他的肉铺买肉。” 没想到这老太太看人还挺准。 “他脾气好,你也不能仗着你是长辈欺负他,奶,你要是住到了镇上,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送回来。” 贾老太不耐烦地摆手:“放心吧。” 一双眼却在屋中的几个崭新箱笼上打转转。 山桃立刻提高警惕:“奶,你想干啥?” “桃儿啊,你的东西能装满这几个箱笼吗?” 贾老四给打的箱笼挺大,山桃的衣裳鞋袜装一个箱笼,绣品妆匣和喜爱的小玩意儿等再装一个,就已经足够了,的确能多出一个箱笼。 贾老太就打起了这箱笼的主意:“你给我一个,我把我的东西也归置归置,你出嫁那日,把我的箱笼带走,等你三朝回门接我去镇上时,我就什么都不用拿,多轻省。” 山桃反正也用不上,就帮着贾老太把箱笼抬到了东屋。 出来时被王素芬看见了,王素芬急着去要,山桃拦着她,不让她去:“给我奶吧,我也用不上。” 王素芬这才作罢。 第二日一大早,一家子就穿戴整齐,坐上大车往老君庙去。 老君庙在老君山的半山腰,从清河村去老君庙,要穿过整座秀水镇,得走大半天工夫。 路过孙氏肉铺,贾老四特地停下车,好叫山桃下去跟孙时安说话。 大早上的,没多少人买肉,山桃就把一个包袱递给孙时安。 “给你做的喜服和靴子,都在这包袱里头了,我已经浆洗过了,你成亲那日直接换上就行。” 左邻右舍认识山桃,知道她就是孙时安马上要娶进门的小娘子,都出来凑趣儿。 把山桃羞得都不敢抬头看孙时安。 “多谢。” 孙时安大大方方地接过包袱,他绕过山桃,去大车前跟贾老四等人见礼,不知道说了什么,再回来时脸上就很高兴。 他嘱咐山桃帮他看一会儿摊子,一会儿工夫就从铺子里头钻出来。 “我把包袱放回家里了,我这肉铺里脏,怕把衣裳弄脏了。” 他一面笑着,一面往山桃手里塞了一包东西。 “你们一大早出来,必定没好好吃饭,这是我早上买的肉饼,你带着路上吃。” 纸包捂在手里热腾腾的,山桃心底一软,就柔声嘱咐孙时安:“你自己也要多休息,生意是做不完的,千万不要累垮了。” 他俩一说话,周边铺子的人就啧啧发笑,好像在看戏似的。 山桃实在是不胜羞怯,捧着纸包就跑了。 “你慢点!小心摔着!” 上了大车,孙时安还在后头喊,羞得山桃都不敢伸头去看他。 “真不害臊!”贾秀莲骂了一句,双眼就盯着山桃手里的纸包,“什么东西,拿给我!” 山桃本来挺高兴的,一听见贾秀莲说话就觉得恶心。 她忙把纸包放进贾老太手中,就着贾老太的手把纸包打开,捏了一个肉饼给贾老太,又拿了一个给王素芬。 “奶,娘,这是时安哥才买的,你们尝尝。” 纸包里还剩两张饼,山桃拿起来坐到了赶车的贾老四身边:“爹,张嘴,吃肉饼!” 喂完贾老四吃,她把剩下那张吃了个干干净净。 一共四张饼,一口都不给贾秀莲留。 贾秀莲惯爱睡懒觉,今儿个一大早就要出门,等她迷瞪着眼爬起来,都到了要出门的时辰了。 她顾不上吃饭,着急地对着镜子描眉画眼搽胭脂,倒腾完了跳上车,才知道王素芬没准备吃的。 想要吃饭,就得等夜里吃老君庙的素斋。 这可把贾秀莲给饿惨了。 本来没有肉饼也就罢了,如今整个车厢里都是肉饼的香气,勾得贾秀莲肚子里的馋虫咕噜咕噜直叫唤。 她哪里还忍得住,摇着贾老太的胳膊告状:“奶,你看看山桃!她一天到晚故意气我!”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贾老太现在嘴里塞着山桃给的肉饼,一张老脸拉不下来,不好训斥山桃,就敷衍贾秀莲:“你不是总嚷嚷着没睡够?趁这个时候闭上眼多睡会,你看不见她,她就气不着你。” 贾秀莲更气了,这也要她能睡得着啊。 “奶,这么大的肉饼,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指望王素芬分她肉饼是指望不上了,贾秀莲就把主意打到了贾老太身上。 贾老太斜着眼瞟她:“你想干啥?” “奶,这肉饼一看就不好吃,肯定梆硬梆硬的,你岁数大了,牙口不好,吃这个肉饼吃多了,还不好克化,你给我吃吧,不然扔了多浪费。” 贾秀莲的手刚伸出去,还没沾上那张肉饼呢,贾老太忽然把肉饼一卷,拼命地往嘴里塞,直接把一张肉饼都塞进了嘴中,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嚼,噎得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山桃赶忙给贾老太顺气,王素芬也递上了水囊:“娘,喝口水,慢点吃,一张肉饼罢了,谁会跟你抢这个吃呢。” 好半天,贾老太才直着脖子,将嗓子里堵着的一大团给咽了下去。 这一大张肉饼差点把贾老太给噎死,她憋得两眼泪汪汪,拍着山桃的手背,大口喘着气儿:“桃儿啊,以后叫时安别买肉饼了,这肉饼确实硬邦邦的,不好啃啊!” 把贾秀莲气得够呛:“不好啃你还啃!奶,你咋不给我留一口呢!” 一路饿着肚子到了老君庙,才下车,一个姑娘就掩面哭着从庙中跑了出来。 第七十二章 怜儿表妹 一家子人吓了一大跳。 老君庙中跑出一个哇哇哭的姑娘家,难免叫人浮想联翩。 山桃第一个就想歪了。 难不成这老君庙里暗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群贼秃驴,还敢做这种腌臜事,怎能不叫人气愤。 山桃立马就拦住了那姑娘:“姑娘别怕,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我还不信了,太平盛世,就没人能治得了这群秃驴!” 姑娘捂着脸呜呜地哭:“多谢姑娘,可我……我并没有受委屈,是我的命不好……” 一听这声音,山桃登时如遭雷击。 原来是她! 真没想到,重来一世,她竟然这么早就遇见了闵怜儿! 山桃收回了手,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还在对着小耙镜打理鬓角的贾秀莲,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今日老君庙怕是有一场热闹要看。 正想着,一个熟人就一边喊一边从老君庙中跑出来。 “怜儿!你听我解释!” 熟人眼中只有嘤嘤哭泣的姑娘,跟贾家的大车擦肩而过,对正笑着跟他打招呼的贾老四视而不见。 贾老四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贾秀莲后知后觉,终于舍得放下小耙镜:“徐相公!我们在这儿!” 即将跑向姑娘的熟人脚步一顿,极其僵硬地转过脑袋:“秀莲姑娘?” 他扭头看了一眼闵怜儿,咬了咬牙,换上了一脸笑容,朝着贾老四等人行礼:“伯父伯母安好,老太太安好。” 轮到山桃时,徐光宗的神情微微一怔:“山桃妹妹好,月余未见,山桃妹妹出落得越发清丽了。”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轻浮。 徐光宗却很坦荡,山桃纵使不高兴,也不好说他什么。 贾老四和王素芬两口子倒是真的不高兴了。 尤其是贾老四,那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 “成亲在即,徐相公怎地有空到老君庙来?” 徐光宗朝着闵怜儿努了努嘴:“家中表妹在老君庙寄居,家母原想着我成亲时,接表妹回去帮忙,可伯父也知,我家中地方小,过几日又要添人口,表妹回去住,怕是多有不便,便叫我来看望表妹,顺便跟表妹解释。” “可表妹年纪小,又是孤身一人住在庙中,早就委屈不堪,方才与我生了气,就跑了出来,我急着去哄她,怠慢了伯父伯母和老太太,望诸位长辈切莫要生我的气。” 一番解释合情合理,贾老四和贾秀莲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 “怎么没听说过徐相公还有个表妹呀?” 王素芬忽然开口发问,徐光宗便局促地笑了笑:“说出来不怕伯母笑话,我这表妹是个可怜人,幼年父母双亡,跟着一个老家人来此投靠母亲和我,可我家家徒四壁,根本就养不活表妹。” “老家人就带着表妹寄居在老君庙,平日靠给师父们洗衣做饭为生,家母手中若是有了闲钱,就会攒了些送给表妹,前些日子老家人没了,家母这才动了要将表妹接回家中居住的念头。” “不过伯父伯母放心,我马上要和秀莲成亲,接回表妹一事,自然要秀莲应允,秀莲若是不点头,我是不会将表妹接回去的。” 徐光宗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双眼时不时地从贾秀莲脸上扫过,把贾秀莲羞得一张脸红扑扑的。 贾老四还没说话,她先娇滴滴地道:“徐相公心善,竟这般惜贫怜弱,莲儿十分敬佩。” 她还主动去拉住了闵怜儿的手:“妹妹莫要难过,待我与徐相公成亲后,着人另起屋舍,新屋落成,妹妹就能住进新家了。” 山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贾秀莲说话啥时候变得这么文绉绉的了! 是不是傻啊! 她上辈子为了这闵怜儿差点把一双眼睛哭瞎,跟徐家母子斗智斗勇,拼出命去,也要阻止这闵怜儿进徐家,贾秀莲却轻易就许诺叫闵怜儿进门。 好好好,贾秀莲是生怕徐家这个火坑的火不够旺啊,待闵怜儿进了门,十个贾秀莲都不够一个闵怜儿折腾的。 一听贾秀莲要起屋舍,徐光宗的双眉就舒展开来。 他朝着贾秀莲连连作揖:“小生多谢秀莲姑娘。” 贾秀莲羞红着脸,捂着嘴笑:“还叫我秀莲姑娘,你……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徐相公唤我一声莲儿即可。” 山桃一直瞅着闵怜儿的反应。 果然,徐相公才叫了一声“莲儿”,闵怜儿的脸就涨得通红,一双桃花眼中半是怨恨,半是心酸,眼角珠泪欲坠不坠,真是我见犹怜。 “呸,天生的小狐媚子!” 站在山桃身后的贾老太小声骂了一句,山桃回过头去看,贾老太就抓着她的手,压低声音嘱咐山桃。 “你看这个小狐媚子那双眼,一直盯在徐家小子身上,什么表兄表妹的,要我看,她就是想勾引徐家小子!桃儿,你大姐是个最有福气的人,她又生得跟仙女儿似的,甭管来多少个狐媚子,你大姐都不怕!你就不行了。” 贾老太十分挑剔地瞅了山桃几眼。 “你命中带煞,一身丧气,魂儿又不全,多病多灾,长的嘛……虽说也挺俊,可终究没有你大姐生得好,将来时安若是叫狐媚子给缠上,那就有你受的,听奶的话,你比不得你大姐,平日就得自己多上点心,只要时安身边出现这样的狐媚子,二话不说就去挠她们的脸!挠一次,她们就再也不敢勾引时安了。” 山桃听着这话越听心里越不得劲儿。 明明是关心她,怎么非要拉着她跟贾秀莲比,还得捎带着踩她一脚。 她不高兴,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 贾老太见她没听进去,就扣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念叨,进了老君庙还在她耳边说狐媚子的事。 直到王素芬来问贾老太,贾老太才放过山桃。 “啥?她叫闵怜儿?”贾老太摇摇头,“以前我来老君庙上香,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丫头住在这儿,反正咱们明天才走,一会儿我去问问庙里的住持,他收了我不少钱,不敢不告诉我。” 事关自己最心爱的大孙女,贾老太说去就去。 山桃不肯错过这样的热闹,忙要跟贾老太一块去,谁知一转头,王素芬竟然也跟在她们的身后。 第七十三章 别想逃掉抢来的因果 贾老太皱皱眉:“车上带来的东西都没归置呢,你跟着来干啥?就把老四一个人丢在那儿搬东西?你也真够心狠的,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男人。” 自从上回跟贾老太大吵一架后,王素芬一改从前在贾老太面前闷不吭声的样子,现在贾老太骂她,她直接就怼回去。 “娘,你心疼你儿子,你自己咋不去帮着老四搬东西?要我说,你这个当娘的也真够心狠的,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儿子受累。” “王素芬,我看你是皮紧了!” 王素芬径直走到贾老太前头,把暴怒的贾老太晾在身后。 贾老太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想发火又不知道对谁发。 刚扭头看山桃,山桃就冲她抿嘴笑:“奶,你还想不想跟我去镇上住啦?” 贾老太立马就闭上嘴。 等祖孙两个赶去找住持,王素芬已经黑着脸出来了。 见到山桃,她扑过来抱着山桃便哭:“我可怜的妮儿啊!” 把山桃哭得一头雾水。 她又咋可怜了? “娘,发生啥事了?你先别哭,你说说我要倒什么楣了,为啥我又可怜了?” 王素芬不说话,抱着山桃一个劲儿地嚎。 把祖孙两个急得团团转。 贾老太甚至都要去找住持拼命:“天杀的老秃驴,肯定是这个老不死的欺负我儿媳妇!缺德玩意儿!素芬啊,你莫哭,娘去找这个老秃驴,打死他给你出气!” “娘!” 王素芬终于不哭了,反过来扑进贾老太的怀中。 “住持师父说,徐相公的表妹在老君庙才住了半年多,这半年来,徐家大娘子统共才来了一回,可徐相公隔三差五就要来看他表妹!” 一眼瞅见山桃正愣愣地出神,王素芬又哭上了:“我可怜的妮儿啊!都是娘对不住你啊!” “行了行了!”贾老太一巴掌拍在王素芬的脑门上,“你对着桃儿哭干啥?那狐媚子又不是时安的表妹,可怜的是我的莲儿!” 她黑着脸,撸起袖子就要去打狐狸精:“趁早把这狐媚子给赶跑了,咱们莲儿嫁过去才不会受欺负。” 直到此时,山桃才回过神。 前世徐光宗高中秀才之后告诉她,他有个远房表妹相公没了,因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被人赶了出来,千里迢迢从南边跑到北边,投奔他找个活路。 山桃由己及彼,想到自己家,不就是因为没有儿子,贾老四死后,那些本家才敢来抢贾家的东西。 她可怜这个表妹,叫徐光宗将表妹接到她在镇上赁的房子。 可山桃万万没想到,她成了徐家一家子的老妈子,而这个表妹却被徐家母子捧上了天! 那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原来徐光宗早就跟他表妹有了奸情。 重来一世,山桃才知晓徐光宗的表妹早就住进了老君庙,才不是什么被夫家赶出来,抱着孩子从南边投奔过来的。 想想自己前世,多可怜啊。 贾秀莲既然抢了她的姻缘,那就应该全权接盘这个表妹。 凭啥她被闵怜儿欺负,贾秀莲却不用受闵怜儿的苦? 想逃过这个因果,没门儿! “奶,你千万别去!” 山桃忙拦住贾老太。 “你现在张口就说闵怜儿是狐狸精,你有什么证据?奶,徐相公是个极有风骨的人,你这般污蔑他和他表妹,徐相公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不能找您撒气,那这一口气找谁发泄?还不是要找到我大姐身上!” “奶,你现在去大闹一场,那是害了我大姐啊!眼瞅着还有五六天,我大姐就要嫁人了,难道你想现在叫我大姐退亲吗?我大姐已经二十了,再背上个退亲的名头,就更不好说人家了。” “奶,我大姐一向心高气傲,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的人,你舍得就这么活生生拆散这段姻缘吗?你这不是等着我大姐怨你嘛。” 贾老太神色松动了:“可是……可是那个表妹一看就是个狐媚子……” 山桃忙挽住贾老太的胳膊,温声软语地劝着老太太。 “奶,你刚刚还跟我说,我大姐生得跟仙女儿似的,又是个福星,什么狐媚子来了,我大姐也不怕,你难道忘啦?” 贾老太还是很迟疑:“那不管咋的,我得先去告诉你大姐一声……” “告诉她干啥!”王素芬冷着脸开口,“莲儿是个炮仗,一点就炸,这没影儿的事,你告诉她,她还不得闹腾得天翻地覆?到时候有理也要变无理。” 贾秀莲的脾气的确不好,贾老太终于下定了决心:“行吧,先不告诉莲儿,等以后这只狐狸精露出尾巴,咱们再一把揪住她!” 山桃如释重负,不经意间转头,发现王素芬嘴角竟然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眨了眨眼,再看王素芬,王素芬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似乎刚刚那抹笑容只是山桃的错觉。 娘儿几个回了房内,贾老四已经把行囊都归置好了,正到处找祖孙仨呢。 “素芬,这香烛纸钱都要捐多少?香油又要捐多少?娘,方才小沙弥来问了,说你今年还点祈福灯吗?要添多少油?” 一家子又忙乱起来,急火火地分头去办事。 山桃本想睡一觉,却被贾老太拉着,叫她跟着去求个平安符。 她扭捏着不想去,王素芬这回却和贾老太站在同一边,非逼着山桃去求符。 山桃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贾老太身后,一路忍受贾老太的唠叨。 转过大雄宝殿,正要往后走,忽听那墙角僻静处传来了一声莲儿。 “莲儿,你莫要心焦,你知道的,我这心里装着的一直都是你,等我重回书院读书,高中秀才之时,一定会给你一个风光体面的。” 是徐光宗! 山桃立马往前走了两步,想听听徐光宗还要和闵怜儿说哪些不要脸的话。 可贾老太却拼命拉着她,死拖硬拽,把她给拖出了大殿。 “你这丫头怎么没有一点眼力见儿!你大姐和徐相公正在里头说话呢,你去凑什么热闹?” 山桃愣住了:“我大姐?” “对呀,你没听见徐相公喊莲儿吗?那可不就是喊的你大姐!” 话音刚落,贾秀莲迎面走来,笑盈盈地朝着贾老太招手:“奶,你在找我吗?” 第七十四章 是你吗? 贾老太跟见了鬼似的,直愣愣地瞪着贾秀莲,都把贾秀莲瞪得心慌了。 “奶,你咋了?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贾老太被贾秀莲这句话给喊回了神,嗷的一声,推开贾秀莲就往大雄宝殿跑。 把贾秀莲吓了一大跳:“山桃,咱奶这是怎么了?” 山桃笑眯眯地摇头:“不知道呀,兴许是去找另一个怜儿了。” 贾秀莲迟疑了一瞬,紧接着便想到了什么,狠狠地瞪了山桃一眼,拔腿就去追贾老太。 有好戏看咯! 山桃优哉游哉地跟了上去。 刚迈进大雄宝殿,就听到贾秀莲在哭喊:“奶,你这是做什么呀!非要闹腾这么大,叫我丢人吗?” 山桃抿了抿唇,原来贾秀莲还怕丢人呐。 上辈子贾秀莲被人赤条条地堵在炕头上,都没见她觉得丢人呢。 这回抓住了徐光宗和闵怜儿,该觉得丢人的是那两个人才是,贾秀莲丢什么人。 “莲儿,别哭,该觉得丢人的是这个臭小子!” 山桃暗自点头,贾老太骂得好! “还说自己是读书人呢,跟自己的表妹勾搭到一起去,这就是读书人吗?那些书怕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对对对,接着骂,徐光宗这种心狠手辣算计结发妻的烂人,算什么读书人! “奶,你怎么能这么说徐相公!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徐光宗还未开口,贾秀莲却再次挺身而出。 “徐相公跟他表妹清清白白,什么事情都没做!奶,徐相公将来是要走科举之路的,名声最为要紧,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往徐相公身上泼脏水,岂不是要存心毁了他?” “奶,你毁了徐相公,就是毁了我啊!” 山桃都愣住了。 贾秀莲怎么这么维护徐光宗?她不会真的中意徐光宗吧? 徐光宗那个小身板,还不如她家养的鸡仔壮实,风一吹就跑了,跟健壮结实的时安哥相比,甚至跟上辈子贾秀莲勾引的那些个男人相比,都没眼看好吗! 贾秀莲不会是吃多了肉,偶尔想换一口苦瓜尝尝鲜吧? 真不会挑! 就是挑苦瓜,也得挑那肉多饱满的,非要挑个干巴瘦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的,什么眼神! 可怜贾老太一心为自己的大孙女着想,反倒被贾秀莲给堵得说不上话,结结巴巴半天才道:“莲儿,刚刚我明明听见这小子喊怜儿……” 贾秀莲立马打断贾老太:“是啊,刚刚我就跟徐相公在一处呢,徐相公喊的莲儿就是在喊我呀。” 说谎! 徐光宗要是真的和贾秀莲在一起,贾秀莲就应该从她们的身后追上来,而不是从她们前面走出来。 山桃摇摇头,贾秀莲疯啦。 “奶,你还不赶紧给徐相公赔礼,一大把年纪了,听风就是雨!亏得徐相公是个知礼讲理的人,不然,你污蔑了徐相公,徐相公认真计较起来,都能上县衙告你!” 民不与官斗,历朝历代,升斗小民都害怕跟官府打交道,尤其是贾老太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听到官府二字心里就打颤。 她大字不识几个,不通本朝律法,在她眼里,但凡上了官府,那注定是要进去蹲大牢的。 山桃叹了口气,看在贾老太给她点了这些年的祈福灯的份上,她得进去帮老太太一把。 佛像背后,贾老太已经被贾秀莲逼到了墙角处。 “奶,”贾秀莲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低声下气地求着贾老太,“你再疼我一回,别毁了我的姻缘,徐相公将来是一定会做大官儿的,等我当了官太太,奶,我就给你买十几个小丫头,专门伺候你一个人!” 贾老太哆嗦着双唇,忍着对官府的恐惧,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贾秀莲:“莲儿,奶真的没有骗你,姓徐的小子真的跟他表妹勾勾搭搭……” “够了!” 贾秀莲不耐烦地低声斥责贾老太。 她能不知道徐光宗跟那个狐狸精勾搭到一起了吗? 可她没办法! 徐光宗注定会出人头地,她只有嫁给徐光宗,才能过上她想要的好日子。 至于一个小小狐狸精,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还不如趁此机会为徐光宗解围,徐光宗会念她的情,她在徐光宗心中的分量越重,外头的狐媚子就越奈何不了她。 偏偏贾老太这个老不死的非要跳出来找茬! 贾秀莲又气又急,说出口的话就又狠又厉。 她恶狠狠地盯着贾老太,低声威胁道:“奶,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乱!我刚刚说的话可不是吓唬你的,一旦进了官府,你干过什么事,官府能查得清清楚楚!奶,你也不想你卖了傻大柱的事被人知道了吧?” “到时候,不仅官府会把你抓起来,咱们全村的人也都不会放过你的!打死你都是轻的!等你死了,还得把你从棺材里扒出来,剥皮抽筋,叫你死后投不了胎,一辈子当个孤魂野鬼!” 贾老太最信这些东西,这可把老太太吓坏了。 山桃看得清清楚楚,赶紧跑过来将贾秀莲挤到一边去。 她也没戳破贾秀莲,反而大声道:“大姐,咱奶就是太疼你,她上了年纪,有时候糊涂起来不讲理,误会了徐相公,你赶紧代咱奶去给徐相公赔不是,我就先把咱奶带回去啦。” 山桃拖着贾老太就走,回头一瞧,贾秀莲已经扑进了徐光宗的怀中。 而徐光宗却一直盯着她看,那探究的眼神让山桃觉得怪不舒服的。 一直把贾老太拖回了屋中,又给贾老太倒了一杯热茶,贾老太才缓过神,拽着山桃的手无声地哭,哭得眼泪鼻涕齐流。 “奶,别哭了,你一把岁数了,哭多了伤身。” 贾老太摇摇头,闭着眼不说话,眼泪哗啦哗啦地往外淌,间或吸溜一下快流到嘴边的鼻涕。 任凭山桃如何劝,她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 山桃气坏了,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把贾老太狠狠地推到榻上。 “你哭够了没有!” 贾老太一下子就愣住了:“桃儿……你……你怎么也吼我……”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儿!是天塌了还是死人了?贾秀莲现在还被徐光宗骗得团团转,你光会哭有个屁用!还不赶紧去一巴掌拍醒贾秀莲!” 贾老太却忽然怔怔地盯着山桃:“桃儿,是你吗?” 第七十五章 贾老太发癫 山桃愣住了。 坏了,贾老太这是受的打击太大,糊涂了! 她前世为了赚钱,跟着人上山挖草药,一来二去,认识个走街串巷的铃医。 那铃医就曾跟她说起过,有一种病叫做失心疯,便是因为受了剧烈刺激,一时接受不了,人就或迷糊或疯癫。 贾老太这明显就是迷糊了,不然,咋会连她都不认得了呢? “奶,你别着急,我先去喊我爹娘来,咱们不拜佛了,这就下山去找大夫,镇上的大夫不行,咱们就去城里找大夫!” 贾老太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倒,她眼瞅着要成亲了,贾老太来这一出,这得多闹心啊。 “桃儿啊,你回来!” 贾老太愣怔了一会儿,双眼就渐渐冒出精光,看着不那么迷糊了。 “你去求平安符了吗?” “啊?” 现在还能想得起求平安符一事,看来老太太已经不犯迷糊了,刚刚兴许只是一时受了打击没缓过来。 设身处地想一想,山桃还挺可怜贾老太。 贾老太那么疼爱贾秀莲,贾秀莲却为了个男人对贾老太这么无情。 贾老太得多寒心呐。 不过话说回来,上辈子贾秀莲为了男人伤贾老太的心,也不知道伤了多少回了,贾老太瘫在炕上,还心疼贾秀莲没钱花呢。 这次一时受了打击也没啥,过后贾老太对贾秀莲肯定还会百般疼爱。 “问你话呢!” 贾老太下了床榻,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低声嘟哝了一句:“能走路真好。” 山桃没听清楚:“奶,你说啥?” 贾老太顺手就掐了山桃一把:“我带你来是干啥的?叫你去求平安符,你给我到处乱晃,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啦?自己魂儿不全,也不知道上点心,多灾多病的,难怪人家要骂你丧……” 山桃当即变了脸:“奶,你要是还敢骂我,我就去喊我娘。” 贾老太可真不经捧。 她给这老太太几天好脸色,贾老太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又要骂她丧门星。 完全忘记了被童子尿泼身的滋味。 贾老太脸色一黯,到底还是把那句丧门星给咽进了肚子里。 “趁着天还没黑,去把你的平安符求来,有了平安符,每年再往神仙老爷跟前供奉上十两银子的香油,就能镇住你身上的煞气了。” 山桃跟在贾老太身后撇撇嘴。 她才不信这个。 贾老太还不如每年把这十两银子给她,她见了银子就开心,煞气自然就少了。 要不是看在贾老太又给了她一匣子首饰又给了她三十两银子压箱钱的份上,山桃才不想哄着贾老太呢。 贾老太走得飞快,不时还得蹦跶两下,山桃都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 祖孙两个把老君庙每间神殿都给逛了一遍。 每到一个神像跟前,贾老太就按着山桃磕头。 一圈儿头磕下来,山桃都磕迷糊了。 最后昏昏沉沉地给一个牌位磕了头,山桃才猛然惊醒:“奶,这是人家暂寄在老君庙的牌位,你咋让我给人家磕头呢?这不是冒犯人家吗?” 贾老太不识字,盯着那牌位看了一眼,才讪讪地笑了笑:“没事没事,这牌位寄在庙里,沾染了神仙老爷的运道,肯定也变成一个好鬼了,你给好鬼磕头,这好鬼没准儿还能保佑你呢。” 山桃一脸黑线,什么好鬼坏鬼的,贾老太指定是得了失心疯。 她便试探着劝贾老太:“奶,其实我大姐这事吧,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大姐既然认定了徐相公,那你就随她去呗。” 岂料一提起贾秀莲,贾老太就勃然大怒:“叫她去死!这个白眼狼,吃我的,花我的,还敢这么对我!我贾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丢人的玩意儿!” 山桃又想撇嘴,贾秀莲能变成这样,贾老太居功至伟,现在想起来后悔了?迟了! “你撇什么嘴!”贾老太盯着山桃就骂,“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蠢笨如猪,性子还倔,一句软话都不肯说,活该你遭罪!这回你嫁给了孙时安,要是再敢犯倔脾气,受了欺负一声不吭,我就先把你的腿打瘸,把你一辈子圈在炕头上!” 老太太越说越气,竟然气得眼圈发红。 “我贾家的姑娘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谁要是再敢糟蹋我老太太的孙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姓徐的小子还想做大官儿?做他的大头梦去吧!” 山桃明白了,贾老太这一腔怒气是冲着徐光宗去的。 虽说贾秀莲伤了贾老太的心,但贾老太不舍得怨恨自己的大孙女,就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了徐光宗身上。 这回有好戏看了。 贾老太这个人很记仇,日后徐光宗再登贾家门,必定要受贾老太的白眼。 点了祈福灯,供了香油纸钱,又求了平安符,山桃终于能歇会了。 老君庙今日的香客不多,只有零零散散十几个人,庙里便开了斋堂,供香客们用饭。 斋饭一上桌,贾秀莲便挑眉:“怎地只有一碗青菜面条?几根青菜一碗粗面,叫人怎么吃得下去!” 她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坏了,可偏偏她的嘴巴刁钻,一碗粗糙的青菜面条实在是入不得她的眼。 徐光宗和闵怜儿与贾家人同桌用饭,闵怜儿正好坐在贾秀莲身边。 她生得娇小玲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很秀气,两弯凤眉微蹙,便叫人无端端地生出怜惜之心。 “秀莲姐姐快别这样说。” 闵怜儿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尾音好似一只小手,把人的心高高吊了起来,旁边桌子上的几位男香客都往这儿瞧。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庙里的师父们日子过得清贫,为招待咱们,师父们从自己的口粮中省下米粮,秀莲姐姐怎能嫌弃呢?” 话锋一转,闵怜儿又默默垂泪。 “是我多嘴了,秀莲姐姐不要怪我,我一个孤女,过惯了苦日子,这青菜粗面,于我来说,已经是极其可口的美味了,可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姐姐来说,确实难以下咽,方才我一时失言,冒犯了姐姐,姐姐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来了来了! 山桃兴奋得手都在颤,闵怜儿发功了! 她倒要看看,泼辣狠毒的贾秀莲如何能赢得过阴险狡诈的闵怜儿! 第七十六章 贾家不认你这个女儿 贾秀莲从前勾引别人的男人,正房太太带着人堵她,那都是二话不说,上来就薅着她的头发打。 她可从来没有遇到过闵怜儿这样的对手,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你哭啥呀?我也没说你啥,你哭给谁看呢?” 闵怜儿也从来没碰见贾秀莲这样直来直去脾气暴躁的主儿,嘤嘤嘤的哭泣一下子就堵在嗓子眼。 她忙擦了一把泪,柔柔地看着徐光宗,可怜兮兮地解释:“表哥,怜儿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怜儿嘴笨,不会说话,总惹得秀莲姐姐生气,表哥,你帮帮怜儿,好不好?” 山桃恶心得差点把早上吃进肚子里的肉饼给吐出来。 一桌子人,除了徐光宗,剩下的贾老四等人,脸色都跟吞了一碗苍蝇一样。 可偏偏徐光宗心疼闵怜儿。 他柔声安慰道:“怜儿莫要怕,秀莲姑娘是个直肠子,她读的书不多,想得也不多,跟你不一样,不像你这般玲珑心肠,你别放在心上。” 这番话明面上夸赞贾秀莲心直口快,实际上处处都在贬低贾秀莲。 哪怕贾秀莲这种蠢货,也听出来了。 她本来想发脾气的。 上辈子,她就是如此对待孙时安的。 只要孙时安在外杀猪,身上有一丁点味儿,她立刻指着孙时安破口大骂,关上屋门不许孙时安进屋。 可换成了徐光宗,贾秀莲就不敢摆出泼妇作态。 一是因为二人如今还未成亲。 她早就想好了,嫁过去之后,就用钱拿捏着徐家母子,不愁徐家母子不听她的话。 可前提是,她得嫁进徐家门。 如今还未成亲,她就大骂徐光宗,就地撒泼打滚,徐光宗就是自己不退亲,也得被众人一人一口唾沫逼着来退亲。 毕竟,有风骨的徐相公,怎能迎娶一个泼妇为妻呢? 二来,贾秀莲想在徐光宗跟前装一下贤惠大度。 她要忍住,不吵不闹,善解人意,做得比前世的贾山桃还要贤惠,就不愁徐光宗不念着她的好。 一时不痛快算不得什么,她能忍。 “徐相公说的对,表妹你别哭,我这个人只读过一二年的书,略微认识几个字,不像表妹博闻强识,懂得许多道理,方才是我一时糊涂,差点就糟蹋了师父们的一番心意。” 此话一出,山桃更觉得恶心了。 她小瞧贾秀莲了。 万万没想到,贾秀莲竟然为了能嫁给徐光宗,这么能忍! 闵怜儿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她马上擦干眼泪,柔柔地笑道:“秀莲姐姐,是我错了,不过姐姐你也不用勉强,我知道姐姐素来吃惯了山珍海味,一时吃不惯这粗茶淡饭,没关系的,姐姐不用为了讨好表哥吃得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在家就这样吃,姐姐家的家风就是如此呢。” 贾秀莲快饿死了,哪怕再看不上青菜粗面,只要吃上一口,勾动了肚子里的馋虫,也跟饿死鬼一样,吃得可快了。 都把闵怜儿给看呆了。 山桃最看不得闵怜儿这个样,装什么装! 别人不知道闵怜儿的底细,她最清楚。 饿得吃不上饭的时候,闵怜儿还偷过老乡家的地瓜,抓着生地瓜,啃得渣渣都不剩。 山桃跟贾秀莲有仇,跟闵怜儿的仇也不小。 闵怜儿骂贾秀莲可以,但不能骂贾家的家风。 山桃当即就把筷子一拍,恶狠狠地瞪了闵怜儿一眼:“你是谁呀?你认识我大姐吗?你知道我家是穷还是富吗?一口一个山珍海味的,好像我家吃饭的时候,你就蹲在我家饭桌底下似的!” “我大姐吃饭快怎么啦!任谁从早到晚粒米未进,捧着这么好吃的面都会吃得这么快,你不是说这是庙里师父们的心意吗?你不是说你吃惯了吗?为什么你吃得这么慢,一副难以下咽很嫌弃的样子,怎么啦,你刚刚说的话都是在骗人吗?”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动不动就哭,装柔弱给谁看啊!你家的家风就是这样教你的吗?我们庄户人家可不吃你这一套,自家死了人呐,天天哭丧着个脸!一瞧你这张脸就晦气!” 噼里啪啦一顿骂,山桃骂得真是神清气爽,把上辈子受的窝囊气都给骂出来了。 闵怜儿这下子真的是被骂得词穷了。 她慢慢涨红了脸,一双凤眼噙满了泪水,张嘴刚要说话,山桃就指着她骂:“还哭!要哭跑回自己屋中哭!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来上香祈福,都不认识你是谁,就跑来我们这一桌,当着我们的面哭哭啼啼,我们被你沾染了一身晦气,自己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哭!” 旁边有男香客看不下去,站出来帮闵怜儿说话。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泼辣?你瞧瞧把人家小姑娘骂得,哭成什么样了,你们家的大人也不管一管!” 山桃乜斜了那男香客一眼:“怎么,你心疼她了?你心疼她,那就把她领到你们那一桌,你和你家娘子吃着饭,叫她坐在对面哭给你们看呀!” 男香客愤愤不平,刚要开口辩驳,就被山桃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我说这位大叔,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喜欢吃饭的时候看着小姑娘哭?” 她又笑眯眯地对男香客的娘子道:“这位姐姐,你可要看好自家的男人呀,这年头,专门有那娇滴滴的小姑娘出来骗人,在男人跟前挤两滴眼泪,就能骗走男人一大笔钱,姐姐,你可得多多注意点。” 那娘子立马就扭着自己男人的耳朵,骂骂咧咧地出了斋堂。 再无人敢管闵怜儿的闲事,闵怜儿这回是真的委屈了,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表哥,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被人这样污蔑,我……我不活了……” 徐光宗更是气得嘴唇都发白。 他不指责山桃,反而对着贾老四发难。 “伯父,你们贾家的家风便是如此吗?若贾家女儿都这般蛮横不讲理,那就恕小生失礼,要再考虑考虑与贾家的这门亲事了。” “徐相公!” 贾秀莲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甚至还带翻了凳子。 “贾山桃是贾山桃,我是我,徐相公切莫因为贾山桃泼辣不讲理,就要舍掉和我的婚事呀!” 她甚至还扯着山桃的袖子,叫山桃给闵怜儿赔礼道歉:“你还不快给怜儿表妹赔不是,你今天若是不道歉,我贾家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第七十七章 退亲 “闭嘴!” 贾老四猛然暴喝,把众人都给镇住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贾秀莲,朝着徐光宗抱了抱拳,粗声粗气地道:“徐相公,看来你我两家没有缘分结成亲家,明日我自会遣了媒人上你家拿回莲儿的庚帖,以后两家自行婚配,互不干扰。” 徐光宗脸色一白,往贾秀莲身上扫了一眼,便朝着贾老四作揖,一句话未说,踉跄着出了斋堂。 “表哥!” 闵怜儿忙提着裙角追了上去。 贾秀莲也想去追,被贾老四给拦住了。 “你今天要是敢去,你就不是我贾老四的女儿!” “爹!”贾秀莲一张脸比徐光宗还要白,“我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你在这个时候提出退亲,你……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贾老四拧起了两道浓眉:“又不是你被退了亲,是我们两家不合适,双方商量后取消的婚约,于你的名声没有半分妨碍,你要是怕人家说闲话,明日回家后,旁人问起来,我就说老君庙的师父给你俩算了个卦签,说你俩八字不合,不就成了?你怕啥?” “我都二十了!再拖下去,我便是老姑娘了!” 贾秀莲跺着脚直吼。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看我不顺眼,非要把我的亲事给搅和没了!我变成老姑娘,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 “莲儿,你这个丫头怎么不知道好歹呢?”贾老四满眼失望之色,“退了这门亲,是为了你好啊!” “哪里是为了我好!” 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满心愤懑,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重来一世,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前世没有听说徐光宗有一个叫闵怜儿的表妹,怎么这一世这个表妹就冒出来了呢? 还是说,前世也有闵怜儿,只是贾山桃藏的好,所以她不知道? 贾秀莲就朝着山桃看了一眼,竟然发现山桃在抿着嘴角笑,她登时怒不可遏,端着面碗就朝山桃身上扣过去。 “你笑什么笑!你刚刚就是故意的,是不是!贾山桃,你就是看不得我好!” 幸好山桃躲得快,不然身上这件小袄肯定要被油污了。 “大姐,你是不是怪错人了?我明明是在为你好,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那闵怜儿和徐相公关系不一般,闵怜儿还骂你,骂咱们家家风不正,你不敢骂回去,我帮你骂回去,怎么就叫看不得你好了?话说回来,你应该谢谢我才是。” 山桃不屑地冷笑了几声。 “刚刚你还说什么不认我是贾家的女儿,我才想要说这句话呢,那个闵怜儿都欺负到咱们贾家头上了,你却一声不吭,你这根本就不像是贾家女儿的做派!平日在村子里那股横行霸道劲儿去哪儿了?真要遇到了事,你就跟缩头乌龟一样,一声也不敢吭。” 山桃一点都没骂错。 贾秀莲就是个欺软怕硬窝里横的主儿,遇到比她还要横的人,她就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前世被那些正头娘子扒光了衣裳揍的时候,她就吓得不行,只知道躲在贾老太和王素芬身后,把这对婆媳推出去,替她挨打,过后照样跑去勾搭人家的汉子。 “奶,你看看贾山桃!” 贾秀莲说不过山桃,又把贾老太给搬出来。 “奶啊,莲儿今儿个受了大委屈了,你得替我做主啊!” 贾老太方才一直没说话。 贾秀莲一求她,她就冷哼了两声:“老四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看莲儿跟徐相公就很相配,你又何必做这棒打鸳鸯的事来呢?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还有几天就把莲儿嫁出去了,往后日子过得好坏,就随她去吧。” 贾秀莲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到底还是贾老太最疼她。 她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娘:“娘,你也说句话呀。” 王素芬抬眼看了看她,淡淡开口:“我也觉得这门婚事很好,老四,别管了,且安心等着,要是徐相公来与你赔礼,这门婚事还照旧,倘若他不来,再退婚也不迟。” 话音刚落,贾秀莲就冲了出去:“我去找徐相公说话!” 把贾老四气得直叹气:“莲儿到底是咋了,怎么就非得嫁给这姓徐的!” “我大姐看中徐相公了呗。” 山桃往自己的面碗里加了一勺咸菜,一边吃一边劝贾老四:“爹,我大姐乐意,你就别替她操心了,我大姐跟我说,她能未卜先知,说什么徐相公明年就能考中秀才,过个几年就能当大官儿,她嫁给了徐相公,就能当大官儿太太。” “我看我大姐是疯魔了,爹,你要阻挠大姐的婚事,大姐肯定会恨死你,说不定以后就不认你这个爹了。” 山桃心里一阵后怕。 刚刚看见闵怜儿那个作态,她实在忍不住把闵怜儿大骂了一顿,惹得贾老四也不高兴,非要退了这门亲事。 万一这门亲事没了,贾秀莲和徐光宗这对烂人就凑不到一起去了。 幸好贾老太足够疼爱贾秀莲,这种时候还帮着贾秀莲说话,又有王素芬从旁劝和,这门亲事才有转圜的余地。 要不然,山桃能后悔死。 “桃儿,你别说话,”贾老四气得不轻,“你大姐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起哄吗?” 山桃赶紧往贾老四的碗里挖了一大勺咸菜:“爹,你尝尝,老君庙的师父们做青菜粗面的手艺一般,但是腌咸菜的手艺不错,这豇豆腌得真好吃。” 贾老太和王素芬也都纷纷附和,娘儿几个一致对老君庙的咸菜给出了最高赞誉,围着一缸子咸菜夸个不停,好像这咸菜是什么人间美味一样,弄得贾老四都插不上嘴。 “好了好了,”贾老四无奈地叹气,“我知道你们是在拖延时间,好让莲儿去劝徐相公来给我赔礼,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一会儿徐相公要是能跟我讲清楚,如何安顿好他的表妹,我就同意这门婚事。” “伯父,你不用烦恼了。” 闵怜儿去而复返,她一身素衣,双眼含泪,身子单薄,肩膀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瞧着好不可怜。 “怜儿这就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到秀水镇。” 第七十八章 住到我家去 闵怜儿说得可怜,贾老四反倒不知要说什么了。 他搓了搓手,叹了一口气:“姑娘,我并非是针对你,你一个年轻姑娘家,与徐相公走得实在是太近了,传出去,不仅对你和徐相公的名声不好,对我家莲儿也是个妨碍。” 闵怜儿忽地抽泣起来:“伯父说的是,我自幼便是个多余的人,我娘若非生了我,也不会被夫家嫌弃,我爹死后,家中的伯父叔父也不会借口我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把我和我娘都赶了出来,若非有我拖累,我娘也可以改嫁……” “如今,表哥若非因为我,就不会和秀莲姐姐产生误会,错失这门好姻缘,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伯父放心,我这就走,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回到秀水镇,再也不会和姨母表哥有联系。” “求伯父网开一面,再给表哥一次机会,表哥他……他是真心求娶秀莲姐姐的!他和秀莲姐姐两情相悦,伯父千万不能拆散他们两个人,叫有情人饮恨终生啊!” 一番话说得催人泪下,哪怕贾老四这个糙汉子,都忍不住眼圈儿泛红。 山桃往周边扫了一眼,发现在斋堂吃饭的香客跟和尚都眼泪汪汪。 闵怜儿厉害! 不去南曲班子唱戏,真的是太可惜了。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山桃必须得出来帮闵怜儿一把。 “爹,怜儿姑娘虽然喜欢哭,可我看出来了,她的确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为了能让徐相公跟我大姐成亲,宁愿一个人背着包袱出去讨饭吃,爹,你就看在怜儿姑娘要去讨饭了的份上,答应怜儿姑娘的请求,应下这门亲事吧。” 她转过头又来安慰闵怜儿。 “怜儿姑娘放心,我们这个县民风淳朴,周边十几个镇的人都很有善心,怜儿姑娘去讨饭,肯定不会饿肚子的,别的没有,喂狗喂猪的剩菜剩饭总还是管够的。” 闵怜儿一下子就瞪大了双眼,恶心得都忘记哭了:“谁说我要去讨饭了?” “咦?怜儿姑娘不是孤身一人,无家可归么?”山桃也学着闵怜儿的样子,无辜地瞪大了双眼,“离了老君庙和你表哥,你还能去哪儿?除了讨饭这一条,怜儿姑娘还能干别的吗?难不成,怜儿姑娘要自卖为奴?” 旁边吃饭的香客目睹了全过程,实在是忍不住,出言为闵怜儿打抱不平:“你这丫头还有脸说这个话呢,要不是你刚刚太凶,把人家姑娘骂得抬不起头,事情能到这个地步?人家一个小姑娘家,碍着你什么了?竟然被你逼到要去讨饭,唉,真是作孽啊!” 山桃顺势就抹起了眼泪:“大叔说的没错啊,我也在后悔呢,唉,我也是小,脾气暴躁,不懂事,一听她骂我家家风不正,我就不高兴了,大叔,任凭谁骂你全家都没教养,你也会不高兴吧?” 香客愣了愣,讪讪地说了一声是。 山桃继续抹眼泪:“我本来想找怜儿姑娘赔不是,正好她来了,我就当面给她道个歉,怜儿姑娘你别生气,你虽然现在没法跟你表哥住在一起,可你也没必要讨饭,你放心,我大姐不是那容不得人的,你且安心在老君庙住着,等我大姐出钱给你表哥盖了新房子,你就能跟着你表哥一块住进去了,根本不用出去讨饭!” 这话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却听着很不对味儿,可偏偏又叫人挑不出理儿。 “我……我不想和我表哥住一块!你别胡说!” 闵怜儿涨红了脸,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山桃又疑惑地啧了一声:“怜儿姑娘,你一开始不是就因为你表哥要娶我大姐,你没法和你表哥住一起了,所以才哭个不停吗?怎么这会儿却不认了呢?” “唉,我知道怜儿姑娘心善,不愿意和你表哥住在一起,挤着我大姐,没事没事,我大姐不嫌弃,一会儿我大姐和你表哥就来了,你可以当面问问我大姐,我大姐肯定会立马叫你下山跟你表哥住一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说着话呢,贾秀莲和徐光宗一前一后走进斋堂。 徐光宗与方才判若两人,他不再端着读书人的架子,一进来就朝着贾老四作揖。 “小生方才大错特错,求伯父再给小生一次机会,小生是真心想娶秀莲,伯父放心,等秀莲过门,小生一定会好好对秀莲,此生绝不会辜负她!” 前有闵怜儿含泪求去,后有徐光宗对天发誓,贾老四瞅一眼贾秀莲那瞅着徐光宗时含情脉脉的眼神,终究是不舍得拂了女儿的心意,长叹一口气,扶起了徐光宗。 “一场误会,徐相公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咱们婚期照旧,还是定在三月初三。” 徐光宗大喜:“小婿多谢岳父大人!” 哟,这就改口叫岳父了。 羞得贾秀莲一张脸通红,恰如怒放的芍药花,跟站在她身边的闵怜儿一比,一个妩媚动人,一个清丽无双。 徐光宗这个烂人还挺有福气。 山桃暗骂了一声,轻轻推了闵怜儿一把,把闵怜儿推到了贾秀莲身上:“大姐,怜儿姑娘为了你能和徐相公成亲,竟然要去讨饭呢,你快点告诉她,你们家里能住得下她,别叫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去讨饭啦。” 贾秀莲恨不得掐死山桃。 她正高兴呢,这个丧门星可真没有眼力见儿,非得挑着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 可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她呢,她再不高兴,也只能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笑着拉起了闵怜儿的手。 “家里有表妹住的地方,表妹去讨什么饭!明日就跟我们一块下山,我们成亲时候忙乱,家里多一个人帮忙,我婆母就少受一份累,看在我婆母的面子上,表妹就跟我们一块住吧。” 山桃差点笑死。 徐家两间小草房,住三个人都嫌挤,再多一个闵怜儿,家里还不得闹开了锅。 这回可有贾秀莲受的了。 不过,这是贾秀莲自己抢来的因果。 既是她抢来的,那就怨不得旁人。 就算是哭,也要把这因果给咽下去! “好!说得好!” 斋堂里忽然响起了掌声。 第七十九章 都去看新房 原来是在斋堂用饭的香客跟和尚们,看着眼前这一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合家欢戏码,感动得拍掌叫好。 山桃低头莞尔。 这一家子爱演戏的,终于凑到了一起。 这一世,她就等着看他们的报应。 第二日下山时,贾家的大车上就多了两个人。 山桃嫌挤,钻出去坐到贾老四身边,央求贾老四一会儿拐到孙家肉铺,叫她下去跟孙时安说两句话。 贾老四笑着斥责山桃:“你一个要成亲的大姑娘家,成天往人家家里跑,害不害臊?” “爹,你就叫我去看看嘛,上回时安哥说请了人修整宅子,我也不知道他修成什么样子了,总得去瞧瞧才安心。” “不知羞,”贾老四笑道,“明日他来咱家送彩礼,大后日你娘请了你赵五婶领着人去他家铺嫁妆,他家修成啥样了,你赵五婶回来一说,你不就都知道了?” 山桃心里发痒,不知道咋的,就是想看一眼孙时安,和他说一会儿话。 “别人说的,和自己看的,那能是一回事吗?爹,你就让我去瞧瞧嘛,就瞧一眼。” “哎呀,你就让孩子去看一眼呗,看一眼能咋的!”王素芬听不下去,掀了帘子,掐了贾老四一把,“一会儿路过镇上,你把我和山桃放下来,给山桃打的首饰打好了,我今日顺便去拿,你把咱娘送回家,再来接我们。” 贾老太也发了话:“我也去孙家瞧一眼,老四,你自己把莲儿送回家吧。” 山桃吃了一惊:“奶,你去干啥?” 怎么她要跟孙时安说两句体己话,这一个两个的,都要跟着她呢? “我去看看你家的房子呀,”山桃一问,贾老太还有点委屈,“咱不是说好了么,你三朝回门就把我带到镇子上,我得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咋样,合不合我心意。” 家里人除了贾秀莲都知道这事,贾秀莲是头一次听说,顿时就高兴起来。 两世为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贾老太是个多么惹人厌的老太婆。 等她拿走贾老太手头的钱,她才不想搭理这个老不死的呢。 “哟,原来奶要住到山桃家,”贾秀莲喜得合不拢嘴,“山桃,你可得好好待咱奶,咱奶没别的喜好,就好吃,你要是在吃上不经心,叫咱奶瘦了,那你就是不孝。” 贾老太的确好吃,就因为好吃,所以才胖。 正因为胖,所以前世被贾秀莲一气,一口气没上来,被痰堵住了心窍,这才瘫在了炕上。 这一世,山桃可不能叫贾老太瘫了。 贾老太瘫了不要紧,遭罪的可是伺候她的人。 “瘦了好,”山桃顺着贾秀莲的话就说了下去,“我看咱奶就是太胖了,稍微动弹两下就喘个不住,回头住到镇上,我领着咱奶去看看大夫,看大夫怎么说。” “不去!我才不去看大夫!” 贾老太发了脾气,贾秀莲更高兴,揽着贾老太的胳膊哄道:“奶,别生气,咱不去看大夫,大夫为的就是赚钱,老百姓没病,他赚什么钱?咱老百姓一去药堂,没病也被诊出一堆病,大夫逮着一个人就猛薅,开的药一包又一包,恨不得叫你拿麻袋装回家。” “那老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药吃多了,好好的人,也要被吃病了,徐相公,你读的书多,懂的道理也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被点到名的徐光宗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开口:“话糙理不糙,秀莲姑娘此话很有道理。” “是呀是呀,”闵怜儿也柔柔地附和,“秀莲姐姐说的没错,老太太,您就听秀莲姐姐的话,这大夫啊,能不看就不看。” 山桃一回头,正好看到闵怜儿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 “你瞅什么瞅!”贾老太抓住山桃的胳膊就拧了一把,“你手头上能有多少钱啊,还带我看大夫呢,净花钱!” 见山桃挨骂,贾秀莲就更高兴了:“奶,你骂得好,山桃就是大手大脚惯了,一天到晚净干那些败家的营生!” 山桃登时火冒三丈。 要不是怕自己重生的事情暴露,她恨不得现在就揪着贾秀莲的头发暴打一顿。 到底是谁一天到晚败家啊! 真是张嘴就来! “你也没少败家!” 没想到,贾老太却先开口骂了贾秀莲一句。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用去看大夫,”贾老太阴沉着脸道,“桃儿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瘦点好,这回住到桃儿家,我就不想吃得太胖。” 贾老太说两句话,就必会把王素芬骂一顿。 “王素芬,你听见没有?我吃这么胖,就是你造的孽!一天到晚烧那么多好吃的,你就是成心把我喂这么胖的!打今儿个起,你一顿饭就烧两个菜,一荤一素,足够吃了。” 王素芬呛声道:“家里这么多人呢,烧两个菜够谁吃的?” “烧那么多菜,不得多刷几次锅多洗几个盘子?”贾老太又掐了王素芬一把,“桃儿嫁人了,老四只会倒腾地里和山上的那点活儿,我呢,又上了年纪不爱动弹,锅碗瓢盆不得你自己刷?等你们再往家里领一个小的,你就更忙乱了,多烧那么些菜,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山桃愣了愣,贾老太这是在关心王素芬? 真是邪了门了,贾老太也有心疼王素芬的时候。 就连王素芬自己都很吃惊:“娘,我不累,几个盘子,我刷得来。” 贾老太冷哼了一声:“随你吧,你爱遭罪就遭罪去,我反正要住到桃儿家享福。” 听老太太这个意思,是要长住镇上了? 山桃这回惊得差点从大车上掉下去。 贾老太这也太坑人了吧,家里有大房子不住,住在孙女家里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贾老四也觉得贾老太有点无理取闹:“娘,住一个月散散心就得了,等我和素芬从水头镇回来,你还得帮我们带孩子呢,就别去打扰桃儿和时安了。” 贾老太闭上眼没吭声,也不知道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山桃心里头却很慌,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路过孙氏肉铺,贾老四刚停好车,贾秀莲率先挤了出去:“我也要去看看孙家的宅子!” 第八十章 我自己的媳妇是泼妇,我乐意 贾秀莲并不是真心要去看孙家宅子修成啥样了。 她前世在孙家住了那么久,孙家啥样,她闭着眼都知道。 她想留在镇上,主要是为了去银楼看一眼山桃的首饰头面。 上回来银楼,王素芬不肯给她打首饰,这一回有贾老太跟着,王素芬不给她打没关系,有贾老太给她撑腰。 贾秀莲既然也要去看,贾老四就没道理专门将徐相公和闵怜儿这两个外人送回家。 干脆,大家都去看宅子。 一车子人拐到了魁元巷西边。 孙时安得知消息,特地关了铺子,从前头的商铺后门出来,迎贾家一家人进孙家。 看到闵怜儿和徐光宗,孙时安就愣了愣。 贾秀莲自来熟地介绍:“这是徐相公,以后你们俩就是连襟,你得叫徐相公一声姐夫,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求到徐相公头上,徐相公以后是要做大官儿的人,在徐相公跟前,你最好收收你那生意人的嘴脸,身上的味儿也遮一遮,一股子腥臭味儿,真是叫人不舒服。” 贾秀莲捏着鼻子,往旁边一站,将闵怜儿推到了孙时安面前:“这是徐相公的表妹。” 孙时安早上杀过猪,这一上午都在肉铺卖肉,身上难免会沾上点味儿。 贾秀莲都嫌弃,更别提柔柔弱弱的闵怜儿了。 她当即就尖叫一声,慌里慌张地去找徐光宗:“表哥!” “怜儿莫怕。” 徐光宗将闵怜儿护在身后,很是嫌弃地瞪着孙时安:“孙兄太过无礼,在姑娘家面前,怎可穿得这般粗俗腌臜!” 穿得粗俗腌臜? 山桃这才注意到,孙时安身上这身衣裳被血水和油污染透了,有些脏。 可关徐光宗什么事? 求着他们来孙家了吗? 看不惯就走啊! 硬要留下来,时安哥还一句话都没说,一个两个的,就嫌弃成这个样子。 孙时安脾气好,能忍住,山桃可忍不了。 “吃肉的时候倒没见你们嫌弃腌臜,这个时候装什么装!又不是真正的王孙公子千金小姐,倒学起那贵人的做派,还嫌腌臜呢,你们要是嫌腌臜,就别跟着进来!滚滚滚,我家不欢迎你们!” 山桃掐着腰一通骂,把徐光宗都给骂红了脸:“山桃妹妹,你、你怎变得如同一个泼妇一般?” 她泼妇吗? 她还嫌自己不够泼妇呢! 上辈子没嫁人之前,山桃在家里虽然天天挨骂,但好歹挨了骂也敢不服气地顶回去,亦或是找贾老四告状。 用贾老太和王素芬的话来说,山桃就是又笨又倔,嘴巴还拙,从来不知道服软。 可嫁给了徐光宗,山桃就被磋磨得,慢慢没了精气神。 重活一次,山桃再也不想折磨自己了。 她要活,就要活得痛快!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绝不将不痛快留着过夜! “我又不嫁给你,你管我是不是泼妇呢!” 山桃扭头就问孙时安:“时安哥,我要是个泼妇,你还乐意娶我么?” 孙时安眼里的宠溺浓得都快满出来了,他忍着笑点头:“我孙时安的娘子,就是要泼辣一点才好。” “听见没!”山桃立马指着徐光宗的鼻子大声道,“我自己的男人都不嫌弃我是泼妇,你嫌弃个啥?你算老几?” “贾山桃!” 贾秀莲赶忙站出来维护徐光宗:“我不许你这么说徐相公,快给徐相公赔不是!你今儿个要是不道歉,就休想进咱家的门!” 话音未落,王素芬就瞪了贾秀莲一眼:“贾家啥时候变成你做主了?动不动就不让桃儿进门,你咋这么霸道呢?我知道你爱干净,既然如此,你跟着来看什么看?老四,送她回去!” “徐相公,闵姑娘,”王素芬对徐光宗和闵怜儿还是很客气的,“我们一家子要逛我未来女婿的宅子,实在是不方便带着二位,要不,你们坐着我家大车回去?或者我出几个钱,帮你们雇一辆大车,送你们回家?” 这就是在变相赶人了。 徐光宗脸色发白,他倒是很有骨气,朝着王素芬行了一礼道:“不用劳烦伯母了,镇上离王家庄不远,我自会带着表妹回去。” “徐相公别走,一会儿坐着我家的大车,咱们一起回去。” 贾秀莲扯着徐光宗的袖子,不让他走:“咱们不看这宅子也罢,等路过你家,我也去看看你家的宅子。” 既然他们不愿意走,王素芬也没再出口赶人。 这边孙时安一打开孙家大门,贾老太就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迎面一堵粉墙照壁,照壁上的福字是新写的,大红色的福特别喜庆。 院子里的青砖也是新铺的,干干净净。 几间房子的瓦重新铺了新的,外墙都粉过,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欣欣向荣的意思。 孙时安在前头引路,一边走一边介绍。 “西厢房两间,原来是一间库房,一间灶房,上回桃儿来看过以后,说想要一间房用来绣花,我就按照桃儿的意思,把这两间西厢房重新改过了。” 他推开两间西厢房,叫贾家人看。 “原先是灶房的这间,我改成了桃儿想要的屋子,以后就留着给桃儿做绣花纺线用,另一间小库房我也叫人收拾出来了,比这间稍微小一点,留着给桃儿算账用。” 山桃看了一眼很满意,两间西厢房比较小,但也足够用了。 她的嫁妆里头有一张黄花梨的翘头案,正好放在这间账房里头,靠着窗户摆着,大小正合适。 她屋里的几个绣花架子绣花绷子,还有那一篓子毛草珠子等物,可以都放这间绣花房里。 闲下来的时候绣绣花,串串毛草珠子,再不济,搓个麻绳也行。 当寡妇也得给自己找点活儿干啊,不然成天闲着,有什么意思。 三间正房,中间是堂屋,东边那边是一铺炕,西边这间空荡荡,专门等着贾家来铺嫁妆。 贾老太一进东边的正房,就脱鞋上了炕,用手比划着量尺寸。 “奶,你这是在干啥呢?” 贾老太量完了尺寸,才啧啧道:“这炕太小了,我凑合着用吧,这几天叫你娘赶着,把我那屋的被褥给改小一点,将就着铺过来,等过些日子再做几床合适的。” 山桃登时傻了眼:“奶,你还真的要在我家长住?” 第八十一章 娘子比银子香 贾老太盘腿坐在炕上不出声,问多少遍也不说话,跟哑巴了似的。 气得山桃都想把这老太太揪着衣领子丢出去。 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她看在贾老太给她点了祈福灯又给了她首饰和三十两压箱钱的份上,才答应收留贾老太一个月,这个死老太太,竟然还想在她家长住。 怎么不去贾秀莲家呢? “桃儿,别闹了。” 孙时安默默地将山桃拽出屋:“老人家能吃多少东西,桃儿,我能养得起。” 山桃跺跺脚:“这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是……是……孙时安,咱俩成亲后,你要是对我好,又能赚钱,我就得抓紧时间在两个月内怀上你的孩子,你懂吗?” 去父留子也不错。 当寡妇嘛,明面上总得有个奔头。 有了孩子又有钱,找个老妈子来家照顾小孩,她不用操劳,又有了孩子撑场面,外人都会说她是个品行高洁的寡妇。 官府还得给她建贞节牌坊呢。 山桃越琢磨,就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可问题的关键是,贾老太住进来,他俩办那事的时候放不开,还怎么要孩子呀。 “你……” 孙时安忽然之间就觉得很想喝水。 二月底,秀水镇还有些冷。 孙时安额头上却渗出了汗珠。 他比山桃高很多,一低头,就能看到山桃石榴红小袄里的一片细白。 他忙挪开眼,往堂屋门口站了站。 这里正是风口,院子里的风缓缓吹着,把他心头的焦躁稍稍带走一些。 “桃儿,”孙时安艰难开口,“你……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你年纪小,身子不结实,先养养身子再说。” 山桃急得凑上前,抓住了孙时安的袖子:“我不小了,十七了还小?在我们村,十七还没嫁出去的姑娘就那么几个,不是因为太穷,家里人想着把她卖了换钱,就是因为长得还行,家里人想再等等,找个能出得起高彩礼的人。” “我是被我大姐给耽误了,要不然我早嫁出去了,原先跟我玩得好的小姐妹,都抱上孩子了,时安哥,你别管这事了,等我回家就想个法子,叫我奶在咱家住不成。” 孙时安越发焦躁。 他想推开山桃,立马跑到前头的肉铺,把剩下的半扇猪肉给卖了,听着钱扔进钱罐子那种叮叮当当的响声,他的焦躁会好很多。 可他又舍不得。 山桃在他眼里最好看。 看着又白又嫩,闻着又甜又香,头发黑得发亮,像缎子似的,额头光滑饱满,两弯远山黛跟墨画过一样,一双杏仁眼黑白分明,最妙的是那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说出口的话怎么就那么动听,比钱扔进钱罐子的叮叮当当好听多了。 山桃人也好,善良大方,胆子大,心却细,手还巧,这世间就没有人能比得过山桃。 天上的仙女也比不过。 要他现在为山桃去死,他的双眼都不会眨一下。 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推开山桃去卖猪肉呢? 幸亏贾老四及时走出来,要不然,孙时安都不知道自己要拿这样娇俏可人的山桃怎么办了。 “桃儿,时安,你们两个不用为难,”贾老四拍了拍孙时安的肩膀,“老太太就好面子,你们俩让她在镇子上住一个月,这一个月多带她逛逛,她回了村,也好跟人吹牛去,你们放心,老太太住在这里的花费,我另补给你们。” “伯父见外了,等桃儿嫁给了我,老太太就是我亲奶,亲奶在自己孙女孙女婿这里住一个月,我怎么能要钱?” 孙时安借机就带着贾老四和山桃往西边正房去。 西边这间房跟东边那间一样大,隔成了里外两间。 现在都是空的,就等着三月初二铺嫁妆了。 王素芬早就在西外间等着了。 “这三间正房比咱们家的小多了,一间正房只能隔成里外两间,不比咱们家,能隔成三间。” 贾老四怕孙时安尴尬,忙笑着打圆场:“镇上的宅基地贵,这样大的院子已经挺难得了。” 王素芬点点头。 她去西里间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这前后怎么还有两扇小门?” 山桃忙也进去瞧,果然见南北两面墙上,靠着最西边各自开了两扇小门。 上次来她也没仔细看,不过记得好像没这两扇门。 孙时安跟着进来,笑着解释:“是新开的门,南边这扇小门出去通着一条小的连廊。”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这扇小门。 连廊很短,在墙上开了一个小圆窗,走几步路,就到了一扇门前,推开这扇门,就是西厢房那间被用来当做山桃绣房的屋子。 西厢房两间屋子里头是打通的,中间一道墙,墙上开了一扇大门,可以直接从绣房走到小账房去,而两间屋子又各自对外开了两扇门,推开门就能走到院子中。 “若是下雨下雪天,桃儿不想从院子里走,就直接从西里间的这条连廊去绣房和账房。” 孙时安领着几人又重新回到了西里间,推开了北面的这扇小门,里头是个暗阁,在北面墙上开了个很高的小圆窗,孙时安得踩着凳子才能将圆窗打开。 “桃儿若是想开窗,用竿子撑开就行,院子里的人想要通过这扇圆窗往里看或者往里爬,那是绝无可能。” 山桃明白了,这间屋子就是放浴桶和恭桶的。 她不知道自己陪嫁的浴桶恭桶都多大,赶紧问王素芬。 王素芬在这间暗阁内走了几步,就点点头:“这里放浴桶,里头架一扇屏风,放恭桶,外头这里放洗脸架,足够了,时安啊,你这小暗阁做的好,心思真是精巧。” 孙时安脸红了红,他微微有些羞赧,笑道:“上次桃儿来转了一圈,我寻思桃儿身子弱,夜里若是起夜,进进出出的,容易着凉,不如做个暗阁,把恭桶等物放在屋里,也方便些。” 他指了指东边:“东里间也有个暗阁,跟这个一样。” 紧接着,孙时安便推了推暗阁东边的墙,吱嘎一声,竟然推开了一扇门。 山桃吓了一跳:“这里……怎么有一扇门?” 第八十二章 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暗阁中若是往外开一扇门,山桃洗着澡或是出着恭,有人推门进来,那得多丢人。 贾老四和王素芬也是这么想的。 孙时安笑道:“伯父伯母放心,这扇门从外头是打不开的,不仅如此,在外头看,还看不出这里有一扇门。” 几个人忙走出去。 这扇门通着一道连廊。 山桃上次来时,后院便有这道环绕整个后院的连廊了,短短一个多月,孙时安也来不及大修,就只是叫人将连廊的柱子等新刷了漆,跟前院一样,挂了红灯笼彩绸等物。 关上身后的门,果然,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扇门,用力推也推不开。 真是设计得好精妙! 孙时安越发得意,指了指东边:“那边的暗阁也是如此设计的。” 他带着贾家三口人走了一遍连廊。 在最北面靠近后门处,新盖了一间房,是灶房。 灶房里头两个灶台两口锅,除此之外,照旧空荡荡,等着贾家铺嫁妆。 王素芬喜欢烧菜,见了这灶房就喜欢。 “灶台盘得不错,这地方敞亮,门窗开得大,平常通风换气足够了,当中摆一张八仙桌,放四张条凳,饭做好了直接在这儿吃,平常也能把面板放在桌子上,揉面擀面最方便不过了。” 推开窗,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水井,吃水很方便。 洗衣裳更方便,出了后门,就是兰里河。 院子后墙到兰里河还有一段六尺宽的路,往东边看,最东头的胡老爷和赛老板家,是把这六尺宽的路直接包到自家宅子去了。 孙时安紧接着就解释:“时间紧,要不然,我也想把这段路包进来。” “可千万别,”贾老四劝他,“你东边两家,西边一家,都没把这六尺包进宅子,你在中间,忽然包进来,若是你东边两家人想要从后门走,你岂不是挡了人家的路?” 山桃插嘴道:“爹,东边第三家是官府管着的,准备赁给人住的,第四家和我们西边这家都是空着的,我们把这段路包起来,真正妨碍的也就只有东边第三家,可东头的胡老爷和赛老板都包起来了,那东边第三家人到时候住进来,看左右两边的路都堵上了,他也就不从后门走了。” 贾老四还是不赞成:“那也不妥当,过日子要讲究个和字,不仅是你们夫妻俩要和美,跟左邻右舍也要做到和善,你们这后院这般敞亮,足可以再建几间房,何苦还要占了这六尺的小道,不让人家走,招人恨呢?” 贾老四说得有道理,山桃就不再跟自己的亲爹争了。 贾家两口子都是手脚勤快闲不住的人,他俩瞧着从孙家后门到兰里河边,铺着一条青砖小路,青砖小路两边还是泥土地,心思就活泛起来。 “这几日叫你爹给这两块地扎上篱笆,你们在这里养鸡也好,种菜也行,都很方便,你们后院不是也留了一块泥土地?时安啊,你还是把那块泥土地铺上青砖吧,省得一下雨,院子里就被冲得到处都是泥巴。” 孙时安看了山桃一眼:“桃儿上次来说,叫我专门给她留一块地,她要种菜。” 王素芬指了指旁边的泥土地:“这不是有现成的吗?就在这儿种,后院那一大块地方,用来种菜养鸡太可惜,你们俩去买几口大水缸,靠着连廊放着,平常种个花,养个鱼,多好!” 山桃没想到她娘竟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爹,娘,你们刚刚还说,叫我们不要占了这六尺路,现在又让我们养鸡种菜,回头东边那两家想要从这里过,那该咋办?” 王素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山桃一眼:“你这孩子咋这么死脑筋呢?谁叫你把这六尺都给占了,靠着河边留个走人的地方就成了。” “那人家家里要是有大车呢?” 王素芬被噎住了。 贾老四忙帮老妻说话:“有大车再说有大车的事,现在那两间宅子不是还空着吗?大不了,将来我把你们西边这宅子买下来,我和你娘搬进来住!” 山桃双眼一亮,这主意不错。 娘家就在旁边,她这个寡妇当得更轻松。 孙时安见她高兴,便也跟着笑。 他打量了自家左右两边的宅子,轻声道:“不如一鼓作气,把左右两边的宅子都买下来,建个大宅子。” 山桃没听清:“你说什么?” 孙时安笑道:“我说时辰还早,咱们去前面铺子看一眼,我把铺子也给修了修。” 山桃立马就高兴地应了下来。 几人回到后院中,见贾老太正在水井边洗着抹布。 贾老四忙冲过去:“娘,你干啥呢?井边湿滑,你可得当心。” 贾老太沉着脸将他推到了一边去:“炕边的窗台上,那灰积了一指厚,我不擦干净,怎么住进来?” 她说着就瞪了孙时安一眼:“房子弄得这么好,不爱干净也是白搭!你不会指望家里都是我家桃儿收拾吧?” 孙时安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奶,你别气,我已经找了人来打扫屋子,明日就来,保证在三月初二铺嫁妆那日,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声“奶”,叫得贾老太没了脾气。 她丢了抹布,哼哼唧唧道:“过日子要会精打细算,能自己干的活儿就自己干,花钱请人干啥。” 背着贾老太,山桃就朝着孙时安眨眼睛:“你该请人就请人,别听我奶的,能偷的清闲为啥不偷?累坏了自己可不值得。” 孙时安成天忙着做生意,一天到晚累得苦哈哈,回到家,哪还有精神打扫家里头? 又不是铁人。 “你心疼我?” 山桃一愣,耳朵根就发红:“谁心疼你了!别贫嘴,快带我们去看看前头的肉铺。” 肉铺没大改,依旧是靠着猪圈弄了个杀猪的小棚子,只是另一头变成了牲口棚,孙家的大青骡从宅子后院挪到前面肉铺的后院了。 靠着水井的那边新搭了个草棚,里头垒了个灶台,孙时安解释说,想尝试着做点卤猪头肉拿出去卖,做得好,比卖生的值钱。 贾老四便暗自点点头,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另外几间房依旧是库房和账房,不过收拾得齐整一些罢了,还有两间空房被收拾了出来,里头干净清爽,住人或者另做他用都使得。 “这两间房是留着住人的,成婚后,我想招两个伙计。” 第八十三章 想去吃饭就自己掏钱 招伙计? 山桃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这可事关她以后做寡妇时能不能继续开肉铺,得仔细听。 可贾老四却不问了。 这毕竟是孙时安的生意,在孙时安还没正式成为他的女婿之前,他过问孙家的生意,有些不妥当。 贾老四不问,山桃就更不能当着旁人的面问了,只好暂时按下好奇心。 不妨不妨,她还有几日就嫁进来了,大不了新婚夜问。 看完了宅子和铺子,时辰也不早了,孙时安就要请贾家人去春风居吃饭。 贾秀莲正在大车上等,一听外头说要去吃饭,立刻掀了帘子:“春风居好呀,昨晚只吃了一碗青菜面条,早上又是些稀粥咸菜,我这嘴里什么味儿都没有,孙时安,赶紧带我们去春风居!我要吃春风居的酒糟泥鳅!” 酒糟泥鳅可是秀水镇的一道名菜,尤以春风居做的最好,这时节泥鳅正在产卵,正是肥美鲜嫩的时候。 山桃撇撇嘴,贾秀莲还挺会吃。 “去什么去!”贾老太阴着脸发话,“你们成亲过日子,要用钱的地方可多了,一文钱都不能乱花,春风居那么贵,咱们七八个人,吃一顿饭那得多少钱啊。” 贾秀莲不依:“奶,反正是孙时安请客,你管他花多少钱呢,他不是有钱么?一顿饭还能把他给吃穷了?他今天要是不请咱们去春风居吃饭,那他就是没钱,穷大方!” 男人大多好面子,最怕激将法,尤其是在未来的岳丈家人面前,贾秀莲就不信了,孙时安会不上钩。 她扭头朝着徐光宗甜甜一笑:“徐相公还没去过春风居吧?这春风居有几样菜做得还不错,这时节,这道酒糟泥鳅可抢手了。” 徐光宗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他淡淡地笑了笑:“托秀莲姑娘的福,今日小生就能尝尝这道酒糟泥鳅了。” 贾秀莲得意地勾起唇角,掀了帘子便下了大车。 她已经在徐光宗面前夸下海口,今天无论如何一定得去春风居吃这道菜。 大车里,闵怜儿柔弱无骨地靠在徐光宗身上:“表哥。” 她声如黄莺,细声细气地说话,天生带着一股叫人无法拒绝的柔弱可怜。 “你莫要因为这等小事生气,表哥有青云之志,将来是有大出息的,小小一个县城的春风居算什么?等将来咱们回了京城,表哥一句话,就能叫这春风居关门大吉。” 徐光宗眸色更冷,他慢慢摸着闵怜儿的脸颊,忽然勾住闵怜儿脖颈,狠狠吻上闵怜儿的唇,大手更是伸进了闵怜儿的衣襟内,几乎是掐一般揉搓着那对仙桃。 闵怜儿吃痛,却不敢叫出声,只能拼命咬住双唇,任由徐光宗作为。 徐光宗越发上了头,大手往下移去,竟就在车里与闵怜儿成就好事。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只手掐着闵怜儿的脖子,一只手在闵怜儿裙底倒腾,痛得闵怜儿直打颤,实在忍不住,才含泪求徐光宗轻一些。 徐光宗不为所动,一双眼如同淬了寒冰,冷冷地盯着车帘子。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离开这群穷酸的贱人,回到京城中去! 大车外,山桃抢在孙时安开口之前呛声贾秀莲:“是是是,我家时安哥就是没钱,穷大方。” 山桃生怕孙时安一时冲动掏钱请客。 去春风居吃没问题,请贾老四等人吃也没问题。 可要是把贾秀莲、徐光宗和闵怜儿这三个大烂人都请去春风居吃饭,那就有问题了! 现在孙时安花的钱,每一文都是她日后当寡妇过日子用的钱,那都是她的钱! 她的钱才不会花在这几个烂人身上呢。 “时安哥,你肉铺里不是还有半扇肉没卖完吗?你赶紧把肉卖掉,今日早些锁铺子,回家洗洗干净睡一觉,明儿个还要去我家送彩礼呢。” 她说着话,就扯了扯孙时安身上那件带血的衣裳。 “这衣裳也别丢,回头我洗一洗,你杀猪的时候穿,我昨儿个不是把喜服和给你新作的衣裳送来了吗?你换里头那身蟹壳青的,利利索索地去我家。” 山桃莫名就红了脸,剩下那句话便说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早些去,我在家等你。” 孙时安一个杀猪的糙汉子,哪禁得住山桃这般柔声细语。 什么春风居,什么酒糟泥鳅,通通都扔到一边去,他脑子里只记着一件事,山桃明日在家中等他,他得穿得干净利落,精神头足足的,高高兴兴地去贾家送彩礼。 一路上还得吹吹打打,叫人都知道,他孙时安娶的是谁家的女儿,要给这姑娘多少彩礼。 他跟镇上的有钱人家不能比,可他孙时安必定会给足山桃体面,叫人日后闲话说起来,都觉得山桃嫁给他孙时安,值! 一时之间,孙时安就觉得时间很紧迫,干脆连半扇肉都不想卖了:“伯父,这猪肉就送给你们了,留着明天待客用。” “这可不行!”贾老四赶紧摆手拒绝,“明日不是正日子,你和徐相公来送彩礼,按照咱们秀水镇的规矩,女婿上门送彩礼,中午得吃一大碗鸡蛋糖水,家里鸡蛋和红糖这些东西都有,要你这半扇肉干啥?吃不了就坏了。” 贾秀莲又着急了:“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争半扇臭猪肉,徐相公可还在车上坐着呢,咱们快些去春风居用饭吧,可别把徐相公饿坏了。” 山桃气不打一处来,贾秀莲想用孙时安的钱讨好徐光宗?做梦去吧! “大姐,徐相公既然饿坏了,那就赶紧带着徐相公去春风居用饭呀,还愣着干啥?徐相公应该不会赶车吧?那你们三个就走着去,把这大车让给我们,我们一会儿还得去银楼呢。” 贾秀莲猛然变了脸色:“贾山桃,你什么意思?只有我们三个人去春风居?” “是啊,大家都不想去春风居吃饭,只有你们仨想去,那就自己去,我们就想吃个肉饼……” “我不吃肉饼!” 贾老太立马嚷了起来。 贾秀莲就得意地笑了笑:“听见没,咱奶不想吃肉饼,奶,走,咱们去春风居用饭!” 第八十四章 臭男人哪有银子香 贾老太咳嗽了两声,乜斜了贾秀莲一眼:“咋的,你要请我去春风居吃饭啊?” 贾秀莲怔住了:“不是,奶,不是你花钱吗?” 老太太一双眼睛往四下里乱瞟,也不知道在瞟啥:“我上哪儿弄钱去?” 她嘟嘟哝哝,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恰巧都能听到:“我那点钱还得留着给我孙女做压箱钱呢,哪能都吃了。” 山桃立刻躲到王素芬身后,这老太太不会想着把给她的压箱钱再拿回去吧? 贾老太手里藏着不少钱呢,能拿出三十两来,山桃都很知足了,要是再往回拿,那山桃可不依。 这句话听在贾秀莲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这个死老太婆还是最疼她的,成天扣扣搜搜的,对她花钱却很大方,一心想着把钱攒下来给她做压箱银。 两世为人,贾秀莲自信把贾老太拿捏得死死的,想到自己嫁到徐家,要用钱的地方多着,不花贾老太的钱,也有些道理。 贾秀莲就把主意打到了贾老四的头上:“爹,我想带着徐相公和怜儿表妹去吃春风居的酒糟泥鳅,既然你们都不去,那你给我钱,我们自己去。” 贾老四身上哪儿有钱,他疼贾秀莲,也不想让贾秀莲在徐光宗和闵怜儿面前落了面子,可他实在是没钱啊! 他又好面子,不愿意在两个准女婿跟前说没钱,就朝着王素芬努嘴:“我出来得急,没带钱袋,找你娘要。” “没有!” 贾秀莲还没开口,王素芬就冷着脸吼。 “我们一会去吃肉饼……”见贾老太脸色发白,王素芬又改了口,“我们一会去吃馄饨,你爱来不来,想去吃春风居,自己掏钱!” 可贾秀莲都已经夸下了海口,从酒糟泥鳅变成街边馄饨,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张口,只得黑着脸跺脚:“我掏钱就我掏钱!娘,你总偏疼贾山桃,以后你可别指望我孝顺你!” 王素芬冷笑了两声,带头朝魁元巷外走。 贾老太忙紧走几步追上去:“素芬呀!” 老太太抡着两条腿走得飞快,一把就拽住了王素芬的胳膊,低声在她耳边叽咕:“娘手里还有点钱,那丫头不孝顺你没关系,将来娘的钱,都给你!” 王素芬讶异地挑挑眉,随后便淡淡地笑了:“娘,你留着自己花吧,你可得把钱给捂紧了,谁也别给。” 山桃快步跟上婆媳俩,往后看了一眼,见贾秀莲钻进了大车,过了好半天,也不见里头下来人,就摇了摇头。 贾秀莲这个蠢货,错把烂铜当黄金,还没嫁过去,就被徐光宗拿捏得死死的,山桃都能预见贾秀莲以后的悲惨日子。 活该! 在街边小摊子吃了馄饨,山桃就赶孙时安走:“你回去卖猪肉去,我们一家子要去银楼,咱们明儿个见。” 贾老四也催他回去:“时安,我那大车还停在你家门口,记得给我家骡子喂一口草。” 一家四口晃悠到银楼,把钱付了,拿到打好的首饰,掌柜的满脸堆笑恭维贾老四:“贾老爷有福气啊,竟得了孙相公这样的好女婿。” 他让伙计抱了个大妆匣出来。 这妆匣设计得十分巧妙,一层叠着一层,拧一把最底层的桃花,只听啪嗒一声,妆匣便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层层叠叠尽数向外舒展。 掌柜的很得意:“孙相公出了钱,说贾家二姑娘的名字中有个桃字,叫我们给打一个精巧些的妆匣,我们银楼里的师父想了半个多月,才打出这个匣子来。” 妆匣已经是极美,妆匣里的首饰更是耀人夺目。 这副黄金头面以桃花为题,每一件都跟桃花有关,最夺目的是一串黄金珍珠镶红宝的璎珞。 璎珞的项圈是用黄金打造,底下用金丝攒了一串串珍珠,珍珠最底下坠着一朵金桃花,桃花正中间镶嵌着一小块红宝石。 宝石虽小,但成色还算不错,尤其是镶嵌在桃花中,分外好看。 “这红宝石乃是孙相公自己拿来的,说是孙家祖上传下来的,叫我们想个法子做个首饰,我们家的大师傅就给镶嵌到这桃花上了,小娘子瞧瞧,可还喜欢?” 山桃喜欢得紧啊! 这都是钱呀! 老天爷,上辈子贾秀莲到底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有这么多钱,干嘛还去找那些臭男人。 臭男人哪有银子香! 见山桃双眼水盈盈的,掌柜的就越发得意了:“小娘子再瞧瞧这套银头面。” 王素芬给山桃定的银首饰头面分量不如孙时安定的,但银楼是做惯这种生意的,自然知道如何将首饰打得好看又显分量。 式样是王素芬选的各色花鸟鱼虫,当中有个小花簪,做成了一簇簇素馨花,花瓣薄薄的,微微一动,花瓣就跟着一上一下地发颤,煞是灵动好看。 好看得山桃都想哭,当即就戴在了头上。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她大姐贾秀莲抢了她的婚事。 这辈子也轮到她拥有这么多嫁妆彩礼了。 她发誓,等她成了有钱的小寡妇,一定去老君庙给神仙老爷多上香,此后逢庙必拜! 贾家人都很满意,掌柜的吉祥话就跟不要钱一样,一箩筐一箩筐地撒出来,还对山桃多有巴结,请山桃婚后务必要多照顾他们银楼的生意。 山桃忍不住感叹,等她成了寡妇,就戴不得这些首饰了。 不过没关系,这不妨碍她来银楼打首饰。 她有钱嘛,首饰打回去摆在炕上看,也挺好的。 回到孙家,孙时安已经把猪肉给卖掉了。 “伯父,伯母,”他面色不怎么好看,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贾大姑娘在车里坐着呢。” 山桃讶异地挑了挑眉,贾秀莲没去吃酒糟泥鳅? 上了大车,山桃凑近一瞧,立马就看到贾秀莲面上的泪痕:“哟,大姐,你怎么哭啦!” “你闭嘴!” 贾秀莲恶狠狠地瞪了山桃一眼。 瞅见山桃头上的素馨花小花簪,贾秀莲的脸色又变了:“贾山桃,都怪你!要不是你挑唆娘给你花钱打首饰,我今儿个就不会在闵怜儿跟前丢面子!” 第八十五章 两个女婿送彩礼 大车行了一路,贾秀莲就唧唧歪歪地哭了一路。 她哭她的命惨,她哭她手头没有钱,吃不起酒糟泥鳅。 哭到都哭不出来了,车上也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她就哭不下去了:“要不是我出来没带钱,我也就不跟你们要了,可怜徐相公,竟是饿着肚子回去的。” 山桃侧过头摸了摸头上的小花簪:“大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头上不是还戴着银簪子,这支银簪子怎么着也足够你们三个人吃一顿饭了,你为啥不卖了?还是你不够心疼徐相公呀。” 贾秀莲眼里都要喷出火了:“小蹄子,你这个丧……” “贾秀莲!” 王素芬立马瞪着她,贾秀莲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骂出口。 “唉,大姐,其实我挺为你发愁的,徐相公连吃个包子的钱都没有,现在又得再养一个表妹,你说他明天拿啥上咱家下彩礼啊?” 山桃还记得上辈子徐光宗给的彩礼是二斤肉。 就因为这二斤肉,她嫁到徐家之后,被徐母念叨了整整一年! 动不动就是娶她花了多少多少钱的彩礼,她嫁过来却半文嫁妆都没有。 那会儿山桃倔,一心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叫娘家人瞧瞧,就不肯跟婆母吵架,让外人看了笑话,徐母说彩礼嫁妆的事,她便一声不吭。 现在细想想,山桃就忍不住想抽自己的大嘴巴。 她怎么就没带嫁妆了? 不提贾老四给的体己,她带去的衣裳,她自己未出嫁前的首饰,哪一样不是钱?哪一样不比两斤猪肉香? 徐母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山桃一想起来就生气。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日两个女婿来送彩礼,徐光宗竟然两手空空,别说二斤肉了,二两肉都没有! 秀水镇这边的规矩是彩礼要一大早就送来,女婿一来,放下彩礼,吃一碗糖水鸡蛋,立马便走,不能停到晌午。 孙时安跟昨天说好的一样,请了两个鼓乐班子的人,又叫上了十六个精神利落的小伙子,抬着八抬彩礼,一路吹吹打打进了清河村。 他自己不知打哪儿借来了一匹枣红马,收拾得齐齐整整,怀里抱着一对活的大雁,眉眼染着春意,站在贾家门前,任由村里人打量议论。 “哎呀,这是镇上的孙屠户不是?怎么变得这么和善了?” “来老丈人家送彩礼,哪能不和善?要是还像杀猪一样板着脸,老丈人能让他进门?” “还别说呢,孙屠户这么一收拾,还真俊!” “人家本来生得也不差,平日板着脸,就好像个俏阎王,今日高兴,可不就更俊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孙时安夸得耳朵根都红了。 夸完了人,大家伙又开始议论彩礼。 “听听那彩礼单子,啧啧,我没听岔吧?我怎么还听见有金首饰?” “没听错,快看快看,贾老四把彩礼箱笼都打开了!” 贾老四很是得意,赵妈妈拿着彩礼单子念一句,他就打开一样,直把贾家的大半个院子都给摆满了。 鸡鸭鱼肉,点心饼饵,油酒糖茶,绸缎山珍,胭脂水粉……这些都不用说,最引人夺目的,便是两样东西。 一样自然是那套金首饰头面,还有一样,竟然是一间铺子的地契。 这可称得上十分贵重了。 十里八乡,没有哪家闺女出嫁,男方能送一间铺子做彩礼的。 贾老四也愣了,把那地契展开来,一字一句地念,足足念了四五遍,才慌忙把地契往孙时安手里塞。 “时安,这可不能收,你拿回去。” “岳丈大人快收下,我看重桃儿,所以才将这间铺子送给桃儿做彩礼,这铺子远了些,在南边,铺面也不大,原是我爹娘在南边时置办下的,如今赁出去给人做生意,每年也有三四十两银子的进账,留给桃儿做个零花钱。” 村里人登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三四十两做零花? 娘呀,贾山桃她一个人能花得了吗? 贾老四依旧不敢收:“时安,不瞒你说,我贾老四手头的确有些钱,可我给桃儿备下的嫁妆里头,可没有田亩铺子,这咋配得上你这么厚重的彩礼?” “贾老爷,你就收下吧,”赵妈妈笑着劝贾老四,“哪有把送上门的彩礼往外推的道理?你往外推,那就是嫌弃孙相公。” “不不不,时安人好,对我家桃儿也好,我啥时候嫌弃过时安了?” 赵妈妈笑道:“那就收下,孙相公对咱家桃儿好,你这个老丈人咋还不高兴呢?桃儿嫁过去,上头没公婆帮衬,将来有了孩子,你和王大娘子不得搭***?我说老哥哥哎,甭管孙相公送啥,你就高高兴兴地收下,咱们两好合一好,叫两个孩子以后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好么?” 当然好,贾老四巴不得山桃过得好。 罢了罢了,不就是一间铺子么。 他咬咬牙,攒些钱,把孙家西边那间宅子买下来,记到山桃名下,也算是能配得上这间铺子了。 收下孙时安送来的彩礼,请了孙时安吃下一碗甜滋滋的糖水鸡蛋,又分给抬彩礼吹唢呐的伙计一人一些钱,自然还要送给赵妈妈一份,贾家人就高高兴兴地将孙时安给送走了。 村里来帮忙的赵五婶等人忙着在院子里收拾清点彩礼,每清点一样,就把东西往院子边上放,好空出另一半,来摆徐家送来的彩礼。 可直等到日上三竿,眼看吉时将过,徐光宗才姗姗来迟。 出乎所有人意料,徐光宗竟然是一个人空手而来。 山桃在贾老太那屋的炕上坐着,见此场景,嗖的一下就往炕下蹦,要跑出去看热闹。 “站住!小妮子往哪儿跑!” 贾老太敲了敲炕沿,示意山桃坐回去。 “今儿个来送彩礼,你一个定了亲的大姑娘,哪好在人前露脸,羞不羞!” 山桃抿嘴笑:“奶,时安哥都走了,现在来送彩礼的是我那要做大官儿的大姐夫!我瞧着大姐夫两手空空,心里头好奇,想去看看大姐夫是不是会变戏法儿,待会儿从哪儿变出彩礼来。” 一句话还没讲完,院子里忽然传来了阵阵叫好声。 “好!” “徐相公有出息!” 第八十六章 彩礼全靠一张嘴 这年头女婿送彩礼是空着手来的,反而还能得到叫好声? 山桃都愣了,她连忙扒着窗户往外看,一扭头,贾老太也凑了上来:“往旁边去,给我留个地儿。” 祖孙两个一人占据半边窗,把贾秀莲急得团团转:“让我也瞧瞧!” 院子中的喝彩声不断,不知道徐光宗到底在捣什么鬼。 山桃这心里就好似生了一只手,痒得她都想打滚了。 贾秀莲比她还着急。 徐光宗被人夸赞,那就等于是她被人夸赞。 这样重要的时刻,她怎能不出场? 趁着贾老太没注意,贾秀莲偷偷溜到院子里,一出去,就被院子正当中那金光闪闪的首饰给晃瞎了眼。 她一下子忘了自己为什么出来,鬼使神差地到了那金首饰跟前,一把抓住那个黄金珍珠璎珞项圈。 “秀莲,你咋出来了?” 赵五婶忽地一声嚷,把贾秀莲吓得直哆嗦,差点把项圈给丢了。 “哎哟,这可是个贵重物件儿,秀莲,你轻着点,可别给碰坏了,”赵五婶笑着把那项圈重新摆好,“山桃面皮儿白净,戴着这个璎珞项圈指定好看。” 贾秀莲双眼冒光,指着那项圈道:“这个要给山桃?” 送进贾家的彩礼就是贾家的,那不就等于是她的吗? 怎么要给山桃呢? 前世孙时安来娶她,虽然给的彩礼也很多,可却没有这黄金首饰和地契,那间铺子的地契,还是孙时安死了一年多,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当时她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就把这间铺子给卖了出去,挣来的钱,全交给和她欢好的公子哥,指望着那公子哥能娶她。 谁知道那从京城来的世家公子哥竟然是个被赶到北边来的庶子,家中已然将他放弃了。 那公子哥后头果真要娶她,她却不乐意了。 她生得貌美如仙,嫁给一个没有大出息的庶子,太委屈。 可惜了这间铺子。 没想到,重来一世,孙时安竟然把这间铺子送给了贾山桃这个丧门星。 贾山桃到底哪点比她强!一个两个的,像是都得了失心疯,非要对贾山桃好。 不过没关系,这些东西都是她的,谁都别想从她手里抢走。 “当然要给山桃!”赵五婶嗓门很大,她笑眯眯地指着首饰里的大花冠,啧啧赞道,“镇上地主家的闺女也不过如此了,你娘刚刚说,三月初三山桃出嫁那一日,就叫山桃戴着这个大花冠,哎呦,山桃真是有福气啊!” 贾秀莲又愣住了:“叫山桃戴走?这个大花冠和这个璎珞项圈,都要给山桃?” “是呀,你娘说了,把孙屠户送来的米面粮油鸡鸭鱼肉这些东西留下,剩下的绸缎胭脂水粉和金首饰头面、地契都添到山桃的陪嫁里头,出嫁那日跟着山桃一块去孙家。” 轰的一声,好似平地里响起了个炸雷,把贾秀莲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贾山桃这个丧门星,竟然有这么多陪嫁! 凭啥! 一时之间,贾秀莲也顾不得去瞧徐光宗为啥会博得满堂彩。 她急匆匆地进了东厢房,正听见王素芬在跟王登云抱怨。 “人家的女婿都是上门送彩礼,我家这个大女婿倒是精明,上门空着手,全凭一张嘴,说几句酸诗,就哄得村里这些不识字的大老粗在给他叫好,那有啥好的?大哥,你也读过书,这几首诗,你憋一憋,也能憋几句,不当吃不当喝的,有啥用?我还得白搭进去不少陪嫁呢。” 王登云呵呵笑:“你可别抬举我,我读的那几页书早就不知忘到哪儿去了,我可憋不出诗来,素芬,你别抱怨了,事情都定下来了,现在抱怨有啥用?徐相公也算是一表人才……” “什么人才!家里啥都没有,穷成这样了,母子两个也不想着多挣点钱,他们娘儿俩在王家庄住了多少年了,就不知道开一块地?就当他俩身子弱,一年开不出一亩地,这七八年过去了,总能开出来了吧?” “啥都没有呢,还摆这读书人的谱儿!当年咱家有钱,咱兄妹俩都读过书,落魄了也没学徐家母子一样,瞎讲究!” 王登云乐呵呵地笑,低声劝了王素芬一句,忽然话锋一转,道:“你不就是担心秀莲嫁过去吃苦受穷吗?要不,等秀莲和徐光宗成亲后,叫徐光宗跟着我去辽东做买卖?” “得了得了,你别瞎出主意,我才不担心呢,这门婚事是她自己求来的,她愿意遭罪,那就让她遭罪去,我管不着,大哥,你也不许去辽东,我听说要打起来了,你去辽东,兵荒马乱的,万一出个好歹咋办?” 贾秀莲微微一愣,低头一想,心中就起了疑。 上辈子辽东的确是乱过一阵子,可仔细算算,那是明年的事了,现在还没这个信儿呢,她娘从哪儿知道的? 王登云也很疑惑:“素芬,你别瞎说,辽东太平着呢,哪儿就打起来了?你是听谁说的?” 王素芬讪讪地笑了笑:“我那日赶大集,在街边吃馄饨,听镇上过路的客商说的,说北边不太平,大哥,我这心里头不安稳啊。” “听那群人瞎说!这些人就是不想叫旁人去辽东做生意,才编出谎话来吓唬人。” 偷听墙角的贾秀莲便放下了疑心。 她刚想咳嗽一声,又听见王登云道:“我给桃儿备了一盒珍珠,等她出嫁前一日,你塞到她嫁妆里头去,可别叫人知道,尤其是别叫你家那老太婆和秀莲知道。” 贾秀莲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记起这个事了! 前世王登云也给了贾山桃一盒珍珠,是王素芬自己闹腾出来,要分给她一半。 她心里不高兴,想要一整盒,就把贾山桃私自藏钱的事抖搂出来,叫王素芬和贾山桃吵了起来。 贾山桃那个丧门星性子倔,一赌气,啥也没要,王素芬便把那盒珍珠留了下来,后来叫贾家旁支给抢了去。 想到这件事,贾秀莲就心痛。 不行,这辈子,这盒珍珠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她愤愤地咬了咬牙,掀开帘子就进了屋:“大舅,你拿了啥好东西呢?怎么只给山桃不给我呢?” 第八十七章 贾秀莲和人打起来了 王登云迅速抓起炕上的一盒东西就往胸口塞。 “我送给桃儿什么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登云向来不待见贾秀莲,既然被贾秀莲撞破了,他也就不装了:“罢了罢了,素芬,我自己把东西给桃儿,省得闹腾起来,叫你家那个老太太知道了,又要把我给桃儿的东西分出去一大半。” 他说完就走,贾秀莲就张开双臂拦在他前头:“大舅,我都听见了,你要给山桃一盒珍珠!我也是你的外甥女,凭啥你只给山桃好东西,却不给我?你是不是忘了,三月初三,我也要嫁人的!” “现在记得我是你大舅了?”王登云揶揄地笑了几声,“我没忘记你要嫁人,不过我手头上的钱不够,等以后你再成亲,我给你补上!” “大哥!” 王素芬呵斥了一声:“话别说得这么难听。” 毕竟舅甥一场,赶在贾秀莲要出嫁前说什么再成亲的话,这不是诅咒贾秀莲要再嫁吗? 贾秀莲气得不轻。 “好,好,好,王登云,我记住你的话了,你且等着,总有叫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她就含着泪冲出了东厢房。 徐光宗已经念完了十几首酸诗,众人的喝彩声叫他几乎要飘起来了。 他一口气喝完一碗糖水鸡蛋,在众人的恭维中离开贾家,才拐出巷子,就被贾秀莲抓住了手。 “徐相公。” 贾秀莲双眼通红,她生得很美,哭起来就更美了,美得徐光宗都心疼。 “秀莲,你怎么在这儿?” 贾秀莲未语泪先流,徐光宗就越发心疼。 莲儿媚,怜儿柔。 娇妻美妾,他不用回京便有。 “徐相公,莲儿嫁给你,家中父母亲戚原是不乐意的,他们嫌你家贫,说你以后没有大出息,尤其是我大舅,竟然因为我嫁给了你这样一个穷酸,而只给我妹妹好东西,不给我,我跟他争执了两句,我娘竟然向着他,不向着我!” “徐相公,我心里实在是委屈,为我委屈,却更为你委屈!” 贾秀莲一边嘤嘤哭,一边偷偷看徐光宗的面色。 见徐光宗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就偷偷地翘起了嘴角。 王登云是个短命鬼,她根本不用费心思去和王登云斗气,但她却要好好利用王登云。 她要激起徐光宗对贾家人的仇恨,如此一来,等徐光宗成了大官儿,才会帮着她把贾家的东西都夺到手。 届时一盒珍珠算什么,王登云现在送到贾山桃手里的东西,她全都要! “徐相公,这世间的人瞧不起你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贾秀莲含羞带怯地扑进了徐光宗的怀中,喃喃呓语:“徐相公,我这般真心为你,你可千万要对我好啊。” 却没发现徐光宗的眼神充满了嫌弃。 她跟徐光宗腻歪了一会儿,得到了徐光宗的无数保证,才羞羞答答地回了家,一进门看到山桃在清点孙时安送来的彩礼,登时拉下脸,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 “哎呀,大姐回来啦!”山桃笑盈盈地往脖子上戴那条璎珞项圈,“快过来瞧瞧,我这项圈好看吗?” “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这项圈这么沉,我怕你压不住!” 沉是沉了点,可戴着好看呀,趁她还没有成为寡妇,赶紧多穿点鲜艳的衣裳,多戴点好看的首饰,美一天是一天。 “是是是,大姐福气比我深,才能受得住大姐夫那十几首诗带来的福气,我不行,我福气薄,只能戴一戴这些金啊银啊的首饰,给自己添添福气了。” 贾秀莲脸色铁青,气鼓鼓地进了西屋,把西屋的门摔得震天响。 “桃儿,你这丫头越来越坏了,也学着气你大姐了。” 王登云走过来,把一个小盒子拍进了山桃的手里:“这几日我有事,就不过来帮忙了,提前把东西给你,等你出嫁那日,我来给你送嫁!” 山桃一看这小盒子,就知道里头装了一盒珍珠,眼泪便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 上辈子王登云想给她送嫁来着,可她跟家里赌气,啥都没要,就一个人背着小包袱走了。 还把王登云的心给伤了。 幸好老天爷给了她一次补救的机会。 “多谢大舅。” 山桃含着眼泪给王登云行了一礼。 一切都还有机会,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不能让王登云赴死。 本以为就剩下三天要出嫁,贾秀莲能安分一些,没想到三月初一一大早,贾秀莲就跟后街的春兰打起来了。 两个人你扯着我的头发,我撕着你的衣裳,打得难分难解,一边打,一边骂,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街坊邻居都来看打架,谁也不敢上手去拉架。 原因无他,实在是拉不开,谁拉架谁挨打。 贾家只有贾老四急得上蹿下跳,不停地叫贾秀莲住手。 “莲儿,别打了!你后日就要嫁人,小心伤了脸!” 不喊不要紧,这一喊像是提醒了春兰,春兰竟然腾出手去挠贾秀莲的腮帮子。 得亏贾秀莲躲得快,这一爪子才挠上了她的脖子,细白的脖颈上登时就出现了几道血痕。 “好呀,张春兰,你个贱人,我今天跟你拼了!” 贾秀莲发了狠,一把扯下春兰的头发,疼得春兰吱哇惨叫。 春兰头发本来就少,平日最宝贵自己的头发,一看贾秀莲扯下自己一大撮头发,登时火冒三丈,立马去抠贾秀莲的眼睛。 两个人你来我往,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直打到双方都累趴了,才被人给分开。 春兰生得不好看,家里又穷,老大岁数了,还没说上亲。 这是她的痛处,贾秀莲却偏往这痛处上戳:“张春兰,活该你嫁不出去!我给你银子,叫你帮我绣嫁妆,你竟然把我的嫁妆分出去给别人绣!你瞧瞧,这件喜服做成啥样了!袖子还不一样长!” 地上散落着幔帐、喜服、靴子等物,经过方才一场大战,这些东西都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尤其是送给徐光宗的那件喜服,竟然还被撕扯坏了,眼瞅着是不能穿了。 “你活该!” 春兰双眼像是在喷火,她冷笑着啐了贾秀莲一口。 “我就算再嫁不出去,也比你强!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要是你家没钱,徐相公根本就不会看上你!实话告诉你,徐相公看中的人是我!” 第八十八章 意外收获 哎呀娘呀! 山桃猛掐自己的大腿,这还有意外收获! 她嫁给徐光宗后,憋了一口气,就想过好日子,叫王素芬和贾老太都看看,所以一心埋头赚钱,任凭徐母怎么苛责,她都不吭声。 只要徐光宗有出息,尊重她,她一个当儿媳妇的,被婆母骂几句也算不得什么。 直到后来娘家发生变故,山桃才发现徐光宗靠不住。 在家里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书生相,出了门玩得可花了。 靠着一张小白脸和几首酸诗,引得县城里的花魁都为他倾倒。 可万万没想到,春兰姐都被徐光宗勾到手了! 村里人自然是不相信的。 徐相公在大家伙心中品行绝佳,一个不肯要人施舍的读书人,能为了钱娶贾老四的闺女? 那绝对不可能! 真要为了钱,徐相公为啥不入赘? 徐相公娶贾秀莲,就是相中了贾秀莲这个人! 二人单从相貌上论,就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天上人间的绝配! 春兰生得这样丑,哪能配得上徐相公,这不是在做梦吗? 大家伙议论纷纷,春兰从一开始的得意,慢慢变得慌张起来。 她忙解释:“徐相公真的说过,他喜欢我稳重温柔,心思灵巧,他还说我是他认识的最孝顺的姑娘,他叫我等着他,将来一定会娶我的!你们信我,你们信我啊!” 围观群众纷纷嗤笑,只有站在人群后头的山桃疯狂点头。 她差点都要喊出来了,春兰姐,我信,我信,我信啊! “山桃,你点什么头?” 站在山桃身边的钱大花狐疑地盯着山桃看,山桃忙讪讪地笑:“我是说徐相公夸的没错,春兰姐确实挺孝顺的。” 钱大花嗤笑一声:“她骗人,徐相公怎么会夸她?明明徐相公说,最孝顺的姑娘是我……” 嗯? 山桃霎时瞪大了双眼,她听到了什么? 徐光宗这个烂人,喜好还挺广泛,一张嘴叭叭叭的,成天不是作酸诗,就是到处夸人,上辈子怎么没夸夸她呢? 亏她成天赚钱供这个白眼狼读书!连一句会赚钱的夸奖都吝啬给她! 钱大花自知失言,忙捂上嘴回家去了。 山桃也没管她,钱大花也不是好东西,不用等她出手,自有人会教训钱大花。 村里人跟钱大花一样,都不信春兰说的话。 贾秀莲根本不用嘲讽春兰,众人的讥笑就把春兰给淹没了。 “春兰呀,你是太想嫁人了吧?咋还往人家徐相公身上泼脏水呢?” “就是,徐相公生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你长这样,是怎么好意思攀扯上徐相公的?” 春兰一张脸由红转白。 她已经不会哭了,一双眼睛木愣愣的,失了血色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好像在说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贾秀莲越发得意,她朝着春兰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丑八怪!赶紧回家叫你爹撒泡尿给你照照,就你这模样,还想嫁给徐相公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想得怪美呢!” “贾秀莲!” 王素芬分开人群,一巴掌拍在贾秀莲的后脑勺上,把贾秀莲打了个转儿。 “一个大姑娘家,说话这么难听!还不快给我滚回家去!” “娘!”贾秀莲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她哀哀地喊了一声娘,到底还是怕王素芬再打她,急匆匆地跑回家去了。 春兰就没贾秀莲这么好运了。 她爹是个酒鬼,且十分好面子,春兰叫他丢了脸,他当街就薅着春兰的头发踹了几脚,任凭春兰娘和春兰弟怎么哭闹求情,都不行。 街坊邻居看不下去,让春兰爹别打了,春兰爹干脆将春兰丢进了院子中揍。 春兰的惨叫直持续到夜里,听得山桃心惊胆战。 她不清楚春兰上辈子过得怎样,好像在她成亲之后不几天,春兰就被她爹给嫁出去了,听说是嫁给了山那边一个村子里的老光棍,反正嫁得不算如意,不过收的彩礼还算是丰厚,起码够她爹喝上一阵子酒了。 希望挨了这顿打,春兰能被打醒,再不要相信徐光宗的甜言蜜语,老老实实嫁人,本本分分过日子。 贾家也不安宁。 贾秀莲一直抱着那堆脏了的幔帐喜服哭。 别的还好说,譬如那床幔帐,拍一拍上头的灰尘也能用,那对枕巾洗一洗,明日就能干,贾秀莲的绣花鞋和徐光宗的靴子,擦一擦,也看不出脏污。 比较棘手的就是徐光宗的喜服。 不仅脏兮兮皱巴巴的,腋下还被撕破了,就算腋下没破,两条袖子长短不一样,穿出去也不好看。 总之,这件喜服是不能要了。 贾秀莲就非要闹腾着让王素芬出钱,给徐光宗买一件喜服。 “后日徐相公穿不上喜服,旁人会笑话他的!娘,你就忍心看着你的女婿被人笑话吗?他日后是要做大官儿的,你若是出钱给他买一件喜服,他就记你的情,以后一定会孝顺你!” 王素芬冷着脸不答应。 “我不用他孝顺,徐相公孝顺他自己的娘就足够了,我和你爹马上要去水头镇过继一个嗣子,将来自有这个嗣子孝顺我俩。” 贾秀莲就哭哭啼啼去找贾老太。 贾老太忙把东里间的门一关,躺在棺材里装死。 贾秀莲哭得狠了,她就扯着脖子喊:“莲儿啊,奶也想给徐相公买喜服呀!可奶的钱留着有大用处,难道你不想要压箱钱了吗?要不,你自己掏钱?” 贾秀莲咬了咬牙,行,这个钱她掏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上辈子为了叫那些男人娶她,她没少在男人们身上花钱,现如今马上要嫁给徐光宗了,给徐光宗花几个钱,又能咋的! 第二日天不亮,贾秀莲就硬磨着贾老四,赶着大车送她去县城,她要去县城给徐光宗买喜服。 山桃睡醒后听说这件事,对贾秀莲佩服得五体投地。 买件喜服还得去县城呢,贾秀莲可真有钱! “你啧啧啥?”王素芬瞪了她一眼,“你还有闲心操心你大姐,不趁着这会儿功夫点一点你的嫁妆,难道要等着你大姐回来再点吗?” 第八十九章 钱家三姊妹的诅咒 这一世,山桃的陪嫁可比贾秀莲的陪嫁丰厚多了。 且不说两个人那一模一样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物,单说首饰绸缎和压箱钱,山桃的陪嫁就比贾秀莲多出好几倍。 王登云送她的一盒珍珠,王素芬的陪嫁,贾老太给的一大盒子首饰,两副银头面,一副金头面,一间铺子的地契,另有绫罗绸缎十几匹…… 这些都是给人看的,压箱钱才是最实在的。 贾老四给的那点银子根本就不够看,先是王素芬给了山桃五十两压箱钱,再有贾老太给的三十两,足足凑够了八十两。 看着几张银票,山桃激动得都要哭了。 “八十不好听,凑个整吧。” 王素芬扯着贾老四就走,一会儿工夫端来了几颗银锭子。 “这里头是二十两,都是五两一个的银锭子,还是新的,摆在箱子底好看。” 在银子面前,山桃对王素芬一丁点怨气都没有了。 “娘,你对我真好!可你给了我这么多钱,咱家里还有钱吗?” 她知道娘家有钱,可她不知道娘家到底有多少钱。 “有,”王素芬慈爱地摸了摸山桃的脸,“咱们家几辈子人都很能攒钱,虽然不像镇上的地主那样有钱,可这钱也足够好吃好喝地养你一辈子,桃儿啊,你嫁了人若是受了委屈,咱们就不跟孙时安过了,你回来,爹娘养你。” “哟哟哟,这都是说的啥话!”贾老太瞪了王素芬一眼,“孩子明天就要嫁人,你说这话这不是不吉利么?” 她一把推开王素芬,从脖子上扯下一块成色不算太好的玉蝉,塞进山桃手中。 山桃心里微动,这不就是前世她最后一次去看贾老太,贾老太塞给她的那块玉佩吗? “桃儿啊,这是我娘给我的,不值什么钱,但总归是个老物件儿,有些年头的东西了,你拿着,给人也好,卖了也罢,或者压到老君庙的神仙老爷像底下捐了也行,除了我屋里的那副棺材,这个可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了,今儿个给你,你别嫌弃。” 山桃眼圈红了,这老太太早对她这么好,那该多好! “行了行了,把东西归置归置,一会儿你赵五婶就来了,”贾老太有些不高兴,“瞧你大姐这事闹腾的,非要把你爹给叫走,今儿个是铺嫁妆的日子,你爹不在,就靠你娘,能忙得过来?” 贾老太说不上几句话,就开始骂王素芬:“你那个娘家兄弟呢?平常一天到晚往咱家跑,不是蹭吃就是蹭喝,真要用到他的时候了,他就没影了,不着调!” 正骂着呢,赵五叔两口子来了。 “老太太,大喜的日子可不兴骂人呐。” 在外人跟前,贾老太就闭上嘴,换了一副笑脸。 婆媳两个**协力,先把山桃的陪嫁点出来,叫赵五婶领着抬嫁妆的人,先去孙家铺嫁妆。 “孙家远,等去了孙家,你们再回来去徐家。” 本来去徐家铺嫁妆的人是春兰娘。 可昨日贾秀莲才跟春兰打了一架,春兰娘就没来,而王素芬是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去求春兰娘的。 不得已,只好烦劳赵五婶多跑一趟。 赵五婶倒是不介意,两口子领着一群人,吹吹打打地往镇上去。 这些家伙事都扎了大红绸子,用的材料好,手艺也精巧,最妙的是那张百子千孙的架子床,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眼光。 东西一抬走,库房里就空了一大半,山桃要把自己剩下的嫁妆锁进去,王素芬却死活不让,非要把嫁妆都锁进山桃那屋。 “你大姐疯了,你的东西跟她的东西锁在一个屋,我怕她明日会偷拿你的首饰。” 山桃哭笑不得,王素芬这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防贾秀莲防得这么严实。 出嫁前一日,按理说是闺中小姊妹来给山桃添妆的日子。 山桃的小姊妹不多,而且基本都嫁出去了,庄户人家的姑娘,嫁了人有了孩子之后,就没有了自由,想要回娘家,得问过婆母和相公的意思,就算婆母相公都同意了,那还得看家里的活儿干没干完,孩子有没有人带。 少有人能抽出时间来给昔日的小姊妹送嫁。 家里境况好点的,会叫娘家父母帮着送个帕子,送些吃的,权当是还了当年山桃给她们添妆的礼。 夫家境况不好的,能捎一句话回来,祝山桃早生贵子,就很不错了。 更多的是连话都不会捎一句。 山桃浑不在意。 她很看得开,上辈子她就是死在自己嘴硬脾气又倔上了。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倒是隔壁钱家三姊妹还来送了一方帕子一只荷包,陪着山桃说了几句话。 三姊妹一走,山桃就把那荷包剪了,果然在荷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符纸。 她看不懂这个,就拿着这张符纸去找贾老太。 贾老太一瞧就变了脸色,立马问山桃,这张符纸是从哪儿来的。 山桃一看贾老太这神情,哪敢跟贾老太说实话,支支吾吾地问贾老太:“奶,这符纸是干嘛的?” “哪个天煞的短命鬼!请了这样恶毒的符纸来咒我孙女!桃儿,你快告诉我,这是哪儿来的?这符纸是咒人早死死后下地狱的!”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钱家三姊妹对她敌意这么深吗? 真真好笑。 她何错之有? 钱家三姊妹该恨的人,是贾秀莲啊。 “罢了罢了,奶,你别生气了,我把符纸再送给那人,不就行了?” 贾老太不傻,刚刚来给山桃添妆的人,就只有钱家三姊妹,除了这三人,还有谁能给山桃这样恶毒的符咒。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半晌才把符纸夺过来,扔到灶下烧了。 “罢了,我对不起他们钱家,他们恨咱们也是应该的,桃儿,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安心等着明日出嫁吧。” 贾老太说完就出门去了,也没说要去干啥。 山桃还以为老太太去隔壁吵架,留神听着隔壁的动静,却一直风平浪静,一颗心才算安稳。 她可不愿意出嫁头一日,被牵扯进这摊子烦心事中。 晌午过后,赵五婶一行人才回来抬嫁妆,要去王家庄的徐家铺嫁妆。 一会儿工夫,就听着隔壁钱三花在嚷:“大姐!二姐!快去王家庄看热闹!” 第九十章 母女遇险 山桃哪里还坐得住啊。 她立马撒开腿往外跑,跑到门口就被王素芬喊回来了:“你这妮子去哪儿?明儿个就成亲了,你还成天往外跑,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山桃一条腿都迈出门口了:“娘,王家庄有热闹看,我想去瞧瞧,反正也不远,我去瞧瞧就回来。” 王素芬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怎的,眼圈儿红了。 山桃都愣住了,她娘怎么又哭上了? “娘,你咋啦?你要是不乐意我去看,我不去就是了。” 王素芬给了她这么多压箱钱,为了银子,她不介意变得乖巧一点。 热闹嘛,就让钱家三姊妹瞧去,一会儿她跟钱家三姊妹打听就是了。 “去吧去吧,”王素芬转过头抹了抹眼,“嫁了人,跟在家当女儿不一样,你喜欢看热闹,那就去看,戴上帷帽去看,别叫人挤着。” 山桃欢天喜地答应了一声,跑回去拿上帷帽,就急匆匆地去撵钱家三姊妹。 两个村挨着,几个人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钱三花最急迫:“是徐家!快上徐家去!” 徐光宗家在王家庄村尾,两间小草屋十分显眼。 此时围了好多人,山桃跟在钱家三姊妹身后,废了好大劲儿才挤进去。 还没站稳,一个姑娘就捂着脸,呜呜呜地从人群中挤出去了。 只见徐光宗黑着脸,朝着众人团团作揖,叫众人都散了。 山桃一脸莫名其妙,这是发生了什么热闹。 好在来铺嫁妆的赵五婶还没走,山桃连忙挤到赵五婶身边:“婶儿,这是咋啦?” 赵五婶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造孽哦!刚刚春兰来了,非逼着徐相公表态会娶她,说什么徐相公之前说过,等将来去了京城,就把她接过去享福,春兰这丫头啊,就是被她爹娘给耽搁了,这么大岁数,不给春兰找婆家,这留来留去,可不就把这丫头给逼疯了吗?” 围观的众人都跟赵五婶一个想法,都说春兰疯了。 更多的声音是在嘲笑春兰,说春兰一个丑姑娘还妄想攀扯上徐相公,怕不是想男人想疯了。 还有人拿春兰取笑,这个说春兰脸虽然不好看,但屁股瓣挺大,娶回家一定好生养,要给春兰说个老光棍。 那个说春兰的腰细胸脯大,搂着睡觉肯定带劲儿,反正春兰想男人,不如几个人上门去,问问春兰要多少钱才能睡一晚。 污言秽语,凡此种种,不堪入耳。 “活该!” 钱大花咬着牙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真是猪脑子,就算徐相公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不能在今天跑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徐相公,徐相公怎么会说实话呢?蠢货啊蠢货。” 不知怎地,山桃竟从中听出了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她想提醒钱大花小心徐光宗,远离大烂人。 可一想到钱大花从前是怎么欺负她的,她又闭上了嘴。 因果天注定,老天爷怜悯她,才给了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她能做的,除了保住自己之外,就是拉扯亲近人一把。 旁人如何,她没有余力去干涉。 更别提是钱大花这种只喜欢欺负弱小的人。 一路闷闷回了家,才进西厢房,便听到屋后传来一声惨叫。 惊得山桃双腿都发软。 她扶着炕沿定了定神,才想起来喊娘。 “桃儿,别出来。” 王素芬站在院子中,一张脸发黑,凝神听屋后传来的高高低低的惨叫,闭上眼忍了忍,半晌才长叹一声,匆匆开了门出去了。 山桃怕出事,忙壮着胆子跟上了王素芬。 惨叫声是春兰发出来的。 春兰家院门紧闭,只能听见春兰的鬼哭狼嚎。 这惨叫初始十分尖利,到后头竟然如同老妇嚎哭一般,吭哧吭哧的,偶尔才拔高一声。 再后来,便传来粗重的喘息,间或有一两声男人的浪笑。 王素芬登时脸色发白,回头看见山桃,就一把拽住山桃往家走。 山桃是经过人事的,哪能不知道春兰方才遭遇了何事。 她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春兰……春兰还没许过人家呢,春兰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他奶奶的!张老狗,你闺女已经是个被人玩过的烂货了!” 门里传来一声怒骂,紧接着就是几个男人的调笑,以及春兰爹暴揍春兰的呵斥打骂。 只是却再也听不到春兰的惨叫了。 连哭声都没有了。 山桃身上发冷,嗓子好像被谁掐住了一样,胸口堵得慌,肚子里又翻江倒海地闹腾。 王素芬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扶着自家的后墙,将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直吐到苦水都吐干净了,才觉得胸口的憋闷好了一些。 “娘……”她苍白着脸,抓住了王素芬的袖子,“救救春兰姐吧。” 再这么下去,春兰会死的。 王素芬脸色不比山桃好看,她犹豫着刚点头,春兰家的院门就打开了,从中走出三个男人,最后一个扛着跟死狗一样的春兰。 那男人甩给春兰爹一袋钱,铜板在里头哗啦啦地响。 春兰爹冲着几个人点头哈腰。 “张老狗,我看你那婆娘也还有些姿色,下回再缺钱,喊我们一声,把你婆娘卖给我们,保准给你出个好价。” 春兰爹不大乐意:“孩儿他娘还得操持家务呢……” “你家有啥好操持的!屁都没有!” 那男人骂了几句,转头瞅见山桃,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便亮了:“这个妞儿好看啊,小妞儿,多大了?缺钱花不?跟爷爷走,爷爷保准叫你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干活儿,天天涂脂抹粉穿绫罗绸缎!” “呸!” 王素芬冲过去,照着那男人的脸就甩了几巴掌。 “闭上你的脏嘴,你再敢跟我闺女说一句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绿豆眼男人挨了打,立时就火冒三丈,一把拧住王素芬的胳膊:“臭婆娘,敢打老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山桃急坏了。 恰逢开春,又是大白天,村里人不是下地干活儿就是上山挖野菜,少有闲在家里的。 此时喊破喉咙,等村里人赶来,她们母女俩说不定都被这几个男人给拖走了。 正着急,王素芬忽然大喊:“桃儿,快跑!别管娘了!” 山桃一愣,转身就跑。 第九十一章 山桃舞菜刀 几个男人哄堂大笑。 “养这么个白眼狼的闺女有啥用?关键时候,只顾着自己逃命,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救!” “我说这位嫂嫂,不如,你把你闺女卖给我们吧。” “瞅着你这闺女也算有点姿色,细皮嫩肉水灵灵的,若是个黄花大闺女,肯定能卖上一二十两银子呢。” “呸!”王素芬一张嘴,就吐了那绿豆眼男人一脸浓痰,“闭上你的臭嘴!你这么喜欢卖人,咋不回家卖你老娘!” 绿豆眼男人怒了,抹了一把脸,抡圆了胳膊,一掌劈中王素芬后脑勺,把王素芬给劈晕了。 “他奶奶的!当老子是纸糊的!今儿个老子就把你带回去揍一顿,叫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眼瞅着王素芬就要被带走了,春兰爹急了。 “各位好汉,你们快些走吧,她男人是我们村有名的猎户,拉得一手好弓箭,家里又有钱,她这小闺女是聘了人家的,光是聘银就有十两,送的彩礼更是多到数不清,你们可得罪不起他家。” 绿豆眼男人啐了他一口:“一个乡下丫头嫁人,能得十两聘银?吹吧!” 春兰爹急得一直往外冒汗:“我不敢骗诸位好汉!他家是真真惹不得!这十两聘银,他家还不看在眼里,人家嫁女儿,是看中女婿能不能让自家女儿过上好日子,恐怕各位好汉还不知道,他家这小女儿聘的人家是谁吧?” 那绿豆眼男人早就不耐烦了,竟示意两个同伙把王素芬用麻袋套上。 “管他是谁呢!这婆娘打了我,我就得叫她吃点苦头!” 春兰爹吓得酒都醒了。 倘若王素芬有个好歹,贾老四能拿着砍刀把他全家给砍了。 “好汉们住手!他家女儿许的女婿是镇上的孙屠户孙时安!” 几个男人傻了眼:“啥?孙时安?你咋不早说呢!”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娇喝:“放下我娘!” 几人抬眼一瞧,方才吓跑了的大姑娘又回来了。 她一只手抡着一把菜刀,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神仙老爷保佑,双臂抡圆了菜刀就冲了过来。 “我砍死你们这群王八蛋!敢打姑奶奶的主意,我叫你们悔青肠子!” 菜刀不长眼,山桃跟疯了一样,两手舞着菜刀乱转,谁都不敢靠前。 那绿豆眼男人试着想上前夺下菜刀,不想手臂上中了一刀,登时,鲜血就哗哗地往外流。 “他娘的,你家菜刀咋这么锋利!” 山桃冷笑。 居家过日子的人,菜刀不磨得锋利一点,砍瓜切菜能好使唤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山桃豁出去了,反倒把三个男人给吓住了。 他们连忙把王素芬丢在地上,摆着手,试图跟山桃讲和。 “小姑娘,你娘就在这儿呢,我们可没伤着她,咱们无冤无仇,就此别过!” 山桃瞅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王素芬,登时大怒:“你打了我娘,就想跑?你想得咋那么美呢!” 她抡着菜刀就冲上去,照着那几个男人就是一顿乱砍,一边砍还一边大喊:“快来人呐!拐子进村啦!” 前段时间闹过拐子,傻大柱被拐子拐走一事还惊动了县衙,村里人谈拐子就色变。 山桃这么一喊,那些留在家里的老弱病残就出来看热闹。 也不知道贾老太是从哪家门户蹿出来的,一瞧王素芬躺在地上,山桃在跟几个男人拼命,老太太就急眼了,从别人家顺了一把镰刀,一刀劈中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 “哎呀我的娘呀!” 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肩膀就倒在地上打滚。 三人倒了一个,老弱病残们就跃跃欲试,纷纷从家中拿出镢头镰刀等物,照着几个人就乱砍乱打。 男人们抱头鼠窜,竟然把春兰都给扔了。 一鼓作气将三人赶出村子,贾老太霸气十足地立在村口,跟一群老弱病残道谢:“明儿个我家桃儿出嫁,我家要大摆三天宴席,大家伙都去吃酒!” 有人问道:“贾老太,你家秀莲明日不是也出嫁吗?” 贾老太笑容一顿,轻轻拍了拍脑门:“瞧我这个记性,把她给忘了。” 正巧赵五叔两口子赶回来,见村口聚集了一群老头老太太,就赶忙来问咋回事。 秀水镇是个大镇,镇上自有里正,平常各村各户有些小矛盾,里正管不到,就派给各村的村正管。 赵五便是清河村的村正。 贾老太见了他,就将缩在最后头的春兰爹给臭骂了一顿。 “没种的男人!成天吃酒,吃醉酒就去赌钱!自己的婆娘儿女,他一概不管!他婆娘病着,儿子还小,这么些年,是春兰做绣活儿纺麻线搓麻绳,养活一家人,他咋有脸这么糟践自己的闺女!” “引了外人来糟践不说,还要将春兰给卖给拐子!张老狗!你的良心是叫狗吃了吗?你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也就罢了,可你起码给儿女寻个好去处,镇上正经的人牙子你不找,竟找些邪门歪道上的人!” “你可知这些人要把春兰这孩子卖到何处去?那些腌臜见不得人的地方,孩子去了,还能活得成?呸!趁早捡根麻绳把自己吊死了,你婆娘孩子还能有条活路呢!你这种人就不配当爹!” 赵五在贾老太的咒骂中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沉着脸骂了春兰爹一场,又问春兰爹:“你是从哪儿找到这几个拐子的?你老实说,傻大柱是不是你卖的?” 春兰爹大喊冤枉,他敢卖自家的婆娘儿女,却不敢卖其他人,要是卖了,村里人能饶得了他? 他平常就是个窝里横,赵五就信了这话,回头去找贾老太,发现贾老太拎着镰刀跑得飞快:“我得去看看我那儿媳妇,明儿个我家桃儿就要嫁人了,她这个当娘的,可别叫人打出好歹来!” 山桃早就连拖带拽把王素芬给弄到了炕上,倒了些温水,服侍王素芬吃了,又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参片给王素芬含了一片。 这还是先前王登云送的两根老参,王素芬把其中一根炖了汤,另一根就去药房切了片,叫山桃随身带几片,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瞧着王素芬的脸色好了些,山桃想了想,从自己的压箱银中拿了一个银锭子,去了后头春兰家。 第九十二章 上供人 敲了半天门,春兰的小弟冬子才出来开门。 冬子双眼红彤彤,一看是山桃,就要关门:“你走,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人!要不是你大姐,我姐就不会被人笑话!” 山桃赶紧倚住门:“冬子,我是来找你姐的,你叫我进去跟你姐说两句话,我说完就走。” 冬子不肯,十一二岁的小孩儿力气还挺大,差点把山桃的手给夹住。 “你是来笑话我姐的!我不许你们欺负我姐!” 说不上两句话,冬子就咬着牙哭了。 “徐光宗不是好人,他骗了我姐!” “你们都信徐光宗,却不信我姐,你们也不是好人!” 趁着冬子大哭,山桃一把顶开了春兰家的院门。 少年眼睛通红,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山桃,大有随时暴起咬人的架势。 山桃叹了口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冬子,我信春兰姐。” 冬子一下子就泄了气:“你信?” “我信。” 怕冬子不肯让自己进去,山桃干脆就指天发誓:“我若是有半句谎言,就叫我不得好死。” 冬子盯着山桃看了半天,这才放山桃进屋去。 “山桃姐,我知道你跟你大姐不一样,你……你救救我姐吧。” 少年又开始哭。 山桃没法给冬子承诺,她只能尽力。 春兰家不大,两间正房一间厢房。 春兰住在厢房里,相比正房,厢房虽说矮了一些,却很宽敞。 一进屋,就看见春兰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好像死了一样。 “春兰姐。” 山桃低低地唤了一声,春兰却依旧一动不动。 她把那锭银子放在了春兰的手边。 “春兰姐,他们都不信你,我信。” 只一句话,就让春兰有了动静。 “徐光宗那个畜生,是不是也把你给糟蹋了?” 春兰猛地坐起,一把攥住了山桃的手。 她从昨日滴米未进,跟贾秀莲打了一架后又挨了打,且今日又被人给作践了,看着便很凄惨,只一晚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眍?了,看着跟厉鬼似的。 倒把山桃吓一跳:“没……” “山桃,你听我说,徐光宗他不是人,他骗了我,可他却不承认!他把我骗得好惨啊!” 春兰说上两句话就开始又哭又笑。 大概是这两日哭得太多,她竟流不出眼泪,所谓的哭便是张嘴干嚎,发出一种很奇怪又很瘆人的叫声。 “春兰姐,你别这样,你振作起来!” 山桃越发害怕。 前世,她被徐家母子和闵怜儿折磨得身心俱疲。 外头人瞧着她成为了秀才娘子,都对她好生羡慕,她稍微表露一点对徐光宗的不满,旁人就说她不知足。 犹记得那会儿回娘家,跟王素芬才提了个头,王素芬就骂她太贪心。 “光宗成了秀才,拜了大儒为师,不嫌弃你跛了一条腿,又没生养,还对你这般好,你这死妮儿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 亲娘都这么说,又叫山桃跟谁诉苦呢? 谁都不信她,谁都笑她太贪心,她只能自己咽下苦水,一日一日地熬。 贾秀莲掐死她的时候,她还松了一口气,总算能解脱了。 眼前的春兰,跟前世的她一样无人可信。 她若不救春兰,春兰必死无疑。 “春兰姐,我知道你恨极了徐光宗,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让徐光宗得到报应?” 春兰停下干嚎。 她直勾勾地盯着山桃看,忽然就笑了,一双眼睛却好像淬了冰一样阴寒:“报应?他会得什么报应?他得什么报应都不够我解恨,我要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我要把他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敲下来喂野狗!” 山桃惊了一跳。 老实说,哪怕她前世被徐光宗害得那般凄惨,对徐光宗的恨意都不如春兰深。 重来一世,贾秀莲抢走了她的姻缘,山桃最多就是松了一口气,以及等着看贾秀莲和徐光宗这对烂人狗咬狗,却从未生出要把徐光宗剥皮拆骨的念头。 春兰既然这么恨徐光宗,那大概是死不了了。 山桃再次将那锭银子塞进春兰手里。 “春兰姐,你既然想通了,那我就不多劝你了,咱们别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活着,什么都好说,可若是死了,除了叫人背后议论,便什么都做不成了。” 春兰把那银子丢给了山桃:“我有钱,我也能挣钱。” 她又咧开了嘴,干号了几声。 “你知道徐光宗有多混账吗?他说等他考上状元回了京城,就用八抬大轿来娶我,可他如今没有钱读书,便哄着我日夜做活儿,攒下来的钱,拿出一大半贴补给他。” “我娘要吃药看大夫,冬子还小,我爹又是个酒鬼,一家子都靠我一个人养活,我每天一睁眼就要干活儿攒钱,就连在梦里都一刻不停地搓麻绳,每个月把攒下来的钱给他,我爹回来要钱吃酒,我拿不出,便要挨一顿揍,每每找他哭诉,他总说以后会好的,叫我等他。” “谁知这一等,就等来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山桃倒吸一口冷气。 没想到徐光宗还是这样的人! 怪不得呢,怪不得徐家母子没有田没有铺子,徐母只干些轻省的活儿,两个人靠着徐光宗给人抄书那点微薄的钱,竟也能买得起笔墨纸砚,徐光宗还能养得起闵怜儿。 原来是靠春兰的供养! 前世也是如此吧? 她一嫁过去,这上供的人,就变成了她。 徐家母子和闵怜儿天天趴在她身上吸血,直到把她榨干,徐光宗才露出行迹,堂而皇之将闵怜儿接进门。 对外说是表妹,关上门却做那腌臜事。 真是一家子畜生! 也不知像春兰这样可怜的上供人,到底还有几个。 “山桃,”春兰苦笑了两声,“我和你大姐是一小儿长大的,你大姐虽说脾气不好,却总喜欢来找我说话,这回她找我绣嫁妆,我自知一个人绣不来,却为了多赚些钱,硬是接下了这个活儿,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你……你回去替我跟她说声对不住,还有……” 她支吾了几声,才下定了决心:“山桃,你跟你大姐说,叫她千万不要嫁给徐光宗,徐光宗会害死她的!” 第九十三章 山桃发疯 山桃揣着银锭子迷迷糊糊回到家,心里还在想着春兰说的那句话。 “叫你姐姐一定不要嫁给徐光宗,徐光宗会害死她的!” 春兰姐可真是个傻姑娘,她哪儿知道贾秀莲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山桃一气儿喝了半壶茶,才缓过劲儿,把银锭子重新锁进了自己的嫁妆箱笼里。 她才不会提醒贾秀莲呢。 锁好东西去了东厢房,王素芬已经醒了。 知道自己含了一片参,王素芬就开始埋怨山桃。 “老山参可不便宜,我切了片,是给你留着的,你给我作甚?我歇一会儿就醒了,白白浪费一片参,你这妮儿真是不叫人省心。” 山桃便怼了回去:“是一小片参重要,还是人重要啊?你是我娘,你昏迷不醒,我能不管你吗?” 王素芬默了默,一会儿工夫又红了眼圈:“桃儿,要是以后……要是以后你日子过得不顺心,咱家也穷了,你就只管顾好自己,别再来顾着娘了。” “娘,你这说的是哪门子话?你从前老骂我那会,我都没想着将来不孝顺你,更别说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了,你把你的陪嫁都给了我,我要是再不孝顺你,那我还是个人吗?” 她又不是贾秀莲那种白眼狼。 王素芬擦擦眼泪,扶着炕沿下了炕。 明儿个家中有喜事,她这个当家主母可不能倒下。 母女两个把家里又收拾了一遍,日头西斜时,贾老太才回来,手里还抡着那把镰刀呢,唬得王素芬心惊胆战。 “娘,你快把镰刀放下,伤了自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贾老太似乎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一把镰刀:“哎呀,我把人家的镰刀给拿回来了,一会儿我再还回去。” 老太太神秘兮兮地眨着眼睛:“我去找我那几个老姊妹聊了聊,想着给隔壁的几朵花和后头的春兰找个好人家,她们若是能嫁出去,我一人给置办五两银子的嫁妆。” 五两银子不少了,一毛不拔的贾老太忽然要给别人家的女孩子置办嫁妆,惊了王素芬一跳。 山桃却知道是为啥,贾老太在赎罪。 估摸着是想起自己把傻大柱卖了,心里不安,这才想着法补偿钱家三姊妹。 至于补偿春兰么,自然是替她的宝贝大孙女贾秀莲赎罪。 “奶,你不用忙活春兰姐的事了,”山桃叹了口气,“我才去过春兰姐家,春兰姐说,想做自梳女,这辈子不嫁人,攒钱供冬子读书。” 贾老太和王素芬面面相觑,婆媳俩面上都有些惋惜。 “这孩子,咋这么想不开呢?自梳女哪是那么好当的。” 春兰就是想得开才做自梳女。 她已经被人糟践了,又因为徐光宗一事,在这么多人跟前丢了脸,家里一个病秧子娘,一个烂酒鬼爹,生得又不算多好看,嫁人能嫁个什么样的? 媒人说媒,也得按照春兰的自身条件来,若要找个门户相当又不嫌弃春兰的,对方家里必定比春兰家的境况还差。 山桃一说,贾老太就阴着脸点头:“好好一个大姑娘家,叫那畜生给糟践了,畜生就是畜生,甭管读多少书懂多少大道理,外头人皮披多少层,内里也是一头畜生的身子。” 也不知道是在骂今日那几个男人,还是在骂徐光宗。 反正跟山桃不相干。 婆媳两个感叹一阵,就催着山桃去沐浴。 “等你爹回来,咱们一家子吃了饭,你就早些睡,明日可有的折腾呢。” 山桃有了一回经验,深知婚前头一夜,必得好好睡一觉,不然第二日有的忙。 上辈子她虽然是自己走去徐家的,可照旧四更天就被拖起来,忙忙活活了一早上,一到徐家,饭还没吃上,就被徐母分派了活计。 这辈子虽说上头没有婆母,但做了新嫁娘,去了人家家里,还是得表现得勤快一点,不能落人口实。 山桃刚洗好澡,头发还没干,贾老四跟贾秀莲就到了家。 贾秀莲抱着个小包袱,嘟着嘴,满脸不高兴,进了西屋就开始摔摔打打。 得亏里头的瓷器都被收了起来,遭罪的也就只有一把椅子。 山桃好奇,挽着贾老四的胳膊挤眉弄眼:“爹,我大姐这是咋啦?” 贾老四也不高兴,他黑着脸,进门就嚷着饿。 王素芬刚把饭菜端上桌,贾老四就埋着头吃饭,也不说等一等贾秀莲。 王素芬就朝着山桃努努嘴:“去问问你大姐吃不吃了!” “她吃什么吃!” 贾老四摔了筷子,气得眼睛发红。 “我早上走得急,身上钱不多,莲儿说她带了钱,叫我放心,我这早上连一口饭都没吃上,去了县城,给徐相公买喜服,一身喜服要价十八两,我只有二两银子,莲儿自己掏钱付了剩下的。” “买了喜服出来,她就给我脸子瞧,我饿得慌,寻思着中午买个包子吃,可她一文钱不给我,自己倒是在路边买了点心,却不肯分我一块,说都怪我没带够钱,不然就能买那一套二十八两的喜服了。” 怪不得贾老四这么饿,敢情贾老四今天一天都没吃上饭。 山桃心疼坏了。 贾秀莲真不是个人啊! 能给徐光宗买十八两一套的喜服,不舍得掏几文钱给自己亲爹买个包子吃。 “爹,你别生气,我找她去!” 本想成婚前给彼此留一点脸面,没想到贾秀莲她不要脸! 既然她自己不想要脸,那山桃就成全她。 贾老四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山桃就抄起案板上的两把菜刀,旋风一般冲到西屋前,一脚踹开西屋门,抡着菜刀就往炕上砍。 贾秀莲抱回来的那个小包袱就扔在炕上,山桃一菜刀砍下去,正好就砍在小包袱正中间。 “贾山桃,你疯啦!” 贾秀莲惊叫一声,忙去抢那小包袱,抖搂开一瞧,好好的一身喜服,前襟处被砍了一道缝。 “你知道这件衣裳多少钱吗!如今坏了,你叫徐相公明儿穿什么!” 山桃掂量着手里的两把菜刀,逼近贾秀莲,阴森森地道:“我管他穿什么呢,贾秀莲,你有这闲工夫操心徐光宗,还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今儿个你不给我个交代,我就砍死你!” 第九十四章 没必要对死人这么好 山桃已经死过一回,早就明白一个道理。 该发疯时就发疯,不然憋在心里痛苦的是自己。 对付贾秀莲这种人,就应该不讲道理。 否则,贾秀莲就会蹬鼻子上脸。 贾秀莲起初有些害怕,待看到贾老太三人赶了过来,她就轻蔑地笑了几声:“我要给你啥交代?贾山桃,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现在是你弄坏了徐相公的喜服,应该你给我一个交代才是!” “说吧,你准备怎么办?是现在去镇上找孙时安,将孙时安的那套喜服要过来,还是立马赶去县城,再给我买一件一模一样的,赶在明早徐相公过来迎亲之前,送到徐家去?” 她双手抱胸,撇着嘴得意地笑,认定了山桃得跟她低头。 “贾山桃,自从你跟那个臭杀猪的定了亲之后,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以为嫁给孙时安,自此后就能成为有钱人家的娘子?啧啧,怕是最后你还不如咱奶咱娘呢!” 山桃点点头,贾秀莲说得没错,上辈子,贾秀莲把日子过得那般凄惨,哪里及得上贾老太和王素芬。 见山桃点头,贾秀莲还以为山桃知错了,便冷笑道:“你知道错就好,赶紧去镇上找那个杀猪的,把那件喜服要回来吧。” 孙时安的那套喜服料子是孙时安自己出的,衣裳是山桃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料子虽然不如贾秀莲买的这件贵,可做工却比这件好。 县城铺子里卖的东西嘛,肯定是要比自己做的贵,要想买一件跟山桃刺绣功夫不相上下的喜服,那可就不止十八两了。 山桃在心里估了一下账,以她的绣功来说,最起码要五十两才能拿下。 贾秀莲想用一件做工如此一般的喜服来换她做的精美衣裳,这白日梦做得还挺美。 砰的一声,山桃一刀劈上贾秀莲眼前的圆凳。 竟生生地将那圆凳给劈裂了。 身后登时传来三人的抽气声。 贾秀莲就越发得意了:“贾山桃,你劈坏了东西,就等着挨揍吧!” “你这个败家子哦!”最先嚎起来的是贾老太,“这凳子又不是你大姐的嫁妆,你劈它干啥?好好的一把凳子,就这么毁了,你真要劈,拿着刀去把你大姐的箱笼给劈了啊。” 紧接着就是王素芬的呵斥声。 “贾山桃,我看你是皮痒了!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明儿个就要成亲了,你现在舞刀弄枪的是要翻天吗!还不赶紧把刀扔了,仔细伤了手!” 贾老四就完全是在哄山桃了。 “桃儿啊,爹知道你是心疼爹,爹已经不气了,快放下刀,赶紧去把你的头发擦干,你身子弱,可别再着凉了。” 贾秀莲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呀,贾老四也就罢了,他那颗心一向偏得厉害。 贾老太和王素芬是怎么回事? 贾山桃把凳子劈坏了,她俩不是应该把贾山桃暴揍一顿吗? 然后跟前世一样,贾山桃这头倔驴,在成婚前一夜,跟家里的人大吵一架,第二日啥也没要,甚至都不许王登云去送亲,自己卷了个小包袱就走了,三朝回门也没进家。 听说因为三朝回门没回来,被徐母给罚了,因为徐母说这样的媳妇儿不懂孝道,得好好教一教。 怎么现在跟前世不太一样啊? “奶,”贾秀莲试探着怂恿贾老太,“贾山桃把凳子给劈了,你不心疼啊?” 贾老太唉声叹气,仿佛那把凳子是她的大孙子一样:“咋不心疼呢?这凳子用了二十年了,你出生那年打的,这还能用好久呢,就被这败家玩意儿给砍了。” “那你咋不打山桃呢?” 贾老太便翻了个白眼:“她都要成亲了,我打她干啥?打坏了咋办?是一把凳子贵重啊,还是人贵重?” 说着就挪到山桃身边,趁着山桃不注意,一把夺下其中一把菜刀:“桃儿啊,算奶求你了,别再砍了,这屋里就这么点东西,你要是都砸坏了,那得是多少银子,你把你大姐给砍了,我都没这么心疼啊!” 山桃一脸黑线。 她奶真不愧是有名的抠门儿鬼,为了一把破凳子,连自己最宝贝的大孙女都不顾了,贾秀莲得多伤心啊。 一瞧贾秀莲,果然脸色比她还要黑。 “奶!” 贾老太哎了一声:“莲儿,咋了?” 贾秀莲气急败坏,抖搂着那件破喜服:“贾山桃把我给徐相公买的衣裳弄坏了,你倒是给我讨个公道啊!” 这件衣裳几乎把她从小到大攒的体己全花光了。 她在家里历来受宠,逢年过节,贾老太都会给她个小银锞子,经年累月地积攒下来,手头上也有二三十两银子,今日买这件衣裳就去了一大半,把她心疼得直抽抽。 可还没等送给徐光宗,衣裳就叫贾山桃这个丧门星给砍坏了,她能不委屈吗! 早知道贾山桃这么惹人厌,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指使傻大柱把贾山桃扔进湖里淹死。 贾老太一声不吭,贾秀莲便开始抹眼泪:“奶,你怎么不疼我了?” 哭了两声,忽地想起了压箱钱的事,贾秀莲伸手就朝着王素芬和贾老太要钱。 “我今儿个去县上,都没来得及整理我的箱笼,奶,娘,你们俩是不是得把该给我的东西给我了?” “你伸什么手!” 山桃手里还有一把菜刀,照着贾秀莲的手就砍。 这回贾秀莲知道害怕了,叫了一声爹,就往贾老四身后躲。 “你还有脸叫爹!” 山桃是真的气急了,菜刀刃对准了贾秀莲。 “你一大早,就把咱爹叫起来,陪你去县城买衣裳,一套衣裳十八两,咱爹没带钱,还给你垫了二两银,你就不舍得给咱爹买个包子吃?你自己倒好,捧着点心吃得高兴,你有没有想过,咱爹一天没吃东西!” “贾秀莲,你还是个人吗!” 贾秀莲一愣,她的确忘记问一声,贾老四饿不饿。 一来,她自小就没这个习惯,她的东西,大到金银首饰,小到零嘴儿吃食,只要她不给,就从来没人敢跟她要。 二来,贾老四明年就会死了呀。 她对一个注定要死的人这么好,作甚? 第九十五章 四处碰壁 “贾秀莲,我问你话呢!” 山桃一声大吼,把贾秀莲吓得一哆嗦:“你这么大声干啥?我又不是聋子!” 她不服气地撇撇嘴:“不就是没给爹买包子吃嘛,至于这么生气么?爹又不是小孩了,一顿不吃能咋的!再说了,爹都没来问我,你急什么急?显得你有多心疼咱爹似的,你要真心疼爹,你为啥大晚上的要发疯?” “还把我的衣裳给砍了,贾山桃,这件衣裳十八两,里头可还有咱爹付的二两银呢!咱爹挣钱多不容易啊,你这个败家子,说糟蹋东西就糟蹋,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还是在娘家呢,你弄坏了东西,一家子人都包容你,等你明儿个嫁给孙时安,要是还敢像在娘家这么撒泼,你看那个杀猪的会不会揍你!恐怕到时候能把你打得嗷嗷叫,叫你再也不敢撒泼!” 话音刚落,贾老太和王素芬就紧张得直拉扯山桃。 “桃儿,你别怕,奶陪你住着,那杀猪的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奶就跟他拼了!” “桃儿啊,时安要是敢给你脸子瞧,咱就别跟他过了,你回娘家来,爹娘养你一辈子!” 山桃一脸懵,她不是在做梦吧,王素芬这些日子对她好,她已经习惯了,贾老太是咋回事?怎么忽然也对她这么好了呢? 贾秀莲比山桃还要懵:“奶,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莲儿,她是山桃,你最该疼的人,不是我吗?” 贾老太敷衍地笑了笑:“疼,疼!我也疼你,可是你不是要嫁给徐相公吗?徐相公是个读书人,斯文,有风骨,不会动粗,你做错啥事,他都不会怪你,那我有啥好担心的?” 贾秀莲下意识地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一家之主贾老四就发话了:“好了好了,桃儿,你大姐知道错了,你也别闹腾了,赶紧回你那屋睡觉去!明儿个你还要嫁人呢,一大早就要起来折腾,你那身子骨怎么能禁得住。” 王素芬回过神来,也往外赶山桃:“回屋睡去,我把被子都给你铺好了,今晚娘陪你一块睡,跟你说两句体己话。”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桃儿啊,我可怜的妮儿,你嫁了人可要好好的,受了委屈别憋着。” 这一哭就收不住眼泪了,好像明日山桃不是要去嫁人,而是要上刑场,把山桃哭得也眼泪汪汪。 “好了好了,你们娘儿俩赶紧睡去。” 贾老太沙哑着嗓子往外赶人。 “灶房里的碗筷先别收了,明日不是请了青山寨的人来帮闲吗?叫他们收。” 一家四口泪眼婆娑地出了西屋门,只留下贾秀莲一个人还在发懵。 半晌,贾秀莲才回过神。 “贾山桃!你给我回来!我的衣裳咋办呀!” 王素芬已经进了西厢房,闻言就拿着门闩冲出来:“这么大的姑娘了,连一件衣裳都不会缝吗?不就破了一条口子,你自己补一补就成了,大晚上的发什么疯!你再敢发疯,我就打死你,索性明日你也别嫁人了,我把你送去做姑子,也好过在家里气我跟你爹!” 贾秀莲不敢跟王素芬硬顶,拿着衣裳哭哭啼啼去找贾老太。 “奶,你瞧我娘,自从贾山桃跟孙屠户定了亲,我娘待我就跟后娘似的,动不动就要打骂我,我这日子可真是过不下去了。” 贾老太躺在东里间的棺材里,她把门从里头闩上,贾秀莲推了两下没推开,就坐在东里间的门口闹。 “奶,你说句话呀!你看我这衣裳到底咋办啊!” 半晌,才听到贾老太的动静:“莲儿,奶老了,不中用了,闹腾这一天,早就累得睁不开眼,你自己拿着针线补一补,叫奶好好睡一觉。” 眼瞅着没法子了,贾秀莲又想起了自己的压箱钱:“奶,你快起来,把首饰跟压箱钱给我。” 她不指望王素芬了。 王素芬早先就说过,只要她能在出嫁前,把幔帐和徐光宗的喜服做好,就给她压箱钱,可她不仅没做好,还因为此事跟春兰大闹一场,王素芬是肯定不会把压箱钱给她了,那就只能从贾老太身上搜刮。 “我给了啊,”贾老太躺在棺材里,声音就有点发闷,“你今日不在家,我和你娘给你收拾陪嫁的箱笼,我就把钱和首饰都放进你的箱笼里去了,你明日嫁到徐家后,自己打开瞧瞧。” 贾秀莲不放心,急着去看自己的箱笼,可她的陪嫁箱笼都锁在库房里,钥匙在王素芬身上,她只好敲西厢房的门:“娘,你把库房打开,我去瞧瞧我的箱笼。” “贾秀莲!大晚上的,你到底要闹腾到什么时候!我早就叫你收拾好自己的箱笼,你磨磨蹭蹭,一天到晚不拿针线不干活儿,连自己的箱笼都不知道收拾,临出嫁了,想起自己的箱笼了?给我老实睡觉去!再来喊一句,我就真动手了!正好,把今日你饿了你爹一天的账,也给仔细算算!” 贾秀莲在西厢房前站了一会儿,心里的恨意犹如一把火,把屋里的王素芬翻来覆去地烧了个透。 得意什么! 等贾老四死了,就是王素芬苦日子的开始! 到时候王素芬可别来求她,她可不是贾山桃,傻乎乎地赚钱养王素芬跟贾老太。 王素芬要是能从她手上拿到一文钱,都算王素芬有本事! 见不到自己的箱笼,贾秀莲又回到了东里间门口。 “奶,你告诉我,你到底给了我多少压箱钱?” 贾秀莲不问首饰也知道,贾老太那么厌恶贾山桃那个丧门星,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首饰给贾山桃的。 她只是想知道贾老太这个抠门儿鬼给了她多少钱。 要是只给二十三十的,可不够。 贾老太手上一百多两银子呢,就应该都给她。 问了两三遍,贾老太才开口:“给了你八十八两,莲儿啊,你明天自己打开箱子看就知道了。” 八十八两! 贾秀莲心花怒放,立刻捧着衣裳回去了。 死老太太还有一副值钱的棺材,等着瞧吧,最迟今年年底,她就把这副棺材拿到手! 第九十六章 梳妆 第二日天不亮,山桃就被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拖她出来的人是赵五婶和前头街上的张大娘。 这二人是村里的全福人,各家各户办喜事,有条件的,都打点了东西请她们来给闺女梳妆铺炕添喜气。 山桃困得都睁不开眼,张大娘干脆就打来一盆冰冷的井水,沾湿帕子往山桃脸上一拍,冰得山桃吱哇一声惊叫。 “你这妮子对自己的事怎么这么不上心?哪有新嫁娘出嫁这一日,像你似的睡不醒。” 山桃欲哭无泪。 昨天晚上王素芬拉着她哭了半宿,问为什么哭,王素芬翻来覆去就会那么一句话:“我苦命的妮儿啊!” 她问得多了,王素芬就照着她的后背啪啪打了好几巴掌,打得她可疼了。 “你这个死犟死犟的妮儿!你把娘害得好惨啊!趁着你还没出嫁,我得多掐你几把,叫你知道疼!你以后嫁了人,受了委屈再敢不告诉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把山桃都弄得心里发毛。 她娘可好久没骂她丧门星了,不过脾气还跟以前一样凶,最起码这掐人打人的力道一点都没比以前轻。 折腾到半夜,王素芬终于不哭了。 山桃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忽地一个激灵惊醒,睁开眼一瞧,王素芬就坐在炕边,面含忧虑地盯着她。 把山桃吓得差点厥过去,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一大片。 “娘,你干啥呀!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这么看着我干啥!怪瘆人的。” “桃儿啊……” 才喊了一声,王素芬又开始哭,顺道还掐了山桃一把。 “你这个不听娘话的妮儿!脾气咋这么倔!非得招惹你大姐!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这么苦!” 哼哼唧唧哭了一晚上,山桃刚眯上眼,就被赵五婶跟张大娘拖起来了。 “哎呦,山桃,你胳膊这是咋的了?怎么青一块紫一块?” 山桃怨念很深:“大娘,你快别问了,这是被我娘掐的。” 铜镜里,赵五婶在跟张大娘挤眉弄眼,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闲话。 “啧啧,早就听说素芬偏心眼,不待见小女儿,你瞧瞧,这临到出嫁了,她还这么狠心,把山桃打得都不成人样了。” “可不是么,咱们一来,就把咱俩都送进山桃这屋,不让去西屋,不就是为了想让她大女儿多睡一会儿?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娘。” 山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两位说别人家的闲话,就不能小点声说吗? 她可什么都听见了。 赵五婶跟张大娘一点都不避讳,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全都是往日王素芬如何苛待山桃的事迹,听得山桃眼泪汪汪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素芬不再喊她丧门星了呢? 好像从她重生之后,就再也没听见过王素芬骂这个字眼。 当然,凶还是一如既往地凶。 要不然也不会掐她这么狠。 赵五婶和张大娘在山桃的脸上一阵猛捣鼓,等山桃再睁眼,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大白脸,把她都给吓精神了。 “五婶,大娘,我这脸上的粉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赵五婶笑眯眯地又往山桃脸上糊了一层粉,“一会儿搽点胭脂,你就跟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儿似的,好看又喜庆!” 半盒胭脂下去了,山桃两边腮帮子红得像猴子屁股。 张大娘还用口脂把山桃的小嘴唇化成了血盆大口,美其名曰,嘴大有福气,嘴大吃四方。 穿上大红嫁衣,脖子上戴着黄金璎珞镶红宝的项圈,头发被张大娘贴着头皮扎了一根大辫子,盘在了头顶,用孙时安送的桃花黄金大冠子簪了,再盖上红喜帕,这便成了。 一全套下来,山桃浑身哪哪儿都疼,偏偏还不能动,真不如前世卷着小包袱自己走去徐家自在。 扯下红喜帕,按照赵五婶和张大娘嘱咐,山桃盘腿坐在炕上,双手捧着一罐麦子,静静地等着孙时安来迎亲。 天光已经放亮,来贾家帮忙的人都到齐了,西屋才响起惊叫:“怎么没人来喊我!” 贾秀莲慌慌张张跑出来,抓住一个帮闲,就把一个包袱塞给他:“你现在就去王家庄,把这衣裳送给徐相公,快!” 帮闲冷着脸把东西推回去:“你家花钱请我来帮闲,是叫我洗菜摘菜的,我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帮你跑腿送东西的工夫,找别人去!” 气得贾秀莲直咬牙。 她赶紧抱着包袱往外跑,却被张大娘和赵五婶抓了回去。 “大喜的日子,新嫁娘可不兴在外头晃悠。” “这都什么时候了,秀莲啊,赶紧换衣裳梳妆,一会儿徐相公就来迎亲啦!” 贾秀莲四处抓不着跑腿的人,只好扯着脖子喊山桃:“贾山桃,反正你也不用梳妆,赶紧帮我把东西送给徐相公!” 山桃翻了个白眼,贾秀莲是脑子进水了吗? 她们俩同一天出嫁,凭啥贾秀莲能梳妆,她就不用梳妆了? 她抓过喜帕,蒙在脸上,推窗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大姐。 “大姐起来得怎么这么迟?我已经梳妆好了,五婶跟大娘说,叫我规规矩矩坐在炕上,切莫沾地,可惜了,没法替大姐送东西了,不过徐相公是个最有风骨又有雅趣的人,他都能用十几首诗做彩礼,想必也不在乎迎亲这日是穿着喜服还是套着破衣烂衫,大姐,你说呢?” 山桃少有这样捏着嗓子嗲嗲说话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听愣了。 赵五婶能说会道,逮着山桃就猛夸:“到底是要做人家的媳妇了,山桃这说起话来,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山桃,到了女婿家,就这么说!保准把那杀猪的迷得五迷三道的!” 来帮忙的乡亲们都笑了。 把山桃羞得赶紧关上窗,下次再装这一出,得找个没这么多人的时候。 有人笑,就有人哭。 贾秀莲急得直跺脚。 “五婶,大娘,你们放开我,我得找个人给徐相公送喜服!” 赵五婶和张大娘依旧嘻嘻哈哈地扯着贾秀莲往屋子里拖:“快去梳妆吧,一会儿等徐相公来了,当场给他套上。” “你先安心梳妆,这些小事自有别人帮你操心。” “放手!”贾秀莲忽地大喝一声,“你们都聋了吗!” 第九十七章 出嫁 新嫁娘骂全福人是聋子,在场众人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张大娘性子硬,当即就甩手不干了。 在堂屋忙着待客的王素芬赶紧去留张大娘,好说歹说,才把张大娘给劝回到西厢房,请张大娘单只做山桃一个人的全福人。 才哄好张大娘,赵五婶又气哼哼地进了门:“四嫂,你家秀莲的脾气可真不好伺候,我才叫我家小子去帮她送衣裳,她连声谢都不说,还骂我家小子,说要是敢送晚了,她就把我家小子揍一顿。” 王素芬只好又掏出个红封给赵五婶:“权当是我给你家小子买零嘴儿吃了。” 赵五婶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我可不去给她梳妆了,让她自己倒腾吧,我一会儿就去徐家铺了炕便回来。” 山桃忍不住抿嘴笑,就赵五婶和张大娘这个梳妆手法,能把俏生生的大姑娘打扮成厉鬼,还是别去给贾秀莲梳妆了。 她怕梳妆后,贾秀莲会忍不住拿菜刀剁了两个全福人。 按照规矩,送嫁的全福人得留在婆家吃席,不过徐家这种情况,也办不起席面。 王素芬便留赵五婶:“你尽管放心去徐家铺炕,回来吃席,我给你留着位置呢。” 两个全福人对贾秀莲极度不满,拉着王素芬诉了半天苦,最后才扯到山桃身上。 “素芬,你这个心也太偏了,放着山桃这么乖巧的姑娘家不疼,去疼秀莲,瞧你们一家子把秀莲给惯成什么样了。” 王素芬红着眼圈附和:“可不是么,我家桃儿最懂事最孝顺,从前都是我不好,往后我都改。” 说话间,就听着外头远远地传来一阵锣鼓喧天。 张大娘忙将喜帕盖在山桃头上,几个人又给山桃整理衣裳鞋袜。 “山桃,这是孙屠户来迎亲了,一会儿你可千万别说话,等到了孙家,拜过天地,孙屠户挑起你的喜帕,媒婆问过你的话,你才能开口,在那之前说话可不吉利。” 山桃原本一点都不紧张,被张大娘这么一絮叨,一颗心就莫名地提到了嗓子眼。 再一想自己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大白脸,就更加慌张了。 万一喜帕一掀,孙时安被吓晕了可怎么办。 也不知道现在洗脸重新再梳妆来不来得及。 王素芬出去待客了,赵五婶就不情不愿地往外走,要去西屋陪着贾秀莲。 张大娘忙拽住她。 “去啥去!人家是要做秀才娘子的人,哪瞧得上咱们这些泥腿子,你就待在西厢房,一会儿跟我去镇上送山桃出嫁。” 赵五婶有些犹豫:“这能行吗?秀莲嫁人没有全福人去铺炕,这不像话。” “这十里八乡有的是姑娘嫁人没有全福人跟着的,贾家有钱,才又请全福人又摆流水宴,那些没钱的人家嫁姑娘,给姑娘扯一身红袄子,连个炮仗都不放,就叫姑娘跟着女婿走了,日子不是照样过起来了?秀莲都骂咱们是聋子了,你还非上赶着去找不自在,就徐家那两间小草房,乌泱泱去一大群人,挤都挤不下,你还去铺啥炕?趁早别去。” 赵五婶点点头:“嫂子你说的有理,我一会儿就跟着你,要是四嫂喊我了,我再留下来,四嫂没喊我,我就跟着孙家的花轿走。” 她俩一点都不忌讳山桃在场,竟然当着山桃的面议论此事。 山桃憋得不行,差点就没忍住,掀了喜帕加入讨论。 贾秀莲很好面子,一会儿去了徐家没有全福人跟着,她不知道得气成啥样。 锣鼓声越来越近,转眼就到了贾家门前。 赵妈妈哈哈笑着说着吉祥话,山桃正想挑了喜帕悄悄往外看一眼,就听见外头大喊关门关门! 她惊了一跳,忙要掀喜帕,被张大娘和赵五婶一左一右地按住了。 “山桃,可不能动。” “孩子别慌,你五叔领着咱们村的小伙子堵门呢,孙屠户得过好几关才能进得了这个门,这就是戏里唱的过五关斩六将。” 山桃抿唇笑,五婶子还把戏文给搬出来了。 外头可热闹了。 不知道门外说了什么,门里的人一阵哄堂大笑。 “时安,咱们都是粗人,就不兴作诗那一套,来,你把摆在门口的十八碗酒都给喝了,咱们就不为难你了!” 山桃一惊,十八碗酒,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大娘……” “嘘,别说话!” 张大娘赶紧按住她的手安抚她:“山桃,别担心,今儿个是喜庆的日子,大家伙儿心里都有分寸,不会闹得太过分,我瞧过了,那装酒的碗底极浅,一碗就一口,吃的又是咱村老李头酿的酒,就老李头那手艺,别说十八碗了,就是十八坛酒下肚,也吃不醉人。” 山桃噗嗤笑出声。 张大娘说话可真有趣儿,哪有人能吃得下十八坛酒?那不成了水牛了? 见她笑,赵五婶和张大娘越发凑趣。 “还没过门,山桃就知道心疼女婿了。” “放心,你五叔有分寸,不会把时安灌得入不了洞房!” 两个全福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山桃羞得都抬不起头,心里头盼着孙时安快些来把她带走。 耳边听着院子里的人阵阵叫好,山桃便放下心,看来时安哥过关了。 不一会儿又听着脚步纷乱,紧接着赵妈妈就推了西厢房的门:“新娘子拜别父母亲人!” 山桃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前世她跟家人赌气,没有好好跟爹娘拜别,幸而老天爷怜悯,这一回,她一定认认真真给贾老四和王素芬磕头。 爹娘生养她一回不容易,她得好好活着,等成了寡妇,就回来孝顺爹娘,再不离开爹娘一步。 两个全福人扶着山桃进了堂屋,山桃低着头,看到一双云纹皂靴停在她眼前,便扬起了嘴角。 赵妈妈大声说着吉祥话,引导着两位新人拜别父母。 座上的王素芬忽然掩面哭起来:“桃儿,我的妮儿啊!你可一定得好好的,若是受了委屈,咱就不跟他过了!” 惊得贾老四赶紧去捂王素芬的嘴。 赵妈妈忙搜罗了一肚子的吉祥话,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生怕冷了场。 还是贾老太霸气,直接呵斥王素芬:“哭啥哭!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过不过的,多晦气!桃儿,这个杀猪的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找人捎信回来,奶带着人去把这小子的肉摊给掀了!” 第九十八章 区别对待 山桃差点晕过去。 贾老太说的这是什么话,还不如王素芬呢。 这对婆媳俩就是不想盼着她半点好,在她成亲的大喜日子上,瞎说什么呢! 她都敢挥着菜刀砍贾秀莲,能被孙时安给欺负了? 再说欺负就欺负吧,反正孙时安最多活两个月就死,等孙时安一死,孙家的钱可就都是她的了。 花人家的钱,挨两天欺负又能咋的! 不吃亏! 好在赵妈妈的确是个能人,不管贾老太说出口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她都能给圆回来。 “哎呦,孙相公可瞧仔细了,咱们新嫁娘在娘家多受宠,新娘子嫁过去,孙相公可千万要会疼人,这不会疼人呀,就等着吃丈母娘和老祖母的挂落吧!今儿个是大喜日子,孙相公还不赶紧给老丈人丈母娘和老祖母多磕几个头,早些将新娘子接回家去!” 说完,赵妈妈就掏出帕子直擦汗。 新娘子赶紧上花轿吧,再不上轿子,谁知道这一家子还能说出啥吓人的话。 孙时安倒是知情识趣,赵妈妈话音刚落,他便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请祖母和岳父岳母大人放心,我孙时安对天发誓,若是将来对娘子有半分不好,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呸呸呸!”贾老太忙朝着地上啐了三口,还非逼着孙时安也啐三口,“你这小子说的啥晦气话,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家桃儿可咋办?” 王素芬更是变了脸色:“时安,你千万要保重自己,我家桃儿嫁给你,她这辈子就指望你了,你若出了事,我可怜的妮儿可怎么活呀!” 山桃几乎把手里捧着的罐子给捏碎。 她娘这是咋了,怎么又哭上了。 刚刚还说要是孙时安对她不好,就叫她别跟孙时安过了,一眨眼,就成了她这辈子都要指望孙时安。 唉,妇人可真善变,她娘尤其喜欢变。 吉时已到,赵妈妈立刻跳起来,挥着帕子唱着吉祥话,催着山桃快快上花轿,他们得赶着吉时进孙家门,错过了吉时可不吉利。 山桃没有兄弟背着出门,就叫了赵五婶的儿子代替。 她伏在赵家哥哥的后背上,一颗心渐渐踏实起来。 “山桃妹子莫要慌,”赵家哥哥安慰山桃,“张大娘和我娘都跟着你过去,我爹和王家大舅送你出嫁,你只管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娘子,成亲之后若是受了委屈,就捎句话,咱们一定会给你做主。” 山桃轻轻嗯了一声,又记着张大娘的嘱咐,不敢开口说话。 上了花轿,轿门一关,她才敢松口气。 还未坐稳,花轿便抬了起来,紧接着,锣鼓和炮竹声齐鸣,震得山桃耳朵发麻。 她抱着小罐子吃吃地笑,笑着笑着,便哭了。 这辈子终于不用嫁给徐光宗那个大烂人了! 徐光宗,就留给她大姐吧! 没有全福人来梳妆,贾秀莲对着镜子自己打扮自己。 她素来喜欢倒腾胭脂水粉,早就知道怎么捯饬自己能更好看。 一番梳洗打扮,镜子中的她就如同下凡的神妃仙子,一颦一笑都勾人魂魄。 她就不信,她如此貌美,徐相公还会记挂着闵怜儿。 贾老太和王素芬送完山桃,进了西屋一瞧,二人都愣了。 贾秀莲在镜中看见两个人,便娇笑着道:“奶,娘,你们俩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瞧着我生得太美,被镇住了?” 王素芬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贾秀莲的确生得极美,长相上集中了王家人和贾家人的长处,柳眉凤眼,琼鼻樱唇,一笑唇边还有个梨涡,不打扮就极好看,一打扮起来,更是犹如天仙下凡。 只可惜性子却不好。 再如何好看,性子可恶,这面相就有些可憎了。 “徐相公怕是快要来了,你先换上嫁衣,盖上喜帕。” 王素芬将一小罐粮食放在了炕头上。 “这里头装着五谷杂狼,你进了你婆家门,要把这罐子亲手交给徐相公,让徐相公放进他家的粮仓……放进他家的灶房里也行。” 贾秀莲前世经过这一回,有些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了,谁是我的全福人?” “你不是把你的全福人给骂走了么?”王素芬嘴角噙着冷笑,“你大舅去送桃儿了,我请了隔壁大柱爹送你去,你若是不嫌弃,我请大柱娘去给你铺炕吧。” 贾秀莲立马就不乐意了。 “大柱娘算是个什么全福人!她爹娘公婆都没了,家里穷得叮当响,大儿子是个傻子,如今生死不知,小儿子还没成亲,我看就二柱那德行,将来能娶上婆娘是他家祖坟冒青烟,至于她那三个闺女,一个生得比一个磕碜,娘,你叫这样的人做我的全福人,这不是给我添晦气么?” 王素芬冷着脸便往外走:“那我就没办法了,就大柱娘这一个人选,你爱要不要。” “不要就不要!” 贾秀莲暗骂了一声。 都是一群乡下泥腿子,怎么配做她的全福人呢? 等她将来成了大官太太,必定再也不会回到秀水镇,跟这群刁民搅和到一块。 贾老太留了下来。 她帮贾秀莲穿上嫁衣,抚了抚贾秀莲的衣襟袖口,将腕子上的银镯子套到了贾秀莲的手上。 “莲儿,奶再问你最后一遍,将来你会不会孝顺奶?” 贾秀莲有些嫌弃腕子上的银镯子。 这只银镯子乃是老银子做的,分量虽然足,却不值钱,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镯子上的花纹都被磨平了,跟一只素银镯子没啥区别。 仔细一闻,似乎还能闻到贾老太身上的味儿。 贾秀莲就把镯子给摘了下来。 “奶,你先前怎么不把这镯子塞到我的箱笼里?今儿个是我的大喜日子,我打扮得这样好看,手腕上却戴着一只破镯子,多没面子,我早上瞧见了,贾山桃头上身上戴着的可是金首饰,我却一件压身的金首饰都没有,要不,奶,你把你常年戴着的那只金镯子给我吧?” 贾老太微微眯起了眼睛:“莲儿,你还没回我话呢,你将来会孝顺我吗?” 第九十九章 贾老太分家产 贾秀莲很不耐烦。 死老太太,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问这些有的没的。 想到前世贾老太瘫在炕上,屙屎屙尿都要人伺候,贾秀莲就觉得恶心。 她一个大官太太,有这样的祖母,说出去,旁人不得笑话她? 可装还是要装的,不然哄不来这老不死的棺材。 “奶,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能不孝顺你吗?你是家中最疼我的人,我有良心,知道好歹,我可不是贾山桃那个白眼狼,嫁给一个臭杀猪的,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成天嘚瑟。” “那我要是瘫在炕上动不了了呢?”贾老太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着贾秀莲,“你大舅家后头那条街上有个老太太,早些年身子健壮,啥活儿都干,家里家外一把抓,农闲还跟着村里的男人去砖窑烧砖呢,家里儿子媳妇都孝顺她。” “结果前年瘫了,不能赚钱了,媳妇儿就嫌弃她是个老不死的,成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饭呢,想起来就给口吃的,想不起来,饿上好几天也是常有的事,她那个儿子更不是人,媳妇儿都这么对自己的老娘,这个儿子也不管不问。” “莲儿呀,我要是有这么一天,不能给你钱了,你又成了大官太太,你可愿意把我接到你身边伺候我?” 贾秀莲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先前贾老太说出瘫了这两个字,她还吓了一跳,以为这死老太太跟她一样回来了。 没想到老不死的是看着别人的遭遇联想到了自己。 她只好敷衍地笑笑:“奶,你肯定不会跟那个老太太一样,我爹我娘还算是孝顺,你要是真瘫了,我娘肯定会伺候你的,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个,奶,你先把你那对金镯子给我戴上。” 绝口不提到底会不会伺候贾老太。 贾老太垂下双眸,忽地把那银镯子又抓了回来。 “这镯子是老了点,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叫人去熔了,打成银锁,等你爹娘把那过继的孩子领回家,我给那孩子戴。” 贾秀莲看不上这银镯子,才不管贾老太给谁呢,她磨着贾老太,非要贾老太的那对金镯子。 贾老太笑着点点头:“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出了西屋,老太太就再没进来。 她把正在待客的贾老四喊进了东屋,沉着脸叫贾老四跪下。 贾老四一头雾水,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娘,咋了?家里今儿个忙乱,光靠素芬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贾老太敲了敲炕沿,朝着贾老四使了个眼色:“我有件事跟你说,你小子要是敢告诉素芬,我就一根绳子上吊,去地底下找你老子。” 贾老四还是挺孝顺的,可又见不惯贾老太老欺负王素芬,就劝道:“娘,素芬又怎么你了?两个孩子都嫁出去了,你就别总找素芬的茬儿,这些年,素芬可没亏待过你,你自己出去打听打听,咱们秀水镇,能比得上素芬的媳妇儿,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老四,素芬是个好的。”贾老太长叹了一声,竟然红了眼圈儿,“是我这个当婆婆的对不住她,要是当初早知道,我就……” 她抹了一把眼泪。 “素芬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现在生莲儿的气,其实我知道,她心里疼着莲儿呢,莲儿将来缺钱,回来一哭,她保准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莲儿,老四,你不能不长个心眼,你心里得记住,你可不只莲儿这么一个闺女,你还有个桃儿呢!凡事不能太偏心,家里的东西可不能全拿给莲儿啊。” 贾老四犹如被雷给劈了,瞪着一双大眼,呆愣愣地盯着贾老太。 他娘说反了吧? 这家里能把所有家当都给莲儿的,是他娘啊。 “莲儿呢,嫁给了个读书人,将来是要做大官太太的,瞧不上咱们家的东西,可桃儿就不一样了,桃儿嫁给了一个杀猪的,那杀猪的命中带煞,说没就没了,等桃儿成了寡妇,没有了来钱的营生,以后的日子咋过?” 贾老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娘,我就说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叫我不要偏心莲儿,我还以为你终于想明白了,从此以后会好好对桃儿呢,原来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一心不想让桃儿过好日子!” “你瞧瞧你今天都干的啥事!今日桃儿出嫁,你又是骂时安,又是诅咒桃儿变成寡妇,有你这么当奶的吗?桃儿还说等三朝回门,把你接到镇上去住,要是叫桃儿知道你这么咒她,不知道孩子得多寒心呢。” 贾老太急了:“老四啊,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等桃儿三朝回门,你把咱家那三十亩地记到桃儿的名下。” “啥?” 贾老四当场愣住。 “咋的,你不愿意?” 贾老太白了儿子一眼。 “你和素芬不是说,过继了嗣子,先去里正那立下文书,家中的田亩宅子,跟那嗣子没有啥关系,等你和素芬百年之后,就把这些东西都给桃儿和莲儿吗?现在我就是叫你提前给桃儿,你咋还不乐意了呢?难道说,你和素芬是骗我的,你们就想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水头镇那群不要脸的?” 贾老四搓了搓手。 这意外来得也太突然了。 “娘,我这……我这身强力壮的,还能种好些年的地呢,把地都给了桃儿,咱们家里就留下一座山头,那咱们往后就靠这一座山过日子?再说,就这么悄没声息地把三十亩地都给了桃儿,莲儿知道了,那不得跟咱们闹腾啊。” “贾老四,你是不是傻!” 贾老太抄起扫炕笤帚就冲着贾老四扔过去了。 “贾秀莲连口肉包子都不给你吃,你还惦记着她干啥!听我的,先偷偷去里正那儿,把三十亩好地,一座山头,那鱼塘,还有那鱼塘边上的十亩地,连同咱们家这宅子,都给山桃,咱们对外谁也不告诉,就连山桃,也别跟她说,且等以后再告诉她。” 贾老四只以为贾老太是老糊涂了,说啥也不肯:“总得给莲儿留点东西吧。” “留个屁!” 贾老太脱下鞋子就照着贾老四的脑门抽了好几下:“你养出来的好闺女,连老娘的棺材都拉出去卖了换钱,你还想着给她留东西呢,贾老四,你是要气死我啊!” 砰! 门外忽地有重物坠地。 第一百章 婆媳俩达成一致 贾老四还没反应过来,贾老太便噌的一下从炕上蹦下来,一把拉开屋门。 “娘。” 王素芬站在门外,正在弯腰捡一张板凳。 “家里板凳不够用,我从隔壁钱家借来的。” 贾老太撇了撇嘴:“咋不去别人家借?钱家穷,板凳可不结实。” 王素芬把板凳重新摆好,朝屋里看了一眼。 贾老四正站在炕边,因为刚刚跟贾老太密谋分家产的事,还有些心虚,不敢看王素芬的眼睛。 “娘,我恍惚听着,莲儿把你的棺材拉出去卖了?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贾老太怔了怔:“啊,这个啊……啥时候的事,你就别管了,她现在还没卖呢,不过以后肯定会卖,我算看明白了,莲儿就是个白眼狼,她那颗心都捂不热的。” 怕西屋的贾秀莲听见,贾老太就要关门:“我和老四再说两句话,你出去忙吧。” “娘,你们说啥话呢,我也听听。” 王素芬不由分说挤了进来。 她一进屋,贾老太母子俩就不知道要说啥好,只能大眼瞪小眼。 “是说想要提前把家里的东西分一分吧。” 王素芬话音才落,贾老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素芬啊,你别生气,咱娘是这么说过,可我没答应!” “贾老四!” 贾老太气得直咬牙,不停地拿眼瞪贾老四。 “亏你在外头还是个有头有脸的汉子呢,咱这秀水镇上的粮铺商铺,见了你还得喊一声贾老爷,你在家怎么就是一个怂包!男人跪天跪地跪父母,谁许你跪你婆娘了!” 贾老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也不想跪,可他怕王素芬生气啊。 “素芬,我知道你心疼莲儿,但咱娘说得对,莲儿将来是要做大官太太的,咱们桃儿可就只是个平民老百姓,没有地傍身,光靠两个铺子,那日子过得可不安稳,要不,给桃儿二十亩地?剩下的给莲儿,你看行不行?” 王素芬回头看了贾老太一眼。 这一眼叫贾老太心里头直发毛。 “王素芬,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虽说这些年,家里的钥匙是你管着的,可我是你娘!只要我还在一天,这家里的事情,我说了就算!你要是不服气,那你就去里正那儿告状去!” 她往炕上一躺,刚要撒泼打滚儿,就听见王素芬悠悠地道:“我也觉得娘说的有道理,就按照娘说的办吧,老四,咱们去水头镇过继嗣子,就赶在清明节前回来,正好祭祖的时候跟祖宗说一声,祭完祖,就去里正那儿立文书,把家里的东西都算做桃儿的陪嫁,先别声张,咱俩临撒手咽气之前,再跟桃儿说。” 这回轮到母子俩瞪眼了。 贾老太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坐起来,一把抓住了王素芬:“王素芬,你不是在说反话吧?你从前那么疼莲儿,怎么忽然之间就不疼她了?” 王素芬笑道:“娘,你不也是最疼莲儿吗?一夜之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把莲儿当根草,却把桃儿当个宝,我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娘,你说这是为啥啊?” 贾老太老脸一红,张着大嘴啊啊了几声,才指着贾老四道:“我是为了老四!莲儿把我给气坏了,能花十八两银子给徐相公买喜服,却不肯花几文钱给老四买个包子吃,这种白眼狼,还要她干啥!” 王素芬点点头:“我也是为了老四,打从正月起,莲儿就三番两次诅咒老四早死,我就渐渐寒了心,她既然已经嫁出去了,那便不是咱们贾家的人,将来她是做大官儿太太也罢,是做贵人娘娘也好,都跟咱们贾家没关系,娘,你说呢?” 贾老太自然连连点头。 婆媳两个三言两语就将此事敲定,纵使贾老四不大乐意也不行。 说话间,外头帮闲的人就喊贾老四:“贾老爷,王大娘子,接亲的女婿上门啦!” 没有炮仗,没有鼓乐,没有花轿,没有媒婆。 徐光宗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空着手来的,甚至身上穿着的,还是一件洗得发白了的靛青长衫。 清河村的人都挤在贾家这条街东边场院那儿,等着吃流水席。 方才看够了孙时安迎亲的热闹,听见又有接亲的来了,大家伙就蜂拥而至。 尤其是小孩子们,一心想着抢糖吃,个个都抢着往前跑。 等看到徐光宗,众人都傻眼了。 小孩子是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情绪的,年纪比较小的几个,已经开始哇哇大哭要糖吃了。 贾老四早就料到徐家会是这种情况,他赶忙嘱咐帮闲给小孩子们散糖,又亲自将徐光宗请进家门。 方才贾老太和王素芬都逼着他把家产留给山桃,他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因此对徐光宗就格外客气。 “徐相公先坐着吃杯茶吧,莲儿正在梳妆,也不知道妥当了没,我叫她娘去催催她。” 贾老四丢下徐光宗就往东屋去,进门就朝着婆媳俩诉苦:“这咋办呢?” 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徐相公是自己来的,啥也没带,还穿了一身旧衣裳,咱莲儿不是给他买了喜服吗?虽说破了,可莲儿已经补好了,套在身上看不出来,一早已经叫赵五家的那个小子送去了,徐相公咋没穿着来呢。” 贾老四说着说着,心里头就有了点怨气。 他家莲儿陪嫁了好些东西,昨日叫赵五家的去铺嫁妆,赵五家的回来说,徐家的两间小草房小得很,大件的家伙事放不下,只能摆在院子里。 明眼人一看陪嫁的这些家俱,就知道今日正日子,新嫁娘陪嫁的箱笼也不会少。 他们贾家是给足了徐家面子,徐相公为了还这个人情也好,多多少少做个面子情。 雇不起花轿,请不起唢呐鼓手,好歹借一头毛驴啊! 贾老四就不信,徐光宗在王家庄的名声这样好,要成亲了,竟然连一头毛驴都借不到。 如今可倒好,徐光宗倒腾着两条腿儿走过来,难道叫他家莲儿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红喜帕,也倒腾着两条腿儿跟着徐光宗走回去? 莲儿身后可跟着那么多抬嫁妆的人呢,这看着可不像话! “素芬啊,赶紧把咱家大青骡扎上红绸,我亲自送莲儿去徐家。” “不成!” 第一百零一章 新房里多出了一个人 婆媳俩异口同声,否决了贾老四的提议。 “哪有自己姑娘出嫁,亲爹老子去送嫁的?外人看了要笑话的!” “就叫莲儿走着去徐家吧,村里也不是没有走着上婆家的大姑娘,况且王家庄离咱们村这么近,一眨眼工夫就到了,前年村头小黑子他儿媳妇,不就是走着来咱们村的吗?那可是走了十几天呢,咱莲儿走这么两步路没啥大不了的。” 若是光贾老太一个人反对,贾老四还能为贾秀莲争一争,可婆媳俩都不同意,贾老四就不好再坚持下去,只好出了东屋,继续陪着徐光宗吃茶。 贾老四小时候读过书,但那也是为了看账本,什么之乎者也风花雪月,他一概不懂。 徐光宗文绉绉地说着些多谢泰山大人啊,婚后会如何对秀莲啊……贾老四听明白了这个意思,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文绉绉地说,他不会,说些村话,他又怕徐光宗生气,只能客气地笑几声。 一壶茶下肚,王素芬就走出东屋:“老四,徐相公,时辰不早了,赶紧送莲儿出门吧,再不走,莲儿就得在娘家吃晌午饭了。” 贾老四忙答应了一声,他早就坐不住了。 坐在徐光宗身边,他总觉得不自在。 贾老太没露面,贾秀莲就很失望,她还没要到那对金镯子呢,腕子上戴着一对银镯子,咋出去见人呐。 “快出门吧,”王素芬冷着脸催她,“你得走去你婆家,再不快点,就过了时辰,不吉利。” “啥?走着去?” 贾秀莲一把抓下喜帕,趴在西屋的窗户上往外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围观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娘,人呢?” “都在东边场院呢,眼瞅着要开席了,大家伙怕挤不上好位置,就都过去了。” 贾秀莲当即就拧起两道细长的柳叶眉:“把人都给我叫回来!吃着我的席面,却不来给我道喜,一群黑心肝的白眼狼,这辈子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泥腿子,就知道吃!生怕去得晚了这辈子就再也捞不着吃了!” 这话说得十分阴毒,王素芬的脸色就更冷了。 “徐相公就等在堂屋,去不去婆家,随你。” 她不耐烦再跟贾秀莲说话,黑着脸回了东厢房,收拾起给山桃准备的三朝回门礼。 西屋里的贾秀莲等了半天,直到贾老四都在催她了,她才磨磨蹭蹭地下了炕,将喜帕盖在了头上。 “莲儿,你还盖这喜帕干啥,”贾老四把喜帕扯了下来,“顶着喜帕看不清路,路上怕摔跤呢,快跟着徐相公回家去吧。” 贾秀莲委屈得眼圈儿都红了。 她身上的嫁衣,脚上的鞋子,昨日铺嫁妆送过去的幔帐和被面,都不是她自己绣的,只有这红喜帕,从她十三岁就开始,一针一线,绣了这么多年才做好。 如今要嫁人了,却不能盖喜帕,这叫成的什么亲! 她委委屈屈地出了西屋,等在堂屋中的徐光宗一瞧见贾秀莲,心头便是一跳。 “秀莲……” 他有些失神,叫了贾秀莲的名字,便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今日不该听闵怜儿的,该穿了那件大红喜服来。 殊不知,他这一愣神,反倒让贾秀莲想开了。 走着去就走着去吧,跟日后的风光相比,一时受些委屈怕什么! 这边贾秀莲刚动身,那边山桃已经坐着花轿进了孙家门。 两个全福人扶着她跨了火盆,赵妈妈便将一根红绸塞进她手中。 她握住了,下意识地拽了拽,那头立刻就动了两下。 山桃便安心了。 拜过天地祖宗,山桃又被人扶着送进了洞房。 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地涌进来,听声音,山桃一个也不认得。 一会儿工夫,赵妈妈就喊了一声吉时到,催着孙时安挑喜帕。 山桃登时就紧张起来。 还没等她深呼吸一口,眼前便是一亮。 她慌忙低下头,耳边已经传来一屋子的吸气声。 娘啊!丢人了丢人了! 她就知道赵五婶和张大娘不靠谱,把她这张脸画得跟猴屁股似的,这下好了,吓到人了吧。 “新娘子生得可真是……喜庆呢……” 不知道是谁最先夸了一句,紧接着一屋子的人都夸了起来。 “新娘这身喜服好看,啧啧啧,一看就知道新娘子的女红出挑。” “新娘子脖子上的这个项圈可真好看呀,不便宜吧?” “我看新娘子的这双手白白净净,很有福气!” 众人将山桃从头夸到脚,就是不夸山桃长得好看。 山桃有自知之明,长得再好看,脸上被涂成这个鬼样子,也得是个丑八怪。 她只能装着害羞,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与孙时安吃合卺酒时,差点把那酒给洒了。 吃了合卺酒,这礼便成了。 从此以后,贾山桃成了孙贾氏。 出门在外,人家要么叫她贾大娘子,要么就称呼她一声孙家大娘子,反正是再也没人喊她一声桃儿了。 山桃心里酸溜溜的,等屋里的人都出去吃席了,她便卸了钗环,洗干净脸上的脂粉,趴在枕头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哭自己上辈子的苦,哭自己从今以后的甜。 哭过之后,山桃就轻松了许多。 “你不乐意嫁给时安?” 屋中冷不丁响起说话声,把山桃吓了一跳。 她抬头一瞧,炕对面的黄梨木圈椅中,坐了个年轻妇人。 妇人眉眼淡淡,未施粉黛,穿了一身素色衣裳,除了头上一根乌木簪子,通身上下再无别的首饰。 她朝着山桃点点头:“我姓赛,闺名西施,是春风居的老板娘,街坊们都喊我一声赛老板。” 原来这就是春风居的赛老板。 山桃上辈子只去过一回春风居,不是为了吃饭,是为了去给请客吃饭的徐光宗送钱。 对这春风居的赛老板,实在是没有印象。 “赛老板好。” 她也朝着赛老板点点头。 赛老板眉宇间就有些不耐烦:“怎么称呼?” “嗯?” 山桃愣了,这个人来孙家吃酒席,不知道如何称呼她么? 真是好笑。 “你笑什么?” 赛老板反倒不高兴了:“问你话呢,你叫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干姐姐 “我姓贾,名山桃,敢问赛老板闺名?” 山桃被激起了火气。 赛老板真是好没道理。 她与赛老板素不相识,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赛老板跑进她的新房,这般无礼地问她闺名,这不是给她添堵吗? 去人家家中看新娘子,就算天生不爱笑,那说话的时候语气温和一点,又能怎样? 山桃说话带着火气,赛老板显然也听出来了:“我闺名西施,比时安略长几岁,时安家里人去得早,他一直将我当做亲姐姐,我既然占了这个姐姐的身份,自然要担起长姐的责任。” “贾氏,从明日起,你寅时便要起,烧水洒扫,做菜洗衣,这些都是你的活计,做完了这些,时安去前面肉铺卖肉,你在家中也不能闲着,我看过你的嫁妆,你既然陪嫁了织布机和绣花绷子,那平日就在家里织布绣花,赚些钱贴补家用。” “白日里,时安不卖完肉是不会回家的,你记得做好了饭,从后门走,送到时安铺子里,不要从前门进,免得抛头露面惹是生非,记住,你嫁了人,不比在家做姑娘时,可以任性妄为。” “时安每个月总要出去几日收生猪,这几日我会过来把你家大门锁上,你就安生待在家中绣花吧,至于前面铺子的事情,你不要沾手,尤其是银钱上的事情,你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眼皮子浅,看不到长远的好处,手里有了钱,就喜欢乱花,这钱啊,还是叫时安自己收着好。” 赛西施说着话,还扫了一眼被山桃随手搁在炕边的大花冠,眼皮子皱得能夹死好几只苍蝇。 “既嫁了人,以后就不要再戴这些东西,也别总想着把钱花在吃穿上,早点给时安生个孩子是正经。” 山桃噌的爬下炕,抓着赛西施的胳膊,就把她推出了东屋。 “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哪里跑出来的腌臜东西!坐在她的新房里,都把她新房的地给踩脏了。 “贾氏!你怎地这般无礼!我可是时安的干姐姐!你这么对我,时安知道吗?” 山桃隔着门啐了一口:“这位干姐姐,你赶紧去外头找你那位好弟弟告状去,他在吃酒呢,顺便替我带一句话,问问孙时安,成婚后,家里的钱和账本给谁管!再把你那些话说给他听。” “今日孙时安要是点头说,觉得你这个干姐姐说的都对,那我立马跟他去里正那里要和离书!正好,我娘家大舅还在呢,我那些陪嫁的箱笼也都没打开,把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拉回去,也省事!” 都死过一次了,山桃可不想活得跟前世一样,啥事都憋在心里,窝窝囊囊一辈子。 孙时安要是真敢听赛西施的,她就能舍弃孙家的钱财,立马回家去。 贾老四和王素芬要是不要她,她就做自梳女。 自己挣钱自己花,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上辈子更糟糕。 赛西施没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孙时安了。 山桃找来了抹布,将赛西施坐过的椅子好生擦了一遍,才将大花冠给收好。 秀水镇成婚的规矩是头婚吃午宴,再嫁吃晚席。 孙家的这场喜酒一直闹闹腾腾吃到日头都偏西才结束。 张大娘和赵妈妈齐齐进门来跟山桃辞别,两个人都喜气洋洋,山桃就放下了心,看来刚刚赛西施没出去闹腾。 “山桃,我们得走了,”赵五婶兴许是吃多了酒,说话时还抹了抹眼泪,“你大舅吃醉了酒,我们还得把你大舅送回去。” 张大娘也拉着山桃的手嘱咐她:“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可不比在家里做姑娘时自在,山桃啊,日子都是人一天一天过起来的,好好过,这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山桃起身给赵五婶和张大娘行了礼,她把两个人送到堂屋门口,就被张大娘给赶回去了:“你是新嫁娘,今日你就是最尊贵的人,这外头的席面你不用管,自有赵妈妈看着呢,好孩子,回去吧。” 山桃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她躲在堂屋门后,看着赵家哥哥把吃得烂醉的王登云给背了出去,王登云挥着双手,含混不清地喊着,叫孙时安好好照顾山桃。 照壁旁,赵五叔在给街坊邻居们团团行礼,叫大家伙多照顾照顾她。 前来送亲的人陆陆续续走了,院子里剩下的都是陌生人,山桃就忍不住难过。 又要重来一次了。 但愿这一次,比前世的结局好。 “哭啥?” 一抬头,就撞进孙时安那双灿烂如繁星的眸子里。 山桃连忙擦了擦泪:“你怎么回来了?外头的客人都走了么?” “都走了。” 孙时安一身酒气,熏得山桃忙往后躲:“你去好好洗一洗,换身衣裳,再来跟我说话。” 孙时安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就往后退了几步:“我现在就不换衣裳了,我到前头铺子里睡一小会儿,你也先睡一觉,到了夜里,还有一番闹腾呢。” 按照秀水镇这边的规矩,夜里是要闹洞房的。 不过请的人都是男方这边的亲朋好友。 所谓的闹洞房也就是吃一顿酒,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并不会太过分。 前世山桃嫁给徐光宗,徐家没办酒,没有闹洞房这一说。 但先头赵家哥哥成亲时,山桃被赵五婶请去陪着新娘子坐了会儿,就经历过闹洞房,所以山桃知道这闹洞房是怎么一回事,并不紧张。 她把孙时安送出门,转回来在自家院子里转了转。 借来的桌椅板凳等物还摆在院子里,好备着夜里这顿席面。 孙家的席面都是从春风居直接叫来的,因此灶房里除了酒,别无它物。 山桃从灶房出来,直接去了西屋,她陪嫁的箱笼都摆放在这里。 趁着此时无人,正好可以整理箱笼。 刚把衣裳首饰等物都归置好,就听见赛西施在院子里喊她。 “贾氏!你好大的胆子,新婚头一日就把时安赶到前头的铺子去睡,这是谁家的规矩!你爹你娘就这么教你的吗?” 第一百零三章 得罪了大主顾 山桃登时就怒了。 她噔噔噔冲出院子,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赛西施的鼻子怒骂:“你算哪块牌位上的人!我和时安哥是夫妻,我俩爱怎么睡,就怎么睡,你管得着吗?” 她根本就没赶孙时安,只说了叫孙时安好好洗洗换一身衣裳,别一身酒味,将炕上新铺的褥子给熏臭了。 是孙时安嫌弃现在换了衣裳,夜里还要吃酒,又得折腾,才去前头铺子睡的。 怎么在赛西施的嘴里,反倒成了她把孙时安给赶走了呢? 时安哥都没说啥,赛西施有什么立场说这个话?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赛西施扬了扬眉,竟然还笑了两声,好似山桃是个小丑似的。 “贾氏,你可知道时安有多信重我这个干姐姐?” 她捏着帕子,坐进椅子里,眉梢眼角都带着自得的笑意。 “实话告诉你,若是我出言反对,就凭你这种村姑,是绝对进不了孙家大门的!” 山桃的牙都快被酸倒了。 “哟哟哟,赛大姐,说你装,你还真装上了!你要真有这个本事,现在就去将时安哥叫回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将这事给好好掰扯清楚。” 前世她怎么没听贾秀莲说起过赛西施这号人物? 不过现在仔细一想,倒还记得孙时安的葬礼上,赛西施送的丧仪可不少。 那会儿只以为都是街坊邻居,住的时间长了,情谊自然要格外深厚一些。 哪里想得到这情谊竟然这般“深厚”! 还干姐姐呢,叫山桃来说,这哪里是干姐姐,这分明就是个多事刻薄的婆母! 上辈子赛西施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脚,所以才没来找贾秀莲耀武扬威,要不然,就贾秀莲那个性子,怕不是当场能把赛西施的脸给挠花。 山桃一说要去找孙时安,赛西施眉目之间便闪过一丝惊慌。 “时安累了一天,你一个做娘子的,不说叫他歇会儿,反而还拿着这点小事去烦他,贾氏,你到底会不会做人娘子!” 山桃冷笑着乜斜了她一眼:“我头一次做人娘子,有些东西自然是不会,不比你,赛大姐,怕是经常做新娘,所以什么都会。” 赛西施一张脸涨得通红,眼角当即就涌出了眼泪:“贾氏,你欺人太甚!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时安,叫时安休了你!” 山桃才不怕呢。 刚刚那几句话的确说得有些阴毒,可谁叫赛西施非要骑在她头上屙屎? 她要是忍气吞声,就白死一回了。 赛西施都哭着去开院门了,忽然又抹了一把脸,回身恶狠狠地瞪着山桃:“贾氏,中午这顿席面是在我春风居定的,十六桌席一共是四十八两白银,加上点心果子,我算你五十两,你现在就结给我,还有,晚上那两桌席面,你自己想办法,只要你是孙家妇一天,我春风居就不会再接你孙家的生意!” 山桃撇撇嘴:“不接就不接!银子的事,你去找时安哥,我又不知道他到底定了多少桌,一桌是多少钱,付没付定金,收据又在何处,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讹我呢?至于晚上的席面,不用你操心,这镇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家酒楼。” 除了春风居,可还有喜乐宝呢。 “好,好,好。”赛西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贾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跪在地上给我磕头赔罪,你刚刚骂我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过,以后照样和时安当成亲姐弟来走动,时安还能照旧将肉送到我春风居去。” “可你要是不肯赔罪,只要我踏出这道门,我春风居就不会再要孙家肉铺的肉!” 山桃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 糟糕糟糕,忘记春风居可是家里肉铺的大主顾。 她刚嫁进来,就害得肉铺少了个进项,也不知道一会儿孙时安会不会生气。 “贾氏,你还等什么呢!” 赛西施得意地撇着嘴。 她也不再说话,就倚着门等着山桃赔罪。 山桃便莞尔一笑:“我等着你走了后关门呢。” 赛西施嘴角的笑意霎时就退得干干净净。 她恶狠狠地瞪了山桃一眼,再没说一句话,把门一摔,径直去了前头肉铺,估摸着是去找孙时安告状了。 山桃随她去,孙时安若是什么都听这个干姐姐的,那孙时安这个男人,山桃可不能要。 她换了一身石榴红的裙子,重新梳妆打扮了,出门一瞧,肉偶的后门还关着呢,也不知道这姐弟俩在肉铺里干些啥。 眼瞅着要入夜了,山桃不能叫那些来家吃饭的客人干瞪眼。 就算要跟孙时安和离,这面子情还是要做的。 她便从箱笼里拿了一锭银子,挎着篮子去了喜乐宝。 喜乐宝是秀水镇的老字号。 贾家一家,逢年过节,总会来喜乐宝吃上几回。 自从三年前镇上开了一家春风居,喜乐宝的生意就每况愈下,听说今年秋就要关门大吉了。 喜乐宝的东家姓韩,认识山桃,见山桃独自一人进门,就忙问道:“桃丫儿怎么自己来了?你爹娘呢?” 山桃笑眯眯地扯了扯身上的石榴红裙子:“韩大叔,我嫁人啦,今儿个来,是求韩大叔半个忙。” “哎呦,桃丫儿竟嫁人了!说的是镇上哪一户人家?怎的没听到风声?” “女婿是孙家肉铺的孙时安,今儿个才成亲,大叔晚上去我家吃喜酒去。” 一听孙时安的名字,韩老板就收了笑容:“原来是孙相公,孙相公人不错,桃丫儿,你以后有福了。” “承韩大叔吉言,”山桃俏生生地行了个万福礼,“大叔,你们喜乐宝今儿个忙不忙?” 韩老板苦笑着摇摇头,指了指空荡荡的屋子:“中午来了两桌客人,是过路的行商,来这儿歇脚的,两桌席面,一共才花了半吊钱,这夜里,店中还不知道能不能上客呢。” 山桃啧啧舌,这么大的铺子,一天只挣半吊钱,的确是太凄惨了。 “韩大叔,我这里有个赚钱的生意,不知道你想不想做?” 第一百零四章 不要脸的男人 韩老板笑了:“桃丫儿,你能有啥生意?你可别逗我了,今日要是你爹站在我跟前,说有个赚钱的生意,我还能信。” “韩大叔,我是真的有生意要给你呢。” 山桃将银子拍在了韩老板的面前:“这是五两定金,韩大叔,今儿个我成亲,夜里时安哥的亲朋好友要来家中吃酒,请韩大叔做六桌席面,一桌席面就按三两银子算,点心果子都交给你们喜乐宝来办,掐头去尾就算二十两,韩大叔,你说这是不是一单大生意?” 韩老板看了一眼那银锭子,半信半疑地拿在了手里。 “桃丫儿,孙相公和春风居的赛老板交情不浅,你俩成亲,这席面应该都是从春风居定啊,怎么要从我这喜乐宝定?” 山桃也没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告诉韩老板:“我把赛老板给得罪了,赛老板说从此后再不做我家的生意,眼瞅着客人要上门了,我就没了法子,只能来找大叔,大叔,咱们两家可是老交情了,你就算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帮我这一回吧。” 她说得这么直白,韩老板反而不好推辞,赶紧叫伙计出去采买做席面。 “店里有现成的点心果子,我这就叫伙计跟着你去摆席面,桃丫儿,你是新嫁娘,这席面的事不用你操心,交给我这店中的伙计就成了。” 山桃忙谢过韩老板,心里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手中有钱好办事。 要是前世的她遇到这种情况,肯定舍不得上酒楼来定一桌三两银子的席面。 给她三两银子,她自己就能做六桌席,这钱还有得剩呢。 这么一想,山桃就越发可怜自己。 上辈子她过的那叫啥日子啊,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瓣儿花。 这回她无论是跟孙时安和离也好,还是变成了寡妇也罢,手里都得有钱。 没钱的穷日子,她是一天都过不得了。 挎着篮子高高兴兴地把家还,一进门就见孙时安冷着脸坐在院子里。 山桃心中一沉,将小篮子挂到灶房的墙上,目不斜视地从孙时安身边经过,一头扎进东屋。 孙时安紧随而至。 “桃儿,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山桃背对着孙时安,几乎将手里的帕子给绞烂。 来了来了,孙时安要为了赛大姐跟她和离了。 “春风居的赛老板刚才去铺子里找了我,她说……她说今后不再与咱们家做生意,春风居不接待咱家,咱家的肉也不必再送到春风居去了……” “是我做的,”山桃忍不住了,“孙时安,你要还是个男人,说话就干脆点,别这么吞吞吐吐的,你不就是怪我搅黄了你的大主顾么?你放心,咱俩和离后,春风居就会继续跟你做生意的,那位赛大姐也会跟你重修旧好。” 孙时安的脸色更黑了:“你在说些什么浑话?什么重修旧好?桃儿,赛老板守寡十几年了,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命还要重,她的性子的确古怪,可咱们都是街坊邻居,你若是看不惯她,以后不跟她来往便是,可千万别拿赛老板的名声开玩笑。” 街坊邻居? 山桃咬着牙笑了几声。 是她看走了眼,还以为孙时安是个好人呢,原来也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孙时安,男子汉大丈夫,做的事情就得承认,人家赛大姐对你这般好,把你当亲弟弟待,你却只把她当成一般的街坊邻居,这可多少有点没良心了。” 赛西施固然可恶,但赛西施一心为了孙时安好。 孙时安若是不肯承认赛西施对他的诸般好,那孙时安跟徐光宗有什么区别? “桃儿,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发听不懂了?” 孙时安面上露出几分疑惑。 “赛老板的确对我不错,她比我年长几岁,我叫她一声姐姐也是应当,可你生什么气啊?这可不值当。” 山桃都被气得恶心了。 孙时安可真会演戏,比徐光宗还会! 这两个男人要是去南曲班子唱戏,保准能成为台柱子。 “孙时安,我不想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赛大姐说了,你俩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她要是不点头,你都不敢把我娶进门,这还叫一般的街坊邻居?” 山桃不想委屈自己,她有话就直说,把赛西施怎么跟她说的,一股脑都告诉了孙时安。 “我说话直,我贾山桃嫁给你孙时安,就是冲着享福来的!我爹我娘能看中你,也是觉得你有吃饭的手艺,家里就你一个人,我嫁进来就能当家做主不受罪,可要是早知道你家里有这么个多事的大姑姐,我爹娘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我得罪了赛老板,搅黄了你的生意,你生气是应该的,你放心,我刚刚定了喜乐宝的席面,一会儿他们家的伙计就会来摆点心果子,咱们先凑合着把今晚给对付过去,好歹圆了面子情,明儿个再坐下来把账目都理清楚,去里正那里扯和离书,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话刚说完,孙时安忽然一把将山桃抱了起来,吓得山桃直叫唤。 “孙时安!你个王八蛋!我说两句大实话,你就恼羞成怒要打人!你今儿个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爹和我大舅就会把你家的铺子给砸了!” “老实点!” 孙时安将山桃扔在厚厚的被褥上,忽地欺上来,将山桃压在身底下。 那股子酒气扑面而来,竟把山桃熏得有些犯迷糊。 “孙时安,你……你还是个男人吗?” “你想知道?” 孙时安忽地扯开了山桃腰间的红丝绦。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孙时安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山桃后知后觉,直等到身上发凉,发现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件鸳鸯戏水的肚兜,才惊叫着往外推孙时安。 “孙时安!一会儿喜乐宝的伙计就上门了,你这……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不要了。” 孙时安果真不要脸,山桃越挣扎,他就把山桃搂得越紧。 “我家娘子都怀疑我不是男人了,我若是再不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你岂不是要上天?” “孙相公,贾娘子!” 院子门忽地被人推开了。 第一百零五章 胡老爷的外室 孙时安迅速翻身坐起,随手扯了一条被子,裹住了山桃。 “好生待着,等我回来。” 是喜乐宝的伙计来了。 山桃躲在被子里,一边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将孙时安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原以为孙时安是个好人,却没想到新婚头一天,孙时安就原形毕露。 跟徐光宗相比,孙时安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在被窝里哆哆嗦嗦地穿上衣裳,赶在客人来之前,将炕上的被褥铺好,重新梳洗打扮,跟个瓷娃娃一样,坐在炕上等着人来。 最先来的是韩老板的娘子和女儿。 喜乐宝的生意不好,伙计走的走,辞的辞,忽然急火火地接了这样一单生意,没人帮忙,这娘儿俩就过来帮着上菜倒茶。 韩老板的女儿金枝才十五岁,一笑脸就红,进门偷偷看了山桃好几眼,才小声道:“山桃姐,你瞧着比以前好看了一些。” “瞧这傻丫头,说的什么傻话,”韩娘子点了点韩金枝的脑门,“一年大似一年了,嘴巴还这么笨,你山桃姐一直这么好看。” 韩金枝抿着唇摇摇头:“山桃姐性子好,要说好看,还是秀莲姐好看。” 山桃忍不住笑了,金枝这个丫头直白得挺可爱。 有认识的人陪着,山桃就没那么紧张了。 她跟韩娘子说了几句话,硬是将金枝留在屋内陪她。 一会儿工夫,客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女眷们挤了一屋子,有粮食铺的周大娘子和她两个儿媳妇,里正娘子婆媳仨,绸缎庄的老板娘……乌泱泱挤了一屋子,除了里正家,都是这小镇上做生意的。 光看来的这些人,也能知道孙时安的人缘有多好。 “哟,我来迟了。” 娇音乍起,屋中的笑声一下子就停了。 周大娘子拉着她那两个儿媳妇先往旁边挤了挤,其余人纷纷反应过来,都各自往角落里站,硬是在满当当的屋子里腾出了一条路。 说话的年轻妇人捂着嘴娇笑着进了屋子。 “我们家那口子有事耽搁住了,过几日才能回来,他特特地叫人捎了话给我,让我一定要给时安兄弟和新嫁娘送一份厚礼。” 妇人身边跟着一个小丫头。 她一挥手,那小丫头就跪下来,将手中的盒子高举头顶。 “喏,妹妹,你瞧,这是南洋那边传过来的七宝琉璃手串,你皮儿白,戴上这个手串,极相配。” 妇人说着话,就把盒子打开,拿出七宝琉璃手串,套在了山桃的手腕上。 山桃一双杏眼霎时就睁大了。 不仅仅是她,这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抽气。 韩金枝年纪最小,盯着山桃的手腕半天,忍不住问妇人:“我听爹爹说,南洋来的东西都很贵,一般百姓家里用不起,尹娘子,这手串价值几何啊?” 尹娘子得意地抬高了下巴:“多少钱,我也不清楚,金枝,你是知道我家那口子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往我这里堆,我瞧着喜欢就留下了,从不问价钱,今日也是听说时安兄弟娶了位天仙一样的小娘子,想着这手串给这位小娘子戴正合适,就从库里找出来了。” 啧啧,这口气大的,好像她家库房里存了不知道多少宝贝似的。 可偏偏山桃就爱听这个话。 给了她的东西,那就是她的。 将来没钱了,就把此物换钱花,岂不美哉。 她连忙笑眯眯地朝着尹娘子道谢:“不知尹娘子是谁家的?日后得闲了,尹娘子若是不嫌弃,我就去找尹娘子吃茶做针线。” 炕对面坐着的周大娘子一个劲儿地朝着山桃眨眼睛,好似抽了风一样。 山桃便知道这里头一定有鬼,跟尹娘子说话越发客气了。 “咱们是邻居,”尹娘子娇声笑道,“我就住在魁元巷最东头这一家,夫君姓胡,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 她哀叹了一声,用手扶了扶鬓边一支硕大的山茶花金簪:“人人都羡慕我嫁了个好夫君,岂知悔作商人妇,青春长别离,好妹妹,我可真羡慕你,能嫁给时安兄弟,时安兄弟虽说是个屠户,挣不来多少钱,可你们二人却能长相厮守,不像我,空有一堆金银珠宝,却无夫君陪伴,有什么趣儿呢。” 山桃的一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有金银珠宝还不好吗! 只要给她一堆金银珠宝,无论是孙时安还是徐光宗,都爱去哪儿去哪儿,爱找干姐姐还是表妹,都行,她不拦着。 不过一听尹娘子住在最东头的胡宅,山桃就不大想跟此人来往太密。 她明白屋里这些人为什么对尹娘子退避三舍。 因为尹娘子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但凡正头娘子,最厌恶这些妖妖娆娆的外室。 可山桃却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不想和尹娘子来往。 她是因为胡老爷。 前世贾秀莲就是被胡老爷迷晕了头,爬上了胡老爷的炕头,把自己的名声给毁了,也连带着将贾家的名声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因着贾秀莲闹的这一出,她在徐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徐母动不动就用贾秀莲的事情讽刺她,说贾家没家教,教出这样一个伤风败俗的女儿。 每日她出去干活儿,回家的时间若是晚了一些,徐母便像是审讯犯人一般,把她去了何处做了什么跟谁说了话,事无巨细,都要问一遍。 倘若她要是跟男人说了话,那就更糟了,徐母会罚她跪在院子里反省。 那会儿山桃总觉得自己大姐做错了事情,连累了徐光宗的名声,心里愧疚,再加上不想让徐母认为贾家的女儿没家教,就老老实实地任由徐母摆布,立意博一个贤良孝顺的名声。 现在一想,山桃就打从心眼里瞧不起自己。 呸! 再来一次,什么贤良淑德,什么贤惠孝顺,她通通不想要。 人生苦短,就是要痛痛快快活一遭,才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趟。 当然,痛快不代表堕落。 远离胡老爷这种大烂人,才能过得更好。 山桃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一些:“在座的各位娘子,除了里正大娘子外,都嫁给了商人,尹娘子莫要哀叹,大家都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尹娘子抬了抬手,露出腕间一对分量颇重黄澄澄的金镯子,“我家老爷才能叫做商人,在座诸位的相公算是什么商人?一年到头挣不来多少银子,那不叫做生意,只能算是混口饭吃。” 第一百零六章 撒谎 一屋子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可胡老爷有钱,又宠爱尹娘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座诸位家里都跟尹娘子有生意往来,谁也不愿意得罪尹娘子。 里正娘子就开口打圆场:“我看外头的席面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大家伙出去吃席吧,新嫁娘面皮儿薄,咱们就别在她屋里待着了,省得叫新嫁娘不自在。” 众人都肯给里正娘子面子,跟在里正娘子身后出去了。 尹娘子却没动:“这外头的席面怎么不是春风居的呀?我吃惯了春风居的菜色,吃不惯旁人家的,尤其是喜乐宝的。” 说完此话,她像是才看到韩金枝一样,捂着嘴笑了笑:“金枝,你可别生气,你们喜乐宝马上就要关门大吉了,若不是口味不好,怎么会生意惨淡呢?罢了,贾家妹妹,我就不吃你的席面了,我怕吃了坏肚子。” 韩金枝登时就嘴巴一扁,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 山桃不想跟尹娘子起冲突。 一来,她反正跟孙时安过不下去了,过了今晚,明日就和离,懒得再计较。 二来,尹娘子嘴巴不好,可却没得罪她,她犯不着为了韩金枝跟尹娘子吵架。 但韩金枝确实挺可怜,所以送走尹娘子之后,山桃就从自己的箱笼里翻出一个才绣好的小香囊,塞进韩金枝手里。 “这香囊是我自己绣的,里头放着的香丸是从药房买的,能驱蚊虫呢,金枝,送给你吧。” 韩金枝红着眼,把香囊还给山桃:“山桃姐,你的命真好,长得不如秀莲姐好看,却嫁给了时安哥,不像我,命这么不好,眼瞅着要说亲了,家里挣钱的营生却要断了,我娘说,过些日子关了铺子,就带我回青州老家,在老家乡下给我找个人家。”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才不要嫁给乡下的泥腿子呢!我就想嫁给时安哥!要不是之前有个赛西施拦着,我早就跟时安哥定了亲了!那赛西施坏得很,就是因为有她在,我家的生意才做不下去,她花高价将我家的厨子和账房给请了去,时安哥原先给我家送肉,也是因为她,才不送了的。” “如今镇上另外两家肉铺也不给我家送肉了,都是因为赛西施!呜呜呜……山桃姐,我要是长得跟你一样丑就好了,就是因为你生得丑,又是乡下来的,赛西施才点头,允了这门亲事!” 山桃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很丑吗? 好歹她大姐贾秀莲也是十里八乡一朵花,她虽说生得不如贾秀莲好看,但也不差多少。 韩金枝这小姑娘怎么睁眼说瞎话啊! 山桃立时就气得心口疼。 她把香囊随手一塞,塞进了枕头下面。 就算是把这个香囊扔了,她也不会送给韩金枝了。 原本还想着,若是她还能跟孙时安过下去,弄丢了赛西施这个大主顾,她就帮着孙时安牵线搭桥,和喜乐宝做生意。 现在山桃也不乐意了。 谁叫韩金枝说她生得丑。 对,她就是这么小心眼。 韩金枝还在哭,山桃不耐烦哄她,下炕去堂屋,在桌子上摸了两块点心。 中午她只吃了一碗半生不熟的饺子垫肚子,这会儿饿得慌。 “饿了?” 身后传来孙时安的声音,把山桃吓得一个激灵,一口点心正好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山桃直翻白眼。 “桃儿!” 孙时安见势不妙,忙冲过来抱起山桃,一条腿架在凳子上,将山桃面朝下,横着放在大腿上,不停地拍打着山桃的后背。 “哇!” 山桃一张嘴,把点心全吐了出来,喉间登时就顺畅不少。 “你吃得这么急作甚?”孙时安有些心疼地责备山桃,“这是在咱们自己家里,你想吃多少点心就吃多少,没人跟你抢。” 山桃翻了个白眼,她被噎着怪谁啊,要不是孙时安忽然说话,她能被吓一跳吗? “我想着你该饿了,就烦劳喜乐宝的厨子给你单独做了一碗面,你趁热吃。” 山桃真是饿坏了,端起面碗就先吸溜了一口热腾腾的面汤。 算孙时安还有点良心,知道给她弄点吃的。 “晌午是我不好,吃多了酒,就忘记问你吃没吃了,我之前有托付赵妈妈,叫赵妈妈给你送吃的,你可吃了?” 山桃一边吃面条一边点头。 赵妈妈是送了些吃的,可她那会儿很紧张,吃不下,后来就按照习俗吃了一碗夹生饺子,几个红枣一把花生,也就不那么饿了。 等紧张劲儿过去了,山桃才觉得饿。 一碗面条下肚,山桃身上有了劲儿,心口也不慌了,才朝着东屋努努嘴:“金枝在里头呢,正在骂你的干姐姐。” 孙时安蹙眉:“干姐姐?” “是啊,赛老板啊,”山桃不高兴地撇嘴,“装什么装,赛老板对你这么好,把你当亲弟弟看待,还照顾你的生意,你可别这么白眼狼,拿了人家的好处,却不记得人家,孙时安,你要是敢忘恩负义,我会瞧不起你的。” “你误会了,”孙时安面色很平静,“赛老板不是我干姐姐,我们从未结拜过,她只是和我有生意往来,又恰巧在魁元巷买了宅子,与我做了邻居,所以才走得近了一些,论亲疏远近,赛老板与周掌柜、韩老板是一样的。” 嗯? 山桃狐疑地盯着孙时安的眼睛。 难道赛西施在撒谎? 一个如此有钱的妇人家撒这样的谎有什么好处? 可她盯着孙时安的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孙时安有半分心虚。 想来孙时安没说谎话,赛西施果然不是他的干姐姐。 “山桃姐,你被赛西施给骗了!” 韩金枝抹着眼泪出了东屋,她搬来了凳子,挨着孙时安坐了,才愤愤不平地抱怨:“赛西施可坏了,她在外头到处说她和时安哥情同姐弟,说时安哥只给春风居送肉,就是因为她这个人讲信用。” “这样一来,搞得那些卖米面粮油的、打渔的、种菜的……甚至砍柴送水的,都愿意跟春风居打交道,哪怕春风居赊账,他们也愿意做春风居的生意,这可苦了我家了……” 小姑娘两眼泪汪汪,半是幽怨半是心酸地望着孙时安:“时安哥,你把我的心伤透了。” 第一百零七章 志向远大 山桃胃里一阵翻腾,刚刚吃下去的那碗面条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她印象里,韩金枝这个小姑娘胆子挺小的呀。 以往每次他们一家人去喜乐宝吃饭,韩老板叫韩金枝领着她们姊妹俩去喜乐宝后院玩去,韩金枝就忙躲到自己的房间里,从不跟她们姊妹俩搭话。 怎么在孙时安跟前,小姑娘胆子这么大呢。 竟然连伤透了心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韩大姑娘,请慎言。” 孙时安倒是一本正经地呵斥韩金枝。 “你一个姑娘家,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言行,爱护自己的名声,怎可对一个已经成了亲的男子说这种话?还好是遇上了我和你山桃姐,若是叫别人听了去,你以后还如何做人?” 孙时安板起脸来挺吓人,尤其还配着那满脸络腮胡子,就更加显得凶巴巴的,把韩金枝都给吓哭了。 “我有哪点儿不如山桃姐?我生得比山桃姐好看,一小就住在镇子上,从来没下田种地,也没干过活儿,时安哥,你瞧瞧我的手,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很有福气,你为何不肯娶我?你娶了我,我们喜乐宝的生意肯定会重新好起来的。”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山桃瞧着都跟着鼻子发酸。 “是因为赛西施不允许你娶我这么好看的娘子么?” 韩金枝吸溜着鼻子,殷切地望着孙时安,那模样儿可怜又可爱。 山桃都心动了。 “孙时安,”她戳了戳孙时安的胳膊,“你还有没有心?好歹哄一哄金枝啊。” 山桃知道孙时安生得不赖,有钱有手艺,是很多丈人丈母娘心里的好女婿,可却没想到,孙时安会这般抢手。 单单成婚同一天,便冒出来一个干姐姐加一个小妹妹。 真不敢想,后头还有多少姐姐妹妹呢。 上辈子贾秀莲一定是被鬼迷了眼,才放着孙时安不珍惜,跑去勾搭胡老爷。 但凡贾秀莲对孙时安好一点,兴许孙时安就不会新婚头一个月便跑去高家庄收猪,死在强人手中。 唉,她大姐就是自己作的。 “桃儿,你别跟着瞎胡闹,韩大姑娘,你也别浑说了,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出去吃些东西,一会儿就先跟着你娘回去吧。” 恰好外头有人喊孙时安的名字:“时安兄弟!你跑哪儿去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快出来吃酒!别以为自己能躲得过去!” “新娘子就在屋里坐着呢,你放心,新娘子跑不了!吃了哥哥们的酒,哥哥们就放你跟新娘子过那洞房花烛夜!” 男人们说话很糙,山桃有些耳热,她瞪了孙时安一眼,把孙时安往外推:“赛西施的事情,咱们今晚好好盘算。” 她得把事情弄清楚,就算要和离,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和离。 孙时安一走,韩金枝哭了一小会儿,就不哭了。 “山桃姐,叫你看笑话了。” 山桃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还知道自己在闹笑话呢。 “其实我也并不是一定要嫁给时安哥的,”韩金枝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生得这么好看,进宫选贵人娘娘都使得,山桃姐,你说呢?” 山桃能说啥?自然是点头称是。 “前些日子,我听一个过路的客商说,圣上要选贵人娘娘了,这回不从那些大官儿家里选,要从民间选一个娘娘,山桃姐,你说我能选上么?” 山桃随口敷衍道:“能能能,你美若天仙,肯定能选上。” 韩金枝登时就喜笑颜开:“我爹娘也是这么说的,我娘说,再等上一年,要是圣上真的选贵人娘娘了,就把我送去参选,要是圣上不选了,再给我找人家。” 山桃咬咬唇,韩家夫妇可真疼女儿啊,什么都顺着女儿的心意来。 “山桃姐,你也不用伤心,你长得这么丑,哪怕没成亲,也选不上贵人娘娘的,秀莲姐倒还有几分可能,唉,可惜秀莲姐也嫁人了,不然她就能进宫做娘娘了。” 山桃暗自点头。 韩金枝的志向比贾秀莲要远大得多。 贾秀莲只想做秀才娘子,顶多当个大官儿太太,韩金枝却一步登天,想进宫去做贵人娘娘。 这就是眼光长远的问题,贾秀莲的格局还是不够大啊。 夜里这顿席面吃到了半夜,等喜乐宝的伙计把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收拾好,已经过了子时。 山桃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还要强撑着下炕去烧水。 “你先睡,”孙时安把她按在炕上,“我去烧,烧好了水,我叫你。” 山桃闭着眼点头,随手拔下头上的簪子,连衣裳都没脱,一头拱进被窝里,头刚一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大天亮,外头不知道是谁家的狗一直在叫,山桃才猛然惊醒。 一摸身上,竟然换了一身小衣。 山桃的脸登时就红了。 定然是孙时安趁着她睡着了,给她换的衣裳。 “醒了?” 孙时安推开门,站在门外喊山桃:“我给你备好了热水,你洗漱妆扮好了,咱们就用饭,用好饭,咱们去给我爹娘上个坟。” 水果然是温的,山桃匆匆洗漱好,就穿了一身簇新的正红裙子,绾了一个高髻,用一对金簪子簪了,耳朵上坠了一对黄金桃花耳坠,脖子上戴了璎珞镶红宝的项圈,一只手的手腕上套了一对金镯子,另一只套了昨日尹娘子送的七宝琉璃手串。 她对着镜子,往脸上抹了香粉涂了胭脂,轻轻描了描远山黛,点了樱桃唇,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灶房。 上辈子过够了穷日子,这辈子,她无论如何得对自己好一点。 无论是吃喝,还是穿戴打扮,山桃都不愿意亏待了自己。 要是手头上再宽裕一点,她就买个小丫头伺候自己。 有钱,干嘛不享受。 孙时安已经把饭摆上了桌:“白粥是我自己烧的,这包子和肉饼、鸡蛋都是外头买的,家里只有米面,没有别的,我也做不来包子馅饼,你凑合着吃,若是觉得不好吃,明日我再去买别的。” 山桃咬了一口肉包,满足地喟叹一声:“这些就很好吃,你不用费心思了,毕竟咱俩能不能过下去还不知道呢。” 孙时安“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你说什么?” 第一百零八章 两世都很蠢 山桃差点被呛着。 杀猪的脾气就是不好,说句大实话就急眼了。 “我说,你不说清楚你跟赛西施到底是什么关系,咱俩的日子就别过了。” 她把肉包放回去,擦了擦嘴。 “我昨日把你跟春风居的生意搅和了,是我不对,但叫我向赛西施跪下来磕头赔礼,我做不到,为了不耽搁你挣钱,我只能跟你和离,好在我陪嫁的箱笼都没打开,一会儿烦劳你给我爹娘捎个信,咱们趁着天没黑,把东西和账目都好好掰扯清楚。” 孙时安的脸色越发阴沉,好似即将要下暴雨。 “谁叫你跪下来给赛老板磕头赔礼了?” “赛西施啊。” 提起这个事,山桃就委屈。 “赛老板说了,她是你干姐姐,她不点头,你不敢娶我。” 孙时安欲言又止。 “你先别说话!”山桃白了他一眼,“这话可不止她一个人说,金枝昨天不也说了?可见赛老板没撒谎,就算你们没结拜,但你的事情,她说了就算,孙时安,我可不想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我嫁给你,本是想着上头没有婆母约束,嫁进来我就当家做主,现在却多了个指手画脚的大姑姐,连我什么时候起,一天要干什么活儿,她都得插手管一管,这日子还有法子过下去吗?” “我不管,我和赛老板,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自己挑一个吧!” 若是孙时安挑了她,看在钱的面子上,她就暂且忍耐两个月,等成了寡妇就好了。 可要是孙时安选了赛西施,她一刻都不想忍耐,立马就要雇了大车回娘家去。 “你说够了吗?” 山桃乜斜着孙时安:“没说够!怎么,你还想打我?” 孙时安抿着嘴没说话,阴沉着脸出了灶房,往前头走。 山桃怕他疯起来真的要打人,赶紧跟在他身后跑,想着一会儿先跑出魁元巷,跑到大街上,当着外人的面,孙时安应该不会动手打人。 没等她走到大门前,孙时安忽然从里将大门给闩上了。 山桃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臭杀猪的,真的要动手打人。 她连忙转身往回跑,可她哪跑得过孙时安。 刚躲进东屋,还没来得及闩门,孙时安就挤了进来,一把扛起山桃,将她丢进厚重的被褥里。 山桃霎时就想起昨天下午的事,一张脸红得像是要滴血:“孙时安,你少来这一套!别动不动就想着干那事!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好。” 孙时安欺在山桃身上,一手捂住了山桃的嘴巴:“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山桃实在是太能说了,他都插不上嘴,只能出此对策。 “我父母早逝,一路走来,十分不易,赛老板是四年前搬到魁元巷的,她幼年定亲,十七岁刚嫁过去,夫君便病逝,婆家将她赶回了娘家,在娘家住了几年,赛家父母也双双病亡,我俩都是没爹没娘的人,平日确实是比较亲近。” “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不与她走动就是了,她在这儿住了半年多,忽地有一日说要开个酒楼,要我给她送肉,当时喜乐宝的韩老板一直无法把欠我的肉钱清了,我早就想换一家酒楼送肉了。” “我开门做生意,不能全冲着人情,不然我吃什么?韩老板既然无法清账,我自然要另谋出路,至今,喜乐宝还欠着我八十两银子呢,后来韩老板夫妻俩想把韩大姑娘嫁给我,用来抵账,我自然不肯做这样的事情,自此韩老板便跟我生分了。” 山桃大吃一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昨日她去喜乐宝,跟韩老板说自己嫁给了孙时安,韩老板当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原来他们之间早有龃龉。 她挣扎着把孙时安的手给挪开:“那赛西施为何说,你的婚事没有她点头,就不能成?” 孙时安沉着脸摇头:“我是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说,桃儿,你信我,我既娶了你,跟你之间就无话不说,绝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他翻身下炕,去西屋抱来一个腌咸菜的大缸子,放在了炕头上。 “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了,昨日你睡得沉,没来得及给你,从今往后,你来管咱家的钱,我孙时安无父无母无亲族兄弟,逢年过节,需要打点人情往来的,只有你娘家,这人情要如何打点,全都你自己来拿主意,不用问过我。” 咸菜缸子的口很大,山桃打开封口一瞧,眼都直了。 她呼吸急促,从缸子里头掏出一块金子,又抓出一把银票,颤声问孙时安:“这里有多少钱?” “十几块金子,称一称是十两,现银大概有个二十两,前头铺子里还有些碎银和几千个铜板,这缸子里还另有银票五百两。” 山桃的脖子好似被人给掐住了。 怪不得前世贾秀莲用钱资助了一个又一个男人。 有进京赶考的白面书生,有落魄的世家公子哥,有无钱做生意的商贾,甚至还给一个小倌儿赎了身……原来孙时安留下了这么多钱! 几百两啊! 这么多钱,贾秀莲到底是怎么折腾没的! 把钱拿出去资助人也不算蠢,挑个品性好的,助那人东山再起,挟恩相许,把家里的银钱都紧紧攥在手中,一心一意跟那人过日子,这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贾秀莲偏不! 到最后折腾得没钱了,名声也没了,就开始去找别人家的汉子,妄想挤兑走正头娘子,自己嫁进去做太太奶奶。 做梦呢! 地主乡绅的正头娘子出身也不低,那些地主可不是傻子,怎会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寡妇抛弃结发妻。 蠢啊蠢啊。 前世蠢,这辈子贾秀莲还犯蠢,怎么一重生就抢了她的姻缘去。 若是换做她,重来一回,还会选择孙时安。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些钱。 “时安哥,”山桃的语气登时就放柔和了,“你光靠杀猪,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 孙家肉铺是祖传的,可生意真正好起来,也就不过六七年的光景,难道这六七年,孙时安就攒下这么多钱吗? 她可不信。 孙时安盯着山桃手上的金子,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这里的钱,大部分都是我爹娘用命换来的。” 第一百零九章 欠债 山桃怔住了:“用命换来的?” 孙时安点头:“我十五岁那年在外求学,爹娘和三岁的妹妹在家中被害,凶手杀了我爹娘,未曾动过家里的银钱,反而还扔下了十几块金子和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而我妹妹则不知去向。” 手里的银票忽然之间就变得十分烫手。 山桃将那十几块金子一块一块掏出来,去西屋自己的箱笼里翻出一只旧荷包,把这些金子和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都塞了进去。 “时安哥,你妹妹是被歹人掳走了,兴许她还活着呢,歹人留下来的钱,咱们别动,留着将来找妹妹用。” 剩下的钱,都是孙时安这几年自己赚来的,那也挺厉害的了。 “花就花了,没关系。” 孙时安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当时爹娘去了,那些欠我家肉铺钱的人翻脸不认账,反而还上门讨要钱财,污蔑说我爹欠他们的钱,却拿不出欠条,我年纪小,争不过他们,为了保住肉铺,不得已拿了两张银票抵债,我都花了,你就没必要这么小心了。” “那也得留着,你既然把钱给我管,那就得听我的。” 山桃硬是不许孙时安动这笔钱,她叫孙时安把西屋床底下的青砖撬开一块,在那青砖底下挖了个洞,将这个荷包塞了进去。 “一会儿上了坟回来,我把我的陪嫁箱笼归置归置,里头有一个我娘陪嫁的小箱子,用来装银钱最好不过。” 用腌咸菜的缸子来装钱,多难看。 这咸菜缸子洗洗还能用,腌个萝卜条豇豆角,吃粥的时候捞几块,切碎了拌上小辣椒,那才叫香呢。 山桃一想起咸菜,肚子就饿了。 “走,咱们先把包子吃完。” 孙时安拽住了她:“你不跟我和离了?” “你既然跟赛老板清清白白,又说以后不跟赛老板走动,还把你的全部家当都给了我,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孙时安又犹豫起来。 “你什么意思?”山桃登时拧紧两道远山黛,“孙时安,你不会还有事情瞒着我吧?” 可别再蹦出什么干姐姐干妹妹的了,她只是想当个有钱又快活的小寡妇,招架不住这些姐姐妹妹啊。 “是关于钱的事情……” 山桃立马抱住了咸菜缸子:“你想干嘛?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别想再收回去!” 给了她的东西就是她的,要是再把大咸菜缸子抱回去,她可不依。 孙时安怔了怔,随即便笑了,把山桃笑得都不好意思了。 她穷怕了,看见钱就欢喜,有错吗? “桃儿,咱家肉铺断了跟春风居的生意,以后就得少杀几头猪,每个月的进项也会少一份。” 山桃便有些不安:“少得多吗?” “还好,三分之一吧。” 三分之一已经挺多的了,山桃一下子就肉疼了:“都怪我,要不,我现在就去给赛老板道歉?” 不磕头,光是道歉赔礼,她还是能拉下脸做的。 “不用不用,你又没做错什么,其实,就算没有这一茬子事,我也早就不想跟春风居做生意了。” “啊?”山桃赶忙抱住咸菜缸子往孙时安身边挪了挪,“春风居不是咱家肉铺的大主顾吗?你为啥不跟春风居做生意了?” “因为春风居欠我钱。” 嗯? 春风居那么大的酒楼,生意那么好,竟然会欠一个肉铺的钱? “是真的。” 孙时安怕山桃不信,叫山桃等着他,他去了前头肉铺,一会工夫拿着个小匣子回了家,把匣子里的东西都倒在炕上,让山桃去数。 “这是啥?” 山桃捏起一张纸,凑近一瞧,原来是一张欠条。 上头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喜乐宝韩某某赊账,赊了孙家肉铺孙时安精肉多少斤,一共多少钱。 “这十几张都是喜乐宝的欠条,总共有八十两,这几张是春风居的,都是从去年入秋欠下来的,统共是纹银一百七十两。”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买肉的人赊的账,数额大的,就打个欠条,数额小的,孙时安就记在了一个账本上,叫赊账的那人按个手印。 “这账本上记着的账目,到了年底才清账,这些欠条,就得挨家挨户去收了。” 孙时安眉头紧锁,捏着那一把欠条,不知在想什么。 “你就因为春风居欠你的钱,所以不想跟春风居做生意了?” 孙时安微微点头:“我不想让我的妻子儿女落得跟我当年一个局面,万一哪天走了,留下妻子儿女,这些欠债的人欺负他们没了依仗,不仅不给钱,反而还要讹诈,所以还是早些收手,再者,我先前就说了,我开铺子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不是冲着人情来的,不给我钱,我吃什么?” 山桃笑眯眯地盯着孙时安看:“你当真不是冲着人情去的?” “当真。” “那你还发愁什么!”山桃一把抢过孙时安手里的欠条,在手心拍了拍,“这些欠条你就不用管啦,安心杀你的猪卖你的肉,等过几天我奶住进来了,我带着我奶收账去!” 贾老太一出马,就没有收不回来的账! 把啥都说清楚了,山桃就更饿了。 她拽着孙时安把饭给吃完,就催着孙时安出门去给过世了的公婆上坟。 早点上坟早点回来,明日就是三朝回门,还得回家看个大热闹呢。 孙父孙母的坟在镇子外的大雄山上。 大车停到大雄寺,小夫妻俩就并肩往山上爬。 爬到半山腰,孙时安怕累着山桃,就让山桃趴到他后背上,他背着山桃爬。 山桃摆摆手:“我能爬得动,这会儿还不用你背,不过一会儿下山的时候,你得扶着我点。” 她不会跟孙时安假客气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祭拜过孙家父母,山桃瞅着孙时安的眼珠子发红,就拍拍孙时安的肩膀:“找个黄道吉日,把爹娘的坟给好好修一修,你瞅瞅,这坟头都有些塌了。” “不用。”孙时安抹了一把脸,给坟头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拉着山桃往下走。 “为啥不用啊?” “费钱。” 第一百一十章 王大舅要作死 “费钱?” 山桃惊得差点摔一跤。 她以为自己就已经很爱财了,没想到孙时安比她还要爱财。 手里握着几百两银子呢,竟不舍得出钱把自己父母的坟修一修。 “逝者已逝,万物皆休,只要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做到无愧于心便好,银子留给咱们活人花,他们若是地下有灵,知道了更高兴。” 孙时安一面说,一面扶着山桃,叫她注意脚下。 “今日带着你上山不方便,等得闲了,我带着铁锹来一趟,铲点土往坟上培一培,自己动手,比花钱找人修还更有孝心呢。” 山桃无话可说。 她现在有点明白孙时安前世怎么死的了。 估摸着是路经高家岭遇到抢钱的匪徒,硬是不肯把钱掏出来,激怒了匪徒,被匪徒给打死了。 唉,这个杀猪的怕是不懂,再怎么爱财,命也比钱重要啊。 回到镇上,经过药堂,山桃眼尖,一眼就瞅见她大舅王登云。 “大舅,你来药堂干啥?是哪儿不舒服?” 王登云手上拎着个褡裢,呵呵乐道:“你这丫头净咒我,我好好的呢,就是过几日要出门一趟,这路上要用的东西多,先来药堂把药给配齐,免得路上要用药却没有。” 山桃一听就知道王登云要干啥去:“大舅,你不会还要去去辽东吧?你跟我娘说了吗?” “跟你娘有啥好说的?你娘咋咋呼呼的,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不让我去,那我发财的路子岂不是就断了?” 他从褡裢里掏出几块糖瓜,哄小孩儿一样递给山桃:“桃儿乖,别跟你娘说这事,上次我答应你,等你成亲给你弄一株珊瑚来,这回我就是给你弄珊瑚去的。” “不许去!”山桃扯着王登云的袖子,凶巴巴地瞪他,“大舅,你要是敢再去辽东,我以后就不搭理你了,你就算是往我跟前抬十株八株大珊瑚树,我也不会再理你了。” 王登云哈哈大笑:“桃儿,你咋学得跟你奶似的,猴精猴精,这就变着法儿地跟我要十株大珊瑚树了。” 山桃急坏了。 前世,王登云是第三次去辽东被土匪砍了头,虽说眼下是第二次,可谁也不敢保证,王登云此次去就不会遇上土匪。 毕竟有些事情跟前世不一样,她都嫁给孙时安了,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她不能让王登云去辽东,她得把危险的苗头给掐死。 “大舅……” “桃儿,大舅去辽东是挣钱去的,你怎么老拦着大舅?” 山桃猛掐了孙时安一把。 这个糙汉子怎么这个时候插嘴? 死财迷,一听到钱字就把持不住了。 “还是时安最明白我,”王登云拍了拍孙时安的肩膀,压低声音告诉小两口,“我这回去辽东,不是一个人去的,咱们镇上组织了一个商队,叫我带队,喏,你们邻居,开春风居的赛老板,和那个南边来的客商胡老爷,都出钱掺了一股。” “我不敢跟你爹说,怕你爹告诉你娘,不然我就让你爹也出钱掺一股了,时安啊,你有没有钱?有钱的话出一百两,我去辽东给你带些货来,保准叫你大赚一笔。” 孙时安很意动,就扭头去看山桃。 山桃冷着脸凶他:“你看我作甚!没钱!” 她正发愁怎么拦着王登云呢,这会儿给王登云钱,那不是怂恿王登云去送死吗? “大舅,我知道你上回去了辽东发了财,手上肯定有一笔钱呢,你拿这些钱出来,要么多买几亩地,要么就做个小本生意,做啥营生不能过日子啊,怎么非得去辽东,干这份提心吊胆的营生?辽东那边土匪横行,你要是遇上土匪了咋办?” 王登云不高兴地皱眉:“朝廷都出兵剿匪了,你一个小丫头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操心这个干啥?行了行了,我要去找赛老板商量运哪些货去辽东,就不跟你这个小丫头啰嗦了,桃儿,你记住了,不许告诉你娘啊,你要是敢跟你娘说,我就生气了!” 山桃急得差点跳车,孙时安有些弄不明白:“大舅走上正道是个好事,不比他以前被人骗去赌场好?你拦着他挣钱作甚?” “你不懂!我……” 山桃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法跟孙时安说。 告诉孙时安,她重活了一次? 说出口孙时安也不会信的。 若是叫有心人知道了,怕不是要把她抓起来一把火烧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担心大舅,你放心,我找个时机会去劝劝大舅,叫他多带些人去,去这一趟就别去了,大舅到了这个岁数,是该安下心娶妻生子正经过日子了。” 山桃哪能放心。 她扶着孙时安的肩膀下了大车,进药堂去问配药的药童,方才那位客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取药。 小药童嘴巴很紧,山桃给了他几个铜板,他才开口:“约好了半个月后来取。” 半个月的时间还来得及。 明日她就回娘家,把这事告诉王素芬。 叫王素芬把王登云的钱都要来,看王登云还怎么买货去辽东。 “徐大娘子走好,可注意着点,千万别见风!” 一声徐大娘子把山桃唤回神。 她赶紧躲回大车上,叫孙时安把大车赶到药堂旁边的小巷子里。 下了大车趴在墙角往外一瞅,果然瞧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虽然那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可山桃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贾秀莲。 哈哈,钱大花果然在贾秀莲的嫁衣上染了无花果汁,贾秀莲一定是浑身长大疮,所以才裹得这么严实跑到药堂来抓药。 咦?怎么还有俩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跟在贾秀莲身后? 其中一个人,怎么那么像徐光宗呢? “桃儿,你在看啥?” 孙时安顺着山桃的视线看过去,随手指了指前头几个人:“那几个人倒是挺有意思,怎么裹着一身布出来了?” 山桃笑得见牙不见眼:“兴许是这一阵子时兴裹着布逛大街,你要喜欢,我也给你扯一身布,你明天裹着回我娘家去。” 孙时安忽地不说话了,山桃正奇怪呢,孙时安忽然丢下她,朝着街对面走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当街算账 赛西施正站在街对面,跟一个人说话。 孙时安就是朝着她去的。 山桃心一沉,咬咬牙追了上去。 就算做寡妇,她也要做个明明白白的寡妇。 才走到跟前,恰好就听见孙时安对赛西施说的最后一句话:“烦劳赛老板莫要再对我家娘子说玩笑话,她这个人心思单纯,会把玩笑话当真的。” 正好山桃过来了,赛西施就朝着山桃撇了撇嘴:“贾山桃,你倒有些本事,把时安这个毛小子哄得团团转。”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山桃撺掇着孙时安跟赛西施闹腾呢。 山桃可不愿意背这个锅。 “我再有本事,也没有赛老板本事大,几句话就把我哄得直哭,我嫁过来之前,可没听媒婆说孙家有个守寡的大姑姐呢,万一失礼了可怎么好,我年纪小,没经过这样的事,只能跟自己的相公说,万幸时安哥说这都是赛老板说的玩笑话,不然,我还真的当了真,要每日天不亮就起,去给赛老板端茶倒水呢。” 周边经过的人都不住地打量着他们仨。 赛西施面色一变,冷冷地盯着孙时安:“时安兄弟,咱们买卖不在仁义在,你用不着纵容你娘子这般嘲讽我吧?” “怎么就是嘲讽了?”山桃抢着开口,“赛老板说这个话,真真是冤枉死我了,难道不是赛老板说,如果不是你点头,时安哥根本就不会把我这个村姑娶进门么?赛老板可别不承认这个话,我今日敢对天发誓,我所言句句是真,赛老板敢发誓没说过这个话吗?” 赛西施气急败坏:“贾山桃,你……” “赛老板,你方才也说,买卖不在仁义在,这丁是丁,卯是卯,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你那么大的春风居,也不差一百七十两银子,昨日中午我们俩的席面一共是纹银五十两,时安哥都当场结给你了,春风居既然不跟孙家肉铺做生意了,两家的债是不是得清一清了?” 赛西施面上闪过瞬间的慌乱。 她不跟山桃说话,反而扯着孙时安就走:“时安兄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春风居,一面吃茶,一面把咱们之间的账目好好盘算盘算。” 山桃一眼就看出赛西施心中有鬼。 春风居以前从肉铺里拿肉,都是当天结算,后来改成半个月一结,从去年入秋开始,就一直拖着了,连年底都不曾清账。 这可不是做买卖的做派。 哪有买卖人年底不盘账清账的呢? 除非春风居的生意出了问题,做不下去了,或者赛西施想赖账。 无论是哪一个,损害的都是肉铺的利益,想赖的都是山桃的钱,山桃哪能就这么放过赛西施。 她赶忙跟了上去。 赛西施现在最厌恶的人就是山桃:“我和时安兄弟谈生意,贾娘子跟上来不合适吧?” 山桃理直气壮:“怎么就不合适?我嫁给了时安哥,那我就是孙氏肉铺的老板娘,赛老板要谈生意,我这个老板娘怎么能不在场呢?” 赛西施说不过山桃,只好去问孙时安:“时安兄弟,咱们谈生意,贾娘子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且对我误会颇深,有她在,许多事情都谈不成,你看,要不你先把她送回家?” 这话说的,好像赛西施自己不是妇道人家似的。 山桃当即就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赛老板难道是个男人吗?” “贾娘子说什么疯话!” “这怎么就是疯话了?赛老板说我是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是个什么都懂的男人,难不成我听错了?那烦劳赛老板再好好解释解释。” 已经有人在驻足观看了,大家听了山桃的话都笑了。 赛西施越发恼怒,硬是要孙时安给个说法。 岂料孙时安也笑了:“赛老板莫要生气,我家娘子就是喜欢说实话。” 山桃的双眼登时就闪闪发光。 这才是她贾山桃的男人该说的话。 永远维护她,永远站在她的身边。 可惜了,这样的好男人却不长命,徐光宗那样的大烂人,反而活得长。 “赛老板,你听见了?”山桃眉眼弯弯,“你是想要在大街上算账呢,还是去春风居坐下来,慢慢把账目都算清楚?” 赛西施狠狠地剜了山桃一眼:“果然是从村里来的,一言一行皆没有个章法,就是个搅家精!孙时安,你娶了这个乡下村姑,以后就等着吃苦受穷吧!” “赛老板,你说的话有点过了。”孙时安收敛起笑容,“好歹我们也做过几年生意,我孙时安自认从未对不起你和春风居,你为何要处处为难我家娘子?欺她年幼,哄她骗她也就罢了,今日竟当街辱骂她,是何道理?” “今日无论如何,你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咱们就去里正那里说个明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交头接耳,盯着赛西施的眼神都有些鄙夷。 赛西施终于受不住了,她跺跺脚,指着孙时安的鼻子大骂蠢货。 “枉你还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呢,岂不知这是生意场上惯用的手段!我是觉得你家肉价太高,所以故意放出话来,不跟你家肉铺要肉了,逼得你主动降价,时安兄弟,我哪里是真心不跟你做生意呢,你莫要听你这婆娘的挑拨,伤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山桃忍不住抿嘴笑。 到底谁是蠢货? 嫌孙家肉铺肉价高,那就去跟别家的肉铺做生意啊。 还欠着肉铺的钱呢,却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逼着孙时安降价。 不仅如此,竟还能当街把这样卑劣的行径坦坦荡荡说出来,再把黑锅扣到她头上。 赛西施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一个又蠢又坏的人却将春风居的生意做得这么红火,简直叫人想不开。 山桃都怀疑这后头有人在指点赛西施。 “赛老板,无论你是出于何种目的,咱们两家往后都做不成生意了。” 孙时安很爽快,他朝着赛西施抱了抱拳。 “烦劳赛老板三日之内,将一百七十两纹银备好,咱们两家把账目清了,此后桥归桥,路归路,见了面,咱们还能做朋友。” “呸!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野汉子,谁要跟你做朋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吸血的蚂蟥 路边的驴车里蹿出一个婆子,那婆子穿的衣裳料子虽不是什么好的,却很板正干净,头发也梳得油光水亮,在脑后绾了个纂儿,用了一只铜簪子簪着。 她一露面,赛西施的嘴唇都没了血色:“赖妈妈,你怎么来了?” 被叫做赖妈妈的婆子把赛西施护在身后:“大奶奶受了委屈,该跟老爷和太太说,怎能自己挨着?这无赖是谁?他可是在欺负大奶奶?大奶奶别怕,二爷就在车上呢,有二爷给大奶奶主持公道,凭他是谁,也得跪下来给大奶奶磕头!” “赖妈妈,我并没受欺负!” 赛西施一面拦着赖妈妈,一面朝着孙时安使眼色:“时安兄弟,等我得闲了,一定去你家跟你把账目盘算清楚,还有这肉价的事,也烦劳你再思量思量。” “什么账目?什么肉价?” 赖妈妈双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大奶奶,是不是这人欠咱们春风居的钱?老爷早就说了,大奶奶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生意呢?咱家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养不起大奶奶,大奶奶非要出来抛头露面,惹人笑话事小,招惹来是非事大。” “大奶奶性子倔,老爷太太也不敢强逼着大奶奶,如今生意既然做成了,大奶奶还不如把这生意给二爷做,清清静静地在家中陪着太太说话理家,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做派呢!” 驴车里忽然传来嚷声:“赖妈妈,说完话了吗!我饿了半天了,我要回家吃饭!” 赖妈妈立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对着那驴车笑出了一脸褶子:“二爷略等一等,咱们去春风居吃,自家的生意,就得时常去瞧瞧,才放心哪。” 她拖着赛西施就上了驴车。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赛西施,在赖妈妈跟前像是一只小白兔一样,十分听话。 驴车远去,人群也渐渐散了,山桃才回过神来:“时安哥,那个老婆子是谁啊?” 孙时安蹙着眉头:“像是赛老板的婆家人。” 想想也知道,能叫赛西施大奶奶的,可不就是赛西施的婆家人么。 山桃吐了吐舌头:“她婆家人还挺不要脸。” 孙时安看了她一眼:“你又不认识赛老板的婆家,怎么就说她婆家不要脸了?” “听那婆子说话不就能听出来了么?” 明明是赛西施自己的春风居,那婆子口口声声,叫赛西施把春风居交给二爷,这不是明抢吗? 经过了上一世,山桃对苛待媳妇的婆家没有一丝好感。 本来很厌恶赛西施,这会儿竟然有些为赛西施担心。 “她那婆家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也不知道赛老板在婆家过的是什么凄惨日子。” 孙时安摸了摸她的头:“方才还跟赛老板争得跟乌眼鸡似的,这会儿怎么又为她担心了?” “我当然要担心她!要是她婆家都是一群蚂蟥,趴在她身上吸血,她拿不出银子还给咱们,咱们岂不是要吃亏?” 山桃一路心事重重,进了家门忽然猛地一拍手:“哎呀,时安哥,大事不妙啊!” 孙时安惊了一跳:“桃儿,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说着就伸手来探山桃的额头。 山桃拍开他的手:“不是我不舒服,时安哥,我大舅说,他这次去辽东,赛老板是出了钱的,你说她都拿不出欠咱们的钱,又上哪儿凑钱去辽东?她该不是暗中将春风居给卖了,拿着钱要跑路了吧?” 山桃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越大。 前世她被徐家母子压榨盘剥,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想着要么攒些钱,卷着包袱跑了算了。 可她放心不下王素芬和瘫了的贾老太,又怕自己这一跑,给贾家抹黑。 要和离吧,徐光宗那个渣滓,竟为了自己的清誉,用王素芬跟贾老太的性命要挟她。 从那时起,山桃就明白了。 徐光宗不想背负嫌弃糟糠妻的名声,他要磨得山桃油尽灯枯,生生熬死。 亏得贾秀莲把山桃掐死了,要不然,山桃说不定还困在徐家那个虎狼窝呢。 由己及彼,赛西施的婆家要是跟徐家一样,说不定赛西施也有离开秀水镇逃到他处的想法。 虽然厌恶赛西施,但山桃也承认,不管背后是不是有人指点,赛西施能撑起春风居,就是个极其有本事的人。 一个有本事的人,不会甘心就这么被人盘剥,是一定会想法子脱离困境的。 “时安哥,我并不反对赛老板拿着银子离开此地,摊上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婆家,她躲得远远的才好,可她不能拿着咱们的钱不声不响地跑了,她若是真的有难处,跟咱们说一声,或是借给她银子,或是干脆送她一些盘缠,那都是咱们自己的事,偷偷摸摸的走了,那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总之,这事你得盯紧一点,她若没这个想法,那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自会给她赔不是,可她若是有这个念头,咱们也能及早做防备。” 孙时安低头想了想:“桃儿,你在家归置明日回岳丈家要带的东西,我出去一趟,去托人暗中打听,看看赛老板最近有没有出手春风居的打算。” 山桃送他出去,回来一边归置自己的箱笼,一边盘算明日要带什么东西回家。 贾老四两口子是准备这几日就出发去水头镇的。 她若是送些鸡鸭鱼肉回家不方便,不如去买些路上能用到的东西。 自然,四样点心果子和茶叶酒水米面粮油是少不了的。 再去药堂买些方便携带路上又能用到的药丸,一些样子好看能送给水头镇的亲戚们、又不太贵重的小玩意儿,就差不多了。 要采买这些东西,山桃一个人可拿不动。 她出门就先去了镇上的牙行,找牙子雇了两个身板壮实的小童儿,替她扛着采买的东西。 付钱时,牙子便笑问山桃:“雇人总不如自己买的,我瞧着娘子家中不缺钱,何不买个称心如意的人回去使唤?” 山桃赶紧摆手:“不敢不敢,我家中的钱还没富余到能使唤得起下人的地步呢。” 嘴上虽然这么说,山桃却留了心。 等她成了寡妇,是得买几个人来使唤。 好歹得把肉铺支棱起来呀。 待孙时安回了家,山桃就把自己的盘算跟孙时安说了。 “什么?”孙时安扬起了眉头,“你要跟我学杀猪?”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夫妻进行正常运动 山桃很认真地点头:“是啊。” 她一双杏眼露着点狡黠,朝着孙时安眨了眨,伸出小手指,勾着孙时安的衣襟:“怎么,你不愿意教我?” 孙时安的心都化了,恨不得立刻就从猪圈里逮出一头猪,在山桃跟前就地正法。 可山桃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他怕把吓着山桃:“杀猪这活计男人干的多,可没听说过谁家娘子也干这行当的。” 山桃勾着他的衣襟又凑近了一些:“你教会了我,你家娘子就是杀猪行当里的巾帼。” 她是真心想学杀猪。 等她学会了这门手艺,成了寡妇也能把肉铺经营下去。 手里有钱不算啥,会一门源源不断进财的手艺,才叫有本事呢。 “桃儿,你别这样。” 孙时安嘴里发干。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将将偏西。 此时关起门来做那事,应当不算白日宣淫吧? 孙时安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他立时去闩上了门。 山桃上辈子经过人事,哪能不知道孙时安在想什么。 既做了人家的娘子,早晚都要经历这种事。 她索性就红着脸往东屋去:“你去烧些水。” 躺到炕上,山桃的脸就发烫。 徐光宗不喜欢和她闺中寻乐,初初经历人事,她又痛又怕,忍不住叫了出来。 徐光宗却全无怜香惜玉之心,把她当成一个玩物,用尽各种手段折磨她。 她当时就想,做个女子,实在是太难了。 更叫她难堪的是,第二日徐母竟然训斥她,说她不知道检点,勾着徐光宗不知读书,只知寻乐,甚至说她不知羞耻叫了整晚,失了妇道人家的本分。 山桃羞愤难当,自此后就十分惧怕与徐光宗同房。 徐光宗倒也不经常与她行敦伦之事。 但若是哪日徐光宗学业不顺,或是在书院受了同窗的气,夜里必定会将她折辱一番。 山桃一直以为男女之事就是这般叫人痛苦羞愤,直到一次在河边洗衣裳,听着那些成了婚的妇人们偷偷说闺房之乐,她才知道,原来此事这般有趣。 后来闵怜儿浮出水面,山桃彻底明白了。 徐光宗不是不会怜香惜玉,只是他怜惜的人不是她而已。 这一世,山桃嫁给了孙时安,对男女之事就又怕又期待。 怕的是,孙时安跟徐光宗一样,都喜欢折磨她。 可又期待孙时安跟徐光宗不一样。 山桃所求不多,就盼着孙时安跟那些妇人的相公一样就足够了。 最起码,在她成为寡妇之前,叫她好好领略一番闺中乐趣。 不然,她岂不是两世都白嫁人了? 孙时安不一会儿就烧好了水,他把水提到东屋的暗阁内,喊了山桃去沐浴,自己提了水,在后院里擦身。 山桃偷偷开了暗阁的门,从门缝里偷看孙时安。 三月阳春天,孙时安光着身子站在院中的水井旁边,自水井里摇上来一桶水,提着那木桶兜头浇了一身。 井水冰凉,激得他低喝一声,身子不由自主便是一震。 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肌肉纷纷往下落,滑过胸口,滑到小腹,一直顺着那小腹下的雄伟落到地面上。 山桃唰一下就红了脸,连忙往浴桶里躲。 暗阁内的水声惊动了孙时安。 他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一抹雪白没入黑暗,眸中不由得就燃起了火苗,心口窝的火就连冰凉的井水都浇不灭。 见他看过来,山桃一颗心就扑通扑通直跳,恨不得淹死在浴桶里。 可又忍不住想再看一眼。 磨磨蹭蹭,扭扭捏捏,欲拒还羞…… 直到浴桶里的水开始变凉,她才匆忙钻出来,用了帕子擦干身上,还在耳后和颈间抹了点香露。 孙时安已经等在炕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山桃的错觉,总觉得这东里间比方才热了不少。 她抿了抿鬓发,紧贴着墙根站着,低着头不敢看孙时安,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时安哥,你觉不觉得热?” “过来,”孙时安往炕里头挪了挪,“你上炕,咱俩在被窝里说话,才洗了澡,别着凉了。” 山桃扭捏着不肯过去:“要不……要不还是再等等?”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日头还没落山呢。” “别等了,”孙时安等得嗓子都哑了,再等下去,他整个人都要着火了,“你过来些,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不是吃人的老虎,却比吃人的老虎还可怕呢。 山桃偷偷瞄了他一眼,双眼总是不由自主往孙时安小腹下扫过去。 只可惜,孙时安盖了被子。 孙时安知道山桃在看些什么。 山桃的目光就好像在往他身上抹油,让他身体里的火烧得更旺。 他实在是等不得,干脆一把掀了被子:“你要看,就凑近些看,看个仔细明白!” “呀!” 山桃慌忙闭上眼。 “你……你这个登徒子!” 可又忍不住睁开眼,竟果真大着胆子看了几眼。 “你看也看过了,还想作甚?” 山桃胆子大起来,她舔了舔舌头,忽然觉得很好笑:“你问我作甚?” 一个男人家,还不知道这个时候要做些什么吗? 怎的还要她来教? 话才说出口,孙时安就把她抱到了炕上。 “桃儿,你莫要这么折磨我。” 孙时安嗓音沙哑暗沉,撩得山桃跟着心颤不已。 她哆嗦着解开了小衣,双手勾上了孙时安的脖子:“谁折磨你了,是你自己折磨自己罢了。” 孙时安盯着山桃的双眼看了半晌,忽然轻轻地亲了上去。 “桃儿,你像过年时候贴在窗户纸上的大红窗花。” 山桃愣住了:“我怎么就像是窗花呢?”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说她是个下凡的仙女吗? “就是……就是一看到你,我从里到外就暖和和的,就忍不住高兴。” 他把头埋在山桃颈间,有些羞涩地行着敦伦之事。 山桃一怔,忙伸出手去帮他:“错了错了,时安哥,你找错地方了!” “啊?”孙时安更加羞涩,整张脸红得跟被煮熟了一样,“是这儿吗?这儿对不对?” 好不容易找对了对方,动了一会儿,山桃腿上便微微一凉。 孙时安泄了气,羞恼得都抬不起头:“桃儿,我……我对不住你。” 山桃愣了愣,随即便抱着孙时安笑:“时安哥,你可真傻啊!你……你是头一回?” 孙时安被山桃笑得越发羞窘:“难不成你还是第二回?”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战 山桃心中一紧。 她脑子一热,差点说漏嘴。 “你说什么呢……” 她红着脸掐了孙时安一把。 “临出嫁前,我娘说的……” 上辈子出嫁前的头一晚,王素芬跟贾秀莲睡在一间屋。 下半夜王素芬想过来找山桃说说话,山桃赌气,把王素芬锁在门外。 后来才知道,姑娘出嫁头一晚,当娘的都会跟姑娘说些私房话,这里头就有包括怎么和男人干那事。 山桃没这个经验。 这回出嫁,王素芬倒是跟她睡了一晚,可那一晚,王素芬光抱着她妮儿啊妮儿的哭,也不知道教她点闺房经验。 害得她只能从以往偷听妇人们聊的闺房之乐中汲取经验,来教趴在她身上的傻小子。 “我娘说了,汉子头一回,都这样,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话,所以你别难过,一回不成,咱们再来一回,总能成的。” 在山桃的鼓励和帮助下,孙时安没多会儿就重整旗鼓。 这一回不仅一下子就找对了地方,还勇猛异常。 山桃起初有些疼,等尝到了个中美妙,就一发不可收拾。 双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大战了几千回合,歇了四五次。 从日头偏西战到日头落了山,从月亮挂上树梢到月上中天,再到月亮也偏了西,才终于达成停火协议。 “歇一歇……” 山桃瘫在炕上,餍足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吃吃地笑。 原来此事这般有乐趣。 怪不得前世贾秀莲乐在其中,换做她,手头有钱,年纪轻轻守寡,面对俊俏的小生也难保不动心。 只不过她不会饥不择食,像贾秀莲一样,大把的银钱撒出去,全给了那些小白脸,最后没钱了,又疯狂地去勾搭糟老头子。 况且,她现在觉得躺在她身边的汉子挺顺眼的。 伸手一摸,扑了个空,再睁眼,汉子已经披衣下炕:“你睡一会儿,我去烧水,咱俩洗一洗,天亮了还得三朝回门呢。” 山桃面如桃花,媚眼如丝,轻轻嗯了一声。 本想稍微眯一会儿,谁知这一闭眼,就再也不想醒过来。 中途模模糊糊感觉有人在帮她清理身子,清清爽爽,舒服极了。 她忍不住低声嘤咛,那人就顿了顿,轻声笑了笑。 笑声宠溺又好听,山桃嘴角也跟着翘起来。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山桃是被饿醒的,一睁眼,日头都快到头顶了。 她伸了个懒腰,忽地想起今天要回娘家,忙大叫一声,一骨碌跳下炕。 “桃儿,你别急。” 孙时安在后院劈柴火,听见山桃叫,就从连廊走进来。 “我已经把东西装上了车,锅里有热水,还有我买的包子,你凑合着吃两口,咱们这会儿回去,能赶得上。” 山桃怎能不急,她急着回去看大戏啊。 匆忙换了一身石榴红的小袄,杏黄色的裙子,往脖子上戴了璎珞项圈,一头乌发绾成发髻,用金簪簪了,一只手腕套着贾老太给她的一对金镯子,另一只手腕套着尹娘子送的七宝琉璃手串,往脸上略微扑了些香粉。 对着镜子一瞧,嘴唇都破了,脖子上也有深深浅浅的红色印记。 她脸上一红,急急忙忙又换了一身银红色的立领小袄,往嘴上多涂了些口脂,咬了一口包子,就急急忙忙地拽着孙时安出门去。 大车行了一半,山桃又想起一件事,坐在车里懊恼得都快哭出来了。 按照说好的,他们今日回去,还得把贾老太给接过来。 贾老太要睡在东屋的炕上,可他们昨晚在炕上大战了一整晚,被褥都没收拾呢,叫贾老太看了去,得多羞人啊。 都怪她,活了两辈子,嫁了两回人,怎么还能沉迷闺房中的那点事。 这一路上,又担心贾老太回头会奚落她,又担心回家迟了看不上热闹,再加上昨晚太累,今早没吃饱,山桃的脸色就很难看。 贾家一家人早就等在门口了。 山桃一下车,王素芬瞬间就变了脸。 孙时安跟她行礼打招呼,她也冷着脸不说话,只冲着山桃呵斥:“桃儿,你跟我进来!” 山桃微微有些不快。 王素芬又怎么了? 见了她就训她,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难道是贾秀莲回来告状了? 她便朝着西屋张望。 “你看啥?”贾老太推了她一把,“你娘叫你呢。” 山桃只得不情不愿地进了西厢房。 一进去,就看到王素芬坐在炕沿抹眼泪。 山桃怔住了。 她娘怎么又哭了? “娘,我大姐回来了?是不是她给你气受了?” 贾秀莲可真行啊,从头大脚生大疮,还能把王素芬气哭。 王素芬红着眼摇摇头。 她拽过山桃,摸着山桃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桃儿啊,你跟娘说实话,时安是不是对你不好?他是不是打你了?你去了他家,是不是吃不饱还总干活儿?” 山桃一头雾水:“没有啊……” “桃儿,娘求你了,你就跟娘说一句实话吧!你性子倔,有啥事总喜欢憋在心里头不说,你不说,娘咋知道你受了委屈啊!娘这几日一闭上眼就看到你在婆家挨打受苦,娘这心里头像是被人拿了烙铁在烙啊。” “我这里好疼啊!” 王素芬拉着山桃,哭得泣不成声。 她用手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桃儿,我悔啊!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能那么对你!我不是个人啊!” 眼瞅着王素芬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山桃赶紧拦住她:“娘,你这是咋的了?我真的没事!时安哥真的对我挺好的!” 虽然嫁过去这几天的确没咋吃饭。 头一天中午吃了夹生饺子,晚上吃了一碗面,第二日早上那包子还没吃完,中午去上坟,路上随便吃了点,晚上本来想好好吃一顿,结果光顾着和孙时安大战了,啥也没吃。 早上更不用说了,起来得迟,只咬了一口包子。 王素芬不说还好,一说山桃的肚子就咕噜噜直响。 王素芬听得又要哭:“这个臭杀猪的,把我闺女饿成啥样了!我跟他拼了!” “娘!娘!娘!” 山桃赶忙抱住王素芬的腰。 “跟时安哥没关系,我俩都饿着肚子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八十八两压箱钱 母女两个在西厢房磨蹭了好半天。 出来时,脸色都有些不大自然。 但见着孙时安,王素芬的脸上倒是多了些笑容。 “娘。” 孙时安重新给王素芬见礼。 “时安,饿了吧?”王素芬笑着叫孙时安坐下,“我早就烧好了菜,就等着你们归家呢,快坐下,咱们这就用饭。” 王素芬前后脸变得这么快,把孙时安给弄糊涂了。 他忍不住去看山桃,山桃笑嘻嘻地冲着他眨眼睛,他就暂时放下心中疑虑。 “娘,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你快坐下,”王素芬挥手赶着山桃,“有你爹呢。” 贾老四乐呵呵地刚起身,孙时安就一个箭步冲进灶房,帮着王素芬端菜布置碗筷。 他人长得又高又健壮,走路四平八稳,一看就知道是个稳重妥当的人。 王素芬就很满意,扭头看到山桃一脸红晕,便拧了山桃一把,低声训斥她:“你呀,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他那么大个汉子,一顿不吃,就能饿得烧心,你还叫他饿着肚子干那事,把他身子掏空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山桃吃痛,嘟着嘴跳开几步:“娘,你可真是奇怪,刚刚还想跟他拼命呢,这会儿却心疼他了,你咋不知道心疼心疼你闺女?” 孙时安的确是个好人,可是命不长呀。 兴许没等她掏空孙时安的身子,孙时安就去了呢。 唉,在成为寡妇之前,抓紧时间享受吧。 “娘,咱们不等我大姐啦?” 王素芬脸色一沉:“提她做什么!家离得这么近,也不说早点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叫咱们一家子人专门等着她?” 菜刚摆上,贾秀莲就回来了。 不过回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贾老四就不高兴了:“莲儿,光宗呢?咋没跟着你一道来?” 贾秀莲依旧浑身从头到脚裹着严严实实的,就连脸上都围着一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死死地盯着山桃,那眼神就好像要吃人似的。 “贾山桃,你还有胆子回来!” 山桃拼命忍住笑:“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娘家,你都能回来,我为啥不能?” 上辈子贾秀莲干了那么多缺德事,花光了贾老太的体己,偷了贾老太的棺材出去卖,那些正头娘子找上门,她躲出去了,叫贾老太和王素芬这对婆媳俩挨打挨骂……到头来,还掐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贾秀莲手上沾着血,看见山桃都能泰然自若,山桃又没干缺德事,怕什么! “你明知故问!”贾秀莲气急败坏,“你明知道我不能碰无花果汁,一沾染了那东西,浑身上下就生大疮!你故意要帮我绣被面和嫁衣,就是为了在被面和嫁衣上染无花果汁!” 她那日出嫁匆忙,又生了些变故,就没闻出味儿来。 等嫁到了徐家,把嫁妆收拾好,她就觉得身上痒。 她是新嫁娘,原本以为出嫁头一日,就能什么都不干,没想到过了门,徐母就让她脱下嫁衣,自己动手,把新房收拾一遍。 这可累坏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贾秀莲。 呼哧呼哧忙到天都黑了,她的好些东西都没地方归置。 徐母就过来搬箱笼,说要帮她保管。 贾秀莲长了个心眼,赶紧把贵重东西留下,把绣好的幔帐、衣裳等物搬到了徐母那屋。 夜里和徐光宗睡在床上,盖着绣着鸳鸯戏水的被子,任凭贾秀莲如何温存,徐光宗愣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不为所动。 直到天将亮,徐光宗才忍不住,按着她折腾起来。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贾秀莲还没尝到滋味,徐光宗先偃旗息鼓。 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徐光宗肯定是个没做过此事的毛头小子,稚嫩生疏些也是常事,等次数多了就好了。 借着天光,她本想抱着徐光宗再温存一番,没想到却看见徐光宗身上生了好些大疮。 贾秀莲一下子就愣住了。 直到此时,她才察觉出身上瘙痒难耐,一摸身上,就摸出了无数个大疮。 她忙扯过被子细细一闻,就闻到了无花果汁的味道。 再想到这被面和嫁衣都是山桃绣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即就想杀到镇上去找山桃拼命。 可谁知她这头正忙忙乱乱,徐母那屋就响起了尖叫。 原来闵怜儿在徐母炕前支起一张小床,她喜欢贾秀莲陪嫁的幔帐,就挂在了小床上。 床小幔帐大,夜里睡觉一翻身,就把幔帐压在身下,醒来一瞧,从头大脚起大疮。 一家四口人,三人生脓疮。 把徐母急得差点晕过去。 天不亮,贾秀莲就跟徐光宗和闵怜儿,裹得严严实实的,去看大夫。 贾秀莲是抱着幔帐嫁衣和被面等物去的。 大夫仔细一检查,就说这些东西上头不仅染了无花果汁液,还泡了刺儿挠的汁儿。 刺儿挠可不得了,此物很寻常,秀水镇的山上到处都有。 谁要是沾染了这个东西,那身上准保起大疱疹,得痒好些时日。 有了大夫的话佐证,徐光宗对贾秀莲的脸色就一直没好过。 任凭贾秀莲如何解释,徐光宗就是不肯搭理她。 直到她说出这些东西都不是出自她手,徐母才冷着脸甩了她一巴掌:“原以为你是个勤快能干的媳妇儿,没想到,竟然是个满嘴谎话的懒货!连嫁衣都不是自己绣的,你还有什么是真的?你还能干什么活儿?” 贾秀莲满肚子委屈,闵怜儿还要在一旁火上加油:“姨妈不要苛责表嫂了,表嫂也是想讨好姨妈和表哥,才弄虚作假,怜儿只是担心表哥,表哥将来是要考功名入仕途的,倘若脸上留下疤痕,岂不是有碍观瞻?” 涉及到儿子的前程,徐母更加生气。 不顾贾秀莲身上长大疮,把幔帐被面等物都扔到贾秀莲跟前,硬是要贾秀莲去河边洗干净。 贾秀莲身上难受得很,就不肯去洗:“这些扔了就是。” “扔了?贾秀莲,你有多少钱,能经得住这么糟蹋!” 贾秀莲可受不了徐母的冷言冷语,她随手一指屋中的箱笼:“我光是压箱钱便有八十八两,难道还糟蹋不得一床破被面么?” “八十八两?”徐母冷笑着将一张纸扔到了贾秀莲跟前,“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一看,这就是你口中的八十八两压箱钱!”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地府钱庄 “奶,你为什么要哄我!” 贾秀莲将一张纸拍在桌子中间,她不再搭理山桃,一双血红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贾老太。 山桃捡起那一张纸一瞧,上头歪七扭八地写了几个大字。 八十八两白银。 地府钱庄。 这笔迹一看就是贾老太的。 山桃怔了怔,就拍着孙时安的大腿大笑。 她奶可真是个人才啊! 给了贾秀莲一张地府钱庄的银票,这叫贾秀莲上哪儿去取? “你笑什么笑!” 贾秀莲指着贾山桃的鼻子大骂。 “咱奶最疼我,她肯定不会哄我,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出的鬼主意!贾山桃,你先别得意,一会儿咱俩把账好好算算清楚!” “大姐要与我家娘子算什么账?” 孙时安忽地插嘴。 他蹙着双眉,神情微微有些不耐。 “我家娘子胆子小,大姐切莫要吓着她,有什么事情,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跟你说?跟你说有个屁用!” 贾秀莲一把扯开脸上的布,露出满脸大疮:“孙时安,你瞧瞧贾山桃干的好事!实话告诉你,你被我们一家子给骗了!你自以为娶了个心地善良的娘子,实则不然,贾山桃最为歹毒,你娶了她,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贾秀莲脸上的大疮有的已经开始化脓,实在是叫人看不下去。 纵使孙时安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别开了头。 “我自己有眼睛,我家娘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自会用我这双眼去看,不用旁人提醒。” 山桃心里便暖烘烘的。 孙时安的确是个好男人。 她有些想给孙时安生个孩子了,无论是男是女,最起码能给孙家留个后人。 孩子爹的品行如此,想来孩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行了行了,快把你的脸给堵上。” 贾老太很嫌弃贾秀莲,黑着脸催贾秀莲快把脸蒙上。 “明知自己这一脸的大疮不能见风,还非得把布扯下来,咋的,你就非要在大家伙吃饭的时候恶心人啊?赶紧坐下来吃饭,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 被贾老太训斥,贾秀莲就越发委屈:“奶,你还没告诉我,你为啥要哄我?” 上一世可不是这样的。 那会贾山桃那个丧门星跟家里人闹别扭,贾老四两口子给贾山桃准备的嫁妆,贾山桃一概没要。 贾老四发了火,王素芬也不高兴,原本要许诺再给她添些嫁妆,因着贾山桃这一闹就泡了汤。 她心里委屈,跑去磨贾老太,贾老太就把自己攒的体己给了她一大半。 后来她在镇上待不下去,手里的钱也花光了,又是贾老太,将自己所有的财物都给了她。 怎么重来一次,就因为她选择了徐光宗,事情就不一样了呢。 她虽然想将来做大官太太,可没钱,叫她拿啥来供徐光宗读书? 难道真的要跟贾山桃这个丧门星一样,拼命地去干活? 她可做不来。 “奶,你答应我的,你说给我八十八两压箱钱,你咋说话不算数!我手头没钱,光宗就没法读书,他读不成书,就考不上秀才,以后更是没法做大官,那我就做不成大官太太,奶,以后我就没法孝顺你了!” 贾秀莲说得又急又快,好像话说得快,贾老太就能给她变出银子一样。 “莲儿,你说这个话很没良心,我咋没给你八十八两,喏,地府钱庄的银票……” “地府钱庄!奶!你这不就是在哄我吗!” 贾老太愁眉苦脸,一副很难过的样子:“莲儿,我是真心为你好啊,你那个婆母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我怕你手里拿着钱,一去徐家,就被你婆母给搜刮去了,可给你地府钱庄的银票就不一样了,将来你到了地底下,尽管拿着这个银票去钱庄支银子去!那会儿你婆母早就投胎转世了,花不上你的钱!你说说,我这是不是为你好?” 山桃猛点头。 她奶说得有道理啊。 地府钱庄的钱,徐母可花不着,这可真的是在为贾秀莲着想啊。 思及此,山桃就觉得自己得给孙时安做点啥。 要不,从明天开始,她每天给孙时安叠几个纸元宝? 到时候,孙时安在地底下花着她给的钱,她在人间花着孙时安挣来的钱,两不相欠,挺好的。 屋内落针可闻,除了山桃在不住地点头附和贾老太之外,其余几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贾老四有些担心他娘是不是生了病,就小声跟王素芬商量:“等咱们从水头镇回来,得带着娘去看看大夫,我看咱娘是老糊涂了,得吃药。” 王素芬瞪了他一眼:“是要三分毒,咱娘没啥事,你逼着她吃药,可别把她吃坏了,老四啊,我倒是觉得咱娘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你看咱娘平常总喜欢烧香念佛,还常去老君庙捐个香油点个灯,兴许,就是咱娘每年都给咱桃儿捐香油点灯,咱桃儿这一次的命才不像上一次那么苦。” 贾老四更加担心了:“素芬,你是不是也病了?什么这一次上一次的,我咋听不懂呢?” 两口子沉着脸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对面的孙时安也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家的小娘子看。 为啥桃儿双眼直冒光? 他看得出,他的小娘子很爱财,可怎么连地府钱庄的银票,也这么稀罕呢? 这可不行,他得告诉桃儿,人死如灯灭,写多少张地府钱庄的银票,死了的人也没法花。 贾秀莲脸上则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奶,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蒙谁呢!” 她双手抓着桌子边,想把桌子掀了,可却没掀得动。 山桃便好心提醒她:“大姐,你咋忘了呢?咱家的这张桌子里头是石头的,沉得很。” 当初贾家老太爷有了钱,建了这一幢大宅子,可骨子里还是不舍得花钱,就找石匠打了一张石桌子,比木头桌子省钱。 后来王素芬嫌冬天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冷,就找了木匠把这石桌用木板给包了起来。 贾秀莲竟然连这个都忘记了。 “好好好,我掀不动桌子,照样能叫你们吃不成这一桌菜!”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闹着玩儿 山桃立刻大叫不妙,贾秀莲这是想把一桌子菜给砸了呀。 她可还没吃饭呢。 当下,她便眼疾手快,端起面前的两盘菜,就跑到了灶台边。 贾家几口人的反应跟她一样,人手两盘菜,贾老太甚至还又跑了一回,把各人面前的碗筷给收拾了。 这场面顿时就镇住了孙时安。 “时安呐,赶紧端起你面前的汤!这是新鲜的鱼汤,可不能浪费了!盛鱼汤的大瓷碗也值不少钱呢!” 孙时安后知后觉,一手端起汤,一手端起一盘菜。 山桃忙把剩下的一盘菜也给端了起来。 十菜一汤,刚刚好。 眨眼之间,桌子上只剩下一笸箩白面馒头。 大家还没来得及去抢这一笸箩馒头,就被贾秀莲给抢到手,歘的一下丢了出去。 五六个大白馒头在地上滴溜溜地滚着,雪白的馒头皮儿沾了土灰,把贾老太心疼得直跺脚:“造孽哟!咱们贾家几代都不敢浪费粮食,莲儿啊,你是咋敢扔馒头的!” 贾老四默默地捡起了馒头,王素芬则安慰着贾老太:“娘,咱们锅里还有馒头。” 一个大白馒头滚到了孙时安的脚底下,他俯身捡起来,把沾了土灰的馒头皮儿撕掉,就着馒头咬了一大口:“奶,爹,娘,你们别难过,这馒头就是皮儿脏了点,把皮儿撕了还能吃,这皮儿也别浪费,留着喂猪挺好的。” 贾家几口人的眼睛就亮了。 尤其是贾老太,对着孙时安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我们家的人!时安啊,这过日子就得讲究一个省字,咱们普通小老百姓挣钱不多,不靠着从嘴里省,从身上省,那就总也攒不下钱。” 孙时安深表同意:“奶说得没错,我和桃儿一成亲,就把家里的钱和钥匙都交给了桃儿,让桃儿管家,奶和爹娘都这么会过日子,桃儿肯定也差不了。” 贾老太笑得更开怀:“你能有这个想法,说明你是个有福气的,你把钱给我家桃儿管,我家桃儿肯定把家中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你俩再抓紧时间生个孩子,这个月怀上,赶一赶,年底就能生!有了孩子,哪怕你……” “娘!”王素芬咳嗽了两声,截断了贾老太的话头,“桃儿脸皮薄,您老说这话,不是想要羞死她么?还是赶紧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一家子人其乐融融,把贾秀莲给晾在了一边,气得贾秀莲怒吼一声,跺着脚抹着眼泪直叫唤:“我到底还是不是贾家的姑娘了!为啥我出嫁啥都没有!陪嫁的首饰不多,压箱钱更是一分都没有,你们为啥这么偏心!明明之前我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 只有贾老四最心疼贾秀莲。 他原先以为贾老太和王素芬偏心,肯定把好东西都给了贾秀莲,山桃捞不着好的,就把自己攒的二两银子给了山桃。 要是早知道莲儿这么可怜,他就把那二两银子留给莲儿了。 “你吼啥吼!” 贾老太看见贾秀莲就变了脸。 “你还有脸说我们偏心!从前家里哪一样不是可着你的心意来?你四季有新衣,桃儿只有过年才能做新袄子,平常都是捡着你不要的穿,更别说胭脂水粉这些了,莲儿啊,你摸着良心问一问你自己,到底我们偏心谁?” “我不管从前,我只管现在!现在就是你们偏心贾山桃!” “就偏心你妹子,能咋的!”王素芬来了气,“你瞅瞅你妹夫往咱们家里送了多少东西,你家徐相公呢,别说送礼了,就连三朝回门吃个饭都不乐意,他如今还是个穷光蛋,就这般瞧不上我们家,将来发达了,更不会念我们的好,我们为何还要拿银子去供他读书?” 王素芬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贾秀莲就更气了。 “要不是贾山桃往我的被面、幔帐上染什么无花果汁、刺儿挠汁,光宗他不会满身生大疮,他不生疮,肯定会陪我回娘家的!” 山桃暗自摇头。 她大姐可真是天真呢。 徐光宗就是瞧不起他们这些泥腿子,跟生不生大疮没关系。 瞧不上就是瞧不上。 贾秀莲还做着大官太太的美梦呢,殊不知,徐光宗真的出息了的那一天,肯定会先把这个糟糠妻一脚踹开。 “贾山桃,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贾秀莲舞着双手冲过来,要挠花山桃的脸。 亏得孙时安抓住了贾秀莲的手腕。 “大姐,你找错仇人了。” 山桃从孙时安的身后探出半张脸,冲着西边的钱家努了努嘴。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嫁衣和被面,都是钱家三姊妹绣的,我就是在上头扎了几朵花而已,哦对了,我听春兰姐说过,当初你把幔帐交给春兰姐,春兰姐转手就给了钱家三姊妹绣,你要不要去问问钱家三姊妹,她们几个兴许没留神,把这些东西染上了刺儿挠的汁液……” 话音未落,贾秀莲就如同一阵风一般冲出去,一会儿工夫,就听见西边院子里传来了打骂声。 啧啧,贾秀莲肯定打不过钱家姊妹仨,这回要挨一顿胖揍,结下的梁子更深咯。 贾老太和王素芬这对婆媳俩很有默契,不声不响地又把饭菜给摆到了桌面上。 “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贾老四最着急:“娘,素芬,咱们得去帮帮莲儿,不能叫莲儿受了欺负呀。” “吃你的吧!”王素芬白了他一眼,“瞎操什么心!莲儿一直跟钱家的丫头小子们玩儿,能不知道分寸么?事情要真是钱家那几个丫头做的,那也是孩子们闹着玩儿,说开了就好了。” 说话间,西边钱家都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了。 听这声音,不像是闹着玩儿。 “不行,我得去看看。” 贾老四丢了筷子就跑出去,不一会儿又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快去瞅瞅,咱们莲儿正在挨打呢!” 贾家三个女人都没动。 孙时安看了看山桃,也没动。 “娘,素芬,你们倒是说一句话啊!”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快来人呐,杀人啦!”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值得同情 听声音像是钱三花的。 山桃立马就追了出去。 难道贾秀莲杀人了? 这辈子才刚开始啊,贾秀莲这就忍不住了? 隔壁钱家大门洞开,春兰攥了一把剪子,把贾秀莲护在身后,剪子尖对着钱大花:“你们姊妹仨欺负秀莲一个人,你们还是不是人了!” 一瞧没见血,山桃就放心了。 “春兰姐,你咋过来了?” 春兰见到山桃就没有一个好脸色:“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家就在隔壁住着,你大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也不知道过来帮个忙,我在后街上住着都能跑过来,你们全家却对秀莲不闻不问,还有没有心了!” 山桃朝身后看了一眼,跟着她跑过来的,只有贾老四和孙时安。 嗯,贾老太跟王素芬这对婆媳的确没有心。 “我大姐一向跟钱家三姊妹玩得好,我们还以为她们在闹着玩儿呢,谁知道是真打起来了。” “呸!”春兰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闹着玩儿,她们姊妹仨是在往死里打秀莲!要不是我拿着剪子冲过来,她们就要把秀莲打死了!人家打架,都是姊妹齐上阵,你家倒好,姐姐挨打,妹妹看热闹!” “山桃,我原以为你是个好的,现在一看,你也不是个东西!” 啧啧啧,山桃撇撇嘴,春兰这是只看到贾秀莲挨打,没看到贾秀莲打人啊。 她本来还挺同情春兰,这一瞬间,那点同情烟消云散。 “春兰姐,你这句话说得好,我原先也以为你是个好的,现在一看,原来你是个瞎子!我大姐联合旁人欺负我的时候,咋没看到你拿着剪子出来主持公道呢?现在跳出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山桃死过一次,如今就不爱憋屈自己,她有啥说啥,专捡着春兰的痛处戳。 “你识人不清,被我大姐欺负的时候哭天抹泪,这才过了几天,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讨好我大姐,咋的,你也想沾沾这未来大官太太的光啊?” 她本来想拿着春兰被那几个男人欺负的事说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太下作。 这世间对女子诸多苛责,身为女子,山桃不做为难别的姑娘的事。 不到万不得已被逼到绝境,她不会用这件事来讥讽春兰。 可到底还是让春兰变了脸:“贾山桃,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张嘴这么厉害!我跟秀莲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俩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山桃转头就走。 算她瞎了眼,那天就不该拿着自己的嫁妆钱去安慰春兰。 她就不该同情张春兰! 山桃气呼呼地进了门,贾老太就笑眯眯地问她:“是不是去碰了钉子?你到底还是年纪小,你看我和你娘,压根就不担心,快坐下吃饭,咱们早些去镇上,我还得归置我的东西呢。” 山桃低着头扒了几口菜,孙时安才把贾老四拖回来。 她有气没地方发,就瞪了孙时安一眼:“我都走了,你还留在那儿作甚?怎的,你想英雄救美啊?” 孙时安一点都不恼,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我怕爹留在那儿被误伤,就拖着爹回来了。” 山桃的气这才顺了一些。 隔壁钱家又响起了惨叫和咒骂。 估计贾秀莲那边多了春兰这个帮手,应该能跟钱家三姊妹打个平手。 “素芬啊,”贾老四急得直搓手,饭都吃不下,“你真不去看看莲儿?” 王素芬白了他一眼:“孩子打架,咱们做长辈的掺和进去作甚?咋的,还嫌不够乱啊!” 贾老四没吭声,默默瞟了一眼稳坐泰山的贾老太。 他真是纳闷,从前莲儿和别人打架,贾老太可不管对方是孩子还是老头儿,闷着头就冲出去帮莲儿。 今日莲儿都快被打死了,贾老太愣是不管不问,还笑眯眯地盘算着要去镇上吃啥。 “桃儿,等我去了镇上住,你可得带着我去春风居吃几顿好的,自打春风居开张,我也就去吃过两回,到现在心里头还想着它家那口酒糟肉呢。” 山桃更加郁闷了。 “奶,你可别再提这个话,人家春风居不做我们的生意了。” 她看了孙时安一眼,见孙时安没反对,就把春风居欠他们一百七十两的事说了出来。 “这哪行!”贾老太拍了拍大腿,气得眉毛都飞了起来,“哪有欠人家钱死拖着不还,还到处造谣逼着肉铺降价的道理,这个亏咱们不吃!” 王素芬的关注点则放到了赛西施这个人的身上:“这人真是不要脸,还想冒充时安的大姑姐,压咱们桃儿一头!娘,咱们不能饶了这个赛西施,你住在桃儿家,可一定得帮桃儿撑腰。” 婆媳俩言辞激烈,把赛西施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山桃趁机就把王登云扯了进来。 “赛老板没钱还给我们,却有钱买货去辽东卖,娘,你们什么时候去水头镇?走之前去找大舅好好说道说道,大舅去辽东,我管不了,可他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欺负亲外甥女的人发财。” 贾老四则是站在挣钱的立场上看待此事:“不对劲,这个赛老板很不对劲,春风居生意那么好,她怎么会欠债?时安,你得赶紧把钱要回来,你那肉铺是小本买卖,经不起这么折腾。” 一家人一致决定,赛西施是个大问题,得趁早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吃过晌午饭,山桃找了个机会偷偷问孙时安:“刚刚我们一家人把赛老板骂得很难听,你怎么一句话都不为赛老板说?” “我又不是傻子,在老丈人家为别的女子说话,傻子也干不出这样缺心眼的事。” 山桃便抿嘴笑了笑:“我还真怕你刚刚顶撞我奶和我娘呢。” “赛老板欠债不还是事实,桃儿,你放心,我托人盯着她呢,必定不会叫她把咱们的钱给卷走了。” 见他一本正经,山桃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你只担心她跑了,就不担心我拿着钱跑了?你可别忘了,家里的钱可都在我手上呢。” 孙时安很认真地盯着山桃的双眸看了看:“你干不出这样的事。” 山桃越发好奇了:“嗯?为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人还怪好的哩 “因为你是我娘子,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嘁,净会说好听的话。 “是娘子又如何?我与你相识不过两三个月,成婚也才三天,你敢保证你能看透我这个人么?万一我趁着你下乡去收生猪,拿着你的钱乱花,和别的男人胡搞呢?” 孙时安蹙了蹙眉:“我不信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孙时安看中的人,从没有叫我失望过。” 这糙汉子还挺自得呢。 殊不知上辈子他也是看中了贾秀莲,八抬大轿娶回家,却娶了个祸害。 将要回镇上时,贾秀莲回来了。 她原先穿着的那身衣裳被钱家三姊妹给扯破了,就换了春兰的衣裳,脸上仍旧蒙着一块布,进门就喊饿。 王素芬随手一指灶房:“去吧,还有些残羹剩饭,你不嫌弃就吃去。” 贾秀莲哪还敢嫌弃。 徐家穷得叮当响,她嫁过去吃的就是咸菜小米粥。 她可吃不下,这几日就靠着带过去的点心垫肚子呢。 这么下去可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搬到镇上去。 贾秀莲算是看出来了。 守着徐母和闵怜儿两人,她就别想当家做主。 什么时候远离了她那个事多的婆婆,她才能和徐光宗过上好日子。 足足吃了两个馒头,把几盘子剩菜都扫光,贾秀莲才心满意足。 时辰不早,山桃小两口要带着贾老太回镇上了。 贾秀莲跟在贾老四两口子身后送三个人,她好似诚心不想让山桃好过一样,说要跟山桃说几句体己话,拉着山桃躲到路边的树底下。 “大姐,你别装了,你是不是想跟我借钱?” 山桃甩开贾秀莲的手,她们姊妹俩闹得这么僵,有什么体己话好说? 贾秀莲冷笑:“我跟你借钱,你肯借给我么?” “不肯。” “这不就得了,我才不会自取其辱呢,我是想着咱们姊妹一场,到底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闹得再如何生分,我也不舍得看着你受苦。” 山桃撇撇嘴。 话说得真好听,贾秀莲不舍得她受苦,倒舍得掐死她。 “我听你姐夫说,春风居的赛西施赛老板,跟你家这个杀猪的走得挺近。” 山桃心一紧,来了来了! 贾秀莲主动提起了赛西施,前世赛西施肯定也给贾秀莲气受了。 故意在这个时候提起,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既然贾秀莲想看笑话,那她就配合一下,叫贾秀莲先得意一阵子。 “姐夫既然早就知道,那为啥之前来咱家的时候不说?姐夫若是说了,爹娘肯定不会把我嫁给孙时安。” 她佯作生气和委屈,不停地抱怨着贾秀莲。 偷眼一瞧,贾秀莲嘴角的笑容都压不住了。 “山桃,咋啦?那赛西施找上门了?她是不是说孙时安就是她亲弟弟,叫你以后都听她的?” 山桃扬了扬眉:“哎呀大姐,你咋知道的?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当时就在呢。” 贾秀莲得意得不得了:“唉,我跟你说我能看到将来发生的事,你还不信呢,你还记得咱俩打的赌吗?清明节的时候可一定叫你家男人去高家庄收猪啊,不然他就得死!”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山桃很听话地点头:“大姐,你人还怪好的哩,明知道这个赌输了你得给我磕头,你还故意叫我赢,反正你注定得输,要不,咱们也别等到清明节了,你现在就给我磕个头吧。” 贾秀莲一张脸登时就拉了下来:“别扯那些没用的!我好心帮你,你还非惦记着我给你磕头那事,且等着吧,清明节的时候再说。” 她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清明节那日就是孙时安的死期,到时候贾山桃就得把孙家所有的钱都给她,这个赌打得可真是好啊。 “山桃,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贾秀莲往孙家大车处看了看,瞧着没人注意她俩,才压低声音说,“三月初十那日中午头,你一定得去你家后头的兰里河边坐着洗脚。” 一个才成婚的小娘子大中午的在河边光着脚丫乱晃悠,这不合规矩吧? 山桃忍不住挑眉,贾秀莲这是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呢? “山桃,你一定得听我的,我梦里梦见了,你那日要是在兰里河洗脚,肯定能撞见一个大财神,只要攀上这个财神爷,你这辈子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罗戴金银!” “我才不去攀什么财神爷,我现在就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山桃摸了摸脖子上的璎珞项圈,又伸出两只手在贾秀莲眼前晃了晃。 她左手腕子上一对金镯子,右手腕子上一只七宝琉璃串,看得贾秀莲双眼放精光。 尤其是认出那对金镯子是贾老太的之后,贾秀莲更是气得差点把牙齿给咬碎。 老不死的,给她一张破纸,什么体己首饰都没给她,她还以为老不死的把好东西都藏在了棺材里,原来全给了贾山桃这个丧门星! 好好好,一家子合伙欺负她,等她成了大官儿太太,非要把这一家子都给踩到泥地里,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姐别说这财神爷的事了,你还没告诉我,我得怎么对付那个赛老板呢。” 贾秀莲回过神,双眼还盯着山桃的手腕子,说话便有些敷衍:“你不用管那个赛西施,她就是嘴上厉害,过一阵子自有更厉害的人把她给收了。” 更厉害的人? 山桃垂下双眸,赛西施果然有问题。 可恨她前世只知道埋头苦干,挣钱给徐家母子花,对旁的事知之甚少,不然,她就能知道赛西施的结局,也就不用拐着弯儿跟贾秀莲打听。 那边贾老太已经在扯着嗓子喊山桃了。 贾秀莲便着急起来,她抓着山桃的手,嘱咐了一遍又一遍:“山桃,千万记住我的话,三月初十那日中午头,一定要去兰里河边洗脚!” 山桃钻进大车,贾老太就冷着脸问她:“你大姐跟你嘀嘀咕咕地说啥呢?桃儿,你听奶一句劝,你大姐不是个好东西,不管她说啥,你一定不能信,信了她,你就得倒大霉!” 山桃扬眉:“奶,你以前不是说我大姐是你的福星么?咋忽然对我大姐变了个样儿?” 第一百二十章 我来洗衣 “因为你大姐想要掐死我呗。” 贾老太神色漫不经心,好像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不说你大姐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指望她孝顺我是指望不上了,桃儿,我把我的首饰都给了你,你比你大姐有良心,你可得管我。” 山桃才不想管贾老太呢:“有我爹我娘在,饿不着你。” “那万一你爹你娘不在了呢?万一我瘫在炕上了呢?这凡事都有个万一,桃儿,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肯定会孝顺我的吧?” “会会会!”山桃忙敷衍贾老太。 真怀疑这老太太吃错了药,怎么总担心没人孝顺她。 上辈子,山桃的日子苦成那样,也没忘记偷偷往娘家捎钱捎东西,王素芬更是任劳任怨,把贾老太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贾老太这一辈子就是享福的命,要是从今以后能远离贾秀莲,别再吃大鱼大肉,不要大喜大悲,就不会瘫在炕上,往后的福气大着呢。 回了家,孙时安先把贾老太的箱笼搬进了堂屋,就去前头铺子停大车了。 贾老太走到最前头,她一进东屋就喊山桃:“你这个懒妮子,睡醒了咋不叠被子?” 山桃脑袋瓜子嗡的一声就炸了。 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奶,你别动床上这些东西!” 山桃一溜烟冲进东屋,可却晚了,贾老太已经站在炕上抖搂被子了。 这一抖搂,就从被子里滚出一件皱巴巴的小衣,被褥上更是印了一块干了的血迹。 山桃当即就想撞墙。 这样的糗事被自己的亲奶奶撞见啦,叫她以后怎么活呀! “奶,要不……要不您先去外间歇着,我来收拾炕。” 贾老太盯着那块红色的印记看了看,便抿着嘴笑:“把这块被褥拆下来,堆到后院去,一会儿我用冷水泡上,不然可洗不掉,这床褥子还是新的呢,脏了怪可惜的。” 山桃哪能叫贾老太洗衣裳。 她连忙将被子和被褥都抱到西屋,重新给贾老太拿了一床被褥:“奶,委屈你自己铺被褥,归置箱笼,哦对了,我的嫁妆箱笼里还有一个是你的,我没打开过,一会儿叫时安抱过来,我还得去买菜做饭。” 山桃的陪嫁箱笼都是新打的,上回贾老太硬是要去了一个,当天就还了回来,说里头放了她的衣裳鞋袜,叫山桃出嫁的时候一并带回到镇上来。 山桃昨日整理箱笼时就没打开,只是抱起来的时候觉得很奇怪,这么大的箱笼,按理说,应该装满了东西才是,可箱笼却轻飘飘的,好似里头什么都没装。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到底在捣什么鬼,兴许只是想要一个新的箱笼罢了。 天色渐晚,山桃来不及拆那堆脏了的被褥,挎着篮子匆匆忙忙去了长平街上,买了一把小葱,一块豆腐,一条鲜活的春鲫鱼,一斤活蹦乱跳的河虾。 从后门回了家,直奔灶房。 下午离开娘家时,王素芬给了山桃几个大馒头,一碗红烧肉,把这两样东西热一热,再把小米粥煮上,山桃便提起刀杀了鲫鱼。 把鲫鱼用老黄酒和姜片腌制去腥味,再清炒了一盘河虾,鲫鱼腌制好之后,上锅两面煎黄,倒入开水,等锅里的汤变成了奶白色,这鲫鱼汤就做好了。 把汤盛出来,河虾端上桌,才开始动手做小葱拌豆腐。 小葱切得细细的,豆腐用勺子舀成块,冷锅烧热油,往小葱豆腐上一浇,这香味儿就出来了。 菜烧好了,馒头和红烧肉也热好了,把饭菜端上桌,再盛三碗小米粥,山桃就扯着嗓子喊孙时安和贾老太吃饭。 喊了两嗓子,贾老太才端着洗衣盆从西屋出来。 山桃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奶,你干啥呀!不是说了你别动那被褥,叫我自己来拆洗吗?” 贾老太瞪了她一眼。 “被褥这般大,在自家可洗不动,得去河边洗才方便,三月正开春,河里的水还冷着呢,你去洗,万一被冻出个好歹咋办?” 山桃哭笑不得:“奶,我去洗会被冻着,你去洗就不会了?你快放下,我明日多烧些水,家里有大的洗衣盆呢,能洗得动。” 没想到贾老太却生气了。 “你这个妮子咋这么败家!镇上不比咱们村里,家里没柴火了,上山去砍就成,这镇上的柴火都是要买的呢!你烧那么多水,岂不是要废柴?家里后头就是现成的兰里河,在兰里河洗多好,非得烧柴!” 她把山桃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浑浊的老眼盯着山桃的肚子瞧了瞧。 “桃儿,你素来身子不结实,怕冷,一冻着就要生病,如今你嫁了人,可得抓紧时间把身子养好,给人家时安生个一男半女的,你听我的,从明儿个起,就不要再碰冷水了,一应的洗刷叫我来干,你只管好好养着,争取就这个月把孩子给怀上!” 山桃抿抿嘴,她奶着啥急啊,这孩子也不是她想怀就能怀上的。 她也想赶在孙时安丧命之前怀上孩子,可她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细细回想昨晚的大战,山桃就脸红心热。 要是按照昨晚那个情形来看,她说不定真的能在两个月之内怀上孩子呢。 孙时安在前头喂猪,回来时怕山桃嫌弃自己身上有味儿,就换了一身衣裳。 山桃瞄了一眼,便笑他:“你也忒小心了,不过是去喂个猪而已,回来洗洗手就是了,怎么还把衣裳给换了?你换下来的衣裳,难道不得我去洗啊?” “不用你洗。” “用不着你洗。” 孙时安和贾老太异口同声。 “桃儿,听见没?”贾老太很得意,“时安和我是一个想法,都不想叫你沾冷水,以后就照我说的做,洗衣裳的事就交给我来干。” “奶,不用你洗,”孙时安往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往后去河边洗衣裳的活儿交给我。” “那哪行!”贾老太嚷道,“你是个大男人,咋能干这样的活儿?再说了,你还得赚钱给我们桃儿花呢。” “我能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找到了小偷 孙时安态度很坚定。 “以前家里就我一个人,衣裳也都是我自己洗的,以后还是我来洗,奶,你年纪大了,桃儿又沾不得冷水,我手劲儿大,端着衣裳去河边一会儿就洗完了,洗得还干净。” 贾老太又不乐意了:“就是因为你手劲儿大,才不能叫你洗,家里的被褥都是用新料子做的,可娇嫩着呢,你一搓,不就得把料子给搓破了?还是我去洗,我又没老到动弹不得,多干点儿,还能锻炼锻炼手脚呢。” 两个人争来争去,烦得很。 山桃就敲了敲桌子:“别争了,以后衣裳让奶去洗,时安哥,你刷碗。” 分工明确,谁也不用争。 “奶说得对,她这个年纪多做些轻省的活儿,锻炼锻炼手脚也挺好的。” 免得将来瘫痪在炕,还得她和王素芬端屎端尿地伺候。 “奶,你多喝点鱼汤。” 山桃给贾老太盛了一大碗鱼汤,又舀了一勺河虾:“鲫鱼刺多,小心刺儿,这河虾嫩得很,虾壳子能直接吃。” 又往贾老太的碗里舀了一大勺小葱拌豆腐:“奶,你尝尝这豆腐,品品我和我娘的手艺谁更好。” 就是不肯给贾老太夹一块红烧肉。 孙时安都看不下去了:“桃儿,你让奶多吃几块肉啊,娘给咱们带了一大碗,咱们两顿都吃不完。” 贾老太也眼巴巴地瞅着山桃:“你娘做的红烧肉的确好吃,我来尝尝。” 刚伸筷子,那碗红烧肉就被山桃拿走了。 “奶,你这个年纪了,多吃点清淡的,对身体有好处,你瞧瞧你从前,就爱吃大鱼大肉,成天点心糖块不离嘴,再这么吃下去,奶,你就得胖成球啦,到时候再叫痰迷了心窍,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去了可咋办!” 若是真的能死了,那就一了百了。 怕就怕贾老太跟前世一样瘫在炕上,连累得她和王素芬的日子都不好过。 “桃儿,”孙时安嘱咐山桃,“明儿个我开铺子,你带着奶去回春堂找个大夫瞧瞧,我听着奶说话的声音很沉,像嗓子里含了一口痰似的,可别真的被痰迷了心窍。” 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把贾老太吓得够呛。 她再也不提吃红烧肉的事:“明儿个我洗完衣裳,桃儿,你就领着我去回春堂,咱们祖孙俩都瞧瞧大夫,不管有病没病,抓几副补药回来吃吃也好。” 夜里安寝,山桃想起白日里的事情,脸就发烫。 有贾老太在,她本来想克制一点,可身边躺着一个这般迷人的汉子,山桃一闭上眼就想那事。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初春乍暖还凉,她硬是觉得跟酷夏一样燥热难耐。 “别滚了,”身边的男人伸手揽住她的细腰,“要不,咱们来一次?” 山桃立马翻身坐起,一双杏仁眼在黑夜里闪闪发光:“来就来!”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美男当前,她可忍不住! 明日贾老太要是问起来,她就把事情推到孙时安身上。 她就不信了,贾老太脸皮再厚,还能腆着脸去问孙女婿闺中之乐? 原本只想来一次,可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哪里还收得住。 于是便来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山桃浑身酥软,再也没力气,两个人才停战。 折腾了半宿,山桃这一觉就睡得格外舒服。 等她睡醒了,才发现跟昨日一样,日头都快升到头顶了。 山桃赶忙爬起来,收拾好床铺,梳洗打扮好,就急匆匆去了灶房。 她睡到这么晚才起来做饭,贾老太肯定得饿扁了。 一掀锅盖,就见锅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鸡蛋一碗豆浆外加两个肉包子,一看就知道是从外头买的。 “桃儿,你醒啦?” 贾老太满面春风,手里攥了一把瓜子。 “我大清早就起了,跟着时安去前头铺子,看着他杀了猪,又跟时安去外头吃了饭,回来见你还睡着,就去河边洗了衣裳,哎呦,这一洗,就跟对岸的几个婆娘说上了话,我回来晾好衣裳,你还在睡,我就过了桥,去对面找那几个婆娘说话去了。” 山桃忍不住佩服贾老太。 她奶可真吃得开,到哪儿都能和人说上话。 “你赶紧烧中饭吧,你也是做人家媳妇的,汉子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儿挣钱,你却躲在床上盖着被子睡大觉,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时间长了,这男人心里头啊,肯定会有怨言。” 山桃很惶恐。 她奶说得对,她这么懒,孙时安会不会生气? 可这真的不怪她啊。 任谁大战半夜,也会累得胳膊腿儿都抬不起来。 好在有贾老太帮忙烧火,山桃这顿饭倒也做得轻松。 她把每样菜都拨了一碗,提着食盒去前头铺子给孙时安送饭。 正是晌午头,来买肉的人不多,山桃就让孙时安赶紧吃,她来帮孙时安看铺子。 趁着没人,山桃就把肉铺给收拾了一下,收拾到钱匣子时,从里头掏出一个做工很粗糙的香包。 这香包颜色老气,料子不好,就连上头绣的花儿也歪歪扭扭,一看就不值几个钱,却被孙时安珍而重之地藏在钱匣子最里头。 山桃登时就起了好奇之心。 孙时安这个糙汉子难道还有瞒着她的香艳往事? 她赶紧拆开荷包,里头除了一小把头发,再无他物。 可这一小把头发,怎么越看越熟悉呢? 好像……好像就是她丢的那一小把! “时安哥,这是……” 孙时安一下子就红了脸,放下碗筷便来抢:“你别动这个东西,这是……这是我用来……用来辟邪的。” 辟邪?一声不吭偷了她的头发来辟邪? 这傻子找借口好歹也要找一个像样一点的吧? 她原先还以为这把头发是被贾秀莲拿去扔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叫孙时安给偷了去。 “你想要,跟我直说就是,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既然被山桃戳破了,孙时安就不再伪装:“那会儿咱俩定亲没多久,我怕跟你说了,你会觉得我是个登徒子,万一改了主意不嫁给我了,我岂不是吃亏了?” 山桃都被气笑了,真是个傻子! “哟,小两口在说什么呢?我这个外人能不能也来听一听?”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问诊看病 孙时安立马朝着来人抱拳:“胡老爷。” 胡老爷! 这就是勾得贾秀莲连在孙时安丧礼上都不安分的那个胡老爷! 山桃见过胡家大娘子,却没见过胡老爷,这一瞧胡老爷,便大为失望。 原以为胡老爷能引得贾秀莲一个新嫁娘乱了心思,一定是相貌出众,气度不凡。 谁知胡老爷竟然大腹便便、满面油光,那双小眼睛充满了算计,脸上虽然带着笑,眼底却暗藏一把刀。 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迷住贾秀莲的? 山桃实在是想不通。 若不是不能叫贾秀莲知道她也是重生回来的,她一定得去问贾秀莲,问个清楚明白。 胡老爷一双眼在山桃身上转了转,那眼光让山桃很不舒服。 她便往孙时安身后躲了躲。 “想必这就是孙老弟新娶的娘子吧?” 胡老爷朝着山桃作了个揖:“我这一阵子生意忙,才从南边过来,回家听贱内说起,说弟妹生得如同天仙一般,我还不信呢,今日一瞧,弟妹何止是如同天仙,简直就是下凡的天仙本尊呢!” 一番话就让山桃对此人心生厌恶。 胡老板若是真的把孙时安当做兄弟朋友,就不该一见面便对山桃说这样轻浮的话。 瞒着家中的正头娘子在外养外室,又觊觎朋友的娘子,可见此人品行恶劣。 “弟妹,你嫂子给你备下的贺礼你还喜欢?你嫂子从前是个清倌人,身上一股小家子气,若是她得罪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计较,赶明儿个,我亲自备下厚礼登门,就当是给弟妹赔罪了。” 山桃心头怒气更盛。 这个人好不要脸! 既将尹娘子如同正头娘子一般养着,就该给足尹娘子尊重和体面,怎能在外人跟前大大咧咧地说尹娘子出身暗门子呢? 这岂不是叫外人看不起尹娘子? 对待枕边人尚且如此无情,可想而知,此人对朋友还能有几分真心。 她得嘱咐时安哥,切莫和胡老爷走得太近,小心哪一日被胡老爷算计了去。 上一辈子,胡老爷不就是将贾秀莲给算计了么? 胡老爷说了一大堆话,山桃默不作声,就显得太无礼了。 她极其敷衍地行了一个万福礼:“多谢胡老爷,不过尹娘子送的礼物已经足够贵重,胡老爷无需再破费。” 天晓得她拒绝胡老爷送礼,心有多痛啊! 胡老爷和孙时安又说笑了几句便走了。 他一走,孙时安就夸山桃:“桃儿,你刚刚拒绝得好!你那么爱财,我还真怕你脑袋一热,就答应胡老爷来咱家送礼,你可记住了,这个胡老爷很不是个东西,以后能离他有多远就多远,那个尹娘子,也少来往。” 原来这个大傻子什么都知道。 山桃便放心了。 “你既然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为什么还要跟他称兄道弟,这般客气?”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彼此做个面子情罢了,他来买肉,我不能不卖,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可他要是来拉我合伙做生意,我是万万不敢答应的,此人太过奸诈,品行又不好,与他合伙,必定吃亏。” 山桃点点头,忽地又一拍手:“哎呀!我记起来了,那日我大舅是不是说,他们去辽东的商队里头,这胡老板还出钱掺了一股?时安哥,这可怎么好,胡老板会不会坑我大舅?” 王登云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手里攒点钱,可别再叫胡老板给坑了去。 孙时安脸色微沉:“放心,娘说了有法子劝大舅不跑这一趟,大舅若是去不成,就不会被胡老爷坑。” 话虽是这么说,可万一王登云去成了呢? 山桃心里焦虑,领着贾老太去看大夫时,脸上还愁眉不展。 大夫诊完了左手换右手,如此数番下来,才开口劝慰山桃:“大娘子莫要着急,这生孩子一事是急不来的,大娘子自管调理好身子,静待缘分即可。” 山桃一脸懵。 这老大夫说啥呢? 不就是给她把把脉,看看她有没有病吗?怎么还扯到生孩子上头去了?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贾老太给按住了。 “大夫,你给我孙女开几副滋补的药方吃吃吧,我就怕她身子单薄,将来不好生养。” “老太太放心,老夫方才仔细诊过脉,大娘子只是身子有些弱罢了,并不妨碍生养。” 贾老太很心急:“既然不妨碍,那为啥我这孙女至今还没有好消息呢?” 老大夫挑了挑眉,又看了看山桃,便压低声音道:“兴许,是您那孙女婿有毛病,要不,您把您那孙女婿带来,老夫给瞧瞧?” 贾老太忙点头。 “奶,你干啥呢!” 山桃羞得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和孙时安才成亲几天啊,贾老太这么着急干啥! 贾老太要是真的把孙时安诓骗来看大夫,孙时安还不得气死。 “大夫,我们今儿个来,不是来问生孩子的,烦劳大夫给我奶看看,瞅瞅我奶有没有什么毛病。” 贾老太指定是有些大病,不然不能出昏招,还想把孙时安给叫来看诊。 祖孙俩很快就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出了回春堂。 万幸贾老太现在也只是过于肥硕,日后吃得清减些就好了。 山桃本来想叫大夫给贾老太开几服药吃吃,可贾老太怕花钱,硬是不肯。 却叫大夫给山桃开了一堆补药。 气得山桃直咬牙。 “奶,你给我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啥?你这个时候又不怕花钱啦?” “花这点钱算啥,能养好身子比啥都强。” 叫山桃欣慰的是,出来看诊抓药,贾老太都没叫山桃掏钱。 用贾老太的话说,山桃的钱得留着孝顺她,以后再花。 “哟,这不是贾家妹妹么?” 山桃寻声望去,就见尹娘子站在对面的脂粉铺子前,朝着山桃招手。 她本不想和尹娘子走得太近,可奈何手腕上还套着尹娘子送的七宝琉璃手串呢。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山桃只好拉着贾老太去跟尹娘子打招呼。 “贾妹妹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尹娘子闻了闻山桃手中的药包,忽然就拧紧眉头。 “贾妹妹有喜了?这么快?”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尹娘子的出身 山桃脸都黑了。 尹娘子会不会说话啊? 哪有成亲才四天就有喜了的,老母猪都没这么快。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没成亲就有了孩子,带着孩子嫁过来的呢。 本以为贾老太会骂街,可贾老太却一脸笑眯眯:“这位娘子好灵的鼻子,这的确是上好的安胎药和坐胎药,我才叫大夫给开的,就是想着赶紧叫我家孙女怀上孩子,大娘子一下子就能闻出来,要么是精通药理,要么就是常吃吧?” 贾老太指着山桃手里的几个药包问尹娘子:“大娘子既然常吃,那有用吗?我这五两银子花得值吗?” 尹娘子瞬间就阴沉了脸色。 她身后的那个小丫头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背着尹娘子拼命向山桃使眼色,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叫山桃快走。 山桃便给尹娘子赔笑:“尹娘子别把我奶的话当回事,我奶年纪大了,脑子有点拎不清,她在说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 说完扯着贾老太就跑,连菜都不买了。 可怜的小丫头,估摸着回去之后要承受尹娘子的怒火了。 “桃儿,你拉我干啥?我还没说完话呢,”贾老太生气地甩开山桃的手,“她吃了这么多药,有没有效果她最清楚,我得问问,要是这药不管要,我就去找大夫要钱,别白瞎我的银子了。” 山桃无语望天。 “奶啊,这药要是有用的话,尹娘子至于到现在还没怀上孩子吗?你还一个劲儿地问,这不是往人家的心口窝子上戳刀子吗?尹娘子不当场骂你,就已经是好的了。” 贾老太这才缓过神:“这药既然没用,咱们就得去药房退钱,走走走,现在就回去,看我不抽死那个老骗子!” “哎呀奶!你别听风就是雨!” 山桃更无语了,她怎么就一时心软,把贾老太接到镇上了呢。 “这尹娘子啊……听说是出身清倌人,她男人胡老爷把她给赎出来的……” 贾老太登时就怒气冲冲:“原来是她啊!” 山桃一愣:“奶,你知道这尹娘子?” 转念一想,她奶都能找到人牙子把傻大柱给卖了,知道一个清倌人,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不知道!”贾老太阴沉沉地板着脸,“什么清倌人!那都是说出去好听的,她是清倌人,能怀不上孩子?她原先是县里的花魁,身子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给玩烂了,早就怀不上孩子了!” “好桃儿,你千万得答应奶一件事,离这尹娘子越远越好,她叫你去她家吃茶,你可千万别去,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的,肚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坏水,难保不算计你,你这妮子傻乎乎的,性子死倔死倔,我可真怕你被她算计了去。” 山桃好生惊讶,贾老太竟然知道这么多。 前世贾秀莲被胡太太堵在炕头上暴打一顿后,贾秀莲就跟胡老爷断了联系。 后来胡太太买了山桃的双面绣回南边去了,胡老爷就再也没回来。 山桃没去打听,不知道胡老爷的外室是个什么下场。 想来有胡太太那样厉害的人,尹娘子不会有好果子吃。 若尹娘子真的如同贾老太说的这般,是县里的花魁,那估摸着胡太太能一狠心,将尹娘子再卖回青楼去。 唉,也是个可怜人哪。 山桃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奶,你咋知道这么多的呢?” “听来的呗,”贾老太咳嗽了两声,“我原先在村里,吃了饭就四处溜达,有时候王麻子来咱们村坑蒙拐骗,他消息最灵通,有一回就跟我们这群老太太说了这个事,还说这尹娘子身价可不低,胡老爷为了赎她,花了不少钱呢。” 尹娘子生得如花似玉,身价的确不会太低。 山桃感慨了一番,和贾老太重新回到长平街,买了菜。 晚饭照旧三菜一汤,其中一半都是素菜。 嫁给一个屠夫的好处就是家里吃肉不用买,从肉铺里拿就行。 “时安哥,我看你今日还剩下些猪下水没卖,咋了,是猪下水不好卖吗?” 按理说,猪下水应该是最好卖的,不至于剩。 山桃担心的是,少了春风居这样一个大主顾,肉铺的生意会有影响。 “我特意留下来的,想着今晚琢磨卤些来卖,要是卤得不好吃,咱们就自己吃,要是卤得还行,我寻思着再卤些鸡鸭鹅之类的卖,手里多攒一些钱,心里头才不慌。” 说话间,孙时安已经吃了一碗饭。 山桃要帮他盛饭,他按住山桃的肩,自己去添饭。 “我娘明日就要去水头镇,不然,叫我娘来帮你卤。” 王素芬烧啥菜都好吃,卤味、糟鱼、熏肉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从前贾老四就常说,要是把王素芬做的卤味拿到大集上卖,肯定能挣不少银子。 王素芬也很意动,只是被家里的田地和活计绊住了脚,没法到镇上做生意。 贾老太却很不赞成:“桃儿,你可别瞎出主意,时安做卤味是要拿来挣钱的,要是叫你娘来做,那这钱算是给谁挣的?” “要是真的能挣了钱,娘和我一人得一半。” 孙时安竟然这么大方? 一人一半,看似很公平,可孙时安还出了猪头猪下水呢,除掉这些,分到手的钱也不剩多少了。 贾老太也没想到孙时安能这么说,她怔了怔,才试探着问孙时安:“时安,你可想好了?” “奶,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我现在娶了桃儿,将来还得生几个孩子,养家糊口,自然是手里的钱越多越好,娘要是能把卤味生意做出来,咱们就把旁边的宅子买下来,一家子住在一起,将来桃儿有了孩子,爹娘还能帮我们一把。” 山桃低头抿唇。 孙时安想得倒是够长远,只可惜……她还想当个有钱能自己当家做主的小寡妇呢。 “时安,你这个事先别着急,”贾老太正儿八经地思虑着,“等你爹娘他们从水头镇回来了,咱们再说这件事,看你爹娘他们是咋想的。” 夜里孙时安就开始卤下水,第二日早上一尝,他卤出来的下水不能说不好吃,但也没那么惊艳,只能说一般般。 卖是不值当卖了,留着自家吃吧。 快到晌午,贾老四两口子上门辞别,叫山桃大吃一惊的是,王登云也要跟着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卖嫁妆 践行宴自然是要吃得热闹一些。 孙时安要关了铺子,带一家人去喜乐宝吃,被全家人给制止了。 “喜乐宝做的饭菜还不如我娘呢,你去看铺子去,我和我娘烧好了饭菜会叫你的。” 一家人齐出动,孙时安看铺子,贾老四和王登云去打酒,顺便再去把路上要用的东西买齐,山桃就带着王素芬和贾老太去买菜。 路上山桃忍不住好奇,问王素芬:“娘,我大舅不是要去辽东吗?怎么忽然改了口,要跟你们去水头镇?” 这一去水头镇,得四月初才能回来,到时候就错过去辽东的商队了。 王素芬抿嘴笑:“这还是时安给我出的主意。” 嗯?怎么跟孙时安扯上关系的? “那日你们三朝回门,你跟你大姐说话去了,时安就跟我说,你大舅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越劝他,他越要去,倒不如在他跟前不提这个事。” 山桃愣住了:“不提?” “是啊,我和你爹去了王家庄,一个字没提辽东,就当不知道这事,反而说起去水头镇过继嗣子,我跟你大舅说,水头镇的那些远亲难缠得很,你爹碍着是亲戚面子,有些事情不好开口,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不上话,就得叫你这个大舅去。” “娘亲舅大,那孩子过继过来,记到我和你爹的名下,你大舅就是他亲大舅,亲大舅说的话分量重,那些远亲不敢糊弄我和你爹。” 山桃还是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娘,你就说了你要去水头镇,我大舅就肯放弃去辽东挣钱?” “你大舅就只有你娘这么一个亲妹子,你娘的事,他能不上心么?”贾老太对王登云一直有偏见,但凡提到王登云,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他之前欠了那么多钱,要不是有你娘填补,你大舅早就被人给剁了。” “现在只不过是叫他陪着去水头镇走一趟,又不是要他上天入地,他要是不去,那就跟你大姐似的,没良心!”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贾老太才提了一嘴贾秀莲,就看见贾秀莲停在孙家门口。 山桃吓了一跳。 咋的,她大姐这是后悔了,想换回来? 那可不成,她们二人都各自成亲了,现在换,晚了! 贾老太和王素芬比山桃还要怕。 一时之间,三个人站在巷子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贾秀莲就先开了口:“奶,娘!” 虽然身上脸上裹得严严实实,但从声音上来判断,贾秀莲还是很热情的。 “我来镇上办事,正好到晌午了,想着过来看看奶,谁知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刚要去前头铺子找那个杀猪的,你们就回来了。” 贾老太皮笑肉不笑:“你来看我,咋是空着手来的呢?” “我手上没钱嘛,”贾秀莲委屈地叹了口气,“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给咱们家惹了好些祸,叫你们失望了,所以不给我压箱钱,我也能理解,奶,娘,你们放心,我现在都改了,等我住到镇上,以后肯定不会惹事了。” 山桃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信息:“大姐,你要搬到镇上来住?你要住在哪儿?” 可千万别住在她家啊,贾秀莲要是敢开口,说住在她家,她现在就能跟贾秀莲当街打起来。 贾秀莲嗤笑一声,很瞧不上山桃:“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你放心,我不住你家。” 山桃就松了一口气。 “我住在你们巷子里从东边数的第三家。” 山桃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 “第三家?你跟官府赁下来了?大姐,你可真有钱啊。” 上辈子为了让徐光宗在同窗跟前有面子,散学后能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山桃咬了咬牙,在镇上赁了一间小院。 那宅子的位置不如魁元巷好,房子也不大,但一年光租金就得二十两银子。 魁元巷这一间,租金肯定不止二十两。 “是有些钱,”贾秀莲倒是很坦荡,“嫁人前,我手里攒了些钱,又把爹娘给我的陪嫁卖了,如今手头的钱,足够供你姐夫读书了。” 王素芬眯了眯眼:“你把陪嫁卖了?” “是啊,架子床、桌椅板凳柜子、子孙桶这些东西,我都卖了,徐家房子小,摆不下,镇上的宅子又自带这些家伙事,用不着这些,我不卖了,难道还要留给我那婆母和闵家表妹用?岂不是太便宜了她们。” 有时候,山桃还挺佩服贾秀莲。 受了气,不舒服了,贾秀莲就从不忍着,爱谁谁,自己过得舒坦最重要。 换了山桃,是绝对不舍得卖这些陪嫁的。 她们姐儿俩一出生,贾老四就张罗着置办下这些陪嫁,就拿那架子床来说,一个手艺精湛的老师傅足足打了七八年,才打出一张雕工如此细腻的好床。 要是卖了这些陪嫁,山桃怕寒了贾老四的心。 至于新嫁娘卖了陪嫁,会坏了婆家的名声,上辈子的山桃还会在意,这辈子的山桃就跟贾秀莲一样,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 她比较好奇的是,徐家母子怎么会同意贾秀莲卖陪嫁的。 一个新嫁娘嫁人不过几天就开始卖陪嫁了,说出去,婆家得被人用唾沫淹死。 徐家母子要脸要名声,宁肯饿死也不会接受别人的馈赠,又怎么能同意贾秀莲卖陪嫁呢。 几个人站在自家门口说话看着不像那么回事,山桃就极其热情地邀请贾秀莲进来吃饭。 “给咱爹娘和大舅准备的践行宴,大姐,你一块来吃,热闹些。” 实则是想探听贾秀莲是咋说服徐家母子的。 贾秀莲很上道,山桃给她沏了茶,拿了些点心果子,不用开口问,她就自己憋不住说了。 “我现在才知道一个道理,手上有钱应该怎么花,才能拿捏住人心。” 山桃点点头,贾秀莲上辈子就是不知道怎么花钱,握着一大笔钱,别人奉承两句,就脑子一热把钱撒出去,还把身子给了人家,最后赔了身子又没了钱,何苦呢。 “奶,娘,你们可不知道,我那个婆母有多么难缠,她简直就不是个人!” 说到激动处,贾秀莲就破口大骂,把徐母骂了个狗血喷头,才稍微消了点气。 “我嫁进徐家当晚,我婆母就来翻我的箱笼!娘,你说说,这世上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谢谢好妹子 “可不是么?徐大娘子是挺不要脸的。” 王素芬的眼圈又红了,手上择着菜,眼泪就往下滴。 “我的妮儿,受委屈了,叫那老虔婆磋磨得这么惨,我这个当娘的却没给我苦命的妮儿讨个公道,我……我算个啥娘!” 此话一出,山桃就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槌,差点仰倒。 她娘……她娘也回来了! 妮儿这个称呼,王素芬只喊过她。 从前心情好,就喊她妮儿、妮子,心情不好,就骂一句死妮子,或者丧门星。 面对贾秀莲,王素芬不管生不生气,都亲亲热热地喊莲儿。 家里人不大注意这个称呼,山桃可为了这件事生过好一场闷气。 她还跟贾老四哭诉过,贾老四就笑话她小气。 “喊啥不是喊?谁家叫自己的闺女不喊一声妮儿?你娘喊你妮儿,还怪好听的呢。” 山桃却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叫莲儿就是比叫妮儿亲切。 要是都叫闺女妮儿,王素芬咋不喊贾秀莲妮儿? 还不是因为跟她不亲,所以才喊她妮儿么。 眼下她和贾秀莲都在,王素芬要是心疼贾秀莲,绝不会哭着喊妮儿,肯定会喊莲儿了。 山桃连忙去瞅贾秀莲的脸色,贾秀莲却一点异样都没有,倒是脸上的大疮涂了药膏,显得更狰狞了。 也是,家里除了她这个丧门星会格外在意别人怎么称呼她,其他人一律不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可偏偏就是这个细节,叫山桃认定王素芬跟她一样,回来了。 再联想起从她重生回来到现在,王素芬的种种不合理之处,山桃就更加确定了。 若不是回来了,王素芬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对她那么好? 贾秀莲从前口不择言的地方多了去了,大正月里诅咒贾老四,王素芬虽然会生气,但绝不至于跟贾秀莲翻脸。 只有经历了被贾秀莲残忍对待,王素芬重生后才有可能如此厌恶贾秀莲。 细细想一想,前世贾秀莲对王素芬的确很恶劣,不仅不帮王素芬照顾贾老太,甚至还要王素芬替她挨打受骂。 山桃暗自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她被贾秀莲掐死之后,王素芬和贾老太的日子要过成什么样,又是怎么死的。 想来一定是过得十分凄惨,才叫王素芬的怨气这般大吧。 “还是娘心疼我,”贾秀莲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神色一变,又得意起来,“不过娘放心,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我嫁过去的时候就防着她了,一进门,我就把我值钱的东西全藏起来,那些大的箱笼我没法藏,就叫她翻去,那会儿我还寻思着,我婆母应该不会那么不要脸,明晃晃地霸占儿媳妇的压箱钱和陪嫁首饰。” “没想到她就是这么不要脸!” 贾秀莲说着便扫了贾老太一眼。 “也亏得我奶精明,没给我首饰,给的八十八两还是一张纸,要不然呐,这些东西准保都进了那个老虔婆的口袋!” 贾老太顺着杆儿就往上爬:“莲儿啊,你现在才体会到我的用心,我就是看出来你婆母不是个好的,才特地没给你好东西呢。” “奶,是我错怪你了!” 贾秀莲揽着贾老太的胳膊腻歪了一会儿,就朝着贾老太伸手:“奶,我过几日要搬到镇上来住,那个老虔婆管不了我了,要不,你现在把钱给我?” “这个么……”贾老太咳嗽了一声,“莲儿,你花钱大手大脚的,我把钱都给了你,你要是全花了,拿什么供徐光宗读书?这样吧,你啥时候生了孩子,当了娘,我就把钱全给你!” 她转头看向山桃:“桃儿,你也一样,你和你大姐谁先生了孩子,我就把钱给谁!” 贾秀莲立马就捂着嘴娇笑了两声:“行啊,就按照奶你说的办。” 她得意得都快上天了,配上满脸的大脓疮,很有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 山桃知道贾秀莲得意啥。 贾秀莲以为孙时安必死无疑,山桃肯定生不下孙时安的孩子,所以觉得贾老太手头的银子都是她的,殊不知重来一世,很多事情都会改变的。 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王素芬不就变了么? 要不要生下孙时安的孩子,要看山桃自己的心意。 山桃要是不乐意,给多少银子,她都不干。 她要是乐意,一文钱没有,她也乐意和孙时安养上几个孩子。 为了点钱生孩子,忒划不来。 贾秀莲还在继续说她怎么和徐家母子斗智斗勇的。 “奶,你之前说的没错,闵怜儿就是个狐媚子,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下贱胚子!成天勾搭着光宗,叫光宗都没法安心读书,她还撺掇那个老虔婆苛待我,我若是稍微一说她两句,她就开始哭天抹泪,呸!也不看她现在是个什么德行!顶着一脸大脓疮,哭起来像个母夜叉,瞧着就让人恶心!” 山桃忍不住低头笑。 贾秀莲还骂闵怜儿呢,她自己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刚跟贾老太腻歪那会儿,涂了药的脓疮闪闪发光,像是随时都会破掉,看着就叫人心里发寒,哪还有半分可爱之处。 “我一琢磨,再叫这个狐媚子待在光宗身边,光宗啥时候才能考上秀才?我就去跟光宗说,一个人在家闷头苦读,没有良师指点,想要读出个头,可难了,不如去镇上的白鹿书院读书,我再出钱赁个小院,叫他有个安静的地方专心读书。” “老虔婆知道此事自然高兴,就催着我拿出钱来,我说我手上没钱,只能把那些用不上的陪嫁给卖了,家里放不下那些桌椅板凳,摆在院子里遭人惦记,风吹雨淋的也容易坏,不如现在卖了还能赚些钱,为了她儿子的前程,老虔婆不同意也得同意。” 山桃忍不住插嘴:“大姐,你这么快就卖了陪嫁,人家会戳你婆家的脊梁骨,你婆母就这么同意了?” “哪有这么简单!” 贾秀莲得意地翘起了脚尖。 “我说家里这些东西摆不下,我就先拉到镇上,送到我妹子家放着,用这些东西悄悄跟我妹子借些钱来,等将来有了钱,再把陪嫁换回来。” 贾秀莲顶着一张大疮脸,得意地朝着山桃眨眼睛。 “山桃,我的好妹子,姐姐多谢你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哄骗 山桃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贾秀莲可真能算计啊。 跟徐母撒谎,将陪嫁放在她这里,顺道跟妹子换点钱花,徐母肯定同意。 徐家母子一向觉得,自家亲戚之间要点钱,不算丢了风骨。 上辈子就总是催山桃回娘家要钱。 山桃要脸,不肯去,徐母就成天指桑骂槐。 这回好了,来了个跟徐母一样想法的贾秀莲。 假以时日,这婆媳俩定然能说到一块去。 “大姐,你先别谢我,我担不起,趁着咱奶和咱娘都在这儿,你得给我立个字据,把这事说明白,万一将来你婆婆找我要你的陪嫁,我好把这张字据给她看,省得她赖上我。” 贾秀莲赖着不肯写:“你也忒小气了,咱俩是亲姊妹,我肯定不会坑害你的。” “你坑害我的时候还少吗?你写不写?你要是不写,我立马就去找你婆母!” 见山桃强硬,贾秀莲就去跟贾老太撒娇:“奶,你看山桃,咋这么小气呢?姊妹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她嫁给了一个杀猪的,手头比我宽裕些,给我行个方便就这么难吗?” “我又没有跟她借钱,就是借着她的名义骗我婆母一回,她却还叫我写个字据!这世间就没有她这么当姊妹的!眼下我虽然穷,可将来我是定要做大官儿太太的,她就保证将来没有求到我的地方吗?” “没有!”山桃斩钉截铁,“大姐你放心,我本本分分过日子,就肯定求不到你身上,哪怕将来有一日,我真的穷到讨饭的地步了,路过你家门口,我都不会停下来的!” 气得贾秀莲直咬牙:“贾山桃,你……” “好了好了,莲儿,你就给桃儿写个字据,又能咋的?”贾老太眯眼笑着打圆场,“你婆母难缠,保不齐会来找桃儿的麻烦,这么大的事,最好还是写个字据,掰扯清楚,免得将来不清不楚,闹腾得你们俩姊妹都做不成。” 贾老太都不帮贾秀莲,贾秀莲更加指望不上王素芬了。 “奶,你咋这么偏心!你还是不是我亲奶了!” 她拽着贾老太进了屋,要往西屋去,贾老太却把她拖进了东屋。 “我住在这边儿。” 贾秀莲怔了怔,正房东为尊,那个丧门星倒真的一片孝心,竟然叫老不死的住在东屋。 这倒也好,老不死的要是一直住在孙家,将来瘫痪了,就得丧门星一个人端屎接尿地伺候着,赖不到旁人身上去。 “莲儿,纸和笔都在这儿,你赶紧写吧,写了也好一块去吃饭。” 回过神,贾老太已经把纸笔摆在贾秀莲面前了。 “奶,你还真的要我写啊?” 贾秀莲一把甩开了笔,一屁股坐在炕上。 “自从我嫁给徐光宗,奶,你就变得越来越不讲理了!我可是你的福星啊,你放着我这个福星不宠着,去偏心贾山桃那个丧门星!奶,你到底是咋想的呀!” “奶,你可别忘了,傻大柱是你卖的,你要是继续偏疼那个丧门星,难保有一日晦气缠身,叫人知道这事是你做下的,村里人对拐子是个什么态度,奶,你可比我清楚得多。” 贾老太脸色微微一沉,嘴角的笑容就淡了几分。 “你这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我心里还是最疼你的,好东西都给你留着,我叫你写个字据,把这事情掰扯清楚,也是怕将来桃儿缠上你,莲儿,你也不想有个杀猪的妹夫吧?” “等你当上大官太太,桃儿去找你的时候,你正好拿着今日之事跟她一刀两断,半点姊妹情分都不念的人,哪配得上当你的姊妹?有这张字据在,她也没脸再找你帮忙了,一张字据就甩掉了一个大包袱,这多好的事!” 贾秀莲半信半疑:“奶,你叫我立字据,真的是为我好?” 贾老太戳了戳贾秀莲的脸颊:“我啥时候不为你好了?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冒着风险把傻大柱给卖了?你这孩子咋一点都不知足呢?” 她转身进了东里间,一会儿工夫出来,递给贾秀莲两个老银镯子:“我就带了这一对老银镯子出来,你拿去吧,卖了换银子花也成。” 老银镯子根本就不值钱,贾秀莲一下子就想到山桃手腕上的那一对金镯子,气得直哼哼:“奶,你把金的给了山桃,却把这不值钱的给了我,还说你不偏心?” “我给山桃金的也是为了你!”贾老太伸长脖子往外瞧了瞧,见山桃和王素芬都在后院择菜,就压低声音道,“你当我为啥对她这么好,又为啥要住到镇上来?” 贾秀莲一头雾水:“为啥?” “为了你呀!” 贾老太掐了贾秀莲一把,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贾秀莲的额头。 “谁叫你嫁给了一个穷鬼!你口口声声说,徐光宗明年就能考上秀才,将来就能当大官儿,可这现在都是没影儿的事,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徐光宗考上秀才,那也得等到明年了。” “今年你吃啥?你不得跟着那穷小子吃苦受罪?考上秀才也不算啥,后头还得去考举子去考状元,哪样不要钱?就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样儿,上哪儿挣钱去?难道回娘家要?” 贾老太朝着后院努了努嘴。 “原先你兴许还能抠搜出点钱,现在你再跟王素芬要钱试试看,她能给你才叫见了鬼,没钱,徐光宗拿啥当大官儿?” 贾秀莲听得云山雾罩的:“奶,那这跟你偏心有啥关系?我没钱,你给我不就行了?我知道你手头有钱,还有你那副棺材,也值一百多两银子呢,不行就把棺材卖了,等将来我再给你打一副好的。” 贾老太垂下眼眸,眼底隐隐闪动着怒气。 “这是你爷在世的时候就给我打的呢,花了这么多年,哪儿就容易再得一副好的,莲儿,你得信我,我是真心为你打算,孙时安无父无母,桃儿也是个好拿捏的,我对他俩好,他俩就能听我的话,到时候,我叫他俩拿钱供徐光宗读书,他俩保准能乖乖把钱拿出来。” 贾秀莲挑眉:“真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撒娇 “那还能有假?” 贾老太昂起头,很是得意。 “就说住进他家这事,我一张口,他俩就让我住东屋,我想吃啥,就给我做啥吃,过几日得闲了,他们小两口还要带我去逛县城呢,你说,这是不是对我百依百顺?” 贾秀莲撇了撇嘴,丧门星就是傻,老不死的从前那般对贾山桃,如今只要稍微给点甜头,贾山桃就把这老不死的当成宝了。 这个老不死的也的确有些手段。 “行,我就再听奶一回。” 后院水井旁,母女两个一边择菜一边说话。 知道王素芬也回来了,山桃这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既想问问她死了之后,王素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又想哭着质问王素芬,从前为啥对她那么不好,死过一回才知道后悔。 可思来想去,山桃始终问不出口。 她娘回来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对她好,没有露出一点马脚,她何必去戳破呢? 既然悔过了,那就重新开始吧。 “娘……” 一开口,山桃才发现自己终究没忍住,还是带了点哭腔。 王素芬极其敏感,立刻抬头盯着山桃看:“桃儿,你的眼圈儿怎么红了?是孙时安对你不好?还是你奶住在这儿,给你惹麻烦了?” “不是不是,”山桃赶紧抹眼睛,“我就是……我就是想爹和娘了,要是爹娘和我住一起就好了。” 王素芬狐疑地打量着山桃:“就为了这点小事?” “想爹娘怎么能叫小事呢?”山桃半真半假地委屈起来,“我可是娘的闺女,娘从前对我凶巴巴的,这几个月忽然对我这么好,我还没享够福气,就嫁人了,这心里头就空落落的,夜里总想着娘烧的饭菜。” 见她不像是装的,王素芬就笑了,不过很快就又板起脸:“瞧你这点儿出息!哪有嫁出去的大姑娘想娘烧的饭菜想哭了的?幸亏你上头没有婆母,不然,你婆母心里头该膈应你了。” 山桃索性就挽着王素芬的胳膊撒娇:“那人家就是想娘嘛。” 两辈子加起来,她像这样跟王素芬撒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前她可羡慕贾秀莲了,咋就能随时随地地撒娇呢? 怎么撒起娇来就那么好看呢? 她也想跟贾秀莲一样,搂着王素芬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娘,啥也不用说,就挂在王素芬身上腻歪。 有一回她真这么做了。 那天是她把自己的绣品卖了,帮王登云把赌债清了。 趁着王素芬心情好,她就大着胆子学着贾秀莲的样子撒娇。 那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王素芬骂她丧门星。 山桃就在心底数着数,寻思着数到十,她就松开手,不然王素芬肯定会厌烦的。 可数到十,她却不舍得松开王素芬。 娘的身上香香的,就这么靠着娘,什么也不说,她就很满足了。 她不记得那天靠了多久,王素芬要去做饭了,才拍拍她的脑袋瓜:“你这死妮子抽风了么?想要啥就赶紧说!死犟死犟的,啥也不说,我哪能知道你要啥!” 她很想说,啥都不要,就想靠着娘,可一抬头看到王素芬那不耐烦的神情,山桃就不敢说了,扭扭捏捏地说想吃糖瓜。 第二日王素芬就去镇上给她带了一大包糖瓜,特别粘牙,山桃每回去后山砍猪草就带上几颗,吃了好些天才吃完。 从那以后,山桃就再也没跟王素芬撒过娇了。 今天靠在王素芬肩头,自然而然地说她想娘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可为啥眼泪会止不住呢? “哎呦,你这妮子咋哭成这样了?” 王素芬手忙脚乱,拉过山桃,就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你要是想娘了,就叫时安赶着大车送你回娘家,在娘家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再回来。” 山桃闭着眼摇摇头:“来来去去的多麻烦,娘,等你和爹把小弟弟领回家,就住在镇子上吧,就住我家隔壁这一户。” 她指了指东边的宅子。 “我手里有钱,把这宅子买下来,再找匠人将中间这道墙给推了,把几间屋子都好好修一下,再买些县城的桌椅板凳,用不上半年,你们就能住进来。” 山桃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便也不哭了,一双杏仁眼都发亮。 “娘,你们过继了小弟弟,就供他读书吧,咱家能供得起,就让他在镇上开蒙,他若是有天分,咱们就把他送进白鹿书院去,他若不是读书的料子,那就叫他跟着他姐夫学杀猪,将来好歹也能多个吃饭的手艺。” 王素芬不忍心拂了女儿的意思,就笑着点头:“等我和你爹商量了再说。” 山桃却等不及了,明日她去里正那里问一问,这两边的宅子多少钱。 饭菜烧好了,贾老四跟王登云也回来了。 山桃就去前头喊孙时安吃饭,顺便把自己的想法跟孙时安说了。 “我一时嘴快,就跟我娘提起来了,你要是不乐意花钱,我就花我的压箱银。” “我怎么能花你的陪嫁?”孙时安沉着脸戳了戳山桃的脸颊,“你好好留着你的嫁妆,咱家里有钱,买这两栋宅子绰绰有余,可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好好修缮是来不及了,只能先委屈爹娘,暂时住下,咱们慢慢修房子。” 山桃眼珠子都瞪大了:“时安哥,你的意思是……你想把东西两处宅子都买下来?” 孙时安点头:“上回修咱俩的新房,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就是怕你不同意,现在你既然也是这个想法,那咱们这几日就把这件事情敲定,就算不为了爹娘,也得为咱们的孩子想一想,将来生三四个孩子,家里可住不下。” 山桃便羞红了脸,这人想得还挺长远。 “谁要跟你生那么多孩子的?” 她这一瞥,眼神不由自主就往那处瞟,小手唰的一下捏住了那东西,狠狠抓了一把又收了回来。 “我娘说,是你出的主意,她才把我大舅劝住了,这个……就当是给你的奖励了。” 她说完就跑,可把孙时安给害惨了。 这一捏,那东西就抬了头,这叫他怎么回去吃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猪肉 山桃红着脸跑回自家灶房,在座都是过来人,哪能不知道小媳妇红着脸是为啥。 几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提,贾秀莲却不高兴了。 她把写好的字据拍在山桃跟前:“喏,你瞧瞧,哪儿有不清楚的,你说,我再添上。” “桃儿,应该都清楚了,”贾老太笑嘻嘻地邀功,“是我叫你大姐写的,我识字不多,你大姐写完了挨个字念给我听,我瞧着基本都能对上。” 山桃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确认贾秀莲没说谎话,才将字据收起来:“大姐准备啥时候搬过来?”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贾秀莲撇撇嘴,“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帮我把家收拾收拾,别成天闲着就勾搭男人想那事……” “贾秀莲!”王素芬抄起筷子就敲上了贾秀莲的手背,“长辈们跟前,说什么混账话!” 贾秀莲痛得直哼哼:“娘!你怎么又打我?我没说混账话,今儿个是给你和爹准备的践行宴,孙时安却迟迟不来,叫一桌子长辈都等着他,这像什么话!再看看山桃这张脸,一看就知道山桃刚刚肯定是去勾引……” 这话说出来很不好听,贾老四忍不住拧眉头打断贾秀莲:“莲儿,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贾秀莲那没说出口的话就被堵在了嗓子眼:“爹,我还没吃饭呢,你咋往外撵我呢?” 贾老四疼闺女,不知道咋开口,王登云便笑着敲了敲桌面:“秀莲,我问你,这顿饭是你烧的吗?你出钱了吗?这是你家吗?” “我……” “你一没出钱,二没出力,跑到桃儿家,张着个大嘴等吃的,还要骂桃儿,骂完了人,还想吃饭?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这幸亏是在你亲妹子家,换了旁人,人家不给你一顿大棒槌打出去才怪呢!赶紧走吧,好好地吃一顿饭,都叫你给搅合了。” 贾秀莲气急了,指着王登云的鼻子,刚要骂,斜眼一瞅王素芬的脸色,就不敢吱声了。 现在全家人都不向着她,贾老太这个老不死的,为了谋夺孙家的钱,也只敢和稀泥。 她要是在这里跟王登云吵起来,吃亏的肯定是她。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吃这顿饭!” 贾秀莲气哼哼地把脸给裹上,出门就往春风居而去,她手里有钱,上哪儿不能吃顿好的。 讨厌的人走了,饭桌上就热闹起来。 孙时安关了铺子,回来跟贾老四和王登云三人推杯换盏。 他很有分寸,绝不劝酒。 见王登云吃酒吃得多,还要劝王登云少吃一点:“大舅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路上还得烦劳大舅多多照应我爹和我娘,莫要吃醉了酒,耽误了事。” 他救过王登云一命,王登云对他的话还听几分,吃了几杯酒就不吃了。 一时饭毕,时辰也不早,孙时安就赶了自家的大车,送贾老四等人去码头坐船。 山桃追上去问,知道铺子里还剩下些肉,便开了铺子做生意。 因不往春风居送肉,又非是逢年过节,来买肉的人少,孙时安早起就杀了一头猪,到现在还剩下半拉猪肉没卖掉。 山桃就怕猪肉放到明日不新鲜,一看半下午都过去了,却还没有人来买,就愁得直叹气。 “哟,今儿个怎么是妹妹看铺子?” 尹娘子又带着丫头小喜在外头晃悠。 小喜很懂规矩,跟在尹娘子身后就朝着山桃行礼,山桃忙起身,叫小喜不用这么客气。 “妹妹不用搭理她,她本来就是个奴才,给妹妹行礼是应该的。” 山桃讪笑两声,余光一瞥,瞅见小喜脖子上似乎有一道红色的鞭痕。 她盯着那鞭痕看了几眼,小喜就赶紧扯了扯领子,把那痕迹挡住了。 “妹妹把这半扇猪肉都卖给我吧,”尹娘子掏出帕子捂住了鼻子,脸上的笑容却依旧很亲热,“今儿个我家老爷要招待几位贵客,家里要用肉的地方多,妹妹一会儿把这猪肉送到我家去吧。” 尹娘子付钱是很爽快的,山桃收钱时,她看了看山桃腕子上的七宝琉璃手串,便抿着唇笑:“我就说妹妹戴着这个手串好看,只可惜,戴着这手串卖猪肉,有些不像了。” 山桃确实很喜欢这个手串,被尹娘子一说,就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从前在娘家做闺女时,戴的首饰都是银首饰,还是头一回戴这七宝琉璃手串呢,不知道有啥讲究,咋了,卖猪肉的时候不能戴吗?是不是会把这手串弄坏了?烦劳尹娘子教教我。” 尹娘子便又捂着嘴笑,好像山桃说的话很可笑一样。 她笑起来很妩媚,眉梢眼角都带着春意,眼波一转,都能把人的骨头给酥掉。 山桃就暗自感叹。 小小镇子,藏着的美人可真不少。 她大姐就生得十分好看,闵怜儿和尹娘子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不知这三人站在一处,到底谁更好看一些。 “这女人啊,就得学会打扮,有一句话叫做女为悦己者容,妹妹难道不想装扮得好看些,勾得时安兄弟挪不开眼吗?妹妹若是想学,一会儿来我家送猪肉,我教给妹妹。” 山桃不想学这个,不过她是真心想问问尹娘子,要如何保养这七宝琉璃手串,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别在她手上磨损了。 孙时安今天杀的猪不大,放了血,去掉下水和猪头,这半扇猪肉也就不到五十斤。 可别小看这五十斤的分量,山桃差点被这五十斤给压趴下。 吭哧吭哧扛着去了胡老爷家,开门的却是个面生的婆子。 那婆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山桃几眼,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叫山桃觉得很不舒服。 “把东西放在灶房里头吧,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的,你去后院找太太去,太太正等着你。” 胡家和孙家格局差不多,前院都是正房三间、厢房两间,但因为后面扩了六尺地,后院宽绰些,就建了两进的宅院。 前院是厅堂、书房和灶房、马棚等,穿过厅堂,后头便是一座二层小楼。 小喜就站在天井中等着山桃,山桃刚要跟她打招呼,她就拼命地朝着山桃摆手眨眼睛。 第一百二十九章 钱帛动人心 山桃心里头直纳闷。 这丫头是怎么了?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小喜,你怎么还不把孙大娘子请上来?” 尹娘子在二楼探出个头,看见山桃便喜笑颜开:“妹妹快上来,我方才呀,收拾出好些衣裳来,要送给妹妹呢。” 她上半身倚在窗框上,打量了山桃一眼,便捂着嘴娇笑:“妹妹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没得惹人笑话。” 因为要扛着猪肉送到胡家,山桃怕弄脏自己的衣裳,就先换了一身从前在娘家干活儿时穿的旧衣裳。 衣裳破了好几处,都打了补丁,但干干净净的,看着还是件好衣裳。 在村里,不是所有人家都跟贾家似的有钱,每年都能给闺女做新衣裳穿。 山桃身上这件所谓干活儿穿的衣裳,在普通人家那里,就是家常衣裳,在穷人家那里,那就是一件好衣裳了。 如今被尹娘子嘲笑,山桃也不恼。 她盯着尹娘子身上的那件缎子小袄笑了笑:“叫尹娘子见笑了,我得干活儿,穿这个,弄脏了不心疼,尹娘子要是嫌弃,那我就不上去了。” “哎呀妹妹可冤枉我了,我哪里嫌弃妹妹了,正好,妹妹可以换了我这里的新衣裳回家去。” 尹娘子扯下手边玉簪花的叶子,团成一个球,砸在小喜的脑袋上:“你这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孙大娘子请上来!若是怠慢了我的贵客,仔细你的皮!” 小喜吓得打了个哆嗦,低着头喏喏地请山桃上楼。 将要登上二楼时,小喜忽地拽住山桃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孙大娘子快逃!”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山桃正想问个清楚,回头就瞅见开门的那个老婆子正要上楼。 她进退不得,灵机一动,高声问小喜:“小喜,你家茅房在何处?我想去解小手。” 小喜一愣,她身后的婆子就皮笑肉不笑地道:“孙大娘子随老婆子来吧。” 婆子出去了,山桃忙从腕子上薅下贾老太的那对金镯子,塞进小喜怀中:“去找我奶,快!” “孙大娘子,这边请。” 婆子又探进头,冷飕飕地盯着山桃。 山桃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从茅房出来,她忽地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家里灶上炖着肉呢,我回去瞧瞧,可别炖糊了。” “孙大娘子先别忙,”婆子拦住了山桃的去路,“一会儿我叫小喜去看看,请大娘子先跟我去见太太,可别叫我们太太等的时间太长。” 山桃一把撕扯开婆子:“你这人好没道理,凭啥拦着我不让我回家?起开!” 可那婆子手劲儿极大,竟然一把攥住山桃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个帕子,往山桃脸上一扬,山桃就有些迷糊了,乖乖地跟着那婆子上了楼。 “总算把妹妹请来了。” 尹娘子就在二楼等着山桃,山桃跟着婆子一进去,她就顺手将二楼的门窗都关上。 山桃心里模模糊糊的觉得哪里有地方不对劲,可脑子却晕晕沉沉,舌头也发苦发硬,一张嘴,便只会呵呵傻笑。 “胡妈妈,你下的药是不是太多了?把人都给药傻了。” 尹娘子很嫌弃地皱着眉头。 “老爷不喜欢玩傻的,你知道的,老爷要的姑娘,要么是心甘情愿爬上老爷的床,要么就是性子烈如火,玩起来才有意思,你偏生把她弄傻了,玩起来有什么趣儿!等老爷回来,看到人是这样的,怕是要不高兴了。” “药劲儿上来了是这样的,太太略等一等,等药劲儿过去了,人就清明了,到时候太太再跟她好好说说,看在钱的份上,她岂会不答应?” “是啊,钱帛动人心,”尹娘子拨了拨满头珠翠,盯着山桃手腕上的七宝琉璃手串,冷笑了两声,“卖猪肉还要戴着这好东西,可见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丫头罢了,真不知老爷看上她哪一点了,硬是要把她弄到手。” 她一把撸下手串,扔到了地上,山桃却还只是盯着她傻笑。 “小贱人,你笑什么笑!” 尹娘子捏着山桃的下巴,照着她的脸轻轻拍了两下。 “笑吧笑吧,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胡妈妈,把她衣裳扒了,从里到外给我洗干净!一身肉腥味,闻着就叫人恶心。” 胡妈妈立刻就动手,把山桃扒得干干净净,又问尹娘子:“太太,家里还没烧热水呢。” “用什么热水!一个贱丫头而已,用热水给她洗,还费柴火,就用院子里的井水吧。” 早春三月,秀水镇还冷得很,又时近傍晚,凉风一吹,就叫人冷不丁地打个哆嗦。 胡妈妈把山桃往楼下赶,喊了两声小喜,没见到人,就骂了一声,自己动手从井里打了两桶水,照着山桃就泼了上去。 山桃被冷水一激,头脑稍微清明了一些,却依旧晕晕乎乎,手脚都发软,只感觉在做梦一般。 她身上发冷,看着眼前的婆子,伸出手臂想喊人,却只能微弱地喊一声娘。 “留着力气一会儿叫吧,”婆子冷笑,“等我们老爷回来了,有一番折腾的呢。” 她扭着山桃的胳膊,把山桃推上二楼,从尹娘子挑好的衣裳里随便选了几件就往山桃的身上套。 “太太瞧瞧,可还中意?” 尹娘子嘴角一撇,拉过山桃,一把扯下山桃的外裳,只露出个肚兜。 雪白的膀子配上石榴红绣鸳鸯戏水的肚兜,风情无限。 “反正一会儿也是要脱的,还穿什么穿。” 她俯身捡起七宝琉璃手串,套上山桃的腕子,目光在山桃颈间的璎珞项圈上转了转,就吩咐胡妈妈:“我记得我有一块玉佩,成色不怎么好,打了个络子,下头坠了一块红宝,充当禁步,你去找出来,赏给这丫头吧,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点补偿。” 胡妈妈转身去了,尹娘子便拉着山桃的手,轻轻摸着山桃的脸:“妹妹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偏偏就叫我家老爷给看上了,老爷本想徐徐图之,可我等不及了。” 她迟迟生不出孩子,已经招了胡老爷的厌倦,想要讨得胡老爷的欢心,只能拿山桃去换。 女人么,跟谁不是跟,跟一个有钱体面的老爷,总比跟一个杀猪的强。 胡妈妈才将禁步挂在山桃腰间,外头大门忽地被人重重砸响。 第一百三十章 贾老太大显神威 砸门声一下紧似一下,仿若再不开门,胡家的大门就要被砸破了。 尹娘子和胡妈妈对视一眼,二人极有默契,一个立马给山桃穿上外裳,一个下楼去开门。 胡妈妈刚走到前院,就见一个老太太气势十足,跟在小喜身后进了门。 她忍不住冷脸呵斥小喜:“刚才死哪儿去了!叫你半天,你也不应一声,这又是谁!” 小喜怯懦地往老太太身后退了一步:“回妈妈的话,我、我刚刚上茅房了,一听到有人敲门,我就出来开门。” 她越说越急,好似生怕胡妈妈不让她说话似的:“这位老太太是孙大娘子的祖母,说是来找孙大娘子回家,我就放她进来了。” 胡妈妈下死劲盯着小喜看了几眼,呵斥道:“这年头什么骗子都有,她说是孙大娘子的祖母,那她就是了吗?你也在我手上学了几年规矩,怎么这都不懂,随随便便就给人开门,万一把贼人放进来,伤了太太,你有几条命能抵!” 小喜嗫嚅着双唇,急急地辩解:“不是的……胡妈妈,这位老太太真的是孙大娘子的祖母,先前太太也瞧见过的……” “什么太太不太太的!” 贾老太早就听不下去了。 她一把拨开小喜,照着胡妈妈的脸就扇了一巴掌。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是谁!我是你贾家老祖宗!我就住在这条巷子里,孙氏肉铺的东家孙时安是我孙女婿,你家胡老爷见了我孙女婿还得喊一声兄弟呢,你一个狗奴才算什么东西,还敢拦着我进门寻我孙女?” “我看你是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信不信,你家胡老爷回来,我叫他把你发卖了!他若是不肯,我就找上南阳府,去南阳陈君泰陈老爷家问问,他还能不能管好他的女婿了!” 胡妈妈捂着脸,霎时间就变了脸色,本来想还贾老太一巴掌,高高扬起的手听到南阳陈君泰几字就落了下去:“你……你怎的知道!” 贾老太朝她脸上啐了一口:“我早就告诉你,我是你贾家老祖宗!赶紧去把我孙女好生生地带出来,今儿个我孙女少了一根头发,我就要你一根手指头!” 胡妈妈再不敢像先前那般嚣张,她立马换了一副脸孔,低眉顺眼地笑着:“老太太稍安勿躁,我们太太正在……” “呸!什么狗屁太太!你家太太在南阳府呢!这宅子里住着的,分明是个窑姐儿!赶紧把我孙女交出来,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叫了我们村的人,把这个不要脸的窑姐儿扒了衣裳游街!” 尹娘子坐在二楼,恨得浑身哆嗦。 她抄起桌上的玛瑙摆件,刚想往墙上砸,一眼瞥见身旁傻乎乎的山桃,就恶向胆边生,用那玛瑙摆件照着山桃的后背狠狠敲了几下,又在山桃的那几处猛掐了好几下。 “你不过是乡下来的一个贱丫头,如草芥一般,竟还有人护着你!老天真是瞎了眼,凭我这般妩媚风流的人才,偏偏命途多舛,而你这种蝼蚁,却能安稳度日,凭什么!” 山桃依旧傻呵呵地笑着。 “你还笑!” 尹娘子从窗边的笸箩里捡起剪子,照着山桃的脸就刺了下去。 “太太!” 胡妈妈刚好进门,见了此景,吓得腿都软了。 “太太可万万不能对孙大娘子下手啊!她家老太太就在楼下等着,那老太太口口声声说,要去南阳府找陈家老爷呢!” “什么?” “啪嗒”一声,锋利的剪子从尹娘子手中脱落,正正好插在她脚背上。 “哎呦,我的脚!” 她惊声呼痛,仰面跌倒在地,抱着脚就开始哀嚎。 这可把胡妈妈吓坏了。 “太太!太太!这可怎么是好?小喜!小喜!快去请大夫!” 楼上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两个人。 小喜愣了愣,就往院子外走,被贾老太拦住了。 “好姑娘,今日多亏你报信,我要去瞧瞧我家桃儿,此时顾不得谢你,这对金镯子你就拿着,等日后我必定还有谢礼。” 小喜死活不要,硬是把金镯子塞给了贾老太:“这是孙大娘子叫我报信用的,我不能要,老太太拿着吧,若是老太太真的要谢我,求老太太救救我家小妹,我家住在板桥胡同最里头的那一幢宅子里,老太太一打听就知道了。” 楼上胡妈妈跟喊魂儿一样催,小喜不敢多说,赶紧答应了一声往外跑。 贾老太惦记着山桃,也忙上了楼,一眼瞅见山桃站在屋子当中傻乎乎地笑,忙冲过去抱着山桃喊了两声。 山桃却依旧在傻乐。 “好啊你们,竟然用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害人!” 贾老太疾步走到尹娘子跟前,揪着尹娘子的头发,照着她的脸左右开弓,一连打了十几个巴掌才停手。 “下贱胚子!被人从窑子里赎出来也不安分!竟给我家桃儿用了药!说!这东西可有解药!” 尹娘子自从被卖进窑子,除了头几日不听话,被窑子里的妈妈指挥龟奴暴打一顿,此后再也没挨过打。 被贾老太这十几巴掌打得都迷糊了。 尤其贾老太是乡下婆子,手劲儿大,下手又狠,尹娘子两边的脸眨眼间就高高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解药……” 她晕乎乎地张口就说,被胡妈妈给捂住了嘴。 “老太太,你误会了,什么迷药解药的,我们听都没听说过,孙大娘子这是方才吃醉了酒,老太太带回去,叫孙大娘子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放你娘的臭狗屁!” 贾老太一脚踹过去,把胡妈妈给踹了个仰倒。 “你当我啥都没经过?实话告诉你,我有个远房姑母,就是官府的人牙子,小时候我在她家住过几年,见识的手段多了,你们这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可别做梦了!” 贾老太越说越生气,瞅着山桃那傻乎乎的样子,又心疼得不行。 她自年轻时就是清河村有名的泼妇,老了就是老泼妇,虽说体力下降,但在村里打架,单挑单就没输过,对付一个弱鸡仔一样的尹娘子,和放不开手脚的胡妈妈,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当即就拳打尹娘子,脚踹胡妈妈,打得这两个人嗷嗷叫。 “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山桃病了 孙时安一脚踹开屋门,叫了一声奶,提起拳头便要打人,待看清楚占上风的是贾老太,就放下了拳头。 “桃儿!” 他大步流星走向山桃,猛地将山桃抱在怀中,又气又心疼地训斥她:“不是叫你不要跟尹娘子来往吗?你为何不听我的话?” 问了两遍,山桃只咿咿呀呀地喊娘,孙时安就慌了:“奶,你快来看,桃儿这是怎么了?” 贾老太骑在尹娘子身上,喘着粗气道:“这两个黑心肝的臭娘们儿给桃儿下了药!哎呀累死我了,时安啊,你赶紧把桃儿带回家,去请个大夫来……” 话还没说完,孙时安就抱着山桃走了。 贾老太也赶忙站起来,朝着尹娘子便啐了一口:“烂了心肝的王八羔子!呸!合该做窑姐儿!既被人赎出来了,做小妾也好,做外室也罢,好好地过你的安生日子,多好!给你做人的机会你不做,非要去做畜生!” “我家桃儿要是醒了,好好儿的,我老太婆就饶你这一回,你的因果自有别人给!可我的桃儿要是有一点差池,我就喊人把你给卖了!这回你还想再回窑子?呵呵,做梦吧,这世上有比窑子还腌臜的去处呢。” “在窑子里,你还能绫罗绸缎裹满身,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腿一岔,做那娇滴滴伺候人的营生,可要到了那更腌臜的地方,你连泔水都不一定能吃得上!” 贾老太气哼哼地出了胡家,正好撞上哼着小曲儿回来的胡老爷,迎面就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狠狠剜了胡老爷一眼,才匆匆回了自家。 孙时安已经去请大夫了。 贾老太径直去了西屋,见山桃躺在床上睡着了,就先脱了山桃的衣裳,细细查看山桃的肉皮儿。 虽说贾老太和王素芬从前不待见山桃,但因为贾老四疼闺女的缘故,她们也没明面上苛待山桃。 平日不给山桃好脸子瞧,时不时地骂几句丧门星,再赶着山桃去干活儿,就差不多了。 就是打,也不像别的庄户人家那样,不把闺女当人,照死里打。 顶多是狠狠掐几下,或者拿着笤帚往山桃身上肉多的地方抽。 贾家吃的好,也不咋叫闺女下地,无论是贾秀莲还是山桃,肉皮都又细又嫩。 尤其是山桃,皮儿比贾秀莲还要白净,若是狠掐一把,或者磕着碰着哪儿了,极易当场就泛红,第二日便要发紫返青。 就因为这个,贾老太总说山桃这是胎里带来的煞气,命不好,没福气,活不长,养着养着就能丢了小命,不如不养,省得白费粮食。 眼下才一脱了山桃的衣裳,贾老太就低声怒骂:“这两个畜生!咋把我老太婆的孙女欺负成这样!” 只见山桃后背肩胛骨已经泛红了,大腿根儿都被人掐破了皮儿。 再一摸身上,烫得吓人。 贾老太吓一跳,赶忙给山桃换上一身干净衣裳。 将尹娘子送的那几件衣裳用棍子挑了,扔进火盆里,端着跑到魁元巷路口烧了。 正好喜乐宝韩老板的闺女韩金枝路过,要来孙家找山桃说话。 因贾家一年总要去喜乐宝吃几次饭,两家都认识,韩金枝就朝着贾老太问了一声好。 “金枝啊,奶托你个事。” 贾老太从贴身的袄子里掏出一个卷成一个卷儿的蓝帕子,把帕子一层一层地打开,抓了一把铜子儿塞进韩金枝手里。 “你去香烛店帮奶买一刀纸钱三股香来,剩下的钱都给你了,就当是给你的跑腿费。” 韩金枝看到铜板眼睛就发亮,甜甜地应了一声,拿了钱就跑,一会儿工夫又跑回来。 “贾奶奶,我家就有纸钱和香火,我给你拿来了。” 只字不提那一把铜板的事。 要是搁在往常,贾老太早就急眼了,非得揪着韩金枝的衣领子,叫她把铜板交出来不可。 现在她惦记着山桃,根本没心思计较这些铜板的事,当即就把纸钱扔进火盆烧了,点了三股清香,朝着四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韩金枝好奇极了:“贾奶奶,你这是干啥呢?” 贾老太阴沉着脸,朝着胡家的方向啐道:“你山桃姐招惹上晦气的东西了,她天生带煞气,魂儿不全,我怕她叫晦气沾了身,帮她拜一拜各路的神仙小鬼。” 韩金枝便兴致缺缺:“原来是为这个,贾奶奶,山桃姐在家吗?我找她说会儿话。” “她病着呢,你过几日再来吧。” “哦,”韩金枝不悦地拉长了声调,“罢了,贾奶奶,你帮我跟山桃姐说一声吧,就说我家的喜乐宝不卖了,我爹说了,顶多再过一个月,秀水镇就只有喜乐宝,再无春风居。” 她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走了,贾老太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忽然一拍脑门儿,叫了一声:“哎呦,我给忘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奶,你把啥给忘了?” 孙时安拖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大夫拐进巷子口。 那老大夫就是给山桃看诊开了一堆坐胎药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贾老太:“老太太,老夫就说那坐胎药极其有效用,这不,你孙女才吃了两日,就怀上了。” 贾老太的脸都黑了:“你才怀上了呢!你这老大夫莫要说浑话,赶紧去看看我大孙女去!” 老大夫一路走来气喘吁吁,连口水都没捞得着喝,就被催着去给山桃看诊。 “啧……” 他一号上山桃的手腕,眉心就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你们这是给她瞎吃啥了?” 孙时安的心都悬起来了:“大夫,这药害人吗?” 老大夫脸色不好看:“这是从哪儿淘换来的药?这药可不兴乱吃,那是下九流害人的玩意儿,吃多了,人就变傻了,万幸她不是吃进去的,想来是闻了闻,老夫给开一副药,吃下去睡一觉就好了。” “这下九流的药倒是不打紧,要紧的是,小娘子身上发起了热,她本就体寒虚弱,万万不能受凉发热,春日受寒,极易伤身呐。” 老大夫开了药,孙时安把老大夫送走,便喊了一声贾老太:“奶,烦劳你照顾桃儿,我去找姓胡的算账!”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玉蝉 孙时安沉着脸去了前头铺子,抄起两把杀猪刀,别在腰间,从铺子后门一出来,差点撞上贾老太。 “奶,你出来干啥?” “我还要问你呢!” 贾老太一把夺下孙时安腰间的杀猪刀。 “你凭着一时义气去找姓胡的算账,你倒是能出一口气,那我家桃儿咋办?我问你,你杀了那胡老爷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去官府自首,还是要逃啊?无论是哪一样,都苦了我家桃儿,嫁给你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从此以后便要被人指指点点,孙时安,你就是这么对我家桃儿好的?” 孙时安紧蹙眉头,脸上闪过痛苦之色:“可他们欺负了桃儿,我总得为桃儿出气!奶,你放心,我不会真的伤了姓胡的,我只是拿着刀去吓唬吓唬他,叫他带着他的外室滚出秀水镇,自此以后不许再回来。” “傻小子,”贾老太摇头叹气,“做人呐,要动脑,你难道不能想个别的法子,把胡老爷给赶走?” 孙时安低头略微一想,便道:“我去打听打听胡老爷的岳家在何处,写信叫胡老爷的正头娘子来一趟,早先镇上的兄弟们曾跟我说起过,这胡老爷能发家,全仗着岳家扶持,倘若他岳家知道他竟然在外养了外室,必定不会轻饶了他。” 贾老太心中咯噔一跳,盯着孙时安打量了一会儿,才喃喃道:“难道上回是你……” “奶,什么是我?” “哦,没事没事,”贾老太回过神,“你不用去打听了,刚刚我揍那两个黑心肝的畜生,她们挨不过我,便告诉我,这胡老爷的岳家乃是南阳府做绸缎生意的陈家,他岳丈正是陈家这一代的族长陈君泰陈老爷,你找个人捎信给这陈老爷便是了。” “多谢奶,这倒省了我去打听了,我这就叫人捎信给陈老爷,此去南阳府,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月便到了,我就再忍耐上一些时日。” 贾老太笑眯眯地点头:“这才对嘛,时安,你得记住,咱们小门小户,斗不过胡老爷这般财大气粗的人家,你动手,跟我动手可不一样,我是个妇人,辈分还长一辈,我打一个外室,胡老爷不敢跟我计较,外头的人顶多嚼舌根子,说我是个老泼妇。” “可你是个男人,一旦你动了手,胡老爷必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比咱们家有钱,若是往官府递些银子,把你抓去,哪怕最后将你放了,你在那衙门里也得掉一层皮,更莫要说,咱们还得把家里的钱都给填进去,这老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咱们小老百姓啊,还是别碰上官司的好。” 孙家父母去得早,孙时安能有今日,是完全靠自己摸爬滚打一路摸索出来的,少有长辈像贾老太一般,对他谆谆教导。 他不免暗自感叹,娶桃儿可真是娶了个宝,不仅桃儿自己是个好的,这一家子除了大姨姐,都是明事理的人。 早先对贾老太有些看法,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 “时安,你去送信,顺便再去打听一件事。”贾老太又嘱咐孙时安,“方才喜乐宝东家的闺女金枝跑来找桃儿说话,桃儿还病着,她就跟我说,韩老板不卖喜乐宝了,还说再过一阵子,这镇上就只有喜乐宝,时安,你快去问问,赛西施是不是已经把春风居给转手了,这事可得看紧点,不能叫那赛西施卷了咱们的银子跑了!” 这是大事,孙时安往西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拔腿去打听了。 贾老太便留在家中照顾山桃,山桃吃了老大夫开的药,到了晚间,身上就退了热,中间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奶,便又睡过去了。 贾老太一直没敢睡,她端着烛台在西屋东翻翻西找找,将山桃的梳妆台和柜子箱笼都翻了一遍,才从一个小匣子里找到那枚玉蝉。 她把玉蝉放在手心端详片刻,便回了东屋,从自己的箱笼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这只箱笼就是贾老太从山桃的陪嫁新箱笼里抢来的那只,山桃嫁过来时,她把这箱笼塞进山桃的嫁妆里,一块儿带了过来。 箱笼里头除了四季衣裳鞋袜,一包首饰,便是这个小匣子。 打开一瞧,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张银票。 贾老太把银票数了两遍,才郑重其事地将玉蝉放了进去。 “傻桃儿,这玉蝉可金贵着呢,上辈子咋就没用上呢?” 她念叨了半天,又摇摇头:“用不上也好,过了这么些年,谁知道那个人还在不在,那头又是个什么情形,还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贾老太抱着小匣子,将这小匣子锁进了山桃的柜子里。 刚落上锁,就听见山桃喊了一声奶:“奶,你干啥呢?” 把贾老太吓了一大跳,差点把烛台给扔了:“你这个讨打的丫头!既然醒了,咋不早点跟我说,不声不响的,是想叫我去见你爷啊!” 她挥起巴掌就朝着山桃身上拍了两下,疼得山桃直咧嘴:“奶,你打我干嘛?我刚醒,这不就跟你说了?” 山桃捂着胳膊艰难地坐起来,嘟着嘴抱怨贾老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奶,你是不是背着我干啥坏事了?怎么我一声喊,把你吓成这样?” 贾老太有些心虚,咳嗽了两声,才掐了山桃一把:“你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我跑去胡家把你救出来,你早就被那……” 山桃好奇地问道:“我早就怎么了?” 她一晃脑袋,就觉得头疼,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只依稀记得,胡家有个面生的婆子很不对劲,还记得把手上的金镯子给了小喜…… “哎呀,我的金镯子!” “在你梳妆台上的匣子里,”贾老太没好气地瞪了山桃一眼,“你可真是咱们老贾家的种儿,跟你爷一个样,爱财都爱到骨子里了,一醒过来什么也不问,先问你的金镯子。” “你呀,真该谢谢人家小喜。”贾老太叹了一口气,“那丫头也是个苦命人,桃儿,小喜的事等不得,明儿个奶就得出去一趟。”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发现 山桃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何事,就催着贾老太赶紧告诉她。 听贾老太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山桃就气得要去剁了那尹娘子。 “亏我之前还觉得她身世可怜呢,没想到她存着这样的烂心肠,奶,多亏你住在镇上,你要是不在,我被她下了药,岂不是就要……” 山桃猛然想起贾秀莲,难道上辈子贾秀莲是被尹娘子设了局,迷迷糊糊下被胡老爷强迫成就好事,后来才不得不委身胡老爷的? 思来想去,山桃也拿不定主意,想跟贾老太商量吧,她总不能跟贾老太说她重活了一次吧? 她奶可信鬼神那一套了,知道她又活了一次,还不得把她给架在火上烧死。 可憋在心里确实很难受。 上一辈子,贾秀莲也被尹娘子这么对待过吗? 山桃叹了口气,吞吞吐吐,还是把三朝回门那一日贾秀莲跟她说的话告诉了贾老太。 “奶,我大姐说叫我初十那日中午头,在兰里河边洗脚,说我会撞上财神爷。” 不管贾秀莲是不是被尹娘子设了套,把她掐死的人都是贾秀莲,在娘家欺负她的人,也是贾秀莲,山桃对贾秀莲的恨意不会减半分,她只是想求个明白,瞧瞧贾秀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可别去!”贾老太虎着脸训斥山桃,“你这回遭的罪还不够多啊?好生在家养着,实在是闲得慌,就绣绣花纺纺线,你从娘家带来的那幅观音像还没绣好吧?赶在四月初八浴佛节前绣好,供奉在佛祖跟前,也能给你添添福气。” “咦,奶,你不是信黄大仙吗?怎么又改信佛祖啦?” 贾老太瞪了山桃一眼,从山桃的眼底看出几分戏谑,便戳了戳山桃的脑门:“就你有这个狗精神!自己的烂摊子一大堆,还要来管我信谁呢,这几日你好生养着,别再管那姓胡的一家子了,这事交给时安去办,他自有法子整治那几个畜生。” 山桃刚刚倒是想出了一个好点子。 “奶,时安哥去哪儿了?他不会是去胡家砍人去了吧?” 孙时安一脸络腮胡子,手里两把杀猪刀,阴沉着脸不说话,特别像个活阎王,说不准胡老爷还真的能被孙时安给吓唬住。 可这法子是个笨法子,根本就不解气。 “奶,我想了个办法,这尹娘子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要不,咱们干脆去寻胡老爷的正头娘子,叫那正头娘子来治治她!” 贾老太瘪了瘪嘴:“还用你想?时安已经叫人去送信了。” 山桃不免惊讶:“这么快?我记得胡太太是住在南边的……” “南阳府,陈君泰陈老爷的次女。”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地方……咦,奶,你咋知道的呢?” 贾老太低头扯了扯衣角,屋里光线暗,山桃只能看清楚她脸庞的轮廓。 “你被人下了药,傻乎乎地乐,我一着急,就把那个人捶了一顿,她俩告诉我的,桃儿,你又是咋知道的?” 山桃心里一紧,她又说漏嘴了! “我……我是听时安哥说的,说胡老爷岳家好像是在这个地方。” 贾老太定定地看了山桃半晌,看得山桃心里头发毛:“奶,你这么看着我干啥?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贾老太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就是看看你,桃儿,你受委屈了,不过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睡吧,别等时安了,我估摸着他要天亮才回来。” 贾老太端走了烛台,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 山桃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可却说不上来是哪里。 她甩了甩还有些发晕的脑袋。 大概是被那尹娘子给害的吧。 孙时安天亮也没回来,叫了个小童儿上门来,说去县城办事,托贾老太好好照顾山桃。 山桃越发忐忑了,抓着小童儿问东问西,小童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憋到最后才挠了挠头皮:“孙相公好像托我们爷打听春风居的赛老板,我们爷那儿有了消息,一大早就跟孙相公去县城了。” 送走小童儿,贾老太就忍不住啐了一口:“那姓赛的果真想跑,亏得昨日金枝顺嘴说了一句,我才提醒时安赶紧去打听打听,要不然,等那边传来消息,姓赛的早就跑了。” 孙时安既然及时得到了消息,想来赛西施跑不了。 山桃就催着贾老太和她一块去板桥胡同。 答应了小喜的事,她们得抓紧时间去办。 贾老太却不让她去:“你病还没好呢,在家躺着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山桃哪放心叫贾老太一个人去。 这里可不是清河村,仗着贾家有钱,贾老太能在村里横行霸道。 镇上的人谁会搭理一个老太太。 “奶,你要是不让我去,那你也别想出门去。” 山桃是真的很担心贾老太。 万一贾老太跟人起了冲突,被人打了,或者被人气出中风,那倒霉的就是她和王素芬啊。 祖孙俩彼此犟了一上午,贾老太没拗过山桃,摸着山桃身上不发热了,才黑着脸跟着山桃出了门。 秀水镇分东西南北四个坊市,东坊住着一些乡绅老爷,西坊住着些普通老百姓。 南市住着些生意人,像魁元巷就在南市,出了南市的南华门,就是白鹿书院。 隔着兰里河,跟南市对望的便是北坊,这里大多住着些穷苦人家,平常靠卖苦力为生。 板桥胡同就在北坊。 祖孙俩过了兰里河,一路打听着找到板桥胡同,按照小喜说的,找到胡同最深处的那户人家。 几个小孩正在门口玩骑大马,见到山桃和贾老太,哄的一下散开了,可都没跑远,就贴着墙根,好奇又羞怯地看着山桃。 山桃莞尔,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把糖,朝小孩子们招招手。 小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了个胆子稍微大的孩子出来。 那孩子到了山桃跟前,伸手就去抓糖,被山桃拽住了手腕。 “小孩儿,我跟你打听个事,这户人家里有没有个在有钱老爷家中做丫头的姑娘?” 那小孩儿一扭头,指着角落里的一个胖小子大喊:“屎敦,找你姐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喜家 小孩子们哄堂大笑。 喊话的小子趁机抢了山桃手里的糖,打了一声唿哨,其余的孩子们就跟着他一块跑了。 胖小子也想跑,被人给推倒在地:“找你姐的,你跑啥!” “她才不是我姐呢!” 胖小子好半天才爬起来,推他的人太用力,把他的裤子划破了,露出一瓣雪白的大屁股。 他怔了怔,就开始哭,惹得那些躲在胡同口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屎敦儿屎敦儿胖墩墩,圆鼓鼓的肚子大大的头,人家吃饭他吃屎,一屁崩出大屎球儿!” 山桃摇摇头,这群孩子,也忒损了点。 “那个屎敦儿……那个小孩儿!” 山桃拽住了胖小子的手:“你叫啥名?” 胖小子瞪了她一眼:“我凭啥告诉你?” 哟,这小子还挺横。 山桃从荷包里又掏出一把糖:“你告诉我,我就给你一块糖吃。” 胖小子盯着糖块吞了口唾沫:“两块!” “好,两块就两块!” 看在糖的份上,胖小子总算愿意好好说话:“我叫周士敦。” “屎敦?” 贾老太插了一句嘴,胖小子就不乐意了:“周士敦!周士敦!士大夫的士!敦厚的敦!不是屎敦!” 震得贾老太耳朵都聋了:“周士敦就周士敦吧,喊这么大声干啥,也不知道谁给你起的名儿,叫啥不好,非要叫这个,也不怪那些小孩儿叫你屎敦了。” 周士敦很不高兴:“我大舅起的,说这是读书人用的名字。” 山桃暗暗点了点头,以才智用者谓之士,为士者敦祗恭厚,乃上佳。 上辈子嫁给徐光宗,她算没白活。 伺候徐光宗读书,就跟着学了点东西。 这可难不倒她。 “你大舅给你起的的确是好名字,”她摸了摸周士敦的头,“他是希望你能好好读书,将来中举,做个敦祗恭厚的好官。” 周士敦不高兴地拍开山桃的手:“妇道人家不能摸男人的头,晦气!你家长辈没告诉你吗?你要是在我家,看我娘不打死你!” 山桃不想跟一个小孩儿计较,就朝里头努嘴:“你娘在家吗?” 贾老太比山桃要直接,周士敦还没张口,她就开始砸门了。 山桃欲哭无泪,赶紧去拦贾老太,趁着这个时候,周士敦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糖,哈哈笑着跑了,时不时地还回头做个鬼脸,跑到巷子口被人绊了一跤,摔了个大马趴。 原本就破了的裤子直接撕开到了裤裆,把整个屁股蛋子都给露了出来。 小孩儿们一哄而上,把周士敦手里的糖都抢走了,围着周士敦又唱起了那首屎敦歌。 “谁呀?” 院门拉开了,一个妇人探出头,左右张望一眼,看到巷子口的周士敦,登时便竖起两道眉,朝着周士敦大骂:“屎敦!你那裤子是才换上的!穿了两次就扯成这样,等你爹回来,他非打死你不可!” 看来这个妇人就是周士敦的娘了。 山桃向那妇人行了一礼,说明了来意:“婶子好,我是受了小喜所托,来找她妹子的。” 那妇人倚着大门,抱着双手,斜着眼打量了山桃一番,鼻子里嗤笑一声,就朝着贾老太道:“老太太,我不跟这毛儿都没长齐的丫头说话,你跟我说说,你们来找二丫干啥?” 妇人说话不大客气,贾老太也就没给妇人好脸色:“二丫是小喜的妹妹吧?小喜叫我们带她妹妹去享福。” “呸!” 妇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大丫头自己都在过苦日子呢,还想把她妹妹接去享福?我说,你们俩要拐人也要编个像样的由头,张口就来,谁给你们的胆子!去去去,赶紧滚!再敢来,老娘就去里正那告你们!” 妇人说着话就要关门,山桃忙用身子顶住了。 祖孙两个齐用力,把院门给顶开,挤进了院子里。 才一进院子,山桃就一脚踏进了泥水里,把她新上脚的绣花鞋都给弄脏了。 举目四望,这间宅子连孙家一半大小都比不上,迎面正房两间,左右各一间厢房。 院子里靠墙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分不清都是从哪儿捡来的瓶瓶罐罐,脏衣烂袄。 正当中放着两个大木盆,一个大木盆里的水已经黑了,另一个里头塞满了洗过一遍的衣裳鞋袜,旁边地上还有一堆臭烘烘的绑腿、裤子等。 刺鼻的味道呛得山桃眼泪都出来了,她忙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婶子,我们真是小喜叫来的,要不,你开个价,我们把小喜她妹子买走,行不行?” “呸!大丫头才不会把自己的亲妹妹卖了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准是二丫的姑爹姑妈找来的人牙子!大丫就是被人牙子领走了的!她们姊妹俩多好的丫头呀,被亲姑妈害成这样,她爹娘若是地下有知,准保化成厉鬼来掐死这对狠毒的狗男女!” 山桃吃了一惊,原来这妇人不是小喜的娘。 她忙掐了贾老太一把:“奶,这个婶子嫌我年轻,不肯信我,你去说,好好跟人家说话,可别发脾气。” 贾老太白了山桃一眼:“我还用你教?” 这回,贾老太说话果然客气了许多。 “这位媳妇儿,怎么称呼?这是我孙女,她男人是镇上孙氏肉铺的东家孙时安,就住在兰里河岸边的魁元巷,从西边数第二家就是。” 贾老太自报家门,那妇人就愣了一下:“我、我男人姓李,在渡口扛大包,大家都叫我三娘,我平常就接些给人洗衣裳的活儿。” 知道了底细,气氛就有所缓和。 “三娘,我这孙女没撒谎,的确是小喜叫我们来的,她现在在魁元巷最东头的胡家做丫头,跟我们是邻居,因救了我这孙女一命,我要谢她,她不肯要钱,就求我们赶紧来救她妹子,我们就来了……” 三娘打断贾老太:“真是大丫叫你们来的?” “千真万确!”贾老太对天发誓,“我要是有半句谎言,就叫我这孙女不得好死!” 山桃:?? 哪有发誓拿自己亲孙女的命发誓的? 她奶的心也太毒了吧! 三娘瞅了山桃一眼:“行吧,我就信你们一回,你们跟我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照庆 祖孙俩跟着三娘转过正房,来到了后院,这里有一处地窖,掀开地窖盖子,里头便传来了一声尖叫。 “二丫,是我,莫要怕啊。” “婶子!婶子救我!” 三娘叹口气摇摇头:“你姑爹姑妈出门去了,估摸着是去找人牙子,二丫,你的命比你大姐强,你大姐惦记着你,找了好心人来救你了。” 山桃伏在地窖旁往里看了一眼,一个约莫十三、四的小丫头正仰着头往上看。 小丫头的眉眼和小喜有些像,都是容长脸,细长的眉眼,若是收拾干净,好好养着,必定十分秀气。 那小丫头看过来,眼里惊恐中带着一丝祈盼,叫人好不忍心。 山桃忍不住翻荷包,想要给她一块糖,却没找到,想来刚刚被周士敦全拿走了。 “别找了,她又不是小孩儿,”贾老太叹气,“桃儿,你银子带够了吗?咱们在这儿等着她姑爹姑妈,今儿个就把她带走,晚一天,她就得多遭一天的罪。” “谁说不是呢。” 三娘感叹着,从屋里舀了一碗水,拿了半个馒头给二丫。 “好孩子,快吃吧。” 二丫吃东西的时候,三娘才抹着眼泪说起这对姊妹俩的遭遇。 她们姊妹俩都不是本地人,原是隔壁县里的,小喜原名韩照喜,二丫叫韩照庆,韩父是个教书先生,韩母因生照庆的时候难产没了,小喜是又当姐又当娘,把照庆疼成了眼珠子。 可姊妹俩的命不好,前几年韩父因病没了,周士敦的爹娘去奔丧,把姊妹俩给带回了家。 姊妹俩原以为能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谁知这对狠心的姑爹姑妈不念半分情,完全忘记韩父在世时是如何帮衬他们一家的,对这姊妹俩非打即骂,天天赶着两个人去做活儿挣钱。 再后来,为了银子,周家夫妻竟把小喜给卖到了青楼里。 后头的事山桃就知道了。 小喜被分配去照顾尹娘子,一边学规矩,一边等着学成了就接客。 赶上尹娘子被胡老爷赎身,尹娘子虽然不是好人,但却做了一件好事,顺手把小喜也给带出来了。 姊妹俩这才有重新见面的机会。 “二丫这孩子也懂事,偶然一次见过她大姐,姊妹俩说了会话,就再也不肯去找大丫头了,生怕她姑爹姑妈知道大丫头出来了,缠上大丫头。” “前些日子,她姑爹周茂赌钱输了,急着找钱翻本呢,就把主意打到了二丫身上,想把二丫也卖到窑子里去,二丫这才偷偷跑去找了大丫头,不凑巧,被屎敦这小子瞧见了,告诉了周茂那个不成才的玩意。” “二丫一回来就被她姑爹抓住,扔进地窖里,非要逼着二丫说出大丫头在哪儿,不然就不给二丫饭吃,我们都是一个院里的邻居,看着二丫实在是可怜,有时候我就偷偷给二丫一口吃的,别的也帮不上忙,好在你们来了,这回二丫有救了。” 说话间,照庆已经吃光了馒头,虽然饿,但她吃饭依旧很斯文,看得出来,这丫头家教不错。 只要银子到位,买下这个丫头不成问题,可买下之后呢? 要把这丫头安排到什么地方? 小喜那儿是必定不行的,难不成养在自家? 山桃犯了愁。 “这有啥好发愁的?”贾老太道,“把照庆养到咱们家,给她一口饭吃,平常叫她帮着扫地洗衣干点活儿,等她年纪到了,在村里给她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家嫁了,不比被卖进窑子里强?” 照庆小小年纪很会察言观色,贾老太一说话,她就跪在地上给山桃磕头:“求大娘子可怜可怜我,留下我吧!我虽然小,可我什么都会干!我还能去码头上扛大包给大娘子挣钱!只要大娘子把我留下,能叫我常常见着姐姐的面,我就知足了!” 山桃家里可没啥活儿叫照庆去干,差不多的活儿,她自己就能动手。 但照庆可怜,她又欠着小喜的大恩,哪怕把照庆当亲妹妹养也不是不行。 山桃就点了头:“照庆,咱们先别说这些傻话,你在这儿等着我好消息,今日我必定会把你带走。” 三娘重新锁上地窖,几个人在前院等周茂两口子。 闲着无事,山桃就跟三娘闲聊,问三娘是哪儿的人,怎么来的秀水镇。 “老家发大水,我们两口子讨饭过来的,原先我们在老家有房有地,每年都养二三十头猪,养肥了就卖给屠户,我们两口子养的猪又肥又壮,十里八乡的人都佩服,就靠着种地养猪,给儿子娶了媳妇,给女儿找了镇上的好人家,可谁知这两个孽障……” 三娘说着话就抹起了眼泪:“我跟他爹没了活路,去镇上找他俩,儿子在镇上给人当账房,女婿家是开豆腐坊的,稍微给点钱,我和他爹也不至于去讨饭,谁知儿子女儿见我们没钱了,都不认我们,把我们给赶出来了。” “我家那口子硬气,死活不肯再求他们,就带着我讨饭到秀水镇了,眼下他爹在码头干苦力,我就给那些光棍汉们洗衣裳,这世道还算太平,只要肯出苦力,大富大贵不敢说,反正饿不着肚子,我们可不像周家那两口子,比猪还懒!” 听三娘说他们原先养了猪,山桃心头就一闪而过一个想法,可还没来得及把这想法抓住,周茂两口子就回来了。 还没进院子,周茂就开始打周士敦。 他下手没轻没重,手上掐着一把柳条,踩着小胖子没命地抽。 很快,小胖子就被打得哭声都弱了。 周妻也不管,抓着一把瓜子在一旁看热闹,把瓜子壳都吐到小胖子脸上。 “活该!叫你把裤子糟蹋成这样,打死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贾老太可稀罕小子了,钱家的傻大柱没变傻之前,她对傻大柱可比对山桃好,见到周士敦挨打,哪里还能忍得住。 “住手!”老太太上前一步,抓住周茂的手,“哪有你这么当爹的?这个年纪的小子都淘气,不就弄坏了一条裤子么?你瞧瞧你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周茂正在兴头上,被人扰了兴致,十分蛮横地推开贾老太:“谁家老不死的,这么不长眼,敢教训你爷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赖与泼妇 周茂力气大,这一推可不得了,直接把贾老太推了个仰倒。 “奶!” 山桃赶紧扶起贾老太。 贾老太瘫在炕上就是明年的事,她可不敢大意。 “姓周的,我奶今天要是被你打出个好歹来,你就等着蹲大狱吃牢饭吧!” 山桃声音又脆又灵,跟唱歌儿一样,能甜到人心里头去。 她一说话,周茂才眯起眼,仔细打量这对祖孙。 山桃今日穿了一身杏花粉的小袄,秋香色的裙子,显得人越发娇艳,尤其是颈间那只璎珞黄金镶红宝的项圈,瞬间就把周茂的一双眼给迷住了。 这是有钱人家的小娘子。 不知道有多少钱,但肯定比他们有钱。 这种人家出来的小娘子,因为家里有几个钱,却又没到大富大贵的地步,所以最好骗。 她们被养得天真娇憨,不知世事,跟一朵花儿似的,总觉得这世间的人和事都跟她们一样良善,对她们来说,最大的难题就是想要的胭脂水粉没货了。 若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有家里的长辈提点着,嬷嬷们教导着,出门动辄就是一群丫头仆妇跟着,除非遇到打家劫舍的歹人,否则,哪就那么容易被人骗了去。 能骗得了小姐,还能骗得了经年的老嬷嬷吗? 眼前的祖孙俩就不一样了。 老的呢,虽然蛮横,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他一巴掌就能扇飞。 小的呢,娇滴滴的,连哄带骗,再诈唬几句,这小娘子就能被他收服。 周茂两口子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今儿个他俩怕是要发大财了。 “小娘子这可冤枉我了,我就是轻轻一推,老太太就倒地了,哪有人一推就倒的呢?你们该不是在讹我吧?” 山桃一眼看穿周茂想耍无赖,便出言怼他:“你少在这儿装无辜!我奶就是被你推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贾老太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山桃把她扶起来之后,她还扶着自己的腰直哼哼,估计是扭到腰了。 三娘赶紧拿来一把椅子,扶着贾老太坐上去,帮着山桃指责周茂:“周茂,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耍无赖,上手推一个老太太算什么本事,你可真有出息!”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周妻忙扔了瓜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三嫂子,你到底是收了这老太太多少好处,怎么就睁眼说瞎话呢?咱们两家好歹一个屋檐底下住了好几年,你一点情分都不讲,为了几个臭钱,就帮着外人来冤枉我家周茂,你亏不亏心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而且毫无征兆。 原本正在哼唧的贾老太都看愣了,她赶紧把山桃招呼到眼前:“桃儿啊,这周家的可是个泼妇,一会儿跟她打交道,你得多上点心。” 山桃眨眨眼:“奶,你放心吧,再泼也比不过您泼,我能对付得了。” 她在贾老太的荼毒下活到这么大,什么撒泼手段都见识过了,根本就不怕周妻。 “你个小没良心的!”贾老太轻轻拧了一把山桃,“我可没她泼。” 山桃抿着嘴笑:“好好好,她比你泼,奶,你跟我说实话,你要不要紧?” 贾老太稍微活动了一下,就摇摇头:“估摸着是扭着腰了,放心,躺两天就好,我在村里跟别人干架,伤得比这个厉害的时候还有呢,没大事。” 贾老太小中风是被气的,从时间上来算,那也是明年的事,山桃就放下心,嘱咐三娘照看着贾老太,她去跟周茂谈照庆的事。 安顿好贾老太,山桃直截了当点明来意。 “周茂,我奶的事先放一边,我不跟你扯皮,我今儿个来找你,是想买下你家照庆,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贾老太登时两眼一抹黑,这臭丫头这么快就亮明来意,姓周的两口子肯定要逮着她可劲儿地坑。 果不其然,周茂两眼放光,踢了周妻一脚,两口子商量了几句,就伸出一只手晃了晃。 “五两?” 五两银子买个丫头倒也不算多。 周茂呲着牙花得意地笑了笑:“五两能干点啥呀?小娘子,我说的是五十两!” 山桃一口口水就喷了出去:“五十两?你咋不去抢呢!” 周茂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口水,嘿嘿笑了几声:“小娘子不了解行情吧?我家二丫头小小年纪,就出落得跟山茶花儿一样娇嫩,等她再长大几岁,容貌长开了,那就跟……就跟……” 周茂卡壳了,周妻忙附和:“就跟牡丹花似的,国色天香!” “对对对,二丫头就是牡丹花!富贵人家里的一盆牡丹花就得好几十两银子,我听说,还有上百两银子的珍品呢,我要你五十两银子,那算是良心价,你还嫌贵?嘿嘿,小娘子,我告诉你,过了今日,可就不止这个价了!” 早在小胖子挨打的时候,院子门口就围了一圈小孩儿。 他们把哭得没声了的小胖子扶起来,把小胖子夹在中间,一块儿看热闹。 一听周茂说这个话,胆子大的孩子就纷纷起哄。 “你撒谎!你家二丫头根本不值这么多钱!” “我那天听你跟人牙子要价了,那人牙子就肯出二两!” “你要不还是把屎敦卖了吧,屎敦胖,还能值几个钱!” 气得周妻抓起地上的泥巴扔了孩子们一身:“滚滚滚,再多嘴,我就叫你们爹娘打死你们!” 她完全低估了一群小孩子们的力量。 扔出去一团泥巴,收获的是无数团泥巴。 小孩儿们被惹怒了,抓起泥巴照着周妻就打,眨眼间,周妻就成了个泥人。 泥巴攻势迅猛,山桃和三娘赶紧扶着贾老太躲远一点,周茂来不及躲,也遭了殃,嘴巴里都被扔进一团泥。 “他娘的!” 他往地上啐了好几口,才把泥巴吐干净,瞪着一双牛眼就去抓小孩,可小孩们跑得快,他抓不着,回来就拿周妻撒娇,抓着周妻的头发猛扇了好几巴掌。 “臭娘们儿!净帮倒忙!再多嘴,老子就把你一块儿卖进窑子里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金爷何许人 周妻被打,还赔着笑脸,就差说一句打得好了。 山桃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春兰。 春兰也是这种人,帮了她,她不会领情,反而转头去讨好那个害她的人。 这种人可不值得同情。 等周茂打够了,山桃才出声问道:“周茂,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给你多少钱,你才肯卖照庆?” 周茂咬着牙发狠:“五十两!少一文都不卖!” 山桃抿唇笑了笑:“行呀,你既然不肯好好谈,那我也不买了,奶,咱们走!” 这可把三娘急得够呛:“大娘子,老太太,你们这……你们真走呀,你们再给想想办法!二丫那孩子可怜啊!” 又去捶周茂:“姓周的,你长点良心!那是大舅哥的骨血!你大舅哥对你可不薄!” “三娘,你少碰我男人!”周妻蹭的蹿过来,推开了三娘,“女娃家算什么骨血!也就是我大哥傻,才把两个赔钱货当成宝!我大哥没了,我们两口子养了她们姊妹俩这么久,也到了她们回报我们的时候了。” 三娘急道:“不是已经卖了大丫了吗?就把二丫留下来吧!” “这是我们家的事,你操什么心!”周茂骂了一声娘,“明日老子就把二丫头卖进窑子里去!” “你敢!”山桃盯着周茂冷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里正那儿告你,说你卖良家女进窑子!” 本朝律例,把良家女卖进窑子是要入刑的,可民不举官不究,那些把自家女儿姊妹卖进窑子的人怎么会去官府自己告自己。 外人去告可不一样了,只要山桃有证据,周茂两口子就绝对要蹲大牢。 周妻经不住吓唬,慌得手脚都在发抖,一个劲儿地问周茂咋办。 把周茂问烦了,一脚把周妻踹出去老远。 “你这小娘子少吓唬我!我就是嘴上说说,我可没打算卖我家二丫头,你就是告去县衙,我没做过的事,县太爷也拿我没办法。” 山桃淡淡笑了笑:“谁说我要告你卖照庆进窑子了?我要告你卖韩照喜进窑子!” 周茂脸色大变:“你……你是冲着那个贱丫头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堵住了大门口。 贾老太暗道不好,赶紧掐了山桃一把:“这畜生要用强!桃儿,你先走,奶跟他拼了!” “奶,你别慌,光天化日,他还敢杀人灭口不成?” 山桃微微一翘下巴,眼底露出几分轻蔑。 “姓周的,你听好了,我也不怕你去报复我,孙家肉铺的东家孙时安是我男人,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男人绝对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山桃虽不知道孙时安到底有多少兄弟,那些兄弟又是干啥的,但是上辈子孙时安葬礼时,来的人可真不少。 也正因为他兄弟多,贾秀莲和胡老爷乱搞被人撞破,才会被镇上的人唾弃,自己家都住不得了。 果然,她一搬出孙时安,周茂就收敛了嚣张。 “娘的,贱丫头走的什么狗屎运!喂,孙大娘子,我今儿个是看在金爷的份上,才对你客气几分,你要是想买我家二丫,掏十两银子出来,二丫就归你了,别再跟我还价,不然,我就是把二丫那个丫头掐死,就是去蹲大牢,都不会卖给你!” 周茂面色凶狠,山桃知道他大概说的是真的,便也不再计较。 “行,十两就十两,你跟我去里正那儿立个文书,以后照庆跟了我,你不许再来缠着她!” 为防节外生枝,山桃要求周茂把照庆也给带上,待会儿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几个人说好了,刚走出板桥胡同,小胖子周士敦忽然追上来,噗通一声跪在山桃跟前:“好心的菩萨娘娘,求你行行好,花钱把我也给买了吧!” “滚!”周茂一脚将小胖子踹飞。 小胖子撞到墙,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便脸朝下趴着,微弱地哼唧了几声,就一动也不动了。 贾老太气得不得了,冷着脸要跟周茂理论,被山桃给拦住了。 “周茂,”她朝着小胖子努努嘴,“这好歹是你的亲儿子,好好养着,别动不动就又打又骂,将来你还指望着他给你养老呢。” 周茂满不在乎地吐了一口痰:“什么老子儿子的,老子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养着他?等哪天老子吃不起饭,就把这小子卖去做龟奴!” 山桃摇摇头。 各人有各人的命,她能力有限,帮得了一个,帮不了一群,只能为小胖子暗自祈祷,希望他哪怕做不成敦祗恭厚的士大夫,也要做个一心向善的好人。 山桃身上是带足了钱的,去里正那儿立了文书,表明钱货两讫,以后生死各不相干,两不纠缠,山桃就掏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拍在桌子上。 周茂一把抓起银票,拔脚就走。 里正娘子很瞧不起他,小声骂了他一句丧良心的畜生,回过头来又很为山桃惋惜。 “孙大娘子要买人,何必买他家的?就是实在是看上他家的丫头,让你家时安去找金爷说一声,金爷一发话,周茂就得乖乖把丫头送来,一文钱都不会要你的。” 山桃暗暗纳罕,这金爷到底是何许人也,在这秀水镇上,好似有通天的本事似的。 她不想问里正夫妻俩,寻思着回去问问孙时安。 走出里正家,山桃就问照庆:“你可还有什么东西要去收拾收拾?” 照庆想了想,就点点头。 山桃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把贾老太托付给三娘照顾,请三娘带贾老太去药堂看大夫,她随后就来。 二人又回了板桥胡同。 周茂拿着银票去赌钱了,周妻也不知所踪,家里只剩下躺在院子里的周士敦。 原先那群嘲笑周士敦的小孩儿们都围着他,看见照庆,小孩儿们七嘴八舌,扯着照庆去看周士敦。 “二丫姐,屎敦要被打死了!” “屎敦都被他爹打出屎了!” 胆小的孩子都被吓哭了:“屎敦,你可别死,我以后再也不喊你屎敦了!” “我也不喊了!屎敦,以后我还给你大饼吃!我娘烙的,喷香喷香的!” “屎敦,我把裤子借给你穿,你还带我下河捞鱼,行不行?” 小胖子一声也不吭,吓得照庆直哭:“大娘子,敦弟真的没气儿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莫要委屈自己 周士敦脸色紫涨,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摸着手脚倒是软的,不像是死了,倒像是喘不过气来憋的。 山桃忙将周士敦翻过来,脸朝下,用拳头一直顶着他的上腹部,顶了十几下,小胖子忽地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一颗糖。 “敦弟!” 照庆此时才抱着小胖子大哭起来。 小胖子却很嫌弃她:“你不是我姐,你别碰我。” 他不停地往外推着照庆:“你快跑,以后再也别回来,在外头别跟人家说,你是屎敦的姐姐,别人会笑话你,也别再信我爹我娘,他们不是好人。” 说到后来,小胖子就哭了,搂着照庆哇哇地哭:“庆姐,你要记得我,你……你要好好的……” 姐弟二人哭得叫人眼圈儿都发红。 照庆怕山桃等急了,就推开小胖子,跑去后院一阵摸索,出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件衣裳,披在小胖子身上。 “敦弟,我要走了,在这家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以后你不要再这么皮,衣裳仔细着点穿,平常多帮三娘子干活儿,干不了重活,你就帮着抬抬衣裳挑挑水,嘴巴甜着点儿,李大伯三娘子都是好人,他们会给你一口饭吃的。” “我娘也会给屎敦饭吃!” 小孩儿们围住照庆和周士敦,纷纷表态,都说只要屎敦吃得少点,愿意把屎敦带回自己家吃饭。 照庆依依不舍作别小胖子,什么都没拿,低着头跟在山桃身后。 山桃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任由她哭去。 不大一会儿,照庆就又笑起来。 她从路边折了一把柳条,很快就编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篮子,又采了几朵二月兰和紫叶李之类的花儿,装在小篮子里头。 “大娘子,这个给你。” 山桃很惊讶,提着小篮子举在眼前看了看,就夸照庆的手巧。 照庆被她夸得脸红,一双眼睛因为方才哭过的缘故,红彤彤的,脸上却依然带着笑,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照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在我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想哭就哭,不用憋在心里头,故意做笑脸给我看。” 山桃太知道这种感受了。 小时候她奶她娘骂她,她一开始也哭过闹过,发现根本没有用。 她甚至还跟贾老四告状,可等贾老四不在家,贾秀莲照旧欺负她,贾老太和王素芬照旧很偏心。 她就认命了,觉得真是自己害死了一个娘胎里的哥哥,对王素芬心怀愧疚。 每每王素芬骂她丧门星,她都忍着,过后依旧帮王素芬干活儿,用自己的乖巧懂事来换取王素芬的笑脸。 后来因为贾秀莲挑唆,山桃在新婚前一夜和家里人闹翻了,赌气要活个人样出来,无论在徐家受了多少苦,她都死憋着不肯说。 再后来,贾老四没了,王登云死了,贾老太瘫了,家里的田地财产被远亲给瓜分了,山桃就更不忍心说自己的遭遇。 好几次被王素芬逼问,她都强颜欢笑,说自己过得很好,一点都不难过。 其实她真的要难过死了,难过得心好痛,痛得她都不知道怎么喘气儿。 有时候一个人瘸着腿儿跑到山顶,对着无人的山谷大吼一阵子,发疯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这心里头才稍微觉得舒坦一些。 若不这样,她迟早会被憋死。 她懂这样的感觉,所以不想叫照庆也变成这样的人。 “照庆,人这一辈子很短,眨眼间就过去了,可人这一辈子又很长,很多时候需要你一天一天地熬着过,我不清楚那些富贵人家过的是什么样的好日子,也不想知道吃不上饭的人每天在遭什么罪,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先踏踏实实过好眼前自己的日子,不要委屈自己,难过就是难过,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何必要把难过委屈憋在心里,强装笑脸呢?” “你总这么着,旁人会以为你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根本没有伤心难过的时候,久而久之,他们就习惯了,习惯忽视你,反正不管怎么对待你,你都不会难过。” “照庆啊,不管遇到什么事,别委屈自己,当然,不委屈自己的前提是,别干丧良心的事,丧良心的事情,咱们可不能碰。” 她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照庆始终很乖地听着。 将要到药堂时,照庆总算开口了。 她很认真地点头:“大娘子,我什么都懂,我刚刚是真的高兴,我能看出来,大娘子是个很好的人,以后必定不会亏待我,我跟着大娘子有吃有喝,还能经常见到姐姐,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 “我只是偶尔会想起敦弟,姐姐走后,那个家里,只有敦弟对我最好,可我现在帮不上他,只能求神佛保佑,保佑敦弟不用再挨打受骂,以后能当个好人。” 山桃摸了摸照庆的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小丫头,自己才刚跳出火坑,就惦记着旁人了。 回春堂的老大夫仔细查看过贾老太,贾老太果真就是扭到腰了,回家躺几天就好。 山桃本来还发愁要一个人照顾贾老太,现在多了个照庆,就轻松许多。 她买了些鸡蛋和两斤肉,谢过三娘,又掏出一把钱,塞进三娘手中:“三娘子,这些钱你拿着,要是那小胖子吃不上饭,你就给他一口吃的,别饿着他。” 三娘不肯要:“你看他那么胖,哪就饿着他了?那小子皮实得很,别看那群小孩儿总欺负他,可一到饭点,就招呼他去吃饭,要不然他能长那么胖?大娘子,你别给我钱,我说能照应屎敦,就一定会照应他,这个跟钱可没关系。” 山桃只好把钱收下,心里已经暗暗决定,以后每个月给照庆一些钱,照庆是攒着自己花也好,还是拿去给小胖子也罢,她都不管。 刚跟三娘分开,迎面就碰上贾秀莲。 贾秀莲身后跟着几个匠人,她跟那几个匠人打了一声招呼,匠人就走了。 “哎呦,山桃,你刚刚是不是去买肉了?你家不是开着肉铺吗?咋还要去别人家买肉?咋的,你家肉铺开不下去,关门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桃有个大计划 “大姐,你今儿个是在徐家吃大粪了吗?说话这么难听。” 贾秀莲眼底的笑容登时就没了。 她跺着脚扯着贾老太,叫贾老太给她做主:“奶,你看山桃!我说啥她都要怼我!我可是她大姐,关心她两句就不成了吗?” “哎呀莲儿啊,你快别扯我的老胳膊哦……” 贾老太先前还好好的,贾秀莲一碰她,她就扶着自己的腰直哼唧。 “我的个老腰哦,要断啦!” 山桃吓一大跳,赶紧叫贾秀莲松手:“大姐,你别碰咱奶,咱奶才摔了一跤,把腰给扭着了,大夫说叫她回去之后就在炕上躺着,几天都没法下炕呢。” 贾秀莲眼睛一撇,眼神很是不耐烦,继而又抱怨起山桃。 “咱奶来了你家才几天,怎么就扭到腰了?贾山桃,你可真是个丧……” 山桃眉眼微挑:“大姐,我真是个啥?” “你……浑身晦气!”贾秀莲裹紧脸上的帕子,“谁沾着你谁倒霉!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胡扯了,我还得回去干活儿呢!本来我寻思着咱奶在这儿,这些天能帮我给那些干活儿的匠人做个饭,顺便看着他们,哪知道你把咱奶的腰给伤了,如今咱奶啥忙都帮不得我,还得我自己动手!真是倒霉!” 她一边走一边嘟囔,走不多远,才想起还没问候贾老太一声,又折返回来:“奶,你这些天好好养着啊,等我那房子修好了,我接你去我家吃饭啊。” 丢下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她就又走了。 “真是好悬,好悬啊!”贾老太捶着自己的老腰,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幸亏今天叫那姓周的畜生推了一跤,不然我就得去你大姐家干活儿了。” 贾秀莲一走远,贾老太就直起了腰,也不哼唧了,好像刚刚跟贾秀莲叫苦的人不是她一样。 “奶,你刚刚是装的?” 方才这老太太叫得那么惨,山桃还以为贾秀莲把她的老腰给扯着了,还盘算着要不要再回药堂,叫老大夫再给瞧瞧,原来贾老太是在做戏给贾秀莲看。 贾老太瞪了她一眼:“什么装的?我那是真疼!桃儿啊,我发现你怎么嫁了人还呆头呆脑的?你没瞧见刚刚你大姐领着几个匠人往魁元巷去吗?这明显就是要找人去修她赁下的房子了。” “她找人干活儿,不得管人家的饭?她又不会做,你娘不在家,找你,你又不可能帮她,那她不就得找我去帮忙?我可不想去。” 照庆心疼山桃挨训,赶紧插嘴:“老太太,房子既然是赁的,为啥还要找人修?魁元巷里头的房子都是好房子呢,赁下就能住,找人修还得再花一份钱。” “她矫情呗,”贾老太不屑地撇嘴,“有钱矫情矫情就罢了,没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等她把钱都花光了,我看她再拿啥去矫情!” 回到家,孙时安还没回来。 山桃怕前头铺子的猪饿着,就拌了食,叫照庆拎着猪食桶,跟她一块去喂猪。 铺子里圈着十几头猪,一天杀一头,顶多再过半个月,孙时安又得下乡去收生猪。 照庆还没过十三岁的生辰,但小姑娘一点都不娇气,干活儿很麻利,她怕弄脏山桃的衣裳,叫山桃别沾手,自己一个人就把猪给喂了。 “大娘子,我们院里的三娘子是个喂猪好手,她常常念叨着自己家之前养的猪呢,要是叫她看到咱们院里这么多猪,不知道她得多高兴。” 山桃心里头的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被照庆一勾,又冒出了头。 若是他们自己家就养着猪,以后杀猪,岂不是不用四处跑去收生猪了? 庄户人家养鸡鸭的挺多,养猪的却不多,只因这养猪跟养鸡鸭大不相同。 养鸡鸭白天往外放,叫鸡鸭自己刨食找虫子吃,或是下水抓些小鱼小虾吃,夜里就给喂一顿麸面搀着点野菜,或者弄点剩菜剩饭,有些人家懒,连夜里这顿都省了,就全靠鸡鸭自己找食儿。 可养猪就要精细得多。 一天两顿饭,少一顿都不行。 这猪食得要麸面、剁碎的猪草或者野菜、小白菜,拌上泔水亦或是家里的的剩菜剩饭,讲究些的,就把鸡蛋壳撵成渣渣,掺和进去。 贾家就很精细,除了鸡蛋壳,王素芬时不时地还去买些烂鱼烂虾,晒成干,碾成粉,掺到猪食里。 这一般的人家哪能做到? 庄户人家能养得起猪的,都是家里粮仓有余粮,手脚勤快耐得住性子的。 大多数人家里养猪,都是为了年节下杀了,一来待客或者自家吃用,二来吃不下的,就拿去卖了,这些人家一般会请屠户到家里去杀猪。 屠户除了能得些银子,猪下水或者猪血也是屠户的。 省事的人家不想自己去卖,干脆就把吃不了的猪肉便宜卖给屠户。 屠户再转手卖给别人。 少部分人家养猪就是为了卖钱,这些人才不管是不是年节,反正猪养肥了,该出圈就出圈。 孙时安做的就是这后者的生意。 他到一个地方去收猪,不管自己最近要杀几头,能不能用得上,反正只要有人肯出,价钱合适,他就照单全收。 不然,就得叫同行收了去。 饶是这样,依然有收不上猪的时候。 要是,自己家就能养上几百头猪,孙时安岂不是就不用到处去收生猪了? 他们的肉铺有源源不断的生猪,也就不用担心哪天无猪可杀,得暂时关了铺子歇业。 可要养几百头猪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么多猪,养在哪儿?要吃多少粮食?得多少人伺候? 桩桩件件,都是难题。 真要干起来,就得从长计议。 山桃琢磨了半天,忽地又拍了拍脑袋。 她不是要当个快活有钱的小寡妇吗?怎么忽然想着要养猪了? 要是真把猪给养起来了,孙时安不用去高家庄收猪,那就死不成了,她也当不成有钱的寡妇了。 唉,是努力养猪挣大钱好呢,还是当个没人管只顾自己享乐的寡妇好呢? 这可真是叫人头疼呀。 “大娘子,我喂好猪了,咱回去吧。” 山桃回过神,一看照庆,就皱眉头。 第一百四十章 姊妹相见 照庆吓坏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或者说错了话,就提着猪食桶,手足无措地站在猪圈边,小心翼翼地挤出笑脸:“大娘子,我……我错了……” 山桃挑眉:“你有啥错?” 见照庆更将惊惶,山桃一琢磨,就笑了:“不是你的错,我是看着你身上脏兮兮的,家里又没有你能穿的衣裳,寻思着要不要去成衣铺子给你买一套。” 山桃是很不喜欢去成衣铺子买衣裳的。 成衣铺子里的衣裳少有是新作的,大部分是穷人拿去当了死契,或者活契到期没钱赎当,被当铺打包卖给成衣铺子的,更有甚者,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光是想一想,身上就发毛。 “先回家烧个水,洗个澡,我找几件我以前的衣裳,连夜给你改两套穿,身上这身就扔了吧,去去晦气。” 这事交给贾老太去办最合适。 照庆洗了澡,换上山桃的旧衣裳,把过长的裤脚袖头挽起来,端着火盆扶着贾老太,跑到路口把衣裳烧了,还得跟着贾老太磕头。 新上身的衣裳又粘上了泥土,把小丫头心疼得眼圈儿都红了。 “衣裳脏了就脏了,洗一洗就是,你哭啥?”贾老太戳了戳照庆的脑门,“跟我家桃儿学着点,她就不会因为这点事哭。” 照庆赶忙抹了抹眼睛,一瞅巷子那头走进来一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贾老太叫了她两声,她才指着那人道:“老太太,那是我姐。” “那你还不赶紧去!等啥呢!” 贾老太不满地叹气,倔妮子买了个憨丫头,没有她指点着,倔妮子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照庆甜甜地应了一声,端起火盆跑得飞快:“姐!” 巷子那头的小喜浑身一震,差点把篮子给丢了:“小妹!孙大娘子真把你给救出来了!” 两姊妹抱在一块儿痛哭。 小喜还惦记着回家给尹娘子炖汤药,哭过一阵子就推开照庆:“小妹,孙大娘子是个好人,你以后手脚要勤快,大娘子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可千万不能偷懒,这几日我不得闲,等我忙过这几日就去找你,你可记得要听话。” 照庆双眼噙着泪拼命点头,可又拉着小喜的手不让她走:“姐,我想你……” “哎呀!” 小喜痛呼一声,惊得照庆赶忙松手:“姐,咋了?” “没啥,”小喜神色微慌,把袖子往下拉了拉,“你这丫头手劲儿太大,把我拽疼了。” 照庆不信,抓起小喜的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撸,登时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小喜胳膊上伤痕累累,斑斑点点,层层叠叠,新旧交加,旧的已经成了疤,新的还渗着血丝,一条胳膊竟没有一块好皮。 “姐!” 照庆再也忍不住,抱着小喜的胳膊哇哇哭,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小喜的伤口上,疼得小喜一个劲儿地哆嗦。 “照庆、照庆……你莫要哭,你要把姐姐的心给哭化了,你听姐姐的话,做人丫头没有不挨打的,我家太太对我还算不错,她自己从那腌臜地方挣出来,还不忘把我也给捎上,就凭这个,我就得报她的恩,这辈子都得伺候她。” “你不用为我难过,我一点都不苦,原先心里放不下的只有你,如今你也从那个虎狼窝里跳出来了,我们的日子只有越来越甜,不会越来越苦的。” 照庆哭着摇头:“姐,你很苦!我知道的,你一定很难过,大娘子说,心里难过就得哭出来,不要装笑脸给人家看,姐,你别委屈自己,你等我,我会好好在大娘子家里干活儿,大娘子心善,总有一天,大娘子看我乖巧,心一软,就会把你也给赎出来的!” 山桃开始做饭了,照庆才红着眼回来。 小姑娘一言不发,放下火盆就坐在灶前烧火。 山桃瞥了她一眼:“见着你姐了?” “嗯。” “以后你和你姐有的是机会见面,”山桃招手叫照庆来和面,“会做面条不?一会儿你在一旁看着,我教你擀面,居家过日子可不能不会做饭呀。” 照庆学得很认真,很快就不再抽泣。 山桃抿嘴笑了笑。 “忘记跟你说了,你的身契在我手里,等你将来成家,我就把身契还给你,你嫁人之前在我家做活儿,我每个月给你两百个大钱,你自己攒着,留着平常买个小零嘴或者胭脂水粉,都随你。” 照庆愣住了:“大娘子,我还能有钱花?” “怎么没有!”山桃笑道,“你既当了我的丫头,我就不能委屈你,从前我听那些大户人家的丫头说,她们在主家做活儿,每个月都有月钱拿,伺候太太奶奶的大丫头,有的一个月能拿二两银子呢,我给不了你这么多,先给你两百个大钱,你可别嫌少。” 照庆赶紧摆手:“我不嫌少!二百个大钱我还嫌少,那我就是个没良心的。” 山桃莞尔一笑。 上辈子徐光宗考上秀才,被白鹿书院山长看中,拜了当世大儒为师,城里的乡绅老爷等就下了帖子邀请徐光宗过府做客,山桃作为徐光宗的娘子,跟着去过几次。 彼时她瘸着一条腿,面容沧桑疲惫,身上没有半件首饰,衣裳也是半新不旧的,那些主家的丫头们明面上很敬重她,背地里就聚成一堆儿嘲笑她。 有一回她一个人在园子里闲逛,听见两个在太太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笑话她,说山桃不如她们过得好。 她们最起码有二两月银、崭新的四季衣裳,主子们高兴了,还会赏给她们首饰和贵重衣裳,山桃一个秀才娘子有啥?一个秀才娘子跟叫花子一样,实在是配不上徐秀才。 想起那两个丫头的话,山桃就问照庆:“你会自己做衣裳吧?会绣花吗?” 照庆摇摇头:“会缝衣裳,是跟着三娘子学的,三娘子忙,没教我绣花,姐姐也没教我。” “没关系,以后我教你,明天我去小库房瞧瞧,找几匹布给你做春衫夏裙穿,小姑娘就是要打扮得跟花儿一样才好看呢。” 刚把面条下了锅,孙时安就扛着一袋东西进了家门。 山桃忙奔到前院,倚在廊子下盯着他瞧,嘴角压都压不住。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孙时安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小娘子站在廊子下眯着眼笑,那圆圆脸红扑扑的,可不就像是过年时候贴在窗户纸上的红窗花吗? 有这样喜庆娇柔的娘子在家,他都不想离开家门片刻。 不过好在一天一夜未归,他给小娘子带了些好东西回来。 “桃儿,快来看。” 孙时安握住山桃的小手,拉着她进了西屋,把肩上鼓鼓囊囊的褡裢倒在西外间的桌子上,里头滚出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些东西一头尖,一头粗,都带着灰不拉几的壳子,还沾着泥土,看不出来是个啥东西。 “这是啥?” “这是笋,南边来的稀罕物件儿,那边开春早,下过春雨,这东西就一茬一茬地往外冒。” “呀,原来笋长这个样子!” 山桃双眼都直冒光。 她只吃过笋干。 有一年,贾老四去县城里卖粮食,粮铺的掌柜一时周转不过来,拿了一篓子笋干,叫贾老四多宽限几日。 王素芬琢磨了几日,就用笋干炖菜烧肉,滋味可鲜美了。 万万没想到,她也能吃上新鲜的竹笋。 “可惜我爹我娘去了水头镇,不然就能叫他们也尝尝鲜儿了。” 孙时安就喜欢看山桃双眼冒光的样子,一见山桃失落,心里就不舒坦:“等爹娘回来了,我再去金爷那儿问一声,看看金爷还能不能倒腾出鲜笋来。” “金爷?你是从金爷那儿拿来的?” 一桌子鲜笋登时就不香了。 金爷在秀水镇手眼通天,连里正都对他很敬重,为了点吃的,欠了金爷的人情,以后可不好还。 似乎是看穿她在想什么,孙时安就摸了摸山桃的脑袋:“无妨,金爷与我是过命的交情,吃他一些笋,也不算麻烦。” 这人,欠了人家的人情,似乎还挺得意? 山桃嗔了他一眼:“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交情再如何好,也不能把占人便宜当成理所当然,来往二字,便是有来有往,彼此的情谊才能长长久久。” 这世间之情大多如此,异性兄弟如此,闺中姊妹如此,就算是父母手足,也要互相敬重互相体谅互相帮扶,才能走得下去。 “找个日子,请金爷上门用一顿便饭吧。” “金爷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一点笋而已,不值什么的。” 山桃便有些气,轻轻捶了孙时安一下:“叫你请你就请!公婆早逝,你又无亲族依仗,如今有了个过命的兄弟,自当要好好来往,我是你娘子,替你张罗这些是应该的。” “桃儿……”孙时安忽然揽住山桃,“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你是我什么?” 他贴得这样近,山桃都能察觉到那处紧贴着她,耳朵根儿一下子就烫起来。 “你还吃不吃饭了,面条都要坨了!” 她红着脸推开孙时安,朝着外头嚷:“照庆,你快来!” “桃儿,我还没说完话呢。” 孙时安乐呵呵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山桃手中:“一百两!从赛老板那里要来的,只有一百两,剩下的过两日再给咱们。” 山桃惊讶挑眉:“她肯给咱们钱了?” 山桃见着钱就高兴,但一想到那日拖着赛老板上车的婆子,就很不舒服:“她不是没钱吗?她哪儿来的钱?不会是真的要把春风居给卖了吧?” 孙时安的面色便有些沉重:“是在找买家了,最近大半年,赛老板手上一直很缺钱,她公公病重,婆婆不能理家,偏生还有个不懂事的小叔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被人诓骗着去了赌场,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在她身上。” “上个月月底,她小叔子欠了赌场一大笔钱,实在是拿不出钱了,赌场的人说了,若是这个月底再见不到钱,就把她小叔子的腿打断,赛老板这才起了要卖了春风居的念头。” “卖来的钱除了清账,外加给她小叔子还债之外,还能剩下些钱,她就准备拿着这些钱在关内买些货,跟着大舅出关去辽东把货清掉,再倒腾些回来卖,兴许还能东山再起。” 山桃快气死了。 赛西施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能被公婆一家给坑成这样! 一个妇道人家,辛辛苦苦打下基业,为了一群蝗虫,竟舍得把自己呕心沥血拼来的家财散尽,这可真是蠢到没边儿了! 山桃越想越气,气得心口窝子都疼。 “赛老板之前不是对你挺好的么?你跟她做了几年生意,不是干姐弟,那也算是朋友了,怎么就不能劝劝她?金爷是跟着你一起去的吧?他本事那么大,这个时候出手,帮赛老板把春风居保下来,或者当头棒喝,叫赛老板醒醒脑子也行呀!” 男人就是靠不住,要是她在场,肯定揪着赛西施,把事情的利弊仔仔细细讲明白,非要让赛西施远离婆家那群蝗虫才好。 若是换了她奶贾老太,那就更简单了,直接几个大嘴巴子扇上去,把赛西施打清醒,总比叫赛西施头脑发昏把钱拱手让人的好。 “桃儿,你别急。” 孙时安扶住了山桃的肩膀。 “金爷和我也试着劝过她,金爷甚至还提出要去跟赌场的东家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免了这笔赌债,可赛老板自己不同意。” “她当然不能同意了,”山桃垂下眼眸,“但凡能开起赌场的,背后的势力可不一般,她若是同意了,就得欠金爷好大一笔人情,将来用什么还?” 送几根笋跟免一笔赌债的人情可不能比。 金爷去跟赌场东家谈,那是担着风险和人情的,赛西施是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金爷要为她担多大的人情。 这个人情,她还不起。 “那也不能为了给她小叔子还赌债就把自己的心血给糟蹋了!”山桃上辈子吃过苦,这辈子看到跟她一样处境的人,就想拉人家一把,“这几日若是瞧见了赛老板,我去跟她说!” “桃儿,你怎么这么心善?” 孙时安情不自禁拥住山桃,在山桃额上啄了一口。 他的小娘子,真是越看越惹人疼。 “哎呀!” 门口忽然间就响起了一声尖叫。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动摇 叫声把屋内二人吓一跳。 山桃赶紧推开孙时安,红着脸朝照庆招手:“你来得正好,快过来认人,这是咱家相公,你叫他相公也罢,叫他大哥也行,都随你。” 照庆一张脸羞得通红,她给孙时安行了礼,不叫相公也不叫大哥,喊了一声姑爷。 孙时安乐了:“这是你娘家送来的?” “是小喜的亲妹子。” 山桃叫照庆把这些笋收拾了拿到灶房去,等照庆走了,才一边给孙时安找换洗的衣裳,一边把小喜姊妹俩的身世说了一遍。 “咱家还没有钱到这种地步,能学人家买丫头享福,我想着她一个姑娘家,养几年费不了多少钱,等她到了年纪再费一副嫁妆,她姐好歹救了我,权当是我报恩了,让她喊我一声姐,她不肯,非要叫我大娘子,我就随她去了。” 山桃有点忐忑,买照庆花了十两银子呢。 孙时安是个喜欢挣钱攒钱的人,会不会觉得她花钱太多? 眼下孙时安还活着,家里的大额使费还是得跟孙时安说一声。 “你喜欢就好,”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鼻子,“这丫头向着你,要不然也不会喊我姑爷,家里多个人,能帮你干点活儿,陪你说会话也挺好的,你刚刚不是说,咱奶扭着腰了吗?我去瞧瞧。” 孙时安推门出去了,山桃把银票收好,坐在炕头摇着头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哪儿多好,会挣钱,孝顺顾家,被窝里那点事也风生水起,可就是……对她太好了,好得她都不想让他去死了。 要不……救他一命? 想了想,山桃又摇摇头。 一时好算不得什么,若是每时每刻都这么好,那才是个好男人。 也不怪她心狠,她真是被徐光宗给伤得太深,吓怕了。 孙时安上辈子死得早,她根本不知道孙时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辈子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地摸索。 万一孙时安藏得深,日子长了,就原形毕露,她岂不是又得遭一回罪。 还是再等等看。 贾老太要下炕吃饭,山桃怕她再闪着腰,就叫孙时安把炕桌搬上来,一家人就在炕上吃饭。 照庆不敢夹菜,就只端着碗干吃面条。 “照庆,你吃菜呀。” 照庆摇摇头:“大娘子,面条有卤子呢,我不用吃菜。” “叫你吃你就吃,怕啥?”贾老太沉着脸,往照庆碗里夹了一大筷子小鱼干,“又不是啥好东西,自家腌的,吃一口也不会死人,瞧你瘦得跟长平街上耍把戏的猴儿似的,风一吹就倒,瘦不拉几的咋干活儿?快吃!吃完这一碗自己盛去,顺便帮你桃儿姐也盛一碗,你桃儿姐也瘦。” 照庆忙点头答应着了。 小姑娘呼哧呼哧吃完一碗面条,哧溜一下滑下炕,跑去灶房盛第二碗。 山桃就劝贾老太:“奶,我知道你是心疼照庆,可她年纪小,又可怜,你有什么话不能软和着点说,非要凶巴巴的,你对她就是有十分好,她也只能察觉到一分。” 贾老太瞪起一双老眼:“我就是这样的性子。” “奶,你骗人,你对我大姐就从来都是温声软语,对我就凶巴巴的。” “我对你凶吗?”贾老太急了,张嘴就想骂人,瞥了一眼孙时安,又把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那是以前,桃儿,我现在对你可好了,你可不能不孝顺我。” 山桃撇撇嘴:“那得看你以后还骂不骂我了。” 看着祖孙俩斗嘴,孙时安心里头就很踏实。 娶了山桃,这家才像个家。 吃完了饭,照庆主动去刷碗,贾老太就问起孙时安送信的事:“信送出去了吗?” “金爷叫了个小子替咱跑了这一趟,已经和金爷说好了,路费跟跑腿费我来出。” 孙时安扭头看了看山桃,心里头一阵后怕。 那日幸亏小喜和贾老太,不然,他真不知道桃儿会遭什么样的罪。 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胡老爷和尹娘子的,要是陈家不处罚胡老爷,他就准备使点手段,叫胡老爷栽个大跟头,狠狠吃个教训。 “奶,亏得有你,”孙时安真心诚意跟贾老太道谢,“若不是您老打听出姓胡的岳家是南阳陈家,这信儿就没这么快送出去。” “自家人说这些客套话干啥,时安啊,你和桃儿好好过日子,早点给我生个重孙子,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山桃本来正坐在炕上给照庆改衣裳,一听孙时安和贾老太说的话,就觉得哪儿不对劲,琢磨了一会儿,忽地就是一惊,绣花针差点就把手指头扎了。 孙时安竟然是从她奶那儿知道胡老爷岳丈家在何处的! 那贾老太岂不是知道她说了谎话? 她赶紧偷眼去瞧贾老太,发觉贾老太并无异样,就放下了心。 不过就是随口扯了句谎,说她是从孙时安那里知道胡老爷岳丈家是南阳陈家,想来贾老太也不会放在心上。 若是贾老太过后想起来问她,她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了。 夜里照庆跟着贾老太睡,山桃把改好的一套衣裳塞给照庆,叫她明天早上穿这个:“你今儿个身上的这一套,明日脱下来自己改,先凑合着穿,我再从我的陪嫁里给你一匹布,你就自己动手做新衣裳,会做鞋子吗?要是不会就问我奶,我奶纳的鞋底又结实又软和,穿着可舒服了。” 照庆眼睛红红的,嘴上说着谢谢大娘子,眼泪就啪嗒啪嗒落在手中的衣裳上。 “不用谢,我把你当亲妹子看,以后也不用叫我大娘子,听着生分,就喊我姐,多亲热呀。” 照庆不好意思,等吹了灯,她抱着衣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贾老太嫌她烦,本来想掐她一把骂她一顿的,想起白日里山桃说的话,便忍了忍:“照庆,早点睡,把那衣裳放下,别看那是旧衣裳,却是绸子衫,弄皱了不好看。” 照庆甜甜地应了一声,把衣裳放在枕边,一会儿就睡了,也不知道梦见了啥,还咯咯地笑了。 贾老太无奈地摇摇头,给她掖了掖被角:“这孩子,心倒挺大。” 西屋的小两口却睡不着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极致疼爱 都说小别胜新婚,小两口就一天一夜没见面,便想念彼此想得抓心挠肺的。 好不容易听着东屋那边没动静了,山桃再也忍不得,翻身坐起,跨坐在孙时安腰间。 “时安哥,咱们动静儿小点,今晚上只来一回。” 家里多了个小姑娘,办这事的时候还是得收敛点。 早在山桃脱个精光钻进他怀里的时候,孙时安就忍不住了。 更别提她跟个小妖精一样跨在自己腰间。 溜光水滑的长发披在身后,摸上去就像缎子。 顺着缎子往下滑,就能摸到暖和又柔软的一团。 孙时安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还能忍。 当下就抓住山桃的细腰,用力往下一沉…… “哎呀,时安哥,轻点,这里擦着有点疼。” “疼?” 孙时安伸手一摸,在山桃大腿根摸到几块瘢痕一样的东西。 山桃害羞,扭着腿不让他碰:“我奶说,是尹娘子掐的,你别摸。” 孙时安忽地一下扯开幔帐,点了灯,端着烛台蹲在床边:“腿张开!” “时安哥,你别这样……” 山桃有些怕,把双腿夹得紧紧的,手还捂着,不许孙时安看。 “张开!” 孙时安先是吼了一句,见山桃双眸水汪汪的,又心疼又自责。 “桃儿,你叫我看看,好不好?” 他把烛台放在床前的小高几上,放柔了语气,哄着山桃,一边轻轻地扒着山桃的手和腿。 山桃心头颤巍巍的,身上软得没力气,孙时安的手一碰她,她就打了个哆嗦,手脚不自觉地松开,任由孙时安施为。 就着烛光,山桃大腿根处那青青紫紫的掐痕,叫孙时安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那个毒妇! 他当时就应该冲进胡家,将那毒妇暴打一顿,怎还能忍到今日! “时安哥,没事的,过几日就好了。” 山桃轻轻抚着孙时安紧皱的双眉。 “你现在去找尹娘子,用什么理由呢?说她掐了我这里?嚷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二话不说暴打她一顿?那就更不行了,胡老爷会揪着此事把你告上官府,官府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咱们没有胡老爷有钱有势,进了官府怕是斗不过他。” 孙时安咬了咬牙:“我去找金爷帮忙!” “时安哥!”山桃慌忙起身,抱住了孙时安,“你若是还顾念着我,就别再管这个事了,咱们等着胡老爷的岳家来,好不好?” 她怕得不行,身上止不住地发抖。 这样羞耻的事情,怎好闹得沸沸扬扬? 她这辈子就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当然,手上若是有钱花就更开心了,她可不想把事情闹大。 只求时安哥不要太冲动,给她留一些余地,要不然,她怎么出去见人啊。 “桃儿,你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孙时安扶着山桃躺下,用被子裹住了山桃,忽地撑开山桃的双腿,把头埋了进去,轻柔舔舐着山桃大腿根处的伤痕。 山桃身子骨猛地一颤,两只脚丫子都绷直了。 她慌忙咬住被子,才忍着没喊出来。 双腿忍不住想合上,可又舍不得。 整个人好似被迷住了,竟就这么纵着孙时安的性子,稀里糊涂地跟着孙时安攀上顶峰。 说好今晚只来一回,可两个人一上头,就顾不得这些条条框框,直来了四五回,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山桃自是又赖床赖到日上三竿。 好在家里有照庆。 天不亮,照庆就起来干活,把院子和前街扫了一遍,又要帮忙喂猪。 孙时安止住她,叫她在铺子里烧一锅水,一会儿杀猪用。 水烧开了,就给了照庆一把大钱:“去包子铺买两屉小笼包,一屉素的,一屉羊肉大葱的,要刚出锅的,再去隔壁的烧饼摊,买两张肉饼,回来路上经过豆腐坊,要一碗豆腐脑,两碗豆浆,拿着家里的食盒去,不用着急,去吧,剩下的钱都是你的。” 照庆答应了一声,她怕去得晚了,提着食盒跑得飞快,在包子铺竟然看见了小喜。 姊妹相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照庆叽叽喳喳的,说着山桃两口子对她多么多么好,还要给她月银。 “大娘子说,叫我以后喊她姐,我寻思着,在家里我就喊她桃儿姐,显得亲热,在外头,我还是喊她大娘子,这规矩可不能错。” 小喜夸了妹妹一句,姊妹两个买完东西往回走,远远瞧见胡妈妈站在巷子口,小喜就赶紧推了照庆一把:“回去告诉你家大娘子,这几日就躲在家里不要出来,我家老爷在家呢。” 照庆没弄明白,胡老爷在家跟她家大娘子有什么关系。 服侍贾老太吃早饭时,她就把这事告诉了贾老太。 贾老太一听就虎了脸:“这个畜生!老天怎么不降一个雷劈死他!” 照庆吓了一跳:“奶,怎么啦?” 从早上换了山桃给她改好的衣裳起,照庆就改了口,叫贾老太奶了。 贾老太依旧虎着脸:“照庆,今儿个是不是初十?” 照庆点点头。 “歇过晌,你去胡家找你姐说话,就说今儿个天不错,你桃儿姐在兰里河洗衣裳呢。” “奶,你不是跟我说,桃儿姐不能碰冷水吗?” “叫你去这么说,你就照做,这事别叫你桃儿姐知道,王八羔子敢欺负我孙女,我老太婆今天就给他个教训!” 山桃起身时,照庆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在前头铺子洗刷院子。 她昨晚折腾了一宿,走路就很别扭,跟贾老太说话时候扭扭捏捏的,时不时便出一回神,红着脸抿嘴笑。 做针线时好几次都差点扎错针。 “桃儿,你收收心!” 贾老太咳嗽了一声,指着那观音像:“这儿用错线啦,快拆了,我看你今儿个不适合做绣活儿,叫照庆来,帮着你把绣花架子再搬回厢房,别在我这屋碍着我的眼。” 山桃嗔道:“奶,你说话可真难听,我是怕你闷,才在你这屋做针线,想着陪你说会话,你不仅不领情,你还往外撵我,你咋这么难伺候呢?” “你这个臭丫头……” 贾老太刚骂了一句,院子里就传来贾秀莲的笑声:“奶,我来看你了!” “不好,你大姐来了!” 贾老太如临大敌,忙低声叫山桃:“快把这绣花架子蒙上,别叫你大姐看见!” 第一百四十四章 稀客 山桃不解:“奶,你怕她干啥?我大姐又不是没瞧见过我绣的这幅观音像。” 上辈子,她就是用这幅观音像救了贾秀莲一命,贾秀莲知道这观音像能卖大钱。 “你大姐贪心,好东西过了她的眼,她非要到手不可!快收起来!回头她若是问起,你就说这个观音像你卖了!” 祖孙俩急火火地拿被子把绣花架子一包,山桃就跳下炕将贾秀莲迎进门。 “大姐,稀客呀!” 贾秀莲脸上的大疮都消下去了,只是还有些红红的小斑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想来是用了极贵的药,才会好得这么快。 她白了山桃一眼,一屁股拱开山桃,手里拎着的二两点心都快甩到山桃的鼻子尖上了。 “奶,今日这腰好些了吗?山桃伺候得还精心吗?我家的宅子过几日就修好了,到时候你来我家住,可不比守着山桃这个丧……这个臭妮子好。” 山桃站在贾秀莲身后直撇嘴。 贾秀莲的算盘打得可真好,过几日贾老太的腰就好了,再搬到贾秀莲家住,那不就是给贾秀莲干活儿去的吗? 贾老太烧菜不好吃,收拾个院子洗个衣裳还是能干的,这一去,贾秀莲就等于是多了个干活儿的老妈子。 还不用给钱,给口吃的就行。 “还是莲儿最疼我,”贾老太瞪了山桃一眼,“指望你妹子,那真是指望不上,你妹子家的这个炕,硌得我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莲儿,回头你给奶备上几床厚褥子,奶睡着,这腰也舒服。” 贾秀莲忙笑着答应:“那就这么说好了,十五那日我和光宗来接奶去我家。” 山桃有些失望,这死老太太是怎么一回事? 才刚跟她说贾秀莲不好,见了贾秀莲的面,又心肝肉地疼上了。 她就不该对这个老太太好,叫贾老太跟着贾秀莲去吃苦受罪,老太太就知道谁才是真孝顺。 “好,十五是个黄道吉日,”贾老太说着话就捶了捶老腰,“奶老了,不中用,跌一跤,这骨头架子就跟散了一样,守着你妹子,她净惹我生气,还是去你家住着好,我见着你高兴,这腰就好得快,原本要在炕上躺半年,去了你家兴许就只用躺三个月。” 贾秀莲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啥?奶,你不就是摔了一跤吗?怎么要在炕上养半年?那会被大柱娘打得尿了裤子,你不也才躺了两天就下炕了吗?来了镇上,倒娇气起来了。” 贾老太的脸色肉眼可见变黑了。 山桃瞅着直乐。 她大姐可真是天下头一号的大蠢货。 难道她就没发现贾老太都不怎么待见她了么?为啥这张嘴巴还跟以前一样,想说啥就说啥? 以前贾老太宠贾秀莲,哪怕贾秀莲天天指着老太太的鼻子叫老太太去死,老太太也总能找借口,说贾秀莲还小,还是个孩子。 现在可不一样了。 贾老太都拿地府钱庄的银票出来糊弄人了,贾秀莲还蠢兮兮地信贾老太的说辞。 想起来山桃就想扇自己几巴掌,上辈子她怎么就死在这么蠢的人手里了呢? 贾秀莲看见山桃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赶紧爬上炕,坐在贾老太身边:“奶,人到了年纪,都这样,你就放宽心,在山桃这里好好养着,你伤的是腰,动来动去可不好,我就不挪动你了,等你好了,我再把你接到我那儿去享福。” 贾老太扯着嘴角笑了笑:“行呀,那我就等着去你家享福了,眼瞅着要到晌午了,莲儿呀,你妹子要去后头兰里河洗衣裳,要不,你来烧饭吧。” 贾秀莲赶忙从炕上下来:“我哪会烧饭呀,家里没现成的吃的吗?洗衣裳也不急于这一时,山桃,去烧菜!多烧几个肉菜,大夫说,我这些日子因为生大疮,身子很虚,得大补。” 还大补呢,怎么不补死她! “莲儿,你忘了?今儿个是初十,不是你告诉桃儿,叫她大中午的在河里洗脚,说是能撞见财神爷吗?这撞财神爷可不能耽误,还是叫桃儿赶紧去吧。” 贾老太说完了就朝着山桃眨眼睛,山桃忙配合着演戏:“对对对,我这就去兰里河洗脚,可别误了时辰,到时候财神爷走了,我上哪儿再去找他老人家。” 贾秀莲狂喜,差点没站稳,摔到用被子的蒙着的绣花架子上。 “莲儿,你小心着点,”贾老太赶紧扶了她一把,“你妹子在炕头上出豆芽呢,你别碰着了。” 贾秀莲打量了一眼那高耸起来的一床大被,好奇道:“怎么出这么多豆芽?这么多吃得完吗?” 山桃反应很快:“吃不完就拿出去卖,我手上钱不多,攒些零花钱,就权当是每日的买菜钱了。” 贾秀莲一怔,紧接着就捂着嘴笑:“我当那个杀猪的对你有多不一样呢,果然还是老样子,把钱都攥在自己手里头,对自家的婆娘抠门得很!” “大姐,你咋知道的?” 贾秀莲慌忙捂住嘴:“我……我听人说的,听说孙时安为人抠门,要不我为啥叫你去撞财神爷呢,这不就是为你着想吗?” 山桃低头冷笑。 原来前世,时安哥并没有将家中的钱财交给贾秀莲保管。 兴许是因为一眼就看出贾秀莲不会理家,所以才不放心吧。 可笑贾秀莲还以为谁都跟她一样呢。 “大姐,我得去河边洗脚撞财神爷,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家里也没有现成的吃食,幸好你带来了点心,咱奶和我中午就吃几口点心垫补垫补吧。” 山桃的手还没碰上那点心,贾秀莲就把点心拎起来:“这是给你姐夫买的,你姐夫要用功读书,得吃点好的,你想吃,自己买去。” 她说完就走,好似生怕山桃要跟她抢这二两点心似的。 “呸!白眼狼!” 山桃回身一瞧,贾老太气得直抚胸口。 她生怕老太太中风,赶紧给老太太倒水:“奶,你哪儿不舒服?你撑着点,我现在就去喊大夫!” “桃儿,”贾老太一把抓住山桃的手,浑浊的老眼阴冷得瘆人,“今儿个你哪也别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贾秀莲,你看看我是谁? 时近正午,各家各户都关上门吃饭歇晌去了。 大街小巷静悄悄,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叫。 春风徐徐,吹拂着河边的柳条飘飘荡荡。 垂丝海棠的枝条上站着两只打瞌睡的鸟儿,忽地一阵风吹来,惊醒的鸟儿拍着翅膀扑棱棱掠过水面,飞到河对面去了。 三月的秀水镇,到处都是春色,熏得人昏昏欲睡。 本就有些醉酒的胡老爷,就更加飘飘然了。 自从那日在肉铺看到孙时安新娶的小娘子,他就吃不下睡不着,眼一闭,就是那小娘子低头娇笑的模样。 一个臭杀猪的竟有这样好福气,娶了一个如此娇俏的小娘子回家。 胡老爷越想越生气,每日看到家中外室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更觉得心中不畅。 正想着用个什么法子把猪肉铺的小娘子勾到手,谁知家中蠢妇竟然背着他做下这样的蠢事。 做也就罢了,竟没有做成。 害得他这几日都不敢从孙家肉铺门前过,生怕孙时安从铺子里冲出来,拿一把刀把他给剁了。 等了两日,也不见孙时安上门,胡老爷就松了一口气。 兴许是这小娘子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所以不敢声张。 亦或是,小娘子其实也有意于他? 胡老爷摸着唇边的两撇胡子得意地呲牙笑。 小娘子倒是个聪明人,还知道叫家中的丫头来传话,说中午会在兰里河边洗衣裳。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邀他来赴约吗? 春光正好,花红柳绿之下成就好事,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胡老爷便哼起了小曲儿,他从魁元巷西头拐到兰里河边,隔着几株垂杨柳,一眼瞅见一个戴着长帷帽的人坐在河边。 帷帽的轻纱长及地,底下坠着几只铃铛,春风一吹,铃铛便发出脆响。 轻纱随即飘起,那人忙拢住轻纱。 虽然什么都没瞧见,可胡老爷一眼就断定,这就是孙时安新娶的娇娘子! 他心里头痒得不得了,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掀了帷帽,搂着佳人就在河边行那敦伦之事。 抬头一瞧,巧了,佳人正好就坐在孙家后门边上。 胡老爷便嘿嘿笑。 在孙家后门搂着这小娘子干那事,比在炕头上更有趣儿。 他再也等不得,忙急急走过去。 “小娘子,你一个人在做什么呀?” 佳人好似受了惊吓,忙往边上躲了躲,河水哗啦一声响,引起了胡老爷的注意。 “小娘子原来在洗脚……咦,小娘子,你这脚怎么看着……怎么看着有点……有点……” 有点不像是一双小娘子的脚呢? 这双脚泡在水里,在水光潋滟中,看着怎么就这么显黑显糙呢? 那脚指甲还泛黄,蹲下来细细一瞧,脚指甲盖还挺厚。 若不是脚的大小不对,胡老爷都怀疑这是乡下糙汉子的臭脚。 听说孙时安的这位娘子是乡下来的,兴许是在地里干多了农活儿,所以双脚就比一般的小娘子要粗糙? 那也不对啊。 再怎么粗糙,那脚指甲盖也不会这么厚这么黄吧? 似乎是想让他看仔细一些,佳人把一双脚从河里提了上来。 胡老爷情不自禁就握住了这双脚,还把这双脚凑到眼前细细看。 他也算是在风月场浪荡多年了,无论是秦楼楚馆的红姑娘,还是路边卖鱼的媳妇,他都有涉足。 可就是从来没有瞧见过一个二八娇娘能长这么一双脚的。 凑近一闻,这双脚好像还有点味儿。 用手一摸,脚底板的老茧子擦得他的手都疼。 这……这不对劲儿吧! 这哪里是小娘子的脚,这分明就是一个老妪的脚! “你……你是……” 胡老爷惊疑不定,一把扯开佳人的帷帽,一张老太太的脸倏然现在他眼前。 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老太太三四个大巴掌。 “来人呐!非礼啦!有采花大盗要侮辱我老太婆啦!救命呀!” 晌午头的街巷异常安静,老太太嗓子又响又尖,几嗓子喊出去,就听见附近几条街,从街头到巷尾,霹雳乓啦的开门声。 在家歇晌的人全涌出来看热闹。 河对面有几个婆子眼尖,指着喊话的老太婆大嚷:“哎呀,那老嫂嫂前几日和咱们一块洗衣裳来着,人可好了,还买了瓜子和咱们一块吃呢!” 又推着自家男人:“赶紧去帮帮这个老嫂嫂!” 人人都恨采花大盗,尤其这采花大盗连一个老太婆都不肯放过。 大家伙都冲过来了,他还抓着那老太太的脚不放呢。 众人义愤填膺,围着胡老爷就打,挤不到前头去的人就在后头骂。 “什么人呐!连一个老太太都要欺负!咋不回家跟你老娘滚炕头去!” “打!打死这个没人伦的畜生!” “把他那玩意儿拧下来,扔进河里喂鱼!再叫他起这样的坏心思!” “别打死了,留一口气,送到官府去,叫县太爷把他关进大牢吃牢饭!” 怒骂声犹如浪头,一阵高似一阵,把胡老爷的惨叫给遮得严严实实。 不知是谁请来了里正,里正怒斥了好一阵子,才叫愤怒的人群停了手。 “我那不成器的妹妹哦!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呀!” 人群刚分开,一个年轻娘子就从自家后门飞奔出来,看都不看一眼,便扑在重新戴上帷帽的老太太身上,唱戏一般,拉长音调哭起来。 “从小你就是个丧门星,走到哪儿都晦气缠身,实指望你嫁了人能转转运,没想到嫁过来才几日呀,你就不学好,大中午的跑到河边来洗脚,你说你对得起我妹夫吗?” “妹夫在前头辛辛苦苦赚钱给你花,你可倒好,背着妹夫跑出来勾搭野汉子!我们贾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啊!你叫我们贾家人以后可怎么抬得起头哇!” 哭声一叹三叠,比过年时候庙会上那些唱大戏的唱得还好听。 围观人群甚至还有叫好的。 把里正都给唱糊涂了:“这位娘子,你先等会儿哭,你说这个人是谁?” 年轻妇人抽抽噎噎地哭道:“还能是谁呀?就是孙家肉铺孙时安新娶的娘子,我的亲妹妹,清河村贾老四的二闺女贾山桃!” 话音刚落,她面前的人忽然掀开帷帽:“贾秀莲,你看看我是谁?”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奶能力战千军 贾秀莲眨了眨双眼,盯着面前的这张脸看了半晌,才尖着嗓子叫起来:“奶!咋是你!贾山桃呢!” “你妹子身上不大好,在家躺着呢。” “我不信!”贾秀莲倏地一下站起来,往人群里四处去看,想要找到山桃,“贾山桃,你给我出来!” “莲儿,别找了,”贾老太拍拍屁股站起来,“你妹子真在家里躺着呢……” “那你出来干嘛!” 贾秀莲已经红了眼。 她老早就定下了这个计谋。 丧门星嫁给一个杀猪的有个屁用! 不就是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么?得意啥? 她就看不惯贾山桃那副嘴脸。 哪怕最迟到清明节,贾山桃要成为寡妇,贾秀莲还是不高兴。 上辈子三月初十这一日,她就是在河边洗脚撞上了胡老爷,才跟胡老爷成就好事。 这辈子也该轮到贾山桃了。 她身败名裂,贾山桃也别想清清白白地享福。 可她哪知道来洗脚的人不是贾山桃这个丧门星,而是贾老太这个老不死的! 更没想到的是,胡老爷竟然来者不拒,连她奶,胡老爷都想霍霍! 她可真是瞎了眼,上辈子咋就跟这么恶心的男人搅和到一块去了呢? 原以为这个计谋能让贾山桃那个丧门星此后再没有好日子过,哪知道这个老不死的竟然半路杀了出来。 贾秀莲气得都想抓着贾老太狠狠扇几巴掌。 贾老太也很委屈:“莲儿,不是你说的出来洗脚能撞见财神爷吗?我就……” “谁让你出来洗了!我是叫贾山桃出来洗脚!” “你们俩等会儿,”里正听出来一点门道,“所以说,今日这场闹剧是因为老太太非要来这儿洗脚……” “对对对!”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胡老爷赶紧抬起头,“里正老爷,我冤枉呀!你得为我做主!这出戏就是她们祖孙俩合起伙来坑我啊!” 胡老爷面皮白净,此时脸上像是开了染料铺,两只眼眶跟乌眼鸡一样,鼻子被打得鲜血横流,嘴唇也破了,还缺了一颗门牙,一说话就哧溜哧溜地漏风。 这扮相,活脱脱一个丑角,不用涂脂抹粉,就能登台唱戏。 山桃和照庆就站在自家后院,踩着凳子,透过墙上的如意纹花窗往外看。 两人一瞧见胡老爷这张脸就直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照庆还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被山桃给拽住了。 “桃儿姐,咱们要不要出去帮帮奶?” 山桃抿嘴笑:“不用,你去前头铺子看看你大哥忙不忙,不忙就把他叫来。” 她奶厉害着呢,一个人就能把贾秀莲和胡老爷这对牛头马面给打趴下,何须外人帮忙。 当然,这种事还是得叫孙时安这个家主去处置,免得贾老太在道义上吃亏。 胡老爷才喊完冤,贾老太就冲着他脸上啐了一口老痰:“你冤个屁!我老太太好端端地坐在河边洗脚,等着撞财神爷呢,你不知道打哪蹿出来,一来就去捞我的脚,还往你嘴边凑!” “你这个没人伦的缺德玩意儿,我论年纪,比你老娘还大呢,你对着我的脚都能下得去嘴,你咋那么恶心呢?” 想到那个画面,里正和围观群众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有那才吃过饭的,实在是忍不住了,蹲在兰里河边哇哇地吐。 有一就有二,一个人开了头,一群人就开始吐。 登时,兰里河边就弥漫着一股酸腐气息,熏得山桃都得拿帕子捂着嘴。 贾老太不嫌臭。 她还没骂过瘾呢,她坐在地上,一双老脚伸到胡老爷面前,咳嗽了两声,就使出她的独门绝技,一边拍大腿,一边干嚎。 “我的个老天爷啊!我的命苦呀!我清清白白守寡守了这么多年,临到老了,叫一个不要脸的畜生毁了我的名声呀!老头子呀,你在地底下可得为我做主啊!今天晚上我多给你烧几张纸,你可千万要爬上来掐死这个亲我脚的王八羔子啊!” 胡老爷哇的一声就吐了:“老太太,你不要冤枉人,我就是捧着你的脚看了一眼,谁亲了!” 尹娘子戴着帷帽,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听到贾老太说胡老爷亲了脚,就恶心得想吐,可扶着墙干呕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什么。 “太太,咱们回去吧,”小喜担心得很,“太太已经好几日没怎么吃东西了,脚上和身上还有伤,这里又在风口,小心吹了风着凉。” “要你管!” 尹娘子照着小喜的胳膊就狠狠一拧,疼得小喜直吸气。 她这才松手。 “罢了,不就是亲一个老太婆的脚么?比这恶心的事,他干的还少么?我矫情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从巷子西走到巷子东,短短这么点路,尹娘子就扶着墙吐了好几回,才一走到家门口,竟然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太太!太太!” 胡妈妈出门买菜去了,老爷又在后头挨打,小喜六神无主,不假思索就往孙家跑。 正巧撞上从铺子后门出来的孙时安,她忙跪倒在地:“孙相公,我家太太晕过去了,求你行行好,给我家太太请个大夫吧。” 孙时安抿着唇往东边看,眼底肃杀一片。 这个毒妇,若是死了,那就省心了。 “孙相公!求求你帮帮忙!我离不得我家太太,没法去请大夫,我家太太虽说做了对不起孙大娘子的事,可太太她……她是个好人!她救了我一命啊!” “孙大哥……”照庆轻轻扯了扯孙时安的袖子,“你去帮贾奶奶,我去请大夫,成吗?” 孙时安没说话,甩开袖子往魁元巷后头去了。 照庆赶忙把小喜扶起来:“姐,你别急,我这就去请大夫!” 兰里河边,贾老太还在拍着大腿干嚎,离得最近的胡老爷耳朵都快聋了。 “你这个死老太婆,你就是在血口喷人!大中午的,你戴个帷帽,把全身罩得严严实实,低着头坐在河边,谁知道你是人是鬼!我还以为你要跳水,想要救你,才抓着你的脚,你却把我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呸!” 贾老太又吐了一口浓痰,她扯着贾秀莲,朝胡老爷直嚷嚷:“谁家救人要亲别人的脚丫子?你少扯谎了!我这大孙女说了,我今日在这里洗脚就能撞见财神爷,如今财神爷被你给吓跑了,你说咋办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时安出马 “你还问我怎么办,我还要问你呢!” 胡老爷挣扎着爬起来,呲溜着破了的嘴唇,指着自己的脸,问贾老太:“我被打成这样,你说咋办吧!” 他这一问算是问对人了,贾老太最擅长耍赖:“我没打你,我咋知道咋办?你要实在是疼得厉害,就去看大夫,问我一个老婆子有啥用?我老婆子又不是大夫。” 胡老爷气得都要吐血了:“老太婆,你休要胡搅蛮缠!我跟你孙女婿好歹也认识了几年,彼此见面客客气气,我可不想因为你这个不讲理的老太婆跟他撕破脸。” 他拄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今儿个算是我倒霉,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回莫要大中午的在河边晃悠,免得旁人误会,以为你要跳河,去救你,还要被你讹上。” “谁讹你了!”贾老太赶忙拽住胡老爷的衣裳,“你今天不说清楚,不把我的财神爷还给我,你就别想走!” 孙时安转到自家房子后头,正好就看见胡老爷和贾老太拉拉扯扯。 他沉住气,刚要挤到人群中去,忽地瞥见花窗里头一双笑吟吟的眼。 孙时安情不自禁就扬起了嘴角。 他想了想,又转到巷子里,从前门先回了自家。 “你怎么又回来了?” 山桃瞧见他,就扶着他的肩膀,从凳子上跳下来。 “我奶就会胡搅蛮缠,碰上比她还不要脸的,她非得被人揍一顿,你出去震吓姓胡的几句,叫那姓胡的不敢乱来,后头你就别插嘴,我奶要干啥随她去。” 孙时安点了点山桃的鼻子,眼里的宠溺如同兰里河水,荡荡悠悠,却叫人觉得安心。 “你出的主意?” 山桃捂着嘴笑:“是我奶想的法子,我可没这么损,我奶还不让照庆告诉我呢,时安哥,你快去帮忙,等你回来,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孙时安就喜欢看山桃笑,山桃一笑,他也想笑。 “什么事?” “哎呀你快去就是了,”山桃往外推着他,“我不告诉你,你只要记得,是个好事就成了。” 孙家后门一开,人群就安静下来。 胡老爷好似看到了救世主,鼻子一酸,差点就哭出来了:“时安兄弟呀,你总算是来了,你快救救我啊!” “咄!你个老贼!” 孙时安一蹦三尺高,一脚把胡老爷踹进兰里河。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蹿到河边,将刚从河里冒出头的胡老爷提了上来,骑在胡老爷身上,提起拳头,照着胡老爷的下巴就顶了一拳。 胡老爷顿时就怪叫一声。 原来这一拳叫他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疼得他几乎要原地升天。 “你个老贼,我拿你当老哥哥,你竟然觊觎我奶!我奶这么大岁数了,你却还扯着她的衣裳不放过她,你是何居心!” 有孙时安撑腰,贾老太立马躺倒在地,双手双脚扑腾着大哭:“时安,你要为我做主啊!他还亲我的脚!” “你……”孙时安怔了怔,差点忘词,“你……你还亲我奶的脚!胡老爷……你可真是……” 一旁的里正呆愣愣地帮孙时安补上词:“可真是不挑食啊。” 羞得胡老爷都想死了。 “我没亲过!” “你就是亲过!”贾老太演技逼真,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真的哭上了,“我这双脚是留给财神爷亲的!我这大孙女说了,只要财神老爷亲了我的脚,财神老爷就会给我一大笔钱,眼下你把财神爷给吓跑了,你得赔我!” 胡老爷是个生意人,刚才逼急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如今静下心一想,就明白了,敢情老太太是想讹他的钱! 有关财神爷的话既然是老太太的大孙女说的,那这大孙女就是罪魁祸首! 他猛地瞪了贾秀莲一眼,这一眼却叫他愣住了。 这个小娘子瞅着咋这么好看呢? 比她妹子要好看上十倍! 她面皮儿白净,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凤眼天生带着一股风流,樱唇薄而小,微微翘起惹人爱,只消看上一眼,骨头都酥了。 胡老爷忍不住看呆了。 吓得贾秀莲心惊胆战,直往人群后头躲。 她这辈子可不想跟胡老爷扯上关系! 做商人的外室,哪比得上做大官儿太太体面。 “你瞅啥!” 孙时安抓着胡老爷的衣襟,把他往里正面前推。 这王八羔子贼心不死,觊觎他家桃儿还不算,竟然还看上了他大姨姐。 孙时安虽然很瞧不上这个大姨姐,可贾秀莲毕竟是桃儿的亲姐姐,要是贾秀莲受了欺负,他家桃儿一定很伤心。 他可不想看着桃儿哭。 “胡老爷,我奶问你话呢,你把我奶的财神爷给吓跑了,你说咋办吧。” 里正也回过味儿了,财神爷哪里跑了?这不是好好地站在眼前么? 今日这尊财神爷不出点钱,老太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身为里正,他可太知道清河村的这个贾老太了。 那可是撒泼的老祖宗,耍赖的祖师爷,这事要是不处置得叫贾老太满意,贾老太得天天上他家闹腾。 “得得得,大家伙儿都散了吧!别围在这儿看热闹了!” 里正挥挥手把人群给赶走,沉着脸往孙家指了指:“走吧,怎么个赔偿法子,咱们进去说。” 山桃赶忙闪进灶房,等几人进了堂屋,她就从连廊处跑进东外间,趴在门上偷听。 几人落了座,里正环视一圈,发现少了一人:“老太太,你的那个大孙女呢?” 贾老太哼道:“我大孙女跟这个事又没关系,叫她干啥?里正,今日这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姓胡的这个臭不要脸的,亲了我的脚,毁了我的清白,赶跑了我的财神爷,他要么就娶我回家当正房太太,要么就赔我钱!” “啥?”胡老爷差点被口水呛死,“娶你回家?大娘!你多大,我多大?你这年岁都能当我娘了,你还想当我娘子?” 贾老太乜斜他一眼:“你还知道差着岁数呢?我看你亲我脚的时候一点都没嫌我岁数大!反正我今天就一句话,你要么娶我当娘子,要么,就赔我钱,不然,我就敲锣打鼓满大街晃悠,叫人家都知道你这个做生意的胡老爷,就是个亲老太太臭脚的王八羔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桃的艰难决定 胡老爷当即就想掀桌子骂娘,可一瞥见身旁冷冷盯着他的孙时安,他就忍下了这口气。 秀水镇是南北往来的要镇,能在秀水镇站稳脚跟,可不太容易。 当初他一来此地,先暗中查访了两个月,得知此地吃得最开的人姓金,黑白两道通吃,人称一声金爷。 金爷兄弟不少,其中最信重的一个兄弟,竟然是个杀猪的。 胡老爷便生起了心思,特地在魁元巷买了房子,又有意与孙时安结交,虽然未曾当时就见到这个金爷,但在镇上做生意,倒也风平浪静,无人敢来骚扰。 后来有一回,他从南边往秀水镇运货,遇到一群歹人,灵机一动提起了金爷,说他是金爷的兄弟孙时安的人,那伙歹人竟然没要他的命,只要了他一半的货。 胡老爷就知道他找对人了。 那次一回到镇上,便有个自称金爷手下的人来找他,说他既然用了金爷的名义,那就得给金爷好处,给了好处,以后便不用担心再被劫货。 胡老爷自然喜不自禁。 世道虽然还算太平,可总有些穷凶极恶之人,不愿好好过日子,亦或是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就纠结起来,找个山头盘踞着,专门盯着南来北往的客商下手。 官府也苦不堪言,兴师动众剿匪之余,也只能大张告示,提醒百姓们自己多注意,莫要从某条路某座山过。 可生意人要赚钱,不从这条路过,还怎么做生意? 因此便常有生意人被歹人打劫,更有甚者,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若是从此以后能有金爷护佑,他可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钱,交得值! 金爷的手下收了钱,对他倒是毕恭毕敬,并提醒他,叫他以后莫要再在外人面前提起孙相公的名讳。 胡老爷立刻就明白了,金爷很看重那个臭杀猪的! 正是因为看重,所以才不许别人在黑道提起孙时安,就是怕污了孙时安的名声。 孙时安,明面上得罪不得! 今日暂时先忍下这口气,等过后,他再想个法子,叫这孙时安吃点苦头。 既然明面上得罪不得,暗地里想整一个杀猪的,还不容易么? 最简单的,找个人,把他家这个小娘子勾搭到手,或者将他家这个死老太太推一跤,一把老骨头,推一跤就能升天。 自家媳妇水性杨花可怨不到别人身上去。 胡老爷硬是逼着自己干笑两声:“老太太,行,今儿个算是我不对,我是个生意人,要脸,求老太太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该怎么赔,赔多少钱,老太太您说个数。” “这就对了,”里正松口气,朝着胡老爷投去赞赏的一瞥,“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讲究个以和为贵,胡老爷既亲了老太太的脚,那给点钱也是应该的。” 胡老爷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又僵在了嘴角。 他到底啥时候亲过那死老太太的脚了! 既已谈妥,里正便一身轻松,甚至还拍拍孙时安的肩膀,叫他去泡一壶茶来:“时安啊,叫我们在这儿干等,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一墙之隔的山桃赶忙又从东里间暗阁的那扇小门出来,跑到灶房去泡茶。 没想到来端茶的竟然是贾老太。 “奶,你咋不叫时安哥来,你的腰折腾了大半天,撑得住吗?” 贾老太红光满面:“撑得住,撑得住!桃儿呀,咱今儿个要挣大钱啦!” 山桃点点头。 也对,银子当前,哪还顾得上腰疼。 “奶,你准备讹他……啊不是,你准备跟姓胡的要多少钱?” 贾老太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桃儿,你说咱们要他一百两,过不过分?” 山桃老实摇头:“不过分,奶,他都亲了你的脚了,这是奇耻大辱,要一百两哪儿过分了?” 这一百两还得花几两去买香烛纸钱,给她那早死的爷爷烧了,不然她怕她爷气坏了。 “行,那咱就要他一百两!” 贾老太事先倒好几杯茶,朝着其中一杯吐了口唾沫,拿起来晃了晃。 “没心肝的畜生玩意儿,叫他吃我老太婆的口水,算是便宜他了!” 胡老爷给钱给得很痛快,说给一百两就是一百两,眼睛都不眨一下。 孙时安心思缜密,当着里正的面,叫胡老爷立个字据:“胡老爷莫要怪我多心,咱们生意人,事关钱财,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胡老爷也没异议,只是在写字据的时候,强烈要求不许写他亲了贾老太的脚这句话。 送走胡老爷和里正,孙时安就去前头铺子把没卖掉的肉拿了回来,切下一半送给里正,另一半扛着去了后街,找了今日率先出面帮贾老太说话的几户人家,分给他们了。 回屋一瞧,山桃和贾老太正拿着一张银票,祖孙俩笑得见牙不见眼。 “时安哥,你快来!” 山桃跳下炕,凑近一瞧,孙时安身上的衣裳还带着油污,就先拉着他去换衣裳。 “你去里间冲一冲澡,我烧好热水了,以后莫要再用井水冲凉,井水冰,用井水洗澡伤身呢。” 她给孙时安找出干净的衣裳,搭在屏风上,坐在屏风后头,喜滋滋地告诉孙时安。 “咱奶说,要分一半给我,我答应了,时安哥,咱们包个山头,在山上养猪吧。” 里头的水声一下子就停了,山桃便有些惴惴不安:“咋了?你不乐意?我这几日都在想这个事,现在生猪难收,要是咱们自己养了猪,你就不用辛辛苦苦到处去收猪,咱们还可以把生猪卖给别人。” “虽说养猪这件事急不得,大把的钱花出去,最快也得到年底才能挣到钱,可一旦能把猪给养起来,咱们以后挣的钱,那就不是小钱了,是大钱!” 山桃越说越兴奋,眼前好像已经竖起了一座座金山。 昨儿个孙时安把头埋在她双腿之间那一瞬间,她就想好了。 她贾山桃不想当寡妇了! 她要留着孙时安这个男人,她要挣大钱! 屏风后头迟迟没听见动静,山桃急了,忙转过屏风,一眼瞅见孙时安白花花的胸膛,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时安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嘘,”孙时安闭着眼摆摆手,“我在算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两口算账 山桃愣住了:“算啥账?” “当然是算养猪得花多少钱啊。” 这是……这是答应她了? 巨大的欣喜叫山桃高兴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时安哥……你、你可想好了呀,养猪得花不少钱呢,万一赔进去了,你可不能怨我。” 孙时安朝她脸上弹了几滴水:“你提出来的,赔了就把你自己赔给我顶账。” “行呀,你叫我咋赔给你呢?” 山桃双眼就朝着孙时安那里看,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把手伸进水里,快准狠地捏了那东西一下。 刚想缩回手,孙时安就把她的手给按住了。 山桃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我奶还在那屋呢,你快松手!” “是你先撩拨我的,把人撩拨的火气上来了,就想走?” 孙时安很是幽怨地盯着山桃,那眼神配合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叫山桃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很好笑?” 山桃捂着肚子摆手:“时安哥,你还是把这一脸胡子给刮一刮吧,瞧着快吓人的,而且你这胡子很扎人的。” 孙时安顺手摸了摸胡子:“扎人?我怎么不觉得?” 真是笨蛋! 他自己的胡子当然不觉得扎,亲的又不是他那里! 山桃又羞又恼,抽出手来就走:“晚上咱俩好好算账!” 算上她的陪嫁,家里共有现银七百两,还有十几块金子,并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钱。 零散的铜板和碎银得留着做生意,金子和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是当年孙家父母用命换来的,说好了这些钱是用来找孙家妹妹的,可不能动。 剩下能动用的钱有四百两,加上没要回来的外债,大额的两笔加起来是一百五十两,若是再加上贾老太今日答应给她的五十两,那他们手头能动用的钱就是六百两。 西厢房的小账房里有笔墨纸砚,山桃干脆就抱着算盘,在纸上写写画画。 等孙时安换好衣裳出来,山桃已经写了两页纸。 “时安哥,我合计好了,咱们就先养上一百头猪,猪苗不值多少银子,最要紧的是要养在哪儿。” 一说起挣钱的事,山桃的双眼就闪着光,好像天上星,叫人不由自主就翘起嘴角。 孙时安什么都想不了,眼里看到的只有面前的娇娘子。 “你想养在哪儿?” “养在我家山上!” 这是山桃深思熟虑后,想出来的最稳妥的地方。 她爹是为了那片鱼塘才包下的整座山头,原是想着种果树用的,山脚还有十亩地呢。 这么大一片山,要都种上果树,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等果子成熟,最起码得三四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卖上钱。 光往里投钱,一分也拿不回来,依着贾老四那闲不住的性子,农闲的时候肯定还会往后山跑,打点野物来贴这一份钱。 山桃可不愿意叫她爹再冒险。 不如就租自家半座山头,靠着那块鱼塘盖一排猪圈,把那十亩地也包了,地里种的粮食全给猪当饲料用。 白日里把猪放出来,叫它们自己在山上跑一跑,肉才紧实,吃着也香。 另外半座山让贾老四折腾果树去。 如此一来,在果子成熟之前,这座山每年都能给贾老四带来收益,贾老四有钱又有得忙,哪怕农闲,肯定还惦记着要帮他们喂猪,就没心思再去打猎了。 “养猪的人选我也想好了,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三娘两口子,叫他俩住在山上,养着猪,种着地,平常无事帮我爹打理果树,侍弄鱼塘,我爹也松快一些,再者,有我爹时常上山去溜达一圈,他们两口子也不敢偷懒,时安哥,你觉得咋样?” 包山头的价格,等贾老四回来了,他们再跟贾老四商量。 这盖猪圈得费些银子,要养一百头猪,最起码要盖十个猪圈,还得盖几间房子给李家两口子住,另外平常把猪放出来,总不能叫它们当真漫山遍野地跑。 一来要耗费更多精力,二来,万一猪跑下山了咋办。 所以得圈一大块地方,用石头垒个墙,猪在里头既能自己跑,又没法把墙给拱倒。 “盖房子盖猪圈要找什么人,用什么料,花多少钱,我都不懂,时安哥,这个就得交给你,买猪苗的事交给我,事情定下来,我自会去找三娘,你若是同意了,等我爹娘回来,咱们就先把包山头的价钱说好。” 山桃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便眨巴着一双杏眼盯着孙时安看。 这可是一宗大活儿,一开始要投进去不少钱呢,她不确定孙时安舍不舍得这笔钱。 要是孙时安不愿意,她也不强求,反正她有嫁妆银,到时候把陪嫁的首饰卖了,再把手上绣的这幅观音像给卖了,也能凑出银子来。 孙时安不干,她自己干。 孙时安拿起那两张纸细细地看了看,便蹙着眉头默不作声。 山桃的心就凉了,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时安哥大概是真的怕亏钱吧。 “时安哥……钱的事……”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鼻子,“我是在算账,盖猪圈起房子,其实用不了多少钱,四间房,两间用来住人,一间放饲料,一间当库房,再搭个灶房,垒个院子,能凑合着住人便好,这些加起来,撑死了只用一百五十两。” “算上猪苗、买饲料、种子,打些镢头锄头,给李家两口子买些锅碗瓢盆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包山头的租金,再算上一百五十两……” 山桃忙打断他:“用不了这些的。” “没事,咱们往多里算,这就是三百两了,家里的钱还有得剩呢!” 孙时安舒展眉头,长叹一口气:“方才我就是在算这一笔账,怎么算都算不灵清,桃儿,幸亏有你,把这一项项都写了下来,我才知道咱家的钱还能剩下多少。” 他把这两张纸折起来,收进袖子里。 “我也有一件事跟你商量,我想把咱家东西的两间宅子都买下来。” 山桃蹭的一下站起来:“时安哥,你疯啦!” 把两间宅子买下来,那得花多少钱! 家里钱本来就紧巴巴的,这又是买宅子,又是要养猪,日子还过不过了? 第一百五十章 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先前不是说好了么?要让爹娘和弟弟住到镇子上来,咱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哪能住得下,买下一幢宅子,中间打通,咱们一家子住在一块才热闹呢。” 哎呀,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山桃就有些懊恼:“那买一幢就足够了,为啥要买两幢?” “将来家里人口多,两幢宅子住不下,桃儿,我从十几岁起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特别羡慕旁人家中热热闹闹的,要不咱俩晚上再加把劲儿,年底家里就能添丁进口。” “时安说得对!” 窗户一开,贾老太的头就探进来,把山桃唬一跳:“奶,你怎么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大白天的你要吓死谁呀!” 贾老太撇撇嘴:“你也知道是大白天啊?关着门堵着窗,你俩悄摸摸地干啥呢?我怕你俩合计着把我给饿死,就过来听听。” 老太太一提,山桃才发觉该做饭了,可家里却少了个人:“照庆呢?我中午才叫她去买条鱼,晚上我教她做鱼片汤,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去胡家了,”孙时安脸色忽地沉下来,“尹娘子晕过去了,小喜分不开身,照庆就帮着去请大夫。” “死丫头!”贾老太当即就开骂,“到底是谁花钱买了她!竟跑去伺候那姓胡的小老婆!看她回来,我不打死她!” 骂了几句,贾老太又回到方才的话头上:“桃儿,刚刚时安有一句话说得好,家里添丁进口才热闹,房子该买就得买,可别到时候让旁人买了去,差多少钱?我掏钱给你们补上。” 她很大方地把刚收到手的一百两银票从窗口扔到桌子上:“拿去买房!” 山桃一把抓住那张银票,激动得手都在抖:“奶,你都给我啦?奶,你对我真好!” 贾老太面上闪过一丝得意:“现在才知道我对你好?也不知道是谁,早上还嫌我说话难听呢。” 钱在谁那儿,心就在谁那儿。 山桃这回是真的相信,贾老太对贾秀莲死心了,再也不会偏疼贾秀莲了。 至于为啥会对贾秀莲死心,山桃想不通,兴许是因为贾秀莲嫁给了一个穷光蛋? 还是说…… 她眨了眨眼,想起来了! 那回在老君庙,贾秀莲因为闵怜儿的事差点把贾老太掐死,贾老太就是从那之后不待见贾秀莲的。 该! 贾秀莲就是活该! 把自己最大的依仗给作没了,看她以后在徐家受欺负,还有谁给她撑腰! 山桃喜滋滋地奔出门去,扶着贾老太,把她扶到屋里坐着。 “我的亲奶呀!大夫叫你好好躺着,你却一刻也不得闲,还要不要你这老腰啦?” 她是真高兴,抢了贾秀莲的依仗,能不高兴吗? 山桃用来放银票的小匣子就在临窗的桌案上放着,贾老太抽出里头的银票数了数,就满意地点点头:“时安,买下咱们东西两幢宅子,得多少钱,你打听清楚了吗?” 孙时安点头:“东边这一幢宅子略大一些,要一百两,西边这幢八十两,两幢宅子都不带家具,西边这幢宅子破败一些,可以再讲讲价。” 山桃的脸又黑了,两幢宅子就是一百八十两! “我还问了大姨姐如今赁下的那幢宅子,因是记在官府名册上,要买下来,得多走两个流程,大小跟咱家东边这一幢一样,要价却只要八十两,还带家具呢,只不过里头的房屋稍微破旧一些,等大姨姐不住这里了,咱们手头又宽裕,再把它买下来。” 这人买宅子买上瘾了! 贾老太却十分赞成:“到时候半条巷子都是咱们家,桃儿,你加把劲儿,使劲生,生他十个八个的,孩子一多,咱们家里更热闹。” 山桃俏脸彻底黑了下来:“奶,你当我是猪啊!” 又去训孙时安:“你买下宅子来,不得把里头的屋子推倒了重新盖吗?这得花多少钱!” 孙时安笑道:“不急,东边的房子稍微拾掇拾掇就能住人,这几日找几个匠人,在两家墙上开个门,再去买些家具,爹娘回来了,便可带着弟弟直接住进去,咱们今年先把西边的宅子给修一修,手上有钱就修,没钱就放着,慢慢来。” 山桃低头一合计,还是觉得手头的钱有些紧。 要是能把外债都要回来,还能松快一些。 “时安哥,赛老板那儿剩下的七十两,啥时候给咱们?” “说是这几日就给,我去催催。” 赛西施的钱好要,喜乐宝的债就没那么好要了,要不然,也不能欠了三四年,一文都不给。 一瞥优哉游哉的贾老太,山桃就计上心来:“奶,你既然催着我生孩子,那你就替我要债去,家里钱够用,我才好安心生孩子呀。” 贾老太立刻来了精神,一双发黄的老眼都清澈了不少:“谁?谁欠咱家钱!” 山桃忙拿出喜乐宝的欠条:“喜乐宝韩家!奶,你抓紧时间养好腰,您老腰一好,咱们就去要钱!” 有她奶出马,韩老板得乖乖把钱交出来。 不然,就叫韩老板尝尝清河村贾老太的厉害! 照庆直到傍晚才回,山桃已经做好饭了,小姑娘就很愧疚,进屋时束手束脚,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山桃脸色如常,招呼她去洗手:“洗了手过来吃饭,我们也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也没等你,不过在锅里给你留了菜。” 他们也是刚开始吃,桌子上的菜都没动几口。 山桃给照庆盛了饭,贾老太就黑着脸骂骂咧咧:“多大的人了,自己没手没脚啊?下回再这么晚回来,就死在外头,别回来了!” 照庆的眼圈红了,她拼死咬着嘴唇,不肯落下一滴泪,瞧着叫人怪心疼的。 山桃便戳了戳贾老太:“奶,照庆还是个小姑娘,正是贪玩的时候,你说这么难听干啥?照庆,我知道你去帮你姐了,先吃饭,回头再说。” 贾老太却摔了筷子:“帮忙也得看人!那姓胡的公母俩都不是好东西!她一个丫头片子一个人待在胡家,要是叫人欺负了咋办?” 山桃心头咯噔一跳,忙认真看着照庆的双眼:“照庆,你实话跟姐说,今天下午在胡家干啥了?” 照庆忍不住抹起眼泪:“没干啥,就是……就是尹娘子有了,又没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贾大姐又来了 一家子人都糊涂了,什么叫有了又没了? “照庆,你别哭,你好好说话,尹娘子到底咋了?” 人没了? 不应该啊。 两家住在一条街上,人没了,多少有个动静,不至于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山桃越哄,照庆哭得越凶。 孙时安碍着身份不好劝,扒了几口饭,就揣着银票去里正家了。 贾老太就更加生气。 “你瞅瞅,你瞅瞅!非要在吃饭的时候哭!又不是你姐没了,你哭啥!哭哭哭,成天哭丧着脸的人最易招惹晦气!你桃儿姐魂儿不全,好不容易攒点福气,你可别把她的福气给哭走了!” “还哭!再哭上外头哭去!” 山桃急得直扒拉贾老太:“奶,你少说两句!你越凶,照庆哭得越厉害。” 她小时候跟照庆一样,老是憋不住眼泪。 每回哭,贾老太就骂她,贾秀莲更过分,一边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做鬼脸,一边拱火,阴阳怪气地讽刺她又掉金珠珠了。 弄得她越发伤心。 后来心里就憋了一口气,旁人越是想看她哭,她越不给那人看。 可小时候哭泣时那种没人帮她的委屈,她一直记到现在。 她既然是为了报恩才买下照庆,可不想成天对照庆骂骂咧咧,不然,那就不是报恩,而是结仇。 照庆好不容易止住哭,带着哭腔道:“贾奶奶,我姐还活着,尹娘子也活着,是尹娘子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啥?” 贾老太和山桃面面相觑,都有些惊疑不定。 “好端端的,肚子里的孩子咋能没了呢?” 尹娘子之前做那见不得人的行当,避子汤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如今能怀上孩子,已经是极其不易了,怎的不好好养胎,还把孩子给弄没了。 “这下子可难咯,”贾老太摇头,“她作践坏了身子,再想怀上孩子,难。” “大夫也是这么说的,”照庆擦擦眼泪,又开始拍贾老太马屁,“贾奶奶,你真厉害,坐在家里头就能给人看病,比那个老大夫强多了。” “你少拍我马屁,”贾老太翻了个白眼,“你说说,她孩子是咋没的?” 照庆赶紧从头开始说起。 尹娘子目睹胡老爷被人殴打,在家门口就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小喜费了半天功夫把尹娘子背上楼,老大夫来把了脉,说尹娘子有喜了,一时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还开了安胎的方子,叫尹娘子好好歇着。 尹娘子自从跟着胡老爷就开始求子,求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自是喜极而泣。 等胡老爷一回来,她就迎上去报喜,可还未说话,就挨了胡老爷当胸一脚,当场便见红了。 “胡老爷不是个人,我姐姐要给尹娘子熬药,他叫着说他身上疼,叫我姐姐先给他熬药,后来还逼着他们家的那个老妈子去请咱家的大姐儿,说是出钱雇贾大姐去陪陪尹娘子,我姐姐把我赶回来时,他家的那个老妈子正出门呢,也不知道贾大姐去没去。” 贾老太越听脸色就越难看:“她敢去!姓胡的不是个人,她要是去了,这辈子就完了。” “奶,你放心吧,我大姐肯定不会去的。” 贾秀莲上辈子经过一遭苦,一出事,胡老爷就跑了,叫她一个人挨打受骂,她吃了教训,肯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哼,就她那个脑子……”贾老太摇了摇头,不想再提贾秀莲,“我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从前是我不好,一步一步把她惯成这样,我欠下的债,自己会还,她若是有一天吃不上饭,要到我跟前,我会给她一口饭吃,别的就管不了了。” 贾老太要怎么娇惯贾秀莲,只要不妨碍到山桃,山桃就不想管。 她和照庆一块收拾了碗筷,就从自己的陪嫁里裁下一块石榴红的布,要给照庆做裙子。 照庆好几年没有新衣裳穿了,高兴得搂着山桃直喊亲姐,早就把下午的事给忘了。 才把布铺上炕头,贾秀莲又来了。 “快快快!”贾老太一把扯过布,掖进了被子里,“别叫她瞧见了!” 那可是新布,一扯就皱巴。 照庆嘴巴一扁,眼角就红了。 山桃只好哄她:“没事,做完裙子浆洗一遍,这裙子就又挺括了。” 贾老太还想把照庆藏起来,折腾得山桃连连苦笑。 “奶,你怕啥呀,照庆这么大的人,她迟早要瞧见,我就不信,她还能这么厚脸皮,把照庆给要走!” “要走啥呀?” 说话间,贾秀莲已经进了屋,一眼瞧见照庆,她就愣住了。 “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晚了,咋还在咱家待着?” 山桃没好气地怼她:“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你是我亲妹子,你家就是我家。” 贾秀莲自来熟,脱了鞋子就上炕,亲亲热热地守着贾老太坐。 照庆倒是很懂事,赶忙去给贾秀莲倒茶:“大姐儿好,我叫照庆,是桃儿姐买来的丫头。” 贾秀莲一下子就瞪大了眼:“啥?贾山桃,你可真能耐,我还没使唤上丫头呢,你倒是先用上了,一个杀猪的婆娘,用啥丫头!” 山桃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吗?我有钱,我爱咋花就咋花,别说买一个丫头了,我就是买上十个八个的,也不关你的事,天都黑了,你不回王家庄,你来我家干啥?我可告诉你,我家里地方小,没有你睡觉的地方!” 想在她家蹭吃蹭住,没门儿! “就你家这巴掌大的地方,谁稀罕住进来啊。” 贾秀莲也学着山桃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她生得好看,就连翻白眼都好看,山桃就忍不住为她可惜。 长了这样一张脸,哪怕去当叫花子,都能比别人多讨一口饭。 可惜脑子不好使,心肝儿也是黑的。 姊妹俩吵嘴,贾老太嫌烦,她往旁边挪了挪,不动声色地挣脱开贾秀莲的手。 “莲儿啊,你那房子还没修好,天这么黑,你不回王家庄,你能去哪儿歇一宿啊?” 贾老太一挪,贾秀莲就跟着挪过去,非要挨着贾老太坐。 “奶,我今晚去财神爷家里睡。” 贾老太倏地瞪大眼:“哪个财神爷?贾秀莲,你要去胡家睡?” 第一百五十二章 要钱 “谁要去胡家睡了?”贾秀莲嘴角挂着一丝讥讽,“这天底下的财神爷可不止胡老爷一个,奶,你就等着瞧吧,我要发大财了。” 山桃很好奇,贾秀莲咋发财呀? 贾秀莲又懒又馋,脑子不行,没手段,手上钱不多,上哪儿发财? 上辈子也没见贾秀莲有发财的门路。 她有心想问一句,看到贾秀莲鼻孔都翘上天了,就歇了这份心思。 问这个干啥呢?问了贾秀莲也不会告诉她,就算说了,山桃也不想掺和。 她信不过贾秀莲,不仅信不过贾秀莲的人品,更信不过贾秀莲的脑子和眼光。 贾秀莲专等着别人来问她发财的门路,等了半天,就只有照庆眼巴巴地瞅着她:“大姐儿,你还想再喝一杯茶吗?” “去去去!叫谁大姐儿呢!” 贾秀莲不耐烦地往外赶照庆。 “既然是我家的丫头,那就得懂规矩,以后见了我,得叫一声徐大娘子,知道吗?若是明年我妹子还没卖了你,你就得喊我徐太太,往后啊,还得喊我徐夫人呢!” 娘呀,她大姐想得咋这么美呢! 山桃是真不知道贾秀莲哪儿来的底气,认为自己一定能当上大官儿太太。 反正她死的时候,徐光宗才只是个小小的秀才。 从秀才到大官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者,就徐光宗那人面兽心的玩意儿,还能当上大官儿? 打死山桃都不信。 贾秀莲逞够了威风,又挽着贾老太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跟贾老太说话。 “奶,贾山桃晚上给你做啥好吃的了?我家里没人给我做饭,不得已,只好去喜乐宝吃了一顿,本来想带着你一块儿去的,可偏偏你扭了腰,动弹不得,我就只能自己去吃了。” “奶,喜乐宝那道扒皮肘子,做得跟从前一样好,可烂糊了,咬一口,那肉都在嘴里化了,肉汁拌饭也好吃,我饭量这么小,还就着这道扒皮肘子吃了一碗大米饭!” 贾老太特别喜欢吃喜乐宝的扒皮肘子,贾老四有时来镇上办事,还会给老太太带回去。 贾秀莲一说,贾老太就忍不住吞口水,可怜巴巴地瞅着山桃:“桃儿,要不,咱们明儿个也去喜乐宝吃?” “不去!”山桃一口回绝,“你都这么胖了,还吃什么肘子呀?小心吃多了肘子肉,痰迷了心窍,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啧啧啧,贾山桃,你是不是不舍得给咱奶花钱呀?”贾秀莲扁着嘴冷笑两声,“咱奶来你家住了一旬不到,我瞅着都瘦了一圈儿,你可真行呀,拿着咱奶挣来的钱,却连一块肘子肉都不舍得给咱奶吃,你还要不要脸了!” 山桃糊涂了:“咱奶挣来的钱?” “你少给我装糊涂!就今天胡老爷那事,你老实告诉我,胡老爷给了你们多少银子!” 山桃恍然大悟,原来贾秀莲是奔着那一百两银子来的。 这一百两是她奶耍泼卖痴讹来的,她奶愿意给谁就给谁,干贾秀莲屁事! “你想知道胡老爷给了多少,那你自己去找胡老爷问啊。” “你……” 贾秀莲欲言又止。 胡老爷不是个东西,今天在河边看了她一眼就惦记上了她,还特地叫胡妈妈来找她,她躲胡老爷都来不及,哪敢再上胡家去。 “这事我跟你说不着,你领着你这丫头赶紧走,我要跟咱奶说两句体己话。” 贾秀莲所谓的体己话,肯定是跟贾老太要钱。 山桃走之前看了贾老太一眼,贾老太正闭着双眼养神呢。 但愿这老太太脑子清醒一些,可别被贾秀莲三言两语一哄,又把钱都填了白眼狼的肚子。 东屋门一关,贾秀莲就抱着贾老太的胳膊腻歪:“奶,你今天到底从胡老爷那里拿了多少钱啊?” 贾老太没想瞒贾秀莲:“一百两。” “一百两!” 贾秀莲叫了一声,随即就捂着嘴开始笑。 这老不死的,还挺能捞钱呢。 “你笑啥?”贾老太瞅了她一眼,“这钱又跟你没关系。” “咋就跟我没关系了?要不是我告诉你今日在兰里河边洗脚能撞上财神爷,你能赚到一百两银子吗?奶,要不是你贪心,非得自己去撞财神爷,今儿个能赚到的钱可不止这一点。” 贾老太垂下双眸:“莲儿,你啥意思?你说的财神爷就是胡老爷?今儿个要是你妹子在那儿洗脚,被胡老爷给亲了,你妹子的名声就毁了,她还年轻,不比我一个老婆子,撒个泼,这事就过去了,莲儿啊,妇道人家名声最要紧,那可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你既嫁了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贾秀莲不屑地撇嘴:“名声能当饭吃吗?能挣钱为啥不挣?没钱,光有名声有啥用啊。” “你妹子可不缺钱,你不是正好缺钱吗?你今儿个为啥不去河边洗脚撞财神?” 贾秀莲就慌了:“我……我跟贾山桃怎么能一样!我将来要当大官儿太太,名声不能有损,贾山桃的男人就是一个臭杀猪的,名声再好听,也变不成凤凰,还不如拿去换钱花,我听说那胡老爷可有钱了,手指头缝漏一点,就够咱家吃喝的了……” “莲儿。” 贾老太忽然冷森森地瞪着贾秀莲,贾秀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叫山桃去伺候胡老爷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想要银子的,可我实话跟你说,这一百两,我给了桃儿。” “啥?”贾秀莲猛地甩开贾老太,两道柳叶眉立时竖了起来,“明明是我出的主意,你为啥给她?她又不缺钱!我正等着钱供你孙女婿读书呢!奶,你睁开眼看看,贾山桃脖子上戴了个璎珞项圈,手腕上的大金镯子都晃人眼,我手腕上有啥?光秃秃的,啥都没有!你这也太偏心了!” 她气得呜呜直哭,明明她这辈子占尽先机,怎么反倒处处都不如那个丧门星了呢? “傻丫头,我这不叫偏心,我这是为了你好呀。” 贾秀莲不信:“怎么又是为了我好?上次给我那张八十八两的假银票也说是为了我好,今儿个不给我钱,也说是为了我好,奶,你要是真为了我好,能不能别只嘴上说说,你倒是给我点钱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威胁这一招不好用 “莲儿,你先别急,我把钱给你妹子,那是有条件的,你要是也能做到,我不仅把这一百两给你,我这些年攒的体己,都给你!” 贾秀莲忙道:“还有那副棺材……” “棺材你也要?” “不是不是,”贾秀莲讪讪地笑了两声,“奶,我的意思是,你那棺材真不错,你要是把钱给我,我保证每年给那棺材刷一遍油,这不比山桃孝顺多了?” 贾老太靠着间壁坐着,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 “孝不孝顺,也不是嘴上说说的,莲儿,你若是想要胡老爷给的一百两,那就等你的房子修好了,把我接回你家去……” “行呀!” 不等贾老太把话说完,贾秀莲就抢着道:“奶,就按咱之前说好的,十五那日我来接你!我看你今天在河边跟胡老爷拉扯那个劲头,这个腰应该也没事了,你来我家,别的活儿不用你干,就给我和你孙女婿一天做三顿饭,平常扫个院子擦个桌子,再洗洗衣裳,怎么样,这日子还不错吧?” 贾老太张着个大嘴,直愣愣地瞪着贾秀莲,半晌没说话。 “奶,咋啦?你倒是吱一声呀,你现在就把一百两给我,钱到了贾山桃手里,可不经花,那个臭杀猪的不给她钱,她手上没钱买胭脂水粉,可不就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吗?把钱给我,我替你管着。” 贾秀莲越说越义正词严。 “奶,要不,你干脆把你的体己钱也给我,还有那副棺材,我明天找人抬到我这儿来,替你管着,你住在镇上,棺材却放在家里,这哪能放心啊。” 贾老太的嘴巴已经张了半天,这回终于抢在贾秀莲大喘气的时候开口:“莲儿,你赵五叔赵五婶两口子做事很仔细,你爹娘去水头镇之前,把咱家里的牲畜都托付给他们两口子照管,还有我那棺材,他们是万万不会去动的,等你爹娘回来,自然会更加细心,我的棺材就不劳烦你惦记啦。” “奶,人总是贪心的,那好东西就摆在自己眼前,心里能没有一点想法吗?没有想法的那是圣人,世间哪有这样的圣人,这样的圣人都在庙里摆着呢!事关钱财,咱们多担点小心总没错,奶,外人信不过,只有你的亲孙女才能信得过啊!” 山桃始终不放心贾老太,生怕贾老太脑子不灵清,被贾秀莲三言两语给骗了,就悄悄地折回来,躲在外头偷听,正好听到贾秀莲这最后一句话,一时没忍住,咧开嘴便笑。 幸亏她及时醒悟,用帕子掩住了嘴,不然里头的人肯定能听到。 贾秀莲可真敢说呀,还只有亲孙女才信得过,啧啧,对于贾老太来说,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她这个亲孙女! 贾老太倒不糊涂,咬死了不松口:“莲儿,你就别惦记着我的棺材了,你赵五叔信不过,那不是还有你爹你娘吗?月底他们就回来了。” 贾秀莲急了:“奶,我爹我娘那就更信不过了!奶,我爹一直偏心贾山桃,我娘呢,这一阵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比我爹还偏心,你就不怕他俩背着你,偷偷把棺材给贾山桃?” 贾老太砸吧砸吧嘴:“桃儿年纪轻轻,要我那副老棺材干啥?” “卖钱呀!奶,你那副棺材可值钱了,我都打听好了,咱们就放在棺材铺里寄卖,咱们也不急,就等着谁出价高,就卖给谁。” 贾老太咳嗽了两声:“莲儿,这搞了半天,是你这丫头想把我的棺材给卖了呀?” “我……”贾秀莲说漏了嘴,忙笑着混过去,“奶,我说的是贾山桃有这个心思,跟我有啥关系?时辰不早了,我跟韩大娘子说好了,要早点过去歇觉的,奶,我就不跟你耽搁时间了,你快把那一百两给我。” 一门之隔的山桃蹙起了眉头。 贾秀莲要去韩家睡? 她口中的财神爷难道是韩家? 山桃上辈子只顾着挣钱,不怎么关注镇上的这些事,是真不知道韩家有没有发财。 贾秀莲在镇上住着,她一定知道韩家是咋发的财。 不管如何,贾秀莲找上韩家了,韩家欠孙家肉铺的钱,就得尽快要回来。 山桃可不敢跟喜乐宝再打交道,沾上贾秀莲,那还能有个好儿? 无论前世韩家发没发财,这辈子韩家肯定会倒霉。 屋里贾老太不紧不慢地道:“行呀,你让我住你家的东屋正房,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地伺候我,不叫我干一点活儿,只要能让我在你家就这么住三年,我就把一百两银子外加攒下的体己都给你。” “啥?住三年?奶,你疯啦?” 这个死老太太,不想给她钱直说就是,还非要在她家好吃懒做待三年,明年老不死的就瘫了,她可不会伺候一个又穷又老啥都干不了的瘫子。 “这咋就疯了?”贾老太扁扁嘴,很有些委屈,“三年你就受不了,还说孝顺我呢,我对你妹子说的是住十年,你妹子夫妻俩一口就答应下来,还说等十年之后,再给他们银子也不迟,莲儿呀,你这孝顺跟你妹子一比,可不值钱。” “贾山桃就会装!还住十年呢,他们两口子先活上十年再说吧!” 贾秀莲今儿个就是为了要钱而来,不要到钱,她就不想走。 “奶,我手头上真的很缺钱,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我的陪嫁给卖了,你孙女婿读书要不少钱呢,我还得买个小丫头,雇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这处处都要花钱,所以我才来厚着脸皮跟你要这一百两银子。” “你要是不给我,那就别怪我心狠,当初卖傻大柱,是你出的主意,你找的人,我要是去跟大柱爹娘说,他们可不能轻饶了你!” 山桃心一紧,贾秀莲这下子可算是捏到贾老太的痛脚了,那一百两银子怕是保不住了。 贾老太隔了好大一会儿,才叹口气道:“莲儿,你可不止一次拿着这事来要挟我了,我也累了,你想去告状,那就去吧,大不了,就叫县太爷把我抓进官府里打死我。” “到时候我就说,最后是你去谈的价钱,你把人给哄到拐子手里,钱落到了你的口袋里,咱们祖孙俩呀,进了县衙,是一个也跑不脱。” “莲儿,你还去告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寻死觅活 “我……” 贾秀莲结巴了。 “奶……你、你不怕被人打死吗?” 贾老太爱怜地看着贾秀莲:“有你这个大孙女陪着,我有啥好怕的呀?莲儿,要不,咱俩现在就雇个大车去县衙?” “你……你是真疯了!” 贾秀莲忙从炕上爬下来,提溜上鞋跟儿就往外跑,一拉门,正趴在门上偷听的山桃没防备,一下子跌进屋里。 贾秀莲也不管这些,她好似撞了鬼一样,慌慌忙忙的,跟跑进堂屋的照庆撞了个满怀。 照庆疼得呲牙咧嘴,揉着自己的胳膊,盯着出门的贾秀莲,不满地抱怨道:“桃儿姐,徐大娘子这是咋啦?撞邪啦?我听人说童子尿能驱邪,要不我明天去找我敦弟,要点童子尿来?” “闭嘴!”坐在炕头的贾老太忙呵斥,“一个大姑娘家,成天屎啊尿啊的,还要不要脸啦!” 山桃赶紧朝着照庆使眼色。 老太太准是想到被浑身泼尿的事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假装若无其事地问照庆:“叫你去找送柴火的要柴,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哟,桃儿姐,我一出门就碰上我姐了,说是尹娘子上吊啦!” “嚯!” 祖孙俩同时一声叹,都吓得不轻。 “照庆,那尹娘子救下来了吗?” 照庆摇头:“我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跑去找大夫了,我也不知道,桃儿姐,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去啥去!”贾老太拍着炕头骂照庆,“一天到晚给你闲的,自己的事情都没折腾清楚,还有闲心去操心别人!赶紧脱鞋上炕,把你这衣裳裁一裁,一会儿就睡了,家里可没这么多钱给你点灯油!” 照庆吐了吐舌头,乖乖上炕裁衣裳去。 山桃就跟着贾老太打络子,夜里灯不够亮,她怕把那幅观音像给绣坏了,晚上从不做这样精细的绣活儿,要么打络子,要么串珠子。 “桃儿,你大姐刚刚说她要雇个老妈子,我寻思着,等时安把东西两处宅子买下来,咱们家里地方大,人口多,是不是也得雇个老妈子使唤?” 照庆一直在竖着耳朵,一听贾老太说这个话,她就着急:“贾奶奶,家里不是还有我吗?我还不够您使唤的呀,买啥老妈子?” 山桃抿唇一笑,这小丫头,是怕买了老妈子他们不要她了吧? “去去去,你才多大点儿?”贾老太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桃儿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里也没怎么很使唤她。” 这倒是真的,山桃像照庆这么大的时候,就打打猪草,扫扫院子擦擦桌子,帮忙喂个鸡鸭,做饭的时候烧个灶。 跟贾秀莲一比,她干的活儿不少,跟钱家三姊妹和春兰比,山桃这日子那就跟神仙似的了。 “照庆小,我又老,等你有了身子,家里的活儿就干不动了,也别指望你娘干,你娘劳碌了半辈子,这回住到镇上来,得让她享享清福,桃儿,咱们也别心疼这个钱,该买人就买人,该雇人就雇人,你要是钱不够,我来出这个钱。” 山桃一合计,贾老太说的理儿不错。 家里地方大,人口多,光是一日三餐,就得累死个人。 还是另找个婆子来干些做饭洗衣洒扫的活儿。 “奶,还早着呢,咱们先把东边这幢宅子拾掇清爽,等我娘她们住进来,叫我娘去挑。” 贾老太点头:“嗯,叫你娘去挑,你娘比你会持家。”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响起尖叫:“救命呀!走水啦!” 走水可不是个小事,山桃赶紧叫照庆出去瞧瞧是哪里走水。 照庆眨眼间就跑回来:“桃儿姐,是胡老爷家走水啦!” “这作死的玩意儿!”贾老太阴沉着脸,猛拍炕头,“桃儿,你扶我一把,咱们去瞧瞧,看看这个毒妇到底要干啥!” 出来喊人的是胡妈妈,街坊邻居听说走水,来了一堆人,冲进胡家一瞧,原来是灶房熬药的小铫子翻了,引燃了旁边堆着的柴火,泼上两桶水就扑灭了。 火势不大,过后找人把熏黑了的墙面再给糊一遍即可。 饶是如此,家里走水还是叫人心惊胆跳。 便有人催胡妈妈去把家主胡老爷给找回来。 “家里走了水,你家娘子又病着,总得有个人回来主持局面。” 还有人低声讥讽:“上哪儿找人去?那胡老爷不知道蹿到谁家,去亲老太太脚啦!” 认识贾老太的人就扯扯说风凉话的那人衣角,提醒她别再得罪人了。 火既然已经扑灭,大家伙再挤在胡家也没什么意思,便都散了。 那胡妈妈脸上还残存着被前几日被贾老太打过的痕迹。 她捂着半边脸,胆战心惊地凑过来,给贾老太和山桃行了个礼:“老太太,孙大娘子,我家太太在楼上躺着呢,烦劳你们帮忙看顾一下,我去寻我们老爷去,小喜那丫头一会儿就带着大夫回来了。” 山桃看了一眼贾老太,贾老太没说话,她就做主让胡妈妈快去快回。 胡妈妈才走一小会,尹娘子就冲下楼,嚷着要跳井。 她散着发,赤着足,一张脸未施粉黛,蜡黄蜡黄的,跟金箔纸似的。 大晚上的着实有些吓人。 照庆就往山桃身后躲:“桃儿姐,我白日里来,尹娘子可不是这般模样,她这莫不是撞上鬼了?” 这话叫尹娘子听去了,她忽地就转过头,直勾勾地朝着照庆冲过来,把小丫头吓得当场大哭。 “你干啥!”山桃一把将尹娘子给推开,“你就知道装神弄鬼的吓唬小孩儿,你咋不去吓唬那姓胡的!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那姓胡的给踹掉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折腾人,就折腾他!大晚上的折腾街坊邻居,尹娘子,你可真有出息!” “呸!” 尹娘子扯着自己的头发狂笑。 “你装什么好人!你有人疼,没吃过苦,自然不明白我的痛处,若是今日换做你,你未必做得比我强!” 贾老太最护短,见不得有人说山桃,便怒骂尹娘子:“你可闭嘴吧!我家桃儿可不跟你这种窑姐儿比!你要寻死,就等着后半夜没人的时候,一头撞了墙,我还佩服你是个烈女,你可倒好,死了好几回没死的成,净折腾人了!” “奶,你快别说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山桃瞅着尹娘子神色不大对,忙拉住贾老太:“奶!可别再说了,要是刺激得她真寻死了,咱们还得背上人命官司呢。” “嘁,她也要有那个本事!灶房里就有菜刀,你看她敢不敢拿菜刀劈死自己!” 话音未落,尹娘子还真的往灶房冲去。 山桃赶紧抱住她:“你傻呀!不就是生不了孩子了吗?你跟着他有吃有喝,从他身上多捞点钱,等他回到南边去,你再离了他,拿着钱另寻出路,不好吗?为啥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要是换做她是尹娘子,要么,就跟胡老爷同归于尽,要么,就拿着钱跑路。 她死过一遭,才不会让自己这么憋屈,自然也看不惯别人这般憋屈。 “我……我离不得他啊……” 尹娘子软在山桃怀中,揪着山桃的衣襟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全抹在山桃的小袄上,把山桃心疼得不得了,却又不好推开正在痛哭的尹娘子。 “这有啥好离不得的呀,这世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那两条腿的男人不是到处都有?” 尹娘子闭着眼摇头:“世间男人千千万,可谁都比不上胡郎。” 呕……胡郎…… 山桃的鸡皮疙瘩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她在心里琢磨了半天,把她认识的男人都想了一遍,除了徐光宗这个烂人,好像谁都比胡老爷强。 就连跛了一只脚、卖符纸骗钱的王麻子都能甩胡老爷二里地。 除了有钱,胡老爷一无是处。 甚至这个胡老爷的钱,还不是胡老爷自己的,是他岳丈家的。 等胡太太一来,尹娘子就得倒大霉。 “尹娘子,那啥……你到底看上胡老爷哪儿了啊?” 贾老太听不下去,皱着脸骂山桃:“你这个笨妮儿还听不出来吗?她哪里是离不开姓胡的,她是离不开钱!” 尹娘子哭的更大声了:“胡郎是真心对我的,他肯为我赎身,还肯为我花钱,难道这还不够吗?换做旁人,谁愿意把一个窑姐儿娶回家呀!更别提对我这般好了,为了报答胡郎的恩情,我想给他生个孩子有错吗?老天爷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贾奶奶……”照庆往贾老太身边躲,“我看尹娘子是真的疯了,胡老爷都不愿意叫她生孩子呢,是她自己非要生……” “你闭嘴!” 尹娘子一声大吼把照庆吓得又哭了:“贾奶奶,桃儿姐,我没说谎,胡老爷今儿个踹了尹娘子一脚,尹娘子本来还没见红,是胡妈妈说尹娘子有了,胡老爷在气头上,又补了尹娘子几脚,还说尹娘子是在痴心妄想,尹娘子这才见红的。” 山桃脸色沉了下来。 没想到胡老爷竟然会生生把自己的亲生骨肉给踹掉,这样的男人还跟着他做什么! “尹娘子,你醒醒吧!你再跟着他,是真的会丢了性命!” 话一说出口,山桃又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尹娘子差点害得她失了清白,她管这种毒妇的死活作甚! 山桃狠了狠心,一把推开尹娘子:“我好赖话都跟你说了,你要死要活都随你,都是街坊邻居,房子挨着的,你烧了自己家的房子不要紧,可万一烧到我们的房子,你这不是连累我们吗?哦对了,你也别跳河,我们要在屋后的兰里河洗衣裳的,你若是死在河里头,太晦气了。” 一转头,贾老太就冲山桃竖大拇指。 得到贾老太的认可,山桃本该高兴的,可不知道为啥,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既答应了要在小喜回来之前看顾尹娘子,山桃就得说到做到。 她怕贾老太的老腰撑不住,就吩咐照庆先把贾老太扶回去,再来陪着她。 贾老太不放心留下她一个人:“桃儿,你能行吗?” 山桃笑眯眯地从灶房抄起一把菜刀,横在胸前:“奶,你放心吧,她刚小产过,身子正虚着,她要敢过来害我,我一刀就能砍死她。” 贾老太这才放心地走了。 “你不用这么防备着我。” 半晌,尹娘子撑着地站起来,她坐在井沿上,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朝着山桃凄美一笑。 “你家老太太说得对,我离不开钱,小时候我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爹娘为了弟弟能吃上肉,就把我给卖了,他们倒是想给我找个好人家,奈何那人牙子不是人,骗他们说要给我寻个吃喝不愁的好地方,转头就把我给卖进了窑子里。” “我也不知道被人卖了多少回,反正到如今,我记不得自己家在何处,也记不得自己原来叫什么,只记得我是有爹娘有弟弟的,每每被人欺辱打骂,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就骗自己说,再忍忍,爹娘很快就来寻我了。” 尹娘子笑着笑着便哭了。 “可我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他们,孙大娘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一个家,遇上胡郎,我还以为终于得遇良人,他为我一掷千金,为我抗下非议,把我从窑子里赎出来,还跟我拜过了天地,我原以为,我真是他的大娘子……” 她声音越来越低,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角。 “我不想一辈子都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我想……我想只要我生了他的孩子,他就总能迎我进家门,我的孩子上了胡家的族谱,我就有了自己的家,不至于死了之后孤零零的,可哪知道……” 山桃摇摇头,这也是个身在局中的可怜人。 “你在红尘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竟还看不透人心吗?胡老爷若是真心待你好,怎会不要你的孩子,罢了,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赶紧拿着钱走吧。” “你已经脱了贱籍,拿着钱去里正那里立个女户,再买些田地,本本分分地过日子,虽说比不得你现在的锦衣玉食,但图个清静自在,你若有本事,就学隔壁的赛老板,做点小生意,不比做人家的金丝雀强。” 山桃点到即止,她可怜尹娘子,但尹娘子害过她,她是绝不会伸手帮忙的。 能劝到这个份上,她就已经是菩萨心肠了。 好不容易挨到小喜回来,小喜身后竟空无一人。 “大夫呢?” 小喜一脸惊惶:“出大事了,大夫他来不了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野猪 山桃第一反应是以为回春堂的老大夫年龄大了,终于经受不住,撒手人寰。 可小喜却惊慌失措地摆手:“回春堂来了好些人,身上都带着血呢,说是进山打猎遇见了一头大野猪,被咬了。” 山桃心头咯噔一跳,她爹! 将要往外跑,忽地又想起她爹去水头镇了,悬起的心便落了地。 可这一吓把她的心思都给吓没了,她便心不在焉地摆摆手。 “来不了就来不了吧,你过来把你家大娘子扶上楼,我看她没多大点事,好好歇几日就好了。” 临走之前还再三嘱咐小喜,看紧尹娘子,可别叫她再寻死觅活的,连累街坊邻居们。 小喜这才知道尹娘子方才踹翻了灶房里的小铫子,差点把房子给点着了。 “太太,你这是何苦呢?” 小喜守在尹娘子床前,哭得梨花带雨。 “您不是总跟我说,咱们这样的人,要自己疼自己,自己都不疼惜自己了,还指望着外人疼咱们吗?” 哭了半天,尹娘子才掐了小喜一把:“你这丫头哭得我心烦,别哭了!出去吧,叫我自己好好想想。” 小喜哭着摇头:“我不出去,孙大娘子说,要我守着太太,我不能丢下太太不管。” 尹娘子翻了个身,又捶了小喜一拳:“她是你哪门子的大娘子!你倒是挺听她的话!” 捶过之后她又抱着小喜哭:“小喜,我老打你,你别怨我,我……我真是怕死了,我不想再回到窑子里,也不想过苦日子,除了跟着老爷,我没有别的路子可走啊!” “太太,咱们出去单过不成吗?咱们离了老爷,我出去干活儿,挣钱养活太太,日子虽然过得苦一些,可总比待在这里天天被老爷折磨强!太太,老爷不把您当人,您何苦还要任由他磋磨呢?” “咱们……咱们就学隔壁的赛老板,自己把日子过起来!太太不比赛老板差,赛老板都能撑起一家春风居,太太又未尝不可呢?太太,咱们试试,行吗?” 尹娘子犹豫了:“可我……我什么都不会……” “太太会调胭脂香粉!咱们开不得春风居,那就开个脂粉铺子,到时候请孙大娘子帮忙出个主意,孙大娘子心眼活,有她在,保准太太的铺子生意兴隆!” 尹娘子脸色便沉下来:“张口闭口就是孙大娘子,我看,你认她做你主子得了,去去去,烧些粥给我吃,折腾了半天,我身上都没劲儿,粥烧好了就端上来,趁着老爷和那个腌臜婆子不在家,咱们把这几年攒下的钱清点清点。” 小喜下了楼,到灶房煮上粥,就悄悄溜出门。 “姐!”躲在门外的照庆跳出来,拉着她问,“那毒妇答应放你走了吗?” 小喜不大高兴:“照庆,你别喊她毒妇,她是做过糊涂事,可于我而言,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和孙大娘子比,可一点都不差。” 照庆撇撇嘴:“我家桃儿姐可不会掐我,反正趁着这个时机,姐,你趁早离开她,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贾奶奶晚上念叨了两句话,叫我听见了,好像是……好像是胡老爷的正头太太要来了。” 小喜顿时就一惊:“你可听仔细了?” “别的没听真切,这句听得真真的,姐,你快走吧,等那正头太太来了,你和尹娘子都没好果子吃。” 忽听山桃喊人,照庆忙往家跑:“姐,你手脚快着些,就这两天的功夫,赶紧走吧!” 一进门,山桃就呵斥照庆:“一个小姑娘家大晚上瞎跑啥?赶紧洗洗上炕睡觉去。” 照庆吐了吐舌头:“桃儿姐,咱们不用等大哥吗?” “你去睡吧,我等着你大哥回来。” 东屋的灯很快就灭了。 山桃坐在西厢房内,手上串着毛草珠子,心里还在合计,这毛草珠子不够使了,过些日子回村里,问问看谁家还有剩下的,要不然,就得等夏天,毛草珠子熟了,再去摘一波。 这一想,就想到了回春堂那几个受伤的猎人。 这附近山上野猪多,遇上大野猪,也是他们时运不济。 野猪的肉不好吃,跟家猪比,虽说肉质紧实,可吃起来却又柴又腥气,打来了在大集上摆摊贱卖,穷人买回去尝尝荤腥,稍有些钱的人家根本不会买。 猎户打了野猪卖不上钱,又费时又费力,稍有不慎,还会受伤,打猎的时候便都不愿意碰上野猪。 再加上野猪生小猪崽那是一茬接一茬,根本就打不完。 日子长了,便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 山上没吃的了,野猪们就成群结队拱进农田糟蹋粮食。 官府很是头疼,每年都要组织附近的猎户进山去打野猪,可年年打,这野猪的数量就是不见少。 前些年,新上任的县太爷甚至还出了告示,广招能人贤士,消灭野猪。 但那告示至今贴在衙门口,无人去撕。 若是野猪的肉跟家猪一样好吃就好了。 山桃叹了口气,若果真如此,她就和时安哥上山抓野猪来卖。 可惜了,这不过就是她的一个念头。 “叹什么气呢?” 山桃被吓了一跳,一抬头,见是孙时安,就往他身上扔了一把毛草珠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知道吱一声?” 孙时安一哈气,她就闻到一股酒味儿,忙起身去灶房,手脚麻利地做了一碗糖水鸡蛋。 再出来时,孙时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还漱了口,身上清爽多了。 “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还吃酒,小心伤身,喏,趁着热乎,把这碗糖水鸡蛋吃了。” 山桃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想留下这个男人,跟这个男人一块赚大钱。 既如此,那就得好好保养孙时安的身子。 他不许死,也不许病,他得平安康健地活着。 “你跟里正说好了吗?” 孙时安点点头,他双眸灼灼,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拍在山桃手边:“桃儿,这是两幢宅子的地契,你收好了。” 山桃一颗心扑腾扑腾直跳,她拿起两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心才定下来。 老天爷,她贾山桃要住上大宅子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要债 “我讲了价,少花了十两银子,匠人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就用上回拾掇咱们新房的那批匠人,这是钥匙。” 孙时安又掏出两串钥匙给山桃。 “后日我去前头看铺子,你在家等着匠人上门,领着他们先去东边的宅子看一眼,咱们先紧着东边这幢宅子修,西边这一幢要大动,至于动成什么样,咱们再商议。” 山桃捏着那两张地契翻来覆去地看,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不急不急,等爹娘回来,先把养猪的事情敲定,时安哥,我记得咱俩成婚前,你说要招两个伙计的,这会儿就要物色起来啦,要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也没关系,我给你当学徒!”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孙时安越看越爱,情不自禁就伸出手,捏了捏山桃的脸颊:“杀猪是个造孽的营生,佛家说,这辈子杀猪,死后要下地狱,咱们家里,我一个人下地狱就足够了,何必还要把你牵扯进来?” “那些都是胡说的,你怎么跟我奶似的,净信些这个?” 山桃撇撇嘴。 她奶不干好事,卖了傻大柱,从前对她也不好,在村里横行霸道,做的亏心事多了,才天天拜佛拜神仙。 可佛祖神仙压根没管贾老太,上辈子还不是叫贾老太瘫在炕上? 这就是报应。 可见信佛拜神仙不见得有好结果。 关键在于自己亏不亏心。 “你没干过亏心事,杀一万头猪,死了也不会下地狱,可你要是干了亏心事,就是成天茹素,也会有报应的。” 山桃揽住了孙时安的胳膊,把头倚在孙时安的肩膀上。 “时安哥,你放心吧,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下地狱。” “就算真的要下地狱,那我也陪着你。” 孙时安摸着山桃散在身后的发丝,满足地叹息了一声:“你要真想学杀猪,那就等过几日,拜过了祖师爷,我再教你。” 山桃很吃惊:“杀猪也有祖师爷?” “做什么营生没有祖师爷啊?桃儿,你记好了,我们杀猪这一行当的祖师爷是张飞张翼德他老人家,出去人家问你,你就说是他老人家赏给你这口饭吃。” 山桃点点头:“行,明日我和咱奶去喜乐宝要账,后日我就杀鸡宰鸭备香案,在院子里拜过天地祖宗和祖师爷,就跟你学杀猪!” 她满腔壮志,甚至还挥了挥手。 再怎么说,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这运气,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她能捏得起绣花针,就能拿得动杀猪刀。 杀人不容易,杀猪还不容易么? 收好地契和钥匙,山桃勾着孙时安的腰带就往西屋走:“哥,今晚儿来么?” 孙时安任由山桃拽着她,笑看着山桃:“来!” 又是一夜酣战。 自从知道了个中滋味,山桃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挂在孙时安身上,时时刻刻不分开才好。 可惜她体力有限,来个两三次就不成了。 又怕总这么勾着孙时安,会伤了男人的身子,就硬逼着自己约法三章,以后要缓着点,每隔两天来几次,天天来,哪受得了。 第二日照旧睡到日上三竿。 对镜梳妆时,看到眼下两团乌青,山桃就心虚,赶忙扑上粉给遮住了。 饶是如此,和贾老太说话时,山桃还是很难为情,都不敢抬头看贾老太。 等山桃喝下浓浓一碗坐胎药,贾老太才满意地挥挥手:“走,要账去!” 时近晌午,喜乐宝虽然开了门,却没几个人来吃饭。 祖孙俩进了门,韩老板跟见了财神爷一样,亲自来迎二人:“老太太,咱今儿个用点啥?是扒皮肘子还是蒜香肘子?要不,就给你烀个大肘子吧,烀得烂腾腾的,那皮儿肉一碰就掉,再淋上点蒜泥酱汁儿,吃起来喷香!” 贾老太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那要不来一盘……” “奶!” 山桃赶紧掐了贾老太一把。 这贾老太咋想的,她们是来要债的,不是来吃饭的。 一文钱还没要到呢,先往人家手里送钱,还要不要债了? 韩老板立马就察觉出眼下这对祖孙中,说话管用的是山桃。 他便笑嘻嘻地朝着山桃作揖。 “山桃嫁了人,有了些当家娘子的气势了,今儿个想吃点啥?炒河虾吃吗?大清早码头直接送来的,还是活的呢。” 山桃摆手:“韩老板,我们今儿个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来要债的。” 她拿出那张欠条,在韩老板眼前晃了晃。 “这张欠条,韩老板还认得吧?八十两银子,你欠了我们孙家肉铺整整四年了!光利息都有不少,我们今日也不算利息了,你赶紧把八十两还给我们。” 韩老板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山桃,你是个妇道人家,理不清账,我犯不着跟你说这个事,你叫孙时安来,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要赖账。 山桃扶着贾老太,往喜乐宝门口的桌子一坐,将欠条拍在了桌面上。 “韩老板,我贾山桃识字,这上头白纸黑字写着呢,你欠我们家八十两银子,落款是你的名字和印鉴,账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怎么就理不清了?” “四年了,你一文钱都没还过,你是打量着时安哥脾气好,所以就想赖账是吧?时安哥性子好,我贾山桃可没这么好的性子,趁着你手上有钱,赶紧还了,不然闹到官府去,咱们两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山桃咄咄逼人,店里仅有的一桌客人就不住地往这里打量。 韩老板面上无光,他咬着牙,粗声粗气地问贾老太:“老太太,咱们两家也算是认识,我好歹算是山桃的长辈,山桃这么不懂礼数,您好歹也得管一管。” 贾老太睁开眼瞅了瞅韩老板:“我管不了啊,她是孙家妇,要的是孙家债,能管得了她的,只有我那个孙女婿,要不,你先把钱还了,我叫我孙女婿回家揍她一顿,给你出出气?” “老太太,你……你这不是在逼我吗?我哪来的钱?” 山桃倏然站起,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没钱你做什么生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如此无耻 喜乐宝斜对过就是春风居,坐在春风居临窗二楼往喜乐宝看,恰好能将喜乐宝大堂之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时安新娶的那个小娘子?” 春风居二楼临窗坐着一桌客人,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把洒金折扇,扇骨是玄铁做的,日头一照,就迸射出点点寒芒。 他合起扇子,遥遥指向山桃,点了点。 “这小娘子倒是泼辣,时安是个老实人,莫要叫这个小娘子欺负了去。” 赛西施正在给男人倒茶,闻言便冷笑:“金爷说迟了,这丫头一嫁进孙家,就把时安兄弟给管得死死的,要不然,时安兄弟怎么会巴巴儿地来跟我讨银子?还不是她给逼的?这会儿又来逼着韩老板掏钱,我看,早晚有一日,她得把镇上的人都得罪了,到那时,时安兄弟的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少他娘的放屁!” 金爷笑骂了一句。 他用扇子怼了怼自己的胸口,脸上那道疤都有些发亮。 “孙时安是我兄弟,有我在,他怎么会做不成生意?赛老板,你这是在咒我死啊?” 赛西施怔了怔,忙讪笑着道:“哎呦,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敢咒您,我就是看不惯贾山桃,要不是她,我和时安兄弟也不至于撕破脸面。” “你少胡咧咧,时安可从没跟你撕破脸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他钱,他没跟我说过,我若是知道了,还能叫你拖到现在?” 赛西施说一句,金爷就怼一句,她一时没了话说,就跟着金爷一起看山桃如何要债,心里却巴不得山桃要不出来。 最好当众丢脸,惹了孙时安的厌恶,自此后这小两口的日子就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总不那么和睦。 若是能动手打起来,那就更称心如意了。 这世间的夫妻都不和顺,她心里就舒坦。 本来嘛,夫妻之间怎么可能和和美美?恶言相向才是常态。 喜乐宝内,山桃气势十足,对面的韩老板额角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大,看着像是要打人。 “是孙时安叫你来这么说的?他这个孬种,自己不来要账,叫个妇道人家来撒泼,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山桃登时就火冒三丈:“欠债不还的才不是男人!时安哥来跟你要了多少回钱了,你哪回给了?他敬你是个长辈,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纵容你拖了四年一文钱不还,你却背后骂他孬种,韩老板,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心里过得去这个坎吗?” 韩老板冷着脸,伸手就朝桌子上的欠条抓去,山桃眼疾手快,一把将欠条抢了过来。 “你还想抢欠条?我一个妇道人家都做不出这样丧良心的事!好好跟你说话,你不肯听,行,这可是你逼我的。” “奶!”山桃推了推正在闭目养神的贾老太,“该您老上场的时候了!” 今儿个就让韩老板见识见识,清河村村霸贾老太的厉害! 贾老太站起身,慢慢悠悠地走到喜乐宝门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开始嚎。 “大家伙快来看一看啊!喜乐宝的东家欺负人啊!开着这么大的酒楼,他手指头缝漏一点,就够我们小老百姓吃饱饭的!可他好意思欠我们八十两银子,四年来,他一文钱都不想还!” “老天爷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们娘儿俩,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啊!” 开门做生意,最要紧的是名声。 喜乐宝正是要重整旗鼓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岔子。 韩老板赶紧朝山桃作揖:“山桃,你行行好,叫老太太进来说话,这几年因着春风居挤兑的缘故,我这喜乐宝真是一文钱都没赚啊!” “你哄谁呢?你这么大的酒楼,天天开门迎客,怎么可能一文钱不赚?若真的不赚钱,你早就把店给盘出去了,还能等得到今日?韩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家生意快起来了,你也不想以后我带着我奶天天来你家门口闹腾吧?” 天天来这一出,谁都受不了。 韩老板面色紫涨,他瞥了一眼贾老太,听着过往人群的议论,神色越来越难看。 他咬了咬牙,低声道:“山桃,你就真的要把我逼得这么紧么?我手头的确能拿得出八十两银子,可我这钱是要放给别人使唤收利钱的!若是给了你,我就少了一份进项。” “我呸!姓韩的,你还有脸说这话!” 山桃气坏了。 这死不要脸的玩意儿,欠着别人的钱不还,拿出去放印子钱,老天爷咋没降下一道雷劈死他! “官府明令禁止不许放印子钱,我看你是想吃牢饭!你今儿个不还钱,我就去官府告你!” 韩老板害怕了。 他放了好几年的债,进了官府,可不仅仅是罚没家产和打板子这么简单的事,最起码得判个流放。 可叫他现在就把钱拿出来,他不舍得放债的利钱。 “山桃,要不,你宽限我两日?叫我先放出去收个利钱?” 山桃冷笑:“韩老板,你是不是忘记我家男人还有个唤作金爷的兄弟?我不信,你能既不怕官府,也不怕金爷,若是这两样都不怕,那我就敬你是个汉子,这八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了,权当是送给你的丧仪了。” 一听“金爷”二字,韩老板便面色大变。 “孙时安他告诉了金爷?他……他不能这么害我啊!山桃,你帮我想想法子,我开门做生意,可不能得罪金爷!”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欠钱不还的时候不是挺潇洒吗? 山桃不屑地撇嘴:“法子就一个,还钱!另外,你还得把这四年的利钱给补上。” “刚刚你不是不要利钱吗?” “那是我烂好心!” 若真是困难,这利钱不要也就不要了,可韩老板拿着他们的钱去放印子钱,山桃就忍不下这口气。 “四年的利钱共十两,少一文都不成!快去取钱!” 山桃猛一拍桌子,把韩老板吓了个哆嗦。 他再如何心有不甘,也不敢得罪金爷和官府,忙去后院取钱了。 “奶,你咋在这儿!” 第一百五十九章 知府的外甥 贾秀莲身边跟了个人,两个人如同亲姊妹一般,高高兴兴地挽着手。 山桃仔细一瞧,这不是春兰么? 春兰怎么也来镇子上了? “奶,这青天白日的,你坐在大街上耍泼像什么话?真是不够丢人的。” 贾秀莲撇撇嘴,拽着春兰,直接越过贾老太进了门。 山桃就站在门边上,她就好像没看见山桃一样,一进门就喊韩老板。 “快些炒几个拿手好菜,我呀,今儿个高兴,要请我姊妹来你这儿吃饭呢!” 瞧她那个样子是真的高兴,也不知道碰见啥好事了。 反正跟山桃沾不上边。 山桃只求着贾秀莲别再来烦她就成了。 她扶起贾老太,问贾老太饿了没:“中午来不及做饭了,咱们就在外头凑合着吃些,给时安哥和照庆带回去就好。” 贾老太关心的却是钱的事:“他答应给咱们钱了?” “答应了,八十两本钱加十两利钱,一文都不能少,他要敢不给,我就上官府去告他!” 一会儿工夫,韩老板就脸色铁青出门来,拿了一叠子银票。 山桃仔细瞧过了,都是大通钱庄的,错不了。 她也把手上的欠条塞给韩老板:“这是其中一张,你等着。” 她低头在荷包里掏出一沓子欠条,找出韩老板的,都塞给他:“你数数,看看对不对。” 韩老板看都没看,就把欠条当街撕了个粉碎:“贾山桃,回去跟孙时安说一声,我们喜乐宝从此以后,再也不和孙家肉铺做生意了!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孙时安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呸! 不做就不做! 山桃白了韩老板一眼,扶着贾老太就走。 他们家的肉铺才不稀罕和欠钱不还的老赖做生意呢。 贾老太却还在惋惜:“可惜了,以后吃不上他家的扒皮肘子了。” 山桃一脸嫌弃:“肘子油腻腻的,有啥好吃的?奶,你吃着那大肘子就不犯恶心吗?” “你一个瘦猴儿懂个屁!”贾老太没好气地骂道,“大肘子吃起来多香啊,你还犯恶心,没口福的臭妮儿。” 祖孙两个互相怼着走了,春风居二楼的金爷这才收回了视线。 “刚刚我那弟妹手里拿着的,是一堆欠条?” 金爷怒容渐盛。 “这镇上的人不知道我是孙时安的兄弟?竟然还敢欠时安的钱!” 他啪一声合上折扇,对面坐着的赛西施就被吓得抖了抖。 “金爷,这生意场上的人,难免有手头周转不开的时候,互相之间打个欠条很正常的事,金爷何必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呢?” 金爷乜斜了赛西施一眼,冷笑了两声:“你说得倒轻巧,敢情要不回来账的又不是你,若是一个两个都像你和那姓韩的一样欠债不还,我兄弟这日子还有法过下去么?” 赛西施讪讪地笑着:“时安兄弟人缘好,大家伙儿都愿意去他铺子里买肉,我看他生意好着呢,不会为了这点钱就过不下去,若不是娶了这个搅家精,时安兄弟也不至于跟我和韩老板要账,闹得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放屁!” 金爷越发怒了。 “赛西施,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早几年,我寻思着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能求到我头上,也算是有几分胆识,这才帮着你将春风居撑起来,哪想得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是我看走了眼,这次帮你找好春风居的买家,以后有什么事就不必再来找我了,你还欠我兄弟七十两银子,不要再拖了,若是再拖下去,赛老板,你就别怪我不客气!” 赛西施涨红着脸,眼中含着泪,起身给金爷行礼:“我这几年在外行走做生意,全靠金爷帮衬,是我对不起金爷,对不起时安兄弟,如今家中遭难,我分不出心神来,等我能翻身,必定会报答金爷和时安兄弟!” 金爷冷哼一声,并没再说别的。 又等了半盏茶,才听有人大笑着上楼:“金爷,叫你久等了!” 金爷忙起身,朝着来人抱拳:“韩兄弟,快坐快坐,等你多时了。” 他朝着赛西施使了眼色:“赛老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韩秀韩兄弟,咱们钦州府知府老爷的亲外甥。” 赛西施忙起身行礼:“奴家给韩公子见礼了。” “不敢,不敢。”韩秀忙拱手还礼,“赛老板无需多礼,喊我一声韩秀即可。” “这怎么行?韩公子是知府的外甥,便是世家公子,奴家直呼公子名讳,岂不是太失礼了?” 韩秀大笑,竟捶了金爷一拳,貌似与金爷十分亲密。 “赛老板莫要听信金爷胡说,什么外甥不外甥的,我可不敢当,我这种升斗小民若是敢叫知府老爷一声舅父,怕不是当即就要下大狱。” 赛西施听得云里雾里,初次见面,她不好问得太直白,只好殷勤服侍,给韩秀端茶倒水。 韩秀倒也不在意,问了她两句春风居生意如何,就不再过问春风居一事,反而和金爷攀谈起来。 “金爷,你上次跟我说,你有个杀猪手艺极好的兄弟,怎的不叫来一道吃酒?” 金爷笑道:“他白日里要开铺子做生意,哪有这个功夫?你若是能在我们镇子上多住几日,后日便随我去他家一道赴宴,你托他的事,亲自跟他说,我可不当传话的中间人。” 他合起扇子敲了敲桌面:“韩兄弟,今日咱们只谈买卖,不谈其他,这春风居,你给估个价。” 说起春风居,赛西施立刻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满脸堆笑地给韩秀介绍着春风居。 “韩公子,我这春风居在秀水镇的生意极好,每年可净赚三千两白银,奴家是个妇道人家,总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可公子就不一样了,有知府老爷做靠山,公子大可以……” “赛老板,”韩秀轻轻咳嗽了一声,“方才金爷的确是在开玩笑,知府与我并无半点关系,请赛老板以后莫要再提。”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里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 “这春风居生意究竟如何,金爷已经与我说过了,赛老板不用再赘述,只管说个价钱便可。” 赛西施下意识地看向金爷,见金爷一脸戏谑,顿时就明白了。 第一百六十章 刮目相看 好个姓金的,竟敢耍她! 赛西施立刻就明白了,这韩秀和知府老爷之间必定有不能为外人道的故事。 金爷却非要点明,叫她上赶着巴结这事,惹了韩秀的厌烦。 实则是在报复她拖欠孙时安银子一事。 真是小气! 不就一点银子的事么,一个大男人还非要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既然已经得罪了韩秀,赛西施就不敢往高里要价,犹犹豫豫刚比划了五个手指头,韩秀便爽快点头:“五千两?好,咱们这就签契约,今日就将这笔买卖做成。” 赛西施登时就后悔了。 早知韩秀这般爽快,她就该要价一万两! 都是这姓金的捣鬼! 五千两银票一到手,金爷就轻摇折扇,似笑非笑地盯着赛西施:“赛老板,你既有了银子,那现在就去我兄弟家,把欠他的钱还了吧,免得再拖下去,耽误了我兄弟的生计。” 赛西施心里骂得很,可明面上却不敢得罪金爷。 她揣着那五千两银票急匆匆回了家,先把包袱收拾好,才抽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找上孙家门。 开门的是个面生的小丫头,眉眼弯弯问她找谁。 她往后退了一步,见那门楣上写着孙宅二字,知道没走错门,就狐疑地问起小丫头:“你是这家人新买来的?” 小丫头点点头:“我叫照庆,娘子略微等一等,我去喊我家大娘子。” 赛西施就站在门外,看着那小丫头飞一般跑进西厢房,心底涌上一股子酸楚。 一个村姑,撞了大运,嫁到了镇上,一来就穿金戴银,当家做主,才几天啊,竟然都使唤上小丫头了。 而她这个正儿八经县城里的姑娘,却沦落到要盘店卖房度日的地步。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赛老板?” 山桃出了西厢房,一见赛西施,就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快进屋来吃杯茶。” 赛西施本想在门口把钱塞给山桃就走,可一看到满面红光的山桃,就鬼使神差一般踏进孙家门,跟着山桃走进了西厢房。 这间屋子不大,靠墙摆着一张织布机和一张纺线机,织布机上有织了一小半的布,纺线机上倒是很干净。 窗户底下是一个大的绣花架子,绣花架子上蒙着一块布,因此看不见绣花架上绷着什么绣样。 旁边放着两张一高一矮的几案,高的摆着一盆蕙兰,矮的上头搁着一个针线笸箩,里头放着各色丝线和大小不一的针、剪子、顶针等物。 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围着圆桌放着四只翘脚圆凳,一张凳子上摆着茶盘茶壶等物,原本应该放茶具的桌面上,则放着一只大针线笸箩,一件男人的衫子搁在笸箩里,边上还放着两双鞋底,一看大小便知,也是给男人做的。 墙角另有一个大篓子,篓子里放着些珠子,大篓子旁边是个矮脚小方几,方几上又是一个针线笸箩,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些五彩丝线,和一些没打完的络子。 另有四五个大小不一的绣花绷子散落在小方几上,还有些刻刀等物,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打眼一瞧,便知这家的小娘子准是个能干的人。 赛西施按下心中不快,朝着墙角的大篓子撇撇嘴:“那里头是什么东西?” 山桃正忙着收拾桌面上的针线笸箩,她把茶具交给照庆,嘱咐照庆去泡茶:“灶房里有去岁的白茶,你大哥这几日常喝的,你去泡了来。” 听赛西施问她,她忙道:“是毛草珠子,我们乡下人常串了这个做门帘,夏日里挂在门上,既不挡风,给屋子里添凉快,又防蚊虫,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个。” “嘁,就知道是乡下的东西!你既然嫁到了镇子上,就该学学镇子上的风气,我们城里夏天的门帘都是用布条捻成一条一条,挂在门上才好看呢。” 山桃今日是想劝一劝赛西施的,就随赛西施说去。 她不说话,赛西施反而就不好再揪着这个事不放,便又挑剔起茶叶:“我不喝泡的茶,我只吃煮茶,你可会煮茶?” 山桃老实摇头:“我觉得那茶饼子煮起来忒费劲了,我煮过一回,煮出来的茶汤吃着不清爽,不如泡的茶叶味道好。” 赛西施便又翻了个白眼:“乡下来的……罢了,我跟你一个村姑也没什么话好说,我这次来,是来还时安兄弟钱的。” 她抽出一张银票,摆在桌面上。 “我赛西施向来大方,先前已经还了一百两,还有七十两未还,今日再给你们一百两,多出来的那三十两,就当是利息了。” 山桃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赛西施既然愿意给利钱,那她就照单全收。 “赛老板略等一等,我去拿欠条来。” 西厢房两间是打通的,从绣房就能走到账房去。 两间屋子之间有一扇拱门,山桃没关门,赛西施坐在这儿,一眼就能看到山桃正坐在临窗的桌案旁,往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 她有些好奇,村姑也会写字? “你识字?” 山桃抿唇笑:“我家里人都识字,就是我家老祖母,也认识几个字,自然,认识的不多,就是为了记账用的。” 她把账本拿到赛西施跟前,翻给赛西施看。 “这是我嫁过来那日,自己裁了纸订的本子,把每日的开支都写上,这样过日子心里就有个计较。” 赛西施就着山桃的手,粗粗看了一眼,心中便是一惊。 账本上的字并不算多好,但也可用清雅二字来形容。 一个村姑能写出这样一笔字,已经是极为难得。 更难得的是,山桃竟然将每日的账目记得清清楚楚,买菜花用了多少,每五日又该叫卖柴的送多少柴火来,甚至连每个月要什么时候给倒夜香的钱,都写上了。 不仅如此,山桃还记下了肉铺每日赚了多少钱。 这赚的钱还另有条目,里头详细地写了孙时安杀了几头猪,每头猪身上有精肉多少五花肉多少等,又卖了多少钱……林林总总,记得颇为详尽。 这哪里是个当家的小娘子,这分明就是个账房先生! 赛西施忍不住对山桃刮目相看,却仍旧不敢相信:“这真是你写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家有余粮,心里不慌 “写这个又不难。” 山桃没有半分炫耀的意思。 她跟她姐会读书写字都是贾老四两口子教的,目的是让她俩以后知道怎么管账理家。 所以学得最多的便是如何记账。 若是论诗词歌赋,山桃还是嫁给徐光宗之后,自己偷偷学的。 她无炫耀之心,可在赛西施听来,就是在炫耀。 赛西施便不舒服了:“会记账又有什么了不得?你们家的肉铺很快就要被你折腾得没了生意,你还记什么账?难不成,等肉铺关门了,你出去给人做女账房去?还嫌不够丢人吗?” 山桃挑眉。 做女账房有什么丢人的? 她不害人不丧良心,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哪儿丢人了? “如果给人做女账房都嫌丢人,赛老板,那你做春风居的东家,岂不是更丢人?” 赛西施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这怎么能一样?我跟你的区别,就好比你跟你家那个使唤丫头的区别,你懂了吗?罢了,你这种从乡下来的,见识粗鄙,跟你说破天去,你也不明白,我还有事,就不吃你家的茶了。” “赛老板,再坐一会儿吧,”山桃笑着拦她,“我虽是从乡下来的,但我们村里种地也有个讲究,在村里,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有地,还有一些家里没地的,就得去租地主家的地来种,这叫佃户。” “他们跟我们这些家里有地的人家一样,每年辛辛苦苦在地里劳作,不敢有半分懈怠,可收成除却交税交租子,留作明年的种子之外,能剩在自己手中的,也只够填饱肚子,这还是年景不差的时候。” “赶上年景不好,春日庄稼长苗不下雨,地里干的裂口子,把苗儿都给干死了,好不容易熬过去,抽穗的时候又下雹子,活下来的那些庄稼,等到灌浆时又连日暴雨,老百姓靠天吃饭,老天爷不给活路,大家都没法子。” “但家里有余粮,好歹能支撑一段日子,那些佃户可就惨了,他们地里收成不好,但租子是要照交的,你不交租子,地不租给你了,欠下的租子钱你还得照样想法子还,还不上怎么办?那就得卖儿鬻女了。” 山桃长叹一口气。 世道还算太平,老百姓的日子就已经不容易了,若是世道乱起来,真不知道老百姓要怎么活。 她一叹气,就惊动了赛西施。 赛西施回过神,眉心就拧成了一个疙瘩:“贾山桃,你这话里有话啊,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直说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我又不会去村里种地,我知道这些作甚?” 山桃就等着赛西施问她,她莞尔一笑:“赛老板的确不会跑到村里去种地,可赛老板如今自斩双翼,眼瞅着就要变成那些佃户了。” 赛西施冷笑:“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会变成佃户?” “卖了春风居,回到你婆家,你跟失去自己田地的佃户有什么区别?辛辛苦苦撑了三年,将好不容易做起来的生意拱手让给他人,你甘心吗?从前你能挣钱,你婆家那一群蚂蟥趴在你身上吸血,他们有血可吸,还能捧着你几分,等你卖了春风居,再也没东西给他们了,你觉得他们还会捧着你吗?” “怕不是转头就能将你卖了!” 赛西施神色微凛:“休要胡说!我公婆可不是乡下泥腿子,净干卖人的缺德事,他们是真心把我当成自己女儿看待的。” 山桃挑眉冷笑。 真是糊涂啊! 哪有真把媳妇当亲闺女的公婆呢? 公婆对媳妇儿再好,那也终究是隔了一层的。 真若是出了事,还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要紧,媳妇得往后排一排。 可偏偏就有像赛西施这样的大傻子信了。 这世间有的是对儿媳妇好的公婆,但绝对不是赛西施的公婆。 单单只看那天那个拖着赛西施上车的婆子就知道了。 一个老妈子,就敢对主子奶奶甩脸子瞧,可想而知,赛西施在公婆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再不为自己想一想,赛西施往后连公婆家的老妈子都不如呢。 “好,暂且不论你公婆是不是将你当成亲女儿来看,我就问你一句话,赛老板,你真的甘心自己一手撑起来的春风居,就这么被卖了给你小叔子还赌债?” 赛西施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不肯在山桃跟前流露出半分软弱:“我自己的生意,自然是想卖就卖,挣来的钱,想给谁花,就给谁花,跟你有什么干系?你有替我操心的闲工夫,不如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得罪了那么多人,我看你家的肉铺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这是好赖话都听不进呀。 不管如何,山桃觉得自己劝也劝了,赛西施若是实在听不进去,她也没有办法。 她不是观音菩萨,能普度众生,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只能先尽全力照顾好自己的家人。 旁人能听劝,她就拉一把。 旁人不听劝,她没必要搭上自己。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就不耽搁赛老板的功夫了,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想劝赛老板,家有余粮,心里不慌,赛老板可别一门心思都扑在婆家上,好歹得给自己留个后路。” 赛西施横了山桃一眼:“你一个村姑懂什么?我走了,见了时安兄弟替我问一句好,顺便跟他说一声,我把春风居卖了,新东家有钱,不会再欠他的债,他可以去问问新东家,还要不要他送肉去了,我跟他相识一场,这也算是我给他找的一条活路。” 出了孙家门,赛西施就改了主意,掉头往春风居而去。 那个村姑有一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去了,她不能做失了田地的佃户,任人宰割,哪怕卖了春风居,她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还没歇晌,屋后头就吵吵嚷嚷的。 山桃被吵得头疼,开了后门一瞧,兰里河边上竟然蹲了几十号老太太,每个老太太都脱了鞋袜,把脚伸到河里搅合着水,那味儿熏得山桃都睁不开眼。 坏了,这群老太太准是学她奶,来河边撞财神。 “桃儿姐!”照庆捂着鼻子,揪着山桃往前院走,“快关后门吧,前头有人找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讨饭的上门了 孙家门口乱哄哄的,一溜儿站了十几个汉子,把山桃吓了一跳。 这是来寻仇的? 她忙小声吩咐照庆:“先去把我奶叫起来,再从后门跑去前头铺子叫你大哥来。” 照庆点点头,赶紧跑去叫贾老太。 带头的大汉面相很凶,讲话粗声粗气,伸手就跟山桃要饭吃。 山桃愣了。 这年头,讨债的都这么凶悍了吗? “这位大哥,我家里中午没烧饭,你要不领着你的这些弟兄,上别家要去吧。” “你骂谁是要饭的!” 大汉不乐意了,指着山桃的鼻子尖骂。 “你也忒瞧不起人了!雇了俺们干活儿,扣俺们的工钱不说,连饭都不管!走走走,咱们去里正那儿讨个说法!” 大汉上手就来抓山桃,山桃哪能叫他如意。 她忙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人:“奶!快去灶房拿刀!” 光天化日,要饭不成,就强抢民妇。 他们抢错人了! 今儿个她就要让这群要饭的看看她的厉害! “桃儿,让一让!” 山桃还没跑进堂屋,自后院就涌进来一群光着大脚丫的老太太,挤挤挨挨地往前冲。 亏得贾老太提前吼了一嗓子,不然山桃肯定得被这群老太太给挤倒。 “哪儿来的土匪!大白天的还跑镇上来抢钱!你们胆子可真是肥了!” “老姐妹们,咱们冲!打死这群黑心的王八羔子!” “打死他们!” 老太太出马,一个顶俩,更别说是一群老太太。 那十几个大汉不知道为啥,竟然不敢还手,一个个被老太太打得抱头乱蹿,都跑到魁元巷外头去了。 路人瞧见他们身后跟着一群光着脚丫的老太太,都心领神会地笑。 这两日,镇子上忽然刮起一阵风,说是老太太大中午的在兰里河边洗脚就能撞上财神爷。 听说昨日就有个老太太,因为脚被财神爷亲了,财神爷给了她好些银子呢。 这群老太太准是在河边洗脚,等着撞财神,结果不知道咋的,被这群汉子给坏了好事,所以才恼羞成怒追着汉子们打。 老太太打人又不会出事,打就打呗。 没人上前拦一拦,都站在路边看热闹。 那些要饭的汉子一开始还挺凶,被老太太打了一顿,就抱着头讨饶。 “大娘们饶命呀!” “俺们就是干完活儿来讨口饭吃讨口水喝的!” “是一位姓徐的娘子叫俺们上这家来讨饭吃的!” 山桃听着不太对劲儿,姓徐的娘子? 不会是她大姐贾秀莲吧? 她赶紧挤到前头,叫老太太们停手,问那个带头的汉子:“你们是给谁家干活儿的?” 汉子脖子上被挠了一道,他火气很大,见是山桃就开始吼:“就是你们那条街从东往西数第三家!她说和你是一家的,你可别赖账!”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叫俺们从东兴乡抬着那么沉的家伙事,翻了好几个山头,走了两天才来你们秀水镇,你们给的工钱又少,还不管俺们饭吃,你们还是人吗!” 东兴乡来的? 山桃吃了一惊,东兴乡已经是另外一个县的了,其实离秀水镇并不算远,不走官道,抄近道走的话,只要翻几座大山就到了。 可这群大汉还抬着东西呢,抬着东西翻山可不容易,苦哈哈地来了秀水镇,贾秀莲咋连口饭都不给人家吃。 “吼什么吼!” 孙时安腰间揣着两把杀猪刀,一来就吼了一嗓子,把大汉们全给镇住了。 “一群老爷们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身的能耐全用来吓唬一个小娘子了,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山桃也怔住了,她踮起脚尖摸了摸孙时安光洁的下巴:“时安哥,你这胡子……” “别捣乱,胡子的事回头再说,你先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山桃简明快速地说清原委,孙时安就沉着脸嘱咐山桃:“你领着照庆去包子铺,多买些包子来,再去买些瓜子糖瓜之类的小点心,散给这群老太太。” 山桃有些委屈:“是我大姐造的孽,却要咱们给她掏钱处理烂摊子,这口气我咽不下。” “再如何咽不下,也要先把眼前的事处置了再说别的,”孙时安温声哄着山桃,“桃儿,这群人都是干苦力的,可不容易,你大姐不干人事,咱们可不能跟她学。” 山桃也就是嘴上说说,跟孙时安抱怨几句罢了,抱怨过了,还是领着照庆去忙活。 她也不知道那群大汉能吃多少包子,干脆叫包子铺的伙计把店里的一百多个大包子全包上,把伙计乐得见牙不见眼,主动帮忙,将包子给运到孙家。 回到家中,贾老太已经烧好了水,泡好了茶,十几个大汉一字排开,坐在后院墙角摞着的青砖上,一人手里端着一个大碗,一边吃茶,一边跟孙时安说话。 兴许是有水喝了,大汉们神情也柔和下来,与方才判若两人。 山桃叫包子铺的伙计把包子放在后院的石桌上,招呼着大汉们自己来拿,她和照庆一道,开了后门,把买的瓜子点心之类的小零嘴,散给泡脚的老太太们。 有几个老太太就抓着山桃七嘴八舌地问。 “大娘子,你奶撞见的财神爷是这个时候来吗?” “那财神爷给了你奶多少钱呀?” 山桃笑着指了指最东头:“你们呀,找错地方了,在这儿泡脚可没用,得去财神爷家门口守着,实话告诉你们,那财神爷不是别人,就是这巷子最东头的胡老爷!他时不时就会被财神爷附体,你们若是撞上他被附体的时候,就能拿大钱啦!” 老太太们深信不疑,赶紧穿上鞋袜,一窝蜂往胡老爷家跑。 把山桃和照庆逗乐了。 “桃儿姐,你可真坏,”照庆捂着肚子指着山桃笑,“你这还叫胡老爷怎么出门呀!” “我估摸着他这几日都不好意思回来了,谁叫他先起坏心思的,该!” 两个人回了自家院子,把后门关上,山桃就嘱咐照庆再去烧水。 “这些人都是做苦力的,也不舍得在镇上花钱住一宿,我估摸着他们吃饱了就得回去了,你多烧些水,一会儿咱们泡好茶,把他们的水囊都灌满,好叫他们路上有口好茶喝,多少能解解乏。” “不用忙活了,”贾老太跨进灶房,“时安把他们给留下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水缸 小账房内,夫妻二人对坐在临窗的黄花梨翘头案边,一个人说,一个人就在账本上写。 “一共十二个人,光是每日的吃喝拉撒,就得不少钱,再加上工钱……” 山桃从靠墙的博古架上拿下一把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 “他们是做苦力的,工钱不用给太高,一人一天四十文……时安哥,你觉得咱家西边宅子要完全拆了,得花多少天?” 孙时安沉吟道:“最起码得一个月。” 一个月连吃带喝加上工钱,怎么着也得花费上二十五两。 钱倒是够了,可若是紧接着就开始修西边的宅子,那就有点紧。 “等他们把西边的宅子拆了,就叫他们去盖猪圈,去山上垒院墙,还是按照这个数给,先紧着养猪那头的使费来,桃儿,你觉得如何?” 不用再去找人盖猪圈自然省事,可山桃就怕这些人靠不住。 “时安哥,你觉得他们信得过吗?” 方才她和照庆出去买包子,孙时安就跟这些人谈了谈。 这些人中,为首的人名秦宝山,眼下正好是农闲,他就领着自己村里的人出来找活儿干。 这群人没手艺也不识字,就有一把子力气,便在码头上给人扛大包。 前几日贾秀莲托中人找到他们,叫他们回东兴乡,给她运一批货来,价钱好商量。 秦宝山领着兄弟们傻乎乎地去了,到了东兴乡,连自己的家都没回去,扛着那批货便连夜往回赶。 到了喜乐宝,卸了货,贾秀莲却不肯兑现诺言。 原先说好的,给他们一人两百文,可现在却只肯给一百文,还不管饭,怕他们闹事,才把他们赶来找山桃。 “你放心,我一会儿去找金爷,让金爷帮忙打听打听他们的底细,若真是老实人,咱们就留下,若不是,让他们干几天活儿就把他们打发了。” 山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想啥呢?”孙时安捏了捏她的鼻子,“是不是在为做饭的事犯愁?你去北坊找几个手脚勤快的妇人,每日来家帮忙做饭,省事又便利,省得你和照庆忙不过来。” 这又是一项花费。 家里钱没挣多少,先花出去一大笔,山桃一想就心疼。 可孙时安说的是实话,光靠着她和照庆,实在是忙不过来。 “一会儿咱俩一块出门,你去找金爷,我就领着照庆去北坊走走,先去找三娘,把这事交给她,今晚这顿饭就先凑合着吃吧。” 山桃依旧心事重重,孙时安就不高兴了。 “桃儿,你到底在想什么?是担心家里的银子不够使唤?” 山桃叹口气,原先家中能动用的是三百两银子,两笔外债加利钱都要了回来,一共是两百九十两银子,再加上贾老太从胡老爷那里讹来的一百两,和零零碎碎的钱,加起来是七百多两银子。 刨去她的压箱钱,还有六百多两,买房子花了一百七十两,剩下四百多两,按照孙时安前几日算的养猪的花费,得留下三百两,那只剩下一百两可以用在修缮房子上了。 明日便有匠人来,先把孙家跟东边这幢宅子的院墙给推了,再瞧瞧东边这幢宅子可有要修缮的地方,这一项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当家方知当家难啊。 她的压箱钱,还是得拿出来使唤。 “你的压箱钱不要动,还是先把青砖底下那三百两拿出来使唤。” 山桃摇摇头:“说好了那个钱不能动,就是不能动,罢了,不算这些了,算得我头疼,紧着点花,也够了。” 山桃合上账本,话锋一转,问起了别的:“时安哥,你刚刚说,秦宝山他们是去东兴乡抬货的?抬了啥货?” “四个大缸子,像是大水缸。” 东兴乡盛产陶土和陶器,秀水镇上这边的陶罐水缸等物,基本都是从东兴乡运过来的。 难道喜乐宝缺大水缸? 不能呀,真要缺水缸,怎么能一下子缺四个大水缸。 还是贾秀莲点名要的。 这么说来,难道跟贾秀莲那天说的财路有关? 山桃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这四个大水缸跟财路有什么关系。 有心想跟孙时安说说,又想起孙时安跟她不一样,这事只能跟王素芬说。 可一跟王素芬说,那王素芬不就知道她回来了吗? 她还不知道怎么跟王素芬提起她也回来了。 而且从王素芬的言行举止来看,王素芬大概是不想叫人知道重生一事。 还是不能说。 这可把山桃憋得不行,领着照庆去找三娘的路上,她因为想得太入迷,还差点绊一跤。 三娘正在家中洗衣裳,一见到照庆,三娘就愣住了。 “哎呀我的娘呀!” 她丢下衣裳,拍了拍大腿,跑过来围着照庆转了几圈,想摸摸照庆身上的小衫,又怕自己的手脏,把一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皮儿都擦红了,也没敢碰。 还是照庆主动抬起袖子,叫三娘看个仔细:“这是桃儿姐的旧衣裳,桃儿姐改了改,给我穿。” 三娘抹了一把眼角,双眼欣喜得都发亮:“这哪儿是旧衣裳了,全身上下一个补丁都没有,二丫啊,这是好衣裳,你可得仔细点穿!” 照庆笑道:“三娘子,桃儿姐还给了我一块石榴红的新布,叫我自己裁了做裙子穿呢,等我做好了,桃儿姐说,就教我在裙子上扎花儿,我想扎一片地锦,三娘子,你说好不好?” 三娘连连点头:“二丫,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孙大娘子对你好,你可不能忘恩,在孙大娘子家里好好干活儿,别淘气。” 照庆甜甜地应了一声:“三娘子,我敦弟呢?” 三娘一指外头,照庆就跑去找周士敦了。 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就该笑得像春花儿。 山桃听见照庆在外头笑着不知跟谁说话,语气活泼泼的,好似枝头的小鸟儿,嘴角就情不自禁地上扬。 “孙大娘子,吃茶,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泡茶用的还是茶沫子,你可别嫌弃。” 山桃赶紧摆手:“三娘子,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我有什么好嫌弃的?我今儿个来,是想问三娘子一件事,不知道三娘子愿不愿意去我家做帮工?” 第一百六十四章 齐心干活儿 做帮工可比给人洗衣裳清闲,拿的钱还多。 三娘自然乐意。 山桃不想她期望太高,就事先提醒她:“三娘子,我家没多少钱,房子就暂时修一修,估摸着撑死了能干上一个月,等修好房子了,我家就不需要你来帮工了,一个月的工钱我算你一两银子,外加管你一日三餐,你看成吗?” 一两银子也不少了,三娘忙点头:“怎么不成呀!大娘子,你可真是个大善人,我、我给你磕头了!” “三娘子快别这样,我奶一直说我魂儿不全,福薄,你这要再给我磕头,那不是折我的寿命么?” 她扶起三娘,又叫三娘去帮忙找人。 “家里十来个汉子吃饭,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对北坊熟,再帮我找个手脚勤快嘴巴牢靠的妇人来,干的活儿和你一样,一日三餐外加给汉子们洗洗衣裳,工钱也是一两银子,包一日三顿饭,不知道今儿个能不能找到人?明儿个我家就得开工了。” 三娘忙点头:“能!包在我身上,我明儿个天不亮就领着人过去烧饭!” “那咱们就说好了,一会儿我叫照庆把西边那幢宅子的钥匙给你送过来,以后那些汉子都睡在屋子里,三娘子,你去烧饭的时候可别害怕,他们也都是本分人,若是他们招惹了你,你尽管说,我即刻就把他们给撵走。” 回到家时,秦宝山已经领着人回码头了。 他们今夜在码头睡,明天天不亮就会过来,用了早饭便干活儿。 这也好,今晚这顿饭算是省下来了。 山桃在灶房中忙活了半天,找齐了两套碗筷,另有一套杯盏盘碟,一会儿全都搬到西边的宅子去。 又叫照庆跟着贾老太去街上买菜,回来把饭烧上,再来西边宅子帮她的忙。 自从拿到两幢宅子的钥匙,这还是山桃第一次来。 因为长年无人住,这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有些都齐腰高了。 幸好山桃拿着镰刀,一路砍一路走,很快就清理出了一条小径。 定眼一瞧,西边这幢宅子果然如同孙时安所言,屋舍都有些破败了,住不得人。 大修又不值得,只能拆。 秦宝山他们干的就是拆房子的活儿,拆了房子,再从一堆破砖烂瓦里捡出来能用的,留着将来盖猪圈。 毕竟钱不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山桃放下东西,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寻思着这幢宅子要改成什么样才好。 时安哥说,等三幢宅子都打通,就把东西两幢宅子改成跨院,爹娘带着小弟弟住在东跨院,他们就住在西跨院,叫贾老太一个人住正院。 这西跨院房舍不必多,两三间便好,其余的地方都用来种花种草,亦或是挖个池子,养几尾鱼。 用时安哥的话说,他们也过一过地主老爷的日子。 山桃可不敢奢望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她还是觉得院子这么大,全用来种花种草太浪费,还是多建几间房子合适。 要么,就在这院子里种上菜,自家吃不完,还能拿出去卖呢。 推开灶房,一股子烟尘便扑面而来。 山桃赶忙退后一步,等烟尘散尽才进去。 万幸两个灶台都能用,生锈的铁锅一会儿使劲刷一刷,再用猪油开开锅就好了。 照庆做好饭,把方才买的菜和米面粮油都提过来,见山桃一个人在收拾灶房,就挽起袖子跟山桃一块儿干活。 两个人收拾得很快,刚收拾完,孙时安就过来喊她们吃饭。 他身上背着柴火,手里提着一块猪板油,山桃就知道他要过来开锅。 “我来吧,”山桃从孙时安手中接过猪板油,“时安哥,你和照庆先回去吃饭吧。” “我干活儿快,我来弄,你带着照庆回去吧。” 两个人各不相让,照庆也来凑热闹:“大哥,桃儿姐,你们都回去,我来。” “去去去,”山桃推了照庆一把,“你一个小丫头来凑什么热闹,小心叫油烫了手,你回去和奶一块吃,吃完了记得收拾碗筷,把后门锁好,再烧一锅水。” 照庆走后,两口子一个烧灶,一个用猪油开锅,等把锅开好,孙时安闲不住,趁着天还未黑,又出去将院子清理了一番。 直到贾老太在院墙那边喊了第三遍,小两口才手牵手回家吃饭去。 “不是雇了人干活吗?你俩逞什么能!” 贾老太不高兴了,扶着院墙骂人。 “花了一大把银子呢,不把活儿留着给他们干,岂不是白费银子了?小年轻就是不会过日子,一天到晚就知道败家!” 对于贾老太骂人这件事,山桃已经习惯了,她怕孙时安心里有疙瘩,吃饭时就挨着孙时安坐,低头劝慰孙时安。 “时安哥,你不用管我奶,我奶在乡下也天天骂人,除了我大姐不挨骂,家里的猪都被她骂过,你要是嫌烦,你就告诉我,我说她去。” 孙时安却不在乎:“老人家心疼钱,爱唠叨,就让她说去吧,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他抓着山桃的手背,摸自己的下巴:“怎么样?还扎人吗?” 刚刮过胡子,孙时安的下巴光滑中带着一点微刺,摸上去很舒服。 山桃忍不住多摸了几把。 “好玩吗?” “好玩,时安哥,你怎么想到把胡子给刮了?” 孙时安低头扒了一口饭,待把饭咽下去,才笑道:“不扎人了吧?不扎人了,晚上能来吗?” “哎呀!”山桃脸一下子红了,“你想啥呢?你刮胡子就为了这事?” “你嫌扎人嘛,胡子刮了,再亲那里就不扎了。” 越说越没个正行。 山桃撂下碗筷就走。 一摸耳朵根,都烫得吓人。 怕被贾老太和照庆看见,她一出灶房就往西屋跑。 孙时安紧跟着就进了西屋。 照庆还以为他俩要吵架,就催贾老太去劝劝。 “贾奶奶,我看桃儿姐脸上通红,你快去瞧瞧,可别叫桃儿姐跟大哥吵起来,大哥是男人,吵起来,桃儿姐要吃亏呢。” “小孩儿家家的懂个屁,”贾老太已经在铺被褥了,“赶紧吹灯睡觉,夜里那边有啥动静都不许过去看!” 照庆临睡前还在傻乎乎地想,西屋能有啥动静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功夫菜 天不亮,西屋那边刚一有动静,照庆就从被窝里爬起来。 她知道贾老太起得晚,就不敢惊动贾老太,窸窸窣窣穿好衣裳,摸着黑出了东屋,穿过堂屋往后院去,在灶房里瞧见山桃,照庆还吓了一跳。 “桃儿姐,你咋这么早就醒了?” 自从来了孙家,照庆还是头一回见山桃起这么早。 “桃儿姐,是不是大哥说你懒了?以前我姑妈要是像你一样,早上睡到天大亮才起来,我姑父不仅要骂她,还要打她呢,昨儿个晚上我就怕大哥打你,强撑着到半夜才睡,寻思着你们那屋一旦有动静,我就冲过去帮你。” 山桃正在喝水,照庆一说话,就呛得她直咳嗽。 好悬! 亏得昨晚上他俩只来了一次,她还是刻意咬着被角,强忍着没叫出来,不然,照庆真要听见动静冲过来,她都不知道咋见人。 “桃儿姐,你咋不说话呀?哎呀,你的脸咋这么红?是不是着凉了?” 山桃赶紧躲开照庆伸过来的手:“你要实在是没事做,就去隔壁帮三娘子做饭去,省得你叽叽喳喳在我跟前,惹人烦。” 今日她要忙的事一大堆,不仅仅是秦宝山等人要开始拆房子,吃过早饭,还有匠人要来修东边的宅子呢。 另外午后得备上香案,在前头铺子里拜过张飞他老人家,好正式跟着孙时安学杀猪。 等拜完祖师爷,山桃还得开始拾掇晚上这顿饭。 说好了晚上请金爷来做客,这顿饭可不能做得太简薄。 这一桩桩事都挤在今天,山桃必定要从早忙到晚,一刻也不能停。 孙时安怕她累着,今日就关了一天的铺子,听见西边宅子有动静,就去帮忙了。 山桃洗漱穿戴好,也赶忙去了西边宅子。 孙时安正带着秦宝山等人将昨日清理出来的杂草运出去。 这些东西不能堆到路边,攒得多了,得用大车运到镇子外的山沟沟里,扔到乱葬岗边上。 孙时安问过秦宝山,知道秦宝山会赶车,就给骡子套上板车,嘱咐秦宝山一天运两趟,莫要让这些杂物堵了路。 山桃则径直去了灶房。 三娘和另一个妇人在灶前忙活,照庆则在灶下帮忙烧灶。 “孙大娘子,你来的正好,这是我们邻居,你叫她一声吴大嫂就行,她烧饭可没得说,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你就放心吧!” 山桃笑着点点头,她站在吴大嫂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吴大嫂果然是个利索人,就把灶房交给三娘。 “三娘子,你可别给我省银子,尤其是中午这顿饭,务必要保证有肉,夜里这顿饭呢,多少给点酒,他们干了一天活儿,夜里吃点酒能解乏,缺啥少啥就跟我说,今儿个晚饭吃完,我先给你们结算半吊钱,剩下半吊钱,等月底干完活儿再给你们。” 三娘和吴大嫂对着山桃感激不尽,叫山桃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贫苦老百姓挣点钱不容易,干一天活儿的钱有时候还不够买一斤猪肉。 她若是手里有钱,必定会给秦宝山和三娘等人多多的工钱,可他们手上的钱也不够,只能尽自己所能,叫这些干活儿的人吃好喝好,良心上就算过得去了。 早饭是照庆从西边宅子端过来的,山桃尝了一口粥和肉饼,味道还不错,就放下心。 “照庆,一会儿你拿上钱,去买些水萝卜回来,切成块,我来腌个小凉菜,早上吃粥好就着吃。” 照庆忙答应下来。 才吃过饭,匠人便来了,有孙时安这个家主在,山桃反倒没那么忙,只负责泡个茶水就行。 贾老太知道她今儿个忙,就把她赶出去了:“时安晚上要请人做客,你还不赶紧趁着这个时候出去瞧瞧,看看要买什么菜,去吧,家里我来应付,一会儿照庆回来,她也能帮忙。” 山桃实在是太忙了,就听从贾老太的意思,挎着篮子上街去买菜。 既是请金爷这样的人物吃饭,那花功夫的大菜是必不可少的。 她买了一只鸡,一条白鲞,晚上烧个鸡炖白鲞,这可是贾家逢年过节才吃的大菜。 是王素芬从娘家带来的方子。 山桃外祖家早年间很有钱,家里能用得起厨娘,王素芬烧菜好吃,大部分是跟那厨娘学的。 生了两个女儿之后,王素芬就想把自己烧菜的手艺都教给女儿,贾秀莲懒得学,就便宜了山桃。 就说这道鸡炖白鲞,那可费功夫了。 得先把鸡杀了,在锅里滚一滚,将血水都除尽,大白鲞刮鳞洗净,用开水泡上小半个时辰,再把大白鲞切成小长条。 把鸡放进砂锅,大铁锅里倒清水,上蒸笼,将砂锅装进蒸笼里,大火开蒸,小半个时辰后,再小火慢炖一个时辰,接着再放入白鲞,炖上半个时辰。 接着再取春日绿油油的小青菜一把,只要最嫩的菜胆心,摘下叶子,铺在大瓷碗碗底,将炖好的白鲞铺在青菜上,再把鸡卧在白鲞上,将砂锅里的汤汁浇在这道菜上,生生地把最底下的青菜烫熟,这道菜就成了。 吃起来,鸡肉有白鲞香,白鲞有鸡肉鲜,更妙的是最底下的青菜,咸鲜入味,香醇甘甜,吃一口就回味无穷。 鸡有了,再烧上一道红烧猪蹄下酒下饭。 买一些泥鳅,做个酒糟泥鳅,山桃烧的酒糟泥鳅虽比不得春风居的,但吃起来也很鲜糯。 再做个萝卜炖筒骨,炖个木耳猪肚汤,这两道菜都用砂锅炖,可以跟鸡炖白鲞一块上锅。 除此之外,山桃还想做两道费功夫的素菜。 一道叫素什锦,得先把香菇、豆腐干、萝卜丁等素菜用肉汤炒过了,入味了,再用白菜叶子把这些东西卷起来摆盘,看起来养眼,吃起来清爽,若是没有胃口,吃一个素什锦卷儿,就能开胃。 再去豆腐坊买些豆腐渣,做一道雪花松。 这道雪花松也有讲究,别看是用豆腐渣做的,但这豆腐渣里得加上鸡蛋、火腿末、咸肉丁、新鲜的青菜末等小火翻炒,等色泽金黄才能出锅。 把菜买回家,山桃一一跟照庆说这几道菜,把小丫头都给吓坏了:“桃儿姐,这些菜这么费功夫,这是神仙老爷才能吃的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贾老太发问 山桃笑着戳了戳照庆的额头:“我又不是神仙,我哪里知道神仙老爷吃什么呢?这些都是咱们自家就能做的,只是做起来费功夫。” “这怎么就不是神仙老爷吃的了?”照庆还不服气,“连一道素菜都这么讲究,凡人可吃不起,桃儿姐,你可真有能耐,你是咋能想出做这么费功夫的菜?” 贾老太正在给鸡褪毛,闻言就笑:“照庆呀,你还没吃过你桃儿姐她娘烧的菜呢,那才叫好吃,你桃儿姐的手艺,都是她娘教她的,你要想学,就好好跟着你桃儿姐学,等你学成了,将来嫁人,就做给你男人吃。” 照庆脸皮厚,若是寻常的小丫头,听见什么嫁人的话,保准早就羞跑了,照庆却认认真真地跟在山桃身边,看山桃怎么去给香菇和萝卜干腌制入味。 山桃见她已经把买来的萝卜削皮切丁,就不再管她,反而还认真地教她做菜。 “这些菜虽说费功夫,但确实都是咱们寻常人家也能做的,食材易得,做菜的方子也简单,还有那更费事更折磨人的呢,我听闻那些贵人家中,光是给主子做菜的厨娘便有二三十个,每日里做的菜都不重样,天南地北山珍海味什么都会做。” “就说那点心吧,有一种用羊奶做的点心,叫酥油泡螺,吃起来甜兮兮软糯糯的,入口即化,是真正的美味,可咱们老百姓就做不来,且不说羊奶难得,就算咱们有羊奶,做这道点心,也得费不少羊奶和糖呢,寻常老百姓哪里舍得。” 山桃两辈子加起来,也只吃过一次酥油泡螺,还是托了徐光宗的福,徐光宗被当世大儒选为弟子之后,好多地主乡绅都给他们夫妻二人下帖子。 徐母嫌弃她是个村姑,又瘸了一条腿,上不得台面,从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去,要么,就是徐母陪同,要么,就是叫了闵怜儿一块去。 彼时,山桃已经看透徐光宗为人,早就心灰意冷,也就不在乎谁陪着她一起去,反倒是对席面上的菜色很感兴趣。 可惜,徐母不许她吃,但凡她多吃一口,回家等着她的,必定是辱骂和毒打,甚至还会因此而不许她回娘家看望王素芬和贾老太。 为了能回娘家,山桃总是忍了再忍,许多菜色,只敢轻轻尝一口,这酥油泡螺,便是在一次宴席上吃到的。 只一口,就叫山桃记到现在,说起酥油泡螺,这心里还馋得慌。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 孙时安刚好从东边宅子过来,听到山桃说这个点心,就笑道:“这有何难?我知道县城的点心铺子隆福记就有不少好吃的点心,你若是想吃,咱们过几日去县城逛一逛,顺便去隆福记瞧瞧,有没有你说的这个酥油泡螺,若是没有,咱们有机会再去州府瞧瞧。” “你疯啦?”山桃娇嗔他一眼,“为了个点心东跑西跑的,叫外人知道了,准会笑话我,说我是个馋嘴媳妇儿。” “管他们呢,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笑话就笑话去,咱们把点心吃到肚子里才是最实在的。” 孙时安一直看着她笑,山桃就很不好意思:“那点心肯定要花不少钱呢,家里哪有这么多闲钱,你还没说,修东边的宅子要花多少钱。” “不多,”孙时安比划了两下,“二十两银子,修屋顶,修门窗,盘大炕,修灶房,前院后院的地砖,照壁,前门后门,他们都给包了,就是这院墙,得咱们自己推,我寻思着叫秦宝山他们来干这个活儿就行。” 二十两银子干这么多活儿,还不需要他们来买砖瓦,价格的确挺公道。 山桃点点头:“拆院墙的时候,叫秦宝山他们小心些,这院墙的青砖都不错,捡起来就能用,盖猪圈就能省下一大笔银子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捡起那条大白鲞刮鳞片。 孙时安很自然地接过手,手脚麻利地处理着大白鲞。 “晌午过后,咱们就去前头铺子摆香案,拜祖师爷,果子点心和香烛纸钱我都准备好了,等拜完祖师爷,我明儿个就能跟着你杀猪啦。” 贾老太还不知道这个事,一听说山桃要杀猪,她就叫嚷起来:“你可别胡闹,妇道人家动什么刀子!有时安一个人杀猪还不成么?咱家的肉铺又没好到这个地步,还得两个人杀猪的。” 贾老太这张嘴巴厉害得很,山桃才不想跟她怼上。 这要是一开口解释,那就没完没了了。 她就嘿嘿笑着打了个马虎眼:“奶,放心吧,我不学,我就是在旁边看看。” 技多不压身,将来家里生意做大,孙时安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她这个老板娘自然要搭把手。 跟贾老太说这个,贾老太不懂。 贾老太只知道不能败家,也不能花冤枉钱,却绝口不提她自己每年供奉给神仙的银子有多少。 晌午饭依旧是照庆去隔壁端过来吃的,两菜一汤,外加一笸箩大馒头,都是些家常菜色,做起来简单,吃起来也没有多惊艳,但胜在油水足。 山桃怕贾老太吃着油腻,特地看着贾老太,不许她吃多了。 贾老太也看着她,非得让她饭后喝一碗黑咕隆咚的坐胎药。 苦得山桃都发恶心,真想把这一碗药都给泼了。 “可千万别泼,这药哪有不苦的?越苦的药越有效!” 贾老太目光沉沉,低声嘟囔道:“我看时安不像是个长命的,桃儿,你可得抓紧时间给时安生个一儿半女的,万一时安去了,你也不算是断了他们老孙家的根儿。” “呸呸呸!奶,你这是说的啥话!时安哥怎么会出事,有我在,他出不了事。” 山桃不想当寡妇了,夜里搂着孙时安睡可舒服了,有什么事情,跟孙时安有商有量,心里就满当当的。 当寡妇哪有这样的神仙日子。 贾老太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 她定定地看了山桃半晌,才没头没尾地问山桃:“桃儿,你可想清楚了?你是真心要跟时安这个杀猪的过一辈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姊妹俩打起来了 这话问得着实奇怪,山桃就起了疑心:“奶,你在说啥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给了时安哥,自然是要一心一意跟着时安哥过日子。” “你既然想好了,那就好。” 贾老太讪讪地笑了笑。 “我是寻思着,你大姐不是说时安是个短命鬼么?你要是不想跟时安过了,那就别委屈自己,你这丫头性子倔,有什么心事,总喜欢藏在心里,宁愿自己憋屈着,也不肯告诉家里人,奶就怕你觉得委屈,才起意问你一嘴。” 山桃气得要死。 她奶可真是糊涂了,贾秀莲说啥就是啥了吗? “奶,你以后别再提这个事,我大姐那就是满嘴胡说八道,她自己日子过得不好,看着我过得不错就眼红,成天没事干,就知道到处生事,我看啊,她婆母对她是太好了!” 但凡徐母能拿出上辈子苛待她的劲头来对待贾秀莲,贾秀莲的日子就不能跟现在一样快活。 不过上辈子她嫁到徐家,只带了自己的东西,不像贾秀莲,带了那么多嫁妆去,徐母看在嫁妆的份上,也会对贾秀莲好一些。 就是不知道等贾秀莲卖嫁妆的钱花光了,徐母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纵容贾秀莲。 有时候人就是不经念叨,吃了饭没多久,贾秀莲就领着春兰上门了。 一进门,她就气势汹汹,指着山桃,劈头盖脸地质问:“贾山桃,你哪来的钱买房子!是不是把咱奶的棺材给卖了!” 山桃懒得搭理她,她正忙着准备晚上这顿饭,现在把该腌的腌了,该切的切了,一会儿拜完祖师爷,就得回来烧菜了。 贾老太便接过话头:“别瞎说,我的棺材还在家里呢,除了你,这世间就没第二个人惦记我的棺材了。” 贾秀莲脸上一红:“奶,我那是为了你好,贾山桃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可会哄人了,我怕她把你的棺材给哄了去,再说她现在又买丫头又买房子的,哪儿来的钱?说她没卖你的棺材,我才不信呢。” 山桃忍不住了,她哪儿来的钱,贾秀莲还不知道吗? 可不是谁都像贾秀莲一样,不管不顾地把钱花在野男人身上。 “大姐,你妹夫能挣钱,这几年他自己攒下的钱,就足够买房子了,哪儿还需要我惦记咱奶那副棺材?” “啥?是孙时安掏钱买的宅子?” 贾秀莲一下子就傻眼了,双唇嗫嚅了半天,才指着山桃大骂:“你这个败家娘们儿!你把钱都花了,那我花啥!你姐夫要买笔墨纸砚,我还得买个老妈子,再买一张车,这到处都要用钱,你怎么就只顾着自己!” 山桃好似被雷给劈中了一样,一双杏仁眼瞪着贾秀莲,不知道要说啥才好。 她活了两辈子,好像才刚刚认识贾秀莲。 本以为上一辈子的贾秀莲已经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这一辈子的贾秀莲更加不要脸。 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脸皮没有厚到一定程度,是绝对做不到如此理所当然的。 孙时安在东边的宅子里,贾老太跟山桃一样,被贾秀莲的无耻给镇住了。 幸好还有个快言快语的照庆。 “徐大娘子,我们孙家的钱,跟你有啥关系呀?你们家买婆子使唤,供大相公读书,为啥要我们孙家掏钱?又不是买了婆子给我们家使唤,我们家自己的钱,我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徐大娘子管得也太多了吧。” 贾秀莲被人戳破,顿时就恼羞成怒,抬手就扇了照庆一巴掌:“你是我家的奴才,也配跟我说话?再敢多嘴,我就把你卖了!卖到窑子里去!” 照庆的小脸上登时就印上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巴掌印,把山桃心疼得不得了。 她连忙把照庆护在身后。 “贾秀莲!你想干啥!这是我家,还轮不到你来当家做主,你想耍威风,就去你自己家耍去!” 她本来不想和贾秀莲计较,但贾秀莲非要来招惹她,行,那今儿个她就跟贾秀莲算算账,账不清,贾秀莲别想走。 照庆已经在抽抽搭搭地哭了,山桃越发心疼,低声安慰她:“照庆,你别难过,我今儿个必定给你讨回公道。” “贾山桃,你啥意思?她不过是一个花钱买来使唤的丫头,我可是你大姐!你还想给她讨公道?谁亲谁疏,你心里最好有一杆秤!” 话还没说完,山桃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是为照庆打的!照庆是我的丫头,你算老几,凭啥来打我的丫头?” 贾秀莲挨了打,怔了怔,随即抬手就打过来:“贾山桃,我今儿个跟你拼了!” 这一巴掌还没落到山桃头上,山桃就抓住她的手,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是为我自己打的!贾秀莲,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亲姐一天到晚坑自己的亲妹妹!” “你请了人干活儿,不管人家的饭,连口水都不给人家喝,招呼都不打一声,话也不说清楚,就叫他们来我家讨饭,贾秀莲!昨儿个我家门口差点打起来,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一来就质疑我买房子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亲姊妹买了房子,你不恭喜也就罢了,竟然还觉得我花的是你的钱,你哪儿来的脸!” “今儿个咱们就把昨日的账好好算算,昨日我请秦宝山等人吃饭,花了一两银子,你是现在付给我,还是我跟着你去你家拿?” 一听要一两银子,贾秀莲就倒吸一口气。 她顾不得方才被山桃打了两巴掌,歇斯底里地大吵大嚷:“什么饭要一两银子!贾山桃,你就是在讹我!” “怎么就讹你了?我昨天就是在长平街最东头那家包子铺买的肉馅大包子,一个八文钱,一共一百二十六个包子,包子铺的东家把零头抹去了,收了我一两银子,你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去找包子铺的东家问一问!” 贾秀莲立马炸开了锅。 “贾山桃,你是不是有病!他们一共十二个人,你买一百二十多个肉包子,你是想撑死谁!再说了,他们都是卖苦力的,用得着吃大肉包子吗?买几个馒头不就打发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找帮手 干苦力的怎么了?干苦力的就不配吃大肉包子了吗? 真要论起来,贾家祖上还不如干苦力的呢! “正因为他们干苦力,所以他们饭量大,从东兴乡翻山越岭抬了几个大水缸子,跑到咱们秀水镇,你才给他们一个人一百文!贾秀莲,你亏不亏心呀!说好了管饭,可你不仅不管饭,连口水都不给!” “他们运货那两天吃的是干馍馍就白水,寻思着你能管饭,早上就没买饭吃,一人吃几个大肉包子咋了!剩下的肉包子我叫他们带回去留着晚上吃,给你干两天活儿,苦哈哈的就挣这点钱,难不成,还叫他们自己掏钱买饭吃?” 山桃不耐烦地伸出手:“赶紧的,把饭钱还我!你今儿个不还钱,就别想走出我家门!” “你什么意思?”贾秀莲卷起了袖子,“贾山桃,你还想打架不成?就你这个小身板,瘦不拉几的,还想和我打架?从前你就打不过,现在你更打不过!” 丧门星自不量力,还想跟她斗? 上辈子她一个人就能把丧门星给掐死,还能将上门找她算账的王素芬给打死,眼下她还带了春兰来,贾山桃这个丧门星岂能打得过她? 贾秀莲得意地瞥了一眼贾老太和照庆。 一个老的,又是她亲奶,一会儿打起来,必定不会帮贾山桃。 另一个小的嘛,又太小,十二三岁的丫头蛋子,一推就倒,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她和春兰两个人,足够了。 “贾山桃,你要打架也可以,不过咱们可事先说好,一会儿动起手来,你可不能把孙时安扯进来,咱们姊妹们打架,男人掺和进来,惹人笑话,今日若是孙时安敢动手,你姐夫必定饶不了他!” 山桃冷笑了两声:“得了吧,徐光宗能有什么能耐,还饶不了我家时安哥呢,时安哥一拳头就能砸得徐光宗爬不起来!你在这儿吹什么吹!你放心,我不会喊时安哥过来的,我可不像你,一肚子坏水。” 虽然不能喊孙时安过来,可山桃还有别的人可喊。 她朝着照庆使了个眼色,照庆立马跑出去喊人。 这会儿三娘和吴大嫂都在西边宅子忙活,把她俩叫来搭把手,山桃就不信了,四个人还打不过贾秀莲和春兰。 “那小丫头干啥去了?” 一看照庆跑了,贾秀莲就莫名地有些发慌。 “贾山桃,说好了不许喊孙时安,你咋说话不算数!” 山桃白了她一眼:“谁去喊时安哥了?你不是把张春兰带来了吗?就许你叫帮手,不许我去找个人啊?贾秀莲,你也太霸道了!” 贾秀莲蹙了蹙眉,这丫头嫁到镇上才十几天,上哪儿找帮手去? 不会是去找巷子东头的尹娘子和赛西施了吧? 上辈子这个时候,赛西施忙着处置婆家的烂事,后头更是被婆家人缠住吸血,再也分不开心神,听说后来为了还她小叔子的赌债,赛西施又跟了一个北边的客商,做那客商的小妾,那客商年龄大得都能做她爷爷了,成婚后,赛西施就跟着客商去了北边,从此就没了信儿。 尹娘子更不必说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尹娘子这会儿都因为小产而在坐小月子呢。 这两个人哪有闲心思来帮贾山桃这个丧门星打架。 更何况,这两个人的脾气都很古怪。 上辈子,她都没能和这两个人交上心,她就不信了,这辈子贾山桃能有本事和这两个人搅合到一块去。 张春兰方才一直没说话,她瞥了一眼阴沉着脸的贾老太,扯了扯贾秀莲:“秀莲,你奶不会帮着山桃吧?你奶可是咱们村有名的老泼妇,打起架来凶得很,要是她插手,咱们可制不住贾山桃。” “放心,”贾秀莲低声安抚张春兰,“一会儿你就薅着贾山桃的头发,使劲儿扇她的脸,把她的脸给我扇肿!什么时候打得她跪地求饶,你什么时候停手。” 张春兰犹豫了一下:“秀莲,咱们为啥要打她?” “因为她刚刚打了我两巴掌!不抽回来,我这口气就出不了!” 贾秀莲眸色沉沉,冷冷地扫着山桃的脖子。 今日那脖子上照旧戴着黄金璎珞项圈。 项圈最底下镶嵌着的那一小块红宝,她上辈子见过,是在孙时安死后,她翻箱倒柜找家里的钱,翻出来的。 后来为了资助那个京城来的公子哥,她把这东西给了公子哥,叫公子哥拿去变卖。 公子哥倒是靠着她给的钱翻了身,要娶她,可惜了,那公子哥竟然是个偏支旁族出身的庶子。 她贾秀莲生得貌若天仙,头回出嫁嫁给一个杀猪的,就已经够委屈了,再嫁由自己,她可不能嫁给一个庶子。 这块红宝石就这么白送出去了。 重活一世,看到贾山桃脖子上挂着这块成色并不算如何好的红宝石,贾秀莲心口窝就酸得厉害。 她可一天都没戴过呢,竟便宜了贾山桃这个丧门星。 一会儿打起来,她不仅要贾山桃给她磕头求饶,她还要贾山桃把贾老太讹诈的那一百两银子吐出来! 明明是她的钱,贾山桃凭啥得了去。 都怪贾老太这个老不死的! 这老不死的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偏心偏得厉害,一会儿制住了贾山桃,她非得跟这个老不死的好好说道说道,叫贾老太看看,谁才是有出息的那个。 照庆一眨眼功夫就带着三娘和吴大嫂回来了,小丫头一跑到后院,就两眼泪汪汪,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贾秀莲,大声嚷道:“三娘子,吴大嫂,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 一瞧来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妇人,贾秀莲都傻眼了:“贾山桃,咱们说好了……” “对呀,大姐,咱们说好了不把男人扯进来的,”山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所以,我没把时安哥叫来呀,大姐,别磨蹭了,咱们动手吧!” 她一再忍让,不想跟贾秀莲计较,贾秀莲竟然蹬鼻子上脸了。 既然如此,她就没必要再给贾秀莲脸面。 今儿个非要打得贾秀莲哭爹喊娘,把昨日的那顿饭钱还给她为止!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用剪子扎死她 人手到齐了,三娘和吴大嫂还有些放不开手脚。 两个人一边安慰着照庆,一边看向山桃,就看山桃怎么行事。 山桃也不想做先动手的那个。 家里有外人,下午她还有一堆事要忙,把事情闹大了太麻烦。 现在就看贾秀莲是什么意思。 “大姐,我这边的人都到齐了,你预备怎么个打法?” 贾秀莲发了狠:“贾山桃!你这也太欺负人了!有本事,咱俩一对一!” 一对一,这个丧门星可就不是她的对手了。 山桃摇摇头:“大姐,不行呀,我没本事,没法和你一对一。” “贾山桃,你……” “秀莲,”张春兰推了贾秀莲一把,“你还啰嗦啥?有我在,你尽管放开手脚,从来都只有姐姐打妹妹的,哪有妹妹打姐姐的?山桃扇你嘴巴子,就是她不对,你别怕,你打不过,我帮你一块打!” 有张春兰推波助澜,贾秀莲勇气倍涨,挽起袖子,就朝着山桃冲过来。 “贾山桃,今天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山桃才不会老老实实让她打。 贾秀莲才一动,山桃就往三娘和吴大嫂身后跑:“三娘,吴大嫂,你们尽管上!今儿个帮我打架,我额外给你们一人半吊钱!” 打人还有钱拿,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 三娘和吴大嫂立马就加入战阵。 她们两个人都是做惯了活计,巴掌跟蒲扇似的,打起人来可疼了,一巴掌下去,就把贾秀莲扇得原地转圈圈。 二人也不给贾秀莲喘息的机会,一人扯着贾秀莲的一条胳膊,对着贾秀莲又掐又打,疼得贾秀莲直喊春兰。 “春兰!你还等啥呢!赶紧帮我一把呀!” 张春兰瞅了毫无招架之力的贾秀莲一眼,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忽然朝着山桃冲过去。 山桃始料未及,被张春兰猛地揪到身边。 她刚要还手,一把冰凉的剪子就对准了山桃的脖颈。 “桃儿姐!” 照庆一声尖叫,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贾老太本来在看贾秀莲挨打,正看得津津有味,照庆这一嗓子搅了她的好兴致。 她扭头一瞧,登时就吓丢了魂儿:“春兰,你这是要干啥!赶紧把剪子放下!咱们两家前后街住了这么久,桃儿可从来没得罪过你,你至于为了一句玩笑话动刀子动剪子吗?” 贾秀莲也没想到张春兰这么勇猛,她不顾自己还被三娘和吴大嫂撕扯着,就给张春兰叫好:“春兰!拿剪子扎她一下,叫她知道疼!” 张春兰没听贾秀莲的话,她附在山桃耳边,轻声道:“山桃,你就听你大姐的话,给她磕个头吧,亲姊妹哪有隔夜仇,你是个当妹妹的,给自家姐姐磕头不算丢人。” 山桃斜着眼一直瞟着张春兰。 这人是不是疯了? 前些日子被张老狗打坏脑子了吧? 明明徐光宗和贾秀莲对张春兰都不好,张春兰怎么就非要死心塌地地帮贾秀莲呢? 山桃真是想破了脑子都想不明白。 “山桃,你倒是说话呀。” “说啥?”山桃翻了个白眼,想动一动,脖子上的剪子就往她肉里扎,“张春兰,青天白日,你是要闹出人命吗?” 冰凉的剪子又往里扎了扎,山桃已经能感觉到尖锐的疼痛。 “山桃,我不想伤了你,我需要钱,秀莲雇我做她家的厨娘呢,我每日里只要做做饭洗洗衣裳里外打扫打扫,就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半吊钱,闲暇的时候,我还能做点绣活儿拿出去卖,攒下来的钱可以给我娘治病,供我弟弟读书,山桃,你说这样好的活儿,我上哪儿找去?” “我不能丢了这个活儿,所以我一定要帮秀莲,山桃,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给你大姐磕个头吧!” 山桃一把握住了剪子。 凭啥! 世上可怜的人千千万,她凭啥要可怜一个张春兰! “张春兰,你有本事就捅死我,叫我给贾秀莲磕头求饶,除非日头打西边起!” 张春兰吓坏了,握着剪子的手一直在颤:“山桃,你快松手!小心伤了你自己!” “松手!” 身后忽然传来孙时安的声音,山桃忙回头看,见孙时安竟然一下子翻过墙头,冲了过来。 没等她做出反应,孙时安就一脚把张春兰给踹飞了。 “桃儿,你有没有受伤?” 山桃摇摇头。 她有分寸,剪子只有剪子尖能伤人,抓着剪子不会受伤的。 “怎么没受伤!”贾老太都被吓傻了,在照庆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跑过来,揪着山桃的衣领子仔细看,“瞧瞧,这脖子不是被扎破了皮儿?都出血了!” 贾老太不提,山桃还真没感觉。 她用手背一抹,手背上就染上了一抹殷红,这才觉得脖子疼得厉害。 不过跟前世瘸了一条腿相比,这点疼算什么。 “贾秀莲,你这个黑心肝的畜生!” 贾老太反手就给了贾秀莲几巴掌。 “桃儿是你亲妹子呀!你为啥要害桃儿?你还是个人吗!” 这几巴掌可不轻,打得贾秀莲嘴角都出血了。 “奶,我……这回……我这回没想杀了贾山桃,不是我动的手啊!” 贾秀莲可委屈了,重来一次,她不想杀人,就想本本分分地过日子。 只要她陪着徐光宗,供徐光宗从一介布衣考上秀才,再走入仕途,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做个锦衣玉食的大官儿太太不好吗? 她犯不着去杀人呀。 逃命时的颠沛流离,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谁能想到张春兰是个疯子,竟然能用剪子去扎贾山桃。 扎也不一剪子扎死那个丧门星,还连累了她。 真是个蠢货! 可任凭她怎么解释,贾老太就是不解气,抓着她的头发接连扇了四五个巴掌:“张春兰不是你叫来的吗?你一句不想杀桃儿就能撇清干系?” 几巴掌下去,贾秀莲的脸都肿了。 她赶忙哭着求饶:“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你不是最疼我的吗?奶,我可是你一手带大的啊,求你再疼我一次吧!” 贾老太高高扬起的巴掌定在了半空中。 她怔怔地看了贾秀莲半晌,才长叹了一声:“造孽呀!” 第一百七十章 不道歉不许走 贾老太一闭眼,老泪便流了一脸:“都是我惯的这孽障!把这孽障惯得不成样子,这都是报应啊!莲儿,你醒醒吧,你既然嫁给了徐光宗,要去做秀才娘子了,何必还要来为难你妹妹?你就这么见不得桃儿好?害了她一次又一次,你得害她到什么时候啊!” 贾秀莲冤枉死了。 她这次真的没想害贾山桃。 是张春兰这个疯子动的手啊! 为啥都来打她? 再说了,贾老太这个老不死的,要是早点把一百两银子给她,她至于和贾山桃动手吗? 子孙不和,多是老人无德,这句话一点也没说错。 本来有心想怼贾老太几句,一眼瞥见孙时安黑沉沉的脸,贾秀莲的腿都软了。 孙时安最护短。 上辈子她嫁给孙时安,跟人当街吵了起来。 孙时安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她和胡老爷之间有私情,但还是不管不顾冲上去帮她教训了那人一顿。 这回换做贾山桃,孙时安只有更护短的。 贾秀莲只想了一瞬,就赶紧跪在地上求饶:“奶,我真没想着害山桃,我就是被她打了两巴掌一时气愤,所以想着教训教训她,我哪儿知道春兰会随身带着剪子啊,奶,你再帮我一回,帮我跟山桃和妹夫说说情,行不行?” 她竖起一根手指头,眼泪汪汪地求贾老太:“就这一回,奶,求求你了!” “我管不了你了,”贾老太掩面痛哭,招招手叫照庆扶她进屋,“从前你闯祸,就是因为我老在后头帮你收拾烂摊子,才把你惯得这么刁蛮歹毒,你既然嫁出去了,那就叫你婆家来帮你收拾烂摊子吧。” “奶!奶你不能不管我啊!” 贾秀莲追在后头喊了几声,没留住贾老太,她心里就发慌,贴着墙根慢慢地往外挪,寻思着找个机会先跑了再说。 可山桃一直盯着她呢。 “大姐,你站那么远干啥?你过来,咱俩把账给掰扯清楚。” 对贾秀莲这个大姐,山桃是既恨得咬牙切齿,又隐隐有一丝感激。 恨自然不用多说。 无论是前世今生,在娘家的时候,贾秀莲都没少欺负山桃,山桃一直念着姊妹之情隐忍着,忍的时间长了,自然就积攒了一肚子怨气。 再加上后来贾秀莲做了那么多荒唐事,把她和王素芬贾老太都害得不浅,她不恨贾秀莲才怪呢。 可她唯独没有因为死在贾秀莲手上而怨恨过。 贾秀莲掐死她那会儿,她已经精疲力尽,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被贾秀莲掐死那一瞬间,山桃甚至都觉得自己解脱了。 等重生回来,贾秀莲这个蠢货竟然抢着嫁给了徐光宗,而把孙时安这么好的男人留给了她,山桃都想敲锣打鼓给贾秀莲立个生祠了。 她早就想好了,她这辈子就跟时安哥一块,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只要贾秀莲不来招惹她,她就当上辈子只是一场梦。 贾秀莲跟了徐光宗,不用她出手,这对烂人就会互相伤害,下场必定不会好到哪儿去。 可贾秀莲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 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她都这么忙了,贾秀莲这个不长眼色的,还非要在此时上门找事。 更过分的是,贾秀莲竟然敢打照庆。 照庆才十三岁,跟贾秀莲无冤无仇,凭啥挨打? 她今儿个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照庆,也得讨这个公道。 “大姐,咱们先把昨天的帐结了,一两银子,赶紧拿出来,你别再逼我动手了。” 一两银子! 贾秀莲心疼得快死了,她现在可不比从前,手头是真的没多少钱。 转念一想,她又狠了狠心。 她马上就要赚大钱了,一两银子算个屁! 当即就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扔给山桃:“这些可不止一两了,多余的,就当是给你那小丫头的补偿。” 山桃把银子放在手心掂量了几下,冷笑道:“原来大姐还知道自己打了我家丫头不占理,早把钱给了,不就没这事了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贾秀莲咬了咬牙:“钱给了,你能放我走了吗?” “不能,”山桃很干脆地摇头,“光给钱有什么用?你还没给我和我家丫头赔礼道歉呢,照庆!赶紧出来!我大姐要给你道歉!” “谁说要道歉了!” 贾秀莲急得直跺脚。 “贾山桃,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刚刚是打了那小丫头不假,可你也打回来了,还打了两巴掌,咱们扯平了,你凭啥还要我道歉?” 山桃往孙时安身边一站,得意地翘起了小下巴:“就凭我男人站在这儿!你今儿个敢不道歉试试看!” “你……你好不要脸!说好了不把男人扯进来的,你说话不算数!” 山桃吐了吐舌头,朝贾秀莲做了个鬼脸:“就不要脸就不要脸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不服气,去把我大姐夫叫来呀。” 恐怕徐光宗现在正在和闵怜儿你侬我侬呢,贾秀莲能叫得动才怪。 为了配合山桃,孙时安甚至还双手抱胸,做出一副恶霸的模样,瞪着贾秀莲重重咳嗽了几声。 每咳嗽一声,贾秀莲就哆嗦一下。 不行,她不能跟孙时安这个短命鬼硬怼上。 她得留着体面做大官儿太太,等到那时,她再回来跟这群穷酸计较。 “道歉就道歉,”贾秀莲不情不愿地低了头,“贾山桃,那个小丫头……” 山桃把照庆往前推了推:“你记住了,她叫照庆。” 贾秀莲撇撇嘴:“贾山桃,照庆,方才是我的不是,我给你们两个赔不是了。” 她敷衍地行了个礼,才蹲下去,就立马站起来:“贾山桃,这总行了吧?” 山桃刚一点头,贾秀莲提起裙角就跑,好似后头有鬼追着她似的。 趴在墙角的张春兰见状,也赶忙爬起来去追贾秀莲。 “站住!” 孙时安一个闪身,拦在张春兰前头。 “谁允许你走的?” 张春兰嘴唇发白,哆哆嗦嗦了好半天,才咬了咬唇:“我没银子,你要我掏钱,那还不如杀了我!” 第一百七十一章 疯子 打从院墙翻进院子里到现在,孙时安始终阴沉着一张脸。 那双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好似染了墨,黑压压的散发着怒气,瘆人得很。 张春兰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浑身瘫软。 可偏偏不知道咋的,就总想再看一眼。 她低垂着头,眼角微微向上瞟着,盯着孙时安的下巴看。 孙时安才剃光了胡子,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子茬,看着好似早春地里翻出来的麦苗。 张春兰就很想摸一把。 她经过人事,除了徐光宗之外,就是那日去她家准备把她买走的几个男人。 细细一比较,竟觉得还是和那几个男人有滋有味。 男人嘛,到底是健壮一些的好,就如同眼前的孙时安。 也不知道山桃在炕头上得有多舒坦。 张春兰想着想着就想歪了,忽听孙时安呵斥她,她一时没听清,就怔怔地问了一句:“什么?” 孙时安紧紧蹙着眉头。 面前的这个姑娘是不是个傻子? 跟她说话,她就恍恍惚惚,魂儿都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兴许就是因为是个傻子,才肯听他那个大姨姐的话,到处惹事。 可就算是傻子,也不能拿剪子伤了他家桃儿。 “我说,我们不要钱,你拿剪子伤人,这不是小事,走吧,咱们套上大车,去县太爷跟前说个分明。” “我不去!” 张春兰慌慌张张朝着山桃跑过去。 “山桃,你救我!我不能去县衙!我家里就我一个人能挣钱,我要是去了县衙,进了大牢,我娘和我弟弟就要活生生地饿死呀!” 方才孙时安踹飞她时,那把剪子也掉落在院子里,正好在张春兰脚边。 她一把就拾起剪子,把剪子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山桃,我扎伤了你,是我不对,我没钱赔你,要不,我在我脖子上扎个洞,就算是给你赔礼了。” 张春兰说做就做,举着剪子就朝着自己的脖子扎了下去。 一院子的女人都尖叫起来。 照这个力度扎下去,人肯定就没了。 电光火石一瞬间,孙时安飞起一脚,把张春兰又给踹飞了。 剪子铿锵一声落地,离得最近的吴大嫂赶紧把剪子揣进了袖子里。 “我的娘呀,”吴大嫂拍了拍胸脯,“孙大娘子,我就是来帮忙做个饭洗个衣裳的,以后我可不帮你打架了,万一闹出人命,咱们几个闹不好都得上公堂。” 山桃也惊魂未定。 她真是没想到张春兰会这么疯,举起剪子说扎就扎。 招惹上这样的疯子,贾秀莲以后的日子可热闹了。 她忙安抚吴大嫂:“吴大嫂,今儿个叫你和三娘子受累了,我方才说一人给你们五百钱,这样吧,我再多给你们三百钱,你们快去隔壁忙活去,等晚饭烧完了,上我这儿来领钱。” 吴大嫂千恩万谢地走了,三娘嘱咐了照庆两句话,跟山桃打了一声招呼:“孙大娘子,有事就让照庆去隔壁喊我一声。” 山桃点点头。 眼下,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趴在地上痛哭的张春兰。 上前扶一把吧,她不敢,就这么叫张春兰在这儿哭吧,又挺烦人的。 一眼瞅见孙时安脸色沉沉地盯着张春兰,山桃又暗叫不妙。 时安哥不会还想再补一脚吧? 她连忙扭着细腰扑过去撒娇:“时安哥,这儿交给我处置,你先回东边宅子去,你得看着匠人修房子呢,一会儿我在前头铺子备好香案,就让照庆去喊你。” “今日就不拜祖师爷了。” 孙时安目光沉沉,时不时瞟一眼山桃脖颈上那一块破皮的地方,越看越生气,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外加再踹地上这疯婆子一脚。 他放在心坎坎上如珠似宝对待的娇娘子,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这疯婆子竟然敢用剪子扎桃儿! 踹上两脚都算轻的了。 正气闷,山桃就贴了过来:“时安哥,你别生气了,你一黑着脸,我这心里就扑通扑通直跳,怕得紧呢。” 娇娘香喷喷,软乎乎,一贴上来,孙时安就觉得燥热难耐。 他扫了一眼院子,照庆不知道啥时候跑进灶房去了,除了他们两口子,也就只有趴在地上的这个疯婆子。 他就大着胆子,捏了山桃的细腰一把:“别捣乱,去屋里找咱奶,给你这脖子上个药。” “我不要,我要你给我上药。” 山桃磨着他直撒娇。 “我奶的手上有茧子,糙得很,给我上药肯定很疼。” 孙时安板着脸:“我手上也有茧子,更糙。” “可你的茧子浸染了猪油,一点都不磨人,摸着可舒服了。” 这丫头,实在是可恶! 明知道他受不住撩拨,还一个劲儿地撩拨他。 若不是今儿个有事,他现在就想把这丫头给就地正法! “你别闹,”眼瞅着再磨下去,他就忍不住心头的那把火,孙时安只好抓住了山桃乱蹭乱摸的小手,“你叫我先把眼前的事给处置了再说。” “还处置什么呀,”山桃不依,“叫她走吧,留下来,她又要寻死觅活,万一死在咱们家院子里,岂不是晦气?” “她伤了你,怎么能就这么放了她!” 山桃忙安抚孙时安:“时安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我就是破了一点皮儿,不碍事的。” 她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饶了张春兰呀,可张春兰实在是太疯了,山桃惹不起这样的人,不如就叫张春兰去祸害贾秀莲。 趁着孙时安还没失控,山桃忙叫张春兰赶紧走:“春兰姐,你快走吧,以后别再来我家,你愿意给我大姐干活儿,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可我有一句话要警告你,你可千万不要帮着我大姐干那些丧良心的事。” “人在做,天在看,没良心的事做多了,不用旁人出手,老天爷就会教训你!” 张春兰爬起来,她没看山桃,而是认真地看了孙时安几眼,才羞答答地行了个礼,掩面跑出去了。 山桃愣了愣。 张春兰这是……这是看上时安哥了? 她立马就踮起脚尖,捧着孙时安的脸左看看右看看。 看得孙时安都有些不自在:“桃儿,你这么看着我干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因果报应 “看我男人长得俊!” 山桃对着孙时安的脸,吧唧一口亲上那冒着青色胡子茬的下巴。 “别来这一套,”孙时安板着脸推开山桃,“瞧你今日惹下的乱摊子,不就是一两银子么?为了这一两银子,差点把小命搭进去,值不值!” 孙时安正是火气大的时候,这个时候可不能硬碰硬。 山桃就娇滴滴地挽着孙时安的胳膊,委屈巴巴地嘟着嘴:“谁叫她打照庆!我也是一时气不过,可不是单纯为了那一两银子。” “那你为何不去喊我?” “哎呀,人家怕你忙嘛……”山桃揽着孙时安的胳膊就往西屋拽,“时安哥,你跟我来,我的脖子好疼呀,你快帮我瞧瞧。” 这一瞧,就瞧了小半个时辰。 孙时安才出门,照庆就跑去喊山桃:“桃儿姐,你今儿还去铺子里拜祖师爷吗?” 小丫头一推门,就瞅见山桃穿了一件鸳鸯戏水的红肚兜,倚在大迎枕上,长发披散在枕上,一张俏脸如同三月桃花,粉嫩粉嫩的。 “桃儿姐,你这是咋的了?大哥给你看脖子上的伤,你为啥要把衣裳都脱了?是不是身上也有伤?你叫我瞧瞧。” 山桃慌忙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没事没事,照庆,你去瞅瞅那大白鲞泡软了没。” 照庆有些急,桃儿姐怎么不肯叫她看一看呢?会不会伤得太重? “桃儿姐,那咱们今天还去拜祖师爷吗?” 山桃红着脸摇摇头。 她刚刚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腰都快断了,一会儿还得爬起来烧菜,哪还有精神去拜祖师爷。 “你先去灶房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照庆不放心,跑去找贾老太。 一进屋,就被贾老太吓一跳。 老太太正闭着眼,无声地哭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可见哭得多伤心。 照庆眼圈也跟着发红。 她爬上炕,跪在贾老太跟前:“贾奶奶,你是被徐大娘子气的吗?你别气,徐大娘子不孝顺,你还有桃儿姐呢。” 她不敢再说山桃可能身上也受了伤,怕惹得贾老太更担心。 “你桃儿姐确实是个孝顺的。” 贾老太擦干净脸,抓着照庆的手,抿了抿唇,忽然阴森森地开口:“照庆,你记住了,人这一辈子都逃不开因果,你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当下看似没影响,其实老天爷都帮你攒着呢。” 照庆不明白贾老太为啥要说这个,她心里有些怕,又不敢抽回手,就老老实实地低头听训。 “你现在小,还不明白,等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们隔壁村有个老太太,一直娇惯她的大孙女,对她那个小孙女和儿媳妇成天甩脸子,后来就遭了报应,儿子死了,她也瘫了,家里钱财都被族亲瓜分了,原指望手里有钱的大孙女能帮一把,可那大孙女就是个白眼狼!” “不仅不帮扶娘家,还处处惹祸,招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回家,把老太太的棺材都给卖了,老太太瘫在炕头上,还得豁出这张老脸替她挨打,替她去赔礼道歉。” “家里没钱,大孙女不管,小孙女嫁得不好,却总是偷偷往娘家捎钱捎东西,一回来就帮忙干活儿,老太太这才看清谁才是最孝顺的那一个,可没想到,她的大孙女不是个东西,竟然把孝顺的小孙女给掐死了!她还有脸跑回家来求庇护!” 贾老太越说越生气,手上的劲儿就越来越大,都把照庆掐疼了。 她也没松手,咬着牙,恶狠狠地骂那个狠心的大孙女不是人。 “老太太的儿媳妇伤心难过,气得跟这个白眼狼拼命,可这个白眼狼当面说立马去官府投案,等那个儿媳妇一松懈,就拿着菜刀,活生生地把那个儿媳妇给砍死了!” 照庆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起来:“后来呢?” 贾老太苦笑了一声:“哪有什么后来,白眼狼杀了亲娘跑了,临走之前,把家里还值点钱的东西全卷走了,她怕老太太喊来人,堵住了老太太的嘴巴,把老太太如同狗一样,用链子拴在猪圈里,数九寒天,老太太又饿又冷,没挨过一天,就没了。” 这个故事有点吓人,照庆拼命抽出自己的手,往墙边缩:“贾奶奶,你刚刚说因果报应,那为啥你说的这个事里头,那个白眼狼的大孙女这么坏,却没遭到报应呢?” 贾老太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笑,又好似带着几分悲悯:“怎么没有?若不是她奶一直娇惯她,她能变成白眼狼吗?你以为她杀了人后就能逃得过老天的惩罚?你呀,太年轻,照庆,你等着瞧吧,这个大孙女的报应,还在后头呢。” 照庆听得懵懵懂懂,一门之隔的山桃却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她胸口闷闷的,一手扶着墙,一手抚着胸,好半天才喘过气。 她奶竟然也回来了! 怪不得老太太会忽然对她这么好,原来是回来了的缘故。 想到贾老太说王素芬为了她被贾秀莲给生生砍死了,山桃忽然就恨起贾秀莲。 贾秀莲一直不待见她,把她掐死,山桃还能给贾秀莲找借口,还能庆幸因为贾秀莲这一掐,叫她解脱了。 可王素芬对贾秀莲那么好,贾秀莲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重生回来之后,面对王素芬,贾秀莲难道就不害怕吗?就没有一丝丝的愧疚吗? 山桃咬了咬唇。 她错了,她不该放过贾秀莲。 放过贾秀莲,她就对不起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贾秀莲不是想做大官儿太太么? 这辈子,贾秀莲就到地底下去做吧! 因为带了一股怨气,山桃烧菜时就板着脸,吓得照庆都不敢说话。 小丫头越琢磨,越觉得贾老太嘴里这个白眼狼很像徐大娘子,可桃儿姐活得好好的,贾奶奶也没瘫在炕上。 她想不通,就想跟山桃说说,好不容易逮着山桃闲下来的时候,刚要开口,山桃就吩咐她:“照庆,你明日抽空回一趟北坊,找到屎敦,把他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帮忙。” 话音才落,后门就被敲响了。 “孙大娘子在家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喜的忠告 日头已经偏西,正是各家各户准备烧饭的时候,谁会在这个时候登门,且还是敲的后门? 那人又叫了一声:“照庆,你在吗?” 照庆一下子就蹦起来:“是我姐!” 她刚想冲出去,又站住脚,回头看看山桃。 山桃点头了,她才欢呼一声,跑去开了后门,把小喜放了进来。 小喜一进门,先抱着照庆哭了两声,才扒拉开照庆:“我要跟孙大娘子说两句话,你去前头帮我看着点,若是我家那个胡妈妈回来了,你就赶紧告诉我。” 小喜今日的穿着打扮很不一样。 她虽然是个丫头,但是尹娘子好脸面,出门在外,绝不允许自己的丫头穿着寒酸,所以小喜的衣裳比镇上一般的女儿家还要好,身上也总是戴着一两件首饰。 可眼下小喜却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全身上下不见一件首饰,一头乌发还梳成了妇人发式,小脸儿也蜡黄蜡黄的,肩膀上还挎了个小包袱。 打眼一瞧,好似才从农田出来,跑到镇上赶大集的乡下小媳妇。 事出反常必有妖。 山桃便朝着照庆努嘴:“按照你姐说的做,快去。” 照庆才跑出灶房,小喜就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给山桃磕了三个响头。 “大娘子,我要走了,我把照庆托付给大娘子,她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娘子尽管打骂责罚,只求大娘子能给照庆一口饭吃,大娘子的大恩大德,我韩照喜这辈子没法报答,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偿还大娘子的恩情!” 山桃赶忙扶起小喜。 “快别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来生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你若真有心,自己好好的,有余力的时候回来看一眼照庆。” 她上下打量了小喜一眼。 “看来,你是准备今日就走?要去哪儿?身上的盘缠可带够了?” “够了够了,”小喜抹了一把眼泪,将肩膀上的小包袱递给山桃,“这是我们家太太叫我送给大娘子的,算作谢礼,请大娘子一定要收下。” 山桃愣了:“你家太太?你家太太和你一块走?” 她还以为小喜这丫头终于受不了尹娘子的打骂,要偷偷跑了呢,原来是要带上尹娘子一块跑吗? 小喜点点头:“多亏了大娘子上次提点我们太太,我们太太才想通了,说与其跟着胡老爷,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还不如找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立个女户,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小喜说着又再次跪了下来:“大娘子,我们太太脸皮薄,拉不下脸来给大娘子赔礼道歉,她叫我给大娘子磕几个头,上回的事,求大娘子原谅我们太太。” 眼见小喜又要磕头,山桃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我和你家太太的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她真要赔礼道歉,就自己来给我磕头,要你来磕头算怎么回事,你快起来,时候不早了,你快些走吧。” 有些伤害不是说原谅就能原谅的。 山桃能原谅王素芬,是她知道王素芬也不容易,小时候王素芬骂过她,可也教过她绣花烧菜,识字算账,她生病时,王素芬嘴上说着费钱的话,但照旧为她请医抓药,细心照顾她。 但山桃无法原谅贾老太,哪怕知道贾老太上辈子惨死,重生回来之后认清了好坏,还暗地里给她在老君庙点了祈福灯,可这些依然无法抹灭贾老太那一声声的丧门星,一记记恶毒的眼神,以及对她的种种不公。 她现在孝顺贾老太,只是看在贾老太给了她钱的份上,以及不想叫贾老太成为瘫子,拖累他们一家子。 尽本分,山桃还是能做到的。 对于尹娘子,山桃始终无法原谅。 她没招惹过尹娘子,尹娘子却心存歹毒,想要毁了她的清白,一想起来,山桃就觉得胆寒。 上回提点尹娘子几句话,是由于同为女子,看不下去尹娘子这般作践自己,所以善心大发而做出的举动。 现在想想,山桃就后悔,她不该提点尹娘子,应该等着胡老爷的正室太太来,把尹娘子发卖了才好。 唉,她若是能做到像她大姐贾秀莲那样狠心就好了。 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只要叫贾秀莲不痛快,贾秀莲就果断出手,毫不留情。 可山桃就做不到,她总想着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 岂知有的人,根本就不值得留脸面。 山桃便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下不为例,不能因为可怜就放过那人。 她同情旁人,谁知旁人会不会同情她。 山桃既这样说了,小喜就没法再磕头:“我们太太确实做的不对,大娘子恨她,也是应该的,大娘子,我们太太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娘子,请大娘子务必转告王家舅爷,莫要再和我们家老爷做辽东的生意了。” 山桃蹙眉,王登云已经陪着贾老四夫妻俩去水头镇了,咋还惦记着去辽东呢? “我大舅不在,胡老爷就不会另外再找个人带队去辽东?怎么非得可着我大舅一个人?我大舅还得好些日子才能回来,生意可等不得,胡老爷也愿意等?” 小喜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太太也只是听说,总之老爷已经备好了货,就等王家舅爷回来了。” “大娘子,我们老爷其实是个上门女婿,他的生意和钱都是陈家的,这回去辽东做生意,是私自抽了陈家的货,要带去辽东买卖,若是陈家那边知道了,这个麻烦可不小,撕掳起来说不清,大娘子记得嘱咐王家舅爷一声。” 这件事极为要紧,尹娘子肯透露这个口风,比叫小喜磕头道歉更有诚意。 山桃便开口道:“见了你家太太,替我多谢她。” “还有一件事……”小喜迟疑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是我听来的,也当不得真,只是事关孙相公,不管真假,我寻思着,还是得给大娘子提个醒儿才好。” 跟孙时安有关? 山桃起了好奇心,时安哥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这些日子请大娘子嘱咐孙相公,千万别去高家庄收猪。”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买凶杀人 轰的一声,犹如耳边响起一声炸雷,把山桃给炸得差点当场厥过去。 她跟见了鬼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小喜,都把小喜盯得发毛。 “孙大娘子,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大娘子,你别老这么看着我呀,你倒是说一句话呀。” 小喜都快吓哭了,还以为山桃要发疯。 “你是不是也回来了?” 山桃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们贾家一家五口人,回来了的就有四个。 要是面前的小喜也回来了,山桃真的能发疯。 大家都回来了,这日子还过什么过? 干脆一块坐下来,把前世的恩怨好好掰扯清楚。 “什么回来了?” 小喜是真的哭了。 孙大娘子也忒吓人了,怎么神神叨叨的呢? 照庆跟着孙大娘子过,真的不会出事吗? “孙大娘子,我听不懂你的话,你可别吓唬我啊。” 眼瞅着小喜都被吓哭了,山桃才收回疑心。 想来老天爷还没这么闲,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送回来。 况且她跟小喜上辈子并无关联,小喜就算是真的回来了,也妨碍不到她。 她便松懈下来:“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到了一件事。” 小喜也不敢问是什么事,就推脱说尹娘子还等着她,她们要趁着胡妈妈去买菜赶紧走。 “小喜,”山桃拽住她的手,“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为何不让我家相公去高家庄收猪?” 小喜急着走,便不再犹豫:“昨天半夜,有个人来了我家,我去开的门,去给那人倒茶时,在门外听得我家老爷说了孙相公的名讳,还给了那人钱,说孙相公若是去高家庄收猪,就叫那人在高家岭等着,后来胡妈妈过来了,把我赶回屋去,老爷后面又跟那人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山桃心头又是一跳。 难道说,难道说上辈子时安哥的死也跟胡老爷有关?是胡老爷买凶杀人? “小喜,你可记得那个人长的什么样?”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时安哥总不能老躲在家里不出去,他们现在还没把猪养起来,就算养起来,第一批猪出栏也是年底的事。 这大半年,难道他们肉铺就不开张了? 十里镇的生猪总有青黄不接的时候,那可不就得去高家庄收猪吗? 去高家庄收猪,必得经过高家岭,那人只要一直在高家岭守着,时安哥就有危险。 若是知道这个人的长相,与金爷说一声,或许还会有解决的法子。 小喜摇头:“因是夜里,那人又垂着头,戴了一顶毡笠,所以我没看清,不过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奇怪,明明是个男的,说话的动静却好似女的,却又比女人尖细得多,反正若是叫我再听一次,我肯定能认出来。” 再问别的,小喜也说不出来,山桃就谢过小喜,问小喜可还有别的话要交代照庆。 小喜红了眼圈:“请大娘子转告照庆,叫她好好保重,若是将来我们姊妹缘分未尽,就总有相见的时候。” 她朝着山桃深深一拜:“孙大娘子,我家太太还在外头等着我呢,我这就去了,大娘子保重。” 小喜一走,山桃就深吸一口气,她沉着脸,把需要上锅蒸的几个菜先打点上锅,又去前头把照庆叫了回来。 照庆回来转了个圈,没见到小喜,小丫头隐约知道了点什么,就咬着嘴唇,红着眼圈没说话。 山桃教她怎么看火候,等锅里的水开了,就从灶下抽了些柴火。 “小火再蒸上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山桃摸了摸照庆的头,搬来一张小杌子,坐在照庆身边。 “照庆,做人如烧菜,得时刻注意着火候,你想要把这菜烧成什么样,就得加多少柴火,我问你,今后你怎么打算?是跟着我小火慢炖,把这日子慢慢熬出来,还是想去追你姐姐,给你姐姐的日子加一把柴,把她架在火上烤?” 小喜是尹娘子的丫头,尹娘子去哪儿,小喜就得去哪儿,照庆若是跟着小喜去,可不就是叫小喜为难,把小喜架在火上烤嘛。 山桃跟照庆说清楚,照庆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怎么选对她们姊妹俩最好。 “桃儿姐,”照庆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说话的声音很轻,“我姐姐是不是走了?” “嗯,走了不大一会儿,你现在去追,我叫你大哥套上车送你去,一会儿就能追上。” 照庆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我不去,我跟着桃儿姐过。” 她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吸溜了一下鼻涕:“桃儿姐,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是我去跟我姐说,胡老爷的正头大太太要来了,叫她赶紧跑,我知道你跟尹娘子有仇,若是胡太太来了,尹娘子肯定没有好下场,你也就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可是我怕连累我姐,害她受苦,所以我就……我就偷偷去告诉我姐姐了。” 小丫头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 “桃儿姐,我知道我做的不地道,往大了说,这个就叫做背主,我现在是你的丫头,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就是求你别把我给卖了!我怕!” 山桃恍然大悟,怪不得尹娘子走得这么仓促呢,原来是得到了这个消息。 她掏出帕子,给照庆擦了擦脸:“多大点事啊,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还值得为这个哭,快去洗把脸,你大哥今晚要请客,你要是把眼睛哭红了,客人一瞧,还以为我和你大哥苛待你呢。” 照庆听话地去洗了脸,回来就往山桃身上磨蹭:“桃儿姐,我想跟着你过,你别不要我。” 山桃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她搂住照庆,点了点照庆的小鼻子:“你是我花钱买来的,我怎么会不要你呢?那不是白瞎了我的十两银子吗?好好跟我学本事,以后在外头不许给我丢人。” 照庆忙保证:“桃儿姐,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听话,绝对不会叫你那十两银子白花的!” 安抚好照庆,山桃又嘱咐照庆几句,叫照庆到了时间就别添柴了,她有事去东边宅子一趟。 “桃儿姐,你不去瞧瞧贾奶奶吗?贾奶奶好像被徐大娘子伤透了心,哭得可凶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坦白 山桃一拍脑袋,她把老太太给忘了! 贾老太哭得那么伤心,她是得去看看。 可她才知道贾老太也回来了,这会儿去看,总觉得有点别扭。 “你不用管她,你贾奶奶就是太宠着我大姐,被我大姐伤着了而已,哭出来就好了。” 到底是不放心,去找孙时安之前,山桃还是站在东屋门前,隔着门喊了一声奶。 “奶,过去的事情就叫它过去吧,人活着就得向前看,老是活在以前,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他们都好好的,贾老四、孙时安和王登云这回也肯定都不会死了。 与其老后悔从前如何如何,不如想想以后,怎么能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屋里咳嗽了一声。 “桃儿,晚上的菜烧好了吗?时安请客,我这个老太太就不上桌了,你把那盘红烧猪蹄给我留点。” 山桃抿唇一笑。 老太太还惦记着吃,就死不了。 “放心,每样菜,我都给你和照庆留一点,你俩就在屋里吃。” 山桃先去西边宅子看了看三娘和吴大嫂烧的菜,又把今日答应结的钱,给了她俩。 “原先说好了,今晚先结算一半的钱,再加上今儿个你们帮了我,我答应要给你们八百个大钱,这一共就是每人一千三百个大钱。” 山桃贴心地将钱分别装在两个荷包里,递给二人。 这荷包是她在娘家的时候做的,用料算不得多好,但胜在绣工不错,花样精美,拿出去卖,也能卖个几百钱。 “我把那一吊钱换算成了一两银子,这里头是一两银子加三百个大钱,家里没有多余的零钱,你们自己拿着银子去钱庄换铜钱去。” 时下去钱庄兑钱,若是拿着铜钱去,往往一吊钱兑不上一两银子,可若是拿着一两银子去,通常能兑不止一吊钱,有时候能多出一百来个大钱。 普通老百姓日常使费都是用铜钱,山桃给了二人银子,叫她们自己去钱庄兑铜钱,这等于是多给了她们工钱。 两个人自然对山桃感激不尽。 山桃摆手笑道:“你们可别谢我,你们来我家帮忙,尽心尽力地干活儿,我给钱是应该的,三娘子,吴大嫂,还烦劳你们二人一会儿问问他们,有谁有脏衣裳,带回去帮他们洗一洗,我晚上家里还有事,就不过来了。” 她又抓出一把钱给了三娘:“明日吃什么饭,买什么菜,你们自己安排,也不必跟我报账,只要叫这些干活儿的人吃饱喝足便好。” 菜买得多,跟菜农讲讲价,就总能抠搜出几文钱。 叫她们二人额外挣这点钱,不是大事。 她们工钱拿得爽快,心里就高兴,烧菜就更加精心。 饭菜烧得好,秦宝山等这些干苦力的人吃了,身上有劲儿,心里舒坦,活儿也就干得更卖力更仔细。 一点小钱就能买来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把事情交代清楚,山桃才转身去了东边宅子。 东边宅子要比他们家大多了,同样是正房三间,可这里就能再起东西各两间厢房,院子里还有灶房和牲口棚。 只不过跟贾家相比,还是有些小。 山桃来时,匠人们正在东西两间屋子里盘大炕。 孙时安则拿着一张图纸,跟匠人说着话,见到山桃,他便将图纸塞给匠人,大步流星走过来,眼睛却一直盯着山桃的脖子看。 “还疼吗?” 他指了指山桃的脖子。 不过就是破了一块皮,抹了药膏,就一点都不疼了。 他若是不提,山桃都把这个事给忘了。 “不疼,”她拽着孙时安的衣袖,“时安哥,你跟我来,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胡老爷买凶杀人一事,山桃是肯定要告诉孙时安的。 原先怕孙时安知道她重生而心生恐惧,山桃就一直不敢告诉孙时安,寻思着清明这几日,就不让孙时安出门了。 可现在既然有了实证,证明这都是胡老爷在背后搞鬼,山桃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孙时安商议此事。 “你等等,我这就来。” 孙时安去跟匠人说了几句话,才牵着山桃的手往外走。 一出门,他就急切切地问山桃:“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走,咱们现在就去药堂。” “我好着呢,我要说的,是跟你有关的事。” 山桃忍不住叹气,时安哥对她真的太好了,但凡涉及到她,时安哥就急火火的,完全失了平日的稳重。 也不想想,她若是真的不舒服,方才怎么可能还会在床上覆雨翻云? 家里不方便说话,山桃就把孙时安拽进了铺子里。 “时安哥,我要跟你说两件事,头一件,你听了可不许生我的气。” 她神情凝重,孙时安就不敢大意。 两个人隔着一张八仙桌,面对面坐着。 墙角猪圈里的猪哼哧哼哧地拱着烂泥,臭味儿顺着敞开的窗户飘进屋里,熏得人直皱眉头。 偏生墙根有一丛络石,迎着日头,攀着石墙,妖妖娆娆地开着,那香味儿直冲鼻子。 两股味道混合在一起,把山桃的心搅合得七上八下。 她的手放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揪着衣角,把春衫都给扯皱了。 孙时安也没催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一双星眸满含春水,像兰里河一样,一圈圈地荡着涟漪,山桃只望了一眼,就满面烧红。 罢了罢了,早说晚说都得说,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比从贾秀莲嘴中说出来好。 “时安哥,我大姐先前说,她能未卜先知,她做了个梦,梦见你清明节那日去十里镇收猪,被歹人给害了,她还说,要想叫你不死,只有一个法子,就是那日催你去高家庄收猪。” 孙时安蹙眉:“所以这就是你一会儿叫我去十里镇收猪,一会儿又叫我去高家庄收猪的缘故?” 山桃的脸更加发烫。 要是让时安哥知道,她之前一直盼着他早点儿死,时安哥会不会气得发狂,然后把她给休了? 可她现在离不开时安哥呀! “时安哥,你知道的,我跟我大姐不对付,她说她能未卜先知,我怎么可能信嘛,所以我才犹豫不定,一会儿叫你去十里镇,一会儿让你去高家庄,她见我不信,还跟我打了个赌……” “什么赌?”孙时安眸色深沉,“以我的生死为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八仙桌之战 山桃前所未有地心慌起来。 明明知道孙时安正在盯着她看,她却不敢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孙时安放在桌子上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细白,大约是因为常年跟猪肉打交道的缘故,有了猪油的滋养,孙时安的手比村里一般的大姑娘家还要细嫩。 山桃就盯着那双手想入非非。 夜里这双手总喜欢在她身上各处游走,点燃她心里的火,引着她的魂儿一点一点地骚动。 她喜欢这双手,更喜欢这双手的主人。 上辈子遇人不淑,山桃对男人这种玩意儿已经深恶痛绝,重来一世,她起初对孙时安很漠然,甚至隐隐怀有一丝恶意。 孙时安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做事有商有量,彼此又中意,山桃就再也没法骗自己了。 她就是喜欢孙时安。 她不想骗自己,也不想再骗孙时安,她要跟孙时安说实话,哪怕孙时安生她的气,她也不怕。 “对,”山桃咬着唇,鼓起勇气抬起头,望着孙时安的双眸点头,“就是以你的生死为赌约,倘若你在清明节那日没了,我就要将咱家所有的钱全都给我大姐,可你若是清明节那日还在,那我大姐就要在我们村口土地庙前给我磕头赔礼。” “呵。” 孙时安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他的眼神极冷,明明是阳春三月天,山桃却被他盯得直发抖。 “时安哥,你听我解释。”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一着急,干脆起身绕过八仙桌,直接坐进了孙时安的怀中。 “我不是有意欺瞒你的,也不是故意拿你的生死做赌,我就是一时气愤,话赶话说到那儿了,时安哥,你放心,我大姐的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会拿你的命去冒险的。” 孙时安冷着脸推开山桃:“你管这个叫不冒险?一会儿叫我去高家庄,一会儿叫我去十里镇,贾山桃,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山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 “为了赌这一口气,你不仅拿我的命为赌约,还把咱家的钱拿去做赌注,贾山桃,你是猪脑子吗?” 山桃怕极了。 倒不是怕狂怒的孙时安,而是怕会从此失去眼前这个人。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就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孙时安怀中钻。 “时安哥,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起开。” 她跟水蛇一样缠着孙时安,不管孙时安怎么推,她就是不放手。 “你说你原谅我,你不生我的气,只要你不生我的气,我就松开。” 孙时安始终板着脸,山桃没法子,只能使出杀手锏。 她坐在孙时安的怀中,双手攀住孙时安的脖子,香舌灵巧地描摹着孙时安的双唇。 只一瞬,那冰冷的双唇就被点燃了。 八仙桌被当成了临时战场,孙时安反客为主,将这缠人的小妖精按在八仙桌上。 “说,以后还敢不敢骗我了?” “啊……时安哥,你轻些……” “快说!”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孙时安如同一只饿极了的小兽,在山桃身上疯狂攫取食物。 山桃起初还能迎合,到了后来,只能予取予求。 可孙时安还不满足。 直到暮色笼罩了整个小院,他才鸣金收兵。 可怜山桃浑身无力地趴在八仙桌上,像是一只被剥了壳的荔枝,引得人还想再尝一口。 “时安哥,不能再来了……” 她忙抓起衣裳,往自己身上套。 “今儿个金爷不是要来吗?我还有几个菜没做呢。” 她穿好衣裳,嗔了孙时安一眼。 “这会儿消气了吧?被你折腾得差点忘记要紧事。” 孙时安仍旧板着脸,但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分明是已经消了气:“你还有什么瞒着我?我们可是夫妻,贾山桃,我是你男人,你若受了欺负想出气,就该告诉我,我帮你出这一口恶气,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和人打这种赌,好玩吗?” 眼瞅着他又要生气,山桃连忙环抱住孙时安的腰:“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安抚好这只小兽,山桃才说起小喜的忠告。 “本来我以为我大姐就是胡咧咧的,可是小喜却听到胡老爷给了一个人钱,叫那人在高家岭守着你,我就不得多想,这才跟你商量一声。” 打死山桃都不会说自己是重生的。 她怕说出来,会吓着孙时安。 再者,就算孙时安再如何喜欢她,山桃也没把握,孙时安就一定信她的话。 毕竟此事惊世骇俗,世间难闻。 王素芬和贾老太都选择隐瞒,想来也是有这个考量。 谁跟贾秀莲似的,到处胡咧咧,生怕旁人不起疑心。 山桃今日是留了个心眼的,先把她和贾秀莲的赌约说出来,再顺利引出小喜的忠告。 这样一来,将来贾秀莲想用这个赌约挑唆她和孙时安的关系,就成不了。 时安哥的注意力也会从赌约转移到小喜的忠告上。 毕竟那个赌约只是说着玩玩的,可小喜却是实打实地听见了证据。 果然,孙时安不再纠结于赌约,转而问起小喜是如何说的。 “高家岭……”他拧着眉头想了想,“既是叫那人在高家岭等着我,想必那人是高家岭上的匪徒之一,今晚我会拜托金爷好好查访查访。” “至于那个赌约,”孙时安戳了戳山桃的脸颊,“以后再不许提,大姨姐能未卜先知一事,也不许跟人说,免得旁人以为大姨姐是妖孽,将她绑起来烧了,再连累到你和爹娘身上。” 山桃长舒一口气,直呼好凶险。 亏得她方才没有将自己重生一事告诉时安哥,不然她现在就要被时安哥当成妖孽了。 时辰不早,孙时安去打酒,山桃收拾了一番,就赶紧回厨下烧菜。 有照庆在一旁打下手,剩下的几个菜烧得很快。 山桃把每样菜都拨出来一些,叫照庆端到东屋去和贾老太一起吃,把剩下的菜摆到堂屋。 她自己则抽时间回屋重新梳洗一番,将将收拾好,便听得门口有男人的说笑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屠户是人才 山桃连忙迎出去,却见孙时安身边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约莫三十许,留着八撇胡,身量比孙时安略矮一些,手中摇着一把扇子,扇骨黢黑发亮,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扇面则墨中带金,一瞧便知此扇不是凡品。 另一个瘦高个,面色白净,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中始终透着几分戒备。 山桃只打量了一眼,便向持扇之人行礼:“奴家见过金爷。” 金爷合上扇子,爽朗地笑了几声:“弟妹无需多礼,快快请起!以后也不用这般客气,就跟这小子一样,当着面喊我一声大哥即可!” 山桃便看了孙时安一眼,孙时安朝她点点头。 她从善如流,喊了一声金大哥,便站到了孙时安身后。 孙时安就引着金爷和另外那个男人往堂屋去。 门外站着几个小厮,手里都捧着东西,紧跟着便进门来,冲着山桃行礼,问了一声大娘子好,就询问该把东西放在何处。 为首的一个小厮自我介绍,说是金爷的长随,又指着另一个穿着打扮不同的小厮,说那是韩相公的长随,今儿个跟着金爷一道上门做客。 山桃忙打开账房兼库房的门,叫人把东西都放在屋里。 趁着无人注意,她又拉住那为首的小厮,往那小厮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小哥,这位韩相公是什么来历?也是金爷的兄弟?” 小厮忙把银子塞给山桃:“大娘子,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一声,小的若是知道,就肯定会告诉您,可不敢收您的银子,要是叫我们爷知道,小的竟敢收孙相公和孙大娘子的银子,小的这身皮可就得脱一层。” 山桃怕小厮为难,只好收下银子。 小厮这才开口:“这韩相公单名一个秀字,是从府城来的,祖上行商,早些年家中落魄,便将韩相公的一个姑母聘给了一位举子做小妾,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举子竟然成了朝中要员,去岁被派到咱们钦州府做知府。” “韩家便借着这层关系,将生意从南边做到了咱们钦州府,不过大娘子可千万注意着些,这位韩相公虽然是个庶出,骨子里却傲气得很,最忌讳人家提起他的出身和跟知府的这层关系。” 山桃谢过小厮的提点,心里却在想着这个韩秀真是个怪人。 明明借着知府的名头做生意,却嫌自己的姑母是小妾丢人,而不许人提起。 这种人,以后还是少来往为妙。 堂屋中已经吃起了酒。 “时安,”金爷拍着孙时安的肩膀,向孙时安引荐了韩秀,“韩相公虽说是个白身,却因做人爽利,心思清明,被英王赏识,投入英王帐下做幕僚,这次来咱们秀水镇,是奉了英王之命,特地来寻你这样的人才。” 山桃端着猪肚汤,正要进堂屋,听到此言,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们只是小老百姓,怎么还会跟朝中的贵人王爷扯上关系? 这可不成! 那戏文里说的,但凡跟贵人们沾上点边,一家子就再也别想得安宁,不是这家的男人为王爷挡了灾,就是这家的女儿为王爷跳了山崖,反正总没有个好儿。 说书唱戏都这样凶险,他们寻常过日子,岂不是要比戏文里凶险上千百倍? 山桃很拎得清,她才不想为了那点虚名,每日里担惊受怕。 她就想和孙时安一块,做点生意,挣点小钱,买上一二十亩地,盖几间大宅子,生几个孩子,这辈子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一时之间就有些着急,想进去问一问金爷,又有些失礼,不问吧,心里又难受。 屋里的孙时安好似能听到山桃的心声一般,直接拒绝:“可不敢当一声人才!” 他朝着韩秀抱拳:“怕是叫王爷和韩相公失望了,小人只是一个杀猪的,略微识得几个字,旁的一概不会,若小人这样的也能算作人才,那我们这秀水镇上,家家户户都有人才。” 金爷哈哈大笑,他轻摇折扇,颇为得意地瞥了一眼韩秀:“我说什么来着,我这个兄弟,是绝对不会为了点虚名就答应你的,你呀,还是另寻他人吧。” 韩秀也不恼,他颇为文雅地向孙时安还了一礼。 “孙兄过谦了,孙兄是瑶溪县人,自小在瑶溪县长大,当知这瑶溪县群山连绵,山中何以为患,英王秉持圣令,去岁秋离开京城,驻守封地,这瑶溪县正是英王封地其一。” “自从到了封地,英王便关心民生,得知瑶溪县民众被山猪所累,苦不堪言,便决心要为民除害,下令命瑶溪县县令组织人手,剿灭山猪,岂料这山猪极其难对付。” “从去岁冬至今,进山剿猪共四次,一共伤了十七人,死了两人,可成效甚微,眼见庄稼正是要灌浆之时,若是此时山猪下山祸害庄稼,百姓们可要被害苦了啊。” 山桃蹙了蹙眉头,原来是为了剿灭山猪一事。 可时安哥只是个杀猪的,剿灭山猪该去找猎户,为何会寻上时安哥这个屠户? 孙时安也和山桃有着同样的疑惑:“瑶溪县山猪猖獗已久,尤以秀水镇受害最深,官府每年都要组织人手进山剿山猪,可收效甚微,小人只是一介屠户,官府都无法解决之事,小民也没办法。” 山桃稍稍安心。 时安哥在大事上从不含糊。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给再多的名利也做不到。 剿山猪那是多凶险的事,可不能为了一点虚名,就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去。 韩秀眉头一挑,神色便显出几分焦急:“孙兄莫要妄自菲薄,我听闻,孙兄曾一人双刀,杀了数十头山猪,孙兄此等勇猛,剿灭山猪重任,非孙兄不可啊!” 山桃惊得差点摔了手中的大汤碗。 一人双刀斩杀数十头山猪! 时安哥咋这么厉害呢! 她有点想不通,如此勇猛的时安哥,上辈子为什么会死于山匪刀下? 哪怕是被胡老爷所害,中了埋伏,也不至于毫无脱身的法子吧? 屋内孙时安再次拒绝:“非是我不帮这个忙,只是我已成婚,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对不起家中娘子。” 韩秀不悦:“孙兄此言差矣,大丈夫怎可为了女色而置百姓于不顾!”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逐客 山桃大怒,这人在说什么疯话! 时安哥只是一个屠户,一个小镇上的小老百姓,家国天下、百姓疾苦,应当是金銮殿上的皇帝和大臣们操心的事,与时安哥这个小小屠户有什么干系? 真是会给人戴高帽! 这样一顶高帽子扣下来,若是心志不坚定的人,怕是立马就飘飘然,一口应承此事。 还好孙时安意志坚定,韩秀话音刚落,他便冷下脸:“家中寒酸,没有什么能招待韩相公和金爷的,时辰也不早了,明日孙某还要开铺子做生意,就不便久留二位了,娘子!” 外人面前,自是不便喊山桃的闺名,一声娘子叫山桃俏脸羞红,她等了一息,才稍稍弄出点动静,从门外转进来:“相公唤奴家作甚?” “方才两位贵客想必是带了些贺礼来,你收拾出来,叫他们二人带回去吧,礼物太贵重,咱们家里拿不出回礼,只好再送还回去。” 山桃脆生生地答应下来。 她瞟一眼脸色难看的韩秀,嘴角就微微上扬。 该! 说什么话不好,非要把她这个“女色”扯进来,也不去街上打听打听,时安哥和她有多恩爱。 这回踢到铁板了吧? 幸好桌上的菜一口未动,不然,这般好的菜色,拿来招待这样的人,山桃都觉得心疼。 她将猪肚汤放在桌子上,客气地招呼了一声:“这是一味猪肚汤,方才怕凉了,一直放在锅中温着,金爷,韩相公,你们稍微等一等,我这就去清点东西,一会儿就喊了你们的长随挑出去。” 时安哥都不喊金爷大哥了,她夫唱妇随,自然也没必要喊一声大哥。 山桃脚步欢快地穿过堂屋,去了后院,在东屋的廊下敲了敲窗户,叫照庆出来。 “吃饱了吗?灶上温着汤,另有几样小菜和馒头,是我才炒的,你收拾出来,装上食盒,从后门提到前头去,给那几个长随吃,委婉地提点一句,就说他们家的两位爷一会儿就走,走时还要带不少东西,叫他们快些吃。” 原本想着堂屋里的三个男人吃酒要吃好大一会儿,山桃便琢磨着等进去说几句话,她再亲自将饭菜给那几个长随送过去,但金爷和韩秀既然一会儿就要走了,那这饭菜就得赶紧给人送过去。 她虽讨厌韩秀,可这面子情还是要做的,不冲着韩秀,也得冲着金爷啊。 事事做得妥帖周到,叫那几个长随觉得舒心,金爷日后知晓,也就更觉得他们夫妻二人厚道,可以深交。 照庆答应了一声,收拾了饭菜出去,一会儿又从前门进来,找到了在小账房里的山桃。 礼物还未开封,山桃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在清点,照庆慌慌张张跑进来,她还以为是堂屋里那三个男人打起来了。 “不是不是,不是咱家的事,”照庆摆摆手,急慌慌地指着大门口,“桃儿姐,是胡老爷家的那个胡妈妈找上门来了!” 山桃看了看天,这会儿天才刚擦黑,能拖到这个时候找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拍拍照庆的手,叫照庆不要怕:“你提着茶壶在堂屋外头候着,听你大哥的,你大哥要是叫你进去,你就进去倒茶,若是你觉得不对劲,你大哥要跟人吵起来了,你就先去把咱家的老太太搬出来,再出来喊我。” 时安哥有分寸,赶人家走,最起码得叫人家吃杯茶,醒醒酒,再说金爷还在呢,总不能将事情做得太难看。 出门前,山桃深吸了一口气,她得去会会这个胡妈妈。 上回差点栽到胡妈妈手里,这一次,她不仅得帮着尹娘子和小喜拖延时间,还得把这胡妈妈羞辱一顿,好出了憋在心里的窝囊气! 金爷和韩秀带来的长随们就蹲在大车边吃饭。 山桃一出来,几个人都站起来给山桃行礼。 方才和山桃透露韩秀身世的小厮叫金亮,他笑着朝山桃拱手:“大娘子好手艺!小的们跟着主子出门办事,用不着吃这么好,有口水喝就行了,还要劳动大娘子,小的们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金亮一面说,一面扫了一眼胡妈妈:“大娘子,我家主子跟孙相公比亲兄弟还亲,您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声,小的们一定尽心尽力替您办好。” 这就是在给山桃撑场面了,那胡妈妈原本气势汹汹,金亮一番言语,就打消了她的气焰。 她犹豫了一瞬,才笑着给山桃行礼:“给大娘子请好,敢问大娘子,我家太太可曾来您府上吃过茶?” 山桃淡淡地笑了笑:“妈妈该去问别人,你家太太害过我,我正愁着没法报仇呢,她若是敢上门来,我不拿刀剁了她,那是我慈悲!我倒觉得好奇,你家太太都没这个胆量,你一个婆子是哪儿来的胆子,敢上门来找我!” 胡妈妈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她本想掉头就走,可金亮等人不知何时竟站成了一个半圈,挡住了她的去路,将她围在了中间。 她的腿就软了,强撑着回山桃:“大娘子可别吓唬我,害人可是要坐牢的!大娘子是个聪明人,想来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呸!腌臜婆子还知道害人要坐牢呢。 想起那日被这胡妈妈一剂药给药傻了,差点酿成大祸,山桃就恨得牙根痒痒,趁着这会儿有金亮等人帮她镇场子,她一不做二不休,卷起袖子,就狠狠地甩了胡妈妈几巴掌。 胡妈妈始料未及,下意识想要抬手还击,金亮等人齐齐一声喊,把她给镇住了。 她便捂着脸,愤愤地瞪着山桃:“孙大娘子,你怎么打人呢?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家老爷吗?” 山桃甩了甩手,这老婆子脸上的肉还挺结实,打得她的手隐隐作痛,她该脱了鞋,用鞋底子抽的。 “你尽管去,”她咬着唇冷笑,“胡老爷是个明白人,该怎么处置偷了东西的下人,我寻思着胡老爷心里应该清楚。” 胡妈妈面色微变:“孙大娘子莫要污蔑人,谁偷东西了!” 山桃冷笑一声,将手腕上的金镯子摘下来,丢在胡妈妈脚下:“妈妈问得好,偷东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妈妈你呀。”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人人都会演戏 胡妈妈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盯着脚边的金镯子,失声叫道:“你这就是栽赃陷害!孙大娘子,你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真有意思。 坏人害人的时候,从不担心因果报应,等事情轮到他们自己头上,倒想起因果循坏了。 “妈妈都不怕报应,我怕什么?” 山桃抿唇冷笑,她俯身用帕子包起了那只金镯子,托在手心,让胡妈妈看个仔细:“妈妈可瞧好了,就是这只镯子,将来到了胡老爷跟前,可别说我冤枉你。” 又朝着金亮等人笑道:“请诸位小哥替我做个见证,今日邻居家中的老妈子上门来,偷走了我一只金镯子,被我当场捉住,我为人心善,不想将这老妈子送到官府,眼下把她绑了,等着她家主人回来,要个说法。” 金亮立马就拍手叫兄弟们帮个忙:“把这老婆子给抓起来!” 胡妈妈自然不肯束手就擒,金亮话音未落,她撒腿就跑,被人堵住了,便扯着嗓子喊救命。 魁元巷就这么大,她一喊,东边两家全都开了门。 赛西施向来事不关己,见是山桃跟一个老妈子起了争执,便抱着胸在门口看热闹。 她身边有个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山桃还是头一次见到,那女子似乎有些羞赧,外人一看她,她就赶紧藏到赛西施身后。 胡妈妈却好似瞧见了救星,朝着那女子大喊:“顺娘,看在咱们常一起买菜一起择菜的份上,快来帮我一把!” 顺娘眉眼一动,赛西施就一记眼刀飞了过去,扯着顺娘回去,把自家大门摔得震天响。 另一家便是贾秀莲新赁的宅子。 宅子未曾修缮好,贾秀莲夜里不在这里住,只留下春兰看家。 胡妈妈不认识春兰,春兰也不想惹麻烦,一眼看见山桃,就将头缩了回去。 最西边宅子里倒是涌出了十几个大汉。 胡妈妈自以为有救了,忙向这群大汉求救:“好汉们帮个忙!这群人想要把我绑了,卖给人牙子!” 为首的汉子看了胡妈妈一眼,又看了山桃一眼:“这位大娘休要胡乱攀扯人,俺们东家心善,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胡妈妈一脸震惊:“东、东家?” 山桃不想跟这老婆子多嘴,回家扯了一条抹布,扔给金亮:“烦劳小哥将她嘴巴堵上,把她双手双脚都捆住,丢在我家门口即可。” “哟,你胆子倒是挺大,是谁给你的胆子?” 赛西施甩着帕子冷笑,她瞅了一眼金亮,就朝着屋中努嘴:“金爷在?” 山桃没吱声,赛西施倒是自来熟,立刻亲热地挽住山桃的胳膊,朝着孙家院子里大声喊:“妹妹做得对,这老婆子呀,就是欠收拾,妹妹可知道这老婆子从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明知道赛西施忽然对她这么好,是为了演戏给家里的金爷看,山桃也还是顺着赛西施的话头问了下去:“不知道,她从前是做什么的?” 没办法,谁叫她也好奇呀。 “还能做什么,烟花柳巷里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妈子!” 赛西施很是鄙夷地冷哼了一声。 “她家太太是何出身,妹妹也清楚,胡老爷纳了尹娘子,还不知足,就找了这个老妈子,叫这老妈子继续给他物色好看的窑姐儿,间或帮他看着尹娘子,稍有不如胡老爷心意的地方,胡老爷就叫了这老妈子用那些腌臜手段来折磨尹娘子,别看尹娘子面上风光,其实暗地里怕这老妈子怕得很呢。” 山桃瞄了赛西施一眼,见赛西施满脸厌恶,不像是装的,就多嘴问了一句:“这种私密事,赛老板是如何得知的?” 赛西施看胡妈妈的眼神便更加厌恶了:“我身边的顺娘,是自小服侍我的,前几年她男人没了,就找到我,我看她可怜,便收留了她,顺娘是个老实人,没什么心眼,这老虔婆常来找顺娘一块去买菜,趁机蛊惑顺娘,若不是我察觉得早,顺娘这会儿早就不知被人卖去哪个暗门子做窑姐儿了呢。” 怪不得赛西施这么厌恶胡妈妈,原来二人之间有过节。 那胡妈妈嘴巴里被塞了抹布,手脚被绑猪用的草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住,如同一头待宰的猪一般,被扔在孙家门前的水沟边上,很是狼狈。 赛西施朝着她啐了一口,紧接着就跟唱戏一样,提高了嗓门,冲着孙家院子里喊:“妹妹早该这么做了!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当初看到妹妹头一眼,我便知道妹妹是个嫉恶如仇的爽快人,咱们姊妹都是一样的脾气,怪不得我和妹妹的关系这么好呢。” 山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世道人人都会做戏,不会做戏的人,就如同前世的她一般,憋憋屈屈地过一辈子。 她拽了拽还在唱戏的赛西施,劝赛西施省些力气:“别喊了,里头正在说话呢,你若是要找金爷,劝你改日再找,这会儿估摸金爷心里不高兴。” 赛西施愣住了:“金爷为何不高兴?”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事,山桃就道:“韩秀韩相公也在里头,大概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赛西施就瞪了山桃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她忙理了理衣裳,满脸含笑地进了院子:“这可是巧了,原来金爷和韩公子今日来时安兄弟家做客,怎么没人跟我说一声,我家可就在孙家东边呢。” 山桃忙也跟着进了堂屋。 屋里三个男人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一些,尤其是金爷,脸上的笑容比方才可灿烂多了。 瞧见山桃,金爷的双眼就是一亮:“弟妹,时安说,这一桌子菜都是你的手艺,可当真?” 赛西施被无视,就很不高兴。 她挡在山桃前头,朝着金爷和韩秀行了礼,便一屁股坐在韩秀身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碎发:“这不就是几道极其普通的菜色么?这是何物?” 她随手拿起手边一双筷子,在面前这道菜里扒拉了两下:“豆腐渣?韩公子是贵客,妹妹怎的用豆腐渣待客,妹妹家中是穷到连肉都买不起了么?” “你在说什么疯话!” 金爷合上折扇,照着赛西施的手重重地敲了一下。 第一百八十章 拍案而起 赛西施吃痛,筷子猛然落地。 她也不敢声张,竟抬手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韩公子是从府城来的,又是大家公子,妹妹怎能用这样的菜色来招待韩公子,韩公子可不是我这样没见识的粗鄙之人,用豆腐渣招待贵客,实在是……实在是有失体面。” 金爷一直冷眼盯着赛西施,赛西施才刚说完,他便冷笑:“你确实没见识,一个做酒楼生意的,岂不知一道菜若是论上佳,只从色香味三方入手,你光看食材,连尝都不尝一口,就先说这菜色普通,这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他敲了敲桌面,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去!跟时安兄弟家的那个小丫头要双筷子来,坐下来好好尝一尝弟妹的手艺,跟你那春风居一比,半点都不差!” 金爷又招呼山桃也坐:“弟妹快守着时安兄弟一块坐,咱们都是自家人,别弄得这么生分,我听时安兄弟说,弟妹家中的老太君也在?快快请出来,我是晚辈,来了兄弟家中,怎能不去拜见长辈呢?这岂不是太过失礼了?” 山桃扫了一眼孙时安和韩秀。 孙时安倒是面色如常,金爷说要请贾老太出来,他还笑着挡了回去:“我家里的老太太前几日扭了腰,不便出来,大哥既是自家兄弟,日后再来拜见就是。” 连称呼都恢复了,看来是不再生金爷的气。 韩秀脸上虽然也带着笑,但笑容有几分勉强,可见心中还存着气。 山桃寻思了一下,便客气了两句:“方才大哥与我家相公议事,奴家不好插嘴,这才避开了,既议完了事,奴家便去给大哥盛饭,趁着菜还未凉,吃些饭菜再吃酒,如此才不会伤身,大哥说,可好?” 她故意在议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金爷挑了挑眉,眯着眼微微笑了两声:“弟妹贤惠,又烧得一手好菜,我们还只顾吃酒,实在是辜负了弟妹的好意,我不爱吃米饭,麻烦弟妹少盛一些。” 这意思便是告诉山桃,“议事”结束了。 山桃便看向孙时安,孙时安给她使了个眼色。 他们成婚不到一个月,但彼此之间却异常默契,只消一个眼神,山桃便知道剿灭山猪一事未成。 她彻底放下心,带着照庆去灶下盛了饭,又端上来一笸箩馒头。 “时安哥买下来两间宅子,这几日家中有人在干活儿,这馒头是帮厨的嫂子们做的,大哥既然不爱吃米饭,我就端上来一些给大哥尝尝,大哥可别嫌弃。” 孙时安不去灭山猪,山桃打从心眼里高兴,一高兴,说话便随意许多。 “白面馒头有什么好嫌弃的?”金爷顺手拿起一个大白馒头,咬了一口,“白面馒头就是香!早些年,我吃不上饭,那会儿可不敢想什么白面馒头,若是能吃上一口麸面,我就知足了。” 山桃暗暗点头,金爷为人豁达,竟一点都不避讳从前的落魄,倒有几分率真可爱之处。 “赛老板,快尝尝这道菜!” 金爷把那盘用豆腐渣做的雪松推到赛西施跟前。 “我敢保证,春风居做不出这样的美味!” 赛西施半信半疑,但看在金爷的面子上,还是尝了一小口。 这一尝,她的筷子就停不下来了。 她也不顾这么多人都在,站起身,将满桌的菜都尝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山桃的心都跟着她的眉头一块,皱成了个大疙瘩。 赛西施这是啥意思?为何神色那么凝重?难道是她今日的菜做坏了? 山桃忙招手叫来照庆,在照庆耳边细细地问了一遍。 “桃儿姐放心吧,”照庆安抚山桃,“桃儿姐做的菜可好吃,贾奶奶还夸桃儿姐呢,说桃儿姐做菜的手艺能赶上婶娘一半了。” 山桃撇撇嘴。 贾老太向来这样,除了夸贾秀莲,夸赞其他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先把人给贬低一番。 什么叫赶上她娘的一半?明明跟她娘做的不相上下。 老太太这张嘴真是气死人,重生了也不知道改一改这个毛病,早知道今日就不该给老太太留一个猪蹄。 赛西施把菜都尝了一遍,品了半天,才问山桃:“这果真都是你做的?你可莫要说谎,你一个乡下来的妇人,如何能把菜烧得这么好吃?” 山桃叹口气,又来一个不会说话的。 “赛老板这是何意?”孙时安不高兴了,“这满桌子的菜不是我家娘子做的,难道还是你做的?” 赛西施怔了怔,本欲发作,可一瞥金爷的脸色,忙干笑几声:“时安兄弟可别误会我,我也只是问一声,谁叫妹妹烧菜这么好吃呢?一盘普普通通的豆腐渣,也能烧出美味来,这手艺,的确不输给春风居的厨子呢。” 她放下筷子,朝着韩秀抿唇一笑,凤眼中的柔媚如同春水一般微微荡漾:“韩公子怎么不尝一尝?” 韩秀淡淡开口:“方才已经尝过了,孙大娘子的手艺果然是一绝,怪不得深得孙兄的欢心,宁愿为了这温柔乡,弃百姓于不顾。” 山桃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又来了! 这个韩秀说话为何总这般扫兴。 眼瞅着孙时安要发怒,山桃连忙按住孙时安的手,抢先一步冷笑开口。 “韩相公不必什么事情都扯到我这个妇道人家身上,左一个女色,右一个温柔乡,话语中处处透漏着瞧不起我的意思,怎的,我难道不是个人?时安哥娶了我,就不能对我好,非得对我冷眼相待,拳打脚踢,韩相公才满意吗?” 韩秀愣住了:“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山桃拍案而起:“你句句都是这个意思!” 她不给韩秀辩驳的机会,紧接着就问:“不知韩相公是否娶妻,屋里是否纳了美妾?” 韩秀犹豫着点头:“屋里倒是有个通房……” “那敢问韩相公,是这位通房逼着韩相公与她成就好事了么?是她强压着韩相公进了她的房中?” 韩秀大怒:“孙大娘子说话要仔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屠户是个倔小子 “韩相公说话才要仔细!如若不是这个通房强逼着韩相公,那就是韩相公自愿的了?那我倒是有一句话要问个清楚明白,韩相公不沉迷女色,不留恋温柔乡,为何身边还要安置一个通房?” 山桃咄咄逼人,一时之间,竟然把韩秀逼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韩相公口口声声为了苍生,为了百姓,那韩相公为何不以身作则,亲去剿灭山猪?韩相公口中的英王,又为何不来秀水镇杀山猪,而只是坐在高堂中动动嘴巴?难道英王也如同韩相公所言,沉迷温柔乡?” “大胆!”韩秀猛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指着山桃,“小小一个妇人,竟然敢污蔑王爷!谁给你的胆子!” 他刚一拍桌子,孙时安已经站起来,迅速将山桃护在身后,手中不知何时捏起一双筷子,竟把那双筷子掰断,用折断的那一头对准了韩秀。 山桃怕出事,赶紧小声安抚孙时安:“时安哥,你放心,我没事。” 不过孙时安能时时刻刻护着她,山桃还是安心不少。 她躲在孙时安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嘴角一撇,瞪了韩秀一眼:“韩相公问得好,若论谁给我的胆子,自然是当今圣上!若逼着升斗小民进山送死是英王的意思,那英王口中的体恤民生岂不是笑话!” “当今圣上一向爱护百姓,得知此事,怎会轻饶了英王!我骂英王,恰恰是要点醒英王,以免英王酿成大错,英王得知,不仅不会怪罪我,还要谢谢我这个小老百姓呢!韩相公,你说呢?” 韩秀进退两难。 若要继续责骂山桃,那岂不是给了山桃话柄,证实英王昏庸,非要强逼着百姓去送死? 可若是放任不管,韩秀又咽不下这口气。 英王于他有知遇之恩,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英王受辱而不管不问。 “韩相公怎么不说话了?”山桃眨了眨眼,捂嘴轻笑,“韩相公莫不是心虚?我听闻英王一向爱民如子,秀水镇乃是他的封地,我们夫妻也是他封地的百姓,他断然没有逼迫封地子民送死的道理。” “想来这一切不过是韩相公揣摩错了上意,又立功心切,所以瞒着英王,强逼着时安哥进山灭山猪,韩相公,我可说错了?” 逼人也要有个限度,万万不可将人逼急了。 山桃骂了英王,又骂了韩秀,出了心中这口恶气,自然要给韩秀一个台阶下。 韩秀若是聪明的,哪怕心中再如何生气,也只能顺着山桃给的台阶走,难不成,韩秀还真的敢说这是英王的意思? 他不敢,所以他只能黑着脸一声不吭地生闷气。 “弟妹好厉害的一张嘴!” 金爷轻摇折扇,呵呵笑了两声,总算打破了屋中僵硬的气氛。 “时安兄弟嘴巴笨,娶了弟妹,正好相合,以后我可就不担心时安这小子被人骂了,不知如何还嘴,有弟妹在,这秀水镇可没人敢骂时安!” 金爷在打圆场,山桃便就坡下驴:“大哥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呢?我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嘴巴厉害,也只敢在自己人面前嚣张,换了外人,是万万不敢的。” 三言两语,就把韩秀归成了自己人,又给韩秀递了一个台阶。 金爷瞅了韩秀一眼,拍拍他的肩膀:“韩相公,你年轻,又是头一次替贵人办事,想竭力将此事办好,本没有什么大错,只是太心急了一些,饭要慢慢吃,事要缓缓办,岂不闻一句民间俗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他给韩秀使了个眼色,韩秀才勉强咽下怒气,朝山桃作揖:“是韩某唐突了,一时言语不察,孙大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山桃得饶人处且饶人,笑着摆摆手:“韩相公时时刻刻把我们百姓放在心上,我又怎敢和韩相公计较呢?只不过我们小老百姓只想着过自己的小日子,民生疾苦那是大人们该管的,可轮不到我们小老百姓操心,韩相公,你说呢?” 到底还是忍不住,又刺了韩秀几句。 这话说得没什么叫人能挑刺的地方,韩秀虽不悦,但也没法子,只能强撑着笑了两声:“是我太过心急,孙兄,我以一杯水酒赔罪,请孙兄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金爷率先叫了一声好。 赛西施紧随其后,盯着韩秀的一双眼睛几乎都要滴出水来:“韩公子真真好涵养!叫奴家心生佩服!奴家也敬韩公子一杯酒!” 她面前的酒杯是空的,刚要斟酒,金爷就一把将酒杯夺走:“妇道人家,吃什么酒!今日我时安兄弟又没有请你,你来作甚?留你吃几口菜,已是给你脸面了,快走吧!” 赛西施面色一白,强撑着讪笑:“我只是佩服韩公子的气量,想敬韩公子一杯而已。” 金爷丝毫不给她面子:“韩相公何须你敬酒?时安,放下你手里的家伙,跟韩相公吃一杯酒,今儿这件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揭过去吧。” 几个人的视线都放在了孙时安身上。 “我不善饮酒。” 孙时安并未放下断筷,依旧浑身紧绷,冷冷地盯着韩秀。 金爷的笑容便挂不住了:“你这小子,怎么不听劝呢?不去杀猪便不去,你不去,旁人还能硬绑着你去么?快来快来,给哥哥一个面子,吃了这杯酒,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他亲自给孙时安斟酒,孙时安不肯接,金爷就将酒杯塞给了山桃:“弟妹,快劝劝时安兄弟。” 山桃也没想到孙时安的性子这么倔,她都肯给韩秀台阶下了,孙时安却倔得跟头驴似的,连金爷的面子都不给。 他们可以不把韩秀当一回事,但不能不把金爷放在眼中呀。 山桃就扯了扯孙时安的袖子,低声劝他:“时安哥,你就给大哥一个面子吧,吃了这杯酒,咱们以后不跟那姓韩的来往就是了。” 孙时安紧抿双唇:“姓韩的冒犯了你,他今日若是不给你道歉赔礼,就休想走出我孙家门!”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为天下女子发声 山桃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时安哥疯了! 她方才怒呛韩秀,映射英王,已经是极为大胆了,没想到时安哥比她还要大胆,竟扬言不许韩秀出孙家的门。 韩秀是何许人也? 且不说韩秀是为英王做事的,单单说韩秀和荆州府知府有这样一层关系,就够他们小老百姓受的。 时安哥是哪里来的底气,竟敢跟韩秀说这样的话。 可时安哥是为了她才这般硬气,山桃总不好拖自家男人的后腿,便硬着头皮与孙时安并肩而立。 夫妻二人同仇敌忾,俱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反倒叫韩秀怒极而笑。 “我韩秀自懂事起,就从未对女子低头过,孙兄此举未免强人所难,何况我方才并没有侮辱孙大娘子之意,只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而已,大丈夫顶天立地,做的都是大事,妇道人家能成什么事?还不是依附男人而活?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大丈夫被红颜祸水耽搁了,何曾听说过妇道人家被男人拖了后腿?” 山桃瞬间就被点燃了怒火。 妇道人家怎么了?妇道人家如何就比不得男人了? “韩相公此言差矣,没有妇道人家,韩相公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山桃一生气,说出口的话就不怎么好听。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当权,你们不许妇道人家读书,又不许妇道人家出门做事,话是你们说的,史书是你们写的,你们不让妇道人家开口说话,不给妇道人家成事的机会,如今却嫌妇道人家一事无成,岂不是太可笑了些?”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韩秀,十分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没有妇道人家纺线织布,裁剪制衣,韩相公这身上衣,脚上靴,要从何而来?没有妇道人家在家操持家务,男人如何能安心在外成就大事?” 一句句质问将韩秀的脸逼成了猪肝色,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山桃,只好冷着脸不吭声。 山桃要的就是韩秀无话可说。 想到那位为了韩家前程而委身于人做小妾的韩家女,山桃就心疼。 也不知道这位韩家姑母得知自己的娘家侄儿竟这般瞧不起女子,会有多寒心。 既出了气,那么要不要一句道歉的话,已经不重要了。 山桃手中端着一杯清酒,笑盈盈地冲着韩秀举杯:“韩相公,非是我有意为难,实在是韩相公说话太伤人,身为女子,我为天下女子喊冤,所以一时义愤,多说了几句话,这杯酒,我敬韩相公,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韩相公海涵。” 她一仰头,将杯中酒尽数咽下。 酒水辛辣,呛得山桃直咳嗽。 孙时安又气又心疼,赶紧给山桃倒了一盏温茶:“不会吃酒就不要吃,为何还要勉强自己?” 山桃莞尔一笑:“你不愿意给金大哥这个面子,那只好我给咯,时安哥,你便与韩相公吃一杯酒嘛,俗话说,一笑泯恩仇,今日之事便这么过去吧,韩相公是大人物,平日忙得很,想必以后也抽不出时间来咱们家了。” 言下之意,她贾山桃不欢迎韩秀再上门。 金爷和韩秀都听明白了。 韩秀脸色越发不好看,刚要开口说话,金爷就捏住了他的肩膀。 “时安,大哥的话你不听,那弟妹的话,你总要听吧?快与韩相公吃了这杯酒,咱们好坐下来吃菜,可别白费了弟妹的心意。” 孙时安眸色深沉,他颇为严肃地看了金爷和韩秀一眼,手一松,那几截断筷应声而落。 山桃适时将斟满酒的酒杯塞到孙时安手中,还朝着孙时安眨眨眼,大大的杏仁眼中全是灵动的光,叫人不忍拒绝。 孙时安忍不住就扬起嘴角。 “韩相公,”他举起酒杯冲韩秀示意,“孙某先干为敬!” 既吃了酒,无论双方心里是怎么想的,最起码明面上,这事算是翻篇了。 有金爷在一旁时不时说笑几句,亦或是拉着赛西施点评山桃做的菜,山桃再应和几句,一顿饭吃得也算是相安无事。 二人既带了贺礼来,山桃自然也要准备回礼。 宴席将尽,她便找了个借口出门,带着照庆去小库房清点东西。 韩秀送的倒还正常,几样点心并一包茶叶,山桃原封未动,又加上一包茶叶作为回礼。 金爷送的就有些多了。 有珠钗一对、镯子一双,绸缎六匹,好酒两坛,名茶二斤,养荣丸两盒,另有十六样点心。 山桃拿不准要送什么作为贺礼,就叫照庆去喊孙时安:“把你大哥叫出来,就说我有事。” 岂料孙时安瞧见这一堆东西,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大哥既然送了这些东西,你收下便是,回礼就不必了,咱们时常请了大哥来家吃饭便好。” “桃儿,大哥是真的很喜欢你烧的菜,他孤家寡人一个,逢年过节看人家家里热热闹闹的,就很是眼馋,等那姓韩的走了,咱们多请大哥吃几次饭,大哥一定很高兴。” 原来金爷跟孙时安一样,都是孤孤单单没有家人的,怪不得这二人的感情能这样好。 山桃惦记着胡老爷买凶害人一事,就催着孙时安去跟金爷商议。 “明日吧,”孙时安沉吟开口,“今日有韩秀和赛老板在,不方便。” 左右不过是迟一日再说,山桃就随孙时安去了。 准备好回礼,山桃就请了金亮进门,将送给韩秀的回礼交给金亮:“金小哥,烦劳你出门后把这回礼给韩相公的小厮。” 金亮是个人精,一看山桃竟原封不动地将韩秀送的东西退了回来,就知道这里头出了岔子。 他什么都没问,反而说起了躺在水沟边的胡妈妈:“天色已晚,他家主人迟迟未归,大娘子,你看要不要小的将人给带回,明日再送回来?” 山桃面色微寒:“就把人扔在这里吧,又不是寒冬腊月,冻不死人。” 一时饭毕,小两口送金爷等人出门,眼瞅着金爷和韩秀上了车,赛西施便将山桃拽到一边,扭捏了半晌,才讪讪地夸赞山桃:“从前是我错怪你了,贾家妹妹,我可真佩服你的勇气,往后,还请妹妹不计前嫌,莫要与我生嫌隙才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贾老太的提点 山桃有些迷糊,赛西施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她和赛西施做不到交心二字,只能客客气气地笑了两声:“赛老板说哪里话,咱们都是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会生嫌隙呢?” 赛西施的笑容倒是很真诚:“妹妹别敷衍我,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谢谢你。” 山桃心内狐疑,她做了什么,竟值得赛西施对她说一声谢? 难道是上回点醒了赛西施? “方才听你反驳韩公子,为咱们女人家说话,我这心里就认定了你这个妹子。” 赛西施低头微微一笑。 “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原是觉得韩公子什么都好的,可方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咱们女子,我就对他生出几分厌恶来,女子又如何?女儿家可不比男儿郎差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 山桃方才还不觉得,现在细细一想,脸上就发烫。 她的胆子可真大啊,那番话惊世骇俗,叫白鹿书院的那群老学究知道了,还不得上门来跳着脚骂她不守妇道。 “赛老板莫要再夸我了,名头都是虚的,到手的才是真的,先前我劝赛老板那几句话,也不知道赛老板听进去没有,赛老板,这世道对咱们女子多有苛刻,旁人越是瞧不起咱们,咱们就越是要自己立起来啊。” 这回再劝赛西施,赛西施的神情就多了几分郑重:“我已经将春风居卖给了韩公子,先前听了你的劝告,我便回春风居找到他,想着在春风居做个女账房,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可韩公子瞧不上我。” “经过今日一事,我也想通了,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求着别人赏我一口饭吃,还不如我自己挣一条活路出来!” 她神采奕奕,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山桃便暗自点头,这才是她想象中的春风居老板娘的样子嘛。 一个能独自撑起春风居的女人,怎么可能甘愿被自己的婆家吸血? 赛西施没说要挣一条什么样的活路,山桃也没细问。 她和赛西施还没好到能说私房话的份上,只要赛西施以后别再来对她指手画脚,她不介意和赛西施常来常往。 有照庆在,收拾起锅碗瓢盆来很快。 照庆还不停地往外赶人:“桃儿姐,你累了一天了,歇歇吧,我来刷碗。” 灶房内也只剩下脏的碗筷要洗,照庆一个人完全能忙得过来。 山桃便点点头,出门一瞧,孙时安已经提着胡妈妈去了前头的铺子,将胡妈妈绑在铺子里。 这也倒是个稳妥的地方。 胡老爷常常在外吃花酒,自从发生了亲老太太脚一事,他更是肆无忌惮,每每要半夜才回家。 他们可等不得胡老爷,只能先将胡妈妈关起来,明日一早再上门跟胡老爷理论。 山桃是洗完澡才进东屋去看的贾老太。 老太太正在灯下搓麻绳。 “奶,你咋还不睡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睡吧,什么时候搓麻绳不行,非要这时候搓,你搓这几根麻绳还不够这灯油钱的。” 贾老太手上一顿,立时拧起两道眉来骂人:“你这臭丫头怎么说话呢?你奶使唤你一点灯油,你就心疼了?” 山桃抿了抿唇,笑嘻嘻地道:“奶,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不管我使唤了啥,你总是嫌我费银子,怎么轮到你自己头上了,你又不嫌费银子了?” 贾老太张了张嘴,脸色微微有些阴沉。 “罢了,我老婆子不跟你这丫头计较,桃儿,奶跟你说一件正经事,方才我听着堂屋里头,那个姓韩的说是什么英王叫他来的,你可得多提点时安一句,万万不能跟英王牵扯上关系,这英王可不是好人!” 山桃登时就起了疑心。 贾老太一个乡下老太婆,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瑶溪县城,怎的就能知道英王不是个好人? 难道上辈子贾老太知道她不知道的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她死得早,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她可一概不知。 山桃心里就发痒。 真想问问她奶啊。 可她不敢,哪怕贾老太是重生的,她也信不过贾老太。 贾老太实在是太宠贾秀莲了。 万一哪天贾秀莲撒个娇卖个痴,贾老太又心软了,重新站到贾秀莲那一边,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山桃得给自己留个后手,不能啥事都跟贾老太说。 贾老太既然嘱咐她,她就敷衍两句:“奶,我知道了,咱们是普通小老百姓,不会跟王爷贵人扯上关系的,谁管他是好是坏呢。” 贾老太欲言又止,踌躇再三,还是劝山桃:“时安要是真的有本事剿灭山猪,要不,你还是叫时安去吧。” 咦,这个老太太怎么前后说辞不一呀,一会儿不许他们跟英王扯上关系,一会儿又劝时安哥去灭山猪,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一拧起眉头,贾老太神色便有些不自在:“我是寻思着,既然是英王叫人去灭山猪,那这赏赐可少不了,要是时安有本事,说不定能挣一大笔封赏。” 贾老太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山桃。 她恍惚记得上辈子清明节后,就在孙时安死后不久,秀水镇好像的确有这么一次大规模的进山灭山猪的事。 她爹贾老四也报过名,但因为才死了大女婿,大女儿又闹出那么一桩丢人的事,他还要忙着打理山头,种果树看鱼塘,虽然报了名,最终却没去。 听说那次死了不少人,但有一个人活下来了,不过却少了两只胳膊,瞎了一只眼,这辈子算是毁了,上头为此还赏了那人不少钱呢。 两只胳膊一只眼,换了能保此生无忧的钱财,乍一听上去,好像还不错,可把这事安在孙时安身上,山桃就不乐意了。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她现在正喜欢孙时安喜欢得紧,怎么舍得叫孙时安去送死。 给再多的钱也不去! “你不想让时安去?”贾老太状若不经意地叹了一声,“那要是有人非要去,时安为了那个人不得不去呢?比如,金爷要去?” 山桃心中猛然一惊。 她忽然想起来了,那个丢了两只胳膊瞎了一只眼的人,好像……好像姓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痛 山桃登时就打了个激灵。 她还纳闷呢,照理说,金爷和孙时安的兄弟情义这么深,上辈子孙时安死后,贾秀莲做出那些荒唐事,他应该替兄弟教训贾秀莲才是啊。 结果只是叫人把贾秀莲从秀水镇赶出去了,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当时金爷自身难保,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帮死去的兄弟教训不忠的娘子了。 可怜金爷此人豁达潇洒,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山桃暗暗摇了摇头。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房中,孙时安已经在床上等她了。 “桃儿,快来。”孙时安往旁边让了让,“咱们早些安寝,明日我还要早起杀一头猪,明天镇上大集,可不能再关铺子了。” 他们家失去和春风居、喜乐宝做生意的机会,只能靠平常开门做生意。 若是一连两天都关铺子,生意就得被别家抢走了。 明日是镇上大集,来赶集的人多,自然要趁着这个时候多做些生意。 山桃便怂恿孙时安:“时安哥,咱们明日干脆多杀几头猪,杀四头,如何?” 孙时安乐了。 他揽住山桃的细腰,抓着山桃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手指上把玩。 “傻丫头,一天杀四头猪,哪里卖得完。” 若是以前,能跟春风居做生意,每逢赶大集,一天四头猪还不够卖呢。 现在不成了。 孙时安也没有把握,决定早起先杀一头猪卖卖看,若是晌午之前就卖光了,那就再杀一头。 身后的男人很快就睡着了,山桃转过身,盯着孙时安看了一会儿,就紧紧地抱住了孙时安。 她前世过得那样凄苦,连老天爷都可怜她,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好不容易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决定和枕边人平平淡淡走下去,老天非要跟她开玩笑,闹出一个进山灭山猪的事情来。 山桃知道孙时安是什么样的人,倘若金爷在山中遇险,孙时安是无论如何都会去救金爷的。 山猪凶险,哪怕时安哥再如何勇猛,若是遇上一群凶猛些的山猪,怕是也抵挡不住。 犹记得贾老四就是因为遇到一头硕大无比的山猪,逃命途中跌落山崖,才命丧黄泉。 前世最疼她的人和今生她中意的人,难道都要因山猪而死吗? 山桃一时心痛难忍,怕孙时安察觉,只能背转过身,咬着被角,默默流眼泪。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覆住了她的双眼。 “为什么哭?” 山桃忙缩到被子里,将眼泪全蹭到了被子上。 “我没哭。” “撒谎。” 孙时安下床点了灯,端着烛台,往山桃脸上照了照。 “脸上都是泪痕,还说没哭。” 他守着山桃坐着,将山桃从被窝里拽出来,按在怀中。 “是我今日吓着你了?” 孙时安很懊恼地摸了摸头。 “我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冲动,韩秀是贵人家的公子,我们平民百姓惹不起,可我就是看不惯他贬低你,一时冲动,才放了狠话,桃儿,对不起,叫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他越是如此温柔地解释,山桃就越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时安哥怎么能这么好! “桃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孙时安有些慌,伸手就去摸山桃的额头。 “是累着了?也怪我,早知道你会这么累,我就该去外头小摊上买几个现成的下酒菜。” 山桃忙嗔了他一眼:“说好了请大哥来家吃饭,你去外头买下酒菜,那岂不是糊弄人吗?” 她别过头去,不肯叫孙时安看自己的眼睛。 “我哭是想到了咱们家的生意,之前你一天杀好几头猪,除了放在自家铺子里头卖,还会给春风居送去,可自从娶了我,我给你招了多少麻烦,如今咱们家的肉铺都没多少生意了,我还想着怂恿你去山上养猪,这岂不是拿着你攒的钱打水漂吗?” 孙时安松了一口气,桃儿原来是为了这个哭。 涉及银子的事,都是小事。 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才叫大事。 他笑着抱住山桃,捏了捏山桃的脸颊:“谁说叫我去养猪,就是拿着我的钱打水漂?傻丫头,你仔细想一想,我的铺子没生意,镇子上另外两家肉铺的生意必然会火爆,他们到时候缺生猪,而我手上正好有上百头生猪,卖给他们正相宜。” 孙时安想得很通透,开不了肉铺,大不了就去养猪。 反正都是赚钱,只要不干昧良心的事,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做什么营生不是做? “桃儿,别哭了,”他捧住山桃的脸,轻轻地吻着山桃的双眼,“早些睡,明日赶大集可忙着呢,你得帮我。” 山桃带着哭腔应了一声,双唇又被孙时安吻住了。 这一吻极其霸道,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孙时安才放过她。 “不许再哭!”孙时安将她塞进了被窝里,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桃儿,你好歹体谅我,我明日可要早起呢,你这么勾人,引得我总忍不住,这么下去可不行。” 他抱着山桃不停地磨蹭着,把山桃的伤心一下子就冲得无影无踪。 “快睡!”山桃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掐了孙时安一把,“今儿个已经来了好几回了,我的腰到现在还酸着呢,你若是真心疼我,这几日不许再碰我。” 原本想着早点起来,帮孙时安杀猪,可等山桃爬起来,孙时安早就去前头铺子做生意了。 山桃拥着被子怔怔地发了会呆,听得照庆在后院喊她,忙一骨碌爬起来。 小胖子周士敦正坐在灶房中,和贾老太面对面,他手里拿着一个肉包子,咬一口,就看看贾老太。 贾老太不看他,他就忙伸直脖子,嚼都不嚼,就把那口包子咽下去。 贾老太一瞪他,他就跟被神仙定了形,举着包子呆愣愣的,大气都不敢喘。 山桃绾着头发进了灶房,瞧见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奶,他还是个小孩儿呢,你吓唬他干啥。” 贾老太闷闷地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骂了几句:“真是不惜福!旁人想要个小子都要不着,他们家倒好,有了个小子还不知道珍惜,瞧瞧把这小子养成啥样了,吃饭跟个猴儿似的!没教养!” 贾老太说话就是这么难听,山桃没吭声,她摸了摸周士敦的脑袋,笑眯眯地问道:“士敦,我要请你帮我个忙,每天都给你钱,你可愿意?”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得给钱 有钱拿,小胖子就点头如捣蒜,嘴里的肉包子还没咽下去,便呜呜咽咽地道:“愿意,愿意!” 那模样,活像是个几年没吃过饭的小饿死鬼。 贾老太越发不高兴,照庆也很难为情,小丫头一张脸都红透了。 山桃才不管这个呢,小孩子本就是要吃饭长身子骨的时候,不给孩子饭吃,孩子可不得跟饿死鬼一样嘛。 她眉眼弯弯,嘱咐周士敦慢点吃:“这几个肉包子都是你的,你别怕,没人跟你抢,吃完了,你就蹲在喜乐居对面的巷子里,帮我看着喜乐居,瞧瞧喜乐居一天到晚都在干啥。” 周士敦愣愣的:“从早看到晚吗?我还得上茅房呢。” 山桃从荷包里摸出十个大钱,塞给周士敦。 “我一天给你十个大钱,你去找和你玩得好的小伙伴,随你怎么分配这些钱,总之,从早到晚,喜乐居门口不能断了人,我要知道喜乐居都在干啥。”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十个大钱已经是一笔很大数目的钱了。 隔壁秦宝山他们辛辛苦苦干一天活儿,才挣四十个大钱,就只够买五个肉包子,小胖子不用出苦力,就能白拿钱,顿时就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照庆送他出门,帮他整了整衣裳,又塞给他一个鸡蛋:“这是我的,你拿着吃去,大娘子给你的十个大钱,你可不能一个人全昧下,你叫了人帮你看喜乐居,好歹分几个钱给人家,人家才能帮你的忙。” 周士敦不耐烦地点头:“我知道了,我去找小豆子他们,自己留四文钱,剩下的六文钱分给他们。” 姐弟俩正说着话,一眼瞅见贾秀莲拐进巷子,照庆赶忙把周士敦拉回来。 “敦弟,你瞧见方才那位大娘子了吗?若是看见这位大娘子去了喜乐居,你就想法子知道这个大娘子跟喜乐居的东家说了点啥,你要是把这个打听出来了,我们大娘子一高兴,给你的钱更多。” 小胖子忙点头,还特地探出头去打量了贾秀莲几眼,这才跑出去找小伙伴了。 照庆站在门口看着周士敦往北坊跑,才要进家门,最东头的胡家门砰的一声被砸开,胡老爷气冲冲出门,扶着腰大喊了几声胡妈妈,见无人应答,就摇摇晃晃去敲赛家的门。 照庆忙跑进院子喊山桃:“桃儿姐,胡老爷出来了!我看他好像还没醒酒,走路都有些摇晃呢,桃儿姐,咱们要不要去把大哥给叫回来?我怕胡老爷一会儿耍酒疯打人。” 照庆的姑父周茂就是个酒鬼,吃多了酒,便回到家里又打又砸,照庆可怕死酒鬼了。 山桃摸了摸她的大辫子,笑着安抚她:“别怕,是他家的仆妇偷东西,他想撒泼,也撒不到咱们身上来,一会儿你就别出去了,在家洗了碗筷,就把换下来的衣裳拿到后面河边洗一洗,可不能玩水,小心栽进河里去。” 贾老太刚好吃完饭,正在抹嘴呢,山桃便笑嘻嘻地来请她:“奶,时安哥要看铺子,照庆还小不顶用,这种场合,就得你来帮我啦。” 贾老太瞅了她一眼:“这时候知道请人帮忙了?我还以为你是大罗神仙无所不能呢,哼,昨儿个金爷在,你为啥不叫那金爷顺手把这个事给料理了?非要自己逞能,不趁着金爷还活着,叫他多干点事,等他进山打野猪打得人都废了,不仅啥忙都帮不上你们,反而还得拖累你们养他。” 山桃吐了吐舌头。 她奶真是啥都敢往外说,幸亏她知道她奶重生了,所以不计较这个。 要是换了外人,肯定得刨根问底,问贾老太为啥会知道金爷往后人不行了。 “奶,我这不是不想欠金爷人情嘛,这种小事咱们自己就能解决,麻烦他干啥?” 金爷和时安哥虽说情同手足,但到底不是亲兄弟。 不能仗着这点关系总消耗人情,人情消耗得多了,总有疲累的那一天。 小事自己解决,实在是解决不了的大事,再麻烦金爷也不迟。 胡老爷很快就找上了孙家。 他刚要敲门,贾老太就出来了。 自从那日被贾老太讹了一顿,胡老爷现在看到贾老太就发怵。 尤其是一想到贾老太的那双脚,他就想吐。 好巧不巧,今儿个赶大集,魁元巷前头就是长平街,北坊的人要去长平街赶集,必经魁元巷。 几个老太太打从魁元巷巷口过,一眼瞧见胡老爷,登时就大喊:“快看,是财神老爷!” “财神老爷咋拉着一个老太太说话呢?” “你懂个屁!那是财神老爷看上这老太太,要开始舔这老太太脚了!老太太要发财了!” “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撞财神,钱可不能都让这老太太一个人给挣了去!” 几个老太太挤在孙家门口,把胡老爷团团围住,齐齐脱了鞋袜,伸到胡老爷跟前,叫胡老爷舔她们的脚。 北坊穷苦人家的老太太从早到晚要做活计,也不是人人夜里都洗脚的,脚上的足衣不知多少年没换了,黄不拉几,黑不溜秋,还散发着一股酸不溜丢臭了吧唧的味儿。 胡老爷当即就忍不住了,扶着其中一个老太太,哇的一声,将昨夜吃下去的酒菜吐了个一干二净。 那老太太还挺高兴,把脚抬得更高:“大家快来看呀,财神爷吐到我脚上了!这得给钱啊!” 山桃趁机去了前头铺子。 今日肉铺的生意似乎还不错,孙时安忙得不可开交,案板上的猪肉没剩下多少,肉铺前头还排起了长龙。 果然还是赶集的时候生意好做。 看来一会儿孙时安得再杀一头猪。 山桃不敢耽搁太多功夫,她得赶紧将胡妈妈的事情处置妥当,然后回肉铺帮忙。 胡妈妈被绑了一晚上,早就不复往日的神气。 她脸色发黄,头发乱糟糟的,身下散发着一股骚气,应当是夜里没憋住,把小手解到裤子里了。 山桃伸出脚尖,颇为嫌弃地碰了碰胡妈妈,叫胡妈妈站起来跟她走。 铺子后门处,胡老爷刚好吐干净,一抬头看到胡妈妈,闻到胡妈妈身上那股味,又憋不住了,嘴巴一张,苦胆水吐了胡妈妈一身。 他抬手就给了胡妈妈一巴掌:“腌臜婆子,死哪儿去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胡老爷的克星 胡妈妈嘴中塞着一块臭抹布,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光会张着一双老眼珠,死瞪着胡老爷。 胡老爷昨夜吃多了酒,回到家中冷锅冷灶,无人伺候。 他实在是太倦了,叫了几声见无人,倒头便睡。 今早起来,家里依旧没人,他就憋不住心里的火气,老早就惦记着,别叫他抓住尹娘子,要是抓住那个贱人,他就当场把那个贱人的皮给扒了,仍旧卖回窑子里去! 没想到出师不利,还没找到尹娘子,反倒被一群臭脚老太太给围住了,一个劲儿地叫他给钱。 他没法子,丢了几块碎银子出去,这会儿心头的火都蹿起一丈高。 见了胡妈妈,岂有不生气的? 给一巴掌都是轻的,老虔婆还敢瞪他。 胡老爷越发生气,一连踹了胡妈妈好几脚,才想起要问山桃一声:“孙大娘子,这腌臜婆子怎么在你家?贱内可在你这里?” 一面说着话,一面伸长脖子往铺子里看。 山桃往旁边挪了挪,开了铺子的后门,叫胡老爷看个仔细。 省得一会儿找不到尹娘子,要诬赖他们藏人。 “胡老爷这话问得好,我正等着胡老爷上门呢。” 山桃冷笑两声,把一只金镯子丢给胡老爷。 “昨儿个金爷来我家中做客,家里正忙乱着,胡妈妈忽然气势汹汹寻上门,问我要尹娘子,呵,尹娘子去了何处,我怎会知道?这胡妈妈就趁着我忙乱的时候,将我脱下来放在案上的金镯子摸走了。” “亏得被金爷的长随发现了,不然,我上哪儿去找这只镯子?这可是我出嫁时,我奶送给我的陪嫁,我奶戴了几十年了,若是在我手中丢了,我得哭死。” 胡老爷正拿着镯子细细摩挲。 他中意山桃娇憨可人,哪怕山桃冷着脸骂人的样子,他也中意。 山桃越是冷着脸,他心里就越是舒坦,恨不得把山桃绑回家,在炕头上折磨这小妮子,让这小妮子骂个够。 骂得越凶,玩起来才越带劲儿。 正因为中意山桃,所以对山桃丢过来的镯子,也有一种爱屋及乌的感觉。 似乎这镯子上还带着山桃身上的香味儿。 胡老爷就忍不住摩挲,甚至还想把镯子放到嘴边舔一口。 正在想入非非,山桃一句这镯子是她奶的,叫胡老爷霎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拿着镯子僵硬地转过头,贾老太正阴着一张老脸盯着他看:“胡老爷,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我,是想把我娶回家中做你娘子吧?要不然,你为啥叫你家的仆妇来偷我戴了几十年的镯子?” 她指了指胡老爷手上的金镯子:“你闻一闻,我戴了这镯子这么多年了,身上的味道早就把镯子给浸透了,香着呢。” 胡老爷:呕…… 山桃差点没笑死。 她奶就是胡老爷的克星! 有她奶在,胡老爷从此以后就得绕着她家门口走。 “孙大娘子,你说个价,”吐得昏天暗地的胡老爷脸色发青,有气无力地开口求山桃,“你高抬贵手,少要点,若是再要一百两,我那账面上是真的拿不出来了。” 山桃也不贪心,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要钱,而是为了惩治胡妈妈。 当然,能有意外之财也不错。 “镯子没丢,我要什么钱?胡老爷把我当什么人了,咱们都是街坊邻居,我就是看不过胡老爷被这个可恶的腌臜婆子蒙骗,这老婆子眼皮子这么浅,上别人家看到好东西就摸,焉知她在你们家当差就没贪过好东西?” “胡老爷还是赶紧回家去清点财物,兴许,这老婆子背着你,偷走不少好东西呢。” 胡老爷面色微变,瞪着胡妈妈的眼神便越发不善。 山桃抿唇,看来是被她说中了呢。 “胡老爷赶紧把人给领回去吧,哦,忘记跟胡老爷说了,胡妈妈这身上的绳子和嘴里的抹布都是我们铺子里的东西,被她一用就脏了,捆不得猪了,胡老爷是不是得把这绳子和抹布的钱给结一结?不多,十两银子就够了。” 十两银子的意外之财是不多,比一百两差远了,但有总比没有强。 一根绳子一块抹布,山桃也没法子用这个讹到一百两。 胡老爷掏钱掏得痛快,直接将腰间的钱袋解下来,连带那只金镯子一块丢给山桃。 打开钱袋一瞧,里头有两颗小金锭子,几块碎银子,一把铜钱。 这两个金锭子兑成白银,都不止十两了。 有钱人就是大方。 山桃心花怒放,把钱都倒进自己的荷包,然后将胡老爷的钱袋还给他,顺带脚轻轻踹了胡妈妈一脚。 “胡老爷赶紧把人领回去吧,哦对了,胡老爷记得嘱咐这老妈子一声,叫她以后不许上我家来,也不想想,我跟尹娘子不对付,尹娘子不见了,关我什么事?” 胡老爷更加着急了,忙拖着胡妈妈往家走。 他得回去瞧瞧自家东西少了没,若是账面上的银子对不上,可不好跟岳家交代。 拿了钱,又出了恶气,山桃跟贾老太说了几句话,就赶忙回到自家铺子,往两口锅里都添满了水,大火烧起水来。 水刚烧开,孙时安就踏进后院。 山桃忙迎上去:“时安哥,是不是猪肉不够卖的了?我把水给烧上了,你紧着杀猪,我去前头看铺子,要是人手不够,你就去喊一声秦宝山他们。” 一头猪,瘦一些的一百来斤,肥一些的两三百斤。 将死之猪,力气大得很,得几个大汉按着,这刀子才能捅得进去。 山桃嫁过来之后,早上总是起不来,错过了孙时安杀猪,不知道孙时安杀猪时请了谁来帮忙,就想着去叫秦宝山等人。 反正他们是付了工钱的,帮忙按猪和拆房子都算给他家干活儿。 “叫他们专心干活儿吧,我杀猪,用不着旁人帮忙。” 山桃微微一愣,什么叫用不着旁人帮忙? 难道她来帮忙? 她可按不住一头猪啊! 哪怕把她奶和照庆都拖过来,她们仨拼死拼活,都没法把猪给按住。 “桃儿,你去把门给打开,叫外头的人都能看仔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世间只有孙屠户 前头铺子跟院子中间有好几扇槅门,院子里要养猪,杀猪,若是把槅门打开,在外头摊子上买肉的客人会看到,很是不雅,所以平常都是关上的。 这会儿孙时安正要杀猪,却要把槅门打开,岂不是要吓坏外头的客人? 要么就是怕外头的铺子没人看,所以想打开门,一边杀猪,一边看铺子。 “时安哥,你安心忙你的,我去看铺子就行,这门就不用打开了。” “打开吧,”孙时安已经将两把锃亮的杀猪刀别在了腰间,他神色很平静,朝着山桃点点头,“外间铺子里的肉已经卖光了。” 山桃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去开了门。 这一开门,山桃差点喊出来。 只见肉铺外头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好似过年看杂耍一样,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朝院子里张望。 最外头的人挤不到里头去,甚至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凳子,踩着凳子往里看。 看这群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来买肉的啊。 有人嫌弃山桃挡着他们的视线,就招招手,叫山桃让一让。 隔壁粮铺的周老板仗着天时地利,挤在最前头,见山桃一脸茫然,就好心跟山桃解释。 “孙大娘子,时安杀猪,那可是咱们镇子上的一绝啊,早些年,每逢赶大集,还有人从县城里专门跑来看时安杀猪,后来时安嫌那些人烦,就总是天不亮就自己在院子里把猪给杀好了,谁能想到今日还能再看一次时安杀猪。” 他笑着招手叫山桃在一旁看着。 “你就等着瞧吧,今儿个你家的生意定然要比平日翻十番!” 山桃不大相信,杀猪有这么好看吗? 贾家年底也会杀年猪,请了附近村子里的屠户来,村里那些闲着没事干的人都会来看热闹,间或帮忙按着猪,帮着放放血。 山桃看过几次就不想看了。 杀猪不就是那么一回事么? 选好一头猪,几个人帮忙将那猪的四脚给绑紧,抬到杀猪案板上,屠户把杀猪刀磨得锃亮,帮忙的汉子们就使劲按着猪,防止猪挣扎得太厉害,屠户捅刀子的时候捅偏了。 从把猪捆起来开始,猪就嗷嗷地惨叫。 山桃就怕这惨叫,一声又一声,叫得人心烦又心慌。 她小时候就常想,要是能有一种药提前叫猪吃了,让猪昏死过去,杀猪的时候猪就不会叫了,那多好。 她还把这个想法跟王素芬说过一回,王素芬就骂她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 杀个猪还得提前给猪灌药,庄户人家哪有那些闲工夫! 从那以后山桃就不爱看杀猪了,今日叫她看,她心里还挺膈应,脸上不由自主就带出了一点情绪。 周老板看出了她的心思,呵呵笑道:“孙大娘子,你可不要小瞧时安,时安杀猪跟别的屠户不一样,逢年过节,想要请时安去杀猪,那可难着呢,钱不多,时安不去。” 山桃咋舌,时安哥这么厉害吗? 她上辈子只知道大姐贾秀莲嫁给了一个挺有本事的屠户,到底这早死的屠户多有本事,她还真不清楚,后来家里出了那么多事,她又忙着挣钱,自然就更没有心思去打听了。 正想得入神,便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快别说话了,孙屠户要开始杀猪了!” 山桃连忙朝院子里看去。 只见孙时安站到猪圈前,盯着几头猪看了看,忽地揪住其中一头猪的耳朵。 猪立马就开始惨叫。 仅仅叫了两声,孙时安便忽地出拳,照着那猪的脑门狠狠地砸了几拳。 肥猪的惨叫戛然而止,哄的一声,便栽倒在地。 山桃惊了一跳,时安哥这是活生生地将猪给打死了? 可猪死了再放血,那肉不就酸了不好吃吗? 仔细一瞧,肥猪虽然倒地,却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两下。 原来还没死。 “嘿!” 孙时安大喝一声,扎着马步蹲在猪的身前,俯身抓住猪的两只后脚,猛地一提气,竟然生生地将肥猪给扛了起来! 山桃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重达两百多斤的肥猪,时安哥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扛了起来! “好!” “孙屠户真乃大力士也!” 众人一阵阵叫好,震得山桃耳朵都疼。 她可真怕那猪被惊醒。 孙时安不给猪惊醒的机会。 他把肥猪扔在案板上,掏出腰间的杀猪刀,照着猪的脖子扎了进去,猛地一转刀柄,再狠狠地拔了出来。 顿时,猪血就哗啦啦地流进了案板下方的木桶中,甚至还冒着热气。 那肥猪哼唧着挣扎了几下,就彻底没了动静。 众人再次欢呼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谈论着孙时安杀猪的手法有多厉害。 街角的茶摊上,韩秀冷着脸,听自己的长随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孙时安杀猪的场面。 “那肥猪瞬间就没了气息,孙屠户等猪血放尽,才提来了热水,将猪给冲洗干净,又换了一把杀猪刀,把猪头和四只蹄子、猪尾巴等物都砍下来,手脚麻利地剖开了肚子,这会儿已经在割下水等物了。” 韩秀摆摆手,叫长随回去:“你去跟孙时安说,从明日起,春风居每日要一头猪,叫他一早杀好了就赶紧送去。” 长随忙答应着去了。 坐在对面的金爷笑着给韩秀倒了一盏茶:“怎么样,韩相公,我今儿个叫你来,是来对了吧?” 韩秀冷着脸叹气:“见识了他的本事又如何?这样的人,却不能为英王所用,终究是一大憾事,若是……” 他欲言又止,短短一瞬间,眼神已经变了几次,从懊悔到惋惜,再到叫人胆寒的狠戾。 金爷的眼神也变了。 “韩相公,做事之前可要三思啊,”他轻摇折扇,玄铁的扇骨在日光下散发着寒光,“时安于我,是过命的兄弟,若是有人敢害他,那便是跟我金某过不去,无论这个人是谁,身在何方,我金某都不会放过他。” 金爷猛地收起折扇,朝韩秀面前的茶杯一扫,那茶杯竟然生生地碎成了粉末! 韩秀大骇! 金爷却笑了。 他盯着韩秀,轻声笑道:“韩相公可听见金某说的话了?若是有人胆敢害孙时安,哪怕这个人贵为皇子,我金某也会要了他的性命!”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刎颈之交 韩秀按下心头的骇然,一手在桌面下已经握成了拳头,面上却波澜不惊:“金爷就这般看重和孙时安的兄弟之情?甘愿为了一个屠户冒天下之大不韪?” 金爷颔首:“是,我与孙时安刎颈之交,绝不相负。” 韩秀越发不解。 他奉了英王之命来到秀水镇,头一个结交的人便是金爷。 金爷颇有家资,为人爽朗,爱打抱不平,好行侠仗义,他朝堂有朋友,江湖有兄弟,黑白两道见了他,都要称呼一声金爷。 想要在秀水镇乃至瑶溪县站稳脚跟,金爷是他必须要结交的人。 可他实在是不明白,金爷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跟一个杀猪的做兄弟? 那杀猪的除了会杀猪,还会作甚? 一个敢对他出言不逊,又不肯为英王做事的人,再有本事,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至于金爷么…… 韩秀强撑着挤出一抹笑容:“金爷,王爷爱民如子,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急着叫我到秀水镇来,赶在夏收之前,把山猪剿灭。” “秀水镇这片山上的山猪不好杀啊,”他仿若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亲自给金爷倒了一杯茶,“前些日子瑶溪县县令组织人手剿灭山猪,死伤惨重,活着的人说,大雄山上出现了一头山猪王,体型庞大,凶悍异常,寻常人近不得身,金爷,若是不杀了这头山猪王,百姓们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王爷因为此事,日夜不得安宁,我临行前,王爷特地嘱咐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剿灭这头山猪王,为秀水百姓谋福祉,如若不然,他愧对圣上,愧对百姓啊!” 任凭韩秀如何慷慨陈词,金爷始终一言不发。 直等到韩秀说得口干舌燥,他才站起身笑道:“时安今日的生意不错,我得去捧个场,订上半扇猪肉,今夜请韩相公吃酒!” “金爷!”韩秀忙追上去,“金爷一身本事,若不投靠明主,岂不是可惜了?” “明主?”金爷淡淡一笑,“何为明主?当今圣上能否称得上明主?在圣上面前,英王也敢自称明主么?” “你!” 韩秀心头一跳,却说不出半句驳斥之言,眼见金爷渐行渐远,他忙又追了上去。 “金爷,剿灭山猪一事……” 金爷抬手:“若是一般的山猪,多叫些人也就是了,但剿杀山猪王,非得时安去不可,你且回去吧,我会再劝时安几句。” 他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韩秀一眼:“这可不是为了韩相公口中的明主,时安是土生土长的秀水人,他知道轻重。” 待金爷走远,人群中才悄然出现几个人,跟在韩秀身边。 “韩大人,要不要将这姓金的给……” “蠢货!”韩秀瞪了那人一眼,“再等等看吧。” 英王此时正是缺人使唤的时候,若是能为瑶溪县灭了山猪之害,又能将金爷招致麾下,又何愁扳不倒一个荆州王! 外头的风雨吹不进小小的肉铺中。 山桃把锅里的热水都舀到大盆里,帮忙把杀过猪的案板冲洗干净。 她心里高兴,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刷洗着院子。 时不时停下来,听听槅门外边,铺子里的动静。 大概是因为孙时安当众展示了一人杀猪的绝活,排队买肉的人比方才还多。 孙时安忙得连茶水都来不及喝。 山桃心疼自己的男人,洗完院子,就忙从家里寻来干净的粗布衣裳,去铺子里叫孙时安进去歇一歇。 “我帮你看一会儿铺子,你进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吃一杯茶,再出来忙也不迟。” 方才杀猪,虽说溅的血不多,但到底还是弄脏了孙时安的衣裳。 山桃一来怕吓着买肉的人,二来,她男人生得这般俊俏,咋能穿得这么邋遢呢。 孙时安却不肯:“肉还没卖完,换一身干净衣裳,一会儿又要弄脏了,你回去歇着吧,这儿脏。” 山桃才不怕脏呢,干活儿哪有不脏的。 “那我陪着你。” 她朝着孙时安粲然一笑,眼睛好看得叫孙时安挪不开眼。 幸亏有买肉的来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 小两口一个负责割肉卖肉,一个负责算账收钱,十分有默契,直忙到晌午,人群才散去。 案板上只剩下一小块猪板油,孙时安擦了擦汗,见山桃正认真地数着钱,鬓边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少年失去父母双亲,这么多年最渴望的就是能有个自己的家,不求娘子有多好看,只求着娘子能跟他一条心,把日子越过越好。 没想到,这个心愿这么容易就实现了。 容易得都叫他觉得不真实。 “你看我做什么?” 山桃嗔了孙时安一眼,她抱着钱匣子晃了晃,里头的碎银子和铜钱叮当作响。 “好听吗?” 孙时安憨憨地笑:“好听。” 好听就对了,世间最好听的声音就是钱的声音。 山桃一双杏眼笑成了一弯月牙,趁着无人,她踮起脚尖,吧唧亲了孙时安一口。 “你先回去吃饭,我来看铺子,吃完了饭,你再来替换我。” 孙时安看了一眼那一小块猪板油:“都没猪肉了,干脆就把铺子收了,我们一块回去,下午就不做生意了。” “这不是还有一小块猪板油吗?”山桃朝着铺子外头左右张望了一眼,“你吃饭去,我再等等,兴许还会有人来买猪板油呢。” 孙时安哑然失笑。 他的小媳妇,比他还爱财。 正说着话,果真有个老妇人过来买肉,见只剩下这一小块猪板油,也没嫌弃,说回去炼猪油,炼出来的油渣做油渣饭吃。 山桃麻利地收了银子,得意地跟孙时安炫耀:“瞧见没?我说会有人来买,就一定会有人来的,走,咱们收了铺子回家吃饭去!” “孙相公!大娘子!” 金亮急匆匆跑过来,跑得满头是汗。 “总算赶上了!” 他抹了一把汗,给了山桃两锭银子。 “孙相公,我家主子今晚要请客,跟您讨半扇猪肉呢,烦劳您这就杀好,小的好立刻抬回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忐忑不安 既是金爷要订猪肉,山桃哪能收银子,忙把钱还给金亮。 金亮却不敢要:“大娘子,历来我们主子从孙相公这儿买猪肉,都是要给钱的,我要是敢不给钱,我们主子非得扒了我的皮。” 山桃瞅一眼孙时安,孙时安点点头,她这才把银子收了。 这两个人可真怪,金爷那么有本事的一个人,为啥会对时安哥这么包容呢? 莫非时安哥救了金爷祖宗? 不然,山桃可真想不出来为啥了。 有金亮和几个小厮帮忙烧水,山桃没事做,就先回去了。 她闻不得身上的猪肉味,一进门,就先洗了澡换了衣裳,等收拾停当,孙时安都杀好猪回来了。 “桃儿,我就不换衣裳了,大哥要了半扇猪肉,猪头、下水那些他也都要了去,还有半扇猪肉,我今天得卖完。” 山桃越发心疼了。 别看守着铺子不用干体力活儿,可干靠着一下午也挺累的。 还是跟酒楼做生意好。 方才韩秀的长随来说,叫他们家以后每日天不亮就往春风居送一头猪,这样一来,他们肉铺的生意又能跟以前一样好,时安哥就不用这么累了。 照庆听山桃和孙时安说这个事,就一边往桌子上收拾饭菜,一边好奇地问:“桃儿姐,那春风居用得了这么多猪肉吗?一天一头猪呢。” 山桃也很好奇,春风居的生意有这么好吗? “时安哥,以前赛老板怎么跟咱订的?” “两天一头猪。” 山桃低头算了算。 她上辈子去春风居给徐光宗送钱,春风居一楼都坐满了人,二楼的雅间也好似都满了。 可这毕竟是在镇子上,哪怕是南北客商必经之路,春风居也不是天天生意都这么好的。 两天用一头猪才合理,一天一头猪,怎么用得完? “时安哥,你说这韩相公是不是在讨好你?” 故意跟他们家的肉铺做生意,其实还是想着叫时安哥去灭山猪。 山桃心内隐隐不安。 时安哥是不会为了点蝇头小利去灭山猪的,能劝得动时安哥的,只有金爷。 他们还有事求金爷呢。 金爷帮了他们,若是时安哥不肯给金爷面子,那他们二人会不会就此决裂? 没有金爷照拂,肉铺的生意还会好吗? 这一想,山桃就收不住了,吃饭便心不在焉。 孙时安吃得很快,几口扒完了饭,就去前头看铺子:“下午我一个人守着铺子就好,你好好歇着,不必来了。” 山桃点点头,起身送孙时安出门。 东边一户之隔,停了一辆大车,山桃好奇瞅了一眼,正好和贾秀莲对上眼。 “哟,我正想去找你呢,”贾秀莲站在大车门口,扶着额上的绢花,笑得跟春花一样美,“原是想着十五那日搬来,可正好手上有些事被耽搁了,找了人重新看了日子,明天是黄道吉日,宜搬迁,我和你姐夫商议了,明日搬过来住,顺道在家中办个席面,你家可还有肉?若是有,现在就送半扇猪肉来,春兰要把肉给腌起来,明日好做菜吃呢。” 山桃看了贾秀莲头上那几朵绢花好几眼。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绢花还是没出嫁时,贾老四买给她们姊妹俩的。 这都好几年了,绢花的颜色也有些旧了,贾秀莲竟然还肯戴出来,真是稀奇。 更为稀奇的是,除了这几朵绢花外,贾秀莲通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件首饰。 这可不是贾秀莲的性子呀。 “跟你说话呢,”贾秀莲叫了山桃几声,“还有没有猪肉了?” 山桃信不过贾秀莲,便乜斜着贾秀莲:“你给钱吗?我家肉铺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不是不能赊账,只是不能赊给贾秀莲。 贾秀莲瞪了山桃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瞧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一辈子挣不了大钱!我是想着你是我亲妹子,所以才从你家肉铺买肉,要不然,你以为我想给你送钱?” “那你先给我钱!” 山桃直直地伸出手要钱。 先给钱,才能给猪肉。 没想到的是,贾秀莲还真的把钱结给山桃了。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今儿个日头难道是打从西边出来的? 贾秀莲赁的房子已经修缮一新,门口的匾额上写着徐宅二字,两扇黑漆大门锃锃发亮,看着很气派。 山桃站在门口等孙时安,闲着无事,就透过门缝打量这间徐宅。 这间宅子比她家略小一些,只有两间正房并两间厢房,院子里倒是布置得很雅致,靠着墙根种了一溜的夜来香、无尽夏,开花时节一定很美。 别的就看不出来了。 好在一会儿孙时安便从里头出来,跟山桃讲了徐宅后头的情形。 “他家的灶房比着咱家盖的,也盖在后门处,后院挖了一个池子,养了几尾鱼,鱼都很精神,靠着廊子底下种的全是花草,我也叫不上名,总之挺好看,估计要花不少钱。” 山桃想起贾秀莲头上那朵旧绢花,便越发诧异。 两口子相携着回了家,金亮又来了,这回是叫孙时安晚上去吃酒。 “孙相公,韩相公也去呢,我们主子叫小的来提点孙相公一声,今晚您只管吃菜吃酒,别的交给我们主子就成。” 山桃心一紧,趁着孙时安进屋换衣裳,跟着进了西里间。 “时安哥,韩相公背后有英王,咱们可惹不起,若是……若是他搬出英王来……” “你放心,”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我有分寸,大哥会居中调停的。” 山桃哪能放下心来,他们小老百姓想过个平平淡淡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还有胡老爷的事,你抽个空跟大哥说一声,家里的生猪可不多了。” 这几日孙时安就得去收生猪了,山桃是真怕孙时安会出意外。 千叮咛万嘱咐,将孙时安送走,山桃这颗心还七上八下。 贾老太瞅见了,就叫照庆把绣花架子搬上炕:“静不下心来就绣绣花,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且安心等着吧,实在是糟心,就想想明日要去你大姐家吃席,不就高兴了?” 山桃叹气:“去她家吃席有啥好高兴的?” “你大姐难得大方一回,明天咱们放开了肚皮吃,能占她家的便宜,这还不高兴?” 第一百九十章 她奶知道 贾老太很坚决,非要等着明天去占贾秀莲的便宜,甚至都嘱咐山桃,晚上不用做她的饭了。 她都这么说了,山桃就随她去。 不吃还省一顿饭,挺好的。 绣了会观音像,山桃就下炕去揉面,晚上就她跟照庆两个人吃,擀个面条,简单又便利。 舀面时,面缸脚下的一个包袱吸引了山桃的注意力。 她拾起包袱看了几眼,忽地想起来,这好像是昨日小喜送来的,说是尹娘子给的。 她一直忙着没想起这件事,等擀好面条,就把包袱打开看了一眼。 包袱沉甸甸的,里头有两个匣子,其中一个上了锁。 山桃就打开了另外一个。 匣子里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并几根素银簪子,还有一封信。 信是尹娘子写的,说拜托山桃帮她保管一个匣子,她日后若是还活着,一定会回来取,若是十年之后还没回来要这个匣子,就让山桃把匣子给烧了。 那两百两是给她的,权当是赔礼,几根素银簪子是代小喜送给照庆的,托山桃转交给照庆。 山桃盯着那只上了锁的匣子,心里乱糟糟的。 这匣子里头到底有啥?为啥不能随身带着,非要交给她保管? 莫不是尹娘子真的偷了胡老爷的宝贝,藏在这匣子里头了吧? 她忙跳起来。 不行,她得把这匣子藏好,万一胡老爷报了官,可不能叫官府的人在他们家搜出这个匣子。 家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转来转去,山桃想起一个地方,忙掀开床底的青砖。 这里藏着那几块金子和三百两银票,再放一只匣子绰绰有余。 忽地又想起尹娘子送她的七宝琉璃手串,还有一块玉禁步,山桃都找了出来,原本想要全放进青砖底下,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妥当。 这玉禁步也就罢了,当初尹娘子送她七宝琉璃手串的时候,那么多人瞧着呢,她若是藏起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山桃就只把玉禁步放了进去。 她把那封信、包袱皮连同装银票和素银簪子的匣子全烧了,等夜里回来,她得把此事告诉时安哥,两口子过日子,这种事情可不能瞒着。 那只七宝琉璃手串,山桃没藏,但也没敢再戴,就收进了妆匣中,和贾老太给她的玉蝉放在一起。 摸着妆匣,山桃倒是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上辈子她什么也没有,死的时候,头上还只戴着一根铜簪子。 重来一世,她倒是什么都有了,可嫁过来还不到一个月,她就经历了这么多事,心里慌得不行。 想把那几根素银簪子给照庆吧,又怕照庆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戴出去叫人瞧见。 总得过了这一段日子才好。 这一下午过得很是煎熬,外头一有个风吹草动,山桃就疑心是官府找上门,做面卤子时差点多加一勺盐。 刚把面条做好,小胖子周士敦就来了。 这小子倒是有口福,一来就能吃上饭。 他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别看他人小,饭量可不小,足足吃了两大碗,才扶着碗边打嗝儿。 “大娘子,我看见有人往喜乐宝送了半扇猪肉。” 这算不得新鲜事。 喜乐宝开门做生意,总得要用猪肉做菜,不然,难道叫客人吃素? 又不是吃斋饭。 小胖子挠了挠头:“可那半扇猪肉是从你们巷子里送出去的。” 从魁元巷送出去的?半扇猪肉? 山桃一下子就想到了贾秀莲。 照庆抢在她前头问周士敦:“是谁家?是不是我早上叫你认的那个徐大娘子家?” 周士敦点头:“我叫小豆子蹲在喜乐宝那守着,特地跟着送猪肉的人过来的,那人从喜乐宝后门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盖了盖子的铜盆,也不知道里头装了啥,可香了,我就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瞅着他从后门进了徐家,再出来时,手上的铜盆就不见了。” 山桃蹙紧了眉。 贾秀莲买猪肉时,说是要让春兰今晚腌好,明日好请客做菜用,怎么却一眨眼把猪肉送到喜乐宝去了? 喜乐宝要用猪肉,难道不会自己买? 至于那铜盆里装着什么,山桃却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无非就是几盘菜,贾秀莲可能嫌春兰饭做得不好吃,从喜乐宝买的。 总之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山桃拿了几块点心给小胖子:“再探,再报。” 天色将黑之时,周士敦领着一个小男孩跑进来,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不过看起来却很开心。 “二姐!我们俩去钻狗洞了!” 小胖子手舞足蹈,兴奋地跟照庆邀功。 “小豆子先钻进去的,小豆子,你快说,你看见啥了。” 小豆子人瘦瘦小小的,双手伸展开,比划了好大一个圈儿:“喜乐宝的后院有四个这么大的大水缸,都架在火上烧呢,我看见他们把猪肉切成块,塞进小罐子里,然后放进大水缸里焖。” “罐子肉!”贾老太一锤定音,“喜乐宝要靠着罐子肉发财了,唉,不该是靠这个发的啊。” 山桃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他们是靠啥发财的?” “还能靠啥?靠他闺女呗。” 忽地意识到说漏嘴,贾老太脸色就是一变。 她愣愣地盯着山桃看了好半天,才咧开嘴笑道:“桃儿,你不记得了?” 那一瞬间,山桃浑身上下就好像过了电一样,从头酥麻到脚。 她奶知道。 她奶知道! 她奶知道了! 她奶知道她是重生回来的! 山桃浑身都在发抖,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激动。 甚至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们祖孙俩知道彼此的秘密,说起话不用打哑谜。 从此以后,山桃就多了一个能说秘密的人,怎能不叫她松一口气。 可她又怕。 她奶会不会……会不会帮贾秀莲? 毕竟贾秀莲也回来了,贾老太肯定早就知道此事,万一贾老太脑子搭错了弦儿,要死要活地非得帮贾秀莲,那她岂不是很被动?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山桃很好奇,她伪装得这么好,贾老太是咋发现的呢? 贾老太笑得很得意:“时安可不知道胡老爷的岳家在哪儿,是我告诉他的。” 山桃恍然大悟,原来果真是因为这个! 第一百九十一章 罐子肉 贾老太乜斜了山桃一眼:“你又是咋知道的?” “我……那天我听见你给照庆讲了个故事。” 贾老太哼了一声:“臭丫头,既然知道了为啥不跟我相认?刚刚还想试探我,想从我这儿知道喜乐宝是咋发财的,直接问不就得了,拐弯抹角地问,你呀,学坏了,花花肠子多得很。” 山桃垂眸冷笑。 上辈子她倒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呢,最后却被自己的亲大姐给掐死了。 重来一世,她肯定得多为自己想一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祖孙两个跟打哑谜似的,照庆听得一头雾水:“贾奶奶,这罐子肉是干啥的呀?” “吃的呗。” 贾老太很不屑地哼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她不方便跟照庆说,就让照庆送周士敦跟小豆子回去。 夜里黑,山桃怕照庆看不清路,特地拿出灯笼交给照庆:“把他俩送回去,就赶紧回来,别耽搁。” 照庆几人走了,贾老太才拽着山桃的手说体己话。 说的却不是罐子肉,而是哭山桃的命苦。 “你那会儿一回来,就总是埋头干活儿,我和你娘渐渐地就察觉出不对劲,发觉你这孩子咋老得这么快,身上的衣裳还是在娘家当姑娘时候做的,问你,你也不肯说。” “等你被你大姐害死了,你娘出去打听,才知道你这孩子受了多少苦,要不是那天恰好你大姐跑回来了,你娘就要提着刀找上徐家,让徐家给个说法,要么跟你和离,要么,就把那姓闵的小贱人给赶出去。” 贾老太闭上双眼,眼泪汩汩地往外冒。 哭得山桃鼻子都发酸。 很奇怪的,她竟然没有为上辈子那么苦的自己而哭。 上辈子的事呀,现在想来竟觉得很遥远。 山桃是个容易知足的人,这辈子有时安哥,她就很满足了。 “好了,奶,你先别哭了,快说说那罐子肉是咋回事。” 贾老太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止住眼泪。 “你大姐够不要脸的,这罐子肉原本是一个小摊上的伙计想出来的法子,一推出来,男女老少都爱吃,那小伙计靠着这罐子肉大赚了一笔,做法倒也简单,你娘买过几回,吃了几次就把这方子琢磨出来了,只是咱家那会儿落魄,没有闲心做这个罢了。” “你大姐想发财想疯了,估摸着寻思春风居要不行了,就把这法子告诉了喜乐宝,喜乐宝好几个厨子呢,你大姐只要说出怎么做,是个什么味道,那几个厨子一琢磨,不就琢磨出来了?啧啧,等着瞧吧,不出端午,金爷没了之后,喜乐宝的生意越来越好,这春风居就要被挤兑得关门大吉了。” 山桃抓住了贾老太话里的重点:“金爷没了?奶,我记得金爷只是没了一双胳膊和一只眼,怎么会人就没了呢?” 上辈子她自己过得人仰马翻,很多事情都只知道个大概,比方金爷,她那会儿又不认识金爷,只是隐约听说过有这么个人,有这么一件事。 贾老太却反而问起山桃:“这罐子肉的事,你不知道吗?那小伙计卖得便宜,十文钱一罐,肉不多,但吃着挺鲜香,我和你娘都吃过好几回,你没吃过?” 山桃茫然地摇摇头。 贾老太吃药看病要花钱,徐光宗读书应酬要花钱,徐母补身子要花钱,他们母子俩还时不时从她手里抠些钱去补贴闵怜儿母子。 山桃每天一睁眼,满脑子想着的就是如何赚钱,从哪儿还能省下些钱给娘家送去。 她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什么罐子肉,她根本就没在意过。 再说了,十文钱对当时的她来说,是很大一笔钱,就算她见过罐子肉,也舍不得买。 这可把贾老太心疼坏了:“你娘这个败家玩意儿!我当时就说过不吃不吃,她非得买给我吃!十文钱干啥不好!那可是你这个丫头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就让你娘给糟蹋了!” 山桃叹气。 她奶总喜欢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奶,你可别再骂我娘了,我娘败家买的罐子肉,你不是也吃了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咱就别提这个了,你赶紧说说金爷的事,他是怎么没了的?” “能咋没的?一个少了一双胳膊瞎了一只眼的人,还不是任人欺负?他仇家也不少,人一废,那些仇家肯定会一窝蜂一样找上门,唉,反正我记得端午节前那几天,你爹来镇上看你大姐,听说金爷死在镇子外的乱葬岗边上,啧啧,说是发现的时候,身上都被野狗啃得不成样子了,人却还有一口气呢。” 山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金爷死得也够惨的。 她还以为金爷得了一大笔赏赐,后半辈子能高枕无忧呢。 细细一琢磨,是她太天真。 金爷又不缺钱,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金银之物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赏赐,对金爷来说,不值一提。 “奶,那你知不知道韩秀韩相公最后咋样了?” 一块去山上灭山猪,活着的人只有金爷一个。 那韩秀要么就死在山上了,要么就压根没去。 贾老太摇摇头:“咱们小老百姓,哪儿能认识英王的人,昨儿个,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有韩相公这个人。” 山桃叹了一口气,若是时安哥能躲过清明这个劫,就肯定会跟着金爷一块上山。 金爷跟时安哥是过命的交情,她劝不住的。 “桃儿,其实有件事,我得跟你照实说。” 贾老太迟疑了一瞬。 “要不,你叫时安跟着金爷上山去杀猪吧。” “啥?”山桃霎时间就瞪大双眼,“那咋行!奶,山猪那么凶险,上辈子金爷一群人去了,都死在山中,你让我劝时安哥去,那不是叫时安哥去送死吗?” 她奶果然偏心。 她这里正发愁怎么劝孙时安不要去杀山猪,贾老太倒好,反而还催着叫孙时安上山去。 这个老太太,就算是重生一回,对她,始终做不到像对贾秀莲那样偏疼。 “你生啥气?”贾老太愁眉苦脸地叹气,“桃儿啊,不是我叫时安去送死,是我想让你爹活下来啊!” 山桃愣了一下:“我爹?时安哥去不去灭山猪,跟我爹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九十二章 照庆不见了 贾老太戳了山桃一下:“你咋又忘了?你爹上辈子咋没的?那不就是因为上山打猎,遇到了一头特别大的山猪,滚下山崖的吗?要是你大舅那会儿还活着,帮着你爹一块,他也不能遇险。” 提起王登云,贾老太又开始骂。 “你那个大舅也不是好东西,前几年他不着调,成天赌钱,到处欠债,要不是你爹教他打猎,你娘帮他还债,他早就没了,不知道走了哪里的路子去了辽东,还死在那儿了,你说他要是还活着,哪怕你爹没了,咱家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难过,你在婆家受了欺负,他还能去给你撑腰,真是不怨我骂他是个讨债鬼。” 山桃不喜欢听贾老太骂王登云。 她满脑子里都在想,要如何断了贾秀莲这条发财的路。 按照她奶说的,这罐子肉是一个小摊上的伙计想出来的。 若她能找到那个伙计,先贾秀莲一步,把罐子肉做出来,贾秀莲的生意肯定要大受影响。 山桃立马高兴起来:“奶,你还记得那个想出罐子肉的伙计,在哪个小摊子上干活儿吗?” 贾老太斜着眼瞪她:“你想干啥?想坏了你大姐的生意啊?桃儿,你可别犯傻,你要是弄出那罐子肉,你大姐肯定知道你也回来了,保不齐她还能憋出什么坏招。” 山桃抿唇一笑:“奶,我没那么傻,你只管告诉我,那个伙计在哪个摊子上干活儿就是了。” 山桃信不过她奶,才不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贾老太呢。 不仅如此,她也不会跟贾老太说,王素芬也回来了。 凡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真要出事了,就不至于太过被动。 时辰不早,山桃起身看了看外头的天,寻思着照庆怎么还没回来。 “桃儿,奶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没?等时安回来,你劝劝他。” 山桃胡乱应了一声。 她才不会劝时安哥去送死,只要她爹不上山去打猎,不就不会遇险了吗? 那为啥还非要时安哥去灭山猪? 她奶说话没个准数的。 山桃不敢完全信任贾老太,贾老太后头又叽叽呱呱说了一堆,她就只当耳边风。 心里既惦记着孙时安,又担心照庆。 又等了一盏茶功夫,照庆还没回来,山桃就坐不住了。 “奶,我出去迎一迎照庆。” 过了兰里河,便是北坊,周家离魁元巷不远,按理说,照庆早该回来了。 山桃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该让三娘和吴大嫂等一等,让小胖子和小豆子跟着三娘回去,这样一来,就不用照庆跑一趟了。 贾老太担心山桃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就嘱咐山桃去找西边宅子的秦宝山等人。 有秦宝山几个汉子在,山桃就安心多了。 他们过了兰里河,一路找去周家,看到了周士敦,却没发现照庆。 小胖子说,照庆走了好大一会儿了。 “孙大娘子,我二姐会不会叫拐子拐走了?” 山桃心里忧虑,嘴上却安慰小胖子:“不会的,这镇子上哪儿来那么多拐子。” “真有拐子!” 小胖子不服气,梗着脖子嚷起来。 “我娘就让拐子给拐走了!” 一旁的三娘拼命朝山桃眨眼睛,山桃便不再提此事。 三娘送山桃出门后,就叹了一口气:“屎敦他娘让周茂那个畜生给卖了!也不知道卖到哪条船上去了,唉。” 秀水镇的河道四通八达,顺着兰里河出去,便是桐江,若是顺风顺水,沿桐江往下走,不出两个时辰就到海边了。 整个瑶溪县水运极其发达,客商也多,便有那暗门子的人想了个法子,买下一条船,在船里养了一些颜色好的船娘,供人取乐。 这些船来去无踪,官府的人要收花税,还不一定能找到他们呢。 若是屎敦他娘被卖到船上,那可真就找不回来了。 “孙大娘子,照庆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得把这丫头找到啊。” 山桃点点头,告别三娘,她心里越发焦急。 从周家到孙家,就这么点路,照庆这丫头能去哪儿呢? “大娘子!”秦宝山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河边大喊,“那儿有一盏红灯笼,是不是照庆!” 红灯笼! 山桃一颗心霎时就提了起来。 照庆临走前,她可不就是给照庆塞了一盏红灯笼吗? 秦宝山下到河边,将红灯笼提了上来:“大娘子,你瞧瞧,这是不是照庆的灯笼?” 山桃只看了一眼,眼泪便唰一下涌了出来。 红灯笼底下的穗子上,坠了一块红布,上头写着一个孙字,就是她给照庆的那一盏! 她猛地撞开秦宝山,就哭着往河边跑。 “照庆!照庆你在哪儿!你应我一声呀!”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叫她送了屎敦就赶紧回家,她怎么跑到河边来了! 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落水,这上哪儿找人去! 秦宝山几个汉子会水,当即就下水找了一圈,上来便摇头。 “大娘子,没见到人,若是要找,怕是得往外头找去了。” 山桃知道他是啥意思。 这附近的水里找不见,那照庆肯定是被水冲到外头的桐江里了。 一个不会水的小姑娘被冲到湍急的江水中,必死无疑。 山桃顿时就瘫坐在地上,她怎么跟小喜交待? 她怎么跟自己的良心交待! “秦大哥,求你们沿着河岸找一找,兴许,兴许照庆在哪片河岸上趴着呢。” 山桃不信照庆就这么没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晚上还跟她一起吃了面条,怎么转眼就没了呢? 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尸身,照庆就一定还活着! 她得把照庆找出来,哪怕找到桐江里头,她也要把桐江都摸一遍! 狠狠抹一把脸,山桃才发觉不知道何时,她的眼泪已经糊了一脸。 秦宝山等人顺着河边,一路走一路喊,山桃就拿着一盏红灯笼等在原地。 也许照庆贪玩,不小心把灯笼丢在河岸上,怕回家挨骂,所以躲在这附近了呢。 山桃就试着叫了几声照庆的名字。 “照庆,我是你桃儿姐呀,你在哪儿,你快出来,你别吓我!” 反复喊了几遍,身后的巷子里头忽然有了动静。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乞儿 山桃立刻举着红灯笼找过去。 “照庆,是你吗?” 巷子里的动静一下子就没了。 山桃紧张极了。 她深吸一口气,拔下头上的簪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是谁在里头?出来!少装神弄鬼的!” 红灯笼的光颤颤悠悠,照进幽暗的巷子内。 巷子口这户人家像是没人住,门口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啥。 山桃便举着灯笼往前照了照,那堆东西忽然动了一下,吓得她差点将灯笼给扔了。 “你是谁?” 那堆东西忽然开口说话了。 竟是个人! 山桃壮了壮胆子,攥着簪子慢慢靠近,把灯笼举在那人的脸上狠狠地晃了晃。 原来是个蓬头垢面的乞儿。 乞儿年纪不大,长发遮面,只能看清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甚是好看。 不知为何,山桃总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却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鬼鬼祟祟地猫在这儿?” 乞儿摇摇头,一问三不知,似乎像是个傻子。 可看那双眼睛却很灵动。 山桃便有些失望。 刚准备走,乞儿就说话了:“你是在找这个人吗?” 红灯笼忙伸过去,照亮乞儿身边的一团东西。 杏色衫子桃粉绫裙,正是山桃送给照庆的旧衣裳。 “照庆!” 山桃丢了灯笼,把照庆扶起来。 可怜的小丫头,不知遭了什么罪,竟昏迷不醒,用手一摸,后脑勺上都是血。 山桃又气又心疼,她赶紧背着山桃便走。 乞儿拿着红灯笼一瘸一拐地跟了上来。 山桃也没管他,出了巷子便大喊秦宝山等人。 找到了照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照庆后脑勺有伤口,山桃担心得不得了,就拜托秦宝山去请大夫。 回到家,一瞧照庆这模样,贾老太也很担心,赶紧烧了水,帮照庆洗了身上,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阿弥陀佛,神仙保佑啊,”贾老太双手合十,朝着老天拜了拜,“得亏这孩子就是脑袋被砸出血了,身上倒没有伤。” 脑袋上的伤也不严重,大夫给了一瓶药膏,嘱咐结痂之前不要碰水,休息两天就好了。 山桃送大夫出去,大夫扫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乞儿,忽地咦了一声。 “孙大娘子,这乞儿是你家的什么人?” 山桃心一紧:“大夫,怎么了?” 老大夫盯着那乞儿看了几眼,便摇摇头:“无事无事,是老夫眼花了,孙大娘子,你们家照庆丫头的伤不严重,倒是眼前这乞儿的伤有点麻烦。” 老大夫这么一说,山桃才认真打量起乞儿。 不知何时,乞儿已经把头发束了起来。 他小脸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灿若星辰。 只要被这双眼睛看过一眼,无论再浮躁不安的心,也能霎时就平静下来。 “大娘子,你看他的腿。” 乞儿的裤子很破,裤脚卷到了膝盖上,右腿膝盖往下,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粗布,粗布黑乎乎的,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凑近一闻,还能闻到好大一股腐臭味。 “是血。”老大夫叹了口气,“造孽呀,爹娘只生不养,叫这么小的孩子出来讨饭,丫头,这腿伤了多久了?” 丫头? 山桃连忙又仔细看了乞儿几眼,这才发现乞儿的小脸十分秀气,若是收拾干净,定然是个小美人胚子。 乞儿摇摇头。 她戒备心很重,老大夫刚要碰她的腿,她就立马往后缩。 “你不要给我看了,我没钱。” 乞儿说话倒是很干脆。 老大夫便笑了:“我给你看看,不要钱,你这条腿,要是再不治一下,就废了,瘸着一条腿,你还怎么讨饭啊?” 乞儿犹豫了一番,还是咬着嘴唇摇摇头,她又抬头看了看山桃:“我能跟你讨一口吃的吗?” 山桃有些可怜这小丫头,就忙点头:“你先让大夫帮你看看腿,你放心,你没钱,我有钱,我帮你出诊费和药钱,等把你的伤口处置好,再吃饭,好不好?” 照庆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竟被人给打晕过去。 但山桃敢肯定,照庆绝不是晕倒在那条小巷子里,而是晕倒在河边,否则,家里的红灯笼也不会被丢在河岸边上了。 照庆是后来才被人拖到小巷子里的,拖走照庆的,定然是这个乞儿。 这么一算,乞儿相当于是救了照庆的命,她还得谢谢这个乞儿呢。 最起码,得帮乞儿治好伤腿,再给乞儿些钱。 她一片好意,乞儿却断然拒绝:“你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山桃怔了怔,随即就无奈地笑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戒备心却这么重。 兴许是因为小小年纪就沦为乞儿的缘故吧。 山桃便有些心疼。 “你救了我家照庆,就当是我报答你。” 乞儿双眸闪了闪:“那你报错恩了,她是被我打晕过去的。” “什么!你打的?” 山桃登时便怒了。 方才还觉着这小乞儿挺可怜,现在一看,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乞儿面目可憎。 “你为啥打我家照庆?是不是想抢钱!” 她想抓着乞儿揍一顿,可一看乞儿那双眼睛,就狠不下心。 “你赶紧走!” 既然下不去手,那就只能把这乞儿给赶走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为了口吃的,竟然伤人性命。 等年纪大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山桃断断不能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乞儿却不肯走:“等屋里的那个姐姐醒了,我要跟她说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 “你想得倒美!”山桃挥挥手,气汹汹地赶乞儿走,“你打了我家照庆,还想等她醒了吓唬她,你咋这么坏呢?赶紧走,再不走,我就拿大扫帚赶你走了!” 乞儿深深地看了山桃一眼,忽然扶着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不知为何,把这小乞儿赶走,山桃心里反而涌上一股自责。 那乞儿还是个孩子,看样子比照庆还小,这么小就出来讨饭吃,一定受了很多欺负,也一定经常挨饿。 兴许是饿怕了,所以才想从照庆这里抢几个钱吧? 山桃摇摇头,她这是怎么了? 不管是为啥,乞儿打了照庆就是不对,她可怜一个这么坏的小孩干啥。 “孙大娘子,”老大夫欲言又止,“你觉不觉得,这乞儿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琇莹 “像谁?” 老大夫想了想,又摇摇头:“兴许是我认错了。” 这老头子,说话怎么说半截儿。 山桃不死心地追问:“您老倒是说清楚了,她像谁呀?” 老大夫摆摆手:“是老夫眼花了,这怎么可能是她呢?认错了认错了。” 山桃忙追着老大夫出门。 巷子口处灯火通明,金亮领着人送孙时安回家,却堵在巷子口,见到山桃忙招呼:“孙大娘子,你快来瞧瞧!孙相公发癔症了!” 背光处,孙时安脸色发白,他抓着那个小乞儿的衣领子,把小乞儿提溜到胸前,不错眼地盯着小乞儿。 那双原本熠熠生辉的双眸,此时仿若深不可见的古井,幽幽的叫人胆寒。 乞儿被衣襟勒得喘不过气来,两条腿不停地扑腾着,她抓住孙时安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可孙时安却不为所动,依旧死死地盯着乞儿。 “时安哥!” 山桃忙扑过去,抱住了孙时安的胳膊。 “快松手,你要把她勒死了!” 孙时安这才回了神,忙松开手,又抓住乞儿的衣裳撕扯着。 山桃被吓坏了,时安哥这是疯了吗? 她赶紧招呼金亮几个人按住孙时安。 “时安哥,你到底怎么了?” 这乞儿看样子还没有照庆大,时安哥竟然当街扒小乞儿的衣裳,禽兽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问孙时安,他却说不出话,只死死地望着小乞儿的方向,嘴里竟如同野兽一般嘶吼着,呜咽着,啊啊地叫了半天,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山桃都急哭了,把老大夫拖到眼前,叫老大夫给扎一针。 “这可不能随便下针啊,”老大夫赶紧拒绝,“何况我也没带银针。” 山桃又逼问金亮。 金亮哭丧着脸道:“孙大娘子,今儿个吃酒时,孙相公还好好的呢,因孙相公吃多了酒,主子就叫小的送孙相公回来,刚刚一瞧见这小乞儿,孙相公才发了癔症。” 一切因由都在那小乞儿身上。 山桃忙回身去找小乞儿,可身后哪还有半个人影。 方才忙忙乱乱的,那小东西一定是趁着他们不注意跑了。 孙时安看不见小乞儿,嗓子里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嗬嗬,才噗通倒地:“莹莹……” 山桃忙俯身下去:“什么?” “桃儿,快让开!” 贾老太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贾老太手里端了一个大铜盆,嘴里吱哇乱叫,摇摇晃晃冲过来。 山桃一瞅,就知道她奶刚刚又拜神仙去了。 “奶,你那盆里是啥?你别乱泼,”山桃挡在孙时安身前,不让贾老太靠近,“赶紧放回去吧,时安哥只是方才一时激动,被魇住了,现在这不是好了吗?” “好啥呀!” 贾老太朝着山桃身后努努嘴。 “还不赶紧抓着他!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他一个失了魂儿的人,四处游荡,那些小鬼闻着味儿就上了他的身!” 众人这才发现,孙时安已经走出了小巷子,一边走,一边四处瞧,显然是在找那个小乞儿。 金亮等人忙按住孙时安。 “孙相公,您吃多了酒,快回去好生歇着吧,这找人的事,我们帮你找!” “今儿个找不着,明日我们主子帮您找!” “一个臭要饭的,跑不掉的!” 孙时安回身抓着那说话的小厮,高高提起拳头,好半天,才一拳砸到自己的胸口上。 “她不是臭要饭的,她是莹莹,她是孙琇莹!” “果真是琇莹吗?”老大夫激动得胡子都在抖,“方才我就瞧着这丫头的眼睛,跟你和你娘一模一样,就寻思着是不是琇莹,但一想她这丢了八九年了,那么小就丢了,咋可能还会找回来?我就想着是不是我认错了,早知道,我就该一把抓住她,死活不让她走。” 最为震惊的当属山桃。 这事情也太巧了吧,一个打了照庆的小乞儿,竟然就是时安哥丢失多年的妹妹,戏文上也没有这么巧的事。 她忍不住去看贾老太。 贾老太缓缓摇了摇头。 山桃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是,上辈子没有这样的事。 上辈子的这时候,孙时安没死,贾秀莲还会时不时往娘家跑,要是真的有个乞儿上门,自称是孙时安的亲妹妹,贾秀莲不可能不闹腾。 这可真是奇怪了。 难道说,这辈子因为她跟贾秀莲换了命,所以很多人的命也跟着改了? 山桃一琢磨,的确是这么回事。 远的不说,就说这一条巷子里,尹娘子和小喜没有像前世那样,被胡太太给处置了,而是提前跑了,赛西施也不准备如同前世一般乖乖回婆家,被婆家人吸血,张春兰没被卖给老头,而是跟着贾秀莲住到了镇子上,照庆跳出了周家这个火坑…… 她身边的每个人,命都改了,焉知时安哥的亲妹妹不会被改了命,自己跑回孙家? 金亮等人帮着将孙时安安置好,老大夫又给开了一副安神药。 孙时安吃了药,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山桃这才松了一口气。 贾老太要跟她一块儿守着,被她拒绝了:“奶,照庆还病着呢,你去帮我守着照庆吧。” 家里一下子添了两个病人,等明日找回琇莹,还得再分出心神照顾那个小丫头,山桃便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瞧着那小丫头的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有的折腾了。 半夜孙时安醒了,一摸身边,被窝都是凉的,他瞬间就坐起来:“桃儿!” “我在呢。” 山桃拉开幔帐,杏眼里漫着笑意,看到孙时安便笑:“阿弥陀佛,你总算醒了,我这毛草珠子都快串完了。” 夜里做针线伤眼,山桃就坐在床边串毛草珠子,珠子本就剩得不多,大半宿过去,只剩下了个底儿。 “你快些好起来,等照庆的伤好了,咱们也把莹莹找到了,你就把我送回清河村,端午节后,这毛草珠子就熟了,到时候我就领着两个妹妹上山薅毛草珠子,晒一晒好串珠帘,夏日能防蚊虫呢。” “莹莹?”孙时安猛然起身,“可找到她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幌子 山桃连忙把孙时安按在床上:“你急什么?先歇着吧,等天亮了,金大哥那边会帮着一块找的。” 正如金爷的小厮所言,不过是一个要饭的,金爷在这秀水镇只手通天,还能找不到一个要饭的吗? 何况琇莹还有腿伤,肯定跑不远。 “我没事,”孙时安抬手捏了捏山桃的脸颊,“为何不睡?瞧你,眼下都有乌青了。” 山桃嗔了他一眼:“你都魔怔成那个样子了,我哪儿睡得着?” 若是孙时安癔症犯了,偷偷跑出去,她半夜醒来瞧不见人,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索性就守在床前。 “傻。” 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颊,忽然将山桃揽在怀中,亲了她一口。 “傻娘子,我只是吃多了酒,酒醒了便好了。” “你骗人,”山桃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顺手理了理衣衫,“我又不是没见过吃醉酒的人,谁像你似的,吃醉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凡你早些把名字喊出来,我也不至于放走琇莹。” “我……” 孙时安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一个很像琇莹的小丫头,本想喊出莹莹二字,问问这小丫头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世。 可莹莹二字到了嘴边,竟然有千斤重,硬是吐不出来。 眼睁睁地瞅着那小丫头跑了,比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还疼。 见他神色不对,山桃忙笑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早些歇着,明日你还要早起杀猪,给春风居送去呢。” 可吹了蜡烛,两个人却都睡不着。 山桃心里在琢磨着罐子肉的事。 贾老太说了,那小伙计是在镇上牌坊那附近的一个肉火烧摊子上干活儿,有一日东家定的肉太多,连着两日,买肉火烧的人都很少,眼瞅着肉要坏了,小伙子怕被东家骂,就把肉偷偷带回家,寻思着想个法子把肉给储存起来。 这一想,就想到了家中的瓦罐上。 肉火烧的东家不包饭,伙计中午的饭,都是从家里带的,他老娘将饭菜放在一个小瓦罐中,待伙计吃中饭时,把瓦罐放在摊子上盛热汤的大缸子里热一热,就能吃了。 小伙计就寻思着,能不能将肉给煮熟了,盛在瓦罐中,再把瓦罐放进热汤中煨着,要用肉的时候就拿出来,不用就放回去。 这样一来,肉坏得慢,比把肉都煮熟了放在案板上,或者将生肉搁在一边,要好得多。 谁成想,第二日肉火烧没卖出多少,反倒有客人惦记上了这个罐子肉。 这小伙计心眼灵活,立马跟东家辞了,就在东家的摊子边上,支起了小摊子,专门卖这个罐子肉,摊子一支起来,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不过按照上辈子来算,这可都是明年的事了,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小伙计还在不在火烧摊子上干活儿。 明日山桃得抽空去找一下这个小伙计,稍微点拨小伙计两句,最好能牵线搭桥,让小伙计能有法子跟贾秀莲斗一斗。 光在小摊子上卖可不成,去春风居么…… 山桃摇摇头。 用他奶的话来说,那韩秀就不像是个静下心来做买卖的人。 大概还是以春风居做幌子。 上辈子,春风居易主之后,生意就每况愈下,端午节后便关了门。 若是上辈子也有韩秀这个人,那么就验证了贾老太的话,韩秀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买下春风居是另有目的。 山桃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秀水镇,为什么会把韩秀这样的人给引过来,就因为泛滥成灾的山猪? 剿山猪便剿山猪,为何还要盘下一间铺子? 这也太奇怪了。 总之,和春风居做生意不行。 山桃不想坑了那个小伙计。 这财路是小伙计想出来的,小伙计应该赚这份钱。 不能找春风居合作,就找别人,找谁呢…… 想来想去,山桃就想到了一个人。 “想什么呢?” 孙时安冷不丁一声问,把山桃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开口:“赛老板……” “谁?赛老板?你想她作甚?” 孙时安已经够心烦的了,山桃暂时不想将此事告诉孙时安,就顺口问起了胡老爷的事:“你今日吃酒的时候跟大哥说了吗?大哥是不是又劝你去帮韩相公灭山猪?” “那倒没有。” 两口子睡不着,索性就都起来,重新点起蜡烛,手拉手躺在床上说话。 “我是想跟大哥说这个事的,可韩相公一直拉着我吃酒,我反倒找不到机会,明日见了大哥,我再说。” 离清明节还有半个月,家里的猪只能支撑几天,虽说孙时安可以去十里镇收生猪,可万一那人又埋伏到十里镇去了呢? 山桃总归是害怕的。 “不用担心,上回跟十里镇的人说好了,他们每隔半个月会送些猪过来。” 可十里镇的生猪也不太多了。 这附近还就数高家庄的人养的猪最多。 若是不做春风居的生意,家中的生猪也够用了,可偏生答应了春风居,生猪不够用,只能去高家庄收。 山桃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这么担心。 “要不,就推了春风居的生意吧?” 反正韩秀也不是真心做生意的人,少赚这一个月的钱也没啥,总比丢了命强。 “那哪行?”孙时安不同意,“家里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生意怎能说推就推,何况,我迟早是要到外头收生猪的,难道为了躲那个人,我一辈子不出去了?桃儿,放心吧,我明日就跟大哥说,再者,你男人身强力壮,寻常人想要害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山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真是个傻子,说什么大话,上辈子还不是死在山匪的刀下? “倒是你,这些日子轻易不要出门,一来,是在家中等着莹莹,二来,我怕胡老爷会害你。” 山桃不以为意:“他害我干啥?” 比起胡老爷,山桃对琇莹更感兴趣。 “时安哥,你真的能确定那个小乞儿就是莹莹?老大夫也说她的眼睛很像你,可我总觉得,仅凭一双眼睛就确定她是莹莹,未免太草率了一些。” 孙时安目光沉沉:“我得看了她的后背才能确定。”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能动手打她吗 “她后背上有胎记?” 孙时安点点头。 山桃恍然,怪不得孙时安要当街扒人家小乞儿的衣裳呢,原来是为了看胎记。 “琇莹琇莹,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孙时安笑了,笑容恬淡又骄傲:“是我起的,有匪君子,充耳琇莹,琇莹,是我们孙家的一块宝玉呢。” 山桃趴进孙时安的怀中,深深叹息一声。 孙家未曾遭变之前,孙时安也是个读书人,听里正娘子说,那会儿时安哥已经过了童生试,正要下场考秀才呢,结果一朝家变,读书郎成了杀猪的。 “时安哥,你想不想继续读书?” 有底子,再重新拾起书本,只要刻苦用功几年,想必很快就会赶上来的。 “我?”孙时安轻声笑了,“我已经很知足了,等找到莹莹,你我再生几个孩子,我这辈子就别无所求,读书的事还是交给孩子们去做吧。” 山桃嗔他一眼。 分明就是懒嘛。 “不读书也挺好的,”山桃自我安慰,说给孙时安听,也说给自己听,“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若是读书考状元去,准会不要我了。” 她又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这辈子既然认定了孙时安,孙时安若敢负她,她才不会跟以前一样忍着。 她会闹得孙时安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桃儿,我认定了你,就绝不会做这天打雷劈的事。” 孙时安说得认真,山桃就听得仔细。 “你可记住这句话,你若负了我,将来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山桃眼波微转,风情便从眼角倾泻而出,勾得孙时安腹内又升起了一簇火。 他忙坐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去铺子里杀猪,你睡一会儿,天亮之后,还有好些事要你忙活。” 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山桃就不许孙时安起:“急什么呀?你再歇会儿。” 孙时安无奈地笑了。 他摸摸山桃的长发,把山桃塞进了被子里:“我歇了一晚上,已经足够了,桃儿,你不要总担心我,多想想你自己,等莹莹回家,有的是你忙活的,现在你得好好歇着,才有精神对付莹莹那个丫头。” 山桃抿唇,原来就连时安哥都看出那个小乞儿很不好对付。 “时安哥,要是莹莹不听我的话怎么办?我能动手打她吗?” 这么多年,琇莹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十二三岁的丫头正别扭着呢,管得少了,就跟着人学坏,管得多了,山桃又怕琇莹不服管教,越发不听话。 况且,她不是琇莹的娘,也不是琇莹的姐姐,只是琇莹的嫂嫂。 做嫂嫂的,对小姑子管教得稍微严厉一些,外头那些长舌妇就要开始唠叨了。 山桃也怕孙时安不乐意。 孙时安比琇莹大了十二岁,连琇莹的名字都是孙时安取的,可见他有多疼爱这个小妹妹。 加上琇莹丢了这么多年,在外头必定吃了很多苦,孙时安就只有更加怜惜疼爱的份。 若是山桃管教琇莹太过严厉,琇莹哭着去告状,孙时安肯定会有意见的。 山桃不想因为琇莹而跟孙时安闹矛盾,在琇莹回家之前,她得把事情跟孙时安摊开来说。 “时安哥,我不是不欢迎莹莹回家,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公婆早逝,我身为大嫂,管教小姑子天经地义,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是怎么对待照庆的,你也看在眼中,我不是恶嫂嫂,但倘若莹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是一定会管教的,到时候要是莹莹受了委屈,你可不能插手。” 孙时安脸色微沉。 山桃心里就咯噔一跳。 糟了,果然叫她说中了,时安哥就是不乐意。 这可不行。 若是琇莹要学坏,她不能眼看着不管呀。 “桃儿,你非要动手不可吗?” 啥意思?人还没找到,这就要对她问罪了? 涉及到做人的底线,山桃是绝不会相让的。 “她若有错,屡教不改,那我就要上手打她惩戒她了。” 山桃有些委屈。 她也不是故意说要打琇莹的呀,村里人教孩子,谁家不是这样的。 孩子不听话,教一遍不行,那就骂,要是骂还不管用,那就打。 打几次,孩子长记性了,就好了。 当然,她大姐贾秀莲除外。 贾秀莲犯了错,从来不用担心被打被骂,因为有贾老太宠着。 也正因为如此,贾秀莲才被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能让琇莹变成贾秀莲那样。 既进了她的家门,喊她一声大嫂,那就得服她管教。 以后别想再做出像打照庆这样的事,不然,山桃可不会轻饶了那小丫头。 “你急什么呀?”孙时安无奈地苦笑,“我又没说不让你管教她,只是嘱咐你,若是要动手,不要往她右腿上打,我昨晚粗粗看了一眼,莹莹的右腿,怕是要落下残疾。” 山桃吓了一跳:“这么严重?那咱们快些把人找到,她还小,这会儿治好了伤,好好将养几年,必不会落下残疾的。”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一旦落下残疾,将来琇莹的婚事怕是要有妨碍。 孙时安点头:“我杀了猪,往春风居送去后就顺道去找大哥,桃儿,你乖乖在家不要出门,若是姓胡的找上门来,你就喊隔壁的秦宝山等人,我看那秦宝山是个仗义的汉子,值得一交,” “胡老爷这会儿怕是正急着找尹娘子呢,他应该找的是官府,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我头上来……哎呀!” 孙时安立马就紧张起来:“桃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山桃摇摇头,急慌慌地跳下床,掀开床底的青砖瓦,从里头抱出了那个匣子。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她都把尹娘子交给她的匣子给忘了,刚刚提起尹娘子,她才想起这个事。 虽然不知道这匣子里头装着什么,但此事重大,山桃必须得跟孙时安商议。 “我寻思着,这里头装着的,是不是胡老爷家的钱?时安哥,你抱着晃晃看,很沉的。” 孙时安抱过来掂量了一下:“不像是金银珠宝,若说是银票,那也太牵强了,这么沉的匣子,得有多少银票?她说什么时候来取?” “没说,她说要是十年后还没来,就叫咱们把这匣子给烧了,时安哥,要不,咱们打开匣子看一眼?”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她看见了凶案 两口子都是一样的心思。 尹娘子又没说不许他们打开匣子,那他们打开看一眼也没事。 若这里头的东西只是金银珠宝,山桃就决定帮尹娘子藏起来。 等尹娘子来取时就跟尹娘子要一点,算作报酬。 她又不是观音菩萨神仙娘娘,帮尹娘子藏钱是担着风险的,要一点钱有什么错。 但倘若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别的要命的东西,山桃就不能把这东西留下。 虽然有负所托,可山桃自认跟尹娘子的交情还没有到能以性命相托的地步。 有这样要命的东西,她肯定不能留,他们小老百姓凡事都得先顾着自己,有余力才能顾及他人。 锁很精致,没有钥匙,就只能用大力砸开。 两口子怕惊醒贾老太和照庆,就抱着匣子去了前头铺子里。 孙时安取来砍刀,几下子就把锁头砸开了。 他打开匣子,只扫了一眼,就面色大变,将匣子猛地合上:“此物不能留!” 山桃还没看见是什么呢:“时安哥,这里头装着啥?为啥不能留?” 孙时安抱着匣子,面色竟然有些发白:“桃儿,这里面装着要命的东西,我们不能留,得想个法子把此物丢了,不要问我这里装着啥,你只要记住了,这东西看一眼就会要命,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好。” 一瞬间,惊恐就充斥了山桃的心胸。 三月中旬的秀水镇已经很暖和了,山桃却硬是冷得打摆子。 她闯祸了。 她不该招惹尹娘子,如果她不招惹尹娘子,尹娘子就不会将这样要命的东西塞给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胡老爷丢了这般重要的东西,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 买凶害了时安哥,对胡老爷来说还不够,若是知道此物就在他们家,胡老爷怕是要把孙家掀个底朝天。 他们两口子,乃至贾家人的性命都要不保。 山桃怕极了,盯着孙时安怀中的匣子,半晌才开口:“时安哥,我们现在咋办?要把这匣子烧了吗?” “不能烧。” 孙时安紧抿双唇,眼神严峻,他脱下外袍,将匣子给包了起来。 “一会儿我杀完了猪,把猪送到春风居,会顺便将匣子带走。” 山桃忙追问:“你要把这匣子给金大哥吗?” “谁也不给,桃儿,不要再问了,这是对你好。” 山桃从来没见过表情如此严肃的孙时安,甚至于,严肃到了严厉的地步。 她斟酌再三,还是把好奇心给压了下去。 “那……那此物如此重要,咱们要怎么防备胡老爷啊?” “不用防备他,他丢了这样重要的东西,捂着还来不及,怎敢声张?你且等着看,接下来胡老爷就会逐渐关了秀水镇的生意,不出两个月,他就会离开此地,永不再回来。” 山桃越发震惊,这匣子里的东西竟这般重要吗? 她彻底不敢再问了。 她信孙时安,孙时安说这是要命的东西,不许她多问,那她不问就是。 时安哥有一句话说得对,知道的越少就越好。 孙时安很快就杀好了猪,扛着猪,背着装了匣子的褡裢,就出门去了。 山桃帮着孙时安将院子冲洗干净,瞅着天色还早,就回家先把饭给烧好。 原想着今日要去找那个做火烧的小伙计,可出了琇莹这件事,她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在家里等着。 做生意这件事就是要抢占个先机,头一个推出罐子肉的能挣大钱,后头再跟着推出罐子肉,就只配跟在喜乐宝后头捡喜乐宝不要的小钱。 山桃可不愿意让贾秀莲赚大钱,也不想叫那小伙计丢了财路。 这本就是小伙计想出来的法子,这钱也应该叫小伙计给挣去。 等今日周士敦来,她得想个法子,叫小胖子帮她一把。 照庆一大清早就醒了。 山桃和贾老太围着她,一个问她头还疼吗,一个急着骂她就知道贪玩不早些回家,活该被人打。 “奶,照庆受了伤,你不说好好安慰她,咋还骂她呢?” 贾老太撇撇嘴:“我骂她是为了她好,叫她长长记性!小姑娘家家的,办完了差事不赶紧回来,非要在外头瞎逛悠,这幸亏是叫时安他妹给打了,要是撞上拐子,或者胡老爷那种畜生,照庆这辈子就完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话也说得太难听了点。 山桃不爱听这个话,就没搭理贾老太,拽着照庆问昨晚上到底发生了啥。 照庆却先问道:“那个小花子是大哥的亲妹妹?她人呢?” “跑了,”山桃淡淡开口,“先不提她了,到底是不是你大哥的亲妹子,还没准呢,你先说说你的事,她为啥打你?是想抢你身上的钱吗?” 把琇莹打人的缘故弄清楚,这对后头管教琇莹来说很重要。 若琇莹是跟照庆争执中失手把照庆打了,那就说明琇莹不是坏小孩儿。 可若是琇莹无缘无故打照庆,或者就想抢照庆的东西,那就得对琇莹多加管教了。 照庆摇摇头:“她不是想抢我的钱。” 小丫头似乎有些怵,瞅了贾老太一眼,才小声道:“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人在河边打起来了,我就守在那儿看热闹,就是在桥墩子底下,我碰见了那个小花子……” “听听,听听!我说什么来着!”贾老太打断照庆,“我就说这个死丫头是在外头玩儿,她要是不贪玩儿,能出这样的事?” “哎呀,奶,你先别骂她了,听照庆把话说完!” 山桃凶了贾老太一句,又催着照庆往下说:“后来呢?” “后来……后来……” 照庆脸色煞白,似乎昨晚的事情,叫她心有余悸,哪怕只是想一想,也叫她吓得话都说不顺溜。 山桃没催她:“别急,咱们先吃了饭,你歇一歇,等你想好了,你再告诉我。” “桃儿姐!”照庆忽然抓住山桃的手,“我……我看见那几个人好像……好像勒死了一个人……” 山桃嗖的一下站起来:“照庆,你可看仔细了!” 杀人不是个小事,她们可得立马去报官。 照庆哆嗦着嘴唇,点点头,忽地又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我刚想叫嚷,小花子就把我打晕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狗改不了吃屎 这么说来,是琇莹救了照庆? 若不是琇莹把照庆打昏了,行凶者听到动静寻过来,照庆和琇莹就没命了。 山桃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琇莹是个好孩子,聪明机智,懂得如何自保,还知道要救一个陌生人,以后相处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桃儿姐,咱们还要去报官吗?” 照庆吓得瑟瑟发抖。 “天太黑,我没看仔细,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杀了人,要不,还是等那个小花子来了再问问?” 见照庆实在是可怜,山桃就摸摸她的头,让她先歇着:“这事不急,等你大哥回来,问问你大哥的意思。” 安抚好照庆,贾老太就拉着山桃出来,小声问山桃:“你这傻丫头,还真打算报官啊?” 山桃叹气:“毕竟是一条人命呢,不报官咋办?” “傻!”贾老太狠狠戳了戳山桃的额头,“白活了一辈子,怎么还跟上辈子一样,心眼又实诚又倔!人命不人命的,关你什么事?杀人的,被杀的,你都不认识,你去报啥官?可别回头再叫那行凶的摸上门来,把咱全家都给害了!” 贾老太说得都对,但山桃良心上过不去,再如何说,被害的也是一条人命,她们若是知情不报,被害者的冤屈得不到申诉,山桃于心不安。 “我就知道!”贾老太冷哼一声,“有句老话叫狗改不了吃屎,这话难听了点,可用在你们姊妹俩身上,错不了!你大姐上辈子犯了那么多错,原以为她吃了苦头,重来一次,就会改了毛病,哪想得到,她不仅不改,还变得比上辈子更不要脸!” “你也是!”贾老太狠狠瞪了山桃一眼,“你的性子怎么还这么倔?上辈子咋死的,你心里不清楚?要不是你喜欢多管闲事,怎么可能会死?这辈子还要多管闲事,我看你呀,就是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山桃抿了抿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贾老太骂得对,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她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正是因为喜欢多管闲事,爱操心,当贾秀莲捎信给她,说自己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叫她去帮个忙,她才急火火地跑过去,想着最后再拉贾秀莲一把,却没想到,等着她的是被掐死的结局。 可命案跟贾秀莲是两码事。 “奶,你别为我担心,我知道好歹,我会跟时安哥好好商量的。” 好在这辈子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身边还有个孙时安可以商量。 不像上辈子,出点事想在徐光宗身上寻一丝安慰,那就是在白日做梦。 “先别说这个了,奶,咱们俩先吃饭吧。” “我不吃。”贾老太摆摆手,“我盛一碗粥,拿个鸡蛋,给照庆送过去,我就不吃了,今儿个你大姐家摆席面,我等着去她家吃席去。” “奶,你昨天晚上就没吃,你不饿吗?” 这老太太,为了一口吃的,疯了,连续两顿不吃饭,也不怕饿坏了。 贾老太很不屑地撇撇嘴:“你懂啥?你大姐叫喜乐宝做罐子肉呢,那罐子肉好吃得紧,我空着肚子,多吃她几口肉,难得占她一回便宜,那还不多占点?” 山桃不知道说啥才好。 喜乐宝怕是刚开始尝试做罐子肉,虽然周士敦说闻着味儿挺香,可到底好不好吃,谁也不知道。 万一到时候不好吃,贾老太不是白挨饿了? 山桃细细想了想,忽然问贾老太:“奶,我大姐说要请你去吃席了吗?” “还没来呢,你急啥?这安家喜宴不得等到晚上吗?估摸着中午就要来请我了。” 贾老太满脸笑眯眯:“桃儿,你和时安肯定也得去,你也别吃了,留着肚子晚上吃你大姐的,哦对了,上你大姐家吃安家的席面,不能空着手去,你一会儿去街面上花个几十文,买一包最便宜的点心,拎着去就成了,可千万别买贵了,不然就划不来了。” 晚上吃席?那贾老太不还得饿一顿? 山桃有点担心了:“奶,要不你早上吃个鸡蛋吧?中午那顿再饿也来得及。” 可别为了一顿席,把老太太给饿坏了。 饿出个好歹来,她和王素芬还得照顾老太太呢。 “奶,不是我咒我大姐,我是真觉得,我大姐还没将罐子肉做出来,今晚你这顿席,怕是要泡汤。” 贾老太说了,王素芬吃了几次罐子肉,才琢磨出里头的用料。 她娘王素芬是谁呀?那是清河村烧菜第一好吃的妇人! 就是乡间地头的野草,到了王素芬手中,也得乖乖变成一盘色香味俱佳的菜。 不是山桃吹,喜乐宝那几个厨子,手艺真见不得就能比得上王素芬。 要不然,喜乐宝能被春风居挤兑得这么惨? 那不就是因为厨子的手艺不行嘛。 当然了,能当上厨子,肯定是有两分真本事的,贾秀莲大体描绘一下,喜乐宝的厨子是肯定会把罐子肉做出来的。 至于味道到底是不是那个味儿,那就说不准了。 依照贾秀莲的性子,倘若真的做出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罐子肉,她肯定会立马跑来孙家耀武扬威。 都这会儿了,还静悄悄的,估摸着是没做出来。 不过罐子肉不难,要是叫喜乐宝再多试验几次,就肯定能做出来了。 山桃咬了咬牙,她得想个法子,不能叫喜乐宝做出罐子肉。 想个啥法子呢? 山桃正低头琢磨着,贾老太就拧了她一把:“你这个臭丫头,说什么混账话呢?今儿个是安家的席面,跟你大姐做不做得出罐子肉有啥关系?难道做不出罐子肉,她就不请这顿席面了?不请我也就算了,她能不请徐光宗的好友?” 这话说得也对。 徐光宗好面子,贾秀莲要真的说请又不请了,徐光宗可不会轻饶了贾秀莲。 “行吧,奶,那我就先预祝你能成功吃上我大姐的席。” 贾老太白了山桃一眼:“瞧你那阴阳怪气的样,你就等着瞧吧,你大姐一定会请我去吃席的。” 山桃吃了饭,先去东西两处宅子瞧了瞧,又远远地看了看胡家和徐家的大门。 两家大门都关着,她便寻思着回家等周士敦。 却没想到在巷子口碰见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无理取闹的金枝 “金枝?你怎么来了?” 韩金枝挎着一个小篮子,俏生生地立在魁元巷的巷子口。 山桃一叫她,她就鼻孔朝天,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吭声。 山桃觉得这个小姑娘怪有意思的,心里又很可怜韩金枝。 她奶说,上辈子喜乐宝多亏了韩金枝才重新活过来。 春风居易主之后,生意就越来越冷清,喜乐宝就趁机抢了些生意,可因烧菜的手艺不如春风居,喜乐宝的生意比春风居也好不到哪儿去。 正好朝廷说要选秀,韩老板就把闺女送去参选。 可韩金枝的容貌只能说是中人之姿,又没有家世,第一轮就落选了。 意外的是,虽然落选秀女,韩金枝却被府城的一个老大人给看上了。 听说那老大人都能当韩老板的爹了。 韩金枝跟了老大人做小妾,有那老大人的照拂,喜乐宝的生意才好了起来。 可老百姓们都说,韩老板这是卖闺女。 上辈子山桃忙着赚钱,压根不清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现在看着韩金枝,她心里就怪难受的。 “金枝,你是来找我的吗?” 虽然跟韩老板有龃龉,但山桃还是挺喜欢金枝的,就招手让韩金枝来家里坐:“你见过照庆了吗?比你小两岁,性子很好,你们俩一定能玩到一起去。” 韩金枝却拉着一张脸,冷哼了几声:“我不去你家,你都掉到钱眼里去了!亏咱们两家还认识好几年,你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爹留,拉着你奶当街要债,差点把我爹气出病来!你这样的人最可怕,我要去你家坐,说不定吃你家一口茶,你都要算钱呢。” 山桃笑了,这丫头嘴巴还挺厉害。 “那好吧,我就不请你来我家了。” 山桃刚要进门,韩金枝就追过来:“喂!你这就走啦?” “不然呢?我还得回家干活儿呢。” 韩金枝跺跺脚:“我还没说完话呢!你家铺子今天为啥不开门?” 山桃抿唇:“家里有事,今天就不开铺子了。” 估摸着在没找到琇莹之前,孙时安都没心思开肉铺了。 “你家能有什么事?铺子也不开,难道不赚钱了吗?快开铺子,我要买肉!” 韩金枝说话很冲,山桃对她反而生不起气,一想起以后韩金枝要给一个老头子做妾,就心疼她。 “金枝,你今儿个去别家买肉吧,我家真的有事。” “不行!”韩金枝将小篮子往地上一掼,掐着腰,跺着脚,撒起了泼,“我不管你家有什么事,今儿个你必须得把肉卖给我!我要半扇肉!半扇肉能挣多少钱,你不会不知道吧?放着银子不赚,你难道傻了吗?” 这可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山桃蹙了蹙眉:“金枝,你爹说过,以后不跟我家做生意了,你来我家买肉,你爹知道吗?你爹气性大,可别到时候你从我家铺子买了肉回去,你爹生气,又不给我家钱了。” 韩金枝生气地跺跺脚:“怎么可能!我爹不是那样的人!我爹会打欠条的!” “啥意思?你爹又要打欠条?” 给现钱,山桃还不一定要跟喜乐宝做生意呢,打欠条,那是想都别想。 “打欠条又怎么了?”韩金枝撅起小嘴,“我爹又不是不给钱,只是暂时先打个欠条而已,我爹说了,最迟再过半个月,喜乐宝一定能赚大钱!到时候,就一并把银子还上!” 半个月?这大概就是喜乐宝做出罐子肉的时限了吧。 时间来得及,她完全能找到那个小伙计,让小伙计重复上辈子的轨迹。 “你那是什么表情?” 一看山桃挑眉,韩金枝越发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你不信喜乐宝能赚大钱?哼,实话告诉你,我家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你就等着瞧吧,等我家发了大财,你们这些开肉铺的,都得排着队上我家来求着我家给口饭吃呢!” 山桃被气笑了。 镇子上的另外两家肉铺如何,她管不着,反正他们家的肉铺是绝不会去喜乐宝讨饭吃的。 他们家可还没穷到这个地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养猪失败了,肉铺关门了,时安哥还能走街串巷去给人杀猪。 就冲时安哥那一身杀猪的本事,这附近镇子逢年过节想请时安哥去杀猪的人家,都能从孙家门口排到县城去! 除了这个,她也能绣花织布,打络子搓麻绳,赚钱的营生多了去,单看肯不肯干了。 他们两口子有手艺,又肯吃苦,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怎么着也不会穷到去喜乐宝讨口饭吃。 跟喜乐宝做生意,孙家不稀罕! “金枝,你走吧,回去告诉你爹,我们孙家肉铺不做喜乐宝的生意,这镇子上还另有两家肉铺呢,你们去他们两家买肉吧。” “你怎么能这样!” 韩金枝跺跺脚,竟然被气哭了。 “没有你这样欺负人的!我都上门来求你了,你凭啥不卖肉给我?你们孙家是这样,另外两家也是这样!不就是欠了点钱吗?我爹也没说不还,凭啥不卖给我家肉!” 原来另外两家肉铺也不跟喜乐宝做生意了呀。 山桃叹了口气,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谁叫韩老板有钱不还,却拿去放印子钱? 韩老板也不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大家伙辛辛苦苦做生意,挣一文钱都不容易,欠债要不回来,日子就很难过。 家底不厚的,甚至可能会因为这笔欠债而关了铺子,歇了生意。 不跟韩老板做生意,就是被韩老板吓怕了。 韩老板完全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韩金枝没了法子,就捡起篮子,一路呜呜哭着跑去捶徐家的大门:“徐大娘子!你出来!你妹妹不肯卖肉给我家!你快想个法子呀!要不然,今晚你就别想在我家吃上席面!” 吃席? 难道今晚徐家的席面是安排在喜乐宝的? 哟,贾老太还真有福气,能吃上喜乐宝的大肘子了。 徐家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春兰站在门口,推了韩金枝一把:“我家大娘子说了,她给了喜乐宝钱,今晚这顿席,喜乐宝若是弄砸了,她就叫喜乐宝好看!” 第二百章 难办的差事 韩金枝没站稳,差点摔倒:“叫你家徐大娘子出来!我要找她说话!” “我家大娘子没空,韩大姑娘,我家大娘子叫我捎带一句话,这发财的路子是我家大娘子想出来的,能不能走出来,就得靠韩老板自己了,走出来,大家一起赚钱,走不出来,那可就别怪我们大娘子翻脸不认人。” “大娘子说了,再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实在是不成,我们大娘子自会去找别人,至于猪肉的事情,叫韩老板自己想办法,昨儿个我们已经搭进去半扇猪肉,你们还想咋样!至于今晚的席面,那是我们大娘子已经付了钱的,你们若是做不出来,就小心自己喜乐宝的招牌!” 山桃一直踮着脚尖看热闹,真没想到,张春兰到了镇子上,居然能这么凶。 转念一想,又不觉得稀奇了。 张春兰在家里就能独当一面,她若是不凶悍一些,还不早就被那个酒鬼爹给卖了。 四处买不到肉,韩金枝就掩面哭着跑走了。 山桃生了几分怜悯,站在门口看着小姑娘跑远了,刚准备回家,赛西施就打从她家门口过。 “山桃妹妹,你不会可怜金枝了吧?” 赛西施忽然对山桃这么热情,反倒叫山桃有些不大习惯。 她讪讪地笑了笑:“我自家的事情都管不过来,怎么会去管别人的事呢?今日家中有事,我就不和赛老板多说了……” “等等,”赛西施抓住了山桃的胳膊,“山桃妹妹,我知道咱们俩先前有龃龉,不过上次我已经跟你说明白了,我是真心敬佩你,所以有一句话要劝你,可千万不要被金枝那小丫头骗了。” “她看似任性刁蛮,其实被她爹娘给惯坏了,觉得所有人都得对她好,她家欠钱不还,她还觉得是理所当然,这种人一旦沾上,肯定没好,你也不用为她担心,镇上的肉铺不想跟喜乐宝做生意,总有别的镇以及村里不知内情的人,愿意把肉卖给喜乐宝。” “否则,喜乐宝买不到肉,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原来如此。 山桃放心了,看来贾老太这顿大猪肘子是跑不掉了。 作别赛西施,刚进家门,小胖子周士敦就拉着自己的小伙伴来找山桃,问山桃今日还要不要他去喜乐宝蹲着了。 山桃想了想,掏出一把大钱放在桌子上。 “今日的事情比较难办,办好了,我给你们一人五百钱。” “五百钱?” 几个小孩子都叫了起来。 干一天的活儿就能挣五百钱!他们家的大人还挣不上这个数呢。 孩子们纷纷催着山桃,问山桃是要干啥。 山桃抿唇一笑,低声把要做的事跟几个小孩子交代了一遍,又再三嘱咐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做不成,回到我这里来,也一样有钱拿,千万别逞能,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做砸了,你们可不许把我供出来,供出我来,我也是不会认的。” 孩子们纷纷拍着胸脯保证,挣钱有风险,他们都知道,哪怕出了事,也绝不会赖在山桃身上。 山桃忍俊不禁,孩子们实在是太可爱了。 一会儿得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这群孩子们。 可做好吃的,就得出门去买菜。 山桃怕琇莹回来找不见人,便不敢出去,只能拜托隔壁的三娘买菜的时候给她带点回来。 至于那个卖火烧的小伙计,怕是要往后再拖一拖了。 只要今日孩子们把事情做成了,再拖上一个月,不成问题。 中午孙时安没回来,山桃做了肉糜粥,肉炖得烂烂的,大米也煮开了花,配上腌的小咸菜,吃起来特别爽口。 照庆吃了两大碗才放下碗筷。 “桃儿姐,这粥太好喝了,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山桃莞尔:“这算什么,你现在头上有伤,吃不得发物,等你的伤好了,咱们买些新鲜的海货回来,我做虾肉粥,还有蛤蜊粥给你吃。” 照庆睁大了双眼,眼睛里满是好奇:“那是什么?好吃吗?” “好吃得很呢,上回你大哥不是拿回来好多鲜笋吗,我怕吃不完就都腌起来晒成干,等你好了,估摸着这些笋也晒好了,咱们就吃个虾肉粥,再吃个笋干炖老鸭。” “这笋干炖老鸭可是南边的吃法,这边吃不着,这法子还是我娘跟着我爹去县城卖粮食,遇到了个南边的娘子,跟人家学的呢,你快些好起来,跟着我学烧菜,将来嫁出去,自己想吃什么就自己做。” 照庆扭捏起来:“桃儿姐,我不想嫁人,我就想待在你身边,桃儿姐,你别把我嫁出去。” 说着说着,她竟然抱着山桃的腰哭了。 把山桃吓一跳。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头疼?” 她忙去喊贾老太:“奶,你快来守着照庆,我去请大夫!” 贾老太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就撇撇嘴:“她那点小伤,抹了药就好了,还请啥大夫,这丫头啊,是心里在耍鬼,怕时安的亲妹子回了家,你们就不疼她了。” 山桃一愣,忙瞧了照庆一眼。 照庆被拆穿心事,哭得更凶:“桃儿姐,不是这样的!我……我就是怕……” 还真叫贾老太给说中了。 山桃拉过照庆,用帕子给她擦脸:“你怕啥?你和琇莹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妹子。” 照庆哭得很伤心,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是的,琇莹是大哥的亲妹子,是孙家的大姑娘,我是孙家的丫头,我和琇莹不一样!” “傻丫头,你和琇莹就是名义上不一样而已,你要是这么说,我现在就把卖身契还给你,咱们去里正那里销了你的贱籍,好不好?” 山桃之所以还留着照庆的卖身契,是怕周茂来闹事。 既然照庆这么在意这个身份,那就干脆销了照庆的贱籍,省得这小丫头胡思乱想。 “不好,桃儿姐,你别赶我走!” 照庆扎在山桃怀里猛摇头。 “没了卖身契,我就啥都不是了,桃儿姐,我愿意做你的丫头,你要是销了我的贱籍,就是赶我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把山桃愁死了,十三岁的小丫头可真难哄啊。 正发愁着,贾老太忽然闯进来:“桃儿,快来!快来呀!” 第二百零一章 伤口 从昨晚到现在,贾老太没吃过一粒米,一口面。 山桃瞅着她奶,总觉得她奶脸色蜡黄,心里怕她奶饿出个好歹来,尤其是她奶这一上午都蔫不拉几地窝在炕头上,山桃就更加担心了。 这会儿她奶忽然这么精神,甚至于急得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的,山桃还以为这老太太饿出了毛病。 “奶,锅里还有粥呢,你要不先垫补两口吧,到晚上吃席,还有半天功夫,你要是饿坏了,可就啥也吃不上了。” “呸呸呸!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贾老太急得直跺脚,“啥叫我啥也吃不上了?你这不是咒我早死吗?你赶紧出来,那小花子来了!” “谁?” 山桃顾不上照庆,一把扒拉开贾老太,急匆匆冲进堂屋。 小乞儿就坐在堂屋的门槛上。 跟昨日相比,她右腿上的血迹更深,腐臭味更浓郁。 察觉到山桃的眼神,她特地扯了扯身上的破袄子,企图遮住腿上的伤口,奈何袄子太短,扯了半天,竟把衣角撕下来一块。 小乞儿一愣,随即咬了咬唇,用那片衣角擦了擦腿上的血迹。 她的伤一定很严重,要不然,也不至于隔着包得那么厚的粗布,只是轻轻地擦一擦血,就能叫她疼得哼出来。 山桃登时就心疼得眼泪直流。 上辈子她为了挣钱,冒雨上山采草药,不慎滚落山崖。 她在深山老林里躺了整整一天一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面要忍受身上的疼痛,一面还要担心是否会有野兽侵袭。 亏得第二日有采药人发现了她,不然,她何止是瘸了一条腿那么简单,怕是连性命都会丢了。 可笑的是,她躺在深山忍着剧痛提心吊胆的时候,徐光宗这个畜生,不曾对她有丝毫担心,反而拿着她的钱,陪闵怜儿泛舟桐江,去看莲花! 因耽搁的时间太长,后续又未曾好好医治,山桃的腿终究还是瘸了。 徐母就对她百般嫌弃。 山桃在床上躺了不到半个月,就被徐母赶下床去挣钱。 那会儿山桃还不知道有闵怜儿这个人的存在,她总想着贾老四没了,贾秀莲又是个不争气的,全家人都得靠着她,她不能倒下。 只要咬牙供徐光宗考上秀才,家里就有好日子过了。 可却没有静下心为自己想一想,她瘸了一条腿,徐光宗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有了出息,会不会还要她这个糟糠妻。 瘸了一条腿有多艰难,没有人比山桃更清楚。 不管眼前的小乞儿是不是琇莹,看在她救了照庆一命的份上,山桃都得帮着小乞儿保住这条腿。 “你别动了,”她蹲下来抓住小乞儿的手,“我去给你请大夫,你安心在我家住下,把腿伤养好,好吗?” 小乞儿歪着头打量着山桃,似乎在认真考虑山桃的提议。 想了半天,她还是摇头拒绝:“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因为你救了我家照庆!” 山桃急中生智,赶紧把照庆搬出来。 “照庆都跟我说了,昨晚……”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小乞儿急了,忙推开山桃,扶着门框站起来,却不想动作太急,扯动腿上的伤口,疼得她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腿便跌了下去。 “莹莹!” 山桃赶忙接住她,把昏过去的小乞儿抱到了东屋的大炕上。 “奶,你帮忙看着她,我这就去找大夫来!” 山桃几乎是跑去了回春堂,一进门就抓着老大夫,叫老大夫跟自己走。 老大夫年事已高,跟在山桃身后一路疾走,到了孙家大门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抽过去。 “孙大娘子,容老夫歇口气,不行了不行了,这样下去,老夫怕是要死在你家门口啊。” 山桃背着老大夫的药箱子,急得团团转:“大夫,你别歇着了,赶紧进屋去瞧瞧莹莹,她昏过去了!” 老大夫讶异地叫了一声:“昨日那个小乞儿,果真是琇莹?” 山桃也不知道说啥好。 说不是吧,时安哥仅凭这小乞儿的一双眼睛就认定了小乞儿,反应还那么大。 说是吧,她现在也没看到小乞儿后背的胎记,还做不得准呢。 “大夫,你先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去瞧瞧她吧。” 贾老太正在灶房烧水,照庆守在炕头上,山桃刚进屋,照庆就叫起来:“桃儿姐,你快来看看,这小花子身上烫得很!” 老大夫忙踱步到跟前,给小乞儿诊了诊脉,面色便沉下来。 他摇摇头,又换了小乞儿的另一只手。 “不妙,不妙啊。” 山桃的心始终梗在嗓子眼,老大夫一摇头,她就跟着心惊:“怎么个不妙法?大夫,你可别吓唬我啊。” “老夫从不吓人,这小花子身子亏空太多,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倘若她真是琇莹,你们夫妻俩怕是要花大钱精心养着她了,不然,怕是活不成。” 老大夫指了指小乞儿的右腿:“先瞧瞧这条腿吧,烦劳大娘子拿把剪子,再端一盆热水来,老夫把她腿上的布给剪开。”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小乞儿包扎的伤口,这腿上的粗布缠了一道又一道,仔细一打量,才知道这些粗布并不是同一次缠上的。 说是粗布,其实只是用的破衣烂衫。 因包扎的时间太长,粗布被鲜血染透,很多都已经粘上了,用剪子剪的时候得格外小心。 老大夫剪了一会儿就得停下手,怕一时眼花,碰到小乞儿的伤口。 山桃等不及,干脆就接过剪子,自己来剪。 剪到最后几层粗布,已经能隐约看到小乞儿的伤口了。 山桃只顾着剪,忽然听得照庆哭了两声,就头也不抬地问咋了。 照庆指着小乞儿的伤口,哭道:“桃儿姐,你看一眼,她的伤……她的伤流脓了……” 山桃这才发现,这最后几层粗布渗出来的不仅仅是血水,竟然还有脓水。 这一愣神之下,照庆又大叫道:“有虫子!有虫子!” 顺着照庆的视线看过去,那几层粗布下头竟然隐隐有东西在动! 第二百零二章 相貌平平的男人 山桃大骇! 这是……这是蛆吗? “大娘子还等什么,赶紧把布给剪开呀!” 老大夫叹口气,伸手夺过剪子,细细地把最后几层粗布剪开。 奈何血水凝固之后,把这最后一层粗布跟小乞儿的皮肉粘到了一起,光用剪子剪开一条缝可不成。 老大夫就指使山桃,把一块布用热水打湿,一点一点地去擦拭小乞儿伤口周围的皮肉,先将粗布上的血水脓水给泡软,这样一来,就能慢慢把粗布揭下来。 贾老太过来瞅了一眼,就直摇头:“啧啧,这是谁打的,竟然能对一个小孩儿下这么重的手!真是畜生呀!” 她这一说,山桃才注意到小乞儿腿上的伤口,看形状,好像不是自己摔的。 老大夫脸色更加难看:“大娘子,孙相公身在何处?老夫有一件事,事关这小乞儿的伤,得跟孙相公商量一下。” 山桃心知这伤口必定有蹊跷。 她把贾老太拽出屋子,低声跟贾老太道:“奶,一会儿你别多话,就守在屋里,我看这伤口一时半会儿清理不干净,我趁着这个时间去把时安哥找回来。” 贾老太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去!别在我跟前晃悠,晃得我头晕。” 山桃留神看了贾老太一眼,总觉得贾老太神色不太对劲。 “奶,要不你还是去吃一口粥吧,你对着镜子照一照,你这双眼睛饿得都没神采了,咱家也不缺那一口吃的,没必要为了占我大姐一点便宜,把自己饿出病来。” “去去去!少咒我!” 贾老太一脸烦躁,她正饿得烧心烧肺的,这臭丫头,非要一个劲儿地劝她吃东西干啥! “我再忍忍,你大姐马上就要来接我去吃席了,你快去找时安,回来得晚了,我就不等你俩了,我自己去吃席。” 山桃摇摇头,她奶真是魔怔了。 她的功夫可耽搁不起,她还得去找孙时安呢,谁稀罕吃贾秀莲那一顿席。 等来到长平街上,山桃才想起来,她压根不知道金爷家住在何处。 要找人打听吧,一时还找不到人,只得闷头往里正家去。 经过春风居,山桃就猛拍了一下脑袋。 她想起来了,韩秀不是去金家吃过酒?问韩秀,韩秀准知道! 可不凑巧的是,春风居的伙计说,他们东家今日一早就走了,说是去县城找县太爷商议进山灭山猪一事,得两天后才回来。 山桃垂头丧气出了春风居,因走神了,出门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忙给那人赔不是。 “小娘子走路可要睁开眼看着点,今日幸亏是遇上了我,若是遇上了旁人,人家可不会轻饶了小娘子!” 山桃蹙蹙眉,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太奇怪了,好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一样。 她忍不住抬头打量面前的人。 此人相貌平平,一眼看过去,眉眼没什么能叫人记得住的地方,若硬要说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面皮白净细嫩如豆腐。 “小娘子这么盯着我作甚?难不成,看上我了?” 那人忽然冷下脸,慢慢地逼近山桃。 “难道没人告诉你,出门在外,要管住自己的双眼么?再乱看,小心……” “管大爷!” 二楼有人叫了一声,男人就挑起嘴角笑了笑,他冷冷地瞥了山桃一眼,伸出两只手指,朝着山桃的眼睛比划了一下,就信步往楼上而去。 山桃忙看向二楼,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倚在栏杆处,淡淡地看了看她,就转身进了屋。 “大娘子,快走吧。” 春风居的伙计一脸苦笑送山桃出门。 “自从换了东家,春风居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成日家总来些奇奇怪怪的人,”伙计忍不住低声跟山桃抱怨,“孙大娘子若是无事,还是别来咱们春风居的好。” “哦对了,大娘子若是见着赛老板,请大娘子捎一句话,就跟赛老板说,她之前还有些衣裳首饰落在春风居,因为是体己物件儿,咱们也不好帮她收拾,请她得了空儿来春风居收走。” 山桃点点头,神色恍惚地在长平街上游荡。 这个管大爷,还有刚刚二楼的那个黑衣男人,都很奇怪。 他们都长相平平,平淡到山桃一转眼,竟然记不起他们的模样。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秀水镇的人,应该是跟着韩秀来的。 山桃晃晃脑袋,既然跟韩秀沾边,那她还是躲着一点好。 巧了,她正要往里正家去,迎面跟金亮等人碰上了。 山桃连忙招呼他:“金小哥,可曾见过我家相公?” 金亮先行了礼,才神色焦急地道:“小的并没瞧见孙相公,大娘子,小的来是想跟大娘子说一声,咱们这些兄弟在小镇上找了大半天,把花子们常去的地方都摸了一遍,都没见到孙大姑娘,只有一个老花子说,这几日倒是曾看见过一个外地来的小花子……” 山桃忙打断金亮:“让小哥费心了,莹莹晌午头自己跑到我家去了,她伤得太重,我得找到我家相公,若是小哥瞧见我家相公,叫他赶紧回家。” 金亮应承下来:“大娘子别急,小的这就去找孙相公,再回去跟我们家主子说一声,我们爷若是知道孙大姑娘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山桃作别金亮,回家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早上时安哥出门时,曾经跟她说过,往春风居送了猪,就去找金爷,拜托金爷帮他找一找琇莹。 可金亮却说没见过时安哥。 是时安哥去找金爷的时候,金亮恰巧不在,还是时安哥根本就没有去找过金爷? 联想到尹娘子交给她保管的那个匣子,山桃心中就咯噔一跳。 难不成,时安哥背着匣子去找金爷,路上被胡老爷给截住了,胡老爷为了这个匣子,把时安哥给害了? 她越想越害怕,回家时特地从巷子的东头拐进来,就是为了看胡家一眼。 胡家大门紧闭,外头没上锁,应当是从里头闩上的。 这可真是奇怪,胡老爷难道一天一夜都没出过门? 他不出门,胡妈妈总要出门买菜吧?不然,他们这一天一夜吃啥? “你在看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 顺娘 冷不丁的一声响,把山桃吓一跳。 她忙离开胡家门口,朝着站在赛家门边的妇人点点头:“你是叫顺娘吧?方才我经过春风居,春风居的伙计托我捎个话,说赛老板还有些体己物件儿放在春风居,叫赛老板抽个空去拿回来。” 顺娘点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多谢。 她从门后拿出一个篓子,挎在胳膊上:“正好我要出门买菜去,顺道就去春风居替我家姑娘收拾。” 这是山桃第二次见到顺娘,两个人算不上熟识,打过招呼,山桃就准备回家去,顺娘却忽然在后面叫住她。 “胡妈妈从昨日到今天都没出去过,胡老爷倒是出过门。” 嗯? 山桃挑了挑眉,顺娘为何要跟她说这个? 顺娘很羞赧,说两句话就会脸红。 “有人来找胡老爷,胡老爷就跟着那人出去了,出去时,没锁门。” “你看见了?” 顺娘赶紧点头:“我知道胡妈妈被你……胡妈妈不是好人,我不是心疼她,只是想着我刚来姑娘身边时,姑娘在外头打理春风居,我在家里只知道哭,是胡妈妈把我劝好的,她虽然没安好心,但我领她这份情,她偷了东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我就想着不管怎样,去看她一眼。” 山桃叹气,赛西施没说错,这个顺娘的确是个心思单纯的傻丫头。 顺娘说起胡妈妈,多少有点不敢看山桃的眼睛。 胡妈妈偷了山桃的东西,她却在同情胡妈妈,这很不地道。 “昨日用完晚饭,我听见胡家大门响动,就开门看了一眼,发现是有人来找胡老爷,胡老爷跟那人站在门口说了一会话,两人就走了,这都一天了,也没回来。” 胡老爷是个生意人,有人上门拜访是很正常的事。 山桃松了一口气,胡老爷被事情给缠住了,就分不出心神来找她了。 或者,用时安哥的话说,那匣子里的东西太重要,重要到,哪怕丢了此物,胡老爷也不敢声张。 至于胡妈妈,山桃才不会管一个恶毒婆子的死活呢。 死了更好。 这世上少一个胡妈妈这样的恶毒婆子,就少一个被祸害的良家女。 山桃走了几步,顺娘又追了上来。 “孙大娘子,那人……那人看见我了。” “什么人?” 顺娘咬了咬嘴唇,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就是跟胡老爷说话的那个人啊,可他……” 她又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迟疑再三才开口:“他有些古怪。” 山桃被挑起了好奇心,顺娘应该不是个多话的人呀,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说这个:“那人怎么个古怪法?” 顺娘伸出一只脚,不安地在地上画圈圈:“我、我不知道……总之就是很古怪。” 顺娘不怎么出门,兴许是被人盯着看了几眼,就不大舒服吧。 山桃惦记着家里的小乞儿,就没细究,反而劝顺娘:“你若是觉得不安,这几日就待在家中,别出门了,赛老板对你很好,你跟她说说这个事,她能明白你的。” 顺娘吓了一跳,忙求山桃:“孙大娘子,你可千万不要对我家姑娘说,我家姑娘最恨胡妈妈,也最恨我同情可怜胡妈妈,若是叫她知道,定然要生气了,姑娘最近正烦心着呢,我不能给姑娘添乱。” 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山桃答应下来,又劝顺娘:“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同情,以后可别再烂好心了,时辰不早,赶紧去买菜吧,不然就来不及做饭了。” 顺娘小心翼翼的样子,叫山桃有些心疼,总让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 “顺娘,要是一个人在家觉得无趣,白日里就带着活计上我家来,我家人多,凑在一块儿做做针线,说会儿话,一日很快就会过去了。” 顺娘站在巷子口,背着日光,冲山桃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大娘子不嫌弃,我明日就去,我给我家姑娘做了春衫,想寻个好看的花样子,大娘子若是有,就帮我瞧瞧。” 回到家,老大夫还在给小乞儿清理伤口,见山桃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微微有些失望:“孙相公呢?” “正叫人去找了,”山桃凑过来,一眼瞅见小乞儿右腿的伤口,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是……这是……” 老大夫面有不忍:“被刀砍的。” 伤口不算长,却深可见骨,透过皮肉,能看到有几条蛆虫在腐肉中钻来钻去,黄色的脓液和暗红色的腐肉交织在一起,散发出的味道令人作呕。 也不知道这小乞儿遭了多大的罪,小小年纪,是怎么能受得了这般疼痛的。 “这小花子伤口的腐肉,要全都剜掉,不然,这条腿就要废了,老夫老了,眼睛不行,怕手抖割错了地方,不巧,药堂里另一个大夫的老娘没了,这几日回家奔丧,只有老夫在,孙大娘子,你还是赶紧把孙相公请回来吧。” “他虽是个屠户,可杀猪的手艺很精巧,割肉又十分精准,说割下一斤就是一斤,绝不多割半两,若是叫孙相公操刀,保准能把这些腐肉剜得干干净净。” 照庆和贾老太都吓了一跳,生挖腐肉,这是要把人给疼死啊。 疼也要剜! 只要能保住性命,这点疼不算什么。 山桃咬了咬牙,抓着老大夫,叫他给个准话:“大夫,是不是把她伤口的腐肉给挖干净,再好好养着,她就能保住这条腿?” 老大夫很肯定地点头:“现在还来得及,再迟些日子就说不准了。” 山桃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老大夫要回药房拿药箱子,山桃送他出门,回来就叫贾老太去烧热水,趁着这个时候,她们得抓紧时间把小乞儿给洗干净,邋里邋遢的,像什么样子。 “把她这身衣裳也烧了!”贾老太可嫌弃小乞儿了,“花子身上都有虱子,可别把虱子招进门。” 这身衣裳的确不能穿了,得给小乞儿找一件干净的衣裳穿。 照庆忙道:“桃儿姐,要不把我的衣裳给她穿吧。” 第二百零四章 剜肉治伤 “别添乱,”山桃摸了摸照庆的头,“你自己都没有两身好衣裳呢,还给别人穿,留着吧,我还有呢。”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衣裳,原是她在娘家做姑娘时候穿的,很旧了,料子却还不错,带过来是想着将衣裳拆了做个被褥衬子,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比划了一下,跟小乞儿的身量差不多,一会儿就先给小乞儿穿这个。 贾老太端来了兑好的温水,照庆坐在炕头,给小乞儿洗头发。 怕照庆洗不干净,贾老太特地守在照庆身边,用皂荚给小乞儿搓了好几遍,一边搓一边数落。 “照庆,你可别嫌弃小花子,你瞧瞧她这一把头发,养得可比你好,乌黑瓦亮的,啧啧,我看比你桃儿姐的头发都好呢,洗这儿,好好洗,仔细着看,瞧瞧有没有虱子。” 把头发洗净,几个人动手将小乞儿的衣裳脱下,贾老太挑着衣裳就往外走:“我得拿到路口去烧了,在家里烧晦气。” 照庆要出去帮忙,被山桃拦住了:“你头上有伤,这几日都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别出去吹风。” 两个人把几块巾子打湿,给小乞儿从头到脚擦了两遍,才算是把小乞儿收拾干净。 擦后背时,山桃仔细查看了一下,果然在小乞儿肩头发现了一块云纹样的红色胎记。 心里就明白了,这定然就是琇莹了。 待把小乞儿的脸给洗干净,照庆先叫了出来:“呀,她的额头跟大哥的好像!” 何止是额头像呀,那鼻子跟孙时安可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有脸型和嘴巴不像。 琇莹是鹅蛋脸,远山黛,樱桃唇,睡着的时候,像极了画中的睡美人。 这么小,就生得这般美,若是再长大些,那还了得。 只是太瘦了些,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捏一把都叫人心酸。 不仅如此,琇莹的肩头和胳膊都有伤,但都没有腿上的伤严重。 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 贾老太烧了衣服回来瞧见琇莹这模样,就撇撇嘴:“花子们心都可硬了,为了口吃的,什么干不出来?如今世道太平,他们不仅能讨到饭,还能要到钱,早些年,遇上天灾,花子们还吃人呢,就屎敦那小胖子,被人抓住,能炖出一大锅肉。” 照庆吓坏了:“贾奶奶,你可别吓唬我,回头我见到敦弟,得劝他少吃点,可别叫人给抓了炖肉。” “奶,你别吓唬照庆,你那都是老黄历,如今世道太平,圣上圣明,怎会出现人吃人的事?” 贾老太摇摇头:“桃儿,你还是年轻呀,这天下怎么会一直太平呢?太平的年头太长,总会出事的。” 山桃不信,秀水镇又不是边陲小镇,没有外族侵扰,任凭外头怎么乱,镇子上总不会乱起来的。 孙时安是和老大夫一块进门的。 山桃立马就瞅见他肩上的褡裢不见了,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顾着琇莹要紧。 “时安哥,我瞧过了,”她指了指自己背后,“她这里的确有一块胎记。” 孙时安立时就忍不住了,转过头去对着墙,狠狠地砸了一拳:“爹,娘,莹莹回来了!” 八尺男儿眼睛都红了,偏是这隐忍着不肯落下来的眼泪,最是叫人心疼。 “孙相公,”老大夫将一把锋利的匕首交给孙时安,“早些开始吧,趁着她现在还昏迷着,尽快下手,不然,若是她醒了,就不好办了。” 老大夫的准备很充分,他怕琇莹中途醒来,特地叫孙时安用麻绳把琇莹捆得紧紧的,又让山桃准备了一条干净的帕子,塞进琇莹的嘴中。 “虽说她昏了过去,可一会儿动起手来,保不齐她就醒了,用绳子捆着她,她就挣扎不得,用帕子堵着她的嘴,就不怕她痛得咬坏了舌头。” 照庆害怕,山桃就让照庆跟贾老太去西屋:“今儿个夜里,你们就睡在西屋。” 东屋的炕比西屋的床大,琇莹的腿有伤不能动,山桃就决定叫琇莹住在东屋养伤,这些日子,她便睡在东屋照顾琇莹,至于时安哥,只能委屈他去前头铺子将就些日子了。 待东边的宅子修好了,山桃就把贾老太挪过去,东屋留给照庆和琇莹两个女孩子住。 得亏前些日子买下了东西两处宅子,不然家里人口这么多,住起来还有些挤呢。 为防止琇莹醒过来挣扎,山桃就跪坐在炕上,把琇莹的上半身紧紧地抱在怀中。 可孙时安却举着匕首,迟迟不肯下刀子。 “孙相公,你还等什么呢!” 老大夫催促着孙时安。 “赶紧动手吧,你早些动手,琇莹就少遭点罪,实在是下不去手,就把琇莹当成猪!” 山桃翻了个白眼,这老大夫会不会说话呀。 “时安哥,动手吧,你瞧瞧那腐肉里的蛆虫,你忍心叫琇莹被这些虫子咬吗?” 孙时安的眼神便染上了狠厉,他深吸一口气,狠狠抹了一把脸:“好!我动手了,桃儿,你抱紧点!” 一刀下去,血水就缓缓流了出来。 庆幸的是,琇莹只是疼得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万事开头难,第一刀下去,后面就顺利多了。 等把伤口周围的腐肉都清理干净,日头都已经落山了。 孙时安满头大汗,握着刀的手不停在抖,双眼却一直盯着琇莹的伤口。 山桃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一动弹,才发现自己的腿都麻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 清理干净腐肉,老大夫便取出银针,在琇莹的几处穴位上扎了几下,先把血给止住,又在伤口处洒了好多药粉,用干净的粗布重新包扎好伤口。 “明日我再来,这药要一天换一次,差不多半个月,就能开始长出新肉,不过,要想完全愈合,最起码要一个月,孙相公,大娘子,你们要有个准备,琇莹这条腿,以后怕是要留下疤啊。” 受了这样重的伤,能保住性命,还能保住这条腿,已经是万幸了,有点疤算什么。 老大夫顺便看了看琇莹身上其他的伤,给开了药,叫孙时安跟他走一趟,去药房抓药。 他俩刚走,照庆就摸进来:“桃儿姐,敦弟来了。” 第二百零五章 周士敦砸缸 小胖子满头满脸都是汗,身上的衣裳还破了几处,瞧着像是滚进了泥巴堆里,脏兮兮的。 贾老太就一脸嫌弃:“没有爹娘管教的小子就是不行,成天在外头野,早上来时,你这衣裳还干干净净的呢,不到一天,就跟泥猴儿一样了。” 小豆子等几个小孩子也不遑多让,每个孩子都脏兮兮的,不过看着都挺高兴。 一看他们笑嘻嘻的模样,山桃就知道这个事干成了。 周士敦却跟小大人一样,朝着山桃摆摆手:“大娘子别高兴得太早,你交代我们的两件事,只办成了一件。” 他瞅了贾老太一眼:“这位老太太,你先回避一下,我要和大娘子说事情,你不方便听。” “诶?你这个臭小子,你还叫我回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贾老太想掐周士敦一把,可一站起来,就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晃晃便要往后倒。 “奶!奶,你咋的了!” 山桃就怕贾老太小中风,赶紧招呼照庆,两个人把贾老太给扶到了西屋床上。 “奶,你忍着点儿,我现在就去叫老大夫!” 早知道刚刚就不让那老大夫走了。 “桃儿啊,我没事,你……你去你大姐家看看,这天都要黑了,她咋还不来请我去吃席呢?我这饿得头晕眼花的,就想吃个喜乐宝的大肘子……” 老太太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哼唧着,一直在念叨吃席的事。 山桃很无奈。 她还以为贾老太小中风的日子提前了,寻思着不对劲呀,上辈子贾老太胡吃海喝,大悲大喜之下,才被痰迷了心窍。 这辈子她一直给贾老太吃清淡的菜色,贾老太自己也有意识少吃油腻之物,每日清早起来还到外头走一走,过河去北坊找人说话,按理说不该小中风,怎么会忽然就病倒了。 原来是被饿的。 “照庆,你去守着莹莹,我先去烧饭吧,再不烧饭,咱家怕是要办席了。” 照庆眨眨眼:“咱家办啥席?” “你贾奶奶被饿死了,不得办个席,请亲朋好友来吃席呀?” 贾老太霎时就睁开眼:“你这个臭丫头,你敢咒我!” 山桃一扭腰就跑了。 这还用她咒吗? 贾老太再不吃饭,就得饿出毛病来,为了一顿席面,把自己饿成这样,贾老太可真是天下第一人啊。 白日托三娘买了肉和菜,寻思着做些好吃的犒劳这群孩子们,现在做功夫菜是来不及了,只能和了面,剁了肉馅,包了些饺子。 孩子们也没歇着,帮着山桃烧水,捣蒜泥,孙家的灶房里叽叽喳喳,热闹极了。 山桃瞅着他们一个个跟泥猴儿一样,就觉得好笑,催着他们自己去院子打水洗干净。 饺子上桌,待孩子们吃上饭,山桃才问周士敦:“士敦,你来说,两件事,你们干成了哪一样?” 周士敦先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才道:“大娘子,我们把喜乐宝的那四口大缸全给砸了!” 四口大缸全砸了? 山桃惊得差点合不上嘴。 她只让孩子们看准机会砸碎一口啊。 “你们……你们怎么砸的?没人来追你们吗?” 周士敦很得意:“今儿个喜乐宝好像要办一场大席面,说是在镇子上买不到肉,就分出人手去乡下买肉,他们人手不够,就没人在后院看着,我们就从狗洞钻进去,拿着石头把大缸下头砸碎了。” 小豆子双手乱比划着,抢着道:“在靠近缸子底儿那里,砸了好大的口子!还有一个缸子完全砸碎了!” 几个小孩纷纷嚷起来。 “我们一砸碎,就赶紧钻进狗洞跑了!” “屎敦太胖,卡在洞口,我们把他拽出来了!” “有人听见动静跑出来,可他钻不了狗洞,就开后门来追我们!” “他追不上!屎敦跟我们说要分开跑!”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把整件事情都说清楚了。 山桃忍俊不禁,这些小孩儿还挺机灵。 想要再买这样的大缸子,还得雇人去东兴乡抬,再加上烧制缸子的时间,这一来一回,可得费不少功夫。 这样一来,贾秀莲和喜乐宝想做出罐子肉,又得往后拖一拖了。 周士敦趁着小孩子们说话,吃了一整盘饺子,等孩子们说完了,他也吃饱了。 “大娘子,砸碎大缸不算什么,有两口缸子里都是些小瓦罐,我觉得那些瓦罐也很重要,所以就把其中一个大缸里的小瓦罐砸碎了,另一口大缸里的还没来得及砸。” 这已经足够了。 山桃把孩子们狠狠地夸了一顿。 原先说好给每个孩子五百钱,她又多加了两百钱。 “另外一件事,再缓两日。” 今日做成这一件大事,就足够贾秀莲和喜乐宝喝一壶了,若是紧接着就做第二件,他们一定会顺藤摸瓜,找上门来。 周士敦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你们先回去,时候到了,我会叫你二姐找你们。” 等孩子们吃完,山桃就拜托隔壁的秦宝山等人,将孩子们送回去,她还特地嘱咐周士敦,这几日不要出去玩,尤其是不要到南坊来玩。 别的小孩子们倒还好,周士敦有些胖,很好认,叫喜乐宝的伙计认出来可就糟了。 孙时安还未回来,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给耽搁了。 山桃就喊贾老太和照庆来吃饺子。 贾老太觉得丢脸,哼哼唧唧的不肯过来,山桃是又气又心疼。 “奶,你说说你丢不丢人!都多大年纪了,为了一顿席面,饿得差点晕过去!不就是大肘子吗?等你再瘦些,我做给你吃,你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吃,等我娘回来,叫她做给你吃,这总成了吧?” 贾老太捂着脸骂天骂地,当然,骂的最多的,还是贾秀莲。 “你大姐那个白眼狼啊!我和她住在一条巷子里,她办席面竟然不叫我!我真是白疼她了!” 山桃撇撇嘴,碍着照庆在场,又不好直说:“奶,你不会是才知道她是白眼狼吧?你要是还对她存着几分侥幸,想着她能改好,那你可就白活一回了。” 贾老太猛地坐起来:“谁指望她改好了?我就是不甘心!占不到她的便宜,我就不舒坦!” 第二百零六章 哥哥,快逃 贾老太本来就饿得头晕眼花,身上没劲儿,这一嗓子吼出来,更是吼得头都懵了,不由自主就往后头一仰,跌倒在床上。 “哎呀你大姐这个白眼狼呀!可气死我了!连顿饭都不给我吃啊!还想从我手里抠钱,她抠个屁啊!” 山桃忍俊不禁,贾秀莲可不就是从老太太手里抠了个屁吗? 一张地府钱庄八十八两的银票,亏老太太咋想出来的。 “奶,你别嚎了,省着点劲儿吧,你是要起来吃饺子,还是就在这儿吃?” 贾老太有气无力地哼唧:“扶我起来,我去灶房吃,你床上的被褥可都是新的,再被油污了,那不是糟践东西吗?” 山桃包的饺子不算少,孩子们吃了一多半,剩下的两盘饺子,本来是想着一家四口凑合着先吃。 万万没想到,贾老太一个人就给吃完了。 没办法,山桃和照庆又重新和面剁馅,刚把饺子下锅,孙时安便进了家门。 “时安哥,你怎么才回来?” “我顺道去了一趟大哥家中。”孙时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连同从药房抓的药,一起交给山桃,“大哥那里有些好药,对治刀伤有奇效,我去讨了些来,今日大哥去了县城,不然,他也定然要过来瞧瞧莹莹的。” 金爷也去了县城? 山桃立刻就想到了韩秀。 “大哥是去商议剿山猪一事吗?”山桃忧心忡忡,“咱们这地方的山猪猖獗,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年年都要剿一回山猪,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这一回,上头的贵人怎么就这么执着,非要把山猪杀戮殆尽呢?” 山猪是杀不完的,找本地的猎户,上山走两趟就是了,山桃是真不明白,那位英王到底要做什么,为何这一次非要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听说是因为山上出现了一头山猪王,极其凶猛,寻常人近不得身,已经伤了好些人,官府这才着急了。” 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颊:“不过你别担心,任凭韩秀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去的。” 知道了上辈子金爷的结局,山桃怎能不担心。 “若是大哥决定要去,你会跟着去么?” 孙时安蹙眉:“大哥为人谨慎,一定不会去的。” 怎么不会去呢?上辈子他就去了! 山桃一着急,差点脱口而出,幸亏贾老太在灶房喊了一声:“还吃不吃饭了!你们是要把我老婆子饿死吗!” 孙时安已经习惯贾老太动不动就骂人了,他催着山桃快去吃饭:“别饿着咱奶,我去看一眼莹莹。” 山桃拽着孙时安一块去看琇莹。 她奶已经饿了一整天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即使是在睡梦中,琇莹也很不安稳。 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弯远山黛紧紧地蹙在一起,嘴里有时嘟囔一两句,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从语气判断,小丫头很是惊惶,像是梦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孙时安站在炕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琇莹的脸,大手慢慢抚平琇莹的眉头,却不敢再靠近一步。 “是她吗?” “是她。” 山桃轻轻翻动琇莹的身子,脱下她的小衣,指着琇莹肩头的胎记:“时安哥,你自己来瞧,是不是她?” 孙时安只看了一眼,就红着眼圈猛点头:“是她!是莹莹!” 目光却从胎记移到了琇莹后背和肩头的伤口上。 正好山桃手上有孙时安才拿回来的药膏,她就挡住孙时安的视线,细心地给琇莹涂着药。 “大夫说了,这几处伤都不要紧,涂上药膏,细细养着就好了,时安哥,你不用太担心,咱们既然将人找回来了,往后她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半晌没听见身后人言语,一转头,就见八尺男儿竟在无声泪流。 “时安哥!” 山桃心疼坏了,她跪在炕头上,猛地扎进孙时安的怀中,紧紧抱着孙时安的腰。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莹莹已经回家了,我们以后好好补偿她,叫她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流一滴眼泪,好不好?” “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就跟着碎了。” 她知道孙时安在哭什么。 不仅仅是心疼琇莹,孙时安还在哭被人害死至今无法瞑目的爹娘,哭年少遭逢家变却得咬着牙撑起这个家的小小少年。 整整九年,孙时安在心里憋了整整九年。 如今找回琇莹,压在他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一块,人一松懈,过往的痛楚和委屈就全都涌上心头,纵使八尺男儿也会有忍不住痛哭流涕的时候。 山桃不会安慰人,见到孙时安哭她就心疼,恨不得代替孙时安受苦。 她只会抱着孙时安,一声接着一声地念叨着时安哥。 念着孙时安的名字,她就会好受一些。 “以后就好了,等琇莹伤好了,我教她读书写字,绣花烧菜,她若是不喜欢学,我们也不逼她,她想嫁人,咱们就给她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找这世间最好的儿郎,她若是不想嫁人,咱们就把她留在身边好好养着,叫她当个无忧无虑的姑奶奶,以后咱们的儿孙辈都得敬着她。” 半晌,孙时安才紧紧地回抱住山桃:“桃儿,娶妻如此,是我孙时安三生有幸。” 山桃长舒一口气,忙从孙时安的怀中挣脱出来:“你不哭了就好,咱们快些去吃饭,不然,我家那位老太太,可就要被饿死了。” “娘亲……好疼……救我……阿爹救我……哥哥……” 炕上的小人儿忽然发出一声声呓语,巨大的惊恐笼罩住昏睡的琇莹,呓语逐渐演变成惊叫。 她口口声声喊着救命,在炕上不安地挣扎着,乃至于牵动了伤口,白色粗布很快就被鲜血给染上了一片殷红。 触目惊心。 山桃愣怔片刻,立马抱住琇莹,企图叫琇莹安静下来。 “时安哥,大夫留下了止血的药粉,就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快拿来!” 她柔声叫着琇莹的名字,可琇莹依旧喊着娘亲。 山桃干脆就应了这一声娘亲:“我在,莹莹乖,娘亲在呢。” 琇莹的眉头果然渐渐舒展,山桃刚松了一口气,小姑娘的身子忽然拱成了一把弯弓。 “哥哥,快逃!” 第二百零七章 两口子去吃席 哥哥? 山桃下意识地看向堂屋。 琇莹口中喊的哥哥,会是孙时安吗? 琇莹被人掳走时,不过三岁,离家九年,一个三岁小孩真的会记住自己的家和兄长吗? 若她还记得,为何昨晚在巷子口,与时安哥打照面时一声不吭,甚至偷偷跑了? 若她不记得了,那又为何会回到秀水镇? 还没等山桃想清楚,孙时安就拿着药粉冲进屋:“剪子呢?” 山桃立马回过神,赶忙将琇莹腿上的粗布剪开,又一叠声地喊照庆:“去小库房拿些干净的粗布,裁成一条条的,快去!” 照庆跑进来,从山桃手中接过钥匙,刚打开库房的门,贾老太就站在她身后阴着脸训了她一声:“小库房里好些贵重东西,能是你进来的地方吗?去,锅里还有些热水,兑上凉水,端到东屋去。” 照庆当场愣住,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贾奶奶,你是觉得我会偷东西吗?” 贾老太本来阴着脸,一看照庆哭了,就有些愧疚。 她忙冷哼一声,掐了照庆一把:“哭哭哭,就知道哭!一会儿你桃儿姐看见了,又要说我一个老太太欺负你!谁说你偷东西了?我是怕你毛手毛脚,把这屋子里的东西给碰坏了,把眼泪擦擦!不许到你桃儿姐跟前告状!” 越是不许照庆哭,照庆就哭得越厉害。 “你就是嫌弃我……呜呜呜……从我来了家里,你就嫌弃我……这回多了个琇莹,你就更嫌弃我了……” 眼瞅着照庆哭得越来越大声,急得贾老太一把将照庆拽进屋里,就去捂她的嘴:“小祖宗,你别哭了!你是嫌弃你桃儿姐凶我凶得还不够吗?” 她那个小孙女,性子本来就倔,认准了死理,轻易难回头。 重活一次后,不仅跟以前一样倔,还添了一样脾气暴的毛病。 现在是有啥说啥,绝不把气憋在心里头。 别说她是山桃的亲奶奶了,哪怕她是王母娘娘下凡间,只要叫山桃不痛快,山桃也该怼就怼。 她还指望着山桃孝顺她呢,可不敢把这个小孙女给惹怒了。 “照庆听话,你别哭了,奶给你做双鞋子穿,我做的鞋子又结实耐穿又好看,你不信,你去问问你桃儿姐,你桃儿姐脚上那双鞋子的鞋底就是我做的。” 好不容易将照庆给哄好,贾老太累得直喘气。 她拿不动粗布,照庆就踩着凳子帮她拿下来,两个人一块把布条裁好,照庆送到东屋,又跑回来扶贾老太。 “贾奶奶,桃儿姐叫咱俩先去吃饭呢,咱们别等桃儿姐和大哥了,我看他们在重新帮莹莹包扎伤口,得费上不少功夫。” 贾老太饭量本来就大,加上饿了一天,两盘饺子根本就不够她吃的,嘴上一直念叨着喊饿。 照庆刚一说,她就抡起两条腿往灶房去:“早说呀,我这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 照庆哭笑不得,她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老太太。 兴许是有了两盘饺子垫肚,这回嘴上喊着饿,老太太吃起来却很矜持,只吃了一盘饺子。 但也把照庆的眼珠子都惊掉了:“贾奶奶,你真能吃啊。” 吃饱了,身上有劲儿了,贾老太就气定神闲地擦擦嘴:“照庆,你记住奶这一句话,撑死总比饿死强,不管啥时候,发生了啥事,你都得先把饭吃饱了,吃饱了饭,才有精神头干别的。” 这句话深得照庆的心。 照庆跟贾老太一样,也挨过饿,知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贾老太的大道理一说出口,她立马狂点头,表示赞同。 一赞同,就忍不住吃。 一吃,就收不住了。 待山桃两口子走进灶房,三盘饺子全空了。 一老一少打着饱嗝儿,正执手相看泪眼,说着挨饿的那些日子。 山桃气不打一处来,这还叫挨饿呢! 三盘饺子都吃空了,加上之前贾老太吃的那两盘,两个人一共吃了五盘饺子! 就这还在说挨饿? 怎么不饿死这俩人! 家里已经没菜没肉了,再包饺子也变不出来馅儿,山桃就寻思着擀个面条吃。 孙时安拦住她:“罢了罢了,今日忙活了一天,咱们出去吃,春风居,喜乐宝,都随你。” 贾老太气得直掐照庆的大腿,早知道能去外头吃,她还吃什么饺子! 这是二人婚后头一次到外头来吃。 解决了琇莹的事,两个人都松快不少,山桃还有心思讨论去吃什么。 “要不,咱们去喜乐宝?” 去喜乐宝吃挺好的,还能看看她大姐到底有没有请客吃饭。 孙时安自然都听山桃的。 两个人肩并肩去了喜乐宝,韩老板一瞧见他俩,表情就很奇怪。 先是冷着脸,后来又堆起满脸笑容,颇有谄媚讨好之意。 这就奇了,讨好他俩做啥? 山桃看不懂韩老板是什么意思。 照理说,今儿个早上,她才拒绝了韩金枝,韩老板本来就因为讨债一事而对她有看法,而今应该更厌恶她才对。 寻常人硬气一些的,说不准还会将他们两口子赶出去呢。 韩老板倒好,竟然堆起一张笑脸迎上来。 “孙相公,大娘子,稀客呀!今儿个吃些什么?咱们店里应有尽有。” 山桃更加奇怪,喜乐宝的几口大缸子都被砸了,韩老板怎么反而很高兴? 她是来看戏的,没有唱戏的,叫她看啥? “韩老板,我大姐和大姐夫可在?” 韩老板一怔,脸上便闪过一丝怒气:“在呢,徐相公今日办安家宴,正请了好友在二楼雅间相聚。” 好友?徐光宗身边都是烂人,哪来的好友。 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可说不过去。 山桃便点了两个大菜,叫韩老板送到二楼雅间去:“请韩老板多添两副碗筷,我跟我家相公要去二楼吃席。” 贾秀莲不请他们,没关系,他们自己来。 她奶吃不上的席面,她吃! 山桃拖着孙时安就上了二楼,雅间的门虚掩着,里头传来了丝竹之音。 山桃情不自禁冷笑了两声。 啧啧,徐光宗还装上了! 砰的一声,山桃大力推开了雅间的门:“大姐,大姐夫,我们来吃席了!” 第二百零八章 吃不了兜着走 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贾秀莲和徐光宗正对着屋门,二人正在劝酒,山桃闯进来时,两人脸上还挂着笑容。 除了贾秀莲和徐光宗,屋中还有七八人,一看这些人的打扮,便知道都是读书人。 山桃挑了挑眉头,哟,贾秀莲挺有本事,上辈子徐光宗和这些人交好,还是明年的事,贾秀莲却硬是把这件事提前了。 看来贾秀莲没说谎,徐光宗果然要入白鹿书院读书了。 “贾山桃?你怎么来了?” 山桃笑眯眯地朝着在座众人团团行了个礼,又伸长脖子扫了一眼桌面。 为了这顿饭,贾秀莲一定是花了大钱。 这桌面上足有二十多道菜,且每道菜都色香味俱佳,有的菜还纹丝未动。 山桃忍不住大喜,她和时安哥来的正是时候! “大姐,你这吃的还挺好呀。” 店中伙计适时搬来两把椅子,送来两副碗筷。 孙时安将椅子往两个书生中间一挤,冷着脸道:“麻烦让一让。” 那两个书生一愣,忙搬着椅子往旁边坐,给山桃和孙时安让出了地方。 有人认出孙时安是长平街上杀猪卖肉的,就脸色一变,质问徐光宗:“徐兄,今日本是咱们读书人相聚,为何会混进一个屠户?徐兄此举何意?” 徐光宗缓缓放下酒杯,他不曾对孙时安和山桃冷眼相待,而是不耐烦地瞪着贾秀莲:“怎么回事?说好了请我同窗到家中吃安家宴,你却改到了喜乐宝,而今更是把这两个人请了过来,贾氏,你身为我徐家妇,处事怎么这般糊涂!” 几个书生都义愤填膺地盯着贾秀莲,仿佛贾秀莲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更有甚者,直接出言指责贾秀莲:“徐大娘子到底是乡下女子,怎会打理中馈?徐兄明日便要进书院读书,往后交往的都是先生孺子,若是徐大娘子不懂礼数,开罪了先生们,怕是有碍徐兄的仕途。” “不止如此,”另一个书生道,“小门小户的女子上不得台面,做事总带着一股小家子气,待徐兄将来飞黄腾达,势必要与贵人打交道,嫂夫人一言一行皆带着村气,怕是会惹人笑话,徐兄可要早做打算啊。” 贾秀莲一张脸都黑了。 这群蠹虫! 吃她的喝她的,当着她的面,还骂她! 若不是为了将来计较,她早就把桌子掀了,叫这些人吃西北风去! 她越生气,山桃就越高兴。 上辈子,徐光宗的这群狐朋狗友就是这般贬低她的。 徐光宗不仅不会为她说话,反而还默许旁人这般评价她。 她也有气,每每想跟徐光宗大闹一场,徐光宗总是哄她,说这些都是书院同窗,不可得罪,叫她多多包涵。 等她心软了,徐光宗又借机教训她,说什么书院同窗没说错,她的确行事处处都透露着小家子气,不温柔小意,不宽厚大方,不如寻常女子楚楚可怜。 山桃彼时已经瘸了一条腿,本就自卑,被徐光宗连番打击之下,甚至生出一种错觉。 或许,她真的像徐光宗和他的狐朋狗友说的那样不堪? 现在想想,山桃都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屁! 徐光宗简直就是满嘴放屁! 她若是楚楚可怜,谁来挣钱! 没有钱,徐光宗还读个屁的书! 山桃真是受够了徐光宗的虚伪,这辈子成了旁观者,眼瞅着贾秀莲被气得脸色发黑,心里就高兴。 这是贾秀莲自己抢来的姻缘,可怨不得旁人。 她家时安哥就不会干这样的事。 要是有人敢说她半点不好,时安哥准会打得那个人满地找牙。 “桃儿,吃,不吃就亏了。” 孙时安往山桃的碗里夹了好多菜。 他们还送了徐家两道大菜,那两道菜可不便宜,得使劲吃才能吃回本。 趁着这些书生指责贾秀莲之际,两口子不管不顾,埋头苦吃。 “贾山桃!”贾秀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拍拍桌子,不许山桃吃菜,“今日我家请客,谁叫你们来的!” 山桃把嘴里的大虾仁给咽了下去,笑嘻嘻地眨眼睛:“大姐,你今日办的是安家宴吗?” 贾秀莲冷着脸点头。 “那就对了!咱们俩是亲姊妹,各自成家后,又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你办安家宴,我这个亲妹妹能不来吗?” “可我根本就没请你!” 贾秀莲快气死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哪有吃席不请自来的。 扫一眼山桃面前的碗,里头的菜都堆成小山了,贾秀莲就更加心疼。 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这么能吃! 看来这辈子不能掐死这个贱人,得把她活活饿死才对。 山桃一点都不恼,一边剥虾,一边笑道:“大姐,你为啥不请我?难道你想跟我断亲?这个事,你说了可不算,你得问问我大姐夫,大姐夫,你要跟我这个小姨妹断亲吗?我奶也住在我家,你连我奶都不知会一声,是也想跟我奶断亲吗?” “大姐夫,你可想好了再说话,你要是跟我奶断亲,那就等于是跟我爹娘断亲,我爹娘没得罪你吧?你无缘无故跟岳丈断亲,这是不敬长辈,乃不孝不义之举,不知白鹿书院的山长,可还愿意收一个不孝不义的学生吗?” 徐光宗心头一震,猛地看向山桃。 有些日子不见,这个小姨妹似乎比在娘家做姑娘时还要娇嫩一些,一张俏脸如同春日桃花,我见犹怜。 徐光宗忍不住不忿。 一个臭杀猪的,艳福不浅呐。 生得娇俏,嘴巴却这样厉害,不知在炕头上该是何等的有趣。 可惜了,可惜了,一朵娇花插在了牛粪上。 “姨妹言重了,”徐光宗起身离席,对着山桃一揖到底,“今日的安家宴是请了书院的同窗小聚,明日的安家宴才会请了亲戚街坊吃酒,姨妹怕是误会了,请姨妹转告老太太,今日时辰不早,我就不上门叨扰,明日定当上门请罪。” 到底是徐光宗,说话滴水不露。 山桃没搭理他,转头柔声问孙时安:“时安哥,吃饱了吗?” 孙时安刚一点头,山桃就叫了店伙计:“小哥,烦劳你拿个食盒来,把这几样肉菜,尤其是这一盘扒皮肘子,装起来,送到魁元巷孙宅!” 他们小两口饭量还是不行呀,不过没关系,吃不了,他们可以兜着走嘛。 第二百零九章 大闹安家宴 “贾山桃,你要点脸吧!” 贾秀莲急得大嚷。 这一嚷,就让徐光宗变了脸色。 在座的都是读书人,最喜贞静贤惠的娘子。 娘子可以不美,但一定要贤。 岂不闻娶妻娶贤,纳妾纳美? 贤妻自是要温言软语,贾秀莲这一嗓子吼得人耳朵都疼,哪能称得上是贤妻? 粗俗! 乡下的臭娘儿们就是粗俗! 读书人么,嘴巴最损,有看不惯徐光宗的人就笑道:“嫂夫人嗓音洪亮,身康体健,一定是在乡下做惯了粗活,怕是还要常常挑大粪吧?怪不得我今日闻到一股污浊之气,唉,嫂夫人终究出身乡下,不像拙荆,那可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行动坐卧都有丫头伺候,一眼便知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纷纷夸赞说话的那人:“方兄好福气,听闻嫂夫人乃是县城望族之女,一定带来了不少嫁妆吧?” “方兄成亲那日我去过,亲眼看过嫂夫人的嫁妆单子,啧啧,真是叫人眼红,若是我将来的娘子能带这么多嫁妆便好了!” “嫁妆算什么,我听说嫂夫人还带来了两个美妾,如今方兄是娇妻美妾在怀,尽享齐人之福啊!”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叫人作呕,恶心得山桃差点把刚吃进去的饭菜吐出来。 这些人枉为读书人,竟如此恬不知耻! 正经男人哪有花自家娘子嫁妆的,他们却还攀比上了,若是叫这些人当了官,朝廷才真的要完了。 徐光宗的脸色都跟锅底一样黑了,贾秀莲还不自知,竟笑着辩解道:“诸位相公误会了,我虽然是乡下的姑娘,可我爹娘疼我,从不叫我做活儿,我家里做活儿最多的是我妹子,嫁给我家官人之后,他心疼我,更是不许我劳累,如今家里也有个丫头,你们若是不信,问问我这妹子就知道了。” “贾山桃,你说话呀,是不是如此?” 孙时安重重地放下了筷子,屋子里登时就安静了。 山桃知道孙时安为啥生气。 从他们一进这间屋子,贾秀莲喊出她的名讳,时安哥就不对劲了。 若非她一个劲儿地拽着时安哥的袖子,时安哥早就把桌子掀了。 哪有当着外男的面喊妇人名讳的。 更何况,这群人可不是好东西,知道了她的名讳,指不定会编出什么谣言来。 可山桃不怕。 她身正不怕影子歪,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想说就说去。 只要时安哥信她,她就什么都不怕。 贾秀莲问她,她就笑眯眯地点头。 “可不是嘛,我大姐贾秀莲,是我们十里八乡的一枝花,虽然是个村姑,却也跟这位方相公的娘子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没干过一点活儿,就连她自己的月事带,也从不自己动手洗。” 贾秀莲本来一直笑吟吟的,直到听到“月事带”三个字,脸色刷一下就惨白如厉鬼:“贾山桃,你……” “大姐,我说错了吗?” 山桃瞪大了一双杏眼,水灵灵的,显得很天真。 “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就是一点活儿都不干吗?” 徐光宗的脸色比贾秀莲还黑。 他今日就不该带这个村姑来! 若不是因为贾秀莲出钱让他入了白鹿书院读书,又生得颇有些姿色,他何至于被贾秀莲一歪缠,就心软松口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带了闵怜儿来。 好歹闵怜儿还能做几首酸诗呢。 提起月事带,那几个书生都暧昧地笑了。 尤其以方相公的笑声最猥琐。 山桃跟贾秀莲有仇,但却从骨子里看不起这群人渣,她挑挑眉,脆生生地笑道:“方相公笑得这样开怀,想必一定很赞同我说的话吧?您刚刚说,家里那位夫人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一定也跟我大姐一样,从来都不洗自己的月事带。” “就是不知道这月事带是她的丫头洗,还是方相公自己洗呢?亦或是,方大娘子从娘家带来的两个妾室洗?” 方相公嘴角的笑容荡然无存,他怒气冲冲地指着山桃:“你瞎说什么!一个妇道人家,张口闭口便是月事带,羞不羞人!” “我羞人?我还要问你羞不羞人呢!”山桃当即就冷笑着讥讽,“你一个大男人,成天惦记着自己娘子的那点嫁妆,你还要脸吗!还自诩读书人呢,天下读书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你说谁不要脸!你给我说清楚!” 方相公被气急了,都忘记装斯文,跳着脚叫山桃给个说法。 孙时安立刻起身,把山桃挡在身后:“你要什么说法?我家娘子哪里说错了?” 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孙时安一发话,方相公就不敢再叫嚣。 为避免被人小瞧,方相公虽然不再吼山桃,可还是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山桃冷笑连连。 拍桌子? 啧啧,可真出息了,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会拍桌子似的。 山桃也会! 不过拍桌子手要疼,山桃可没那么傻。 她抓起旁边书生的碗,就猛地扔进桌子最中间的汤碗中,溅了几人一身。 众人都忙叫着躲开了。 其中两人连连叫苦。 “这身衣裳可是我读书访友穿的,如今被油污了,可就穿不得了!” “我比你还倒霉,我这身衣裳是从成衣铺子赁的,明日便要还回去的,如今脏了,我只能赔钱!” 哦,原来都是一群打肿脸充胖子的。 怪不得前世徐光宗出去访友吃饭,每回都是他掏钱,到头来是因为这群狐朋狗友都没钱! 山桃差点气死。 她上辈子辛辛苦苦攒的钱,最后都吃进了这群玩意儿的肚子里,她可真亏啊! “杀猪的!你家这婆娘弄脏了我们的衣裳,你得赔我们钱!” “我这身衣裳料子极好,足足花了一两银子才做得,你们今日若是拿不出一两银子,你那铺子就等着关门把!” 孙时安挑挑眉:“一两银子?” 他冷笑一声,解下了腰间的钱袋,还没等往桌子上扔,就被山桃一把薅下来。 “时安哥,你疯啦!一两银子咱们干啥不好,凭啥要给这群臭不要脸的!” 她就是拿去打发要饭的,也不会给徐光宗的狐朋狗友! 第二百一十章 山桃耍赖 “不给钱就别想走!” 几个被弄脏了衣裳的书生气势汹汹,可又碍着孙时安在场,不敢上前,一个个的只会嘴上嚷嚷。 “我今儿个就走了,你们能把我怎样?” 论耍无赖,贾老太当属天下第一。 这些日子跟贾老太混的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之下,山桃也学会耍赖了。 她把孙时安的钱袋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状若无意地摸了摸颈间的黄金璎珞镶红宝项圈。 “你们不是瞧不起乡下人么?我这个乡下人都能穿金戴银,你们几个城镇里的书生,不会连身上这件破衣裳都舍不得吧?哦,我给忘了,你们的衣裳是从成衣铺子里赁的呢。” “啧啧,都穷成这样了,还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呢,你们不会不知道,你们吃的这顿饭,是我大姐这个乡下人掏的钱吧?” 徐光宗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狠狠地瞪一眼贾秀莲,嘴唇快速地蠕动着,不知在贾秀莲耳边说了什么,贾秀莲身子一僵,忙拽住徐光宗,哀哀地直摇头。 书生们哪能受得了山桃这般侮辱,纷纷躲在墙角,指着山桃骂山桃粗俗。 气得孙时安当场就要掀桌子。 “时安哥,你先等等,”山桃赶紧抱住孙时安,“店伙计还没把食盒拿来呢,你若是掀了桌子,这些菜可都不能吃了。” 用她奶的话说,这就是败家。 店伙计刚好进门,一看屋里这架势,都愣住了,不知道还要不要把菜给装起来。 “装!”山桃赶紧吩咐店伙计,“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装起来!” “不许装!”贾秀莲跳出来,“这是我花钱点的菜,你连吃带拿,你咋那么不要脸!” 再怎么不要脸,也比贾秀莲和徐光宗以及这一屋子的蠹虫要脸。 山桃抿唇笑了笑:“大姐,你可真傻呀,这几个书生都差指着你鼻子笑话你了,你难道就没听明白,他们在骂你是乡下来的粗俗妇人么?都被人嫌弃成这样了,你还要花钱请他们吃饭,你是不是有病?” 跟上辈子的她一样,蠢得无可救药,纯纯就是犯贱。 “装!”山桃催着店伙计,“这是我大姐花钱请的,这群人都嫌弃,我不嫌弃,快装起来,趁着我奶肚子里还有点空儿,把这大肘子拿回家,给我奶吃。” 店伙计迟疑地看着徐光宗。 山桃也跟着看徐光宗:“大姐夫,我可是你的小姨妹,你不会不舍得这一桌子菜吧?宁愿把这桌子菜给这群不要脸的酸书生,也不肯给你的亲戚,这若是传出去,怕是要惹人非议呀。” 徐光宗面色铁青,朝店伙计微微点了点头,店伙计立刻手脚麻利地把菜给装了两个大食盒。 “孙大娘子,您刚刚点的那两道大菜也做好了,是现在端上来,还是给您装到食盒里?” 山桃抿嘴笑:“当然是装到食盒里啦。” 这两道菜很贵,她可从来没吃过。 往常逢年过节,贾家人来喜乐宝吃饭,点的菜色就是为了照顾贾老太和贾秀莲的胃口,这样贵的菜,王素芬舍不得点,贾老太那个抠门鬼也舍不得吃。 今儿个正好,借着贾秀莲办这场安家宴,她能尝一尝,也叫贾老太一饱口福。 眼见山桃要走,几个被弄脏衣裳的书生就把方相公推了出来,叫方相公去跟山桃要钱:“方兄,你最年长,又是咱们几个当中书读得最好,最得先生青眼的人,今日之事要讨回这个公道,非得方兄出面不可。” “就是就是,指望着徐相公,怕是指望不上了。” “咱们哪敢支使徐相公啊,他就是个吃软饭的,怕是回家还要给他那个乡下娶的娘子洗脚呢!” 徐光宗一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握成拳。 他堂堂敬国公府出身的公子,竟然落到这个地步,要被一群酸书生耻笑! 若非当初敬国公府那个老毒妇非要赶尽杀绝,逼着他爹发卖他们母子,他又何至于此。 外室之子又如何? 难道外室之子就不是敬国公府的血脉了吗? 且等着瞧,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带着他娘回到敬国公府,把那老毒妇活活气死。 敬国公的爵位,迟早是他徐光宗的! 方相公被人吹捧,就很是得意,胆子也大起来,竟一点都不怕孙时安,粗声粗气地要孙时安和山桃掏钱,不然,他就要告到官府去。 “呸!你去告啊!你现在就去!” 山桃才不怕他呢。 “姓方的,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连我朝律例都不清楚,听闻你家中有两个美妾?你大概忘了吧,我朝律例白纸黑字写着呢,白身之人,不得纳妾,你要想纳妾,要么就自己考功名,要么,就学那些有钱的地主老爷,给自己捐个功名出来,不然的话,我即刻就告上县里的学正!” “学正若是知道了,你这辈子就休想再考功名,自然也要被白鹿书院除名,怎么样,方相公,你还去不去告我了?” 谁怕谁呀,姓方的要去告官,那她就在公堂之上当众说出姓方的有两房妾室,届时,姓方的不仅以后不能考功名,还得被仗责二十。 方相公刚壮起来的胆子立即就被戳破。 他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瞥了站在山桃身后如铁塔一般的孙时安一眼,就灰溜溜地往墙根躲。 山桃得意急了,她不想再跟这群人待在一块。 今晚拽着孙时安来喜乐宝的目的只有一个,吃! 既然已经吃好了,再待下去没啥意思,她便起身掐着腰扫了众人一眼。 “还有谁!” 还有谁敢站出来要钱! 有个书生愤愤不平,小声嘟囔道:“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你叫那个杀猪的出去!” 要不是因为有孙时安在,他们这群人才不会怕一个小娘子呢。 山桃笑吟吟地挽住孙时安的胳膊,很是得意地朝着那个书生翻白眼:“我没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就找一个跟我家相公一样有担当的男人护着你呀!” 书生脸色涨红:“你……士可杀,不可辱!我、我死给你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想走不容易 死就死! 山桃今儿个倒是要瞧瞧,这位有骨气的书生要怎么死。 书生一喊要去死,七八个人都拦着他,纷纷劝解,叫他不要跟一个粗俗妇人计较。 “啪”的一声,把众人都镇住了。 山桃摔了一只碗,挑了一块碎瓷片,跟店伙计道:“这只碗的账也记在我大姐头上。” 贾秀莲眼睛一瞪就想骂人,被徐光宗瞥了一眼,立刻就不敢说话了。 山桃暗暗纳罕。 她大姐贾秀莲虽然蠢是蠢了点,但却是个撒泼好手,在娘家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嫁到徐家不到一个月,就能被徐光宗一个眼神给吓唬住? 好歹也重活了一次,贾秀莲也太丢人了。 无人来阻止,山桃十分顺利地来到那要寻死觅活的书生跟前,把手中的瓷片递到书生跟前。 “这位相公,你瞅瞅你都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你都要去死了,他们还拦着你,不想你遂了心愿,你看我多好,我不仅不拦着你,我还给你递碎瓷片呢,来,用这个,往脖子上一捅,再一划拉,就跟杀猪一样,把血放干净,你就死了。” “到了地府可要记得在阎王爷跟前多说我两句好话,哦对了,你活着不是没钱花吗?放心,我现在就给你烧几张地府钱庄的银票,八十八两,够不够花!你下去没钱了,就直奔地府钱庄,拿着银票兑银子去,到时候你就不用为了打充脸充胖子,去成衣铺子赁衣裳穿啦!” 书生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山桃把碎瓷片往前一送,他就吓得直往后缩。 山桃撇了撇嘴,没出息。 还是个男人呢,屁大点事就要死要活。 再瞥一眼贾秀莲,见贾秀莲眼睛里都在喷火,山桃就乐不可支。 痛快! “来来来,还有人要讨钱吗?” 哪里还有人敢再吱声。 他们现在看山桃,就跟看瘟疫一样,恨不得钻过墙跑了。 山桃便丢了碎瓷片,朝着众人团团行礼:“既然无人来讨钱,那出了这个屋子,我可不认账了。” “大姐夫,大姐,”她又冲着徐光宗两口子甜甜一笑,“多谢你们今日的招待,方才大姐夫说明日还要街坊邻居吃酒呢,我回去呀,就挨家挨户地说一声,先替你们打个招呼,也省得你们再跑一趟。” 除了喜乐宝,山桃掐着腰,仰天得意地笑。 笑了半晌,才转头看向身边傻乐的男人:“你跟着笑什么呀?” 孙时安眼里闪着星光,斑斑点点,全是宠溺:“我家娘子真厉害,一文钱贺礼没出,还白赚了这么多菜。” “你呀,傻不傻?”山桃笑着娇嗔,“几盘菜就把你乐成这样?” 孙时安提着三只食盒,分不出手来摸山桃的脸颊,就只能干看着山桃笑:“不是为了这几盘菜,是为了你。” 山桃忙别过脸去。 糙汉子就会哄人,哄得她心花怒放,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这么好的男人,上辈子她大姐为啥不知道珍惜啊。 这辈子便宜了她,叫她捡了来。 “时安哥,我帮你拎一只食盒。” 孙时安忙拦下山桃:“这食盒这般重,我拎着就好,哪有男人让自家娘子拎重物的?” 怎么没有? 这世上只顾着自己潇洒快活,却不过娘子辛苦与否的男人可多了。 前世她瘸着一条腿,还要自己去买米买面,有一回恰好撞见徐光宗,想着叫徐光宗帮她一把,可徐光宗却两手空空,走得飞快。 回家还埋怨她走得慢。 山桃眼角慢慢红了:“时安哥,你真好。” 孙时安叹气,他的小娘子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这就好了?这哪里好了?这不是我这个做夫君的应该做的么?” 看来他得对桃儿更好才是,得叫桃儿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好。 “明儿个,咱们就去银楼,给你再打一副首饰!还要去布庄,选几匹轻薄颜色好的料子,做夏裳,桃儿,你还缺胭脂水粉不?要不,再去多买些?” 山桃才红了眼圈,这会儿就急得想打人。 “我就一个脑袋一个身子,家里首饰这么多,哪里戴得过来!省些钱吧,咱们还得给莹莹攒嫁妆呢。”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孙家父母早逝,琇莹又在外吃苦多年,他们做兄嫂的,于情于理,都该加倍补偿琇莹。 琇莹若是要嫁人,这份嫁妆可不能简薄。 哪怕琇莹将来不嫁人,他们为琇莹攒下的钱财,也得足够琇莹吃喝不愁地过上一辈子。 一提起琇莹,孙时安就沉默了。 山桃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便故意说了些村里的笑话给孙时安听。 什么王麻子坑蒙拐骗,老李头吃醉酒耍酒疯,什么有意思说什么。 说得她嘴巴都干了。 快到自家门口,孙时安终于露出笑容:“桃儿,你这口才了得,都能去茶楼说书了。” 山桃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好啊,原来你这一路不声不响,就是骗我给你说故事!孙时安,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不要钱的说书先生?害我说了一路,嗓子都冒烟了,你得给钱啊!” “给!”孙时安大笑,“今晚上就给,来不来?” 山桃掐了他一把:“来你个头!” 琇莹还在大炕上躺着呢,来什么来? 两口子走后,喜乐宝就热闹多了。 众人没有给徐光宗好脸色,纷纷要告辞。 那两个家里穷,衣裳又被弄脏的书生,更是连连抱怨。 “真是倒霉!早知道就不来吃这顿席面了!” “就是,家里有一个泼妇的小姨妹,还是从乡下来的,偏偏又嫁给了一个杀猪的活阎王,这么丢人,还要把我们请来吃饭!” “这下子好了,弄脏了我们的衣裳,我们还啥都没吃上!吃了一肚子晦气!” 方相公更是讥讽徐光宗:“徐兄,你明日就要进书院读书,身为你的同窗,好心提醒你一句,人有多少钱,就要办多少钱的事情,可千万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书院的先生们最讨厌的,便是伪君子。” 徐光宗面含冷笑,一一扫过众人,轻声道:“今日我不发话,你们谁都别想走。” 第二百一十二章 把柄 方相公大怒:“徐兄好大的口气!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们?” 其余书生纷纷点头,都不明白徐光宗在发什么疯。 一个靠着妇人才有钱进学的乡下穷书生,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 他们不过是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才来捧个场罢了,徐光宗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不仅仅是方相公,就连赁的衣裳被弄脏的这位姓李的书生也很是不满:“徐光宗,你什么意思?今日来喜乐宝,是给你个面子,结果我什么都没吃上,吃了一肚子气不说,还弄脏了衣裳!你却不让我们走,是何居心?” “请不起饭就别请!” “之前说什么要在新宅子中请我们吃饭,还吃什么你娘子想出来的独家秘菜!呸!牛皮吹上天,到头来,却将我们叫到这喜乐宝来!你寒碜谁呢!” “咱们秀水镇上,以春风居为大,喜乐宝算什么东西?你若是掏不出钱请我们吃饭,那就安安生生的,书院之中,也并非没有穷书生,谁像你似的,没钱硬要往脸上贴金。” 众书生议论纷纷,一时之间,责备、嘲讽和埋怨如同潮水一般,将徐光宗紧紧裹挟,叫他想喘一口气都艰难。 这算什么? 几只蝼蚁罢了。 等将来他回到敬国公府,捏死几只蝼蚁还不是轻而易举。 眼下还是要尽力忍耐,比这更难听的话,他幼时也不是没听过。 “诸位,你们误会徐某了。” 徐光宗硬是逼着自己挤出笑容,朝着众书生团团作揖。 “今日之事,千错万错,都错在徐某一人身上,诸位若是这么走了,不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叫我实在是心中难安啊。” 李书生率先开口:“你有什么补偿之法?” 他身上的衣裳是赁的,如今弄脏了,必须得掏钱买回来。 可他家中贫困,买了这件衣裳,后头半个月就得吃糠咽菜了。 今日之行虽没吃上好饭菜,但若是徐光宗能赔给他一件衣裳,也不算太亏。 仿若猜到他心中所思所想,徐光宗竟果真笑着道:“李兄,我那小姨妹实在是不懂事,又嫁给了一个粗俗不堪的屠户,方才对李兄多有冲撞,李兄放心,我明日就会将两套春衫送到李兄府上,权当做赔罪,至于李兄身上这件衣裳,也算在我徐某的账上。” “还有我!”另一个衣裳被弄脏了的书生忙道,“我这身衣裳可费了一两银子呢,徐兄,你该如何赔我?” 徐光宗微微垂下双眸,眼中含着点点讥讽。 方才还对他直呼名讳,转眼间,他就成了徐兄了? 真是可笑。 世人皆是如此。 他若一直待在乡野之中碌碌无为,就一直会被人踩在脚下。 蛰伏了这许多年,是时候展露头角了。 徐光宗并没有厚此薄彼,照价赔偿了一两银子,并请众人去花船一叙。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桐江两岸桃红柳绿,彩灯飞扬,泛舟江上,听丝竹袅袅,赏佳人翩翩,岂不妙哉?诸位,趁夜色尚早,不如随我一同登船,有酒助兴,诸位必定诗兴大发,佳作连连,若是传到山长和各位大儒耳中,岂不是幸事一桩?” 有好酒好菜,美色相陪,且还都不用花钱,众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便都收敛起方才的剑拔弩张,一个个极尽斯文之态,朝着徐光宗作揖,说在喜乐宝外等徐光宗,叫徐光宗速速前来,莫要耽误了良辰美景。 雅间内只剩下徐光宗和贾秀莲。 “夫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今日喜乐宝一聚,已经耗费了不少银子,夫君又是赔这个衣裳又是送那个银钱的,如今竟还要去花船上吃酒,家中哪有这么多银钱,能经得住夫君这般折腾!” 贾秀莲心力交瘁,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为银钱发愁的时候。 她在娘家时被娇纵得无法无天,也不学算账绣花,平日只知涂脂抹粉,或者陪着贾老太逗乐,嫁给孙时安后,因厌恶孙时安是个杀猪的,每日杀完猪回来身上有味道,就不肯与孙时安亲近,夫妻二人每日相处的时候怕也只有夜里睡觉了。 后来,孙时安就自己抱着铺盖去了西屋,与她分房而睡,两人没了谈心的机会,孙时安怎会把家中银钱都交给她。 好在她还有丰厚的嫁妆,后来更是搭上了胡老爷,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从来就不缺。 谁知道孙时安那个短命鬼竟然就死了。 她乍然得了大把财富,又无人管束,花起钱来没个节制。 找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寒碜,从她这里拿到钱,就对她极尽敷衍。 等她钱财散尽,男人们就不来找她了。 她便过起了每日算钱的日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经过了纸醉金迷,再回到紧巴巴的日子当中,她哪里受得了。 死前,她就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再过没钱的日子。 可谁能想得到,嫁到徐家还不到一个月,她就成天为钱发愁。 供一个书生读书,竟然要花这么多钱吗? 上辈子瘸了一条腿的丧门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又要供徐光宗读书,又要养徐母和闵怜儿,还要养活王素芬跟瘫了的贾老太,甚至……还得时不时掏钱给她。 贾秀莲实在是想不通,一个瘸了腿的丧门星能赚这么多银子。 除非…… 除非当日出嫁之时,贾老四和王素芬背着她,另外给了丧门星一笔钱! 一定是这样! 贾秀莲恨得牙根痒痒,同样都是女儿,贾老四两口子怎么就这么偏心! 活该他们死得那样惨! 这辈子,她得叫他们死得更惨,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你那是什么眼神!把钱给我。” 徐光宗一声冷哼,叫贾秀莲霎时间就回了神,她忙护住腰间的荷包:“夫君,听我一句劝,今日这花船不去行不行?” 包一条花船吃喝玩乐,最起码得二十两银子,这都顶上他们一年的赁房钱了。 她卖嫁妆得来的那些钱,是为了做生意用的,根本就经不住这么花用。 “少说废话!” 徐光宗一把扯过荷包,很不耐烦地推搡了贾秀莲一把。 “你不是还有些首饰么?都卖了吧,也能支撑些日子,待我考上秀才,再给你买就是了。” “可是……” “贾秀莲!”徐光宗掂着手中的荷包,漫不经心地道,“莫要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中。” 第二百一十三章 生意泡汤 贾秀莲如遭雷击,一张脸由红转白,身子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要倒地。 她赶忙扶住墙,勉强立住心神,硬是逼着自己露出笑容:“夫君……夫君莫要贪杯,奴家等着夫君回来。” 雅间门砰的一声被摔上,门外传来方相公的笑声:“徐兄好手段,竟把嫂夫人驯得如同一只小猫儿一般乖巧,可有什么秘诀,能否赐教一二?” 徐光宗呵呵笑道:“我能有什么秘诀?她一个村姑,能嫁给我这样的读书人,已经是三生有幸,若是还敢跟我使小性子,我一封休书扔给她,她便没有了活路,如此这般,她还能不乖乖听话?” “还是徐兄有福气!” 笑声渐行渐远,却好似一把重锤,把贾秀莲的心砸得细碎。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记得上辈子徐光宗玉树临风,光风霁月,是个再温润不过的翩翩佳公子。 任凭外人如何嘲笑侮辱瘸了一条腿的贾山桃,徐光宗依然对贾山桃不离不弃。 她掐死贾山桃后,徐光宗更是伤心欲绝,几欲追随贾山桃而去。 一个对结发之妻如此深情的男人,且仕途一片光明,又深受当世大儒称赞,怎么会不是良配呢? 正是因为看中徐光宗是良配,所以她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抢了贾山桃的亲事,嫁给徐光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轮到她嫁给徐光宗,徐光宗就变成了一个畜生。 不仅跟闵怜儿那个贱人勾勾搭搭,放任徐母欺凌自己,还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她,成天只知道跟她要钱。 她若不遂了徐光宗的心意,徐光宗就动辄对她甩脸子。 甚至……甚至还威胁她。 也怪她不小心。 那日撞上胡老爷,胡老爷一跟她说话,她鬼使神差一般,就忍不住往胡老爷身上靠,恰好被徐光宗看见了。 可那是她想的吗! 成亲这么多天,徐光宗除了洞房花烛夜那日,草草跟她行了房,后面都没碰过她! 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却要生生地守活寡,遇到前世的老相好,情不自禁想诉苦,又有什么错! 胡老爷虽说年纪大了一些,可在房事上,却如生龙活虎一般,又花样百出,叫人爱得很。 徐光宗会什么!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 可恨她落了这样的把柄在徐光宗手中,徐光宗动不动就拿此事来威胁她,她若是稍有微词,徐光宗就说要休了她,还要把她和奸夫一道浸猪笼。 若是胡老爷死了就好了。 只有死人才最可靠,胡老爷若是死了,便死无对证,也无人再来勾搭引诱她,徐光宗就再也不能用这件事威胁她了。 贾秀莲眸中便闪过一丝笑意。 杀人这件事,她已经是得心应手了。 刚要出喜乐宝,韩老板便叫住贾秀莲:“徐大娘子,先前跟你说过,你我商议的生意一事,便就此作罢,大娘子以后休要再提。” 休要再提? 想得美! 她已经把罐子肉的方子告诉了韩老板,韩老板此时想把她一脚踢开,当她是好欺负的不成! “方子?” 韩老板一听贾秀莲的话就笑了。 “大娘子莫不是在耍我?给了个名字,说了味道,这就是大娘子所谓的方子?我们喜乐宝的厨子连做了几回,大娘子都说不是这个味儿,那大娘子你倒是正经烧出来这个味儿,或者告诉我们这罐子肉里到底用了哪几味香料啊!” “你什么都不说,就凭一张嘴,这就是给了方子?徐大娘子,耍人也不是这么耍的,我记得你娘烧菜手艺不差,徐大娘子应当也会烧菜才是,今夜徐相公吃酒去了,反正徐大娘子闲来无事,不如就当场做一次这罐子肉,叫我们开开眼?” “后院的大缸子虽然碎了,可还剩下一些小罐子,想来用我们灶房里的砂锅代替大缸子,也未尝不可,趁着厨中还有肉,徐大娘子,请吧。” 当初贾秀莲寻上门来,喜乐宝正是生意极其惨淡的时候。 贾秀莲指天发誓,说她想出的这道罐子肉,能让喜乐宝起死回生,还说什么大水缸和小罐子都由她来出钱,喜乐宝只管出个肉钱,将来靠着罐子肉挣钱了,每卖出一份罐子肉,就给她两成钱即可。 贾老板一盘算,这生意倒是很划算,反正也不用他出钱,肉嘛,随便用做菜剩下的边角料就是了。 喜乐宝的生意已经够差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就试试。 第一回用剩肉做的罐子肉,口感不佳,味道不对,贾秀莲就把喜乐宝的厨子们大骂一通,弄得大家伙都怨声载道。 第二回,贾秀莲非要叫喜乐宝去买一头猪来做罐子肉。 韩老板自是不肯。 且不说这罐子肉到底能不能让喜乐宝起死回生,单说谁家试验一道新菜,要用整头猪的? 一个小小的罐子肉,哪用得了一头猪! 会不会做菜啊! 韩老板便跟贾秀莲起了争执,好在贾秀莲自己送了半扇猪来。 他没什么话说。 在这半扇猪肉之前,喜乐宝的厨子们用了当日做菜剩下的一点精肉做了些罐子肉,送去给贾秀莲尝尝。 闻着味道是挺香的,吃着也还可以,可贾秀莲竟然把那半盆肉都给扔了,还说什么狗都不吃。 这可把喜乐宝的厨子们给气坏了,韩老板也气得不轻。 什么叫狗都不吃,那天他们老韩家吃的就是这盆肉,贾秀莲啥意思?他们老韩家连同喜乐宝上上下下的厨子伙计们,都不如狗呗? 贾秀莲光说肉的味道不对,也不肯说到底哪儿不对。 自然,那送来的半扇猪肉做出来的罐子肉,也不合贾秀莲的心意。 韩老板一气之下,当真叫伙计拿出去喂了狗,狗吃得还挺香。 他本就想今日跟贾秀莲说一声,这生意他们喜乐宝做不了,甭管以后罐子肉有多受欢迎,这泼天的富贵,他们喜乐宝接不住,请贾秀莲另寻高明。 对面的春风居就挺好,新换的东家肯定很乐意尝试一些新菜,叫贾秀莲折腾春风居去吧。 巧了,今日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群小屁孩,把这几口大缸都给砸碎了。 这下子生意是彻底做不成了。 韩老板松了一口气,跟贾秀莲把事一说,贾秀莲就柳眉倒竖,指着韩老板破口大骂。 “赔钱!四个大缸子,两百个小罐子,加上半扇猪肉,姓韩的,今日你不赔钱,我就跟你没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韩老板的劝告 韩老板可不是个善茬。 喜乐宝能在秀水镇开这么多年可不是没道理的。 上回怕山桃,只不过是怕山桃背后的人。 贾秀莲算什么? 若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贾山桃,他还要掂量掂量。 一个靠卖自己的嫁妆,给男人吃花酒用的妇人,不足为惧。 “滚滚滚!”韩老板直接就开始赶人,“徐大娘子,你也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你今天能把这道菜做出来,那你就进来做,做出来之后,我韩某给你跪下来磕头喊爷爷,你要是不能做,那就滚,想叫我赔钱,门儿都没有!” 贾秀莲怎肯吃这个亏。 她可是未来的大官儿太太,小小喜乐宝,靠卖女儿才得以在秀水镇存活,神气什么! “姓韩的,你竟敢这么对我,你就不怕我家相公有朝一日考上状元郎,把你这小小喜乐宝给关了么?” 韩老板冷笑数声。 他活了几十年,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经过的事多,见过的人也多。 他就没见过成天惦记着去花船吃花酒的书生能考上状元。 兴许运气好,中了秀才。 可一个破秀才能干啥?不就是见了官不用下跪,种了地不用交租子,家中还能娶几房妾室么? 有些穷酸秀才,一辈子穷困潦倒,至死都是个穷秀才。 还有些秀才,仗着年纪轻轻就考上功名,找到了个有钱岳家。 岳家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供他吃供他穿,供他读书供他赶考,他考了一年又一年,啥也没考上。 这还算好的呢。 更有那种白眼狼,吃岳家的,用岳家的,考上举子便翻脸不认人,一脚将糟糠妻和岳家都给踹了,再去攀高枝儿。 韩老板琢磨着,徐光宗就是这样的白眼狼。 还没考上功名,刚进书院读书,就逼着自家娘子卖嫁妆,用嫁妆钱去花天酒地,能是什么好货? 就这种烂人,贾秀莲还盼着他能考上状元呢,真是痴人说梦。 韩老板摇摇头,好心劝贾秀莲。 “徐大娘子,你没出嫁时,每逢年节,就跟着你爹娘来吃饭,咱们两家也算是认识,我呢,今儿个就腆着脸,当一回你的长辈,我有一句话要提点你,你愿意听,以后上点心,若是因为我的话而得了好处,那就是给我在神仙面前积德,你若是不愿意听,那就当我没说这个话。” “孩子,听我一句劝,徐相公并非良配,趁你还没将嫁妆花光之前,赶紧跟他和离吧,你爹有钱,他能养得起你,叫他再给你另外找个好人家,你坐产招夫,有你爹在,保准能给你找一个人品好又能干的上门女婿,比徐相公强上百倍。” 并非良配? 贾秀莲苦笑。 怎么连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能看出来? 可外人不知,徐光宗将来是有大造化的。 她想要成为人上人,只能紧紧抓住徐光宗。 那点嫁妆钱算什么?等她成了大官儿太太,从徐光宗那里得到的东西,可比嫁妆多多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 贾秀莲恶狠狠地瞪着韩老板。 “姓韩的,不要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大水缸和小瓦罐是在你家砸碎的,我不管,你要么就继续跟我一块做这罐子肉的生意,要么,就赔我钱!” 她心里一下子就有了计较。 今日徐光宗请人去花船吃酒,最起码要二十两银子,那她就要从韩老板手上抠出这二十两银子来。 “赔钱!”她朝着韩老板伸出手,“二十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二十两?你咋不去抢!” 韩老板失去了耐性。 同是一个娘胎出来的,这贾家大姐儿怎么跟他们家的二姐儿不一样啊。 贾山桃也彪悍,可最起码还讲理,贾秀莲那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泼妇!谁沾上谁倒霉。 “滚滚滚!以后不许你进我喜乐宝的门!你想要钱,等你爹回来,叫你爹来要吧!老子不想跟你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韩老板吼了一嗓子,喜乐宝的伙计和厨子们都涌出来,齐刷刷地盯着贾秀莲。 人一多,贾秀莲的气势就矮了一头。 她再不敢多嘴,灰溜溜地往家跑。 一路上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后悔。 早知韩老板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她才不会把这泼天的富贵交给韩老板,应该交给胡老爷做才对。 胡老爷又对她有几分意思,她若是要五成利,胡老爷说不定也会答应。 方才还想杀了胡老爷,这会儿因为钱的缘故,贾秀莲又想去找胡老爷了。 从孙家门前过,听着里头传来的笑声,贾秀莲就忍不住恶向胆边生,冲着孙家大门狠狠踹了一脚。 里头立刻有人呵斥:“是谁!” 贾秀莲吓得立马往家跑。 徐家大门哐啷一声,摔得震天响。 山桃躲在孙时安身后,夫妻两个站在自家门口相视一笑。 “桃儿,你可把大姨姐气得不轻。” 山桃撇撇嘴:“气死她最好,省得见了她,我这心里就发堵。” 孙时安蹙蹙眉,深深地望了徐家一眼。 他家桃儿跟他这个大姨姐不对付,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矛盾会这么深,已经到了见面就掐架的地步。 既如此,他得想个法子,不能叫他家桃儿生气。 等抽空去里正那里问问,这徐家的宅子要赁到什么时候,能不能跟官府买下来。 到时候也打通,通通变成孙宅。 大姨姐要赁房子,就没法在魁元巷赁,他家桃儿看不见大姨姐,就不会不高兴了。 屋内,贾老太正在和照庆一块收拾被褥。 她怕把小两口的被褥弄脏,大晚上的,非要折腾着把两个屋子的被褥换一换。 一边换,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 “臭丫头,就是在记仇!包了几盘破饺子,就想堵住我的嘴,自己倒跑去喜乐宝吃香的喝辣的!把我扔在家中喝西北风!” 照庆好奇地问道:“贾奶奶,你喝啥西北风了?你不是吃了三盘饺子吗,还能吃得下呀?” 贾老太瞪了她一眼:“有道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我的肚子里能装两头牛!三盘饺子算啥,吃完了溜达溜达,这肚子就空了,我现在还能吃下一只大肘子呢!” 照庆捂着嘴嘻嘻笑,贾奶奶又吹牛。 她一扯琇莹旁边的被子,手腕忽地被琇莹给抓住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阿宝 琇莹的双眼很好看,像夜幕中的星辰。 此刻,她静静地看着照庆,叫照庆无端端生出一丝恐惧。 “莹莹?” 照庆试探着叫了一声。 “你好点了没?” 琇莹蹙紧眉头。 她松开照庆的手腕,吃力地爬起来,先是打量了一圈屋子,最后才盯着贾老太看。 贾老太比照庆要沉稳得多,琇莹打量她,她也盯着琇莹。 “这孩子一双眼睛跟葡萄似的,水盈盈的叫人喜欢,可咋光这么看着人不说话呢?怪瘆人的。” 老太太戳了戳琇莹的手:“孩子,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琇莹没吱声,贾老太就自作主张探上琇莹的额头:“哎呦,还这么烫呢,这孩子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琇莹只静静地看着她,时间长了,贾老太也毛了:“照庆呀,你去叫……” “老太太,”琇莹忽然开口,她久不喝水,声音很沙哑,“我想喝水。” “那我叫照庆去倒……” “我害怕,我想叫她陪着我。” 琇莹指了指照庆。 贾老太一愣。 她纵横清河村多年,向来是她支使别人,没有别人支使她的份儿。 这个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呀,竟然还敢叫她去倒水。 可不知道咋的,被琇莹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贾老太就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胆怯,竟真的去给琇莹倒水了。 屋里只剩下琇莹跟照庆。 照庆很怕琇莹,笔直地贴着墙根站着,生怕一动,就惹怒琇莹。 “你别怕,时间紧迫,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千万记住了。” 琇莹说话又急又快,但她现在身子虚弱,话一说得多了,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缩到了一起去,一张脸也憋得通红,好似随时都要厥过去。 照庆吓得就要跑出去喊人,琇莹忙抱住她的腰,被照庆一带,竟然整个人从炕上扑下来,双腿重重地磕在地上,才包扎好的腿又流血了。 照庆惊恐不已:“你的腿……” “闭嘴!” 琇莹恶狠狠地吼了一句,成功叫照庆闭上了嘴巴。 见照庆怕得都发抖,她又很后悔,柔声安抚照庆。 “你莫怕,我是为了你好,昨天晚上的事,你都说给谁听了?” 照庆战战兢兢地朝外指了指:“我家大娘子和老太太……” 琇莹眸色越发深沉,那点星光渐渐地敛去,好似躲进了厚重的云层中:“听我的,以后切莫要在人前提起此事,若是有人再问你,你就说昨晚在小巷子里撞见我,我要抢你的钱,你不肯,所以才被我打晕,听清楚了?” 照庆懵懂点头:“可是,我家大娘子和老太太……” “便是她们再问你,你也要这样说!你要一口咬定,昨晚上就是这么回事,至于先前说的,不过是你胡说八道而已,你家大人若是个聪明的,就明白了,若是个糊涂的,非要嚷起来,你便告诉他们,那些人不好惹,若是叫那些人知道了,你们一家子都要没命!” 门口响起了几声咳嗽。 “为什么要照庆告诉我们,你不能亲口告诉我们么?” 琇莹身子一僵,缓缓回头,乍一看到孙时安,她便拧起两弯远山黛,疑惑地打量着孙时安。 山桃站在孙时安身后,把琇莹的神色尽收眼底。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来的是疑惑以及戒备,却唯独没有欣喜和震惊。 这只能说明,琇莹不认识孙时安,她不记得自己这个哥哥,甚至于,她不是冲着孙时安回到秀水镇的。 那一丝疑惑,兴许是在看到孙时安和她有几分相像的样子上,所以起了好奇之心。 人在局中,很多时候都是被情绪牵着走,哪怕理智如孙时安,此时也顾不上别的。 他蹲下来平视琇莹的双眼,抓起琇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莹莹,我是哥哥呀,你还记得我吗?你看看我这张脸,想起来了吗?哥哥曾经教过你读书,每日下学必会给你带书院的定胜糕吃,还记不记得?” “哥哥?” 琇莹轻启朱唇,一遍一遍轻声地念着,眸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她越过孙时安的肩膀,看向门口的山桃。 “这是你嫂嫂,”孙时安连忙介绍,“你嫂嫂心地善良,又温柔大方,以后必定待你极好,莹莹,你可要听嫂嫂的话,不许惹你嫂嫂生气。” 琇莹又转头问照庆:“这就是你家大娘子?” 有孙时安和山桃在场,照庆的胆子大了许多。 她早就挣脱了琇莹,爬到了山桃的脚边:“是我家大娘子……可是在家里我叫她桃儿姐,我跟你是一样的,我也是桃儿姐的妹子。” 她说着话就挽着山桃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往山桃身上贴,好显得自己跟山桃最亲。 山桃只好摸了摸照庆的小脑袋:“是是是,你是我的亲妹子。” 怕琇莹心里不舒服,山桃又笑道:“莹莹,这是照庆,你比照庆小一岁,以后喊她姐姐就是,你们两个人差不多大,有什么话也能说到一起去。” 虽然嘴上安抚照庆,但山桃打量着琇莹的模样,也知道琇莹并没有将此话听进去。 琇莹就好似根本不在意一样,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细想想,山桃又觉得这不怪琇莹。 这么丁点,就出来讨饭,身上还伤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怎么可能还会跟寻常的小姑娘一样不谙世事呢。 就是照庆,也是从小儿在苦日子里泡过的,比别的孩子懂事太多,只是缺少关爱,总怕被人抛弃,这才下意识地跟琇莹比较。 两个小丫头相处的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呀,莹莹的腿又流血了!” 山桃一嚷,孙时安顿时便心疼得不得了,忙将琇莹抱上炕,又赶紧去取药粉。 家里再次忙乱起来。 贾老太端着水进屋,瞅见这模样,就瞪了琇莹一眼:“你安分些吧,自己的腿都这样了,还不老老实实地躺着,今儿个一天为了你,家里不知道费了多少粗布,那些粗布都能纳好几双鞋底了。” 山桃赶紧去捂贾老太的嘴,可已经晚了。 琇莹慢慢起身,竟跪在炕头上给山桃和贾老太磕了个头:“老太太和大娘子的救命之恩,阿宝没齿难忘,待阿宝寻得兄长,今日之恩,定会百倍奉还。”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兄妹相认 琇莹这一动作,腿上的血流得更多。 小丫头吃痛,终于忍不住痛呼一声。 可也只有一声,她就忙死死咬住嘴唇,任凭痛得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也不肯再呼痛。 这番隐忍的样子,叫山桃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受了委屈,即使再痛,也咬着牙不肯叫人知道。 却不明白这样最傻,不说自己的委屈,旁人怎会知道她有多委屈呢?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什么都不说,旁人就是想怜惜,也无从怜起。 山桃情不自禁地就将琇莹搂在了怀中:“痛,就喊出来嘛。” 琇莹摇摇头,她从山桃的怀中挣脱出来:“大娘子,天色已晚,阿宝有个不情之请,想在大娘子家中借宿一晚,明日天不亮就会离开这里,绝不会给大娘子添麻烦。” “说什么混账话呢?” 孙时安端着药粉进来,又生气又心疼地教训琇莹:“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家里安心住着,再说麻烦的事情,我可就要生气了。” 山桃赶紧给孙时安使眼色。 孩子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呢,这么凶做什么? 她冷眼瞧着,琇莹虽然比照庆小,心思可要深沉细腻得多了。 对待这种孩子,一定要能耐得住性子,要循循善诱、柔和宽厚,若是太过严厉,孩子必定与他们离心。 “什么都别说,先上了药粉,将血给止住再说,照庆,你去熬药,我摸着莹莹身上还很烫,可不能不吃药。” 粗布被一圈一圈地解开,鲜血淋漓的伤口叫人看了就疼。 贾老太就哎呦一声:“啧啧,瞅瞅,这是遭了多大的罪!你这孩子说你还不乐意听,叫你别乱动,你咋这么不听话呢?你看看,你一动,这伤口又崩开了,不仅仅费布费药粉,你自己也遭罪啊,再不好好养腿,你就成瘸子了!” 话糙理不糙,琇莹的伤口一连崩开两次,铁人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孙时安便就着贾老太的话训斥琇莹:“听你贾奶奶的话,伤口没结痂之前,就不要乱折腾,好好养伤!长兄为父,你若是不听我这个哥哥的话,我可要教训你了。” 山桃叹气,时安哥会不会说话呀! 明明对着她甜言蜜语,哄人的话张嘴就来,怎么对着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这么凶? 她便没好气地掐了孙时安一把:“莹莹才刚醒,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你倒是先把事情跟莹莹说明白呀。” 方才听着琇莹自称阿宝,也说是来寻兄长的,看来琇莹虽然不记得自己的哥哥了,但却明白自己的身世。 这就好办了。 一说起此事,孙时安情绪上头,就难免激动。 山桃怕他吓着琇莹,把他赶到一边去,将孙家父母如何被歹人所害,三岁的琇莹又是如何丢的,细细地讲给琇莹听。 “你是六月初四的生辰,九年前你丢的时候,正好跟现在一样,是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还没过三岁虚岁的生辰呢,你那么小,不记得也很正常,如今回来了就好了,你想知道什么,等你病好了,再慢慢讲给你听。” 琇莹眸色依旧很迷惑:“大娘子的意思是,我本姓孙,名琇莹?” “是,”孙时安颔首,“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莹莹,我是哥哥啊。” 琇莹扭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夜色浓重,如同黑墨一般,窗外疾风飒飒,吹起墙上的络石跟着摆动。 要落雨了。 再转头时,琇莹面上已经是泪痕斑斑。 “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小丫头扑进孙时安怀中大哭,牵动着伤口又渗出殷红。 好在这回还没来得及重新包扎。 喜得贾老太忙念黄大仙保佑,省下了几尺粗布。 不知怎的,山桃总觉得琇莹转变得太快了。 明明之前还一脸疑惑,怎么转瞬间就痛快地认下孙时安这个哥哥了呢? 琇莹口中的那个兄长,真的会是孙时安吗? 不管山桃心里怎么想,眼前这个小姑娘正式成为了孙琇莹。 无论是从她的长相,还是她背后的胎记来说,她是孙琇莹绝对没错。 孙时安心中狂喜,面上也掩饰不住激动,山桃不好在这个时候扫孙时安的兴头,就忙着帮贾老太把两间屋子的被褥换好,又另找了一床被褥送去前头的铺子里。 这些日子怕是要委屈时安哥了。 孙时安却觉得山桃很委屈。 成婚不足月余,就要和小娘子分房而居,还要委屈桃儿帮他照看受伤生病的妹妹,他的桃儿,可真是委屈大了。 “我不委屈,”山桃伏在孙时安的胸口,轻声呢喃,“左右东边的宅子这几日就修缮好了,到时候叫我奶挪到东边院子去,跟我爹娘住一起,照庆和莹莹住在东屋,你仍旧搬回西屋去。” 她原先是想着做个小寡妇来着,可她如今尝到了有个好男人的甜头,怎舍得再夜夜守空房,自然是想着叫孙时安越早搬回去住越好。 琇莹吃了药,很快便睡过去了。 山桃却毫无睡意。 她细细地打量着琇莹这张脸,越看越觉得可疑。 哪有在外讨饭的花子面皮儿这么白净,头发这么乌黑顺滑的? 用她奶的话说,琇莹这把头发养得比她的还好。 必定是没当多长时间的花子,以前也是金娇玉贵地娇宠着长大的。 也不知琇莹被掳走后送到了什么样的人家,那户人家既然养了琇莹,又为何将她赶出来,叫她成了个小花子。 西屋的照庆也睡不着。 贾老太鼾声如雷,吵得她越发烦躁,干脆就披衣下床,跑到东屋来跟山桃挤着睡。 “桃儿姐,琇莹她……有点吓人。” 小姑娘心里藏不住话,加之对琇莹有敌意,就把琇莹醒来时对她说的那番话,一个字不差,全跟山桃说了。 “桃儿姐,琇莹说那些人不好惹,是不是,她认识那些人啊?她腿上的伤,兴许就是那些人砍的呢。” 照庆越说越邪乎。 “会不会,那些人就是来找琇莹的?被杀的那个人,会不是琇莹的亲人?” 山桃猛然沉下脸:“别胡说!”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不见了 照庆吓得直哆嗦,眼角已经汪了两泡泪,嘴巴一扁,似乎随时就能哭嚎起来。 山桃便叹了一口气,耐心劝说:“照庆,你记住了,莹莹的亲人只有我们,没有任何人,以后无论是谁问起你,你便按照莹莹告诉你的说,明白了吗?” 照庆乖巧地点头,山桃才给她掖了掖被角:“睡吧,把那件事忘了吧。” 从喜乐宝回家的路上,山桃就将照庆的话告诉孙时安了。 孙时安只说等金爷回来,会去跟金爷商议,这几日也会留神镇子上有无死人。 这是要人命的事情,他们小老百姓沾不得。 眼下琇莹既然说不能叫那群人知道,山桃本能地觉得,还是听琇莹的好。 这个虚岁不足十二的小姑娘,明明已经沦为乞儿,且浑身是伤,可怜得很,浑身的气度却偏偏能把人给镇住,叫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她。 山桃暗自摇头,虽说把琇莹留下来了,可以后还是得多多留心。 她总觉得琇莹很不对劲。 夜里果真下起了雨,雨声沙沙,反而更容易助眠。 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外头有人敲门,山桃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一动,原本已经睡过去的琇莹也醒了。 “是什么人?” 琇莹惊慌失措,下意识就要爬下炕。 可她身子实在是太虚,身上还发着热呢,哪里有劲儿折腾。 山桃便按住了她:“你睡你的,我去瞧瞧。” 嘴上安抚着琇莹,山桃心里却惴惴不安。 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 难不成是胡老爷找上门来了? “别去,”琇莹似乎是看出山桃的忐忑,瞬间就抓住山桃的手,“大娘子,我有一事要告知。” 情急之下,她连嫂嫂都不喊了。 炕另一边的照庆睡得很香甜,外头敲门声这么急,小丫头都没醒,西屋睡着的贾老太更是鼾声震天,估摸着明日早上无人叫她吃早饭,老太太是不会醒的。 琇莹瞥了一眼照庆,才低声道:“大娘子,镇子上来了一群歹人,你们……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夜里莫要出门去。” 外头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须臾,响起孙时安的声音:“桃儿,出来开门。” 山桃松口气,既是时安哥叫她开门,那绝对没问题。 琇莹也好似松口气,她主动放开山桃的手:“大娘子,你快去开门吧。” 这小姑娘一言一行都叫人捉摸不透,山桃一颗心便被高高吊起,总无法安定。 “莹莹,你实话跟我说,你……”山桃咬了咬唇,“那群人是冲你来的?你在外头招惹仇家了?” 琇莹眉峰微挑,忽地轻声笑了:“嫂嫂,只要我还是孙家的琇莹,那群人就不是冲我来的。” 此话何意? 山桃刚想再问,孙时安又喊起来。 炕边的照庆翻了个身,好似要醒过来了,琇莹便推了山桃一把:“嫂嫂,哥哥喊你呢,你快去瞧瞧。” 山桃再顾不上她,披着衣裳就出门了。 门外,赛西施挑着灯笼,急得脸色发白,看见山桃就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妹妹可瞧见我家顺娘了?我夜里回来,没看见她,打着灯笼出去找了一圈,都没见着她的人,我还去敲了胡家大门,可胡家的门从里头闩着,没人应我,我……我就怕顺娘又被胡家那个腌臜婆子骗了。” 她急得团团转,哪里还有半分春风居老板娘的刚强样子。 山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顺娘还没回来吗?” 赛西施立马怔住:“妹妹知道我家顺娘去了何处?” 山桃点头:“半下午我去春风居找时安哥,是春风居的伙计让我跟你捎个话,说你的东西还在春风居,叫你抽空去收拾了,我回来正好看见顺娘要出门买菜,就跟她说了,她说她买了菜顺道去收拾东西,她还没回来吗?” 赛西施变了脸色:“不可能!我去春风居问过了,伙计说没见过顺娘,顺娘常用的那只菜篮子,也不在家里,她去买菜,根本就没回来!”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丢了呢? 山桃和孙时安都安慰赛西施,叫她别着急。 可赛西施怎么能不急呢? “顺娘打小就伺候我,后来我日子过得不顺,护不住她,她嫁出去后,在婆家受尽欺辱,回来投奔我,却对我没有一丝埋怨,尽心尽责地伺候我,陪着我,我早已把她当成亲姊妹来看,她这人心思单纯,我实在是怕……怕有人把她骗了去啊!” 这意思还是怀疑胡妈妈。 山桃便往东边打量了一眼:“赛老板刚刚说,胡家的大门还是从里头闩上的?” “是闩上的,不然外头没上锁,大门怎么会推不开呢?” 这可真是奇怪。 按照顺娘的话说,除了昨晚胡老爷跟着一个人走了之外,胡妈妈就没出门过,那这两天胡妈妈吃什么?吃胡家的剩饭剩菜? 胡老爷走之前没锁门,如果胡家的门是从里头闩上的,那就只能是胡妈妈干的。 可为啥赛西施敲门,胡妈妈却不应门呢? 这也难怪赛西施会起疑心了。 山桃便将衣裳穿好,挽着赛西施的胳膊,叫孙时安跟着走一趟:“时安哥,咱们帮着找一找顺娘,先去胡老板家看看。” 半夜里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西边的秦宝山等人也都醒了,出来问要不要人帮忙。 孙时安想了想,就叫秦宝山等人穿上衣裳,跟着一道,先去胡家看一眼,若是没找到顺娘,再四散开来去找人。 东边徐家的大门也打开了一条缝,贾秀莲领着春兰站在门口看热闹,听说要去胡家,她就起了个心眼,打着灯笼跟在山桃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胡家跟前,孙时安上前敲了敲门,里头却没什么动静。 “胡老爷!”他吼了一嗓子,“是我,孙时安!你开开门,有事问你!” 里头还是没动静。 赛西施就发了狂,上前狠狠地砸门:“胡妈妈!我知道你躲在里头!是不是你把我家顺娘给藏起来了!” “要不,直接撞门吧。” 秦宝山是个粗人,他扒拉开赛西施,和几个同乡一起发狠,朝着胡家大门狠狠地撞了过去。 胡家大门在几个汉子的撞击之下,终于开了一条缝。 那离得最近的汉子往里瞄了一眼,忽地鬼叫狼嚎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八章 门闩 众人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 秦宝山自觉老乡给自己丢了面子,便骂了一句娘,给了那老乡一拳。 “瞧你那个怂样儿!里头能有啥,把你吓成这怂样儿。” 汉子摆摆手,指着里头磕磕绊绊地道:“有张人脸……贴、贴在那儿!” 孙时安立刻夺下山桃手中的灯笼,往门缝里照了照。 他面色铁青,将灯笼还给山桃:“桃儿,你和赛老板先回家去,别出来。” 转眼瞥见贾秀莲和春兰也远远地缀在后头,便也提醒了她们一句:“大姨姐,回去吧,胡家有点事,妇道人家在,怕吓着你们。” 贾秀莲不肯走,干脆走过来,探着头往胡家看:“里头有啥呀?谁的脸?谁贴在那儿?” 她一个劲儿地往前凑,孙时安想拦一下,山桃忙拽住孙时安。 都告诉贾秀莲门里头的东西很吓人,叫她别往跟前凑,她还非要往前凑。 那就叫她看去呗,最后被吓着了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赛西施也想上前,她焦急地往里探着头,一面问孙时安:“时安兄弟,里头是我家顺娘吗?” 孙时安伸手拦住赛西施:“里头是……”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响彻半个秀水镇。 贾秀莲脸色煞白,指着门里,手抖得都不成样子了:“是……是……” 发出尖叫的春兰已经晕死过去。 这俩人,这是何苦来哉?不叫她俩看,非要看,活该! 米粮铺的周老板一家子,就住在魁元巷旁边的这条街上,听见动静也跑出来看。 “时安,怎么回事!” 周老板身后,陆陆续续走出来好多街坊邻居,都在纷纷议论着出了什么事。 事情闹大了,孙时安就把此间拜托给周老板,轻描淡写地道:“死了人,我得去报给里正知道。” 死了人! 山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瞬间就想到琇莹说的那群歹人。 而后又摇摇头,笑话自己杯弓蛇影。 琇莹流落街头,做了一段时间的乞儿,她口中所谓的歹人,估摸着跟她一样,不然她也碰不上。 譬如昨日晚上照庆看见的行凶歹人,想来也是做乞儿的。 至于那群人到底有没有把人害死,照庆也说不清楚。 黑灯瞎火,又隔得远,哪能看得清呢。 可眼前的死人却是真真的。 孙时安管不得贾秀莲,他把山桃拽到一旁,轻声嘱咐她:“桃儿,你莫要害怕,死的人像是胡妈妈,死了有些时候了,我猜是有人将她的尸身放在门后顶着,做了门闩之用,这才推不开门。” “门闩?” 山桃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被当做门闩来用,也想不明白会是谁这么恶心,要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死人。 可是,这不对啊。 胡老爷是昨晚走的,他走之后,胡妈妈就没出来过,不可能是胡老爷杀了胡妈妈,否则,胡妈妈被当做门闩就不成立了。 他们家也再没别人,会是谁杀了胡妈妈? 山桃越想越害怕,就将顺娘的话告诉了孙时安。 “胡老爷是跟着一个很古怪的人走了?” 山桃点点头:“时安哥,顺娘还说,那个人看到她了,你说,是不是他杀了胡妈妈,又杀了顺娘?” 倘若是此人所为,那跟着此人一起走了的胡老爷,岂不是也遭了毒手? 这……这怎么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啊。 山桃下意识就去看贾秀莲。 贾秀莲杀过人,乍一见了死人,虽然也害怕,但却不像春兰那样直接吓晕过去。 此时,她正求着人帮她把春兰抬回家去。 从她受惊吓的反应来看,想来她也不知道胡妈妈会死。 所以,前世没有发生过死人的事? 这还得回家去问她奶。 两口子正在说顺娘,赛西施耳朵尖,挤过来抓着山桃的胳膊就哭:“你们在说顺娘怎么了?里头死的人是顺娘吗?” “不是不是,”山桃忙抱住她安抚,“赛老板,你先别急着哭,先去我家坐坐,一会儿等里正来了,请里正发动人帮着找顺娘,那么大一个活人,不可能出去买个菜的功夫,就这么丢了。” 好说歹说,才将赛西施拽回家中,贾老太和照庆都醒了,纷纷问外头发生了啥。 “胡妈妈没了。” 她们早晚都得知道,山桃也就不瞒着她们了。 贾老太头一个大骂:“死得好!老虔婆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早就该死了!” “奶,”山桃眨眨眼,“她以前死过吗?” 贾老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摇头:“没死过,上回清明我还亲眼见过她。” 祖孙俩一问一答,跟打哑谜似的,旁人听不出破绽,只觉得这两人说话很奇怪,可这个节骨眼上,赛西施只顾着为顺娘担心,照庆去泡茶了,便无人在意。 既然上辈子胡妈妈活得好好的,那这辈子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山桃低头想了想,就想到了尹娘子身上。 今生因为照庆通风报信,尹娘子带着小喜跑了,把一个匣子给了她。 这匣子里头装的是要命的东西,要命到,哪怕明知道丢了,胡老爷也不敢声张。 会不会因为这个匣子,所以胡妈妈才丢了性命? 山桃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恨不得立刻就找到孙时安,跟孙时安商量一声。 结果没等到孙时安,先等来了贾秀莲。 贾秀莲一进门,就挤出了两泡泪:“哎呀奶呀,可吓死我了!” “嘘,你小点声!”贾老太瞪了她一眼,“家里还有个孩子在睡觉呢。” “孩子?哪来的孩子?”贾秀莲十分震惊地望向山桃,“啊?这么快孩子都有了?” 气得贾老太掐了她一把:“你会不会说话?你妹子才成亲,哪来的孩子,是时安找到了亲妹子。” 赛西施也才知道这个事,她和贾秀莲都很震惊,都想去瞧瞧,被山桃拦住了:“病了,还在睡呢,等过段时间吧。” 琇莹归家,总归要是办一场喜宴的,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今日忙忙乱乱的,见面不合适,等顺娘的事情有个眉目,喜宴上再见也不迟。 赛西施便作罢,可贾秀莲却不肯听山桃的。 趁着山桃不注意,她一下子蹿进东屋。 “出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打的就是你 东屋里响起一声娇喝,山桃赶紧进屋:“怎么回事?” 琇莹裹着被子,一脸怒容:“嫂嫂,这个妇人好生无礼,进来便掀我的被子,嫂嫂快把她赶出去!” 纵然生着病,面容憔悴,但琇莹也极美。 这么小年纪,美貌便不输贾秀莲,等长大了还得了。 山桃清楚地看见贾秀莲眼底的妒意。 她大姐可真出息,还吃一个小姑娘的醋。 难不成这天底下,就不许有人的美貌越过她去? “哟,这就是孙时安的亲妹子?”贾秀莲冷笑两声,“这是怎么找到的?贾山桃,到底还是你有福气呀,一嫁过来,就把屠户的亲妹子找到了,再过些日子,说不准,屠户的亲爹娘都能从坟里爬出来呢,要不,你现在就去瞧一眼,说不定……” “啪!” 山桃狠狠地扇了贾秀莲一巴掌,把她的脸都给打偏了。 “贾山桃,你敢打我!啊!” “啪!” 又是一巴掌。 贾秀莲的另一半脸上也印了五个手指印,这下子对称了,看着怪舒服的。 “打你怎么了?还要问我敢不敢,咋的,你是什么金贵的人么,我还打不得?” 打人就得比速度,比力量。 先打先得益,后打后吃亏。 山桃根本不给贾秀莲反应的机会,把贾秀莲按在炕上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十几个大嘴巴子才放手。 等贾秀莲从被打懵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山桃早就把她奶推到前头挡着了。 隔着贾老太,山桃指着贾秀莲怒骂:“贾秀莲,你还是个人吗!我们家怎么得罪你了,你竟然这么奚落我早死的公婆!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我就把你脸撕下来!” 呸!不要脸的东西! 时安哥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前世风风光光地将贾秀莲娶进门,活着的那一个月,让贾秀莲吃香的喝辣的,死了还给贾秀莲留下一大笔钱。 贾秀莲有啥好埋怨的? 孙家父母又如何得罪贾秀莲了? 若是孙家父母地下有知,非得爬上来撕了贾秀莲的嘴。 贾秀莲委屈得不行,她说啥了?不就说了一句孙时安那对早死的父母从坟里爬出来吗? 这句话可没啥不对,真要从坟里爬出来,孙时安还得谢谢她这张嘴呢。 无端端被打了十几巴掌,贾秀莲咽不下这口气,她冲过来要打山桃,被贾老太挡住了:“大半夜的你这是干啥?发什么疯!要发疯,回你自己家发去!” 贾秀莲惊住了,她挨打了!挨了十几个巴掌啊!她奶竟然还帮着贾山桃这个丧门星说话! 她奶该不会是被贾山桃下了药吧? 或者,她奶跟她一样,回来了? 贾秀莲打了个寒颤,不可能! 绝不可能! 她能重来一次,是因为老天爷厚待她,算命的说了,她便是福星。 贾老太绝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可以重来一次的。 这般好的福气,只有她贾秀莲有。 她奶一定是跟贾山桃住的时间太长,被贾山桃给哄住了。 既然贾老太的腰没啥问题,瞅着能蹦能跳的,那她就得尽快把这个老太太接回自己家。 一来,老太太能干活儿,有老太太在,她就能把张春兰给撵走,还省了一份钱。 二来,她日夜守着贾老太,哄贾老太几句,把贾老太的心思哄回来,就能将贾老太的体己抠出来了,省得都被贾山桃这个丧门星给哄了去。 眼下,她只能忍。 “奶,你听我说……啊!” 贾秀莲刚一开口,脸上就被泼了整整一碗茶水。 幸好茶水是温的,不然,这张脸就得被烫伤。 “小贱人,你想干啥!” 贾秀莲恶狠狠地瞪着始作俑者琇莹,爬上炕就要去揪琇莹的头发。 岂料琇莹攥着茶碗狠狠往窗台一磕,捡起碎瓷片就照着贾秀莲的脸比划。 得亏贾秀莲躲得快,不然,她那张脸非得被这片碎瓷划破相。 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贾秀莲更是吓得腿发软,捂着自己的脸瘫坐在炕头上,再也不敢往前凑。 “你闹够了么?” 琇莹眼神很不耐烦,甚至很厌倦。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这里吵闹,生得如出水芙蓉,一开口,却叫人如此生厌,你家中若是有余钱,便请个教养嬷嬷,好好学学规矩,若是没有闲钱,便记得谨言慎行四个字,少说话,多做事,年纪轻轻,莫要习得一身市井泼妇的习气,不然,就可惜了这般好相貌了。” 山桃微微发怔。 琇莹小小年纪,一言一行,却很能镇得住人。 很像前世徐光宗考中秀才后,她去赴宴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当家主母。 甚至,比那些主母的气度还要好。 收养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把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贾秀莲显然也被琇莹镇住了。 她别的没听见,偏生就听见了“出水芙蓉”、“好相貌”几个字,火气一下子就消了,摸着自己被打肿了的脸喜笑颜开,还不忘做出几分娇羞的模样。 “是么?我真的生得这么好看?小妹妹,你再多说两句,我真的像出水芙蓉?” 琇莹嘴角微翘,笑容明明有几分讥讽,可看上去却是个又乖又天真的小姑娘:“是呀,大娘子的确生得好,如国色天香的牡丹,又好似妩媚天成的芍药,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快些回去把脸敷一敷吧,省得破了相,反而不美了。” 贾秀莲这才想起自己的脸,“哎呀”一声,狠狠瞪了山桃一眼,从山桃身边挤过去,撞了山桃一下,匆匆忙忙跑回自己家去了。 赛西施瞠目结舌:“这贾家大姐儿可真是……可真是真性情啊。” 山桃抿抿唇,可不是真性情么,又蠢又坏,继承了王家和贾家相貌上的长处,却半分机灵劲儿都没继承到,估摸着这辈子,还是被蠢死的。 不过也好,贾秀莲这辈子想祸害人,只能跟徐光宗那个烂人互相祸害,放过时安哥一马,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莹莹,快扔了瓷片。” 山桃怕伤了琇莹的手,叫琇莹丢了瓷片,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见琇莹的伤口没有崩开,就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干啥呀?为啥用水泼她?” 她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贾秀莲,哪儿需要琇莹出手。 琇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她骂的是我爹娘吧?为人子女,自然不能坐视旁人侮辱父母而置之不理,我不会打人,也打不过她,就只能朝她泼一碗茶水,指望她能清醒些。” 山桃叹气,小姑娘想法是好的,可她却不知道贾秀莲的脸皮有多厚。 几桶童子尿都浇不醒贾秀莲,一碗茶水能顶什么用。 刚收拾好炕上的碎瓷,孙时安就带着里正进了院门。 “桃儿,收拾一下,我要即刻去县城。” 第二百二十章 不想做寡妇 秀水镇很小,出了一桩杀人案,还是大户老爷家中的妈妈被杀了,自然是要报官的。 赛西施忙道:“时安兄弟,我跟你一块去,我家顺娘丢了,我得请县太爷帮忙找找,我跟典史大人的太太是闺中手帕交,去典史家求一求,典史就能在县太爷跟前说句话。” 孙时安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事出紧急,我不能赶大车去,须得借了里正家的马快马加鞭往县城赶,带着赛老板,怕是多有不便。” 朝廷律例,白身的老百姓家中是不得养马的,里正家里的马也是县衙拨的,平日里,里正须得好生伺候着这匹马,就是为了这样的紧急场合报信用的。 男女共乘一骑的确不合适,赛西施便咬了咬牙,跟山桃借人:“妹妹,你家修缮房屋请了许多做工的人,你借我一个使唤,叫他赶着你家大车连夜送我去县城,我保证不耽误他回来干活儿。” 赛西施是属于病急乱投医了。 知县大人不会因为典史求情,就拨了衙役来找一个贱籍的丫头。 瑶溪县每日有那么多事情忙活,光是最近山猪肆虐一事,就足够知县大人头疼,他怎会把人手都派出去找一个丫头呢。 更何况,现在有比顺娘丢了还棘手的事情摆在眼前。 “赛老板,你别急,你去找典史大人求情,耽误的功夫还不如用来找顺娘,里正就在这儿坐着呢,你不如跟里正说说,叫里正帮你出些人找一找。” 县官不如现管,放着里正不求,去找什么典史。 赛西施回过神,就不缠着孙时安了,忙去求里正。 山桃便抽空帮孙时安收拾了一些钱,顺便去铺子里拿了两把杀猪刀,递给孙时安。 “夜路难行,时安哥,你一定要小心啊。” 她担心胡老爷花钱买的那个歹人就埋伏在暗处,专门等着孙时安落单好动手。 眼瞅着离清明节不剩下几天了,上辈子那个日子说不定会提前。 山桃一颗心七上八下,趁机将她的猜测都说了。 “时安哥,我怕得很,你说,胡老爷会不会已经没了?他们是不是冲着那个匣子来的?” 他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小老百姓啊,怎么就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头。 “桃儿,别怕。” 孙时安把山桃揽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山桃的后背,试图让山桃静下心。 “忘记那个匣子,以后不要再想起来,你只要知道,除了我,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人知道那匣子在何处,不会有人查到你身上来……” “你说什么胡话呢!”山桃泪眼朦胧,团起粉拳,狠狠地砸了孙时安一拳,“什么你呀我呀的,我嫁给了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若是出了事……” 她咬了咬唇,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千万要保佑时安哥平安无事。 她这辈子不想做寡妇! 给多少钱,她都不想做了! 孙时安被山桃的眼泪给弄得手足无措,他忙柔声安抚山桃:“好好好,是我错了,桃儿,你别哭了,咱们不提那个匣子的事,好不好?” “那你说,你把匣子放在何处了?放在金大哥那里了吗?” 孙时安摇摇头:“我说过,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匣子在何处,你就放心吧,那些人如果真的是冲着匣子来的,除非他们抓到了尹娘子,否则,他们不会知道咱们跟这件事有关。”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那如果他们抓到了尹娘子呢?” “那咱们也没事,想要拿到匣子,他们就得客客气气地对我们,若是敢对我们有丝毫不敬,那就别想再看到那只匣子!” 山桃越发吃惊,那匣子里的东西竟然能有这么重要? 送走孙时安,她心事重重地回了堂屋,赛西施已经跟着里正走了,说是请人去找顺娘。 贾老太和照庆都挤在东屋的炕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人都惊慌不安,哪里还睡得下,挤在一起说说话,反倒不那么害怕。 几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提起死了的胡妈妈,反而说起丢了的顺娘。 “我看啊,不用找了,顺娘准是叫人给拐到花船上了。” 贾老太的姑母是人牙子,她小时候跟着姑母住过一段时间,自己还干过找刘豁嘴卖了傻大柱的事情,谈起这拐子,便说得很溜。 “顺娘老实没心眼,拐子若是盯上她,趁她买菜的时候跟她搭上两句话,用染了药的帕子往她脸上一撩拨,她就得乖乖跟着拐子走,人是下午丢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都半夜了,估摸着呀,顺娘早不知道被卖到哪只船上去了,这还怎么找?” 照庆想起她姑母,就神情委顿:“真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我姑母还能碰见顺娘呢。” 妇道人家被卖进花船,就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秦楼楚馆的姑娘们还能指望被恩客赎身,亦或是成为花魁,风光一时,无论是红姑娘还是不知名的小卒,手头上都能背着妈妈攒点体己。 可花船上的女子只能老老实实地伺候恩客,一辈子都别想上岸,也别指望能攒下钱。 恩客们是不会怜惜她们的,折腾姑娘们的手段多的是,若是她们敢不听话,打骂是家常便饭,再不听话,那就捆了手脚,往江里一丢了事。 顺娘若是被人拐上花船,那就完了。 山桃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始终惦记着顺娘说的那个很古怪的人。 顺娘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又是个胆小的人,若不是那个人真的很古怪,又叫顺娘觉得不安,顺娘是不会提了好几嘴这个古怪的人的。 “嫂嫂,你在想什么?” 琇莹的手很烫,放在山桃的手背上,把山桃烫得一个激灵回了神:“光顾着说话,倒是把你给忘了,莹莹,你先睡吧,要是睡不着,大夫还给开了一剂安神汤,我去煮了给你吃。” 琇莹摇头:“嫂嫂不用忙活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能安睡?我瞧着嫂嫂似乎有心事,若是嫂嫂信得过我,不如与我说一说,兴许,我能帮嫂嫂解惑一二呢。” 山桃心里一动,她忙抓着琇莹问道:“莹莹,你说的那群人,是不是很古怪?”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喜 琇莹慢慢抽回了手:“嫂嫂,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群人。” “就是……”山桃张了张嘴,不知道这个话要怎么说。 贾老太便抢着道:“就是照庆看见的那群人呗,这有啥不好说的,一屋子四个人,都知道有这么回事,是吧,照庆?” 照庆裹着个被子,看一眼琇莹,又看一眼贾老太,嗫嚅着没说话。 贾老太急得掐了她一把:“你这孩子哑巴了?” 照庆还是直往后缩:“莹莹不让说呢。” 山桃微微挑眉,这么短的时间,琇莹就把照庆给收服了?本事不小啊。 屋中响起一声轻笑,是琇莹。 她这回是真的笑了,眼里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又回来了,似乎是在笑照庆傻。 笑起来的琇莹终于有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活泼天真。 照庆跟她对视一眼,被她的笑声感染,也跟着没心没肺地傻笑。 山桃暗暗摇头。 照庆这个傻丫头跟琇莹在一起,会被琇莹吃得死死的。 笑过之后,琇莹就认真起来:“嫂嫂,这个顺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吗? 山桃下意识就想摇头。 她和顺娘才见过两面,要说重要谈不上,可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且,她总觉得顺娘被牵扯到了胡老爷家的那一滩浑水中。 而胡老爷的生死又跟他们息息相关。 尤其是跟时安哥的安危有关。 清明将至,上辈子时安哥就是在清明节这一日没的,这就好似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她不能把孙时安关在家中,一辈子不让孙时安出门,那就只能尽可能多地了解跟胡老爷有关的一切人和事。 了解得越多,说不定就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拨开云雾见明月,救下时安哥。 思及此,山桃就点点头:“顺娘生死,事关你哥哥安危,我不能不管。” 琇莹微微睁大双眼,似乎有些意外,一个邻居家侍女的生死,会跟她哥哥扯上关系。 她低头略微想了想,便问山桃:“嫂嫂,烦劳你将顺娘对你说的话,她当时的神情,都一丝不错地跟我说一遍。” 明知道琇莹只是个虚岁不到十二的小姑娘,山桃却还是对琇莹极尽信赖。 她总有一种感觉,琇莹知道一切。 听完山桃的描述,琇莹就拧起两弯远山黛。 “她再三说起那个人很古怪,还说起那个人看到了她,并因此觉得害怕,嫂嫂,她当时是在跟你求救呀。” 山桃脑中轰的一声,她怎么就没想到呢?顺娘那神情的确像是在跟她求救,可她只惦记着胡老爷,却忘记再细细问问,若是她能多问几句,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琇莹看了她一眼,继续往下说:“如果这个人跟胡老爷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事情,叫顺娘看见了,他必会想方设法除去顺娘,嫂嫂说顺娘是去买菜,光天化日,大街上动手,想要不引人注意,实在是太勉强,那人必定会找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嫂嫂,你方才说,你跟顺娘说,叫她去何处收拾东西?” 山桃喃喃道:“春风居……” 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怎么都抓不住。 琇莹一拍手:“是了,春风居就是个最方便不过的地方,那人要么是跟着顺娘去了春风居动手,要么就是藏在春风居,专门等着绣娘上门,等天亮,嫂嫂叫人去春风居问问,这一二日有没有一个极其古怪的人去过春风居。” 电光火石之间,山桃瞬间就打了个激灵。 古怪的人! 她想起来了! 那两个人……那两个……娘呀,她根本就记不住那两个人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很古怪,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 等等,声音很古怪……小喜…… 山桃脱口而出:“小喜!” 照庆立马就来了精神:“我姐?我姐怎么了?桃儿姐,你可别吓唬我呀,我姐不是跟着尹娘子走了吗?难道我姐也被拐上花船了?” 山桃忙解释:“不是,你姐没有……” “咋就不是了?”贾老太还嫌不够乱,横插了一嘴,“尹娘子本就是从那些地方出来的,她离了胡老爷,无处可去,可不就得带着小喜重新干起老本行吗?” 照庆都急哭了:“贾奶奶,你别骗人,我姐不可能……” 把山桃哭得一个脑袋有两个大:“好了好了,照庆,你别哭,你姐不会成为烟花女子的,我想的事,跟你姐没关系。” 胡老爷买凶想要杀孙时安一事,山桃没跟贾老太讲过,今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心中不安,就把自己今日在春风居碰见的那两个人以及小喜临走之前说过的话,都说了出来。 “小喜说,她没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但记得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古怪,像是压着嗓子在说话,那不就跟我今日在春风居撞见的那个人一样吗?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却记得他的声音。” “兴许,把胡老爷叫走的人,就是这个人,顺娘去春风居收拾赛老板的东西,正好撞见这个人了,此人为了灭口,就把顺娘给……” 山桃脸色瞬间惨白:“顺娘现在一定还在春风居!我得去跟赛老板说一声。” “你瞎操心啥!”贾老太沉下脸,“赛西施都去春风居找过一趟了,人家说了,顺娘没去春风居。” “他们撒谎!”山桃好似魔怔了一般嚷起来,“顺娘一定去过春风居!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春风居一趟!” 她不是为了去找顺娘,她是去为了堵住那个说话声音很奇怪的人。 那个人一定就是胡老爷花钱买的歹人,她要堵住他,等时安哥带着金爷回来,把此人给抓住,只要抓住了这个人,时安哥以后就不会再遇到危险了。 山桃说走就要走,当即就下炕穿鞋,贾老太都拦不住她。 “嫂嫂,”琇莹忽然扯住山桃的衣角,“别去。” “莹莹,你放手,此事事关你哥哥的安危,我一定得去。” 琇莹却很坚持:“别去,你若是去了,这一家子都要死。” 地二百二十二章 情动 山桃被吓得一个激灵。 她还没说话,贾老太先吼起来:“你这孩子哪儿学的臭毛病,动不动就死呀活呀的,呸呸呸,大晚上的说这个话,多瘆人。” 琇莹没吱声,只是小手紧紧地攥着山桃的胳膊,不许她去。 “嫂嫂,你们既然认我做孙家琇莹,帮我治伤,又许我在这里住着,那你们就是我的恩人,我不能不报恩,我不能眼看着你身陷险境,你若要去,也可以,等天亮以后再去。” 天亮以后再去,人都跑了,还有什么用? “嫂嫂此时单枪匹马去,那人就会起疑心,他能害了顺娘,难道就不会害了嫂嫂吗?” 琇莹一句呵斥,叫山桃终于清醒了些许。 的确如此,她到现在都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若是那人对她起了疑心,装作寻常人与她搭讪,将她哄骗到僻静处害了她可怎么好。 她得耐着性子等到天亮,再装作无意提起,跟赛西施等人一同,再去春风居找顺娘。 这回,她一定要记住那个人的长相。 这一夜极其难熬,到天亮时分,琇莹身上的高热总算稍稍退下来一些,可人还是十分虚弱,睡得也极其不安稳,稍微有一点响动,她就醒了。 贾老太私下就跟山桃议论琇莹。 “这孩子怕是养不活。” 又是这句话。 山桃气得直咬牙:“奶,你怎么老爱说这样的话,你上辈子这么说我,害了我一辈子,你还不知道悔改,还想害莹莹,我可告诉你,莹莹是时安哥的亲妹子,那就是我的亲妹子,我不许你这么说莹莹。” 贾老太撇撇嘴,嘟嘟囔囔了句什么,山桃没听清楚,看贾老太的神情,也不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奶,我说话就是这么难听,你要是不想在我这儿过了,那你回乡下一个人住去吧,反正咱家里还有牲畜要照料,你每天不用干重活儿,喂喂鸡鸭猪,吃完了饭就去村口找人说闲话去,不比在我这儿自在多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贾老太的心口窝了。 “你个臭丫头,你嫌弃我!你也跟你大姐似的,白眼狼!” 山桃本来就烦躁,贾老太一聒噪,她就更加烦躁了:“是是是,我是白眼狼,那你还不赶紧走?省得被我这个白眼狼给害了。” 别看她现在和贾老太还算融洽,可她忘不了贾老太是咋对她的,能尽一份孝道就不错了。 贾老太要是想蹬鼻子上脸,那可就别怪她真的当一回白眼狼。 山桃一硬气,贾老太反而软下来。 “桃儿,奶是跟你说着玩儿的,你这么孝顺,对奶这么好,怎么会是白眼狼呢?我上辈子被害惨了,我是真怕,桃儿,我就认准你和你娘了,你别赶我走,成不?我保证以后再不骂琇莹是个短命鬼了。” 这还差不多。 “不过嘛……” 贾老太咳嗽了两声,顶着山桃要吃人的眼神,还是把话给说了下去。 “桃儿,你自己寻思寻思,这么大的小孩儿受了这样重的伤,谁会跟莹莹似的,这么能忍?就是咱们村里的孩子,常年下地干活儿,脚指头被石头拉了一下,还得哼唧几声呢,莹莹却一声不吭,这不合常理。” “再者,她养个伤也不老实,有点啥动静就醒了,这么下去啥时候能把身子养好?我说她不好养活,一点没说错。” 山桃虽然气贾老太说话不好听,可也不得不承认,她奶说得有道理。 上辈子她腿瘸了,被救之后,也是在家昏睡了两天,养好了精气神,才拖着瘸腿去干活儿挣钱的。 琇莹伤得这么严重,得好好养着,人的精气神养回来了,伤也好得更快。 可这孩子一晚上醒这么多次,每次都得确认外头的响动与他们家里无关,才能安心睡去,这般折腾,什么时候才能养好伤。 “大夫不是还给开了一剂安神汤吗?一会儿叫照庆煮药的时候,多煮一碗安神汤,喂莹莹喝下去,叫她多睡会儿。” 吃过早饭,山桃嘱咐贾老太给照庆的头上个药,再看着琇莹好好养伤,中午就吃昨日从喜乐宝带回来的菜,便出门去了。 里正这边没人手,昨晚特地跟孙时安借了秦宝山等人,轮流守着胡家,工钱官府结算,饭也是官府管,做饭的人仍旧是三娘子和吴大嫂。 这会儿没事做,两个人就拿着小马扎坐在魁元巷西口,一边择菜,一边和妇人们说着胡家的事。 看见山桃,三娘就打了个招呼:“大娘子,孙相公回来了,正陪着官府的捕头在胡家查案呢,他回来时,你们家还没开门,他就叫我跟你说一声。” 时安哥回来了! 山桃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顾不得跟三娘说话,转头就往胡家跑。 守门的是秦宝山,伸手把她拦下了:“大娘子,里头不能进。” 山桃知道规矩,含着眼泪点点头,往胡家门里指了指:“秦大哥,烦劳你帮我喊时安哥出来,我有事找他。” 这一晚上,她一闭上眼,想的都是孙时安。 她恨自己,昨日在春风居为什么不仔细瞧瞧那个人的样子,为什么不把那人的脸刻在心里。 她会画花样子啊!若是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回来把他画下来,交给衙门或者金爷,就能把那人抓住,时安哥的头上就不会悬着这把剑了。 如今他们在明,歹人在暗,说不准什么时候,那人就跳出来给时安哥一刀。 只要一想到时安哥上辈子在清明节前后被歹人害死了,山桃就吓得手脚发软。 她迫切地想要看到孙时安,她要知道孙时安安然无恙,她这颗心才能放回肚子里。 孙时安终于踏出了胡家大门。 山桃登时就不争气地哭起来。 “时安哥!” 纵使有这么多街坊邻居看着,山桃还是不管不顾地扎进孙时安的怀中,揪着孙时安的衣襟便哭,把眼泪都蹭到孙时安的身上。 “好了好了,桃儿,莫要哭了,有我在,不用再怕了。” 山桃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离清明节越近,她就越害怕,若是她是神仙就好了,随时能护着时安哥。 可她不是,明知道有人要害时安哥,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哟,弟妹也来了?” 山桃一抬头,一双泪眼却落到了金爷身边的韩秀身上。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最后一次机会 韩秀神情淡淡的,眼下有两团乌青,想来是连夜未曾歇息好,才有些精神不济。 与之相比,金爷的神采就好多了。 他朝着山桃拱拱手:“弟妹,莫要哭了,在外头哭惹人笑话,快些回家煮茶,县里来的李捕头奔劳了一夜,还未曾用饭呢,就借你家用一用,请李捕头和两位衙役去吃一杯茶,去去乏。” 话刚说完,就有人高声笑道:“官爷,来我家中吃茶吧。” 山桃立马就不哭了,贾秀莲怎么什么热闹都往前凑。 昨儿个挨了十几巴掌,贾秀莲的脸还是肿的,她便用了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翦水秋瞳,一颦一笑之间,尽显风情。 她一来,就朝着李捕头行礼:“官爷,我夫君乃是白鹿书院的书生,今年五月便要下场考县试了,他声名极好,十里八乡的人见了他,都要恭敬地称呼他一声大相公,想来今年能博一个秀才。” “官爷不若来我家吃茶,我这就叫家中的奴婢去请夫君下学,我家夫君学问极好,官爷说不定能从我家夫君这里寻得破案的线索。” 李捕头年纪不大,方形脸,脸庞黝黑,目光如炬,一看便知脾气不大好。 他盯着贾秀莲看了几眼,便冷哼道:“为何你家相公能有破案的线索?难不成,这人是他杀的?” 街坊邻居们都笑了。 贾秀莲瞪了街坊们一眼,又忙跟李捕头解释。 “官爷,我家夫君是正经读书人,只不过他心思敏锐,比寻常人要聪敏机智许多,官爷把案情跟他一说,他保准能破案。” 李捕头更加不耐烦:“你的意思是说,我比不得你家相公?知县大人也比不得你家相公?我堂堂县衙捕头在此,何须他一个白身的书生破案!真是荒唐!” 几句话把贾秀莲臊得头都抬不起来,赶紧钻进自家门里了。 李捕头留下两个衙役,叫他们协助仵作查验尸身,便跟着里正和金爷等人来了孙家。 贾老太一瞧见官府的人,就手脚发软,她平常很会耍泼,可在李捕头跟前,大气都不敢喘。 金爷给她行了晚辈礼,她双膝一软,差点给金爷跪下来。 山桃怕把她吓出好歹来,赶紧叫照庆扶着贾老太进西屋。 知道这些人都没吃饭,山桃掏出钱,让照庆去买些热乎乎的包子大饼豆浆。 灶房里煎着药,离不得人,山桃就守在灶房中,看着煎药的小铫子,一面烧水泡茶。 孙时安抽空过来帮忙,山桃揪着他的袖子,又要掉眼泪,好不容易才止住哭,赶紧将她的发现和猜测一股脑全告诉孙时安。 “时安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咱们快告诉大哥,让大哥帮咱们,把那个人抓住!” 只要抓住那人,时安哥就再也没有危险了。 “桃儿,莫要慌,”孙时安揽着山桃,柔声安抚她,“此事急不得。” “怎么就急不得了?离清明节还剩下几天?上回你就是在清明节……” 哎呀,她怎么说漏嘴了。 山桃赶紧捂住嘴,却正对上孙时安一双星眸:“上回?什么上回?” 可不能叫时安哥知道她死过一回的事。 此事太过惊世骇俗,甭管时安哥有多喜欢她,也一定以为她是妖孽。 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孙时安,可不想在孙时安眼中变成一个妖怪。 “就是上回我大姐跟我说的嘛,说她能预知未来,说你在清明节就会遭遇不测,我原本是不信的,可谁让胡老爷恰巧在这个时候雇凶来害你呢?原先纵使有三分信,现在也变成十分了,清明节近在眼前,我不得不防。” 她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孙时安的反应。 只瞧着孙时安垂下双眸,双唇紧抿,神色晦暗不明。 也不知信了她没有。 山桃越说就越没有底气,只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抱着孙时安的脖子,坐进他的怀中就撒娇。 “时安哥,你就信我一回,咱们早些把那个人抓住,自己不是也省心么?” 药煮好了,药汁从陶盖的缝隙往外扑腾着,发出噗噗的声响。 灶膛内的柴火哔啵哔啵,跟这噗噗声混在一起,单调乏味,叫人发困。 可山桃却忐忑不安,时安哥为什么不说话?是不信她吗? 除了重生一回事,她可再也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时安哥了。 她好不容易决定把心交出去,他不能不信她呀。 “药好了,”孙时安拍拍山桃的手背,把山桃轻轻往外一推,“我来,别烫着你。” 这轻轻的一推,却叫山桃的心都凉了。 时安哥不信她? 她怔怔地立着,瞧着孙时安将黑乎乎的药汁倒进白瓷碗中,又轻轻地吹了吹:“我去送给莹莹吃,你泡好茶,端到堂屋去。” 眼瞅着孙时安要走,山桃心一横,张开双臂拦在孙时安跟前。 他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能出灶房的门。 山桃总觉得,孙时安若是踏出这道门,他们夫妻二人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时安哥,你是不是不信我?” 孙时安微微挑眉:“信你什么?” “信我说的话呀!” 孙时安漫不经心地点头:“信。” 神情却分明不信。 山桃急得又想哭。 上辈子那样苦,她都忍着不肯落泪。 这辈子这样甜,她却总忍不住在孙时安面前哭。 仿若重生一回,她脆弱得经不住任何一丝丝委屈,只要孙时安一皱眉头,她就慌张不安,若是孙时安黑脸,她便委屈得想哭。 她眼圈一红,孙时安就拿她没办法。 “桃儿,怎么又哭上了?我先去给莹莹送药,药若是凉了就不好了。” 山桃低头垂泪:“药刚煮好,这么烫,怎么入口,你放着吧,你我说清楚了,再送给莹莹吃也不迟。” 白瓷碗被轻轻放在灶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说吧,你要跟我坦白什么事。” 孙时安双手抱胸,以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山桃。 山桃更加慌了,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明明她没有做错,可此时此刻,她却已经开始回想这几日她有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桃儿,我跟你说过,你我是夫妻,我不喜欢我的枕边人有事瞒着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不要这个机会,随你。”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有意思 山桃只觉得口干舌燥,手脚冰凉,心口窝一阵冷一阵热,嘴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要说啥。 说她是死过一回的人? 天方夜谭,时安哥怎会信呢? 说她做梦梦见的? 也不行。 时安哥可不是个傻子,做梦的说辞用了一次,就不好再用第二次了,上回说她大姐能做梦梦见将来,若是她也能,她们姊妹俩不就成跳大神的了吗? 听上去就是个笑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山桃急得直咬嘴唇。 一抬眼,孙时安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嘴角的笑容像是在嘲笑她。 山桃的心就更乱了:“时安哥,我……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做了个梦……” 一咬牙,还是把最像笑话的那个法子说了出来。 “就做过这一次,其实……其实是在我大姐跟我说了她做的那个梦之后,我才做的。” 山桃偷眼看了看孙时安的脸色,见他脸色稍微有所缓和,便越说越顺溜。 “那段时间我大姐总是在我耳边念叨这个事,一天到晚诅咒你……诅咒你早死,我心里又害怕又难过,又不知道去跟谁说这个事,夜里睡觉便翻来覆去,一闭眼,就闪过你满是鲜血的脸,结果有一天,我还真的梦见了这件事,和我大姐说的一模一样!” “时安哥,”她冲过来抱住孙时安的腰,把脸埋在孙时安的胸口不停地磨蹭,“我真的是怕极了,一有个风吹草动,我就想起这个事,你别怪我胡思乱想,也别笑话我胆子小,我是真的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啊!” 山桃的确怕极了。 她以为重生一次,很多事情她都能掌握先机,结果却发现,事情跟她想的大不相同。 好多事情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她不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她无法掌控的人和事也接二连三地涌现。 若她还和之前一样,因为怕孙时安是徐光宗那样表里不一的男人而盼着孙时安死,她就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可她现在不一样了。 她知道自己离不开身边的这个男人,她以后的日子里,养猪也好,种地也罢,都想着是和孙时安一道。 哪怕是去县城逛一逛,想的也是等孙时安抽出时间来,赶着大车带她去。 因此说起“怕”这个字,她的惧意可不是装出来的,几声哭腔叫孙时安的心跟着一颤,不由自主就揽住山桃的肩头。 “你啊,就是喜欢瞎想。” 孙时安点了点山桃的额头,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姨姐的性子不好,以后能少来往就尽量少来往些,等她赁的房子到期,咱们若是手上有钱,把那间宅子也买下来,叫她再也不能在咱们巷子里赁房子,你们不能常常见面,姊妹之间的走动自然就少了许多,你也不用再见着她就生气了。” 啊?这就惦记着要买房子了? 山桃那悲伤的情绪登时就被冲淡几分:“时安哥,你买宅子上瘾啊?家里的宅子够住了。” 难不成,要把这条巷子都变成孙家的? 那他们家得有多少钱呀,到那时,她岂不是成了财主太太? 山桃微微有些高兴,可一想到眼下困境,便又愁眉苦脸。 孙时安便捧着她的脸,在她眉心上亲了一口。 “桃儿,我不喜欢你总是皱着眉头,我是你男人,你若是有烦心事,那就是我这个男人不好,把事情都交给我来解决,好不好?” “有什么事情,不要再瞒着我。” 这末一句话,特地加重了语气。 山桃一颗心便重重往下沉。 之前时安哥说的那句“最后一次机会”不是玩笑话。 以后她得更加谨慎,绝不能一着急便口无遮拦。 像今天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下一次。 为避免再出破绽,她忙找借口离开灶房:“时安哥,水烧好了,你泡好茶就去陪着大哥他们说话吧,我把药送给莹莹。” 琇莹已经醒了,她裹着被子,把耳朵贴在墙上,试图听清堂屋的人在说什么。 山桃一进来,她忙老老实实地躺好。 动作一急,就扯动腿上的伤口,疼得她直蹙眉。 “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山桃忙掀开被子查看琇莹的伤口,还好没出血。 “老实躺着吧,来,把药吃了。” 琇莹很听话,叫她吃药她便乖乖吃药,这药这么苦,闻着就不舒服,她却能一声不吭,一口气都喝下去。 真是个再好养活不过的小孩了。 山桃摸摸她的头,问她想吃什么。 “早上你睡着,我就想着叫你好好睡,等你饿了再说,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煮个糖水鸡蛋给你吃?” 琇莹摇摇头:“嫂嫂,我要吃肉,吃肉身上才有力气。” 山桃笑了,傻丫头,怎么跟贾老太似的,就喜欢吃肉。 “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要那么多力气做什么?你病着呢,吃些好克化的吧,一会儿我给你做肉糜粥,把粥和肉糜都炖得烂烂的,吃起来可香了,好不好?” “什么肉糜粥啊!”金爷大笑着自门外而入,“我听着都馋了,弟妹中午多做些,也赏我一碗吃。” 山桃忙笑道:“大哥说什么赏不赏的,不过是一碗肉糜粥,大哥不嫌弃,想吃了就跟时安哥说,我做了,叫时安哥送给大哥吃。” 金爷顺势就坐到了炕头上,手中的玄铁扇唰的一声合起,挑起琇莹的下巴,细细地打量了几眼。 “嗯,像,实在是像!” 他收起玄铁扇,状若无意地问琇莹:“这几年一直在做花子?” 琇莹一双星眸无波无澜,她静静地看着金爷,好似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一般。 金爷问她话,她却面无表情,闭口不答,又好似被金爷吓傻了一样。 “有意思。”金爷笑了几声,“时安,这小东西有些意思,像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若是男儿,你便舍了她,送给我,我来教养,将来必定有大出息,可惜呀,却是个女儿身。” 孙时安见到琇莹就高兴,明明很骄傲,嘴上却非要说几句自谦的话:“莹莹只是个小姑娘家,等她伤好了,就叫她跟着她嫂嫂学些针黹女红,不求别的,只求她这辈子平安康健,富余喜乐便好。” “伤?”韩秀紧跟着进了屋子,“什么伤?” 第二百二十五章 剑拔弩张 韩秀一进屋,屋内气氛陡然冷下来。 金爷打了个哈哈:“小姑娘在外头做乞儿,吃了不少苦头,昨日时安去我那里特地要了上好的伤药,说是莹莹摔伤了腿,是不是,莹莹?” 琇莹咬了咬嘴唇,忽地眉眼怯怯,往后缩了缩,一副好像被吓坏了的样子,话也说不出来几句。 山桃一怔,琇莹分明不是这样的,她是要装给谁看? “摔伤了腿?”韩秀扬了扬眉,“哪条腿?伤在何处?我少年时也曾习过些医书,若是孙兄信得过,不若叫我瞧瞧?” 孙时安敛起笑容,挡在炕前:“信不过。” 眼瞧着这二人剑拔弩张,似乎要掐起来,山桃赶紧笑着打圆场:“韩相公,我家小姑只是摔了一跤,不碍事的,已经有大夫瞧过了,就不劳动您了。” 韩秀神情不变:“小镇上的大夫医术不精,我身边恰好有随行大夫,若是信不过我,叫我的随行大夫来瞧瞧,总可以了吧?” 山桃便恼了。 这人怎么回事,都说了不用他不用他,还不依不饶,真是烦人精。 她便也收起笑容:“我家小姑虽小,但也是个姑娘家,加之伤到了腿上,已经有大夫治过了,又不严重,怎好叫外男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传出去,我家小姑以后还怎地嫁人?” 韩秀不疾不徐:“大夫面前,不分男女,孙大娘子不可讳疾忌医。” 这叫讳疾忌医吗? 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怎么非要跟她家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气氛僵持起来,等在堂屋的李捕头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屋中的尴尬。 琇莹忽然垂眸抽泣。 她一点点挪到山桃身边,拽着山桃的袖子,双眸星光点点,光是看这双眼睛,山桃就忍不住心疼,不管为琇莹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 “嫂嫂,”她咬着唇,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可还是忍不住会抽噎,“我好怕,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一面说,一面竟然慢慢撩起裤腿,露出莹白的脚踝,纤细的小腿,以及膝盖下小腿上那一截被粗布厚厚包扎的伤处。 “是不是,只要我把伤处撕开给这位大哥哥看,他就会放过哥哥嫂嫂,放过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愿意给他看。” 琇莹咬着双唇,粉腮旁边还挂着泪珠,她曲起右腿,下巴枕在膝盖上,小手吃力地解着粗布。 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蹙着眉,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明明痛到极致,却拼命忍着,莫说是山桃了,就是凑到门口看热闹的李捕头都不忍心了。 “这是在作甚!”李捕头操着大嗓门吼了一句,“伤口既然包扎好了,若非必要,就不要老是解开,总这么折腾,啥时候能好?” 一句话点燃了孙时安心中的怒火。 他一拳朝着韩秀挥出去,这一拳力道之大,竟把韩秀硬生生地砸到了北墙根,碰翻了一张高几,高几上的花盆顺势翻落,砸了韩秀一身的土。 “时安!” 金爷折扇一开,挡住了孙时安:“够了。” 他起身拽起韩秀,冷冷地道:“韩相公,你不适合待在这里,我送你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孙家,出了孙家大门,金爷才合上折扇,轻轻地撩去韩秀肩头的泥土。 “我说过了,时安此人吃软不吃硬,他平生最为看重的便是这个丢了的妹子,哦,对了,如今又多了个娘子,这是他的逆鳞,轻易不可触,你是怎么回事?为何非要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韩秀朝地上啐了一口,清俊面容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狠戾之色。 “一个丢失已久的小丫头偏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受了伤,伤的又是右腿,焉知不是燕王余孽!” “韩相公慎言!” 金爷低声喝斥,手中玄铁扇已经重重压在了韩秀的肩头。 “金某乃一介白身,普通百姓一个,听不得这些事,韩相公莫要给金某招惹祸事,至于孙时安,金某敢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跟韩相公口中所言的这些大人物扯上关系,想来一个小丫头,也与贵人要事无关。” 韩秀面露不服之色,金爷便冷笑两声。 “韩相公若还想请动时安兄弟去剿山猪,那就听我一句劝,以后尽量收敛一下你这孤介狷傲的脾气,可别忘了,你来秀水镇是做什么的。” 他收起玄铁扇,朝着韩秀抱了抱拳:“韩相公,慢走,不送。” 韩秀怒气冲冲,一走出魁元巷,便从人群中现出两人,跟上他的脚步。 “大人有何吩咐?” 韩秀冷冷开口:“燕王有个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阿妩说砍伤了她的右腿,清点尸体时,可曾见过她的尸身?” 其中一人欠身道:“见过,已经烧得面目全非,阿妩总共砍了两刀,一刀在右腿上,一刀在胸口处,她亲眼看着那小姑娘咽气,才遵照王爷的指示,把她放在燕王妃身边,一把火烧了。” “你确定那尸身是她?”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道:“属下确定,大火过后清点尸体,燕王妃身边的确有个小姑娘,身上伤口也与阿妩所言一致,大人,燕王妃之死,很多人都亲眼所见,做不得假,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必定便是千城郡主。” 韩秀眯起双眼:“还有谁见过她?” “燕王夫妇极其疼爱此女,从未带此女出过燕地,见过其真容的人,除了在逃的那位和阿妩之外,余者怕是都死在燕王府的大火中了。” “是么?”韩秀冷笑,“飞鸽传书,让阿妩立即赶到秀水镇!” 韩秀一走,琇莹就不哭了。 她擦干眼泪,把解开一圈的粗布重新包好,冷眼看着山桃安抚孙时安,待两个人把屋中的陈设收拾好,才开口:“哥哥嫂嫂,你们以后还是少跟这位韩相公来往,我看他面相并非好人。” “嘘……”山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朝着外头努了努嘴,“衙门里的捕头还在堂屋坐着呢,这韩相公是知府大人妾室的侄子,若是正经论起亲来,韩相公得喊知府大人一声姑父,咱们可不敢得罪他。” “不来往也不一定会得罪他,”孙时安仍旧很生气,“大哥说,他们清明后便要进山剿山猪,再忍忍,等他走了就好了。” 山桃叹气:“他是春风居的东家,怎会轻易离开此地,难道不做生意了?” 虽说上辈子春风居换了新东家后渐渐没落,可这辈子已经有许多事改变了,焉知韩秀不是真的要来此地做生意。 他们不得不防备呀。 “都唉声叹气做什么!”金爷朗声笑着进屋,“快来吃饭!炕上那个小东西也下来吃!”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我从漠北来 照庆跟在金爷身后进屋,胳膊上挎着个篮子,一进来,便能闻到肉包子的香气。 “大娘子,我还顺路买了菜。” 外人面前,照庆总是很有规矩地喊山桃大娘子。 山桃接过篮子,把包子肉饼等摆上桌,单独留出来两份,让照庆拿去西屋,跟贾老太一块吃。 她奶怕官府的人怕得紧,每年上头下来催收赋税的那几日,贾老太都不敢出门,生怕跟官府的人碰上。 山桃一直背地里嘀咕,寻思着贾老太是不是从前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才怕官府。 譬如拐人之类的丧良心的事。 反正她琢磨着买卖傻大柱那事,贾老太干得挺顺溜,绝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 指不定从前有多少见不得光的龌龊呢,要不然,为啥这么怕官府? 李捕头脾气不好,却是个不拘小节极其爽朗的人,跟金爷和孙时安都很谈得来,对被抱下来安顿在八仙桌边吃饭的琇莹也很照顾。 琇莹吃饭很秀气,斯文又乖巧,看着就可人疼,李捕头家中有个跟琇莹差不多大的女儿,就格外偏疼琇莹一些。 “我家那个可是个疯丫头,就没有安静的时候,来,丫头,多吃些,伤好得快。” 琇莹小声谢过李捕头。 李捕头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包子大饼都是你家买的,多吃点,瞧你瘦的,这么好看的小丫头,是怎么变成小花子的?当花子当了几年了?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变成花子的?” 当捕头的时间长了,李捕头就染上了个毛病,和人说话时,哪怕是满面春风,这刨根问底的架势,也好似在审问犯人一样。 可这次,一桌子的人都没有替琇莹解围。 跟李捕头一样,山桃也很好奇,琇莹这么丁点的丫头到底经历了什么,是怎么养成这般稳重的性子。 她瞥了孙时安一眼,孙时安虽然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并没有阻止李捕头的意思。 金爷就更无此意了,不仅如此,瞧着金爷那个神情,似乎比李捕头还更想知道琇莹的过往。 琇莹咽下口中的包子,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家是北边的,后来家中遭了灾,父母亲都没了,哥哥带我逃难,一路往南,路上跟我说,我是家里捡来的,我的生身父母原在荆州府瑶溪县秀水镇,他要带我来找他们。” “后来路上遇到歹人,我和哥哥走散了,就一个人做了花子,一路要饭来了秀水镇,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到底姓甚名谁,就在镇上以乞讨为生,直到那日抢照庆的钱,跟照庆打架,才被哥哥嫂嫂认出来了。” 琇莹说得很慢,却极其认真,西屋的照庆正好出来送空碗,听见琇莹说抢她的钱,被琇莹瞥了一眼,就忙点头,竟然还附和琇莹说了几句话。 “可不是么,黑灯瞎火的,我正在路上走着,一个小花子就冲出来要抢我的钱袋,我不给,她就打我,那会儿我哪儿知道这小花子就是我们家大姑娘呀,这可不就是缘分嘛。” 山桃忙低下头,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个小姑娘,真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琇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什么一路讨饭来到秀水镇,绝无可能。 琇莹只是像花子,有没有讨过饭还未可知呢。 她偷偷瞧着金爷的反应,心里却在琢磨金爷今日对韩秀说的话。 金爷说,时安哥去找他拿药,说是琇莹摔了一跤,可时安哥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以时安哥跟金爷的交情,他不会不跟金爷说实话,拿药之时也势必会让金亮转告金爷一声。 金爷方才当着韩秀的面,却睁眼说瞎话,把刀伤说成了摔伤,分明是在瞒着韩秀。 琇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家,伤口是刀砍造成的还是摔伤了,又碍着韩秀何事?金爷何至于这般小心? 山桃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中。 原本只想着养猪杀猪卖肉赚钱,现在却成日提心吊胆,担心时安哥,又担心她自己。 早知如此,她那日就不会自己送猪肉去尹娘子家。 她不亲送猪肉,尹娘子就找不到机会害她,也就没有后头的这些事了。 如今说这些也晚了,既然事情已经摊到头上,那就无论如何也要咬着牙跨过这些坎儿。 琇莹和照庆一唱一和,把这事给糊弄过去了,可李捕头却上了心:“北边?燕地?” 金爷手一抖,调羹轻轻磕了一下碗边,溅出几滴豆浆。 李捕头看了他一眼,没当回事,又继续问琇莹:“你们兄妹二人是在哪里撞见歹人的?在何处分散的?” 山桃心一紧。 李捕头问得这样急,琇莹小小年纪不知能否应付得过来。 山桃又想知道琇莹的真实过往,又怕那过往里藏着能毁了她安稳日子的杀机。 一时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忙放在膝头,用绫罗裙做了擦手的帕子,把好好的裙子给扯出了褶皱。 身边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山桃抬眼一瞧,孙时安若无其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山桃瞬间就安心了。 这是在她家,时安哥稳重可靠,金爷又肯定会帮着他们两口子。 加上李捕头可不是韩秀,不像韩秀那般咄咄逼人,只是闲聊家常罢了。 任凭琇莹编出花儿去,他们也有法子圆回来。 不知琇莹是不是想到了这一层,总之,小姑娘表现得比山桃还要镇定。 “不是燕地,”她摇摇头,“是漠北。” 李捕头恍然:“原来是漠北,怪不得呢。” 他不再询问琇莹,反而跟金爷和孙时安道:“我也是听来的消息,说是自从前年羌奴作乱,漠北节度使裴度春率兵谋反,漠北就不太平了,这裴度春胆子大,命也大,朝廷派了十万大军,愣是没把他给灭了,反倒叫他给逃了。” 金爷笑了笑:“反贼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他没了兵马,从此只能隐姓埋名,逃往塞外,听闻塞外的日子很苦,想必此贼撑不了多久。” “欸,金爷,你说岔了!”李捕头端起碗,喝了整整一碗豆浆,才满足地哈了一口气,“裴度春可没跑,这小子,又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手足相残 金爷放下了调羹,惊讶地挑了挑眉头:“哦,回来了?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为何,山桃总觉得金爷这反应像是装的。 她下意识地去看孙时安,却见孙时安正低头喝豆浆,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山桃便释然了。 的确,他们只是平民百姓,什么朝廷什么反贼,离他们远得很。 京城山高水远,漠北更是远在天边,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去的,那反贼也打不到秀水镇上来。 他若是真的打过来了,那便是天下大乱,哪儿都找不到一个太平的地方。 无端端为这种事操心,实在是没有必要。 山桃就学着孙时安的样子,安静地吃着包子。 有人捧场,李捕头的谈兴便越来越浓。 “金爷神通广大,岂不闻燕王勾结羌奴王,意图谋反夺位之事?这里头就有裴度春的手笔,他呀,是逃到燕地去了。” “啪嗒”一声,琇莹手中的调羹落地,在地上裂成了几瓣。 她惶惶不安,想站起来,腿上又使不得劲儿。 “嫂嫂,我不是有意的,是手上滑了……” “没关系没关系,”山桃连忙安抚琇莹,“不就是碎了一个调羹嘛,岁岁平安。” 她嘱咐照庆再去拿一个调羹来,心里庆幸,得亏贾老太在西屋猫着,不然若是叫贾老太看见,又要唠叨一早上,骂琇莹是个败家玩意儿。 她奶就是这么抠门儿,以前她和王素芬若是打坏个碗儿碟儿的,贾老太能揪着此事骂上半个月。 王素芬便因此总拉着个脸,弄得她都不敢亲近,怕又招来一顿骂。 乃至于她都活了两辈子,还是害怕贾老太因为旁人打碎了碗筷而骂人。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丝毫没有搅和了李捕头的谈兴。 他看出来孙时安对此事不感兴趣,便只对金爷一个人说。 “听闻圣上并不想对燕王赶尽杀绝,这本就是捕风捉影,把燕王押送进京,细细审问,若是有这回事,那就把燕王圈禁在京,若是没这回事,申斥一番,把燕王送回去燕地便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圣上又是个明君慈父,怎么会舍得真的对自己儿子下死手呢?” “偏偏裴度春逃到燕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撺掇着燕王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圣上便点了英王去查此事,唉,英王心也忒狠了,竟逼得自己的亲兄弟自缢身亡,那燕王妃和小郡主也葬身火海,燕王府上下几百人,除了一个郡王,全都没了。” 李捕头砸吧砸吧嘴,感叹了一声世事无常。 “坊间都传闻,这小郡王是被裴度春给挟持到辽东去落草为寇了,唉,好好一个王孙公子,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怜,那英王也是个够心狠的人,一点都不顾念手足亲情,把亲兄弟逼到这个境界,圣上一寒心,这才将他逐出京城,撵到封地去,要不然,他能管咱们瑶溪县的事?” 山桃心思一动,原来英王驾临封地,背后竟然这么曲折,若非李捕头说起,他们小老百姓哪里知道这样的故事。 “金爷在道上呼风唤雨,就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金爷笑道:“李捕头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混口饭吃,兄弟们抬举我,才叫我一声金爷,离了兄弟们,我什么都不是,哪比得上李捕头的神通?李捕头在衙门当差,守着县太爷,知道的消息可不是我一介平民能知道的。” 奉承了李捕头几句,李捕头明显就有些高兴。 不过他高兴归高兴,倒也能收得住:“金爷莫要太过自谦,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要不然,这韩秀韩相公,为什么一来瑶溪县,拜见过我们县太爷之后,第二个找上的人,就是金爷你呢?” 提起韩秀,李捕头就冷哼一声,一副很瞧不上韩秀的样子。 “我们县太爷早就知道他的底细了,仗着自己姑母是知府的小妾,就鼻孔朝天,不将人看在眼中,英王手底下有他这样的人,难怪会出那样的昏招呢。” “李捕头,”金爷叩了叩桌面,“咱们老百姓可不能议论贵人,小心隔墙有耳。” 李捕头满不在乎,他瞥了孙时安一眼,粗声粗气地道:“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什么隔墙有耳,金爷莫要吓唬我了,我老李反正看不上那个韩相公,金爷,你以后跟这个人打交道,也要担着小心,一来,他这个人不好惹,二来,他背后还有英王呢。” “荆州府原是荆州王的封地,偏偏从前圣上偏宠英王,把咱们瑶溪县连同桐江南岸这几个富裕的县城都划给了英王做封地,如今荆州王和英王都在封地,你说,他们两个能不争起来?二虎相争,遭殃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金爷,时安兄弟,以后可要当心啊。” 孙时安这才放下碗筷,谢过李捕头的提醒。 李捕头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好说好说,你是金爷的兄弟,那便是我老李的兄弟,以后来了县城,尽管去衙门后的那条街上找我!” 他唠叨了两句,话锋一转,又问起了琇莹:“小丫头,你刚刚还没说呢,你和你那个哥哥是在哪儿遇到歹人的?是在咱们荆州府地界么?” 琇莹小脸煞白,和方才镇定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捕头问了她两句,她才摇头:“不记得了,是没来荆州府之前的事。” 李捕头就松了一口气:“不是在荆州府地界儿便好说,兄弟们不用上报了,还省事了呢。” 他打了个哈哈,金爷便也跟着笑了两声。 几个人又说了两句话,衙役就领着仵作来了。 李捕头立刻收起笑容,正襟危坐,问那仵作:“可查出来了?人是怎么没的?” 仵作是个老头子,他看了一眼山桃和琇莹,李捕头这才想起来屋中还有妇孺,特地请山桃和琇莹回避。 山桃还没说话,琇莹就抢在她前头开口:“家中就这么大的地方,我和嫂嫂哪怕回避到东屋去,也还是能听到堂屋的动静,仵作大人不若就在这里说吧,堂屋人多,嫂嫂跟我也不至于受到惊吓。” 山桃刚要反驳,琇莹便朝她眨了眨眼。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姓管 山桃心下一动。 小丫头心思深沉着呢,想要在这里听,必定有小丫头的道理。 她便只是笑了笑,附和着琇莹的话:“官爷不必管我们,我们懂规矩,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李捕头看了看孙时安,孙时安抱拳道:“给李捕头添麻烦了,叫仵作说吧,我家娘子跟着我这个杀猪的,自然是有几分胆量,至于我妹子,性子随我,不会被吓坏的。” 主家既然都这么说了,李捕头便挥挥手,让仵作说话。 “捕头,死的人是胡家的老妈子,是被人一刀毙命,伤处在这老妈子的后背心上,用的凶器便是胡家灶房里的刀,想来是这老妈子正在关门,被人从背后偷袭,她死后,身子往下滑,双脚抵住门后的墩子上,若是轻轻叩门,自然打不开,两个汉子一撞,这门就轻轻松松地开了。” 李捕头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一刀毙命,杀人者不仅心狠,而且刀法很好,知道捅哪里,能叫人死透,这……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啊。 他忍不住就去看孙时安。 先前他特地叫衙役打听过了,说是这胡妈妈偷了孙家大娘子的金镯子,赶集那日好多人都瞧见了,孙家大娘子为了这个胡妈妈跟胡老爷吵起来了,言语中还提及了胡家那位外室,好似孙家大娘子跟那个外室也不对付。 更巧的是,再往前,孙家大娘子的老祖母在兰里河边洗脚,被胡老爷酒后调戏了,听闻这个老祖母守寡多年,在村里都有一座牌坊,发生此事后呼天抢地,差点跳河。 会不会是这孙时安因为这几件事对胡老爷怀恨在心,不敢杀胡老爷,却拿着胡老爷家的老妈子撒气泄愤? 想到此,李捕头打量孙时安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李捕头不会以为,是我孙时安杀了胡妈妈吧?” 孙时安看出来了,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点破李捕头的心思。 “恐怕要叫李捕头失望了,我孙时安是个杀猪的,只会杀猪,不会杀人,我在这镇上杀猪开肉铺也有八九年了,自来便本本分分,从不做越矩之事,李捕头不信就出去打听打听,看我孙时安可曾与人发生过矛盾。” 李捕头干笑两声:“时安兄弟,别这么激动,我就是听闻孙大娘子和这老婆子有些龃龉,所以就多想了些。” 山桃一愣,这查案怎么还查到她身上来了。 她忙解释:“李捕头明鉴,我只是个内宅妇人,杀猪都不会,就更别谈杀人了,再说,我连墙都不会翻呢,胡家又无后门,我杀了人,不翻墙怎么出去?” 这倒是给李捕头提了个醒,寻常女子可翻不过胡家的高墙,杀人者必定是个身手极好的男子。 “可找到胡老爷了?” 衙役摇头:“属下四处找寻,都不见胡老爷的踪影,只不过胡老爷常去的花楼没去过,要不,属下现在就去?” 兴许是刚才被孙时安拂了面子,李捕头有些来气,便瞪着衙役,粗声粗气地道:“你还等着干啥,还不快去找!” “官爷且慢。” 山桃叫住了那个衙役,见众人的眼神都聚集在她身上,她便忙说出自己叫住衙役的理由。 “昨日下午,胡老爷家隔壁的赛家婢子顺娘出门买菜,碰见我了,我们俩说了几句话,顺娘说,她因跟胡妈妈交好,怕胡妈妈偷了我的镯子被胡老爷责罚,就总留意着胡家的动静,发现前天晚上有个人来找胡老爷,胡老爷和那个人在门口说了两句话,就跟着那个人出去了,直到昨天下午,也没有回来。” 这是一条新的线索,李捕头来了兴致,忙叫衙役去把顺娘叫来。 山桃深吸一口气,来了来了,她的机会来了。 她不用找理由提点赛西施,跟着赛西施重去春风居找人,只要把顺娘打造成知道内情之人,借着李捕头的手,就能将春风居好好搜一遍。 届时,只要那个声音很古怪的管大爷以及那个奇怪的黑衣人还在春风居,就必定能被他们找到。 “官爷先别忙,顺娘昨日买菜就没回来。” 山桃做出一副很焦急的样子,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特地点出顺娘要去春风居收拾东西的事情来。 “顺娘是个很懂规矩的人,她说要去春风居收拾东西,就一定会去,怎么可能没去过春风居呢?赛老板为了这件事都急坏了,正在求人帮着她四处找顺娘呢,官爷要不要帮着赛老板找一找?兴许找到顺娘,就能找到胡老爷了。” 李捕头当机立断,就要带着衙役去一趟春风居。 岂料刚要出门,里正竟然带着面色惨白的赛西施进了门。 里正早晨陪着李捕头等人从胡家出来,本来是要来孙家坐着等仵作验尸结果的,坐了一小会儿,还没吃上茶水,就被赛西施请去帮忙找人。 他便抽了一些人手,从长平街这一头,找到长平街那一头,把顺娘平常买菜的小摊贩都问了一遍,终于找到一个摆摊卖鸡蛋的大娘。 大娘斩钉截铁地说,顺娘在她这里买了鸡蛋,已经付了钱,说是要去春风居收拾东西,回来再拿鸡蛋。 她亲眼看着顺娘进了春风居,可直到天擦黑也没出来,大娘等不得,只好把鸡蛋托付给一旁南北货铺子的伙计,回家去了。 问了那伙计,那伙计也说有这么回事。 这么一来,便是那春风居的伙计撒了谎,顺娘不仅去过春风居,而且很有可能现在就在春风居。 山桃忙出声询问:“那你们进去找过了吗?顺娘在春风居吗?” 里正摇着头叹了口气:“人已经走了。” 走了? “我不信顺娘就这么走了!”赛西施忽然掩面大哭,“今儿个再去问,那伙计说昨日是拿了旁人的银子不敢告诉我,今日估摸着那人走远了才说,他说顺娘跟那人情投意合,自愿跟着那人回乡去了!放屁!顺娘就是有了中意的男人,也会跟我说一声,怎会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呢?” 山桃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嗓子发干,轻声问赛西施:“赛老板,你可知道带走顺娘的人姓甚名谁。” 赛西施摇头:“伙计说,只知道他姓管。” 山桃一下子就僵住了。 姓管! 第二百二十九章 欠了人情 姓管的男人,岂不就是声音很古怪的那个人吗? 山桃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往头顶上冲,顶得她头晕目眩,后脑勺一阵一阵地疼。 是管大爷把顺娘给带走了。 山桃几乎可以肯定,也是管大爷杀了胡妈妈。 他带走顺娘就是为了灭口。 如今到处找不到顺娘,想必顺娘早已被扔入桐江喂鱼。 瞧着赛西施伤心欲绝的样子,山桃不忍将实情告诉她,便一个劲儿地跟孙时安使眼色。 孙时安倒还坐得住,在桌子下头捏了捏山桃的手。 山桃叹气,姓管的男人不知躲到何处,她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学时安哥老实坐着。 “赛老板,别伤心了,”里正安慰赛西施,“一个跟野男人跑了的奴才,为她难过,不值得。” 李捕头更是直截了当跟赛西施要顺娘的身契:“她跟人跑了,便是个逃奴,我回衙门禀告县丞大人,发一张文书下去,这奴才就寸步难行。” 赛西施摇摇头:“我早已把她的身契销了,她已经不是贱籍之身,再嫁人也不难,何至于要跟人私奔?我不信!” 再如何不信,事实也摆在眼前,顺娘就是跟一个姓管的男人走了。 她又不是贱籍,且无兄弟姊妹,官府没有理由插手,想要找到顺娘,只能靠赛西施自己。 因一时半会找不到胡老爷,李捕头就回县衙复命。 胡妈妈的尸身被拉走了,胡家大门也贴上了封条,专等着胡太太来收拾宅子里的东西。 小镇上出了命案,百姓们人心惶惶,铺子关门的时间比以往早了一个时辰。 日头还没落山,长平街上便一个小摊贩都没有,叫山桃想去找那个做火烧的小伙计都找不到人。 她便有些发愁,找不到小伙计,难道要任凭贾秀莲把罐子肉做出来发大财吗? 听说这两日徐光宗上学后,贾秀莲天天往喜乐宝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喜乐宝的韩老板重新谈妥了生意。 她得抓紧时间了,这辈子,她决定把贾秀莲所有的路都给堵死,叫贾秀莲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孙时安见不得她愁眉苦脸,知道她为民生发愁之后,就笑她傻。 “难道凶手一日没抓住,大家伙儿就一日不吃饭了?别瞎操心,百姓们忘性大,这会儿若是出个谁家公公媳妇爬灰的事,保准能叫人把胡妈妈之死给忘了。” 还真叫孙时安说对了。 过几日,小镇上的人就渐渐淡忘了此事,商铺照常开门做生意,长平街上的小摊贩也多了起来。 而孙家东边的宅子终于修缮一新。 他们手上钱不宽裕,便只是重新铺了瓦,盘了炕,垒了灶台,再把两家中间的院墙给推倒了,变成了一家。 东边几间房比孙家的要大,贾老四两口子住一间,带回来的小弟弟住一间,贾老太自己再住一间,还能富余一间堂屋,一间库房。 贾老太不乐意过去住,非要跟山桃挤在一起,把山桃气得哭笑不得。 “咱们又不是分开住,就在一个院里,不过是叫你挪一间屋子住,奶,你唧唧歪歪的干啥。” 山桃说话不客气,贾老太就有几分委屈:“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这里头的暗阁还能洗澡上茅厕呢,那边没修暗阁,我住不惯,你叫莹莹搬过去住,我和照庆一个屋。” 真是越老越矫情。 从前在乡下住,别说暗阁了,那茅房还是在院子里头,贾老太不也照样住得挺自在的? 矫情啥。 “奶,你就别磨叽了,你想和照庆挤一个屋,人家照庆还不想和你睡一铺炕呢,夜里呼噜声那么大,照庆都睡不好觉。” 贾老太不信自己打呼噜,跑去东屋问照庆。 照庆正盘腿坐在炕上绣花儿,贾老太一问,她吓得差点扎到手指头。 “贾奶奶,你可别听我桃儿姐胡说,我最爱和你睡一铺炕了。” 贾老太就很得意:“那就让莹莹搬过去,你和我睡一间房。” 照庆忙摆手:“那可不成,莹莹身上还有伤,我得照顾莹莹,她这个样子也不好挪动,就只能睡在东屋的炕上,贾奶奶,还是你挪过去吧,等莹莹好了,我再去陪你。” 山桃在门外听得直乐。 照庆这丫头跟琇莹待了几天,编瞎话编得越来越好,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一点错处。 眼瞅着要清明了,山桃忙着收拾东边几间房,好叫她爹娘住进来,孙时安便天天早出晚归,跟着金爷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铺子里剩下几头猪,他一天杀一头,收拾好了就送到春风居,杀完了也不说去收生猪,专等着十里镇的人送来。 只要他不下乡收生猪,山桃就没那么担心。 夫妻俩夜里闲话,山桃问起孙时安,孙时安这才跟山桃说了实话。 “我把那个姓管的男人跟大哥说了,大哥就帮我查访此人,可大哥说,只知道一个姓氏,实在是难查,此事怕是还得借了韩秀的手,韩秀是英王的人,有些事情查起来要比大哥容易,这样一来,我便欠了韩秀的人情。” 山桃心里咯噔一跳:“咱们欠了他的人情,他要咱们用什么去还?时安哥,你不会答应韩秀,要去上山剿山猪吧?” 她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一颗心跳得厉害,差点就冲破嗓子眼。 一会是胡老爷买凶,一会是凶猛的山猪王,难道时安哥这个死劫就躲不过去了吗? “时安哥,你可别犯糊涂,凡事多为我和莹莹想一想,你若是有个好歹,我们姑嫂俩可怎么活?” 人就是这样,只能靠自己时无坚不摧,但凡有了依靠,就变得极其软弱。 仿若离了依靠便活不成了。 山桃就是如此。 想着做寡妇的时候,巴不得孙时安送命。 可一旦真心中意这个男人,山桃就万般舍不得,一想到孙时安身处危险之中,她就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挂在孙时安身上,时刻准备着提点他。 “桃儿,莫急,莫急,”孙时安笑着将山桃捞进怀里,“我不过是帮着操练那群猎户,我是不会上山去的。” 山桃今日非要寻个答案,她不依不饶地缠着孙时安:“这个问题我上回问过你了,可我这次还要再问你一遍,若是大哥非要上山呢?你去还是不去?” 第二百三十章 迎头直上,破了它! 孙时安不说话了,山桃的心就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你要陪着大哥一块去,是不是?” 烛光跳跃,映得孙时安的脸忽明忽暗。 他叹了一口气,揽住了山桃:“桃儿,我和大哥是生死之交,明知前路难行,我不能丢下大哥一人。” 山桃鼻子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那我呢?我和你可是生死之交?” 孙时安笑了:“傻桃儿,我们夫妻一体,我的命都是你的,还说什么生死之交。” 他抹了抹山桃的眼角,带着茧子的指腹擦得山桃有些疼。 “既然你的命是我的,那我就不许你去。” “说什么傻话呢?” 孙时安俯身欺过来,掰着山桃的脸要亲她。 山桃把脸一撇,偏不给她亲。 休想再用这样的伎俩来哄她,企图把这个事糊弄过去。 她不答应! 孙时安便叹了一口气:“我欠大哥良多,大哥若真的要以身犯险,我不能坐视不理。” 山桃早就忍不住问了,这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情,怎么就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她逼着孙时安说出个理由。 兄弟情深,但也不至于深到要把命搭进去。 “我爹娘没了之后,我一个人把家里的烂摊子收拾好,就四处去找莹莹,中途惹了不该惹的人,几次都险些丧命,是大哥救了我,他不仅救了我,还请了人教我功夫,并劝我回家,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有一日,我会有足够的能力,把莹莹找回来。” 山桃微怔。 这么说来,金爷和时安哥一早都知道莹莹是被何人带走的? “我不知,”孙时安漠然摇头,“只知道他们惹不得,想要知道莹莹这些年到底是被养在谁家,只能问莹莹自己了,不过我瞧着,她似乎不大愿意说。” 山桃有些生气,这人什么都知道,却不肯告诉她,害得她成天为琇莹的过往担心。 “大哥是救了你不假,可大哥也曾说过,你也救过他呀,难道不是你单枪匹马杀了数十头山猪,才救了他一命吗?他救了你,你救了他,这也算是抵消了,时安哥,你无需再为了大哥送命。” “桃儿,你不懂,”孙时安沉声道,“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是越积越深的,他先救了我,我活下来,才有机会救了他,我们二人牵绊太多,轻易撕扯不开,这些年我能在镇上把肉铺开得风生水起,也是因为借了大哥的势头。” “我不能这般忘恩负义,自己的日子好过了,就不顾大哥生死,他若是执意要上山剿山猪,那我必定要一路随行,护他周全。” 好一个兄弟情深! 山桃咬牙冷笑。 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却不顾家人死活,这就是她看中的男人! 她掀开被子下床,小衣都不披,穿上鞋子便走。 孙时安忙追上来,将她拦腰抱起:“怎的又要跟我闹脾气?” 山桃狠狠踩了他的脚尖:“谁跟你闹脾气了!你觉得大哥好,那你就跟大哥过去,还娶我干啥?趁着你没上山,赶紧摆了香案,拜了祖师爷,我要跟你学杀猪,省得你被山猪咬死了,家里的肉铺无人支撑,我和莹莹只能喝西北风。” 说到“被山猪咬死”几个字,山桃已经是泣不成声。 她想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难? 孙时安最怕山桃哭,山桃一哭,他就跟着手脚发慌。 杀猪时的沉着冷静全然不见,他的桃儿,可比那些猪难对付多了。 “桃儿,你别哭,我错了,你打我吧。” 他抓起山桃的手就往脸上招呼。 “要是能让你出气,你怎么打我都成。” 山桃越哭越厉害,这是打他几下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若是打时安哥几下,就能破了时安哥的死劫,那她能把孙时安给打成猪脑袋! 可这死劫破不了呀。 她就是把人打坏了,哭破天去,也不能把那姓管的古怪男人和山上的野猪给哭死。 哭过一阵,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山桃反而想清楚了。 时安哥的死劫就摆在那儿,既然躲不过去,那就迎头直上,破了它! “天亮之后,你就去找大哥,问问大哥到底去不去剿山猪,咱们要个准话。” 金爷若是去,他们也好做准备。 该磨刀磨刀,该求神求神,别事情到了跟前,忙忙乱乱。 “咱们虽然是冲着大哥的面子去的,可这件事说到底是韩秀欠了咱们,你叫大哥跟韩秀说一声,咱们什么都不要,就要那姓管的一条命!” 姓管的死了,山桃才能彻底安心,不然总悬着一颗心,怕那姓管的不知何时从暗处跳出来偷袭时安哥。 孙时安挑眉:“你怎知那人跟韩秀有关系?” 山桃便白了他一眼:“我还没说他俩有关系,你便来用这个问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说是夫妻一体呢,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她说,骗子! “你告诉我,那个人出现在春风居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这回轮到山桃吃惊了:“时安哥,你就凭这个,便能猜出他俩有关系?” 孙时安点头。 “韩秀是英王的人,为英王办事,若是不小心谨慎,怎会得到英王如此器重呢?他盘下春风居,平日也住在春风居里,进出春风居之人,但凡有一点古怪之处,他必定会知道,你说的那二人如此古怪,他的属下怎会没察觉呢?” “除非,那两个人本身就是他的属下。” 山桃都忍不住要为孙时安鼓掌叫好。 她也是才琢磨出韩秀可能跟那姓管的有关系,也是因为孙时安说的这个理由。 可孙时安却早就琢磨出来了。 山桃忍不住又得意,又高兴。 她贾山桃看中的男人,果然不一般。 兴奋过后,山桃又忧心忡忡。 “时安哥,我怀疑胡妈妈和顺娘都是被这姓管的给害了,就连胡老爷,怕是也已经遭受毒手。” 姓管的既然是韩秀的手下,那必定是韩秀授意他害人的。 “他会不会是冲着胡家的匣子来的?时安哥,那匣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第二百三十一章 贿赂 山桃知道那匣子里是要命的东西,也明白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可她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个明白。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只能听得到二人的呼吸声。 半晌,孙时安才淡淡道:“是个账本,以及一些书信往来。” “什么账本?” “行贿英王的账本。” 行贿英王! 山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尖。 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胡老爷只是个布商,他为什么要行贿英王? 英王又怎会看上一个小小布商的贿赂。 “不可能,”山桃下意识地摇头,“时安哥,你看仔细了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英王再如何落魄穷顿,也不可能向一个布商要贿赂。 他要真这么做了,那平日里跟旁人要的贿赂只能更多。 朝野内外怕是也早就对英王怨声载道了吧? 圣上就更不用说了,估计一早就能废了英王的王位。 可民间都传说,英王是个仁王啊,戏文话本子里都这么说的。 就连英王这次被撵到封地来,也是因为处置燕王谋反一事不当,而不是因为收受贿赂。 那账本子上肯定是写错了。 要么,就是胡老爷胡编乱造。 山桃瞪着一双杏眼,满怀期待地看着孙时安,指望着孙时安摇摇头,或者说一句看错了。 可孙时安却斩钉截铁:“我没看错,那账本子上的确是记了这些账目,那些信也都是胡老爷与英王或者与其他人的来往信件,我足足看了一上午,怎会看错。” 原来那里时安哥没去金爷那里,而是找了个地方看这些东西去了。 “这样要命的东西,时安哥,咱们还是把它烧了吧。” 山桃不由自主就埋怨起尹娘子。 一个自身难保的妇道人家,为何要偷这样的东西? 偷了也就罢了,却不随身带着,反而丢给旁人,这不是给旁人惹祸吗? 尹娘子果真是个祸害。 犹记得尹娘子信上说,等安顿好了便会来取,若是十年后未曾来拿,就叫他们把这匣子给烧了。 她是算准了,十年的时间,足够能看清楚英王是否能荣登大宝之位。 可山桃却想不通。 英王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跟尹娘子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关系? 她拿了这个匣子有什么用呢? 孙时安却一语道破尹娘子的动静:“她拿了这个匣子能保命。” “保命?” 孙时安点头:“尹娘子知道这匣子里是什么东西,胡老爷必定不会放走她,她若是敢跑,胡老爷哪怕追到天边也要将她找到,到那时,便不是被发卖那么简单了,怕是尹娘子会性命不保。” “就算尹娘子不离开胡老爷,而是跟着一直跟着胡老爷,也难保有一天不会有性命之忧,知道的太多,总归不好。” 山桃明白了。 尹娘子偷走这样要命的东西,胡老爷不敢声张,只能暗暗查访。 哪怕真的找到了尹娘子,想要找回这样东西,也不能对尹娘子动强,只能被尹娘子牵着鼻子走。 正如同这东西是胡老爷的保命符一样,此物同样是尹娘子的保命符。 如今,此物落到他们的手中,就成了他们的保命符。 山桃欲哭无泪,可她不想要这样的保命符啊。 她本来小日子过得很滋润,手中忽然被塞了一个烫手山芋,每日都要为此事担惊受怕,什么保命符,分明是催命符。 “把东西留着吧,”孙时安拍拍山桃的手,“说不定以后有用。” 山桃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时安哥,你到底把东西藏在何处?不会叫人找到吧?” 孙时安吹灭了蜡烛,山桃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笑声。 “我塞进爹娘的坟里了。” “啥?”山桃一惊,差点滚到床底下去,“你把爹娘的坟给扒了?” 不孝子啊不孝子! 她公婆坟头草长得高,坟塌了一块也就罢了,如今,时安哥为了藏一样东西,竟然还把二老的坟给扒了。 二老若是泉下有知,今晚就能爬上来掐死时安哥。 “嘘,小点声,”孙时安赶忙提醒山桃,“别说扒这个字,多难听,我是给咱爹娘去修坟了,你可还记得我带你去祭拜爹娘,发现二老的坟塌了一小半?那日我坐在二老坟前把东西看完了,就顺手塞进那个坟洞里,把土给填回去了,这也算是给二老修坟了。” 山桃撇撇嘴,时安哥好像还挺得意,觉得自己有多孝顺一样。 不过把东西藏进坟里,的确不容易叫人知道。 谁会想到有人为了藏东西,会把爹娘的坟给扒了呢? 时安哥可真是个人才。 第二日一早醒来,孙时安照旧不在。 山桃绕去前头铺子看了一眼,十里镇昨日刚送来的六头猪少了一头,看样子是一早宰杀好了,送去了春风居。 她又绕回来,烧了早饭,把药煮上,叫照庆看着小铫子,先去东屋给琇莹上药。 老大夫开的药很有用,解开粗布之后,能看到伤口已经长了一层肉膜,过段时间应该就会结痂,只可惜,这么好看的腿要留疤了。 琇莹却不觉得惋惜:“我又不会将腿露给旁人看,有疤就有疤吧,嫂嫂不要为我难过,我不打紧的。” 真是个傻丫头。 旁人看不到,未来的夫君总会看到的,疤痕这么大,难保男人不会生厌。 山桃想起昨夜孙时安说的话,知道琇莹的过往是个大秘密,便不想多问这个,转而问起了别的。 “莹莹,你想要什么解闷的玩意儿吗?你会不会绣花?” 照庆已经学会锁边了,而且针法很有模样,要是琇莹也会针线的话,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做针线,倒也不会无趣。 琇莹摇摇头:“嫂嫂,我不会做针线,不过我略识得几个字,你若是去书坊,给我找几本书看吧。” 识字? 山桃心下了然,收养琇莹的那户人家,最起码也跟她家差不多,不然,不会叫女儿家读书认字的。 既然是时安哥和金爷惹不起的人,那就是手上有些势力的,难道是豪霸一方的土匪? “好,我一会儿上街买菜,就给你带几本话本子回来。” 琇莹伸出一根手指头:“我只要一本话本子,烦劳嫂嫂买一本《大丰九域志》,以及一本燕无忧写的《农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 隔壁有私情 《大丰九域志》? 《农事》? 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会喜欢看这样的东西。 上辈子服侍徐光宗读书,山桃跟着徐光宗学了不少东西,但徐光宗看的都是正经的经史子集,可没看过《农事》这种杂书。 山桃也听说过《大丰九域志》,好似是讲大丰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是一本杂书。 她便摇了摇头。 琇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呢,喜欢看的都是些杂书。 她便来了兴致,问琇莹:“这《农事》里头写的是啥?种地的事?” “嫂嫂也想看?”琇莹眉眼弯弯,笑起来柔柔弱弱,好似河边盛开的垂丝海棠,“是讲些种地的事,这《农事》出了好多本呢,嫂嫂去买最新出的就好。” 山桃笑了,听这意思,琇莹还一直追着看呢。 她便答应下来。 早饭都烧好了,贾老太那边还没动静,山桃有些担心,出了堂屋一看,她奶正趴在东墙上一动不动。 “奶……” “嘘……” 贾老太忙回头比划,朝着山桃挤眉弄眼,不让山桃叫出来。 这老太太,又在搞什么鬼? 山桃轻手轻脚走过去,学着她奶的样子,贴在东墙跟底下,仔细一听,便听到一个人在哭,断断续续地还说着话。 再仔细一听,竟然是张春兰。 “相公害得我好苦啊,我为了相公委屈我自己,甘愿做她的丫头,所求不过是相公能跟我说几句话,稍微体恤我一番,可相公见了我却不言不语,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难道你我往日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相公?难道说的是徐光宗? 山桃抬头望了望天,日头都到头顶了,徐光宗怎么还没去书院? 这才几天呀,就这么惫懒,难道是被书院撵出来了? 山桃就更加兴奋,也顾不得叫贾老太吃饭了,赶紧留神听墙那边的徐光宗在说啥。 “兰儿,你莫要哭了,你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如何不心疼你呢?可你也知道,秀莲善妒,我家中收留了个无处可去的表妹,她便胡思乱想,我又才进学,名声最是要紧,如何敢在这个时候与你露了形迹?” “你别急,等过些日子,我考中了童生,就找个理由把她撵回家去,只留下你一个人服侍我,可好?” 墙那头传来了些男女欢好之音,听得山桃直想吐。 想办那事回屋去办呀,大白天的,怎么在院子里就办起来了呢? 难道他们不知道一墙之隔还住着人吗? 或许,他们真不知道? 山桃微微一愣。 贾秀莲只知道她家把东西两处宅子都买了下来,但是并不知道他们把东边这桩宅子的院墙给推倒了,也不知道昨晚贾老太就在最东边这间屋子睡,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不要脸。 只是可惜了张春兰,明知道徐光宗是个烂人,怎么又跟徐光宗搅合上了。 贾秀莲可不是个好招惹的,万一叫贾秀莲知道了,张春兰怕是都没法活了。 “畜生!” 吃饭时,贾老太喝一口粥,就骂一句徐光宗,一脸阴狠的样子,把两个小姑娘都给看懵了。 山桃便咳嗽一声提醒她奶:“奶,别在莹莹和照庆面前骂人,你要真想骂他,给我大姐出气,那就去他家门口堵他去,不不不,还是去书院门口吧。” 贾老太白了山桃一眼:“你这个臭丫头净出馊主意,你明知道我是为你骂的……” “奶,”山桃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地警告贾老太,“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要心疼我大姐,就直说,可别往我身上扯。” 眼角余光一扫琇莹,果然见这小姑娘歪着脑袋,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就暗暗提高了警惕。 这小姑娘太聪明,不能无所顾忌,什么话都在她面前说。 贾老太也发觉了琇莹的眼神,便收敛脾气,嘟嘟哝哝道:“我才不管你大姐死活呢,之前在老君庙管过一回,她差点把我掐死,这是她自己求来的姻缘,叫她自己受着去吧,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领着照庆回村,把家里的被褥收拾几床搬过来,晒一晒,等你爹娘回来了,也好直接住。” 山桃长吁一口气,她奶总算要干正事了。 孙时安不在家,得有个人赶大车,山桃就去找了隔壁干活儿的秦宝山,让秦宝山陪着贾老太和照庆回一趟清河村。 西边宅子的几间房都拆得差不多了,好砖好瓦也捡出来不少,等贾老四回来,山桃就准备跟她爹谈谈在山上养猪这事,事情谈妥了,直接让秦宝山等人去山上盖猪圈,再叫三娘和她男人住进去养猪。 一想到将来能靠着养猪发家致富,山桃一双杏眼都美得眯成了一条缝。 能发财谁不高兴。 但愿眼前的一堆破事能早些过去,她的日子也好早些恢复正常。 买了菜,山桃顺道就去了书坊。 掌柜的很热情,问她要些什么东西。 “你们这儿有没有新鲜的话本子?” 掌柜的眼睛一眯,便笑得极其开怀:“有有有!大娘子要什么样的?有书生赶考借宿荒庙和女鬼山妖狐狸精结为夫妻的,有书生赶考借宿寺庙和相国千金生死不离的,有书生赶考借宿青楼和红尘女子……” “停停停!” 山桃赶忙打断掌柜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这样的书哪能给一个小姑娘看。 “掌柜的,我不要这些……” “没事,大娘子,咱们这儿还有书生赶考救了落难公主……” 山桃深吸一口气:“掌柜的,你这儿有和尚收妖道士做法之类的书吗?” “有!”掌柜的笑得更加……猥琐,一脸看透山桃的模样。 山桃连忙解释:“要正经的做法收妖的。” 掌柜的猛点头:“正经!正经!我们小小书坊从不卖不正经的书!” 被这掌柜的盯着看,山桃脸上就发烫。 她赶忙又说了《大丰九域志》和燕无忧写的《农事》:“《农事》要最新的。” 掌柜的找了半天,才把这两本书找到:“大娘子,你看话本子就看话本子,到我们这儿来买话本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多了去了,这有啥羞人的?你没必要为了个话本子再搭上银子,买两本没人看的书。” 角落里忽地有个人说话:“是什么书,竟然没人看?” 第二本三十三章 书买得很好 一听这声音,山桃就头大。 徐光宗不去书院上学,跑书坊来晃悠啥? 掌柜的认识徐光宗,且对徐光宗很热情:“徐相公,是这两本书。” 他把《大丰九域志》和《农事》递给徐光宗,徐光宗看了一眼,便道:“九域志是讲各地风土人情的,看着当个消遣也就算了,这《农事》嘛……” 他翻了几页便轻蔑地笑了:“农桑稼穑?也值得写一本书?百姓们会种地,那是打从娘胎里就会的,何须从书本上学?何况百姓们又不识字,把如何种地写成书,他们也看不懂。” 掌柜的恭敬地应是:“是是是,徐相公说的是,所以说,怪不得这本书卖不出去呢,这位大娘子方才还跟我说,要买最新印出来的,这还能有最新的?这一本是好几年前的了,这都没卖出去,哪还有最新的?” 徐光宗面露鄙夷,乜斜着山桃:“姨妹兴许是以为这本书是话本子,所以才买回去消遣吧?姨妹,听姐夫的,这本书没什么可看的,你若实在是想看话本子,方才掌柜的给你挑的那几本赶考书生的,便很好。” 山桃就着徐光宗的书看了一眼《农事》的封面。 的确,正如掌柜的所言,这本书是好几年前印的,上头沾满了灰尘,一看便知无人问津。 也不知琇莹是如何知道这本书的。 掌柜的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得亏当初我只从书局要了这一本,若是多要几本,我就得赔钱,幸好这位大娘子……哦,对,幸好徐相公的姨妹把这本书买走了,我才不用看着它在我这里占地方呢。” “一本无人问津的书,值不了几个钱,”徐光宗朝着书皮一吹,扬起的灰尘全扑到了山桃脸上,“掌柜的,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书就送给我姨妹,如何?” “我呸!” 山桃被灰尘呛了一嘴,忙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却忘记站在她对面的正好是徐光宗,这几口口水全都吐在徐光宗身上了。 变故是忽然之间发生的,掌柜的和徐光宗都没反应过来。 山桃倒没有啥不好意思的。 谁叫徐光宗往她脸上吹灰?这不活该嘛。 她顺势就抽走徐光宗手里的书,连同《大丰九域志》和那两本和尚收妖道士做法的书,全都放进了菜篮子中。 “掌柜的,多少钱?” 掌柜的扭头看了一眼黑脸的徐光宗,摆摆手:“不、不要钱……”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山桃挎着菜篮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坊。 以后再也不来这间书坊买书,过几日叫时安哥带着她和琇莹去县里买书,省得老在这里碰见徐光宗。 犹记得上辈子徐光宗就总往这间书坊跑,说是在书坊接了抄书的活儿,但山桃可没见他往家里拿一文钱,也不知道抄书得来的钱都花哪儿去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书坊的招牌,余氏书坊。 东家是姓余吧? 山桃摇了摇头,管这个闲事干嘛,反正以后再也不来了。 今日孙时安回来得倒早,山桃到家时,他正在后院井边洗衣裳,一边洗,一边和琇莹说话,基本上都是他在说,琇莹在听,讲的也都是琇莹小时候的事。 “时安哥,你怎么洗起衣裳来了?” 山桃将菜篮子放在琇莹身边的石桌上,就接过孙时安手里的衣裳:“我来洗,咱们家一开后门就是兰里河,在河里洗多好,在家里洗还要从井里打水。” 孙时安不让山桃动:“你不是嫌我去河边洗衣裳给你丢人吗?所以我就在家里洗。” 山桃嗔他一眼:“你在外忙就够累的,洗衣裳的活儿交给我奶,她还能借着洗衣裳的时候跟那些大娘婶子们闲磨牙,不比在家里闲得没事找事好?” 贾老太一闲下来,就看什么都不顺眼,骂这个骂那个的,叫她干点活,给她找个事干,家里就清净许多。 “剩下的衣裳不许动,我去给莹莹买了几本书,你跟莹莹看书去,中午我擀个面条吃,吃完了,我和莹莹歇晌,你去西边宅子瞧瞧,秦大哥不在,我怕他们耍懒。” 她提着菜篮子进了灶房,和了面,切了菜,擀了面条,做了面卤子,面条刚下锅,孙时安就拿着两本书走进门。 他神情古怪,捏着两本书在山桃面前晃悠:“桃儿,这是什么?” 山桃正忙着下面条,就随口道:“话本子,我怕莹莹闷,她又不会针线,就买了来给她打发辰光的,是我特地跟书坊掌柜的要的,一本讲的是和尚收妖,一本讲的是道士做法,我寻思着,小姑娘应该会喜欢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书。” 神神鬼鬼,总比赶考书生和各种女子纠缠强。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还一团孩子气,可不能叫她看那种男女情爱的传奇话本子,移了性情可就不好了。 孙时安翻了翻两本书:“你……看过?” “我哪儿有时间看这个,我在书坊遇到我大姐夫了,看见他们两口子,我就觉得烦,拿着书我就走了,哦对了,时安哥,等你把上山灭山猪的事解决了,你抽空带我和莹莹去县城书坊买书去,多买些话本子,省得莹莹闷,咱们以后可不在镇上的书坊买东西了,那掌柜的跟我大姐夫走得近,我看他也不是好人。” 说了半天,没听见孙时安说话,回头一瞧,他正倚着门翻话本子呢。 他长得高,站在门边,把日光都给挡住了,低头认真看书的模样,还有几分勾人。 山桃就抿嘴笑:“这是给莹莹买的,你怎么先看上了?” “这两本书买得很好,”孙时安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书,“我们留着先看,莹莹若是想看书,我去找韩秀借几本。” 山桃总觉得孙时安的笑容很奇怪,还没来得及问,听到他说去找韩秀,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笊篱丢进锅里。 “大哥那边给了准话了吗?他是不是要上山去?” 只有金爷要上山,时安哥才会轻轻松松说去找韩秀借书。 不然,他绝不会跟韩秀扯上关系。 “嗯,”孙时安收敛起笑容,慢慢点头,“过了清明就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另有其人 山桃一颗心便直往下坠。 果然还是逃不过呀。 一低头,眼泪便落进锅中。 她忙擦了擦眼角。 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吗?哭什么。 “我今儿个就给你做两身短打扮,绑腿、护胸这些都得做起来,护胸交给你自己,吃了饭,你先去铁匠铺叫人给打护胸,多给些钱,叫铁匠先做咱们的,还有结实耐穿的鞋子,这个交给我奶,我奶纳鞋底纳得最好。” “嗯,我还得抽时间去老君庙给你求个平安符,对,再去一趟海慧寺,青云观也得去,叫满天神佛都护着你,哦对了,时安哥,你带什么家伙事去?家里的杀猪刀吗?” 山桃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仿佛要多说话,才能压住心头的难过。 “桃儿,还早着呢,”孙时安摸了摸山桃的脸颊,“这些事情我都会准备好,你就不用操心了,乖乖在家,好好照顾你自己,帮我守着家,看着莹莹,最迟半个月,我就会回来。” “都近在眼前了,说什么还早!”山桃一说话,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掉,“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你别管我,我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 否则,她总会忍不住想孙时安会不会丧命于山猪口中。 明知道这个死劫必须要跨过去,可她总想着往后拖,总想着往后躲。 一想到前世孙时安就是在清明丧命,山桃就憋不住眼泪。 早知道,她就狠狠心,才不会对孙时安动情,这样一来,也就不会为他担心,不会为他难过。 山桃越哭越凶,眼泪都收不住了,全落进面汤里。 孙时安又不知道如何哄人,只会抱着山桃一个劲儿地说别哭了别哭了。 两个人你侬我侬,完全把锅里的面条和坐在灶房门口的琇莹给忘了,直到琇莹喊了一句嫂嫂,山桃才想起来。 “哎呀,面都煮烂了!” 一家三口中午只好吃烂糊糊一样的面条。 山桃很自责,对着一碗糊糊,实在是下不去嘴。 “要不,我再重新擀一份?擀面条很快的,或者,我摊几张饼?” 孙时安端起碗便吃:“不用,就这么吃,挺好的。” 山桃忐忑不安地看向琇莹。 琇莹身上还有伤呢,她这个嫂嫂就这么糊弄小姑,好像不大好吧。 可琇莹却拿着小勺子,极秀气地吃起饭,把烂糊糊咽下去,才扬起笑脸:“嫂嫂做的饭最好吃,我很喜欢吃。” 这话明显是在安慰人,可山桃却听着很受用:“你不嫌弃就好,吃一碗就行了,家里有点心,一会儿我给你拿点心吃,这吃不下的,叫你大哥端到前头铺子里喂猪。” 吃完饭,孙时安把琇莹抱到炕上,就拿着钱袋出去了。 山桃就留在灶房收拾碗筷。 如今两家变一家,并排一共六间正房,最东边一间正房是给贾老四两口子备下的,挨着这间屋子靠东墙根的是两间厢房,一间留着给小弟弟住,另一间是库房。 跟最东边正房隔着中间一间堂屋的就是昨夜贾老太睡的屋子,挨着贾老太这间屋子,留着一小条夹道的,便是原先孙家的东屋,琇莹和照庆住的地方。 东边宅子的灶房推了,在后头搭了个草棚,垒了两个灶台,留着人多的时候烧饭用,平常烧饭,就还是在孙家这边的灶房里。 前后两道门,只留了大门,后门给堵上了,想要从后门走,就走孙家这边就好。 用孙时安的话说,先让岳父岳母凑合着住,等西边的宅子修起来,手里有钱了,再把东边的宅子推倒,重新盖。 孙时安的野心不小,他还想把徐家赁的宅子也买下来,家里地方大,就建个园子,挨着园子盖一幢绣楼,让琇莹和照庆住。 他们俩就住在跨院,让贾老太和贾老四夫妻俩带着小弟弟住在正院。 地方大,就不怕生的孩子多。 他想得倒是不错,就怕这次灭山猪回不来,这些就都成了空想。 山桃只要一想起此事,心口窝子就憋得疼。 刚把碗筷洗好,就听着徐家那头传来贾秀莲的骂声。 山桃本不想去听热闹,却忽然听到张春兰在哭:“秀莲,我也是为你好呀!” “呸!你还有脸说这个话!张春兰,我看你是想爬徐光宗的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张脸,你张春兰凭啥能让徐光宗看上你?还不就是凭着这股子浪劲儿吗!现在跟我装,你装什么装!把东西拿来!” 东西? 山桃起了兴头,忙跑到东墙根底下听热闹。 得亏把两家中间的院墙给推了,不然,隔着一个院子,她还真不知道徐家天天这么热闹呢。 早上刚听过一回男女大战,下晌就要听正室暴打昔日好姊妹。 这可比话本子好看多了。 山桃耐不住心痒痒,要不是琇莹腿不好,她都想让琇莹也出来听热闹了。 只听张春兰哭道:“秀莲,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已经改了,我知道我自己配不上徐相公,我只想跟着你,从你这儿讨一口饭吃,好让我娘有钱看病,让我弟弟有钱读书!秀莲,你不要赶我走呀,我不敢去招惹徐相公呀!” 山桃情不自禁撇撇嘴。 以前咋不知道张春兰这么会装呢?还说没招惹徐光宗?敢情早上跟徐光宗在院子里办那事的人不是她呀。 “少给姑奶奶来这一套!” 啪的一声,似乎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 “张春兰,我是看着咱俩一块长大的情谊,才答应收留你的,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你能留在这里,是因为我!你吃我的,喝我的,如今却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徐光宗隐瞒奸情!” “张春兰,你出息了啊!快把东西拿出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饶了你这一遭,不然的话,我就把你被几个男人糟蹋了的事,告诉镇子上的每一个人!叫你以后没法在镇子上待下去!” 哟,贾秀莲好狠的心啊,这可是张春兰的痛处,她怎么专门逮着这个地方戳。 不过张春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都被徐光宗伤成那个样子了,竟然还和徐光宗勾勾搭搭的,活该! 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地听贾秀莲尖叫了一声:“钱大花!” 第二百三十五章 污言秽语 山桃差点也跟着叫出来。 钱大花?钱大花也来镇上了? 今儿个也不是赶大集,钱大花来干啥。 仔细一听,却听到贾秀莲骂了好些污言秽语,诅咒钱大花被野男人睡了又扔了等,还有些比这更烂的,听了耳朵都要生脓。 山桃都不好再听下去,回头一瞧,琇莹推开窗户,大半个身子倚在窗台上,正往这边看。 她连忙摆手,叫琇莹回去躺着。 她是真怕墙那边贾秀莲骂得太大声,传过来让琇莹听见。 这种话哪能叫一个小姑娘听了去。 可千防万防,防不住贾秀莲嗓门大。 她又在村里耍泼耍惯了,什么污秽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反正是把钱大花祖宗十八辈都给骂成了窑子里做营生的。 根本就不用贴在墙根上,站在自家院子里就能听见。 得亏魁元巷前头是热闹的长平街,后头就是兰里河,不然,就贾秀莲这嗓门,一吼起来,还不得引来一群人看热闹啊。 她骂那些话,山桃听得都脸红,瞧着琇莹歪着头听得津津有味,山桃忙跑过来捂住琇莹的耳朵。 琇莹挣脱开来,好奇地问山桃:“嫂嫂,什么叫被男人捅烂了?为什么男人要捅她?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山桃气得心肝儿都颤。 天杀的贾秀莲,把她家乖巧可爱的小姑教成啥样了! “这是混账话!你以后不许学,若是叫我再听到你说,不仅仅你哥哥要打你,我也要打你!” 没办法,山桃只能使出这一招。 她知道琇莹有秘密,可琇莹实在是生得太可爱了,又很乖巧,那一双星眸水汪汪的,叫人瞧了就忍不住想要心疼这个小姑娘,不由自主就想护着她。 只要想一想,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满嘴污言秽语,山桃就受不了。 书上说孟母三迁是有道理的,守着贾秀莲这么个泼妇,再好的孩子也要学坏。 山桃现在有些明白孙时安为啥想着把贾秀莲赁的宅子买下来,她也想啊。 家里若是有钱,能买就买吧。 骂了小半个时辰,贾秀莲终于不骂了,估计是骂得嗓子发干,进屋喝水去了。 山桃便重新贴过去,想着听听钱大花的动静。 听了好一会儿,却再没声音了。 她就心里奇怪,钱大花没来?那贾秀莲无缘无故地骂什么钱大花。 站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山桃就该干啥干啥,收拾完东边这几间房,挎着篮子出门,正好和孙时安撞了个对面。 “怎么样?去打护甲了吗?” 孙时安点头:“打了。” 山桃不放心,又追着他问:“护心镜,护肩,腰铠,护腿这些都有了吗?” 贾老四平常上山打猎,也要穿护具。 不知道王登云从哪儿淘换来的两套皮子护具,又轻便又结实,贾老四就去打了两套护心镜,前后背都有,郎舅两个一人一套。 据说王登云弄的两套护具很贵,山桃记得他爹一直想给王登云钱,王登云不肯要,问王登云是从哪儿弄来的,王登云也只说从朋友那儿要的,问得多了,才知道王登云是在赌桌上赌的。 气得王素芬抓着王登云就打,她气王登云不学好,好不容易戒了赌,为了两套护甲又上了赌桌。 兄妹二人因为这件事闹腾了好久,也正因为如此,山桃才对那两套护甲印象颇深,所以才叫孙时安照着那两套护甲打。 铁的应该比皮的更结实吧。 “都打了,”孙时安笑着摸了摸山桃的头,“咱奶和照庆还没回来?莹莹睡下了吗?” “她们还没回呢,我估摸着要到吃饭的时候才能回来,莹莹中午吃了药,睡了一小会儿,就起来看书了。” 琇莹睡眠一向很浅,哪怕吃了药,也总是容易惊醒,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遭过什么罪,怎么警惕心就这么强。 “时安哥,我看莹莹不大高兴,她跟我要的那两本书,有一本叫《农事》,说是要最新的,可书坊掌柜的跟我说,根本就没人买这本书,既没人买,那写书的印书的都赚不到什么钱,自然就不会写下一本了,可这小丫头却非咬定了有最新的,实在是不行,咱们抽时间去县里一趟。” 孙时安眼神沉了沉:“《农事》?她要种地?我听着不像是什么好书,桃儿,别这么宠着她,别到时候再宠得跟你大姐似的。” 山桃白了孙时安一眼:“你可别在我面前提我大姐啊,莹莹才不像我大姐呢。” 琇莹乖巧懂事,腿上的伤口都流脓生蛆了,却不吵不闹,一声也不吭,还很懂规矩讲礼数,哪怕是给她端一杯热茶,她都会道谢。 换了贾秀莲,不仅不会道谢,甚至还有可能因为这杯茶水是热是凉而挑刺呢。 再说了,以后教养琇莹的责任就落到她这个嫂嫂头上,她贾山桃教出来的孩子,才不会变成贾秀莲那样。 单看照庆就知道了。 照庆刚来她身边,畏畏缩缩的,吃个饭都不敢夹菜,现在说话行事又大方又利索,偶尔还敢跟贾老太顶罪。 这才是一个十三岁小姑娘应该有的明艳鲜活。 山桃十三岁的时候,哪怕天天被贾老太骂丧门星,被贾秀莲和傻大柱、钱家三朵花欺负,被王素芬给黑脸,她也依旧敢倔着性子不低头。 小姑娘嘛,就应该这般肆意。 年纪小不张扬,等嫁了人,生了孩子,想张扬,也张扬不起来了。 现在多宠着琇莹和照庆,也没啥坏处,只要注意分寸,别宠成她大姐贾秀莲这样就成了。 夫妻两个站在路口说了几句话,孙时安就去西边宅子监工,山桃出了巷子去长平街买菜,寻思着买些鱼虾,再割点肉,回来做点好的给贾老太和照庆吃。 将要走到城门处,忽地想到那做罐子肉的小伙计,山桃心思一动,既然今日已经走到这儿了,还不如现在就去找找这个小伙计。 城门处挤了一溜做吃食生意的小摊子,这里卖的都是火烧、煎饼、馉饳儿、圆子等物,用料不怎么考究,味道也算不上多好,但胜在便宜。 进城做些小本买卖的乡下老百姓最爱光顾这些摊子。 山桃毫不费劲,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伙计。 第二百三十六章 好蠢一个人 倒不是因为那小伙计人才出众,也不是因为他摊子前排了多长的队伍,而是因为,贾秀莲就站在一个火烧摊子前。 贾秀莲这种人,就是要吃火烧,也得吃长平街上老字号的火烧店,才不会来路边小摊子吃。 这火烧摊能让她光顾,没别的缘故,就是因为那做火烧的小伙计。 山桃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若是此时出现,贾秀莲必定生疑心,看来今日是不能找那个小伙计了,只能明日再来。 山桃转身便走,生怕走得迟了,被贾秀莲撞见。 可没走两步路,身后就传来贾秀莲的尖叫声。 “你个不要脸的小崽子,你可知本姑奶奶是谁?给你脸,你不要,你竟然还敢骂本姑奶奶,我看,你是不想做生意了!” 山桃连忙顿住脚,贴着墙根溜过去,躲在人堆里,想要瞧瞧到底咋回事。 只见贾秀莲怒气冲冲,指着小伙计就骂,把在清河村撒泼的那一套搬了出来,跳着脚骂小伙计下贱。 小伙计瞧着年龄不大,约莫十五六的样子,可看表情,却很滑头。 他任凭贾秀莲骂,手下活计不停,还一边招呼着:“瞧一瞧啊,看一看,咱家的火烧真不赖!您买一个尝一尝,不好吃的我给您换!来来来,买个火烧,边吃边看,要是口干,旁边有茶摊!吃了火烧喝了茶,还能把戏看,您说这钱花得值不值?值!” 小伙计说话很有趣,逗得大家伙都笑了。 他既提到了旁边的茶摊,摆茶摊的大爷就很卖面子地夸他:“这小子没说错,他家的火烧用料好,味道也好,价钱还公道,买一个尝尝吧!” 价钱的确不贵,这个点,也有些做完了生意要出城回家的人,家里还算宽绰的,便买了几个,想着带回去给妻儿尝一尝。 原本火烧摊子前没几个人,经此一事,人反而多了起来。 小伙计越发高兴,手上忙个不停,就更加没功夫去应对贾秀莲了。 贾秀莲哪肯受这个气,没人理她,她便掏出帕子捂在脸上,拖着长腔开始哭。 “哎呀老天爷呀,这还叫我怎么活呀!我已经嫁作他人妇,今日却被这无赖摸了手,损了清白,坏了名声,我哪里还有脸见人呀!” 除了没坐在地上撒泼,那语气,那腔调,那神情,跟贾老太撒泼一模一样。 山桃忍不住摇头。 所以说嘛,贾秀莲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贾老太的溺爱不无关系。 贾老太上辈子死得惨是惨了点,可却一点都不冤。 贾秀莲一把自己的清白搬出来,围观的人就更多了。 百姓们最爱看热闹,尤其是男女之间那点事,不管是老爷们儿小年轻,老太太小媳妇儿,都爱凑过来看一眼。 人一多,贾秀莲就更加来劲,哭得更大声,颠来倒去就一句话,卖火烧的小伙计摸她手了,得把这小伙计扭送官府。 从前在村里,贾秀莲就往酿酒的老李头身上泼过脏水,硬说老李头调戏过她。 贾老四自然是不信,就连王素芬也叫贾秀莲别瞎说。 老李头本本分分一辈子,怎么可能到老了去调戏贾秀莲一个小姑娘。 可贾秀莲一口咬定,老李头就是个不要脸的老色鬼。 全家也只有贾老太信贾秀莲说的鬼话,撸起袖子就去找老李头要个说法,站在老李头家门前大骂,朝着人家脸上吐口水,谁劝都不好使,逼得老李头差点上吊。 后来还是贾老四两口子去给老李头赔不是,掏了些钱,才把这事给揭过去。 过了好几年,又活了两辈子,贾秀莲还是喜欢用这一招来污蔑人。 可她忘了,这不是在清河村,身边也没有一个什么都信她什么都帮她的贾老太。 她一说小伙计摸她的手,常跟小伙计一块摆摊的几个人就为小伙计说话。 “这位大嫂,你可别睁着眼说瞎话,小虎子十岁上就在这儿帮着他东家摆摊卖烧饼了,卖了五六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可是个最老实不过的孩子了,怎么可能摸你的手?” “人家小虎子这么些年攒了好些钱了,他东家可喜欢他了,每年都给小虎子涨工钱。” “小虎子他娘都在给他物色媳妇了,大嫂,不是我说,小虎子他娘呀,还真看不上你这样的。” 山桃眼瞅着贾秀莲的脸色越来越黑,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这些人呀,一口一个大嫂,看把她大姐气得,眼里都要喷火了。 那个叫小虎子的小伙计未必是真老实,但人却的确机灵会来事儿,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为他说话了。 讹不上小虎子,贾秀莲就气得跺跺脚,指着小虎子的鼻子骂道:“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把这个事告诉别人,就等着给你老娘收尸吧!” 一听这话,山桃就知道要糟糕。 哪有咒人家老娘早死的? 贾秀莲还真以为这是在清河村哪。 别看秀水镇小,可再小,那也比清河村大,镇上有钱有势力的人可多了,远远不是贾家能比的。 贾秀莲在这儿得罪了人,亦或是闯了祸被人打了,可没人替她收拾烂摊子。 果不其然,贾秀莲话音才落,小虎子就将手中这个火烧扔在了她脸上。 火烧刚出锅,正是烫的时候,贾秀莲霎时就捂着脸尖叫了两声。 “臭娘儿们,你敢咒我娘早死!我今天跟你拼了!” 旁边的人怕闹出事,忙抱着小虎子,不让小虎子冲动。 还有人问小虎子,贾秀莲今天到底跟他说啥了。 “这个疯婆娘!她跑来跟我说,叫我三天之内,必须把罐子肉的方子想出来,然后一两银子卖给她,还威胁我,叫我不许把方子给旁人,你们来评评理,我上哪儿弄这么个方子去!” 山桃直翻白眼。 她知道贾秀莲很蠢,但是没想到贾秀莲能蠢到这个地步。 老天爷呀,贾秀莲也不想一想,前世这个时候,小虎子还没做出罐子肉呢,这叫小虎子上哪儿去找罐子肉的方子呀! “我不管!”贾秀莲坐在地上就撒泼,“你把我的脸给打坏了,就得赔钱!拿不出钱来,我就把你告进官府!”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人贵在自重 这可犯了众怒。 大家伙都站出来为小虎子作证,有几个就住在镇上的人,还要去请里正来主持公道。 当中有个人认识贾秀莲,指着贾秀莲叫了一声:“这好像是徐相公的娘子!徐相公在白鹿书院读书,这几日才去,每天早上打从我家店铺门前过,总要来我家店里吃个包子的,啧啧,真是没想到,读书人的娘子竟然是个疯婆子。” 便有人附和:“那位徐相公可真倒霉啊,好好一个读书人,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撒泼的娘子呢?” 众人议论纷纷,竟然都在说贾秀莲是个彪悍的泼妇,徐光宗娶了贾秀莲是吃了大亏,倒了大霉。 贾秀莲再也待不下去,赶紧爬起来跑了,跑了几步又顿住脚,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小虎子:“你给我等着,我还是那句话,你敢把方子给别人,我就叫你没有好果子吃!” 人群渐渐散了,山桃看了好大一场热闹,但也正因为如此,今日却没法跟小虎子说罐子肉的事。 怕是得过个几日,想个润物细无声的法子,不动声色地启发一下小虎子。 她挎着篮子往家走,路过香烛店,就进去买了些香烛等物,寻思着明日就开始拜各路神仙,给孙时安求一些平安符戴着。 在巷子口碰见张春兰,山桃一眼就看见张春兰脸上的巴掌印。 她本来想劝劝张春兰,后来又一想,张春兰这种人有什么好劝的。 今儿个劝了,明儿个张春兰说不定就翻脸咬她一口。 她吃饱了撑的,才去帮这种人。 山桃不搭理张春兰,张春兰反而停下来跟山桃说话:“山桃,你现在是不是很厌恶我?” 她既主动开口,山桃也不好不搭理。 “你这话就说错了,我忙得很,心眼又小,只能看得见我家这一亩三分地,装不下旁的人和事,你爱怎样就怎样,跟我有啥关系?” 各人有各人的命,山桃又不是千手观音,没有那么多手,管不了这么多事。 “山桃,我……我对不住你,”张春兰咬了咬唇,“我是有苦衷的,我得留着这份差事赚钱,我还得……我还得救秀莲。” “谁?你要救谁?” 山桃掏了掏耳朵,她没听错吧?张春兰要救贾秀莲? 张春兰点点头:“徐光宗就是一个王八蛋,秀莲和我从小一块长大,你们贾家人不管她,我不能不管,我得救她出火海。” 山桃忍不住笑了。 火海?什么叫火海? 对贾秀莲来说,嫁给徐光宗可不是跳进了火海,那是住进了福窝窝啊! 张春兰还想救贾秀莲呢,自作多情。 这话要是叫贾秀莲听见了,非得再给张春兰几个大嘴巴子。 “行呀,你去救我大姐去吧,我替她多谢你呀。” “山桃!”张春兰拽住了山桃的篮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名声已经臭了,又被人坏了身子,这辈子没法嫁个体面的好人家,徐光宗是我能够得到的唯一一个男人了,我得跟了他,跟了他,我就有钱让我弟弟读书,等他将来中了举子,哪怕我是个姨娘,也比村里其他的姑娘体面,甚至……” 她抬起眼看了看山桃,有些愧疚地道:“甚至比你还要体面些,毕竟,你嫁了一个杀猪的屠户,我则是读书人的姨娘,听着就体面。” 山桃彻底无语。 她再也忍不住,低声斥责起张春兰。 “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徐光宗把你害得那么惨,什么好处都没给过你,还老从你这里拿钱,你之前不是都已经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吗?怎么还这么蠢!” 蠢得真是神仙难救。 跟这个蠢人说了这么多话,山桃觉得自己都开始发蠢了。 不行不行,她得赶紧回家去,不然,她怕自己沾染上蠢气。 “你的命这么好,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张春兰忽然疯癫地笑了几声,“你托生在贾家,从小儿不愁吃不愁穿,你爹娘能干,不赌钱不吃酒,你当然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贾山桃,你是不是特别恨你大姐?恨你奶和你娘偏疼你大姐?呵呵,你受的这点苦跟我的比起来,算个屁!我没你这么好命,我肯定得为自己着想,嫁给徐光宗,就是我最好的出路,成为一个读书人的姨娘有什么不好?” “运气好,我还能挤走秀莲,成为徐光宗的正室,我这也是救了秀莲呀,她离开了徐光宗这个王八蛋也饿不死,若是想嫁人,你爹娘还会给她找个更好的人家!” 山桃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救贾秀莲是这么个救法。 “张春兰,你想干啥尽管去干,不用跟我说这些,不过有一句话我要跟你说清楚,命苦,不是你甘于下贱的理由。” 人贵在自重。 像之前张春兰说的,做个自梳女,凭着自己的手艺吃饭,丢人吗? 不丢人! 为啥还非要上赶着把自己的脸按在徐光宗这种烂人的脚底下,任凭徐光宗踩着自己羞辱! 命,永远都不是一个人犯贱或者害人的借口。 她往家走,张春兰却不肯放过她,竟然追到了门口:“我跟你说,是以为你明白我的苦衷,我……我无人可说,心里憋得慌。” 山桃转身就关上了门。 她不会再帮张春兰任何事情,一个不自尊自爱的人,不值得出手相帮。 “嫂嫂,发生什么事了?” 琇莹倚着窗户看书,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有隐隐的泪痕,双眼也红肿着,一看就是方才哭得很凶。 山桃忙进了屋子:“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疼?叫我瞧瞧。” 琇莹摇头:“不疼,只是……只是想哥哥了。” “你哥就在隔壁呢,等着,我这就去叫他。” 这小丫头,这才相认多久呀,就这么黏着时安哥了。 才走出家门,山桃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琇莹想的,真的是时安哥吗? 她越发不安,怎么才能从琇莹那里把琇莹的过去给套出来呢? 进了西边宅子,却发现金爷也在。 山桃忙给金爷行礼。 “都是自家人,弟妹不用多礼,”金爷笑道,“我是来找赛西施的,顺道来瞧瞧,弟妹可瞧见赛西施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能信你么 自从顺娘不见了之后,山桃当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赛西施了。 她跟赛西施实在是算不上知己好友,只能说是街坊邻居,两家又不挨着,赛西施去了何处,她还真的不知道。 金爷便蹙起眉头,低声自言自语:“难道她又回去了?” “回哪儿?” 金爷淡淡笑了两声:“回赵家。” 山桃不知赵家是谁家,就去看孙时安,孙时安嘴唇动了动,虽没出声,山桃却看懂他说的啥。 赛西施的婆家。 “时安,你别在我背后嘀咕,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 金爷瞪了孙时安一眼,手中玄铁扇如风一般袭向孙时安面门。 “哎呀!” 山桃忙大叫一声。 可孙时安出手更快,竟不躲不避,一把攥住了金爷的扇子。 “大哥,趁人不备偷袭,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金爷收回扇子,大笑:“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 孙时安眉峰一挑:“既非君子,又为何要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流言蜚语?中意便直接与她说,又不是初嫁,再嫁由己身,她若愿意,那就欢欢喜喜结亲,亲事我帮你操办,她若是不愿意,那自此便丢开手,彼此再见,也坦荡得多,何至于像现在这般,不见便患得患失,见了又阴阳怪气。” 山桃后知后觉,终于知道这兄弟俩在说什么。 真没看出来呀,金爷竟然喜欢赛西施。 铁汉也有柔情一面,金爷为人重情重义,又这么有本事,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也不知赛西施是如何想的。 金爷面色倒微微沉了下去,兴许是被孙时安戳中了心事,有些恼怒。 他冷哼一声便要走,山桃忙追上去:“大哥,晚上留下来一块吃吧,我们家老太太晚上就回来,我包个饺子,炒两个小菜,你们兄弟俩吃两杯酒解解乏。” 金爷想了想,便点头:“正好,我要问你家那小东西一点事,时安,你不会介意吧?” 他斜着眼看孙时安,孙时安面色不虞,但还是淡淡开口:“大哥要问便问,只是莹莹到底年纪小,大哥多少顾及一些。” 金爷呵呵笑了笑:“时安,你确定,她真是你妹妹?” 涉及到此事,山桃也竖起了耳朵。 她是有些看不透琇莹。 说琇莹跟时安哥不是亲兄妹吧,偏生两个人生得好像,且琇莹身上的胎记是过了时安哥的眼,确认无误。 说这两人是亲兄妹吧,山桃总觉得琇莹盯着时安哥喊哥哥的时候,是在喊另外一个人。 兴许是在喊那个跟琇莹走失的养兄? 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琇莹三岁就不在时安哥身边,论起来,跟养兄的感情会更深一些。 若是如此的话,那金爷纠结琇莹和时安哥是不是亲兄妹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感情这种事不是一蹴而就的,都要慢慢培养。 山桃自己原先还盼着孙时安早死呢,现在不也将孙时安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吗? 琇莹才刚来几天呀,时间长了,肯定就会跟他们亲的。 孙家的灶房宽敞,金爷和孙时安就在灶房的桌子边吃酒,山桃在一旁揉面切菜。 孙时安要帮忙,山桃不让:“你和大哥就着些小菜吃酒去,烧饭是妇人家做的活儿,哪用得上你一个大男人帮忙。” “弟妹此言差矣,”金爷笑道,“谁规定了什么活儿该是妇人做的,什么活儿又该是男人做的?世间之事,不分男女,只有做或者不做,时安,去看看那小东西醒了没,醒了就把她抱来,回来洗洗手,咱们一家子包饺子。” 金爷果真脱了外头的罩衫,将玄铁扇搁在桌边上,把面板放在桌子上,洗了手,帮山桃揉面。 除了贾老四,山桃可没见过别的男人揉面,若是时安哥也就罢了,自己的男人嘛,不用白不用。 可换了金爷,山桃哪好意思支使人家。 “大哥,你坐着吧,还是我来。” “弟妹,你拌馅儿去,这揉面的事交给我和时安,我们男人的手劲儿大,揉起面来又快又好,从前你没进门,我和时安逢年过节,就曾自己动手包过饺子,你要是不让我干活儿,那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一会儿时安来了,我可得让他说你两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山桃再阻止就有些不像了。 她便随金爷去,间或瞟一眼,见金爷揉面有模有样,便知金爷以前是做过此事的,就放下一颗心。 不一会儿,孙时安就抱着睡眼惺忪的琇莹进了灶房。 琇莹睡觉是断断续续的,山桃去西边宅子喊孙时安的时候,她还哭得双眼通红,等把人叫回家,看到琇莹已经趴在炕上睡着了,手边还放着那本《农事》,山桃就没叫醒她。 现在看着琇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山桃就心疼:“时安哥,你也真是的,莹莹既睡着,你把她叫醒干啥?大哥方才不也说了,莹莹若是醒了再把她抱来,她没醒,你却非要把她弄醒。” 琇莹身子虚,正是要好好睡觉养身子的时候,老这么折腾她,她啥时候能好。 琇莹却很乖,忙安慰山桃:“嫂嫂,我不碍事的,其实我每日睡得已经足够了,躺的时间长了,胳膊腿都疼,正好下来走动走动。” 山桃嗔她一眼:“你这条腿都伤成这样了,怎好四处走动。” “不怕,我刚刚跟哥哥说,叫他给我弄一根拐杖来,我平日拄着拐杖走,虽慢一些,但总比在炕上枯坐着好,等我能下地走动了,我就跟照庆一起去买菜,多少能帮帮嫂嫂。” 多好的孩子呀。 山桃老怀欣慰,不经意间一瞥,却发现金爷一脸审视。 “小东西,”金爷敲了敲桌面,“今儿个没外人,大哥问你话,你要实话实说,不许瞒我,若是敢隐瞒,我就把你另外一条腿给敲断,将你扔进花子堆里,叫你一辈子只能做个花子。” “大哥!”孙时安不悦地叫了一声,“莹莹还小,不要吓她。” “哥哥,不妨事的。” 琇莹朝着金爷露出一个极其乖巧的笑容:“金爷,我能信你么?”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有一个人 “信自是能信的,我把你哥哥当成我的亲兄弟,你便是我的亲妹子,亲妹子怎能不信大哥呢?” 琇莹笑容不改,可眼神却幽幽的,很深邃,叫人捉摸不透。 金爷手下不停,一边揉着面团,一边犹如拉家常一般,问琇莹:“真是漠北来的?” 琇莹刚要点头,他就笑了两声:“想好了,要说实话,你若不说实话,出了事,无人帮你,你看看你哥哥嫂嫂,他们可都是普通老百姓,你忍心他们被你连累?不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也要看在他们救了你的份上,若不是他们,就你那条腿,不死也要残。” 琇莹脸上的笑容便敛去了。 她看看孙时安,又看看山桃,眼里有些犹豫,甚至还有些惧怕。 “我……” 她咬了咬牙,再次问金爷:“我能信你吗?” “能,”这回说话的是孙时安,他接过金爷手中的面团,继续揉起来,“莹莹,你看着我,我是你哥哥,我找了你九年,为了找你,几度差点丧命,没娶你嫂嫂之前,莹莹,你就是哥哥的命啊,如今你回来了,从今往后,哥哥用性命担保会护着你,绝不再让你受一丁点欺负。” 山桃眼圈微红。 她知道时安哥说这番话有多么认真,也知道时安哥是个多么有担当的男人。 只要时安哥说出口的承诺,他一定会做到。 山桃便情不自禁地劝琇莹:“莹莹,我跟你哥哥是一样的心思,你既然叫我一声嫂嫂,我便护着你,以后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琇莹垂下双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无声地笑了。 “你们护不住我,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绝不会拖累哥哥嫂嫂。” “小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金爷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我只要你一句话,你从何处来!” 山桃还是头一次见到金爷发脾气。 饶是她活了两辈子,经历过了生死,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搅拌馅儿的筷子碰到了瓷盆边上,叮当一声,打破了屋中的紧张。 琇莹却一点都不怕。 她大大方方地看向金爷:“燕地。” 山桃一震,燕地?竟然不是漠北? 金爷和孙时安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金爷才叹气:“时安,你怎么想?是留着这小东西,还是送走?你知道的,若是送走,就交给我,我把她……” 孙时安打断金爷:“大哥要把莹莹送到何处?天下之大,若是那起人有心想要找莹莹,大哥有什么地方可以送?” “送她出海,下南洋。” 下南洋可是要死人的。 山桃便惴惴不安。 她大舅王登云不是个安分的人,王家家道中落后,王登云无心读书,什么活儿都干过,最后被人勾引得上了赌桌,成了赌鬼。 若不是贾老四和王素芬拉扯他,王登云早就死在赌桌上了。 后来王登云就跟着贾老四打猎,郎舅两个很快就成了打猎好手。 可王登云不满足当个猎户,闲暇之余,就琢磨着干些别的,能赚大钱的。 去辽东倒卖货,就是王登云琢磨出来的一条路子。 在此之前,王登云还真的琢磨着要去南洋。 但去南洋可不比辽东,首先得备一条好船,能经得住狂风海啸,还要找几个忠心耿耿愿意豁出命去拼的伙计。 除此之外,还得能找个熟知海上天气、能辨别方向的老把式。 这是最为重要的。 秀水镇出去,沿着桐江往下走,便是海边码头,常有外地的船只停靠在这里。 船舶一律破旧不堪,船工个个面黄肌瘦,一问,竟是从北地或者南边而来,要往南洋而去。 在海上漂泊数月甚至一年之久,以为已经到了南洋,靠了岸边一问,才知这不过是大丰的一座小镇而已。 这便是因为船上没有熟稔的老把式,领错了路。 有了好船,忠心耿耿的船工,有经验的老把式,这便足够了么? 不,远远不够。 海上跑船,九死一生。 南来北往,运货宁愿走内陆的大江大河,也不愿走海路。 实则是海上风云莫测,变化多端,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便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在海里翻了船,想要游上岸,是难上加难,每年跑海路运货的船,十不存一,是常有的事。 南北海路便如此凶险,更不要说下南洋了。 胆大如王登云,也不敢尝试这条发财的路子,这才转而去了辽东。 金爷却说要将琇莹送到南洋去,这等于就是送琇莹去死。 别说是孙时安不舍得,就是山桃也不舍得。 “大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莹莹从漠北还是燕地来,有什么区别吗?为何一定要将她送走呢?” 金爷瞟了一眼山桃,叹了口气:“弟妹人在内宅之中,不知外界险恶,我挑明了说吧,这小东西从燕地来,就是死罪,那日李捕头说的话,弟妹也应该听到了吧?” 燕地……燕王府…… 山桃脑中哄的一声就炸了,难道琇莹是燕王府的人? 她忙看向琇莹,琇莹却轻轻摇头:“金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跟燕王府毫无干系。” “此话当真?” 琇莹咬了咬唇:“当真!无论是谁来问,我都是孙家琇莹,曾被歹人掳走,卖到漠北,被一牧民收养,后漠北羌奴作乱,养父母皆不幸身亡,我随养兄出逃,路上走散,一路打听着来到秀水镇,终与亲生兄长相认。” 故事编得行云流水,除非是闲得发慌的人,才会顺着琇莹的故事一路追去漠北。 可漠北经过战乱,早已物是人非,琇莹哪怕真的在漠北生活过,其踪迹也早已在战火中消失殆尽。 金爷再次和孙时安对视一眼。 他沉吟半晌,才沉声问琇莹:“除了你那个走散的养兄,这世间可还有谁见过你?谁知道你是你?”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但山桃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金爷的意思是,有谁曾经见过在燕地的琇莹。 琇莹想了想,才轻声道:“有一个人,她放了我。” 第二百四十章 暗藏玄机 金爷和孙时安同时紧张起来,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琇莹:“是谁!” 琇莹摇头。 “我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只知道……” 她看了一眼山桃,似乎觉得有些话不能在山桃面前说。 孙时安便催促道:“无妨,你嫂嫂厉害着呢,不会被你几句话就给吓倒的。” 琇莹这才咬了咬唇,大眼睛里已经溢出了泪水。 “她是来杀我和娘亲的,可不知为何,她却放过了我。” 杀人! 山桃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怪不得琇莹腿上被砍了一刀,怪不得她总是惊悸睡不好,原来她差点死于非命。 再联想到燕王府,山桃又有些疑惑,难道琇莹真的是燕王府的人? 她方才虽然否认,却也不过是给自己编了个漠北的故事,焉知她不是出身燕王府。 可她又是燕王府的谁呢? 这个时候,山桃没法问这个话,出于本能,她便将琇莹搂在怀中,柔声安慰:“莹莹,这里便是你的家,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都过去了,以后在自己家里,就安心吃,安心睡,谁也不能再来害你。” 话虽然这么说,可看金爷和孙时安的表情,山桃就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大哥,韩秀跟此事有没有关系?” 孙时安一说话,山桃便又是一惊,此事竟然还跟韩秀扯上了关系,怪不得那日韩秀看到琇莹便咄咄逼人,原来韩秀早有怀疑。 跟韩秀扯上关系,那岂不就是跟英王扯上关系了? 可那日李捕头明明说,英王在燕王谋反一事中处置不当,导致燕王自尽,没提起过还有叫人去杀了燕王府的人啊。 山桃又不确定了,琇莹到底是不是出自燕王府啊。 孙时安和金爷都没问,她也不好问。 只见金爷黑着脸道:“不好说,罢了,你们既然不愿意将这小东西送走,那就养着吧,韩秀八成是盯上这小东西了,若是现在把她送走,反而会惹人怀疑,先养着吧,只是可千万记住了,对外就用那套漠北的说辞,万万不要说漏了嘴。” 既然已经把事说开,山桃就不避讳了,她给孙时安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孙时安:“时安哥,胡老爷的事情……” 夫妻二人早已有了默契,她一提个开头,孙时安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自然而然就接过话头。 “莹莹被发现那一晚,跟照庆在一起,两个小姑娘看见有人在河岸这边害人,大哥,被害那人是胡老爷么?害人的人,是否是韩秀的手下?” 金爷不答反问,问的却是琇莹:“小东西,你来说,你那晚见到的人,跟一路你躲的人,是否是同一批的人?” 这回琇莹表情倒是很坚定:“不是,那几个在河岸边害人的人,明显是暗卫,身为暗卫,第一要紧的就是不能引起旁人注意,把他们丢进人堆里,哪怕盯着看,过后也想不起他们的样子……” “对对对!”山桃忙点头,“那个姓管的就是如此。” 琇莹又接着往下说:“那天晚上闯入府中大肆虐杀的那些人,却不是暗卫,他们是死士。” 金爷和孙时安双双面色大变。 金爷更是急切地问道:“小东西,此事说不得玩笑,你敢肯定?” “我敢肯定!”琇莹斩钉截铁,“我也见过暗卫和死士,一眼就能知道他们的区别,我绝不会看错的。” 一番话说下来,山桃冷汗涔涔,都忘记饺子馅有没有加盐,得亏尝了一下,不然,今晚的饺子怕是没法吃了。 她瞅着金爷和孙时安的脸色比她好看不到哪儿去,知道这里头定然不简单。 此时不宜问,那就只能等着晚上再问了。 抛开此事,一家子就围坐在桌边包饺子。 琇莹不会,金爷和孙时安倒是手法很熟稔。 山桃就教琇莹擀饺子皮儿。 小丫头第一次上手,饺子皮儿擀得七扭八歪,笑死个人。 家中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金爷和孙时安也有说有笑。 等饺子包好了,金爷便敲了敲桌子,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到底是咱们自家的小妹子,养着就养着,护着便护着!莹莹,你就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大哥带你去游桐江!” 琇莹甜甜一笑,眸子里又有斑斑点点的光在闪动:“多谢大哥。” 贾老太和照庆是傍晚时分到的家,山桃邀请秦宝山一块儿来吃,被秦宝山拒绝了,说还是和自己的老乡吃饭自在些。 山桃就随他去了。 这一趟回家,贾老太不仅把家里的被褥带来了,还把鸡鸭鹅全抓了来,甚至还带了一缸子面,一缸子米,两麻袋的麦麸面,一笸箩鸡蛋鸭蛋鹅蛋,两小缸子咸菜……林林总总,挤满了一大车,照庆都得抱着个包袱坐在咸菜缸子上。 好家伙,这幸亏就去了一张大车,这要多去两张,她奶不得把整幢宅子都搬过来啊。 山桃脸都黑了:“奶,你咋带这么多东西呢?” “桃儿姐,你可别说这事了,”照庆从车上爬下来,嘟着嘴抱怨,“贾奶奶还想把家里养的那几头猪拴在大车后头,叫猪跟着大车跑呢。” 山桃吓了一跳,赶忙绕到车后头去看,幸亏没有猪。 “带猪咋啦?”贾老太不服气,一个劲儿地嚷嚷,“把咱家的东西都带来,你爹娘还能轻省些,尤其是你娘,可别叫她累着了。” 山桃撇撇嘴,她奶支使王素芬这么多年,死了一回,倒知道心疼了。 这么多东西,要收拾起来,可得费不少功夫,尤其是鸡鸭鹅,还得编些大笼子或者篱笆,把这些牲畜圈起来。 一时半会儿可干不了。 孙时安干脆就把鸡鸭鹅都关到了前头铺子里,等明日再收拾。 金爷也没闲着,跑进跑出,忙着搬各种坛子。 他倒是没有架子,跟贾老太一问一答,两个人跟亲祖孙一样,可亲了。 照庆还给琇莹带来了一把草花儿:“上回你说屋里要是养盆花就好了,我给你带来了,你把这个放屋里,可香了。”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照庆,你个傻丫头,莹莹要的是牡丹芍药那样的花儿,你拿把草花干啥?” 第二百四十一章 谨言慎行 照庆吐了吐舌头:“我还从来没见过牡丹呢,只在花样子上见过,牡丹真那么好看吗?” 琇莹轻轻点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过些日子,牡丹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小镇子上哪儿来的牡丹花,莫说秀水镇了,就是瑶溪县城,也未必能找出几盆来。 山桃也不想给两个小姑娘泼冷水,可她怕到时候,她俩会更失望,索性就提前说清楚。 照庆果然一脸失望:“我们镇上最常见的就是桃花、梨花这些能结果子的花,年年看,都有些生厌了,偏生那些不结果子的花,什么牡丹芍药的,都养在有钱人和大官儿的家中,咱们寻常百姓看不到。” 老百姓成天忙于生计,哪里有闲情逸致去养花,就算有,也养不起那些名花名品,最多是在墙根种一些草花,或者在大水缸里养点莲花荷花,这便是极其风雅的事了。 琇莹不想叫照庆失望,便笑道:“你不是跟我嫂嫂在学刺绣吗?你抽空绣几个帕子卖了,拿这个钱去买些颜料和宣纸来,我画给你看。” 照庆喜得直拍手:“呀,你还会画画!我手上已经有几个大钱了,你要买些什么,写下来给我,我拿去给书坊掌柜的,明儿个就给你买齐。” 金爷正好搬着咸菜缸子进来,听闻这话,便用扇子敲了敲琇莹的脑袋瓜:“收敛着些,等那人走了,你再画画,这些日子老实在家里待着,若有外人在,你就装哑巴。” 山桃知道金爷口中的那人说的是韩秀。 她忍不住为琇莹难过,明明是个极其善良懂规矩的好孩子,突逢大变,能坚强地活着已经很不容易,如今却还要为了躲韩秀而压制天性。 多可怜啊。 也不知道韩秀何时走,有这个人在,他们一家子都不得安宁。 夜里这顿饭吃得极其热闹,山桃的饺子馅儿做得好,金爷和孙时安把饺子包得也很好看,贾老太难得地没有骂人。 老太太足足吃了两盘饺子,才觉得肚子里有了底儿:“还是桃儿你做饭好吃,可你做得再好吃,也比不上你娘,不是我吹,咱们村里没有谁家的媳妇做饭能及得上你娘一根小指头的。” 照庆跟着猛点头:“桃儿姐,我不知婶子做饭多好吃,但桃儿姐做饭的手艺真的是绝了!中午贾奶奶带我们去隔壁邻居家吃的饭,他家的饭都没法吃,蒸一碗青菜,连一滴油都舍不得放,就捏了一点粗盐疙瘩,咸得不得了,吃一口青菜,得塞半个馒头,除了那碗青菜,剩下的几碗,都是咸菜疙瘩。” 山桃觉得好笑又好气。 她奶咋带着照庆去钱家蹭饭了呢? 钱家多穷呀,逢年过节,家里才能见点油花,平常日子哪里舍得吃油。 王素芬烧菜好吃,那是因为王素芬舍得用料。 不说鱼肉那些东西,单单说那一盘青菜,是用油炒着好吃,还是啥都不放,上锅蒸熟了,放一大勺能把人齁死的粗盐疙瘩好吃? 村里可不是人人都能过得起贾家这样的日子,她奶就是不知足,照庆可不能跟她奶学。 不是说非要叫照庆吃苦,而是要让照庆明白,天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总有人什么都不干就能穿绫罗绸缎,也总有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却还吃不上一口油。 这都是命。 可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想要过好日子,就得靠自己的头脑和自己的本事。 “譬如你,”山桃耐心给照庆解释,“你原先不也被你姑父姑母苛待吗?是你姐姐给了你改命的机会,你自己也抓住了,照庆,你能吃饱饭,就得去体谅那些吃不饱饭的人。” 照庆似懂非懂。 一旁的琇莹淡淡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照庆到了要读书懂礼的时候了,照庆,你想跟着我学识字吗?” 对面的金爷又咳嗽了一声:“刚刚跟你说过什么了?你又忘了?” 琇莹抿抿嘴,忽然挽住了山桃的胳膊,头一歪,枕在山桃的肩膀上,朝着孙时安和山桃撒娇:“哥哥嫂嫂,我就在家里教照庆,哪儿也不去,照庆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你们就让我找点事做嘛,好不好嘛。” 她本就生得玉雪可爱,像观音座下的玉女一样,撒起娇来,更不得了。 山桃的心都化了,忙不迭地点头。 人家都说孩子肖姑,将来她若是生个女儿,说不定就像琇莹这样可爱乖巧,又聪明伶俐。 她点头,孙时安自然也跟着点头。 在琇莹面前,孙时安都舍不得板起脸,好像生怕吓着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妹妹。 他还给琇莹找借口:“大哥,你就让莹莹在家读书写字吧,若是韩秀找上门来,我便说是我教的。” 山桃也忙道:“我也会读书,我教她俩看账本,总不会出错吧?” 金爷淡笑着没说话,听到“看账本”三个字,倒是长叹了一口气。 “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件事情,你不方便出面,你若是信得过桃儿,叫桃儿过几日去那赵家一趟,找个借口,把赛老板接出来。” 金爷看了一眼山桃,又摇摇头:“赵家一家子无赖,弟妹一个人去,怕是会被讹上。” 闹了半天,金爷是在担心赛西施。 若是单纯为了赛西施,山桃还真不想趟这滩浑水。 她劝过赛西施,赛西施也听进去了,至于赛西施要怎么做,做不做得到,山桃实在是没法管。 可此事涉及到金爷,那就不一样了。 金爷是孙时安过命的兄弟,金爷过得好,孙时安也能放心。 就算是为了孙时安,山桃也得帮金爷一把。 “大哥,你放心,谁说我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山桃莞尔一笑,拍了拍正在剔牙的贾老太。 “我还有我奶呢。” 她就不信了,这世间还有人比贾老太更无赖。 众人吃好了饭,正坐在院子里散食,听着一墙之隔的徐家又吵闹起来。 “贱妇!竟然不孝至此!” 第二百四十二章 婆母和表妹 这个声音,山桃再熟悉不过。 万万没想到,徐母竟然也来到了镇子上。 这下子贾秀莲有好日子过了。 她忙摆手,叫大家伙说话的声音小点,她可得听听那头在说啥。 起先只听一阵哭声,可那哭声不像是贾秀莲的,倒更像是闵怜儿的。 闵怜儿也来了? 也对,徐母都来自己儿子家了,闵怜儿这个表妹能不来吗? “姨母,您消消气,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再等等,表嫂兴许只是出去忙了,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说着,闵怜儿又低声啜泣:“可怜表哥,读书辛苦,回家却没有一口热饭吃,表嫂到底是出身乡野,不懂为人妇的道理,她野惯了,乍一到了镇上,没见过小镇子的繁华,就被迷了眼,成天不着家出去闲逛也是情理之中。” “姨母莫要生气,等表嫂回来,姨母好生跟她说,教她一些道理,她就懂了,以后必定不会再惹姨母生气。” 山桃忍不住给闵怜儿竖大拇指。 就闵怜儿这个说话水平,这个心计,贾秀莲赶着贾家的大青骡子也追不上啊。 不仅贾秀莲追不上,山桃上辈子也没追得上。 这辈子她倒要看看,贾秀莲怎么跟闵怜儿斗。 闵怜儿这番话就是在拱火。 徐母果然更加生气:“我真是看走了眼,竟给我儿寻了这样一个不孝的媳妇!她在镇上住着大宅子,用着丫鬟,十指不沾阳春水,成天不着家,在外厮混,这样一个不敬婆母,不事相公的儿媳妇,还要她作甚!怜儿,今儿个等你表哥回来,咱俩一定要齐心劝你表哥,叫他休了贾秀莲那个贱妇!” “姨母可不要冲动呀!” 不知闵怜儿低声说了什么,院子那头就没了动静。 山桃听不见,心里就很烦躁,恨不得站起来贴着墙根听,被贾老太一把抓住了袖子:“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家里还有外人呢,你好歹顾及着几分体面。” 山桃这才想起金爷,赶紧朝着金爷讪讪一笑:“叫大哥见笑了,时安哥怕是跟大哥说过了吧?隔着墙便是我大姐赁的房子,刚刚说话的是我大姐夫的娘和表妹。” 金爷若有所思,山桃把话说完了,他都没反应,还是孙时安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 “弟妹,问你个事,若你是你大姐,你可有此法破得了这个局?” “大哥说的是,对付我大姐夫的娘和表妹?” 金爷点了点头。 上辈子山桃输得很惨,但重来一次,若她是贾秀莲,对付徐母和闵怜儿,可简单得很。 一句话,比谁更不要脸。 贾秀莲手中有钱,只要把钱抓在手里,不给徐母和闵怜儿一个子儿,甚至不给徐光宗一个子儿,这一家子就拿她没办法。 金爷陷入沉思,嘴中念念有词:“比谁更不要脸……” 跟入了魔似的。 山桃看了看孙时安,后者朝她摇摇头,山桃便明白了,金爷还是在琢磨着赛西施的事情。 吃了茶,金爷便要告辞,山桃便留他在家里住一宿。 “大哥,你吃了酒,就在家里睡吧,咱家房间多,被褥也都是现成的。” 金爷有点犹豫,孙时安就硬是拽着他去了最东间:“大哥,你就放心在这儿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吃了酒,要回你自家去,得走上好一段路,我怎放心叫你一个人回去?我送了你,还得赶回自家,这一来一回,可得耽搁不少功夫,大哥,你就忍心叫我吃苦?” 不得不说,孙时安还挺有几分劝人的本事。 金爷就吃他这一套,他一说,金爷就二话不说去最东间睡觉了。 夜里两口子躺在床上,山桃就迫不及待地问孙时安,为何听了琇莹那番暗卫死士的话,他和金爷的反应会那么大。 “姓管的那群人的确是韩秀带来的,可他们却是英王的人,但莹莹却说,那日刺杀她的人并非是这群暗卫,而是死士,那就说明,要么,英王就是想要趁乱杀了燕王一家子,要么,刺杀燕王一家的另有其人。” 孙时安毫不避讳地提及燕王,已经是明着在告诉山桃,琇莹就是出自燕王府。 “英王没那么蠢,在事情未曾有定论之前,他不会逼死燕王一家子,是有人嫁祸给他。” 山桃抿抿嘴。 所以英王才被圣上赶出了京城。 一连解决了燕王和英王,又能造成荆州王和英王剑拔弩张的局面,这个人真是好谋算。 山桃忍不住问道:“燕王身死,英王被逐,又与荆州王随时能掐起来,一下子去了三个人,得益之人,必定就是幕后凶手,时安哥,眼下哪位王爷从中获得的好处最多?” 谁获得的好处最多,那谁就最有可能是策划这一切的人。 孙时安摇头:“我不过是一个杀猪的,哪里知道这些?” 他搂着山桃躺下,不提这些乱糟糟的事,反而问山桃小日子好些了没。 这几日山桃小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得好没烦恼,自从重生后,几回的小日子,山桃都比从前要舒服得多,也不那么疼了。 尤其是这一回,她甚至都不觉得腰酸了。 “要再过两日才干净,”她羞红着脸,往外推着孙时安,“你要是嫌我脏,那就去前头铺子躺着去,或者去找大哥说话。” 有些男人嫌弃女人来小日子污秽,每逢那几日,都不肯和妇人同睡一间房。 山桃虽然心底不舒服,但也能理解。 “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 孙时安的大手覆上山桃的小腹,有些发烫的掌心,把山桃的小肚子都给焐热了。 每逢小日子,山桃的小腹总是冰凉冰凉的,孙时安的手一盖上来,她就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桃儿,”孙时安侧过身,把山桃搂在怀中,“赛老板的婆家赵家,原先是个地主,如今落魄了,这一家子就渐渐显露出无赖嘴脸,你若是带着咱奶一块儿去,可千万要小心,就找个借口,将赛老板先接出来,至于后头的打算,看大哥是怎么想的。” 听这呆子的语气,似乎有些后悔。 山桃便歪着头笑:“你在担心我?”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合常理 比无赖,山桃比不过别人,可那不是还有贾老太吗? 贾老太出马,一个顶俩。 山桃就不信了,还能制不住赛西施的婆家。 除非那姓赵的一家子动刀子,那就另说。 一觉安眠到天亮,山桃一起来,就和照庆忙活开了,又是烧早饭又是煎药,还得去前头铺子帮忙喂鸡鸭。 孙时安和金爷已经杀好了猪,山桃去叫二人吃饭时,金爷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木棍,在铺子的空地上扎篱笆。 “得尽快给这些鸡鸭圈起来,不能叫它们乱跑,回头跑进猪圈,再被猪给拱了。” 山桃很头疼,铺子的后院本来就小,贾老太还非要把这些鸡鸭都带来,这不是添乱吗? 她脸都黑了:“大哥,先回去吃饭吧,你们吃了饭就先忙你们的去,我一会儿去找个人来家里扎篱笆,就扎在我家后院。” “别扎在你家后院,”金爷笑着摇摇头,“你家有个金贵的小东西,怕是闻不得这个味儿。” 山桃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金爷说的是琇莹。 也对,琇莹出自燕王府,瞧着琇莹娇娇柔柔,的确闻不得这个味儿。 看来这群鸡鸭鹅还是得养在铺子里。 “再忍一忍,”孙时安安慰山桃,“等我灭了山猪王回来,把铺子后院再好好收拾一番,腾出个地方来,安置这群鸡鸭。” 铺子的后院就这么大,上哪儿能挤出个地方来。 山桃忽地就想起后门靠近河边的那块地方。 “等我爹我娘回来了,叫我爹在后头圈块地,把鸡鸭鹅养在那里,再从村里要一只狗崽来,拴在后门处,防止夜里有人来偷。” 不怕别人偷,就怕贾秀莲偷。 虽说贾秀莲现在手里有钱,不屑于偷些鸡鸭回去,可架不住贾秀莲使坏啊。 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的日子过得好,贾秀莲就是这样一种人。 守着贾秀莲这种人住,山桃不能不防。 想起贾秀莲,山桃就有些纳闷,吃早饭时,她特地问贾老太:“奶,你昨晚听见我大姐那边有啥动静没?” 徐母和闵怜儿上门兴师问罪,要是逮着贾秀莲肯定要大闹一番的,可徐家夜里静悄悄,这可就不符合常理了。 贾老太摇摇头:“你管她家的闲事干啥?要是打起来了,我能不告诉你?” 有道理。 贾秀莲若是真的挨打了,她奶肯定第一个趴在墙头看热闹。 “徐家那个婆娘还自称是读书人的娘呢,一点礼数都没有,明知道我在这里住着,她一个做晚辈的,来了镇上,都没说要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贾老太又开始数落人,山桃怕金爷觉得烦,赶忙劝她奶:“奶,你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来看你了。” 贾老太撇撇嘴:“我看难。” “贾奶奶,你别等了,你今儿个不是还要跟桃儿姐去接赛老板回来吗?哪有闲工夫在家等人上门看你呢,”照庆朝着东边努了努嘴,“徐大娘子一家行事都疯疯癫癫的,贾奶奶,你难道忘了,前几日你为了等那一顿安家宴,饿得差点晕过去?这回还要等,谁知要等几日呢。” 照庆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贾老太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不等了!”她扔下筷子,“桃儿,赶紧吃,吃完了咱们好早些把赛老板接回来!” 金爷立马抱拳:“老太太,我替赛老板多谢您老仗义相救!” 贾老太瞪了他一眼:“还叫老太太?叫奶!” 山桃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她奶的胆子可真大啊。 这可是金爷! 哪怕金爷跟时安哥亲如兄弟,她奶说话也得注意分寸,哪有逼着人叫奶奶的道理。 金爷却从善如流,乐呵呵地喊了一声“奶”。 贾老太哼了一声:“挺壮实一个男人,偏生在这事儿上这么扭捏,等把赛老板接回来,奶给你做媒!保准把你这个事办成了!” 金爷喜上眉梢,赶紧起身朝着贾老太行礼:“多谢奶成全!” 山桃却忍不住叹气。 金爷高兴得太早了,贾老太做媒,说两对能散一双,从来就没有成过。 把这事交给贾老太,还不如请王家庄的王麻子来做个法事靠谱呢。 吃过早饭,孙时安便要跟金爷一块走,临走前,他再三嘱咐山桃要小心行事:“接了人就走,别和他们纠缠。” 山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便捏了捏山桃的脸颊:“跟你说话呢,你可千万要听话,若是今晚我回来得晚,会叫金亮来家说一声的。” 山桃挑眉:“为什么今晚要晚回家?” “山猪王棘手,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山猪,得去几家见过山猪王的猎户那里问一声,心里也好有个数。” 这是正经事,马虎不得,山桃便嘱咐孙时安一定要问仔细了:“最好把那山猪是公是母都打听清楚。” 孙时安哭笑不得:“问这个做什么?” “哎呀,你不懂,母猪若正是喂养小崽子的时候,可凶着呢,比一般的公猪还要凶猛。” 山桃忍不住感叹,要是她爹和她大舅在就好了。 她爹打猎有经验,她大舅有准头有计谋,有这两个人指点着,肯定事半功倍。 送走孙时安,药也煎好了,山桃亲眼看着琇莹吃下,才将琇莹扶到院子里坐下。 “莹莹,我今儿个得出门一趟,你和照庆在家里等着,若是中午头我没回来,就让照庆去外头买些吃食回来,吃了药,想睡就睡,可千万别硬撑着。” 又嘱咐了照庆几句,山桃才领着贾老太,拿了些点心酒水等物,请了秦宝山赶大车,把她们送到郊外的赵家庄。 赵家就在赵家庄的村口,特别显眼。 那一整条街都是赵家的,门口还摆着两个石狮子,看起来很是气派。 秦宝山敲了半天门,一个老妈子才出来开了门。 她开了一条门缝,探出头来,打量了山桃等人几眼,才凶巴巴地开口:“你们是谁?要来找谁?我可告诉你们,我们二爷已经不欠你们钱了!你们要是再敢来要钱,我就去报官!” 第二百四十四章 败家玩意儿 山桃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老妈子,正是她和孙时安新婚第二日,在长平街上遇到的那个赖妈妈。 当时赖妈妈揪着赛西施上大车的那股子狠劲儿,给山桃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一个老妈子都敢给家里的大奶奶脸子瞧,可见赛西施在她婆家的日子过得有多惨。 “妈妈好,”山桃先给赖妈妈行了个福礼,“我是你们家大奶奶的邻居,我夫家姓孙,和我奶奶从县城回来路过此地,想着好些日子没见到赛姐姐,所以来看看她。” 时安哥说,赵家爱财,全家都是势利眼,为了能顺利见到赛西施,山桃特地穿上了一身新衣裳。 她头上梳了高髻,戴了一顶小花簪,脖子上挂了镶红宝的黄金璎珞项圈,耳垂上坠着一对桃花黄金耳坠,左手腕子上戴着尹娘子送的那串七宝琉璃手串,右手腕子上戴着一对大金镯子。 整个人打扮得珠光宝气,很显福气。 贾老太也不遑多让,虽说身上没有多少首饰,但从衣裳料子来看,也算是个有钱人家的老太太。 再看那辆半新不旧的大车以及健壮的大青骡子,站在车边高大威猛的秦宝山,赖妈妈的眼珠子微微一转,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 “老太太和大娘子稍等,我这就进去跟我家太太和大奶奶说一声。” 不一会儿,赖妈妈便去而复返,这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原来大娘子的相公是孙时安呀,大娘子怎的不早说。” 见过孙时安杀猪之后,山桃已经不意外了,时安哥的名气这般大,一个老妈子知道他没什么稀奇。 “我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可咱们这附近谁不知道杀猪的孙大相公呀,那可真是杀猪这行中的状元!” 赖妈妈称赞了孙时安一番,忽地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点鄙夷。 “我家大奶奶规矩学得不怎么好,她命中带煞,刚过门,就克死了我家大爷,老爷太太怜惜她年纪小,许她在娘家住着,可她竟然把亲家老爷太太也给克死了,从那之后,大奶奶就没人管束,越发不知道规矩,净结交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这搁在以前呀,像大娘子这种屠户的婆娘,是根本进不了我们赵家的门的,从前那些来送肉送菜的,都得从后门走,免得叫家中主子们瞧见了,污了主子们的眼。” 山桃垂眸冷笑。 赵家的架子还挺大,怎么,他们这些做营生的老百姓就不是人呗?还污了眼呢,这群高高在上的人有眼吗? 没有人做杀猪种地的营生,老爷太太们吃什么? 有本事,就别吃老百姓种出来的五谷杂粮,张着嘴喝西北风去。 赵家房子虽然又大又好,可到底是破败了,这么大的宅子没人住,没钱修缮,很多地方都显出颓败之气。 墙根底下的青苔都开始顺着墙往上长,青砖缝里的草都快到小腿肚了,路过一些院落都锁着门,门上红漆斑驳,锁头已经生了锈,屋檐的瓦都破了,露出了糟烂的木头椽子。 山桃跟贾老太一边看,一边摇头。 祖孙俩都是不舍得糟蹋东西的人。 山桃比贾老太强点,没那么抠门,可看着败坏了的房子,还是心疼得紧。 这么好的房子,卖了能得不少钱呢,拿着这个钱,一家子买个小一点的宅子,日子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何必为了点面子,窝在这大宅子里呢? 更何况,这宅子都破成这样了,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贾老太比山桃更觉得惋惜。 虽不是自家的房子,可贾老太心疼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一路走,一路在山桃身后小声咒骂。 “一群败家玩意儿,这么好的房子,咋就糟蹋成这样了!” “自己没钱修,赁几间院子给别人,既能赚钱,又能给房子添点人气,不至于叫这房子破败了,多好的事,脑子咋就转不过弯来了呢?” “活该他家穷!人的富贵那都是有定数的,自己糟蹋了这么多好东西,提前把富贵给糟蹋完了,他不穷谁穷?” 这话说得在理。 贾家那位离乡背井在清河村扎下根的老祖宗就传下了好多家训。 用老祖宗的话说,所谓富不过三代,其实从富一代就出来苗子了。 有些人乍一富起来,就不知天高地厚,可着东西糟蹋,他的子孙自然有样学样,也跟着糟蹋好玩意儿。 一家子人不知道珍惜,便把自家的富贵之气给糟蹋完了,穷气自然就找上门来。 小时候山桃不明白这个道理,就问他爹贾老四,听说外祖父比她奶还抠门,为啥王家也败落了。 贾老太听见了,先是骂了一顿王登云,又黑着脸教训山桃。 “真抠门是把钱用在刀刃上,假抠门实败家是不该省的非要省,不该花的全都花干净了,你姥爷和姥姥倒还不错,可你姥爷那个娘呀,就是个败家玩意儿!成天扣扣搜搜的,把钱都攥在手里,不肯叫家里人吃点好的。” “家里吃不上好东西,她还买个厨娘回来,放在家里撑面子,专门等着有客登门的时候做一桌席面,好叫人知道她会过日子,等客人走了,一家子把那剩菜剩饭热了吃,吃了热,放得都馊了,还逼着你娘和王登云吃,吃得他俩差点死了,请医问药就花了不少钱。” “你姥爷和你姥一天到晚干活儿,不吃点好的,那身子不就亏空了?身子亏空就干不了活儿,还得天天吃药,家里能存住钱才怪!那个死老太也不想一想,是吃点好的花钱多还是成天吃药费银子。” “好不容易把这老太太给熬死了,你姥爷和你姥开始掌家管银子,这时候就知道什么样才是真正的过日子,可也晚了,家里败落了,就很难再起来了,偏生还生下了王登云这个王八羔子,染上了赌瘾,但凡沾上赌这个字,这个人就完了。” 贾老太最恨王登云,一提起来就骂个没完,那天又跟王素芬因为王登云翻了脸。 可山桃却记住了贾老太的话,什么叫做真节省,什么又是真败家。 譬如眼前的赵家,用贾老太的话说,就是真真正正的败家玩意儿。 第二百四十五章 待客之道 赖妈妈带着山桃跟贾老太进了上房。 这算是赵家唯一还能看得过去的院落。 小厅堂里的桌椅板凳用料都很考究,做工细致,雕花精美,那门框和窗户棱子上都雕着各种繁复精美的花纹图样。 没有个一二年,做不出这样的木工活儿。 可见这家子从前有多么奢华。 山桃才刚要落座,赖妈妈连忙叫了一声,从门后抱出两个小杌子,叫山桃和贾老太坐在小杌子上。 “老太太,大娘子,这是我们赵家的规矩,像你们这种身份的人,来了我们赵家,只能坐在小杌子上,你们赶上了好时候,从前你们都进不得上房,也见不得太太和大奶奶,只能见着外头管事的婆子。” 哟,这话说的,她们还得跪下来谢谢赖妈妈赏给她们小杌子呗? 贾老太气得不轻,山桃却笑道:“果真是我们赶上好时候了,正好赶上你们赵家缺钱,把管事的婆子们都给卖了,不然,我们可见不着你家太太和大奶奶了。” 赖妈妈脸色一白:“你……” “我咋啦?赖妈妈,我说的不对吗?要是你家管事婆子还在,那我和我奶岂不是就得在外院坐着呢。” 赖妈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是想骂人,可眼睛一扫桌面上的那几样点心茶叶,这骂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脖子一抻,硬生生把骂人的话给咽了下去。 许是不想单独面对祖孙俩,赖妈妈借口进去请示赵太太,就出了小厅堂,把祖孙俩晾在这里。 呵呵,这可真是赵家的待客之道呢。 人一走,山桃就把贾老太拉起来,坐进桌子边的椅子里。 椅子打出来,就是给人坐的。 有高椅子不坐,为啥要苦哈哈地蜷缩着腿儿坐那矮板凳? 那不是傻么。 赖妈妈迟迟不回来,估摸着是想给她们祖孙俩一个下马威,山桃才不吃这一套,她直接就把带来的点心撕开一包,让她奶吃! 赵家待客不备点心果子,她们自己带来就是。 光吃点心,嗓子干得很,贾老太就吩咐山桃:“桃儿,你去瞅瞅,看看赵家的灶房在哪儿,咱们烧点水泡壶茶喝,这茶叶还是你成婚的时候,时安送的聘礼呢,这可是好茶叶,咱不能白给这一家子无赖喝。” 贾老太之言深得山桃的心。 她可不想糟蹋了自家的好茶叶。 “奶,放心吧,一会儿走的时候,咱们把茶叶给拿走。” 又坐了一会儿,眼瞅着都到晌午了,也没人来招待她们,山桃便坐不住了。 “奶,走,咱们去吃饭!” 贾老太黑着脸问:“上哪儿吃饭?一会儿咱们出去了,他们又不让咱们进来,那可咋办?” 山桃抿唇一笑,她深吸一大口气,动了动鼻子,就戳了她奶一下:“奶,你闻闻,是不是哪儿有饭味儿?” 贾老太好吃,那鼻子跟狗鼻子一样灵。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鼻子一动,就朝着东边指:“桃儿,饭在那儿呢,走,咱们吃饭去!” 山桃嘿嘿一笑,不给她们饭吃,她们就自己找饭吃。 有手有脚有嘴巴,还能饿死不成。 祖孙俩循着饭味儿,一直摸到院子最东边的一间堂屋。 山桃探头一瞧,堂屋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坐在上首的是个容长脸的妇人。 她看起来跟王素芬差不多年纪,一身家常衫子,洗得有些发白,但是看那个料子,便知道这身衣裳刚做的时候也是花了不少钱的。 除了头上一支银簪子之外,妇人身上再无别的首饰。 她脸色蜡黄,颧骨高耸,两颊深陷,嘴巴紧紧地抿着,一看便知是个刻薄相。 想来这就是赵太太了。 赛西施摊上这样的婆母,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赵太太下手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跟瘦猴儿一样,长衫罩在他身上晃晃悠悠,好似裹了一具骨头架子。 他相貌上有几分像赵太太,但眉眼之处多了几分清俊,看着要比赵太太顺眼。 只可惜嘴巴总撇着,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叫人望而生厌。 赖妈妈和赛西施一左一右,站在赵太太身后,跟在家时候相比,赛西施可素净多了。 她套了一件不合身的袄子,颜色和花纹都老气横秋的,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光从打扮来看,比赖妈妈还像一个老妈子。 她脸上也没有了那股精明泼辣的神气,反而低眉顺眼,恭敬又谦卑。 山桃看了就来气。 赵太太可不是个值得敬重的人啊,赛西施大可不必这般恭顺。 恭顺得过了头,就会被人瞧不起,凡事都要被踩一脚。 山桃上辈子不就这样吗? 好在她死过一遭,总算醒悟过来了。 赖妈妈最先看到山桃和贾老太。 她有些慌张,忙冷着脸呵斥:“你们俩怎么过来了!快快出去!这是主子们用膳的地方,你们可别污了这块地儿!” 啧啧,还摆谱儿呢。 山桃伸长脖子一瞧,所谓的膳食,就一碟青菜,一盆焖豆子,还有一小碗猪油渣,是用来拌糙米饭吃的。 贾老太现在可不能吃猪油渣,这东西吃了容易长肥肉。 就那碟青菜能勉强吃一吃吧。 山桃就拽着贾老太进了屋,先是笑盈盈地朝赵太太行了礼:“赵家太太好,想必您身边这位管事妈妈跟您说过了,我是镇上孙家肉铺孙时安的娘子,这是我奶,我们路过赵家庄,想着来瞧瞧赛姐姐。” “早上就来了,你们家这个管事妈妈却把我们祖孙俩晾在厅堂里,不给茶水不给点心,晾了我们一上午了,如今到了饭点,也不说请我们吃饭,赵太太,我想问一声,这就是你们赵家的待客之道吗?” 赛西施拼命地给山桃眨眼睛,山桃只当没看见。 “这种老妈子就是不合规矩!赵太太,你可不能惯着她,纵得她无法无天,奴大欺主,客人来了,看着也不像话,要我说,干脆把她发卖了吧,你们这样的人家,应该买个更听话更懂规矩的婆子来伺候呀。” 赖妈妈急得脸都白了,却不敢说话。 赛西施更是眨眼眨得都快抽筋了。 山桃不免有些奇怪,咋了,这赵太太还能吃人?为啥她俩这么怕赵太太?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留了一手 “大胆!” 山桃正在琢磨呢,赵太太忽然一拍桌子,大喝了一声,把山桃吓一大跳。 桌子跟着一震,那碗焖豆子洒出来不少菜汤,把后头的赖妈妈心疼得不行,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手将那汤汁扫到了一个空碗里。 动作流畅自然,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 山桃都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赖妈妈看。 赵太太咳嗽了两声,赖妈妈脸上便讪讪的。 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这菜汤儿还能泡馒头吃,洒了可惜了。” 赵家的日子竟然穷成这样了吗? 山桃不敢相信。 赛西施前一阵子刚刚将春风居转出去,依照韩秀的性子,大概不会短了赛西施的银子。 哪怕替赵二爷还了赌债,赛西施身边也应该还剩下些银子,若是都给了赵家,赵家肯定不会过得这么惨。 除非,赛西施没有把银子全给赵家! 山桃连忙看向赛西施,果然见赛西施朝她眨了眨眼睛,再细看,赛西施又变成了方才那幅恭顺和婉的样子。 山桃心中便有数了,赛西施准保是将她的劝告听了进去,留了一手。 金爷白操心了。 待赖妈妈收拾干净,赵家这位二爷就不乐意了。 他把筷子一扔,瘫在椅子里,不满地嚷嚷着:“怎么天天吃这些啊!还不如把我送回书院,书院的饭可比咱们家的好吃多了。” “住嘴!”赵太太呵斥了儿子一句,“家中怎的天天吃这些了?不就今日才吃吗?最近天热,吃些清淡的好。” 才三月底,哪里就天热了。 赵太太不过就是面子上下不来,说两句话描补描补。 可赵二爷非要戳破他娘这张脸:“娘,你别睁着眼说瞎话,我都吃了七八天了,不是煮青菜,就是蒸青菜,要不就是焖豆腐,煮豆子,就不能给点肉吃?我又不是兔子,吃草就能饱。” 赵太太斜眼睨着山桃和贾老太,见两个人都是错愕震惊加戏谑的表情,脸上越发挂不住,急得她都忍不住坐过去拧赵二爷的耳朵。 “这不是有肉吗!” 她拿起那碗猪肉渣,在桌子上敲了敲,震得焖豆子的菜汤又往外洒。 赖妈妈忙要拿空碗去接,赵太太瞪她一眼,她便不敢上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菜汤流到地上。 赵二爷很不满,一把推开赵太太,夺过肉渣,狠狠往地上掼去。 啪的一声,瓷碗四分五裂,肉渣溅得到处都是。 “这算什么肉!”赵二爷发起狠,还在肉渣上踩了几脚,“这种东西,喂给猪,猪都不吃!送我去书院!我要去春风居吃!快些送我回去!” 赵太太盯着那被小儿子踩脏的肉渣,呆愣了半晌,忽然一巴掌拍在赵二爷的脸上。 “你这个败家子,你是要气死我啊!这肉渣怎么就吃不得了,你去村里问问,不,你问问她俩!” 她指着山桃和贾老太,神情近乎癫狂。 “你问问她俩,她们家中桌子上有猪肉渣吗?” 山桃很诚实地摇头:“赵太太,赵二爷,实话实说,我们家桌子上还真没有这个。” 赵太太立马就高兴起来:“听见没有?她们家吃不上这个猪肉渣,她们吃不起!” 这赵太太疯了吧? 猪肉渣对穷人家来说是个稀罕物件儿,可对有钱人来说,那就真的如同赵二爷口中所言,猪都不吃。 赵家从前富过,赵二爷也不是三岁小孩,这话可哄不住他。 他刚要发怒,山桃就笑道:“赵太太,你这话可不对,我们家不吃猪肉渣,不是因为吃不起,而是因为我们能吃得起肉,为啥还要吃猪肉渣?这又不好吃。” “啊!”赵二爷彻底发了疯,竟然将桌子上的青菜和焖豆子都扫落在地,碗盘噼里啪啦砸了个稀碎,菜汤横流,菜叶乱飞。 他还特地踩着这些菜,故意碾来碾去。 “我叫你们吃!我叫你们吃!放我出去!我要回书院!我要回书院!” 赵太太比赵二爷还要癫,赵二爷糟蹋菜,她就糟蹋屋子里的东西,把能砸的能摔的,全都扔在地上。 赖妈妈心疼得不行,一边拿着碗去抓地上还能吃的菜,一边又要劝赵太太别砸了。 “太太,家里就这点东西能用,都砸了,以后就凑不出成套的摆件了。” 一片混乱中,赛西施拽着山桃和贾老太跑了出来。 “山桃妹子,你怎么来了?” 她跑得急,发髻都散开了。 山桃便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簪子给赛西施:“你先用这个簪上,回头还我。” 赛西施摇摇头,灵巧地把头发一扎,从墙根下撅了一根木棍,把发髻重新绾起,用木棍簪了上去。 “我可不敢要你的金簪子,这簪子到了我的头上,就被我那个婆母给拿走了,再也别想拿出来。” “赛老板,你明知你这个婆母不是个好相与的,怎么又回来了?赶紧跟我们走吧,我和我奶就是来接你走的。” 赛西施笑了两声:“我不能回去,我跟他们说,我把春风居给卖了,还有镇上的房子和顺娘,全都卖了。” 提起顺娘,她眼圈儿就红了。 “他们跟我要钱,我就说我卖得急,没得多少钱,到手的银子都给小叔子还赌债了。” 赛西施果然留了一手。 山桃真心为她高兴。 “这还多亏了你,”赛西施牵起山桃的手,“我本来是想着把银子都给我公公,全心全力供我小叔子读书,后来你劝我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我就想出了这个主意,借着顺娘没了,我就回来说我自己没钱,在镇子上活不下去,想回到家里来住。” “我寻思着,要是公婆对我还如从前那样好,那我就再把钱拿出来给他们,谁知回家头一日,他们就把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把我当成一个老妈子来使唤,他们一家子心肠如此恶毒,我怎可能还会把钱拿出来给他们。” 做得好! 山桃忍不住夸了赛西施两句。 听着里头还在鸡飞狗跳,她就催赛西施赶紧走。 “这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留恋的了,赛老板,赶紧跟我们走吧。” “桃儿,你放开她。” 一直没吱声的贾老太忽然开口。 “她走不了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点头 山桃不明所以:“为啥走不了?” 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拿,拍拍屁股走人就是,怎的就走不了了? 贾老太阴沉着脸叹气:“她亲爹娘都去了,她又不曾跟赵家断亲,对外仍旧是赵家的大奶奶,就算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儿?一顶孝道大于天的帽子扣下来,她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也得被抓回来。” 赛西施苦笑:“老太太说的是,我今儿个能走,可我明儿个呢?他们带着人一闹腾,我就又得回来,我只能先委曲求全,哪一日哄得我公婆高兴了,许我找个人家嫁了,我就能离开赵家,去过自己的日子。” 兜兜转转,还是要找个男人嫁出去。 山桃很为赛西施觉得委屈。 赛西施这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到头来,却要囿于这小小的后宅之中,靠着男人过活。 世道对女子真是不公。 “现在就盼着他们有良心,能给我找个好人家,莫要把我嫁给赌鬼酒鬼便好。” 山桃一惊:“怎么,他们现在就在给你物色人家了?” 赛西施苦笑:“差不多吧,你瞧这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我那个公爹也不知道想想法子,竟还和村里的寡妇勾搭上了,成天不着家,手上有两个钱,就花在寡妇身上,小叔被书院撵出来了,读书考学无望,他又不想去学手艺,只能窝在家里。” “我婆母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太太,没钱了,便把家里的物件挑一两样拿出去换钱,你们瞧瞧这个家,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换钱?没有物件儿,就只能拿我这个人去换钱了,要不然,我就得出去挣钱给他们花,可我不愿意。” 换了山桃,山桃也不愿意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全给了这种人。 不然,岂不是就跟上辈子的她一样傻? 若是赛西施还有个挣钱的营生,赵家必定不会这样对待赛西施,眼下就是看着赛西施挣不了钱,手上又没钱,身后还没有娘家撑腰,所以才敢这般欺负赛西施。 想要不被随便打发了嫁人,赛西施只能去挣钱,可赛西施既然不愿意,那就只剩下嫁人这一条路好走。 “要不……” 山桃沉吟两声,转头看了看贾老太,见贾老太也眯着眼在琢磨,祖孙俩一对眼,就笑了。 “要不,你嫁给金大哥吧。” “金爷?不行不行!”赛西施连连摆手,“金爷很讨厌我,每每见了我,便总是挑我的刺儿,我可不敢去招惹他。” 山桃莞尔。 看来金爷没有给赛西施留下好印象。 活该,叫他嘴巴欠! 他但凡跟时安哥学一两招,早就把赛西施给拿下了,还用等到今天? “赛老板,你别怕,实话告诉你,就是金大哥拜托我们来接你的。” 赛西施一愣,随即便摇头:“你可别骗我了,金爷怎么会想起我?金爷是个成大事的人,心思怎会放在女人身上。” 咦,听这个意思,赛西施好像并不讨厌金爷嘛。 问题应该就出在金爷那张嘴上。 山桃决定回去之后,得让孙时安去劝劝金爷,管管自己那张破嘴,别总挑赛西施的刺儿。 再怎么要强的女子,也需要被人哄。 总挑刺儿,给脸子瞧,谁受得了。 “赛老板,我没骗你,真是金大哥叫我们来的,不信,你问我奶。” 贾老太点了头,赛西施才真的信了。 “这个人可真是……”她脸颊染上了一缕红晕,“怎么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晚呀,”山桃打趣她,“赛老板,你就说同不同意吧,只要你点个头,我和我奶马上想法子,将你跟金大哥凑成一对儿。” 心里却打定主意,哪怕赛西施不点头,她也有法子叫赵太太放人。 “山桃妹子,金爷当真是这么说的?”赛西施很迟疑,“我可是个寡妇啊。” “寡妇又如何?虽说朝廷会给守节寡妇立贞节牌坊,可没说不让寡妇再嫁呀,本朝皇后不就是个寡妇,再嫁嫁给了圣上,听说还跟前头那个男人生了好几个孩子呢。” 这些都是山桃上辈子服侍徐光宗读书,听徐光宗跟他那些狐朋狗友说的,她记得也不真切,就记得皇后是寡妇再嫁。 赛西施出身乡绅人家,又在外做过生意,知道得比山桃多,忙纠正山桃:“山桃妹子,这个可不敢胡说呀,皇后虽是寡妇再嫁,可原先只生了一个女儿,哪里就生了好几个孩子呢。” 山桃不在乎这个,她就是用皇后的例子来劝赛西施,因此便摆摆手:“管她原先生了几个孩子呢,赛老板,我就是想跟你说,连皇后做了寡妇之后都能再嫁给当今圣上,你为什么不能嫁?难道你是嫌弃金大哥?” “不不不,”赛西施连连否认,“我凭什么嫌弃金爷呢?” 论相貌,她虽生得不差,可金爷也是一表人才。 若家世,金爷虽是草莽出身,但如今金爷在瑶溪县可是响当当一号人物,黑白两道,谁不敬他一声金爷? 论钱财,那就更不用说了,她手上攒的那点钱,金爷可不放在眼中。 山桃便拍手笑道:“这不就得了?嫁给金大哥是嫁,嫁给别人也是嫁,与其等着嫁给你公婆找的靠不住的人,不如嫁给金大哥,赛老板,金大哥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哪怕你心里不乐意,借着嫁给他脱离了赵家这个火坑,只要如实跟他说,他也一定会放你走的。” 山桃其实对金爷了解得也不够深,但她信孙时安。 孙时安说金爷是个值得托付性命的人,那金爷就错不了。 赛西施听到那句脱离赵家这个火坑,就点点头:“成,那我就嫁给他!山桃妹子,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就在家里等着金爷上门提亲吗?” 山桃笑着摇摇头。 赵家太贪了,若是金爷主动上门,他们定然会狮子大开口。 倘若金爷敢用强,这家子无赖也会为了钱豁出去跟金爷拼一场。 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赵家已经落魄至此,他们才不怕拼命呢。 怕的反而是金爷和赛西施,这要是闹起来,损害的可是赛西施的名声。 为了赛西施,金爷也会向赵家低头,由得赵家这群无赖在他身上咬下一大块肉,甚至还有可能缠着他。 她要想个万全的法子,让金爷和赛西施全身而退。 第二百四十八章 妈妈想吃肉吗 瞅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贾老太,山桃计上心来。 她朝着贾老太咧开嘴,笑了两声:“奶,你是不是也在琢磨着怎么把赛老板跟金爷凑成一对?” 贾老太撇撇嘴:“这还用凑吗?这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只要赛老板逃出赵家,立马就能成亲入洞房,干我啥事啊?我还寻思着得个大猪头吃吃呢,现在啥也吃不着了。” 秀水镇的规矩,新人除了要给媒人谢媒钱之外,还得备上一个大猪头。 贾老太就好吃一口肉,成天惦记着吃吃吃,也不看看自己胖成啥样了。 偏生赛西施极为上道,贾老太话音未落,她就给贾老太行礼:“老太太,您若真的将这个事办成了,别说是一个猪头了,您想吃多少猪头,我都给您买!供您老吃一辈子的猪头都行!” “哎呀,赛老板,你可千万别给我奶买猪头吃,这事要是成了,你给我奶点钱也就罢了。” 她家就是开肉铺的,想吃猪头什么时候都能吃。 再者,贾老太这么胖了,还叫贾老太吃猪头,这不得把贾老太给吃死啊。 “桃儿,你跟我过来。” 贾老太朝着山桃招招手,祖孙两个背着赛西施在一边嘀咕。 “桃儿,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咋办了?” 山桃笑着点头,贾老太果然是个老狐狸,啥事都瞒不过去。 “奶,这件事还得您老来配合。” 祖孙两个才商量好,赖妈妈就端着几只碗走出屋子,碗里装着的,全是从地上收拾起来的菜和饭。 她没好气地瞪着山桃和贾老太,把碗递给赛西施:“大奶奶,这可都怨你,你若是在外头守规矩,别结交这些下三滥的人,她们今日怎敢来咱们赵家!如今可好,白白糟蹋了一顿饭,只能把这些菜放进水里洗一洗,热一热再吃了。” 菜都成这样了,还能吃? 山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赵家是真的穷了。 可恨都穷成这样了,赵家人还要维持可笑的面子,不肯将祖屋卖了,也不想着做些营生来维持生计,而且,竟然还用着下人。 真是可笑,体面就这么重要吗? 他们倒是体面了,却是靠着压榨赛西施得来的体面。 这种人,真是叫人瞧不起。 赛西施在赖妈妈跟前很温顺,她接过几只碗,对赖妈妈的指责司空见惯,待赖妈妈说完了,她还很体贴地安慰赖妈妈。 “妈妈别着急,灶房里还有两只鸡蛋,一会儿我悄悄打一只鸡蛋,做个蛋花汤,妈妈伺候我娘和小叔辛苦了,喝口蛋花汤补补身子。” 赖妈妈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又忙板着脸,教训赛西施。 “大奶奶为人媳,为人嫂,有什么好东西,应该先想着孝敬婆母,照顾小叔,怎好给我这个老妈子吃呢?” 一面说着,一双眼睛还不错眼地盯着山桃和贾老太。 山桃便拉着贾老太走远了一些。 赖妈妈赶忙拉着赛西施的手,急切地道:“大奶奶,你再多打一只蛋,我分你一碗。” 赛西施笑着拒绝:“妈妈辛苦,我多给妈妈打一只蛋,我就不吃了,妈妈多吃些也是应该的。” 赖妈妈长舒一口气,有蛋花汤吃,再看向那几只碗里的菜,赖妈妈就很嫌弃。 “那这个菜……” “一会儿洗干净,拌点盐,我自己吃。” 见赛西施这般上道,赖妈妈便鼻孔朝天,很有些趾高气扬的意思:“看到大奶奶这么懂规矩,我就放心了,不过,大奶奶,你身上真的没有钱了吗?” 赛西施摇摇头,苦笑着叹气:“妈妈,你也知道我性子要强,但凡还能在外头赚些钱,我必定不会回来,就是因为我没了赚钱的营生,又把所有的钱都为小叔还了赌债,我在外头活不下去了,才回来了。” 赖妈妈脸色就难看了几分,干笑了几声:“大奶奶可真是个实诚人呢。” 赛西施只当没有听出赖妈妈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对着赖妈妈哀求道:“妈妈,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家已经败落了,可孙家正在兴起,孙大娘子娘家就不差,又嫁了一个能挣钱的男人,家里可有不少钱呢……” 赖妈妈根本瞧不上山桃,她挥挥手不让赛西施说完:“大娘子,她有钱又能怎么样?说穿了,她男人就是个臭杀猪的,跟这种人来往,会有损大奶奶的清誉。” 赛西施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清誉呢。 真要顾及她的清誉,当初她在外头为了春风居和一家老小的吃喝四处奔走的时候,怎么不见赵家人跳出来,为她分忧呢? 光是嘴上说得好听,又有什么用。 “赖妈妈,你可别瞧不上孙大娘子,她男人虽然是个臭杀猪的,可她家里顿顿都能吃上猪肉,还有白米饭和白面馒头,鸡鸭鱼虾更是从来都不缺,你再瞧瞧她身上的衣裳和首饰,比娘和我都好太多,跟这样的人来往,虽说传出去不好听,可咱们能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难道妈妈你就不想吃肉?” 赖妈妈嘴中疯狂生出些唾液来。 赵家败落之后,除了能跟着二爷去春风居胡吃海塞之外,家里可从来没买过肉。 前些日子春风居被卖了,大奶奶不给钱,二爷也被书院撵回家,家里还剩点钱,都被老爷拿走了,一家子就彻底见不到荤腥。 她这个做老妈子的,更是只能吃菜汤。 若不是卖身契还捏在太太手中,她早就跑了。 现在听说有肉吃,赖妈妈就动摇了几分:“大奶奶的意思,我懂了,不就是好生照顾这位孙大娘子吗?一会儿,我会在太太跟前说好话的。” 赛西施一把抓住了赖妈妈的手,轻声笑道:“不,妈妈,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妈妈,你想不想跟我走,从此以后过上好日子?” 山桃和贾老太站在角落里,瞅着赖妈妈的表情由犹豫不安,变成了坚定,便知道赛西施已经说服了赖妈妈。 接下来就轮到她和贾老太出场了。 “奶,这事成与不成,就得靠您老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邪祟在你家 赖妈妈重新来请山桃和贾老太进屋时,虽然仍旧有些鄙夷之色,但总算收敛了几分。 堂屋内已经收拾一新,只是屋里还留着些许菜汤的味道。 山桃有些闻不得这个味儿,便皱了皱鼻子。 端坐在椅子里的赵太太眼尖,瞅见山桃很嫌弃,就阴阳怪气地冷笑:“怎么,孙大娘子是从来没来过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太习惯吧?也对,你们家里都是猪粪味儿,闻那个味儿闻惯了,乍一进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会很不自在,赖妈妈,给她们搬两个绣墩来吧。” 山桃暗自点头。 有进步,从小杌子变成绣墩了,再多来几次,说不定就能让她们坐椅子了。 “孙大娘子,说吧,你们今日上门来,是想求我们什么?虽说我赵家眼下有些难处,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这样的人家,再怎么落魄,比起你们这种穷酸破落户,还是强多了。” 山桃忙点头:“对对对,是是是,赵太太您说得都对,我们这种小老百姓,高攀不起您家的门楣,赵太太,人也瞧过了,我们就不叨扰您了。” 她拉起贾老太,慌慌张张地问道:“奶,你感觉到了吗?王道长说的是真的吗?” 兴许是太过慌张,山桃都来不及避讳赵太太和赖妈妈,当着这二人的面就逼问贾老太。 “奶,我现在就觉得身上发冷,他们家也太阴了,咱们赶紧走吧,以后再也不来了,王道长不是说了吗,只要远离赛老板,我们家的肉铺就没事了。” 贾老太要显得比山桃镇定许多。 她拍了拍山桃的手,示意山桃坐下:“好丫头,没事的,咱们坐一会儿,吃些茶再走,你身子弱,从娘胎一出来,魂儿就不全,进了这阴寒之地,就容易招惹上那些东西,你容我再等等,叫我分辨分辨,到底这阴寒是赛老板带来的,还是这宅子中,本就有那些邪祟之物。” 祖孙二人旁若无人,说着些神神道道的话,把赵太太吓得不轻:“你这老太太是什么意思?我儿媳妇咋了?她把什么给带来了?” 赖妈妈更是惊得都迷糊了。 方才大奶奶跟她说,叫她一会儿对这两个人好一些,太太若是发脾气,就叫她从旁劝解一二。 大奶奶还说,孙大娘子平常跟大奶奶以姊妹相称,两个人关系不错,这回大奶奶一定会跟着孙大娘子走的,叫她好生巴结着孙大娘子,孙大娘子一高兴,说不定就许了她跟着大奶奶一块走呢。 怎么这孙大娘子和老太太却在说大奶奶的坏话呢? 大奶奶不会是叫这两个人给骗了吧? 赖妈妈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就说嘛,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非亲非故,外人凭啥帮忙? 大奶奶这个蠢货,准是叫人骗了,不行,看在大奶奶给她那两个鸡蛋的份上,她也得帮大奶奶说两句好话。 大奶奶这个人念情,万一被卖出去,将来日子过得好了,说不定会偷偷给她些银子呢。 思及此,赖妈妈便挺身而出,指着贾老太斥道:“你这个老太婆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大奶奶出身乡绅之家,身上一身富贵气象,怎会带了些邪祟来呢?休要胡说,你们来了也有些时候了,赶紧走!” 贾老太瞄了赖妈妈一眼,这一眼,就叫贾老太惊得差点摔下绣墩。 “不好不好,你周身有厄运之气,你已被邪祟缠住了,邪祟之物这些日子定然会叫你跟她走,若是你答应了,恐怕性命不保啊!” 赖妈妈勃然大怒:“少胡说!我们赵家家风清明,怎会有邪祟之物闯进来,还叫我跟她走呢……我……” 她心里一下子想起方才大奶奶问她的话。 大奶奶当时问她,愿不愿意跟她走,而她……她为了过上从前的好日子,竟然答应了! 赖妈妈脸色煞白,满头冷汗,身子也不住地打着摆子。 这次大奶奶一回来,她就觉得不对劲。 大奶奶从前可没这么实诚,会把银子都给家里,每回大奶奶总是要留一些钱傍身,若是在家中待得不顺心了,立马便走人。 可这回竟然把所有的钱都给了老爷,她和太太去搜刮大奶奶的物件儿,大奶奶竟然也不恼怒,任由她们搜,这几日甚至还低眉顺眼地伺候太太,太太叫往东,大奶奶绝不敢往西。 这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以前大奶奶虽然也敬重太太,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温顺,太太叫她吃剩饭,吃菜汤,大奶奶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怎么可能嘛。 赖妈妈当时就有些怀疑,所以才几次三番问大奶奶,身上是不是真的没有钱了。 原来大奶奶是被邪祟缠身了! 方才用两个鸡蛋勾着她,叫她跟着走,可恨她只顾着吃,都不问清楚,大奶奶如何才能把她的卖身契要到手。 眼下可倒好,她答应了邪祟,要跟着邪祟走,这一走,怕不是要走到黄泉之路上去! 赵太太毕竟做过多年的当家太太,一瞧赖妈妈这个模样,便知道出事了。 她厉声呵斥赖妈妈,叫赖妈妈跪在她脚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赖妈妈被吓傻了,只顾着哭,好半晌才把前因后果给讲清楚。 “大奶奶刚刚叫我为她俩说好话,还说要带我跟着孙大娘子一块走,可孙大娘子却张口就说大奶奶的不是,我还纳闷呢,怎么孙大娘子跟大奶奶说的不一样,现在我想明白了,大奶奶是想把孙大娘子也一块带走呀!” 山桃已经哭倒在贾老太的怀中。 “奶,这可咋办呀!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邪祟缠身,过上了好日子,怎么又叫邪祟给看中了呢?早知道会被这邪祟给看中,我就不听王道长的话,非要来赵家替王道长确认此事,王道长那么有本事,他自己为啥不来,怎么非要我来呀?” 贾老太搂着山桃,爱怜地拍着山桃的后背:“桃儿,这都是命呀,王道长道行深,他若是来了,邪祟之物就跑了,收不了这个邪祟,这害人的东西迟早还会回来的,你就不一样了,你命格弱,你先来帮王道长确认此事,王道长才好做法镇压邪祟啊。” 山桃泪眼朦胧:“奶,真的吗?” 话音未落,赖妈妈也扑了过来:“老太太,这王道长到底在什么地方,求老太太救命呀!” 第二百五十章 八十三的老头儿要纳妾 “快起来,快起来。” 贾老太赶紧把赖妈妈扶起来。 “这王道长乃是我们邻村一位得道多年的高人,轻易请不出来,除非给的银钱足够多。” 山桃暗叫不妙,贾老太又犯了见钱眼开的毛病了。 赵家这么穷,哪儿还能掏出钱来。 她们要想请王麻子帮忙,这个钱估摸着得自己出。 罢了,就算是看在时安哥的面子上,帮了金爷,时安哥就高兴,不过就是一点银子,出了就出了。 但愿王麻子有点良心,能少要点钱。 “奶,王道长可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山桃站在贾老太身后,暗中掐了贾老太一把。 这一把的力道可足了,也算是报了上一辈贾老太总掐她骂她的仇。 贾老太岿然不动:“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臭丫头!你在娘胎里魂儿就不全,生下来就克死了你亲哥哥,王道长看在跟咱们家是世交的份上,才帮你驱了邪祟,可你呢?不好好护着自己,还非得往邪祟跟前凑!” “这回又让邪祟给缠上了,不仅害了你自己,还连累得时安的肉铺都开不下去了,再耽搁一段时日,估摸着孙家就得倾家荡产,你是我亲孙女,我不得豁出这张老脸去求王道长?” “幸亏王道长还念两家的旧情,答应不要钱,给你驱邪,不然,你这臭丫头就等着倒霉吧。” 贾老太咬着牙,狠狠地戳了戳山桃的额头,疼得山桃都流眼泪了。 她奶绝对是故意的! 真是记仇,她不就是刚刚掐她奶的时候用的力气大了点嘛,这老太太,非要立马找补回来。 “还愣着干啥!赶紧走呀!” 贾老太拽起了山桃。 “既然确定了邪祟之物就是附身在赛老板身上,以后尽量避讳着她就是了,她把春风居和镇上的房子卖了,没地方去,只能住在婆家,以后咱们见不着她,桃儿啊,你就太平了。” 贾老太说走就走,挽着山桃的胳膊,刚要动身,赖妈妈就抱住了贾老太的大腿:“老太太,救命呀!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那大奶奶就得带我走呀!我还不想走啊!” 贾老太赶紧抖搂自己的腿:“你可别缠着我,我管不了这个事,她是你家大奶奶,除非你们能把她请出去,不然的话,你们家迟早得家破人亡。” 她在屋里环顾了一圈,最后死死地盯住了赵太太。 “记住了,要尽快将她请出去,还得找个八字极硬的人,把她镇住,不然,你们就不止穷成这样,后头还得死人呐!” 贾老太眼神极其凶狠,赵太太心头一颤,身子也跟着发抖:“你的意思是,我家穷成这样,都是因为娶了赛氏?” 贾老太还没点头,赖妈妈先自顾自地大叫大嚷:“太太,可不是吗!你数数,大奶奶刚过门,咱们家大爷就没了,她回了娘家住了几年,亲家老爷太太都没了,咱们家也一日比一日穷,再等她回咱家住,二爷就染上了赌瘾,老爷也被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勾走了魂儿。” “太太,咱们家变成这样,都是大奶奶搞的鬼啊!您前几日不是和老爷商议要把大奶奶许给商老爷做妾吗?还等啥呀,赶紧把大奶奶卖了吧!” 山桃心中冷笑,这赵家人果然无耻,赛西施才把春风居出手,他们就打起了赛西施的主意。 得亏她们今日来了,再过几日,说不定赛西施就被人给卖了呢。 赵太太合上双目思虑一番,便点点头:“待老爷归家,就把赛氏许给商老爷吧,前些年,咱们家光景还好,这商老爷还常来常往,等咱们家败了,他便不来了,赛氏既是邪祟,把赛氏许给他这种小人,倒也相配,等商家也败了,我看他还有什么脸来笑话咱们。” 这赵太太还真够坏的,天天盼着别人家败落呢。 “且慢,”贾老太又发话了,“赵太太,你说的这个商老爷多大年岁?” 赵太太还是很瞧不起贾老太和山桃,说话时,嘴角不由自主往下撇:“八十有三。” 八十三? 八十三想纳二十七八的赛西施为小妾? 他也不怕得了马上风死了。 贾老太也是好半天才闭上自己的嘴。 山桃就暗自点头,她奶不是个好东西,干过拐卖傻子的营生。 但就是她奶这样的,也觉得八十三的老头纳二十七八的寡妇为妾,太过匪夷所思。 “赵太太,八十三的老头儿,可镇不住你家这个儿媳妇呀。” 赵太太冷哼:“我管他镇不镇得住呢,反正赛氏嫁过去,商家就得家破人亡,我心里就高兴!” 这是纯粹为了泄愤了。 贾老太摇头:“赵太太,这邪祟之物认准了你家,你把她送走,她心里对你家的怨恨就更深,一旦镇不住,势必还会回到你家来,到那时,可远远不是让你吃糠咽菜这么简单了,怕是让你们一家子死得痛快些都难。” 她阴森森地盯着赖妈妈,呵呵笑了两声:“到那时,头一个要带走的,便是你!” “啊!” 赖妈妈惊叫一声,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两股之间散发出一股骚气,竟然被吓尿了。 赵太太脸色就变了:“滚出去!” 赖妈妈连滚带爬滚出去,却还跪在门口哭求:“太太,您好歹为了二爷,想想法子吧!” 哭声扰人心,赵太太便烦躁不安,伸手想抓点什么,可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了,她没东西好砸,就越发烦躁,甚至起身,狠狠踹了椅子一脚。 她在屋中来回踱步,时而无声地怒骂,时而又撕扯自己的头发,跟一个疯子没什么两样。 忽地,她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贾老太。 “老太太,你说的是真的?你该不会是来讹我家钱的吧?” “讹你钱?”贾老太笑了,她把山桃拉到跟前,指着山桃头上的小花簪,脖子上的项圈,和腕子上的手串跟镯子,得意地翘起嘴角,“赵太太,瞧见没?我家这么有钱了,为啥还要讹你钱?你家有什么好讹的?这破砖破瓦?呸,谁稀罕呐!” “桃儿,咱们走,叫这一家子被邪祟霍霍去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要把所有人都看扁 “等等!” 赵太太终究不甘心,眉目之间闪过一抹厉色。 “你说的那个八字极硬的人是谁?” 贾老太摇摇头:“我就是个乡下的老太婆,又不是媒婆,上哪儿认识八字硬的小伙子去,你自己打听去吧,我得拉着我孙女儿回家去了,在你家多待一会儿,我就觉得身上阴森森的。” 赵家屋子里的确发阴,可却并不是什么邪祟之物造成的,而是因为赵家宅子多,又建得极其阔朗,如今没人住,家中败落,再加上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穿堂风一吹,便凉飕飕的。 原本赵太太和赖妈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被贾老太一说,她们也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那你说的那个王道长是在哪儿修行?能不能帮忙把他请来?” 贾老太十分傲气,她乜斜着赵太太,哼道:“就在秀水镇的王家庄!至于能不能帮忙嘛……我凭啥要帮你们的忙?你们有本事自己请去!” 说完拽着山桃便走。 不一会儿,赖妈妈就哭爹喊娘追了上来。 “老太太,你可千万要救我这一回啊!” 不管她说啥,贾老太就是不搭理,直到出了赵家的门,贾老太才冷着脸,好心提点赖妈妈:“你要是不想死,就自己去求王道长,你放心,你心诚点,王道长这个人心软,不要钱也会跟你来驱邪的。” 上了自家大车,山桃就不解地问贾老太:“奶,咱们为啥要走?为啥不直接应承下来,把王麻子叫来?” 贾老太撇嘴冷笑:“嘁,还是死过一回的人呢,这都不懂,桃儿啊,你缺心眼儿,这回若是没有我帮你镇着,你保准还会被你大姐压得死死的。” 山桃才不信呢。 贾秀莲又蠢又坏,上辈子她是对自己的亲姐姐没防备,才着了贾秀莲的道儿。 重来一次,哪还能那么傻。 “桃儿,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都是蠢货?” 贾老太一语道破山桃心中所想。 山桃愣了愣,张口反驳:“我……” “你先别急着狡辩,我就问你,你觉得赵太太是精明还是缺心眼儿?” 山桃脱口而出:“那肯定是缺心眼儿啊!” 谁家穷成这样了,还守着祖宅不放手的。 不是缺心眼儿那还能是啥。 贾老太冷笑两声:“你不要把所有人都看扁了,赵太太糟蹋东西,不肯卖房子,那是她看不开,可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太太,该有的心眼一点都不少,你以为我说得这么吓人,她就能立马去请王麻子?桃儿,你错啦!” “我越是急着把王麻子推出来,拍着胸口打包票,告诉她,能帮她把赛老板赶出赵家,她就越是起疑心,反倒咱们不肯沾手,躲得远远的,死活不帮她,她还能信几分。” “桃儿,你且等着瞧,赵太太这几日必定会叫赖妈妈去打听消息,咱们做戏要做全套,走,今儿个就去找王麻子!” 赵家正房堂屋内,赖妈妈换了一条裤子,才敢来伺候赵太太。 可赵太太还是觉得她恶心,只许她站在门槛外头回话。 “赖妈妈,你说那两个人说的话是真的吗?赛氏真的被邪祟之物缠上了?” 赖妈妈拼命点头,几乎都要把头给摇下来,她可没忘记赛西施问她话时,那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起初,赖妈妈还以为赛西施在策划着怎么从赵家逃出去,才笑得叫她心里发毛。 现在想明白了,赛西施就是被邪祟上身,她根本不想离开赵家,而是想着把赵家的人都给祸害死。 “太太,我早就发觉大奶奶不对劲了,您想想二爷,二爷原先多好的一个孩子呀,书院的先生都夸二爷上进,可如今二爷却被书院给撵回来了?还不就是因为大奶奶克的二爷!太太,您真的想看到二爷也被大奶奶克死吗?” “住嘴!” 赵二爷就是赵太太的心头肉,她不允许任何人害她的儿子。 “你明天先去镇上看看孙家肉铺是不是真的关着门,接着再去王家庄,打听打听这个王道长,若是这位道长果真道行高深,那就把人请回来,无论花多少钱都要请回来!我手头上还有一两件值钱的东西,原是留着给二爷娶亲用的,先拿出去换钱吧。” 命都要没了,还娶什么亲,自然是先保命要紧。 赖妈妈忙道:“太太不用心急,那乡下老太太临走之前说了,王道长心肠软,只要我心诚,多求求王道长,王道长就一定会来帮咱们驱邪的。” “蠢货!” 赵太太不耐烦了,想找个东西砸赖妈妈,却找不到,只能脱下自己的鞋扔了过去。 “我身边怎么就留了你这么个蠢货!不要钱的东西才最贵!你记住了,你是赵家的老妈妈,你求人,就是我们赵家求人,我们赵家从不求人,因为丢不起这个面子!明日就去打听,打听得不差,就把人请回来,他要多少钱,咱们都给!” 等驱除了邪祟,找到那个八字极硬的人,把赛氏卖出去,还怕手中没钱么? 秦宝山是个赶车的好把式,把车赶得又快又平稳。 他不多话,很稳重,人也有一股子狠劲儿,孙时安曾不止一次跟山桃夸过秦宝山,说这个人是个肯干活儿的,若是秦宝山愿意,就收秦宝山做杀猪的学徒。 这一路上,山桃留神看着,觉得秦宝山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值得一用,便有意跟秦宝山攀谈,问他家中还有何人,愿不愿意在秀水镇安家等等。 赵家庄和王家庄分别在秀水镇的两端,等他们到了王家庄,天都要黑了,今晚怕是要住在家里了。 山桃怕孙时安担心,便让秦宝山先回去,明儿个一早再来接她们。 祖孙俩很顺利就找到了王麻子。 王麻子看见山桃脸上还笑嘻嘻,看见贾老太,就沉下脸:“老太太,你来干啥?咋啦,你那大孙女又被脏东西上了身,你是来求我给她捎点童子尿的?” 贾老太听不得童子尿三个字,一听就浑身僵直。 山桃连忙把手里的点心递给王麻子:“王道长,我们是来跟道长做一笔生意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小名阿宝 王麻子为了点钱,只要不杀人犯法丧良心,便什么都肯做。 山桃把事情跟他一说,又特地点明这里头涉及金爷,王麻子立马就拍着胸脯打包票,叫山桃放心,一定会将此事做得滴水不露,甚至还不要钱。 山桃把原本要给赵家的点心和茶叶都塞给王麻子,逼得王麻子收下,才跟她奶往清河村走。 一路上,贾老太都在絮叨山桃是个败家玩意儿:“给他一包点心吃吃就不错了,咋还把那包好茶叶拿给他了?他一个靠给人算命驱鬼骗钱的麻子,吃这么好的茶叶干啥?这不是糟践东西么?” 山桃堵上耳朵不想听她奶念叨。 托人办事,不给点好处怎么行? 王麻子不收,那是人家客气,可她们不能不给呀。 暂且先别提钱不钱的,总之得先把姿态摆足了,人家才肯尽心办事。 贾老太哪怕死过一回,还是这个斤斤计较的性子。 她不想听她奶唠叨,就走得飞快,把她奶远远地甩在后头,直到听见贾老太一声尖叫,山桃才停住脚,愣了一下,疯狂往后跑。 “桃儿啊!你快来看,这儿躺了个人儿!” 路边的水沟里,躺着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身上都是血,轻轻推了一把,他便只是蹙了蹙眉头。 “哎哟,还活着呢!” 贾老太双手合十,祝祷了几声黄大仙,就又俯下身看这个男人:“啧啧,这是谁家的后生呀,长得还怪俊的呢。” 男子年岁不大,虽然受了伤,形容狼狈,但的确生得很俊俏,一身粗布衣裳也难掩他身上的气度。 瞧着他身后背了个箭囊,应该是进山打猎的。 “奶,你回村叫赵五叔他们来帮个忙,先把人抬回去,这人肯定是上山打猎被畜生伤了,咱们得救他。” 贾老太走了不一会儿,男子就醒了。 “宝……” 山桃忙凑过去:“什么?” 待看清楚山桃的样子,男子就笑了。 这人可真是奇怪,都伤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伤到哪儿了,还能动吗?” 男子微微动了动,看着山桃做了一身妇人的打扮,便拱手道谢:“多谢大娘子相救,我没事,天色已晚,我就不耽搁大娘子回家,这便走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靠在树上。 山桃留心看了一眼,他躺过的地方,全是血。 这人伤得极重,若是再得不到救治,会死的。 “你是哪个村的?怎么一个人上山打猎?你先别急着走,我奶回去喊人了,一会儿你先跟我回家,把身上的伤上个药,吃点东西,睡一觉,等明天再走。” 男子本想拒绝,可他实在是走不动了,便苦笑两声,谢过山桃:“我身上没有值钱的物件儿,大娘子的救命之恩,我只能暂且欠着,待我找到家人,安顿下来,一定会十倍报答大娘子的恩情!” 听这个意思,这个人还是个无家可归之人。 山桃顿时就提高警惕。 一个浑身是血来历不明的人,忽然出现在他们村,怕不是什么好事。 借着朦胧夜色,她仔细打量了面前的男子几眼,心中暗暗放心。 这人面容清晰,又生得很清俊,是难得的好相貌,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按照琇莹的说法,暗卫的相貌是最容易模糊的,这么看来,这个人应当不是韩秀那一伙儿的。 那么,是个死士? 山桃的心又揪了起来。 “相公不是我们秀水镇的?那为啥要来我们秀水镇?” 男子顺着山桃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迹,便苦笑着道:“大娘子莫要害怕,我的确不是秀水镇的人,我是外县来秀水镇打猎的,不想在山上遇到了一头极大的山猪,我不敌之下受了伤,仓促逃出山,这才晕倒在这里。” 山桃松了一口气,原来果真是个打猎的。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进山灭山猪,瑶溪县县令和韩秀闹出了不少动静,从周边城镇找了好些猎手,叫他们上山去踩点,先把山猪王去过的地方划出来。 猎手们不用打猎,光是去探探路,不会遇到危险。 可有些猎手运气不好,就如同面前的男子一样,跟山猪王碰了个正着,就会受伤,甚至还有可能丧命。 如果闹出这么多动静,最终还是没有灭了那头山猪王,真不知道韩秀要如何跟英王交代,英王又该如何跟圣上交代。 山桃摇摇头,这些都是贵人们要想的事情,她一个小老百姓,琢磨这些干啥。 “敢问相公怎么称呼?”山桃闲着无事,便跟眼前的男子攀谈起来,“我夫家姓孙,我家相公应当比你年长几岁,你若不嫌弃,喊我一声嫂嫂即可。” 男子抱了抱拳:“孙家嫂嫂好。” 他顿了顿,才开口:“我姓岑,是家中长子,人都叫我大郎。” 岑这个姓,在瑶溪县这里很少听说,听着像是山那边桃花县来的。 对面的清河村就有从桃花县嫁来的妇人,娘家就姓岑。 一问之下,岑大郎果然点头:“孙家嫂嫂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桃花县人,只是我爹娘都没了,家中叔叔伯伯欺负我们兄妹年幼,将我们赶了出来,我无处可去,才来了瑶溪县。” 山桃彻底放下了心,岑大郎的身世真是可怜,就跟贾家老祖宗似的,被族人逼得从老家迁出来,跑到秀水镇来安家。 看他这个年纪,估计妹子也不大,山桃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妹子呢?你出来打猎,把她安顿在哪儿了?” 岑大郎脸色就沉下来:“我家妹妹和我失散了,我正在找她呢。” 失散?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立马又仔细查看岑大郎。 岑大郎虽然衣衫破损,形容狼狈,可浑身的气度却骗不了人,他根本不是平民百姓,他很有可能是…… 山桃不敢再往下想,她提着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开口问岑大郎:“敢问你那妹子年方几何?叫什么名字?我家里也有两个妹妹,一个十三,一个十二,若是你家妹子跟我的两个妹妹年岁差不多,找到了,还能送到我家里来,叫她们三个小丫头做个伴儿呢。” 岑大郎盯着山桃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妹妹还不到十二,小名叫阿宝。”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试探 蹭的一声,山桃身子都僵直了。 小名阿宝! 她记得琇莹刚来家中那一日,昏迷之时一直絮絮叨叨地喊着哥哥,说自己叫阿宝。 难道这便是琇莹口中的那个哥哥? 山桃捂住胸口,好半天才怔怔回神。 岑大郎已经递过一方帕子,关切地问山桃:“孙家嫂嫂,你没事吧?为什么听到我家小妹叫阿宝,你就这么激动?” 山桃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出琇莹的身世,却觉得就这么说出来好像不大好。 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大好,就是觉得若这个岑大郎真的是琇莹的养兄,那等她把岑大郎领回家,叫琇莹亲自相认,会更好一些。 没有得到琇莹的确认,她就这么大咧咧地告诉岑大郎,似乎太冒险了一些。 万一岑大郎不是琇莹的养兄呢? 冷静下来之后,山桃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似乎这个岑大郎,跟琇莹的气质有太多不符。 虽说岑大郎瞧着也像是贵人公子,可同为从燕王府逃出来的,琇莹一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都知道谨小慎微,在亲哥哥面前三缄其口,死活不肯说自己的真实身份,连自己的小名都不肯说。 可岑大郎对一个陌生人,却张口就说自己的妹妹小名叫阿宝。 难道说是岑大郎太担心妹妹的安危,所以逢人就问? 这倒也有可能。 山桃又开始琢磨了,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两个人年岁差不多,小名都叫阿宝,还都跟兄长走散了。 她不信有这样巧的事。 她只信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孙家嫂嫂?”岑大郎的眼神和语气都有些急切,“您见过我家阿宝吗?她生得很白净,双眼很灵动,瓜子脸,远山黛……” 岑大郎连说带比划,山桃眼前就仿佛出现了琇莹的影子。 她笑着摇摇头:“没见过,要不,你去官府报案?这些日子听说总有拐子出来拐妇孺,就这个村,二月份那会儿,还被拐子拐走一个傻子呢,岑相公,还是赶紧报官吧,你妹子生得那么好看,我怕她会被拐子拐走。” 山桃越发不信岑大郎了。 若这个人真的是琇莹的养兄,那也只能说琇莹的养父母不会教儿子,竟教出一个如此莽撞的儿子来。 岑大郎还想问下去,远处就出现了火把。 山桃忙嘱咐岑大郎:“你先别动,我奶喊人回来了,我去迎一迎。” 她小跑着去迎贾老太,先跟赵五叔等人客套了几句,就把贾老太拉到一边:“奶,一会儿你可莫要在这个人跟前说起琇莹。” 琇莹身世是个能要人命的秘密,山桃不敢告诉她奶,就只说岑大郎的不合理之处。 “我看他不像是个好人,指不定是想套咱们话,好把莹莹拐走。” 贾老太撇着嘴不相信:“你跟拐子打交道能有我多?我看这个人不像拐子,不过被你这么一说,这个人倒更像是个骗子。” 老太太打起了精神:“他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估摸着打听咱们家最近多了个小姑娘,就想跑来骗吃骗喝,咱们先稳住他,一会儿我叫你赵五叔留点神,明日一早,先请你赵家哥哥去镇上把时安叫来,家里有个男人在,这个骗子就不敢乱来。” 山桃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奶这个人品性不咋样,但她奶现在是把她当自己人看,做什么事之前都会为她着想。 为了奖励贾老太,山桃就笑眯眯地挽着贾老太的胳膊:“奶,一会儿回家,我给你做面疙瘩汤吃。” 贾老太撇撇嘴:“没肉,我不吃。” 这大晚上的,村里上哪儿买肉去。 山桃做了让步:“我去跟五婶子借几个鸡蛋。” 贾老太这才有了几分笑模样。 赵五叔指挥着人,把岑大郎抬回了清河村。 因贾家今晚就贾老太和山桃两个妇人在家,赵五叔不放心,再加上贾老太说了岑大郎可能是个骗子的话,就干脆把岑大郎安顿到自家。 这会儿去镇上请大夫太晚了,赵五叔就喊了儿子,去对面的青山寨请个赤脚大夫来。 青山寨过了河就是清河村,赵家大郎很快去而复返,领了一个老头儿并一个年轻妇人。 那老头儿一句话没说,就开始给岑大郎包扎伤口,年轻妇人倒是坐到了岑大郎身边。 她自称是这老头儿的儿媳妇,自家相公进山打猎,夜深婆母无法随行,她便跟着公爹过来给人看病。 “大郎是啷个桃花县滴银嘛?” 岑大郎愣了一下,年轻妇人又笑了:“桃花县啷个乡的?” 这会儿岑大郎听清楚桃花县三个字,便点了点头:“我是桃花县的人。” 年轻妇人笑了笑:“小川乡滴?小川香滴银嗦话莫有腔调的。” 这回莫说是岑大郎了,山桃等人都一头雾水。 年轻妇人就把话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是小川乡的人吗?在桃花县,只有小川乡的人说话才不带腔调。” 岑大郎也跟着笑了两声:“原来这位嫂嫂也是桃花县的人呢,是啊,我就是小川乡的。” 他偏过头,一双眼睛盯住了山桃:“孙家嫂嫂,你一定见过我家阿宝是不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阿宝?” 山桃往后退了一步:“岑相公,我看你是伤得太重,都开始胡说八道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见过你妹子了?我一直在劝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养好了,才能去找你妹子呀。” 岑大郎刚想说话,就痛呼了一声。 原来是赤脚大夫包扎的时候太用力,弄疼他了。 那一瞬间,他眸中的狠厉犹如恶狼一般,叫人胆寒。 山桃几乎是立刻就确定,这人并非是琇莹的养兄,他是来试探她的! 伤口包好了,赤脚大夫拿出一颗药丸,放到了岑大郎的嘴边。 那药丸黑乎乎的,闻着还有一股怪味儿,岑大郎便迟疑了:“这是何物?” 年轻妇人笑道:“这是补身子的药,你流了太多血,得好好补一补。” 岑大郎还有几分犹豫,山桃就笑着劝他:“岑相公,你还是听大夫的话,先把药给吃了吧,等你明日醒了,我带你回我家,我相公认识官府的人,他知道你丢了妹子,肯定会帮你的。” 岑大郎定定地看了山桃几眼,便抿唇笑道:“好,我听孙家嫂嫂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贾老太要当活菩萨 岑大郎吃下了药,很快就睡了过去。 堂屋内,那年轻妇人斩钉截铁,说屋里的岑大郎就是个骗子。 这个年轻妇人便是从桃花县嫁到青山寨的。 “我们桃花县只有大川乡的人说话才带口音,我就是大川乡的。” 山桃忙问:“那小川乡的人说话的确不带口音吗?” 妇人笑了:“傻妹妹,哪有什么小川乡,我骗他的,他呀,根本就不是我们桃花县的人。” 琇莹也不是从桃花县跑出来的,这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 倒是岑大郎方才那个凶狠的眼神,叫山桃心有余悸。 “既然是个骗子,那咱们先把他绑起来,明早再报官。” 赵五叔等人都点点头。 “你们放心吧,我公爹给他喂了安魂丸,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饶是如此,赵五叔等人还是将岑大郎捆得跟个粽子一样。 妇人是赵家哥哥特地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这岑大郎到底是不是个骗子。 天黑山路难行,赵家哥哥自然还要把人再给送回去。 那赤脚大夫就在此时忽然开了口:“此人不可久留,要万万小心他啊。” 他说话阴恻恻的,众人心里一惊,忙问他缘故。 赤脚大夫双目沉沉:“他身上的伤都是刀伤,从痕迹上看,都是他自己砍的。” 众人都骇然。 这个人的心得有多硬,才能狠得下心对自己下手。 赵五叔当即就警告在场的男人们:“这些日子咱们得加强村里的巡防,莫要叫骗子得手。” 大家伙都没见过这么心狠的骗子。 赤脚大夫摇摇头:“是得小心啊,能对自己下这般狠手的人,所图甚多。” 村里人有了戒备之心,又得知岑大郎不是好人,干脆就把岑大郎关进村口的土地庙,着人三班倒,看着岑大郎,就等着天一亮,便去报官,将岑大郎扭送官府。 山桃万万没想到回家路上还会惹出这样一场风波。 虽则岑大郎吃了安魂丸,又被绑起来,还有这么多人看守,可山桃心中还是很不安,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贾老太说要回家睡,她想了想,拉着她奶就睡在赵五叔家中。 赵五婶很热情,一边给祖孙俩铺被褥,一边笑道:“刚刚山桃不说,我也想着叫你们俩宿在我家,你们家里的被褥好些天没晒了,冷锅冷灶的,哪能睡人呢,大娘,我家地方小,你可别嫌弃,今晚和山桃先挤一挤。” 贾老太沉着脸,嘟着嘴不大高兴,倒不是给赵五婶甩脸子,而是在嘟嘟囔囔地骂岑大郎:“今年不太平呀,拐子也多,骗子也多,怕是要闹灾。” 山桃忙扯了她奶一把:“奶,别瞎说。” 前世虽说附近县城山匪闹得厉害,可老天爷没翻过脸,对老百姓还挺好,一年四季风调雨顺,庄稼地里都没遭过灾。 她奶纯粹是瞎说吓唬人呢。 贾老太却不依不饶:“咋就瞎说了,拐子骗子一多了,咱们老百姓可不就是要遭灾?赵五家的,回头儿你给赵五吹吹枕边风,叫他多上点心,也叫村里人多防备着点,出门在外找些人作伴,尽量走大路,别贪近便走小路。” 这番话倒在理儿。 山桃就没阻止贾老太。 待赵五婶走了,祖孙俩熄了灯,贾老太才叹气:“桃儿啊,我做的孽太多,手上沾了不少血,如今重活一次,能救一个人便救一个人,算是赎罪吧。” 山桃本来都要迷迷糊糊地睡了,贾老太话音未落,她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手上沾血?奶,你啥意思啊?你杀人啦?” 娘呀,她只知道贾老太偏心眼,喜欢撒泼耍赖,还卖过傻大柱,可不知道这老太太杀过人啊。 怪不得她奶这么怕官府的人呢,就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呗。 “你才杀过人呢!” 贾老太卯足了劲儿,朝山桃的腰眼拧了一把,疼得山桃眼泪都下来了。 “奶,你干啥呀?不是你自己说你手上沾血了吗?你掐我干嘛?万一我这肚子里有个孩子,你这一掐,都能把孩子掐掉。” “我呸!”贾老太一巴掌拍在山桃的后脑勺上,“你少放屁!哪有怀着孩子掐一把就把孩子掐掉了的?” 见山桃摸着后腰,贾老太又很后悔刚才用的劲儿太大,她忙伸手帮山桃揉着腰:“咋了,桃儿,你这是真有啦?” “有啥呀,哪儿有这么快。”山桃翻了个白眼,“奶,你到底杀没杀过人啊?” 她前世死得早,后头到底发生啥事,都是听贾老太说的,她也不能保证贾老太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万一贾老太撒谎呢? 兴许王素芬不是被贾秀莲杀的,是被贾老太一刀捅死的。 山桃就打了个哆嗦:“奶,你手上沾的血不会是我娘的吧?” “你这孩子越说越离谱!”贾老太急了,“我说的沾血,不是那个沾血!哎呀你不懂,反正我没杀过人,就是……就是干了几件缺德事。” 山桃撇撇嘴,她奶干的缺德事可不少。 “桃儿,奶干了亏心的事,这夜里一想,就睡不踏实,总想着多救几个人,也好冲一冲我的罪孽,这几日我就琢磨着,你都能救下时安,你说我要不要救一救咱们认识的那些要死的人?” 山桃的白眼越翻越多。 “咋啦,你要救谁?” 她奶这是死了一回转了性子了? 还想当活菩萨呢。 山桃可没有当菩萨的心,她救的人,全都是她的挚爱亲朋。 要是把她认识的所有将死之人都救下来,这可是一宗大活儿。 她没贾老太这么闲。 贾老太若是真的把这件事给做成了,那老君庙就得把黄大仙的神像搬下来,把贾老太给搬上去。 “就今儿个来的那个青山寨的老头儿,做赤脚大夫的那个,我想起来了,他上辈子就是跟时安前后脚没的。” 山桃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咋没的啊?奶,他要是病死的,咱们可救不了。” 一个做大夫的都没法救自己,她们这些不懂医的就更没有办法了。 “你这孩子忘啦?他们全家都被土匪砍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变故 全家都被土匪砍死了? 山桃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她上辈子忙着赚钱呢,谁家死了人,跟她赚钱没关系,她就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记不太清也很正常。 贾老太就叹口气:“你爹娘咋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有用的东西不记,专门记些没用的。” 山桃很无奈,谁家死了人,怎么死的,这东西有用吗?她记这个干嘛? “他们一家子死得蹊跷,赤脚大夫老两口,儿子儿媳加上四个小孙子,都没了,最小的那个还在吃奶呢,我去瞧过,死得可惨了。” 是挺惨,这土匪可真不是人,连个吃奶的孩子都不放过。 “奶,这事报官了吗?” “怎么没报,可官府查了几日就不查了,就说是土匪,也没说是哪里来的土匪,所以我才寻思着,明日叫你赵五叔去青山寨,找他们村长说一声,这些日子提高些警惕,看见有生面孔进村,就多多注意一些,他们村在山里头,更容易招土匪。” 山桃困意全无。 土匪一般都是拦路劫道,非是荒年,他们不会闯进村里杀人放火。 一旦进了村,他们会将整个村子洗劫一空,绝不会只挑一家下手。 这哪里是土匪啊,这分明是寻仇的上门了。 一个赤脚大夫能和什么人有仇? 山桃想不通。 她家里藏了一个琇莹,需要时时对生人防备,有个风吹草动,山桃就容易想到自家。 “奶,我可真怕啊。” 重生后,山桃头一次对贾老太袒露心声。 贾老太拍了拍山桃的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挡着呢,桃儿啊,你还记得奶给你的那块玉蝉吗?真要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就拿着那块玉蝉去老君庙,把它压在老君像跟前。” 山桃正惴惴不安呢,被她奶一句话又给冲淡了惧意。 贾老太总喜欢说些神神道道的事,什么玉蝉什么老君庙,咋的,她带着玉蝉供奉在老君像跟前,黄大仙就能显灵保护她吗? 她才不信呢。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神仙也未必能靠得住。 只有靠自己,才会万事不慌。 这一晚,山桃睡得特别不踏实,一闭上眼,不是梦见浑身是血的孙时安,就是梦见岑大郎把琇莹给拐跑了,天刚放光,贾老太还在打呼噜,山桃就起来了。 赵五婶早就把饭烧上了,她笑吟吟地问山桃,咋不多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婶儿,我先回家看一眼。” 山桃先是绕道去了土地庙,岑大郎已经醒了,不管看守他的人问啥,他都一句话不说,直到看到山桃,岑大郎才大喊大叫。 “孙家嫂嫂快救我!这些人不讲道理,竟然把我绑了起来,还说要送我去官府!” “我只是想要找我妹妹,可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孙家嫂嫂,你快帮我求求情,我只想去找我家阿宝呀!” 山桃不为所动。 她蹙着眉上前,检查了捆住岑大郎的绳索,确定很结实,才冷冷地问岑大郎:“你为什么要砍伤你自己?说,你潜进我们村子里,到底想干啥?” 岑大郎盯着山桃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没想到你们这群贱民竟然识破了我的计谋。” 果然是个骗子! 几个村民都围了过来,一人直接给了岑大郎一巴掌:“说!你是不是土匪来我们村踩点的?如今天下太平,你们这群土匪竟然还敢进村,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这个人的手劲儿特别大,一巴掌下去,岑大郎的脸颊上就出现了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你找死!” 岑大郎双眼爆红,与方才的温和模样相去甚远。 他大喝一声,竟然生生地折断用来绑住他的柱子,身上的绳索也跟着松落。 得亏赵五叔心思缜密,先是将岑大郎捆得跟个粽子一样,又把他给绑在了土地庙的柱子上,等于是绑了两道,这才不至于叫岑大郎完全脱了束缚。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眨眼之间。 等山桃反应过来,岑大郎已经冲着方才打他的那个人撞了过去。 “快闪开!” 山桃尖叫一声,那人反应倒也快,但仍旧躲避不及,被岑大郎一头撞倒,方才打岑大郎的那只手,竟被岑大郎硬生生地撞断了。 “啊!” 惨叫划破寂静的小山村。 几人被惨叫声惊醒,连忙去捉岑大郎。 可岑大郎虽然被绑得跟粽子一样,却仍旧身手灵活,且他神情极其凶狠,恰如山间猛兽,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上前。 “一群蝼蚁!待我脱身,我捏死你们就跟捏死蝼蚁一样简单!” 岑大郎狂笑数声,忽地扭头瞪住山桃:“贱妇!说,裴阿宝是不是在你家中!” 裴阿宝?裴! 裴是国姓! 琇莹的养父养母真的是燕王夫妇! 山桃心中震惊,但面上仍旧强作镇定:“什么裴阿宝,我不认识,岑相公,你莫要胡乱攀扯,我们已经知道你就是土匪,你若是好生待着,等官府的人到了,兴许我们还能给你说说情……” “说个屁!” 那手腕折断了的人捂着伤处,痛得五官都扭曲了。 他朝着岑大郎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骂着岑大郎的祖宗十八辈。 “他娘的臭土匪!把老子的手腕都给折断了!你他娘的等着!老子这就去叫我家的兄弟们,等我家兄弟们都到了,非得一人一脚,把你活生生地给踹死!” 这人是清河村的大族,家中族兄弟就有二三十,一人一脚,的确能将岑大郎给踹死。 可山桃却瞧着岑大郎的神色近似疯狂,这人对岑大郎的辱骂威胁,不仅没有叫岑大郎害怕,反而叫岑大郎更加兴奋了。 山桃便暗叫不妙,开口提醒那人:“叔,你少说两句吧,赵五叔一会儿就过来了,咱们等着赵五叔带人来,先把他绑起来再说。” 岑大郎被绑成了粽子,尚且还能将人的手腕给折断,山桃真怕这个人再刺激岑大郎,叫岑大郎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 可已经晚了。 山桃还没说完话,岑大郎就狂叫着朝那人奔过去,他身上的绳子不知道何时,竟然散开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拐卖人口,杀! 死士! 冲进山桃脑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就是琇莹说的死士。 她不知道死士究竟有多厉害,但能杀人应该说明身手不差。 眼前这个莫名其妙一直在找琇莹的人,约莫就是那些冲进燕王府杀人的死士吧? 既是死士,杀人就绝不会手软。 情急之下,山桃只好大吼一声:“我知道你找的人在哪儿!” 岑大郎果然顿住身形,忽地脚尖点地,如风一般掠到山桃跟前,一把掐住了山桃的脖子,凑近了山桃:“你果然知道!你家中的那个丫头就是裴阿宝,是不是?” 山桃倒是放下了心。 看来,这群人不知道裴阿宝长什么样子,所以,他们才变着花样儿地试探。 而这些人之所以不敢直接冲进孙家杀了琇莹,也是因为不确定琇莹是不是裴阿宝。 若孙时安是普通百姓,他们会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念头,把孙家全给杀了。 可孙时安身后有金爷,现在还跟韩秀搭上了关系,这群死士下手就得掂量掂量。 所以他们才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子。 山桃定下心,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岑大郎要一个确定的说法,无论她说是或不是,下场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她若是现在就点头,那么岑大郎必定会立马让她丧命。 她若是否认,岑大郎也会以为她在耍弄他而发狂,在场几个村民也会跟着遭殃。 为今之计,只有杀了岑大郎,才能破了僵局。 杀念一起,山桃就再也收不住了。 两辈子加在一起,她想杀的人很多,却从不敢下手。 可今日岑大郎必须要死,岑大郎不死,死的就是他们! “快说!” 岑大郎加大了手上的劲儿,掐得山桃喘不过气来。 她忽然想起前世被贾秀莲掐死的感觉。 眼前的岑大郎好像和上辈子的贾秀莲重叠了。 山桃再不犹豫,只当面前的人是贾秀莲。 她吃力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那个人就在……就在……” “什么?”岑大郎往前凑了凑,“你说什么?” 就是现在! 山桃猛地拔下头上的金簪,照着岑大郎的脖子狠狠地刺了下去。 可岑大郎反应极快,竟然腾出一只手,一把捏住了山桃的手腕。 “贱妇,你找死!” 既然已经出手,山桃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她根本不给岑大郎、也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金簪被夺,她抬脚就踢向岑大郎的胯下。 男人的那处是弱处,只要狠狠踹上一脚,岑大郎肯定会疼上半天。 可岑大郎身手灵活,身子微微一闪,就把山桃这一脚给躲了过去。 几次都没得手,山桃的劲儿泄了不少,岑大郎的怒气也蹭蹭往上升。 “既然你一心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砰!” 一块石头稳稳飞过来,正中岑大郎后脑勺。 岑大郎松开握着山桃手腕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手心里全是血。 他神情癫狂中又带着一丝诧异,不明白竟然有人敢拿石头伤这样强悍的他。 他慢慢转过身,几步开外,一个老太太已经举起了第二块石头。 “死老太婆,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老太太朝他啐了一口浓痰:“呸!你一个伤天害理的拐子,还有脸说这话?乡亲们,打死这个拐子呀!” 山桃本来被掐得眼前发黑,听见她奶在大喊打拐子,就努力打起精神,举起手中金簪,趁着岑大郎转头怒骂贾老太的空档,狠狠地刺向岑大郎的脖子。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一下竟然刺歪了,没刺中岑大郎的脖子,反倒刺中了岑大郎的脸颊。 两个人都有些怔住了。 山桃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拔出簪子接着刺,今儿个她就算被掐死了,也要刺穿岑大郎的脖子! 岑大郎不给她刺第二次的机会,立马就扭住了她的手腕。 但贾老太才不给岑大郎发力的机会,第二块石头紧随而至。 不得不说,贾老太扔石头扔得还挺准,第二块石头又精准无误地砸中岑大郎的后脑勺。 这回岑大郎没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好几块大石头接二连三地朝他砸过来。 原来是在场的乡亲们反应过来,学着贾老太的样子,扔石头砸岑大郎。 转瞬间,就将岑大郎的头砸破了,鲜血糊了他满脸。 他反应奇快,忙捏着山桃的脖子挡在身前。 可身后就没东西挡了。 恰好赵五叔领着人赶到,赵五叔一声吼下,村里的的汉子们齐上阵,包括那个手腕被折断的汉子,人人手里拿着家伙事,照着岑大郎就打。 岑大郎不得不松开山桃,去招架汉子们。 山桃跟一只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贾老太冲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猛拍后背,好半天,山桃才喘过气。 “奶啊,”她揪着贾老太的衣裳,眼圈儿都红了,“快喊人呐。” 岑大郎身手厉害,又心狠手辣,村里这么多汉子加起来,只堪堪跟他打个平手,好几个人都被他打倒在地,在捂着伤处直哎呦,这么下去可不行呀。 贾老太立马掐着腰,扯着嗓门大喊:“快来人呀!拐子拐人啦!” 老太太嗓门大,几嗓子喊下去,就有人拿着镢头锄头等跑出来,无论男女,只要是青壮年,都匆匆赶来打拐子。 老头老太太打不动,家里有铜盆的就搬出来,敲盆敲锅地大喊打拐子啦打拐子啦! 声音都传到对岸的青山寨和前头的王家庄去了。 土地庙正好就在三个村交界的地方,青山寨和王家庄的人听见动静,也都忙拿着家伙事跑来打拐子。 在村里,大家伙最恨的就是拐子,逮到一个拐子就往死里打,哪怕把拐子打死了,拖到官府,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拐卖妇女儿童良家子,人人得而诛之! 众人打得你一锄头我一镢头,挤不进去的就扔石头,人群中时不时响起一声惨叫和几句骂娘的脏话,那是因为扔石头的扔错了准头。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大家伙打得越来越开心。 起先,还能看到岑大郎的影子,到后头,就只能看到一片带血的镢头和锄头。 高高举起,狠狠落下。 第二百五十七章 肉 春风居。 韩秀端坐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他面前跪了两个人,都俊美无俦。 只是一个年龄稍长,一个看着年轻些。 “大人,”年长的男人十分恭敬,“老七没了。” 韩秀身子微震:“是金爷动的手?” “不是,是……阿妩那边儿迟迟不给个信儿,老七等不及,就想着设个局,引得那贾山桃松口。” “贾山桃?”韩秀终于肯把自己的视线收回来,他惊讶地挑眉,“是贾山桃杀了老七?” “是那些老百姓把老七杀了。” 韩秀嗤笑一声:“这不可能,以老七的身手,若是夜里偷袭,屠一个村子都戳戳有余,就算是白日里硬碰硬,也不至于会死在一群乌合之众的手下,你们可打听清楚了,真的是死在几个老百姓的手中吗?” 年长的和年轻的男人对视了一眼,那年轻的男人垂下了双眸:“大人,是属下亲眼所见,老七他……他不是死在几个老百姓的手中,他是死在一群老百姓的手中。” 饶是他杀人无数,想起老七的尸身,也忍不住声音发抖。 那已经不能叫做一个人了,只能称之为一滩人。 街道上忽然响起了锣鼓声,声音由远及近,里正带着几个汉子,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盆红红黄黄之物。 最前头的两个汉子负责敲锣打鼓,每一个鼓点过后,便有十几个汉子齐声喊。 “拐卖妇孺良家子,人人得而诛之!” 里正怀中端着的大盆里,于一滩红白之物中,露出一点金色,仔细一瞧,像是个被踩扁了的簪子。 韩秀摇摇头:“虽是个可恶的拐子,可将一个妇人打成这般,何其残忍!到底是一群没读过书的穷苦老百姓呀。” 他嘴角露出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看了几眼那红白之物,就又厌恶地皱了皱眉。 回过头来,却发现面前的两个人双眼赤红,那个年轻的更是浑身颤抖,眼角甚至都有了眼泪。 “怎么了?老七死得比这个还惨?” 年轻人一拳砸向地面,竟把二楼的地板砸出了一个大洞:“这……就是老七!” “什么?”韩秀踉跄起身,差点带翻椅子,“那一盆盆的……是老七?” 秀水镇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 有最近丢了孩子的,追着那几盆东西哭天抢地,想问问这几盆肉,他们的孩子到底被拐到了哪里。 还有些把自家婆娘儿女卖了的,怕背上难听的名声,也混在这群人堆里,大声咒骂着,恨不得把这几盆肉喂狗。 百姓们群情激愤,很快就失控了。 里正和汉子们护不住这几盆肉,他眼疾手快地把踩扁了的金簪子捞出来,将肉连盆扔向人群,引来一群人的哄抢。 家中丢了儿女婆娘的对拐子恨之入骨,抢了肉便往嘴里塞,企图用这种法子,让拐子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些跟贾老太一般信奉烂七八糟的神仙的,认为吃了人的肉可以治百病,忙抢一把肉,好拿回家包饺子吃。 山桃听三年和吴嫂子说了这事,胸口一阵翻腾,扶着墙根吐了个昏天暗地。 扭头看见贾老太端了个盆,拉着照庆要出门,山桃忙把人给喊住:“奶,你去哪儿呀!” 贾老太风风火火:“抢肉去!这肉吃了大补呀,你魂儿不全,吃几块肉能把魂儿补回来。” 山桃:呕…… 她忙喊三娘和吴嫂子帮忙,把贾老太劝住。 贾老太却反过来劝她俩:“你们不拜神仙,不知道这个,我告诉你们,这ren肉吃了确实能强身健体,以后也不会再得什么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了,咱们小镇上的人轻易捞不着个ren肉吃,要搁在那些常杀人的衙门跟前,这ren肉都千金难求呢。” 说得吴嫂子都跟着心动:“要不,咱们也去蒯一碗肉尝尝?” 得亏孙时安和金爷回来了,说肉都被人抢光了,才算是劝住贾老太几个人。 贾老太进了屋,还在拍着大腿直叹可惜:“明明是我们村打死的人,反倒便宜了别人,早知道会被人抢,我在村里就舀一瓢肉炖汤喝了。” 山桃赶紧摆手,刚想吐,听得东屋有动静,跑进去一看,琇莹趴在炕头,把才吃下去的药全吐出来,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山桃很是心疼,赶紧叫她奶别说了:“说那恶心的东西干啥!你还想不想吃我做的饭了?你再说,这几天都没肉吃,我娘回来了,我也不许她做肉给你吃!什么肉都不行!” 贾老太忙闭上嘴,背着人就拉着照庆小声嘀咕,说什么黄大仙白大仙的,全家也就只有照庆喜欢听这些东西。 “ren肉不好吃,”琇莹忽地幽幽开口,“尤其是生的。” 山桃手都在发抖:“莹莹,你……” 一句话没说完,她就跑出去,蹲在墙根底下,大吐特吐,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 “桃儿,喝点水吧。” 孙时安端着一碗水,喂到了山桃嘴边,又拿着帕子心疼地擦她脸上的汗水。 “我骂过莹莹了,她就是随口胡说吓唬人的。” “是么……” 山桃苦笑。 她不信呀。 琇莹眼神特别认真,一点都不像撒谎的样子。 她又是一路从燕地逃到秀水镇的,中途跟她养兄失散,腿上的伤都没有办法好好医治,哪还有钱买东西吃? 没吃的,饿极了可不得吃人肉吗? 山桃越想越觉得恶心,索性猛掐了自己一把,逼着自己把这个事忘了。 “我和大哥商议了,韩秀若是沉不住气,来问这个事,那就说明他效忠的另有其人,若无人来问,咱们就当没这个事,小心谨慎些就好。” 山桃点点头,那群人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裴阿宝长什么样子,他们之所以会试探琇莹,是因为有人对琇莹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而从琇莹回到孙家这么多天,对琇莹产生怀疑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韩秀。 “方才从里正那里回来,里正把你的簪子给了我……” 山桃霎时就想起被打成一滩肉泥的岑大郎,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不要了!” 她再如何贪财,也不想要这个簪子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他来了 “好好好,咱们不要了。” 孙时安笑着将山桃搂进怀中。 “一根簪子而已,走,咱们现在就去银楼,我给你买更好的。” 山桃揪着孙时安的衣襟,可怜兮兮地叹一口气:“好哥哥,你别再给我买首饰啦,家里的首饰我还没戴完呢,你可别忘了,咱们还得把钱留着养猪,将来若是有钱,我还想养羊养牛,羊肉牛肉也很好吃。” “羊肉还罢了,牛肉可不行。”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吃牛肉可是犯了我朝律例。” 山桃撇撇嘴:“那不就是因为牛少吗?要是牛跟猪一样多,吃牛肉怎么还会犯律例。” 朝廷律例中白纸黑字写着,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民间百姓,都不许私自宰杀耕牛而食。 耕牛少,一个县富裕些的能有个三四十头,穷困点的,有个一二头就不错了。 每到农忙时节,县里就得把这些耕牛分发到各个城镇去。 城镇再轮派到各个村。 譬如秀水镇,一般能分到三四头牛,可秀水镇下头这么多村呢,每个村轮上一天,也保证不了家家户户都能使唤上耕牛。 当然,也有老百姓会自己养牛,用不上朝廷的,比方贾家,就养了一头牛。 还有些人专门养了牛,等着农忙时节赁给别人干活儿用。 但这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百姓养不起牛,养牛可不仅仅是把牛自己放出去吃草这么简单,得是那些家里不大缺钱又有闲着的劳动力才能养得起。 穷得如同钱家那样的,都拿不出买小牛犊的钱,又何谈养牛? 正因为牛少,耕牛金贵,朝廷才严令禁止吃牛肉。 不过也有例外,每年总会有一两头病死的或者老死的耕牛,无论是朝廷养的还是老百姓自己养的,都要先过了朝廷专管这个事的小官的眼,确定这牛真的是自己死的,才会把牛拉到集市上卖肉,贾老四就买过两回。 山桃至今不忘那牛肉的香味儿,这会儿说起来心里还馋得慌。 孙时安便顺着她说:“好,等将来咱们多多养牛,让乡亲们耕地的时候都能使唤上牛。” 山桃抿唇笑,别看她男人只是个屠户,但胸襟抱负可一点都不小。 她仍旧记得徐光宗是为什么要去读书考状元。 徐光宗满嘴仁义道德,天天说要成为天子门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却绝口不提有朝一日踏上仕途,要如何为百姓谋福祉。 可孙时安一个屠夫,想的不是牛养多了能卖钱,而是可以让乡亲们都有牛使唤,多憨啊。 旁人会以为孙时安只会说大话,但山桃却知道,孙时安真是这么想的。 她的男人言出必行,是个顶天立地响当当的汉子。 叫人不能不爱呀。 “那簪子我给了赵五叔,”孙时安又提起了簪子的事,“我寻思村里几个乡亲因为此事受了伤,追根究底,到底是因为我们而起,就请赵五叔把簪子换成钱,给那几个乡亲治伤,不够的跟我要,若是还有富余,就分给乡亲们。” 山桃根本不想提簪子,忙摆手不许孙时安说:“咱们先进屋,可别让大哥他们等着咱们。” 回到堂屋,金爷已经把琇莹抱下炕。 琇莹手中多了一根拐杖,正拄着拐,在屋子里慢慢走动。 “小东西,怎么样?”金爷笑道,“这是我托人买的,你有了这拐杖,就能出门去走动了。” 琇莹走了几圈,抬头看见孙时安和山桃,便展颜一笑。 山桃一怔。 小姑娘笑得实在是太好看,一双星眸烨烨生辉,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疼她。 “拐杖用得可还习惯?” 琇莹点点头,又羞涩地笑了笑:“大哥送我的拐杖很好用。” 她拄着拐杖走到孙时安身边,很是郑重地开口:“哥哥,我想去祭拜爹娘。” 这可是琇莹头一次主动提起孙家父母。 山桃忙看向孙时安,眼瞅着孙时安的眼圈儿慢慢红了,心里也真的为孙时安高兴。 琇莹打心眼里认下孙家了。 “不急不急,”山桃扶着琇莹慢慢走回去,“过几日就是清明,清明节那日,我和你哥哥陪你去,这几日你再把腿好好养一养。” 孙时安也是这个意思,他别过头擦了擦眼角,才沉声道:“清明节那日,是得带着莹莹去祭拜爹娘,过了清明,我们就得上山去打山猪王了。” 山桃一听打山猪王就笑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孙时安上山灭山猪已经是无法逃避的事情。 有金爷从中调和,只要孙时安答应去,姓管的就必须死,为了以后的安宁,孙时安也会去。 更何况,这里头还牵涉了金爷呢。 上辈子金爷等人在山上遭遇那般凄惨,竟还没有杀了山猪王,可见山猪王有多凶残。 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一头山猪,孙时安能行吗? 不能因为孙时安是个杀猪好手,就觉得他一定能敌得过一头山猪王啊。 山桃很想告诉孙时安和金爷,上辈子灭山猪有多么惨烈。 可她不能。 她能做的,只有再三叮嘱孙时安小心小心再小心。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韩秀是将近傍晚时分来的。 彼时,金爷和孙时安正在后院对练拳脚,琇莹正教照庆写字,山桃和贾老太在择菜,金亮则在灶前烧火。 韩秀没叫人进来通报,也没喊一声,便直接推开前门,穿过堂屋进了后院。 “金爷,孙相公,”他朝着众人团团行礼,目光扫过琇莹时,顿了一下,“这是你的字?” 韩秀长臂一伸,夺下琇莹手中的纸,仔细看了看,便笑道:“这笔字倒是刚劲有力,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练的字,怎么,你家里没叫你临摹卫夫人?” 他一来,一家子人都收了笑容,眼神全都定在韩秀身上。 山桃紧张得差点把手里的揉碎,韩秀这是在套话! 他会不会认出琇莹的字? 他到底又对琇莹了解多少? “家里穷,没钱给我请先生,也没钱买字帖,”琇莹很自然地从韩秀手中抽回那张纸,“我的字,是跟着住我家隔壁的书塾先生学的。” 韩秀扬起嘴角:“哦?原来如此,不知那先生可曾教你水墨丹青?”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要换回来 琇莹神色淡淡:“未曾,养父家日子只是过得去,供哥哥读书已是勉强,实在拿不出钱送我去学丹青,我能识得几个字,还是教书先生怜我天真可爱,许我跟着哥哥旁听。” 韩秀的笑容慢慢收敛,神色微冷,却忽然又笑了:“那可真是可惜了呢,你可知千城郡主?小小年纪,便已然是丹青大家,其最擅画山水,一幅万里江山图,被当今圣上命匠人制成屏风,置于紫微殿中……” “韩相公瞧见过么?” 孙时安走过来,挡在琇莹身前。 他才练过拳脚,为了方便,便将袖子卷到了上臂。 此时臂膀上青筋凸起,筋肉尽显,十分骇人。 韩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孙相公说什么?” “那幅万里江山图,”孙时安不耐地道,“韩相公见过?” 韩秀微微一愣:“我并非官身,有何资格进紫微殿?” “既然没见过,那又为何用道听途说的物件儿来哄我家莹莹?” 孙时安说话很不客气,山桃却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开口帮腔:“韩相公没有孩子,身边也没带着年幼的弟妹,自然不知道教养孩子的辛苦,小孩子是不能哄骗的,今日韩相公若是用一块糖哄我家莹莹,她要是想吃糖了,我们做兄嫂的,轻而易举就能遂了她的心愿。” “可韩相公偏偏用个劳什子的什么图!韩相公自己都没能亲眼瞧过那幅图,却拿来哄我家莹莹,万一莹莹被韩相公哄得起了兴致,非要这幅万里江山图,韩相公叫我们夫妻二人上哪儿找去?” 有些话不适合孙时安这个男人说。 孙时安若是这样说了,韩秀势必心中芥蒂,面上不显,但难免不会暗中使坏,譬如在灭山猪时使个手段,叫孙时安吃亏。 但山桃这个妇道人家便能说。 韩秀自诩读书人,自然不好和山桃计较。 计较了,那就是韩秀自己心胸狭隘,一个读书的公子,还跟一个市井小妇人斤斤计较,传出去,韩秀得被人笑话死。 何况山桃这话可没说韩秀半分不是,她就是为教养自家小姑着想。 瞧着韩秀神色微冷,山桃又笑了:“不过也不怪韩相公,毕竟是没教养过孩子的,不知道这教养孩子有许多门道呢。” 她忙一叠声地叫照庆去倒茶,总算把这事给混过去了。 “时安,”金爷摸到孙时安身边,悄声道,“你娶了个好娘子,知道为你挡骂名,你可得对人家好点。” 孙时安面上不见得意,反而多了些心疼和愧疚:“我还是个男人呢,却叫她挡在我前头,我……” “诶,别自责,夫妻一体,弟妹知道这个道理,她为你说话,也是不想叫韩秀那厮迁怒你,你自己知道弟妹为你好就行了,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 孙时安点了点头,金爷才瞥了一眼正在跟琇莹说话的韩秀:“这小子不是好人,才出事,他就急火火地跑来拉着莹莹问东问西,这是急了,时安,可莫要忘了我嘱咐你的事,那日灭山猪王不要紧,要紧的是……” 他做了个手势,孙时安眸中就露出了狠厉。 韩秀夜里没在孙家用饭,原因是隔壁的贾秀莲哭着跑了来。 既然是贾家的事,金爷和韩秀都不好在这儿待。 一桌子菜眼瞅着要便宜贾秀莲,山桃忙喊照庆,先把好菜收拾起来。 贾秀莲进门先往东边一瞅,发现孙家把两间宅子的院墙推了,家里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就哭得更伤心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上辈子徐光宗对贾山桃那么忠贞不二,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左一个闵怜儿,右一个钱大花? 还隔三差五去花船上吃酒。 成婚这么长日子,除了新婚之夜,徐光宗就再也没碰过她了。 反观孙时安这个臭杀猪的,上辈子防她跟防贼一样,从不将家里的钱给她管,也没说要买下大宅子给她住。 可贾山桃嫁过来,这个臭杀猪的就把贾山桃宠成了仙女。 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贾山桃!我要换回来!” 贾秀莲张口就来,把山桃吓得不轻。 她可不愿意换呀。 好在贾老太反应快,拿起手边琇莹的拐杖,狠狠地给了贾秀莲一棍子:“放屁!换什么换?你要换啥?” 贾秀莲捂着胳膊呜呜地哭:“奶,你偏心!你以前不会打我,你到底为啥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非要嫁给徐光宗吗?那我现在后悔了,跟贾山桃换回来,你还能跟以前一样疼我吗?” 孙时安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冷笑两声:“大姨姐,这亲事是你说换就能换的?你把我和大姐夫当成什么了?今日这番话,若是落在大姐夫耳中,怕是大姐夫要当场休了你。” “你这个糙汉懂什么!” 贾秀莲擦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腆着脸凑近孙时安:“你瞧瞧我,我生得比贾山桃好看多了,男人都喜欢好看的婆娘,婆娘好看,男人脸上也有光,孙时安,你说是不是?你娶了我,我保证这小镇子上的人都羡慕你!” 山桃恶心得快吐了。 她和贾秀莲一母同胞,为啥贾秀莲会是这个德行? 抢自己亲妹妹的男人,这种事情一般人肯定不会干呀。 “徐大娘子,请自重!” 孙时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 “莫说我有一个敬我爱我的娘子,就算我尚未娶亲,就算我孙时安要打一辈子的光棍,我也不会娶你徐大娘子!” 说罢便指着大门,冷冷地叫贾秀莲出去:“徐大娘子当我是个不顾亲戚情谊的人也好,亦或是个冷情冷面的疯子也罢,总之,我孙时安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我以后不想在孙家看到你,出去!” 贾秀莲愣了愣,脸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孙时安,你知道你在说啥吗?你竟然拒绝我?我生得这么好看,你凭啥不要我?” 山桃蹙蹙眉,她大姐是不是疯了? 她刚要劝一句,贾秀莲忽地冷笑道:“你以为贾山桃真的敬你爱你吗?” 第二百六十章 屠户起疑心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 怎么回事? 贾秀莲怎么还胡乱攀扯人呢? 她爱自己的男人爱得不行,贾秀莲知道个屁呀,一张嘴就胡咧咧。 不是要当大官儿太太吗? 才一个月就受不了,就这心性还想当大官儿太太呢,呸,做梦去吧! 她以为做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很容易吗? 嘁,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山桃上辈子没捞着当大官儿太太,只做了秀才娘子,跟着徐光宗去拜访过乡绅老爷家,也算是见识过一些场面了。 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要打理整个后宅,每日不知要忙多少事,光从一场小小宴会来说,就得耗费不少心力。 譬如请来的客都喜欢吃什么,来往世家之间都是什么关系,谁跟谁不对付,要如何安置座位,又要如何安排陪客。 可不要以为交给能干的婆子媳妇就行了,太太奶奶自己心里也得有一本账呢,轻易不能出错。 再者,家中的奴仆这么多人,太太奶奶们也得清楚怎么安排,才能叫下人们都服气,都能好好干活儿。 总之,林林总总细细碎碎的一大堆事,山桃反正做不来。 贾秀莲虽然心狠有魄力,可贾秀莲的脾气不好,未必能在大家门户里过得舒心。 不然,也不会成婚才一个月,就被徐光宗气得口不择言,说出要换男人这种话了。 呵呵,好姐姐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徐母和闵怜儿还没出大招,急什么? 山桃撇撇嘴,瞪了贾秀莲一眼:“大姐,你可别瞎说呀,我跟你可不一样,你不爱我大姐夫,我却爱我家时安哥爱得死去活来呢。” 这话说得很大胆,一院子的人都脸红了。 照庆怕琇莹听见不好,赶紧把琇莹的双耳给捂住:“莹莹乖,咱们不听这个,听多了夜里要做噩梦。” 琇莹抿抿唇:“你也才只比我大一岁,你听了就不做噩梦了?” 她拍开照庆的手,扶着照庆的肩膀往前蹦了两下:“嫂嫂,你多说两句,我爱听这个。” “胡闹!”孙时安红着脸瞪了琇莹几眼,“回屋去!” 贾秀莲却抓着琇莹不放:“你就是孙时安的亲妹妹吧?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你嫂嫂,你要是知道你嫂嫂盼着你大哥去死,你还会喜欢她吗?” 山桃怔住了。 她虽然一开始确实不太地道,心里想着做小寡妇来着。 可是她从没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啊,贾秀莲是从哪儿知道的? 琇莹眼神里有些迷茫,转而直勾勾地盯着山桃。 山桃就很心虚,她在琇莹眼中,可是个时时刻刻把孙时安放在心上的好嫂嫂呀,琇莹以后不会对她有啥看法吧? “嫂嫂,”琇莹终于开口了,“这个真的是你大姐吗?亲家老爷太太为何不好好管教你大姐?再不济,请个大夫开个方子,叫她吃了药就好生在家待着,怎能放出来,让她这般丢人现眼呢?” 哈,这小丫头的嘴巴还挺毒! 山桃眉眼弯弯:“你说的是,不过她现在是徐家的人,一会儿等我大姐夫下学归来,我去说一声。” “你敢!”贾秀莲气急败坏,指着山桃大骂,“贾山桃,你非逼着我说出来是吧!我警告过你,妹婿清明节前后必须要去高家庄收猪,才会避免惨死的厄运,你为啥不听!妹婿这几日铺子也不开,天天跟一群猎户混在一起,这可不成!他不去高家庄收猪必死无疑!” 骂过山桃,贾秀莲转过脸,又苦口婆心地劝孙时安。 “孙时安,贾山桃虽然是我亲妹子,可我这个当大姐的才不会包庇她,她做得不对,我该骂的就得骂,比如你会丢了性命这件事,她出嫁前,我就警告她了,可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不就是盼着你去死吗?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她爱你敬你吗?” 山桃长出一口气,直呼好险! 亏得她早就对孙时安坦白此事,当时就想着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比从贾秀莲嘴中说出来好。 孙时安是个很认真的性子,认准了一个人,轻易不会撒手,要是让孙时安从别人嘴中知道她曾拿孙时安的生死做赌注,孙时安会寒心的。 好在她有所准备,不然,今日怕是要栽到贾秀莲手中。 再一看贾秀莲那得意的表情,山桃便有些恍然了。 今日贾秀莲来哭诉委屈是假,来挑拨离间是真! 原来过了这么多时日,贾秀莲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见清明将至,孙时安不仅没有去高家庄收猪,反而还关了肉铺,就心下着急,特地跑来孙家大闹这一场。 一来,可以让山桃夫妻俩离心。 二来,说不定能鼓动孙时安动身去高家庄收猪,这样一来,孙时安就会跟前世一样,死在高家岭那段山路上。 真是好毒的心思啊。 山桃忍不住瞥了贾老太一眼。 她奶没说错,是她大意了,总觉得旁人都是蠢货。 贾秀莲的确狂妄自大,但贾秀莲也有些小聪明,且性子执拗。 山桃若是小看贾秀莲,必定会酿成大错。 以后可不敢再忽视贾秀莲了。 贾秀莲骂完山桃,才掐着腰,得意地望向孙时安:“孙时安,你既然知道了真相,还不赶紧准备准备,立马动身去高家庄?这时候动身,清明节正好经过高家岭,也正好能躲过阎王爷。” 孙时安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 之前山桃对他提起过贾秀莲做的这个梦,当时他未曾放在心上,后来得知胡老爷要买凶杀他,再之后便是韩秀这档子事,孙时安便起了疑心。 胡老爷是英王的人,买凶杀他买的也是英王的暗卫,且此事极其隐秘,贾秀莲一个内宅妇人是如何得知的? 总不会是小喜告诉她的吧? 小喜跟贾秀莲又不相识,怎会告诉贾秀莲这种事。 且那会贾秀莲尚未成亲,得知此事的唯一途径,不是通过贾老四,便是通过其未婚夫婿,徐光宗。 孙时安抿紧了双唇,徐光宗会不会也跟英王有瓜葛? 他面色凝重,贾秀莲会错了意,还以为他生气了,便凑上来,笑嘻嘻地拍了拍孙时安的肩头:“妹婿,我也是为你好……” “滚!” 第二百六十一章 求娘家人帮忙 孙时安一把推开贾秀莲,把贾秀莲推了个踉跄。 “我们两口子的事,无需你这个外人插手!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桃儿说,你们当初打赌,我清明节那日要是没死,你就得在你们村土地庙跟前给桃儿磕三个头,你们还白纸黑字把这个事写下来了,徐大娘子,你不会耍赖吧?” 贾秀莲愣住了:“你……你竟然知道这件事?” “我们夫妻一体,我家桃儿从来不会瞒我任何事,你再如何挑拨离间也是白费。” 孙时安毫不掩饰对贾秀莲的厌恶。 “你别忘了这个事,不过我也挺稀奇,竟然还有上赶着来磕头的,徐大娘子,你倒是个好心人。” 孙时安冷哼一声,一步一步逼近贾秀莲:“正好,我要出门一趟,你是现在就走呢,还是等着我赶你走?” 贾秀莲上辈子好歹也跟孙时安过了一个多月,知道孙时安发怒是什么样子的,她不敢停留,赶紧提着裙角跑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孙时安蹙着眉摇摇头,回身看到贾老太和山桃,想了想,又解释道:“奶,桃儿,我不是不让大姨姐来咱们家,以后你们若是想她,等我不在家的时候,尽管把她叫来,可我在的时候,你们还是别叫她过来了,我怕我忍不住会揍她。” “不叫不叫,我们肯定不叫,”贾老太抢在山桃前头开口,“叫她来干啥,她一来,就惦记着我那点钱,我还得跟她斗心眼,都快把我这个老婆子累死了。” 贾老太说了句大实话,山桃也觉得累,可山桃却喜欢看她大姐吃瘪。 她要把她大姐给搞垮,叫贾秀莲既挣不到钱,又做不成大官儿太太。 当然,她也不会放过徐光宗。 只等着孙时安平安度过清明节,她就要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孙时安前脚刚走,贾秀莲就猛捶孙家后门。 山桃无奈摇头,这人脸皮可真厚啊。 开了后门把人放进来,贾秀莲扑到山桃身上就哭:“山桃呀,大姐刚刚是猪油蒙了心,气糊涂了,才把啥都告诉了时安,时安没跟你生气吧?” 山桃嫌弃地推开贾秀莲,用帕子拂了拂身上的衣裳:“我们俩好着呢,不用你操心,你又来我家干啥?” “我的命好苦呀!” 贾秀莲嗷一声,扑在桌子上就大哭。 瞧她这个伤心的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山桃就催着她问:“到底咋啦?我大姐夫要休了你呀?” “呸!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贾秀莲啐了一口。 她坐正了身子,掏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才恶狠狠地道:“我原以为,缠着你大姐夫的狐狸精,也就那闵怜儿一个,谁知道又蹦出来一个钱大花!我说么,她为啥要在我的嫁衣上掺杂无花果汁,原来是想毁了我的脸,嫁给你大姐夫!” 山桃一下子就想起那日听墙角,贾秀莲在墙那头骂钱大花,原来是发现奸情了。 贾老太比山桃还要感兴趣,一个劲儿地催贾秀莲接着往下说:“你咋知道的?咋的,你把他俩堵在炕头上了?” 山桃本来也想往下听,一扭头,看见照庆和琇莹两个小脑袋瓜凑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就挥挥手赶两个人进屋:“莹莹,你不是还要教照庆读书嘛?去去去,别在这儿杵着,教照庆背诗去,一会儿我要检查。” 两个小姑娘不情不愿地走了,山桃便立马笑眯眯地催贾秀莲:“大姐,你接着往下说呀,你在炕头上把他俩给抓着了?” 贾秀莲一瞅山桃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气得牙根痒痒。 可她眼下有事要求娘家人,就是再恨,也得藏进肚子里。 “那倒没有,是春兰告诉我的。” 原来是春兰啊。 山桃便有些兴趣缺缺。 春兰这个人心眼多,又是个疯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钱大花也许是真的和徐光宗有一腿,但这件事经由春兰的嘴巴说出来,就变了味儿了。 山桃忍不住开始嘀咕,春兰为啥要把这件事告诉贾秀莲呢? 不会是又想着把贾秀莲逼走,然后自己上位吧? 真是傻啊。 除非徐光宗找到一个比贾秀莲更好的,否则,不管贾秀莲犯了啥错,只要这个错是徐光宗能兜得住的,徐光宗就不会赶走贾秀莲。 窝里斗,没啥意思。 贾秀莲却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非要贾老太帮她出这个头。 “春兰说,钱大花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总是缠着光宗,这些日子甚至还去了徐家,帮着我婆母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儿,我婆母喜欢她喜欢得紧,春兰还说,我婆母到处告诉人家,等光宗考上秀才,就把钱大花抬进家门!” 山桃撇撇嘴,这辈子徐母竟然不闹着把闵怜儿抬进家门了,算一算,闵怜儿现在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呢,等闵怜儿有了孩子,还有一场好戏要唱。 “抬就抬呗,”贾老太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光宗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人,那大官儿不就是好几个婆娘吗?你也是要做大官儿太太的人了,将来免不得要经这一遭,现在就当是提前过过瘾。” 山桃差点笑出声来。 她奶咋这么会说呀,贾秀莲被她奶说得脸都红了,嘴唇一张一合,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好了,光宗估摸着要下学了,你赶紧回去吧,好生哄着光宗,谁对光宗好,他一个读书人,心里门儿清。” 贾秀莲心有不甘:“奶,你……你就不能帮帮我?” 贾老太神色大变:“你干啥?我一个糟老婆子咋帮你?难不成,叫我去帮你哄你男人?贾秀莲,你这是乱了辈分!” “奶,你想啥呢!”贾秀莲气呼呼地站起身,“我是想着叫你出面去钱家,叫你去……” 她瞥了一眼山桃,又恢复往日那颐指气使的模样,指了指堂屋:“你去堂屋里待着,我要跟奶说两句体己话。” 山桃坐着没动。 “喂,贾山桃!我跟你说话呢!快进屋去!” “凭啥你让我进去我就进去?”山桃翻了个白眼,“大姐,麻烦你睁开眼好好看一看,这可是在我家!”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识字的坏处 “你!” 贾秀莲急得直跺脚。 “你个死丫头,从小到大你就爱跟我唱反调,你乖乖听话一次会死啊!” 山桃点点头。 还真会死呢。 她性子倔,无论贾秀莲怎么欺负她,她都不会屈服,哪怕被傻大柱打,被钱家三朵花排挤,她都在心里憋着一口气。 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赌这口气,哪怕在徐家过得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她也不肯向外人透露半分。 她唯一一次听贾秀莲的话,就是被贾秀莲掐死那一回。 重生一次,她更不会乖乖听贾秀莲的话了。 “你要想跟咱奶说体己话,那就把咱奶拉到你家去说,你要想在我家说,那就别指望能把我撵走。” 看给贾秀莲能耐的,还想把她赶去堂屋呢。 真以为这世间所有人都要围着贾秀莲一个人转呀。 贾秀莲被怼得无话可说,就去拽贾老太的袖子:“奶,你起来,跟我回我家,我让春兰烧几个好菜,咱们祖孙俩说两句体己话。” 贾老太瞟了一眼扣得严严实实的大铁锅,摇摇头:“我不去,春兰能烧出啥好吃的菜?她家穷得叮当响,烧饭不是蒸就是焖,再不就是弄一盆面糊糊,什么好菜都不会烧,到了你这儿,还能忽然开了窍,会烧菜了?没有好菜,你叫我过去吃啥?” 她越说越不满,拍着桌子叫贾秀莲赶紧回自己家去。 “你不来的时候,我们一家子正要吃饭呢,就因为你,把好好的一顿饭给搅和了,快走吧,我饿着呢。” 昨儿个中午在赵家,贾老太就只吃了点心,夜里在五婶子家,吃了五婶子擀的面条,今儿个一早上出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谁都没心思吃饭。 山桃就寻思着晚上这顿做好点,再加上金爷也要来家吃,便破天荒地给贾老太做了一道虎皮肘子。 正要吃,贾秀莲来了,山桃只能把几样好菜都先放在锅里,不然,肯定要便宜贾秀莲。 贾老太又饿又馋,心里惦记着这道大肘子,就对贾秀莲特别不耐烦,恨不得贾秀莲现在就赶紧走。 “有好菜?” 贾秀莲吸了吸鼻子,就闻到了一股肉香,站起身便去掀锅盖,被贾老太一把攥住胳膊:“你干啥?咋不回你自己家,掀你自己家的锅盖?” 贾秀莲登时尖叫:“奶!我是你大孙女!” “是我大孙女也不能掀别人家的锅盖呀,你想掀锅盖,回徐家掀,这里可是孙家,是你妹子的家!” 贾秀莲咬了咬牙,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要怀疑这个老不死的是不是也回来了,要不然,咋会这么对她。 可再转念一想,贾秀莲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这么好命,会得到老天爷的垂怜,能重活一次。 贾老太这么对她,一定是在生她嫁给了徐光宗的气。 可木已成舟,她也没法子换回来呀。 咬咬牙,再忍耐忍耐,等着徐光宗考上秀才,被荆州王看中,就一切都好了。 眼下,她有一件要紧的事,必须得贾老太帮忙。 贾山桃这个丧门星想要听,那就听去,正好出了事,还能让贾山桃顶替罪名。 “行,奶,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过去,那我就在这儿跟你说,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管不牢自己的嘴。” 贾老太起先有些迷茫,转瞬便神色大变,立马就拽着贾秀莲出门:“去你家吃也挺好的。” 山桃有些诧异,有什么话不能在她跟前说? 她贴着墙根底下站着,努力想听清楚那边在说啥。 可也只听得到徐家开门关门的声音,别的啥也听不见。 贾秀莲带着贾老太径直进了东屋上房。 徐家赁的宅子和原先的孙家布局差不多,都是正房三间,厢房两间。 贾秀莲叫匠人收拾了一下,东屋用来住人,西屋做了徐光宗的书房,两间厢房一件是灶房,一间隔了两间出来,用作库房和张春兰睡觉的地方。 一进门,贾秀莲先叫张春兰去烧饭。 张春兰捏了捏衣角,伸手跟贾秀莲要钱买菜。 “怎么又要钱!不是前一阵子才给了你买菜钱吗?张春兰,我把你叫来,是做丫头的,不是做太太奶奶的!” “我来了半个月,你统共只给过我五百钱,这些日子倒夜香、买柴火,哪一样不要钱?更别提大早上还要给你买烧饼油条,钱早就没了。” 贾秀莲根本就不信:“除了早上那一顿,我从不在家吃饭,相公更是一直在外头用膳,家里就你一个人吃喝,这五百钱哪能花得这么快!张春兰,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把钱捎回你家去了?你可要想仔细!你跟我是签了身契的,你要是惹我不顺心,我立马就能将你卖了!” “签了身契?”贾老太吃惊地瞪着贾秀莲,“莲儿呀,你是疯了吗?春兰就住在咱家后头,你把她弄来帮你做活儿,给她钱,这没啥说的,可你叫她签了卖身契,这可是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啊!” 贾秀莲撇撇嘴:“怕啥?我这是给了她一条活路,她娘要病死了,她爹又不是个好东西,她不把自己卖了,还能有活路?” “你撒谎,我没卖我自己!” 张春兰惊疑不定,忽地冲到厢房去,翻出自己的身契冲回来,塞进贾老太的手中:“贾奶奶,你快帮我瞧瞧,这身契上写的啥?当时秀莲叫我签身契的时候跟我说,我只是来帮她干活儿的,一签签两年,两年一到,我就能回家去了。” 贾老太虽然识字不多,但看清楚一张身契已经足够。 她展开一瞧,脸色就变了:“你这个孽障!” 她举起巴掌就扇贾秀莲,被贾秀莲推了一把:“奶,你干嘛呀,咋动不动就打我!这又不是在乡下,这是在镇上,我相公是白鹿书院的书生,你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打,落的可不是我的面子,是我家相公的面子……” “我呸!徐光宗的面子算个屁!” 贾老太爬起来就大骂。 “贾秀莲,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连村里人你都坑!你打量着春兰不识字,哄着她签下死契,村里人知道,你还不得被唾沫淹死!” “我丧良心?”贾秀莲冷笑几声,“奶,你说,是把和咱们一个村的人买到自己身边来丧良心,还是把人卖给拐子更丧良心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卖身契 贾老太眼神变了几变,终究啥也没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贾奶奶,死契是啥意思啊?” 张春兰急了,从贾老太手中夺下那张身契。 “我没卖我自己,秀莲说叫我签个身契,上头白纸黑字写明给我多少钱,每个月又有多少月银,两年一过,我想继续在徐家干活儿就再签一张,我要是不想干了,就能回家去了,这上头写的是这个意思吗?” 她抖着嗓子问了好几遍,贾老太才摇头:“傻孩子,你说的那个叫活契,死契就是你把你自己卖给她了,此后你就跟你家里头没有一点关系了,至于月钱,她想给你就给你,不想给,也没法子。” 张春兰愣了好久,才想明白贾老太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她把那张身契拿到眼前,努力看了半天,啥也看不懂,只看得见自己的红手印。 “贾秀莲,你骗我……你骗我!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扑过来,把贾秀莲压在身子下头,恶狼一样撕扯着贾秀莲。 “我怕你受委屈,怕你被人欺负,一天到晚为你想着,你呢?你明知道我娘和我小弟都离不开我,你还哄着我把我自己卖了,一文钱都没给我,贾秀莲,我娘等着我捎钱回去买药吃呢!” 张春兰做惯了农活,力气很大,娇滴滴的贾秀莲可不是她的对手,不一会儿就开始哭爹喊娘地叫贾老太帮忙。 贾老太纹丝不动,瞧着张春兰下手太重,收不住了,才将张春兰拉开。 “莲儿,你哄着春兰签下死契,却一文钱没给人家?” 贾秀莲一张脸被打得都红zhong了,嘴唇也破了,一说话就流血。 她捂着脸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张春兰:“是她自己蠢!一文钱不要就跟着我来了,怨得了谁!现在还敢把我打成这样,我这就去找人牙子,把她给卖了!” “你敢!” 贾老太一巴掌将贾秀莲扇得原地打转:“赶紧把钱给春兰,春兰她娘等着治病呢!” “给啥钱,我没钱!” 张春兰气得冲过来又打了贾秀莲几巴掌:“你还说了要给我月钱呢!没有卖shen银,那我这个月的月钱,你总要给我吧!” 贾秀莲被打得这样惨,心里恨意滔天,若是她有这个能耐,早就一巴掌拍死张春兰了。 可她没有,贾老太又冷眼旁观,她恨得不行,便咬紧牙关,不肯给张春兰一文钱。 “你签了死契,便是我的人,别说月钱了,我就是不给你一口饭吃,也是你活该!谁叫你现在是我的奴才呢?以后你得称呼我一声大娘子,要是再敢叫我贾秀莲,我扒了你的皮!” 张春兰还要扑过来再打,被贾老太拦住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你先去我家找桃儿,从她那儿拿点银子,跟她说,是我给的,她就给你了,拿着银子请了大夫,就回家给你娘看病,等你娘的病好了,咱们再来说这个卖shen契的事。” 张春兰含着泪谢过贾老太,刚要走,就被贾秀莲给叫住了。 “谁让你走的?你现在是我的奴才,我发话了,你才能走!不然,我就去官府那儿告你,就说你是个逃奴!” 看着张春兰变了脸色,贾秀莲就越发得意:“你不识字,又是从乡下来的,肯定不知道逃奴会是个什么下场,一旦逃奴被抓住,就要被剜去一只眼睛,断掉一根手指,再发还主家,张春兰,你还要留着眼睛和手做绣活赚钱吧?啧啧,没有你做绣活攒银子,你娘和你弟弟可怎么好呀?” 这可把贾老太气得不行:“春兰,你走就是了,有我这个老太太挡着,她不敢把你咋样。” “张春兰,你敢!” 贾秀莲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 “你跟我从小一块长大,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你今日敢离开徐家大门,我就立马去报官,你若是被抓起来,你猜猜你娘和你弟弟会咋样?” “孽障呀!”贾老太气得直拍贾秀莲的胳膊,“你真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贾秀莲蹙了蹙眉头,一把扯开贾老太:“我畜生不如,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别叫我说出你的腌臜事!” 贾老太脸色一白,嘴唇哆哆嗦嗦,最终长叹了一声:“春兰,你且安心在这儿干活儿,我一会儿就请了大夫,叫大夫去你家给你娘治病。” 张春兰泪流满面,跪下来结结实实给贾老太磕了几个头,才站起来问贾秀莲:“我要问个缘故,你为啥要哄我卖shen?” “为啥?” 贾秀莲冷笑数声,双眼跟淬了毒一样阴寒:“这得问你自己了,贱婢,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背着我,跟相公勾勾搭搭,当我是瞎子吗?” 张春兰瑟缩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恨恨道:“你因为这个恨我,我没话可说,可你不是应该把我推得越远越好吗?为什么还要把我哄骗到你家?这样一来,岂不是叫我和徐相公天天在一起?” 贾秀莲呵呵冷笑:“我就是要你天天伺候相公,一个贱婢,就是个玩意儿罢了,留在身边逗着玩多有意思,要是相公玩腻了,我还能转手把你卖了,既白得了银子,又能用你笼络着相公的心,叫他不去外头找些脏的臭的,一举两得,我干嘛不做?” “你……” 张春兰红着眼死死地瞪着贾秀莲,被贾秀莲猛地甩了一巴掌:“贱婢,你这么瞪着我干啥!你刚刚把我打成这样,我没把你发卖,是我这个做大娘子的心慈,你要是再敢对我不敬,我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做窑姐儿!” 贾老太知道贾秀莲是个什么人,就安慰张春兰,叫她躲进厢房:“去吧,我和你家大娘子说两句话,春兰啊,这都是各人的造化,你莫要认命,好好活着,兴许以后得了机缘,就能销了奴籍。” 张春兰眼神黯淡下去,她无言地朝着贾老太行了个礼,便沉默地躲进了厢房。 贾老太摇摇头,张春兰这个神色不对,感觉像是要出什么事。 可千万别牵连到他们一家子就好。 至于贾秀莲,要死就赶紧死去。 “奶,你别看了,人都走了,该说说咱们的事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落水 贾老太摇头苦笑。 她以前识人不清,是非不分,为了帮贾秀莲,把傻大柱卖了,这就成了贾秀莲拿捏她的把柄。 想要鱼死网破吧,又怕连累了儿子一家,只能忍气吞声,由着贾秀莲要挟她。 “你说吧,要我干啥?” 贾秀莲端坐在梳妆前,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梳成发髻,对着镜子看着贾老太不耐烦了,才抿嘴笑了笑。 “奶,我要你帮我把钱大花卖了。” “啥?” 贾老太惊得站了起来:“你哄着春兰签了死契,还不肯罢手,竟还要把钱大花也给卖了,贾秀莲,你还让不让你爹娘在咱们村活了?” “奶,你急啥呀?”贾秀莲摆摆手,示意贾老太坐下来,“我就是为了我爹娘着想,才把这个事交给你,你不是有门路吗?你把上回那个刘豁嘴找来,叫他把钱大花卖到窑子里去,不,卖到花船上,卖人的钱,我分文不要,都给他,但是我要钱大花这辈子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贾老太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她惯出了一个畜生。 “奶,这事我可交到你手上了,你莫要推辞,最好赶在这几天把这个事办了,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摆弄着头上的银发簪,笑得格外开心。 哪怕这张脸被打肿了,也能看出她的美貌。 “你不要总想着拉我一块去死,说什么去官府自首这样的话来吓唬我,奶,我知道你舍不得,你舍不得连累我爹,就当是为了我爹着想,这回你也一定要帮我。” 贾老太也不知道自己是咋走出徐家后门的,她在兰里河边坐了许久,听到对面有个老太太喊她:“喂,你是在等财神爷吗?好些日子没瞧见那个喜欢亲老太太脚的财神爷啦!” 贾老太回过神来,干笑两声。 脚下的兰里河水在月光照耀下,犹如缎子一般闪着光,也不知夜里的河水凉不凉。 贾老太俯下身,捞了一把河水。 “贾奶奶,你干啥呢!” 一声吼把贾老太吓得一个激灵,身子一歪,脚下忽地一滑,噗通一声,掉进了兰里河中! 老太太可不会水,这兰里河又深,她吓得拼命挣扎,刚露了个头要张口喊人,就呛了一口河水。 一呛水,贾老太就慌得不行,拼命地想找个啥抓着。 可方才那一番挣扎,已经叫她漂到河中心,且顺着河流往下游而去,河道宽阔,河面上哪来的东西给她抓。 贾老太渐渐地就有些体力不支,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照庆哭喊着把山桃叫出来的时候,河面上还能看见贾老太的头和手。 山桃腿都软了,咋办?咋办! 她不会游水呀! “快,快去隔壁喊秦宝山他们!问问他们谁会水!” 她奶可千万不能死啊! 老太太好不容易重新活一回,还没能报得了仇,怎么就能被淹死了呢? 照庆去喊人了,山桃在河边上,眼睁睁看着贾老太越漂越远,魂儿仿若也跟着贾老太漂走了。 正不知所措之间,身边有个人噗通一声跳下水,奋力向贾老太游去。 山桃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人去救贾老太了。 再定睛一瞧,山桃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老天呀,刚刚跳下水救人的竟然是琇莹! 她那条腿上的伤口还不能碰水呢! 山桃急哭了,待秦宝山等人出来,琇莹已经托起了贾老太,正往岸边游。 众人连忙奔过去,先把贾老太拖上岸,又去抓琇莹。 琇莹却忽然咦了一声,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中。 “莹莹,你干啥呢!”山桃急得大叫,“你快上来!” 琇莹很快就浮了上来。 她双手扶着河边的石头,脸色发白:“嫂嫂,快去报官,这里有个死人。” 里正很快就带着人赶了过来,一同来的,还有金爷和孙时安。 山桃一见了孙时安的面,就止不住地流泪:“时安哥……” 孙时安面色一沉,忙护着山桃进了自家院子里:“人怎么样了?” 山桃朝着屋子里努了努嘴:“大夫正在屋里呢,奶呛了些水,刚刚已经醒了,大夫说是受了些惊吓,给奶开了一副药,叫煎了吃了,夜里找个人伺候她,警醒着点,以防她受惊发高热,亦或是着凉。” “莹莹倒是有些麻烦。” 孙时安急了:“莹莹她怎么了?” “莹莹腿上的伤没好利索,本就不能沾水,大夫刚刚说,莹莹今晚一定会发热,还说莹莹的伤凶险着呢……” 照庆本来在灶房熬药,山桃一哭,她就跑出来,跪在孙时安脚下哭。 “大哥,桃儿姐,你们打我吧!我不该喊贾奶奶,就是我喊了一嗓子,贾奶奶被吓着了,才掉进了水里,莹莹才会带着伤下水去救贾奶奶的,我该死!我就是个扫把星!你们把我打死吧!” 山桃擦了擦眼泪,红着眼把照庆拉起来:“你也不是故意的,别自责,快去看着小铫子吧,莹莹还得你照顾呢。” 照庆不肯起,山桃拉起来,她又跪了下去。 小丫头双眼肿得像是水蜜桃,本来挺大的眼睛成了一条缝,看着怪可怜的。 “快起来吧,这事跟你不相干,”金爷自门外而入,他阴沉着脸,玄铁扇在月色下发着寒光,“时安,有人在你家后门的青石板上涂了一层油。” 山桃眼皮子一跳,这人就是想要贾老太的命! 家里有了照庆,照庆会抢着去河边洗衣裳,但每回贾老太都跟着照庆一块去。 只因贾老太放心不下照庆,怕照庆力气大了搓坏了衣裳,糟践了好东西,又怕照庆偷懒,洗不干净衣裳。 照庆若是不去洗衣裳,贾老太也喜欢坐在河边,跟隔着河的北坊那些老太太们闲磨牙。 自从嫁到孙家,山桃可从来没在河边洗过衣裳,进出也基本都从正门出。 所以那人针对的,也只能是贾老太。 可贾老太才搬到镇子上一个月,不可能跟人结仇啊。 “以后小心些,”金爷意有所指,“我会叫人多多盯着你们家,走吧,别杵着了,先去瞧瞧那个小东西,我估摸着一会儿韩秀就要上门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畜生不知礼义廉耻 金爷料事如神,大夫前脚刚走,韩秀后脚就上门。 他风尘仆仆,竟是打马而来,也不知傍晚从孙家离开之后去了何处。 才一进门,他极其敷衍地跟众人点点头,便直扑炕上,一把掀开盖在琇莹身上的被子! “你这是作甚!” 孙时安一拳将韩秀打飞,不等韩秀爬起来,便怒冲冲扑上去,揪着韩秀的领子,提拳便打。 跟在韩秀身后进来的两个人立刻飞身掠上,其中一个人竟然拔出了长剑。 金爷紧随其后,舞起手中玄铁扇扑向持剑那人,铿的一声,将那柄长剑挡出去。 剩下一人两只手竟然好似变成利爪,如同鹰一般抓向孙时安后背。 “哥哥,小心!” 琇莹抓起炕边高几上的药碗就冲着那人扔过去。 碗随风至,那人未曾回头,一只手稳稳当当,将药碗抓在手里。 山桃见势不妙,如果放任下去,今夜便要不死不休。 她立马跑出去,从西屋端来贾老太的洗脚水,兜头泼过去,将几个正在打斗的人泼了个正着。 “都打够了没有!” 她随手一丢,将木盆掼在地上。 “瞧瞧你们这出息,平日里看着人模狗样的,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几个男人虽然停了手,却依旧不曾放松警惕,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只要谁动一下,立马就又能打起来。 山桃叹口气,她一把推开出鹰爪的黑衣人,揪着孙时安的耳朵,先把孙时安给推到炕前:“时安哥,你干啥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打人?旁人是个没有礼义廉耻的畜生,咱们难道还要跟一个畜生计较?” 韩秀大怒:“你骂谁?” 山桃面不改色,笑了两声:“韩相公急什么?我训我自己家的男人,没碍着你什么事吧?” 她把孙时安的手往琇莹手里一塞:“莹莹,拽着你哥,不许他动。” 又要拉金爷:“大哥,时安哥冲动易怒,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你是我们两口子的大哥,是我们的秤砣,你可不能先乱起来啊。” 这一拉,就把金爷也从那持剑人的身边拉到了炕前。 金爷看得很通透。 今日之事本就是韩秀不对,是韩秀理亏,但如果他们动起手来,那可就说不准了,照着这个架势,不死个人是停不下来的。 可一旦有死伤,这仇便解不开了。 跟韩秀有仇,明面上便是跟英王有仇,他们犯不着。 不如借坡下驴,就此停手。 “弟妹说的是,”金爷便收起扇子,打了个哈哈,“是我冲动了,可韩相公这两个随从也实在是太可恶,咱们之间动一动拳脚,切磋切磋,两个奴才倒当了真,竟动起家伙事了,韩相公,里正可在外头呢,你的奴才亮家伙伤人,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可要被送到衙门里去的,传到英王耳朵里,你也不好交代吧。” 韩秀眼神狠厉,却也无可奈何。 他并非官身,随身带着几个有兵器的随从,本就是触犯了律例,传出去,的确有损英王声名。 “把剑收起来!” 持剑的随从冷笑了几声:“大人真要属下收剑?” 这声音……山桃猛然一震,这就是那个姓管的! 她忙盯着姓管的看了几眼,可这人眉眼淡淡,毫无特点,一眼看过去,闭上眼竟记不得他的脸! 不行,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记住这个姓管的长什么样。 韩秀并非正人君子,虽说答应了时安哥,只要时安哥灭了山猪王,便立刻将这姓管的给结果了。 可万一时安哥没能灭得掉山猪王呢? 亦或者,韩秀说话不算数咋办? 靠人不如靠己。 他们若是自己就将这件事处置了,又何须韩秀出手。 可恨山桃无论如何记,闭上眼之后,就愣是想不起这人的相貌。 她心里着急,就蹭到孙时安身边,在他手上写了个管字。 孙时安会意,也留神去看那姓管的。 姓管的笑容很阴,一柄长剑在他手中好似柴火棍一样,舞得漫不经心:“大人不会拳脚,属下拔剑也是为了保护大人,免得大人被贱民伤了性命,属下不好向英王交代。” “让你收你就收!” 韩秀恶狠狠地吼了一句,姓管的还有些不服气,另一个黑衣人拍了怕那姓管的肩膀,双唇快速蠕动,看不清楚他说了什么,总之姓管的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收起长剑。 屋中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山桃松了一口气,她回过身给琇莹盖被子,却发现琇莹一只手一直在身边画着什么。 姑嫂两个对视了一眼,山桃就明白琇莹在干啥,立刻不动声色地用被子盖上了琇莹的手。 “这两位爷,”山桃笑眯眯地对姓管的和黑衣人行了个礼,“不知道二位算是韩相公的随从呢,还是韩相公的朋友呢?” 姓管的怪里怪气地笑了两声:“是随从如何,是朋友又如何?” “是随从,就请两位院中等候,我们虽只是平民百姓,比不得大户人家的规矩,但也没有主子奴才都挤在一个屋里说话的,若是朋友嘛……” 山桃收了笑容,瞅了韩秀一眼:“若是朋友,那就请你们出去!我孙家不欢迎韩相公这样无礼的人,更不会欢迎韩相公的朋友!你们既是朋友,定然蛇鼠一窝,都是些不知礼义廉耻的禽兽!” 这是山桃第二次骂韩秀禽兽了。 纵使韩秀涵养再好,也压不住心中的火气:“孙大娘子,你莫要以为你是个妇人,我就不能将你如何,你若是再辱骂韩某一句,韩某就……” 早在韩秀开口时,孙时安就挡在山桃跟前。 山桃怕孙时安会再次动手打韩秀,赶紧拽住孙时安的袖子,抢在孙时安之前开口道:“你就要把我怎样?韩相公,我都没跟你计较,你反倒恶人先告状,怎的,你是欺负我一个内宅妇人,没法子跟英王搭上话?那你可就小瞧我了!” “我虽见不到贵人的面,但我占理,这天下之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满天下去打听打听,谁像韩相公似的,进门直奔小姑娘屋子,上手掀小姑娘被子的,这哪里像是个世家公子的做派,分明就是个登徒子!” “骂你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畜生,都已经是便宜你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画像 “掀被子?” 姓管的呵呵冷笑两声,打量了琇莹几眼,竟面露怜悯之色。 “没想到韩大人竟然还有这癖好呢,这小丫头顶多也就十一二岁吧,还未曾及笄呢,韩大人都能下得去手,啧啧……” 山桃听到这姓管的说话,身上就起鸡皮疙瘩,但又忍不住生气。 满嘴胡咧咧啥呀,这不是败坏琇莹的名声吗? 正欲骂这人几句,琇莹忽然很娇气地问姓管的。 “这位大哥,韩大人有什么癖好?掀小姑娘被子么?也不知道为何,韩大人总是跟我过不去,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叫我好怕呀,他一跟我说话,我就吓得发抖,大哥,你能不能劝劝韩大人,叫他以后别总盯着我的腿看了,我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家,叫韩大人看了腿,以后的名声可不好听。” 姓管的还在笑,他身边的黑衣人却冷不丁地开口:“腿?他为何要看你的腿?” “我摔了一跤,腿上受了点伤,也不知道为什么,韩大人总想看一看,他还老问我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今天下午还问我呢,问我会不会丹青水墨,还说起什么郡主画的什么图……” “住嘴!” 韩秀怒吼一声,起身便甩着袖子出门去了。 黑衣人忙叫姓管的追出去。 他自己落后一步,盯着琇莹看了几眼,才轻声问琇莹:“你是孙相公才认回来的妹子?之前在什么地方住?” “漠北,”琇莹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你们韩大人问过好几遍了,还非要问我是不是从燕地来的呢。” 黑衣人神色微变,朝着屋子里的人拱拱手,便也追出去了。 待屋里只剩下几个自己人,琇莹赶紧喊山桃:“嫂嫂,快!笔墨纸砚!” 孙时安和金爷不明所以,二人都有些发证。 山桃嫌弃他俩碍事,就把他俩赶了出去:“还不去瞧瞧后头河里死的人是谁!” 她一阵风一般冲进小账房,端着笔墨纸砚就往东屋跑。 方才给琇莹盖被子,琇莹那只手疯狂地在腿边比划,山桃就知道琇莹在干啥了。 她记得琇莹曾经答应过照庆,要给照庆画牡丹,所以琇莹一定会作画,刚刚一定是在拼命记姓管的长相。 果然,山桃才将宣纸铺开,琇莹就抓住饱蘸墨汁的笔,几乎是凭着手的本能,一口气画了两个人。 “嫂嫂,你瞧瞧,他俩是这个长相吗?” 山桃仔细瞧了一眼,画上的两个人皆是眉眼淡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恰如一滴水,汇入兰里河中后,就再也分不清了。 “罢了,我也是凭着我的本能画下来的,嫂嫂,那几个人如今在咱们家后头呢,你扶着我去后院,我在花窗上一边看,一边画,兴许画得还像一些。” 这倒是个好主意。 山桃赶紧叫来照庆,让照庆收拾笔墨纸砚,她腾出手来,把琇莹背到后院花窗下。 因在河里发现了死人,里正正带着人下水捞死尸,孙家后头点了好些灯笼火把,把整个兰里河面照得亮如白昼。 借着这点光,琇莹一边对着画像,一边瞅着站在韩秀身后的那两个人:“差不多,就是这模样!” 她怕自己方才记错了,对着那二人的脸又重新画了一遍。 这期间,那二人不是没起过疑心。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被人盯着,自然会有感觉。 回了好几次头,在花窗那里看见琇莹的脸,还以为琇莹是在看热闹,便没当回事。 直到琇莹画完了,山桃才把琇莹放到石凳上,捶着自己的腰直喊酸。 她自己拿过画,从花窗里对着外头的两人看了一眼,确认一模一样,又拿过琇莹先前的画像对了一遍,发现并无出入,便朝着琇莹笑:“咱家莹莹是个小才女呢。” 琇莹忙示意她噤声:“嫂嫂,他们这些人的耳朵可灵了。” 山桃不敢大意,她嘱咐照庆和她一块,拎着几张画像回了西屋,等画像上的墨渍干了,才把画像卷起来,随手塞在枕头下头,又把贾老太推醒:“奶,起来吃点东西,再把药给喝了,回你那屋睡去。” 贾老太那屋是炕,烧了热炕睡得更舒服,晚上也不容易发热。 山桃还有事要做,就嘱咐照庆照顾贾老太,跑到院子里去背琇莹。 “嫂嫂,尸身捞上来了,我听得他们在喊,说是什么胡老爷找到了。” 山桃的头皮都炸了,竟然是胡老爷! 失踪了好些日子,谁能想到胡老爷就在自家后头的兰里河中泡着呢。 听孙时安回来说,胡老爷的尸身已经被泡烂了,若不是靠着他荷包里的印鉴,谁也认不出那就是胡老爷。 “胡老爷的尸身应该是从上游冲下来,正好卡在河岸边上的石头缝里,若不是咱奶落水,莹莹下去救他,这胡老爷怕是被鱼虾吃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贾老太正好坐在灶房里吃饭。 她虽然说落了水,受了些惊吓,可躺一会儿,就恢复了精神,这会儿正一边喝粥一边吃着大肘子,闻言赶紧附和孙时安:“鱼虾最爱吃这玩意儿,我听照庆说,胡老爷被捞上来时,还有河虾河蟹在胡老爷身上吃肉呢,唉,真是便宜这些鱼虾了。” 山桃脸色发白,胃里一阵翻腾,冲出去就吐。 孙时安连忙追出去,小两口回来时,看见照庆都哭了。 “桃儿姐!” 照庆揪着衣裳,哭得好不可怜:“贾奶奶说,明儿个她就去买河虾,煮了让我吃,我不想吃……” 山桃又想吐了:“奶,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地吓唬照庆?” 回春堂的老大夫还说她奶受了惊吓,这哪有半点被吓着的样子? 她奶不吓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这死丫头活该!” 贾老太吃了肘子,越发有了精神,她一敲桌子,便叫照庆跪下:“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嫌弃我平常管你管得严,所以才在那块青石板上倒了油,想叫我跌进河里淹死?” 照庆哭着摇摇头:“贾奶奶,我不是这样的人,你别冤枉我……” “那你为啥忽然在我身后大吼一声,吓得我掉进了河里?” 照庆顿住哭声,变得踌躇起来:“贾奶奶,你一定要我说出口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贾奶奶要跳河 难道这里另有隐情? 山桃心下狐疑。 贾老太傍晚时分被贾秀莲叫到徐家,两个人不知密谋了些什么。 或许是贾老太被贾秀莲三言两语哄得昏了头,又想帮着贾秀莲害人,被照庆听见了。 这可不成。 山桃还愿意养贾老太,一是看在前世今生,贾老太默默掏钱为她在老君庙点祈福灯,二是冲着贾老四的面子,三嘛,就是冲着贾老太给她的那些银子。 可若是贾老太敢再帮着贾秀莲,山桃能立马跟她奶翻脸。 她身边可不会养一条随时都能咬她一口的毒蛇。 因此,照庆一开口,山桃就拉下脸:“奶,你干啥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又催照庆:“照庆,你别怕,有我和你大哥给你撑腰,你尽管说实话。” 贾老太脸色铁青,阴沉沉地瞪着照庆,山桃就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我就真的说了……”照庆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我看见贾奶奶要跳河!” “啥?” 山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进饭碗里了。 她奶竟然要跳河?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天上的神仙都跳河了,她奶也不会跳。 别是照庆这小丫头看错了吧? 照庆却呜咽着摇头:“桃儿姐,你叫我去请贾奶奶回来吃饭,我从后门出去,就看见贾奶奶一个人坐在河岸边上,上半身直勾勾地往水里倒,所以我才喊了一声,我根本就不是故意要吓唬贾奶奶的!” 山桃蹙蹙眉,照庆这孩子不会说谎的。 可她奶为啥要跳河?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贾秀莲逼得她奶不得不跳河。 山桃便寻思着一会儿跟贾老太好好谈谈,看看贾秀莲到底逼着这老太太干啥,把老太太给逼得跳了河。 照庆一口咬定贾老太是自己要跳河,气得贾老太脸都红了。 山桃怕贾老太被气出个好歹,赶紧哄她奶:“好了好了,是照庆的不对,奶,你赶紧吃完饭回去歇着吧,大夫说了,今晚上要你好好睡一觉,只要今晚不发热,你就好了。” “哎呀!” 贾老太忽地一拍山桃的大腿,疼得山桃呲牙咧嘴。 “奶,你干啥呀!为啥不拍你自己的大腿!” “桃儿呀,我忘了一件要紧的事,”贾老太焦急地比划着,“快,快叫人请了大夫去给春兰她娘看病!” 她三言两语把张春兰的事给说了,孙时安立马就起身:“我赶了大车,把大夫送过去看一眼。” 今天折腾了好久,早起清河村出了事,孙时安接到信就先赶回村子里,晚上又出了胡老爷的事,忙忙乱乱的一天,孙时安都没安生吃顿饭。 山桃心疼他,就留他在家歇着:“明天一大早再去也不迟,明日你还要杀一头猪送去春风居呢。” “铺子里只剩下一头猪了,”孙时安神色淡淡的,“我已跟韩秀说好,清明节前就不再往春风居送猪肉,桃儿,那一头猪是留给你的。” “留给我的?” 她一个人也吃不了一整头大肥猪呀。 似乎是猜测出山桃心中所想,孙时安便笑了:“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跟我学杀猪?找个时间,咱们拜过祖师爷,我就教你。” 山桃本应该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何,她眼眶酸得都承载不住泪珠。 时安哥这个傻子,是怕她以后无法维持生计吧? 怎么会呢,她这么聪明,手脚还勤快,又是重活了一世,就算不会杀猪,靠着做女红,也能养活琇莹。 上辈子,她就是靠着一手好活计,养活了徐家母子以及徐光宗的外室和野种。 这辈子她手头有钱,还有大房子,只养琇莹一个,绰绰有余。 “我不跟你学杀猪了,”山桃抹了抹眼角,“清明节前一大堆事,我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闲去学这个,我等着你清明节后回来教我。” 想丢下她?没门儿! 她偏要赖上孙时安。 “我在家等你,最多等十天,你十天不回来教我杀猪,我就揣着杀猪刀上山找你去。” 两个人都没有把话挑明了说,好似打哑谜一般,却都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 “桃儿,你呀……” 孙时安长长地叹息一声,便推开山桃往外走:“人命关天,我还是现在就去看看。” 山桃不好拦着孙时安,提了灯笼送孙时安出去,瞧着孙时安赶着大车拐出了巷子,才回到灶房中,赶照庆去陪琇莹。 “莹莹吃了药睡下了,你时不时摸一摸她额头,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发热,一旦发热,立马来叫我。” 照庆点点头:“桃儿姐,莹莹今天画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我想着她肯定不会发热,要是她明日人是好的,我能让她给我画一幅画吗?我想把我姐的样子画下来,我想她了。” 照庆性子莽撞,今日之事,虽然跟那青石板上的油脱不开干系,但照庆也不能说完全无辜。 山桃本想说一说照庆,好好磨一磨照庆的性子,可一听照庆说想小喜了,她就有些心疼照庆。 照庆的遭遇不比琇莹好到哪儿去,这两个丫头都挺可怜的。 “等莹莹好些了再说吧,去吧。” 待照庆走了,山桃才坐到她奶跟前:“奶,你跟我说实话,贾秀莲叫你干啥了?怎么把你逼得要跳河?” “谁要跳河了!” 贾老太猛一拍桌子,震得盆里半个肘子都跳了起来。 “照庆这个小蹄子在胡咧咧!分明是她恨我这个老婆子苛待她,想害死我,可我没死成,她慌了,所以才说我要跳河!” 她是被贾秀莲叫她干的那件事逼得心绪不宁,可她并不想去死呀。 重生一回,她还没亲眼看着贾秀莲这个白眼狼得到报应呢,她死啥死? “好好好,我们先把照庆的事情放到一边,就先说说你和贾秀莲,说吧,贾秀莲这回叫你干啥?” 贾老太顿时就偃旗息鼓,双唇嗫嚅着,却不知道要说啥。 山桃一瞅她奶这心虚的眼神,就知道贾秀莲叫她奶干的,肯定不是人事。 “奶,贾秀莲不会又要叫你卖人吧?” 贾老太一愣:“你咋知道的?你听见了?咱们两家中间这一堵墙怎么一点都不隔音呢!” “我不是听来的,”山桃叹口气,“奶,她是不是叫你去找刘豁嘴?”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报恩报出了个麻烦 “你知道刘豁嘴!” 贾老太嘴唇都在哆嗦,一双眼瞪得比牛眼还大。 “你是死之前知道的,还是死之后知道的?” 这话问的,死了还怎么知道? “奶,你别神神道道的了,我不是上辈子知道的,我是这辈子,你没回来之前,看到你跟我大姐去找刘豁嘴了。” 贾老太的脸色缓和几分,她扯着自己的衣襟,唉声叹气好半天,才苦着脸道:“我咋不早些回来,要是能在你娘生她的时候回来就好了,到时候我直接把她扔进山里喂狼,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要不,我现在找到刘豁嘴,让他直接把你大姐给卖了得了,省得她祸害人。” 想法不错,但将来事情败露,遭殃的可不止贾老太一个。 “奶,你省省吧,以前你干那些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也就罢了,现在还想干?你还让不让我爹娘跟我活了?你赶紧说,贾秀莲这回叫你卖的什么人?” 贾老太期期艾艾地道:“钱大花。” “咋又是钱家的人?” 前头卖了傻大柱,这回又要卖钱大花,贾秀莲是不把钱家的人卖光不算完。 “奶,你没跟她说你干不了?” “我说了!”贾老太拍了拍桌子,气得脸颊上的肉都在抖,“可这白眼狼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干,她就把这个事捅出去,到时候,不仅我要蹲大狱,你爹你娘都要受连累!” 山桃直叹气,她奶看着挺精明一个人呀,怎么会被贾秀莲的威胁给吓住。 “奶,她不敢,她要是去把你给告了,你也可以告她呀,谁怕谁啊!” 贾老太咧嘴一笑:“桃儿,还是你聪明,奶不卖钱大花了,咱不干这丧良心的事,行了,折腾了一晚上,我也累了,我去那屋睡去了,你晚上叫照庆来陪我,我怕我晚上发热没人照顾。” “那你可不许欺负照庆。” 贾老太撇撇嘴:“我欺负她干啥!快去吧。” 山桃一转身,贾老太的眼神便阴沉下来。 若单单只是傻大柱一件事,她才不怕贾秀莲呢。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贾秀莲手上握着的,可不止傻大柱这件事。 若是她能回来得更早一些就好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照庆给贾老太铺好炕,就抱着被子要在地上打地铺。 “你咋忽地要在地上睡?”贾老太敲敲炕沿,“上来,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照庆眼圈儿红红,委屈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刚想哭,贾老太就呵斥一声:“不许哭!你非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又想在地上打地铺,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是不是想做这个样子给你桃儿姐看,想让你桃儿姐心疼你?” 照庆连忙摇头:“贾奶奶,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人……” “还不是这样的人呢!”贾老太猛地一拍炕沿,“你都敢干出杀人的事了,你还是什么好货不成!” 照庆哇的一声哭出来:“贾奶奶,你冤枉我!” 急得贾老太直起身子去拧照庆的嘴:“小兔崽子,我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心眼儿比你多多了!好人我不一定能认出来,可天生坏种,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桃儿姐可怜你,被你几句话就给骗过去了,我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自从莹莹认了孙家,你心里就不高兴,总想着压莹莹一头,可你压不了,这股气没法出,就出到我身上来,想着叫我滑一跤,叫我吃点苦,是不是?” 照庆眼神左右闪躲:“贾奶奶,我……” “你啥你呀,还不承认?照庆,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做错了还死不承认,死不悔改!隔壁的徐大娘子,那是我大孙女,她就是你这样的!先前我惯着她,明知道她错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她惯成现在这个样子,照庆,你还是个孩子,现在还有机会,不然,以后就是徐大娘子那模样!” “你想变成她那样吗?” 照庆仔细想了想,就哭着摇头:“贾奶奶,我不想和徐大娘子一样!我不想被桃儿姐厌恶,也不想被你嫌弃!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怕你们有了莹莹就不要我了,贾奶奶,我错了!”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去吧,去把脸洗一洗,今儿这个事,我就替你瞒着,以后可不许这么干了。” 照庆抽抽噎噎地出门去了,贾老太才下了炕,开了后窗:“听见没?我说是照庆就是照庆!” 方才贾老太领着照庆过来时,特地嘱咐山桃猫在后墙根底下偷听。 山桃起先听到屋里的动静,还以为贾老太在欺负照庆,想冲进屋给照庆撑腰。 及至听到照庆亲口承认,她都傻眼了。 “奶,你咋知道是照庆干的?” “嘁,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啥不知道呀?你呀,跟我学着点吧。” 她才不会告诉山桃,她成天盯着家里的柴米油盐,什么东西少了一看就知。 昨日她和山桃一天没回来,油缸就少了一瓢猪油。 家里就孙时安和照庆琇莹,三个人不可能吃得了这么多油。 一听金爷说她常坐的青石板上被人抹了油,就猜是照庆干的。 孙时安不会干这么缺德的事,琇莹腿不方便,除了老抱怨她太苛刻的照庆,就没有旁人了。 “桃儿,你以后多多看着点照庆,别叫这个孩子长歪了,她未必是真心害我,但要是放任她不管,以后就是第二个你大姐。” 知道照庆干了这样一件缺德事,山桃这心里就沉甸甸的。 她不知道要咋办,就主动向贾老太求助。 “奶,咱家里有太多不能叫外人知道的事,你我是一件,有人要害时安哥又是一件,我怕照庆知道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贾老太不知道琇莹的身世,山桃便没提起这件事。 可照庆是知道琇莹会作画的,万一在韩秀跟前说漏了嘴,一家子就得完蛋。 “以后多防着她点儿,”贾老太有些心不在焉,“你若实在是担心,咱们就把她送人,送出去做个绣娘吧。” “那不行,把她送人,她怕是会生怨。” 山桃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报恩还报出了个麻烦。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夜半报丧 孙时安还没回来,山桃夜里守着琇莹睡,一摸琇莹身上,果然发起热,就忙着给琇莹煎药。 琇莹心细如发,早就看出山桃有心事。 她一张小脸通红,嘴唇也有些干裂,明明人很不舒服,却还硬撑着,问山桃发生何事:“嫂嫂若是为了我的事发愁,大可不必。” “韩秀和那两个暗卫明显不和,暗卫效忠的人是英王,他们之所以跟着韩秀,表面是帮韩秀做事,实则是监视韩秀,韩秀千方百计试探我之事,他们并不知道,我今日一说,他们就起了疑心,接下来韩秀怕是要分出心神来应对他们,无暇再顾及我了。” 山桃吃了一惊。 她一直知道琇莹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没想到琇莹的心思竟然如此敏锐,还知道唱离间计。 “嫂嫂还没说是因为什么事情烦心呢,若是家里的事,嫂嫂不妨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山桃想了想,就把照庆的事情告诉了琇莹。 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成日在一起相处,更容易敞开心扉说心里话。 再者,照庆毕竟是因为嫉妒琇莹,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才干出今日的事,她得提点琇莹一声,让琇莹多防着点照庆。 山桃虽然喜欢照庆,可人心易变,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琇莹沉默一瞬:“竟是她做的。” 她眸中神情变了几变,明明年纪这般小,正是心思单纯的时候,山桃却硬是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嫂嫂,倘若照庆是我的丫头,出了这样的事,我身边必定容不下她,可她是嫂嫂的人,她姐姐又是哥哥嫂嫂的恩人,反倒不好发卖了她,这样吧,嫂嫂若是信得过我,把她交给我,我来教她规矩。” 山桃既然猜出琇莹是从燕王府出来的,便很好奇,从小养在燕王府的琇莹,要怎么教照庆。 “这个好办,照庆她之所以患得患失,就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嫂嫂得先让她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到底是主还是仆,这个就得问嫂嫂了。” “问我?” 琇莹抿嘴一笑:“是,嫂嫂,你是想收照庆做妹子,还是只把她当丫头?若是收了她做妹子,那就挑一个良辰吉日,摆上一桌酒,请了金大哥来做见证,销了照庆的奴籍,认下她做义妹,以后对她就像对我一样,我不干活儿,她也不干活儿,她若烧灶洗衣,我就必得洒扫缝补。” 山桃下意识地就摇头。 她虽然因为小喜的缘故,把照庆当成亲妹子,可照庆跟琇莹是不一样的呀。 山桃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总觉得琇莹不能干这些粗活儿。 琇莹,和他们这些人都不一样。 “嫂嫂既然不想认照庆做义妹,那就叫照庆知道,她是这个家里的丫头,虽则她姐姐对哥哥嫂嫂有恩,但她姐姐是她姐姐,她是她,她不能挟恩图报。” “自然,嫂嫂心善,虽把她当做丫头,也绝对做不出无端打骂照庆的事来,这就得叫照庆知道规矩,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照庆好,照庆的身世摆在这里,将来她若是想嫁个好人家,大方得体,端庄稳重,会叫婆家高看她一眼。” 几句话的功夫,琇莹已经咳嗽了好几次,一张脸红扑扑,好像秋日挂在枝头熟透了的林檎果。 山桃便很心疼:“你先歇着,等你养好了身子,再想着教照庆。” 她担心琇莹的腿伤再次化脓,琇莹睡着之后,便解开细白布,仔细查看琇莹的伤处,发现有些红肿,就忙用老大夫留下来的药膏,厚厚抹了一层,再仔细包扎好。 琇莹比刚来家那会儿安心不少,最起码这点动静不会惊醒她,可沉睡之时,仍旧双眉紧锁,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山桃摇摇头。 人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要是琇莹能跟照庆一样,想的只是如何博得家里人的关注和喜爱就好了,那样小姑娘也能活泼一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成日抱着两本书翻来覆去地看。 那本《大丰九域志》也就罢了,另一本《农事》,山桃也翻过,里头记的当真是种地耕田那点事。 用徐光宗的话来说,老百姓生来就会下地种田,还需要特地写一本书来教他们如何种地么? 这本《农事》更像是闲来无事,将稼穑一事记载在书中,给那些富贵闲人看的。 有这功夫看书,还不如亲自开垦一块地,能更容易学会如何种地。 这种书无趣极了,还是话本子有意思。 想起被孙时安拿去的那两本话本子,山桃便有些心痒难耐,也不知道那两本书里写了啥,怎么时安哥会这么喜欢看,竟至于跟琇莹一个小姑娘家抢。 等孙时安回来,她定要跟孙时安要来瞧瞧。 已是半夜,孙时安还未回来。 山桃隐隐有些担心,她点了灯,在灯下裁剪,想着先把布裁出来,等天亮了再给琇莹做衣裳。 外头不知谁家的狗一阵狂吠,便听着车辙声由远及近。 山桃忙下炕去大门边守着,几乎是大车一在家门口停下,她便开了门:“时安哥!” 孙时安有些意外:“怎么还没睡?” “等你呀!” 山桃眨了眨眼,抿着唇笑了两声,待发觉孙时安的脸色不好看,就敛去了笑容:“时安哥,出什么事了吗?” 孙时安叹口气:“张春兰的娘没了,我去的时候刚咽气。” 山桃倒吸一口凉气。 春兰娘一直病恹恹的,常年吃药,之前张春兰和徐光宗的事没被捅出来,张春兰还没被那几个上门逼债的男人糟蹋,春兰娘倒能支撑下去,有时候天气好,也会在门口坐着缝缝补补,贴补家用。 自从张春兰出了丑事,春兰娘就不大好了。 眼下人没了,依着张春兰的性子,必定会恨死贾秀莲。 她恨贾秀莲,山桃倒不怕,怕就怕张春兰把他们一家子都恨上,暗戳戳地干点坏事,叫他们跟贾秀莲一块倒霉,那可就惨了。 “别想这么多了,”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颊,“我去敲门,至亲过世,总要叫她知道。” 第二百七十章 夫妻龃龉 敲了半天门,里头才有人应声。 一听,正是张春兰。 孙时安便扬声道:“春兰姑娘,你快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你娘没了。” 门里噗通一声,似是有人跌倒了,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嚎哭:“娘呀!娘呀!” 张春兰哆哆嗦嗦地穿好衣裳,连自己的包袱都没收拾,开了门就要跟孙时安走,贾秀莲却在此时追了出来。 “张春兰,你要去哪儿?这个家,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张春兰此时正是伤心的时候,哪还能分出心神跟贾秀莲吵嘴。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若不是倚在门框上,估计都得瘫在地上哭。 山桃心下不忍,就替张春兰求情:“大姐,春兰娘没了,你就让她回去吧,她爹不着调,她弟又小,家里指着春兰操办呢。” “我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操什么心!” 贾秀莲掐起细腰,照着张春兰的脸啐了一口:“贱婢!你如今是我的丫头,你家里人如何,跟你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你今儿个要是敢出这个大门,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你卖!你卖!你卖!” 张春兰哭着往贾秀莲的身上撞。 “你就是把我卖进窑子里去,我也得回去看我娘!我是个不孝女啊!我连我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不孝呀!” 她瘫坐在地上,一面哭,一面狠狠地甩着自己的脸。 山桃把她拉了起来:“别哭了,赶紧坐我家大车回去吧,时安哥说,你家里只有你弟弟一个人,你爹又不知道去了何处吃酒,虽说有赵五叔等人帮忙操持,可家里还是得有个能顶事的人才行。” “不准走!” 贾秀莲一把推开山桃,拽着张春兰,抡起胳膊给了她一巴掌。 “甭说今日你娘死了,就是你全家都死绝了,没有我这个当主子的发话,你也别想走出我徐家门一步!” “秀莲,你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徐光宗竟披着外裳站在西屋窗下。 山桃蹙了蹙眉。 方才贾秀莲是从东屋跑出来的,徐光宗却是从西屋而出。 这二人成婚才一个月,就分房睡了吗? 看来贾秀莲就是个绣花枕头,嘴上说得厉害,却拿不出笼络男人的手段。 徐光宗还没考上秀才呢,就跟她分房睡了,以后要是真的出息了,贾秀莲的日子还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呢。 不过两个人闹得越厉害越好,山桃乐见其成。 “相公!” 贾秀莲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张春兰便哭着冲了过去,跪在了徐光宗脚边。 “我娘没了,求相公开恩,放我回去,送送我娘!家里的事情处置好之后,我保证立马就回来!” 张春兰相貌平平,可如今她两眼泪汪汪,跪在徐光宗脚下,抓着徐光宗的衣角,仰着头,一脸信赖地看着徐光宗,眼里充满了渴求,就让徐光宗有些挪不开眼了。 谁不想要这种被求着的感觉呢? 徐光宗忙扶起张春兰:“什么求不求的,这是大事,你快回去吧,东西都带齐了么?家中可有钱治丧?” 张春兰哭着摇头:“大娘子不肯给我月钱,甚至连我的卖身钱,都克扣着没给我。”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徐光宗挑了挑眉,淡淡地看了贾秀莲一眼。 他这一眼威慑十足,竟让贾秀莲打了个哆嗦。 “春兰,莫要哭了,大娘子这一阵子忙,准是把这件事给忙忘了,我这就让她给你。” “秀莲。”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秀莲,明明听着很温柔,可山桃硬是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就往孙时安身上靠。 山桃太熟悉这个语气了。 上辈子,但凡她哪里做得不如徐光宗的心意,徐光宗便这般轻柔地唤她的名字,待她进了屋子,便使出种种下作的手段折磨她,叫她有苦说不出。 一想到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山桃就吓得直打哆嗦。 明知道这辈子她不会再经历那些噩梦,她还是忍不住发抖。 “桃儿,你冷吗?” 孙时安把山桃揽在怀中:“夜里风凉,你回家歇下吧,我送春兰姑娘回去。” 山桃咬了咬牙:“我不冷,我陪你一块回去。” 贾家跟张家前后街,张家治丧,贾家肯定得帮忙。 贾老四和王素芬两口子不在,贾老太年纪大了,夜里奔波经不住折腾,贾秀莲又靠不住,只能山桃回去了。 可她又怕徐光宗,就推说要回家收拾几样东西,便匆匆跑回家去。 徐家院子里,张春兰还在轻声啜泣着,一声一声地喊着相公,把徐光宗一颗心喊得麻酥酥的,若不是碍着孙时安在,他恨不得当场就扒了张春兰的衣裳。 “春兰,别哭,你先去收拾你的东西去,我跟大娘子说两句话。” 他招手让贾秀莲跟着他进了西屋,一关上门,他便掐住了贾秀莲的脖子。 “yin妇!为何几次三番要落我的脸面!我好歹是个读书人,自家娘子却为了银钱苛待婢女,若是传出去,你叫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贾秀莲几乎都要喘不过气,她忙抓住徐光宗的手,拼命往外推着徐光宗:“相公……放……放开……” 徐光宗冷笑两声,才松开手。 “现在就去取二十两银子来,十两是春兰的卖身银,另外十两,是给她娘治丧用的,她的月钱另算,快去!” 二十两! 贾秀莲趴在地上,眼神跟淬了毒一般阴冷。 她大口喘着气,其间因喘得太急,还咳嗽了好几声。 “你还愣着作甚?” “家里没有这么多钱,”贾秀莲爬起来,靠在了门板上,“相公动不动就请人吃酒,又要与同窗应酬,我典卖首饰得来的钱,全花在相公身上了,如今家里哪还有钱给那个贱婢!” “没钱?”徐光宗发出短促的两声嗤笑,似乎是在嘲笑贾秀莲,“你莫要以为我是个傻子,不知道你跟那姓胡的做了什么勾当!你没钱跟他要去!哦,我想起来了,姓胡的死了,尸身在后头的水里都快泡烂了,没法给你钱了。” “我……我和胡老爷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贾秀莲的双腿都软了,上辈子的徐光宗也这么可怕吗? “贾秀莲,不要以为你杀了姓胡的,就能撇清你做过的丑事!” 第二百七十一章 明智的选择 “我没有!” 贾秀莲一惊,赶紧否认。 “官人你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杀得了胡老爷?何况我和胡老爷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他?”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如果能的话,她恨不得把胡老爷千刀万剐! 上辈子若不是被胡老爷的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她何至于会光着身子被人堵在炕头上? 没有那一出的话,等孙时安死了,凭着她的姿色和手里的钱财,还愁找不到好男人吗? 都是胡老爷误她,死了活该! “谁说你们二人无冤无仇了?那日在河边,我亲眼所见,你们二人相对而立,勾勾搭搭,难道还是假的不成?你怕我用此事威胁你,所以才杀了胡老爷,是与不是!” 贾秀莲更加心惊。 徐光宗竟然把她的心思都给说中了。 她的确是想着杀了胡老爷,并不全是因为上辈子的仇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担心徐光宗会用这个威胁她。 惊吓之余,贾秀莲更是为自己的选择而高兴。 有这样敏锐的心思,徐光宗日后肯定有大出息,一个小小的桃花县县令,是满足不了徐光宗的。 她的选择没有错,选了徐光宗,以后就会飞黄腾达,现在吃点苦头不算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贾秀莲想通了,立刻扑进了徐光宗的怀中。 “官人莫要冤枉我,我心里想的全是官人,怎会跟那姓胡的纠缠不清呢?官人误会我了,为了官人,我跟娘家人都闹翻了,甚至还把自己的首饰典当了,官人只当是可怜我,不要往我的心口上插刀子,莲儿把什么都给官人了啊!” 她本就生得妩媚风流,哭起来更是犹如一枝梨花春带雨,好不可怜。 纵使徐光宗再如何厌恶她,也不由自主心软了下去。 “春兰可怜……” “官人放心,我这就拿二十两……不,二十一两给她,还有一两银子是月钱!再收拾一件体面的衣服送给她,叫她换上,这样也不至于堕了咱们徐家的脸面。” 徐光宗微微点头:“你安排得很妥当,莲儿,你记住,你是我徐光宗的娘子,将来我飞上青云,来往应酬的全是达官贵人,你若为了点蝇头小利而斤斤计较,使我名声受损,我是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的。” 贾秀莲慌忙道:“我以后必定不会再这般对春兰了。” 她再忍一忍,最迟明年,便能摇身一变,成为秀才娘子,人人见了她都得恭维她一声有福气,既如此,忍个春兰或者钱大花又能怎样呢? 是了是了,她还得赶紧去找那个老不死的,让老太婆先别卖掉钱大花,免得节外生枝。 贾秀莲果然翻箱倒柜,把家里最后的二十一两银子全掏出来,送给张春兰。 手里银子空了的那一刻,贾秀莲心疼得都快哭了。 家里没钱可不行呀,她得赶紧把那罐子肉的生意做起来。 送走张春兰,徐光宗对贾秀莲的脸色就好看几分。 他拉着贾秀莲进了西屋,二话不说便扯下了贾秀莲的衣裳,哼哧哼哧动作一番,贾秀莲刚得了点滋味,徐光宗便翻身下床。 “银子的事情你不用发愁,我在余氏书坊接了抄书的活儿,手头上略微攒了一些银子,明日就拿回来给你。” 贾秀莲本来还有些欲求不满,一听说徐光宗会解决家中银钱的问题,就高兴得乐开了花。 上辈子贾山桃过得那般凄惨,还假惺惺地告诉她,徐家母子不赚钱,不曾往家里拿一文钱。 呸! 依她所见,那都是贾山桃在撒谎! 要不然,就是贾山桃这个丧门星笼络不住男人的心。 她才嫁过来一个月,徐光宗就知道往家里捎钱,必定不会是贾山桃口中所言的那种人。 有了钱,罐子肉的事情她就暂且先放一放,等着孙时安这个臭杀猪的死了,她想法子把孙家的钱拿到手再计较别的。 山桃不知道贾秀莲正在算计她。 她裹着衣裳,守着贾老太坐着,一直盯着对面一脸漠然的张春兰看。 原本,山桃不想惊动贾老太。 可琇莹离不得人,得叫照庆过来守着,这一来二去,贾老太就醒了,一听说春兰娘没了,爬起来穿上衣裳就要跟着山桃回去。 任凭山桃怎么劝都劝不住。 “桃儿,我是个老泼妇,我认,可生死面前,咱不能耍泼,春兰娘人不错,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又是前后街住着,咋能不去送她一程?你爹娘不在家,咱们家就得我去,叫你一个外嫁女领着孙女婿回去,外人看着不像话。” 听到那句生死面前不能耍泼,山桃心口就泛酸:“奶,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呀?那为啥当年我娘生下我,你要把我扔山里喂狼呢?” “这哪能一样?”贾老太白了山桃一眼,“你那会儿刚生下来,跟小猫崽子似的,魂儿又不全,我去给你求签,黄大仙说了,你很难养活,那我还费粮食去养你干啥?养着养着,你人就没了,一家子除了浪费好些年的粮食,还得为伤心掉眼泪,何苦呢?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养。”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黄大仙。 山桃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真怕自己忍不住,跳起来暴打贾老太。 罢了罢了,把贾老太打坏了,遭罪的是贾老四和王素芬。 等她有很多钱,还是先把老君庙给拆了吧。 正经的神仙不去拜,去拜什么黄大仙。 那黄大仙若是个成了精的黄鼠狼,也就罢了,这附近好多神婆都信奉黄鼠狼黄皮子,多贾老太一个不多。 可老君庙供奉的黄大仙并不是黄鼠狼,而是一个姓黄的男人,也不知这男人做了什么好事,总之,原先供奉太上老君的老君庙,硬是把太上老君的神像换成了这个姓黄的黄大仙。 都是些邪门歪道。 山桃一路气鼓鼓的,想闭上眼睡会,又不敢。 对面的张春兰一直面无表情,山桃看一眼就心慌,生怕她和她奶睡熟了,张春兰会把她们俩掐死。 正胆战心惊中,车厢里忽然爆出一声炸雷!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有些人是劝不得的 吓得山桃差点滚出车厢,就连张春兰也回了神。 二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才发现是贾老太在打鼾。 张春兰的目光有了一丝丝的柔和:“贾奶奶是好人,是她想起来为我娘请了大夫。” 山桃不知道说啥好。 纵使请了大夫也回天无力,太迟了。 “孙相公和你也是好人,若不是你们,我今日肯定无法脱身,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们。” 山桃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怪。 张春兰此人心机颇深,又有执念,这样的人,还是远离为妙。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别再说什么报答的话啦。” 山桃不求张春兰报答她,只求张春兰不要报复他们一家子就好。 当然,这个一家子不包括贾秀莲两口子。 “你不信我?”张春兰笑了笑,又很快红了眼圈,“我这辈子就是吃亏在不认字上,若是我跟你一样会读书写字就好了,你们一家子都认字,所以才有钱,我们不识字,才处处受穷受欺负。” 山桃抿了抿嘴。 张春兰把因果关系搞反了。 他们贾家老太爷也不识字,是被骗了无数回之后,才意识到读书识字的重要性,此后无论家里多缺钱,都咬着牙供孩子上学。 也不求后代能通过读书科举改换门庭,就求着孩子们能读书认字出去卖粮食不被人骗。 那位老太爷很有先见之明,还定下了规矩,以后家里男丁娶媳妇,得娶个能识字会打算盘的,女儿嫁人,得嫁个会读书家境殷实的。 贾家四代都严格遵守家规,娶的媳妇都识字,虽说识字不多,可也够用了。 张春兰是只看到贾家人因为能认字才不受穷,却不知道贾家人是想不受穷才咬着牙认字。 这世间少有发横财的人,大多数人家还是脚踏实地,一点一滴地积攒财富,靠着几代人的努力才攒下一份家业。 其中哪怕只要有一个人出了岔子,沾染上赌博这样的恶习,这一家子就得完蛋。 见张春兰认了真,山桃就不打算劝她。 多说无益,反正看张春兰这个样子,是想让她弟弟张冬子读书进学的,这是好事,又是人家的家事,她何必多管。 山桃不说话,张春兰却说个没完。 “贾奶奶已经告诉你了吧?我现在不是个人,山桃,我是个奴才,以后你大姐想打我就打我,想骂我就骂我,不顺心了,把我卖了也不妨事,从前我还想着挤走你大姐,做徐光宗的妻,让徐光宗教冬子读书,如今,我这个奴才,已经做不成他的妻,顶多能做他的妾了。” 山桃很无语。 她心中才升腾起的对张春兰的同情之心,立时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有病吧,吃了多少次亏了,怎么还不醒悟过来,还想上杆子做妾去! 张冬子想读书,要么就自己出去挣钱赚束修,要么就靠着张春兰做绣活儿攒的那点钱,不管多少,都是来路光明的钱,何须巴结着徐光宗,让徐光宗教? 她依稀想起出嫁前,张春兰曾面如死灰,跟她说要立女户,一辈子不嫁人,赚钱供冬子读书,给娘治病。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张春兰就把自己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山桃瞧不起这样的张春兰。 她虽然也瞧不起上辈子的自己,但上辈子的山桃好歹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没靠过别人!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尤其是寄托在像徐光宗这样的烂人身上,以后吃的亏更多。 “做妾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知何时,贾老太醒了,她攥紧了山桃的手,幽幽地对张春兰开口。 “春兰,你是个好孩子,如今被我家秀莲算计成了贱籍,总归是秀莲对不起你,她抬举你做妾室,是她欠你的,你且等等,等得徐光宗成了秀才,你这个妾室是跑不了的,就算到时候她不提,我这个老太太也会帮你一把。” 山桃愕然。 她奶疯了吧! 徐家那一堆烂摊子,她躲都来不及,她奶咋还要上赶着掺和呢。 别的不说,就徐母便够难缠的了,再多一个闵怜儿,两人一联手,这世间便难逢敌手啊。 眼下虽说不知道为啥,徐母还没发难,但贾老太只要敢插手徐光宗的房中事,徐母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再加上一个闵怜儿,到时候怕是要热闹得天天唱大戏。 贾老太肯定是还不知道徐母的厉害,不行,她得跟她奶说。 可这一路上,每当山桃要说话,贾老太就猛掐她的手,不让她开口,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张春兰闲聊,实则套了不少话出来。 也不知道张春兰是真傻还是假傻,贾老太问啥,她就答啥。 等到了张家门口,张春兰已经把钱大花那点破事全抖搂了出来。 “贾奶奶,我也是为了自保,当日秀莲问我,我才迫不得已把钱大花给供了出来,秀莲现在一定恨死钱大花了,保不齐要对钱大花做点啥,贾奶奶可千万要劝着秀莲点,钱大花已经失了清白,与其放在外头叫人说闲话,还不如一并买回家中养着呢。” 山桃登时就起了警惕之心。 原来那日一墙之隔,贾秀莲忽然大骂钱大花,是张春兰搞的鬼。 张春兰这番话听着像是在为贾秀莲和钱大花好,实际上就是在拱火,想着让贾老太去劝说贾秀莲,把钱大花也变成贱籍。 就钱大花那个性子,知道自己成了奴才,还不得拿菜刀剁了贾秀莲。 这怕就是一石二鸟吧,等贾秀莲和钱大花都没了,徐光宗身边只有一个张春兰,张春兰就能顺理成章,光明正大地当上徐光宗的房中人。 可惜了,张春兰还不知道那闵怜儿的手段。 跟闵怜儿比起来,贾秀莲这点心思都不够看的。 贾老太满口答应,等张春兰下了车,贾老太脸上便沉了下来:“看到没有?这才叫咬人的狗不叫唤呐!桃儿,有些人是劝不得的,这些人不识好歹,不去找真正的仇人算账,反倒反咬恩人一口。” “春兰就是这样的人,我是因为你大姐造了孽,才想着帮她,她谢不谢我,我都认了,可她不该拿我当枪使,叫我去挑唆你大姐害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贾老太的复仇计划 山桃觉得贾老太是自找的。 明知道张春兰不是个好人,为啥还要上赶着去搭话? 贾老太不去搭话,张春兰也不会拱火。 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懂个屁!” 贾老太又开始骂人了。 “你说说你,你回来之后都干了点啥?啥也没干成!嫁给时安,还是你大姐主动让给你的,叫你早点给时安怀个孩子,你这肚子里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说着说着,贾老太还动上手,猛掐山桃的腰眼。 疼得山桃直躲:“奶,你干嘛掐我!” “我掐你都是轻的!”贾老太恨铁不成钢,“你上辈子过得这么惨,你就一点都没想着报仇?你看看贾秀莲,现在过得多滋润!我看你呀,是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既然你不动手,那我这个老太婆,就只能替你动手了。” 山桃不服气,她回来之后干的事可多了。 “奶,你可别冤枉我,我叫贾秀莲掉过大粪坑,还往她身上泼过童子尿……” “你给我闭嘴!” 贾老太听见童子尿,就浑身不舒服:“光干这点事哪儿够啊!桃儿,咱们不能叫你大姐的日子过得太舒服,现在干不了啥大事,就只能往她身边塞人,给她添堵!那钱大花也不是个好东西,以前成天欺负你,你可不能心软,给钱大花通风报信。” 山桃才没这个闲心呢。 她奶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钱大花不是个好东西。 张春兰要撺掇着钱大花跟贾秀莲狗咬狗,山桃乐得看好戏,可贾老太牵涉进去就不行。 “奶,这个事你就别管了,叫张春兰自己捣鼓去,你要是牵涉其中,我大姐和钱大花反应过来,肯定得找你算账。” 他们家中如今有个琇莹,再加上孙时安的清明一劫还没过去,经不得折腾了。 贾老太阴沉着脸,淡淡道:“我插不插手,你就别管了,放心,我一旦插手,必定会做得仔细些,叫人看不出来。” 山桃不放心。 贾秀莲蠢,可徐光宗不蠢。 家里忽然又收进一个钱大花,三个女人成天斗来斗去,斗得他心烦了,势必会查清此事,到时候查到贾老太身上,可就说不清了。 大车又停在了贾家门口,孙时安掀了帘子,祖孙两个就忙揭过此事。 “奶,桃儿,你们先回家歇着,我去后头瞧瞧,看看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 贾老太赶紧爬下车:“我和你一块儿去,你是这个村的女婿,很多人都不认识,有我带着,人家挑不出理儿。” 这两天,贾老太势必要留在村里。 山桃就忙点了灯,烧起炕,又把家中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擦了一遍,今日晒被褥是来不及了,等明日吧。 正好后天贾老四和王素芬两口子要回来,带着小弟弟得先在家中住一段日子,把什么都安顿好了,才能去镇上住。 明日便把家里拾掇拾掇,也好住人。 还有王家,也得去收拾一番。 不然,王登云一个光棍,回家冷锅冷灶冷炕头,怎么睡人呐。 山桃别的不担心,就担心照庆和琇莹两个人在家,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琇莹倒也罢了,照庆心里正别扭着,性子又冒失,可别惹出什么岔子。 把家里大概收拾了一遍,泡上热茶,就听见后头响起干嚎。 “我那苦命的婆娘呀!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去了!我就出去两天的功夫,你就没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仔细一听,好似是张老狗。 也不知道在哪儿鬼混,现在才回来。 他还有脸哭,自家婆娘病了,张老狗竟丢下婆娘和儿子,跑出去两日不见人影,还是个男人么! 山桃听着生气,本来不想去张家的,转念一想,都是一个村子住着,张家出了丧事,忙忙乱乱的,家里定然没有茶水,她既煮好了茶,还是送去吧。 不为了别人,也得为了时安哥和她奶呀。 开了后门,张家前头升起了火堆,门板已经卸下来,用作停灵。 一应白帆等物都还没有挂起来,几个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坐在门口搓麻绳。 山桃用木桶盛了茶汤,端了一摞子碗,把茶汤分给众人。 夜里凉,吃碗热茶,既能暖身子,又能驱困意。 贾家煮茶汤的茶饼都是好货,虽算不上多么金贵,但村里一般的人家还是舍不得买这样的茶饼子。 因此好多人就算不口渴,也会要了一碗茶汤,一边慢慢喝着,一边说着些闲话。 有人便夸山桃命好,嫁给了孙时安。 “我看山桃如今穿金戴银的,面色也好看,比在家里做闺女时还要水灵呢。” “孙屠户人不错,虽然老板着脸,可我瞧着他挺孝顺的,贾老太那么无赖一个人,都难得地对这个孙女婿有笑脸。” 夸着夸着,话题就拐到了张春兰身上。 “都是前后街住着,春兰这孩子命就很苦,她名声毁了,要嫁人也找不到好人家,这回她娘死了,要给她娘守孝三年,等三年后,春兰就成了个老姑娘,只能嫁给老光棍了。” 有人便反驳道:“你可别瞎说,人家春兰命好着呢,她现在在镇上给人当小妾,还嫁什么老光棍。” “真的假的?你莫不是在哄人?” “哄你干啥?你看春兰身上穿的衣裳,她家里能买得起那样的好衣裳?刚刚赵五问她咋治丧,要不要给她娘买棺材,春兰直接掏出五两银子给赵五,说求着赵五帮着置办她娘的身后事,钱不够了再跟她要!你想想,一个乡下毁了名节的女娃上哪儿弄这个钱?还不是给人做小妾去了!” 周边人纷纷附和。 山桃苦笑,村里人就是喜欢瞎传话。 她拎着木桶往张家去,进了院里,见张冬子正孤零零地跪在屋门口烧火盆。 “山桃姐,”张冬子抬起双眸,一双眼睛红彤彤的,“你帮我说个好话,叫孙屠户收了我当伙计吧,我想跟着孙屠户学杀猪……” “张冬子!你反了天了!” 一道人影从屋中蹿出来,抓着张冬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第二百七十四章 怒怼张老狗 “好的不学,你偏去学人家杀猪!那杀猪是下贱的营生,你难道要做个下贱之人吗?” 山桃吃惊地瞪着张春兰。 什么意思? 当着她的面,骂时安哥是下贱之人? 方才在大车上,跟她说,时安哥是个好人的那个张春兰去哪儿了? 张春兰骂完打完了,才发现山桃。 她若无其事地抿了抿发,轻描淡写地道:“我方才只是在教训我弟弟,你不要放在心上。” 山桃呵呵冷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这世上能让我放在心头的人和事很多,而你,不值得。” 张春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山桃才不管她变不变脸,提着桶就进了屋,把茶汤分给赵五叔等人,又找到了孙时安。 她不避讳旁人,也没放低声音,直接叫孙时安回家去。 “你一早上还得起来去找大哥他们,后日又得一大早赶着车去码头接我爹娘,不好好休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里有我奶呢,你一个孙女婿没必要在这儿苦守着,等后日我爹娘回来了,他们会打理的。” 这番话虽然有些不客气,但挑不出刺儿来。 赵五叔等人也劝孙时安早些回去歇着。 孙时安本来客气了两句,山桃一瞪眼,他立马就道:“五叔,各位叔叔伯伯,我这就回去了,过几日出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张口。” 山桃掐了他一把,小声嘟囔道:“逞什么能?出殡哪用得上你帮忙,那会儿我爹娘就回来了。” 村里规矩,人死之后得停灵满七天才能出殡。 等春兰娘出殡的时候,孙时安已经进山剿山猪了。 孙时安说的也不过是一句客套话。 清河村这么多人呢,张家的本家也在,哪里就需要孙时安这个外姓的孙女婿帮忙。 可偏偏就有人不识趣。 “山桃她女婿,我家还真有一件事要叫你帮忙。” 张老狗从里间出来,嘴里一股臭味儿。 “春兰她娘出殡那日,家里得请亲朋好友吃饭,你记得送一头杀好的猪过来,我家那日用得上。” 张家很小,也很破。 张春兰去了镇上之后,她原先住的那间厢房让给了张冬子,腾出一间正房做堂屋。 此刻,春兰娘就静静地躺在这间堂屋中。 两张凳子一摆,上头架上卸下来的门板,一床又薄又破的被子盖住春兰娘,也盖住了这并不宽的门板。 春兰娘很瘦,被子从头盖到脚,只微微有些起伏,不仔细看,还看不出这被子底下躺着个人。 因为家里狭小,张家本家以及来帮忙的人,把这间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方才大家伙还说着话,张老狗此言一出,大家伙都愣住了,全都像盯着怪物一样盯着张老狗。 张老狗还在叫嚣:“山桃她女婿,你说话呀!” 孙时安刚要开口,就被山桃给扯住了:“张叔,送猪来,没问题,看在咱们都是乡亲的份上,我还能少要你点钱,你看看,是不是现在先给个定钱?” “啥?给我家帮忙还要钱?” 山桃笑了:“叔,你看你这话说的,合着你是不想给钱,白要我们一头猪啊?你哪来的脸?你是我们家什么人,我们就要白送你一头猪?” 山桃来势汹汹,把张老狗怼得干瞪眼:“怎么就是白送呢?这是帮忙呀!咱们都是一个村的……” “谁跟你一个村!贾家跟你一个村,孙家也跟你一个村吗?” 张老狗被说恼了,便越过山桃,梗着脖子质问孙时安:“孙屠户,你们家到底谁当家?你一个大男人,咋由得妇道人家骑在你脖子上屙屎?还不赶紧打她两巴掌!这妇人呐,三天不打,她就上房揭瓦,你看你婶子被我调理得多好!我说一她不敢说二……” “我呸!” 山桃照着张老狗的脸就啐了一口。 “你还有脸说这个话!你自己看看张婶!” 她扯着张老狗的胳膊,把张老狗拽到了那张门板前。 “你睁开眼看看!你看看婶儿!她瘦成啥样了!她一辈子没捞着吃没捞着喝,哪怕病了,也要搓麻绳挖野菜,好不容易攒点钱,全被你拿去吃酒了!一拿不出钱来,你不是打就是骂,张老狗,你就不是个男人!” 张老狗这种人,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挨了骂,还怨恨山桃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抬起手就要扇山桃。 “你要作甚!” 他刚抬手,胸口就被孙时安怼了一拳,往后一仰,便摔倒在春兰娘的灵前。 “我敬你是个长辈,跟着我家桃儿喊你一声叔,你竟然还要打我家桃儿?” 孙时安如同铁塔一般站在张老狗面前,一双眼厉色如墨,冷冷地盯着张老狗。 盯得张老狗心里发毛。 他素来欺软怕硬,又是个窝里横,若是清醒时,根本就不敢动山桃。 方才是因为还有些醉醺醺的,才趁着酒劲儿要扇山桃巴掌。 被孙时安一拳怼得醒了酒,赶紧赔笑脸:“孙屠户,你别误会,我吃多了酒,一时酒劲儿上头,才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我不是真心要打山桃的,我就是不冲着你的面子,那我也得看着四哥的脸面,哪能真打山桃呢?是不是呀,山桃?” 山桃呵呵冷笑两声:“你不用现在装好人,我骂你都是骂轻了!但凡你少吃点酒,对张婶好点,你家的日子不会过得这么差,张婶也不会就这么走了,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把酒给戒了,现在干活儿挣钱,也不晚!” 张老狗腆着笑脸点点头:“山桃,你是被你爹给惯坏了,才不知道这妇道人家要守什么样的规矩,要不,我今儿个教教你?不然,你老这么不知道规矩,孙屠户以后肯定要嫌弃你。” 张家本家的老人看不下去,大声呵斥张老狗闭嘴。 赵五叔几个人更是拦着孙时安,怕孙时安一时冲动把张老狗给打死。 有人见状不妙,就去请坐在另一间正房的贾老太:“贾家婶子,你家山桃和张老狗闹成这样了,您老不出去看看?” 那边屋子说的话,这边屋子听得一清二楚。 贾老太冷着脸摇摇头,张老狗一说要教山桃为人妇的规矩,她立刻扯着嗓子喊:“教!张老狗,你今儿个就好好教教我家桃儿,也让我听听,啥叫妇道人家的规矩!” 第二百七十五章 你张老狗,也配? 众人都听出来贾老太很生气,偏生张老狗还以为贾老太站在他这一边,加之以前贾老太总骂山桃,这就让张老狗更加有底气。 他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又瞪了山桃一眼。 神气啥!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屋里大多数都是张家本家人,一会儿闹起来,张家本家自然是要帮他。 几个人还按不住一个孙时安么? 山桃就更不用怕了。 她自己亲奶奶都不帮她,还有谁能帮? 张老狗胆子大起来,便故意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行,既然我贾大娘都发话了,那我今儿个就跟大家伙儿说说,啥叫妇道人家该守的规矩!” “张老狗,你给我闭嘴!”赵五叔厉声呵斥,“你吃多了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山桃这孩子挺好的,不用你说三道四,再者,贾四哥和嫂子都还在,山桃真要有什么不好,四哥和嫂子会教,用不着你胡咧咧!” “叫他教!” 贾老太从另一间屋子出来,站在春兰娘灵前,紧盯着张老狗:“张老狗,你就放开胆子说!” 张家本家人都出来打圆场,让贾老太算了,何必跟一个酒鬼一般计较。 可他们劝得动贾老太跟山桃,却劝不住张老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还没彻底醒的缘故,张老狗还来劲儿了。 “说就说!” 他气哼哼地甩了甩手。 “大娘,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咱们村里这么多户人家,我张老狗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贾家!” 张家本家的老人都呵斥张老狗闭嘴,可张老狗既然开了口,就收不住话头了。 “往上数几代,你们贾家人是啥样的,我老狗没见过,不知道你们家是如何行事的,可大娘,我贾大爷在世的时候,我可知道你们贾家是咋对媳妇的!” “满村里数一数,谁家婆娘跟你一样,动不动就给自己男人甩脸子!还把钱都把在自己手里,我大爷想吃个酒,都得回家问你一声能不能去!我那会儿就瞧不上你了,你看我爹,想吃酒就吃酒,想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娘敢说我爹吗?我爹一瞪眼,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才叫真男人!” “贾大爷为啥去得那么早,我看啊,就是大娘你磋磨的!你再看看四哥,那就是个窝囊废!王素芬一瞪眼,四哥就一句话不敢说!过年叫他出来吃个酒,他说啥都不来,我去你家一瞧,四哥竟然在灶房包饺子!” “男人……哈哈……四哥一个大男人竟然过年的时候下灶房包饺子!” 张老狗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人群中有人跟着他笑了几声,但很快就被旁人掐了一把。 狭小的屋中,只有张老狗一个人在笑。 兴许是察觉不对劲,张老狗也不笑了。 “我说的这都是实话!”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你家男人就是这么窝囊!所以活该你家生不出儿子来!约莫那些想要投胎上你家当儿子的小鬼儿,一看做你贾家的男人这么窝囊,竟然怕婆娘,就都吓得不敢来了!” 张老狗越说越得意,越说越起劲儿。 “大娘,要我说,你家婆娘就是欠打!换了我张老狗,王素芬她还敢跟我瞪眼?我打不死她!娘的,一个婆娘,她还想上天,敢叫男人下灶烧饭,给她能耐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豪气冲天地嚷了几句。 “我们男人!我们男人是干啥的!我们男人生来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是要做大事的!下灶烧饭是老娘儿们的事,我们男人就是干不得!” 话音未落,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贾老太一巴掌。 “张老狗,你也算个男人?”贾老太冷冷地瞪着张老狗,“我家桃儿是晚辈,她骂你,打你,传出去,人家会说她一个做晚辈的不敬重你,可我老太婆是你的长辈,你叫我一声大娘,我骂你打你,你就得给我乖乖受着!” 张老狗常年醉醺醺的,身子骨早就被酒掏空了,加之现在还有些醉,贾老太的手劲儿又极大,这一巴掌就把张老狗扇得转了个圈儿,直接跪在春兰娘的灵前。 “哎呀打死人啦!” 他借着酒劲儿,趴在地上就撒泼,跟一滩鼻涕虫似的,惹人厌。 贾老太一脚踹了过去。 “张家本家的!”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我今儿个要痛打一顿张老狗,你们本家的谁要出来给张老狗说句话?谁!” 张家本家有个人素来跟张老狗交好,贾老太问了几声,他就硬着头皮上前:“大娘,老狗嫂子没了,你在老狗嫂子灵前闹这一出儿不大好吧?” 贾老太瞪了那人一眼,把那人瞪得再也不敢说话,老太太才冷笑一声,喊孙时安。 “时安,把张老狗给我拖到街上,咱不能在春兰娘灵前闹,那就到街上打!王八羔子丧良心,他小时候我给了他多少好吃的,都喂了狗了!还想打我和我儿媳妇,我老太太今儿个就先打死他!” 孙时安站着没动,先看了一眼山桃,山桃就催他:“去呀,咱奶叫你干啥你就干啥!” 所以说嘛,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撒泼也有撒泼的好处,她奶一撒泼,张家本家的人都不敢为张老狗说话,竟然任由孙时安将张老狗拖了出去。 外头不一会儿就响起张老狗的惨叫,其中还夹杂着贾老太的怒骂。 “你个王八羔子还有脸说男人顶天立地干大事,你干个屁的大事!你都干啥了?成天出去吃酒,地也不种,活儿也不干,一回来就打婆娘孩子,你算个屁的男人!” “还有脸说我儿子窝囊!我儿子咋啦?我儿子一年到头就没闲下来过!忙完地里的活儿就去打猎,回家还知道心疼婆娘孩子,帮着干干家里的活儿!” “我儿子也从不打我儿媳妇,挣了钱都给我儿媳妇管着,他能挣钱又顾家,孝顺老娘疼媳妇孩子,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你张老狗,也配?” 山桃听得可开心了。 奶呀,会骂你就多骂几句! 冷不丁的,张春兰忽然在山桃耳边幽幽道:“我真希望贾奶奶把他打死。”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大姐杀了她 张春兰语气森然,叫山桃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你爹不会死的,我奶下手知道轻重。” 贾老太泼归泼,可心里门儿清。 张老狗嘴巴贱,打一顿出出气就行了,张家本家也不会说啥。 可要是把人给打坏了,那就闹大了。 到时候不仅张家本家要掺和进来,贾老太还得往县衙里走一趟呢。 为了个烂心肝的王八羔子,不值得。 “是啊,我知道,”张春兰的表情很失望,“昨晚胡老爷尸身被捞上来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是死在河里的是我爹就好了,山桃,你说,我爹一天到晚醉醺醺的,他走在河边的时候,咋没有摔下河被水冲走呢?” 山桃知道张春兰恨张老狗,要是放在平常,张春兰这样说,她也不至于害怕。 可今日不知道咋的,张春兰说话的语气很不一样,叫人心里直发毛。 “你可别犯傻,”她不得不提醒张春兰,“你爹是个烂人,死不足惜,不值得为了他一条烂命搭上你自己,想想冬子吧,他还小,还得你这个当姐姐的照顾呢。” 提起张冬子,张春兰的眼神一下子就柔和起来。 她盯着木愣愣跪在院子火盆前的张冬子,嘴角竟然翘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还有冬子呢。” 山桃实在害怕,就想出去找贾老太。 “山桃,你等等。” 张春兰拽住了山桃的手。 “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骂孙相公,我只是太想让冬子读书考状元了,山桃,我不想一辈子被人瞧不起,我想出人头地,我也想尝一尝,被人捧着敬着怕着的滋味儿。” “可你看看我这张脸。” 她捧着自己的脸苦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山桃,我生得不如你大姐好看,甚至,我还不如钱大花好看,我的身子也破了,名声也臭了,你说,我还怎么出人头地?我只能靠冬子了。” 张春兰恶狠狠地抹掉眼泪,盯着张冬子时,眼神不再和煦,而像是在看仇家。 “冬子必须得给我读书!穷人家的小子想要出人头地,除了挣军功,就是考状元,现在不打仗,冬子挣不了军功,那就给我往死里读书!只有读书考状元,我这个做大姐的,才能跟他沾光,叫别人怕我敬我。” “去学杀猪?呵呵,杀猪手艺再好,说到底也是个老百姓,永远成不了大事!” 山桃算是看明白了,张春兰魔怔了。 之前张春兰偶尔还有清醒的时候,春兰娘去了之后,张春兰就彻底疯了。 只是可怜了张冬子,接下来要受苦了。 不过,张冬子十二岁了,说个实在话,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能干活儿养活自己了,只要肯吃苦,哪儿不能讨口饭吃呢。 琇莹那么小,瘸着一条腿儿,都能活下一条命。 照庆在她姑母家,成天挨打,一刻不停地干活儿,周茂夫妻俩根本不管照庆和周士敦的死活,想起来给口饭吃,想不起来,照庆就领着周士敦挨家挨户地找活儿干,就为了换点馒头咸菜吃。 张冬子在村里,有张家本家看顾着,饿不死。 他要真不想受张春兰摆布,那就硬气一些,不花张春兰的钱,不吃张春兰给的饭。 山桃本想提点张冬子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是张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管不着,还是赶紧出去看看她奶是怎么暴打张老狗的。 张家门口,张老狗趴在地上嗷嗷地哭,两腿之间一阵难闻的骚味儿,看来是吓尿了。 “张老狗,你还敢不敢了!” 贾老太霸气十足,照着张老狗的腰眼猛踹。 “你个丧良心的王八羔子,还敢骂我儿子儿媳妇,你再骂一句试试!我撕了你的嘴!” 张老狗的酒是彻底醒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半夜除了来帮忙的人,村里人本来都睡了,可贾老太这么一嚷,把附近的人家全惊醒了,都披着衣裳来看热闹。 钱家三姊妹就站在人群中。 她们是未出嫁的女儿家,不能跟着钱家夫妻来张家帮忙,刚刚都在家里睡觉,这会儿听见动静,姊妹三个便相互扶着,出了自家后门。 钱小花年纪小,活泼一些,看见张老狗的惨状,就捂着嘴咯咯地笑,被钱二花拖回家。 钱大花留了下来,她也看见了山桃,就挤过来找山桃说话。 “山桃,你知不知道春兰娘是咋死的?” 山桃蹙蹙眉:“不是病死的么?” 钱大花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趴在山桃耳边:“是你大姐弄死的。” “啥?” 山桃惊了,一嗓子叫了出来。 贾老太和孙时安还以为她不舒服。 尤其是贾老太,看见钱大花,就总觉得钱大花欺负了山桃,竟然都不打张老狗了,直勾勾地找了过来:“桃儿,咋的了?” 山桃心里慌得很。 她知道她大姐又蠢又坏,但她不信她大姐会这么猖狂。 重新来一遍,贾秀莲一回来就嚷着要嫁给徐光宗,不就是冲着能当个秀才娘子或者官儿太太去的么? 杀了人,贾秀莲这辈子就算是白来了。 春兰娘也没得罪贾秀莲,贾秀莲没必要为了个病秧子断送了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前程。 不行,她得跟钱大花问清楚。 “奶,时安哥,我没事,”山桃笑着摆摆手,“我就是被老狗叔熏着了。” 贾老太狐疑地看了一眼山桃,又看了一眼钱大花,挥手让山桃回家去:“你先回去歇着,我和时安一会儿就回去。” 山桃笑着答应了一声,进自家后门前看了钱大花一眼,钱大花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到家没一会儿,就听见钱大花在门外喊人。 山桃立马开了前门,两人就在门口聊了起来。 “大花姐,我大姐害人这事,你是咋知道的?” “我看见的。” 山桃更惊了:“你亲眼看见我大姐掐死老狗婶的?” “掐死?”钱大花挑眉,“我啥时候说是掐死的?” 山桃自己是被贾秀莲掐死的,就下意识地以为春兰娘也是被贾秀莲掐死的,钱大花一反问,她才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那我大姐是咋弄死老狗婶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啼笑皆非的威胁 “气死的。” 钱大花脸上带着鄙夷,可压不住的嘴角,又透露出她内心有多兴奋。 “那日贾秀莲不知道为啥一个人回来了,我寻思着你爹娘又不在家,她回来干啥?我就偷偷跟在她身后,贾秀莲没进你家的门,直接绕到了春兰家,那会儿春兰娘稍微好些,看见贾秀莲还打招呼呢。” “也不知道贾秀莲跟春兰娘说了啥,春兰娘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 钱大花还特地伸出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下,告诉山桃,春兰娘的眼睛到底瞪得有多大。 “等贾秀莲笑呵呵地走了,我就看见春兰娘脸色煞白,跟鬼一样,眼珠子瞪着,嘴角流着哈喇子,头上全是汗,我喊她婶儿,她也不应声,就直勾勾地看着我,可吓人了,我赶紧往家跑,一回身,看见春兰娘往后倒了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这就是前天的事,你看,过了不到两天,春兰娘就没了,这不就是贾秀莲气死的嘛,要是贾秀莲那天没来,春兰娘还能挣扎着多活一段日子呢。” 山桃心里明白,若是钱大花说的是真的,那春兰娘当真是被贾秀莲气死的。 至于贾秀莲说了什么,山桃不用细想也知道。 无非就是张春兰已卖身为奴,身子破了名声臭了,不听话就把张春兰卖进窑子之类的话。 张春兰的婚事就是春兰娘的一块心病,如今女儿不仅没嫁出去,还成了一个奴才,随时都会被发卖,春兰娘惊悸愤怒之下,身子一下子就垮了。 造孽啊。 钱大花还在得意地絮叨:“张春兰还不知道这个事呢,山桃,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张春兰?” 山桃从来都知道钱大花不是个好东西。 钱大花心里有主意,却非要来问她的意思,摆明是想把她拉下水,山桃才不想趟这滩浑水呢。 用她奶的话说,就让贾秀莲、钱大花、张春兰这三个人自己斗去,外人没必要掺和。 山桃便漠然地瞥了钱大花一眼:“随你,不过我很好奇,你要怎么跟春兰姐解释,你看见她娘摔倒,既没扶一把,也没喊人,自己跑了,就把她娘扔在那儿等死?” 都是一个村的,哪能见了人摔一跤不扶呢? 钱大花转身就跑,可说不过去。 “我……”钱大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狠狠地瞪一眼山桃,“你少攀扯我,我那是被春兰娘吓得。” 山桃不说话,就笑着看钱大花。 就算是一时吓着了,等回过神来也得帮忙喊个人吧? 山桃能想到的,张春兰肯定也能想到。 就张春兰那执拗的性子,怕不是会连钱大花一块儿恨上。 钱大花也反应过来,立刻就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瞪着山桃:“你要是敢把这个事说出去,我就把你的事告诉孙时安!” 山桃微微一愣,她的事? 她除了重活一世,可没有啥事是不能让孙时安知道的。 本着好奇之心,山桃就多嘴问了一句:“我有啥事啊?” “你装什么装!”钱大花神情鄙夷,“你不会忘了,从前你被傻大柱推进猪圈里的事吧?要是我把这件事告诉孙时安,他还不嫌弃死你!” 山桃差点笑死。 原来就是这件事。 推进猪圈里算什么? 也就是小时候觉得委屈,现在想想算啥呀。 村里的孩子,进猪圈铲猪粪不是很正常吗? 跟贾秀莲掉过大粪坑淋过童子尿相比,她被人推进猪圈就是小打小闹。 再说了,时安哥自己还常去猪圈里清理猪粪,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媳妇呢? 山桃根本就不在意。 “你笑什么?你别以为我不敢!” 山桃忙摆手:“我知道你敢,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见死不救的事情告诉春兰姐的。” 钱大花就是个疯子,山桃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跟她争执,索性就顺着钱大花说。 和钱大花分别,刚回到家,贾老太和孙时安就从后门回来了。 贾老太很精明,方才就觉得不对劲,因此,一进家门就把山桃叫到眼前:“钱大花刚刚欺负你了?” 这种事情,山桃不想瞒着贾老太和孙时安。 一家人就应该有商有量,她今日若是不告诉贾老太,他日钱大花把这事捅出来,出个什么意外,他们家岂不是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听完山桃转述,贾老太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你大姐……可真是个畜生。” 山桃也不知道说啥好,贾秀莲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后天被惯成这样的,谁也说不准。 贾老太已经够难受的了,她就不往老太太心口上插刀子了。 眼瞅着要天亮了,山桃就忙赶孙时安去歇息。 “今儿个晚上你就不用过来了,琇莹和照庆两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你今天在家好好歇着,明日天不亮就得去码头接我爹娘。” 孙时安没跟山桃争这个,眼瞅着就是清明节,过了清明他们就要进山,是得好好歇着,为灭山猪王养精蓄锐。 山桃没睡多长时间,天刚亮她就醒了。 先去灶房里熬了粥,等粥熬上,再去后院割一把韭菜,又去邻居家借了几个鸡蛋,舀一瓢面粉,摊几张韭菜鸡蛋饼。 孙时安起来得早,一起来就先劈柴,扫院子,又去喂了牲畜,再帮着山桃把几床被子都搬出来晒。 贾老太也没闲着,起来洗漱好,就围着家里家外转了一圈,看看她不在家的这一个月,家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赵五两口子喂牲畜喂得经不经心。 检查了一遍觉得还算满意,就让山桃一会儿找些好茶叶,送去赵五家。 “一会儿我来送,你去送,你五叔五婶肯定不收,等你爹娘回来了,再叫他们买些酒肉送过去,人家帮咱们看了一个月的家,咱们不能没有表示。” 贾老太虽然泼,在人情往来方面却拎得很清。 她看清秀莲山桃姊妹俩的为人,认准山桃是个好的,便愿意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山桃,不仅仅是打络子的花样,还有这为人处世上,但凡她觉得好,就都想告诉山桃。 山桃应了下来,送走孙时安,就开了厢房钥匙,做主挑了一盒茶叶,两块茶饼。 刚挑好,后头的张老狗就来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借钱 张老狗是来赔罪的。 他跪在贾老太面前磕了几个头,讪笑着叫贾老太原谅他。 “大娘,您老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犯浑的人计较。” 贾老太冷哼了一声:“我哪敢跟你计较啊,我们贾家的家风不行,男人都怕婆娘,不像你张老狗,有本事,是真男人。” 张老狗脸皮厚,被贾老太这般讽刺,依然能笑得出来:“大娘,这马上地里就开始忙起来了,你看我四哥还能叫我去帮忙吗?” 张老狗一年到头不干个正经营生,他自家的地都靠婆娘孩子种,可贾家要是招工帮忙,他是一定会来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贾家给的钱多,还管两顿饭,这两顿饭有酒有肉,在张老狗家,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上肉。 张老狗冲着这两顿饭,也要来贾家干活儿。 说来也奇了,张老狗平日懒得跟猪一样,自己家里的活儿一点儿也不干,可来贾家帮工,那是真肯出力气,只要给他喝两口酒,他就能闷头往死里干。 自然,酒不能给多了。 吃多了酒,张老狗就耍酒疯,啥也干不成了。 贾老太和山桃都心知肚明,张老狗未必是真心来赔不是。 贾家需要这样的帮工,没必要因为一点矛盾就赶走张老狗。 况且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贾老太心里舒坦了,便不想跟张老狗这种人计较。 “等你四哥四嫂回来,你问问他俩,我老太婆多少年不管家里这些事了,你问我也没用,现在先别管这个,你婆娘都没了,还是先操心操心春兰娘的后事吧,白布扯了吗?棺材买了吗?童男童女都扎好了吗?” “我知道有赵五和你们张家本家的人帮忙,但你是事主,也不能什么事都交给别人,好歹搭把手,好好地把春兰娘送走,她跟着你吃了一辈子的苦,临了了,你不能啥也不管,叫她在地底下也不安心。” 贾老太说一句,张老狗就点头应一声。 等贾老太说完了,他赶紧插嘴:“大娘,我正是为这个事来求大娘的,我手头上没钱,要不,大娘借我点钱,好叫我把孩子他娘的后事办得体面一些。” 山桃忍不住翻白眼,张老狗想得还挺美,这钱要是真的借给他了,他能立马去买酒吃。 斜眼一瞟,见贾老太竟然有几分犹豫。 山桃暗叫不妙。 她奶重活一次后,也不知道咋了,时不时就开始忏悔自己从前有多造孽,更是后悔把贾秀莲给养成了个畜生。 只要贾秀莲干的缺德事,贾老太就总想往自己身上揽。 眼下犹豫,估摸着是想到春兰娘是被贾秀莲气死的,心里愧疚,张老狗一开口,老太太就想给钱。 这可不行呀。 山桃当机立断,抢在贾老太开口之前道:“老狗叔,春兰姐手里有钱呀,昨儿个不是给了五叔银子,托五叔操办老狗婶的后事吗?您就别操心银子的事啦。” 笑容一下子就僵在张老狗的脸上:“这个……这五两银子不够呀,买个棺材,最差也得二两银子,剩下三两,又是办酒又是买纸扎,根本就不够花的,大娘,孩儿他娘跟了我一辈子,临了了,我不能叫她走得不体面呀!” 好家伙,又把贾老太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山桃本想说张春兰手里还有钱,后头一寻思,张春兰那点钱肯定还要留给张冬子读书用。 她要是说破了,张老狗必定会跟张春兰要钱使唤,到时候张春兰一定会怨恨她。 山桃的心思就转了个弯:“老狗叔,咱们都是街坊,用不着说借这个字,老狗婶的后事,我们家出点丧仪也是应该的,你先回去忙吧,我一会儿就把钱送给春兰姐。” 一说要送给张春兰,张老狗就忙摆手:“给她干啥!给我!我是一家之主,这钱就该我拿!” 话说到这个份上,贾老太也晓过劲儿了,真要给钱,那就该给张春兰,可不能给张老狗。 她便咳嗽了两声:“老狗呀,我们祖孙俩身上都没带钱,你明儿个再来,等你四哥四嫂回来再说,锅里还有两张韭菜鸡蛋饼,你先拿回去跟孩子们一块吃吧。” 要不到银子,张老狗就很失望,可一听说有鸡蛋饼吃,立马就高兴得咧开嘴,掀开锅,抓起饼就走,还没出贾家大门,一张饼就已经塞进肚子里了。 贾老太看见了直摇头:“摊上这么个爹,春兰的命苦呀,桃儿,春兰也没干啥丧良心的事,以后她若是真的有难处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咱们能帮就帮一把。” 山桃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祖孙俩提着茶叶茶饼去了赵五家,他们两口子一大早就去张家帮忙了,只有赵五的大儿媳妇在家,贾老太放下茶叶就走,赵家大儿媳妇挺着肚子跑不远,追不上祖孙俩,只能先把茶叶收下。 还没到家门口,山桃就看见了王麻子。 “奶,一定是赛老板的事情有眉目了。” 果不其然,王麻子就是专程来说这个事的。 原来赵太太果然叫赖妈妈来王家庄打听,王麻子早就布置好了人,专门应对赖妈妈,今儿个一大早,赖妈妈又来了,这回是来请王麻子明日去赵家做法事的。 “王叔,你明日赶紧去,”山桃比自己成亲还要着急,“把赛老板和金爷的婚事赶在这两日定下来,清明后,金爷就得进山剿山猪,那会儿就来不及了。” 谁知道这辈子金爷的结局会怎样,把金爷和赛西施的婚事定下来,无论金爷是生是死,都算了了金爷的心愿,且还救了赛西施。 王麻子笑眯眯地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我明日就把这个事定下来,就让金爷清明节那日把赛老板给接走,这就叫鬼节接鬼煞。” 山桃听不懂这神神道道的事,反正王麻子保证能把这个事做成就行。 “多谢王叔,等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奉上谢礼。” 王麻子笑道:“谢礼就不用了,孙相公做个买卖也不容易,等这门亲事做成了,我自然会跟金爷讨要钱财,金爷财大气粗,必定不会短了我的谢银,眼下,我还有一门生意要做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矿洞 山桃估摸着又是哪家要请王麻子驱邪,便笑道:“本来要留王叔吃杯好茶,王叔既然要做生意,那我就不耽搁王叔挣钱了。” 王麻子笑道:“不碍事,你把茶泡好,我一会儿忙完了就回来喝,今日这笔生意,就在你们家后头。” 山桃一愣,竟然是张春兰家? “张家大姑娘用二两银子请我来送她娘一程,我就来了。” 二两银子,这可不便宜。 张春兰身上统共没有多少钱,竟然舍得花二两银子给她娘做法事,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贾老太同样想不明白。 但这是人家的家事,祖孙两个也不好过问。 一场丧事要忙的事可多了,做丧服,扎招魂幡,搓麻绳,叠元宝,起坟坑,蒸馍馍,砍柳条等等,十分琐碎。 张家本家的人都来帮忙,贾老太也去领了一碟金银箔纸,回来叠元宝。 老太太叠一个就念叨一句,山桃起先还以为她在念经,凑过去一听,原来是在跟春兰娘说话。 “春兰她娘啊,你是被我家秀莲气死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去找秀莲,可别缠着我家老四、素芬跟桃儿啊。” “我多给你叠几个元宝,再去老君庙给你点个灯,叫你下辈子投胎转世,去个有钱人家享福,再不会跟着张老狗这个王八羔子了。” “我还替你揍了张老狗一顿,给你出了一口恶气。” 山桃哭笑不得:“奶,老狗婶人都没了,你念叨啥,她也听不见呀。” “瞎说!”贾老太沉下脸,“人死七天,魂儿才走,你老狗婶兴许现在就在这屋里看我叠元宝呢。” 这话说得有点瘆人,山桃顿时就觉得身上阴森森的,抱着自己的胳膊直哈气。 贾老太看不得她这个样,就把她往外撵:“去去去,你要不想叠元宝,就不要在我跟前晃悠,自己找点活儿干,要不然,你去一趟青山寨。” “干啥?” “去找那个老大夫,去看看他最近在干啥呢。” 山桃撇撇嘴:“奶,你这不是闲的吗?你上回提醒了五叔,五叔都跟青山寨的人说了,他们寨子肯定都提高了警惕,我估摸着,上辈子那桩惨案不会发生啦。” 贾老太还是不放心:“你再去看一眼,他要问你干啥,你就说我腰疼,跟他讨点药膏抹一抹,快去!” 山桃拗不过贾老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又不想待在家里叠元宝,那就只能过河去一趟青山寨。 青山寨的人原先都是矿工,以采石矿为生,后来这边山上的石矿枯竭,有些人搬走去下个采石场,有些人就留在这里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渐渐地,就形成了个寨子,就以这座青山为名,叫青山寨。 山桃过了河,一进寨子,就在路边发现了个废弃的矿洞。 在青山寨附近,这样的矿洞和矿坑有很多。 有些矿坑已经成了个深不见底的湖,而有些矿洞也已经坍塌,十分危险。 附近几个村的老百姓都不许自家小孩来这些矿洞或者矿坑玩儿。 可小孩子调皮,哪是大人一两句警告就能困得住的。 也因此,每年这些废弃的矿洞矿坑都会死一两个小孩。 有些小孩的尸身能被找到,更多的,都在矿洞深处,找不回来了。 青山寨的人也懒,自家死了人,不想立坟,就用席子一卷,塞进矿坑里,久而久之,这竟然成了青山寨独特的习俗。 而且这些矿洞里的尸体还不止这些呢。 前朝末年动荡,百姓们吃不起饭,就把自家过了六十岁的老人背到矿洞里活活饿死。 也因此,这些矿洞总显得鬼气森森。 无论多热的天,只要一踏进青山寨的地盘,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山桃这会儿就有些发寒。 她往那废弃矿洞里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便让她头皮发麻,只见在乱石掩映下,竟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山桃当即就尖叫了一声。 “咋啦咋啦?” 对面一幢院子里跑出一个妇人,一见山桃就笑了:“这不是贾四哥家的二姑娘吗?咱们见过两回啦,一回是你成亲的时候去你家帮忙,另一回就是前几日,我陪我公爹去你们村子给一个拐子治病。” 原来这妇人便是赤脚老大夫应老头儿的儿媳妇岑氏。 山桃惊魂未定,顾不得跟岑氏打招呼,便指着矿洞道:“岑大嫂,这洞里有人!” 岑氏往洞里瞥了一眼:“这口矿洞废弃好多年了,怎么会有人呢?一定是你看错了。” 山桃敢肯定自己没有看错:“是真的有个人在里头,岑大嫂,别是谁家的小孩儿贪玩跑进去了吧?咱们赶紧进去瞧瞧。” 山桃说着话就要往矿洞里走,被岑氏拉住了手:“就算里头真的有人,也不能叫你一个小娘子进去看,你先来我家吃口茶,我去喊我家那口子,叫他领着人进去瞧瞧。” 她们两个弱质女流进去的确不安全,山桃就点点头:“嫂子你赶紧去吧,我是来找应大夫的。” 岑氏笑着点点头,便往寨子深处走,走几步又转回头来瞧瞧山桃。 可山桃总觉得,她好像在看那座矿洞。 正要问一声,应大夫就在自家小院门口唤山桃:“是贾老四的二闺女啊,咋啦?你爹回来了?” 山桃只好先把矿洞扔一边,笑着朝应大夫行了个礼:“我爹明儿个才回来呢,大夫,我是来替我奶讨个药膏的,我奶说她腰疼。” 应大夫点点头:“跟我来吧。” 山桃忙跟上去,进去之前,瞅着应大夫又往外看了一眼,好似看的就是那座矿洞。 难道这矿洞里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山桃好奇心大起,就在心里琢磨开了。 那应大夫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往她手里塞了个小药包,就撵她走。 “回家把这些药上锅蒸熟,捣碎了,糊在你奶腰上,过几日就好了。” 山桃答应了一声,不死心地问应大夫:“大夫,你们家对面这个矿洞,平常有人进去吗?” “你想做甚?”应大夫目露警告之意,“闺女,有些地方不是你能去的,千万不要因一时好奇,而酿成大错。” 第二百八十章 失踪 一瞬间,山桃就想明白前世这赤脚老大夫一家是怎么死的了。 他们一家子肯定在矿洞里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人发觉了,出于某种目的而将应家杀人灭口。 这老大夫还警告她呢,先警告警告自己吧。 山桃毫不犹豫地道:“应大夫,您可别吓唬我,我又不是青山寨的人,也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会对废弃的矿洞生起好奇之心,您要防范的是那有心之人,譬如你们寨子的人,或者外来的人,就像前几日在我们村被活活打死的那个拐子那样的生面孔。” “这种人不知道矿洞的危险,一时忍不住好奇,经过这里,说不定会进去看看,你若是拦着他们,遇到性子好的,说笑两句就过去了,可要是遇到那脾气暴的,说不定会跟你争执起来,更甚者,还会跟您动起手来呢。” 山桃言尽于此。 她虽然猜到应大夫一家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废弃的矿洞丢了性命,但却没法直言,只能隐晦地提示一二。 无论那矿洞里藏着什么秘密,希望他们一家子妥善处置,莫要像前世一样,落得一个一家老小惨遭灭口的下场。 话说回来,要是那矿洞里藏着被拐的人呢? 山桃临走前又往那矿洞看了一眼,随即便在心底嘲笑自己。 应大夫在青山寨生活了几十年了,是这附近几个村子有名的赤脚大夫。 医术虽说不上多么精湛,但他行医有个好处,不收钱。 附近的穷人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痛都喜欢找应大夫看一看。 至于这病能不能治好,就得看各人的命数了。 有的人运气好,应大夫拔几根草药塞进病人嘴里,吃了兴许就好了。 赶上运气不好的,不仅病没治好,人也能跟着没了。 但应大夫治死了人,可从来没人去闹事。 原因无他,人家治病不花钱,这药你爱吃不吃,不吃人家管不着,你要是吃死了,也跟人家没关系。 就因为应大夫治病不收钱,很多乡亲说起应大夫来,都觉得应大夫是个好人。 一个好人,应该干不出拐卖良民的事吧。 再者,贾老太干过这样的缺德事,还认识刘豁嘴这样的人,附近村子里要是有人也干这种事,贾老太肯定知道。 山桃放下心,脚步轻快地过了河,先去村口小集上买了些肉和鸡蛋。 摆摊卖鸡蛋的就是村里的人,这蛋其实不太能卖出去,那人也就是借着摆摊出来闲磨牙罢了。 真要想挣钱,早就拐着篓子去镇上了。 山桃张口就要一篓子鸡蛋,那人就很好奇:“山桃,你家不是养了好多鸡鸭鹅吗?咋忽然要出来买蛋了?” 山桃家住在村子中央,这个人住在村子后头,两家隔得远,平常并不怎么走动。 旁边卖酒的老李头反倒离贾家近,就告诉那卖鸡蛋的人:“这你就不知道了,贾老四两口子要去镇上住了,前几日贾老太带着个车夫和小丫头回来,把家里的鸡鸭鹅全搬到镇上去了,若不是大车装不下去,我看贾老太都得把猪跟牛、驴子、骡子全拉到镇上去。” 老李头因为贾秀莲的事,跟贾老太有仇,说话语气就带着一点嘲讽,但也是真心羡慕。 周边摆摊的人更是不得了,一听说贾老太都使唤上小丫头了,便啧啧有声。 “到底是人家贾家有钱,都是一样种地的,人家都使唤上丫头了。” “你算哪门子种地的,贾家几十亩地,你家才几亩?” “贾家几代人都勤快,哪里有荒地,他们就抗上镢头锄头去哪儿开荒,合该人家家里有钱。” 有夸的,自然也有贬的。 “有钱有个屁用,生不出儿子来,老贾家到了这一代就断了根儿了,没人传宗接代,他们贾家的钱到最后还不是要便宜外人!” “就是就是!我家就不一样了,我有五个儿子!等这五个儿子长成了,我家在村里就是头等人!” 山桃瞟了这人一眼,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家是生了五个儿子没错,可这五个儿子个个不学无术,老大都二十了,也没有个正经营生,农忙时候下地干干活儿,农忙过去了,就学人吃酒赌牌,到如今还没娶上媳妇呢。 剩下四个儿子有样学样,连最小的那个十四岁的,都开始吃酒了。 一家七口人,没有一个是勤快的,就这还妄想成为村里的头等人呢,下辈子吧。 山桃不爱搭理这些人,买了菜就回家,中午做了一锅面疙瘩,简简单单炒了两个小菜,祖孙俩吃完饭,贾老太才问起应大夫家的事。 “没事,人家一家子好好的呢,奶,你就别瞎操心了,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多纳几双鞋底,莹莹可就一双鞋。” 贾老太白了山桃一眼:“罢了罢了,算是我老太婆上辈子欠你的,重活一次成天被你支使。” 说曹操,曹操就到。 山桃还没把剩下的疙瘩汤收起来,孙时安就赶着大车将琇莹和照庆送了回来。 一问,三个人都没吃饭,山桃要重新烧菜,孙时安摆手说不用:“就吃疙瘩汤吧,让她俩吃,我还得回去,明儿个天不亮我就得去接咱爹娘,估摸着要下晌才能回来,桃儿,你记得多烧几个菜。” 山桃知道他有事要忙,把他送出门去,见他脸色不对,就问了他一声,孙时安这才沉着脸道:“那个姓管的不见了。” “什么?” 山桃顿时就提起了一颗心。 “怎么会不见了呢?他不是韩秀的随从吗?韩秀呢?” “就是韩秀说他不见了。” 山桃一下子就想起琇莹跟她说的那些话,忙一股脑都告诉了孙时安:“时安哥,莹莹说,这几个暗卫很有可能是英王派来监视韩秀的,你说,那姓管的是不是回英王那儿去了?” 那日琇莹是故意挑拨离间,叫这两个暗卫对韩秀起疑心,说不定,他们俩是去向英王禀报了。 孙时安摇头:“不好说,若说是回英王那里,就算是去回禀韩秀的异常,也不该不跟韩秀打个招呼,一个暗卫忽然消失不见,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自己藏起来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小糖饼 人死了倒也罢了,可若是那人有心藏起来,他们想要再找到这个人,可就难了。 “桃儿,你不用过于担忧,毕竟让他来杀我的是胡老爷,如今胡老爷人都没了,且极有可能就是他下手的,他怎么可能还会因为一个死人的话,动手杀我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山桃总悬着一颗心。 她既然已经认定孙时安,就希望孙时安一辈子健康平安,任何能威胁到孙时安的人和事,她都想除掉。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孙时安刮了刮山桃的鼻子,“你放在枕头下的那两张画像我看过了,我留在家里一份,随身带着一份,时常会拿出来看看,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把姓管的那张脸给记住了呢,到时候他若真的还履行跟胡老爷之间的约定,想要害我,我也能有个准备。” 山桃沉着脸点点头。 时安哥说得对,他们不能坐以待毙,总要防范起来才好。 “你回去见到大哥,叫他准备准备,清明节那日将赛老板娶回家去。” 山桃三言两语把王麻子的话告诉孙时安。 “我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不过,你还是多少提点大哥一声,我看赛老板并不是非要嫁给大哥,倘若赛老板只是想要借着大哥的手脱离赵家这个火坑,大哥不会不乐意吧?” 一个能把买卖做得风生水起的女子,一定很有自己的主意。 几年下来,赛西施都未曾对金爷表示出不一样的地方,那赛西施心底大概是真的对金爷没什么念想。 先前,赛西施囿于为人媳的枷锁,一直对赵家抱有希望,才任由赵家趴在自己身上吸血。 如今她已经清醒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若她不想和金爷做夫妻过一辈子,山桃也能理解。 就是怕金爷不高兴。 “时安哥,要是大哥不高兴,你别勉强他,我再另外想法子救赛老板。” 当日是金爷请她去救赛西施的,可现在山桃是真的动了要救赛西施出火坑的念头。 她过过这样的苦日子,知道被一群蚂蟥趴在身上吸血的滋味,就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赛西施也这么苦。 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何况山桃还有私心,想着叫赛西施合伙做那罐子肉的生意呢。 救赛西施出来,于情于理,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孙时安却被山桃逗笑了。 “你也忒小瞧大哥了,大哥不会是这般胸襟狭窄的人,他说要救赛老板,就一定会救,无关风月。” 山桃不信金爷,可她信孙时安,孙时安都这么说了,那应该错不了。 她便放下此事,问为何要把琇莹跟照庆送过来。 “照庆烧菜不好吃,莹莹吃不惯,中午照庆去隔壁三娘那会拨了几样菜过来,莹莹尝了一口就不吃了,她正是养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怎么能行,我就把她俩送过来了。” 琇莹是从燕王府出来的,且不管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反正王府的下人吃的应当都比外头的百姓好些,她的嘴巴被养刁了一点都不稀奇。 山桃好奇的是,琇莹嘴巴这么刁,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那讨饭的时候是咋熬过来的。 孙时安笑得很无奈:“我问过她了,她说能不吃就不吃,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才吃一口。” 山桃笑得比孙时安还无奈:“罢了罢了,她以后再也不用吃苦了,嘴巴刁也不是什么难事,咱们多宠着她就是了。” 他们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家里不穷,一个嘴刁的小姑娘有什么好难养活的。 等回到家里,山桃才觉得自己和孙时安都想错了,琇莹根本不难养活,反而很好养! 一进门,就见琇莹在很秀气地捧着一碗疙瘩汤吃,甚至还时不时夹一口咸菜吃。 这哪里嘴刁了? 山桃还担心琇莹是不是太矜持,到了这儿不敢提要求,便主动跟琇莹说,她再烧两个菜。 “桃儿姐,你别烧菜啦,”照庆嘟囔道,“莹莹这都是第二碗了。” “嫂嫂做的疙瘩汤很好吃,”琇莹真心实意地夸赞山桃,“比照庆做的好吃,照庆烧的菜,喂给铺子里的猪,猪都不吃。” “喂,你不能这么说我!”照庆嘟起嘴,“我也没学过烧菜,以前在姑母家,我只会烧菜粥。” 山桃也觉得琇莹有些过分。 照庆以前日子过得苦,又没人教她烧菜,做的饭不好吃,也是常理,怎好这么贬损一个小姑娘呢。 她朝着琇莹使眼色,琇莹却视而不见。 “你既然只会烧菜粥,按理说,你做的菜粥应该很好吃才对,可你做的菜粥味道如同泔水!照庆,你不会烧别的菜没关系,对于自己唯一会的东西,总不能也做得如此糟糕吧?你平心而论,早上我给你做的鸡蛋羹和糖饼如何?” 琇莹竟然会做饭! 山桃简直不敢想象。 她心里一直有个颇为大胆的猜测,觉得琇莹可能是韩秀在找的那个什么郡主,要不然,韩秀也不会总是千方百计试探琇莹。 可又拿不准。 琇莹不过是小镇肉铺东家的女儿,无端端被人掳走,就算被掳到了燕王府,最多不过是做个主子身边的丫鬟,郡主?不太可能吧。 不管是郡主也好,丫鬟也好,琇莹给山桃的感觉,就是个要人疼爱的小姑娘,知道琇莹会做饭,山桃和贾老太都很吃惊。 贾老太甚至还催照庆快说琇莹做的饭好不好吃。 照庆不大服气地点了点头:“很好吃,尤其是那个小糖饼,我早上一口气吃了六个。” “这就是了。”琇莹放下了碗。 她表情很严肃,严肃得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时之间,山桃竟然还有些怕她。 “照庆,我实话告诉你,我只会做这两样东西,我于烧菜上没有天分,旁的一概学不会,但我当时觉得,我以后也不用自己烧菜,只要会一两样就可以了,于是我便下苦功夫钻研这两样东西,只当是做点心。” “我七岁上便学会做这两道菜,如今几年过去,但凡吃过我做的小糖饼,就没人说不好吃的,你呢?你说你从小就会做菜粥,也擅长做菜粥,可时至今日,你做的菜粥仍旧难以下咽,你可知是为什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琇莹训照庆 照庆疑惑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不用心,照庆,我细细观察了你几日,发现你做任何事都没有用心去做,嫂嫂教你做衣裳,你缝几针就丢开手,或者不耐烦学了,针脚乱七八糟,洗衣裳也是如此,你洗衣裳虽然快,却并不怎么干净,照庆,你好像在敷衍,你在敷衍什么呢?” 山桃没想到琇莹会观察这么仔细。 她一直知道照庆性子毛躁,但寻思照庆年纪小,且还吃过苦头,毛躁就毛躁吧,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可万万没想到照庆会干出在青石板上泼油这样的事。 那日琇莹说要教照庆规矩,山桃还将信将疑,现在看来,琇莹的确能将照庆治得服服帖帖。 照庆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红红的又要哭。 琇莹淡淡开口,止住了她的眼泪:“我并没有责问你的意思,你不用觉得委屈,你若是以后不想我说话说得这么难听,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只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改。” 照庆抽噎了几声,咬着唇,哭唧唧地道:“我愿意,可我要怎么改?我……我以前就是这么干活儿的,衣裳不赶紧洗,就要挨打,所以我才洗得那么快……” “那是以前!”贾老太忽地板着脸呵斥照庆,把照庆吓得打了个哆嗦,“你现在到了我们家,谁还打骂过你吗?怨不得我要看着你干活儿呢,有我看着你,你干活儿都偷懒,我要是不看着你,你还不得把衣裳都丢到河里去?” 眼瞅着照庆眼泪都掉出来了,山桃赶紧掐了贾老太一把:“奶,你先听莹莹把话说完嘛。” 别看琇莹年纪小,分析人心上确实有一套。 琇莹叹口气,示意照庆把眼泪擦干净。 “贾奶奶虽说凶了一些,可她说得没错,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照庆,我哥哥嫂嫂待你如亲姊妹,你莫要把他们比成你的姑父姑母……” 照庆把眼泪憋回去,赶紧摇头:“我没有比!” “你既然没有比,为什么还怕挨打?” 照庆说不出话来了。 “你方才说愿意改,那就先从洗衣裳做起,洗慢点,洗仔细,把衣裳洗干净,还有把你的衣裳拆了重新做,你之前跟我说,你会做衣裳,还给你表弟做过,可你的针脚太粗糙了,既然你跟着我嫂嫂学针线,那就沉下心来好好学,活计做得慢一些没什么,但千万不要敷衍。” 琇莹眸色沉沉,很认真地看着照庆:“你以为你敷衍了事,就能把贾奶奶应付过去,其实,你敷衍的不是贾奶奶,而是你自己。” 山桃都想给琇莹叫好了,说得真好呀。 她跟她大姐贾秀莲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同样是跟着王素芬学烧菜学针线,山桃为了讨好王素芬,学得极其认真,可贾秀莲就很敷衍。 到头来,山桃把王素芬的手艺学了个十成十,贾秀莲连皮毛都没摸到。 这可不就是在敷衍自己么? 琇莹教完照庆,就重新捧起碗,秀气地吃着疙瘩汤。 她胃口极好,吃完了还问山桃晚上吃什么。 “晚上我烙大饼吃,焖个红烧肉,炒个小青菜,再熬个小米粥,下晌你和照庆去河边瞧瞧,要是有人抓了鱼,就挑大的买几条,咱们晚上吃一条清蒸的,剩下的留着明日吃,好不好?” 琇莹便弯起星眸笑,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山桃越看琇莹,这心里就越爱,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要是以后生的女儿跟琇莹一样乖就好了。 把碗筷收拾好,后头街上就响起王麻子手中的摇铃。 山桃忙叫照庆和琇莹出去瞧热闹:“莹莹大概从未见过给人引魂的法事,去瞧瞧吧,好好拄着拐,莫要摔倒了。” 引魂是秀水镇的规矩。 头七之前,能出得起钱的人家,多多少少会请个道士做个水陆道场,若是一般的人家,也会请道士来做一场引魂的法事。 这引魂的法事在头七之前要做满三场,才显得心诚,故去之人的魂魄也能顺利找到黄泉路,不至于在外飘荡,受孤魂野鬼欺负。 也有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做不起这引魂的法事,就会抓一把小米,洒在门口,喷一口酒,好让家人的魂儿寻着味儿找回来,阴间的鬼差就在家门口等着呢。 这都是贾老太说的,山桃去找琇莹照庆时,贾老太就在跟两个孩子说这个。 琇莹倒还好,听得认真,却也漠不关心,照庆就惨了,被贾老太吓得哆哆嗦嗦的。 有人问贾老太这俩小姑娘是谁,贾老太便乐呵呵地指着琇莹道:“这是我那二孙女婿的亲妹妹!” 又指着照庆:“这是……” “我是孙家的丫头。” 照庆主动开口,小姑娘眼睛还有些发红,神情也怯怯的。 旁边的琇莹看了她一眼,微微捏了捏她的手,她便立刻挺起胸膛,大声道:“不过大哥和桃儿姐都对我很好,把我当成亲妹妹,桃儿姐还教我烧菜和刺绣呢。” 村里人都知道山桃是什么性子,照庆说山桃的好话,他们便附和几句。 可偏有人阴阳怪气:“教你烧菜,是想着等你学会了,以后你家里的活儿都给你干呢!” 山桃蹙蹙眉,循声望去,钱三花就在照庆身后,脸上鄙夷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照庆立马否认:“才不是呢,我在家里做的活儿不多,也就洗洗碗,有时候和贾奶奶去洗洗衣裳。” 她说的是实话,孙家要她干的活儿确实不多。 孙时安起来得早,会先把院子扫一遍,再去前头喂猪杀猪收拾铺子,照庆刚到家那会儿醒得早,孙时安就会叫她跑腿去买个包子油条。 现在照庆和贾老太差不多同时起,她洗漱好,山桃都已经把饭端上桌了,吃过饭,照庆就收拾碗筷洗洗涮涮,再帮忙看着琇莹的药。 她若是在忙,贾老太洗衣裳就不叫她,她要是有时间,贾老太才会喊她一块去。 跟在周家的苦日子一比,照庆现在过的日子跟在梦里一样。 钱三花偏不信:“你吹牛!哪有丫头就干这么点活儿的?春兰姐也是徐家的丫头,她干的活儿就比你多,春兰姐,你快说是不是呀?”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两银子要不要 张春兰站在院子里。 她穿了一身孝服,腰间松松系了一条麻绳,双眼无神地盯着又唱又跳的王麻子。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这句话放在张春兰身上可真没说错。 她姿色平平,眉眼淡淡,头发又黄又干枯,加上成日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就很苦。 当初知道张春兰跟徐光宗有一腿的时候,山桃非常震惊。 徐光宗守着一个国色天香的闵怜儿,竟然会跟张春兰勾搭上? 后来又发现徐光宗跟钱大花还有一腿,山桃就释然了。 可今日再看一身孝的张春兰,山桃霎时间就明白徐光宗为什么会祸害张春兰。 一身白的张春兰眉眼之间的苦情全都变成了可怜。 看一眼都心疼。 莫说徐光宗这个烂人了,便是山桃,也忍不住想要护着张春兰。 也因此,当钱三花非要逼问张春兰说做丫头要干多少活儿时,就有人看不过去,训斥钱三花:“你这闺女咋这么没良心?春兰刚没了娘,你就问这问那的,不能等等再问?” “就是就是,快闭嘴吧,王麻子正引魂儿呢,你耽搁了引魂儿,春兰娘变成鬼也饶不了你。” 众人纷纷指责钱三花,把钱三花都训成了个大红脸。 她是钱家最小的,脾气难免要骄纵一些,众人都说她,她就有点受不了,不顾钱二花的阻拦,硬是扯着嗓子高声喊:“我说她咋啦,一个奴才还说不得了?张春兰是奴才,我钱三花是平民,我就是能对一个奴才又打又骂!” 众人一下子就呆了,就连王麻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摇铃。 见大家伙的眼神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钱三花就得意起来。 她推开挡在她身前的钱二花,竟一个巴掌扇向照庆。 “你也是奴才,到了我们这儿,人人都能打你!” 这一巴掌出乎意料,不仅山桃和贾老太都惊呆了,就连挨打的照庆也怔住了。 “啪!” 又是一记重重的巴掌,这回挨打的人变成了钱三花,打人的却是琇莹。 琇莹打人十分凶狠,趁着钱三花捂着脸怔忪之际,她竟然抬起拐杖,狠狠地砸钱三花的脑袋。 眨眼功夫,就敲了五六下,把钱三花的额头都打出血了。 这根本就是奔着把人打死去的。 山桃赶紧抱住琇莹,不让琇莹再继续打人:“好了好了,她只打了照庆一巴掌,你都打了她好几下了,也算是帮照庆出了这口气。” “嫂嫂,你不是说把照庆交给我,让我教照庆规矩么?” 琇莹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山桃怔怔地点头:“是……是交给你了。” 家里没什么活儿,也用不上照庆,琇莹现在身子弱,叫照庆去照顾琇莹很好。 琇莹便点头:“既如此,照庆就是我的丫头,有人打我的丫头,那就是在打我!我自然要狠狠地打回去,就算不为了照庆,也要为我自己的脸面,何况我虽然打了,照庆还没打过呢,照庆!你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狠狠地打回去!” 照庆还有几分犹豫,怯懦着不敢上前:“莹莹,这不好吧……这可是在清河村,我动手打了她,这个村的人还能叫咱们走吗?” “怕什么!她是清河村的人,难道贾奶奶和我嫂嫂就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吗?” 琇莹目光沉沉,冷冷地盯着钱三花:“何况她不懂规矩,刁钻蛮横,平日必定有许多人厌恶她,我今日打了她,焉知这村里没有人拍手称快呢?” 照庆终于下定决心,卷起袖子上前便打。 钱三花此时反应过来,忙往钱二花身后躲:“二姐,打呀!咱们姊妹两个齐动手,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奴才吗?” 没有人帮钱三花,也没有人帮琇莹和照庆。 大家伙儿只是觉得,这就是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就好了,大人们插手,这事情就变味儿了。 因此乡亲们都自觉地往外退了退,给几个孩子留出一个打架的场地。 山桃就很无语。 琇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现在一条腿还不方便,方才能打钱三花,是趁着钱三花没有防备。 真要一对一地打起来,琇莹不得被钱三花打死。 “好了好了,”迫不得已,山桃只好出面打圆场,“今天这个事就到此为止吧,二花,你带着三花去我家,给三花的额头上个药。” “不行!”钱三花捂着头,推着老实的钱二花上前,“二姐,你今天要是不打死这个小贱蹄子,等爹娘回家,我就跟他们告状,看爹娘不打死你!你可别忘了爹娘一直教咱们的,在外头咱们可是姊妹,我挨了打,你这个当姐姐的就不能不管!” 钱二花便咬了咬牙,想着打琇莹一巴掌,这个事就算了了。 可还没动手,琇莹就先问她:“你是她的姐姐?” 钱二花点点头。 “好,你既然是姐姐,就有教导妹妹之责,你妹妹今日粗鲁无状,无缘无故责打我的丫头,你管还是不管!” 钱二花哪里敢管啊,她老实不多话,平常就听钱大花的话,要不就听钱三花的。 琇莹要她管钱三花,她还没开口,钱三花先把她给推开了:“你算是什么东西!我大姐说了,只要是奴才,就比我们低贱,我们就能打得骂得!你也不睁开眼看看,这是在我们村,我想要打一个奴才,还用你问吗……” “一两银子!”琇莹忽然提高了声音,“只要你乖乖叫我这丫头打你两巴掌,我就给你一两银子,你肯不肯?”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紧接着,便爆发出阵阵议论声。 “两个嘴巴子换一两银子,这顿打很值得啊!” “小姑娘,你看我替钱家闺女挨你一顿打行不行?我不要一两,给我五百钱就行了!” “打我,打我!我不要五百钱,我只要一百钱!” “我要五十个大钱就行了!小姑娘,打我呀!” 急得贾老太直跺脚:“莹莹,挑那个要钱少的打!一两银子才打两个嘴巴子,你这是败家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灵堂打架 “奶,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啊!” 这个时候应该劝一劝琇莹,怎么能怂恿着琇莹打人呢? 乡里乡亲的,琇莹竟然拿钱砸人,这多不好啊,往后大家还怎么相处? “怎么就瞎起哄了?”贾老太根本就不当回事,“你没看这么多人抢着赚这个钱吗?桃儿,你也为钱发愁过,你寻思寻思,要是能挨两巴掌,就能挣到钱,你干不干?” 这话把山桃给问住了。 她忙摇头:“我肯定不干啊!” 旁边有人推了她一把:“山桃你说什么风凉话!你家有钱,你怎么可能缺钱!” 山桃欲哭无泪,她上辈子真的很缺钱啊。 尤其是贾老四出事之后,她又得赚钱供徐光宗读书应酬,给徐母家用,又得赚钱给贾老太治病,还得时不时给贾秀莲一点钱,帮贾秀莲收拾烂摊子,到了后来,徐母竟然还要从她这里抠钱去养活闵怜儿母子。 山桃就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只睡一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赚钱。 哪怕这么缺钱了,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跑来告诉她,打她两巴掌,就给她一两银子,问她干不干,她也绝不可能答应。 当然,如果给她十两银子,她说不定就答应了。 “你听听,”贾老太就说风凉话,“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你赶紧叫莹莹挑个便宜的打,过日子哪能这么败家?打那个只要十文钱的!” 山桃的头都大了,她拽着贾老太,叫贾老太不要多嘴:“奶,就算莹莹真的出一两银子打人,那也不是败家,她手上有钱呢。” 她趴在贾老太耳边轻声道:“哪怕你孙女婿不给莹莹钱,莹莹也有三百两银子和十几块金子!” “啥?”贾老太惊得差点咬掉舌头,她忙看向四周,又小声问山桃,“她不是个小叫花子吗?哪来的这么多钱。” 山桃口中的这些钱是当初那些拐走琇莹的人留下来的。 夫妻两个本来是准备用这个钱去找琇莹的,但琇莹既然回来了,这个钱便被当做琇莹的体己。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可麻烦了,山桃干脆就简单道:“是我公婆留给她的,奶,你就别管啦。” 诶?不对呀,她不是应该劝琇莹不要用钱干这种事吗? 为什么现在在跟贾老太争执钱不钱的。 想要赚这份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都把钱家姊妹俩挤到外头去了,气得钱三花直掐钱二花的胳膊。 “二姐,你真没用!你赶紧挤进去,这个钱是咱们的呀!” 她仗着人小,拉着钱二花钻来钻去,竟然又重新钻回到了琇莹跟前。 “我干,我干!”钱三花一双眼睛都亮了,一把将她二姐推到跟前,“打我二姐!快!要是你觉得一两银子两个巴掌不划算,那就打她四个巴掌!不不不,十个巴掌也可以!” 琇莹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厌烦地蹙起眉头:“你不要离我太近,还有,我要打的是你,不是你姐姐,我也不打多了,就两巴掌,一句话,干不干?” 钱三花忙点头:“你可别耍赖啊!” 挨两巴掌就能挣一两银子,傻子才不干呢! “我言出必行,不会耍赖。” 琇莹转头望向山桃:“嫂嫂,你身上有钱吗?一会儿可以帮我付这一两银子吗?” “莹莹……”山桃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好,我付钱。” 琇莹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事情又闹得这样大,她这个做嫂嫂的,不好拆琇莹的台,便只能答应了。 有了山桃的保证,再加上有这么多人做见证,钱三花终于放下疑心,把自己的脸凑到照庆跟前:“你打吧。” 照庆还是有几分怯懦,举着手,迟迟不敢落下。 “怕什么?”琇莹鼓励着照庆,“这两巴掌是她欠你的,你打便是,记住了,要用你最大的力气狠狠扇回来,咱们可是花了一两银子呢。” 照庆再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咬着牙,狠狠地扇了钱三花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很足,把钱三花扇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她又麻溜地爬了起来:“还有一巴掌,打!” 照庆并未留力,一巴掌下去,钱三花半边脸都肿了,嘴角都渗出了血丝。 可钱三花的眼睛却很亮,还在不停地喊着叫照庆赶紧打。 照庆却犹豫了:“莹莹,咱们还要打吗?” “打!”琇莹颔首,“照庆,你记住了,嫂嫂把你交给我,你从此以后便是我的人,我不许有任何人欺负你,一两银子对她来说很多,可对咱们来说,一点都不多!打!叫这个不懂规矩的人知道,你虽是丫头,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打的!” 照**着眼圈,大声应道:“好!我听你的!” 紧接着第二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比刚刚还用力,扇得钱三花头晕眼花的,脸颊更是火辣辣的疼。 可她浑不在意,刚从地上爬起来,就伸手跟琇莹要钱。 琇莹扭头看向山桃:“嫂嫂,再多给她一百个大钱,叫她拿去买点药擦一擦额头。” 山桃更加无语了,这孩子,刚刚那么凶地打钱三花,打完了,却想起叫钱三花抹药了。 说出口的话就得做到,山桃爽快地给了钱三花银子,把钱三花乐得不行。 她捧着银子看了一会儿,竟然冲到张春兰跟前,抬起手去打张春兰:“你也是奴才,我打你一巴掌,你给我一两银子,我再叫你打回来!” “啪!” “啪!” 张春兰举起手,又快又准又狠地扇了钱三花两个大嘴巴子。 “钱三花,你要打谁呢?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这是在我家!这是在我娘的灵堂上!你这个狗东西,敢在我娘的灵前闹事,怎么,你当我们张家是死的吗?你们钱家本家的人呢?出来一个!别当死人!” “你们钱家的闺女,你们自己不管,那今儿个我这个外人,就替你们管一管!” 她解下腰间的麻绳,猛地勒住了钱三花的脖子,把钱三花勒得直翻白眼。 众人大惊失色。 “春兰呀,你快放手啊,你这是干啥啊!” “再不放手,三花就被你勒死了!” 张春兰冷冷一笑,松开了手中的麻绳,抓着快晕过去的钱三花,噼里啪啦打了十几个嘴巴子。 “我叫你来闹事!你让我娘走得不安心,我就让你活得不舒坦!” 第二百八十五章 种地 张春兰做惯了粗活儿,手劲儿可不是照庆这种小姑娘能比的。 这十几巴掌下去,直接把钱三花打晕过去了。 可没人敢上来拦着张春兰。 张春兰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是在春兰娘的灵前,方才钱三花闹事闹得实在是太过了,现在张春兰打钱三花出出气也是在常理之中。 谁要是敢拦着,那就是在跟张家本家作对。 琇莹便有些不安,轻声问山桃:“嫂嫂,方才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才知道啊,”山桃点了点琇莹的鼻子,“别往心里去,事情不是咱们先挑起来的,你这么应对挺好的,是钱三花自己没事找事。” 钱三花还以为张春兰是从前那个受了欺负一声不吭的村姑。 可山桃却清楚,张春兰已经变了。 现在的张春兰可惹不得,一不小心,就会被张春兰咬一口。 妹妹被打晕了,钱二花才想起来护住钱三花。 “张春兰,你太欺负人了!” 钱二花嘴巴笨,也不知道要说啥,嗫嚅了半天,才道:“我家小妹也没说错,你可不就是被贾秀莲买走的奴才么?我大姐说,以后贾秀莲就能天天打你骂你,你还得给贾秀莲洗脚倒恭桶呢!” “你胡说!”张冬子冲过来,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钱二花,“我姐只是去徐家帮工,才不是徐家的奴才!” “我没胡说!不信你们问山桃!” 众人都看向山桃,山桃赶紧摆手:“你们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两姊妹各自嫁人了,我大姐现在是徐家妇,徐家的事情,我孙家可管不着。” 她不想掺和这滩浑水,就拉着贾老太往家走,还不忘催促琇莹照庆快去买鱼:“去河边守着,莫要玩水,小心跌进水里。” “你别走!”钱二花不依不饶,“你跟你大姐都姓贾,我不信你大姐把张春兰买走做奴才,你这个当妹妹的不知道!我大姐有什么事,可都会告诉我跟小妹。” 山桃无奈地苦笑。 姊妹跟姊妹还不一样呢。 钱家三朵花关系好,不代表她和贾秀莲关系也好啊。 “钱二花,你有啥话直接问春兰姐,别问我,我回去还有一堆活儿要做呢。” 实则山桃是赶着回去歇着。 这两日也不知道咋了,她总觉得腰酸,兴许是春困,过了晌午她就想睡觉,哪怕方才闹腾得这么厉害,她还是困得直打哈欠。 贾老太还想留下来看王麻子引魂儿,山桃拉不动她奶,又怕钱二花缠着她,就赶紧跑了。 回到家,还能听到后街上张春兰和钱二花嚷嚷的声音。 山桃竟然也不觉得吵,就这么睡过去了。 她是被琇莹给叫醒的。 “嫂嫂,你快来瞧,我们买了六条大鱼,那对哥哥嫂嫂是青山寨的人,还送了我们一盆螺蛳呢。” “我爱吃螺蛳!”照庆眼睛亮晶晶的,“三娘子做过一回,我可喜欢吃了,桃儿姐,咱们晚上吃螺蛳吧,好不好?” “明儿个中午吧,”山桃打了个哈欠,摸了摸两个小姑娘的发梢,“照庆,去接一盆水,把螺蛳泡进去,让螺蛳吐吐脏泥。” 照庆笑嘻嘻地去了,山桃又叫琇莹上炕,先替琇莹上了一遍药,才下炕去烧饭。 饭菜烧好了,贾老太才姗姗归来。 “王麻子装神弄鬼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 贾老太一进门,就先把王麻子给夸了一顿。 “春兰这钱花得值啊,大家伙都直叫好呢。” 山桃撇撇嘴,人都死了,还弄这样的排场干啥? 春兰现在手上是有钱,可也经不住这么花,总得攒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难道她还真的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徐光宗身上? 徐光宗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靠不住呢。 贾老太还在说王麻子怎么装神弄鬼的,照庆听得津津有味,一回头,看见琇莹在捧着书看,就推琇莹:“莹莹,你快听呀,贾奶奶说的故事,不比你这书上说的有意思多了。” 琇莹笑着摇摇头:“我不爱听这个,我更喜欢看书。” 山桃瞟了一眼,又是那本《农事》,薄薄一本书,早就看完了,琇莹却翻来覆去地看,真不知道能看出什么来。 “莹莹,我看你对种地挺有兴趣的,我爹是个庄稼地里的好把式,等明儿个我爹回来,我让我爹教你种地吧?” 山桃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琇莹却当了真:“好呀,正好我也看中了一块地,就是河滩边上那一大片草甸子,多好的地呀,怎么都没人去开荒呢?” 琇莹嘴中说的那片地,是在靠王家庄和清河村这边的河岸上的。 早些年也有人开过,种过庄稼。 靠着河边的地么,的确很肥,庄稼长得特别好。 因为守着河,浇水也方便,直接挖一条小沟,就能将河水引到地头。 可也正是因为守着河,每到夏汛,这块地必被水淹,一直到秋日,水才会退下去。 夏天正是庄稼长成的时候,被水一淹就颗粒无收。 每年来这么一次,谁也受不了,就无人再去管那块地了。 久而久之,就成了草甸子。 夏汛照样被淹。 山桃把草甸子的情况如实告诉琇莹,琇莹就陷入了沉思。 山桃也没管她。 小姑娘以为看了几本书,就知道怎么种地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写书的人哪有光脚种地的人更懂如何侍弄庄稼。 没想到吃完了饭,琇莹却一本正经地说,要找人把那块草甸子开出来。 “现在开,等秋日水退了,正好种庄稼。” 山桃很惊讶:“你这孩子疯啦?你辛辛苦苦种一茬庄稼,明年还没等着收呢,就又被水淹了,何苦呢?” 贾老太则更加直接:“那不就是糟蹋银子么?莹莹,你要是真想种地,等回到镇上,我让你四叔把咱家院子后头那一片地开出来,给你留一块,你种小葱也好,种韭菜也罢,都随你。” 照庆忙笑着凑趣:“种牡丹!到时候咱们家也有牡丹花,镇子上的人都得交钱来看牡丹!” 贾老太赶紧夸照庆:“不错不错,知道赚钱了。” 几个人正笑着呢,琇莹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不,我就要河滩上的那块草甸子。” 第二百八十六章 爹娘归来 琇莹态度坚定,山桃只当她是小孩子,一时对种地这件事情上了头,便没有多劝。 等过一段时间,琇莹对别的事情有了好奇之心,肯定就会把草甸子给忘了。 这一晚,后头张家的哭声就没断过,时而高亢,时而凄厉,搅得人总睡不着觉。 山桃醒了好几次,到最后干脆坐了起来,一铺炕上的贾老太也醒了。 “张老狗家谁这么能哭啊?听这动静可不像是春兰,停灵七天,他家要是夜夜这么哭,谁能睡得好觉。” 山桃拥着被子直打哈欠,看着琇莹也醒了,只有照庆还在睡,便笑了。 照庆这个丫头心倒是大。 “不行,我得去瞧瞧,看看是谁哭得这么响。” 山桃劝不住贾老太,就由得贾老太去了。 一会儿功夫,贾老太就跑回来:“不得了不得了,春兰花钱请了十几个孝子贤孙,给她娘哭灵呢,听说要一直哭到出殡那天,我问了价钱,三两银子!” 山桃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张春兰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疯? 她有些发毛:“奶,咱们以后离张春兰远一些,我寻思着怕是要出事。” “我还用你说?”贾老太撇撇嘴,“你大姐以为自己生得好看,人也聪明,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等着看吧,不用咱们教训她,张春兰就得叫她栽个大跟头!” 因为没睡好,第二日除了照庆,几个人都有些没精神。 琇莹倒还好,吃了药又睡过去了。 山桃和贾老太可就遭罪了。 两个人得强打着精神,再把家里收拾收拾。 贾秀莲睡的那屋,就先让给小弟弟睡,只要再铺一床被褥就行。 也不知道这个小弟弟多大年纪,太大了,性情定了型,也怕他长大后还念着自家,太小了,就怕贾老四和王素芬累着。 贾老太劝她别为这个事烦心:“你爹娘自有主张,我一个当长辈的都不管这些,你一个做小辈的操什么心?桃儿,你得想清楚,你重活一次到底是来干啥的?是想要好好过日子,还是想找你大姐报仇?哪个最重要,你就先紧着哪个。” “人这一辈子很短,不能指望着能管着所有人,做好所有事,贪多贪足,反而不好,你学学我,我现在就想乐乐呵呵的,尽量活得久一点,久到能看着你大姐最后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贾老太少有这般心平气和讲大道理的时候,山桃便把此话给听进去了。 细细一琢磨,她重活一次,最想要做的,就是过跟上辈子不一样的日子。 有钱有闲,过得滋润舒服,凡事都能自己拿主意,没有婆媳姑嫂矛盾,自家的男人也不会找些乱七八糟的小妾外室。 现在看来,她好似都做到了。 只要时安哥跨过清明节这道坎儿,她悬着的心能放下一大半。 贾老四和王素芬是下晌到的家。 一去一个月,两口子看起来都瘦了一些,但精神却还不错。 尤其是王素芬。 出去转了一圈,看着竟然要年轻了几岁。 “桃儿!” 大车还没停稳,王素芬就探出身子,笑着朝山桃打招呼。 “时安说你在家里等我们,你爹就等不及了,中饭都不想吃,一个劲儿地催时安快些赶路呢。” 贾老四红着脸直搓手:“别听你娘胡说,明明是她自己着急忙慌地想要回来,路上天天念叨着,怕你过得不好。” “老四,你说什么浑话呢!”王素芬掐了贾老四一把,又朝着孙时安瞥了一眼,“女婿还在跟前呢,时安是个老实孩子,咱们桃儿跟了他,我放心。” 贾老四乐呵呵地笑,他先跳下车,转身把王素芬给扶了下来。 山桃往车里看了一眼,却只有大包小包的东西,没见到王登云和小弟弟。 “我大舅跟小弟呢?” “路过王家庄,你大舅非要下车先回家,说是一走一个月,怕家里的被褥潮了,夜里不好睡,就先回去晒被子了,下车的时候把你弟给抱走了,说是去认认舅家门。” 贾老太一听这个话就忍不住冷笑:“素芬,不是我瞧不上你娘家人,你看看王登云这是办了个什么事!他要带孩子去认门,啥时候去不行,咋非得现在去?” 不怪贾老太一提王登云就来气。 除了王登云早年间染上赌瘾外,王登云行事也有些颠倒。 譬如今日这个事,贾家的嗣子还没认一认自家的门,就跑去舅家,确实不像话。 王素芬便一声不吭,由得贾老太骂。 倒是贾老四为王登云说了两句话:“娘,大哥一会儿就会过来,你少说两句吧,我们这回去水头镇,还多亏了大哥呢,若不是有大哥在一旁镇场,那些个本家怕不是要把我和素芬吃了。” 大街上说话不像,贾老太摆摆手,叫贾老四回屋再说,先把车上的东西收拾收拾。 这一车东西,基本上都是两口子带回来给贾老太和山桃的,只有一个小篮子里装的点心,是贾老四过意不去,路上给贾秀莲买的。 照庆赶着出来帮忙搬东西,王素芬自然要问照庆是谁:“是时安找回来的妹妹么?” 山桃笑道:“娘,这个是照庆,她姐姐托我照顾她的,我那小姑子身子还没养好,才吃了药睡下了。” 正说着话,后头呜嗷一声响,把王素芬给吓了一跳,手里的包袱都差点掉了:“这是咋的了?” “娘,我老狗婶没了。” 王素芬一张脸登时就沉了下来:“啥时候的事?桃儿啊,你可送丧仪去了?” “放心吧,”贾老太插嘴,“都送去了,我还帮着叠了一沓纸元宝,你们先把东西归置好,再去后头上柱香,素芬,你也别总把桃儿当个孩子看,桃儿成亲了,行事做人比从前好了不少,我们回来这两天,她把家里样样都打点好了,连带你大哥家,她都去收拾了一遍,又哪里需要王登云自己回家晒被子!” 得,又开始念叨王登云了。 这都是贾老太的老毛病了,母女俩谁都没说话,背着贾老太相视一笑。 东西都收进来了,贾老四还背着手,站在门口往外张望:“桃儿,你大姐呢?” 第二百八十七章 老四很失落 山桃早就告诉贾秀莲,贾老四两口子今日要回来。 可贾秀莲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反正这几天就没提这个事。 贾秀莲不提,山桃也不想多跟贾秀莲说。 她爹她娘没有对不住贾秀莲的地方,自己的爹娘都不记挂着,还得她这个当妹妹的提醒么? 山桃才不干这种傻事呢。 爱来不来。 尽孝心这种事情都是看个人,她只要自己尽到孝心就行了,管贾秀莲干啥。 贾老四显得很失落,还一个劲儿地问山桃,有没有告诉贾秀莲。 “行啦,老念叨她干啥?她不回来就不回来呗,你这个大闺女是个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素芬虎着脸训斥贾老四,“赶紧的,先跟我去后头给老狗弟妹上个香,咱们前后街住着,老狗弟妹没了,咱们不能装不知道。” 贾老四上香回来,笑容依旧很勉强。 山桃知道她爹的性子。 贾老四对两个女儿都很疼爱,贾秀莲今日没来,老父亲就有些失落了。 “桃儿啊,是不是她婆家有什么事,绊住你大姐了?要不,你跟我去王家庄看一眼?” 看来贾老四还不知道贾秀莲搬家的事。 山桃一点都没客气,把贾秀莲卖了自己的嫁妆,赁了镇上特别贵的宅子,还把张春兰买去当丫头的事,全跟贾老四夫妻俩说了,只是隐去了贾秀莲气死春兰娘一事。 这事可以跟王素芬说,但不能跟贾老四说。 以贾老四的性子,知道此事,定然会扯着贾秀莲来赔罪,并且从此以后甘愿被张老狗缠上,无论张老狗这一家子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贾老四都不会拒绝。 山桃太了解她爹了。 隔壁钱家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因为贾秀莲把大柱给变成了个傻子,贾老四对钱家就充满愧疚之心,白白送给钱家一亩地不说,还隔三差五给钱家送点吃的。 钱大花几个人欺负山桃,贾老四给山桃出了一回气,被大柱爹娘指着鼻子骂,用的就是自己儿子被耽误了这事,贾老四就自觉抬不起头,气得病了一场。 山桃可不愿意再多个张家骑在她爹头上。 贾秀莲已经长大成人,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担当,凭啥总叫爹娘给她收拾烂摊子。 “爹,你也不用因为我大姐的事情难过,我大姐现在日子过得舒服着呢,她成天盼着我大姐夫能考上秀才,当上大官儿,到时候她就是大官儿太太了,咱们一家子还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贾老四心里难受,叹了口气道:“随她去吧,时安,你坐下来歇一口气,一会儿等你大舅回来了,你再好生跟我俩说说,你们这回去山上灭山猪,是个什么章程,我跟你大舅帮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该不会贾老四跟王登云也想去灭山猪吧? 她如今为孙时安一个人操心,都成天睡不好觉,再加上她爹跟她大舅两个人,她还不得担心死。 打眼一瞅王素芬跟贾老太,两个人的脸色都跟她一样。 “琇莹拜见贾老爷,贾太太。” 清凌凌的一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琇莹不知何时下了炕,拄着拐杖站在堂屋门口,一双星眸亮晶晶的,看着乖巧又可爱。 山桃忙跟贾老四两口子介绍琇莹。 “是个好孩子,”王素芬摸着琇莹的手,越看越喜欢,“桃儿,这孩子可比你那会儿乖多了,好孩子,别叫我贾太太,叫我一声大姨吧,这样显着更亲一些。” 琇莹有些犹豫:“可是,您是我哥哥的岳母,我若是叫您姨,岂不是乱了套了?” “不乱不乱,你哥哥论你哥哥的,你论你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乱什么乱。” 山桃也笑着劝了几句,琇莹才笑着应下,甜滋滋地改口。 照庆生怕落下她,赶紧问道:“那我呢?我喊啥?” 琇莹拉了她一把:“你跟着我喊。” 两个人重新给贾老四和王素芬行了礼,王素芬就按着规矩,给了两个小姑娘一人一把钱。 “啥也没准备,你们俩拿着花。” 照庆喜得一蹦三尺高,把大家伙又给逗乐了,贾老四也开怀不少。 众人不再提贾秀莲,王素芬就开始分那些东西,都是水头镇的特产。 这一分,刚搬回来的东西又有一大半要装到车上去。 把人折腾得够呛。 “娘,你刚刚在车上为啥不分好?” 山桃难免抱怨。 “早知道都是给我带的,刚刚我就不拿下来了,全拉到镇上去算了,反正你们过几日也要回镇上去住,何必这么麻烦。” 山桃既知上辈子王素芬为她拼过命,心里对王素芬就亲近几分,也敢跟王素芬抱怨着撒娇了。 王素芬明明很受用,却偏偏要戳山桃两下:“我还没说你呢,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就把宅子买了?你们手头上能有多少钱呀,哪里禁得住这么折腾,时安是个好孩子,他做不出这样的糊涂事,肯定是你撺掇着他做的。” 诶?怎么把这事赖到她身上了? 山桃不服气:“娘,你怎么只怨我,这明明就是时安哥干的!” “瞎说,就是你怂恿的。” 一眼瞥见孙时安在笑,山桃就更不服气了,背着王素芬掐了孙时安好几下:“肯定是你在我爹娘跟前告状,说,你这一路上都给我爹娘灌什么迷魂汤了?我娘怎么老说你的好话。” 孙时安笑着讨饶,趁人不注意,在山桃的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我哪里有什么迷魂汤,娘对我,是应了一句古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山桃白了孙时安一眼:“你干啥呢,在大街上还动手动脚的,叫人看了笑话。” 孙时安却环着山桃不肯撒手:“桃儿,一会儿吃完饭,把莹莹和照庆先放在这里,就咱俩回家,好不好?” 山桃一听就知道孙时安不干好事:“才不呢!” 她娇笑着挣脱孙时安,一扭身,就看见钱大花正站在门口,那阴沉沉的眸光,把她的笑容登时就吓回去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上辈子的丫头 “山桃,你的命真好呀。” 钱大花幽幽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家的风水不好,或者我们两家相克,我爹娘当初盖房子就不应该盖在你家旁边,守着你家,我家净出些丧气事。” 她语气和神情冰冷,盯着山桃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个仇人。 孙时安便蹙着眉头,将山桃护在了身后。 山桃很好奇,钱大花为什么会这么恨她。 她捏了捏孙时安的手:“时安哥,你先回家等我,我跟她说两句话。” 孙时安脸色沉沉,握着山桃的手却不肯松开。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这是在咱们家门口,她不敢胡来。” 孙时安还是不放心,但到底是松开了山桃的手:“我就在门后,有事喊我。” 山桃点点头,等孙时安进门了,才问钱大花:“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话?” 钱大花就是恨,也应该恨贾秀莲,跟她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钱大花冷笑,“你大姐把我大哥害得变成了一个傻子,如今我小妹又被你大姐害得一边耳朵聋了,你说我为啥要说这个话?若不是你家妨碍了我家的运道,我家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钱三花竟然聋了? 这可真是叫山桃始料未及。 “好端端的怎么聋了呢?可去看过大夫了?” “你少装好人!”钱大花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你说三花咋聋的!她挨了张春兰那么多嘴巴子,左耳都打出血来了!今天早上起来,左耳就啥也听不见了!” 山桃吃了一惊。 她昨日看着张春兰打钱三花,打得是挺厉害的,都把钱三花打晕过去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把钱三花的耳朵给打聋了一只。 可这跟她家有什么关系? 钱大花去找张春兰啊,莫名其妙跑来说这么一堆恶心人的话,真是晦气。 岂料钱大花忽然激动起来。 “要不是贾秀莲把张春兰买了做奴才,三花不会想着打奴才,要不是你家小姑子用一两银子换两个巴掌,三花也不会想着去打张春兰,这不是你家的错,是什么!” 山桃目瞪口呆,钱大花也太会狡辩了吧。 “谁告诉你做了奴才,旁人就能随便打她了?钱大花,是你告诉你小妹的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告诉钱三花,你就是想撺掇着钱三花打张春兰,好叫张春兰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 “她丢了面子,受了辱,心里就会更恨我大姐,你啥也不干,专等着看张春兰跟我大姐掐起来,是不是?” 山桃太知道钱家三朵花是什么德行了。 姊妹三个说得好听,彼此好得像一朵花,实际上各有各的小九九。 钱家两口子重男轻女,一颗心思全扑在大柱二柱兄弟俩身上,对这姊妹仨非打即骂,大柱二柱能一人吃三个馒头,姊妹仨就只能三个人吃半个馒头。 得到的东西有限,常年下来,姊妹三人就总想着自己多吃一点,毕竟谁也不想饿肚子。 表面上姊妹相亲相爱,实际上,翻脸掐架的时候多了去了。 两家就住隔壁,钱家姊妹仨天天为了什么吵架,山桃听得一清二楚。 钱家夫妇好吃懒做,自己挣不来钱,没法给两个儿子娶媳妇儿,就想着把这姊妹仨卖了。 现在大柱被拐子拐走了,家里要娶媳妇儿的只剩下二柱,原先要卖三个女儿,如今只需要卖一个,剩下的两个留着换彩礼,如此这般,村里人也不好骂钱家夫妻卖女儿,毕竟,他们只卖了一个。 就为了不被卖出去,三朵花之间不知道生了多少龃龉。 钱三花昨日打照庆和张春兰,就绝对是钱大花撺掇的。 钱大花倒并不是想让钱三花变成聋子,只是想让钱三花吃个教训。 在春兰娘的灵堂闹起来不是个好事,就是张春兰不发作,张家本家事后也一定会来找钱家夫妻。 到时候,钱三花这一顿打是跑不了的。 钱大花的算盘打得好,但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一向隐忍不爱与人红脸的张春兰竟然会忽然发作,跟疯了一样猛打钱三花,害得钱三花一只耳朵聋了。 被山桃戳破了心思,钱大花便有些恼羞成怒:“总之,都是你家闹的!贾山桃,我告诉你,这口气我忍不下去!” “随你,”山桃无奈地叹气,“你要是实在忍不下去,那就去找我大姐算账吧,反正你们俩之间的恩怨可不止这一桩,你莫要忘了,你往我大姐的嫁衣上涂无花果汁,害得我大姐那张脸差点毁了,她心里不知道多恨你,你不去找她,她说不定还要来找你呢。” 这两只疯狗,打起来最好。 这世间的人都是不经念叨的。 山桃刚说了几遍贾秀莲,一辆大车就缓缓驶来,停在了路边。 贾秀莲撩了帘子,极其优雅地下了车,身边竟然又多了个小丫头! 山桃定睛一看,就傻眼了。 这小丫头她认识! 就是上辈子被贾秀莲卖进窑子里的那个,叫翠珠的! 真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贾秀莲又把翠珠给找到了。 咋的,这辈子还想再毁了翠珠? 大车是贾秀莲赁来的,付了钱,车夫就回去了。 翠珠一手挎着个篮子,一手扶着贾秀莲,见了山桃,竟然跪下来磕了两个头。 贾秀莲很得意:“山桃,看见没?这才是一个做奴才该有的样子,我新买的这个丫头叫翠珠,来我身边不过一日,可规矩却学得极好,见了主子就得下跪,比你家那个野丫头强多了。” 山桃只关心贾秀莲的钱从何处来:“你不是都快没钱吃饭了么?上哪儿弄的钱买丫头?” 一旁的钱大花狐疑地盯着贾秀莲打量,似乎是想从贾秀莲的脸上看出没钱吃饭的样子。 贾秀莲被落了面子,就很恼火地推了山桃一把。 “你胡说啥!我怎么会没钱吃饭?我嫁的可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赚钱容易,比一个臭杀猪的强上百倍!” 山桃更加好奇了:“你是说,徐光宗会赚钱?” 第二百八十九章 徐光宗赚钱了 徐光宗会赚钱,这不是吹么? 山桃上辈子累死累活养活了徐家母子,掏钱给徐光宗应酬,叫徐光宗在同窗面前充面子,甚至还得出钱养活徐光宗的外室和私生子,徐光宗可一文钱都没往家里拿过。 贾秀莲竟然说徐光宗挣钱了,这不会是天方夜谭吧。 “贾山桃,你那是什么表情?”贾秀莲白了山桃一眼,“怎么,觉得你大姐夫挣钱太容易了,所以羡慕了?” 山桃不羡慕,她就是好奇。 徐光宗到底是从哪儿赚的钱。 想要知道这个事,就必须得恭维贾秀莲,贾秀莲心里舒坦了,才会告诉山桃。 山桃便装作很羡慕的样子,点点头:“谁不羡慕呀,大姐,不瞒你说,我家的铺子都快关门了。” 她特地瞅了一眼钱大花和翠珠,趴在她大姐耳边轻声道:“大姐,我听了你的预言,总怕时安哥出事,因此,家里的猪只剩下一头了,我却迟迟不敢叫时安哥再去收猪,就是怕预言成真。” 孙时安的确暂时不去收猪了。 倒并不是因为山桃说的这个缘故,而是因为孙时安即将进山去剿灭山猪王,一切顺利的话,也得起码半个月。 他这一去,家里无人杀猪,若是现在把猪收进来,岂不是要白费半个月的粮食? 因此孙时安就跟十里镇送生猪的人打了招呼,叫他们过半个月再来送。 贾秀莲却不知道这个缘故,还以为山桃说的是真的。 她心里很得意,眉梢眼角不由得也带出了一些情绪:“你听我的就对了,不过,你听话得听到底,记得清明节那天一定要让孙时安去高家庄收猪啊。” 山桃垂下双眸,微微撇了撇嘴。 她大姐就是见不得她好,无时无刻不在撺掇她,让孙时安去送死。 山桃嘴上答应了两声,又接着问贾秀莲:“大姐,你还没说呢,我大姐夫到底咋赚的钱啊?能带带我家时安哥吗?” 说起赚钱这个事,一旁的钱大花也凑了过来。 贾秀莲丝毫不怕被人听了去。 “我家官人赚的这个钱,你们这些人可赚不来,这是只有读书人才能赚的钱。” 山桃忙道:“大姐,时安哥以前也读过几年书呢,你看这个活儿,他能干吗?” 她尽量表现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贾秀莲就越发得意,以为孙时安当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 可细细一想,贾秀莲又觉得不对劲。 上辈子孙时安死后,她是知道孙时安有多少钱的,按理说,哪怕孙家肉铺关门了,孙时安和贾山桃一时半会儿也不缺钱花啊,这么急着挣钱干啥。 贾秀莲一皱眉,山桃就心知糟糕,她表现得太急切了,忙笑着找补:“大姐,这不我们新买了两幢宅子,要推倒了重建,这手头上的钱不就不够了吗?再加上铺子眼看着要开不下去了,我这心里就急啊,你看我大姐夫那个活儿,能不能让我家时安哥也跟着去干?” “都说了干不了,”贾秀莲一张嘴都快噘到天上去了,“孙时安以前读过书又怎样,我还会写字认字呢,人家要的是读书人这个身份!一个臭杀猪的,哪能在书坊抄书赚钱?” 贾秀莲一说书坊,山桃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就是上次山桃买书的余氏书坊。 前世徐光宗也总喜欢往余氏书坊跑,跟山桃说的借口就是去书房干抄书的活儿,可徐光宗抄书赚来的钱,山桃一文都没见到。 真是奇怪了,怎么这辈子,徐光宗肯把钱给贾秀莲? 难道真的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看来贾秀莲跟徐光宗还挺配呀。 山桃按下心头疑惑,笑着恭维了贾秀莲几句:“大姐说的是,大姐夫是读书人,他能赚的钱,我们平头百姓赚不来。” 没想到徐光宗还真的在余氏书坊赚到了钱。 这可不行,一个烂人怎么能舒舒服服地赚到钱呢? 等她回到镇上,要去这余氏书坊探访一番,想个计策,叫书坊再不会用徐光宗抄书。 品行不好的人,抄出来的书,可别沾染上晦气,叫读了这些书的人也跟着学坏。 问完贾秀莲,山桃就没兴趣了,她有些恶趣味地指着钱大花道:“大姐,刚刚钱大花说了,咱们家克她家呢,我看她那意思,是不想让咱家好过。” 贾秀莲本来是不把钱大花放在眼中的,自从嫁衣一事过后,这二人之间的梁子就结下了。 现在一看到钱大花,贾秀莲就恨得牙根痒痒:“钱大花算个屁!别说一个钱大花了,就是整个钱家一块上,咱们家也不用怕!” 说完了,又很嫌弃地瞪了山桃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嫁了人,也还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真不知道孙时安看上你哪一点,竟然把家里的钱都交给你管,哼,两个没出息的人凑在一起,你们俩的日子好不了!” 山桃连声应是。 她也没想有大出息,这辈子平平淡淡,富足健康,就是她的最大梦想。 哦对了,还有一条,不让贾秀莲和徐光宗好过。 钱大花不敢跟贾秀莲起冲突,她白着脸,咬着嘴唇,把嘴唇咬得都失去了血色:“你们就是仗着有钱欺负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呀!且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要比你们所有人都有钱!” “就凭你?” 贾秀莲冷笑了几声:“钱大花,你睁开眼看看,你拿什么跟我们比?一副穷酸相,这辈子都是做穷鬼的命。” 她说完就带着翠珠回去了。 山桃临进门前看了一眼钱大花,见钱大花眼神阴森森的,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贾秀莲咋到处得罪人啊,张春兰,钱大花……她把左邻右舍的疯子都得罪了个遍,她自己得罪了也就罢了,还得连累他们一家子跟着遭殃。 但愿张春兰和钱大花还没疯魔到要搞连坐那一套。 孙时安还在门后等山桃。 山桃一进门,他就牵着山桃的手,仔细打量了几眼:“还好,没出事。” 山桃抽出自己的手:“我能出什么事?赶紧进屋,保不齐我大姐又要闹幺蛾子。” 第二百九十章 要不,你还是走吧 还真叫山桃猜对了,贾秀莲一进门,就抱着王素芬哭天抹泪。 “娘呀,你咋对我这么狠心呢?当真一点压箱钱都不给我留呀!你可知道我这一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因为没有压箱钱,婆母看不起我,成日挤兑我,给我脸子瞧,家里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丢给我一个人干。” “我累得成天睡不好觉,迫不得已,才把自己的嫁妆给卖了,跑到山桃家旁边赁了一幢宅子,那幢宅子位置不错,就是太贵了,可我咬了咬牙,愣是把房子赁下了,为啥?不就是为了能住得离我奶近一点,方便照顾我奶吗?” “山桃平常就跟我奶不对付,我奶在她那儿住了一个月,不仅扭了腰,连人都瘦了一大圈,山桃为了省钱,愣是不给我奶吃肉,爹,娘,你们看我奶,是不是憔悴了许多?” 山桃暗地里给贾秀莲竖大拇指。 贾秀莲这个颠倒黑白的功夫可真是不错啊,这一番话下来,把她为啥卖嫁妆,又为啥要赁那么贵的房子解释得一清二楚。 反正错都在别人身上,她自己最无辜。 也不想一想,贾老四为了置办她的嫁妆,从她出生那天起,就开始四处找上好的木头和工匠,那张架子床,花费了十几年才打造而成,贾秀莲说卖就卖了,得叫贾老四多心疼啊。 说什么要用钱使唤,那为啥不把自己的好衣裳给卖了? 为啥又要赁这么贵的房子? 还不就是为了面子嘛。 这会儿知道怕贾老四心寒,所以才编造了一出谎言,把自己缺钱使唤赖在了王素芬不给压箱钱,把自己赁那么贵的宅子赖在了担心贾老太,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得亏家里人都知道贾秀莲的性子,没人信她。 再说贾老太当真瘦了许多,可精神却不错。 贾老四心疼老娘不假,但他也不傻,一看老太太精神头不错,也没跟他抱怨,就没问这个事。 眼下贾秀莲提起来,他就顺口应了一句:“娘是瘦了。” “瘦点好!”贾老太撇撇嘴,“桃儿嫁给时安,那肚子迟迟不见动静,我就领着桃儿去看了大夫,大夫给桃儿开完药,顺口说我太富态了,恐怕会叫痰迷了心窍,桃儿可是个孝顺孩子,这些天来一直烧菜清淡,就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呢。” 老四两口子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山桃的肚子。 王素芬便推开贾秀莲,扶着山桃坐下:“桃儿,你有了?” 山桃无奈地直叹气。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盯着她的肚子瞧。 她上辈子没孩子,那是徐光宗不行,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也被徐母徐光宗折腾掉了。 贾老太和王素芬都是重活一次的人,她们惦记着上辈子的事,所以格外关心山桃的子嗣问题。 可再关心,也不能脱离现实。 她成亲才多久呀,哪能这么快就怀上孩子。 再一瞅孙时安,孙时安乐得嘴角都翘起来了。 乐什么乐! 山桃眼一瞪,孙时安立刻就收起笑容:“奶,娘,你们别着急,桃儿年纪还小,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忙,我们俩商量了,这几年先不要孩子,等过几年,事情忙完了再说。” 王素芬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有什么事要忙?” 山桃和孙时安二人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笑。 “娘,等一会儿咱们再说这个事。” 王素芬立刻反应过来,山桃这是不方便说。 一屋子除了贾秀莲和翠珠,都是自己家的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这是在防着贾秀莲呢。 王素芬便沉着脸,赶贾秀莲走:“你不是说在镇上住了半个多月吗?你婆母一定很想你了,赶紧回去看看你婆母吧,别叫人说你不孝顺,带坏了我们贾家的名声。” 贾秀莲哪里看不出王素芬这是有话要跟山桃和孙时安私底下说,登时就不乐意了。 “娘,你这是啥意思啊?我才来一小会儿,连口茶都没吃上呢,你就急着赶我走,有你这么当娘的吗?你和爹一去一个月,我可想你们了,你们怎么着也得留我吃一顿饭啊,而且我也有话跟你们说。” 话肯定没好话,王素芬直接选择拒绝:“你不用说了,你跟我们说的话,肯定跑不了钱这个字,你要钱是吧?秀莲,你是嫁出去的姑娘,再要娘家贴补,人家外头人笑话的不是咱们家,而是徐光宗,你觉得他要是被人落了面子,还能不埋怨你?” 这可算是拿捏住了贾秀莲的短处。 这些日子因为胡老爷跟张春兰的事,贾秀莲和徐光宗之间龃龉不少,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贾秀莲可不想因为一点钱再次跟徐光宗翻脸。 那到了嘴边要钱的话,就被贾秀莲给咽了回去。 她挽着王素芬的胳膊,无视王素芬黑着的脸,笑嘻嘻地撒娇:“娘,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女儿我是这样的人吗?我这回来,就是想你和爹了,想在家陪你们吃一顿饭,这也不成吗?” 贾老四最心软,一看贾秀莲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劝王素芬:“罢了罢了,咱们去了这么久,孩子想咱们回来看一眼,你黑着一张脸干啥?叫莲儿留下来吃饭吧,莲儿,徐相公呢?他咋没一道回来?” 虽说都是女婿,可女婿跟女婿之间是不一样的。 贾老四对孙时安可亲热多了,光从称呼上就能听得出来。 而叫徐光宗,却还是生分地喊一声徐相公。 贾秀莲浑不在意。 徐光宗是个读书人,将来是要做大官儿的,贾老四这个泥腿子敬畏徐光宗,也是应该的。 她便松开了王素芬的胳膊,改为去抱贾老四的胳膊:“难为爹你还惦记着他,官人每日都要去书院读书的,下了学,还要去书坊抄书补贴家用,可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就知道瞎混,自家传下来的铺子都要关门咯。” 贾秀莲说着话,就傲慢地瞅了孙时安一眼。 屋里人都能听出她在说谁,大家便有些尴尬。 “莲儿啊,”贾老四抽出自己的胳膊,“要不,你还是先走吧。” 贾秀莲一下子就炸毛了:“爹,你这是啥意思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 徐光宗的主意 山桃噗嗤一笑,朝着贾秀莲挤眉弄眼:“大姐,你咋连这个话都听不懂?咱爹叫你走呢。” 贾秀莲气急败坏,想骂山桃几句,忽地又想起临行前,徐光宗跟她说的那一番话。 本来她是不想回来的。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孙时安马上就要死了,下一个死的是王登云,等年底,贾老四也要跟着去。 这几个人剩下的时间不长,等他们都没了,贾家和孙家的钱就都是她的了,她急着去见这几个短命鬼作甚。 可徐光宗却非要她回来。 贾秀莲不乐意,却又不能告诉徐光宗实情,只好委委屈屈地跟徐光宗诉苦。 “官人有所不知,并非是我不想回去,跟爹娘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实在是我这个人性子柔和,嘴巴笨,不如山桃讨喜,每每有山桃在的地方,爹娘总是挑我的刺,夸山桃有多么好,他们既然喜欢山桃,我又何必上赶着去找不自在呢?” 话说回来,上辈子被挑刺的人可是丧门星贾山桃,每天贾老太就没有不说贾山桃一回的。 可重活一次,她和贾山桃的身份似乎调换了过来。 贾山桃成了人见人爱,她倒变成了人嫌鬼憎。 她不愿意回去,也是因为不想受气。 “不可,莲儿,你一定要回去。” 徐光宗捏紧贾秀莲的双肩,眸中精光大盛。 “莲儿,你知道你为什么比不得山桃受喜爱吗?因为你嘴巴笨,又不知道藏拙,总是喜欢胡乱说话,正所谓多说多错,错的次数多了,旁人就会厌恶你,你若是不想着改一改,光想着如何逃避,那你这一辈子都比不得你妹子。” 贾秀莲笑成了一朵花。 她是重生的,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只要紧紧跟着徐光宗,等徐光宗成了大官儿,她就是被人艳羡的大官儿太太。 可贾山桃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孙时安死后,贾山桃很快就会成为一只过街老鼠。 她跟一只过街老鼠有什么好比的。 “你笑什么?”徐光宗的脸色冷了下来,“你觉得我的话很可笑?” 贾秀莲连忙捂住了嘴巴。 她吓得垂下头,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怎么回事? 徐光宗怎么忽然好似变了一个人般。 这般压迫人心的威严与审视,叫她浑身战栗,都不敢抬头。 好半天,贾秀莲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去跟贾山桃比,她不过是个屠夫的婆娘,以后要相夫教子,成日围着锅台转,很快就会俗不可耐,可我不一样,我嫁给了一个读书人,这个读书人日后会成为秀才,会被人赏识,会走上仕途。” “到那时,我就是人人艳羡的官家太太,贾山桃一个屠户的婆娘,又能拿什么跟我比?官人,你说是吗?” 贾秀莲绞尽脑汁,战战兢兢搜寻了一大堆话来,徐光宗却始终面无表情。 “我踏入仕途那一日还早着呢,在此之前,我们需要钱,靠你的嫁妆,以及我抄书赚来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我读书用的。” 谈到钱这个字,徐光宗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莲儿,你必须要让岳父岳母心软,把该给你的东西给你,只要咱们拿到钱,你的日子就不用像现在这般苦了,你现在不回家去,难道想等着贾山桃把贾家的钱财都哄到手吗?” 贾秀莲登时打了个激灵,徐光宗说得没错,她要先回去镇住贾老四和王素芬,逼着他们先把钱拿出来。 钱这个东西,是会长脚跑的。 不趁着现在这个时候把钱给抓住,等贾山桃拿到钱,她会心疼死的。 为了钱,她也得咬牙忍着。 何况今日若是做成此事,徐光宗一定会打从心眼里感激她。 将来无论徐光宗到了何种地步,娶了多少房妾室,只要她还活着,徐光宗都得谢谢她。 贾秀莲便咬了咬唇,无视山桃的嘲笑,眼泪汪汪地求贾老四留下她。 “爹,你咋这么狠心呢?我可是你的亲生闺女啊,你为啥连一顿饭都不舍得叫我吃?难道就因为我婆家穷,你便瞧不起我么?” 贾老四被贾秀莲缠得没法子,只好耐心地哄贾秀莲:“我不是赶你走,我是寻思着,叫你去请亲家母来吃一顿饭,你和桃儿成亲都一个月了,我和你娘这一个月又不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几家人都聚在一起吃个饭。” 山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爹可真是好说话呀,本来留下贾秀莲一个人吃饭,家里就很不自在了,这下子好了,她爹竟然还请徐母一块儿来吃饭! 凭啥呀,这顿饭可是她辛辛苦苦又出钱又出力,备下的。 早知道徐母要来吃饭,她就应该只做一个萝卜咸菜丁子。 再一瞥,瞧见王素芬那张脸阴沉沉的,好似要下大暴雨了,山桃就忍不住偷笑。 她爹今晚肯定要挨骂了。 贾秀莲起初不想去,贾老四却很坚决,非要贾秀莲把徐母请来,贾秀莲没法子,只好领着丫头翠珠走了。 说来也巧,贾秀莲刚走了不多时,王登云就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进了贾家门。 这小男孩生得虎头虎脑的,面皮儿微微有些黑,但看起来很干净,一双眼睛特别明亮,有些像贾老四,眉眼处又有几分像王素芬。 走在外头,若是不知道底细的人,细细一打量,还真的会把这小子当作贾老四和王素芬亲生的呢。 “友福!”贾老四乐呵呵地从王登云怀里接过小男孩,叫小男孩认人,“这是你奶,这是你二姐,这是你二姐夫,这个是你莹莹姐,这个是你照庆姐。” 孩子很懂事,贾老四每带他认一个人,他就奶声奶气地喊人,甚至还从贾老四怀中挣脱下来,给贾老太磕了几个头。 傻里傻气的模样,把贾老太都给逗乐了:“是个挺机灵的小子,老四啊,你们给了他爹娘多少钱?” 王素芬忙一把将贾老太拖进屋,山桃后脚就跟了进来,听见王素芬在教训贾老太:“娘,你听听你说的那是啥话!我们又不是拐了他来,给啥钱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贾友福 贾老太嘿嘿一笑:“哎呀,说秃噜嘴了。” 山桃很无语,她奶这是卖傻大柱卖上瘾了?这都能说秃噜嘴。 所以说,无论贾老太重活一次对她有多好,她始终对贾老太亲近不起来。 若不是为了贾老四和王素芬着想,山桃一定会去衙门告发,说贾老太是个拐子,从前指不定拐了多少良家子呢。 这要是叫村里人知道,还不得把贾老太给打成肉泥。 “不对呀,”贾老太又叫了起来,“素芬,你得给人家爹娘断亲钱,你不给这个钱,这孩子就还是他爹娘的,将来他爹娘上门来要孩子,咱们就得给人家,那咱们这不是白给人家养了一个孩子吗?” 山桃低头一琢磨,确实是这个理儿。 水头镇的本家就是一群狼,被他们咬一口就别想脱身。 小弟不能跟原先的爹娘彻底断了根儿,以后终究是个祸患。 “娘,放心吧,这孩子的亲爹娘早就没了,他只有哥哥嫂嫂,哥哥嫂嫂也早已有了孩子,最大的那个,比他还大两岁,家里实在是穷,养不下这么多孩子了,他兄嫂就起了歹意,要把他给饿死,幸亏同村一个刘姓人家觉得他可怜,养了他半年,要不然,这孩子早就没了。” 听上去也是个可怜的小孩。 山桃插了一句嘴:“娘,咱们把他养大了,他哥嫂不会来咱们家要钱吧?” 这可得掰扯清楚了。 山桃知道这屋子里三个人都是重活一世的,都经历过被贾家这群本家给搬空了家当的恐怖,也都明白钱财一事上最好要说清楚。 “还真叫你说对了,”王素芬叹了口气,“不止狗蛋的兄嫂是个贪婪的,他们这一支见我和你爹喜欢这孩子,便狮子大开口,要二百两银子,幸亏你大舅能镇得住场子,不然我们回不来,再加上你爹跟贾家族长保证,会出钱修祠堂,贾家族长才同意我们把孩子抱走。” 山桃咂咂嘴:“不是叫友福么?咋叫狗蛋啊,多难听。” “友福是你爹起的,贾友福,家有福,好听又如意,我一时没改过来,就叫了狗蛋。” 贾老太阴着脸不大高兴:“管他叫啥呢,上了咱们家,就是咱们家的人,狗蛋驴蛋粪蛋都行,贱名好养活,我就是心疼这舍出去的银子,素芬啊,你跟我交个底,你们这一趟,到底花了多少钱去?” “倒也没花多少钱,贾家有个祠堂,就是没钱修,都破败了,老四估了价,琢磨着把这祠堂修起来,怎么也得七八十两银子,他就给了八十两……” “八十两银子!” 贾老太扯着嗓子叫起来,山桃赶紧劝她奶:“奶,你喊这么大声干啥?咱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花钱买个安心嘛,你可别叫外头的友福听见了,他刚来咱们家,心里一定怕着呢,咱们再大声嚷嚷,怕不是要惊着他。” 话音刚落,堂屋就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笑声,听声音像是王登云的。 贾老太最讨厌王登云:“你要想教训我,先教训你大舅,你听听你大舅那个大嗓门,他都不怕吓着孩子,我怕啥?” 虽说心疼钱,可钱既然已经花出去了,再说啥也于事无补。 贾老太嘟囔了一阵子,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罢了,花就花了吧,素芬啊,你们可得把友福跟水头镇那边的亲戚掰扯清楚了,别落下什么麻烦,后日就是清明,你们明日就领着友福去里正那儿立字据,把事情都定下来,清明一大早,带友福去祭拜你老太爷和你爹他们,把友福记在咱们家的族谱上,让友福认祖归宗。” 王素芬笑道:“娘,你放心吧,这事都安排好了。” 别看王素芬一脸云淡风轻,山桃却知道,能成功将友福抱回来,一定不像王素芬说得这么简单,就缠着王素芬问。 “是没这么简单,当时说得好好的,契书写了,银子也给了,友福的哥嫂却带着一群人拿着镢头来追我们,亏得带上了你大舅,也不知你大舅走了什么门路,竟然从水头镇上叫来了一群人,把友福的兄嫂给镇住了,我们才能走得这么顺利。” 即使王素芬没有细说,山桃也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上辈子贾家本家就是拿着镢头锄头来抢东西的,那群本家亲戚,比畜牲还不如呢。 “哼,他是孩子大舅,这是他该做的,”贾老太嘴里依然没有好话,等王素芬出去了,却吩咐山桃,“一会儿叫时安给你大舅敬两杯酒,这回啊,你大舅算是帮了咱家一个大忙。” 山桃笑着答应下来。 一会儿吃了酒,夜路难行,时安哥跟大舅都得在家里歇着,她得赶紧去把西厢房也收拾出来。 友福还小,王素芬的意思是,夜里先让友福跟他们睡,收拾好的东屋就给山桃小两口睡,至于王大舅,在西厢房炕上随便铺一床褥子就是了,不用特地收拾。 灶房还有一堆活儿要忙呢,哪有时间去收拾西厢房。 山桃就笑:“这样会不会太怠慢大舅?” “有啥好怠慢的,”王登云已经吃上酒了,还打了个酒嗝儿,“都是自家人,我不嫌弃,凑合着睡一晚,明天一早,还得去镇上办事。” 山桃多嘴问了一句:“大舅,你办啥事去?” 贾老四得领着友福去里正那里登记入籍帐,王登云去镇上能办啥事?不会是又想着去辽东吧? 山桃赶紧告诉王登云:“大舅,你可别想着去辽东了,出钱买货要跟着你一块去辽东的胡老爷落水没了,赛老板将春风居出手了,银子全给她小叔子还了赌债,拿不出钱买货,剩下的那些人,等不及你,早就另外找了人上辽东去啦。” 不管别人去不去辽东,反正他们家的人就不能去。 虽说现在辽东还没乱起来,王登云出事也是秋日的事,可谁敢保证,这次去辽东就没事呢? “我还上啥辽东啊!” 王登云吼了一嗓子,言语中颇有些埋怨。 “现在再去辽东,得再聚拢一批人,等下半年再说吧,我明儿个去镇上,是要见见那个韩相公,我跟你爹,想一块去打山猪。” “不行!” “去不得!”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因果循环 贾老太和王素芬这对婆媳俩异口同声,把一屋子的人都镇住了。 王登云率先嚷起来:“咋就不能去了?我一回镇子上就看见了,牌坊门口贴了好多张告示,说是找猎户去山上灭山猪,这回可是英王牵的头,给不少银子呢,只要去,就给三十两,灭一头山猪,再加一两,若是能打死山猪王,另外嘉赏一百两。” “这么好的买卖,咱们没赶上也就罢了,这都赶上了,要是不去,那不是大傻子吗?” 贾老四也是这个意思。 “大哥说得没错,往年官府也常召集了人手上山去灭山猪,但给的银子可没这么多,大家伙费劲巴拉地打一堆小山猪,去一趟到手也就一二两银子,还不如老老实实打一次猎挣得多,这一次给这么多银子,三十两啊!都够咱们这样的人家好吃好喝过上一年了,为啥不去?” 郎舅二人铁了心要跟着孙时安一块去,无论婆媳俩怎么劝都不行。 闹到后来,王素芬都发了脾气:“贾老四,你怎么掉进钱眼里了?咱家有这么多钱,还不够你花的吗?老老实实种个地,或者搬到镇上,咱们俩做个小买卖,不行吗?为啥非要去干这种要命的活儿?你先前不是还答应我,不再去打猎了吗?你说话当放屁呀!” 贾老四很怵王素芬,王素芬一瞪眼,他就不敢说话了。 往常贾老太肯定会训斥王素芬,哪有媳妇儿这么吼自己男人的。 可这回,贾老太一声都不吭。 山桃叹了一口气,她奶和她娘这是怕了呀。 前世贾老四就是上山打猎,遇到了山猪王,往回跑的时候跌落山崖。 虽说是年底的事,可保不齐这回就出事了呢。 屋子里又安静了。 “这山猪王当真这么凶险?”琇莹忽然开口,“除了蛮力,就不能用别的法子制住它了吗?” 她的嗓音如同山涧泉水一般轻灵,哪怕脾气暴躁如贾老太,都不舍得对她大声讲话。 王登云便和气地跟琇莹解释山猪的习性。 琇莹一边听一边点头:“原来还可以用陷阱对付山猪。” “爹,大舅,这回官府准备得齐全,不仅召集了将近四十个打猎好手,各色弓箭长枪大网也都齐备,还给咱们这些猎手配备了些官府的小兵,挖一个大陷阱,不用咱们动手,只需吩咐这些小兵们,一会儿就能挖好。” 孙时安便就着话头,将此次上山围剿山猪王的部署一一讲来。 山桃这才知道,英王对灭山猪王一事有多么迫切,竟然还调动了附近卫所的一队官兵。 如此大张旗鼓,哪怕最后没有猎得山猪王,怕是这群山之中的大小山猪也要被灭得差不多了。 解决了瑶溪县的山猪患,英王此举定然能得到当今圣上和朝野上下的称赞,便可些许抵消他在处置燕王一事中的不当。 此次灭山猪,英王势在必行。 若不是因为那个姓管的失踪了,还有前世金爷的下场,山桃甚至都不用为孙时安担心。 有这么多人呢,那头山猪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还能伤得了上百人? 孙时安一解释,王素芬和贾老太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二人还是没松口。 “娘,素芬,你们到底在担心啥?” 贾老四呷了一口酒,手中筷子虚空指了指孙时安。 “我一问过时安,我就知道这一趟可行,再者,我就算不为了钱,也得为了时安啊,别看时安是个杀猪的,可他却是个打猎新手,青瓜蛋子一个,若没有我和大哥两个老手看着,我怕时安出事。” 王素芬和贾老太又变了脸色。 “时安,”王素芬犹豫着开口,“你手头上很缺钱吗?这一趟非去不可吗?” 孙时安点头:“非去不可。” 山桃还没跟王素芬说这里头的缘故,要说清楚怕是要费一番口舌,可不说吧,王素芬肯定会误会孙时安,以为孙时安为了挣几个钱,宁愿把命搭上,甚至还要拉着老丈人和舅父下场。 思来想去,山桃只好将胡老爷买凶杀人一事以及那凶手就是韩秀身边的人等,简单说了一遍。 只是隐去了中间涉及到暗卫、死士和英王、燕王的纠葛,还有胡老爷真实身份、尹娘子给的那个要命的账本等这样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 贾老四和王登云一听便破口大骂,骂胡老爷不是人,死了活该,又骂韩秀阴险,知道自己身边有这样一号人,不赶紧处置了,非要用这个来要挟孙时安去灭山猪。 王素芬却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山桃松了一口气,她娘是重生的,一定晓过劲儿来,上辈子孙时安是怎么死的。 贾秀莲和胡老爷勾搭一事被孙时安知晓,不知是贾秀莲装可怜把事情都推到了胡老爷身上,还是因为孙时安怜香惜玉,不舍得过多苛责贾秀莲,总之,这件事没有传扬出去。 孙时安也并未把此事捅到贾家来,而是去找了胡老爷算账。 胡老爷怀恨在心,亦或者还想和贾秀莲长相厮守,所以动了除去孙时安的心思,便买凶杀人。 这辈子胡老爷依旧想得到山桃,却被尹娘子提前动手坏了事,孙时安和贾老太又分别叫胡老爷吃了苦头,胡老爷就生了恶毒的心思。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孙时安的死劫。 想要平安跨过这个坎儿,孙时安就得自己破局。 这次去山上灭山猪王,孙时安非去不可,哪怕如今姓管的下落不明,他也得去,只因为他去了,英王和韩秀就得将此人交出来。 换一个角度想,若是这次能将山猪王杀了,贾老四上山打猎是不是就不会因山猪王而死? 王素芬登时打了个激灵,这都是因果循环啊! 前世孙时安没了,贾秀莲的破事在孙时安出殡后不久败露,贾老四疲于处理此事,就没有跟着去灭山猪。 山猪王未除掉,才导致后来贾老四因山猪王丧命。 再者,正是因为那次贾老四没去灭山猪,王登云也就没跟着去,手上的银子花完了,王登云才想着去辽东,因而便客死他乡。 环环相扣,因果循环。 王素芬惨白着一张脸,苦笑着道:“既然如此,老四,大哥,你们明儿个就跟着时安去会一会那个韩相公。”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三个人都知道了 贾老太也很快想明白了。 她瞅了一眼脸色发白的王素芬,忽然起了疑心:“素芬,你为啥……” 为啥一开始反对贾老四去灭山猪,这会儿又同意了? 若是换做以前的王素芬,知道有这么多钱赚,老四就算不想去,王素芬也会逼着老四去。 可今日的王素芬却极力反对。 但在听了山桃的解释后,又白着一张脸点头答应。 这反常的言行,分明就跟她自己一样。 难道说…… 贾老太浑身一震,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素芬,你也回来了?” 王素芬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贾老太便有点不舒服,看样子,王素芬这是早就知道她也回来了,不然不会是这个表情,再看山桃,竟然也很淡定,贾老太就更气了。 敢情这个臭丫头也早就知道王素芬回来了,竟然都不告诉她一声,白瞎她这么多天疼这丫头的心了。 一句话却把其他几个人给问糊涂了,尤其是贾老四。 “娘,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素芬不是和我一块儿回来的吗?你为啥现在才问?” 贾老太就把气撒到了儿子身上:“吃你的酒吧!饭菜还没烧好呢,你们就吃上酒了,吃吃吃,一家子酒鬼!” 大家伙早就习惯贾老太的脾气了,便都笑了笑,没理会贾老太,只有友福,忽然从凳子上爬下来,噔噔噔跑到贾老太身边,牵住了贾老太的手。 他仰着头,一张小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奶奶别生气,我陪奶奶说会儿话,奶奶就不气了。” 奶声奶气的小团子把贾老太的心都给暖化了。 她忙抱起友福,笑着在友福脸上亲了一口:“哎呀,奶奶的大孙子呀,奶奶看见你就不气了,咱们友福长大以后,可千万莫要吃酒,咱可不做酒鬼啊。” 友福很认真地点头:“奶奶不气了,我就听奶奶的。” 乖巧得叫人心疼。 贾老太一直都盼着有一个大孙子,跟友福说了两三句话,就喜欢上这个小家伙了,可她抱着友福进屋前,还是回头嘱咐王素芬跟贾老四。 “你们明儿个带友福去里正那里登记入籍帐,可千万莫要忘了之前咱们商量好的事,这件事是头等大事,素芬,你提点着点老四。” 王素芬神情严肃,郑重点头,这一下子就勾起了山桃的好奇心。 母女两个在灶房烧菜时,山桃就把养猪的事告诉了王素芬。 “我们寻思着,自己养猪,总比跑到各地去收生猪好,而且我们养猪养多了,还可以卖给别人呢,娘,今晚你就跟爹商量好,租咱们家那座山,该付多少钱,我们就付多少钱。” 小两口早就商量好了,等贾老四和王素芬一回来,他俩就把这个事说了,估摸着现在孙时安正在堂屋说养猪的事呢。 “都是一家人,要什么钱。” 照庆在帮忙烧火,王素芬忽然叫照庆出去喂猪:“照庆,你出去把猪、骡子、驴和牛都喂了,一会儿再把院子扫了,这里就不用你帮忙了。” 把照庆支走,王素芬才沉下脸问山桃:“你是啥时候回来的?又是啥时候知道我和你奶回来的?” “娘,你板着脸干啥?” 山桃笑眯眯地凑过来,搂着王素芬的胳膊撒娇。 “我是从你哭着说徐家那个老虔婆磋磨你的妮儿开始,就知道你回来了,这辈子嫁到徐家的是我大姐,你从不喊我大姐妮儿,娘,你只喊过我一个人。” “那日你明着是在哭我大姐的命苦,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娘,你是在心疼我。” 王素芬正在切菜,眼泪就啪嗒啪嗒往刀背上砸。 “妮儿,你……娘对不住你,娘一直对不住你,从前叫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本来娘想给你报仇,可娘不中用,竟然被那个畜牲给砍死了,娘对不住你啊!” “哎呀,娘,你快别哭了!” 山桃赶紧掏出帕子按在王素芬的眼皮子上:“堂屋一堆人呢,你哭得这么厉害,叫人起了疑心咋办,我可提醒你,别人也就罢了,我那个小姑子,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王素芬登时便揭下帕子:“咋了,她欺负你了?” “怎么会啊,我在孙家的日子过得可好了,谁能欺负我?莹莹虽然心细如发,却心地善良,懂事乖巧,是个再好不过的小孩了,娘,你以后接触得多了,就知道了,等你和爹住到镇上去,咱们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平平安安的,多好!” 王素芬黑着脸摇头:“不好,一想到守着那对畜牲住着,我心里就不舒坦!你这丫头没心没肺的,上辈子被他俩害得这么惨,就没想着报仇?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可要动手了!” 说着话,她便拿着菜刀在案板上砰砰砰地大力剁着,好似躺在菜刀底下的不是菜,而是贾秀莲和徐光宗。 “娘,报仇一事可急不得,若是叫他们俩一下子就死了,那有什么趣儿?总要看着他们尝遍了这世间的苦,我这心里才舒坦。” 头一个苦头,就是叫他们没钱花。 山桃都想好了,先搅黄罐子肉的生意,让贾秀莲赚不到钱,再去那余氏书坊一探究竟,让徐光宗名声扫地,再也不能靠给书坊抄书赚钱。 最好能绝了徐光宗科举这条路,断了贾秀莲做大官儿太太的念想。 让这两个人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成日争吵,互相折磨,那才有意思呢。 “成!”王素芬当机立断,“就按你说的做,等你爹他们上了山,咱们娘儿几个就大干一场,非得叫那畜牲的日子过不下去!” 娘儿两个既然说开了,有些事情,王素芬就不想瞒着山桃,便把先前跟贾老太商议的,要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山桃的事,全说了出来。 “桃儿,我们明儿个就去立字据,把家里现在有的这些东西都给你添做嫁妆,这都是你一个人的,万一将来你和时安过不到一块儿去,哪怕和离了,你也有东西好傍身,咱们不怕。” 山桃万万没想到,家里人竟然会为她打算这么多,一时间,眼泪就涌了上来。 “娘,这些东西我不要,你们给了我,将来友福可咋办?” 第二百九十五章 读书是为了明理 “傻丫头,友福又不是你亲弟弟,你想这么多干啥?” 话是这么说,可贾家既然已经过继了友福,若是处处防着友福,就怕将来养出一个仇人来。 “我和你爹早就考量好了,等我们百年之后,家里的东西才是你的,我们活着时,家里的银钱该咋用咋用,友福若是有出息,能一直读书,我们就供他一直读,他若是读不进去,那就送他去学手艺,总会叫他找个安身立命的营生。” “他自己能立起来,就不需要我们多操心,将来给他备下聘礼,娶个贤惠能干的好媳妇,再给他留下些足够养家的银子,我们也算是对得住他了,你就不用为他操心了。” 山桃还有些忧心,王素芬一句话就点醒了她:“桃儿,升米恩,斗米仇啊!” 友福只是他们家过继来的嗣子,年纪小,当成亲生子来养育,但到底并非亲生子。 贾家好好对待友福,给友福吃喝,供友福上学,为友福娶妻生子,就已经是做到本分了。 至于贾家的财产,那是贾老四夫妻两口子的,他们想给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无可厚非。 山桃想明白了,眼窝便发热:“娘,你们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再说了,我爹心里还是有我大姐的,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我,我爹难道就真的同意吗?” 眼下贾秀莲虽然做了很多叫贾老四难过的事,但还没到天怒人怨的地步,贾老四爱女心切,不会因为这个,就完全跟贾秀莲决裂。 在他心里,家里的东西两个女儿得平分。 山桃就怕贾老四不乐意,她可不想跟自己的亲爹有隔阂。 “放心吧,你爹老早就同意了,”王素芬抿唇笑道,“你爹是个傻子,你奶跟他说,将来你大姐是要做大官儿太太的人,什么好东西没有?只有你,要跟时安一辈子生活在咱们这个小镇子上,靠杀猪为生,日子过得肯定没有你大姐好,叫你爹别只顾着你大姐。” “你奶还哄你爹,说这个事也不是就这么定死了,现在先这么定下来,等将来再分也来得及,主要是先绝了贾家本家那群人的念想,以防他们拿友福的名义打咱们家的主意,你爹才同意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用跟贾老四产生隔阂,山桃就松了一口气:“既如此,这租金还是得付的。” “我说不用付就不用付,你要是付了这个租金,那我和你爹是不是得付赁你镇上那房子的钱?你跟你大姐不一样,桃儿,你爹不知道,咱们心里可都清楚你大姐是个什么人,娘重活一次,就不会想让你大姐好过,家里的东西,我真是一张纸都不想给她。” 似乎是又想起了上辈子,王素芬恨得咬牙切齿的。 “我刚回来那会儿,寻思着若是你大姐并未重生,那我好生教导她,兴许她不会走前世的老路,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疼了她那么些年,还是想再给她一个机会,可得知她也回来了,我就恨不得拿菜刀剁死她!” “还给她机会呢!呸!我要是再心软,我就不是王素芬!” 王素芬倏然之间变了脸色,一双眼睛好似跟淬了毒一样,冰冷冰冷的:“桃儿,我可警告你,你也不许心软,你要是敢对你大姐心软,我照样揍你,听见没?” 山桃忙点头,并连连向王素芬保证,王素芬才揭过这一茬事。 “明日去里正那里把这件事敲定,后日去给你爷爷他们上坟祭祖,大后日一大早,你爹他们就得上山去了,到时候,你雇个大车,回来帮忙搬东西,我和友福得住到镇上去,等把友福启蒙的事情安顿好,咱们就去你说的那个书坊看个究竟。” 本以为安排友福启蒙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饭菜端上桌,友福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娘!” 他迈着两条小腿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娘,跑到山桃跟前还有些害羞。 “娘,二姐,你们看!” 友福手里捏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好几个“贾友福”,起先几个都刚劲有力,一看便知是琇莹的字迹,另外几个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勉强可以认出是“贾友福”。 友福却很开心:“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是莹姐姐教的。” 王素芬都惊呆了:“桃儿,你那个小姑子写的字咋这么好看呢?我小时候,你外祖家还没败落,给我和你大舅请了个老秀才,教我们读书写字,那老秀才写的字都没有你小姑子写得好看。” 夸琇莹,就等于是在夸山桃,山桃心里美滋滋的,好似琇莹的字是她教的一样。 她就忍不住笑:“那当然,娘,我跟你说过了,莹莹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明着呢。” “那就让莹莹教友福写字念书吧,”贾老太从东屋的窗口探出头,“反正莹莹每天也要教照庆读书写字,再多一个友福,也不成问题,是不是呀莹莹?” 琇莹正坐在堂屋,闻言便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友福今年五岁,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了,以我的学识,给友福启蒙是足够的了,不过,友福将来若是要走科举仕途之路,就得另请先生指点。” 这小丫头,一点都不谦虚。 照庆恰好扫完院子,闻言就跳出来笑道:“莹莹,我觉得你就特别厉害,你比我见过的秀才还厉害呢,可惜你不能考状元做大官儿。” 琇莹展颜一笑:“女子本就不输男儿,只是囿于身份,哪怕满腹才学,也不能似男子一般在朝堂上一展抱负,不过,这倒并不是说女子读书就无用,恰恰相反,世人读书首先并不是为了科举做官,而是为了明理,照庆,你若弄明白了这个道理,将来做事便不会如现在一般冒失了。” 说得好! 瞅着王登云几个人都不住点头,山桃心中就有一点小小的骄傲,不经意和孙时安的眼神碰到了一起,两个人都会心地笑了。 “胡说八道!读书不为了当官,那还读个屁的书!” 第二百九十六章 做小伏低的贾秀莲 说话的是贾秀莲。 贾秀莲一进院子,众人的脸色就变了。 王登云就头一个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这可把贾秀莲给气坏了:“王登云,你说谁晦气呢?” “贾秀莲!”王素芬扬起手便朝着贾秀莲的脸扇了一巴掌,“没规矩!那是你大舅!你竟然敢叫你大舅的名字,我看你是皮紧了!”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贾秀莲都给打懵了。 “娘,你凭啥打我!是他先说我晦气的!” 她捂着脸眼泪汪汪的:“哪有你这么当娘的?回来第一天就打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当着我婆婆的面!娘,你这是诚心叫我没脸!” 众人这才发现,闵怜儿正扶着徐母站在贾家大门口。 贾老四连忙迎出来,朝着徐母作揖:“亲家母来了,快快,里面请。” 回身见王素芬仍旧板着个脸,就朝着王素芬挤眉弄眼:“素芬,你还站着干啥,赶紧请亲家母进去坐着说话呀。” 又叫山桃:“桃儿,快去给你徐婶子看座上茶。” 山桃才不干这样的活儿,她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拉着友福回了屋,把看座上茶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王素芬也只是板着脸朝着徐母点点头,一句亲家母都没叫。 贾老四就很尴尬,他是个男人,总不能来招待徐母,只好指着照庆,叫照庆给徐母倒茶。 照庆这会儿倒是机灵了:“亲家老爷,我们大姑娘病着,我还得去熬我家大姑娘的药呢。” 把贾老四都给搞糊涂了,小丫头片子刚才还跟着琇莹一块喊他姨丈,现在倒喊他亲家老爷了。 殊不知这正是山桃和琇莹平常教照庆的,遇到自己不好推辞的活儿,就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搬出她俩来镇场子。 照庆一溜烟跑了,贾老四回头看看,自己的老娘正倚着东屋的窗户上看热闹。 徐母虽然是亲家母,可在贾老太跟前还是个小辈,叫贾老太来招待徐母,这不合规矩。 再一瞅,堂屋还坐着个琇莹呢。 这更不行,琇莹不是自家闺女,再者,人家小姑娘的腿脚不好,哪能叫一个小姑娘拄着拐杖忙活着招呼客人。 思来想去,贾老四只好指着还在委屈掉泪的贾秀莲:“莲儿啊,你娘和桃儿忙着烧菜呢,你赶紧帮忙招呼你婆母,还有这个……这个是谁来着……” 闵怜儿忙福了福身子:“亲家老爷贵人多忘事,我是怜儿啊,徐相公正是我表哥。” 贾老四浑不在意,他记得闵怜儿就是在老君庙闹了一场的姑娘,就不大喜欢闵怜儿,直觉被闵怜儿缠上很麻烦,忙抽身回了堂屋。 院子里只剩下贾秀莲三人,徐母当即就变了脸色:“当初我就不看好这门亲事,奈何你们贾家非要缠上来,若是拒绝了,怕损坏了女儿家的清誉,我们才捏着鼻子认下了,现在看来,那会儿我就不该心软!” “我家光宗是个读书人,出身高贵,结亲自是要和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才好,如今却和这样不知礼数粗俗不堪的人结成了亲家,日后还不知要被多少人耻笑呢!” 一番话说得贾秀莲面红耳赤。 换做从前的脾气,她肯定要冲徐母的脸上啐一口。 不要脸的老婆子,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还敢嫌弃她!哪儿来的脸! 可现在她不敢。 因为她知道,日后徐光宗是真的会有大出息。 她一个农门出身的姑娘,能够当一个官太太,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夫人,也足够叫人眼红艳羡。 老天爷让她重生一次,就是叫旁人艳羡她的。 为了这日后的荣光,眼下受点委屈算什么。 等她一跃成为了官太太,有的是法子磋磨徐母! “让娘受委屈了,”贾秀莲双眼微红,眼角含泪,走上前来扶住了徐母的另一边胳膊,“秀莲娘家的确不堪,我也没法子,如今还有用着他们的时候,等把我的东西要回来,我保证跟娘家断亲,再也不和他们来往,叫他们以后不至于辱没了官人的名声。” 今年年底贾家就要倒霉了,她要在那之前,哄着贾老四和王素芬把贾家的钱财都记在她一个人的名下,还有孙时安的,这都是她的东西。 有了这些钱,她在徐家就可以横着走了,再也不用受徐母这个恶婆子的磋磨。 “表嫂说得好听,只是这话哄哄你自己也就罢了,可别想着拿来哄我表姨妈。” 闵怜儿一开口,徐母就甩开了贾秀莲的手:“你前几日就说,你爹娘会把八十八两嫁妆银补给你,到底什么时候补?十里八乡去打听打听,谁家嫁女儿没有嫁妆的?就你家没有!” 贾秀莲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这附近哪家人家嫁女儿,嫁妆有贾家丰厚的? 好一点的人家能凑一抬出来就不错了。 况且,有嫁妆就得有聘礼吧? 徐家一文钱聘礼都没有,她还没说呢,死婆子竟然敢用嫁妆来压她一头。 若不是看在徐光宗的面子上,她真想掐死徐母和闵怜儿。 可现在还是得做小伏低:“娘,您别急,等清明过后,我肯定把钱拿到手。” 徐母冷哼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拿不到,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走吧,去瞧瞧你们这种人家都吃的什么穷酸菜色。” 山桃隔着窗户看见贾秀莲在徐母面前做小伏低,唯唯诺诺讨好的样子,好似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她心中厌恶,便关上窗户不想再看。 “爹也真是的,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吃一顿饭,爹非要叫徐家的人过来,也不怪大舅说晦气了。” “再忍一忍吧,”贾老太抱过友福,摸了摸友福的小脑袋,“吃完了饭,就叫她们赶紧滚,等徐家镇上的房子满期,咱们就把那房子买下来,以后他们想赁房子,也挨不着咱们!” 懵懂的友福看看贾老太,又看看山桃,最后还是选择问山桃:“二姐,那个人是谁?她也叫咱娘是娘,是咱们家的人吗?” 贾老太阴沉着脸,抢着开口:“她是个白眼狼,友福,你以后要是敢跟她学,我就打死你!” 第二百九十七章 他不行 友福吓坏了,张着手要山桃抱。 山桃就劝贾老太:“奶,友福还小呢,你吓唬他干啥。” 小孩子的心思最干净,可不能在友福跟前说什么白眼狼不白眼狼的,别把孩子教坏了。 “友福,那是咱大姐,以后见了她,得叫一声大姐。” 想了想,山桃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友福。 “她虽然是咱们大姐,可已经不是咱家的人了,和咱们不亲,以后她跟你说了啥,你不要信,叫你干啥,你也别干,知道了吗?” 友福很认真地点头:“二姐,我记住了,大姐就是我原本的哥哥嫂嫂,虽然叫她一声大姐,但她却不是自己人,还会害我。”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这么多,以前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山桃摸了摸友福的脑袋:“到了这儿就没人害你了,一会儿有好吃的,友福多吃点。” “我吃得很多!”友福挺起小肚子,拍了拍,让山桃和贾老太看,“我在刘大伯家每天都能吃上两顿饭!后来爹娘和大舅去了之后,我都能吃上肉啦!原来我可瘦了,现在就很胖。” 贾老太被友福逗乐了:“现在也不算胖,只能说是很结实,友福使劲儿吃,咱们把身子养得壮实一些,将来才好护着你爹娘和你二姐。” 抱了一会儿友福,山桃就觉得腰有些酸。 她捶了捶腰,去灶房给王素芬打下手,被王素芬一眼看见,就赶紧拉着她紧张兮兮地问:“桃儿,你的癸水啥时候来的?” “上个月月初,咋啦?” 算着日子,再过几天就差不多要来。 王素芬便有些失望。 山桃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她娘准是以为她有了身孕,所以才会腰酸,殊不知她这是要来癸水了,因此整个人就很惫懒。 “娘,你放心吧,我能生孩子。” 照庆在一旁熬药,山桃怕小姑娘家听见了不好,就趴在王素芬耳边轻声道:“前世我有过一个孩子,没告诉你们,是上山采药的时候摔了一跤摔没了,我没好好休养,不仅瘸了一条腿,身子也糟蹋坏了,加之徐光宗不大行,后面我就没再怀上。” 王素芬吃了一惊:“他不行?” 不料贾老四刚好进来有事找王素芬,就把这个话听进去了。 大男人不好意思问山桃,等山桃端着菜出去,他才把王素芬拉到一边:“素芬,谁不行?时安不行吗?那这可不行啊!咱闺女不能跟着他守活寡啊!” “你小点声!”王素芬白了贾老四一眼,“谁说时安不行了?你这话可别叫时安听见,回头时安心里不舒坦,遭罪的还是咱们家桃儿。” “那你们说的谁不行?” 贾老四都糊涂了,想了半天,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哎呀素芬啊!咱家桃儿该不是背着时安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吧?这可不行啊,咱们贾家就没有这样的人!你们娘儿俩可得跟我说实话,不能背着我干这样缺德的事!人家时安是个本分老实人,你们不能欺负人家没了父母,就这么糟践他!” 他一时着急,说话又快,声音又响,引得照庆都往这边看。 王素芬赶紧掐了贾老四一把:“你快闭嘴吧!你在说啥胡话呢?我和桃儿是这样的人吗!” 被掐疼了,贾老四摸摸脑袋一想,的确,素芬和桃儿不是这样的人,要说家里谁是这样的人,他老娘跟莲儿有可能是…… 啊呸呸呸,他爹死得早,他老娘可没干过混账事。 至于莲儿嘛,莲儿不是挺中意徐相公的吗?应该也不会吧。 “那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啊?是谁不行啊?” 王素芬都要被贾老四气死了,怎么就老揪着这个话不放呢。 她狠狠地跺了贾老四一脚:“你!你不行!” 说罢就端着菜扭身出去了。 “哎呀疼!” 贾老四抱着自己的脚直哼唧,偏生照庆还要凑过来问他:“姨丈,你咋不行了?” 羞得贾老四老脸都红了:“去去去,刚刚还喊我亲家老爷,这会儿又喊我姨丈,你到底想喊个啥!” 照庆嘻嘻笑:“有事喊老爷,无事喊姨丈!姨丈,我要去帮忙布置碗筷啦,莹莹的药已经熬好了,你可记得把药倒在碗中,一会儿莹莹要吃的!” 小丫头一溜烟跑了,只留下贾老四一个人在灶房。 他不行? 他真的不行吗? 原来在素芬眼里,他不行呀! 可这话跟他说说就行了,怎么跟孩子说了,以后他还咋面对桃儿啊! 贾老四留在灶房自怨自艾,山桃可没功夫琢磨这个,她正指挥着照庆布置碗筷呢。 人多,堂屋坐不下,就分了两桌。 男人们在堂屋开了一桌,女眷们就在东屋炕上开了一桌,本是叫友福跟着贾老太坐,可友福非要跑去找贾老四。 “我是男子汉,我得跟爹爹、大舅和姐夫坐在一处!” 贾老太哄他:“你爹吃酒呢,可顾不上你,到时候你吃不上好菜,可别来哭鼻子。” “我不哭,我照顾爹!” 友福把大家都逗乐了,除了徐家那三人。 贾秀莲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瞪着友福,等友福噔噔噔跑到堂屋去了,她便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就知道溜须拍马,长大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贾老太嗯了一声:“你说得对,你小时候比友福还会哄人,长大之后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 气得贾秀莲拍了拍桌子:“奶,你说啥呢!我婆母还在这里!” 贾老太轻飘飘地瞟了一眼徐母:“哟,原来这位就是亲家母啊,一进门一声都不吭,一挪屁股就爬上炕,坐在饭桌前便等着吃,我还以为是哪家婆子上门讨饭吃呢……” “你!你在说什么!” 徐母自恃清高,才不想跟贾老太这个乡下腌臜婆子说话,所以进来便端坐在饭桌前,打定主意一会儿只吃饭不说话。 可她没想到,贾老太竟然说她是上门讨饭的婆子,这不是在侮辱人么! 她可忍不了。 “你们贾家就是这样招待亲家的吗?亲家来了,不说殷勤相迎,奉为上宾,竟然还骂我是讨饭的婆子!这口气我忍不下,怜儿,咱们走!回去就让你表哥写一封休书!咱们绝不和这种粗鲁之人做亲家!” 第二百九十八章 书香人家的肚量 徐母说走就走,急得贾秀莲鞋子都来不及穿,跳下炕头便跪在徐母跟前,抱着徐母的腿,不让徐母下炕。 “娘,我奶的确粗鲁无状,求您念在她是个一辈子待在村里没有见识的老太太,别跟她一般计较,娘,您可千万别走,今日这顿饭,可是专门为了您做的呀!” 贾秀莲是真的慌了,甚至还慌得掉眼泪。 山桃瞅着这眼泪不像是作假,可贾秀莲却不知道,徐母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掉几滴眼泪算什么,哪怕眼泪流成一条兰里河,徐母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果不其然,徐母一脚将贾秀莲踹开:“怜儿,快快扶我离开此地,这一家子都是无礼之人,我们这样的人家,决不能沾染上这样的风气。” 闵怜儿嘴上答应着,手上却慢吞吞的,穿个鞋子要老半天。 这正好就给了贾秀莲拖延的机会。 她挡在门口,跪在地上就哭:“娘,您这不是要逼死我吗?我娘家人粗鲁,我可不粗鲁啊!” 徐母不为所动,贾秀莲又忙吼了贾老太一声:“奶!你快点跟我婆母赔不是!我婆母好不容易肯来咱们家做一回客,你便是这么待客的吗?” 贾老太眼皮都不抬,冷哼了两声:“她是客,就能无视我这个长辈了?还你们这样的人家,你们是哪样的人家?没教养的人家?我呸!要写休书就赶紧写去,我们贾家还不想和你们这样没教养的人家做亲家呢!”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徐母连闵怜儿都不等了,自己下炕穿鞋,不过动作跟闵怜儿一样,慢吞吞的。 山桃一眼就看出来了,徐母哪里是想走,分明是想留下来蹭一顿饭呢。 前世她嫁到徐家,徐母总说他们母子出身名门,以前见识过多少世面,能嫁到徐家,是她这个村姑几世修来的福气。 山桃起初也信了,后来一听到徐母说出身名门四个字,就觉得恶心。 什么样的名门,会出来两个吃上一口红烧肘子就觉得是天下美味的人? 红烧肘子的确好吃,可也用不着做出像徐氏母子那恶狼扑食一般的吃相。 贾老太就很喜欢吃各种肘子,红烧的,虎皮的,卤的,糟的……但吃起肘子来,也绝不像徐氏母子的吃相那么难看。 也莫说肘子了,平常做个肉菜,母子俩都吃得风卷残云,菜汤也不剩。 还不如赛西施的婆婆和小叔子吃得优雅好看呢。 不仅仅是吃相,连对吃食的要求,这母子俩都很低,不管做成什么味道,只要有肉就行。 这哪里像是出身名门啊,出身丐帮还差不多。 山桃外祖家原先请了个在大户人家做活儿的厨娘,那厨娘做得一手好菜,尽数都教给了王素芬,王素芬又全教给了山桃。 就山桃做的那些菜,徐氏母子都从来没听说过,却还装着一副吃过好多次的样子,装什么装! 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出身寒门,不行吗? 非要撒谎,真是虚伪至极。 所以山桃笃定,徐母绝不会走。 要是走了,可不就白白错过一顿好饭菜吗? 但贾秀莲不知道啊,她抱着徐母的腿哭得嗷嗷的,不说求着徐母留下来,反而一个劲儿地指责贾老太。 “奶,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这世上咋就有你这么狠心的老太婆,竟然想毁了自己亲孙女的好姻缘!你赶紧给我婆母认错,你今儿个要是不认错,我就不认你是我奶,将来我不会给你养老的!” 贾老太被贾秀莲这番话给逗笑了:“莲儿,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真心想给我养老吗?我现在有了大孙子,自然有孙子给我养老,我用得着你一个嫁出去的孙女养老吗?你以后可别再说什么孝顺不孝顺的话了,我啊,不稀罕!” 一番话叫贾秀莲都忘记哭了。 天啊,她咋把那个过继来的小王八蛋给忘了! 贾家有了这个小王八蛋,家里的东西最后要给谁,可说不准。 不成不成,她不能得罪贾老太! 一旦得罪了贾老太,她就别想跟家里要钱了。 徐母和贾秀莲一个想法,可她不愿意低头,只是皱着眉头怪罪贾秀莲:“贾氏,你可从来没告诉我,你家中多了一个弟弟,你若是跟我说了,我今日来必定不会空手,自然也不会和亲家老太太有这样一番误会,这可都是你的不是。” 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错误全都推在贾秀莲身上,顺便还给自己找了一条台阶下。 山桃抿唇一笑,这就是徐母的厉害之处。 屋里一闹起来,堂屋那边就听见了动静。 几个人中,真正着急的只有贾老四。 王素芬和照庆正忙着往屋里端菜,听见屋里吵起来了,王素芬就拉着照庆没进来,贾老四就更急了,一个劲儿地低声求王素芬进来看看。 王素芬梗着脖子不肯进来:“徐家根本就瞧不上咱们家,她要想休了这门亲,那就让她休呗,你急啥?” 贾老四急得原地转圈圈:“能不急吗?莲儿成亲一个月就让婆家休了,这传出去,名声难道好听吗?你这不是叫莲儿去死?素芬啊,我知道莲儿的性子是有些不好,可咱们做父母的,哪有盼着自己孩子去死的?我不方便进去,你赶紧进去瞅瞅,别叫咱娘拱火了。” 正着急间,听着里头徐母说这都是误会,贾老四就松了一口气:“到底是书香人家,这肚量就是大。” 王素芬瞪了他一眼:“肚量是大,一会儿指不定能吃几碗饭呢。” 把王登云和孙时安都逗笑了,天真的友福趴在孙时安怀中,细细地问道:“二姐夫,你和大舅笑什么呀?” 孙时安不好说长辈的不是,便给友福夹了一块肉:“友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先吃,别饿着。” 王登云可不管这些,他特地提高了嗓门,好叫屋里的人都听清楚:“友福快吃,一会儿屋里那几个肚量大的人,怕是要把你们家的锅盖都给啃了,照庆,你赶紧进去告诉莹莹,叫她使劲儿吃,别客气,你们两个小姑娘可抢不过那厚脸皮的婆子,别吃了亏,白白便宜了外人。” 第二百九十九章 送走一个老的 徐家几个人的脸色就变了,可到底也没说什么。 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留下来蹭这一顿饭了。 山桃偏不要她们如意。 菜和肉都是她出钱买的,烧菜的,也是她和王素芬,徐母几个人啥也没干,什么东西也没带,凭啥就能一屁股坐下来吃饭? 想得美! 再者王登云也给她提了醒,山桃上辈子可见识过徐母有多能吃,吃相又有多难看,一会儿真要这几个人留下来,她们自家人都吃不了多少。 想个什么法子赶走这几个人呢? 山桃低头一想,便有了主意。 等菜都上齐了,王素芬也脱鞋上了炕,坐在贾老太的左手边,贾老太右手边就是徐母,徐母身边坐着闵怜儿。 王素芬的身边坐着琇莹,接下来便是山桃,照庆就挨着山桃坐,炕上没地方了,贾秀莲只能站着。 她心里不高兴,耷拉着一张脸,叫照庆下去:“主子吃饭,你一个丫头上什么桌!去,去王家庄徐宅,找我的丫头翠珠,帮着翠珠一块干活儿去!” 山桃刚刚还在想呢,怎么没见到翠珠的人,原来翠珠被留在王家庄干活儿了。 她就笑眯眯地拍拍照庆的手:“照庆,你先去吧,顺便跑个腿。” “亲家婶子,”山桃朝着徐母淡淡笑了笑,“我这丫头正好要去你家,你刚刚说,要给我小弟弟见面礼,不如就叫我这丫头顺道取来吧,也省得你们再跑一回。” 徐母愣住了:“什么见面礼?” “婶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家中刚过继了一个小弟弟,婶子不是才埋怨我大姐没告诉你,害得你空手而来吗?现在婶子不用发愁了,我叫丫头跑一趟,把见面礼带来就行了,婶子,你说呢?” 徐母惊得半天没合上嘴,怕是没想到,贾家这个二闺女竟然这么不要脸。 哪有上门儿去要见面礼的! 贾家果然粗俗不堪,等他们回了京城,势必得把贾家人全杀了,一个活口也不留,不然,若是叫人知道,他们母子迫于生计,竟然跟这样的人家结了亲家,岂不是要一辈子抬不起头? “亲家姑奶奶太着急了吧?”徐母按下心中不快,不满地瞟了山桃一眼,“家中侍女是才买来的,不熟悉家里的东西都放在何处,恐拿错了东西,亲家姑奶奶放心,我这个人言出必行,说会给见面礼就一定会给,明日,我就叫贾氏送来。” 山桃说什么也不依:“婶子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可见婶子是个容易忘事的,反正我这丫头也要去你们家,就让她去取来呗,何必跑来跑去的,多麻烦,婶子要是怕家中丫头不知东西放在何处,那就让我大姐或者怜儿姑娘跟着一道回去一趟,婶子说呢?” 菜已经都上齐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有菜有肉,有鱼有虾,有鸡有鸭,还有两道点心。 这样的菜色,放到春风居去招待客人也不为过。 徐母已经有好些年没吃过这样的席面了。 她嘴上说着斯文,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眼珠子几乎都要掉进菜汤里,嘴都张不开,生怕一说话,唾沫就要流出来了。 闵怜儿稍好一些,毕竟之前在外头,时不时地和徐光宗出去打个牙祭,倒不像徐母困在王家庄,是实打实地过着穷日子。 但即便如此,这一个多月守着徐母,成日吃糠咽菜,也还是叫闵怜儿叫苦不迭,又怎能不被眼前的美味佳肴吸引呢? 山桃冷笑不迭。 徐光宗自诩孝子,却对徐母只是表面上孝顺。 他自己一天到晚在外头胡吃海喝,花天酒地,美其名曰以文会友,却从不想想自己的老娘还在村里吃了上顿没下顿。 就这样的人,仅凭着不收旁人资助这种虚名儿,竟也担得起周围百姓的敬重,真是叫人恶心。 “婶子,您别光顾着看桌上的菜,却一句话也不说,您倒是给个准话,叫谁跟着我家丫头回去一趟啊?” 徐母一双眼睛都粘在菜上,香味儿直往她鼻子里钻,她脑子有些转不开,随便一指贾秀莲:“贾氏,你带着这丫头回去一趟,不拘什么东西,随便取几样回来做见面礼吧。” 话一说出口,徐母就后悔得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顺着贾家二闺女的话头走? 给什么见面礼! 她刚刚就应该严词拒绝! 可话都说出去了,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徐母只好紧抿着双唇,继续瞪着桌子上的菜,寻思着一会儿可得多吃些,把今日受的气都找补回来。 没想到,贾秀莲却不愿意去。 贾秀莲也不傻,徐家能有啥好东西呀,两间小破房,院子里连个栅栏都没有,一眼就望到底。 难道把墙角堆着的咸菜缸子搬来做见面礼? 叫她回去取东西,分明就是想让她掏钱掏东西填补呢。 贾秀莲手上的钱已经不多了,卖嫁妆得来的钱,赁了房子,修了房屋,给书院先生送了礼,又交了束修,为徐光宗和她自己都置办了几身出门穿的衣裳,就没剩多少了。 徐光宗还隔几天便与同窗出门应酬,抄书赚来的钱就那么一丁点儿,还不够付徐光宗自己的花销。 贾秀莲日渐窘迫,哪有闲钱出这份见面礼。 她便找了借口推辞:“娘,还是让表妹回去吧,我这好久不在家中居住,不知道娘的东西都放在何处,要我回去,还不得把东西都翻烂了啊。” 闵怜儿也不愿意放弃眼前的美食回去呀,她忙附和道:“姨妈,要不,还是您自己跑一趟?怜儿和嫂嫂一样,并不知道姨妈将东西放在何处,恐怕回去一翻,就把姨妈的东西翻乱了,又或是遗失了何物,就不大好了。” 山桃忍不住抿嘴笑。 人馋极了,美食当前,什么姨妈婆母的,全都扔了。 徐母是有些好东西藏着的,她自己一琢磨,也怕闵怜儿和贾秀莲把东西拿走,可又舍不得桌上的菜,就有些犹豫,心中又暗恨贾家的二闺女不要脸,趁着她被菜香迷糊了的功夫,故意设了个套,叫她答应给见面礼。 正犹豫间,山桃忽然道:“婶子快去快回,我们等着婶子回来再吃。” 第三百章 哄走两个小的 徐母迟疑地道:“这么多人都等着我,这不大好吧?” “怎么就不好了,婶子是书香门第的太太,是我们家的贵客,我们等着婶子是应该的。” 山桃前世跟徐母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知道徐母最在乎的是什么。 她最喜欢旁人夸她出身名门,是名门主母。 凡事只要往这上面夸,徐母肯定会被夸得晕头转向。 果不其然,徐母立即便起身:“既然亲家姑奶奶坚持现在就要这个见面礼,那我回去拿就是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不像亲家姑奶奶似的,一股子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山桃赶紧笑着拍马屁:“是是是,亲家婶子果然大气,这气度就是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怪不得能养出我大姐夫那样的人才呢。” 徐母眉眼之中闪过一丝傲气:“我儿人中龙凤,万里挑一,将来必定飞黄腾达,小小一个秀水镇是困不住他的。” 山桃往贾秀莲脸上扫了一眼,见贾秀莲一脸赞同,便知前世徐光宗必定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秀才。 既如此,今生徐光宗就连秀才都别做了,干脆一辈子困在王家庄吧。 说话间,徐母已经穿好了鞋子,她的手自然而然往旁边一伸,闵怜儿就忙扶住了她。 “怜儿,陪我走一趟吧,咱们把见面礼拿来,可别学这种人家,净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闵怜儿再舍不得这些菜,可徐母发话,她也不得不遵从。 山桃倒还知道下炕送一送徐母:“亲家婶子,您可快着点,不然,桌上的菜都凉了,凉了就结油花,那可就不好吃了,我们乡下人做这样一桌菜可不容易,这都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的,要是为了婶子的缘故,菜不好吃了,那多可惜啊。” 说着,山桃还咽了一口口水。 徐母要维持体面,维持书香人家的出身,就要显示出自己跟山桃这种人不一样的地方。 她便淡淡地道:“其实也不用等我,你们先吃吧,反正王家庄离你们村也不远,一来一回很近的。” 山桃又咽了一口口水:“那哪行呀,我们还是会等婶子的,婶子快去吧。” 徐母厌恶地蹙起眉头,扶着闵怜儿的手便走了。 贾老四立马追出去,回头见山桃硬是拽着贾秀莲跟了出来,便忙问山桃:“这又是咋的了?是不是你奶又说啥了?亲家母咋走了呢?” “爹,你不用担心,我亲家婶子是回家拿东西去了,走得急,说一会儿还回来呢,我原本想着叫照庆一块儿跟着去帮忙,后来一想,照庆毕竟是外人,万一婶子家中有些不方便,照庆去了就不好了,所以我想着让我大姐去帮忙,可我大姐死活不想去呢。” 贾秀莲的嘴巴都张大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山桃看。 这丧门星什么时候说叫她去帮忙了? 她凭啥要去帮忙? 拿个东西至于要好几个人去吗?徐家有什么好东西可拿的! 贾老四却当了真,赶着贾秀莲快去:“你这孩子咋这么不会做人呢?那是你婆母!就算她没叫你,你也得赶紧跟着去帮忙,莲儿啊,你跟你娘真是差远了,你看你娘,多孝顺!就连你奶这么挑剔的一个人,在外人跟前也从不说你娘的坏话,你得跟你娘多学学!” 根本就不用山桃多费口舌,贾老四直接把贾秀莲给推出大门外:“快去!你要是不帮你婆母干活儿,就别回来吃饭!” 山桃紧随其后,赶紧把大门给关上,顺道给她爹竖起了大拇指:“爹,你真是厉害,这么利索就把我大姐给赶走了。” “什么叫赶?我啥时候赶你大姐了?我这是教育她,叫她好好孝顺婆母,桃儿,你大姐和你不一样,她上头还有婆母要服侍呢,咱们在徐家就得矮人一头,倒不是咱们怕徐家,是怕徐家不好好对你大姐,所以才处处敬着徐家。” 山桃眼眶一热,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上辈子贾老四在徐家母子面前总是直不起腰来,是不是也存着这个心思,想着多敬着徐家母子,这母子俩就会对自己的女儿好。 可是她的爹啊,太傻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换来真心的。 徐氏母子就是一对喂不熟的白眼狼,无论喂进去多少真心,他们都不会知道感恩的。 “桃儿,你这是咋啦?” 贾老四很快就发现小女儿眼圈儿红了,一时之间就有些慌乱。 “你是不是受了委屈?你打小儿就喜欢把委屈藏在心里,啥也不肯说,这可不好,你不说你委屈,谁能知道?你偷偷跟爹说,爹不告诉你娘。” 山桃忙摇摇头:“我哪里有委屈?我就是羡慕我大姐,爹,你对我大姐真好,我这心里酸溜溜的。” “真的是因为这个?” 贾老四认真看了看山桃的双眼,确认山桃没在说谎,就笑话山桃:“多大了,还跟你大姐争这个,你以为我偏心,没为你考虑吗?傻丫头,我要是真不为你考虑,我才不去山上打野猪呢,家里又不是没钱,为了俩钱,我遭这个罪干啥?那不就是为了时安和你大舅?” “时安是个新手,我得时刻提点着他,你大舅手上没多少钱了,我陪他去这一趟,好歹叫他赚些银子,他有钱花,才不会总想着去辽东,你娘也能放心。” 山桃抹了抹眼:“爹,你咋这么好呀?” 贾老四笑了:“你是我女儿,你娘是我婆娘,我不对你们好,那我还是个男人吗?” 山桃的眼泪马上就要忍不住了,贾老太忽然打开窗户喊她:“桃儿,你还不赶紧回来吃饭!菜都要凉了!” 山桃这才反应过来,得趁着徐家那几个人没回来,赶紧吃,可不能给她们留。 没有那三个碍眼的人,屋里可热闹了。 友福在堂屋吃一会儿,再噔噔噔跑到东屋来吃几口,他虽然活泼,却一点都不惹人烦,见人就笑,家里人都喜欢他。 男人们要吃酒,菜就吃得慢一些,东屋这边却都吃得差不多了。 山桃把剩下的菜都拨到几个碗中,一会儿徐母等人要是回来,那就叫她们吃这个。 剩菜也是好菜,便宜她们了。 第三百零一章 剩菜 刚收拾好剩菜,徐家几个人就回来了,这回一块儿来的还有翠珠。 山桃和翠珠没接触过几回,只记得上辈子孙时安没了之后,贾秀莲一下子有了钱,又没了管束,便开始大手大脚,翠珠就是那个时候买的。 贾秀莲把翠珠带回娘家过,她自恃身份,成日对翠珠非打即骂。 后来勾搭上一个有夫之妇,那男人有了贾秀莲还不够,还觊觎年纪小的翠珠,贾秀莲便叫翠珠去伺候男人。 等后来没钱花了,贾秀莲转手一卖,竟把翠珠卖进了窑子里。 山桃得知消息时,气得跟贾秀莲大吵一架。 哪有这么糟蹋人的? 同为女子,贾秀莲难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即使真的要卖了翠珠,就不能往好人家卖?怎么非得卖到那些腌臜见不得人的去处? 此时再见翠珠,山桃忍不住感叹。 也不知贾秀莲这辈子到底为啥非要再去将翠珠买回来,上辈子还没折磨够人家吗? 翠珠手里捧着两个鸡蛋,徐母一点头,她便双手奉给王素芬。 “亲家母,这是亲家姑奶奶非要我们现在拿出来的见面礼,我们这种人家本来是不注重这些虚礼的,既然你们非要看得这么重,那我们只能把家里最后的两只鸡蛋拿出来了,亲家母可别嫌弃。” 一番话说得,好像是贾家非要逼着她们拿见面礼似的,徐母若是不提什么见面礼,山桃能想出这个主意? 拿了又不心甘情愿,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徐母和贾秀莲可真是天注定的婆媳。 王素芬本不想接,山桃却一把抓了过来。 两个鸡蛋就两个鸡蛋,还能早上煮了吃,有什么好嫌弃的。 一会儿徐家这几个人还得在她家吃饭呢,这两个鸡蛋就算是饭钱了。 山桃一脸殷勤地将徐母往灶房请。 徐母一下子就愣住了:“怎么不是去老太太那屋吃饭?” “婶子回来晚了,我奶吃了饭要歇晌,我家小姑吃了药要睡下,这两个人可吵不得,我爹和我大舅他们还在堂屋吃酒,亲家婶子进去不方便,所以只能把饭菜安排在堂屋了,委屈婶子了,婶子出身书香世家,气度非比寻常,想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吧?” 徐母本来要发火,一听那句出身书香世家,火气就消了一大半:“怎的,你家老太太吃完饭了?” 贾秀莲一瞅徐母这脸色,就知道徐母心中不痛快,赶紧呵斥山桃:“贾山桃,你什么意思!先前不是说,等着我们回来再吃吗?怎么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吃完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山桃就等着贾秀莲说这句话呢,她笑吟吟地搬出徐母之前的话来堵贾秀莲的嘴:“大姐怪我就没有意思了,亲家婶子走之前,特地说叫我们不用等她了,婶子,你说过这个话吧?” 徐母咬了咬牙,她是说过,可那不过是客套话啊。 哪家会把客套话当真的,这个贾家的二闺女,果真不要脸! “婶子是书香人家出来的,肚量大,不比我们乡下人,没见识,为了一桌菜,就什么都不顾了,婶子可不是这样的人,一顿饭而已,吃啥不是吃啊,粗茶淡饭,更能显得婶子气度高洁,是不是?” 山桃左一句“书香人家”,右一句“气度高洁”,把徐母捧得高高的,不知要如何接话,稀里糊涂地就被山桃带进了灶房。 王素芬没跟进来,灶房只有照庆在刷碗。 山桃扶着徐母坐下,亲自从锅里端出几盘剩菜。 “婶子快趁热吃,剩菜太多,占的盘子也太多,挤挤挨挨地堆在一起,锅里放不下,我就做主把这些剩菜都放在几个大碗里,婶子气度高洁,一定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吧?” 菜的确是好菜,可几样菜汤汤水水的倒在碗里,跟猪食没什么区别,看着就倒胃口。 徐母还未说话,贾秀莲第一个拍起了桌子:“贾山桃,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寒碜谁呢?你把娘叫来,我问问她,这就是咱们贾家的待客之道吗?谁家给亲家母吃剩菜的!” 山桃冷笑。 呵呵,这就忍不住了。 贾秀莲自己活活掐死亲妹妹,砍死亲娘,又饿死亲奶奶,怎么有脸说别人的? “大姐要叫自己去叫,我又不是大姐的丫头,大姐支使我干啥?” 山桃不搭理贾秀莲,继续笑盈盈地捧着徐母:“亲家婶子到底是人品贵重,又见过世面,跟大姐不一样,瞧瞧,婶子都没说什么,大姐先嚷嚷起来了,还要把自己的亲娘叫来兴师问罪,大姐,你这可就有悖孝道了。” “亲家婶子作为婆母,当着娘家人的面,不好意思说你,我这个做亲妹妹的可要说你两句,你嫁的可是一个读书人,不是赤着脚在地里种田的乡下人,好歹收敛些你的脾气,别动不动就吵吵嚷嚷的,有辱斯文。” “亲家婶子,你说呢?” 山桃不仅捧着徐母,还要吹捧闵怜儿一句:“我看怜儿姑娘就很好,一看便温柔文雅,像是那戏文里说的世家小姐,不像我大姐似的,一看就是村里的傻大妞。” 喜得闵怜儿竟然给山桃行礼:“亲家姑奶奶谬赞了,是我姨妈教得好。” 无形中,又把徐母捧了起来。 徐母便有些飘飘然,虽然面对一桌剩菜仍旧很不高兴,可这不高兴抵不过被人一个劲儿夸得舒坦。 她蹙着眉摆摆手,叫贾秀莲坐下:“快坐下吃吧,偏你就这么多事,动不动就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在镇上住着,也是这么对待光宗的同窗吗?若真是这样,那你还是不要守着光宗住了,搬回来跟我一块住,正好我还能教教你规矩。” 贾秀莲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她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坐下来吃饭。 几份剩菜对贾秀莲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对徐母和闵怜儿来说,便是好饭好菜了。 本来嘛,这些饭菜说是剩菜,可贾家也不会扔了,明日还要吃呢,庄户人家吃点剩菜怎么了。 只不过用来待客很无礼就是了。 山桃才不管这些,无礼就无礼,她能让徐母进来吃饭,已经很大度了。 还没吃上两口,后头嗷一声,吓得徐母筷子都掉了。 第三百零二章 左右不是人 “亲家姑奶奶,”徐母惊恐地瞪着眼,“你们家后头这是怎么啦?” “哦,没事,”山桃轻描淡写,“后头人家死了人,要停灵七日,这几日正请了孝子贤孙哭丧呢,婶子要不要去瞧瞧?” 徐母赶紧摆手:“我去瞧这个做什么?都是些粗俗之人作怪罢了。” 哭声高亢刺耳,搅得人心烦意乱,徐母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人死如灯灭,再怎么哭,人也回不来了,还花钱雇人回来哭,可见这户人家有多荒唐,为了面子,把钱花在这种地方,真是可笑。” 徐母越发不想在这里待了,在乡下待久了,即使从不做活儿,也总觉得自己身上沾染了些穷酸气。 “贾氏,镇上就没这种事情了吧?可别扰了光宗读书。” 贾秀莲忙道:“娘放心,我赁的房子虽然在长平街后头,却极为安静,后面有一条兰里河,把北坊那群穷酸都隔开了,官人早起出门,去前头街上吃个早饭,叫个车,都很便利,一会儿功夫就能到书院。” 徐母微微点头。 山桃瞥了一眼贾秀莲,见贾秀莲一脸得意,心内忍不住狂笑。 她大姐还是跟徐母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以为徐母这么问是真的关心徐光宗吗? 才不是呢,徐母估摸着是自己想去镇上住,所以特地问清楚。 山桃上辈子跟徐母斗智斗勇,徐母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徐母在打什么主意了。 贾秀莲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饭是吃不下去了。 贾老四得知亲家母竟然在吃剩菜,心里过意不去,非要补偿徐母。 他吃多了酒,脑子昏昏沉沉的,做出的补偿就是把自己桌上剩下的半个肘子端盘递给徐母,叫徐母带回家去吃。 “亲家母,多吃点,咱们这样的人家,一天一只肘子肯定没问题。” 山桃忙把那半只肘子截获:“爹,你咋把你自己吃剩下的肘子给亲家婶子呀,你这不是怠慢了婶子吗?婶子是为了几口吃的就生气的人吗?爹,你这是小瞧亲家婶子!快给婶子赔不是,婶子最爱吃的就是咸菜稀粥!” 贾老四稀里糊涂的,山桃让他赔不是,他果真赔不是:“原来亲家母喜欢吃咸菜,没问题!等我们今年腌了新咸菜,一定给亲家母送两缸!亲家母使劲吃!咸菜这种东西,咱们庄户人家哪家不腌上几大缸!吃!使劲吃!管够!” 山桃憋笑憋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她爹也不睁眼瞧瞧,徐母那张脸都快变成咸菜缸子了,还一个劲儿地叫徐母使劲吃咸菜。 估摸着徐母心里已经把贾老四骂了个狗血喷头,总之,徐母现在的脸色很难看。 她倒是还维持着风度,淡淡点了点头:“多谢亲家老爷惦记着我,今日叨扰了,改日一定请亲家老爷太太做客。” 这又是一句客套话。 但凡徐母嘴中说的话,就没有一句真的。 山桃今天就得把它变成真的,可不能让徐母跑了。 “婶子,改日?改日是哪日?要不,就明日?后日清明,大家都忙,明日我爹娘要来镇上,咱们就明日在镇上吃一顿,不拘是春风居还是喜乐宝,凭婶子的心意,我们不挑。” “贾山桃!”贾秀莲猛地推了山桃一把,“给你脸了是不是!我婆母不过是说了一句客套话,你还上赶着要吃这一顿饭,你咋这么不要脸呢!” 徐母能有什么钱,有钱也让徐母藏起来,请贾家这群人吃饭,还去镇上吃饭,用的难道不是她的钱吗? 贾山桃这个丧门星,也不知道是咋了,自从嫁给了孙时安那个臭杀猪的之后,就越来越不要脸了,真是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 她越发生气了,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山桃的鼻子便骂:“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有钱又咋的,有钱就能这么不要脸了吗?明知道你大姐夫是个读书人,不喜这些吃喝应酬,你还非要上赶着吃这一顿饭,怎的,你是想让你大姐夫染上满身铜臭味,跟你家那个杀猪的一样吗!” 山桃抿唇一笑。 急了急了,贾秀莲急了。 她往堂屋看了一眼,见孙时安面色冷峻,明明吃了很多酒,眼神却丝毫不见迷离,依然很清醒,那双眼睛死盯着贾秀莲,只要贾秀莲敢再动山桃一下,孙时安立马就能冲出来。 山桃便朝着孙时安眨眨眼睛。 杀鸡焉用牛刀。 对付贾秀莲,她自己出马就行了,孙时安若是插手,情理上可站不住脚。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山桃佯作委屈。 “是亲家婶子说,要请我们吃饭的,婶子前脚刚说完,大姐后脚就跳出来反驳婶子的话,这根本就是不把婶子放在眼中呀。” 徐母果然面色不喜:“贾氏,这里何用你说话?” “娘,我是觉得我这个妹妹说话太不客气,请客吃饭,在乡下家里不是一样请吗?为何非要到镇上去?我爹娘他们都是乡下人,乡下人弄点粗茶淡饭吃吃也就行了,他们不挑的。” 贾秀莲光顾着讨好徐母,却忘了王素芬就站在灶房门口。 “秀莲,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不舒服呢?”王素芬神色淡淡的,“你从小到大,关于吃喝上,我可曾亏了你的嘴?粗茶淡饭?咱们家的粗茶淡饭,放到别人家,那就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的好饭!我们是乡下人,可你也知道,我们家里还有些钱,对于吃喝一事上,老娘向来都很挑!” 贾秀莲有些慌。 她不能得罪贾老四和王素芬,还得哄着他们,不然,家里的钱岂不是都要便宜那个过继来的野小子了吗? “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闵怜儿跟贾秀莲是天生的不对付,贾秀莲吃瘪,她便高兴,因此立马拱火:“我看嫂嫂就是这个意思,嫂嫂,你嫁给了表哥,就得处处为表哥着想,要是叫人知道,表哥请自己的岳父岳母吃饭,竟只是在乡下用些粗茶淡饭就对付过去了,人家会怎么想表哥?” 第三百零三章 亲家母是好人 贾秀莲脱口而出:“娘不是还喜欢吃咸菜吗?娘这样身份的人都能吃咸菜,我爹娘还只是乡下泥腿子,吃个咸菜咋啦?” 哟,贾秀莲学聪明了,还知道反将一军。 可闵怜儿也不是吃素的,立刻道:“粗茶淡饭自家吃吃也就罢了,请客怎能叫客人也跟着吃呢?嫂嫂也说贾家是庄户人家,可贾家今日也没有用咸菜来招呼我们呀。” 虽然用的是剩菜,可也比在徐家天天吃咸菜强。 闵怜儿太馋了,恨不得能立马跑到春风居大吃大喝一顿。 谁要是敢搅黄了她的春风居之行,谁就是她的仇敌。 眼下,贾秀莲就是那个蹦出来喊着不许去春风居的人,可不就是她的仇人么? 她怕自己对付不了贾秀莲,还特地拉上了徐母。 “姨妈,咱们家可不是那种小气不懂礼数的人家,请客怎能叫人吃咸菜呢?表哥的同窗们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笑话表哥?” 一提起徐光宗,徐母眼里就有光,她立刻便点头:“那就明日在春风居请亲家一家人吃个饭吧,贾氏,你来安排。” 谁安排就谁花钱,不用花钱,自然可以装大方。 徐母就很热情,一力邀请王素芬和贾老四。 贾老四醉醺醺地答应下来。 他还不忘自己的大舅兄,指着屋里早已吃醉酒的王登云道:“我大舅兄也算是我们贾家人,能带上他吗?” 徐母淡淡笑道:“自然能,不仅王家大舅要去,亲家姑奶奶一家子都要去,人多,才热闹,亲家姑奶奶放心,我们徐家请客不要什么见面礼,更不会请人吃剩菜。” 这是在讽刺山桃呢。 山桃才不怕,忙笑着夸赞徐母:“亲家婶子大气,就是比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气量大,婶子,那咱们就明天见啦,我们一家子明天早上可得空着肚子,去尝尝春风居的好酒好菜。” 徐母越发瞧不上山桃这个样子,连带着就看一旁铁青着脸的贾秀莲越发不顺眼。 乡下能有什么好姑娘? 贾氏这种货色,连给她儿子洗脚都不配。 可惜了,可惜了! 送走徐家几个人,山桃关上门就开始笑,被王素芬剜了一眼:“你呀,怎么还主动和这家人来往?要是我,就拿大扫帚赶出去便是,还啰嗦什么?” 山桃笑着摇头:“娘,你这么做,于礼法不合,会给徐家攻讦咱们的借口,何必呢?你看我今日弄这一出,既能恶心了他们,还能白赚一顿饭,何乐而不为?娘,你就等着明日去春风居大吃一顿吧!” 因吃了酒,孙时安和王登云便走不得,一家人凑合着挤在几间屋子里睡下。 第二日一早,王素芬果然没烧饭。 贾老四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日徐母说要请客吃饭这一茬事,还埋怨王素芬为何不烧饭。 “大哥和时安都在,屋里还有莹莹这么一个小丫头,你不烧饭,饿着他们怎好?” 山桃忙把他爹拉到一边,说徐母要请他们一大家子去春风居吃饭。 贾老四连连感叹:“亲家母是个懂得礼数的好人啊,莲儿嫁过去,错不了!” 山桃翘起了嘴角,可不是么,贾秀莲这种人就得嫁到徐家这样的人家,错不了。 众人洗漱过后,贾老四就赶着大车,载着王素芬、友福、贾老太、王登云先去镇上找里正,孙时安就载着山桃、琇莹和照庆回镇上家里。 一回到家,山桃和照庆就忙开了,收拾完家里就开始收拾铺子,孙时安也没闲着,去隔壁看看秦宝山等人的活儿干得如何了,又单独找了秦宝山、三娘等人谈话,将自己要养猪的消息告诉二人,问他们愿不愿意接着帮自己干活儿。 三娘一口答应下来。 她和她家那口子本来就是养猪的,他们就喜欢养猪。 “孙相公,你放心,你把猪交给我们,我们两口子一定帮你把猪养得又肥又壮,我家李三还会抓小猪,买小猪仔的事情就交给他,等咱们也挑出几头老母猪,自家就能下小猪仔,就不用去外头买了。” 孙时安也想见识见识李三和三娘子的本事,便笑着将此事交给了三娘子,并让三娘子明日晌午把李三约过来,他跟李三谈一谈。 秦宝山这边倒有些波折。 他们出来得久了,想赶在农忙之前回去,要是现在盖猪圈,还赶得及,可要是等孙时安灭山猪回来,怕是就赶不及了。 农忙时节,到处都要用人,那会儿怕是找不到人盖猪圈,要么就是工钱要比平常的贵很多。 孙时安想了想:“我得先回去跟我家娘子商议一番,一会儿再与你说。” 回来跟山桃一说,山桃便说孙时安傻:“这有什么的?你们去山上灭山猪,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让他们把这边的活儿收个尾,立马就去山上开工,家里有我和娘把着呢,错不了。” 经过了上辈子,山桃可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就算现在杀猪杀不来,看着人干活儿总能行的。 秦宝山人还不错,不至于欺负她一个妇道人家。 再者,那山就在清河村边上,实在不行,就去找赵五叔。 办法总比困难多,光说不做可不行。 孙时安便笑了:“我家娘子果然厉害,娶了你,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山桃莞尔:“傻瓜,嫁给你,才是我上辈子修来的呢。” 秦宝山知道过了清明便可以动工,工钱照旧,就答应下来。 垒猪圈费不了多大功夫,盖几间茅草屋也用不了几天。 他们抓紧时间,还是能赶在端午节前回家过节。 贾老四等人在里正那儿倒是很顺利,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 “成了!” 王素芬喜上眉梢,背着人将几张纸塞进山桃手里。 “这是咱家的房契、地契,桃儿,你可都收好了。” 山桃瞅了一眼,发现少了两亩地,她没说啥,王素芬却主动说了其中的缘故。 “你爹还在想着你大姐呢,说万一徐光宗考不上秀才,就把这两亩地给你大姐,好让他们夫妻二人有个傍身的营生,我呸!我到时候就是把这两亩地给咱家后头的张老狗,我也不会给你大姐那个白眼狼!” 第三百零四章 偏宠 “娘,你别生这么大的气,气大伤身呢,”山桃赶紧给王素芬倒茶,“咱们是报仇,是为了叫贾秀莲不好过,可别先把自己气坏了。” 王素芬喝了一杯茶,火气才下去了一些。 “桃儿,你爹他还不知道你已经知道这个事,可千万别在他跟前表露出来,要不然,他心里该不自在了。” “娘,我知道。” 贾老四辛勤劳作了大半辈子,不仅保住了贾家几代人奋斗出来的基业,还又买了一座山头和将近二十亩地。 可以说,贾老四已经远远超出了贾家几代人的成果。 他如今人还在,却要把祖宗基业和自己奋斗来的东西全都送给女儿,再如何努力勤恳地干活儿,也好似是女儿的佃农,心里不得劲儿也是理所当然。 听了山桃的顾虑,王素芬就掐了山桃一把:“你真是小瞧你爹了,你爹心眼可没你想的这么小,他一方面是觉得家里三个孩子,把东西都给了你,对不住贾秀莲和友福,一方面又觉得既然把东西都给了你,却也只是叫你捏着几张纸,田地收成那些,他还自己握着,过意不去。” 山桃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爹真的太好了,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修来这样一个爹。 “傻妮儿,怎么又哭上了?” 王素芬拉过山桃,给山桃擦了擦眼泪。 “都嫁人了,还这么爱哭。” 山桃偏赖在王素芬身上不起来:“我以前没这样跟娘撒娇的机会,现在就想多跟娘撒撒娇,嫁人了又怎么样?我永远都是娘的妮儿,撒个娇都不成?” 王素芬便顺手抱住了山桃:“成成成,你愿意撒娇就撒娇,桃儿,娘问你,你和时安真的不想现在要孩子?” 山桃摇摇头,虽然王素芬是自己的亲娘,可她说起房中事,还是有些羞涩。 “我和时安哥做那事时都用的猪泡,时安哥说我年纪小,身子也不怎么结实,家里又忙,等忙过这一阵子,再生孩子也不迟。” 王素芬忍不住感叹:“时安果然是个好男人,是贾秀莲没福气啊,桃儿,你可不能像你大姐似的,仗着时安疼你,又欺负时安没个爹娘扶持,就一天到晚支使时安干这个干那个,不给时安好脸色。” “这夫妻二人没有谁就该天生对谁好,都是相互的,你对我好一分,我就对你好三分,这般下去,夫妻情分才会越来越深。” 山桃赖在她娘身上笑:“我知道啦,就像爹跟娘一样,你们两个人好了一辈子,还跟小年轻一样,蜜里调油。” “贫嘴。” 母女两个笑闹了一阵子,贾老四就在窗外喊:“素芬,时安领着我和大哥去见一见金爷和韩相公,中午怕是不能去吃亲家母那一顿饭了,你可千万对亲家母好声好气地说,莫要像昨日一样板着脸。” 王素芬无所谓,出了院子去送三人。 山桃就很可惜,少了三个大男人,岂不是就要少吃好多东西? 便宜贾秀莲了。 “桃儿,没事,”贾老太安慰山桃,“你爹他们去了就只知道吃酒,能吃下多少菜?说不定你爹还得替你大姐省钱,拦着不让点菜,有他在,碍手碍脚的,他不在,咱们娘儿几个就敞开了吃,你奶我一个人能顶仨!” “莹莹,照庆,友福啊,一滴水都不许喝,中午给我使劲儿吃!” 琇莹从窗户里探出头,有气无力地道:“贾奶奶,我还要吃药的,我能吃药吗?” 贾老太一拍脑袋:“我咋把这个事给忘了,吃吧吃吧,就你平常吃那点东西,把你饿上三年,你这一顿也吃不了多少。” 照庆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饿三年,莹莹早就被饿死了。” 这小丫头跟琇莹相处几日,就什么都想着琇莹了,平常不用山桃吩咐,主动去熬琇莹的药,给琇莹上药洗衣缝补一些小件的东西,完全是把琇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来照顾。 真不知道琇莹给她吃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这样也好,琇莹太过沉稳,照庆活泼,多少能带着琇莹开朗起来。 吃饭时间还早,王素芬先把这几间屋子转悠了一遍,很快就确定下来,最东边这间正房让给贾老太住,友福先跟着他们夫妻二人住东边第二间正房。 “等你们西边的宅子盖好了,把中间的墙推了,咱们再做安排。” 山桃笑道:“娘,时安哥早就安排好了,咱们也学那些大户人家,西边做个小跨院,盖个绣楼,叫莹莹带着照庆住进去,到时候在院子里种一些花儿草儿的,又雅致又清幽,小姑娘家住,最合适了。” “这敢情好,”王素芬不住口地夸赞,“桃儿,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盖这西边的宅子呀?姑娘家住的地方要精细,紧赶慢赶,怎么着也得一年功夫,可别拖,到时候再拖到莹莹跟照庆都要嫁人了,住也住不上几天。” 山桃不想叫王素芬知道她手上钱不大够,就用盖猪圈的事岔开了。 可王素芬却很精明:“是不是钱不凑手?你怎么不跟娘说?你们手上钱不多,娘这里有啊,赶紧找人把房子盖起来,多少钱,娘出!” “这哪行?娘,你和爹把东西都给了我,你们还得教养友福,奉养我奶,手头上没有钱怎么成呢?我不能要你们的钱。” 王素芬却硬要给:“又不是白给你们的,你不是还要帮我做生意么?再者,我和你爹要是真的没法干活儿挣钱了,你和时安不会不管我们的,我心里有数,桃儿,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钱你先拿去用,你和时安要是真过意不去,以后挣了钱再还给我们呗,这有啥的。” 山桃一琢磨是这个理儿,可她没跟孙时安商量,就不想先答应下来:“娘,等我晚上问问时安哥,时安哥要是说好,我就跟娘借个钱盖房子,他要是不同意,娘,你以后也别再提这个事。” 王素芬便按下不提。 到了时间点,也不见有人来请,山桃就隔着墙喊:“大姐,能去吃饭了吗?” 第三百零五章 自食其力 喊了两遍,墙那边始终没吱声。 贾秀莲该不会不认账,跑了吧? 这哪能叫她跑! 山桃忙搬来梯子,靠在墙上,爬了上去,坐在两家的墙头上便大喊:“大姐,今儿个说好了要请我们一家子吃饭,你可别装死呀,你要是再不吱声,我就跑到你家门口去砸门,叫街坊邻居都出来瞧瞧,徐相公家说好了请老丈人吃饭却赖账!” 厢房门吱嘎一声开了,翠珠怯生生地走出来,捏着自己的衣角给山桃见礼:“大娘子好,我们大娘子出去了,说是去找什么秘方去了,一会儿就回来,烦劳大娘子再等等。” 秘方? 山桃细细一琢磨,就知道贾秀莲去干啥了。 她准是去逼问小虎子要秘方去了! 山桃连忙从墙上爬下来,拽着王素芬就走,一开门,却碰上了王麻子。 “总算找到你们了!” 王麻子拍了拍手,闪身进了院子,一站定,四下里一打量,就吆喝了一声。 “老四嫂子,你们找的这个女婿可真不赖!这娶了山桃才多久,就把你们全家都搬到了镇上,还住进了这么大的房子,我估摸着,再过上一两年,你们还得往县城里搬,说不定将来能搬到京城去呢!” 人人都爱听吉祥话,王素芬就笑着谢过王麻子:“不知道道长今日来有啥事?” 王麻子一扬手:“是你们家老太太和山桃托我办的事成了,昨日去的赵家,他们今天早上才给我回的信,我就想着去你家告诉你一声,一看你们全家都不在,就打听着找到了镇上。” “山桃,你赶紧去跟金爷说一声,叫他今晚半夜,过了子时便去迎亲,去的人都得穿孝衣绑麻绳,一点红都不许见,一点动静都不许有,悄悄地把人抬走,这礼就算成了,成婚后,我保准赵家再不敢去找赛老板的麻烦,只不过,得金爷出上一百零八两的聘礼。” 赵家最后还是要了聘金,王麻子装神弄鬼废了好半天劲儿,才把这礼金定在了一百零八两,若是再拉扯下去,赵家该起疑心了。 山桃知道王麻子不容易,对王麻子多有感激,就想奉上谢银,王麻子却坚决不要。 既然不要谢银,那总得给些谢礼。 这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要拿什么东西,还是贾老太干脆:“去给你王叔抓两只鸡拿走,王麻子,你可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王麻子对贾老太的态度比从前好多了,“经此一事,我能认识赫赫有名的金爷,这对我来说已经是赚了,我还得多谢老太太和山桃呢。” 山桃挑了两只大肥公鸡,亲自送王麻子出门,回来听见贾老太在跟王素芬解释,这门亲事为啥这么古怪。 “不这么古怪,那赵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人。” 王素芬“哦”了一声:“真是没想到,春风居的赛老板竟然会被困在自己的婆家,看来女子嫁人,果真是第二次投胎,万幸咱们桃儿这次没嫁错人。” 这来回一耽搁,就赶不及去城门处找小虎子。 可周士敦却找上门来,伸手就跟山桃要赏钱。 照庆怕山桃不高兴,就敲了敲周士敦的手心:“你干什么了就要赏钱?去去去,你若是要钱,我才发了月钱,我把我的月钱给你。” “我不要!”周士敦很嫌弃地拍开照庆的手,“我是个男子汉,能自己养活自己,你的月钱就自己攒着,留着给你自己赎身做嫁妆用,男子汉大丈夫,要一个女子养,多丢人!” 哟呵,小小胖墩,几日不见,竟然有这般见识。 山桃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那敢问周大爷这一向在哪儿高就啊?” 周士敦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我去镇上义庄里认了个干爷爷,晚上陪干爷爷守夜,帮他干活儿,他就会给我几个钱,还管我一顿饭,我干爷爷还说了,我要是孝顺他,以后就把看守义庄的活儿交给我!” 小胖子很骄傲,特地拍了拍腰间的大口袋,里头哗啦哗啦响。 “这就是我这几日挣来的钱!庆姐,等我的钱攒够了,我就把你和喜姐都赎出来,咱们赁个大房子住,以后再也不分开!” 照庆“哇”的一声就哭了:“你去义庄干啥!不许你去义庄!义庄里头那么多死人,你就不怕吗?敦弟,你回去住,姐这儿有钱,姐养你!” 周士敦眼睛红红的,死活不肯接照庆的钱:“你管好自己就成了!别耽误我和孙大娘子的正事!” 一听说是正事,照庆就松开了周士敦的手,跑到灶房去哭了。 “女人就是麻烦!” 周士敦红着眼,咬着唇,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才伸手跟山桃要钱:“孙大娘子,我帮你赶走了你们隔壁的徐大娘子,你得给我钱,兄弟们还等着分钱呢。” 山桃哭笑不得,小胖子才多大啊,这就开始兄弟兄弟地念叨上了。 “你们为啥要赶她走?她干啥了?” “不是你叫我们平常没事就看着牌坊那的烧饼摊子吗?”周士敦翻了个白眼,似乎对山桃忘事很无语,“我们兄弟们有事没事就过去晃悠,今天小虎子刚出摊,徐大娘子就去了,非要逼着小虎子交出什么秘方,我们兄弟就往徐大娘子身上泼了两桶泔水。” 正说着话,隔壁便传来了一阵咒骂声:“翠珠!你这个小贱人!还不赶紧去烧水!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不好好伺候我,我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去!” 看来是顶着一身泔水的贾秀莲回来了。 隔着墙,山桃都能闻到泔水味儿。 “干得好!”她轻声夸了周士敦一句,又数出一百个大钱给周士敦,“是不是没吃饭?去灶房找你庆姐去,叫你庆姐给你煮几个鸡蛋,家里还有两包点心,走的时候带上。” 周士敦谢过山桃,小胖子伸出脚,在地上画着圈圈,一双鞋子破得不成样子,都露出了脚趾头。 山桃知道他有话要说,也不催他。 半晌,周士敦才吞吞吐吐地道:“大娘子,我要是把钱放在庆姐这里,叫庆姐帮我管着,你会不会把我的钱全拿走?” 第三百零六章 都是好孩子 山桃俯下身,平视着周士敦的双眼:“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庆姐现在是我们家的丫头,但终有一日,我要放她出去的。” 照庆还小,留着照庆的身契,是防止周茂再找上门来,和那种无赖说不清楚,还是先把照庆的身契捏在手里比较安心。 等照庆长大了,能明辨是非,山桃会带着照庆去销了贱籍,还照庆自由之身的。 “我知道大娘子是个好人,我只是怕……” 周士敦又在地上画了好几个圈圈,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把自己的顾虑都告诉山桃。 “我在义庄这几日,镇子上一个乡绅老爷家送来一个丫头,说是主子的通房,已经挣上了个姑娘的身份,可是福薄,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因不是正经主子,入不了祖坟,就安置在义庄里,等停灵四十九天,再找个地方埋了她。” “那户人家送她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亲耳听到他们家的老妈妈叫好好搜身,把她身上的好东西全搜走,一文钱也不许留,她有个小姐妹一块儿跟着送送她,就求情,说她身上还有些钱是替底下一个小丫头攒的,要捎回去给那小丫头的爹娘。” “被老妈妈打了一巴掌,老妈妈说,一个奴才从头到脚都是主子的,哪有什么体己钱……” 周士敦一面说,一面留神盯着看,好像要看清楚山桃是个什么反应。 山桃细细一琢磨,就明白周士敦是想提点她,切莫这么对照庆。 被送进义庄里的通房,兴许真的有这么个人,也兴许没有,反正周士敦说出来,就是想试探山桃的态度。 山桃忍不住感叹,这小胖子人还挺好,自己都吃不饱饭了,还时刻想着自己的表姐呢。 “士敦,你放心便是,我以后绝不会这么对照庆的,我当着你的面发誓,若是有违誓言,便叫我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周士敦憨憨地笑了:“大娘子不必这样,我就是想把自己的钱放在庆姐这里,要不然,我身上总背着个大口袋,叮叮当当地跑来跑去,人家看我是个小孩儿好欺负,就会把我的钱抢走的。” 小胖子心眼儿可真多,明明是在试探,却偏要说没有。 山桃一回头,发现友福在堂屋门后好奇地盯着周士敦看,心里一动。 周士敦比友福也就大个两三岁,若是将来友福去私塾,缺个长随,说不定能叫周士敦顶上,也不知道周士敦愿不愿意。 不过此事还早,也没必要现在就说出来,谁知道到那时候,周士敦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呢。 “去找你庆姐吧,以后在义庄若是遇到了难事,一定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帮不了你太多,但是管你一些时日的吃住还是没有问题的。” 小胖子进了灶房,山桃就来西边宅子找三娘,一进门就看见王素芬正拉着三娘问些农耕稼穑的事,两个人聊得还挺投机。 眼见两个人聊起来没完,山桃忙笑着打断她们俩。 “三娘,我来问你一件事,士敦家还和你们家住一个院吗?” 三娘一拍手:“哎呀,瞧我这个记性,竟然把这个事给忘了,大娘子,正要跟你说呢,今早周茂回去闹了,说要找士敦,得亏士敦昨晚没在家里睡,不然,就得被周茂提脚卖到船上去了!” “他们家那个房子还能住半年,半年一过,人家就死活不赁给他家了,周茂也没钱再赁,他这几日赌钱赌输了,卖了士敦他娘的钱都填进去了,要不,他为啥要卖士敦呢?那还不是因为没钱了。” “我们两口子也怕呀,这赌钱赌输了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们两口子白日都不在家,他要是进我家去偷东西,这还是好的,就怕一个邪念上头,拿斧子把我俩给劈了,这找谁说理去?” “本来,我们两口子还寻思着过两日找个房子,赶紧搬出去,不在这儿住了,这回倒好,正赶上孙相公要盖猪圈,找人养猪,我们倒是有福气,又有房子住,又有活儿干,大娘子,托你的福啊!” 山桃抿唇笑笑,心里却被三娘的话压得喘不过气。 怪不得周士敦宁愿住到义庄里去,原来是怕被周茂卖了。 周茂这个爹可真是个畜牲,怎么不掉进兰里河中淹死算了。 回到家中,周士敦已经走了。 照**着眼,把周士敦攒下的钱给山桃看。 “莹莹让敦弟数清楚多少钱,帮敦弟记好,还叫我拿个干净的荷包专门帮敦弟装着钱,桃儿姐,我要给敦弟煮鸡蛋吃,可他说还得回义庄干活儿,就走了,我一时着急找不出东西给他吃,就拿了两包点心,那两包点心是给莹莹吃的,都很贵……” 山桃打断期期艾艾的照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点心买来就是叫人吃的,贵不贵的有什么打紧的,没了再买就是了,莹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琇莹当真是个很大方的小丫头。 前几日,她把那三百两银子和十几块金子给琇莹看,告诉琇莹,这都是她以后的嫁妆。 琇莹不肯要,全都给了山桃,只叫山桃在她屋里放上些碎银铜钱,留着她零花儿,那三百两和十几块金子,就当是她给这家里盖房子用了。 山桃却依旧不想动这些钱,这是她公婆用命换来的,琇莹又遭了那么多罪,这钱就该是琇莹的。 不过她这次回来,倒是当真往琇莹那屋的抽屉里放了些碎银和铜钱。 照庆就很不好意思地道:“刚刚莹莹还叫我开了抽屉,抓一把钱给敦弟,让敦弟拿着出去买饭吃,我没好意思拿,莹莹就自己抓了一把,敦弟只要了十个,说是去买包子吃。” 一个大大方方给,一个规规矩矩拿,都是好孩子。 山桃摸了摸照庆的脸:“去把脸洗一洗,一会儿咱们去春风居吃饭,可不能顶着这一张花脸去,叫人看笑话。” 照庆吃了一惊:“桃儿姐,我也能去春风居吃饭吗?” “当然能了,徐家要请咱们一家子人都去,你是我们家的人,自然也要一块儿去了。” 直等到日头过了头顶,贾秀莲才来敲孙家的门。 第三百零七章 上赶着找不自在 山桃亲自开的门。 “呀,大姐,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为了一顿饭,要卷着包袱跑了,从此以后再不见我们了呢。” 贾秀莲面色阴沉,下死劲瞪了山桃一眼,也不说话,从山桃身边挤过去,便立刻换上笑脸:“奶,爹,娘,我来啦!” 她身上一股子泔水味儿,哪怕洗了澡,头发上还残留着,熏得山桃直捂鼻子。 “大姐,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咋的,你掉进泔水坑里了?” 贾秀莲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她猛地一回头,神情可怖如同地狱厉鬼:“贾山桃,是不是你干的!” 山桃佯作不知:“大姐,你在说啥呀?一张口就问是不是我干的,我干的事可多了,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贾秀莲有苦说不出,脸色紫涨了半天,才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山桃:“往我身上倒泔水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啊?大姐,你身上真的是泔水味儿啊!” 山桃连忙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同时还朝着屋子里大声嚷:“奶,娘!我大姐掉进泔水桶啦!” “贾山桃,你给我闭嘴!” 贾秀莲急得跳过来要掐山桃,王素芬恰在此时推开门,立刻便暴喝一声:“贾秀莲!你这个孽障!你这是在干啥!” 贾秀莲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就要掐住山桃的脖子了,她赶忙缩回手,讪讪地道:“娘,我是在跟山桃闹着玩儿呢,是不是呀,山桃?” 她眼神有威胁警告之意,以前欺负山桃时,每逢贾老四和王素芬问起,她便用这种眼神看山桃。 山桃若是敢告状,第二日傻大柱和钱家那三朵花就会在贾秀莲的示意下欺负山桃欺负得更凶。 可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山桃如今又不是小孩儿,傻大柱也被卖了,山桃早就不怕贾秀莲了。 “谁跟你闹着玩呢!”山桃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后怕,“要不是娘出来得及时,咋的,你还想掐死我啊?不就说了一句实话,说你身上有泔水味儿吗?至于要为了这个掐我脖子?再说我又不是造谣,是你自己说被人泼了泔水,你还不兴人说呀?” 贾秀莲没了话说。 山桃这么一插科打诨,她就打消了对山桃的疑虑,只能把这笔账算在小虎子和那群帮着小虎子说话的人身上。 都是一群下贱之人! 等她当上了官儿太太,这些人就别想过上好日子! “闹够了没?” 贾老太牵着友福走出来,阴沉着脸冷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咋才来?你是想饿死我这个老太婆啊!” 她把友福往前送了送:“叫大姐。” 友福乖巧地喊了一声“大姐”,贾秀莲却视而不见,越过友福,满脸堆笑地跟贾老太解释:“奶,是这么回事,官人他要跟书院请假,书院的先生看重他,硬是不许他回来,这拖拖拉拉的,直到刚刚才叫小童儿来,给了我个准信儿,说让咱们先过去,他一会儿就到。” 贾老太脸色依旧很难看:“咋的,亲家母请客吃饭,徐相公不到,就得把客人饿死呗?” “奶,不是这么回事儿……” “行了!我不听你解释这个,友福喊你大姐,你咋不答应一声呢?连个见面礼都不给,有你这样当大姐的吗?” 贾秀莲如今有求于贾老太,自然不像前些日子一样,动辄就对贾老太甩脸子。 现在是反过来了,贾老太冲她甩脸子,她还不敢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意思。 “哎呀,刚刚我没听见,友福真乖呀。” 敷衍地夸赞了一句,贾秀莲立马伸长脖子往屋里瞅:“我爹呢?赶紧把我爹叫出来,咱们这就去吃饭了。” 家里地契的名字都写着贾老四,想要把这些东西拿到自己手中,必须得取得贾老四的同意。 贾秀莲想了一晚上,已经确定好了,目前重中之重是讨好贾老太,消除之前的隔阂,其次是笼络住贾老四。 至于王素芬,就是捎带一嘴的事。 家中三个做主的人,贾老太和贾老四都点了头,王素芬就算反对,又能如何? 因此贾秀莲就没太将王素芬放在心上,挽着贾老太的胳膊,要扶着贾老太出门去,一面还往里头喊:“爹,快走呀!” 王素芬冷不丁拦在前头:“你爹今天去不了。” “去不了?为啥?” 王素芬很不耐烦:“你爹有事,所以去不了,赶紧走吧,看把友福饿的,你这个当大姐的,也不说给友福一点见面礼,可别说昨日那两个鸡蛋就是见面礼了,那是你婆母给的,你还没给呢,你看看你妹子,友福回来,连小衣裳都做好了,还准备了笔墨纸砚,你准备了啥?” 山桃的确给友福做好了一身衣裳,只是微微有些大,不大合身,昨晚连夜改了改,今天就穿上了。 贾秀莲便老大不高兴。 一是没想到贾老四竟然不去。 她和徐光宗都商量好了,这回定两桌,徐光宗在酒桌上先把贾老四灌醉,等贾老四酒后不清醒,再哄着贾老四把这事定下来。 贾老四这个人好面子,定下来的事情就不会松口。 可谁知贾老四没来,这不就白费了一桌饭吗? 二是不高兴王素芬用她跟贾山桃比。 贾山桃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老拿来跟她比? 不过是给那个小兔崽子准备了一件衣裳而已,至于挂在嘴边炫耀吗? 话说回来了,那小兔崽子能不能活到年底都是两说呢,还准备见面礼,纯属糟蹋东西。 小孩子是最能感知善恶的,贾秀莲一瞥过来,友福就忍不住往贾老太身后躲,吓得都不敢抬头看贾秀莲。 这可把贾老太给心疼坏了:“你瞪友福干啥?到底还吃不吃饭了?在这儿磨蹭老半天,素芬,你也别跟她要什么见面礼了,她现在手头上没钱,哪儿拿得出像样的东西给友福,可别到时候又跟她婆母似的,抠抠搜搜的拿俩鸡蛋,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友福不缺这个。” 贾秀莲气急了,可却只能强忍着,讨好地笑了两声:“奶,你说得真对,我手上是没钱了,那你能不能把欠我的八十八两压箱银给我?” 第三百零八章 脸皮比城墙还厚 贾老太登时就把眼睛瞪得如同牛眼一般大:“贾秀莲,你给我说清楚!谁欠你钱了!有欠条吗?我老太婆这辈子就没欠过别人钱!临了了,还要被孙女说欠钱,你这盆脏水可有点黑啊。” 贾秀莲没想到会弄巧成拙,赶紧笑着圆场:“奶,我就是说着玩儿的,我知道你最心疼我,说好了给我八十八两压箱银,就一定会给我的,是不是?” 贾老太理所当然地道:“那肯定会给了,我怎么可能不给你呢?不是已经给了你地府钱庄的银票了吗?等你下去了,去取出来就是了。” 贾秀莲的脸色倏然之间就变得很难看,又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这个话,只好阴着脸跟在贾老太身后,一言不发地往春风居去。 反倒是山桃一路上想起地府钱庄这四个字就笑,笑到后来,连王素芬都要拧她一把:“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疯,你看你小姑子,安安静静的多好。” 山桃便只好憋住笑,余光瞥见贾秀莲正死瞪着她,山桃心里高兴,故意叫琇莹靠着她这边走。 “莹莹,快到嫂嫂这边来走,咱们可不能守着泔水桶一边,小心染上泔水味儿,回家洗不干净!” 气得贾秀莲想当街发脾气,奈何长平街上人实在是太多,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份,她只能咽下这口气。 一家子人走到春风居门口,正好碰上金亮。 金亮忙赶上前来给贾老太和山桃、琇莹行礼,他不认识王素芬,山桃就介绍了一番。 “原来是贾太太,小人给贾太太请好。” 山桃等金亮行完礼才问他:“金小哥怎么在这儿?难道金爷在这附近?” 金亮指了指春风居:“孙相公领着贾老爷和王老爷来找金爷,金爷正好要来见韩相公,就把三位爷带到春风居了,中午就在春风居吃个便饭。” 这不过就是一句很寻常的话,贾秀莲却惦记上了,一进春风居,她便直接去找掌柜的,叫翠珠带着贾老太等人去二楼。 山桃有心,就走慢了几步,留心听贾秀莲要跟掌柜的说啥。 “掌柜的,我早上来定过两桌饭菜,那会儿家中有事,来去匆匆,就忘记跟你说了,其实我是长平街上那个臭杀猪的……啊,不是,就是孙家肉铺孙屠户孙时安的大姨姐,今儿个来吃饭的有韩相公,金爷,我爹贾老四,孙时安,可能还有个姓王的,做东的是我家官人,白鹿书院的书生徐光宗徐相公。” 掌柜的面露疑惑:“你是说我们家东家,要跟你家官人一块吃饭?” 贾秀莲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你可记住了,这做东的是我家官人,白鹿书院的书生徐光宗徐相公!” 掌柜的迟疑着在账本上记了一笔:“可是你早上定的两个包间一个是海棠阁,另一个是紧挨着海棠阁的红梅苑,我们东家请金爷和孙相公等人却是在浣花居请的,这对不上啊。” “对得上,对得上,”贾秀莲笑眯眯地道,“你把红梅苑那个包间给划去,待会儿我家官人来了,你直接把人领到浣花居就是了。” 掌柜的掀起眼皮看了贾秀莲一眼:“这位大娘子,我们东家吩咐过,不让外人进去打扰,恐怕小的不能把徐相公领进去。” “我家官人怎能是外人呢?他是白鹿书院的书生,将来一定会受到荆州王赏识,听闻你们韩相公好像是知府的侄子,靠着知府才做起了生意,可知府能大得过荆州王吗?韩相公跟我家官人交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掌柜的立即就变了脸色,笑容也真诚了几分:“原来徐相公是荆州王的人啊,怪不得大娘子看着气度不凡呢。” 几句恭维话就叫贾秀莲挺起了腰杆:“掌柜的知道这件事便好,可不要到处去宣扬,我家官人不喜张扬。” 掌柜的连连答应,又翻出账本跟贾秀莲要钱。 贾秀莲当即便柳眉倒竖:“你为何要跟我要钱?我退了红梅苑一间房,又不要了一桌菜,应该是你们春风居退钱给我才是,怎的还要跟我要钱?” 掌柜的脸上依旧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大娘子,您刚才说了,我们东家那桌浣花居的,是徐相公做东,浣花居里头的饭菜可比红梅苑那间,您定的好多了,这一进一出,差不少钱呢,您不给补上,谁补?” “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了!春风居是不是你们韩相公开的?我家官人在你们这里做东请你们东家吃饭,怎的还要花钱?” 山桃惊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贾秀莲的脸皮属实比城墙还厚了,合着她是又想叫人念着徐光宗做东请客的好儿,又不想花钱啊。 这世上的好处咋就全叫她一个人占去了。 还有方才竟然说徐光宗会被荆州王赏识,还敢瞧不上韩秀,叫韩秀以后多多跟徐光宗走动,好仰仗徐光宗做生意,贾秀莲没病吧? 这种话也能乱说的? 山桃不知道前世徐光宗到底有没有和荆州王搭上边,看贾秀莲这笃定的样子,应当是有这回事。 可就算有这回事,现在还没发生呢,贾秀莲怎知会没有变数? 她也不动脑子想一想,上辈子胡老爷可没死,这辈子胡老爷却死了,这不是变数是什么? 把还没发生的事情提前说出来,旁人只会以为她是小丑,遇上韩秀这样疑心重的,贾秀莲就等着倒霉吧。 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韩秀的注意力就会从琇莹身上转移到徐家,最好是这样,叫徐光宗和贾秀莲尝尝韩秀的厉害。 贾秀莲还在跟掌柜的扯皮。 “我家官人既是你们东家的贵客,那按理说,来你们春风居用饭,就是你们春风居的荣幸,你们不应该收我们的钱才是,把海棠阁跟红梅苑的钱都退了吧,快些,我还赶着上去吃饭呢。” 掌柜的收起了笑容。 “大娘子,饭菜已经上了,钱退不了了,你若是吃不起春风居的饭,以后请去斜对过的喜乐宝,他们家便宜,若是再继续闹腾下去,可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将你给打出去!” 第三百零九章 吃神对战 虽过了饭点,但大堂内还是有几桌客人,以来往的客商居多。 掌柜的一吼起来,众人都往这边儿看,见想赖账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便有人吹起了口哨。 “哟,小娘子想吃什么?我帮你出这个钱!” “掌柜的,你未免对这位小娘子也太凶了一些吧?可别吓着小娘子啊。” “小娘子快来,我们这一桌还有个空位,你过来陪爷爷我吃杯酒,莫说是请你吃一顿饭,便是给你置办宅子、买几个丫头伺候着,也不在话下!” 贾秀莲怎受得了这般侮辱人的话,抄起临近桌子上的一壶茶便泼了过去。 那桌客人也是吃醉了酒,便胡言乱语一番,被当众泼了热茶,登时恼羞成怒,竟然纷纷砸了杯子,掀了桌子,抓着贾秀莲的胳膊就不放,非要贾秀莲给个说法,赔他们的衣裳和饭菜。 贾秀莲怎么肯。 “放开我!你们这群下贱粗鄙之人!可知我是谁!” 其中一个客人上来就给了贾秀莲一巴掌:“老子管你是谁!实话告诉你,老子的舅姥爷的表侄媳妇儿的干娘是敬国公府老夫人身边得用的老嬷嬷,你算个屁!老子就是把你打死了,有这层关系在,官府也不会把老子如何!” 山桃细细数了数这层关系,这可真够远的。 这群人吃了几口酒,就不知姓甚名谁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先别管贾秀莲是谁,这要真的闹出人命,远在京城的那个敬国公府的老嬷嬷怕是不大好使唤吧。 不过山桃可管不了这么多,她巴不得贾秀莲被打死呢。 瞅着掌柜的要去劝架,她赶紧拉住掌柜的:“掌柜的,海棠阁的饭菜都上了吧?钱确定都付过了吧?” 掌柜的正着急呢,就苦着脸道:“是是是,早就上了,钱也付过了,连隔壁红梅苑的饭菜也都上了,孙大娘子,这位真的是你姐姐?你赶紧给想个办法啊!” “我想不了,”山桃立刻往楼上撤,“掌柜的慢慢想吧,可别跟我大姐说我刚刚问你话,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海棠阁的菜早就上了。 徐母怕是领着闵怜儿在里头都吃上一会儿了吧。 徐母这个人偷吃也有个讲究,一盘菜先吃一半,把剩下那盘菜再扒拉扒拉,做出一整盘菜的样子,后来的人只以为这盘菜的份量小一些,绝对想不到是被人偷吃了。 山桃紧走两步,可不能让贾老太她们吃徐母吃剩下的饭菜。 海棠阁在二楼最里头,推开门一瞧,屋内竟硬生生地摆出一副对战的架势。 只见徐母和贾老太分坐两边,二人一句话都不说,埋头猛吃。 两个人都挺能吃的,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棋逢对手难相胜。 这两个人就如同净坛使者遇上了神兽饕餮,手中竹箸便是她们的武器,面前的佳肴就是她们的战场。 两双筷子你来我往,争相夹菜,互不相让,十几盘菜已经空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马上也要保不住了。 周围人只能作壁上观。 闵怜儿和友福倒还能勉强一战。 一个竭力保持着斯文优雅,实则面前的碗里,肉菜已经堆成了小山,还在不停地夹菜,企图从徐母和贾老太这两个吃神手底下抢到菜吃。 另一个不懂何为斯文,但胜在年纪小,可跳出礼教束缚,直接抱着一个肘子不撒手,啃得脸上都是油光。 其余人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连一根青菜都不敢夹。 这哪行! 吃饭吃饭,就是要吃饱啊! 尤其是徐家请客吃饭,那不得吃好吃舒坦吗? 全家只有贾老太和友福吃饱了,这得多亏啊。 趁着徐母和闵怜儿正大快朵颐的时候,山桃先是让照庆扶着琇莹,说回家吃药去,徐母和闵怜儿头也不抬,只当没这两个人。 贾老太倒是模糊不清地叫吃了药快些回来,还能赶上吃菜。 山桃哭笑不得。 琇莹要是真的回家吃了药再回来,这一桌子怕是连个盘子都没有了,哪还能剩下菜。 等琇莹照庆出去一小会儿,山桃又把王素芬叫了出去,说有话要说。 徐母和闵怜儿这回倒是装模作样地打了声招呼,就立刻低头狂吃。 贾老太则是毫不客气地嫌王素芬和山桃事儿多,拖她后腿。 友福是个好孩子,还知道放下肘子要送王素芬出去。 山桃忙拦住友福,把肘子往友福手中塞:“友福乖,跟着咱奶使劲儿吃,二姐跟娘说会儿话,一会儿就回来。” 她还顺手把翠珠叫了出去:“你家大娘子在外头叫你呢。” 等把人都叫出来,山桃才推开隔壁红梅苑的门:“走,咱们进去吃好吃的去!” 王素芬蹙着眉头,很不赞同山桃:“你这是又另外叫了一桌菜?桃儿,居家过日子没有这么花钱的,这菜既然叫了,怕是退不了了,下回可别这么干了。” 山桃笑嘻嘻地将王素芬拉进来,按在主座上:“娘,你就放心吃吧,这桌菜是我大姐定的,她和徐光宗原先不是想请我爹吃饭吗?估摸着是要男女分席,这才又另外定了一桌,哪想得到我爹不来,这桌菜也退不了,怪可惜的,咱们娘儿几个吃了算了。” 众人一听,就毫不客气地落座,只有翠珠,吓得立马贴着墙边站。 “贾太太,孙大娘子,你们吃便是了,奴婢伺候你们。” 山桃硬是拉着她坐下:“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们庄户人家不讲究这一套,吃!” 照庆还自来熟地给翠珠夹菜:“翠珠姐,你就敞开了肚皮吃,我也是个丫头,你看我就能和桃儿姐、莹莹一块儿吃,你也能吃!” 几番劝说下,翠珠只好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只比照庆大半岁,很快就跟照庆熟悉了,被照庆带得也活泼爱笑起来。 没有净坛使者和神兽饕餮打扰,一桌子人吃得都很开心。 照庆甚至还说这桌菜要比隔壁那屋的好不少。 翠珠便附和着点点头:“我听我家大娘子说,我家相公吃酒的这一桌要贵很多,想来菜色也要好上不少吧。” 话音才落,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第三百一十章 为钱吵架 听声音像是贾秀莲的。 翠珠立马就丢了碗筷,要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山桃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没拦着她,同时让几人快吃,怕是贾秀莲要上来了。 琇莹吃饭很秀气,饭量又小,明说自己吃不下了。 王素芬吃得也不多,这一桌子真正能吃的,就照庆一个人。 这可不行,吃不回本怎么成呢? 山桃当机立断,叫了店伙计,把这些菜都装到食盒里,跟着照庆一块,先回魁元巷。 菜都是好菜,扔了怪可惜,还不如拿回家去留着晚上吃。 照庆前脚刚走,贾秀莲后脚就上了楼,一块儿上来的还有徐光宗。 两个人在外头就吵了起来,幸好二人还知道要脸面,吵架都是压低声音吵。 他们大概是没想到红梅苑这间房里有人,就在红梅苑门口吵,吵的啥内容,里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贾秀莲,你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泼妇!为了几个臭钱,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几个臭钱?两桌菜足足花了八两银子!官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八两银子够咱们在家中吃喝两个月了!” 徐光宗冷笑:“在家中吃喝?你也有脸说这个话!我每日晨起去外头买饭吃,中午那顿书院管,晚上散了学,便与同窗在外头吃,你呢?你除了早上偶尔在家里吃个粥,这一天到晚可有在家吃的时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待在喜乐宝!” 贾秀莲不甘落后,立刻反唇相讥:“待在喜乐宝又如何?我是在琢磨着如何赚钱呢,不像官人,成日与人在花船上吃酒,一文钱都不往家中拿,全靠着自己的娘子养!说出去,官人就不怕丢人吗?” 山桃忍不住给贾秀莲竖大拇指。 上辈子她都没有勇气说这样的话,贾秀莲却不管不顾地捅了出来。 徐光宗可不就是靠着自己的娘子养么。 还是个男人呢,成天拿着婆娘的钱出去吃花酒,这种人能考上秀才,真丢人。 被戳破心思的徐光宗恼羞成怒,竟然一把攥住了贾秀莲的手腕:“我不是往家中拿了五两银子么?我怎的就靠你养了?” “嘁,五两银子够干什么吃的?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五两银子叫我用来买翠珠了,得亏翠珠年纪小,才花用了五两银子,若是她年纪再大一些,生得再好看一些,这五两银子可买不下她。” “贾秀莲!” 徐光宗是真的怒了,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头都带着隐忍的怒气。 “家中已经有了春兰一个丫头,你再买一个丫头作甚!我给你银子,是叫你居家过日子的,不是叫你任意挥霍什么事都不干做太太奶奶的!” 贾秀莲此时才有些后悔。 她也是因为怒气上了头,才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胡乱说了些话来刺激徐光宗。 这也不怪她,要怪,就怪春风居的掌柜的,还有那群闹事羞辱她的客商。 若不是刚刚在大堂被逼急了,贾秀莲也不会为这点钱跟徐光宗生气的。 眼见着徐光宗要发怒,她态度便软和下来,主动求徐光宗莫要生气。 “官人,是我错了,我也是头一回做人家娘子,不会理家也是在常理之中,官人知道的,我娘偏心,从不教我管事理家,婆母倒是肯教我,可她素来在乡下,行事又有些不大妥当,跟着婆母学理家,反倒会沾染上小家子气,惹人笑话。” “思来想去,我只能自己琢磨着来了,官人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以后必定不会闹出今日这般笑话,叫官人难堪。” 山桃忍不住瞥了一眼王素芬,见王素芬面色难看,就知道王素芬心里不好受。 贾秀莲这个白眼狼,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素芬啥时候没教她管事理家了? 是她自己不愿意学! 到头来,却把什么事情都往王素芬身上赖。 叫山桃惊奇的是,贾秀莲竟然当着徐光宗的面,说徐母的不是,而徐光宗却一声不吭,好似默认了贾秀莲的说法。 这可真是稀奇了。 山桃回想起前世,她受不了徐母的苛刻和折磨,忍不住向徐光宗诉苦。 徐光宗每回都是极为不耐烦,甚至斥责她,说她不孝。 怎么到了贾秀莲这儿,徐光宗反而任由贾秀莲说徐母小家子气呢? 这大概便是人家说的姻缘天注定了吧,不然,山桃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啥。 可惜的是,徐母不在红梅苑,不然,徐母若是听到贾秀莲敢背后对她的儿子说她的坏话,还不得撕了贾秀莲。 门口的两个人很快平静下来,双双推门而入,见到山桃等人,二人就愣住了。 但徐光宗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朝着王素芬拱手行礼:“小婿见过岳母,岳母大人安好。” 王素芬淡淡道:“我挺好的,难为徐相公专程跑这一趟。” 徐光宗扫了一眼桌面,桌上空空如也,他便笑着问贾秀莲:“莲儿不是说已经安排好了么?怎的岳母大人面前连一盏茶都没有?还不赶紧跟店家要?” 只一眼,贾秀莲便瑟缩了一下,立马便要出去喊伙计。 山桃不免心惊。 真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徐光宗就将贾秀莲拿捏得死死的,还以为贾秀莲有什么本事呢,真是叫人失望。 “大姐别忙了,”山桃喊住了贾秀莲,“这里原先摆着一桌菜,掌柜的说,也是你定的,菜都上了,就退不了了,我一合计,白放着也是糟践粮食,就拉着咱娘过来这一桌用饭,那一桌就留给你婆母和咱奶。” 贾秀莲目瞪口呆:“那这桌子上的菜呢?” “吃了啊,这菜既然是为招待我们准备的,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饭菜变凉了却不吃吗?那多可惜。” 贾秀莲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这么一大桌子菜,你们全吃了?” “那倒没有,还剩下一些,我就让伙计装到食盒,送到我家里去了,留着晚上吃,哎呀,姐夫和大姐是不是还没吃饭?” 山桃连忙站起来,要领着二人出去:“赶紧跟我来,我带你们去隔壁海棠阁,现在去,还能赶得及吃点剩菜,迟了,可就连菜汤都喝不上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酒后醉话 夫妻二人兴许是被山桃的言行给镇住了,竟然二话不说,乖乖跟在山桃身后,去了隔壁的海棠阁。 海棠阁内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闵怜儿正和友福一人抱着一盘点心在吃,撑得二人都站不起来了。 友福是小孩子,肚子撑得溜圆,还能算作可爱,闵怜儿可是个风华正茂的女郎啊,小肚子却被饭菜撑得凸起,好似有了身子似的。 有了身子? 山桃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她按着上辈子闵怜儿那个孩子的岁数往前一推,呀,那孩子可不就是这个时候有的吗? 山桃的眼神就粘在了闵怜儿的肚子上。 闵怜儿连忙扯了扯衣衫,想勉强盖住鼓起的肚子,奈何她吃得太多,稍微一动作,就撑得打饱嗝儿。 徐母和贾老太没比她好多少。 桌子上的菜全都吃光了,只剩下些菜汤。 不知道这二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又要了两盘糖心馒头,用馒头蘸着菜汤吃,誓要将这桌菜吃干抹净。 还好两人虽然吃得多,吃得凶,但吃相还算是斯文,脸上身上并没有沾染污秽。 不然,徐光宗能当场晕过去。 他阴沉着脸还没说什么,贾秀莲先忍不住嚷起来:“你们怎么全吃光了!我家官人还没吃呢!” 贾老太打着饱嗝儿翻了个白眼:“莲儿,你听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请客吃饭,咋的,还不让客人吃尽兴啊?把这桌菜都吃完,那是给你面子,你瞎嚷嚷啥?” 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椅面上登时就出现一只油花花的大手印。 “孙女婿,快来守着奶奶坐,你才下了学,还没吃饭吧?来,吃!这里还有些菜汤,你掰一块馒头,蘸着菜汤吃,可好吃了。” 短短一句话,贾老太打了四五个嗝儿。 登时,酒气混着饭菜气息就盈满了整间海棠阁,实在是令人作呕。 山桃这才知道,原来贾老太还吃了酒。 对面的徐母只顾着吃,一张老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一看便知是吃醉了酒。 徐母的酒量不好,可她又爱喝酒,每逢遇到不如意,就关起门,在屋里吃闷酒,往往两三杯就醉了,一醉,便念叨着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我生君已老之类的酸话。 山桃起初还好心去劝解一二,可谁知徐母竟然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到她身上,对她非打即骂。 山桃就不再相劝,即便如此,徐母若是吃醉了酒,十回里总有八九回要找山桃的茬。 想起往事,山桃就有些可怜徐光宗。 也不知道徐光宗小时候被醉酒的徐母打骂过多少回,要不然,看到徐母这吃醉酒的模样,徐光宗也不会厌恶到浑身打哆嗦。 她哀叹了一回,进屋劝贾老太:“奶,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吧。” 其实不回去也行,山桃还想看看徐家要闹腾成什么样。 废了好半天劲,最后还是山桃和王素芬一左一右,才将贾老太拽起来。 “哎呀奶呀,你可吃得太多了,往后可不能这么吃啊,再吃下去,哪日你跌倒了,别人都扶不起来你。” “呸呸呸!”贾老太掐了山桃一把,“你就不能念着我点儿好?我这一个月在镇上,也没吃多少好东西,这不是你大姐夫请客嘛,我就寻思多吃点,哎,这怎么就走了呢?你和你娘吃了吗?莹莹吃了吗?” “吃了吃了,”山桃忙敷衍,“我们在隔壁房间另外开了一桌……” “啥?你们又叫了一桌菜?桃儿啊,你那一桌菜是花的谁的钱?春风居吃饭可不便宜,咱们不能花这个冤枉钱!既然是你大姐夫请客,就让你大姐夫掏钱!” 山桃很无语,当着徐光宗的面,公然叫徐光宗吃下这个亏,真的好吗? 不过没关系,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出不要脸的奇招。 “奶,你放心吧,没花咱家的钱,是大姐夫出的钱,那边菜色比这边好,我们吃不下,已经让伙计把剩下的菜都装到食盒里,送回咱家了,留着咱们晚上吃。” 贾老太满意地拍拍肚子:“这还差不多,不过我晚上是吃不下了,你们吃,吃不完的,收拾收拾,明日拿去上坟,给你太爷爷和爷爷他们吃。” 山桃更加无语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奶可真会过日子啊,上坟供奉先人这点东西还要省。 忽地又想起孙时安上坟也很糊弄,山桃便哭笑不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时安哥也挺糊弄先人的。 徐光宗勉强笑着送贾老太出了春风居,就拱拱手,说还要上去接徐母。 贾老太笑眯眯地点头:“是得赶紧去看着你娘,你娘今天中午被我灌了不少酒,说了好些胡话呢,啧啧,光宗呀,我是真想不到你竟然果真出身名门呢。” 徐光宗面色一白,顾不得跟贾老太再寒暄,立刻折返回去。 “奶,他真是名门之后啊?” 这看着也不像啊,名门之后都这个德行吗? “回头再跟你说,桃儿,你现在就上去,听听他们一家子人后头有没有在闹腾,快去。” 这正合山桃的心意,山桃就喜欢看热闹。 她立刻提着裙角跑上楼,趴在海棠阁门口偷听。 路过的伙计要跟她打招呼,她赶紧摆手,叫那小伙计躲远点,别来烦她。 屋里起先很安静,只能听到时不时响起来的打嗝儿声。 隔着一道门,山桃都似乎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连忙捂住口鼻。 “余牡丹!你今儿个到底说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屋里声音虽很轻,但眼下四周都安静得很,因此山桃把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余牡丹?这应当是徐母的名字吧。 徐光宗果然很生气,竟然直呼徐母姓名,看来徐母酒醉后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让徐光宗很在意啊。 徐母还在醉酒中,嘟嘟哝哝的听不清楚她在念叨啥。 徐光宗就极其不耐烦地吼道:“你出去!” 山桃立刻侧身躲进了旁边的红梅苑,从门缝里看到贾秀莲被撵了出来。 想来这一家子是有什么不能叫外人知道的秘密。 只见贾秀莲气得跺了两下脚,忽地安静下来,垂首想了想,轻轻推开了红梅苑的门。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了身子 山桃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跟贾秀莲大眼瞪小眼。 贾秀莲愣怔片刻,立马怒火攻心,刚提了一口气,要骂一句贾山桃,隔壁屋里就传来徐光宗的怒斥。 “闵怜儿,你来说!余牡丹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是真的气急了,娘也不叫了,一声一声地喊着余牡丹。 姊妹二人很默契地闭上了嘴,都赶紧贴在墙上,仔细听那屋的动静。 闵怜儿说话声音小,间或夹杂着几声哭,更多的时候是在打嗝儿。 几个饱嗝儿冲淡了楚楚可怜的风韵,在暴怒的徐光宗面前,闵怜儿的这点可怜根本不值一提。 “表哥,你莫要生我的气,这根本不关我的事,嗝儿……是姨妈,嗝儿……是姨妈……” 一连打了几个嗝儿之后,徐光宗终于忍无可忍:“闵怜儿,叫你看着余牡丹,你都干了些什么事!你若是敢毁了我的前程,我掐死你!” 隔壁传来几声哭求:“表哥,我错了!你看在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其实姨妈也没说啥,就是把你的身世说了出去,我想拦着她的,可我没拦住……” 兴许是太过害怕,闵怜儿竟然不打嗝儿了,可惜徐光宗到底是什么身世,她愣是没说出口。 不过没关系,反正贾老太已经知道了,山桃回去问问她奶就行了。 刚准备走,一抬头,发现贾秀莲面色惨白,双眼无神,正直愣愣地瞪着面前的这堵墙。 山桃一拍脑袋,她光顾着听热闹了,竟把贾秀莲给忘了。 想必闵怜儿有了身孕这件事,对贾秀莲的打击很大吧? 山桃颇为同情地捏了捏贾秀莲的手,这还只是个开始呢,贾秀莲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本来想走,忽听隔墙又发出一阵怒吼:“我要那一家人死!” 哎呀天呀,这说的是贾家一家人吧。 山桃赶紧出了红梅苑,她得回家告诉她奶和她娘,徐光宗这小子要起坏心眼了。 “桃儿,你怎么在这儿?” 山桃一转身便看见正看着她笑的孙时安,忍不住也咧开嘴笑:“你忘啦,我大姐夫中午要请咱们吃饭,定的就是春风居的饭菜,咱奶和咱娘已经回家去了,我也要回家。” 孙时安身后的屋内陆续走出金爷等人。 贾老四和王登云这对郎舅又吃多了酒,正被两个小伙计搀着呢。 韩秀没出来,山桃打眼一瞅,看见掌柜的正趴在韩秀耳边说着什么。 山桃没理会,先跟金爷道了一声喜,把今晚要迎亲的事跟金爷说了。 “事情太仓促,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哥能不能把东西准备齐全,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大哥尽管说一声。” 金爷喜上眉梢,连连摆手:“弟妹已经帮我良多,我怎敢再劳烦弟妹?这点小事,叫金亮一个人去办,有半下午的功夫,已经足够。” 金爷再三跟山桃道谢,山桃不敢居功,把她奶跟王麻子搬了出来:“大哥要谢,可不能漏了我奶跟王麻子王道长,我奶那儿好说,她就喜欢吃,大哥送些好克化的点心果子便是,再者常常来我家吃饭,老人家爱热闹,大哥一去,我奶更高兴。” “王道长那里倒有些麻烦,我看他这回办事不求财,反倒是要求个往后的出路和靠山,王麻子这个人呢,嘴巴牢靠,人品过得去,只是为了生计,爱干些坑蒙拐骗的事,大哥您看着办,能用就用,不能用,给他些钱便打发了。” 金爷应下此事,又嘱咐伙计好生把贾老四和王登云送回去,这才跟孙时安拱拱手,要回去置办东西去。 山桃和孙时安自然也不会在春风居久留,是贾老四看见了徐光宗,呵呵笑着跟徐光宗说话,夸徐光宗是个好女婿,还请他来春风居吃饭。 “春风居的饭菜可不便宜,徐相公,往后请客可别再挑这种地方,你们家中不容易,你要读书,家里只靠着亲家母和莲儿支撑,亲家母年纪大了,莲儿一个人支撑得不容易啊。” 徐光宗的脸青白一片。 他面上带着笑,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却已经握紧了拳头。 老不死的家伙!竟然敢讥讽他是靠女人养的!贾家这一家子,果真该死! 目光移到贾老四身后的山桃身上,徐光宗的眼神微微一动。 这个小姨子相貌上虽然不如贾氏勾人,但总是笑吟吟的,也不知若是被他压在身下,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徐光宗的眼神叫山桃浑身不自在,她便拉着贾老四,叫贾老四快回家去:“爹,你明天还得带着友福上坟祭祖呢,吃得这么醉,又回家晚了,娘该要生气了。” 这一招果然好用,贾老四就怕王素芬生气,立马便脚底生风,还催着扶他的小伙计走快一些。 山桃和孙时安走在后头,下楼前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韩秀跟徐光宗打了一声招呼。 这二人凑在一处,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孙时安没吃酒,小两口走在路上,孙时安便把这次的安排说给山桃听。 “四月初六一早便在春风居门口这儿等着,人一到齐,便往山上去,韩秀知道爹和大舅是打猎好手,高兴坏了,他允了爹跟大舅和我一队,我们这一队还有大哥,另有两个十里镇的猎手,说了名字,爹竟然认识,官府那边每一队还给配二十个官兵,桃儿,你放心,这么多人,围个山猪王,不成问题。” 山桃摇头:“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山猪王,我担心的是那姓管的,还有韩秀……” 金爷上辈子下场那样惨,山桃不信完全是山猪惹的祸,一定还发生过什么。 她不好明着告诉孙时安,只好提点了几句:“大哥声名显赫,难保没有嫉恨他的人,万一那些人想趁乱害大哥怎么办?” “大哥早已经想到了,除了官府的人之外,大哥自己还带了三十人上山呢。” 山桃挑眉:“那你们这一队,岂不是要有六七十人之多?” 这么多人闹出来的动静,山猪都能被吓得不出来,还怎么打山猪啊。 孙时安淡淡地笑了两声:“人多,防的不是山猪,而是人。” 第三百一十三章 进山前的准备 山桃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这是怎么说的?难道你们已经知道谁要害你们了?” 光是防一个姓管的,也用不了三十人吧? “是为了防韩秀,”许是怕山桃担心,孙时安就捏了捏山桃的脸颊,“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爹跟大舅受一点伤。” “你也不能受伤!” 若不是在长平街上,山桃真想当街抱住孙时安不撒手。 “时安哥,你要记住,不管你要做什么,家里总有一个我在等着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凡事量力而行,切莫要逞强。” 山桃知道,若是金爷遇到了危险,孙时安一定会拼死相护。 她说不出叫孙时安不管金爷的话,只能嘱咐孙时安千万要小心。 “不仅有我,家里还有莹莹呢,你好不容易才把莹莹找回来,你自己的亲妹子,自己教养,你若是不回来,我就卷了家里的钱财回娘家,把莹莹赶出去,还叫她回去做乞儿!” 孙时安笑了:“你又吓唬我,你不是这样的人,纵使一时气愤,想做这样的事,爹娘也绝不允许。” 山桃撇撇嘴。 这个大傻子倒是看人很准,就是吃亏在太重情重义上了。 上辈子孙时安但凡不要给贾秀莲留面子,发现贾秀莲和胡老爷的奸情,当即就抓着贾秀莲去贾老四和王素芬跟前分说明白,纵使可能改变不了胡老爷买凶,但总能让贾老四夫妻二人严格管教贾秀莲。 按照贾老四的性子,便是孙时安不说,也一定会主动让孙时安休了贾秀莲。 兴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回到家,贾老太已经睡下,王素芬正和照庆忙着熬醒酒汤,照顾贾老四和王登云,山桃赶忙加入,就把琇莹丢给孙时安照顾。 这兄妹二人在一块儿便很安静,自己做自己的,互不打扰。 一个在磨刀,一个在看书,倒是异常的和谐。 忙完这些,山桃直接把王素芬要借给他们钱修房子的事告诉孙时安。 琇莹在一旁听了,便好奇地问道:“嫂嫂,你要给我的三百两银子和黄金算上,还不够修房子的吗?” 山桃摆手:“你的钱,我不会动的。” 琇莹便放下了书本:“什么你的钱,我的钱,我既是这个家的,我的钱便也是这个家的,嫂若真是过意不去,那就像我之前跟嫂嫂说的,家中缺钱,那就先把这个钱拿去用,等日后哥哥嫂嫂手上宽裕了,再一点一点帮我攒下就是了,姨妈和姨丈攒些钱不容易,他们现在还要养友福和贾奶奶,咱们能不用他们的钱,便不用。” 一番话入情入理,山桃竟被说动了,也不问孙时安是什么意思,直接把此事敲定:“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时安哥,你下午便去寻匠人来,咱们多给些钱,叫他们这几日就把图纸赶出来,一出来,我看着好,就起房子,如何?” 反正下午也没事,孙时安便答应下来。 山桃下午要忙的事比孙时安多。 明日便要上坟祭祖,孙时安可以不在乎,她这个做媳妇的不能不在乎。 她和王素芬留着照庆在家里照顾这大大小小几个人,母女俩挎着篮子上街去买些香烛纸钱,又买了些大饽饽馒头等物,留着明日上坟供奉。 路过点心铺子,干脆又买了些不易坏又能垫肚子充饥的点心。 “你爹和你大舅这回去山上去得匆忙,我也来不及帮他们准备咸菜肉干干粮这些东西,就只能现买了。” “娘,你不用为这个发愁,”山桃笑眯眯地挽着王素芬的胳膊,“我准备了好些呢,正好爹他们都是一个队的,可以一块儿吃,时安哥跟我说,他们最多半个月就出山了,咱们别急。” 山桃是强打着精神安抚王素芬,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此次灭山猪对这几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坎儿。 过去了,从此以后就一帆风顺。 过不去,兴许后头比前世还要凄惨。 王素芬似乎是看出了山桃所思所想,就拍拍山桃的手:“顺其自然吧,这都是命,好在这辈子咱们都有所准备,就算……就算事情是最坏的结果,咱们娘儿几个最起码能把这个家保住。” 山桃勉强挤出笑脸来:“我听娘的,咱们再买一条鱼两斤虾,晚上做个新鲜菜,不能都吃中午的剩饭。” 快到傍晚时分,家中三个酒鬼才都醒了。 贾老四和王登云这对郎舅立刻动身,跟孙时安对了一下他们要带什么东西,还列了个清单,依次查漏补缺。 山桃等人也没闲着,补衣裳的补衣裳,缝绑腿的缝绑腿,连琇莹都加入进来。 山桃留心一瞧,琇莹的针线活儿竟然还不错,比照庆的可强多了。 她这个小姑子年纪虽小,却沉稳安静,心里藏着不少事呢,若是把这些事放下,平平安安的也能过一辈子,就怕琇莹放下了,旁人却不放过她。 直忙活到掌灯时分,一家人才坐下来吃饭。 贾老太中午吃得太撑,现在看到饭就发愁,便只吃了几只虾,友福更是撑着了,晚上不许他吃东西,饿一饿好清清肠子。 其余人也没怎么吃。 一桌子菜又得剩到明日去。 贾老太可不愿意吃剩菜,吩咐王素芬挑那能看的,凑成几碗菜,明日上坟供奉祖宗去,还特地问孙时安和王登云要不要。 山桃忙道:“奶,我下午买了些新鲜东西,明日用那个去供奉公公婆婆,叫他们也吃个新鲜菜。” 贾老太撇了撇嘴:“败家玩意儿。” 又问王登云:“你要不要拿去给你爹娘尝尝?” 王登云都好几年没祭祖了,也就王素芬还惦记着,每年四时八节在家中给爹娘上上香,偶尔抽出空来,去王家二老坟头上拔拔草。 问王登云要不要这个,那就等于白问。 “我要这些玩意儿干啥?多烧些金银元宝就是了,他们在地底下有钱自己买去,拿这些盘儿碗儿的,还费劲。” 贾老太登时就拉下脸:“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你爹娘真是白养你这个儿了,连点剩菜都不给他们吃,白眼狼。” 反正在贾老太眼里,王登云就不是个好东西。 吃过饭,消了食,孙时安就拉着山桃进了屋,神秘兮兮地拿出那两本传奇话本,一本正经地告诉山桃:“桃儿,来,咱们好好研习一下这两本书。” 第三百一十四章 做法收妖 山桃一脸诧异。 这有啥好研习的? 她就着孙时安的手去看那两本书,一本是和尚收妖,一本是道士做法。 他们为什么要学习如何收妖和做法? 山桃就很不解地盯着孙时安看。 昏黄的屋内,孙时安的脸随着摇摆不定的烛光或阴或明,再配上嘴角的笑容,竟有一丝阴森之感。 唰的一下,山桃头皮都炸了。 糟糕! 时安哥肯定是发现她的秘密,以为她是妖怪,想要做法收了她! 可不对啊,这两本书明明是她从余氏书坊买来的话本子,就是供消遣解闷用的,难道这话本子里头也能学到真东西? 山桃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好不容易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还找到了一个好男人,又得到了王素芬和贾老太的偏宠,她不想被收了去! 但凡被收了的妖怪,不是化成了一滩水,就此烟消云散,便是被炼成金丹,助和尚道士修炼成仙。 不管哪一样,反正都很凄惨。 山桃就忍不住打哆嗦,直接瘫软在床上。 “时安哥,你非得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就不能放过我吗?” 孙时安神情严肃,将两本话本子拍在山桃枕边:“不行,我憋了好几日了,今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你。” 憋了好几日? 山桃欲哭无泪,敢情时安哥早就想收了她!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叫孙时安起疑心的。 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山桃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问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孙时安一怔,顺着山桃的视线看到了那两本书,便道:“你把这两本话本子带回家那日,我就发现了。” 山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徐光宗误她! 她就知道,但凡跟徐光宗沾上一点边的人和事,准不是什么好的。 那个余氏书坊的掌柜看着就不像是好人,竟然卖给她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虽然她没付钱,但这也是卖! 那日徐光宗忽然出现在书坊内,她就应该有所警觉,偏生她大意了。 可山桃实在是弄不明白,徐光宗怎知她是重生的? 既然知道了她这个秘密,又为何不亲自收了她,反而要把这两本书卖给她,让时安哥收了她? 难道叫她临死前也体会一把叫男人伤透心的感觉? 这也太恶心了吧。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一脸悲戚?” 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鼻子,一只手已经开始解山桃的小衣了。 “等等!”山桃忙抓住孙时安的手,“时安哥,你在做什么?” 不是要做法收了她吗? 怎么开始脱她的衣裳了? 做法收妖还得脱了妖精的衣裳吗? 孙时安比山桃还要诧异:“自然是和娘子一道研习这两本书啊,不脱了衣裳,怎么研习?” 他翻开一本书,在山桃眼前晃了晃。 “就比如这一本和尚收妖第一式,观yin坐莲……” 山桃忙凑近一瞧,话本子上两个光溜溜的人纠缠在一起,什么做法,分明是在……是在干那事! “你所谓的研习,就是研习这个?” 孙时安挑了挑眉:“不然呢?桃儿,你以为我要研习啥?你买回来这两本书,不就是嫌弃我太古板,想照着书上的来,多添些花样吗?” 山桃一脚踹向孙时安的胸口。 “孙时安,你这个王八蛋!” 害得她胡思乱想,惴惴不安,什么收妖,什么做法,原来都是这些个东西! 不对不对,她不应该怪时安哥,要怪,就怪余氏书坊的掌柜! 都瞎卖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还给她推荐什么书生赶考,想必那些书生也都不是正经书生。 得亏琇莹沉浸于看那本《农事》,不然,若是琇莹真的看了这两本话本子,山桃得找个绳把自己吊死。 “桃儿,你到底咋了?” 孙时安摸了摸胸口,顺手将那两本书扔到一边,就抱着山桃柔声哄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有不舒服,可不许藏着掖着,一定要告诉我。” 山桃被他哄得没脾气,她自知怪错了人,就指了指孙时安的胸口:“你这里疼吗?” “你那点力道就好似挠痒痒,我怎么会疼呢?倒是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莫要吓唬我,哪里不舒服赶紧说出来,我现在就去找大夫,可莫要叫我临走之前也不安心。” 既然没事,山桃就放心了。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恨得咬牙切齿。 待时安哥他们上山后,她定要抽出时间,打探出这余氏书坊和徐光宗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是真的有不可为人知的事情,她就闹腾得叫余氏书坊关门大吉。 若关系没那么密切,只是给徐光宗提供一个抄书赚钱的机会,她也要叫那书坊的掌柜吃个教训,怎能胡乱卖书呢? 见山桃埋着头不说话,孙时安便有些着急,以为山桃是真的不舒服,立刻便要出去找大夫,山桃赶忙拉住他。 “时安哥,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来了癸水,怕是今晚不能跟你研习此书了。” 山桃的一张脸红彤彤的,烛光中,特别像挂在枝头熟透了的林檎果,看着就想咬一口。 孙时安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做了,捧着山桃的脸,便轻轻地啄了一口。 “我记得你上个月的癸水是将近月中才来的,怎么这次月初便来了?女子癸水乃是一月一至,桃儿,你的却间隔时间这么短,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大夫?” 山桃叹气:“我素来便月信不准,有时候一个月来两回,有时候两个月也不来,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我还巴不得它不来呢,我娘倒是很担心,怕会妨碍孕育子嗣,从前为我请过两回大夫,但都没看好,后来也就罢了。” “现在也疼么?” 孙时安的大手覆在山桃的小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小衣,他炽热的掌心叫山桃舒服得直叹气。 “上个月还疼着呢,这个月倒是疼得没那么厉害,许是我奶逼着我吃的那些药有了效用。” “既有用,那就接着吃,莫要停药,待我灭山猪回来,咱们还是去一趟县城,找县城里的大夫瞧一瞧,若是县城里的大夫不管用,咱们就去府城,去京城,总能找到一个好大夫的。” 山桃嫌他啰嗦,翻过身抱住孙时安的腰:“这个时候说这些干啥?你把那两本书拿过来,我再仔细看看。” 第三百一十五章 地府传话 “看这样的东西做什么?你来了癸水,身子不爽利,这两日又忙着,还是赶紧歇下,明日你也不必跟着我一道上山,好生在家歇着。” 山桃羞红着脸,趴在孙时安的胸口上,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孙时安的胸口上不停地画圈圈。 “我现在不疼,看看也好。” 孙时安捉住了山桃的手:“桃儿,你莫要折磨我。” “谁折磨你了?看看也不行吗?” 一只小手已经往下伸去,握住了某个翘起来的东西。 “不成,桃儿,你……”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 山桃翻过孙时安,从床下捞起那两本书,就卧在孙时安身上看,一边看还要一边讲给孙时安听。 身下的人渐渐变得滚烫,那个东西也越来越挺,越来越热。 山桃“噗嗤”一笑:“找到了,这一招正适合现在的咱俩。” 她把书盖在孙时安的脸上,身子慢慢往下缩,樱唇缓缓凑近了那个东西…… 一夜销魂。 大清早,山桃差点没爬起来。 一摸身边,被窝是凉的,便知孙时安早就出去了。 这个人的精神倒是怪好的,可苦了她了,嘴巴和手都酸了。 山桃懒懒地爬起来,洗漱好去灶房一瞧,王素芬都把饭给做好了。 她忙扑过去,挽着王素芬的胳膊撒娇:“有娘真好。” “还撒娇呢,赶紧坐下来吃饭,吃了饭叫照庆收拾东西,我们得回村祭祖,你和时安带着莹莹上山去,照庆啊,我给你留了些香烛纸钱,你收拾完家里,就拿着这些东西去后头河边上,烧给你爹娘,可要留意,等火星子全灭了,才能走,别闯出祸来。” 照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多谢太太,还想着我。” “傻丫头,叫啥太太啊,跟着莹莹叫姨妈,亲切一些。” 照庆噙着泪花,猛地点头:“姨妈!” “快吃,”山桃给她夹了一块点心,“中午我们都不回来吃,你自己在家吃,或者,你若是不害怕,便去义庄找士敦一块吃去。” 照庆甜甜笑道:“今日不能吃热食,我买些点心去找敦弟,敦弟喜欢吃甜的,昨日姨妈买的点心就很好吃,我也去买些。” “你能有多少钱?还买点心呢!”贾老太没好气地数落照庆,“把钱攒着,钱这个东西不经花,你今儿个花一点儿,明儿个再花一点儿,就没了!不是要吃点心么?家里这么多,你从家里拿些去,你和那个小胖子能吃多少呢,拿些去就够了,净糟蹋钱。” 照庆便不说话了。 吃完了饭,贾家一行人先走了,孙时安也套好了车,山桃在堂屋等着琇莹,一会儿功夫,琇莹拄着拐杖出来,另一只手抓了一把钱,塞给照庆。 “你拿着,拿去买点心跟你表弟一块吃,我虽然不知道那点心到底要多少钱,但想来这些钱也足够了,若是不够的话,我的钱都放在抽屉里,你自己再去拿。” “你也不要怪贾奶奶,她俭省惯了,见不得旁人乱花钱,但我知道,你想多拿些点心给你弟弟吃,又不好意思在姨妈买的点心里拿太多,拿着自己的钱去买,反而安心一些。” 她才说完,照庆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莹莹……” “你不要谢我,我说过,你既然是我的人,我便护着你一辈子,总不会叫你委屈的。” “我还有一事要托给你去办。” 琇莹眼底划过浓浓的悲伤,但却转瞬而逝。 “你给你爹娘烧纸钱的时候,替我多念叨两句,你就说,就说阿宝一切安好,不拘念给谁听的,总之轻声念叨就好了。” 山桃知道她是念给燕王府那些枉死之人听的,便搂着琇莹道:“怎么不自己烧纸钱呢?你自己烧了,他们也能收到。” 琇莹摇摇头:“逝者已逝,做这些不过是寄托自己的哀思罢了,就算真的有阴间鬼界一说,我想,无论是把这话念给谁听,那些还惦记着我的人也会收到的,何况,我若是烧纸,叫人盯上了,反而不好。” 山桃拍了拍琇莹的肩,没说话。 这孩子早慧,心思重,想得多,多劝无益,不如叫她自己慢慢想,想开了便好了。 照庆已经抢着安慰琇莹了:“莹莹,我虽然不知道我娘长什么样子,也不大记得我爹了,但我姐跟我说,我爹娘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一定很乐意帮你传话,一会儿我给他们烧纸,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在底下见了鬼就告诉他们,阿宝一切安好,地府那么多鬼,很快就会把这句话给传遍的,你惦念的鬼也一定会知道的。” 琇莹点头笑了笑:“那就再替我谢谢你爹娘。” 这两个小丫头,还一本正经地讨论起来了。 山桃摇摇头,在车上时还专门问了琇莹两句:“你倒是会笼络人心,我看照庆对你很服气,什么都听你的,还愿意为你着想。” 琇莹放下手中的书,极认真地告诉山桃:“嫂嫂这话说错了,我那不叫笼络人心,我是真心为了照庆,那日在村里,有人打了照庆,我愿意站出来为她做主,叫她打回去,照庆的心便在我这里了,往后嫂嫂就算是把她要回去,她怕是也还惦记我呢。” 山桃便想起了聋了一只耳朵的钱三花和疯魔了的张春兰,也不知道这两日村里有没有出什么新鲜事。 “我要什么要呢,”她摸着琇莹的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道,“等她大了,我就放了她的身契,叫她嫁人去了。” 大车拐到镇子外的牌坊,正遇到前头的车陷入一边的水沟里。 今日是清明,出镇去上坟的人很多,路上不免有些挤,这辆车因陷入水坑里动弹不得,把一条路堵了一小半,导致后头的车排起了长龙,众人就抱怨连天。 那车上一个秀气的小媳妇儿探出头来,指着左近一个抱怨声最大的老太太,大声咒骂:“你急什么急!上坟还这么急,咋的,你是想去跟你家老头子团圆啊!” 老太太身边的年轻人当即就瞪圆了双眼:“你她娘的找打!” 那小媳妇儿立马就缩回了车里。 不过是一瞬间,山桃就认出了这个人,正是她大姐贾秀莲。 第三百一十六章 贾秀莲的小聪明 真是冤家路窄,这也能碰上。 一看那小伙子的打扮,便知他家中并不富裕,他搀扶着的大娘面容憔悴,应是有病在身,二人并未乘车,想来是要步行上山去祭祀先人。 人多路挤,贾秀莲赁的大车偏巧卡在水沟里,挡着一小半的路,大娘就跟着别人抱怨了几句。 贾秀莲欺软怕硬,不敢去骂坐在大车里的人,就专挑软柿子捏,骂两个坐不起大车的人,却没想到惹上了硬茬子,这小伙子把着车门,硬是要贾秀莲下车,他要打死贾秀莲。 赶车的车把式没遇过这种事,抱着小伙子的腰一个劲儿地劝架:“罢了罢了,这位小哥,咱们出门讲究个和气顺心,这位娘子嘴巴不好,心却还不错,兴许是因为车陷进水沟里了,所以一时生气上头,说出了不体面的话,你就大人有大量,看在她是个妇道人家的份上,放过她这一回吧。” 好说歹说,再加上大娘生怕儿子闹出事来不好收场,在一旁苦苦哀求,小伙子才骂骂咧咧地松开手。 本来事情都过去了,贾秀莲非又掀开车帘,冲那小伙子啐了一口:“呸!一脸穷酸相,连个大车都坐不起!看你也是可怜,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个赚钱的机会,你今儿个要是能将这辆大车从水沟里抬出来,我就赏你三文钱,如何?”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才平静下来的小伙子怒吼一声,爬上了大车,车里登时响起一阵尖叫。 车把式也不管了。 有些人非要作死,劝也劝不动,那就别再劝了,省得连累到自己身上。 有热闹可看,好些大车和人就更不愿意动弹了。 孙时安赶车不赖,硬是从路边挤了过去。 过了这一段特别拥挤的路,他才停下大车,问山桃要不要过去看看。 “毕竟是大姨姐一家子,我瞅着姐夫不在车上,他们车上没有男人,动起手来怕是要吃亏。” 山桃摇摇头:“吃亏也是她们自找的,你别多管闲事,咱们看看也就是了。” 看到贾秀莲,山桃就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昨儿个光忙活了,忘记问贾老太,徐光宗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她不问,她奶也不说,嘴巴真够严的。 徐家祖宗不在此地,每年清明节,徐母也从不祭拜先人。 山桃还记得,她曾问过徐光宗,为何不在家中设香案,供奉先人。 徐光宗那次发了好大的脾气。 当时他们赁了镇上的房子,家中本就没多少摆设,徐光宗竟一口气将仅有的几样瓷器全砸碎了,把山桃心疼得难过了好久。 像今天这种日子,书院放假,徐光宗不祭祖不祭祀先人的话,定然是跟同窗去踏青了。 山桃撇了撇嘴,也真是够恶心的。 丢下老娘、婆娘和柔弱可怜还有了身子的外室表妹,一个人去逍遥自在。 老天爷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他。 孙家的大车停得远,山桃又想看热闹,孙时安就将她扶下车,两口子往那边走了两步。 此时,那小伙子已经将人揪了下来,提着拳头要打贾秀莲。 他老娘扯着他不让他打,周围也有人不痛不痒地劝架。 出了这样的事,徐母和闵怜儿也没法在车里待,便都下了车。 徐母嫌丢人,要丢下贾秀莲,拉着闵怜儿另雇一辆大车回家去。 贾秀莲吓得连连尖叫,拼命地喊娘。 “娘,你可别丢下我啊!” 她一边喊,一边往徐母身后躲。 徐母不想和她有牵扯,就甩开手,想赶紧跑。 这样一来,就把闵怜儿落下了。 贾秀莲干脆就扯着闵怜儿的衣裳,躲在闵怜儿身后,还推着闵怜儿往前走:“表妹快救救我,你说话好听,就帮我求求情。” 闵怜儿巴不得贾秀莲被打死呢,怎么肯帮忙。 可她没有贾秀莲力气大,又挣脱不开贾秀莲的手,两个人就纠缠到了一起去。 变故是忽然之间发生的。 不知是谁先推了谁,总之,闵怜儿脚下不稳,便往那小伙子的方向倒。 小伙子也恰在此时挣脱开老娘的束缚,一拳挥了出去,正好扫到了闵怜儿身上,闵怜儿一下子跌倒在地。 只一瞬间,她便捂着肚子,疼得脸色发白:“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已经躲进人群中的贾秀莲悄悄退了出来。 山桃一直盯着她,见她竟然抿着嘴笑,便明白贾秀莲今日闹这一出的目的了。 分明就是想要弄掉闵怜儿肚子里的孩子! 贾老太果然说得没错,贾秀莲是有些小聪明的,她不能看轻贾秀莲,一旦看轻,必定吃苦头。 “时安哥,走吧。” 山桃一点都不同情闵怜儿,连带着闵怜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也不喜欢。 前世闵怜儿带着这个孩子硬是要搬进徐家,山桃直来直去,每每被闵怜儿算计,那个孩子也不是好东西,仗着年纪小,看见山桃便要踹山桃的小腿,还经常往山桃的茶饭里吐唾沫,亦或是撒一把土,坏得很。 小的时候就惹人厌,长大了必定好不到哪儿去,天生坏种,没了就没了吧,只当这世上少了一个祸害。 今日的大雄寺格外热闹,上香的男女络绎不绝,孙家大车没法挤上去,便只能停在山脚,找了个茶摊,给了伙计钱,让伙计帮忙看着大车,一家三口就往山上去。 琇莹的腿不方便,拄着拐杖走得慢,孙时安便背着她,山桃挎着篮子跟在后头。 一边走,孙时安一边给姑嫂两个指点山上的风景。 此时正是春日,天气还未热起来,山上春花烂漫,煞是好看,一路走走停停,倒也惬意。 行到大雄寺门口,孙时安便问姑嫂二人要不要进去瞧瞧。 琇莹是不耐烦去人多的地方的。 山桃瞅着大雄寺门口人头攒动的盛况,也有些打怵。 三人停下来喝了口水,吃了两块点心,正要继续上山,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们。 “孙相公,孙大娘子!你们今日怎么也有空来逛这大雄寺呢?” 循声望去,见韩秀正站在山门前,笑得很温润,身后半步远,站着徐光宗。 第三百一十七章 没安好心 这两个人果真凑到了一起去。 山桃心里直犯嘀咕。 韩秀是个多疑又小心眼的人,他绝看不上徐光宗一个白身书生。 能和徐光宗走到一起,一定有所图。 要么,就是知道了徐光宗的真实身份。 要么,就是因为昨日贾秀莲说的那番荆州王的话。 不管是因为何事,看见这两个人,山桃就直呼晦气。 她小声嘟囔道:“真是上坟遇见鬼,沾染一身丧,时安哥,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们,咱们快些走吧,下午还有得忙呢。” 等他们上坟回家,趁着天还没黑,贾老四就得带着孙时安、秦宝山和李三去那座山头走走看看,把养猪的地方选定,明日便开工了。 夜里还要早些休息,明儿个一早才能有精神,时间这么紧迫,哪经得起这么耽搁。 孙时安拍拍山桃的手,示意山桃稍安勿躁。 “韩相公,大姐夫,”他抱了抱拳,“家中祖坟在大雄山上,今日清明,我便带着娘子和小妹去山上祭拜先人。” 韩秀抬头往山顶看去,叹道:“山高路远,孙大姑娘腿脚不便,怕是一路上山不容易,我这里正好有一乘肩舆,不若先借给孙大姑娘使唤,等你们下了山,路过大雄寺再还我,如何?” 他拍了拍手,自他身后便转出两个人来。 二人都身穿玄衣,一个脸颊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另一个看着年轻一些,且唇红齿白,倒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 “抬着肩舆去吧,小心服侍孙大姑娘,可莫要磕了碰了,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山桃就坐在琇莹身边,那二人转出来一瞬间,山桃就看到琇莹眼神大骇,好似见了地狱恶鬼一般。 她忙握住琇莹的手,低声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琇莹不说话也不摇头,只是勾起小手指在山桃手心挠了挠,又抽出手拍了拍山桃的手背,示意山桃放心。 似乎感知到琇莹的恐惧,孙时安主动拒绝此事。 “多谢韩相公好意,山路难行,我怕路上陡峭,二位小哥一时失了手,再把我家妹子给摔了,因此,就不麻烦韩相公了,我背着她,倒还稳当一些。”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直截了当告诉韩秀,他并不信任韩秀的人。 韩秀挑了挑眉,倒也并未恼怒,反而还淡淡地笑了笑:“孙相公不必有这样的顾虑,这两个人手上功夫极其稳妥,方才,我便是一路坐着肩舆上山的,我是一片好心,孙相公可莫要辜负啊。”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来。 “明日孙相公便要上山灭山猪,今日更应该养精蓄锐,若是一味拒绝我的好意,外人瞧了,还以为你我二人之间有什么误会,亦或是,孙相公心中装着事,不想叫孙大姑娘乘坐我这两个手下抬的肩舆。” 好深的心机啊。 山桃忍不住为孙时安着急。 韩秀这分明是把孙时安架在火上烤,孙时安若是答应,他们两口子都不放心琇莹坐这抬肩舆,生怕韩秀使坏。 可若是不答应,又坐实了他们心中有鬼。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正在为难之际,琇莹主动提出要坐这肩舆。 “哥哥嫂嫂,你们放心吧,光天化日之下,想必韩相公也没有龌龊下作到这般地步,指使手下人害我一个小姑娘,他不是荆州府知府的内侄吗?到时候他若真的这么做了,哥哥嫂嫂尽管去荆州府报官,叫他姑丈管一管他。” 韩秀的脸色迅速阴沉:“孙大姑娘小小年纪,嘴巴倒是厉害!你是从何处听说我是荆州府知府的内侄?我与他,毫无关系!” 一向安静沉稳的琇莹忽然转了性子,跟照庆学得牙尖嘴利。 她佯作害怕地往孙时安和山桃身边躲了躲:“哎呀,哥哥嫂嫂,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是咱们镇子上不都在说,韩相公是知府大人的内侄吗?说是知府大人的宠妾是韩相公的姑母呢……” “够了!” 韩秀一声怒吼,镇住了周边一片人。 大家伙都是来上香的,见韩秀不好惹,便都绕着韩秀走。 有个老者直接摇头:“年纪轻轻,火气这样大,拜了佛祖也没用。” 韩秀不耐地抿了抿唇,往前走了两步,凑近孙家三口人,给入寺上香的人腾出地方进山门。 “孙相公,孙大姑娘年纪不小了,也该好生学学规矩了,这般子虚乌有的谣言,怎能轻易相信?还望孙相公好生管教,切莫叫孙大姑娘惹了祸事。” 话锋一转,他便朝着身旁的徐光宗努了努嘴:“孙相公,你连襟徐相公便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往后和你连襟常来常往,也多学学人家,你虽是个屠户,可也没必要非要带着一身刺,长久以往,还有谁敢跟你做生意啊。” 他拍了拍孙时安的肩膀,孙时安侧身一躲,便避开了韩秀的手。 “我如何做生意,不劳韩相公操心,我们还要上山祭拜先人,就不与韩相公多说了。” 说罢又向徐光宗点头示意。 “且慢!” 徐光宗忽地开口,拦住孙时安。 “妹夫此举有失妥当,韩相公好心借给妹夫肩舆一用,可你却将韩相公的一片好心踩在脚底下,这可并非君子之道啊。” 山桃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两个人凑在一处,准没好事。 “大姐夫,你省省吧,”山桃忍不下去了,冲上前叉腰指着徐光宗的鼻子怒骂,“你是什么君子不成?今日祭拜先祖,你不祭祀先人也就罢了,竟还将老娘和媳妇儿丢下,陪春风居的东家来逛寺庙,咋的,你不读书了,想要跟着韩相公学做生意?” “你也不看看你是不是做生意的这块料!人家韩相公能把生意做起来,一是因为韩家世代经商,韩相公从小儿耳濡目染,怕是还没学会说话就先会打算盘了。” “二来,你难道没听镇上的人说嘛,韩相公的姑母是荆州府知府的宠妾,人家做生意有靠山!你便是没听过镇上的人说,刚刚也没听见我家莹莹说吗?” “再者,韩相公那是投在英王手底下做幕僚呢,是王爷的人!四舍五入,那就是皇上的人!咋的,你也是英王的人?诶,不对呀,我咋听我大姐说,你是荆州王的人呢?不是,大姐夫,你到底是谁的人呀?你咋还搞三姓家奴这一套啊?” 第三百一十八章 山桃的怒斥 和徐光宗过了几年日子,山桃深知徐光宗的性子。 表面上看着很有涵养,实际上就是个混账东西。 只要戳到他的痛处,他便立刻跳脚,连装一装斯文都不肯。 譬如这“三姓家奴”几个字正好戳到了徐光宗的大忌,他立马向前一大步,额头青筋暴起,好似随时都要扇山桃的嘴巴子。 “你想作甚!” 孙时安当下掏出一把镰刀,横在徐光宗胸前。 山上野草生得快,这把镰刀本是用来砍伐杂草的,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里。 “孙时安!”韩秀忙开口呵斥,“你这是做什么?赶紧放下镰刀!你们还是连襟呢,偶有口角很正常,何必动刀动枪呢?有话好好说!” 他咳嗽两声,痛心疾首地劝山桃:“孙大娘子,你还不赶紧劝劝孙相公?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若不是你说话太难听,辱骂徐相公,孙相公又怎会冲动行事?我还想呢,孙大姑娘怎的忽然变得如此粗俗,原来是跟着孙大娘子你学的呢,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山桃翻了个白眼。 她先前怎么没看出来韩秀这么会装呢? 八成是跟徐光宗这个烂人学的。 这才叫真正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既然都撕破了脸,山桃也没必要给徐光宗留面子。 这种事最好是往家中丑事上扯,由她这个妇人出面是最妥当的。 若是叫孙时安出面,那今日这件事就得往大了闹。 山桃当即就朝着韩秀啐了一口。 “你假惺惺的当什么好人!我们家里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韩相公,你初来乍到,我就当你错认了好人,不识人心,今儿个我把事情掰扯清楚,也叫你看清我这大姐夫是什么样的人!往后可别再说叫我男人跟着他学了,说出这个话,我都替你害臊!” 山桃一把握住镰刀把,把镰刀从孙时安手中夺下,在胸前比划了两下。 她故意大声嚷嚷,早在说出“三姓家奴”那番话时,就引来一群人围观,甚至还有大雄寺的小和尚们。 “徐光宗!” 山桃一挥镰刀,直指徐光宗的面门。 她这一刀是用尽了气力,带着上辈子的仇恨和这辈子的厌恶,气势如虹,若不是徐光宗躲得快,怕是就要被划伤了脸面。 “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竟做出这等龌龊不要脸面的事!你放着娇滴滴的娘子不爱,勾搭着自己的表妹,做成了那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叫你那表妹有了身子,如今被人捅破了,你还有脸在这儿陪着人游山玩水!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我今儿个就替我大姐砍死你,也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一句话未说完,镰刀再次落下。 吓得围观众人都惊声尖叫。 “桃儿!”孙时安忙抓住山桃的手,“你消消气,此事不值得,不值得啊!” 只消一眼,山桃就明白孙时安是在配合她演戏。 傻男人,还朝她眨眼睛呢,眨什么眨? 当她看不出来吗? 两人之间若是连这点默契都没有,那还叫什么夫妻! “你松手!”山桃假模假样地跟孙时安抢着镰刀,一面恨恨地瞪着徐光宗,“你欺负我家里都是死人吗?徐光宗,你可别忘了,我爹和我大舅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猎手,二人能合砍一头熊!” “我大姐生得好,从小儿就是我们家的宝!我家上至我奶,下至我那个小弟弟,没人不爱我大姐的,今日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这个当妹子的心里难受,我非要给她讨个公道!你就等着死吧!” 徐光宗脸色煞白,也不知是被山桃的气势吓的,还是因为丑事被戳破心虚的。 山桃才不管他怎么想,反正先骂痛快了再说。 她不仅要骂徐光宗,还要骂韩秀。 “韩相公,你眼瞎心也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蒙骗了英王,成了他的手下,英王要是知道你在这儿丢人现眼,怕不是要拿大嘴巴子抽你!” 韩秀忙呵斥道:“孙大娘子慎言!英王殿下岂容你这般羞辱!” “我呸!你还知道你自己羞辱了英王的英名啊!还一个劲儿地让我家男人跟徐光宗学,你叫我家男人学啥?学着徐光宗花婆娘的嫁妆,背着婆娘搞大来投奔的表妹的肚子?你安的什么心!还是说,你们韩家就是这样的家风,你韩秀韩相公也搞大了你表妹的肚子?” “住口!住口!” 韩秀恼羞成怒,连连怒斥。 “孙时安,你管不管你家娘子!你若是不管,我不介意替你管!” 孙时安冷笑了两声,他从山桃手中接过镰刀:“这是我家的家事,小姨妹替亲姐姐讨公道,有何不可?韩相公不过是个生意人,又有何立场来管我家的家事?” 一把镰刀在不同的人手中有不同的气势。 明明不过是最常见不过的家伙事,到了孙时安的手中,却偏偏好似绝世神兵,就连微微生锈的刀刃也好似散发着寒光。 不等韩秀吩咐,先前那两个站出来要抬肩舆送琇莹上山的玄衣男人便都摸向腰间。 只要见势不对,他们二人会立即掏出刀剑扑向孙时安。 “你们想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琇莹忽地喊破那二人的意图。 “怎么,你们没理,说不过我家哥哥嫂嫂,就想动手打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眨了眨眼睛,竟流出了两行清泪:“各位乡亲们,你们来评评理,我嫂嫂这个大姐夫不是人,欺负了我家嫂嫂的亲姐姐,嫂嫂想为她姐姐出口气,这个姓韩的却非要插手,想要帮着那个不是人的大姐夫,你们说句公道话,这姓韩的做得有理吗?” 她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动人,哭起来更加惹人爱。 今日来上香的以大爷大娘居多,上了年纪的人,就爱琇莹这样讨人喜欢的孩子,当即便纷纷开口,指责韩秀的不是。 “你这年轻人,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凭啥管人家的家事?你配吗?” “年轻人,劝你先管好自己的事。” “交友要谨慎,切莫交往些不三不四的人,受了他蒙骗,帮他净干些坏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韩秀一张脸硬生生说得黑如锅底。 他忍了又忍,才咽下胸中恶气,抿着嘴角,质问徐光宗:“徐相公,孙大娘子所言是否属实?” 第三百一十九章 再次试探 徐光宗脸色像是死人一般,青中发灰。 他双唇不停哆嗦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兴许这句话给了他力量,他便越说越顺畅:“韩相公,你千万莫要相信她说的话,她们姊妹二人关系根本就不好,常常吵架,韩相公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去她们村打听打听,看看我说的是不是谎话。” 山桃撇撇嘴,徐光宗反应还挺机敏。 她立马就有样学样,叫韩秀去打听。 “不用去村子里那么麻烦,就找个人去镇子外打听打听,问问早上是不是有一辆大车陷在沟里,车里是不是有个姑娘家摔了一跤,捂着肚子直喊肚子疼就行了,我们这镇子里只有一家药堂,韩相公,你要么就让你手下直接去药堂看看,徐光宗的表妹是不是在那儿看大夫呢。” 别看徐母对儿媳妇苛刻,可对闵怜儿却很好,尤其是对闵怜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那简直是宠上了天。 闵怜儿肚子里有了徐光宗的骨肉,徐母肯定知情,这会儿必定守着闵怜儿,在药堂求大夫救人呢。 一打听便知道了。 韩秀抬了抬手,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立马便往山下走。 “韩相公!”徐光宗惨白着一张脸,慌乱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我……我家表妹还是云英未嫁之身,求韩相公手下留情,莫要败坏了她的名声,她将来可是要嫁人的!” 韩秀冷哼了一声。 他不再理会徐光宗,徐光宗想要上前说话,那两个玄衣男人用胳膊一挡,就将他推了个趔趄。 徐光宗登时便如丧考批,周围百姓又对他指指点点,他只好以袖遮面,趁人不注意,快速溜走了。 韩秀此人有个最大的优点,能伸能屈。 他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便立刻低头认错,对山桃等人赔礼道歉,态度放得极低。 “耽搁了你们这些时辰,我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这肩舆,孙大姑娘非坐不可,孙相公莫要拒绝,这就权当是我向诸位赔罪了。” “孙相公若是拒绝了,那就是不肯原谅我,明日咱们还要一块儿上山灭山猪,我可不想和孙相公之间有芥蒂。” 他诚恳无比,求了又求,再推辞下去,无礼的人反倒要变成孙时安了。 “哥哥,就让我坐吧,”琇莹摇了摇孙时安的胳膊,“再耽搁下去,等回家天都亮了,一会儿说不定嫂嫂也会累,到时候我和嫂嫂换着坐,咱们走得也快一些。” 山桃便和孙时安对视了一眼,她私心里不想叫琇莹坐这个肩舆。 倒并不是怕韩秀使坏,而是怕这两个抬肩舆的人。 琇莹这么怕这二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万一在路上,琇莹的真实身份暴露了,他们要如何处置这二人? 到那时候,不仅仅是琇莹一个人有危险,全家谁都跑不了。 孙时安也在考虑。 “哥哥,你还等什么呀,”琇莹又在催,“快些走吧,我答应了照庆,要早些回家,教她写字的。” “莹莹,”孙时安摸了摸琇莹的头,“你真的很想坐肩舆?你若是不想坐,没人能勉强你。” 琇莹笑盈盈地道:“坐肩舆能省力些,我干嘛不坐?走吧。” 两个玄衣男人很快就抬来了肩舆,琇莹稳稳当当地坐在上头,竟然舒服地眯着眼,几欲要睡过去。 正如韩秀所言,这二人的手上功夫很稳当,山路虽然崎岖,但肩舆始终很平稳,没有一丝晃动。 他们抬着肩舆,还能分出心神来说话。 那个刀疤脸话不多,生了一副阴柔相的年轻男人却是个话篓子,一打开话匣子,便收不住了。 从京城的市井街头,讲到南边的烟雨朦胧,从塞北的大漠孤烟,再讲到秀水镇的葱绿青山。 他声音好听,说话又风趣,不仅山桃渐渐放下戒备之心,就连孙时安有时候也插两句嘴。 很快,孙家夫妇的坟便到了。 孙时安拿着镰刀把周围的杂草砍了砍,山桃便将准备好的贡品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一摆在坟前。 余光一瞟,见琇莹还窝在肩舆中,那个年轻一点的小伙子不知道在跟琇莹说着什么,逗得琇莹眉眼弯弯。 山桃便拧起秀眉。 琇莹性子很谨慎,绝不会跟一个陌生人有说有笑,这个人,要么琇莹认识,且完全信任,要么,琇莹就是在做戏。 想起之前琇莹那恐慌的眼神,山桃的心又提了起来,那个年轻人到底在跟琇莹说什么呢? 杂草清理完,孙时安便将琇莹从肩舆上抱下来,让琇莹跪在孙家夫妇的坟前,自己也跪了下来。 山桃见状,忙跪在孙时安身后。 “爹,娘,这是莹莹,莹莹回家了,你们放心,莹莹一切都好,她生得好看,性子也好,一点儿都不淘气,我会好好照顾她,亲自背着她上花轿,看着她嫁人生子,一辈子平安康健,顺遂如意。” 他说得动人,山桃鼻子就发酸。 “莹莹,你快给爹娘磕头,”山桃轻轻推了琇莹一把,“告诉爹娘,你好着呢,别叫爹娘在地底下也为你悬着心。” 琇莹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手捧酒杯,将酒洒在孙氏夫妇的墓碑前:“爹,娘,我是莹莹,我回来了。” 她说完便低垂着头,似乎没了话说。 山桃和孙时安也没催她,二人双双给孙氏夫妇磕了头,上了供,便要起身回家,琇莹却在此时忽然道:“爹,娘,莹莹命苦,这九年多来,一直漂泊在外,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虽说爹娘不在了,但兄嫂却极其疼爱我,还有嫂嫂的娘家人,都把我当自家孩子来看待。” “不仅如此,”她指了指那个年轻人,“那个我不认识的哥哥,还叫我阿宝呢,我想阿宝便是极宝贵的意思,一个陌生人都把我当成宝贝,阿宝阿宝地喊我,家里人自然只有更疼我的份儿,爹,娘,这下子你们总能放心了吧?” 阿宝!又是阿宝! 一股怒意从山桃心底升腾而起,直冲天灵盖。 这群人还没完了,三番两次来试探,明明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却非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亏得琇莹机灵,不然,还真被人哄了去呢。 “这个小哥!”怒气驱使山桃冲到那年轻人跟前,“你不会也是从桃花镇来的吧?你也在找一个叫阿宝的小姑娘?” 第三百二十章 孙时安的决定 山桃问得急,年轻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点头:“我是在找一个叫阿宝的小姑娘……” “咳咳咳……” 刀疤脸大力咳嗽了几声,年轻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便闭上了嘴。 山桃冷笑了两声。 “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们村来了一个人,说他是从桃花镇来的,指名道姓要找一个叫阿宝的姑娘,我们村的人都很纯朴,听着他的身世可怜,就将他留下来,盛情款待,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个拐子!” “也不知这拐子是个什么路数,嘴上打听着叫阿宝的姑娘,实则是想把人家给拐走!你说他坏不坏!” 年轻人踌躇道:“兴许你们误会他了……” “怎就是误会了?说是桃花镇的人,却连本地话都不会说,这还能有误会的?小哥,你就说吧,这个拐子坏不坏!” 年轻人还想反驳,那个刀疤脸抢着道:“坏!拐子都坏!” 山桃点头笑了笑:“确实坏,那拐子该不该杀!” 年轻人低垂着头没说话,刀疤脸看了他一眼,便叹了口气:“拐子可恨,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 山桃拍了拍手。 “我们村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几个村子联合起来,将这个拐子堵在土地庙中,你一镢头,我一锄头,活生生把他刨成了肉泥!” “不知两位是何时跟在韩相公身边伺候的?若是一直都在,那肯定也知道前些日子,镇子上出过这样的热闹事,我们秀水镇的里正亲自开道,领着几个汉子在长平街上走了一圈,手中捧着的大铜盆里,装着的,便是那拐子的肉泥!” 年轻人已经抖成了筛糠。 山桃知道,他不是怕得发抖,他是气得。 想必那个被打死的人跟眼前这个年轻人关系极好,所以他才这么生气。 气吧气吧,气死最好! 山桃怕他不够生气,还要再浇一瓢油:“小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说你跟那个拐子咋那么像呢?你不会也是拐子吧?你可别忘了,你是韩相公身边得用的人,若你也是个拐子,那韩相公岂不是成了拐子头子了?” 她一脸后怕地捂住了嘴:“哎呀,时安哥,你说韩相公是不是个假的呀?真实的韩相公,难道已经被拐子给害死了?” 面前的年轻人抖了一下,猛然抬起头,双眼血红犹如恶兽:“是拐子又如何?就算他是拐子,你们也不能将人活生生打死!” 那刀疤脸咳嗽了一声,拽了年轻人一把,年轻人便紧闭双唇,别过了头去。 山桃偏不放过他。 “呵呵,同情拐子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小哥,你真的不是拐子么?” “大娘子,他胡乱说的!” 刀疤脸死死地拽着年轻人,不让他乱说话。 “他年轻不懂事,是看着大姑娘玉雪可爱,便随口与大姑娘说笑,叫着玩儿的,大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好一个年轻不懂事!” 山桃更生气了,琇莹拉了她几下,她都不理会,转而看了孙时安一眼,见孙时安跟她一样生气,山桃就放心了。 有孙时安在,她什么都不怕。 “你多大,我家莹莹多大?你还随口跟我家莹莹说笑,叫我家莹莹什么阿宝,你要不要脸?你不要脸,我家莹莹还要呢!你一个男人,又不是本地人,拍拍屁股随时都能走,可我家莹莹要在镇子上一直过日子的!你现在随口叫她阿宝,逗弄着她发笑,叫外人知道了,我家莹莹的清誉便要毁了!” “你能担待得起吗!” 山桃越想越生气,这群该死的人,就是不想让人过好日子! 但愿明日在山上,韩秀被那头山猪王咬死! 年轻人气鼓鼓的,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大吵大嚷:“什么清誉!是清誉要紧,还是人命要紧!人都死了,你还在这里说清誉……” “老六!” 刀疤脸怒吼一声,抓着年轻人的衣领子,就狠狠给了他两巴掌。 “你糊涂了!还不闭上你的嘴!赶紧抬肩舆,送孙大姑娘下山!” “三哥……” “快去!” 年轻人跺了跺脚,红着眼跟在刀疤脸身后,一脸愤懑地抬起了肩舆。 山桃心中的气还没有出尽,这会儿身上还发抖呢。 “时安哥,”她抓住了孙时安的手,“莹莹还能坐这个肩舆吗?” 孙时安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山桃问了他两遍,他才轻声道:“坐,能省力些,怎的不坐?” 他转而问琇莹:“莹莹还敢坐吗?” 琇莹甜甜一笑:“有哥哥在,莹莹什么都不怕。” 孙时安便笑了:“好,你放心大胆地坐上去,哥哥在后头,总不至于叫你摔下去。” 年轻人虽然生气,但抬肩舆还是很稳当。 山桃一路上一直盯着那肩舆瞧,每当走到悬崖处,她的心便跟着提上来,生怕那年轻人忽然撂挑子不干了,把琇莹扔下山去。 “别怕,”孙时安握住了山桃的手,“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很快便要结束了。” 山桃不明白孙时安的意思:“时安哥,你在说什么?” “无事,山桃,明日我便要上山去了,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大哥将金亮留了下来,万一我没有回来,你立刻带着莹莹去找金亮,将莹莹交给他,然后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岳母她们马上离开秀水镇,往海上去,走得越远越好。” 山桃身上唰的一下,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她嗓子发干,舌头发苦,本来就来着癸水呢,被这一吓,小腹便隐隐作痛。 “时安哥,你到底要做什么事情?你不要吓唬我,你冷静冷静,有什么事情咱们俩商量着来,你可千万莫要背着我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无恙地回来。” “我……我还想和你生上十个八个孩子呢,到时候孩子们愿意读书就读书,不愿意读书就养猪,咱们两个在家里做田舍翁,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就好,你答应过我的,你可不能食言……” “桃儿,桃儿!”孙时安使劲捏了捏山桃的手,迫使山桃冷静下来,“你听我的,什么都不要问,也什么都不要提,我不回来,并不一定就是死了。” 山桃越发糊涂了:“时安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二十一章 孽种 前头的刀疤脸回头看了一眼,孙时安立马捏了捏山桃的手。 山桃便不说话了,左右不急于这一时,一会儿回家再说也不迟。 回程走得快,他们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大雄寺前,韩秀正在此处等着他们。 “孙大姑娘,”韩秀笑着迎了上来,“如何?” 琇莹笑吟吟地点头:“这肩舆坐着确实很舒服,韩相公的人对我也很好,一个劲儿地喊我阿宝,把我当成了宝贝,不过我哥哥嫂嫂不让他喊我阿宝,一来是因为前几日有个拐子,被打成肉泥的那个,也在找一个叫阿宝的姑娘,二来,我马上就要十二岁,是个大姑娘了,可不能跟一个外男这么亲近,韩相公,你说呢?” 听到“阿宝”二字,韩秀的笑容就好像被冻住了。 他狠狠地剜了那年轻人一眼,又冲孙时安抱拳笑了笑:“孙相公,是我的不是,我回去定然会好好管教手下人。” 孙时安轻轻点了点头:“韩相公,明日见。” 直到上了大车,琇莹才开口问山桃:“嫂嫂,我怎么觉得哥哥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呢?” 山桃没想到琇莹的心思竟然如此细腻,轻易就看出孙时安有别的心思。 她长叹一声,搂住了琇莹:“莹莹呀,你若不是从燕地来的便好了。” 琇莹身子微僵:“嫂嫂,是因为我的事吗?是我叫你跟哥哥为难了吗?” 她双眸低垂,侧脸看起来沉静美好,似春日河边的柳树一般叫人怜惜。 “可是怎么办呢?如果我现在走的话,韩秀的疑心会更重,你跟哥哥的处境就会更危险,是我不好,当初我不该有私心,不该贪恋你和哥哥对我好,若是我那日醒了立马就走,你和哥哥现在也不会为难了。” “说什么傻话!”山桃点了点琇莹的额头,“你是我们的亲妹子,亲妹子有事,我们怎么会为难?傻丫头,不许胡思乱想,你哥哥将近十年一直在找你,他明面上不说,心里却很苦,你若是这么想的话,可就辜负了你哥哥的心。” 琇莹别过脸去,好半天才轻声道:“今日那二人,便是那晚闯进燕王府杀人的死士之二,我躲在地窖中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共有七人,放我走那个人是个姑娘,他们都叫她阿妩,只有她见过我的脸。” 山桃捂着嘴,差点惊叫出声。 死士! 他们一家三口,若是今日稍有错漏,就会顷刻毙命! “莹莹,你……” 震惊和后怕过后,山桃又十分心疼琇莹。 明明对这二人怕得要死,可琇莹愣是咬牙忍住,甚至一路上还跟其中一人有说有笑,这份心力,非常人所能及。 “嫂嫂不用为我担心,”琇莹抿唇笑了笑,眼角却红彤彤的,“我必须得活着,我不能让燕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惨死,我得为他们讨个公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们就无法心安。” 小姑娘咬了咬唇,眸中盛着的不是仇恨,而是坚定和执着。 “总有一日,我会叫真相天下大白,叫仇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山桃握住了她的手:“会有这么一天的。” 小小年纪,便有这份心力,何愁将来做不成大事? 大车一路顺畅,到了孙家门口,孙时安连家门都未进,直接赶着大车,载着秦宝山和李三,往清河村而去。 照庆还没回来,家中只有山桃和琇莹。 姑嫂两个便干脆去街上买菜,预备晚上包饺子吃。 因琇莹的药吃完了,买完菜,二人就顺路去了一趟药堂。 一进门,竟然瞧见了贾秀莲。 眼前的贾秀莲和今早大车上的那个判若两人。 只见她鬓发尽散,脸颊红肿,双眼通红,身上的衣衫也都沾满烂泥,鞋子竟然还丢了一只。 她便这样坐在药堂的角落中,盯着对过的门帘冷笑。 那笑容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得意,总之十分诡异,叫人打从心眼里害怕。 得亏今日是清明节,没什么人来药堂看病抓药,不然,就贾秀莲这模样,准能把人都吓跑。 山桃本来想装作没看见,奈何这药堂今日很邪门,不仅看不见坐堂大夫,就连药童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大堂里只有贾秀莲一个人坐着,不得已,山桃只好硬着头皮问贾秀莲:“大姐,你知道大夫去哪儿了么?” 问了两遍,贾秀莲才回过神,一看见山桃,脸上的笑容就没了:“贾山桃,你还敢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你害惨我了!” 她伸手就来抓山桃的脸,山桃赶紧往后躲:“你干啥呀?不说就不说,干嘛动手打人呀?” 瞅着贾秀莲脸颊红肿,山桃就知道是被人打的,她心里高兴,就笑着讥讽了贾秀莲几句:“大姐,你别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赖,我今儿个可没打过你,你这脸……是被那小伙子扇的吧?啧啧,要怪呀,就怪你的嘴巴太臭了,怨不得别人。” “你果真看见了!” 贾秀莲咬牙切齿,扑过来就想薅山桃的头发,琇莹用拐杖一绊,她便脸朝下跌倒在地。 “贾山桃!你还找了个帮手!你羞不羞!有本事,你就跟我找个地方,就咱俩,好好把咱们之间的账算清楚!” 山桃撇撇嘴,蹲下来捏住了贾秀莲的下巴,左右仔细瞧了瞧她的脸:“大姐,你别老动不动就喊,你有本事怎样怎样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没本事,所以我不干这吃亏的事,我不像大姐你,上赶着找打,我啊,惜命。” “呸!你少装相!” 贾秀莲挣脱山桃的手,挣扎着爬起来。 “那小伙子把闵怜儿打倒了,怕惹出事,早就带着他老娘不知去哪儿了,他又不是有意的,又无人认识他,就算去报官,怕是也抓不住这个人,闵怜儿肚子里那个孽种,白死了。” 贾秀莲脸上又露出那种像是高兴又像是得意的阴森笑容。 原来上辈子那个孽种没了么? 山桃的心里竟然很高兴。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生怕自己也露出贾秀莲那种笑容。 可是已经迟了。 “贾山桃,你笑什么?” 第三百二十二章 和小姑娘比美 “笑一笑也不行?” 山桃扶着琇莹坐了下去,一扭头看见贾秀莲那红肿的脸,便又抿着嘴笑。 “你还笑!” 贾秀莲捂着脸,狠狠地瞪着山桃。 “我知道你在笑话我,笑话我被打成这样,你笑吧,现在笑得欢,怕是过几日你就笑不出来了。” 山桃没搭理她,喊了两声大夫,却无人出来。 “你不用找大夫了,今儿个清明,这药堂里统共只有一个大夫,连药童都回家去了,你来得不巧,这唯一的大夫还被我婆母揪着领子,拖到内堂去救人了。” 贾秀莲盯着那门帘一直冷笑。 “这半天都没个动静,也不知道人是死了还是活了。” 山桃微微叹气,看来她们果真来得不巧,只能明日再来了。 “你等等,”贾秀莲叫住了山桃,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盯着山桃的眼神好像在看死敌一样,“谁叫你多管闲事的?” “嗯?管什么闲事?” “贾山桃,你又在装相!若不是你跟我装什么姊妹情深,非要找徐光宗讨公道,他又怎会被韩秀厌弃?又怎会将一肚子的火气都撒在我身上!我这张脸被打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山桃总算明白为啥方才一进门,贾秀莲就说被她害惨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贾秀莲可真是误会她了,她可不是多管闲事,她是用这件事叫韩秀和徐光宗这二人凑不到一起去。 当然,能让徐光宗丢那么大一个脸,也是山桃的计划。 山桃肯定不能跟贾秀莲说实话,便佯作气愤:“大姐,你怎么这么糊涂!我大姐夫跟他表妹勾搭成奸,连孩子都有了,这不仅仅是在欺负你,更是在欺负咱们贾家,这口气,大姐你怎么能忍得下去!反正我忍不了,我得为你出气,不给我大姐夫一点厉害瞧瞧,他还以为咱们贾家没人呢。” “呸!我何须用你帮我出气!” 贾秀莲气糊涂了,竟然拍了两下自己的脸。 不过她的脸肿得太厉害,轻轻碰一下就疼,因此就疼得呲牙咧嘴的,表情着实狰狞。 “你以后别瞎说!谁告诉你,闵怜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大姐夫的。” 疼痛叫贾秀莲找回了几分理智。 现在还不是跟贾山桃撕破脸的时候,总得等着孙时安死了之后,把孙家的财产都拿到手,到那时,再跟贾山桃算账。 “不是我大姐夫的?”山桃吃了一惊,“不对呀,昨日在春风居,咱俩可都听见了,是闵怜儿亲口说,肚子里有了我大姐夫的骨肉,我大姐夫也默认了,大姐,你现在怎么不承认了呀?” “我说不是就不是!” 贾秀莲恨得咬牙切齿。 上辈子徐光宗被书院山长赏识就是因为他考上秀才之后没有抛弃糟糠妻,这辈子可不能叫徐光宗名声有损,不然,哪怕考上秀才,也没机会去京城读书,更没机会被荆州王招入麾下。 如今她跟徐光宗夫妻一体,徐光宗没脸面,也就是她没脸面。 她得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徐光宗的名声,尤其是不能叫贾山桃再胡乱说话了。 “闵怜儿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之前不知道勾搭过多少男人了,肚子里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就想着安在你大姐夫头上,你大姐夫也是好心,寻思着她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弄出了这样的事情,怕不是会被人把脊梁骨戳断,就想着认下这个孩子。” “可谁想到,闵怜儿竟然是个没福气的,孩子保不住不说,就连命也快保不住了。” 贾秀莲越说越高兴,脸上的笑容都收不住了,就差敲锣打鼓满街蹦哒。 山桃没啥好高兴的,闵怜儿死了最好,不死,留着折磨徐光宗和贾秀莲也挺好。 没想到,根本就不用她出手,徐家自己就乱起来了。 闵怜儿要是真的死了,徐母和徐光宗怕不是要吃了贾秀莲。 可他们又需要贾秀莲的钱,就只能一边恨着贾秀莲一边又要跟贾秀莲伸手。 这三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不知道有多热闹呢。 等不到大夫,山桃就打算带着琇莹回去,一个婆子便在此时进了药堂。 “是谁叫的接生姥姥?” 婆子嗓音洪亮,眼神锐利,进门就打量了山桃和贾秀莲几眼,视线从琇莹脸上划过时,明显亮了一下:“哎呦,好秀气的姑娘。” 琇莹向婆子微微低了低头,又被婆子赞叹大方有气度。 这婆子一直没给贾秀莲一个正眼,把贾秀莲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看出什么来呀!有什么好夸的!现在生得好看有什么用,指不定大了就长歪了,你这婆子要看人,得看我这种。” 她刻意撩发摸脸,却不想用的力气大了,脸上疼得叫她直吸气。 婆子脾气也不算小,被人下了面子,就不高兴地板起脸:“这位娘子的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叫我看个啥?我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接生姥姥,经我手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这双眼睛,是最会看人的,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将来是丑是俊。” 她顺手摸了一把琇莹的脸:“这个小姑娘就是极品的骨相皮相,加之气度非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呀。” 这姥姥话太多了,山桃忙笑着打断她:“借姥姥吉言,我们家小姑将来若是能嫁个好人家,我定然会备上厚礼来谢姥姥金口,听您刚才那话的意思,您是来药堂给人接生的吧?” 接生姥姥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瞧我,一见了这秀气的小姑娘就把正事给忘了,对对对,我是来接生的,大肚婆在哪儿呀?” 药堂可没人要生孩子,唯一肚子里有个孩子的便是闵怜儿。 山桃疑心这接生姥姥听错了,但还是朝着贾秀莲努了努嘴:“这是大肚婆的表嫂,姥姥问她便是了。” 接生姥姥看见贾秀莲就没有好脸色:“大娘子还等着干啥呀?这会儿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大娘子也别傻站着跟一个小姑娘比相貌了,赶紧带路,这妇人生孩子就是在过鬼门关,一刻都耽搁不得。” “你先站住,”贾秀莲挑了挑眉,“谁叫你来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四个月 “自然是妇人的男人叫我来的,他说他姓徐,叫我来,是叫我保住孩子的。” 接生姥姥哼了一声,眼神有些鄙夷。 “这样的男人,我倒是也见过几个,都是些没良心的,放着自己的婆娘不要,开口就是保住孩子,呸!岂不知有娘才有娃?这娘没了,娃娃可不好生,就算生下来,也不大好养活,想要叫孩子活住了,得花费不少功夫呢。” 接生姥姥就是唠叨,一句话能引出一船话来。 等她说完了,贾秀莲才慢条斯理地道:“那恐怕你找错人了,我们这儿可没有什么要生孩子的大肚婆,我这里只有一个月份还小,肚子不显的贱人需要保胎,不过,姥姥你好像来迟了,这个贱人要死了,孩子能不能保住,还重要吗?” 这回说到闵怜儿要死了,贾秀莲终于忍不住笑了。 接生姥姥被吓得一激灵,赶紧扭头看山桃:“怎么会有人因为别人要死了,这么高兴?你不是说,她是那大肚婆的表嫂?自家亲戚会这么恶毒吗?” 山桃摆摆手:“姥姥你别问我,我跟他们一家子都不熟,我是带着我小姑子来抓药的,大夫今儿个忙,我们这就回家去了,姥姥以后有缘再见啊。” 接生姥姥很喜欢山桃和琇莹,她甚至还要追出来送姑嫂二人:“大娘子快别这么说,什么有缘不有缘的,咱们是一定会见面的!大娘子要是现在就有了,咱们年底不就能见着了?” 山桃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借姥姥吉言。” “啊!接生姥姥怎么还不来呀!” 两人还没说完话,徐母就从药堂的内堂奔出来。 接生姥姥便知道,这就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她跟山桃点了点头,就迎了上去:“我便是接生姥姥,大肚婆这身子有几个月了?是怎么回事伤的身子?” 徐母慌得差点喘不过气,话都说不利索,好半天才伸出四个手指头:“马上就要四个月了。” 山桃愣了一下,哟,她还少算了两个月呢,原来闵怜儿这么早就跟徐光宗勾搭上了。 接生姥姥的脸色刷一下就难看起来:“四个月了?啧啧,这可就难办了,走吧,先去瞧瞧。” 两个人谁都没有管贾秀莲,好似贾秀莲不存在一样。 药堂中只剩下贾秀莲孤零零一个人,看着确实有点可怜。 山桃却暗戳戳地想笑。 活该! 她挎着篮子扶着琇莹往家走,天色不早,得赶紧把饭菜烧上。 不多时,贾秀莲也跟了上来。 “大姐,你咋出来了?闵怜儿可是你表妹,自家表妹生死未卜,你这个表嫂却拍拍手跑了,这说不过去吧?再者,你婆母身上也没钱,待会儿这药堂的钱,接生姥姥的钱,不都得你付吗?你赶紧回去守着吧,省得一会儿,亲家婶子还得找个跑腿的把你叫回去,这跑腿的小孩也得给一二文钱呢,你家现在日子不容易,能省就省,花这冤枉钱干啥。” 山桃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说得毫无问题。 她可真是大善人一个,贾秀莲可是她的仇人呐,她都能处处为贾秀莲着想,还知道叫贾秀莲省着点花钱,这世上还有人能做到她这样吗? 可偏生就有人不领情。 “贾山桃,你讥讽谁呢?谁日子不容易了?我手头上钱多着呢,我只是不想给闵怜儿那个贱人花。” 张口贱人,闭口贱人,贾秀莲真是被贾老太给惯坏了,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不知道收敛性子,说话这么难听。 山桃就忍不住讥讽她:“是是是,你最有钱了,大姐,我挺好奇的,你不是说闵怜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大姐夫的吗?既然不是我大姐夫的,那你这么恨闵怜儿干啥?为啥要骂她贱人,又为啥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谁弄掉……” 贾秀莲忽然不说话了,她深吸一口气,好似见鬼一样瞪着山桃。 “你咋知道是我?你看出来了?” 山桃摇摇头。 贾秀莲的演技本就拙劣,加之她仗着自己重生了,便有恃无恐,不将旁人放在眼中,认为这世间就只有她自己是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大傻子。 却不知重生的人可不止她一个,贾家就占了四个呢。 “我只能说大姐你自求多福吧,早上你下车之后拉闵怜儿去挡拳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若是再叫亲家婶子和我大姐夫知道,你已经知晓闵怜儿肚子里有个孩子,那你的目的不就很明确了吗?那不就是想让闵怜儿落胎么?啧啧,你的心思这般恶毒,我大姐夫可是个心思清正的读书人,想来不会再继续和你过日子了。” 贾秀莲难得地没说话。 山桃用余光瞥了一眼,见她正低垂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正准没好事。 快到家门口了,贾秀莲才低声道:“你少来可怜我,我知道你没安好心,不过是在看我的笑话罢了,要不然也不会前后说话不一样,先前还说徐光宗勾搭闵怜儿,要为我出气,这会儿却又说他是个心思清正的好人,贾山桃,你嘴里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山桃莞尔。 她的话是真还是假,得看是对谁说的了。 “是大姐你先改口的,明明你我都知道,闵怜儿肚子里的孽种,到底是谁的,可大姐你却还在为他遮掩,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大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会心甘情愿跟这种伪君子过日子?做大官儿太太,就那么重要吗?” “你懂个屁!” 贾秀莲登时翻脸。 “你相貌不如我,自然不知道我心里的苦,我生了一副国色天香的好相貌,却偏生投胎在山坎坎里,这也就罢了,要是我岁数小一些,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能赶上选秀,凭我的相貌,何愁不能进宫去做个贵人娘娘?” 她万分愁怅,轻抚脸庞,甚至于眼中还有点点清泪,可见因为进不了宫,当不成娘娘,她有多难过。 山桃却偏要在此时打破她的美梦:“大姐,你咋知道再过个一年半载要选秀?”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外嫁女别管娘家的事 贾秀莲好似被捏住了嗓子,登时不知道说啥才好。 山桃便越发觉得没意思。 这也太蠢了,怎么老是说漏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会未卜先知一样。 既然这么爱张扬,还做什么徐家妇,窝窝囊囊地总生气,干脆去做神婆吧,就说自己能算卦,算上一卦就知道将来能发生啥事。 只要说出一两件大事来,保准朝廷会封她做仙姑。 到时候名也得了,利也有了,不比苦哈哈地跟在徐光宗身边,盼着徐光宗能有出息强? 山桃觉得这个主意挺好,这也是一条出路嘛。 她要不是因为心里有了个孙时安,说不准就去干这一行了。 “我就是说说而已,”贾秀莲终于憋出一句话,又死死地瞪了一眼琇莹,“小狐媚子,便宜你了!等这一二年要选秀,你去倒正好。” “只是可怜了我这好相貌……” 她又轻轻摸着自己的脸感叹起来。 “我投错了胎,投错了地方,投错了人家,投错了岁数,生得如花似玉,却只能配一个屠户,连个地主乡绅家的儿子都配不得,放眼望去,也就徐光宗还算是有点出息,只要他当上大官儿,便也不算辱没了我这张脸。” 山桃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上辈子贾秀莲频繁换男人,就是想靠着自己的脸嫁个能配得上她的男人,最好是高门大户,她一进门就能做当家的太太奶奶。 娘呀,真是想得美呀。 这辈子还是这么着,死过一次还是初心不改。 山桃都不知道是要夸贾秀莲,还是要骂贾秀莲了。 其实人人都想着过被人伺候做太太奶奶的日子,这么想,一点儿错都没有。 山桃就很庆幸家里多了个照庆帮忙,有了照庆,她可轻松了。 等家里再有闲钱,她就不让照庆扫地刷碗了,直接叫照庆陪琇莹做伴。 他们再买几个丫头仆妇,洗衣做饭,扫地干活儿,还能分出一个人专门去伺候琇莹和照庆,这不是挺好? 可贾秀莲她不是一般人。 寻常人想到这个念头,有能耐的,就咬咬牙,使劲儿赚钱,自己过不上这样的日子,就争取叫后代子孙能过上。 没能耐的,那就在心里想一想,说不定想得多了,在梦里还能过把瘾。 贾秀莲呢? 贾秀莲是既没能耐又不甘心,心眼儿还特别坏,专门搞些旁门左道。 殊不知,歪路走多了,总会碰上无法回头的死路。 已经到了自家门口,贾秀莲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径直跟着山桃进了孙家。 今儿个孙家可热闹了,不仅贾老四他们都回来了,甚至金爷和赛西施也在。 众人正忙活着做菜呢。 本来见着山桃和琇莹,大家都挺高兴,再一瞧后头的贾秀莲,一个个的笑容便都淡了。 “桃儿,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孙时安率先打破沉默。 “我跟爹把地方定下来了,还跟爹去了里正那里立了字据。” 这也是之前王素芬和山桃商量好的,山桃假装不知道贾家的地都在她的名下,他们小两口租下半座山养猪,该怎么付这个赁钱,就怎么付。 当然,若是一时手头上不凑手,这钱左手到了王素芬手中,右手再回到山桃这里。 这就没必要叫孙时安知道了,省得他心里不自在。 “立啥字据?你们干啥了?” 贾秀莲对这些东西最在意,当下就连连追问。 孙时安看见贾秀莲就烦,若不是今日贾老四和王素芬都在,他早就将贾秀莲赶出去了,不过是碍着岳父岳母的面子罢了。 但想让他好声好气地跟贾秀莲说话,他做不到。 孙时安不吭声,王素芬和王登云就更不说话了,至于李三夫妇,他们会察言观色,一看这样子,哪能不知道主家不待见贾秀莲呀。 也就只有贾老四对贾秀莲心存愧疚,见无人搭理贾秀莲,就干笑了两声:“你妹夫要在山上养猪,就赁了我半座山……” “花多少钱赁的?要赁几年?字据在哪儿?给我瞧瞧。” 贾秀莲伸出手,颐指气使地叫贾老四把字据拿出来给她。 “这钱可付清了吗?是半年一付,还是一年一付?爹,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是两家人呢,你可别因为贾山桃嫁给了孙时安,就抹不开面子,不跟孙时安要钱。” “他把钱给你了吗?你拿出来,我帮你数数,我知道爹你好面子,收自己女婿的钱,肯定不会数,这哪行呀,万一他耍赖少付钱咋办?还是我来帮你数才安心呢。” 一番话说得贾老四渐渐拧起了眉。 他倒不太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贾秀莲说重话,只是挥挥手叫贾秀莲先回家去。 “今儿个过清明,你既然嫁出去了,那就回你们自己家过去,至于那字据的事,你就别管了,毕竟现在是两家人,你一个外嫁女管娘家的事,怕是要被人说嘴。” 贾老四又把贾秀莲的话丢给了贾秀莲,要堵住贾秀莲的嘴。 贾秀莲却不依不挠:“爹,我这是为了你好!” 她追着贾老四进了堂屋。 “爹,你别以为贾山桃他们两口子是真孝顺你,还买了大宅子,把你和娘都接来住,实际上,贾山桃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呢,她就是想让你和娘来帮她干活儿!顺便花你们的钱,再把家里的钱财都把在手里面。” “爹,我奶和我娘都犯糊涂了,你可别犯傻!千万不要被她俩一哄,就把钱财都给贾山桃,你给了贾山桃,那不就等于是给了孙时安吗?不如给我。” 贾老四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尤其是听到王素芬和贾老太都糊涂了这一句,心里就忍不住砰砰砰直跳。 可不是就让莲儿给说中了吗? 他老娘和素芬就好像中了邪,非要让他把东西都记在桃儿名下。 说是为了防止嗣子变心,贾家本家来抢东西。 这也是个正当理由,可也没有把钱都给桃儿一个人的道理,最起码,也要给莲儿一些东西吧。 贾老四心中犯嘀咕,就忍不住想要把这件事告诉贾秀莲,听听贾秀莲的意思,可一听到贾秀莲最后那句话,他又改了主意。 “莲儿,把钱财都给桃儿,和都给你,有什么不一样?”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回你自己家吃饭 贾秀莲一下子愣住了:“爹,你这是啥意思?” 贾老四倦了,就颇有些不耐烦。 “你说咱家的钱到了桃儿手中,就等于是到了时安手里,可你也是个外嫁女,我把钱给了你,不就等于是给了徐相公?你说,这给你和给桃儿有什么不一样?” 贾老四自己心里也有一杆秤。 他虽然宠爱两个女儿,却知道哪一个女儿更能靠得住。 把钱都给了小女儿,将来大女儿有了难处,小女儿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可要是把钱都给了大女儿,小女儿肯定一文钱都看不到,而且这大女儿还是个喜欢乱花钱的,手里有俩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钱到了她的手中,还没捂热,就没了。 哪怕是出于传家的目的,贾老四也不敢把钱给贾秀莲。 更别提,这大女儿的性子还有些不好。 “莲儿啊,爹还没老呢,再说了,现在家中有了友福,这钱的事情,你莫要再提了,你若是手上实在是没钱,就跟我说一声,我看看能不能从你娘手里拿些钱给你,多了没有,七八两总能要出来的。” “七八两?”贾秀莲声音尖利,差点将贾老四的耳朵给震聋,“爹,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吧?七八两银子够干什么的?真是偏心!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当爹的,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秀莲!”王素芬听见屋里的动静,在外头喊了一声,“我们要吃饭了,你赶紧回家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贾秀莲才不甘心呢,她没搭理王素芬,扯着贾老四的袖子撒娇耍赖:“爹,你不能对我这么不公,我也不要多了,就今天贾山桃和孙时安赁咱家那座山的钱,你把那个钱先给我。” 贾老四支支吾吾的不言语,贾秀莲便急了:“爹,你不会是没要贾山桃的钱吧?” “要了要了,”贾老四忙道,“那白纸黑字上都写了赁半座山多少钱,桃儿又不像你,惯会耍赖,可是这个钱,她是直接给你娘的,你跟我要,我也拿不出来,再说了,这钱怎么能给你呢?莲儿,你现在是徐家妇了,你若是过得困难,我和你娘接济一二也是情理之中,可你现在过得明明不差啊。” 贾老四也并不是一味地宠着贾秀莲,他能分得清是非,虽然对贾秀莲心存愧疚,但贾秀莲把他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嫁妆转眼就卖了这件事,还是伤透了他的心。 “就说你家现在赁的这个房子吧,得花不少钱吧?要我说,徐家日子不容易,你嫁过去,就得想法子多赚钱,多攒钱,你看看你办的是什么事?你把嫁妆都卖了,送徐相公去书院读书,这是正事,我不会说你啥。” “可你有了钱,却大手大脚,在这样好的位置赁了一幢宅子不说,还买了两个丫头伺候你,你再看看你妹子,时安是个有出息的,孙家肉铺是咱们镇子上生意最好的一家,你妹子嫁给这样能赚钱的男人,都才只买了一个丫头帮忙。” “你呀,跟你妹子好好学学吧。” 贾秀莲最烦被人说教。 她渐渐不耐烦起来:“学学学,什么都叫我跟她学!爹,我嫁的可是个读书人!将来能封官拜爵的,贾山桃嫁了个臭杀猪的,你要我跟她学什么呀!可别最后学来了一身穷酸气!” “莲儿,你怎么能骂你妹子?” 贾老四顿时发怒,推开贾秀莲往外走。 “我们要吃饭了,你娘催了你好几声,你赶紧回家去吧,别在这儿赖着不走,徐相公和你婆母还等着你呢。” 贾秀莲愣怔了好半晌,才怒从胆边生。 她也是贾家女,凭啥到了饭点,要把她赶走,却让贾山桃那个丧门星留下来吃饭? 她不服气! 一生气,贾秀莲就忘了自己的长远计划。 她怒气冲冲跑进后院,本来想掀桌子的,可孙家后院的桌子也是石桌子,她掀不动。 金爷又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冷冷地盯着她看,贾秀莲就怕了。 “爹,娘,”她很委屈地开口,“凭啥贾山桃就能在家里吃饭,我就得回去?今儿个我家官人出去应酬了,我婆母也陪着表妹在看大夫,家中只有我和一个丫头,我没地方吃饭,就不能在这里吃吗?你们这心也太偏了吧。” 山桃都给气笑了,这是孙家,她不在这儿吃饭能去哪儿吃? “徐大娘子弄错了,今日这顿饭,是我金某人请的,我金某人不欢迎你,还请你立刻出去,你若是不出去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贾秀莲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上辈子金爷的手下叫她在镇子上没了活路,那种被人围追堵截的恐惧,贾秀莲到现在还记得。 因此金爷一发话,她二话不说就从后门出去了,关上门,就往孙家后门啐了一口。 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记得上辈子这个金爷很快就要死了,还死得特别凄惨。 等金爷没了,孙时安也死了,看贾山桃这个丧门星还能蹦哒几天。 今日清明,按秀水镇这边的风俗,只能吃冷食。 因此桌子上的都是一些凉菜点心之类的。 孙时安抱了一坛好酒来,几个男人就在院子中就着冷菜吃起酒。 山桃有些担心,出去在孙时安耳边嘱咐了又嘱咐,叫他少吃些冷酒。 “你们明日还要进山打猎,我爹和大舅也不年轻了,今晚吃了冷酒,怕伤了身子。” 孙时安轻声道:“有我在,放心便是。” 他朝着对面正抱着酒碗猛灌一气的金爷努努嘴:“桃儿,去收拾个屋子出来,大哥今日心绪不佳,怕是要吃醉酒。” 家里屋子有的是,原本给友福收拾出来的厢房还空着呢,正好叫金亮伺候金爷在厢房睡。 赛西施见山桃在收拾屋子,便走过来叫山桃不用忙活了:“一会儿他若是吃醉了酒,就送回我家去。” 山桃这才记起来,他俩已经成亲了。 她忙向赛西施道喜:“等忙过这几日,我给你送一份大礼,就当是恭贺你们新婚大喜了。” 赛西施却苦笑着摇摇头:“你不用忙了,我们过一阵子就要和离。”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身名门 “和离?” 山桃差点惊叫出声。 “你们不是才成亲吗?怎么就要和离?” 赛西施面有愧色:“是我提出来的,昨日到了金府,我就跟金爷说了,我这辈子,心中只装过一个人,原也想着再嫁人,就这么凑合着,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我发现不行。” 她长叹一口气,摸着炕上的被褥发怔。 “金爷是个好人,所以我不能耽搁他,我欠金爷的,实在是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清,只能等着来世再还。” 山桃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可叹金爷一腔深情啊。 “赛老板,你莫要说什么今生来世的,今生都还不清,何谈来世呢?金大哥不是贪图回报的人,你不用总惦记着这件事,你若总是心存愧疚,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有违大哥的本意,大哥知道了,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赛西施苦笑着没说话。 男女之情,最是难解。 感情的事,还是得自己想开了才行。 山桃便略过这一茬子事:“还没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卖了春风居,失去了正经营生,又不能再回到赵家,光靠赛西施手上那点钱,可撑不了多久。 若是赛西施不打算再去辽东,山桃就把罐子肉的生意想个法子告诉她,叫她跟小虎子折腾去。 可要是赛西施有别的打算,这个罐子肉的生意就不能跟她说了。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等过一阵子跟金爷和离之后,我还是干我的老本行,从食肆做起,慢慢把生意做起来吧。” 谈起赚钱做生意,赛西施就一改方才的颓废,变得斗志昂扬。 “我手上的钱不多,刚好能盘下一个小铺子,我已经看好位置了,就槐树胡同口那一间,铺面不大,适合做些小吃食,从胡同口拐出去就是长平街,也能吸引到客人,只是还没想好做什么。” 她想着想着,忽然就双眸一亮:“山桃,你烧菜很好吃,要不然,你来跟我合伙,咱俩做个生意?” 山桃忙摆手:“我虽然烧菜还可以,但我可不喜欢烧菜,烧给自家人吃也就罢了,叫我天天站在灶房里,一刻不停地烧菜给客人们吃,我可不乐意。” “山桃,你的命可真好,”赛西施不无羡慕,“想做什么就去做,不想做什么就撂开手,反正也饿不死,不像我,若是不做的话,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的命好吗? 这辈子的命倒的确不错,可那也是拿上辈子换来的。 什么命好命不好的,人的命啊,一半靠父母,一半靠自己。 出身是父母给的,可后头过得好不好,还是得看自己。 若是自己都不想过好,父母给再高的出身也没用。 金爷果然吃多了酒,因为赛西施的坚持,金亮就把金爷给背到了赛西施家。 等李三夫妻俩和秦宝山也告辞之后,山桃才有功夫去找贾老太。 “奶,你赶紧跟我说说,那徐光宗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真是出身名门吗?” 王素芬也很好奇,把灶房里的事情交给照庆,把友福交给琇莹,就也摸进了贾老太这屋。 “关上门,”贾老太冲着外头努努嘴,“他们仨还在吃酒呢,可别叫他们仨听见。” 山桃越发好奇了,徐光宗的身世是见不得光吗?咋还害怕叫人听见呀。 “咱们活了两辈子了,头一次知道这徐光宗竟然是京城敬国公府的主子爷。” “啥?” “不可能!” 山桃和王素芬异口同声,母女两个都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 国公府的主子爷为什么会落魄到这个地步,再者,就看徐母和徐光宗这模样这性子这气度,也不像是从国公府出来的。 “该不会是余牡丹骗你吧?” 山桃就直呼徐母的姓名了,徐母这种人,不值得她敬重。 “她还能骗得了我?”贾老太一脸鄙夷,“她酒量不行,几杯酒下肚便醉醺醺的,被我一套话,啥都说出来了,她那个远房的外甥女就知道吃吃吃,也不拦着她点。” “说是从敬国公府出来的,其实呀,这个余牡丹是敬国公府二房老爷的外室,徐光宗是个外室之子!” 山桃恍然大悟,怪不得徐光宗一直不肯提自己家的先人是谁,原来他的身份见不得光啊。 若是叫人知道徐光宗是外室之子,书院那些人肯定会背地里对徐光宗指指点点。 依照徐光宗那死要面子的性子,怕不是早就被指点得活不下去了。 “那余牡丹还说了不少,说是敬国公和国公府的老太太都不是好东西,拦着她不让她进门,还要找人把她们母子俩给卖了,她这才带着徐光宗跑到咱们这儿来。” 山桃总觉得不太对劲。 虎毒还不食子,敬国公和国公老夫人就是再怎么瞧不上余牡丹,那也总不至于将国公府的骨血也给卖了呀,除非…… “娘,这余牡丹到底是个什么出身,是不是她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 王素芬把山桃想说的话给问出来了。 山桃也是这么想的。 除非余牡丹的身份上不得台面,老夫人和国公爷才这么生气,要对这对母子赶尽杀绝。 不然的话,徐光宗又不是敬国公的种,只是二房老爷的儿子,为啥不能将他们母子悄悄接进府中。 就算是真的厌恶余牡丹,大不了去母留子。 贾老太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啊,这余牡丹不是个正经出身,要么就是个窑姐儿。” 窑姐儿?余牡丹要真是个窑姐儿,那这件事就能说得通了。 世家老爷去逛窑子也就罢了,可还跟个窑姐儿弄出了个儿子来,这就是在给国公府抹黑。 严重一点的,被人在圣上跟前说一嘴,敬国公就得受申斥吧? 所以徐氏母子见不得光,一见光,就得死。 哎呀呀,这可是一个大好事呀。 山桃兴奋得双眼都在放光:“奶,娘,我想好了,我雇个人,叫他去京城悄悄打听着,二十多年前秦楼楚馆有没有个叫余牡丹的红姑娘,若是有,那这个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离别 山桃越说越兴奋,简直都想跳起来转圈圈。 若余牡丹真的是个窑姐儿,徐光宗的身份就有意思了。 到时候把此事宣扬出去,书院兴许不会把徐光宗如何,京城的敬国公府可就坐不住了。 再加上徐光宗本身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用别人赶,他自己就在书院待不下去。 山桃跟徐光宗过了几年,知道徐光宗到底读书如何。 上辈子在书院,徐光宗就不是读书最好的那一个。 他天资一般,但还算刻苦,再加上有先生的点拨,才考上了秀才。 若是离开书院,自己在家中读书的话,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考上秀才。 贾秀莲的官太太梦,就到此为止吧。 “不用那么麻烦,还得花钱,”贾老太沉着脸,想了想,“这事你们别管了,我有认识的人,我去托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山桃都差点忘了,她奶可卖过傻大柱,还认识刘豁嘴这样的拐子。 但今时不同往日,贾老太死过一回,现在再跟那些人牵扯不清,就有些白死了。 山桃只得出言提醒:“奶,咱们仨既然都是重活一次,有些话我可得说到前头,以前你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今后就别干了,你不是总说赎罪吗?你要是接着干,你这罪啥时候能赎得清啊?” 贾老太还在装不明白:“你这孩子说啥呢?什么乱七八糟,什么赎罪,素芬啊,我咋听不懂?” 王素芬不知道贾老太卖了傻大柱,就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山桃。 山桃只好挑明了说。 “傻大柱跟刘豁嘴的事,奶,你别以为别人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傻大柱不管是没傻还是傻了,都总欺负我,他被你卖了,我一点都不同情,可你要是卖那些无辜的良家子,可就太过分了,从前的事情我不想追究,往后,你要是还敢沾染这些东西,我就给你下砒霜,毒死你!” 贾老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山桃要毒死她,气得抓起扫炕笤帚,照着山桃的胳膊敲了两下。 “臭丫头,你要毒死谁呢?我就卖过俩人!一个是傻大柱,另外一个是……” 贾老太却忽然不说话了。 山桃摸着胳膊,疼得眼泪汪汪的:“还有一个是谁呀?你咋不说了,还就卖过俩人,俩人还少呀?” 贾老太阴着脸不许山桃嚷嚷。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都记不得了,反正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信,我当时要是不卖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就得死在别人手上,我卖了她,那是救了她。” 山桃不信贾老太的话,她奶这张嘴,没几句实话。 哪有卖人是为了救人的? 真是好笑。 “反正你以后再也不许干这样的事了,我把话摆在这里,你要是再敢沾手,我就……” “你就拿砒霜毒死我!” 贾老太把扫炕笤帚丢到一边,气冲冲地哼了两声。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干这样的事,我也没有老糊涂,如今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去干这样的事干啥?先前卖傻大柱,那不是因为被你大姐蛊惑了么?” 山桃暂且相信贾老太。 这种事情交给贾老太认识的那种人去打听,的确会更容易一些。 天色渐渐黑了,男人们吃完酒,便都洗洗睡了。 孙时安拉着山桃说了几句话,山桃就让他先睡:“你明儿个还要早起上山去,先歇着,养养精神,我和娘她们还得先把你们的行囊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孙时安知道山桃说得有道理,就不跟山桃争这个,忙抓紧时间歇下。 灶房内,坐了一屋子女眷,友福今晚暂且跟着琇莹睡,其余几个人,上到贾老太,下到照庆,都在抓紧时间烙大饼、蒸包子。 这个天,大饼放的时间长,先叫孙时安等人吃包子,包子吃完了,再就着肉干咸菜等物吃大饼。 最后再吃点心。 照庆不会包包子,就负责烧火,山桃和贾老太包包子,王素芬负责烙饼。 几个人忙活得热火朝天。 刚过五更,孙时安便起来了。 他照旧先扫了院子,又去前头铺子喂了牲畜,打了一套拳,耍了一阵刀,再回到家中时,贾老四和王登云也都起了。 郎舅两个洗漱好,正在检查行囊,顺便叫孙时安也自己检查一遍。 “再看看有什么要带的,别到时候在山上想起来缺啥,那时节谁能给你变出东西来,宁愿现在多检查几遍。” 贾老四一面看着孙时安检查,一面又提点孙时安,到了山上要注意些啥,看见猎物要打什么手势,吹什么口哨。 山桃就静静地站在灶房门口,倚着墙根,看着贾老四嘱咐孙时安。 “桃儿,看啥呢?” 王登云喊了一声,两个男人才停下来。 “本来要喊你们吃饭的,看你们说得正高兴,就没打断你们,快进来先吃饭吧。” 贾老太和照庆撑不住,早就去睡了。 都这个点了,山桃和王素芬也睡不着,母女二人索性就坐下来一块吃饭。 贾老四有操不完的心,都要上山了,还絮絮叨叨地嘱咐王素芬,什么村子里的东西太多,她们几个妇人搬不了,等他回来再搬家,什么山上垒猪圈的事多听听李三和秦宝山的,甚至还叫王素芬夜里一定要仔细闩好前后门。 “镇子上不比咱们村里,这里啥人都有,咱们又都不怎么熟悉,旁人知道咱们家里的男人都出去了,怕是会来闹事,你们娘儿几个可千万要注意,人家来闹事,你们就先忍一忍,好声好气,给些银子,把他们打发走,凡事都等着我们回来。” 这都是贾老四的**惯了,每回出去打猎之前,必定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才会放心。 天边隐隐发白,男人们才背上行囊,约上金爷,往春风居而去。 山桃舍不得孙时安,一直跟着孙时安,跟到了巷子口。 她前些日子一直悬着心,真到要走这一天,反倒没那么担心,可不知道为啥,这鼻子就一直发酸。 “桃儿,回去吧,”孙时安摸了摸山桃的脸,“看好咱们的家,替我照顾好莹莹,铺子里还有一头猪,好生喂着,可别饿瘦了它。” 山桃的眼泪唰的一下,便落了满脸。 第三百二十八章 砸门 这人可真是的,走之前也没想着好好嘱咐自己的娘子,先想着铺子里的猪。 山桃想埋怨孙时安的,可那埋怨的话却说不出口,一张嘴便是担忧:“时安哥,你千万要好好的,你昨儿个跟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记住了,我知道你不肯跟我说你要做的事,可你只记着一点,我在家等你呢,做万般事之前,都要先想着这句话。” 孙时安点点头,他一句话未说,便转身去追金爷等人了。 山桃站在巷子口,吹了好久的风,直吹到脸上的泪痕都干了,才转身回家去。 一扭头看见赛西施,她连忙擦了擦脸:“赛老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我出来送金爷。” 赛西施手上挎着个小篮子,像是要出远门,她锁上自家大门,见山桃一直好奇地盯着她,就笑了笑。 “我回一趟娘家,给我爹娘和顺娘上一炷香,昨儿个清明,我忙乱了一天,都没来得及回去看我爹娘,还有,我得去给他烧些纸钱,跟他说一声,我又嫁人了。” 这个“他”想必就是赛西施前头的男人。 “赛老板啥时候回来?”山桃不提那个“他”,先提起了生意,“等赛老板回来了,带我去瞅瞅那个铺子。” 赛西施还以为山桃回心转意,忙笑着应下来:“我娘家不远,我就去个几天,你在家等着我。” 嫁给了金爷,赛西施出门就不用赁车,金亮亲自赶车送赛西施回去。 经过山桃身边,金亮就朝着山桃拱拱手:“孙大娘子,这些日子我就住在我们奶奶这儿,大娘子有啥事,直接来我们奶奶家找我。” 他说起“我们奶奶”四个字特别顺畅,山桃瞟了一眼赛西施,见赛西施双颊通红,心里便有数了。 好女怕缠郎。 金爷是个好人,又对赛西施一往情深,只要金爷愿意,继续对赛西施好下去,总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毕竟人心不是石头做的。 回到家中,山桃睡不着,索性把那幅观音像的绣品拖出来收个尾。 算着日子,胡太太这几日怕是就要到秀水镇了,也不知道她接没接到胡老爷的死讯,这辈子还打不打算要这幅观音像的绣品了。 不管怎么着,先把绣品绣好再说。 即使胡太太不要,也能高价卖给别人,家里的钱不大凑手,能多些钱使唤也是好的。 王素芬也睡不着,就挨着山桃坐着,给友福做衣裳。 娘儿两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便听着东边徐家的大门被人砸得震天响。 “贾秀莲!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滚出来!我今儿个非要打死你不可!” 王素芬侧耳一听,就抓了山桃一把:“是你大姐她婆婆。” 能叫徐母气成这样,八成是闵怜儿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山桃三言两语把这件事说了,王素芬就赶紧叫山桃去把自家的门给闩上。 “咱们可别掺和这件事,叫她们自己狗咬狗去。” 可是已经迟了,贾秀莲正在后门叫门呢。 偏生照庆刚醒,正打着哈欠在院子里洗漱,听到有人叫门,就开了后门。 贾秀莲便带着翠珠躲了进来。 “奶,救命啊!” 她一进来,就直奔贾老太那屋。 可惜贾秀莲并不知道贾老太换了屋子,原先的屋子让给了琇莹住。 她冲进去就往炕上扑,正好压到了琇莹的那条伤腿,把琇莹给疼醒了。 这一压可不得了,疼得琇莹直接喊出了声。 山桃在厢房听见,就丢了针线往琇莹那屋跑:“莹莹,怎么了?” 友福昨晚是跟着琇莹睡的,琇莹一喊,友福就被惊醒,一看见贾秀莲,他就记起山桃说的话,贾秀莲不是个好人,立马就扑过去咬住贾秀莲的胳膊。 “不许你欺负莹莹姐!” 贾秀莲吃痛,一巴掌扇了过去:“给我松口!你个小短命鬼,信不信我掐死你!” 山桃和王素芬赶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贾秀莲,你要掐死谁?” 王素芬二话不说,一把将贾秀莲拽下炕。 “友福是你弟弟,你真是好恶毒的心,才见了几次面,就想着把友福掐死,要是早知道你现在是这个样子,当初我一回来就先掐死你!” 激动之下,王素芬就说漏了嘴。 可贾秀莲却压根没听出破绽,还以为王素芬说的“回来”是这回从水头镇带着友福回来。 她心意不顺,就把一腔怒火都算到友福头上。 都是这个短命鬼!若不是有了他,贾老四怎会想着把家中的钱都给这短命鬼留着。 明明这短命鬼并非贾老四和王素芬亲生,就因为是个带把儿的,就能把家里的银钱田地都攥在手中! 凭啥! 她贾秀莲是贾家的长女,她才最有资格花贾家的钱! 隔壁的门都快要被砸烂了,徐母骂声不绝,一口一个贱人,骂得人心慌意乱。 贾秀莲只好暂时按下心中不快,勉强挤出个笑脸来给王素芬赔不是:“娘,我是跟友福闹着玩儿的,这小家伙像是个野孩子一样,一点儿规矩都不懂,上来就咬我一口,我被咬疼了,才想着吓唬他一下。” “你吓唬人就喜欢用掐死你这句话吗?”山桃冷冷地盯着贾秀莲。 她脱鞋上了炕,急忙忙解开琇莹腿上的细白布,还未曾养好的伤口,被这一压,都压出了小血珠,疼得琇莹嘴唇都发白。 山桃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打死贾秀莲。 “你眼瞎啊!” 她把手中的细白布摔在了贾秀莲的脸上。 “我家莹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先把你掐死!” 山桃顾不得找贾秀莲算账,先喊琇莹快去将大夫请来。 “嫂嫂,我不碍事的,”琇莹双唇哆嗦着,按住了山桃的手,“就是伤口裂开了而已,再上个药,包一包就好了。” 山桃哪放心得下啊,琇莹的腿伤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养不好就得落下残疾。 “你听话,乖乖躺着,碍不碍事,大夫说了算。” 贾秀莲还是头一次看到琇莹的腿伤,碗大一个疤,把贾秀莲都给吓呆了:“她这腿……是咋弄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求情没用 “咋弄的关你屁事!” 山桃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 “你自己家是被烧了还是被拆了,大清早不窝在自家,跑别人家来干啥!一进门就往别人家炕上钻,咋的,你是老母鸡急着抱小鸡仔吗?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憋不住了?” 气急了,山桃什么腌臜话都往外骂。 “你这么喜欢往人家炕头上钻,那还做啥官太太的美梦,趁早去窑子里干吧,还能挣钱呢!” 这话骂得不可谓不恶毒。 贾秀莲向来骂人的话不少,可一时竟然也被山桃给骂住了,等反应过来,她就往王素芬身上拱。 “娘!你听听贾山桃骂我啥呢!她叫我去干窑姐儿!” 王素芬很嫌弃地扒拉开贾秀莲:“你妹子的话虽然难听了一点,可也没怎么说错,大清早的往别人家炕头上钻,这哪像是个正经娘子做出来的事?贾秀莲,你可真给我们贾家丢人。” 贾秀莲的眼泪就憋了回去:“这怎么就是别人家了?娘,你们不是搬到镇子上来住了吗?这不就是贾家吗?我回我自己家还不行吗?” “贾家怎么就是你自己家了?”王素芬往隔壁宅子努了努嘴,“你是徐家的人,徐家才是你自己家呢,赶紧走,你妹子嫁人之后脾气见长,你要是还不走,不仅我要打你,你妹子还要打你呢!” 贾秀莲才不会出这个门呢。 王素芬撵她走,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啥也不起来。 “娘,我也是你女儿,你不能只疼贾山桃,不疼我!我就不信你没听见我婆母正在砸门呢,我婆母面上装得好,处处都要讲规矩,其实她就是个泼妇,我要是被她抓住,她肯定要把我打死,娘,你就不能帮我这一回吗?” 王素芬不为所动。 现在知道求人了? 上辈子她求过贾秀莲多少回,求她好好过日子,不要跟时安闹脾气,时安走了,又求她知道爱惜自己的名声,要么就为时安守节,要么就再找个好人家嫁了,莫要到处招蜂引蝶。 还求她看在父女一场的情分上,多多看一看贾老四,求她看在贾老太最疼她的份上,帮忙照顾一下贾老太…… 求了无数次,可每一次,贾秀莲都极其冷漠,不耐烦地叫她闭嘴,转过头该干啥干啥。 光是想一想上辈子,王素芬就觉得自己这个娘做得真窝囊。 重来一次,她就有几件事要做,第一,保住贾老四的命,第二,看着山桃这辈子平安喜乐。 最后一件事,就是要贾秀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恨贾秀莲入骨,不管贾秀莲怎么哭,怎么撒娇,她都觉得恶心。 “滚,你婆母为啥要打死你,还不是因为你恶毒,故意弄掉了别人的孩子?打你是应该的。” 贾秀莲想不到王素芬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弄掉闵怜儿的孩子怎么了? 那孩子是个孽障,就不该生下来! 闵怜儿若是生了那个孩子,风声走漏出去,徐光宗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名声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那比命还要重要。 失了名声,徐光宗还怎么做大官儿? 她弄掉了闵怜儿的孩子,是真真正正地在为徐光宗着想! 可外头那个腌臜婆子,又刻薄,又愚蠢,竟然不为自己儿子的名声想一想,光想着闵莲儿肚子里的那个孽障了。 想要抱孙子,她贾秀莲也能生,为啥只看重闵怜儿肚子里的孩子! 她原以为她在徐家受了欺负,回娘家哭一哭,全家人都会为她撑腰。 上辈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但凡孙时安对她冷着脸,她就跑回家哭一回,王素芬肯定会好言好语地安抚她,贾老太则拍着桌子在家中大骂孙时安。 贾老四最实在,提上一斤酒就来镇上找孙时安说话了。 为啥这辈子就不一样了呢? 难道是因为她嫁给了一个读书人,家里人敬重徐光宗,所以不敢为她出头? 一定是这样的。 上辈子贾山桃就从没跟家里说过苦,贾老四每回去徐家也总是束手束脚,还不是因为徐光宗是个读书人的缘故。 贾家人怕读书人! 贾秀莲忽地就得意起来。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嫁个读书人,果然没错。 还没得意多久,翠珠就急火火地跑进来。 “大娘子,不好了!照庆刚刚开门出去找大夫,咱们家太太瞧见了,问了照庆几句话,照庆就说大娘子在这里呢,太太已经找过来了!” “贾秀莲!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躲在这儿!” “嘭嘭嘭!” 徐母已经在捶孙家的大门了。 “贾秀莲,你这个小贱人!你有本事害了我的大孙子,你有本事就出来呀!” 连绵不绝的骂声立刻打消了贾秀莲心头的得意,她又哭着求了王素芬几句,见王素芬始终面若冰霜,便咬咬牙问贾老四去了何处。 “现在才想起来问一声你爹?”王素芬冷笑,“你爹今早跟着你大舅和你妹夫上山去灭山猪了,隔得这么近,也不知道跟你爹多说说话,就你这样的闺女,还指望着娘家帮你,你咋想得那么美呢?” 贾秀莲愣住了:“去灭山猪了?” 她跟见了鬼一样盯着山桃:“孙时安也去了?” 山桃厌恶她,就别过脸没说话,是友福奶声奶气地道:“爹、大舅,还有二姐夫都去了,二姐夫还说,要是看到小兔子,就抓几只送给我。” 贾秀莲便“嗷”的一声叫了起来。 “贾山桃!你是不是傻子!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清明这几日,叫孙时安去高家庄收猪,你为啥不听!你真是害惨我了!” 山桃可真佩服贾秀莲,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个事呢。 “大姐既然提起这件事,那大姐的承诺是不是要兑现了?你说过,我家时安哥若是清明的时候还活着,就得在村口的土地庙前给我磕三个头,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回村,你把这个头给我磕了?” “我磕个屁!”贾秀莲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贾山桃,你不听我的话,你害惨了我,还想我给你磕头?做你的梦去!你等着吧,孙时安必死无疑! 第三百三十章 这门姻亲不要也罢 “自然是妇人的男人叫我来的,他说他姓徐,叫我来,是叫我保住孩子的。” 接生姥姥哼了一声,眼神有些鄙夷。 “这样的男人,我倒是也见过几个,都是些没良心的,放着自己的婆娘不要,开口就是保住孩子,呸!岂不知有娘才有娃?这娘没了,娃娃可不好生,就算生下来,也不大好养活,想要叫孩子活住了,得花费不少功夫呢。” 接生姥姥就是唠叨,一句话能引出一船话来。 等她说完了,贾秀莲才慢条斯理地道:“那恐怕你找错人了,我们这儿可没有什么要生孩子的大肚婆,我这里只有一个月份还小,肚子不显的贱人需要保胎,不过,姥姥你好像来迟了,这个贱人要死了,孩子能不能保住,还重要吗?” 这回说到闵怜儿要死了,贾秀莲终于忍不住笑了。 接生姥姥被吓得一激灵,赶紧扭头看山桃:“怎么会有人因为别人要死了,这么高兴?你不是说,她是那大肚婆的表嫂?自家亲戚会这么恶毒吗?” 山桃摆摆手:“姥姥你别问我,我跟他们一家子都不熟,我是带着我小姑子来抓药的,大夫今儿个忙,我们这就回家去了,姥姥以后有缘再见啊。” 接生姥姥很喜欢山桃和琇莹,她甚至还要追出来送姑嫂二人:“大娘子快别这么说,什么有缘不有缘的,咱们是一定会见面的!大娘子要是现在就有了,咱们年底不就能见着了?” 山桃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借姥姥吉言。” “啊!接生姥姥怎么还不来呀!” 两人还没说完话,徐母就从药堂的内堂奔出来。 接生姥姥便知道,这就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她跟山桃点了点头,就迎了上去:“我便是接生姥姥,大肚婆这身子有几个月了?是怎么回事伤的身子?” 徐母慌得差点喘不过气,话都说不利索,好半天才伸出四个手指头:“马上就要四个月了。” 山桃愣了一下,哟,她还少算了两个月呢,原来闵怜儿这么早就跟徐光宗勾搭上了。 接生姥姥的脸色刷一下就难看起来:“四个月了?啧啧,这可就难办了,走吧,先去瞧瞧。” 两个人谁都没有管贾秀莲,好似贾秀莲不存在一样。 药堂中只剩下贾秀莲孤零零一个人,看着确实有点可怜。 山桃却暗戳戳地想笑。 活该! 她挎着篮子扶着琇莹往家走,天色不早,得赶紧把饭菜烧上。 不多时,贾秀莲也跟了上来。 “大姐,你咋出来了?闵怜儿可是你表妹,自家表妹生死未卜,你这个表嫂却拍拍手跑了,这说不过去吧?再者,你婆母身上也没钱,待会儿这药堂的钱,接生姥姥的钱,不都得你付吗?你赶紧回去守着吧,省得一会儿,亲家婶子还得找个跑腿的把你叫回去,这跑腿的小孩也得给一二文钱呢,你家现在日子不容易,能省就省,花这冤枉钱干啥。” 山桃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说得毫无问题。 她可真是大善人一个,贾秀莲可是她的仇人呐,她都能处处为贾秀莲着想,还知道叫贾秀莲省着点花钱,这世上还有人能做到她这样吗? 可偏生就有人不领情。 “贾山桃,你讥讽谁呢?谁日子不容易了?我手头上钱多着呢,我只是不想给闵怜儿那个贱人花。” 张口贱人,闭口贱人,贾秀莲真是被贾老太给惯坏了,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不知道收敛性子,说话这么难听。 山桃就忍不住讥讽她:“是是是,你最有钱了,大姐,我挺好奇的,你不是说闵怜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大姐夫的吗?既然不是我大姐夫的,那你这么恨闵怜儿干啥?为啥要骂她贱人,又为啥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谁弄掉……” 贾秀莲忽然不说话了,她深吸一口气,好似见鬼一样瞪着山桃。 “你咋知道是我?你看出来了?” 山桃摇摇头。 贾秀莲的演技本就拙劣,加之她仗着自己重生了,便有恃无恐,不将旁人放在眼中,认为这世间就只有她自己是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大傻子。 却不知重生的人可不止她一个,贾家就占了四个呢。 “我只能说大姐你自求多福吧,早上你下车之后拉闵怜儿去挡拳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若是再叫亲家婶子和我大姐夫知道,你已经知晓闵怜儿肚子里有个孩子,那你的目的不就很明确了吗?那不就是想让闵怜儿落胎么?啧啧,你的心思这般恶毒,我大姐夫可是个心思清正的读书人,想来不会再继续和你过日子了。” 贾秀莲难得地没说话。 山桃用余光瞥了一眼,见她正低垂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正准没好事。 快到家门口了,贾秀莲才低声道:“你少来可怜我,我知道你没安好心,不过是在看我的笑话罢了,要不然也不会前后说话不一样,先前还说徐光宗勾搭闵怜儿,要为我出气,这会儿却又说他是个心思清正的好人,贾山桃,你嘴里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山桃莞尔。 她的话是真还是假,得看是对谁说的了。 “是大姐你先改口的,明明你我都知道,闵怜儿肚子里的孽种,到底是谁的,可大姐你却还在为他遮掩,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大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会心甘情愿跟这种伪君子过日子?做大官儿太太,就那么重要吗?” “你懂个屁!” 贾秀莲登时翻脸。 “你相貌不如我,自然不知道我心里的苦,我生了一副国色天香的好相貌,却偏生投胎在山坎坎里,这也就罢了,要是我岁数小一些,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能赶上选秀,凭我的相貌,何愁不能进宫去做个贵人娘娘?” 她万分愁怅,轻抚脸庞,甚至于眼中还有点点清泪,可见因为进不了宫,当不成娘娘,她有多难过。 山桃却偏要在此时打破她的美梦:“大姐,你咋知道再过个一年半载要选秀?” 第三百三十一章 张老狗没了 山桃冷着脸不肯开后门。 “你有啥事?赶紧滚,别逼我拿刀砍你。” 后门处静了静,才传来贾秀莲的哭声。 “山桃,我是你亲姐呀,从啥时候起,你对我这么凶狠了?” 啥时候起? 这可说来话长了。 “有话快说,别耽搁我干活儿。” 贾秀莲哭着道:“你别哄我了,你就是不想和我说话,娘和奶都在你家帮你忙,你还有个丫头,已然是个奶奶了,你有啥活儿要干?” “你自己一天到晚到处晃悠,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咱奶那么大岁数了,在村里就啥活儿都不干,你指望她到镇上还能干活儿?咱娘还得给小弟弟做衣裳呢,我家这么大,洗衣做饭扫地哪一样不是活儿?我还得顾着前头的铺子,没功夫跟你闲磨牙。” “你要是又来跟我要钱,那咱俩就先把之前的账结算清楚,方才大夫来给我家小姑看了伤口,重新上了药,又给开了一副药先吃着,这一项就是二两银子,你先把这二两银子给我,不然,就免开尊口。” 门外又安静下来。 山桃还以为贾秀莲走了呢,听得贾秀莲又在哭。 “山桃,你看在咱们姊妹一场的份上,就帮帮我,我婆母要在我们家住下,可我家地方小,哪能住得下她和闵怜儿两个人,你们家地方大,能不能让我婆母和闵怜儿暂时先住在你们家?” 娘呀,这脸皮厚的,都能砌墙了。 山桃啐了一口,开了门便骂:“你家地方怎么就小了?你们夫妻二人住一间,叫你婆母和闵怜儿住一间,怎么就住不得了?贾秀莲,你脸皮可真够厚的,你当我家是客栈啊,还要把人往我家塞!” “你就不怕旁人知道了,说你跟徐光宗不孝?你不是才说徐光宗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的声名最要紧么?这会儿又不在乎了,有时候我可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行了行了,你赶紧滚吧,以后别再来我家了。” 山桃砰的一声关上门,差点夹着贾秀莲的鼻子,把贾秀莲气得直翻白眼,在门外低声骂了半天,直到徐母在家喊她,她才赶紧回家去了。 一上午都因为徐家这点破事耽搁了,山桃啥都没干成,吃了晌午饭,就赶紧跟秦宝山等人往清河村走。 他们只留了琇莹和友福看家,在车行又赁了几辆大车,把秦宝山那群人全拉回村子里。 山桃跟着秦宝山和李三上山去转了一圈,李三把划定的地方指给山桃看,山桃便点点头。 “今儿个时间来不及了,李三叔,你下午就带着秦大哥他们进料去,多少钱你就先记在我家账目上,到时候我自会去付钱。” 李三笑道:“大娘子放心便是,孙相公早就将这些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们下午便将用料都拉来,明儿个先把房子盖起来,再垒猪圈。” “辛苦你们了,暂且先盖几间草房,等猪圈垒起来了,若秦大哥他们还有些时间,就帮你们夫妻二人盖一间砖瓦房住着。” 夏日多雨多风,茅草房怕是住不了人。 秦宝山搓着双手道:“大娘子放心,俺们兄弟们都商量好了,等这边活儿盖完了,就赶紧回家去,先把自家的庄稼收得差不多了,再来帮大娘子家干活儿,到时候大娘子要垒多少房子都行。” 山桃抿嘴笑道:“这敢情好,过些日子,我那西边宅子的图纸差不多也要出来了,正好,你们收完庄稼就能来帮我盖房子了。” 山桃忍不住感叹,幸亏贾秀莲当初找来了秦宝山这群人,又没好好待人家,才叫她捡了一群宝贝。 秦宝山等人干活儿勤快,又不闹事,上哪儿再去找这样一群人去。 等他们回来盖西边宅院时,得寻思给他们加一点工钱。 王素芬和贾老太等人则在家中收拾东西。 这回是要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到镇上去,只留一些米面粮油锅碗瓢盆等物,好叫三娘给秦宝山等人做饭。 山桃回家时,王素芬已经收拾好了两大车,贾老太和照庆一人坐了一辆大车,跟着大车回到镇上去。 家里剩下的东西再装三辆大车就差不多了,到时候王素芬和山桃再一人坐一辆大车,往镇上去。 孙家有一辆大车,贾家也有一辆大车,母女二人商议了,便把贾家那辆大车留下来给李三等人使唤。 一会儿秦宝山先赶着孙家的大车将东西送回去,李三夫妻二人坐着贾家的大车在后头跟着,去他们家中把他们俩的东西收拾好,再载着秦宝山回清河村。 一来一回,估摸着要天黑了,山桃就让秦宝山等人先去镇子上,她跟王素芬收拾好东西会自己回去的。 明日春兰娘出殡,贾家的男人都上山去了,王素芬的意思便是趁着今日她们娘儿俩回来了,不如今日就去一趟张家,再送一份丧仪去,明日春兰娘出殡,他们贾家就不出人去了。 山桃也是这个意思。 张春兰现在跟疯子差不多,她们能不接触便不接触。 哪知道到了张家,张家屋里停着的,从一具尸体变成了两具尸体。 这可把母女二人吓得不轻。 “是张老狗没了。” 赵五婶在张家帮忙,见王素芬和山桃来了,便把二人拉到了院子里,摇着头叹叹气。 “张老狗也忒不像话了,非逼着春兰给他钱,他要去镇子上给春兰娘买一副更好的棺材来,其实他要钱不就是吃酒去?春兰嫌他烦,就没给,他竟然偷了春兰的钱自己跑去了,结果吃得醉醺醺的,半夜回来时掉进了河里,今儿个早上才被对面青山寨的人发现了。” “啧啧,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头上还有个大口子,估摸着是掉进河里时,撞到了石头上,人一下子就撞晕过去了,要不然,张老狗会水,哪怕是吃醉了,也能在水里扑腾两下,哪至于就淹死了呢。” 王素芬神情木然:“淹死了好,省得留着他,还是个祸害。” 赵五婶便抿嘴笑:“可不是么,他死了,春兰和冬子才有好日子过,咦?山桃,你这是咋了,怎么头上冒了这么多汗?” 第三百三十二章 忙活 山桃神情恍惚,心中却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清楚得记得前不久,张春兰曾经跟她说过,要是张老狗跟胡老爷一样,吃醉了酒,从桥上过,跌进河里淹死了便好了。 事情才过去了几天,张老狗果真就是吃醉了酒,掉进了河里淹死了。 这也太巧了一些吧。 难道张老狗是被张春兰推下河的? 山桃不敢往下猜测,赵五婶问她,她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讪笑道:“没事,就是天有点热,我今儿个又穿多了。” 赵五婶便顺着话头往下说:“可不是么,今年的天可不大对,这都四月份了,也不见下雨,这天儿还一天比一天热,别是要闹灾了吧?” “闹什么灾,今年的年景好着呢,”王素芬安慰赵五婶,“别急,就这几日便要下雨了,这雨下得还不小,要一连下好几天呢。” 赵五婶很好奇:“四嫂,你是咋知道的?你会看天象?” 山桃便也别过头去看王素芬。 每个人记忆的重点都不同。 山桃重生回来,记得的都是在徐家经过的桩桩件件,以及山上哪一块有值钱的草药,绣活儿卖到谁家去,给的钱更多。 到后来,她的手糙了,做不得绣活儿,又是哪一家绣庄愿意出高价请她去指点绣娘。 山桃都记得呢。 王素芬记的东西自然跟山桃又不一样。 她是侍弄庄稼的人,老天爷啥时候下雨,啥时候闹灾,她记得便要更清楚。 可她又不能说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就把这事赖到贾老四身上去。 “你也知道你四哥那个人,是个侍弄庄稼的好手,又喜欢打猎,就总看一看天,时间长了,可不就会看天象了?这下雨的事,是你四哥说的。” 赵五婶立马就对贾老四赞不绝口。 山桃却很担忧,要真的是一连下好几天的雨,山上的人咋办? 雨水会冲淡野兽的气味与痕迹,对孙时安等人来说,追捕山猪王就更危险了。 “放心吧,没事的,”等赵五婶忙活去了,王素芬就拍了拍山桃的手,“你爹和你大舅按时间来算,不该是在这个时候走的,时安呢,又过了走的时候,我算来算去,这回真正有危险的,怕是只有金爷。” 山桃哭笑不得:“娘,你还会算命了?还算来算去呢。”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什么算命不算命的,我这不叫算命,我这是根据上辈子的事情推算出来的,你奶也是这么说的。” 完了,山桃更不信了,贾老太神神叨叨那一套最不能信。 母女二人放下了两份丧仪,一份是另给春兰娘的,另一份就是张老狗这一份。 张春兰姐弟并未在家里。 听赵五婶说,张老狗今早一出事,张春兰就抱着她弟去镇上了,说是冬子被吓傻了,人都有些发热。 回去的路上,王素芬就感叹。 “造孽呀,张老狗虽然不是个玩意儿,但到底是两个孩子的爹,春兰也就罢了,已经长大了,冬子还是个孩子呢,自己亲爹没了,肯定被吓得不轻。” 山桃可不这么想。 冬子虽然年纪小,胆子却大着呢,咋会轻易被吓病,这里头指不定还有别的缘故。 不过这是张家的事,山桃不准备掺和,省得掺和多了,被张春兰缠上。 到了家,天果然要黑了。 一家子人除了琇莹和友福,都忙活着归置东西。 琇莹也没闲着,她让友福坐在灶膛前烧火,一边教友福背三字经,一边做小甜饼吃。 中途山桃进来了一次,捏起来尝了一口,就赞不绝口:“怪不得照庆老念叨着要吃什么小甜饼呢,莹莹,你这手艺都能开食肆了。” 琇莹难得地羞涩一回:“我还会做别的口味儿的,这里还有咸口儿的,今儿个时间来不及,不然,我还能做点豆沙的、蛋黄的、奶酥的,下回,等哥哥回来了,我一道做给你们吃。” 山桃便笑道:“那我和你哥哥就有口福啦。” 但愿孙时安能早些回来,孙时安不在,山桃这心里就好似时时刻刻被油煎一样,不仅心焦,还疼得慌。 一家子直忙到月上中天,才将东西都归置好。 几人早就累得不行,得亏琇莹和友福烧了一大锅热水,众人洗漱一遍,才觉得轻快不少。 琇莹没说谎,除了做小饼之外,她是真的不会烧菜。 山桃和王素芬又只好各自做了一道热菜,再配着昨日剩下来的凉菜,就着小饼吃,一顿饭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一时饭毕,照庆要去收拾碗筷,被山桃拦下了:“今儿个太累了,明儿个再收拾吧,明日镇上赶大集,咱们一家子也不用早起,睡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起,起来去长平街上吃早饭,午饭也在长平街上吃,咱们也松快一日。” 因众人都在为孙时安等人悬着心,山桃便故意说起赶大集的事,还逗着友福,叫友福背刚学的三字经,背得好,明日就给他买布老虎。 友福奶声奶气的,倒也磕磕巴巴地背下来了,引得贾老太等人直叫好。 “是莹莹姐姐教得好!” 小家伙年纪不大,还知道感恩呢。 琇莹便笑道:“你也学得好,待你背下三字经,又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便教你写字。”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明日我们去书坊,瞧瞧可有什么适合你练习的描红本,若是没有,就多买些纸,回来我写给你。” 这是正儿八经地把友福当作学生来教了。 山桃暗暗点头,琇莹喜欢多思多想,有个事情给她做,倒也不错。 睡到半夜,隔壁又开始闹幺蛾子。 山桃本就因为孙时安不在身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隔壁动静一响,她便披上小衣出去了。 一出门,就见王素芬贴在东边的墙根底下,正跟趴在窗台上的贾老太小声说着什么。 山桃很无语。 这对婆媳俩夜里带着友福睡,可真没想到,这倒是方便她俩一块听墙角了。 “快来快来!”瞅见山桃,王素芬就赶忙招手叫山桃过去,“打起来了!” 山桃越发不知道说啥才好,她怎么觉得,她娘一脸幸灾乐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为了钱 山桃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生怕声音大了,会叫隔壁的人听见。 “谁打起来了?” 王素芬一把抓过山桃,叫她自己贴在墙上听:“还能有谁?你大姐挨打了呗。” 山桃登时兴奋起来。 她就喜欢看贾秀莲挨打,可惜看不到,只能听了。 隔壁宅子里,徐光宗抓着贾秀莲的头发,把她按在墙边的水池里,一面低声怒斥:“贱人!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我早就警告过你,我会给你身份和荣光,但你不能违背我的意思!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么!” 贾秀莲呛了好多水,呛得她都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有个喘气的机会,便拼命咳嗽,没等喘过气,就又被按进了池子里。 “你嫁给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只不过是先叫你垫了一些钱而已,你便以为你是这家里的主子了么?我告诉你,这家里的主子只有一个人,就是我!” “闵怜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竟然敢动歪脑筋,把这孩子弄掉了,可见你心思歹毒,便是将来跟我进京,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贾秀莲终于能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她连忙解释:“官人,我错了!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求官人别不要我,我以后会好好听官人的话!” “打死这个小贱人!” 徐母也在一旁咒骂。 “怜儿为了产下这个死胎,痛得死去活来的,那接生姥姥跟我说,胎儿都成型了,能看出来是个男胎,我可怜的大孙子哦,就这么没了!光宗啊,咱们还要靠这个大孙子回京城的!现在没了大孙子,以后可怎么好啊!” “行了,你小点声!”徐光宗不耐烦地呵斥徐母,“真要闹得人尽皆知才满意吗?不就是个孩子么?儿子再生便是,愿意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没了一个,还有别的。” 贾秀莲彻底缓过劲儿来了,赶紧点头:“是是是,官人,我就愿意为你生孩子,求官人给我这个机会吧,让我给官人生个儿子。” “闭嘴吧,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嫁过来一个多月,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怜儿跟了光宗不过几次,就有了身子,你呢?我儿娶了你,真是倒了大霉!” “好了娘!明日把厢房再收拾一间出来,等春兰回来,就将大花也接过来吧,我一定要尽早生个儿子出来。” 贾秀莲脸色不大好看,怎么钱大花也要来? 她跟钱大花不对付,钱大花一来,她在家里岂不是一点地位都没了? “官人,家中已经有了春兰和翠珠,再买个丫头来,不合适吧?” 徐光宗狠狠地瞪了贾秀莲一眼:“怎么不合适?怜儿表妹身子弱,行动都要有人伺候着,娘又上了年纪,不得多个丫头照顾么?至于你,你是我徐光宗的娘子,出门得有个丫头跟着,才叫体面,家里三个丫头正好够用,娘子,你说呢?” 他紧紧攥着贾秀莲的脸,眼神清冷,冷得贾秀莲不停地打寒颤。 “可是官人,家里银钱不多了……” “我不是说过,我会把在书坊抄书赚的钱给你么?” 即使害怕,贾秀莲还是战战兢兢地道:“那些钱根本就不够官人你出去应酬的,就更别说,买丫头了。” “真是麻烦!” 徐光宗松开贾秀莲,朝着她的肚子踹了一脚。 “你们贾家人不是都很能干活儿挣钱么?你为什么什么都不会?刺绣,种地,烧菜,你总得会一样!再不济,你就学着上山去砍柴挖草药!” 贾秀莲像是不认识徐光宗一样,捂着自己的脸尖叫了一声。 “官人,你竟然叫我去砍柴挖草药!我可是你的娘子啊!我生成这般花容月貌,你要叫我去山上干活儿,岂不是糟蹋了我这张脸?” 徐光宗看见贾秀莲便厌恶:“光生了这张脸有什么用?我娶你回来,又不是为了你这张脸,而是为了钱!” “为了钱?不是为了我的脸?” 贾秀莲头一次听见男人跟她说这样的话。 不应该啊,她生得倾国倾城,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男人见了她,就应该走不动道儿,吃不下饭,怎么还能想到钱上头去呢? 她这张脸不比钱香? “赶紧爬起来!”徐光宗又踹了贾秀莲一脚,“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你是家中的大妇,便是负责赚钱理家的,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只要你能一直赚钱,孝敬娘亲,对怜儿春兰几个人好,这大妇的位置就一直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贾秀莲如坠云里雾里,一直有些听不明白,她恍恍惚惚地问道:“生孩子的事情也不用我来么?” “当然不用,”徐光宗面上的厌恶更深,“恐怕你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我也不妨跟你交个底,反正你奶那个老太婆已经知道了,你就算不从我这里知道,也早晚会从她那里知道。” “其实我是敬国公府的公子,我爹是国公府的二爷,去岁,国公爷唯一的儿子没了,敬国公府的后代,只有我和我那个不成器的庶出兄长,可巧,国公爷瞧不上我那个庶兄,也瞧不上我,但倘若我生出了儿子,那便不一样了,所以,贾秀莲,你听明白了么? “如今,生出儿子,比叫我考上状元,还要重要,但凡我有个儿子,我就能凭借这个儿子回到京城,而你,也能从一个村姑,一跃成为国公府的奶奶,你难道不想奴仆成群,享受被人尊崇的感觉么?” 奴仆成群,被人尊崇…… 贾秀莲从一个梦里又一下子掉入另一个梦里。 只要能成为人上人,暂时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能不能生孩子不要紧,徐光宗说得对,她是徐光宗的妻子,无论是谁生了徐光宗的孩子,都得喊她一声母亲。 等回到了京城,大不了去母留子便是了。 不就是挣钱么? 贾秀莲咬了咬牙,好,这个钱,她去挣! 她嘴角便翘了起来:“官人,莲儿想要你立下一个字据。” 第三百三十四章 灌汤包 “怎么样,桃儿,你听见什么了?” 山桃摇摇头,站了半天,腿都麻了,除了一开始听见贾秀莲求饶之外,后头什么都没听见。 “娘,你呢?” “我恍惚听见什么成了型的男胎,生儿子,别的就啥也听不见了。” 估摸着是闵怜儿肚子里的那个孽种没保住。 这是个好消息呀。 山桃就扬起了嘴角,上辈子她被这个小孽种欺负得够呛,这辈子,托了贾秀莲的福,这个小孽种竟然直接没了。 “你们母女俩可真是废物,咋干点啥都不成事!” 贾老太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急得直打窗户棱子。 “听个墙角都听不明白,他们一家子要是商量着害咱们,你们俩还啥都不知道呢。” 山桃忍不住翻白眼:“奶,你要是厉害,下回你来听!人家又不是傻子,有什么要紧的话都在墙根底下说,专门等着咱们来听墙角,你要是这么想听他们家都说了啥,不如你去他们家住算了,他们家吃得不好,成天咸菜疙瘩稀饭菜汤,你去了还能瘦一点。” 这几天一直在忙,闲下来,山桃就担心孙时安,本来就又疲倦又暴躁,贾老太算是撞到她枪口上了。 她噼里啪啦怼了一顿,就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把贾老太气得够呛:“这臭丫头!我说了她两句,她还有脾气了!” 王素芬赶紧打圆场:“娘,行了,少说两句吧,桃儿心里惦记着时安呢,难免有些浮躁。” “就她心里有事?你不惦记着老四和王登云?我不惦记着我儿子?” 贾老太翻身躺下,给友福掖了掖被角。 “桃儿这个丫头,这是犯了老病症,有什么事情都爱往心里藏,不高兴也不肯说出来,这么下去哪行啊,老话说,想得多,死得快,她总喜欢自己一个人瞎想,早晚有一天,把她的身子骨给想坏了。” 王素芬也爬上了炕,守着友福睡下:“娘,你又胡说,哪来这样一句老话。” “怎么没有?这老话就是我说的!我是个老太太了,我说的话,那就是老话,行了,赶紧睡吧,明日去药堂,给桃儿多抓几副药,安神的,养身的,坐胎的,都得要。” 一宿无话,第二日贾家人果然都起来迟了。 最先起来的竟然是琇莹。 山桃一推开门,就见琇莹坐在后院中,捧着那本《农事》看得正起劲。 “咋坐在日头底下看书?”山桃摸了摸琇莹的头,“仔细日头晃花了你的眼,进屋看去。” 琇莹放下书甜甜一笑:“不看了,我等着嫂嫂带我去赶大集,我好买些种子,回来种点小菜。” “种子就不用买了,那东西咱家有的是,等回来我给你找,你先发好秧苗,回头种到咱们家后头那块河边的空地上,就把西边那块给你种小菜吧,东边那块,我这几日扎个篱笆,把铺子里的鸡鸭鹅赶进去,前头铺子是用来养猪的,弄些鸡鸭鹅进去太挤了。” 山桃还惦记着琇莹说要在清河村那片草甸子里开荒种地呢,那草甸子哪能种地,给琇莹找点事儿做,她就记不起那片草甸子了。 琇莹早起也没闲着,小姑娘很勤快,拖着一条腿烧了热水。 四月初的秀水镇已经开始暖和了,早上洗漱倒可以不用热水,用热水还费柴火。 可家里没有一个人说琇莹浪费的。 哪怕是爱钱如命的贾老太,虽然心疼,可嘴上也啥都没说,高高兴兴地用热水洗漱。 背了人,却跟山桃嘀咕:“也不知道咋的,我特别怕莹莹这孩子,我怕她受委屈,怕她不高兴,所以我不敢说她,这要是换了你或者照庆,这个天早上起来还要费柴火烧水,我不得骂死你们俩!” 山桃也有一样的感觉,不知道为啥,就想宠着琇莹,哪怕琇莹比友福大,潜意识里,也还是觉得琇莹得多宠着些。 洗漱完,一家人就忙活起来了,照庆留在灶房里刷昨天的碗筷,山桃和王素芬去前头铺子里喂猪喂鸡鸭。 铺子里剩下一头猪,贾家还有两头猪,都赶了来。 王素芬倒是豁达,觉得家里两头猪养得差不多了,就拍拍其中一头猪的身子:“等你爹和时安他们回来了,叫时安把这头猪杀了,咱们自家吃,把猪下水留出来,我试着卤个下水,要是好吃,就拿出去卖,好歹能挣点钱。” 山桃就想起了赛西施说的那个铺子。 “娘,赛老板在槐树胡同赁了一间铺面,她还不知道要做啥吃食呢,要不等赛老板回来,你们俩合计合计,就做个卤货铺子?间或卖点馒头包子面条之类的。” 至于罐子肉,山桃不打算放在那间小小的食肆卖。 罐子肉是小虎子的生意,谁都抢不走,她只是想让这辈子这个罐子肉的生意提前一两年。 小虎子一个人做的话,怕是会被喜乐宝这样实力雄厚的酒楼抢走,不如叫小虎子跟赛老板合伙,大头仍旧是小虎子的。 有赛西施掺和一脚,贾秀莲纵使有喜乐宝帮忙,也没法抢走这罐子肉的生意。 山桃就不掺和了,省得叫贾秀莲察觉出端倪。 王素芬低头想了想,便道:“等赛老板回来,我先去看看铺子再说。” 山桃便知道王素芬也同意这件事。 母女两个收拾好前头的铺子,回来又把院子和家里收拾了一遍,这才换了衣裳,一家大小齐出动,去长平街上赶大集。 头一站便去了镇上最有名的包子铺,要了几盘包子,一人一碗热豆浆吃着。 伙计已经认识山桃了,知道山桃便是孙大娘子,就殷勤地给山桃推荐他们店里新上的包子。 “我们东家新招了一个南边儿来的厨娘,这厨娘会做南边的包子,叫灌汤包,咬一口,那汤汁儿就在嘴里流,大娘子,你们要不要来一笼尝尝看?” 既然有了稀罕物儿,山桃就想尝尝看,便让伙计先上一笼,吃得好了,明日再来买。 伙计高高地应了一声,不多时就上了一笼小包子。 “孙大娘子,灌汤包来啦!” 第三百三十五章 余氏书坊 伙计怕山桃等人不会吃,还特地教给山桃:“大娘子,吃这个灌汤包,得先咬破一个小口……” “不用,”山桃打断她,朝着琇莹努努嘴,“我家小姑会吃这个。” 琇莹吃灌汤包很文雅,先咬开一个小口,吸干净里面的汤汁,再蘸着醋吃。 伙计看了直竖大拇指:“大姑娘吃相真好看,来我们店吃这个灌汤包子的,没一个像大姑娘吃得这么干净好看的,客人们不是被这汤汁儿给烫着了,便是叫汤汁儿溅了满脸满身。” 山桃与有荣焉,那是自然,她家小姑,什么都是好的。 学着琇莹的样子吃了一个灌汤包子,山桃就直呼好吃,恨不得再要一笼。 可之前她们已经每人要了一个肉包子,再吃,可就吃不下去了。 贾老太甚至埋怨伙计,说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早点告诉他们,非要藏着掖着。 伙计连连赔笑,还叫山桃等人明日早点来吃。 出了包子铺,山桃就问琇莹要先去哪儿逛。 琇莹却频频扭头看。 “看啥呢?可是没吃够?明儿个咱们再来吃,一会儿集市上还有好吃的东西呢。” 琇莹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嫂嫂,我总觉得刚才有人一直在看我,可却说不好是哪个人在看我。” “是么?” 山桃便也学着琇莹的样子往铺子里看,却没找到琇莹口中的那个人。 贾老太听见了,就安慰她俩:“你们别瞎想了,莹莹生得好看,吃相又文雅,店里的人多看莹莹几眼,有什么好奇怪的?守着莹莹这样一个小姑娘,不看才叫奇怪呢。” 山桃却没法释然,琇莹身份特殊,任何一点异常都不能放过。 “嫂嫂,没事的,”琇莹拽着山桃的手摇摇头,“兴许是我想多了,嫂嫂放心,这世上,如今也就只有两个人能认出我来,偏巧这两个人我都认识,若是他们二人,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山桃叹口气,兴许真是她想多了吧。 孙时安不在,她心里总空落落的,有点风吹草动就要瞎想半天,老这么绷着弦儿,迟早有一天,她这个弦儿要断掉。 一家人关于先去哪儿逛有了分歧。 贾老太第一站就要去药房,说是去给山桃抓药,还要拽着山桃一块去。 山桃死活不肯去。 大好的天,去什么药堂。 可叫贾老太一个人去吧,大家又不放心,商量了一下,就干脆兵分两路。 王素芬陪着贾老太去药堂,山桃、照庆和琇莹带着友福先去书坊,到时候大家伙在面馆门口碰面,吃个中饭,下午再逛逛,就买些菜回家去。 山桃早就想来余氏书坊一探究竟了。 余氏书坊的掌柜自称姓余,他竟然还认得山桃,见到山桃就喊一声“大娘子”。 “上回给大娘子推荐的那两本话本子,大娘子看得如何?我这儿又有了几本,巧了,也是和尚捉妖,道士驱鬼,正合大娘子的口味,要不,大娘子都买了吧?”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山桃就黑了脸。 因琇莹几个在场,山桃不好骂人,不然,她今儿个就得跟贾老太学几招,叫余掌柜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泼妇。 “余掌柜休要再提这件事!” 山桃冷下脸低斥余掌柜。 “我要买话本子,就是要买正经话本子,余掌柜给我推荐的那叫什么东西!我可是给我家小姑买的,余掌柜真的是差点害死我!” 余掌柜一怔,瞅了琇莹和照庆一眼,就连忙给山桃赔不是。 “大娘子消消气,怪我没问清楚,就胡乱说嘴,大娘子今日还买话本子吗?我这里真的有正经话本子,什么志怪传奇,山水游记,我这书坊中应有尽有,大娘子尽管挑,不过这一次,大娘子可千万别再把账目记到徐相公头上了,徐相公,没钱!” 山桃正想把话题引到徐光宗身上呢,可巧这余掌柜的先说起来了,她便笑着跟余掌柜道:“我有一件事要跟掌柜的打听,烦劳掌柜的找个人带着我小姑和我弟弟选些笔墨纸砚并蒙童启蒙的书,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话,如何?” 她不动声色地往余掌柜手中塞了一小块碎银子,余掌柜便笑了:“大娘子,咱们往这边请,这排书架后头,有个茶桌,大娘子若是不嫌弃,请来尝一尝我们书坊到的新茶。” 余掌柜叫来一个伙计,让那伙计领着琇莹几个人逛去,他引着山桃到了最后一排书架后头,请山桃坐下,又亲自给山桃上了茶,才笑着开口:“大娘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这个人就喜欢开门见山,几句话若还要云山雾罩,那就太无趣了,大娘子,你说呢?” 山桃也喜欢直来直去,跟直来直去的人说话,才不费劲。 “既然余掌柜这般爽快,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敢问余掌柜,徐光宗徐相公是真的在书坊干些抄书的活儿么?” 山桃起先还没觉得这余氏书坊不对劲,是上回在清河村,看到贾秀莲有钱买翠珠,问了一嘴,得知徐光宗竟然把自己在书坊抄书的钱给了贾秀莲,再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上辈子,一开始徐光宗也的确是在书坊抄书,抄书赚来的钱,她反正一文都没见过。 到了后来,徐光宗就常常往书坊里跑,甚至于闵怜儿带着那个小孽种也总是待在书坊里,而书坊的伙计对他们三人都很尊敬,尤其是对那个小孽种,简直快把小孽种当成主子了。 那会山桃已经倦怠到极致,一方面忙着照顾娘家,收拾贾秀莲搞出来的烂摊子,一方面还要忙着赚钱,应付苛刻的徐母,跟一味只会装可怜柔弱的闵怜儿母子斗心机,这点细枝末节就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细想想,山桃就越想越不对劲。 再一想到徐光宗是敬国公府二爷的私生子,山桃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书坊是敬国公府的产业么? 坐在对面的余掌柜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和轻蔑:“要不然呢?凭借徐相公的本事,也就只能在我们余氏书坊抄书了,换了别的书坊,根本就不会要他。” 第三百三十六章 父凭子贵 余掌柜的神情不像是在作假。 山桃万万没想到,余掌柜竟然这般鄙视徐光宗。 不过余掌柜说得没错,徐光宗那笔字的确算不上好看。 认真计较起来,山桃甚至觉得,徐光宗的字,还不如琇莹的字好呢。 上辈子她就觉得挺奇怪,字写成这样,竟然还有书坊愿意要徐光宗去抄书。 山桃那会儿就把这归根于徐光宗的人品好。 现在不这么觉得了,若非没有内情,余掌柜不会在这般鄙夷徐光宗的情况下,还愿意给徐光宗一份活儿干。 余掌柜说完了,便捧着一杯茶,老神在在地盯着窗外。 山桃暗叹一口气,这是嫌钱少啊。 她忙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余掌柜的手边。 余掌柜赶忙笑着将银子收好。 “大娘子,实不相瞒,我家中妻小都在京城呢,我也不愿意背井离乡,跑到这镇上做生意,大娘子,您想啊,这小小的秀水镇,能有几个看得起书买得起书的人?” “我们东家倒是说得好听,说叫我在这儿好好干,每年赚的钱,分我一半,可我来这镇上两三年了,没有一年是赚得到钱的!” 山桃微微一愣:“余掌柜才来了两三年吗?那之前这书坊……” “这余氏书坊是我们东家从原先的主子那里买下来的,我倒霉,恰好姓余,我们东家就把我挑中了,叫我来守着这间书坊,实则是守着徐相公。” 山桃心头猛地一跳。 还真叫她猜中了! 这余氏书坊的东家肯定是敬国公府无疑!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山桃就直截了当问余掌柜。 “掌柜的,我也不跟你说客套话了,前几日,我大姐夫的亲娘说漏了嘴,说我大姐夫是敬国公府二爷的私生子,这事可是真的?这书坊的东家,想必就是敬国公府的二爷吧?” 余掌柜的笑容就更深了一层,眼底的鄙夷也越发浓了。 “啧啧,真是想不到啊,这个余牡丹还跟当年一样沉不住气,啊呸,真是晦气,她也姓余!” 余掌柜倒是没再说余牡丹的事,而是点点头,肯定山桃的说法:“不过有一点,大娘子说错了,这间书坊的东家,不是敬国公,也不是二爷,而是我们家老夫人和大夫人。” 山桃愣住了,怎么会是两位夫人呢? 按理说,应该是二爷啊,就算不是二爷,那也得是二夫人。 余掌柜似乎是看出了山桃的疑惑,就笑道:“叫大娘子见笑了,我们二爷是个情种,二夫人早些年难产去了,二爷就跟着出家了,后来云游四方,不知所踪,二房只留下一个庶子,养在二房姨娘膝下。” “本来只等着我们国公爷百年之后,就把二房给分出去,可天有不测风云,世子爷病逝了,这国公的爵位眼瞅着就无人继承,老夫人和大夫人这才想起了徐相公。” 山桃不解地问道:“二房不是还有个庶子么?既然要隔房继承爵位,为何不把这爵位落到二房的这位庶出公子身上?” 庶出的公子,总要比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强一些。 余掌柜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苦涩:“大娘子,小的也只能告诉大娘子这些了。” 山桃赶忙掏荷包,余掌柜立即摆手拒绝:“大娘子,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有些话我能说,有些话我不能说,若不是大娘子已经知道徐相公的身份,我也不会跟大娘子说这些,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点大娘子一声。” “我看大娘子似乎跟徐相公不和,那这个话跟大娘子说也无妨,徐相公要想回到敬国公府,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赶紧生个聪明伶俐的哥儿出来,还得赶在府中的二公子前头生下这位哥儿,只要这位哥儿长到五岁能立住了,又聪明乖巧惹人怜爱,那徐相公就一定能回到敬国公府,且还能承爵。” 生儿子? 山桃恍恍惚惚,总觉得有些可笑。 怪不得上辈子这书坊里头的伙计们起先对徐光宗只是平平,可等着闵怜儿带着那个小孽种来了之后,伙计们就一下子殷勤起来。 原来是父凭子贵啊。 既然叫她知道了这件事,徐光宗还想生孩子?梦里生去吧。 山桃振作起精神,再次问余掌柜:“余掌柜,徐光宗在书坊里,就只是拿抄书所得吗?你们书坊,哦,不是,你们书坊背后的东家,难道就不会给他些钱来养家吗?” “怎么没给!”余掌柜大倒苦水,“要不说,我瞧不上这位徐相公么?明明穷得叮当响,可我们老夫人给他钱,他硬是不要,说什么他是男人,自能赚钱养家,嘁,我可是去打听过了,徐相公全靠着自家娘子养着呢。” 余掌柜满脸鄙夷,山桃便猜测,这位余掌柜的态度,就是敬国公府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态度。 主子都瞧不上徐光宗,作为下人,自然有样学样。 既然这书坊是敬国公府的产业,而徐光宗身上又流着敬国公府的血脉,那看来想要徐光宗失去这份赚钱的营生,是不能够了。 不过没关系,山桃最起码知道徐光宗现在迫切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她谢过余掌柜,起身出去时,琇莹已经挑好了书本,又付好了钱。 “余掌柜,”琇莹见余掌柜出来,就笑着给余掌柜行了一礼,“我方才听闻你跟我家嫂嫂说,你们这书坊里有话本子卖,不知道你们可缺不缺话本子?” 余掌柜笑眯眯地道:“怎的,大姑娘是想写话本子?哈哈,那大姑娘尽可以一试。” 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谁知琇莹当了真,转身又叫伙计多拿了两刀纸,说是要回去写话本子。 山桃由着琇莹的性子来,不就是几页纸嘛,小姑娘愿意给自己找个事情做,那就随她去。 几人出了书坊,沿路边走边逛,买了些小孩儿喜欢的布老虎泥人糖人,又买了些小零嘴儿,并头绳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就一路逛到了面馆。 贾老太和王素芬早就等着他们了。 见山桃和照庆胳膊上的篮子都满了,贾老太就皱起眉头:“你们咋买了这么些东西?白费银子。” 忽听一个人笑道:“你们家有钱,买就买了呗。”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卖身为奴 几个人一瞧,原来是大柱娘。 大柱家穷着呢,在外头轻易不下馆子,今儿个大柱娘竟然会跑来这面馆吃面,真是稀奇。 大柱娘脚底下还放了个篓子,里头堆着几个大鹅蛋,看来是到镇子上卖鹅蛋的。 既然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大柱娘又独占着一张大桌子,伙计就将山桃等人引到这张桌子边坐。 山桃等人点了面,贾老太就问大柱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吃。 “孩子他爹呢?” 大柱娘笑道:“孩子他爹去地里浇水了,这一阵子总不下雨,地里的庄稼都要干死了,问赵五,赵五两口子只会说再等等,说这几日就下雨,我呸!他俩懂个屁!不是自己的庄稼不心疼!他们家不缺这点庄稼,我们家可指着这点庄稼过活呢!” 山桃便看了王素芬一眼。 是王素芬告诉赵五婶,这几日就要下大雨的。 村里人都很信服赵五叔两口子,大柱家是个例外。 他们家是谁也不信服,总按照自己那一套法子来,赵五叔以前觉得他家穷,还想带着他家种点菜卖,是他们家自己不肯,觉得赵五叔在骗人。 结果赵五叔一家子侍弄起了菜园子,靠着菜园子赚了些钱,大柱爹娘又眼红,觉得赵五叔当时是故意不带他们的,要是真心想带,为啥就不能再劝一劝? 两家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 到底是邻居,王素芬便又劝了一句:“还是叫大柱爹再等两天浇地吧,说不准这几日就下大雨了呢。” “不等了!”大柱娘喜滋滋的,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事,王素芬就不好再劝了。 “大柱爹不跟着来也挺好的,你一个人还能下馆子。” 大柱娘面有喜色:“大娘,四嫂,这还是托了你家秀莲的福呢!我哪儿敢进来吃面,是你家秀莲付了钱,叫我在这儿边吃边等着她,我才敢坐进来啊。” 山桃登时就跟贾老太、王素芬交换了眼色。 贾秀莲可瞧不上大柱一家子,又怎会请大柱娘吃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 贾老太便慢悠悠地问大柱娘:“我家秀莲为啥要请你吃面呢?这孩子,我就住在她家隔壁,她都说不请我这个亲奶吃一口面。” 大柱娘神情讪讪的:“这不是没赶上机会么,大娘,我是来镇上卖鹅蛋的,恰好碰上秀莲了,啧啧,秀莲戴了个惟帽,说是吃了些东西,脸上生小疹子了,不能吹风,看着怪可怜见儿的,大娘,四嫂,你们有心,还是多关心关心秀莲,这心啊,可别太偏了。” 山桃微微一笑,这是在说她呢。 “婶子,是我大姐跟你说,她脸上生了小疹子吧?我大姐那是不好意思跟你说实话,骗你呢!” 山桃不想委屈自己,贾秀莲既然在别人面前说谎话,叫人家误会她奶和她娘偏心她,那她就得拆了贾秀莲的台。 省得让贾秀莲一天到晚嘚瑟。 “我跟婶子说了,婶子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我大姐那张脸啊,是叫我大姐夫打得见不得人了!” “啊?” 大柱娘吃了一惊,须臾又怀疑起山桃:“不能吧?徐相公不是这样的人啊,何况,你大姐跟我说了,徐相公怜惜她体弱不能干活儿,所以要给她买本村的丫头做伴呢。” “家里已经买了春兰,就再把我家大花买去,我已经点头同意了,刚刚就是跟着秀莲去里正那里按了手印,秀莲回家去取钱给我了,一会儿还要跟我回村,把我家大花儿带来镇上过好日子呢。” 贾秀莲竟然把钱大花买回家去了! 是不是傻啊! 钱大花恨贾秀莲入骨,这要是把钱大花也放在家中,贾秀莲还有好日子过吗? 王素芬和贾老太也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率先开口的是贾老太:“大柱娘,这事,你是不是办得太草率了一些?孩子爹能同意吗?你要不要先回去跟孩子爹说一声?再者,大花能同意吗?我记得你家大花还挑唆你家三花,说春兰卖到秀莲家里做丫头,就是人人都能欺负的奴才,这转眼间,你家大花也要卖给秀莲家里当丫头了,你叫三花怎么想她姐姐?” 大柱娘根本不把这个当一回事。 “小孩子懂啥?大娘,你家秀莲给了我十两银子,还说以后每个月给大花儿三百钱,你说,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二柱正等着娶媳妇儿呢,这个钱正好给二柱娶媳妇儿用。” “我也不用跟我家那口子商量了,这些日子,我家那口子正在给大花儿找人家呢,就想着把大花儿卖个好价钱,可找来找去,都不合心意,那些人家给的钱都太少了,还嫌弃我们大花儿年纪大,长得不好看。” “现在看来,得亏没把大花儿卖出去,不然,就遇不上这样的好事了,唉,可惜你家秀莲只要一个丫头,我家二花儿和三花儿还没着落呢,山桃,你要不要丫头?你看二花儿三花儿怎么样?” 山桃赶紧摆手,钱二花闷不吭声,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想啥,钱三花更不是个好东西,把这两尊活祖宗请回家,她是嫌自己的日子太好过了。 大柱娘已经打定主意,这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劝也没用。 众人吃饭就有些心不在焉,赶紧吃完赶紧走,省得一会儿跟贾秀莲碰上面。 有了这样一个插曲,大家伙儿都不想再逛,就买了些菜,提着东西回家了。 一进门,山桃把几个小的打发走,就拽着她娘进了贾老太的屋,把余氏书坊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这就对上了!”王素芬猛地一拍巴掌,“娘,桃儿,你们可还记得昨儿个半夜,那徐光宗怎么骂秀莲的吗?我当时就听着了,什么生儿子生儿子的,现在想来,徐光宗是想着尽快生儿子啊!” 山桃一琢磨,就冷下脸:“坏了,钱大花进了徐家,不是去做丫头的,是去给徐光宗生儿子的,恐怕张春兰也是干这个事儿的!” “瞎说,”贾老太拍了拍山桃的头,“钱大花那性子,能乐意干这事儿?” 第三百三十八章 总算来了 钱大花性子很傲,小时候一块儿玩,明明是贾秀莲当头儿,指挥着钱家几个孩子欺负山桃,可钱大花硬是要从被指使的身份中跳脱出来,成为和贾秀莲并肩的指使者。 说白了,哪怕家里穷,钱大花也不愿意给人家做低伏小,她又怎么愿意无名无份地跟着徐光宗,给徐光宗生儿子呢? “愿意,愿意!” 山桃赶紧点头,她早就怀疑钱大花跟徐光宗勾搭上了,贾秀莲不也说过这个话? 贾老太却摇摇头:“恐怕大花儿那孩子未必甘心被你姐压一头啊。” “奶,你操这个闲心干啥?不甘心不是正好吗?”山桃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贾秀莲,闵怜儿,钱大花,张春兰,小小一个宅子,住了四个女人,还都围着徐光宗一个人转,这家里能住得下吗?” “还有余牡丹这根搅屎棍,徐家有的热闹看了。” 徐家房子小,徐母一来,就得占据东屋,贾秀莲只能去西屋床上,可西屋的床小,大半时间还得让给徐光宗读书用,贾秀莲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早晚要跟徐母因为这个事闹起来。 剩下两间厢房,张春兰,钱大花,闵怜儿,还有一个翠珠,这要如何分配? 怪就怪在贾秀莲当初修房子的时候附庸风雅,把一间厢房给推倒了,建了个池子。 说起来,他们这宅子还是赁的,等不赁了,他们还得原样再盖起一间厢房。 这里外里都是钱啊,这辈子的贾秀莲没了钱,日子可就惨了。 “这都是徐家的事,咱们管这些干啥?”王素芬最看得开,立马就说到了重点,“那余掌柜说,只有生下儿子,徐光宗才能回京,咱们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让这徐光宗没法生孩子,娘,你不是总往老君庙跑吗?你去问问老君庙的道士,能不能弄点药,把徐光宗给……” 王素芬冷冷地做了个噶的动作,那冷漠又果断的阴狠,叫山桃吓了一跳,她娘是真恨贾秀莲和徐光宗啊。 贾老太连忙双手合十,叫黄大仙莫怪。 “素芬,你看看你说的这是啥话,神仙能干这样断人子孙的事吗?这事不能找神仙,得找个人去干,容我些时候,我去搜罗来这样的药,保准徐光宗吃了,就不能人道了,唉。” 贾老太凭窗叹了一口气。 “其实最省心的法子,就是把他那东西给割了,手起刀落,最是利落,哪儿用得着这么费事?回头药找回来了,要怎么下?谁去下?这都是个麻烦。” 山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手起刀落呢,她奶以为这是在骟猪吗? 事情便这么交给了贾老太。 临近傍晚,魁元巷忽然热闹起来。 照庆抱着友福出去看了一会儿,就说东头胡老爷家门上的封条被撕开了,有官府的人来了,还有好些人,赶着车,抬着箱子,乌泱泱地进了胡家。 “有个大娘子哭得可伤心了,我听隔壁巷子的孙大娘她们说,那个大娘子是胡老爷的太太,这回是来跟胡老爷好生过日子的,没想到走到咱们瑶溪县,就听说胡老爷没了,直接就去了官府。” 哎呦,这胡太太终于来了! 算着时间,比前世要早了一些,山桃那幅观音像还没绣好呢。 她也不急,谁说她这辈子还要把这幅观音像卖给胡太太的? 价高者得,谁出的钱多,她就卖给谁。 山桃恍惚记得,上辈子胡家急着找这幅观音像,是要送给一个老夫人的,说是那老夫人几年前得了山桃的绣品,就爱上了,有心想要再找一幅观音像。 胡老爷的岳家这才千方百计地打听,打听着几年前那幅绣品正好出自秀水镇,恰好胡老爷又闹出了和贾秀莲的事,胡太太才来的。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是不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山桃倒想仔细打听打听,那位想要她绣品的老夫人,到底是谁。 她心里总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这位老夫人非富即贵。 胡老爷是给英王做事的,他们家要巴结的老太太,必定不是一般人,兴许……兴许能帮上琇莹的忙。 胡太太是个很懂礼数的人,安顿下来之后,第二日一早就叫人上门来送点心。 来的人自称莲房,是胡太太的贴身丫头,她身边跟了个小丫头,手上捧着几个看起来就很精致的匣子,说是里头是些南阳府本地出产的点心,这边买不到的。 “我们太太说,都是一条巷子里住着的邻居,我们老爷生前,多亏了街坊邻居们照应着,老爷的尸身,还是这府里的大姑娘发现的。” “我们太太本应该亲自上门道谢,只是我们太太乍然得知老爷去了,伤心过度,一下子病倒了,起不来身,只得叫我先拿些点心来给大娘子们尝尝,等我们太太大好了,再过来亲自道谢。” 莲房的话说得很得体,一点都不像前世。 前世胡太太盛气凌人,拿着贾秀莲的错处逼着贾家人,即使有求于山桃,也依然不拿正眼看山桃,买走山桃那幅观音像时,把银子往地上一丢就走。 过后更是找了人来威胁山桃,倘若山桃以后再敢绣绣品出去卖,就废了山桃的双手。 山桃可没忘记当时跟在胡太太身边的莲房是个什么嘴脸。 这丫头鼻孔朝天,拿腔作调,骂贾秀莲是偷人的贱妇,贾家家风不正,山桃这个贾家的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样的人不配绣观音像,免得玷污了观音。 彼时因为贾秀莲的事,贾家一家子抬不起头,山桃当时想跟莲房理论,被贾老四死死拦住了。 贾老四老泪纵横,求她顾念姊妹情谊,万万不要得罪胡太太,否则,贾秀莲就得被送去沉塘。 这辈子没了贾秀莲这个累赘,山桃才不怕胡太太,有心想要冷着莲房,可莲房礼数周到,并无冒犯之处,山桃也只得以礼相待。 她收下点心,回了些糟鱼之类的小菜:“我们小门小户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自家腌制的小菜,姑娘带回去,给胡太太佐粥吃,最是开胃。” “呵,人家远道而来,你就送这种烂东西?” 第三百三十九章 挑拨离间 一听这个声音,山桃就直呼晦气。 “桃儿姐!我拦不住她!”照庆气喘吁吁地跟在贾秀莲身后,气得猛扒拉贾秀莲的胳膊,“徐大娘子,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都说了,我们孙家不欢迎你来,你怎么非要闯进来?” 贾秀莲猛地一甩胳膊,把照庆给甩到了一边去。 “主子说话,你一个丫头插什么嘴!滚一边去!这是我妹子家,我想来便来,你一个丫头还能拦得住我?”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粗俗的人,莲房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山桃心头便有些不舒服。 上辈子,莲房就是用这种眼神看贾家人的,这都是拜贾秀莲所赐。 这辈子,她得跟贾秀莲撇开关系,胡太太要瞧不起人,那就瞧不起贾秀莲去。 想要买她手中的观音像,就得客客气气的,否则,她宁愿一把火将观音像烧了,也不卖给胡太太。 一屋子的人都没有开口跟贾秀莲打招呼的,莲房很会察言观色,立马就觉察出来,闯进来的这位大娘子,怕是不受欢迎。 她便主动提出告辞:“多谢孙大娘子送的小菜,我们太太这几日正没有胃口呢,大娘子做的小菜看着便很可口,回去给我们太太吃,我们太太今儿个定然能多吃半碗饭。” 这就是个客气话,山桃就也跟着客气几句,便要送莲房出去。 贾秀莲却挡住了路,不让莲房走。 “你这丫头的眼皮子可真浅,不是从南阳府来的么?怎么连糟鱼咸菜都没见过?你巴巴儿地送了些好东西来,我妹子就给你一些自己做的小菜,你就应该将这样的东西拍在我妹子的脸上才是,勉为其难地收下来,太委屈你了。” 莲房的脸色便是一变:“这位大娘子说话可真有趣儿,我们太太身边离不得人,孙大娘子,我改日再来。” 明显是不想跟贾秀莲纠缠。 贾秀莲越发不依不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嫌弃这个小菜,又不好摆在明面上说,只能拿回去,我要是猜得不错的话,这几样小菜根本就到不了你们胡太太眼前,怕是还没进门,你就倒在路边的水沟里了!” 莲房大为惊异,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又恢复了正常。 她急忙向山桃解释:“孙大娘子,你莫要听这位大娘子胡说,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山桃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回怕是叫贾秀莲说对了,莲房就是这样一个人。 刚刚莲房那惊诧的神色是骗不了人的,那是一种被戳穿了心思的惊慌诧异。 天啊,莲房真的要把糟鱼这些东西扔进水沟里吗? 带回去给狗吃或者喂猫儿也行啊,扔进水沟,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山桃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贾老太,果然见贾老太一脸气愤。 她奶最恨糟践东西的人了,莲房跟上辈子一样,就是不讨贾家人的喜欢。 但毕竟没有发生上辈子的事情,纵使不喜,山桃也还是强撑着笑道:“莲房姑娘不必解释,我这个大姐就是这般喜欢说笑话的性子,莲房姑娘方才不是说胡太太身边离不得人吗?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我这边就不留你了,照庆,送送莲房姑娘。” 谁料贾秀莲竟然追了出去:“你这丫头可真傻,我妹子家有钱!她给你这些东西,明显就是看不上你!你还不赶紧将菜摔到她脸上去!” 照庆出门送客,回来便直咋舌:“徐大娘子可真厉害,竟然追着莲房姑娘进了胡家!桃儿姐,徐大娘子就会胡说,你说她会不会一时说错话,被胡家的人给打出来啊?” 山桃想了想,摇了摇头。 贾秀莲又蠢又坏又张狂,但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对莲房瞎嚷嚷这么一通。 方才那段话,明显是在挑拨胡家和山桃的关系呢。 莲房要是真的不乐意听,根本不会把贾秀莲让进门,贾秀莲既然顺利进了胡家,就说明莲房把贾秀莲的话听进去了。 唉,好心回送东西,还送出了仇。 贾老太更是气得要命:“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把那几样小菜送给她!真是白糟践东西!” “娘,别叹气了,送都送了,再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王素芬劝慰了贾老太几句,就给山桃使了个眼色。 山桃忙跟在王素芬身后进了贾老太的屋子,娘儿几个关上门堵上窗,在屋里说体己话。 “娘,桃儿,我觉得贾秀莲不安好心,她这回去胡家,说不定是为了桃儿绣的那幅观音像,去给胡太太卖好儿去了。” 山桃忙点头:“娘,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不愧是母女连心,连心里想的什么都一样。 见这母女二人这般默契,贾老太心口竟然有些泛酸意。 她冷哼了一声:“就算她跑去卖好儿又能咋的?东西在咱们桃儿手上,咱们不卖给她,她还能来抢不成?” 山桃低头一寻思,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胡太太上辈子还叫人来威胁她呢,说不许再绣这样的绣品出去卖,不然就砍了她的手。 山桃要养家糊口,怎么会听胡太太的话。 可有了这卖观音像的钱,她就在镇上赁了房子,打点徐光宗去书院读书的事,忙忙叨叨的,很少再有闲暇时间坐下来专心致志地绣大件的绣品。 到后来贾老四没了,贾老太瘫了,贾秀莲又闹出来一堆烂事,山桃是忙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还要伺候徐母,就更没有时间和心思绣东西。 为了挣快钱,她只能跟着别人上山采药,一双手就这么被养糙了,不用胡太太来砍她的手,她也没法绣绣品拿出去卖了。 重来一回,琢磨着胡太太的性子,山桃就觉得这事不太好办。 “我觉得咱们不能不防啊,她上辈子能威胁叫人砍了我的手,这辈子就能干出抢我东西这件事,要是时安哥在家就好了。” 孙时安在,山桃还有个商量的人,要么是拜托金爷出面调停,要么就是借了韩秀和英王的势头压人,哪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要不,干脆就先下手为强,把这幅观音像给卖了? 第三百四十章 狂风暴雨 悄悄儿地卖了观音像,不叫人知道,等胡太太来问,山桃再卖个关子,从胡太太的口中套出那位喜欢这观音像的老夫人是谁。 能套出来自然好,套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山桃尽力了。 等到胡太太失去耐心,山桃再说出早就将观音像给卖了,叫胡太太自己再去买回来。 至于胡太太还能不能买回来,那山桃就管不着了。 胡太太若是要挟她,叫她再绣一幅,山桃就说自己的手养猪养糙了,绣不了了,要绣,最起码得把手养个一年半载再说。 到那时,就要看胡太太有没有这个时间和耐心,能不能等得起了。 山桃相信,胡太太虽然霸道,但那也是在南阳府,在秀水镇,她的势头也没这么猛。 可要把这幅观音像卖给谁呢? 山桃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金爷,可惜了,金爷现在正在山上。 除却金爷外,还有谁能买? 思来想去,山桃忽地想到了一个人。 她忙笑着安慰愁眉苦脸的贾老太和王素芬:“奶,娘,你们俩别发愁了,我想到了个好主意,有个人说不定能买我这幅绣品,我去问问,他若是买不了,那我再去问问别人。” “桃儿,你也别上火,”王素芬也反过来安慰山桃,“从前胡太太瞧不起咱们,那是因为你大姐的缘故,如今没有这一层关系,胡太太纵使和咱们关系不好,也不会跟上辈子一样,大不了,咱们最后就撕破脸皮,跟她要个高价。” 贾老太赶紧附和:“对对对,要个高价,讹她一笔!” 山桃莞尔一笑,这是自然。 上辈子她被胡太太压了价,这幅观音像卖亏了,重来一次,她得狠狠要一大笔钱,把上辈子的钱也给要回来! 午后,绘图的髙匠人就来送图纸了。 高匠人约莫跟贾老四一个年纪,山桃就喊了他一声大伯。 “没想到高大伯竟然这么快就把图纸绘好了,我还以为得十天半个月的呢。” 髙匠人摆手笑道:“时安跟我说,只想建一个小跨院,那这造起来就简单多了,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他先前还跟我说,想造个绣楼,我就叫他引着我,来仔细瞧过你们这宅子。” “你们这宅子地方小,又是要造个景致好看的园子,又是要造绣楼,这么大点的地方,东西堆得太多,又杂又乱,反而不美,我就自作主张,把这绣楼抹去了。” “咱们就造三间小巧的正房,边上弄一间抱厦,前头后头都弄成园子,种些花儿草儿的,若是再有余力,就在后头院子里挖个池子,引了外头兰里河的水进来,靠着后墙根建个半月歇山亭,围一圈廊子,弄上美人靠。” “春日在亭子里赏梅,夏日在亭子里观睡莲,秋日就坐在亭子中喂锦鲤,冬日把亭子三面围上棉布,坐在亭中吃着锅子赏着雪,岂不美哉?” 被髙匠人这么一描述,山桃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游园,仿佛已经置身歇山亭中,倚着美人靠凭栏观月了。 髙匠人谈兴正浓,兴之所至,还起身在院子里踱步,对着现在这院子指指点点。 “时安是个有出息的,他还跟我说,想把你们东边这间宅子也买下来,到时候一气儿打通,也弄个跨院,西边的跨院是给姐儿住的,东边的跨院就是给哥儿住的,中间正院弄成前后两进,你们小两口住前头一进,进出去铺子也方便。” “孙大娘子,你这个贤内助可得好好帮时安,早日将东边的宅子买下来,到时候,我保证帮你们好好规划,把这个宅子建得又大气敞亮又好看雅致。” 山桃就喜欢听这样的好话,她忙笑着给髙匠人行礼:“借高大伯吉言,到时候我们这园子的图纸,一定请大伯来绘制。” 图纸有了,髙匠人还说了要用多少料,又推荐了建房子的瓦工木工等人,小工就得自己找了。 山桃已经定好了小工,便是秦宝山一行人。 只是得等着山上的猪圈垒好了才行。 满打满算,也得端午节后再开工,到那时,她手上这幅观音像差不多就卖出去了,手头的钱便更宽裕了。 山桃心头一松,就想起了孙时安。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孙时安等人到了何处,是否已经找到了那山猪王的踪迹。 到了晚间,外头忽然狂风大作,风卷起的砂石打得门窗哐当直响,吓得友福直往王素芬怀中钻。 贾老太往外瞅了一眼,就叫几人赶紧关窗关门,再去前头铺子把牲畜都照管好,该搭油布的搭油布,省得叫畜牲们淋了雨,发了瘟病就麻烦了。 王素芬把友福交给琇莹,挎着篮子便要出门去:“这场雨不小,家里只有米面没有菜哪行,趁着没下雨,我出去买些菜呀肉呀的回来。” 刮这样猛的风,山桃怎放心叫王素芬一个人去。 她便夺下王素芬手中的篮子:“娘,你和照庆去把铺子里的牲畜管好,家里交给奶,我去买菜。” 事不宜迟,一家人也没有争来抢去,山桃挎着篮子,抓着油纸伞便冲了出去。 这会儿长平街上已经没有摆摊的了,山桃只能去镇上另两家肉铺,先买了些肉,又往码头上跑,期望能碰上没来得及收摊的船家,买些鱼虾之类的。 她倒是运气好,这会儿出来买菜的没几个。 加上刮大风,船家不能出行,带来的鱼虾和新鲜的菜蔬还剩下些,正愁着无人买呢,山桃全买下了。 她也不计较钱多钱少,给了船家几个钱,叫他跑一趟,把这些东西送到家里去,她跟在后头疾步往家走。 还没走到长平街,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往下砸,砸得人眼皮子都睁不开。 转瞬间,暴雨就在街面上积了一层水,很快就没过了鞋面。 风吹得人东倒西弯,根本就没法撑伞,山桃只能将篮子顶在脑袋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 眼瞅着就要到巷子口了,山桃没看清路,一脚踩进水沟中,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篮子也跟着摔了出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玄衣少年 糟糕!篮子里的肉! 山桃顾不得查看自己有无摔伤,爬起来就去看篮子。 “大娘子,这是你的篮子吗?” 一个玄衣少年一手抓着篓子,一手稳稳把着一柄伞,站在山桃面前。 下这样大的雨,刮这样猛的风,他手中的油纸伞却稳稳当当,不曾被风吹翻过去,身上也干干爽爽,一丝雨气都没有。 山桃赶忙接过篮子道谢。 亏得这位少年,不然,这篮子连同里头的肉怕是都要摔进臭水沟里了。 “大娘子,我送你回家吧。” 少年这样古怪,山桃可不敢叫他送:“多谢这位小哥,不过我家就在前头,我自己走两步路就到了,便不耽搁你了。” 少年往茫茫雨瀑中看了一眼:“大娘子的家是在魁元巷中么?” 山桃浑身一震,这人怎知她家住何处! 她忍不住越发警惕,紧咬着双唇,死盯着那少年。 少年却笑了:“大娘子莫要误会,我师兄有个表姐,就在魁元巷的一户人家做丫头,他跟我提起过两次,我便记住了。” 不算刚住进来的胡太太,魁元巷现在就三户人家,赛老板家,徐家,和他们家。 顺娘没了,有丫头的就两家。 照庆的表弟周士敦还是个孩子,怎么做人家的师兄。 那就只剩下钱大花、张春兰和翠珠了。 山桃便以为这少年说的是徐家,就笑着点点头,侧过身子,绕过少年便走。 少年却在她身后喊了一句:“我师兄姓周名士敦,不知大娘子可听说过?” 山桃惊得差点摔一跤,还真是周士敦啊! 她回过头来再次打量眼前的少年。 少年眉目硬朗,身姿挺拔,浑身气质亲和中带着微微的清冷,年纪也不大,约莫十四五岁,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山桃便疑心有诈,就问了一句:“你们是干啥的?” 三教九流,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门道。 这少年既然说周士敦是他的师兄,那总要有个师门。 难不成周士敦拜了师父,学了手艺? 若果真如此,那这孩子倒真是个好孩子呢。 这么小,就能自己挣扎着找一条生路,比一般的大人都强。 少年欠身笑了笑,指着镇子东头:“我师父便是义庄里的吴老头儿,他收下我们师兄弟二人,专门教我们如何收敛尸骨。” 山桃身上的鸡皮疙瘩登时便炸开了。 收敛尸骨还要学? 那吴老头儿准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才骗了两个小孩儿去,美其名曰收徒,实则是帮他干活儿陪他解闷儿! 雨越下越大,山桃没闲工夫跟这少年多说,就笑着点头:“你赶紧回义庄吧,见着士敦,叫他得空了来找他表姐一趟!” 周士敦年纪还小,真要跟着吴老头儿学什么收敛尸骨,那这一辈子就毁了。 她得劝劝周士敦,实在是不行,就让时安哥收下周士敦做学徒,做个屠户,总比看守义庄有出息。 少年立在长街当中,瞧着山桃冲进魁元巷,才微微一笑,慢慢往魁元巷而去,将要走入巷口,忽地立住身形,眸中寒光一闪,足尖一点,便朝着身后扑去。 银色雨瀑中,霎时溅起一片血雾。 地上,已然多了两个再也起不了身的人。 “小小年纪,杀心便这么重。” 银铃般的笑声从雨瀑中传来,一个青衣女子撑着油纸伞,缓缓走近。 “看见你,我就知道她肯定在。” 女子朝着魁元巷的方向努了努嘴:“见上面了?” 少年紧抿双唇,盯着女子一言不发。 “哑巴了?南风,别这样看着我,我好歹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我放了她一马,她现在早就死了,你又上哪儿去找她?” 少年南风脸上的冷漠终于有所松动:“既然当日放了她,为何今日又找到这里?” 青衣女子叹了口气:“受人所托,来瞧瞧此间少女是不是她,不过,我说过,看见你,我就知道必定是她在这里,那么今日就无需再一探究竟了。” 她转身边走,南风立刻飞身到她身边,手中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 “哟,你要跟我打?” 女子捂着嘴吃吃笑了两声。 “我一看便知,你受伤了,既然受了伤,就还是好生养着吧,真打起来,我怕伤了你。” 她伸出手拍了拍南风的脸:“这般好看的脸蛋,万一毁了,姐姐会心疼的。” 南风忽地勾唇笑了:“姐姐既然心疼我,就还请姐姐留步,永远待在这雨中。” 女子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地僵住了:“你真要与我为敌?南风,你我虽然各事其主,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要千城郡主的性命,我要的,只是那张图,你有功夫拦我,不如好生去问问你家郡主,图纸到底藏在何处,早些拿出来,郡王也好,我家主子也罢,都会消停的。” 南风手中长剑逼近了女子的玉颈:“你知道郡王爷的下落?” 女子摇头:“他藏得比谁都深,哼,懦夫,竟然舍得让不到十二岁的郡主出来替他挡刀,可惜小郡主对他一片情深,还以为郡王爷这个兄长永远不会抛弃她呢,殊不知,郡王爷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南风脸色微沉:“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在郡主面前提起。” “啧啧,好一个痴心的少年郎呀,南风,你不会也对郡主动心了吧?她还不到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觉得恶心么?” “胡说!”南风忽地恼了,“我只是奉命保护郡主。” “保护?”女子笑得十分鄙夷,“她九死一生的时候,你去了何处?不要再说保护她这句话了,我听着都觉得可笑,行了,姐姐不跟你多说了,这两具尸身你就不用管了,一会儿会有人处置,至于她么……” 女子挑了挑眉头:“我阿妩要保住的人,没有人能从我手上把她的命拿走,你放心,姐姐说话算数,她会活下去的。” 长剑收回,青衣女子的笑声渐行渐远:“南风,咱们后会有期!” 第三百四十二章 雨后回村 山桃赶在电闪雷鸣之前回了家。 一进门,贾老太和王素芬就一迭声地叫她赶紧去洗个澡。 “别看天暖和,可淋了雨也极易染上风寒,洗个热水澡,把头发擦干,再吃一碗姜汤,驱驱寒。” 王素芬唠唠叨叨,贾老太则在不停地抱怨王素芬。 “她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你这个当娘的也不懂?她那癸水刚走,你咋能叫她淋雨?这要是伤了身子,生不了孩子咋办?” 山桃听烦了,就伸长脖子叫道:“奶,你放心吧,我一天到晚吃你抓的那些药,咋会生不了孩子呢?要是生不出来,那就是那些药没用,以后可别叫我吃了啊!” “咋能没用呢?” 贾老太又在骂,这回骂的却是回春堂的老大夫。 “这些药若是没用,我就去掀了他们药堂的房顶!一副药二两银子呢!我这一辈子的棺材本,可全都花在这些药身上了!” 山桃没想到这些药这么贵,她奶在催她生孩子这件事上,可真舍得啊。 晚上一家人吃了顿饺子,山桃就将今日遇到那个少年的事情说给众人听。 “那吴老头儿不是个好东西,”贾老太立马就下了判断,“收了小胖墩做干孙子还不够,还得再收一个,照庆啊,天一晴,你就去把小胖墩抓回来,别叫他在义庄待着了。”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不是个东西,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打出毛病来了,他们找不着媳妇儿,就把那脏手伸向小孩儿,甭管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反正到了他们的手里,就得被他们霍霍了。” 这种事怪恶心的,王素芬就不让贾老太说了:“娘,友福和莹莹他们还小呢,别说这个事。” 贾老太就悻悻地闭上了嘴。 雨越下越大,到了第二日,兰里河的水都要跟堤岸齐平了。 照庆打着伞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吓得直打颤。 “桃儿姐,兰里河会不会漫上来,把咱们家的房子给冲垮?我听我姐说,小时候,我们家那边就发过一次大水,得亏我家住的地方高,有些住在低洼处的人家,不仅房子叫大水给冲垮了,连人都叫大水冲没了……” “啊呸呸呸!乌鸦嘴!”贾老太乜斜了照庆一眼,“你那张嘴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放心吧,这场雨也就下个一二天,看着挺大挺急的,其实淹不死人。” 贾老太和王素芬记得这场雨,两个人压根不担心,甚至还悠哉悠哉地纳鞋底。 山桃的一颗心却怎么都无法安稳落地。 雨下得这样大,这样急,山林中的那些人怎么办? 那个姓管的,会不会忽然出现,对时安哥暗下杀手? 睁眼是孙时安,闭眼是孙时安,甚至喂猪的时候也能想到孙时安,山桃都快魔怔了。 不过才几天时间,山桃都瘦了一圈。 这种事情旁人是劝不动的,只能山桃自己开解自己。 夜里空闲,王素芬就劝山桃。 “你找个事情做吧,绣绣花也好,做做衣裳也罢,要不然,等天晴了,你回一趟咱们村,去砍些棍子,回来扎篱笆,把铺子里的鸡鸭鹅都迁到外头养,鸡鸭鹅的味道大,这几日那铺子里的味道都没法闻,时安回来是要开铺子做生意的,叫客人闻到这个味道可不好。” 山桃心不在焉地应了下来,好不容易等到第三天,老天爷终于放了晴。 本来要去车行赁个赶车的把式,但想来才下过雨,路上湿滑难行,还不如骑着骡子回家去。 琇莹就非要跟着去,说想去看看那片草甸子如何了。 山桃知道她不亲眼瞧着就不会死心,便叫琇莹骑着驴在后头跟着。 好巧不巧,一出门,就碰见了钱大花。 “这是要出门去?” 钱大花还是那副寡淡脸,见了山桃不痛不痒地打了一声招呼。 山桃便点头:“回家瞧一眼,你可有什么东西叫我捎回去?” 钱大花冷笑两声:“不敢,我现在是个奴才,得叫你一声姨奶奶,奴才哪敢托主子办事。” “可别这么喊我,”山桃赶紧摆手,“我跟我大姐关系不好,你喊我山桃就行。” 徐母这方面就很有分寸,喊她亲家姑奶奶,不从贾秀莲这边儿论。 要是从贾秀莲这边儿论起,徐母也得喊她一声亲家姨奶奶,可正是因为把山桃单独从贾家这边论起,才喊了一声姑奶奶。 不管怎么着吧,只要把她跟贾秀莲撕掳清楚,山桃心里就舒服。 钱大花哼了一声:“你们姊妹俩身上流着一样的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少在我面前装好人了。” 她砰的一声摔上门,倒把山桃弄了个一头雾水。 这钱大花果然跟张春兰一样,魔怔了。 她又没招惹钱大花,把气撒到她身上算是怎么回事。 “嫂嫂,咱们走吧,”琇莹劝慰了山桃几句,“跟这种糊涂人有什么好说的?她自己愿意当奴才,谁也劝不着,既然如此,以后嫂嫂见了她,尽管在她面前摆太太奶奶的款儿便是,她若不服,那就告到她主子那儿,想来徐相公为了名声着想,也不会给一个奴才撑腰。” 这倒是个好办法。 山桃朝着琇莹竖大拇指,忽地想起琇莹为照庆撑腰的事情来,便笑着问琇莹:“你先前不是还为照庆撑腰了吗?怎么,你不要你自己的名声了?” “这可不一样,我是姑娘家,别人欺负我的丫头,那就是欺负我,我不厉害一些,那些人就以为我软弱可欺,一味地欺负我,徐相公是个男人,他的奴才不敬主,那就是他这个男主子品行有亏,上行下效,才叫奴才这般无礼,他要是还要点脸,就该好好管教自己的奴才。” 山桃笑得合不拢嘴。 琇莹这张嘴可真是厉害,好赖话都叫她给说尽了。 以后若是嫁了人,可不用担心她在婆家受欺负。 才下过雨,路上泥泞难行,姑嫂两个磕磕绊绊,走了一上午,才走到村口。 正好赶上几个人在河对岸跌跌撞撞跑过来,嘴里不知道喊些什么话,只能看出来这些人很慌张。 第三百四十三章 难逃厄运 山桃便停了下来,她认出其中一个人,是青山寨的,她成亲时,还来贾家做过帮工。 “大娘子!” 那人却没认出山桃。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山桃跟前,“噗通”一声给山桃跪了下来。 “求大娘子行行好,把这骡子借给我一用,我骑着到镇上去找里正,有急事!” 青山寨穷,一个寨子也找不出一个养骡子的人家,好一点儿的,能养一头驴。 大部分的人,出行要么靠双腿,要么就到清河村村头土地庙前等着。 每逢赶集,清河村家里有大车的,就会做那载人去镇上的营生。 青山寨的人,有闲钱的便会花上一文钱坐大车。 时间长了,他们若是有个急事要去镇里或者县城,不想自己走路,便也会花钱到清河村来赁车。 因此,这个人跟山桃借骡子,山桃一点都没犹豫就爬下骡子。 “路上难行,你可仔细着点,千万别伤了我家骡子的腿。” 那人骑上骡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山桃见他神色匆忙中带着惊慌,就问留下来的那个人:“出什么事了?怎么你们这么急着去见里正?” 留下来的那人便拍着大腿道:“不得了,寨子里发生了人命案,应老头儿一家子都被杀了,连个奶娃娃都没放过!” “谁?谁被杀了?” 山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颤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应老头儿!我们寨子里的赤脚大夫,这附近村子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愿意找他,他不收一文钱的那个!” 贾老太的话犹在耳边。 上辈子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应老头儿一家子惨遭灭口,官府的人来瞧了一眼,只说是流窜的匪患,查了两天就不了了之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哪怕上辈子的山桃这时候忙着赚钱,忙着跟家里人怄气,也隐约听过此事。 前些日子,就在韩秀的手下人冒充桃花县人士,前来试探山桃那日,贾老太为了赎罪,特地叫赵五叔提点青山寨的人,叫他们加强巡逻,莫要让匪患和拐子钻了空子。 过后贾老太还不放心,在春兰娘没的第二天,专门让山桃跑了一趟青山寨,去提点应老头儿。 山桃去了一趟,被应家旁边废弃矿洞里的人影吓了一跳,那应老头儿还叫她别多管闲事呢。 山桃当时就有一种感觉,恐怕应家要栽在这矿洞上。 因跟自家无关,应老头儿又态度强硬,山桃便只提点了两句就走了。 哪知道才过了几日,应家一家子还是没能逃过上辈子的厄运。 山桃心底便惴惴不安,不知道咋的,又想到了孙时安身上。 千防万防,应家还是难逃厄运,那时安哥呢? 时安哥会不会也跟前世一样,无论怎么做,依然会命丧姓管的刀下? 她忧心忡忡,走在路上,几次都差点跌进沟里。 琇莹看不下去了:“嫂嫂既然这么在乎这应家,不如咱们就去瞧瞧,看看应家人是怎么个死法。” 山桃脸色登时就变了:“人人都怕死尸,你怎么还要凑上前去看?你就不怕吓坏了?” 饶是山桃死过一回,可她遇到这种事,还是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嫂嫂,去瞧瞧吧。” 琇莹当真一点都不怕。 “我是从死人堆中钻出来的,见过多少死人了,我还怕这个吗?咱们趁着官府的人没来,去瞧瞧他们的死状,兴许,我能从他们的伤口上辨出行凶的凶器为何物。” 山桃微微有些惊异,随后就想通了。 若琇莹从前的身份,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那琇莹会这些东西,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琇莹说得对,既然放不下,索性就去瞧瞧。 姑嫂两个先回了一趟家,跟三娘见了面,把驴先放在院子里。 山桃还特地嘱咐三娘,这几日要千万看好门户。 这件事还没在村子里传开,三娘乍一听说,就直念阿弥陀佛:“这杀千刀的山匪,抢些钱也就罢了,怎么还杀人呢?连个奶娃娃都不放过,死后要下油锅的!” 杀人的要是信这个,也就不会杀人了。 三娘虽然惶惶不安,却还是留山桃和琇莹在家吃饭:“我在家里做了饭,一会儿就要送上山的,我提前拨出来点,你们在家先凑合着吃,晚上咱们再吃顿好儿的。” 山桃就笑道:“三娘子不用忙了,我们吃过中饭,就要上山砍些棍子,拿回镇上插篱笆,晚上就不留在这儿吃了。” “哪里用得上这么麻烦,既然你们不在这儿过夜,我就不留你们了,好生吃过中饭,歇一歇,就赶紧回镇上去吧,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两个可不能上山去,我一会儿去跟我们家那口子说一声,叫他抽空砍些棍子,明日拉到镇上,帮你们扎篱笆。” “他干活儿快,一会儿功夫就能扎好,大娘子也不用担心他会耽误了垒猪圈的活儿,他明日正好要去拉些石板回来,经过镇子,帮着扎个篱笆,就是顺手的事。” 山桃一会儿还要跟琇莹去青山寨呢,的确来不及砍棍子,便谢过三娘的好意。 姑嫂两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青山寨看一看,回来再吃中饭。 省得一会儿消息传开了,去看热闹的人多,她们反倒不好仔细看。 两个人过了河,就直奔青山寨。 村口第一家便是应家。 此时,应家已经围了好些人,都是他们村看热闹的。 山桃拉着琇莹挤进去的时候,还有人拦她们。 “你们不是我们寨子的?来干啥?去去去,赶紧回家去吧,省得一会儿被吓哭。” 山桃赶紧塞给那人一把钱:“大哥,这应老头儿的膏药治好了我奶的腰,是我奶的大恩人,我奶说了,叫我一定来瞧瞧应老头儿,要站在应老头儿的尸身前念叨两句,好叫他往生,莫要做个游魂。” 有人认出了山桃:“这是河对岸清河村贾家的闺女,她奶常常上老君庙去拜黄大仙儿的,她要是不怕,就让她进去念叨两句吧,应老头儿做了一辈子的善事,如今惨死,咱们怎么着也得叫应老头儿的魂儿安安生生地走,莫要叫他做鬼也不安心啊。” 拦着山桃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就闪到了一边。 “进去吧,咱们可把丑话说到前头,你们一会儿要是被吓坏了,可不干我们的事。” 山桃忙对着他千恩万谢,拉着琇莹就进了应家。 才一踏进小院,一股腥臭就扑面而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凶器 “嫂嫂,他们一家子死了有两三日了,怕是下雨那日死的。” 院子正中央,面朝下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头朝里,脚朝外,后背被砍了好几刀,尸身已经被水泡得肿胀如猪。 看样子,这男人应该是在往家跑的时候,被人从后面砍死的。 “他应该是应老头儿的儿子,”山桃叹了一口气,“他是想着叫家里人快跑,所以才反身往回跑,被人从背后砍了几刀。” “不对。” 琇莹用拐杖拨了拨那人,就指着那人的脖子给山桃看。 “嫂嫂你瞧,这是此人的致命伤,他应该是被人从背后抹了脖子,这后背的伤,是他死后被砍的,也不知行凶者到底和这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还要死后虐尸来泄愤。” 山桃抿了抿唇。 她就知道官府的说法不对。 怎么会是山匪灭口呢? 山匪顶多是抢钱,抢钱不成,那就抢人,男人卖到采石场干苦力,或者卖到船上去,妇人卖到窑子里去,就连奶娃娃也能卖。 他们是为了钱,又不是专门为了杀人。 能连奶娃娃都杀了,可见杀人者跟应家有着多大的仇恨。 灭门是为了寻仇,为了钱,干不出这样的事。 看热闹的人都在院子外头伸长脖子看,为了不叫他们起疑心,山桃只得装模作样地念叨了几句。 下过雨之后,天气渐渐热起来,这尸身又在水里泡了两三日,那气味可想而知。 山桃念叨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她拼命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把那股恶心给憋了回去。 斜眼一瞧,琇莹孩子早就用帕子捂住口鼻,倒是个聪明的。 山桃念叨完,就赶紧跟在琇莹身后进了屋,一进屋,她就有样学样,掏出帕子捂住鼻子。 外头的人看不见屋子里的情形,她就不必再念叨了。 堂屋当中没死人,东屋是应老头儿两口子的屋子。 这屋的炕上倚着墙,半坐着一个老太太。 乍一看,还以为这老太太是个活人,正靠着墙打盹儿呢。 老太太也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胸前衣襟上全是血。 琇莹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咦了一声。 山桃忙问道:“怎么了?你看出什么门道了?” 琇莹蹙着眉:“这伤口……有点奇怪啊。” 因没被水泡过,老太太的伤口就很清晰。 山桃强忍着恶心仔细看了几眼,只能看出老太太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却看不出有什么奇怪之处。 琇莹想跟山桃解释,想了想,却道:“嫂嫂不懂这个,我跟你说了,你也未必能明白,像我哥哥,是使唤刀的人,他若是看了,必定能看出来,这个伤口不是普通的刀造成的,更像是一种小刀,而且是弯而锋利的小刀,我想不出来这个刀是什么样的兵器。”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道:“我以前看过羌奴人的刀……” 说到羌奴人,琇莹顿了一下,见山桃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才又接着往下说。 “羌奴人有一种兵器,就是两把小弯刀,套在手上,用在近身肉搏中,或者用来割马腿,最是方便不过,不过,秀水镇离漠北这么远,羌奴人应该不会跑到这里来吧?” 她一形容起这个兵器,山桃倒是想起一样东西来。 “莹莹,我好像知道这凶手用的是什么东西了。” 山桃没进西屋,直接拉着琇莹从堂屋穿出去,到了后院。 应家的厢房盖在后院。 左边两间厢房看着像是有人住,右边的厢房大开着,一眼扫过去,就见到许多笸箩。 山桃便带着琇莹直往右边的厢房而去。 “这应该是应老头儿放药材的屋子,咱们进来找一找,我要找的那样兵器,兴许就在这间屋子里。” 右边的厢房原本也是两间,应家人把两间房打通了,就变成了一大间,进去之后格外敞亮。 应老头儿的尸身就躺在一堆药材中间。 他死之前应该攥住了其中一个笸箩,身子倒下时,还压到了后面的几排架子,因此这间屋子就显得格外凌乱。 姑嫂二人进屋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踩着什么东西,不利于后面的官府查案。 山桃就在一片狼藉中仔细翻找,终于找到了她要的那个东西。 “是这个!” 她兴冲冲地指给琇莹看:“莹莹,你快来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凶器!” 这是一把采药刀。 有些草药生长在岩石缝隙中,亦或是坚硬的土壤中,想要将这株草药完整地采下来,就需要一把极其锋利的小刀。 而这个小刀不能做成直来直去的样子,否则,遇到特殊的地形就很不好使唤,做出弯月状,采摘草药就会又快又狠又完整,非常便利。 上辈子山桃跟着人家学采药,就见过这样的采药刀。 可惜打造一把采药刀得花钱,徐母不给她钱,觉得用手抠也行,山桃就一直没能使唤上这样的采药刀。 有时候她就觉得徐母真是小家子气,难道没听说过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吗? 还自诩出身名门,是个读书人的母亲呢,这点眼界和格局都没有。 现在山桃就明白为什么了。 徐母根本就不是出身名门,而是出自烟花柳巷,兴许也不是当年的红姑娘,而是秦楼楚馆的无名小卒,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敬国公府的二爷,有了徐光宗。 谁知道呢,反正徐母的眼界不高是真的。 正因为心心念念惦记着这把采药刀,在听到琇莹有关凶器的描述之后,山桃才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东西。 琇莹俯身拾起了那把采药刀,仔细一瞧,又在应老头儿脖子上的伤口处比划了几下,就点点头:“没错,嫂嫂,凶手用的就是这样的采药刀!” 山桃叹了一口气,原来凶手是就地取材。 想要从凶器追查凶手的身份,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嫂嫂,你别灰心,咱们再去瞧瞧另外几个死者的样子,若是还没有线索,那就只能从院子里那具尸体上下手了。” 山桃微微一愣:“那具尸体?那具尸体怎么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背后的伤口 “我现在还不确定,得去看过其他人的尸身才能知道。” 琇莹不肯说,山桃便只好跟着琇莹往西屋走。 西屋便是岑氏和四个孩子的屋子。 四个孩子,最大的是一对双胞胎儿子,看样子七八岁,跟周士敦差不多大。 最小的只有几个月大。 除了最小的那个奶娃娃是被人掼在地上摔死的,其余几个人死因都一样,都是被人用采药刀抹了脖子。 其中排行第三的女儿,估计只有五六岁大小,两腿之间全是血,想来是被人给…… 山桃的脸色就变了,连忙捂住了琇莹的眼睛:“罢了罢了,咱们还是走吧。” 琇莹挣脱开来,呆呆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又看了看地上的奶娃娃,忽地伏在山桃的怀中哭了。 她哭起来很安静,明明只是无声地抽噎,却叫山桃莫名地心痛。 “好莹莹,别哭了,都是嫂嫂的不是,嫂嫂的好奇心太重,不该带你来这样的地方,咱们快些走吧,等回到镇上,明日咱们就去老君庙,找老神仙给你去去晦气。” 事到如今,山桃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应老头儿一家子难逃上辈子的厄运,跟时安哥有什么关系? 她娘都说了,时安哥已经过了上辈子遇难的节点,肯定是死不成了,她瞎操心啥? 怎么就非要来应家看一看? 她自己看也就罢了,还得拽着琇莹来看。 不管琇莹之前经历了什么,她现在终究还是个小姑娘,见了这样的场景,岂有不怕的,若是被吓坏了,落下了病根,山桃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好在琇莹哭了一会儿就渐渐止住了抽噎。 “嫂嫂,我没事,我就是觉得这一家子太可怜了,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和这一家子又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于下这样的狠手。” 山桃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即便是这家的大人曾经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奶娃娃总是无辜的。 此人连奶娃娃都不放过,可见其心之狠。 屋子里的气味实在是难闻,山桃怕再待下去,人被熏出个好歹来,就拉着琇莹出了屋子。 应老头儿的儿子还静静地躺在院子正当中,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琇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挪过去,抬起拐杖再次扒拉了几下男人背后的伤口,忽地面色微变。 “莹莹,怎么了?你认出这伤口是什么兵器造成的了吗?” 琇莹死死地盯着那伤口看了会儿,才摇了摇头。 她神情漠然,眼神更是冷漠疏离得可怕,竟与方才判若两人。 就好像,就好像又回到了山桃发现她的那个晚上,陌生,又冷静。 “莹莹,你……” “山桃!你在里头干啥呢!” 赵五叔一声大呵,把两个人都惊醒了。 山桃忙拉着琇莹出去了,她总疑心琇莹看出了什么,却不愿意跟她说。 再待下去,她怕琇莹会出事。 清河村和王家庄已经来了好些人,山桃甚至还看见王麻子已经摆开架势,准备做法事了。 赵五叔板着脸,把山桃好一顿训斥。 “你一个妇道人家,胆子怎么这么大!还带着你家小姑进去看!你就不怕把她吓出个好歹,孙屠户回来休了你?” “你一向是个最稳妥的孩子,怎的嫁了人之后,变得这般无法无天!” “官府的人没来,你倒先进去了,若是缺了少了什么东西,亦或是动了哪样要紧的物证,叫官府找不到凶手,应家一家八口的冤魂可就没法安生!” 山桃老老实实地听训,好不容易等到赵五叔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赶紧把先前编好的说辞拿出来糊弄赵五叔。 “放屁!你奶还在镇子上呢,她咋知道人没了的?还你奶嘱咐你的,山桃啊,咱们撒谎也得撒个叫人信服的谎!你就是自己想进去看热闹!人家拦着你不让你进去,你才撒了个谎!” 被当众戳破谎言,山桃的脸上就讪讪的,也不知道到底咋样才能脱身。 好在王麻子念着之前山桃帮他跟金爷牵线搭桥的情谊,站出来说了两句话。 “赵大哥,你说话别这么冲,吓着人咋办?贾家这个老太常年拜大仙儿,身上都已经有了灵,说不定早先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曾经嘱咐过山桃,山桃回家正好赶上这件事了,就按照贾老太之前的吩咐,来给应家一家子念叨念叨,好送他们早些上路。” “王麻子,你少胡咧咧!”赵五叔的火气又冲着王麻子去了,“莫说贾老太肯定没说过这个话,她便是说了,那也当不得真,哪有为了这点事,就擅自闯进去看热闹的?要都这样干的话,官府还查不查案子了?” 趁着赵五叔在训斥王麻子,山桃赶紧拉着琇莹钻出了人群,路过那个废弃的矿洞,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矿洞里黑漆漆的,和先前一样,一看就是废弃多年。 可不知道为何,这次再看,就没有之前感觉那么阴森。 兴许是因为这回旁边多了许多人吧,有了人气儿,自然就察觉不出阴森恐怖之感。 “嫂嫂,”琇莹却忽然往矿洞里钻,“咱们进去瞧瞧,兴许那行凶者之前就躲在这里,也许……也许他现在还没走呢。” 山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琇莹这孩子的胆子是真大啊。 联想起之前在矿洞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山桃就更害怕了。 “莹莹,你可别再擅作主张了,咱们还是等着官府的人来了再说吧。” 想了想,山桃还是把之前自己看到的景象跟琇莹说了一遍。 “我现在越发觉得,你说不定猜中了,那个行凶者兴许就是之前躲在矿洞里的人,他杀了人之后正逢天降暴雨,无处可去,就藏身在这个矿洞中,本来想着今日就走,却不曾想,应老头儿一家的尸身会这么快就被人发现。” 山桃一面说,一面盯着黑咕隆咚的矿洞。 “外头围着这么多的人,他没法跑出去,只好藏身于此,想着等人都散了,他再出来……莹莹!你干嘛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我有了 琇莹拄着拐杖,迅速朝矿洞里去,山桃没抓住,只好跟了上去。 “你这孩子咋不听劝!你这会儿进去干嘛!里头黑咕隆咚的,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万一那杀人凶手真的藏在这矿洞里头没走,咱们一进去,可不就糟了吗?” 山桃赶在琇莹进矿洞之前,拽住了她的袖子。 “一个破矿洞有什么好看的,莹莹,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那片草甸子吗?咱们现在就去看,看了好早些回镇上去,出了这样的事,我怕咱们走得迟了,路上遇到意外。” 山桃是真后悔自己多嘴,明知道琇莹这孩子胆子大,又聪明伶俐,怎么就把矿洞的事情告诉琇莹了呢。 虽然杀害应家一家人的凶手手段极其凶残,但说到底,这件事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跟孙时安是否能度过生死劫,更是一点边儿都沾不上。 山桃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不再纠结于此事,自然更不希望琇莹刨根问底,卷进这件事中。 可琇莹却好似铁了心,非要进去看看。 “嫂嫂,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凶手的真实身份吗?” 山桃抿了抿唇。 前后两辈子,应家一家八口都惨遭灭门。 上辈子,这个凶手便逍遥法外,这辈子,难道还要眼睁睁地放走这个凶手吗? 可她也不过只是个弱女子,拿什么去查凶手的身份? 凶手是谁,也跟她没关系,查出来如何,查不出来又如何,丝毫不会影响到她。 她不插手这件事,倒还能平平安安的,一旦插手,就要惹上无穷无尽的祸患。 权衡再三,山桃还是扯住了琇莹的胳膊:“你若真的想进去看看,那就等着你哥哥回来之后再说。” 等孙时安回来,最起码也是半个月之后了,到那时候,凶手早就跑了,进去看看也无妨。 琇莹拗不过山桃,倒也没说什么,乖乖地拄着拐杖跟着山桃走了。 山桃根本放心不下,回家和琇莹简单吃了些饭,还不曾去草甸子瞧过,青山寨的人就来还骡子了。 山桃叫骡子吃了点料,喝了点水,便想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回镇子上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村里人心惶惶,这还是半下午呢,家家户户便紧闭门窗,生怕自家也落得个跟应家一样的下场。 山桃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恐慌怕是要持续好一阵子了。 三娘还未回来,姑嫂二人便搭上门,骑上骡子和驴往镇上走。 巧了,就在村口遇到了张春兰姐弟俩。 张家姐弟披麻戴孝,手上还拎着个篮子,看来是才去上了坟。 可清河村的坟一般都在村后,张家的祖坟更是在后山上,这姐弟二人怎么从村前回来的。 山桃一脸不解,却也不想多问,朝张春兰点了点头,就催动着骡子往前。 张春兰却忽然叫住山桃:“山桃,我把我爹娘分开来葬了,我娘葬在我家地里,我爹,就丢在祖坟附近,随便挖了个坑埋了。” 把夫妻二人分开埋葬,这可是大事,张家族人根本就不会同意。 张春兰这个疯子,必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或者干脆瞒着张家族人这么干的。 张老狗也才死了不几天,根本还没停够七天灵呢,张春兰就急火火地把张老狗给埋了,张家族人就没什么话说? 张春兰走上前几步,笑着牵住了山桃的骡子:“你别不信,我把家里的房子留给本家了,除了葬我娘的那块地,其余几亩地全都折价卖给了本家,他们这才同意我将我爹娘分开来葬。” 山桃一惊,张春兰竟然把自家的地和房子都舍出去了! 她忙看了张冬子一眼。 小小少年脸上一片漠然,眼里毫无光彩,人虽然还站在这里,魂儿却不知道飞向了何处。 这孩子……以后怕是要被张春兰给毁了。 “你……”山桃叹了口气,朝着张冬子努了努嘴,“春兰姐,你把房子和地都给了你们本家,冬子怎么办?” 张老狗夫妻没了,张家的家财按理说是这姐弟二人的。 在乡下,这都默认是给儿子的,张春兰只能带走一份嫁妆。 但现在张春兰却擅自将家财全都舍出去了,可曾想过张冬子以后要如何? 张冬子跟照庆差不多大,人也不算太傻,去镇上随便找个铺子,当个学徒,前两年管吃管住不给钱,还要任打任骂给师父干活儿跑腿儿,但若是遇上真心待他的师父,好好跟师父学本事,等两年过后,张冬子就能上工拿钱了。 有了钱,张冬子便算是立住了,将来只要没碰上天灾人祸,就不会饿死。 可张冬子总要成家立业的,将来娶媳妇儿,那要一大笔钱。 盖房子买地,这些钱可不是小数目,靠张冬子累死累活地赚那仨瓜俩枣的,啥时候能赚出来。 张春兰这就是没想着给张冬子留一条后路。 张冬子现在还小,大概不会怨恨他姐,等长大了,知道日子不好过,想着回家守着家中那几亩地过活,却发现地和房子都没了,怕不是要恨死张春兰。 唉,张春兰好好一个姑娘家,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徐光宗和贾秀莲这对夫妻俩给毁了。 “你人倒是怪好,还知道为我弟弟着想,”张春兰捂着嘴笑了,“我就知道,你跟你大姐不一样,可恨我以前看不清,跟你大姐走得比较近,却忽略了你,山桃,你不会怪我吧?” 山桃赶紧摆手:“我怪你干啥?我性子的确不如我大姐讨喜,再说又比你小好几岁,你跟我大姐走得近,那是理所应当。” 张春兰也没欺负过她,山桃对张春兰没有一丝怨恨,有的只是惧怕。 “春兰姐,时候不早了,我和我家小姑就先走一步,咱们过几日镇上见。” “你急什么?” 张春兰拽着骡子的缰绳不肯放:“你下来,我要和你一块儿回镇子上去。” 山桃微怔:“我为啥要下来?这可是我家的骡子啊。” “徐光宗不是你大姐夫吗?你大姐夫的事情,你这个做小姨妹的,难道就不上心?” 张春兰低头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嘴角的笑容看着格外瘆人。 “我有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不疯魔不成活 山桃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有了?张春兰有什么了? 待看到张春兰抚摸小腹的轻柔动作,以及脸上的温柔神色,山桃就明白了,张春兰这是有了孩子! 万万没想到,上辈子的小孽种才刚走,张春兰肚子里又揣了一个。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张春兰生下儿子,任由徐光宗父凭子贵? 这可不成! 既如此,那就只能想个法子,把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但转念一想,山桃又暗骂自己不是人。 张春兰没有欺负过她,更没有对不起她。 上辈子的张春兰苦得很,被张老狗卖给一个山沟沟里的老光棍做媳妇儿。 这辈子的张春兰也没好到哪儿去,虽说不用跟着老光棍了,但徐光宗这种人,只怕还不如老光棍呢。 再加上有贾秀莲这个丧良心的在一旁出谋划策,张春兰双拳难敌四手,如何能斗得过这对夫妻? 怕不是将来生出了孩子,贾秀莲就要去母留子了,而徐光宗这般冷血,根本就不会加以阻止,说不定还乐见其成。 与其让张春兰丧了命,还不如现在就把张春兰肚子里的小孽种做掉。 山桃咬咬牙,刚下定决心,一看张春兰那温柔的神色,就又动摇了。 余掌柜说,徐光宗得赶在京城的二公子前头生下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来,且还得这小孩儿立住了,不会夭折,才能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回到敬国公府认祖归宗。 生了女儿,或者生了个儿子蠢笨如猪,都不成。 这么一想,山桃又不着急了,谁知道张春兰肚子里的这一胎是男是女,是蠢笨还是聪慧呢? 在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之前,她也没必要这么快就下死手吧? 短短的一瞬间,山桃脑子里天人交战,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回合,直到张春兰催她,她才回过神。 “春兰姐,这恐怕不行,我家骡子性情暴虐,不服管教,你如今有了身子,应该出去小心才是,万一骑了我家骡子摔了一跤,那岂不就是我的罪过了?我可担待不起。” 惹不起,躲得起。 山桃硬生生把缰绳从张春兰的手中抽了回来:“春兰姐,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明日自己赁了村里的大车回镇上吧,要不我一会儿回去帮你捎个话也行,叫我大姐夫亲自来接你。” “这怎么行呢?”张春兰面上有得意之色,却偏偏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我是奴才,他是主子,哪有主子来接奴才的道理?要是叫秀莲知道了,怕不是要生吞活剥了我。” 山桃叫苦不迭。 这张春兰说话可真有意思,口口声声把自己当成奴才,可对贾秀莲却依然直呼其名。 这明显就是不将贾秀莲放在眼中嘛。 “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你现在有了我大姐夫的孩子,你就是他们徐家的大恩人,我大姐知道了,只会感谢你,怕不是用大姐夫开口,她就立马带着钱大花来接你了。” 张春兰眉头微挑:“我这几日忙着呢,竟然把钱大花给忘记了,她在镇上已经待了几日了吧?可还过得习惯?你在隔壁住着,有没有听见我们家中发生什么新鲜事?” 张春兰才怀了身孕,就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徐家的一份子,言语中丝毫不将贾秀莲放在眼中,而是处处以大娘子自居。 她要是本着这个态度回到徐家去,贾秀莲是绝不会叫她活下去的。 到底也算是街坊邻居,山桃始终做不到彻底狠下心,就隐晦地提点张春兰。 “春兰姐,我大姐夫马上要下场去考童生试了,要是顺利的话,夏天他就能考中秀才,到那个时候,我大姐夫就不是白身了,有了功名在身上,他才能纳妾,在此之前,他房里是不能有小妾的,否则便是犯了律法,纵使无人追究,传到学政那里,怕也是不好交代。” 张春兰眼珠子微微一转,就知道山桃要说什么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叫我暂且忍耐,不要跟你大姐起冲突吧?呵呵,真是想不到呢,你大姐对你这么不好,一天到晚欺负你,到头来,你这个做妹妹的却一点都不在意,还要处处帮着她。” 山桃愣住了,她帮贾秀莲什么了?真是不明白张春兰在想啥。 “你少做出这副稀里糊涂的样子来哄我了,你不就是怕我有了身孕,就欺负你大姐吗?你放心,我张春兰不像你大姐,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我和她从小一块长大,到底有些情分,如今我有了身孕,官人要多照顾我一些,也是自然。” “我要求的不多,只要官人能放了我的贱籍,再答应我,收养我弟弟,教我弟弟读书,我就好生对待你大姐,到时候我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还是要喊你大姐一声母亲的。” 山桃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怪不得张春兰那么有魄力,一鼓作气将房子和田地都给了本家,不给张冬子留一点余地,原来张春兰早就想好了,要叫徐光宗收留教养张冬子! 老天爷啊!徐家就那么大点地方,贾秀莲也就那么多钱,变不出更多的钱来赁更大的房子。 现在徐家那个小小的院落已经塞满了人,再住进去一个张冬子,这叫徐光宗那好面子的心往哪儿搁? 张冬子还不是像友福一样,是个小孩儿,他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总不能叫张冬子跟张春兰挤在一间房,也不能叫张冬子去跟翠珠睡一起。 最好的办法,是叫张冬子和徐光宗睡一间屋子。 可徐光宗如今除了那个小小的书房之外,想要睡觉,只能去贾秀莲的西屋,他怎么可能会跟张冬子挤在一起睡! 疯了疯了,张春兰是真的疯了。 “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 张春兰有些不高兴。 “山桃,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是,我承认,我算计了你大姐夫和你大姐,可是这是他们欠我的!他们俩想要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那就老老实实地收养我弟弟!不然的话,我就吃药,将这孩子给打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奴才论 娘呀,这还威胁上了。 山桃赶紧摆手,让张春兰别误会。 “春兰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大姐是我大姐,我是我,孙家徐家虽然有姻亲关系,又住在隔壁,但我们两家的关系实在是不怎么亲近,春兰姐,你不用把我大姐家的事情都说给我听,我提不起兴趣,至于这骡子嘛,我就不借了,你们要是着急回镇上,在村里赁个大车吧。” 张春兰这般疯魔,山桃压根就不想跟张春兰沾上一点边儿,更别提张春兰现在还有了身孕。 万一骑了她家的大青骡出了点事,不仅仅徐家一家子要找她的麻烦,怕是张春兰都要杀了她。 张春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说到底,你还是瞧不起我,山桃,你不会是嫉妒我这么快就有了身子吧?” 山桃讪讪笑了两声没说话。 怀个孕而已,她有什么好嫉妒的? 她和孙时安成婚一个多月,凡是办那事,必会用上猪泡。 时安哥说了,她年纪小,身子不结实,过几年再生孩子。 山桃可不像张春兰和徐光宗这么心急。 再者,她又不是没和徐光宗过过日子,徐光宗那东西行不行,她还能不知道吗? 想要叫张春兰怀上孩子,也不知道这俩人是多久之前就在一起了。 这是运气好,算是过了明路,运气不好,揣着孩子嫁了人,万一叫夫家知道了,张春兰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你就当作是我嫉妒吧,”跟这种人说不清,山桃干脆就顺着张春兰的话往下说,“春兰姐,你别挡着道了,我们真的得赶紧回镇上去。” 山桃好声好气地跟张春兰说话,张春兰不领情,琇莹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你这奴才怎的这样刁钻!竟然也敢拦着我们的路!再不放手,我便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叫他把你给卖了。” 张春兰登时便怒火中烧,她松开骡子的缰绳,抓住了驴的绳子,非要琇莹下来给她赔不是:“我肚子里怀着官人的孩子,我家官人怎么可能会把我给卖了!你休要吓唬我!”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琇莹冷冷地盯着张春兰,这冰冷入骨的眼神,叫张春兰一下子愣住了。 趁着张春兰愣神的功夫,琇莹一拐杖拍掉张春兰的手。 “怀了孩子又如何?你便是怀了哪吒,也不过只是个奴才,徐相公还是个白身,就把自家婢女的肚子搞大了,传出去难道光彩吗?且这个奴才恃宠而骄,无端端冲撞徐相公的妻妹,徐相公若是因为一个奴才的肚子而包庇这个奴才,那离宠妾灭妻可就不远了。” “他若是还想在学里混下去,自然要将你给打发了,你这丫头听明白了吗?什么道理都不懂,还要学宠妾那一套,真是可笑!” 明明琇莹此刻不过是跨坐在一头驴身上,山桃却硬是觉得,琇莹好似戏文上说的,骑着高头大马冲锋陷阵的将军。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叫张春兰登时面色灰白,不复方才的神气。 “嫂嫂,我们走吧。” 琇莹轻轻拍了拍灰驴,悠哉悠哉地走在山桃前头。 她丝毫不怕张春兰会生气还是会发疯,人没走出多远,就冷冷地嘲讽:“嫂嫂何必跟一个奴才纠缠这么久?高兴了,就跟她多说两句话,不高兴,不理她便是,回头告诉她家主子,要打要骂要发卖,叫她家主子给个说法,若是她家主子也这般不知好歹,那到时候咱们再另作打算。” 琇莹一番话说得轻飘飘的,山桃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威势。 她忍不住轻声问琇莹:“倘若是照庆犯了错,你也会发卖了她吗?” 琇莹抿了抿唇:“那得看她犯了什么错。” “就比如今日这样的事,万一有朝一日,照庆也这般缠着别人,被别人找上门来,逼着你处置了照庆,你要如何?” “这怎么可能呢?”琇莹很诧异,“照庆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绝不会允许照庆做这样的事,照庆既然不做,那就自然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找上门来,倘若有,那这个人一定是针对我的,他既针对我,我为何要卖了我的自己人去取悦他?” 山桃被琇莹的想法惊了一跳,好通透的小丫头! 她不死心,非要逼着问琇莹:“你怎么知道照庆不会做这样的事?照庆万一做了呢?” 琇莹叹了一口气,似乎被山桃的问题给问得烦了。 “我说不会就不会,嫂嫂,我从来不去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烦心,照庆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这辈子都不会,至于我有没有可能将来卖掉照庆,有,那就是她背叛我的时候。” 琇莹眼中的狠戾叫山桃越发心惊。 但奇怪的是,她却一点都不怕琇莹,甚至还有一点微微的骄傲和感动。 琇莹刚到家的时候,山桃特别担心和琇莹处不好姑嫂的关系。 现在却觉得,琇莹又懂事又伶俐,偏又生得好看,这世间可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小姑子了。 两个人回了镇上,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王素芬刚把饭菜做好,山桃一回家,她就赶两个人去洗洗手换身衣裳。 山桃迫不及待要跟贾老太和王素芬说应家的事,在饭桌边上就说了起来。 但没敢说她领着琇莹进去转了一圈,怕被贾老太和王素芬骂。 她不说,琇莹也没说。 山桃就松了一口气。 “啧啧,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得住,”贾老太叹了一口气,“这回怕是又要放过这个凶手了。” 琇莹却忽然开口问:“贾奶奶,你们可知查这样的案子,县衙里会叫什么人来?是叫了主簿还是典史?” 这个问题把贾老太给难住了。 普通老百姓若是安分守己,这一辈子都没机会跟县衙里的人打交道,除了知道县衙里有个知县大人,还有捕头捕快和衙役,别的什么官儿是干啥的,一概不知。 贾家的人会认字写字不假,可那也是为了看账算账用的,他们平常也不买书看,也不去学里,更不会没事去县衙晃悠,谁知道县衙里都有些啥人。 山桃上辈子伺候徐光宗读书,倒还知道一些,便斟酌着开口:“这样大的案子,光是叫典史或者主簿来,怕是不够,想来知县大人也会过问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 娘儿仨密谋 琇莹摇了摇头,否决了山桃:“知县虽然会过问,但绝不会亲自跑这一趟,原本主簿和典史也不会来的,只会叫捕头来,但一家八口被灭门,这样大的案子,应该会让一个管事的来一趟,我估摸着,要么是典史,要么就是主簿。” “没有没有,上回就是让一个捕头领着一些衙役和两个仵作来的,”贾老太斩钉截铁,“我记得真真儿的,我还去看热闹来着……哎呀王素芬啊,你个天杀的,掐我干啥!我可是你婆婆!” 王素芬忙松了手,她拍了拍贾老太的衣裳,一双眼睛却在盯着琇莹,脸上的笑容无比尴尬。 “莹莹啊,你贾奶奶说的是挺多年前的一个事……就是……就是也是被灭门了,闹得也挺大……就是青山寨有两户人家打架,其中一户被另一户用石头砸死了,来的就是捕头。” 山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娘编瞎话也编得磕磕绊绊的。 万一琇莹信了王素芬的话,自己私底下去打听,打听出青山寨多年前根本就没发生过这件事,那岂不是疑心更盛吗? 想来想去,这件事就是怪贾老太。 怎么就能说秃噜嘴了呢? 吃了饭关上门,贾老太头一次在山桃和王素芬面前败下阵。 她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蔫蔫儿地道:“我……我跟莹莹在一块的日子长了,老是喜欢把她当成自己人,她一问我点啥,我就什么都往外说。” 贾老太说的“自己人”就是指同样回来了的王素芬和山桃。 时间一长,山桃和王素芬都知道贾老太这个“自己人”的意思。 王素芬倒没怪贾老太:“娘,何止是你,连我也有一样的感觉,总觉得莹莹好像和咱们不是一个世间的人,她有时候跟我说话,我都忍不住想要弯下身子。” “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找借口了!”山桃叹气,“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莹莹是个聪明孩子,娘,你编的那个谎话根本就糊弄不住她。” “我知道,”王素芬很心虚,一连说了好几个“我知道”,“咱们吃完饭,下饭桌前,我看了一眼莹莹,就发现她那个表情不大对,她一直盯着你奶看呢,好像在琢磨些啥。” 贾老太立刻活泛起来,捂着胸口直叹气。 “可别说这个了,刚刚吃饭时,我是大气不敢喘呐,饭都少吃了一碗,就怕她张嘴问我点啥,这个事赶紧过去吧,这要是过不去,我就怕她识破咱们几个,再上老君庙找黄大仙儿把咱们娘儿仨给做法收了。” 山桃无奈地苦笑,她奶越说越玄乎。 “莹莹才不信什么黄大仙儿,我看她跟时安哥一样,啥神仙也不信,不过,她倒是有可能把这个案子给破了。” 贾老太和王素芬都很好奇:“为啥这么说?难道莹莹还会破案?” 山桃低头细细琢磨,想起今日琇莹第二次察看应老头儿之子的时候,那脸上骇然和震惊的表情。 她一定是从应老头儿子背后的伤口上看出了什么,所以才很震惊。 兴许,她认识这个凶手? 那她为什么要害怕呢?难道这凶手是当初血洗燕王府的死士之一? 这么一想,山桃也后怕起来。 得亏拉着琇莹走了,没让琇莹掺和进来,不然,要是叫那死士察觉,他们一家子就完了。 山桃心中惴惴不安,就知道这个事不能瞒着贾老太和王素芬了,于是便从头讲起,把对琇莹身份的猜测说了个七七八八,只把尹娘子交给她的账本隐去了。 贾老太和王素芬好半天都没说话,山桃心急,忍不住催了二人几句:“奶,娘,你们别不说话呀,这件事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正没个着落呢,你们要是再吓唬我,那我今晚还睡不睡了?” 先前以为应家惨案应该跟他们没关系,但现在山桃不这么认为了。 凶手要真的是血洗燕王府的死士之一,那这件事不就跟他们家有关系了吗? “要不,你先问问莹莹的意思?”贾老太试探着问山桃,“我看莹莹那个孩子是个有分寸的,而且还懂得避险,要不然,那天晚上她为啥要打晕照庆?不就是怕照庆引了那杀人者的注意,惹祸上身吗?” “你看她也一直避着姓韩的,分明是个知道好歹的孩子,要是应家的事真跟她有关系,她不会直勾勾地往上撞的。” 山桃默默点头,贾老太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琇莹聪明心思细腻,且不喜欢麻烦连累别人,应家惨案的凶手若真的是血洗燕王府的死士,琇莹会立即拽着她便走,绝不会想要探一探那个废弃的矿洞。 回到家中之后,也不会再问这件事。 以琇莹的性子,说不定会跟她商量,要暂时避出去。 琇莹既然对此事有这么大的兴趣,还想着继续追查下去,那说明,她兴许认识这个杀人的? 山桃还在犹豫,王素芬却当机立断:“咱们光在家里想这些有什么用?找个时间,去那矿洞里瞅瞅不就行了?既是下午报到里正这边的,里正赶去县衙,县衙的人再收拾齐整赶过来,怎么着也得明天早上。” “趁着县衙的人没来,咱们娘儿俩带上莹莹去一次,我寻思着,那个凶手肯定早就跑了,绝不会在矿洞里躲上几日,咱们这会儿去,就是去找他能留下啥东西,有东西留下自然好,没有也没关系,咱们就只当是去去疑,安个心。” 山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赶紧拽着王素芬问:“娘,你知道你在说啥吗?那可是个废弃的矿洞啊,我爹和时安哥都不在家,就咱们娘儿几个进去,你就不害怕吗?”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死过一次,还这么没长进。” 王素芬很嫌弃山桃。 “我死了一次,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要做那就立马动手,前怕狼后怕虎,这事就准做不成!”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后悔。 “我上辈子就是犹豫着没对你大姐下死手,总想着她既然答应我要去县衙自首,那我就再等她一个晚上,谁成想,就被她给捅死了呢。” 第三百五十章 杀人总要偿命 山桃轻轻地靠在了王素芬的肩膀上。 她心里很痛。 贾老太那个故事说的很模糊,只说过王素芬被贾秀莲捅了好几刀捅死了,可山桃却知道,王素芬一定是遭了很大的罪。 要不然,王素芬不会这么恨贾秀莲。 “娘,过去的事情,咱们就别提了,省得提起来心里难受。” 王素芬拍了拍山桃的手:“行了,咱们娘儿俩别说这个了,我才没因为这个难受,我是知道你受了太多委屈,心里为你难受。” 眼瞅着娘儿两个要抱头痛哭,贾老太忙咳嗽两声:“好了好了,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个干啥?哭两声有用吗?要紧的是现在!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拾掇拾掇回清河村去,你们娘儿俩去车行赁车,回来接莹莹,我这个老太婆就不跟你们去了,我在家守着友福和照庆。” 谁也没指望贾老太跟着去。 那矿洞乌漆麻黑的,贾老太这么大岁数了,进去万一摔一跤可咋好? 摔成跟上辈子一样变成个瘫子,山桃和王素芬才要倒霉了呢。 “也不必去车行赁车,”山桃想到了个人,“娘,你去准备灯笼火折子绳索镰刀这些东西,再去叫莹莹也准备起来,我去找金亮。” 去车行赁大车,虽然省事,可车把式是外人。 她们三个弱女子,大半夜的带这些家伙事往青山寨去,车把式心里肯定要犯嘀咕。 说不定回去一宣扬,这件事就闹大了。 她们本意是悄悄儿地去,要是闹开来,那还不如干脆白天去呢。 找金亮最合适不过。 孙时安说过了,有什么事都找金亮。 山桃便去了赛西施家。 赛西施还没回来,金亮果然如同之前说的一样,住在这里。 一见山桃过来,金亮立刻就提高了警惕:“孙大娘子,出什么事了?是我家金爷和孙相公有消息了?大姑娘呢?您稍等,小的现在就去套车,立刻将大姑娘送走。” 他急忙忙地要套车去,山桃赶紧把他抓住:“不是这个事,是别的事。” 山桃心里暖暖的。 孙时安曾经跟她说过,若是势头不对,立刻把琇莹交给金亮,山桃再带着一家子人往海上去。 没想到,孙时安早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乃至于金亮第一反应就是要套车将琇莹送走。 嫁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山桃这辈子真的是太知足了。 “不是这个事,”山桃擦了擦眼角的泪,“金小哥,你得套车带着我们回一趟清河村,还得陪着我们几个人进一次矿洞,到时候怕是要你开道了。” 山桃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她没说琇莹的事,但想来也不需要说,金亮既然知道孙时安的安排,那关于琇莹的真实身份,怕是金亮也知道。 金亮干活儿很利索,不一会儿就换了一身短打扮,腰间别了一把朴刀,身上还穿了软甲,看着就叫人心安。 王素芬也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娘儿几个上了车,琇莹就一直不发一言。 王素芬心里就毛毛的,一直踹山桃,时不时的朝着琇莹努努嘴。 山桃知道她娘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担心琇莹在琢磨贾老太说的话,怕琇莹识破她们仨重生了的事情。 可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没法补救了,越是描补,越是糟糕,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她们母女俩不说话,琇莹倒是开口了。 “这件事必得有一个结果,那人如此凶残,连孩子都不放过,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一会儿咱们去矿洞瞧一瞧,若是找到了蛛丝马迹,明日我便要面见来查案的主簿或者典史,将证物呈上去,好助他们早日抓到凶手。” 山桃心头一颤,琇莹竟然有这般的志向吗? 她还以为琇莹惊诧是因为认识这个凶手,现在想来,怕是琇莹只是单纯地惊诧于凶手的凶残。 既然如此,她们大费周章去矿洞一探究竟,怕是便不值当了。 “嫂嫂何必这么看着我?”琇莹莞尔一笑,“我知道嫂嫂心里想什么,实不相瞒,院子里那个男人背上的伤口,我的确有几分眼熟,那伤口起先像是用刀胡乱划过的,可仔细一看,就能看出其中有两处,明显是暗器造成的。” “很不巧,这个暗器,我认识。” 琇莹抿了抿唇,脸上的笑容又不见了。 “我不能跟嫂嫂说,使唤这个暗器的人是谁,但我要去查清楚,图个心安,倘若真的是他,我一定不会心慈手软,我会找到他,问明原因,再为应家那一家老小报仇,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 山桃不大明白,但隐隐约约有个猜测,琇莹是真的认识这个凶手,而且跟这个凶手的关系还不错。 “莹莹啊,”王素芬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刚不是还说,要把证物呈给查案的人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要亲自去报仇?” 琇莹神色暗淡,低着头轻声嘟哝了一句话。 山桃没听清楚,只看到琇莹眼神悲戚。 “若果真是这个人,官府是奈何不得他的,官府既然不能抓住这个人,为应家申冤,那便只有我自己来了。” “这世间,大概只有我和另外几个人,才能叫这个人不设防,而另外几个人,都已经没了。” 山桃大惊,琇莹果然认识这个凶手! 她忍不住浑身战栗,一把抓住了琇莹的手。 “莹莹,我答应过你哥哥,无论如何要看顾好你,不能叫你出半点岔子,你丢了的这将近十年时间里,你哥哥为了找你,九死一生,如今你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若是再有个闪失,你哥哥他怕是承受不住!” “咱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应家的事情就放下吧,等将来,等你哥哥回来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琇莹抽回了自己的手,十分坚定地道:“不好,我现在就要去查明真相,嫂嫂,你不要劝我了,若是不知道个结果,我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无论是谁,杀人总是要偿命的。” 山桃口中便发苦。 她大概是惹祸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深夜回村 琇莹若是找到了那个凶手,跟着那个凶手走了怎么办? 山桃心里乱糟糟的,生怕自己留不住琇莹,便禁不住紧紧抓住了琇莹的手。 “莹莹,你好歹想着你哥哥,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儿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好吗?” 琇莹略微有些诧异,随后便笑了:“嫂嫂,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放心就是,我不会离开的,就算要离开,也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低垂着头,轻声笑了笑:“嫂嫂,我是不是很自私?明知道有危险,却一直赖着你们,真是对不住……” “一家人说什么外道话,”山桃拍了拍琇莹的手,“你既然叫我一声嫂嫂,我便一直护着你,安安生生地跟着我们过日子,等将来,你能离开了,离开我们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不用你说,我和你哥哥会亲自送你走的。”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琇莹回去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他们没理由拖着琇莹。 虽不知道琇莹是如何成为燕王府小郡主的,但若是做小郡主更快乐一些,他们有什么理由去拦着琇莹呢。 姑嫂两个后头再没说话,倒是王素芬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明日怕是要在家中睡上一整天了,”王素芬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今年你爹不在家,咱们家的地,我还没去看一眼,也不知道地里有没有被淹,要不要开个沟放放水。” 赶车的金亮听了便笑道:“太太要是放心,就叫我去,我跟着我们爷之前,也种过地,手下倒也有一些人会种地。” “那多不合适,”王素芬笑道,“我们家的地我有数,虽然担心,但不去看也没关系,今年的收成还算是不错的,小哥,我这里倒真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我们家老爷和时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若是有空儿,能不能时常跑一趟我家的山,看看山上的猪圈盖得咋样了。” 她们妇道人家,跑来跑去的不大方便,叫金亮去最合适不过。 金亮一口答应下来。 “孙相公走之前也嘱咐过这件事,我还想着过几日就去看看呢,哦对了,孙大娘子,你们家那西跨院啥时候动工?我这里还有些闲着的兄弟,能帮忙干些小活儿,等你们找到了人手,我们再撤。” 山桃眼睛一亮,这敢情好。 秦宝山那些人最起码得端午节后才能回来,没有小工,西跨院就得等着端午节后才能开工。 但要是现在就有合适的小工人选,这几日就能动工了。 山桃还没应声,王素芬就替山桃答应下来:“就这么着吧,小哥,我回去跟我们家老太太商量商量,先定个动工的好日子,到时候提前跟小哥说一声。” “娘,”山桃怕外头的金亮听见,就压低声音埋怨王素芬,“我还没想好呢,你怎么就答应下来了?等我明日回去算一算,看看手上能动用的钱有多少再说。” “你这么死板筋做啥?都说了,你若是没钱,娘这里先给你垫上。” 王素芬声音一大,外头的金亮就听见了。 “孙大娘子若是银钱不凑手,我们爷这里有,我明日先拿一些给大娘子。” 山桃忙道:“不用不用,我手上有钱呢。”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金爷跟时安哥感情深,但他们也不能什么都靠着金爷。 家里的钱倒是暂时够用,只是略微有些紧张,算上琇莹的那份钱,就宽绰多了,也能盖得起西跨院。 她便看了琇莹一眼,琇莹心领神会:“嫂嫂,我早就说过了,我不要那么多钱,你只管往我那屋的匣子里放满钱,够我的零花便是了。”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撑不住笑了。 “放满一抽屉的钱是多少钱?是不是也挺多?我先跟嫂嫂说好,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买些书,和一些好玩的小物件儿,每个月倒也花不了多少钱,其余的衣食住行,任由嫂嫂安排。” 山桃低头粗略算了一下,养一个琇莹倒也不费多少钱。 装满琇莹屋中的那个抽屉,大概得用上十几吊钱,再塞点碎银子便是了。 “成,莹莹,那嫂嫂就先用了你的钱,等哥哥嫂嫂做生意赚了大钱,再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不管琇莹将来是要留下还是要离开,他们都得给琇莹准备一份钱,好叫琇莹做事不用前瞻后顾。 这是他们作为兄嫂,给自家妹妹的底气。 晒了一天,到了夜里,白日稍显泥泞的路,反而好走了不少。 因青山寨发生了这样的事,村里家家户户人心惶惶,从进入王家庄开始,路上就特别的安静,就连狗吠都没听见几声。 清河村也是如此,只是在村口土地庙前设了路卡,不让人进去。 好在山桃他们本就是村子里的人,巡夜的人一看是王素芬和山桃,就放行了。 他们还跟王素芬打招呼。 “四嫂,咋这么晚回来?这些日子不太平,你们可得小心些。” 王素芬客套了几句,金亮就赶着车,把车停在了贾家门口。 李三两口子被惊动起来,还以为镇上出了什么事。 山桃笑着稳住他俩,叫他俩不用惊慌。 “我娘不放心我们家的地,所以过来瞅一眼,我们看完了就回去了,三叔,三娘子,你们歇着吧。” 这个理由很牵强,再如何担心自己家的地,也没有大晚上去地里看的啊,白天咋不来? 但东家这么说了,李三两口子只能相信。 几人停好车,拿上东西,便一路往青山寨而去。 青山寨进出寨子只能通过河上的那座桥,过了桥,经过清河村,才能往外去。 今夜清河村入口处安排了关卡,青山寨便没设这样的东西,只组织了人手来回巡夜,这倒是方便了山桃等人。 他们轻轻松松入了青山寨,趁着巡夜的人还没过来,忙闪身进了应家旁边那座废弃的矿洞。 矿洞里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见,王素芬还差点绊一跤。 山桃赶忙扶住她。 金亮点了灯,提着往里走了走,他们这才看清楚脚下的路。 “贾太太,大娘子,你们快来这儿看一眼!”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他们 山桃赶忙点起另外一盏灯,跟过去往地上一照,登时便头皮发麻,只见地上竟然有好几滩已经干涸的血。 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了。 再点着灯往里走,发现了几床被子,一个火盆,一些茶杯碗筷之类的东西,看来之前的确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这也没什么东西,”金亮挑着被子翻了翻,“被褥倒是都挺干净,若非如此,我还以为是个花子住在这儿呢。” 山桃就转过头去看琇莹。 他们这些人中,只有琇莹有可能认识凶手。 这些东西,他们看不出来门道,换了琇莹,说不定就能从中发现点什么东西。 琇莹就着光亮翻了翻这些被褥杯碟之类的器具,就摇了摇头。 山桃松了一口气。 得亏什么都没发现,不然,又要生出一场事故。 “再往里走走看看,”琇莹指着里头道,“兴许这里面还有些东西呢。” 一行人又提着灯往里面去。 这矿洞实在是太黑,但好在并不算太深,走上一会儿就到头了。 里头就没什么东西了,山桃提着灯转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就招呼众人往回走。 “等等,”琇莹忽然握住山桃的手,叫山桃照着洞壁,“我刚刚好像看到这面石壁上写着字。” 山桃忙将灯笼提起来,去照面前的石壁。 石壁上并没写字,只是画了一些花儿草儿的,仔细一瞧,还有些小麦玉米啥的。 山桃就纳闷了,这杀人的,难道是种地的? “桃儿。”王素芬忽然轻声唤山桃,还捏了山桃一把。 山桃吃痛,正想抱怨王素芬,王素芬就朝着琇莹努了努嘴。 山桃转过头来,这才发现,琇莹的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脸上早就盈满了泪珠,许是哭得太厉害,她的身子都在不停地发颤。 “莹莹……” 山桃把灯笼交给王素芬,将琇莹揽进怀中。 “怎么了?你认识这画画的人?” 琇莹只哭不说话,山桃便着急了:“莹莹,咱们先出去吧,这矿洞里阴冷潮湿,老在这里待着会生病的,再者,若是那巡夜的人到了这里,听见这洞里有动静,怕是也会起疑心的。” 看琇莹这个反应,必然是认识这画画的人,山桃就急着要将琇莹带出去,可不能叫琇莹对着这面墙老哭。 琇莹现在还吃着药呢,哭伤了身子,要大病一场的。 “嫂嫂……” 琇莹抓住了山桃的胳膊。 她哭得太厉害,身子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若非山桃抱着她,她非得趴在地上不可。 “竟然真的是他们……竟然是他们……” 他们? 难道杀人的不是一个人吗? 见琇莹都哭迷糊了,金亮便弯下身子,要背琇莹出去:“此地不宜久留,贾太太,孙大娘子,咱们还是先回镇上吧,大姑娘身子弱,忧思太过,怕是要病一场。” 金亮的想法和山桃一样,山桃便忙把琇莹扶到金亮的背上。 “擦掉……” 琇莹哭得不能自已,回头指着石壁,断断续续地哭道。 “不能留……擦掉……擦掉!” 山桃忙安慰她:“你先跟着金小哥回去,这儿交给我来处置。” 她跟王素芬两个人留在矿洞中,一个擦石壁上的这些东西,一个就将被褥杯碟等拾掇起来,一会儿好放到车上去,回家烧了,扔到兰里河,这样才最稳妥。 矿洞入口处那几滩血迹,山桃也没放过,蹲下来捡了块石头,把血迹给刮得干干净净。 金亮不放心,把琇莹放到车上,又折返回来找山桃等人。 正好,可以把收拾好的东西交给金亮,多一个人帮忙拿,他们一趟就能将东西拿全。 回到贾家,山桃刚要掀开车帘子,把东西放进去,金亮就面色古怪地咦了一声。 他拦住山桃和王素芬,一手摸向腰间的朴刀,一手缓缓掀开车帘。 山桃和王素芬忙往后站了站,母女二人都胆战心惊,不知道金亮发现了什么。 为以防万一,山桃甚至还掂起从家中拿来的杀猪刀,就怕车里蹿出个人来。 车帘猛地被掀开,里面只有琇莹一个人。 琇莹静静地躺在车里,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已经昏睡过去。 山桃叹了一口气,小姑娘哭得狠了,兴许是累了,所以才睡得这样沉。 “不对啊……” 金亮仍旧低声嘀咕,山桃就忍不住问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孙大娘子有所不知,我会打一种结,方才我将大姑娘放进车里,并没进门去寻李三夫妻俩,想着去接应大娘子和贾太太,却又怕有人打扰大姑娘,就把两块车帘子下头的穗子缠在一起,打了个绳结,可方才,这两块车帘子的穗子却是散着的,并没有系在一起,这分明是有人打开过车帘。”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王素芬动作比她先快,已经爬上大车,去检查琇莹的衣衫有无不妥之处。 金亮懂规矩,赶紧背过身去。 王素芬仔细检查了一遍,就朝着山桃摇摇头。 山桃一颗心便放了下来。 “金小哥,会不会是三娘子进来看了一眼?” 金亮沉着脸摇摇头:“大娘子,你细细想一想,若真的是李三夫妻俩过来瞧了一眼,见车里只有大姑娘一个人,他们会不将大姑娘抱进屋中吗?就算不抱进屋里,他们两口子怕是也会守在车边陪着大姑娘吧,怎么可能只看了一眼,就把大姑娘一个人扔在车里,自己进屋去了呢?” 金亮说得不无道理,山桃越发惊慌了。 有人来过车里,什么都没做,或者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走了。 她不死心,叫王素芬和金亮把从矿洞里带出来的东西藏在大车上,然后敲响了门。 敲了两下,里头就传来李三的声音。 “大娘子怎么现在才回来?”李三看着很焦急,“方才我和我家婆娘还商量着,要是大娘子还没回来,我便得去赵五家中一趟,请他带了人跟我去山上找一找大娘子。” 山桃笑得很勉强:“山上泥泞难行,所以耽搁的功夫长了一点,三叔,你刚刚可掀开车帘子瞧过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鸡鸭鹅 “掀车帘?” 李三很诧异。 “大娘子,是不是车上少了什么东西?方才我们两口子就一直没出去过,都怪我,我应该出去守着的。” 李三神情不似作伪,山桃忙摆手:“并不是少了东西,只是方才有一只老鼠钻进了车中,我还以为是三叔出去掀了车帘子,把老鼠放进去了呢。” 既然不是李三夫妻俩,那会是谁呢? 回程路上,除了睡得特别熟的琇莹,其余三人都忧心忡忡。 眼见着要到家门口了,王素芬最先开口打破沉默:“桃儿,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前头自然直,咱们想这么多没用,不过是自寻烦恼,那个人若是真的要害莹莹,在车里就动手了,何必还故布疑阵?” 山桃轻轻点头:“娘说得有道理,我只是总悬着一颗心,娘,时安哥临走之前,把莹莹交给了我,我答应时安哥,一定好好护住莹莹,倘若因为我的失职,叫莹莹出个好歹,我要如何面对时安哥?何况,我是真心喜欢莹莹这个孩子,不想看到她出意外。” “我知道。” 王素芬拍拍山桃的手:“先别想这么多了,打起精神来,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一会儿在你奶跟前可别说漏了嘴,你奶年纪大了,又喜欢胡思乱想,我怕她知道了这件事情,老装在心里,再想出病来,就麻烦了。” 天都要亮了,贾老太却一直没睡,刚听到外头车辙子响,就忙出来开了门。 “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山桃摇摇头:“奶,回屋再说。” 金亮帮忙将琇莹背进屋,因照庆正带着友福在琇莹那屋睡,山桃就让金亮把琇莹先安置在贾老太那屋。 等金亮走了之后,山桃和王素芬才将今晚的事情说给贾老太听,只是隐去车帘子被人打开那一节。 “这么说来,莹莹还真的认识那杀人的畜牲啊,还是俩!不得了不得了。” 贾老太低头琢磨了一阵,忽然拍了拍手。 “上辈子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么说来,上辈子莹莹也来过咱们秀水镇,只是因为那会儿是你大姐嫁给了时安,你大姐早就跟胡老爷勾搭在一起,小喜不会多嘴报信,你大姐不用因为还小喜人情买下照庆,照庆不来,就看不见那晚杀人的事,自然也就撞不上莹莹了,这可都是连环套啊。” 贾老太这么一说,山桃就惊出一身冷汗,可不是连环套么。 “奶,你再想想,后头咱们村或者青山寨,还有没有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了?” 山桃死得早,后面发生啥,她一概不知。 活着的时候忙着赚钱,也不大清楚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得听贾老太和王素芬的。 “也没啥大事啊,”贾老太细细想了想,就摇摇头,“真不记得了,素芬啊,你记得吗?” 王素芬也一脸茫然:“我就记得今年明年收成都不错,只可惜年底老四没了之后,水头镇的本家就把咱们家的地给抢走了,收成再好也跟咱们没关系。” “哎呀,说起地,我倒是想起一件事,”贾老太忽然开口,“张老狗上辈子没死,春兰她娘也还活着,有一日,这张老狗不知道是转了什么性子,竟然扛着锄头去开荒,咱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去开荒了,反正回来就说挖到了个宝贝,他们家便很是富裕了一阵子,过后张老狗吃酒吃得太厉害,又把这个钱给吃回去了。” 什么宝贝不宝贝的,跟他们家现在遇到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何况张老狗死都死了,说张老狗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用。 山桃就摆摆手,叫贾老太和王素芬赶紧去睡。 “咱们都熬了一晚上了,趁着这个功夫睡一会儿,我临走之前嘱咐过照庆,叫她不用喊我们,想来我们娘儿几个能睡到明日中午了。” 山桃也懒得回自己屋,四个人干脆就都睡在一铺炕上。 自从孙时安上山灭山猪之后,山桃每晚都会梦见孙时安,只有今晚,她什么梦都没做过,可睡得正香甜,却被外头的动静给吵醒了。 仔细一听,是贾秀莲的动静,山桃登时便头大了。 人睡不够,就会有脾气,山桃也不例外。 她怕吵醒贾老太几个人,就穿上衣裳,蹑手蹑脚地下了炕,去了后门处。 照庆正拦在后门这里,不让贾秀莲砸门呢。 “贾山桃,你躲到何处去了!”一看到贾山桃,贾秀莲就大怒,“你安的什么心!竟然把篱笆扎到我家这边!你是诚心不想让你大姐夫安心读书啊!” 山桃愣住了。 被贾秀莲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家后门处,挨着徐家后门这一侧,已经扎好了篱笆,家里的鸡鸭鹅都放了进来,正欢快地吃东西呢。 “桃儿姐,早上三叔过来一趟,一会儿功夫就扎好了篱笆,还帮忙把鸡鸭鹅都抓了过来,我刚刚想着把鸭子和大鹅都放到水里游一会儿,叫他们吃吃水草和鱼虾,下的蛋就更好吃,结果徐大娘子就冲出来了,叫咱们把篱笆撤了,不许在这里养鸡养鸭,不然,她就要把这些鸡鸭鹅都掐死。” 又是掐死! 贾秀莲还掐上瘾了。 山桃叫照庆回去:“在我那屋的匣子里拿些钱,去外头买些小笼包,再买几碗面,弄些卤菜来,要吃中饭了,等你买回来,就把你贾奶奶她们叫起来吃饭。” “贾山桃,你什么意思!” 贾秀莲扯住了山桃的袖子:“你竟然敢不搭理我!我可是你大姐!” 山桃一把拽回自己的衣袖,顺手狠狠一推,竟把贾秀莲推到了篱笆里。 贾秀莲赶紧站起身,可裙子上已经沾染了一坨鸡屎。 “贾山桃,你……你找死!” 她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山桃回身便跑,猛地将后门给关上,差点夹着贾秀莲的鼻子。 “好你个贾山桃,你等着瞧,你不是不肯将这些鸡鸭鹅收回去吗?那我就拎回家炖汤喝!” 山桃忍不住冷笑:“现在炖汤还早了点吧,最起码得等大姐夫把张春兰接回来呀。”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姐想要和谈 贾秀莲还没听明白,盛怒之下,一连骂了山桃好几句丧门星。 “我炖鸡汤跟张春兰有啥关系?我家里现在有钱大花和翠珠两个丫头,炖个鸡汤而已,哪用得着特地等张春兰回来做。” 山桃隔着后门嘻嘻笑。 “谁叫你等着张春兰回来炖鸡汤了,我是叫你等着张春兰回来喝鸡汤呢,这有了身子的女人,是不是得多吃点好的补一补身子?张春兰以前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身子看着结实,其实亏空得很,不多吃点鸡汤补一补怎么行呢?” 贾秀莲总算听明白了,她如遭雷击,好半天,才声音发抖:“你胡说……张春兰怎么会这么快……不可能的!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怎么会有时间和官人……” 要么说贾秀莲两辈子都没活明白呢。 山桃都有些可怜她大姐了。 “大姐,你是不是傻啊,不是你们成亲这一个多月有的,那不就是你们成亲之前?你可别忘了,你成亲之前,张春兰还闹出来过,说和徐光宗有了首尾,当时村子里的人都不信,还笑话张春兰,害得张春兰差点上吊呢。” 贾秀莲面色极其难看。 她低着头想了半天,才道:“不对!张春兰后来还被几个男人糟蹋过,这个孩子一定不是官人的!张春兰这个贱婢,竟然背着官人做这样下贱的事情,还要把这件事安在官人身上!等官人下学回来,定然饶不了她!” 山桃低头琢磨了一下,按理说,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有可能不是徐光宗的。 这得看张春兰怀了多长时间的身孕了。 “行了,你们家的事我不行掺和,但我们家的鸡鸭鹅,你要是敢动一个手指头,恐怕咱奶和咱娘能立刻打上门去,大姐,不用我提醒,想必你也知道,咱奶有多宝贵咱家这些鸡鸭鹅,你若是把这些鸡鸭鹅拿去炖汤,咱奶能先把你给炖了。” 贾老太倒不是觉得家里养的鸡鸭鹅不能吃,相反的,她时不时还要王素芬杀一只鸡来炖个汤,做个菜。 可贾老太这个人有个好处,她极其护短。 以前贾秀莲是贾老太的心肝肉,无论贾秀莲犯了什么错,贾老太总能找到理由,还一天到晚地包庇贾秀莲,甚至帮贾秀莲颠倒是非黑白。 如今贾老太看清楚贾秀莲的真实面目,恨贾秀莲还来不及,怎么会护着贾秀莲。 恐怕贾秀莲在贾老太心目中,还比不上家里的鸡鸭鹅呢。 贾秀莲要真的是不问过贾老太的意思,就抓一只鸡去炖汤,那贾老板必定要把徐家的屋顶给掀开。 山桃一提醒,贾秀莲就清醒过来。 她在门外骂了几句,似乎还踹了大鹅一下,就骂骂咧咧地回家去了。 这件事给山桃提了个醒,她得在后门处养一条狗,凡事还是要防着一点贾秀莲,谁知道贾秀莲会不会趁着夜里偷鸡鸭鹅呢。 本以为贾秀莲已经走了,可等打开后门,徐家的后门也开了,贾秀莲再次走了出来。 “山桃,”她笑着冲山桃招招手,“你过来,大姐找你有点事。” 山桃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老天爷啊,她大姐咋变得这么和颜悦色了,这里头该不会是有啥阴谋吧? “大姐,你有什么事,就站在这儿说吧,我怕我走过去被你掐死。” 贾秀莲本来还在笑着,一听到山桃说这句话,脸色就变了。 “贾山桃,你是不是回来了?” 山桃依旧装作听不明白:“回来啥?这镇子上便是我家,我要从哪儿回来?大姐,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说不明白了,咋的,嫁给了一个读书人,就不知道怎么说人话了?” “那你说什么掐死不掐死的!” 贾秀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瞧着便是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山桃撇撇嘴,原来贾秀莲还有心虚的时候呢。 “你刚刚不是说了嘛,要掐死我家的这些鸡鸭鹅,我怕你也把我掐死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贾秀莲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山桃,咱们姊妹一场,从前有诸多误会,今儿个咱们把这误会说开了,以后好好相处,别再闹腾了,毕竟咱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本应该更亲才是,现在却闹得跟乌眼鸡似的,叫外人看着笑话,爹娘看着也寒心。” 山桃不置可否。 她早已看穿贾秀莲的把戏。 无论贾秀莲死多少次,也不会改变一丝一毫的。 贾秀莲的天性就是如此,嘴上说什么念着姊妹情谊,实际上是有求于她,所以才暂时低头,她就等着瞧,看看这回贾秀莲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见山桃无动于衷,贾秀莲的态度变得越发温和了。 “我知道我从前做了太多错事,叫钱家那几个人欺负你,惹得你不开心了,山桃,那都是小时候,是我不懂事,如今咱们都嫁人了,我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了,你看,为了给你报仇,我还把钱大花给买回来当奴才,你心里要是还有气,我现在就把钱大花叫出来,让你打个够,如何?” 山桃抿了抿唇,好一招借刀杀人呐! 要是她听信了贾秀莲的鬼话,真的打骂钱大花,若钱大花肚子里有了徐光宗的孩子,她一打骂之下,钱大花落了红,徐光宗和徐母不得恨死她才怪。 贾秀莲却坐收渔翁之利,既让徐家母子恨她入骨,又除去了钱大花肚子里的孽种。 没想到,贾秀莲长进了,知道借刀杀人了。 只可惜,她并不蠢,才不会上当呢。 “大姐,你搞错对象了,钱大花当初并没怎么欺负我,欺负我最多的是傻大柱,你要是有本事,那就把傻大柱找回来,叫我打一顿,出出心中这口恶气,那咱们姊妹俩还有得谈。” 贾秀莲咬了咬唇,讪讪笑道:“山桃,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傻大柱都被拐子拐走了,我上哪儿去找他?你再说个别的,大姐一定能满足你的心愿。” 山桃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故作为难地道:“那这样吧,你把先前答应我的那个赌约兑现了,我就考虑和你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第三百五十五章 病了 “什么赌约?” 山桃一听就笑了。 贾秀莲这装傻充愣的功夫倒是挺有长进。 她们姊妹俩不就打过一个赌吗? 还立了字据,找了见证人呢,贾秀莲休想赖掉。 “大姐要是想不起来,那咱们之间就免谈。” 山桃转身便走。 “哎,山桃,你急什么呀!我又没说想不起来!” 贾秀莲跺跺脚,追上了山桃。 山桃赶紧退后两步,生怕贾秀莲把鸡屎抹在她身上。 “不就是磕头赔罪嘛,我磕!你看在这儿磕行不行?” 山桃斩钉截铁地摇头:“不行!字据上说该在哪儿磕头,那就得在哪儿磕头,该磕几个就得磕几个,错一点都不行。” 贾秀莲脸上闪过一丝恨意。 她咬咬唇,想了片刻,便干脆利落地点头:“行,磕就磕!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换衣裳,咱们立刻去清河村,我顺便再把张春兰接回来。” 提到张春兰,贾秀莲更是恨得几乎要把腮帮子给咬穿。 山桃抿抿嘴。 这可是贾秀莲自己抢来的姻缘,无论多恶心,贾秀莲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上辈子,山桃被一个闵怜儿就气得焦头烂额,万万没想到,徐光宗还有这么多女人呢。 兴许,还不止钱大花和张春兰。 为了生儿子,徐光宗可不得多找几个女人? 至于贾秀莲,就跟上辈子的她一样,只不过是给徐家赚钱的奴才罢了。 贾秀莲说走就走,急火火地要回家换衣裳,山桃就喊住了她。 “大姐,要回去也不急于这一时,这眼瞅着要中午了,我总得把饭吃了呀,你说对吧?” 正说着话,钱大花从后门出来,瞅了山桃一眼,便硬邦邦地朝着贾秀莲伸手。 “大娘子,太太要吃虾,表姑娘想喝鸡汤,太太嘱咐我过来跟你要钱。” 贾秀莲才不放心把钱给钱大花呢,就朝着里头努努嘴:“你进去跟太太说,中午来不及了,先凑合着吃些,晚上再做吧,一会儿我叫翠珠买菜去,你便在家里伺候太太和表姑娘。” 贾秀莲脸上疲态尽显。 山桃进门前,瞥了她一眼,见她扶着后门框深深地叹气,就摇头冷笑。 徐家这一大家子够贾秀莲受的了。 屋子少,人又多,还都是围着徐光宗转的女人。 贾秀莲每日处置家事,可不是要忙得焦头烂额嘛。 她手上那点钱怕是要用光了吧。 再不想法子赚钱,这一大家子真要喝西北风去了。 才一进屋,王素芬就一迭声地喊山桃:“桃儿,快去请大夫,莹莹身上烫得厉害!” 山桃啥也顾不得了,连屋子都没进,就忙跑出去请大夫。 都怪她大意了。 琇莹身上的伤没好利索,身子又弱,昨儿个在阴冷的矿洞里待了那么久,又大哭了一场,不生病才怪呢。 她应该一回来,就喂琇莹喝一碗浓浓的姜汤才是。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给琇莹把过脉之后,便说琇莹这是思虑过甚。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有这样重的心思,老夫开个方子,叫她照着这个方子吃两天药,等她病好了就停了,药吃多了不是个好事,平日里还是多开解开解她,别叫她想这么多。” 山桃千恩万谢地送走大夫,心里不停地叹气。 琇莹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肯跟他们说,长此以往,再好的人也要憋出毛病来了。 “莹莹姐姐病了吗?” 友福抱着三字经坐在门槛上,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是不是我太烦人了,总缠着莹莹姐姐问这个问那个,所以莹莹姐姐才被我气病了?” 山桃稀罕他圆鼓鼓的小脸蛋,就捏着他的脸颊揉了揉:“怎么会呢?你莹莹姐姐才不会烦你呢。” 她笑着笑着,心里便忽然一动。 以后得叫琇莹忙起来,种院子后头那块地,教友福读书,教照庆明理,实在是不行,再叫琇莹去把村里那块草甸子种起来,总之从早到晚,就不能叫琇莹闲着。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忙起来,身体累了,心里反倒会轻松。 照庆早已把饭菜买回来,还都是热腾腾的,不用上锅热便能吃。 在饭桌上,王素芬说起西边跨院动工的事。 “娘,你抽口去一趟老君庙,跟黄大仙儿请示请示,问问哪一日是吉日,宜动土开工,咱们好早些准备起来。” “我是得抽个空去一趟老君庙,”贾老太开口道,“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我好长时间没去给黄大仙儿上香了,这次去,是去求个签,问问吉凶,看看老四他们在山上到底咋样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山桃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说两句话,就拉着个脸呢?”贾老太瞪了山桃一眼,“这一点,你就不如你娘大气,放心吧,时安肯定不会有事的,都过了日子了,就不会出事了,你呀,还不如平常多念一念神仙,求神仙保佑你爹他们这次把山猪王给抓住,不然,到了年底,要遭难的就是你爹了。” “娘!” 王素芬连忙戳了戳贾老太的胳膊,又朝着照庆努了努嘴。 贾老太根本对照庆不屑一顾:“这个笨丫头就知道吃,你就是在她耳边掰开揉碎了说,她也听不懂。” 照庆果然啥都不明白,还傻乎乎地问山桃晚上吃啥。 “我下晌得回一趟清河村,晚上吃啥,你问你大姨。” 王素芬没回答照庆,先问山桃:“你回村干啥?” 山桃微微一笑:“我去收债!” 为了保险起见,山桃不敢一个人跟贾秀莲回去,还是叫了金亮随行。 贾秀莲现在是个疯子,随时都会发疯。 山桃可不敢单独跟她在车里待,万一贾秀莲哪根筋不对了,在车里就把她掐死了,那她多冤枉。 还是多叫个人吧。 贾秀莲倒没说啥,山桃叫了金亮,她还省了赁车的钱。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 贾秀莲的脸色看着不大好看,阴沉沉的样子。 山桃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一会儿贾秀莲就得给她磕头认错了,脸色能好看才怪。 到了清河村土地庙跟前,山桃率先跳下车,朝着车里喊了一句:“大姐,赶紧的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兑现 前几日下了好一场大雨,有些人家的地地势低洼,地里积了水,便都纷纷上山去,在地里划个沟,把水给引出去,免得庄稼涝了,影响收成。 因此村里便没多少人。 再加上回来的时候正是晌午,村里老人小孩都在家歇晌,没人这个时候出来闲磨牙。 更何况,一河之隔的青山寨还出了那样一件惨案,大家伙儿都恨不得把门窗给堵上,谁敢出来闲逛啊。 这土地庙前便空荡荡的。 贾秀莲探头出来一瞧,见四周没人,心里就高兴坏了。 她就怕一会儿磕头的时候有人看着,到时候,她的脸就丢大发了。 可现在却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不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吗? 贾秀莲立马大大方方地下了车,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跪在地上就给山桃磕头:“山桃,我对不住你,求你看在咱们姊妹一场的份上,原谅我则个,我以后再也不会那般对你了。” 山桃眼窝一热,虽然知道贾秀莲并不是真心实意给她赔不是,但这迟来的道歉,还是叫她心生感叹。 亲姊妹,何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山桃不觉得自己有错,这辈子也不准备放过贾秀莲。 以后贾秀莲给她磕头的时候多了去了呢。 “哎呀,这是咋的了!” 忽地听见有人大喊,贾秀莲猛然抬头,便看见一群汉子从土地庙那头跑过来。 她登时面如土色,赶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钻回到车上去。 可已经迟了,赵五叔等人都到了跟前,就问山桃是咋回事。 山桃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五叔,实际上也没多大点事,就是我大姐今儿个忽然幡然醒悟,意识到从前不该叫人欺负我,就忽然跪下来给我磕了三个头,叫我原谅她呢,我也吓了一大跳。” 这群人是村里组织的巡村队,为了防止清河村也出现青山寨那样的惨案,就每日绕着村里村外巡逻上几遍。 正好走到土地庙这儿,看到贾秀莲在给山桃磕头,便都纷纷来问缘由。 山桃一说,赵五叔就起了疑心:“秀莲也有真心悔过的时候?不容易啊,山桃啊,你多长个心眼,我看你大姐不像是能给人磕头赔罪的那种人,你大姐啊,八成是有要求到你的时候了。” 不止赵五叔一个人这么说,其他人也纷纷劝山桃。 “山桃,你现在是成了亲的人,你就是孙家的媳妇儿,跟你大姐是隔了户的,有什么事千万别自己就一股脑儿地做主,总得跟孙屠户商量商量。” “实在是拿不准主意,就问问你爹你娘。” 山桃真的很想笑,村里人都能看出来贾秀莲是个什么货色,可见贾秀莲以前多能得罪人。 好不容易把这一群巡逻的人应付走,山桃才爬上大车,叫金亮往贾家赶。 “山桃,你满意了?” 山桃美滋滋地点头:“那可不,我肯定满意啊,既能叫大姐你给我磕个头,又能验证我家时安哥清明节前后没事,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难道换了大姐你,你会不高兴吗?” 她敢保证,要是有朝一日她被迫给贾秀莲磕头认错,贾秀莲能高兴得不知道自己姓啥。 贾秀莲别过脸,也不知道在想啥。 山桃觉得,看贾秀莲方才那个眼神,说不定是在骂她。 大车停在孙家门口,贾秀莲才肯跟山桃说话。 “山桃,赌约我兑现了,头给你磕了,你看咱们姊妹俩是不是能重归于好?” 客套话谁不会说,戏谁不会演? 山桃可不像上辈子那样傻乎乎地有啥话都说,她也会演戏了。 “行呀,大姐,从今以后只要你不再来害我,咱俩就还是亲姊妹。” 贾秀莲莞尔一笑,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真是蠢货啊,磕个头就把这个丧门星给骗倒了。 她怎么会害这个丧门星呢? 她还得靠着丧门星发家致富呢。 “这是自然,咱们亲姊妹之间,怎么会互相害人?” 贾秀莲笑了两声,还没开口,山桃就催她下车:“大姐,你这次回来,不是说要去接张春兰回镇子上吗?” “我和金小哥就在这儿等着你,你赶紧去找张春兰吧,哦对了,我得事先跟你说一声,那日见到张春兰,她说她要把她弟弟张冬子也给带到镇上去,就住到你们家,让我大姐夫教张冬子读书认字呢,这个事,你知道吗?” “什么?”贾秀莲尖叫了一声,“张春兰她还要不要脸!” 山桃暗笑不已。 这回贾秀莲有的头疼了。 不等她再催第二遍,贾秀莲就跳下大车,匆匆忙忙往张家跑。 山桃也下了车,悠哉悠哉地跟在后头。 有这样大的热闹看,她不去,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才转过街,便又看到了那个雨天的玄衣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身后背了好长的一把伞。 真是奇怪,今日明明是个艳阳天,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这少年还背着伞做什么? 少年见到山桃,就热情地打招呼:“大娘子,咱们又见面了。” 山桃笑着点点头:“你不在义庄待着,怎么跑到我们村儿了?” 少年指了指河对岸:“我是跟着我师父来青山寨收尸的,我师兄也在,就在对岸的青山寨,大娘子在这儿等一会儿,就能看到我师兄了。” 山桃脸色一变,周士敦才七岁啊! 吴老头儿怎么能真的叫周士敦跟着来收尸! 应家一家子死状很惨,又是过了这么多天,还被雨水泡了好几天,一个个的都面目全非了,不仅臭不可闻,而且样子特别骇人。 大人看了都要做噩梦,何况周士敦一个七岁的孩子。 这个吴老头儿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烦劳小哥现在就去把周士敦喊来,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说。” 今天无论如何,山桃也要把周士敦带走。 他们家地方大,钱多,不缺周士敦一口吃的。 哪怕让周士敦给友福做伴读,或者等着时安哥回来,跟着时安哥学杀猪都行。 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孩子,怎么能在义庄干这种活儿。 话才说完,就听着后头骂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杀心起 山桃隐隐有些兴奋,这准是贾秀莲和张春兰骂起来了。 她得赶紧去看看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了。 因此她便跟少年挥了挥手:“可千万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周士敦若是没时间现在过来,就叫他明日务必来我家一趟,你跟他说,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耽搁不得。” 山桃说着话就往自家门口跑,金亮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三娘不在家,山桃只好掏出钥匙开了家门,径直奔向后门。 她也没打开后门,只踩着凳子,从墙上的花窗往外望。 贾秀莲果然就跟张春兰站在门口拉扯呢。 “张春兰,你这个贱人,枉我自小和你一起玩到大,把你当成好姊妹,有什么好的都给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情谊的么?” 贾秀莲这一点上倒没说谎。 她和张春兰差不多大小,只差了半岁,两家又前后街住着,这两个人是自小就在一起玩。 张家境况很差,贾秀莲吃的穿的,都是张春兰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贾秀莲就常常从家里带些小点心去送给张春兰。 她干坏事也从不带上张春兰,她常说,张春兰跟钱大花不一样,她不能带坏张春兰。 要说贾秀莲两辈子加起来,对谁真心实意好过,大概张春兰能算上一个吧。 可惜了,张春兰这辈子竟然跟贾秀莲成为了情敌。 张春兰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一言不发,等贾秀莲骂够了,她才冷笑了几声。 “你小时候对我好,这个没得说,我多谢你对我的恩情,可是后来呢?后来你把我骗到你们家,叫我成为了你一辈子的奴才,让我入了贱籍,任你打任你骂,难道这也叫对我好?” 贾秀莲气得浑身直发抖:“那是你傻!我成婚之前,你为什么要说出那番话?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闹了一场,说什么你和我家官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把我的面子往哪儿放?” “张春兰,你应当知道我的性子,你都这样对我了,我能不报仇吗?是你自己蠢,还以为我是好心对你,自己不识字,吃亏上当,关我什么事!” “原来是我蠢啊,”张春兰冷笑了几声,“你既然已经赢了,那你今日来找我大吵大闹做什么?还不赶紧接我回镇子上,任你磋磨?” 贾秀莲冷冷地瞪着张春兰身后的张冬子,一双眼睛如同鹰眼一般,几乎要把张冬子射了个对穿。 “你是我买来的丫头,你去可以,张冬子算是个什么东西?为啥要带上他?张春兰,我们家可不养闲人,你要把张冬子带过去也可以,叫他跟我去写个卖身契,自愿卖身为奴,那以后他就可以在叫我家长住了。” 张冬子脸色一变,立马就往家里躲:“姐,我不去!我要去学个手艺!我不跟你去镇子上了!我不想当奴才!” “闭嘴!” 张春兰恶狠狠地吼了一声,张冬子好似被吓破了胆子,立马就闭上了嘴。 山桃便直感叹。 张冬子以前是个胆子挺大的少年,这才几天啊,就变得唯唯诺诺了,张春兰真不该这么对她弟弟。 再这么下去,张冬子这辈子可就真的毁了。 解决了张冬子,张春兰才摸着自己的肚子,悠悠地道:“想必你已经知道,我肚子里有了官人的孩子,要不然,你也不会着急忙慌地来接我,贾秀莲,我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徐家的金疙瘩,我带个弟弟过去让你养着,官人应该也不会拒绝的。” “贱人,谁允许你喊官人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贾秀莲抬手便打,被张春兰一把抓住了胳膊:“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官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贾秀莲便犹豫了一下。 张春兰趁机甩掉贾秀莲的手。 她往后站了几步,戏谑地轻笑一声:“以后对我客气一些,等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生出来之后,我说不定会考虑,让这个孩子喊你一声母亲,可要是你继续这般对我的话,那将来这徐家大娘子的位置,可不一定就是谁的了。” 张春兰喊了一声冬子,姐弟两个便一前一后地往贾家这边走。 山桃本想从凳子上跳下来,却发现贾秀莲的表情忽地变得阴森可怖。 山桃登时就浑身发冷,脖子上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掐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表情她见过! 上辈子贾秀莲掐死她的时候,脸上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不好,贾秀莲怕是对张春兰起了杀心。 山桃忙从凳子上跳下来,紧赶慢赶地跑出家门,正赶上张春兰姐弟走过来。 她连忙上前挽住了张春兰的胳膊,低声嘱咐她:“以后切记谨言慎行,不要单独一个人和我大姐在一起,千万小心我大姐。” 张春兰没害过山桃,山桃就好心提醒她一下。 至于能不能躲得过去,就得看张春兰自己的命了。 张春兰一句话没说,拉着张冬子就上了大车。 好在金家的大车很宽敞,坐四个人也绰绰有余。 不然,可真要挤死了。 大车慢悠悠往村外走,走出村口,却被人拦下来,叫他们先停在一边,让义庄的车先走。 山桃赶紧掀开帘子,见义庄的吴老头儿赶着一辆大车,车里堆着几具尸体,都用白布裹着,那个很奇怪的少年和周士敦正坐在两边的车辕上。 山桃赶紧朝周士敦打招呼:“士敦,明儿个来我家一趟,我有事找你!一定要记得来,我包饺子吃!” 周士敦很老成地招招手,跟小大人似的。 义庄后头跟着的是官府的人,领头那人跟金亮认识,还停下来和金亮拱了拱手。 待这群人走了,山桃才掀开车帘问金亮:“金小哥,方才跟你打招呼的那个捕头是谁?” “是衙门里的赵捕头,方才大娘子去后院了,我在外头跟人打听了一句,知道这回衙门里派来了两个捕头,一个大娘子见过,是李捕头,另一个便是这赵捕头。” 山桃想起琇莹的话,就问道:“可曾派了典史或者主簿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已经卖了 金亮摇头:“没有,就叫两个捕头来瞧了一眼,李捕头已经回去复命了,赵捕头留下来,等仵作验尸。” 贾老太说得没错,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县衙仍旧是只派了捕头来。 这么大的案子,竟然连个管事的都不来,这去岁新来的县太爷,实在是太混账了。 再气也没用,山桃只是个升斗小民,还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哪里有本事跑去县衙找县太爷说理去。 何况琇莹认识那行凶的人,想来那行凶之人必然非富即贵。 若是他们去找县太爷,和县太爷相勾结,这个事可就不好办了。 山桃长叹了一口气,小老百姓的命不是命啊。 “山桃,你叹什么气?” 贾秀莲一改方才和张春兰之间的剑拔弩张,对着山桃笑脸盈盈。 “你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大姐能帮你的就帮你。” 贾秀莲忽然笑得这么温和,山桃身上就开始起鸡皮疙瘩。 要说贾秀莲能帮她的,还真有一条,那就是赶紧找个没人的清静地方,拉着徐光宗和徐母、闵怜儿一块死去。 这家子的人都死绝了,山桃的烦心事能少一大半。 “山桃能有什么烦心事?”张春兰不无艳羡地叹了一口气,“山桃的命好,嫁了个能干的好相公,等她有了孩子,这辈子就不用发愁了,不像我,命苦,好在我心诚,老天爷没让我苦太久,竟送了一个孩子给我,这往后的日子啊,我怕是就渐渐好起来了。” 贾秀莲咬着牙瞪她一眼:“没问你!” 转过脸来对着山桃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山桃,我前一阵子一直被梦魇着,成宿成宿地睡不好觉,我就去找了个师父问了一声,师父说,我得请一个至亲之人绣一副观音像,放在家中挂着,镇着我的魂儿,我才不会被梦魇着。” “我一想,我的至亲之人,又会刺绣的,不就是你和咱娘吗?恰好,我记得你一直在绣一幅观音像,算起来,现在也差不多绣好了吧?山桃,不如你把那幅观音像送给我?” 山桃精神顿时一振,来了! “大姐怎么不早说?”她顿做吃惊,“我出嫁前,那幅观音像就绣得差不多了,后来家里买宅子,钱不够,我就紧赶慢赶地绣了出来,转手卖了三百两,填了买宅子的亏空,要是早知道大姐要这幅观音像,我就留着了。” 贾秀莲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说什么?你卖了?这不可能!你……你上回这个时候明明没有绣完的!” 山桃抿唇冷笑。 是啊,她上辈子这个时候还没绣完呢。 胡太太威胁说要把贾秀莲沉塘,山桃不忍心看贾老四和王素芬伤心,便点灯熬油,紧赶慢赶地把观音像给赶了出来。 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 山桃一回来,便一找到空闲就开始绣,这两日总算收了尾。 跟上辈子相比,她不用点灯熬油地绣了,感觉绣得比上辈子还要从容雅致一些。 但山桃还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大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上回这回的,我可就绣了一回观音像。” 贾秀莲还在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那我重来一次还有什么意义……不会的,不会的,老天不会这么对我的……” 絮絮叨叨的,跟疯了一样。 就连一旁的张家姐弟都很好奇地盯着贾秀莲看。 山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贾秀莲再不收敛一些,就被张家姐弟看出来了。 “大姐,问你话呢,什么这回上回的!” 她戳了贾秀莲一把,贾秀莲如梦初醒:“哦,没什么,山桃,你把这幅观音像卖给谁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再去买回来。” 哟,胡太太这到底是给了贾秀莲多大的好处,竟然叫贾秀莲不惜花钱,也要把观音像给搞到手。 山桃可真好奇。 “我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客商,谁知道他这会儿去哪儿了呢?我恍惚记得,他说要往南边走,兴许是要去琼州,从琼州下南洋去。” 山桃就是胡乱编排,贾秀莲却相信了。 她整个人就跟泄了气一样,瘫软在车内的大引枕上。 “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观音像可是个要紧物件儿,你一声不吭就把它给卖了,你……你害得我好苦!” 这可真是无理取闹。 莫说这观音像的确有大用处,就是个没用的东西,那也是山桃自己绣的,山桃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把这东西烧了,那也是她自己乐意,关贾秀莲什么事。 怕是断了贾秀莲讨好胡太太的路子吧。 不过这场戏,山桃还得陪着贾秀莲唱下去。 “哎呀,大姐,我可真不知道你想要这幅观音像,你看你也不早说,你早说呀,我就给你留着了,那个给你看事的师父有没有说,你这梦魇还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咱奶明儿个要去老君庙上香,要不,叫咱奶给你求个平安符?咱奶说了,那老君庙的黄大仙儿可神了……” “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贾秀莲坐起身,一把攥住了山桃的手腕,“我问你,你还能不能再绣一幅?半年之内能不能绣好?” 娘呀,这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捏针线不知绣品不易。 绣那样一幅观音像,最起码得一年的时间。 山桃是从前年就开始绣了。 那会儿她才绣好一幅绣品,为了救王登云,抵给赌场的人了,心里不高兴,就又拿起针线,绣起了这幅观音像,寻思着王登云已经改过了,以后就不用她的绣品去顶账了,这幅观音像卖的钱,便是她的体己。 她谁也不给,就自己攒着。 辛辛苦苦地绣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绣好。 贾秀莲一张口,就是要她半年之内再绣出来一幅,神仙也做不到吧。 “大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无能为力,要不,你再等等?等我三年,说不定三年的功夫,我就能给你再绣出一幅来。” “还等个屁啊!”贾秀莲登时大怒,“三年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人多力量大 娘呀,这就不装了? 山桃差点没忍住笑,她还以为贾秀莲转了性子呢,原来还是装不了两日。 “那咋办啊,大姐,我可真不知道你会出这事。” 山桃刚说完话,贾秀莲那仿若钉子一样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错了,错了……” 山桃微怔:“什么错了?” 她心里发毛,总觉得贾秀莲这眼神好像要把她给吃了。 要不是车上有张家姐弟,赶车的又是金亮,山桃能立即跳车就跑。 她跟贾秀莲打架,历来就不是贾秀莲的对手。 叫她单独跟贾秀莲在一起,山桃还真的不敢。 “我当初……我不该嫁给徐光宗的,”贾秀莲苦笑了两声,“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应该抛下孙时安这门亲事,巴巴儿地跑去嫁给徐光宗,导致现在什么都错了,连这副观音像绣完的时间和买的人都错了。” 山桃听明白了。 还以为贾秀莲悔过了呢,原来是在想自己哪一步走错了路。 张春兰可不知道前因后果,一听贾秀莲说嫁给徐光宗是个错,立刻就冷笑:“早就告诉过你,叫你不要嫁给官人,你非不听,如今知道错了?现在也不迟,我劝你这回回去,就赶紧跟官人和离,一切还能从头开始。” “闭嘴!” 贾秀莲恶狠狠地瞪了张春兰一眼。 “你以为我跟官人和离了,你就能上位成为徐家的大娘子了?做梦去吧!你一个贱籍,哪里能配得上官人?何况,没了我,你和你肚子里的这个孽种就等着饿死吧!” 山桃低头抿嘴,贾秀莲想得很清楚嘛。 她现在在徐家,就是个挣钱的老妈子。 要是再不想法子赚钱,徐光宗才不会给她好脸色呢。 把张春兰骂了一顿,贾秀莲反倒舒缓了这口气,对着山桃又和颜悦色起来:“山桃,你再仔细想想,家中还有没有略微大件儿的绣品,实在是不行的话,你把你那件嫁衣给我也成。” 山桃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贾秀莲到底有没有脑子,胡太太要观音像是为了巴结那位贵人老夫人的,没找到观音像,却给一个老夫人送了一件嫁衣,这不是骂人吗。 山桃家里倒是有些绣品,但都以小件儿居多,譬如小桌屏之类的。 有个大件儿的屏风是双面绣,上头绣了各色小猫,贾秀莲兴许是忘了,因贾秀莲没提,山桃也就不会多嘴。 还有一架屏风,绣了仕女簪花,因是山桃从学做针线那会儿就开始绣的,隔的日子太长,贾秀莲怕是也忘记了。 也对,贾秀莲小时候只顾着欺负山桃了,山桃屋里都有些啥,每日里都在做什么,贾秀莲才不在乎呢。 估摸着贾秀莲知道的,就是一幅观音像而已。 山桃还绣了什么东西,她一概不知。 “你翻什么白眼啊,”贾秀莲忍不住推了山桃一把,“怎么,你舍不得把嫁衣送给我?山桃,大姐不白拿你的,我出钱买,十两银子,够不够?” 山桃心里暗骂了一句,够你奶奶个腿儿! 一琢磨,这不是把贾老太给骂进去了吗?不行不行,还是单只骂贾秀莲一个就成了。 “十两银子可不够,”既然贾秀莲拿银子说事,山桃干脆摊开来跟贾秀莲算账,“大姐,我那个嫁衣的料子,和你那件嫁衣是一样的,都是咱娘去绣庄买的上好的绸缎,光是料子,怕就得十两银子,更别提我绣了好几年,这个绣功拿出去,这件嫁衣没有个五六十两银子,别想买下来。” 山桃出嫁那日身上穿的嫁衣,村里人有目共睹,看过的人,哪个不说好? 就连贾秀莲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丧门星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大姐你即使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卖嫁衣的,卖嫁衣可不吉利,只要日子还过得下去,谁家新嫁娘会把自己的嫁衣卖了?再者,大姐你找的那个大师不是说,叫大姐你请一幅观音像回去镇着魂儿吗?请个嫁衣算怎么一回事。” 山桃半真半假,埋怨地念叨着:“大姐,你找的那个大师到底行不行啊?别是个骗子吧,要不,还是找王麻子吧,我看大姐你怕是又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身了,浇点童子尿就好了,诶?咱们车里不就坐了个现成的童子?冬子,你赶紧解裤子,朝你秀莲姐身上尿一泼尿!” “够了!” 被泼童子尿是贾秀莲一辈子的痛,现在被山桃再次提起,她心口窝直犯恶心。 “山桃,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出什么馊主意!” 贾秀莲面色铁青,扭头瞪着张冬子:“小畜牲,你也别想着使坏,你当我没看到你刚刚想解裤子?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来,回去我就剪了你的那东西!” 张冬子吓得直往张春兰身后躲。 山桃留神看了他几眼,见他面上虽然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可眼神却一片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山桃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一直记得张老狗是怎么死的,张老狗之死,这姐弟俩逃不了干系。 山桃倒不是说张老狗不该死,一个畜牲一样的爹,早就该死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杀了自己的亲爹之后,这姐弟俩就跟没事人一样,尤其是张冬子,那眼神和神态都不太对劲。 贾秀莲得罪了这姐弟俩,以后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狠人对上狠人,夜里睡觉都得锁门。 山桃便长叹一口气:“大姐,你先别吓唬冬子了,你不是说那大师的意思是要你请至亲之人绣的观音像吗?你寻思寻思,你至亲之人可不止一个我啊。” 山桃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给贾秀莲数。 “咱奶,咱爹娘,我,刚过继来的友福,大姐夫,你婆母,这不都是你的至亲之人?要不,你把这个事说一声,咱们全家凑在一起,一块儿帮你绣这个观音像。” “虽然咱爹、友福和大姐夫不见得会绣,可这东西上手快,用心教他们几天,应该也能绣上几针,咱们人多力量大,一幅小一点的观音像,个把月就绣出来了,大姐,你说咋样?” 第三百六十章 不自量力 贾秀莲一张脸都快气绿了。 “贾山桃,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还人多力量大!这是人多力量大的事吗?我要真的赶工,何须用这些人,随便去外头绣庄,多花些钱,叫她们赶着给我绣一幅观音像,不比你大姐夫和咱爹这些人绣的强?” “我要的是你绣的,你绣的,听明白了吗!” 她自以为给山桃磕了头,就不欠山桃什么了,渐渐地又恢复了从前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一言一行不把山桃当人。 “贾山桃,你现在要是还念着一点咱们姊妹俩之间的情谊,就好好想一想,到底把这幅观音像卖给了哪个客商!” 山桃嘴上答应着好,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和贾秀莲之间能有什么姊妹情谊,有的全是仇恨。 回了自家,山桃先去看过琇莹,一摸琇莹身上的热都退了,又赶紧喝了口水,将那幅观音像装好,抱着便去了余氏书坊。 卖给余掌柜,就是山桃这几日琢磨出来的法子。 这是目前为止最稳妥不过的人选了。 一来,余掌柜背后的主子是敬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将这幅观音像卖给余掌柜,余掌柜可以拿着去孝敬老夫人和国公夫人,说不定就能把他从秀水镇给调回去。 余掌柜心心念念的便是回到京城,自然愿意拿着一幅观音像去孝敬主子。 二来,徐光宗知道这余氏书坊背后的东家是谁,他自以为这余氏书坊就是他徐光宗的了,所以无论是徐光宗,还是贾秀莲,根本不会想到这幅观音像会落到余掌柜手中,这便是所谓的灯下黑。 更何况,贾秀莲知不知道余氏书坊是敬国公府的产业,还未可知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余掌柜很瞧不上徐光宗,连带着也瞧不上徐光宗这一家子。 把观音像卖给余掌柜,哪怕有一天贾秀莲知道了,上门来讨要,余掌柜因为厌恶,也绝不会将观音像交出去。 总之,卖给余掌柜,是最保险的。 至于能不能卖上钱,又能从余掌柜那里要到多少钱,就得看一会儿余掌柜有多感兴趣了。 偏生不巧,余掌柜今日去访友,要傍晚时分才回来。 而更不巧的是,山桃刚被伙计引着坐下吃茶,下学归来的徐光宗就踏进了书坊。 还好山桃是坐在上次那书架最里头,和徐光宗碰不着面,不然,山桃都怕自己露馅。 伙计对徐光宗不咸不淡,给徐光宗上了茶,又铺陈了笔墨纸砚,便退了下去。 徐光宗倒是有模有样地抄了一会儿书,约莫是累了,他便放下笔,和柜台后头的伙计攀谈起来。 “小侯,你们今日怎的不见有客人来?” 小侯懒懒地答道:“徐相公何时看见咱们书坊有很多客人的?每日里能来三四个就不错了,更多的时候,就是一整天都见不到一个人来,原以为上些新奇的话本子,能引得些妇人来,谁知这镇子上的妇人姑娘们,都不大爱看这些东西,我们掌柜的为了这些话本子,还白饶进去好多钱呢。” 想到余掌柜口中说的那些话本子,山桃就脸上一红,该! 一个书坊的掌柜,成日卖这些不正经的东西,活该赔钱! 徐光宗咳嗽了一声:“秀水镇边上就是白鹿书院,书院的学生这么多,难道也盘不活一个小小的书坊?” 小侯长叹一声:“徐相公可别提了,白鹿书院自有自己的书坊,只要进了书院,交了束修,那一应笔墨纸砚都是书院给,有些书生下了学要自己用功,家中没有笔墨纸砚了,才来咱们这里买,至于书本,书生们都是在书院里抄了回家看的,哪儿稀罕到咱们这里来买?” “咦?相公不是在白鹿书院读书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小侯狐疑地盯着徐光宗看了一眼,又无奈地摇摇头。 “咱们这书坊卖的最多的,怕就是蒙童启蒙的书和字帖了,但也不是每日都有生意的,这个月,只卖出去一本《三字经》和《千字文》,还是您的姨妹带着她家小姑来买的,说是给她家幼弟启蒙用,我们掌柜的问要不要字帖和描红本,人家那小姑瞧了一眼,嫌我们这描红本不好,多买了几刀纸,要回去自己写呢。” 徐光宗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只记得那个杀猪的找回来的妹子生得十分好看,嘴巴又厉害,别的一概不知,原来竟然会读书写字么? 这倒是一件奇事。 也不知道当初拐子把这姑娘卖到了怎样的一个人家,竟还给一个被拐来的姑娘家读书认字。 徐光宗心里嘀咕了一番,见小侯正在噼里啪啦地拨算盘,就伸手跟小侯要账本。 “你把书坊的账本拿来给我瞧瞧,我看你算了这半天,也算不清楚,不如我来帮你算,倒还便利一些。” 算盘声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小侯嗤笑了两声:“徐相公帮我算?您可别添乱了,您呀,只会读书,哪里会算账呢?这算盘珠子您会拨吗?徐相公,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我七岁上就跟着我们掌柜的做学徒了,我们掌柜的是个好人,把他会的东西都教给了我。” “我现在不说比那些大掌柜的差,最起码盘个账目是没问题的,徐相公,您呢?您从出生到现在,手头上经过五十两的银子吗?没经过大宗银子,怎么算得好我们书坊里的账目,您呀,还是好好抄书,我就不妨碍您了。” 正在最里头吃茶的山桃差点把茶水喷出去。 这小侯是个人才啊! 讽刺起徐光宗来,嘴里的词儿是一套一套的。 可不是么,抡起读书,小侯比不得徐光宗,可要是论起算账,徐光宗哪能算得过小侯。 真是不自量力,分明就是想查一查书坊的账罢了,徐光宗这个吃相呀,实在是太难看了一些。 人就怕得意忘形,山桃一高兴,便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不小心挪动了一下椅子,书坊中就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吱嘎声。 山桃登时就屏住了呼吸。 第三百六十一章 登徒子 山桃并不怕徐光宗,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撞见,有些尴尬。 徐光宗这个人心胸狭窄,极其记仇,得知她方才把对话听进去了,指不定会憋出什么坏招儿。 况且山桃今日来是为了找余掌柜,说说那观音像的事,被徐光宗撞见了,总归不好。 这会儿再想躲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小侯,这里头还有人?” 小侯漫不经心地往书架后面扫了一眼:“是有一位客人,来找我们掌柜的,在这里头坐了有段时间了。” 徐光宗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既然有客人,你为何不早说!” 小侯很奇怪地反问:“我们书坊有客人,还得跟徐相公说一声?这可真是稀奇。” “你!” 徐光宗满腔怒气无处发泄。 小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余掌柜难道还不知道吗? 为何不多多提点手下人,对他尊重一些! 得亏方才他并没有说出不得体的话来,若不然,叫里头的人听见了,岂不是对他的名声有碍! “小侯,”徐光宗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里头的客人是谁?” 他说着话,已经绕过了长桌,往书架后面而来。 “徐相公留步!” 小侯连忙丢下算盘追了过来。 “这里头的客人是位女眷,徐相公此举实在是太唐突了,请徐相公好歹顾及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给彼此多少留点颜面。” 小侯这番话说得很是不客气,就差指着徐光宗的鼻子大骂,叫徐光宗赶紧滚蛋了。 徐光宗的脸色越发难看。 “女眷?怎会有女眷来找余掌柜?你莫不是在骗我?” 他已经拨开小侯,转过书架。 山桃避无可避,忽地急中生智,大声咳嗽了几声,又捏着嗓子,极细极细地斥责徐光宗:“登徒子,休要莽撞无礼!” 多的话,山桃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说多了,叫徐光宗听出来。 徐光宗一听里头的人确实是个女眷,就忙收回了脚步,朝着里面拱了拱手:“是小生唐突了,请这位娘子莫要恼怒。” 山桃闭口不言,外头的人还以为里头的人在生闷气。 小侯就埋怨徐光宗:“徐相公不过是来抄书的罢了,何苦来管我们书坊的事?这位客人在我们书坊可买了不少东西呢,徐相公若是得罪了她,我们书坊可得少一个大主顾。” 徐光宗悻悻地回到长案旁,俯身抄了几行字,目光又往书架后头扫了几眼。 这回他不问小侯了,直接扬声朝里头问:“敢问这位娘子要买何物?是书还是笔墨纸砚?余掌柜还有好些时候才能回来,不如由小生代劳,帮娘子挑选则个?” 好大的胆子! 山桃暗骂了一声,徐光宗可真不要脸。 她都已经躲在最里头,叫徐光宗登徒子了。 识相懂礼的人,就该速速回避,徐光宗自诩读书人,却不仅不回避,反而还要上赶着给她选笔墨纸砚。 难道徐光宗以为这么做很贴心? 呸! 也就只能骗骗单纯不知事的小女儿罢了。 张春兰,钱大花,兴许就是这么被他骗到手的。 幸好书坊里还有个知道规矩的小侯。 “哎呦我的徐相公,您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样粗鲁无状的事情来?我看天儿也不早了,徐相公,您还是收拾了书本回家去抄吧,可别在这儿妨碍我们书坊做生意了。” 徐光宗面色不虞:“我是好心帮你……” “别,徐相公,您可千万别帮我,您是个读书人,小的呢,就是个书坊的伙计,咱们俩呀,互相不抢对方的饭碗,您说,您要是帮了我,我干嘛去?难不成叫我顶了您的身份,去书院读书?这我可不行,徐相公,您还是赶紧回家去吧,这等伺候人的伙计,叫小的来干。” 小侯也是个嘴巴能说的,几句话就把徐光宗说得哑口无言。 他一面说,还一面往外赶人。 偏生徐光宗现在还奈何他不得,只得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待徐光宗走了,山桃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大娘子,方才唐突了,”小侯端着茶水点心过来,给山桃赔不是,“徐相公是在我们书坊抄书的书生,人是有些傲气的,但往常都还好,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就不规矩起来,大娘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山桃朝着小侯笑了笑:“不碍事的,我头一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因此你不知道,这徐相公还是我大姐夫呢。” “啊?”小侯吃了一惊,“原来你们两家是亲戚啊,那大娘子方才为何不出来见见徐相公?” 山桃莞尔:“实不相瞒,我嫌我这个大姐夫烦。” 小侯心领神会,极为传神地笑了一声:“我们掌柜的也嫌他烦呢,可也不知道为啥,掌柜的还非要他在这儿抄书,他有事没事就往我们书坊跑,一天到晚地盯着我们做生意,叫人怪不舒服的。” 也许意识到山桃和徐光宗是亲戚,小侯便点到为止,不肯往下说了。 山桃也没追问。 反正她只要知道,余氏书坊的掌柜和伙计,如同上辈子那样,依然都很讨厌徐光宗就行了。 又坐了一小会儿,余掌柜才匆匆赶回来。 “叫孙大娘子久等了!” 他转进最后一排书架,朝着山桃作了个揖:“我去县城书局新挑了几本书,回来得便晚了一些,大娘子可千万莫怪啊。” “无妨无妨,是我来得唐突,事先没有跟余掌柜说一声,我才要请余掌柜莫要责怪我无礼呢。” 两个人笑着客套了一阵子,余掌柜就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地笑道:“不知大娘子今日来,是要买话本子呢,还是来打听消息的?” 山桃微微摇头:“怕是要叫余掌柜的失望了,我今日来,不是来花钱,而是来赚钱的。” 余掌柜挑了挑眉头:“哦?来赚钱?” 他的视线在山桃身边的小包袱上扫了一眼,戏谑地笑了几声:“难不成,孙大娘子也开始写话本子了?” 山桃笑而不答,她解开包袱,将那幅观音像展开,放在了桌子上。 余掌柜登时便呼吸急促,双眼放大:“这是……这是……” 第三百六十二章 原来是她 他伸手就要抢观音像,被山桃一把按住。 “余掌柜这是何意?” 方才一看余掌柜的神色,山桃就知道这里头定然有猫腻。 余掌柜不是不识货的人,甚至,余掌柜也在找这幅观音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山桃自己就被吓了一大跳。 这怎么可能呢? 上辈子没听说过啊。 若是余掌柜也在找这幅观音像的话,为何徐光宗会任由她将观音像低价卖给胡太太? 可仔细一想,山桃又觉得自己能想通。 徐光宗是外室之子,生母余牡丹又是个窑姐儿,敬国公老夫人和国公夫人怕是嫌弃死徐光宗了。 若非国公府后继无人,他们是绝不会想到叫徐光宗这个外室之子生孩子的。 主子都这么厌恶徐光宗了,余掌柜这个下人有样学样,压根就没将徐光宗放在眼中。 尤其是此时还没有儿子的徐光宗。 所以,这样要紧的事情,余掌柜根本就不会跟徐光宗多说一句。 而徐光宗呢,对山桃漠不关心,除了伸手要钱,从不问问山桃成日在做什么,养活他的钱又是从何处而来,或许,徐光宗还不知道山桃绣了一幅观音像。 这么一想,就完全说得通了。 山桃头皮有些发麻,会不会,敬国公老夫人,就是胡太太口中那个需要巴结的老夫人? 她一颗心狂跳,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从她重生回来之后,好多上辈子没有注意到的人和事,在这一辈子的所作所为,都跟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圆起来了。 这难道就是命吗? “敢问孙大娘子这幅观音像是从何而来?” 余掌柜兴奋得直搓手,一张老脸都在发红光。 “万万没想到,竟然在秀水镇上找到了桃娘的绣品!” 山桃愣住了:“桃娘?” 余掌柜笑了两声:“孙大娘子有桃娘的绣品,竟然不知道桃娘此人?” 他指了指观音像右下角的一朵桃花:“桃娘的绣品,右下角都有一朵桃花,且这桃花和别的桃花不一样,这桃花的边儿是用了一种很特殊的针法锁上去的,除了桃娘,还没有别的绣娘会这个。” 余掌柜盯着观音像,越看两眼的光就越亮。 “我们老夫人几年前得了一幅松下罗汉图,就被桃娘的绣技所折服,这几年一直在找桃娘此人,寻思着找不到人,能找到桃娘的绣品也好,若是能得上一幅观音像就更好了。” “我们国公爷孝顺,就四处为老夫人搜罗桃娘的绣品,京城里的贵人们都知道,我们老夫人喜欢这个叫做桃娘的绣娘,去岁,户部主事不知从何得来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玉女赏莲图,角落里便有一朵锁了边的桃花,一看便知是出自桃娘之手,这可把我们老夫人给高兴坏了。” “只是这帕子有些旧了,老夫人难免心有缺憾,今年恰逢我们老夫人做大寿,便想着能得到一幅桃娘绣的观音像就好了,我们国公爷正在四处搜寻呢,就连宫中的贵妃娘娘也在派人找呢,就为了遂了我们老夫人的心愿。” 山桃越发听不明白了:“这里头怎么还有贵妃娘娘?” 余掌柜嘿嘿一笑,神色之间有几分自傲。 “孙大娘子生在偏远小镇,没到过京城,不识得我们敬国公府,实话说出来,孙大娘子可别害怕,我们老夫人,是贵妃娘娘的嫡亲姑母!我们国公爷,可是贵妃娘娘的表弟!贵妃娘娘自小没了娘,是在我们国公府长大的,被我们老夫人教导得如同神仙娘娘下凡!” “因老夫人教导得好,宫中太后、圣上、皇后娘娘,没有不夸赞我们老夫人的,太后娘娘还时常请了我们老夫人进宫去说话呢。” 山桃恍然大悟。 怪不得余掌柜明明只是个下人,但一言一行中都带着一股子傲气,原来是宫中有贵人撑腰。 也难怪敬国公老夫人和国公夫人看不上徐光宗了。 谁叫余牡丹做过窑姐儿呢? 这个事情若是传出去,敬国公府的脸面就丢大发了。 “这回我若是把这幅观音像带回京城去,我们老夫人心里一高兴,说不准就把我调回去京城去了呢。” 余掌柜大喜,老神在在地摸着胡子:“真是天助我也啊!回到京城哪怕被打发去看庄子,也比守在这里强。” 山桃没听清余掌柜在说什么,她在想着胡太太的事。 胡太太娘家是南阳府绸缎第一家的陈家。 胡老爷是个赘婿,胡老爷的所作所为,实则是他的岳父陈君泰授意,给英王行贿,以及为英王和各个官员之间的贿赂往来做中间的接手人,都是陈老爷在背后指点。 胡老爷是绝对没有这个胆子的。 陈家却想着巴结敬国公府老夫人。 一开始山桃还闹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巴结敬国公老夫人呢? 明明他们有英王这个大靠山啊。 现在山桃明白了,敬国公老夫人有宫中的贵人相助。 陈家巴结敬国公老夫人,实在是为了巴结宫中的贵妃娘娘。 只可惜山桃只是个普通小老百姓,并不知道宫中贵人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知道这位贵妃娘娘和英王有什么瓜葛。 她也不敢问余掌柜,生怕问得多了,引得余掌柜起疑心。 这件事恐怕还得回去问问琇莹才行。 也不知道从小在燕地长大的琇莹,知不知道京城中的事情。 余掌柜还在喋喋不休,畅想着自己回到京城中的日子。 说了半天,见山桃还在出神,他便讪讪地笑了几声:“孙大娘子,你既然有这幅观音像,那就烦劳你开个价,多少钱,只要我出得起,这幅观音像,我都要了!” 哟,好大的口气啊。 山桃莞尔一笑,看来余掌柜是真的很想回去了。 “余掌柜真心想要这幅观音像,那我就也不要多了。” 山桃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两下:“一口价,八百两!只要余掌柜爽快些,这幅观音像,今天就是余掌柜的了!” 余掌柜倒吸了一口凉气:“八百两?孙大娘子,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第三百六十三章 对头 山桃面不改色:“怎么,余掌柜是觉得我要得少了?” 八百两的确是有些多,可谁叫余掌柜正在到处找这幅观音像呢。 原本还寻思着,暂且将这幅观音像放在余掌柜这里,再去诈一诈胡太太,叫她吐出想要巴结的老夫人是谁。 可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山桃已经知道那老夫人是谁了,就不麻烦再去找胡太太。 与其叫胡太太拿着她绣的观音像,为陈家谋好处,还不如卖给余掌柜,叫余掌柜拿着去讨好敬国公老夫人呢。 “孙大娘子,这八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我这一时半会儿确实拿不出来啊。” 余掌柜面有难色,山桃想了想,便道:“余掌柜,不是我非要为难你,可我得到这幅绣品也不容易,如今我们家里也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呢,这个价钱,我一文也不能让,余掌柜若是不要,我就得拿去找别人了。” 她呷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道:“听说南阳府陈君泰陈老爷府上也到处在找一幅观音像的绣品,陈老爷的女儿恰好与我家住在同一条巷子里,说不准我拿过去,还能在那儿碰碰运气。” 山桃说着话,便慢条斯理地收起观音像。 “孙大娘子,且慢!” 余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发狠跺了跺脚:“也罢,八百两买一个回京的前程,值了!孙大娘子稍坐片刻,待我去筹钱,一会儿就回来。” 山桃颔首而笑:“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掌柜的可要快去快回,回来得迟了,我就得回家去了。” 余掌柜再不多言,出门前与小侯说了两句话,就匆匆出门了。 小侯往里看了一眼,随即就另外上了好茶好点心,还包了两刀纸,两块墨。 “劳烦孙大娘子再等等,我们掌柜的一会儿就回来,这是我们掌柜的吩咐小的给大娘子包上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娘子可千万莫要推辞。” 纸和墨都不是名品,但用来平日写写画画,已经足够。 家里大概要有好长时间不用买纸和墨了,也是一件好事。 山桃谢过小侯,小侯说完了话却没走。 “小哥还有什么事吗?” 小侯憨憨地笑了两声:“大娘子是我们掌柜的贵客,我们掌柜的吩咐了,要小的一直守在大娘子身边,谨防大娘子有什么吩咐。” 山桃心下了然,余掌柜这是怕她跑了啊。 余掌柜回来得倒挺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气喘吁吁地回来,摆摆手让小侯退出去。 “余掌柜莫急,先吃杯茶再说话。” 余掌柜也顾不得斯文了,抓起茶杯,一气儿灌了半壶茶,才缓过劲儿。 “孙大娘子,东西还在吧?” 山桃朝着外头努了努嘴:“掌柜的一直叫小侯在这儿守着我呢,我能跑哪儿去。” 余掌柜讪讪地笑了两声:“孙大娘子莫怪,我这也是太心急了。” 他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推到山桃面前,叫山桃好生清点一番。 “我在钱庄存了些物件儿,都是这几年淘换来的,方才就是去换钱去了,几年打拼下来的这点家当,都换了这张观音像了。” 山桃清点了银票,八百两,一文也不少,她仔细地收好,就将观音像交给余掌柜。 “此物贵重,若是有人问起,请余掌柜千万莫要说出我来。” 余掌柜笑道:“孙大娘子放心就是,我们老夫人的寿辰就在十月份,我这厢收拾打点好,留了小侯在此看着,便即刻上路,约莫八九月份能到京城,正好赶上我们老夫人的寿辰。”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客套话,山桃就拿上纸和墨,出了书坊,却在门口跟徐光宗对了个正着。 “山桃?”他蹙了蹙眉头,盯着余氏书坊看了一眼,“你方才一直在里头?” “我是才来,”山桃冲徐光宗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友福要启蒙,家里的纸和墨不够了,我来买些,大姐夫也来买笔墨纸砚?” 徐光宗摆手:“我只是路过,山桃,方才这书坊中,除了你,可还有其他客人在?” 这是跟她打听那个“女眷”? 山桃笑了两声:“我进去时,便只有我一个客人,其余的人没瞧见,大姐夫,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哦对了,我劝大姐夫还是买些笔墨纸砚备着好,春兰姐不是把冬子带来了么,大姐夫还得教冬子读书呢,家中少了这些东西可怎么行。” 看到徐光宗的脸色瞬间变黑了,山桃就满意地笑了。 可惜她不会隐身,不然,非得跑去徐家,看看徐家这么多人,是怎么挤进几间屋子里的。 到家的时间刚刚好,正赶上吃饭。 山桃先去看了琇莹,小姑娘才醒,正乖乖地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药。 “嫂嫂去了何处?” 她声音沙哑,听着就叫人心疼。 “嫂嫂去挣钱了。” 山桃把银票拍在炕上,不等琇莹发问,就跟琇莹说起敬国公府老夫人的事。 “我没跟余掌柜说,我就是那个桃娘,只说这幅观音像是我意外得来的,他倒也信了。” 琇莹双眉紧蹙,捧着药碗在发怔,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山桃的话听进去。 “敬国公府老夫人……贵妃娘娘……” 她低声喃喃,又想了想,才道:“宫中有两个贵妃,跟敬国公家有亲的是敏贵妃,这个敏贵妃膝下无子,但却十分受宠,风头几乎盖过了皇后娘娘,陈家想要通过敬国公老夫人巴结敏贵妃,怕是想要走皇商的路子。” 书生想要做官,做官的想要登阁拜相,老百姓想做有钱人,有钱的商人就想做个皇商。 一旦跟皇家搭上了边儿,成了皇商,便大小就是个官儿了。 陈家跟英王走得近,兴许也是奔着皇商去的。 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又要去巴结敏贵妃了,难道他们就不怕英王事后清算? 山桃就催问琇莹:“这敏贵妃跟英王有什么关系?” “还真有,英王的母妃嘉贵妃,跟敏贵妃不太对付。” 这么说来,敏贵妃是英王的对头了? 那陈家这不是找死么?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走水 琇莹并不知道账本的事,也就不知道陈家和英王的关系,看着山桃面色古怪,就问道:“嫂嫂,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山桃笑了笑:“没有没有,东西卖出去了,钱也到手了,谁想巴结谁,都跟咱们家没关系,莹莹,你好生养身子,莫要再叫我担心。” 琇莹眼神黯淡了几分。 见她不肯多说,山桃就知道这小姑娘还有心结呢。 这事急不得,得等着哪一日琇莹自己想开了才好。 将要出屋子时,琇莹忽然叫住山桃:“嫂嫂,青山寨应家一案,查案的是谁?是典史,还是主簿?” 这丫头还惦记着这事呢。 山桃回身又坐回到了炕上:“不是典史也不是主簿,就叫了两个捕头来,尸身已经被拉到义庄去了。” 凶手一定是琇莹信得过的人,或者说,是琇莹认为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的人。 所以一旦发现凶手竟然是他们,琇莹就有些难以接受。 山桃想了想,干脆就宽慰琇莹的心:“官府找不到人,大概会把这件事推到山匪头上去。” 也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叫琇莹安下心。 琇莹点点头:“他们是查不出什么了,今晚,义庄怕是要走水了。” 山桃一愣,这丫头怎么知道义庄会走水呢? 难不成这丫头也是回来的? 好在琇莹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山桃的疑虑:“他们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若是脱了身,必定会回来毁尸灭迹,若不是今晚,那就是在这两三日了。” 琇莹这么笃定,看来跟行凶之人的关系非一般得亲近啊。 山桃忧心忡忡,去了灶房,就被贾老太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你娘说你挣了钱,挣了钱还哭丧着脸?小心财神老爷不高兴,以后都不给你发财的机会了!” “呸呸呸!”王素芬赶忙啐了几口,又叫贾老太快啐一口去去晦气,“娘,这话能胡乱说吗?万一叫财神老爷听见了可怎么好。” 唬得贾老太连忙双手合十,嘴里一直念叨着,说她方才是瞎说的,叫财神老爷勿怪。 友福有样学样,也跟着贾老太念叨,被山桃弹了一个脑瓜崩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天守着贾老太,友福也要被带坏了,将来读不进书,学不了手艺,怕是要拜师王麻子做神棍了。 “高高兴兴吃饭,”贾老太念叨完了,就拍拍身边的凳子,叫山桃坐下来,“你娘蒸了些饽饽,做了几样菜,买了些香烛,明儿个我去一趟老君庙,桃儿,你跟我一块儿去,咱们去求黄大仙儿保佑,保佑你爹和时安他们平安归来。” 山桃也惦记着这个事。 她不信神仙,可这几日却把满天神佛求了个遍,只求老天爷保佑孙时安贾老四等人一切安好。 因此,贾老太一说要去求黄大仙儿,她立马就答应下来。 吃过饭,收拾好灶房,留着照庆陪着友福玩儿,山桃就抓着王素芬去贾老太那屋说话。 “奶,娘,你们仔细想一想,上辈子,咱们镇上的义庄走水过吗?” 山桃自己不记得这些事,就只能寄希望于贾老太和王素芬了。 不料这两个人也不记得。 “咱们小老百姓,谁成天去想着义庄发生啥事,多晦气,躲着还来不及呢。” 王素芬也摇头:“咱们住在乡下,镇上的事,除非是大事,不然不知道的,上辈子的这会儿,贾秀莲还住在镇子上,说不定她知道。” 可她们几个又不能去问贾秀莲。 王素芬和贾老太就问山桃咋了,山桃便把琇莹的话告诉她们俩。 “我当是啥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贾老太拍了拍大腿,“走水就走水,人都死透了,再烧一遍又能咋的?反正官府就没想着好好查,也不差这几具尸身了。” 山桃就不爱听这个话,便忍不住怼了贾老太两句:“谁说义庄都是死人了?那不还是有活人看着吗?周士敦还在义庄住着呢,真要走了水,小胖墩可要遭殃了。” 贾老太这才想起周士敦:“倒把这小子给忘了,等明儿个吧,叫照庆去义庄,把这小子叫回来,咱们家里也不是供不起这碗饭,让他在咱们家待着,给友福做个伴读,将来等友福上私塾,让他陪着友福一块去,地主老爷家的少爷都有长随,咱们养着这小胖墩,就当是给咱们友福养一个长随了。” 贾老太倒是跟山桃想到一块儿去了。 山桃记起今日碰见周士敦的事,就出去找照庆。 “照庆,明日士敦可能要来家一趟,你哪儿也别去,士敦若是来了,千万要把他留下,等着我回来。” 照庆点点头,又欢喜地问山桃:“桃儿姐,我能带着友福去街上玩吗?我想给敦弟买些点心吃。” 山桃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笑道:“去吧,别去人多的地方,仔细牵好友福的手,可千万莫要松开。” “桃儿姐,放心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两个孩子出了门,山桃才重新回到贾老太这屋。 王素芬见她仍旧一脸忧色,就劝慰她:“桃儿,别太担心了,义庄便是走水,怕也不大,不然,上辈子我们总能听说一二的。” 山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忽地发现贾老太不见了:“我奶呢?” “去后头喂鸡了,”王素芬叹了一口气,“把鸡鸭养在后门处,家里倒是干净了,可你奶这心总悬着,时不时就要去后门看一眼,桃儿,我寻思着,咱们什么时候回村一趟,问问你赵五叔,他家那大黑狗啥时候下小崽,咱们抱两只回来养着。” “哪怕不看家,拴在后门处,后门有个什么动静,它们多少也能叫唤两声,省得你奶老往后门跑,现在天越来越暖和了,倒还好说,这天要是冷了,再把你奶冻出个好歹来,我可再经不起这个罪了。” 山桃知道王素芬是被上辈子的遭遇给吓怕了,就揽着她娘笑道:“娘,你看我奶都瘦了一圈了,照这么下去,肯定不会再被痰迷了心窍。”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贾老太在后门喊着什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 偷鸡贼 母女两个还以为遇上偷鸡贼了,赶忙冲到后门去帮忙。 出去一瞧,原来是隔壁的徐母。 只听徐母一个劲儿地在哀求。 “亲家老太太快松手!” 贾老太正一手掐腰,一手扯着徐母的头发大骂。 “呸!你个不要脸的老妇,偷东西竟然偷到老娘头上来了!你也不上我们村去打听打听,谁敢得罪我贾老太!” 徐母偷鸡?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 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这辈子竟然提前了这么早。 徐母总是说自己出身名门望族,干的却全是偷鸡摸狗的事。 对外为了维护徐光宗的好名声,装得人五人六的,自己又懒,不肯干活儿,前半生过得抠抠搜搜,靠着典当从前首饰的那点钱过日子。 等山桃过了门,就把山桃当作牲口使唤。 山桃有一阵子伤心于贾老四的离去,又落了胎,瘸了腿,糙了手,没法赚太多的钱,家里便断了粮。 恰巧那会儿在外的闵怜儿有了孩子,徐母为了给闵怜儿补胎,就去偷人家的鸡,被主家给抓个正着,是山桃瘸着一条腿去跪下来求主家,主家才没有将这件事情声张。 到头来,徐母却赖在山桃身上,待徐光宗回家,就颠倒黑白,添油加醋,任凭山桃如何辩驳都无济于事。 也幸亏是因为这件事,山桃才知道徐光宗还有一个外地投奔而来的表妹。 彼时不知道闵怜儿和徐光宗勾搭成奸,山桃还可怜过闵怜儿。 现在想来,山桃就忍不住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贱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这辈子徐母住到了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又干起这偷鸡的营生了。 难道说,徐家的钱花光了? “亲家老太太,你说话莫要太难听!谁偷你家东西了!” 徐母奋力挣扎着,奈何她身板瘦弱,哪里是身经百战的贾老太的对手。 “你家鸡自己跑出了栅栏,被我抓住了,我正要往栅栏里放呢,可巧你就出来了,老太太,这都是误会啊!” “我误会你奶奶个腿儿!”贾老太一口浓痰吐在徐母的脸上,“我在屋里炕上坐着呢,就听见后门的鸡鸭鹅乱叫,这才出来看个究竟,一趴在后门上,就瞅见你跳进我家栅栏里,摸了两个鸡蛋,抓了一只母鸡就跑,你满嘴胡话,蒙谁呢!” 徐母被戳穿了,却死不承认。 “这天儿眼瞅着就黑了,老太太,许是你老眼昏花,没看清吧。” “我呸!你才老眼昏花呢!” 贾老太扯着徐母的头发不放手,另一只手去摸徐母的胸口,徐母赶忙护住前胸:“亲家老太太,你这是干啥呀!” “干啥?找我家的鸡蛋!” 贾老太扭头就喊王素芬和山桃:“你俩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把咱家的鸡蛋掏出来!” 王素芬还顾及着点面子,觉得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山桃可顾不得这么多,二话不说就冲上前,扒拉开徐母的手,直接从徐母的胸口掏了一个鸡蛋。 另一个鸡蛋早就碎了,蛋黄蛋清混着蛋壳,在徐母的前胸搅和成一堆,怪恶心人的。 掏出了鸡蛋,贾老太才松开手,顺手还狠狠推了徐母一把。 “还是个读书人的娘呢,咋净干些下作事!你干这些事,你儿子知道吗?你家是吃不起鸡还是吃不起鸡蛋,怎么非要出来偷别人家的?” 贾老太掐着腰扯着嗓子怒骂,骂得河对岸的人家都出来看。 徐母嫌丢人,赶紧捂着脸往家跑,贾老太却抓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跑。 “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刚刚咋不知道想想你这张脸?” 徐家后门就在此时咔哒一声响,似乎是有人闩上了后门。 贾老太越发不饶人了:“你听听,你们家里头的人都嫌你丢人,不肯放你进去呢。” 徐母眼底划过一丝恨意:“亲家老太太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要知道,咱们两家可是亲家!你家大孙女是我儿媳妇!你就不怕我回家磋磨她,叫她不好过吗?” 贾老太冷笑两声:“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嫁到你们徐家,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算是这条路通到火坑里,她也得闭着眼往下跳,一路上受了多少苦,经了多少磨难,那都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徐母大概是没想到贾老太会这么说,甚至还有一丝惊讶。 “看什么看!”贾老太松了手,却仍旧十分凶悍,“我们贾家嫁女儿,嫁妆准备得足足的,你们徐家呢?拿出啥聘礼来迎娶我们贾家女儿了?屁都没有!我家大孙女一嫁到你们家,就得养活你们一家子,就连你现在住的房子,还是我家大孙女卖嫁妆赁来的呢!” “你还有脸当着我这个亲奶奶的面,说要磋磨我家大孙女,你也配当人家的婆婆?我呸!趁早儿收拾包袱滚回你们王家庄那两间小草屋去吧!你在这儿,我们心疼自己家的闺女,都不好意思给她吃给她喝,生怕叫你这泼妇给吃进肚子里去!” “你要还算是个人,就赶紧走,给你儿子儿媳妇一条活路吧!” 山桃都愣住了。 这不对劲呀,贾老太一开始恨不得立马跟贾秀莲撇清关系,甚至说这条路是贾秀莲自己选的,贾秀莲是死是活,都是她应得的。 可后头却话锋一转,隐隐约约有帮着贾秀莲骂徐母的意思。 这是咋回事,难道她奶又有了恻隐之心,还想再拉贾秀莲一把? 山桃起了疑心,王素芬却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大姐趴在徐家后墙的花窗上。” 山桃赶忙往花窗那儿瞟了一眼,影影绰绰地看见好几个人,不仅有贾秀莲,还有闵怜儿呢。 啧啧,徐母这到底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啊,一家子没一个待见她的。 骂够了,贾老太才挥挥手,十分大度地叫徐母走人:“赶紧回家去吧,后门走不了,那就绕到前门去,趁着天黑,还没人认出你,不然呀,你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徐母本来还在掩着脸抽气,忽然之间挤开贾老太,往山桃身后扑去:“我的儿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坏人 山桃连忙转过头,徐光宗正抱着友福站在孙家后门! “桃儿姐!” 照庆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满脸怨气地盯着徐光宗。 “我正买点心呢,遇上了徐相公,徐相公跟友福说了两句话,抱起友福便走,我说了我会牵着友福回家的,他非要送我们回来。” 山桃摸了摸照庆的头,叫照庆别自责:“你先回屋去,去灶房看看莹莹的药熬好了没,好了便端给莹莹喝,锅里有一碗鸡蛋羹,莹莹吃了药,再看着她把那碗鸡汤羹吃下。”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怪照庆没什么意思。 山桃瞅着贾老太的神色不太对劲,像要骂人的样子,所以赶忙把照庆哄回家中去照顾琇莹。 贾老太才咽下这口气,冷着脸瞪友福:“贾友福,你是多大的小子了,还要叫你大姐夫抱!赶紧从你大姐夫身上下来!回家洗澡去!玩了一天了,一身臭汗!” 友福动了两下,就奶声奶气地道:“奶,大姐夫不松手,我下不来。” 山桃眼神微冷,就知道徐光宗没安好心! 她上前一步,朝着友福伸出手,又笑着对徐光宗道:“姐夫,天儿也不早了,你把友福交给我,我带进去给他洗洗澡,叫他早点上炕睡觉,不然这小子夜里要闹腾了。” 徐光宗却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 “着什么急?”他越发抱紧了友福,“天色还早着呢,友福来到家中,我还没跟友福亲近过,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多和友福说两句话。” 贾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敢让友福跟徐光宗亲近啊。 友福还是个小孩子,徐光宗却一肚子坏水,万一起了杀心,把友福弄死了咋办。 王素芬跟友福相处的时间长,早就把友福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因此一直悬着心,徐光宗话刚说完,她就抓住了友福的胳膊。 “徐相公,你是个读书人,这马上就要下场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多看看书,友福这孩子缠人得很,你把他交给我,我们就不耽搁你用功了。” 徐光宗抱着友福就往后退了几步:“怎么会呢,友福是个乖孩子,一点儿都不缠人。” 他抱着友福掂了几下,掂得贾家人的心都跟着上下发抖。 “岳母大人,有一件事情,梗在小婿心头好久了,小婿一直想问,为何岳母大人至今还唤小婿为徐相公?这岂不是太生分了?” 王素芬愣了一下,加上着急,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圆过去。 山桃只好插嘴道:“大姐夫,我们一家子都是种地的,只出了你这样一个读书人,村里人都敬重读书人,我爹娘也不例外,所以不敢跟你套近乎,只能喊你一声徐相公,你可别觉得生分,你要是也是个杀猪的,我爹娘肯定也会喊你名字的。” 徐光宗挑了挑眉,刚要说话,就被徐母打断。 “儿啊,你不要听她们胡说!她们贾家就是瞧不起咱们家!你方才是没瞧见,她们祖孙三代,合起伙来欺负你娘一个啊!你若是晚回来一会儿,我就得跳进兰里河去洗刷冤屈!” 山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徐母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果不其然,徐光宗刚开口询问,徐母就噼里啪啦连珠炮一般,说贾老太冤枉她偷鸡。 “儿啊,你想一想,咱家又不是吃不起鸡蛋,我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便是今儿个,我还叫你媳妇儿去买鸡,回来炖汤给怜儿补身子呢!” 徐光宗微微有些不耐烦:“家里有肉,何苦还要再去买鸡给她补身子?吃些肉不好么?” 山桃挑了挑眉。 徐光宗好像有些厌弃闵怜儿了,上辈子可不是这样的呀。 再细细一想,山桃就明白了。 上辈子闵怜儿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徐光宗才高看闵怜儿一眼。 如今闵怜儿不仅落了胎,而且以后很难再会有子嗣,徐光宗找这么多女人,就是为了生儿子回京城的,闵怜儿既然已经没有用了,他也就不必再有耐心。 徐家的后门就在此时打开了。 一身素色衣裳,素净着一张小脸的闵怜儿,期期艾艾地倚着门边站着:“表哥……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后头有人把她挤到一边去,是张春兰。 “官人!” 张春兰扶着肚子,明目张胆地喊了一句“官人”,徐光宗的眉心就跳了跳。 “春兰,别错了规矩,喊我相公便是。” 张春兰面上闪过一丝阴霾,却依旧扶着肚子,娇羞地道:“相公,我……我这肚子里……” 山桃愣住了,看来徐光宗晌午从书坊离开之后没有回家,所以不知道张春兰肚子里有了孩子。 张春兰才起了个头,徐光宗立刻就挤开众人朝张春兰走过去,连带着徐母也跟了过去。 “春兰,你这肚子里……” 他还没说完,贾秀莲赶紧跑出来:“官人,你总算回来了,我这一下午到处找你呢,春兰这肚子里长了个东西,是我亲自赁了大车,去村里把春兰接回来的,就怕有个闪失,官人,你还没吃饭吧?” “锅里温着鸡汤呢,是我叫翠珠买的老母鸡,炖了一下午,可香着呢,原本就是想给春兰补身子的,特地给官人留了一些。” 贾秀莲不给张春兰说话的机会,扯着徐光宗就往家里走。 “娘!奶!二姐!” 友福还在徐光宗的怀中,吓得他连忙伸出两只小手,胡乱挥舞着。 王素芬赶紧上前去抱友福:“徐相公,你既然要回家去吃饭了,就把友福给我吧,省得他给你们添乱。” “他不会添乱的,”徐光宗很强硬,抱着友福就迈进了院子中,“今晚就让他跟着我一块睡吧,岳丈和妹夫都不在家,你们家中全是女眷,一个男孩子,怎么能成天混在女眷堆中呢?还是跟着我这个大姐夫最稳妥,正好,我还能教他读书写字。” 友福吓得哇哇大哭:“我不要你教我!我有莹莹姐姐教我!你放开我!你这个坏人!” 第三百六十七章 打成一团 友福被王素芬和贾老四收养这一个月来,吃得极好,小孩子长得快,吃的东西跟上了之后,块头就跟着长,胳膊腿儿也有劲儿了。 他扑腾起来,徐光宗还有些抓不住他。 胶着间,贾秀莲又犯了嘴贱的老毛病,直接拧着友福的胳膊骂:“小杂种,你扑腾啥!你大姐夫身上的长衫花了一两银子做的,若是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这可触怒了贾老太和王素芬。 尤其是王素芬,抓着贾秀莲的头发就噼里啪啦打了两巴掌:“你骂谁是小杂种呢!这可是你弟弟!” 疼得贾秀莲捂着脸直哭:“娘,你打我干啥!他又不是我亲弟弟,我劝你现在可别对他太好,他是水头镇那边贾家本家的种儿,贾家本家的人是什么德行,你们可都知道,那群人从根儿上就是坏的。” “现在对这小子这么好,小心养出一个白眼狼来,将来我爹没了,他好跟本家那群人合伙,抢咱们家的东西!” 山桃长叹一口气,贾秀莲又说到了她娘的逆鳞上。 她爹贾老四对她娘来说,那就是天呀。 贾秀莲三番两次诅咒贾老四早死,为了这个挨的打还少吗? 果不其然,王素芬一听这个话,连友福都顾不得了,立刻就抄起徐家后门的扫帚,追着贾秀莲满院子撵着打。 徐家没一个人去帮着劝架的,就连翠珠也都悄悄儿地往后站。 徐光宗倒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得罪贾家没好处,就大声呵斥贾秀莲:“秀莲!还不快跟母亲认错!瞧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友福既然成了贾家的嗣子,那便是你我的亲弟弟。” 又态度谦卑地向贾老太赔礼道歉:“祖母莫要生气,秀莲向来口无遮拦惯了,她打小养在祖母跟前,祖母该知道的。” 贾老太冷哼一声:“这意思是说,她是被我惯成这样的?徐大相公倒是挺会说话的,便是她被我惯成了这个样子,嫁给你徐大相公,你这个做夫君的,不该好好教导她吗?嫁到你家这一个多月,我瞧着她比在娘家的时候更过分,这怕不是守着你徐大相公变成这样的了吧?” 徐母可不乐意自己的儿子被骂,立马跳出来维护徐光宗。 “亲家老太太说话可别太伤人!你家大孙女就是个泼妇!成亲前,你们家里说她这样好,那样好,成亲后才知道,她啥都不会干!连给夫君和婆母做的鞋子都是找他人代手!随过来的八十八两压箱钱还是一张纸!” “滚滚滚!”贾老太一巴掌扒拉开徐母,“我不跟偷鸡贼说话,你也别跟我亲家亲家地套近乎,我可没有你这种亲家,连个鸡蛋都要偷!” 眼瞅着两个人要吵起来,正是乱糟糟的时候,友福就趁机张开嘴,冲着徐光宗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大口。 徐光宗吃痛,面容瞬间就扭曲狰狞起来,抓着友福的脖子高高举起,那架势竟像是要将友福给摔死! 山桃惊了一跳,可苦没有趁手的家伙事,左右一瞧,便咬牙搬起河岸边上的一块石头,照着徐光宗的脚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 这一砸可不得了,徐光宗当即就松开手,捂着自己的脚,痛得在地上打滚。 山桃眼疾手快接住了友福,把友福往自家后门一塞,拍了拍他的脑门:“叫你庆姐去喊金亮来。” 两家若是闹起来,贾家人少,想来是要吃亏,有金亮在,还能镇一镇场子。 已是四月天,徐光宗脚上穿着一双轻便的靴子,这一石头砸下去,他的鞋面当即就湿了。 仔细一瞧就知道是血。 估摸着,应该是脚趾头被砸破了。 “我的儿啊!” 徐母也顾不得和贾老太吵架了,扑过去抱住她的好大儿,就要脱靴子。 “轻点儿,轻点儿!” 徐光宗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整个徐家的女人,除了被王素芬堵在墙角猛揍的贾秀莲,和翠珠之外,都围住了徐光宗。 这个哭天抢地地喊着我的儿,那个哭哭啼啼地喊一声表哥,还有一个娇滴滴地叫一声官人。 斜刺里再冒出一个人来,把闵怜儿和张春兰都挤到一边去,扑在徐光宗身上就喊“大相公”:“大相公,叫奴家瞧瞧你的脚!” 偏生钱大花生得五大三粗,粗短浓眉,跟秀气毫不沾边,一把嗓子更是粗噶难听,这声“奴家”是硬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听起来毫无柔弱之美,反倒像是八尺大汉捏着嗓子在撒娇。 山桃的鸡皮疙瘩瞬间就掉落一地。 “钱大花,你干啥!” 被挤开的张春兰挺着平平的小腹,气势汹汹地骂钱大花。 “你瞎呀!不知道我如今怀了身子么?还非要来撞我一下,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钱大花,你有几条命能赔得起!” 闵怜儿不像张春兰这样彪悍,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应该站在谁那边,便也哭啼啼地指责钱大花。 “你这个人好生粗鲁,也不瞧瞧如今是个什么境况,表哥伤了脚,春兰有了身子,我又是才小产过,正是身子虚弱的时候,你一来便将我二人挤到一边,还压着表哥,你居心何在?” “你俩算是个什么东西,滚一边儿去!” 钱大花根本就不怕这二人,她仗着自己孔武有力,一手一个,扯着张春兰和闵怜儿,把这两人掐得叽哇乱叫。 “钱大花!你要是弄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钱家可赔不起!” 张春兰嘴巴还不老实,叽叽咕咕地骂着钱大花。 “你还有功夫在这儿和我们争呢,赶紧回家看看你家的地!全村都听赵五叔的话,就你爹娘不听,天天去地里浇水,这下子好了,两天两宿的大雨,把你家的地全淹了!你家呀,今年怕是要饿死人了!” 钱大花对卖了自己的娘家没啥好感,张春兰根本就骂不到她的痛处,她反倒用这点来讥讽张春兰。 “那也比你那个短命鬼的娘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把闵怜儿忘在一边,互相扭打在一起。 山桃赶忙拉着贾老太退后几步。 闹出人命来,可别把血溅到她们祖孙俩身上。 “娘!”痛得呲牙咧嘴的徐光宗见势不妙,就推了徐母一把,“快去护着春兰的肚子!” 第三百六十八章 眼瞎了 山桃撇撇嘴,徐光宗这个人还是蛮务实的。 他马上就要下场考童生试了。 一般的读书人,这个时候最在意的是自己的脚伤势如何,影不影响下场考试。 徐光宗最在意的却是张春兰的肚子。 他甚至连装都不想装一下,哪怕叫徐母去护着张春兰呢。 不,他明晃晃地吩咐徐母,要护着张春兰的肚子。 毕竟,科举之路可苦着呢,可若是张春兰生了个儿子,徐光宗就能顺顺利利回京城敬国公府去了。 人有私心并不会遭人唾弃,但像徐光宗这样,对外标榜不重金钱,自食其力,对内却靠着女人过活,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山桃便厌恶地转过脸,这一转脸,却瞥见闵怜儿一脸阴狠,躲在钱大花身后,趁着无人注意,朝着钱大花狠狠一推。 钱大花不曾防备,就把张春兰压在了身子底下。 幸亏徐母及时赶到,拼命护着张春兰的肚子。 好巧不巧,两个人滚作一团,偏生就压到了徐光宗那只伤脚。 痛得徐光宗大叫一声,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弹了起来。 山桃便惊了一跳。 她上辈子只知道闵怜儿这个人性子很刁钻,说话行事看似柔弱,实则处处给她设置陷阱,逼得她有苦难言。 万万没想到,闵怜儿竟然也有亲自动手的时候。 原以为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可余光一瞥,竟发现从翠珠身后转出来一个瘦弱的少年。 那少年就站在闵怜儿身后,闵怜儿还未得意多久,他便伸出一脚,狠狠地踹在闵怜儿的腰眼上。 闵怜儿根本防备不及,就面朝下摔下去。 而她面前,却恰好是贾家为了养鸡鸭鹅扎的栅栏! “噗嗤”一声,闵怜儿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我的眼睛!” 山桃更为心惊,拽着贾老太就往后退。 若不是有贾老太支撑着,她非得当场软倒在地。 一抬头,恰好对上张冬子那阴沉沉的双眸。 少年朝着她弯了弯嘴角,又慢慢地退回去,躲到了翠珠身后。 可怜翠珠已经被吓傻了,才要冲出去,手腕就被张冬子给紧紧地攥住了。 山桃这才明白,方才翠珠并不是不想去劝架,也并不是不想来扶徐光宗,而是她的手,一直被张冬子攥着。 张冬子,始终躲在翠珠身后! 山桃的汗毛瞬间全立起来了。 她都把张冬子忘了。 方才张冬子竟然朝她笑了笑,娘呀,这小子太邪门了,以后可不能得罪这小子呀。 “怕啥,”贾老太明显也瞧见张冬子的小动作,老太太攥住山桃的手捏了捏,“留着他,叫他搅和徐家去,快去把你娘喊出来,咱们赶紧回家,莫要叫这不要脸的一家子给缠上。” 王素芬可机警着呢,虽然一直在暴打贾秀莲,但外头发生这么大的动静,她早就听见了。 山桃刚喊了一声娘,王素芬就提着扫帚出来了,一瞅闵怜儿那惨样,唬得直拍胸口:“啧啧,亲家母,你还愣着干啥呀,赶紧把你这远房亲戚送药堂去啊,我瞅着她这只眼睛要瞎。” 徐母自顾不暇,一面捂着自己的老腰直哼哼,一面又要忙着去看好大儿的那只伤脚,还得抽出空来问一声张春兰,肚子要不要紧,再一瞅满脸是血,捂着眼睛倒地不起的闵怜儿,吓得魂儿都飞了,哪还有心思送闵怜儿上药堂。 况且,上药堂不得花钱? 闵怜儿的肚子已经是不中用了,花这冤枉钱干啥。 钱大花更绝,她胆子贼大,竟然还上前俯身看了看闵怜儿的伤势:“这只眼睛不成了,去了药堂也不济事,还得花钱呢,我们乡下人受了伤,都是抓一把土糊在伤口上止了血就成,大相公,太太,要不,我弄一把土糊在表姑娘眼睛上?” 到底是自己真心疼过一段日子的远房外甥女,徐母脸上微微有些不忍心:“这……这怎么成呢,还是去药堂看看吧。” 徐光宗却抢着道:“就按大花说的做,娘,先扶我回屋,请个大夫来看看我的脚,我过几日要下场考童生试的。” 山桃一挑眉,原来徐光宗还记得自己马上要下场了。 “还有,”徐光宗看了一眼张春兰,“给春兰把把脉,看看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是男是女,胎相是否稳妥。” 能想得起看看张春兰的肚子,却想不起看一看闵怜儿的眼睛。 徐光宗可真是好样的。 再一瞅灰头土脸的贾秀莲,山桃又忍不住想笑。 她娘下手够狠的,这一顿暴打,把贾秀莲打得鼻青脸肿,鬓发尽散,身上全是尘土,看着跟叫花子差不多。 “你还笑呢,赶紧走。” 贾老太抓着山桃的胳膊,就疾步往家走,王素芬紧随其后。 可还没走到家门口,徐光宗就阴沉沉地喊住了她们。 “姨妹伤了人,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山桃叹口气,果然被讹上了。 “徐相公可莫要血口喷人,孙大娘子秉性柔弱,素来温和,怎会伤人呢?” 正愁着要如何应对,金亮就来了。 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知道短短这么一会儿功夫,金亮是从哪里叫来了十几个大汉,个个如同铁塔一般,堵在徐光宗面前。 徐母不知道金亮是金爷的人,虽然有些发怵,但涉及好大儿,她就不管不顾,指着金亮破口大骂:“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泼皮!眼睛瞎了吗?没看见我儿的脚都出血了吗?这都是这个小贱人干的好事!” 她才指着山桃,金亮身后一个大汉便蹿出来,攥着她那只手指头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徐母就捂着手指头嗷的一声叫起来。 “杀人啦!” “闭嘴!” 大汉一声吼,徐母立刻闭上嘴。 河对岸的人本来还站在外头看热闹,被这一声吼一吓,又纷纷躲回家中,砰砰砰地关上门。 山桃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金爷将金亮留下来了。 徐光宗到底还算有几分定力,他捂着自己的脚坐起来,极力稳住心神,掩饰住心中的慌乱,佯作镇定地问金亮:“金小哥,你到底要如何?” 第三百六十九章 心狠 金亮与平时判若两人。 他双手抱胸,嘴巴一咧,就好像地痞无赖似的,将脚底下的一块石头踢进兰里河中,咣当一声,激起一圈涟漪。 “瞧徐相公这话说的,我能怎样?” 他朝着山桃努了努嘴:“孙大娘子是我们金爷的弟妹,我们金爷走之前特地嘱咐了,孙家如今一群妇孺,怕有人欺负,叫我特地盯着些,我原先还想着呢,就凭我们金爷和孙相公在镇子上的声名,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孙大娘子?” “呵呵,还真没想到,今儿个就开了眼了,还真就碰上你徐大相公了。” “你才不长眼!”贾秀莲一瘸一拐走到门边,瞪着金亮便骂,“明明是他们孙家欺负我们徐家!你难道没瞧见,我家官人的脚伤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我这远房表妹,啧啧,这只眼睛算是保不住了,以后破了相,可就不好嫁人了。” 钱大花和张春兰等人都围在徐光宗跟前,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指责金亮的。 贾秀莲就敢。 金亮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金爷的一条狗罢了。 前世孙时安出殡那日,金爷还想揍她呢,可不过几日,金爷就出事了。 后来金爷的尸身在乱葬岗叫人发现,贾秀莲可高兴了。 一个下三滥,也配称做爷? 这辈子,金爷怕是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贾山桃那个丧门星还逼着她磕头认错,有什么好得意的? 孙时安是个短命鬼,姓金的又何尝不是? 两个短命鬼凑在一处,只会死得更快。 她就等着看这两个人怎么死的。 至于金亮,贾秀莲就更加不放在眼中了。 狗主人都死了,过不多久,金亮就是个丧家之犬。 她鄙夷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又伸出脚尖,很嫌弃地踹了踹一动不动的闵怜儿。 “呀,不会是真死了吧?贾山桃,闵怜儿要是真的死了,你就得进县衙吃官司!还不赶紧掏钱给闵怜儿请个大夫来呀。” 方才王素芬打得太厉害,贾秀莲脸上挂了彩,嘴唇都破了,这动作稍微一大,就疼得直呲牙。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贾秀莲已经哈了好几口凉气了。 “银子少了可不成啊,最起码得一百两银子呢,还有你大姐夫这个脚,看着伤得可不轻,后日,你大姐夫就得下场考童生试了,这要是耽搁了,给多少银子都不成。” 话说到徐光宗身上,贾秀莲才终于着急起来。 她掐着细腰,理直气壮地质问金亮:“你方才不是说我们欺负贾山桃吗?你睁大你的狗眼看一看,到底是谁欺负了谁!赶紧掏银子,贾山桃拿不出来,你就替她拿!今日这场事,没有五百两银子,就别想了结!” “你怎么不去抢!” 王素芬猛地大吼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她手里还握着徐家的扫帚呢,当下也不跟贾秀莲废话,提着扫帚就撵着贾秀莲打。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张冬子此时忽然从徐家出来,挡在了徐家后门处。 贾秀莲被他一挡,进不了后院,身上已经挨了王素芬好几个大扫帚。 她也不上丢人了,娘呀娘呀地鬼叫着,一溜烟地往魁元巷外头跑去。 气得徐光宗浑身直发抖:“贾秀莲,快回来!你还嫌弃不够丢人吗!” 奈何贾秀莲已经被王素芬撵到隔壁街去了。 徐光宗到底还要脸面,就指着张冬子道:“张冬子,快去把大娘子追回来。” 张冬子盯着还坐在地上的张春兰,轻轻摇了摇头:“姐夫,我不认识路,怕跑丢了,何况,我还得守着我姐,不然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被人欺负了,没人给她撑腰。” 众人皆是一惊,山桃更是脱口而出:“哎呀大姐夫,你什么时候又娶了一房婆娘?这姐夫都叫上了,县里的学正知道吗?书院的山长和先生知道吗?” 有时候真不知道,张春兰是真心想跟着徐光宗过日子呢,还是想害死徐光宗。 徐光宗还是个白身,她就官人官人地叫,还让张冬子直接喊上姐夫了,这是生怕徐光宗死得不快啊。 徐光宗的脸色就黑了。 他瞥了一眼人事不省的闵怜儿,瞅了瞅捂着肚子的张春兰,以及支使不动的张冬子,目光就落在了钱大花身上。 钱大花赶忙摆手:“大相公可别看奴家,奴家也是才住到镇子上,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可没法去撵大娘子,再说了,奴家还得照顾大相公呢。” 她左一个大相公,又一个奴家,酸得山桃后槽牙都倒了。 徐光宗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不用你照顾我,”他朝着闵怜儿努了努嘴,“你把怜儿表妹背回屋子里,你方才不是说有土方子可以止血么?先给怜儿止个血吧。” 钱大花抿嘴笑了笑,她俯身抓了一把土,就糊在了闵怜儿那血肉模糊的眼睛上。 山桃立马就捂着嘴往贾老太身后躲。 莫说是山桃了,便是金亮等一众汉子看得也是目瞪口呆。 只有徐光宗面不改色。 他叫翠珠去请大夫,又让张冬子和张春兰扶自己起来,顺道颇为嫌弃地吩咐徐母:“娘,你对镇子熟,总不会走错路了吧?快去把贾氏喊回来,莫要叫她丢人现眼。” 徐母不想去:“儿啊,你这是要回屋去了?咱们还没讨回公道呢!” “还讨什么公道!” 徐光宗心烦意乱,他看了看金亮,又看了看山桃,眼底的恨意如同兰里河水,暗流涌动。 “金小哥,祖母,姨妹,今儿个这件事是我们徐家的不是,叫你们看笑话了。” 到了这个地步,徐光宗竟然还能装出一派斯文,面不改色地说着客套话,倒真叫山桃心生佩服。 也许上辈子她死了之后,徐光宗还真的飞黄腾达了,要不然,贾秀莲也不会跟着了魔似的,就非要跟着徐光宗。 可惜了。 有这份心力,做什么营生不好呢? 偏偏要走邪门歪道。 “大姐夫,”山桃轻声笑了笑,“以后管好自家门户,千万别再叫你家的人,把手伸到我家里来,哪怕是伸到我家鸡圈摸鸡蛋,也不行。” 第三百七十章 相见 有惊无险地闹了一晚上,山桃累得心力交瘁,想着请金亮等人进来吃杯茶,金亮却很有眼色,坚决不肯进孙家门。 “大娘子,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歇着吧,我和兄弟们就住在我们奶奶家,大娘子有事就叫人去喊一声,我们即刻就到。” 送走金亮,回到家中,贾老太正抓着照庆和友福训斥呢。 “你们两个淘气鬼,上哪儿玩不好?怎么非要凑到姓徐的跟前去?今儿个幸亏是我们都在家,我们若是不在家,徐光宗把友福扔进井里头,我们还都不知道呢。” 照庆哭得跟泪人一样,抱着友福不肯撒手。 “贾奶奶,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带友福出去了!” 见她哭得怪可怜的,山桃就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你的错,今儿个这件事情也是赶巧了,谁能想着会遇到他,快别哭了,莹莹还在那屋睡着呢,你小心把莹莹吵醒。” 照庆赶忙抽抽噎噎地止住哭,又把友福塞给山桃,踮着脚去瞧了瞧琇莹,见琇莹这屋黑着灯,才又蹑手蹑脚地去了贾老太那屋。 “她走了。” 南风翻身坐起,倚着炕头,盯着炕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看。 即使是在夜里,琇莹的双眼也亮得如同天上星。 “我以为你死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南风连忙扯过一个大引枕,靠在她身后。 “疼吗?” 琇莹轻轻碰了碰南风的胸口。 “我记得是伤到了这里,又滚落进潭水中,我听你的话,躲在泥塘里等了好久,等那些人都走了,才敢出来找你,可已经找不见你了。” 南风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处一块很狰狞的伤疤,因为已经长出了粉色的新肉,于狰狞处又能看出几分可爱。 琇莹只看了一眼,就捂住了嘴:“谁救了你?” “一个采药人,那日我一直被水冲到了下游的河岸边,也是我命不该绝,正好遇到了那个采药人,他给我包扎了伤口,我身上有了力气,就沿着河岸一直往上走,想要去找你,找了几天,却没有找见,幸好发现了你画下的记号,这才顺着记号一直找到了这里。” “郡主,你怎么会想到来秀水镇?难道真是奔着孙时安而来?” 琇莹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我是来了这里,才知道,原来我并非父王母妃的亲生女儿,罢了,先不说这个,南风,你可知道,瑶溪县去岁新上任的县令是谁?” 南风摇头。 琇莹莞尔一笑:“我也是想到了这个人,才来到这里的,你也许听过他的名字,正是教我启蒙的先生,李兆李凤先。” “原来是凤先先生。” 南风脸上便有了一丝笑意。 “郡主可曾找过凤先先生了?若是能得凤先先生助力,郡主一定会顺利去往京城面圣,为王爷讨回公道。” 琇莹眸中的光亮又一点点暗淡下去。 “我现在不能去,先生经由父王举荐,先是去治水,后治水有功,被荆州王赏识,到了这瑶溪县任上,可偏偏这瑶溪县如今是英王的封地,偏巧英王和荆州王如今还都在封地中,凤先先生既是燕王府旧人,夹在荆州王和英王中间,日子一定不好过。” “我若是贸然去找他,不仅会叫他担着风险,我自己怕是也冒不起这个险,如今唯有先在镇上住着,等英王和荆州王奉召回京,我再去找他。” 南风一直盯着琇莹看,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他目光太过炽烈,琇莹终于有所察觉。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我又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 “郡主瘦了。” 南风垂下双眸,目光又盯在了琇莹的腿上。 “郡主的腿……” “不碍事的。” 琇莹用被子盖住了伤腿:“哥哥嫂嫂已经找了大夫,是这镇上医术最好的老大夫,老大夫说,只要我好好养着,就总会好的,只是难免会落下疤痕。” 南风咬了咬牙:“是阿妩那个贱女人做的?” “别这么说她。” 琇莹略带责备,不许南风继续说。 “阿妩姐姐虽然刺伤了我的腿,但总比要了我的命强。” 外头又有了动静,是王素芬骂骂咧咧地回了家。 “贾秀莲那个白眼狼,跑得还挺快!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她生了一双什么眼睛,竟然能看清楚路,在巷子里钻来钻去,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害得老娘还差点没能找到回家的路!” 山桃笑着迎上去:“娘,你也不想想,贾秀莲在这镇子上过了多长时间,咱们又住了多久?咱们哪有她对路熟啊,哎呀,娘,你怎么还把徐家的扫帚拿回家了,快扔了,他们家的东西都沾染着晦气,莫要把晦气带回咱们自己家来。” 贾老太也赶紧开着窗户喊王素芬:“快把扫帚扔回他们家去!别人家的扫帚怎么好随便往自家带!” 王素芬答应了一声,抡圆了膀子,使着劲儿,憋着气儿,嘿呀一声,叫扫帚扔到了墙那边去。 只听啊呀一声惨叫,好似是钱大花的声音。 王素芬和山桃赶忙对望一眼,山桃就忍不住问:“大花姐,是你吗?这么晚了,你不在家里伺候我大姐夫,没事跑院子里溜达干啥呀?” 钱大花哼哼唧唧了半天,估摸着是被扫帚砸得不轻:“你们还有脸说,这么晚了,为啥要往别人家中扔扫帚!” 山桃和王素芬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娘,这钱大花是在墙那边听咱们俩说话呢,该!谁叫她听墙角!被砸了活该!” 王素芬点了点山桃的鼻子:“你也别笑话人家!咱们不也总是趴在墙根底下听他们家的笑话吗?哪一日被他们家扔了个东西过来砸着脑袋,我看你还怎么笑出来。” 琇莹往窗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无羡慕地道:“南风,你瞧见了吗?我家嫂嫂的性子好着呢,其实有时候想一想,我若不是千城郡主就好了,能够一辈子平平淡淡,守着哥哥嫂嫂过日子,也不错。” “郡主,”南风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琇莹的头,半道又缩了回来,“若是郡主愿意,属下就陪着郡主,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小镇上。” 第三百七十一章 老君庙偶遇 “南风,你莫要说笑了。” 琇莹轻轻摇头。 “父王母妃沉冤未雪,兄长还在外逃亡,我又如何能安心待在这里?总有一日,我要离开此地,北上京师,为我燕王府枉死的几百条性命讨个公道。” 院子里又响起了说话声。 琇莹往窗外看了一眼,就催促南风。 “你快走吧,以后无事不要再来,小心保重自己。” 南风不解:“为何不能再来?郡主是怕那些暗卫?” 琇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你知道这里有暗卫?” “有,属下杀了一个,是英王的人,另一个跑了,不过郡主放心,他身受重伤,又跌落山崖,怕是活不了了。” 琇莹神色大变:“你可还记得那两个人的相貌?” 南风摇头:“若是叫属下再见到他们,便能想起。” “那你明日再来,我这里有一幅画,你认一认,画中人,是不是你杀的暗卫,还有,接下来你不必来这里,就只全力做件事,把那个逃走的暗卫找到,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南风诧异道:“郡主,您不用属下去找郡王?” “不必了,他若是想被人找到,自然会出来的,你以后不仅不许去找他,若是碰到他和他的人,也一定要躲起来,切莫被他们发觉。” 南风更加诧异,但心底却涌上一股欣喜:“属下明白。” 院子里还在小声吵嚷。 “贾山桃,你就是故意扔过来的!你把我的头都给砸破了!” 山桃使劲儿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才勉强忍住笑:“大花姐,你冤枉我了,扔扫帚的不是我,是我娘。” 王素芬便瞪了山桃一眼,无可奈何地叫钱大花:“大花,你到后门来,我家里有些药,我给你擦擦。” 山桃忙跟着王素芬去了后头灶房,见王素芬不仅拿了药膏,还摸了一个熟鸡蛋,捧了一碗饺子,就不高兴地拦住王素芬。 “娘,你干啥呢?” 给个药膏就罢了,咋还得搭上这么多东西。 钱大花又不是好人,把自家这些东西给钱大花,山桃心疼。 “这饺子再放一晚上就坏了,便给她吃吧,放着也是白糟蹋东西,她吃了饭,心里舒坦,还能多跟咱们说两句话。” 山桃不解:“说什么话?” “说徐家的事啊,傻妮儿,你难道不想知道闵怜儿的眼睛如何,徐光宗的脚又如何了?” 山桃还真想知道! 她赶紧笑着奉承王素芬:“娘,还是你厉害!” 母女两个拿着东西到了后门处,钱大花已经等着了。 王素芬那一扫帚扔得着实狠,把钱大花的额头都划出一道血痕。 “大花,你这几日不要吹风,不要见水,涂了药膏,过些日子就好了。” 王素芬一面给钱大花涂抹药膏,一面安抚她。 “实在是放心不下,就去看个大夫,翠珠不是去请大夫了吗?大夫走了吗?若是没走,你叫大夫顺便瞧一眼。” 钱大花正往嘴里塞着饺子。 她在娘家吃不上肉馅的饺子,来了镇子上,有徐母在,她也没捞着荤腥吃。 这碗饺子虽然凉了,对她来说,却依旧是无上美味。 她一口一个,药膏还没涂完,一碗饺子便已经见底了。 “四大娘,你有话就直说,”她擦了擦嘴角,把那个鸡蛋揣进了袖子里,“你不就是想看徐家的笑话么?遮遮掩掩地说这些干啥。” 钱大花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她肯挑明了说,山桃和王素芬自然求之不得。 “我家大相公没事,”她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一丝兴奋,“表姑娘么,眼睛瞎了,这辈子完了。” 闵怜儿这就完了? 山桃有些唏嘘,上辈子被闵怜儿压得死死的,没想到这辈子还没等看到闵怜儿和贾秀莲斗个你死我活,闵怜儿便完了。 “贾山桃,你好像很惋惜?” 钱大花瞥了山桃一眼。 “你要真心可怜表姑娘,那就多给她些钱,过不几日,她就得被太太送回老家去了。” 山桃瞬间就清醒过来。 她可怜闵怜儿? 她可怜她奶奶个腿儿! 回到自家,王素芬就问起山桃:“闵怜儿的老家是哪里?咱们打听着,一路上给她些苦头吃。” 山桃摇头:“娘,犯不着,闵怜儿身无长技,又瞎了一只眼,且以后很难有子嗣了,她这样的人,到哪儿都会过得很惨,你且等着瞧吧,不用咱们出手,徐家母子就能叫闵怜儿生不如死。” 因第二日要陪着贾老太去老君庙上香,山桃再不敢耽搁,赶紧躺下歇息。 早上依旧请了金亮赶车,本是要除了照庆之外,全家一起出动,但奈何琇莹病着,山桃只得把琇莹留下来。 到了老君庙,贾老太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十分自在。 跟住持打过照面,就径直去了宝殿拜黄大仙儿。 山桃跟着进去,只觉得站在黄大仙儿身边的太上老君十分可怜。 “桃儿,过来抽个签。” 山桃本不愿意,但贾老太再三喊着她,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抽了一支签。 “哎哟,不得了,是上上签!” 山桃精神一振,夺下签一瞧,果然是个上上签。 她一直在求神仙保佑孙时安等人,难道说,这个签就预示孙时安等人无事? 解签的道士拼命说着吉祥话,把山桃都给说得有些晕乎了。 她谢过道士,抓着那只上上签,看过来看过去,心里默念着孙时安的名字,只求孙时安和贾老四等人能平安归来。 “哎呀,这不是孙大娘子吗?竟然这么巧。” 山桃蹙了蹙眉头,莲房怎么在这里。 “这可真是巧了,我们家太太昨儿个就来了老君庙,一直寻思着在老君庙住几日,散散心,再没想能碰上熟人。” 莲房给山桃行了礼,就请山桃往禅房去。 “我们太太正在禅房歇着呢,孙大娘子累了吧?去我们屋里吃杯茶,那茶是南阳府的白茶,最是清新不过了。” 山桃本来就不喜欢莲房,就摆手拒绝:“我家老太太还在宝殿跟道长说话呢,我就不去打扰胡太太了,请莲房姑娘代为问候一声。” 她转身便走,莲房急得追了上来:“孙大娘子,请留步!” 第三百七十二章 救命 情急之下,莲房甚至还拽住了山桃的袖子。 山桃的眉头便皱得更紧。 前几日因为贾秀莲的关系,莲房明明对她十分鄙夷,怎么今日这么热情了? 山桃就不敢大意,对着莲房笑了两声:“莲房姑娘,我们小门小户的,赚点钱不容易,我这身上的春衫,还是新做的,今儿个才上身,姑娘可别扯皱了。” 莲房讪讪地松了手。 山桃却分明从她眼底看到了傲慢和鄙夷。 “我们南阳陈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家里的好料子多的是,大娘子去陪我们太太吃杯茶,哄得我们太太高兴了,想要多少料子要不来?” 邀请不成,莲房就干脆露出了真面目。 “实话跟大娘子说吧,我们太太在南阳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巴结呢,许多人上赶着都想陪我们太太吃茶,我们太太还不答应呢,今儿个能叫大娘子过去吃茶,已经是大娘子上辈子积德积福了。” 呵呵,莲房果然还跟上辈子一样。 山桃便冷笑几声:“原来胡太太这么忙啊,成天陪着人吃茶,陪了这个陪那个,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莲房姑娘还是给胡太太找别人吧。” 莲房起初没反应过来,等听明白山桃话里的讥讽,就气得浑身发抖:“贾山桃,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过是个屠夫的娘子,竟然敢辱骂我家太太,把我家太太跟外头的粉头比,你难道就不怕我家太太找了县太爷,治你的罪吗?” 山桃理都不理莲房,扭头便走。 “什么粉头面头的,我没听说过,不知道那是做什么营生的,莲房姑娘是从南阳府来的,又是大家婢女,见识果然不俗,还知道粉头呢,想来那是个好东西,莲房姑娘才把胡太太往粉头上靠。” “贾山桃!” 莲房气得要死,咬了咬牙追了上来。 “你这个人真是不知道好歹,一个发财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就不知道抓住呢?快跟我走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山桃用脚趾头想一想,便知道莲房口中那个发大财的机会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贾秀莲告诉了胡太太,还是胡太太自己查出来的,反正估摸着,胡太太是想跟她谈谈那幅观音像了。 迟了,她已经卖给余掌柜了。 再过几日,余掌柜便要带着观音像进京去贺寿,陈家这辈子就别想拿着她绣的东西去为自己家谋利了。 “莲房,你做什么呢?怎么这么不知道规矩!”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山桃心里头正想着胡太太呢,胡太太便来了。 和前世相比,胡太太明显憔悴了许多,再不复上辈子的威风。 兴许是因为胡老爷没了,胡太太新寡,所以才沧桑了几分。 山桃一点都不同情她,只是淡淡地行了个礼:“胡太太节哀。” 胡太太眼角涌出几滴泪。 “我原是接了别人送的信,说我家老爷在秀水镇上养了个外室,便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想着将那个外室给发卖了,再守着他在秀水镇待几年,省得两地分隔时间长了,叫他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哪里想得到,他竟然……竟然狠心离我而去!” 山桃撇撇嘴,胡太太一点都不把她当外人,还把胡老爷的糗事告诉她。 殊不知,那封信就是她家时安哥叫人送的。 既然胡太太主动提起,山桃就一点都不客气,把胡老爷的所作所为全都说了出来。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胡太太别往心里去,太太早该来了,你若来得早一些,胡老爷兴许还不能送命呢。” 胡太太哭声一顿:“大娘子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那送信之人只说胡老爷养了外室,可曾告诉你,胡老爷成日流连秦楼楚馆,还钻别人家的炕头,亲老太太的脚丫子?” 信上当然没有这些东西,尤其是亲老太太脚丫子这件事。 胡太太哑然失声:“不可能!” 她一连叫了几声,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干笑两声掩饰窘迫:“孙大娘子可真会说笑,我家老爷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说他养外室,说他常去窑子里,这个我信,可说他亲老太太的脚丫子,这万万不可能啊!” 山桃就喜欢看胡太太被恶心到的样子。 不知道为啥,看着胡太太恶心,她心里就舒服。 “这件事在我们镇子上都传开了,胡太太要是不相信,自己回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发生这件事之后,我们镇子上的老太太都排队等着胡老爷呢。” 叫胡太太打听去,反正这件事确实传开了,至于被亲的那个老太太是谁,反倒不太好打听出来了。 胡太太那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 她扶着莲房干呕半天,把苦胆水都吐出来,心里才觉得好受一些。 “叫孙大娘子看笑话了。” 胡太太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笑容很是疲惫,瞧着倒有几分可怜。 “他是我爹为我挑选的人,我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变成这样,明明从前也是个好人的。” 人都是会变的。 山桃抿了抿唇角。 她实在是没有心情说安慰胡太太的话,就朝着胡太太微微点头:“胡太太,我还得进去陪我家老太太,就不叨扰胡太太了。” “孙大娘子,且慢!” 胡太太疾步走到山桃跟前,朝着山桃缓缓施礼:“求大娘子救命!” 山桃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去,不敢受胡太太这一礼。 “胡太太快快请起,这是怎么说的?我一个屠户的娘子,只会开门做生意,不会别的,救不了胡太太啊。” 莲房也跟着急哭了:“我家太太都给大娘子行礼了,大娘子怎么还计较我先前说的话?大娘子若是还生气,就打我几巴掌出出气,可千万不要见死不救啊!” 山桃越发不解:“胡太太,你有话不妨直说。” 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大娘子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我想求孙大娘子为我绣一幅观音像。” 第三百七十三章 这个活儿接不了 这可真是有意思。 胡太太不求着买观音像了,竟然开口就是要山桃绣一幅观音像。 山桃都有些想笑。 “胡太太,我又不是绣娘,你找我绣观音像,算是找错人了。” “没找错人!”胡太太斩钉截铁,“徐大娘子说过,几年前的那幅松鹤延年,就是出自孙大娘子之手,她给给了我一张帕子,我比对过,帕子一角也绣了一朵桃花,针脚跟桃娘其他的绣品一模一样,孙大娘子,你便是桃娘!” 打死山桃都没想到,贾秀莲竟然偷了她的帕子送给了胡太太。 贾秀莲啥时候染上小偷小摸的毛病了。 “孙大娘子,你可知,为了那一小块帕子,我给了令姐多少钱?” 山桃眉心微蹙。 贾秀莲竟然还用她的帕子换钱花,这是叫贾秀莲找到生财之道了。 回去得好生嘱咐家里的人,以后一定要看紧门户,若是贾秀莲再上门,得专门找个人,寸步不离贾秀莲,谨防贾秀莲偷东西。 见山桃皱眉不语,胡太太脸上就带上一抹笑,颇为自得地道:“小小一张帕子,我给了令姐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山桃瞬间就瞪大了双眼。 胡太太真是奢靡至极! 南阳绸缎陈家不愧是富甲一方,一块小小的帕子,开价五十两,贾秀莲还真敢接这个钱。 “孙大娘子,你好好想一想,一块帕子就能卖到五十两银子,若是你帮我绣一幅观音像,你猜你能拿到多少钱?” 山桃顿时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多少钱?” 胡太太以为山桃心动了,眼底的得意之色都快漫出来了,方才那可怜兮兮的焦急慌张,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五百两!” 她伸出一只手在山桃跟前晃了晃,很傲气地道:“孙大娘子,我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实话,你们家那个肉铺的生意再好,一年怕是也赚不到五百两吧?如今你只要动动手指,绣一幅观音像,就能得到五百两,这么好的生意,你上哪儿找去?” 五百两? 山桃笑了。 一块帕子才多大,能费多少功夫,一幅双面绣的观音像几乎是费了山桃两年的功夫才绣成。 胡太太愿意花五十两银子买一块帕子,却只愿意拿五百两银子买这幅双面绣的观音像,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好歹比上辈子强,上辈子胡太太只出了一百两,还是用来买断山桃这双手的。 “怎么,孙大娘子不愿意?” 胡太太看出山桃的不屑,咬了咬牙,道:“再加一百两!孙大娘子,人要学会知足,莫要太贪心,六百两银子买你一幅绣品,已经是天价,孙大娘子若是再要价的话,那就是趁人之危了。” 胡太太神色不像是作假,看来是真觉得只要六百两就能拿下观音像。 山桃便有些好奇:“胡太太,你们家是开绸缎庄的,对刺绣方面也应该有所了解,你不会不知道,绣一幅观音像有多么费功夫吧?你都能掏出五十两银子买一块帕子,花六百两银子买一幅观音像,是不是太抠门了一些?” 胡太太面色微冷,双手绞着帕子,几乎要把那帕子扯碎了。 她一直不说话,山桃便觉得兴致索然,朝着胡太太点了点头,就迈步往宝殿而去。 贾老太一直在宝殿中待着没出来。 这老太太,这辈子从来不拜别的神仙,一心只信奉一个不知道来历的黄大仙儿,进了老君庙就好像失了心智,被这庙里的道士们哄得团团转。 山桃生怕贾老太又被道长忽悠了,大把大把地往外掏钱。 贾老太的养老钱就那么多,都被道士们骗走了,老太太该伤心了。 “孙大娘子,请留步!” 胡太太又追了上来。 “我手上没有这么多钱,大娘子宽限我几日,我写信去南阳府,叫家中的人倒腾一二。” 山桃怔住了:“胡太太莫要跟我开玩笑,南阳绸缎陈家为了几百两银子,还要倒腾一二?这传出去谁信啊。” 胡太太咬了咬嘴唇,眼中慢慢蓄了几滴泪。 大概是因为保养得宜,胡太太如今瞧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这一落泪,还有些叫人心疼。 山桃硬不下心肠,只好软下语气,问胡太太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大姐对你说了什么,但我想胡太太已经知道了,我早就把观音像给卖了,那观音像绣起来极其费功夫,没有个一二年,绣不好,胡太太现在叫我绣,若是给我一二年的功夫,我倒是能接下这个活儿,可问题是,胡太太,你能等吗?” “一二年!” 莲房先叫了一声。 “怎么要那么久!孙大娘子,你哄谁呢?我也不是没做过绣活儿,什么样的观音像要绣这么久!你莫不是欺负我家太太面慈心软,想故意要高价?哼,怪不得是两姊妹呢,你和你那个大姐一样,都掉进钱眼儿里了!” 山桃沉下脸,扭头便走。 求人还用这个态度?莲房这个丫头可真是白当了。 这回胡太太竟然追到了宝殿中。 山桃不想搭理她,就把事情简单跟贾老太说了,叫贾老太出去遮挡一二。 “孙大娘子,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那个丫头计较,莲房是被我宠坏了,她已经知道错了。” 胡太太急得把莲房拉了出来。 “还不快跪下,给孙大娘子赔不是!” 莲房双眼通红,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犯不着,”山桃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无论怎么赔不是,说一千道一万,观音像,我绣不得,胡太太愿意等,那就先付了定金,两年后来取,若是等不得,就自去找别人,还有,咱们事先说好,少于一千两,这个活儿,我就不接了。” 莲房再也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掐着腰便骂。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你大姐从我们家太太这儿讹走了五十两,你现在一张口就要一千两,怎么,你们贾家的人都是属蚂蝗的吗?” “你说话要仔细!”贾老太立马就不乐意了,“贾秀莲是贾秀莲,我们贾家是贾家,少把她跟我们贾家放在一块。” 第三百七十四章 黄大仙儿 莲房也不是善茬,她掐着腰,瞪着眼,一张小嘴叭叭叭骂个不停。 “要钱的时候就是你们贾家人,钱拿到手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呸!就没有见到你们这样偏心的娘家人!徐大娘子生得多标致的一个人,就因为嫁给了一个穷书生,不像孙屠户那样能赚钱,你们就嫌弃她。” “克扣她的聘礼和嫁妆也就罢了,还特地叫她拿着帕子讹诈我们太太,跟我们太太要了五十两银子,拍着胸口说能帮我们太太买来桃娘的观音像,可收了钱,你们却把她给卖了!徐大娘子哭得跟什么似的,说那五十两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还给我们太太。” “你们可倒好,拿走了她讹诈的五十两银子,又另外把观音像卖给旁人,现在却还直言徐大娘子不是你们贾家人,你们还有一点良心吗!” 她叽里咕噜骂了一长串,山桃就听明白了,敢情贾秀莲在胡太太跟前演了一出大戏啊。 这胡太太也真是够单纯的,怎么就能被贾秀莲给骗到了,上辈子的精明强悍哪儿去了? 男人死了,就只知道哭了吧。 贾老太被气得够呛,左右手呸呸了两口,上前就要打莲房。 山桃赶忙抱住了贾老太的腰。 “奶啊!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可千万不要气昏了头,万一气性上来了,被痰迷了心窍,可就糟了!” 贾老太气哼哼地道:“不就是个瘫字吗?这回我要是瘫了,就自己咬舌自尽,绝不连累你和你娘!” “奶,不至于不至于,为了个丫头说的几句话,犯不着被气成这个样子。” “怎么就不至于了!”贾老太猛地甩开了山桃,“你没听到她说啥吗?她在骂咱们贾家!” 山桃被甩了个踉跄,后腿了好几步,直到后腰撞到了桌子角才停下来。 这一撞正好撞到她的腰眼上,疼得她眼里直冒泪花。 桌子被她撞得晃了一下,上头的签筒倒了,签子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道士慌忙去捡,山桃也捂着后腰,帮忙捡签子。 那道士还挺客气的,摆手叫山桃不用忙,他自己捡起来就是了。 毕竟是山桃撞倒的,山桃哪能叫道士自己捡。 可这一捡,却叫她发现一个大秘密。 只见地上的签子,一眼望过去,竟然全都是上上签。 山桃不死心,扒拉开道士,把那些签子挨个看了一遍,果不其然,这些签子全都是上上签,没有一支不是上上签的。 山桃一下子就石化了,拿着签子,张着大嘴,不知道要说啥好。 “嘿嘿,女施主别多想,”道士笑了两声,“到了咱们老君庙来抽签的,都能心想事成。” 山桃哭笑不得。 可不是心想事成么,每一支签子都是上上签,谁抽了不高兴? 这一高兴,便是大把的香火捐进来。 贾老太就是这么被骗的吧? 山桃将签子扔进了签筒中,瞅着还在跟莲房和胡太太对骂的贾老太,问道士:“我看这老君庙的香火也不算怎么旺盛,你们这老君庙不会是可着我家老太太这一只肥羊薅羊毛吧?” “那肯定不会,女施主放心,还有别的老太太给我们老君庙捐香火呢,多是些乐善好施的老太太,最是有福气了。” 山桃指着那个黄大仙儿的塑像问道士:“行了行了,你别说些有的没的,我问你,这个黄大仙儿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有什么事迹?是否已经得道成仙了?” 山桃活了两辈子,从没有听说过一个得道成仙的黄大仙儿。 辽东那边的人倒是有这个说法,可他们口中的黄大仙儿,是黄鼠狼变的,难道这老君庙供奉的黄大仙儿,就是那个东西? 这塑像倒很威严,瞧着不像是神像,倒像是个达官贵人。 “这是京城的一位王孙公子呀。” 道士一说话,山桃就惊住了:“京城的王孙公子?是谁?他还活着吗?” “大仙儿是否还在,贫道不清楚,不过前些年,大仙儿还曾云游至此,您家老太太也见过,当时,您还小着呢,那大仙儿就说您有福气,将来得配一个读书人,必定能做官太太呢,您家老太太喜得跟什么似的,立马就多添了十斤香油,说要贫道们保着女施主的长明灯不灭,护着女施主的魂儿不散呢。” 山桃惊得胸口都喘不过气来。 这个黄大仙儿肯定是个骗子! 张口胡诌些谎话,把贾老太骗得五迷三道的,这些年,不知道往这老君庙中捐了多少钱了。 贾老太甚至还瞒着他们跟黄大仙儿见了面,这肯定是被黄大仙儿迷了魂,要不,一向爱财如命的贾老太,怎么就那么舍得钱呢? 要知道,那会儿贾老太最心疼的人是贾秀莲,可黄大仙儿一说话,贾老太就肯为山桃花钱,这不是被迷了魂魄,又是什么? 不过,这道士说黄大仙儿见过她,山桃又糊涂了,她不记得见过一个叫黄大仙儿的道士啊。 难道是小时候说她是丧门星的那个? “谁说黄大仙儿是道士了?” 道士笑眯眯地道:“黄大仙儿,是个出家人,这老君庙供奉的塑像,乃是黄大仙儿的俗家肉身。” 山桃犹如被雷劈了一样,身上的鸡皮疙瘩个个分明。 早就知道这老君庙不是个正经地方,明明是个庙宇,却住着一群道士。 把一座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塑像供奉在宝殿,却将太上老君的塑像挤到了一边去。 如今道士却说,这黄大仙儿不是个道士,而是个和尚,这不是个笑话吗? 山桃迷迷糊糊的,就听见胡太太在喊救命。 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一转头,发现贾老太正揪着莲房的头发,拼命地打着莲房的嘴巴子。 “你个小贱人,竟然敢骂我家桃儿,还要骂我们贾家,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今儿个就要叫你见识见识,我们贾家人的厉害!” 莲房哪里是贾老太的对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被打得嗷嗷哭了。 “孙大娘子,快来救命呀!”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有消息了 这回胡太太口中的“救命”就更加真切了一些。 山桃连忙几步赶过去,再次抱住了贾老太的腰。 “奶,别打了,再打下去,就得出人命了!” 那莲房十分可怜,被贾老太抓着头发,按在地上猛揍。 衣裳扯破了,发髻也乱了,连一只鞋子都不知道怎么掉了。 胡太太不好惹,山桃怕贾老太被讹上,便使出吃奶的劲儿拖住贾老太。 “奶,有话好好说,莲房说什么了,你告诉我,我来替你教训她。” “呸!”贾老太终于停了手,她犹自不解恨,冲着莲房就啐了一口,“这个小蹄子,竟然骂你,说你是个丧门星……” 这还了得! 山桃当即就松开贾老太,冲上去照着莲房便狠狠踹了一脚。 “你才是丧门星呢!你再骂一句试试!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好声好气地跟她们说话,她们不肯受,非要骂人。 行呀,那就看看谁更厉害! 山桃虽然自认没有贾老太泼辣,但也不是吃醋的,对付一个莲房还是绰绰有余。 莲房被打得趴在地上直哭。 山桃踹了她一脚,她就哭得更厉害了。 “又不是我说的,是徐大娘子说的,说自从你们家有了你,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还说你们家里人都偏心……” “闭嘴吧你!” 贾老太高高扬起了巴掌,吓得莲房尖叫一声,捂着脸爬到了胡太太身后。 “你这小蹄子是瞎了眼,什么都听贾秀莲的!贾秀莲说啥,你都信吗?你既然这么信贾秀莲,干脆找贾秀莲给你们绣什么观音像,别来找我家桃儿!滚!” 贾老太还嫌不过瘾,竟然折返回宝殿,站在宝殿大门口朝里头喊人:“平阳狗道士!你们老君庙怎么什么人都往里头放!这样的人放进来,岂不是侮辱了黄大仙儿的清名?赶紧把人给我赶出去,以后不许她们进来!” 胡太太吓了一跳,期期艾艾地问山桃:“孙大娘子,我这丫头的确口无遮拦,可我们是诚心来拜黄大仙儿的,不至于将我们赶出去吧。” 山桃抿嘴冷笑。 诚心? 这老君庙的香火不怎么样,本地人都去大雄寺了,极少有人来老君庙。 胡太太一个南阳府人士,才来秀水镇,就诚心来拜黄大仙儿? 谎话编得也太过拙劣。 “胡太太放心吧,我奶就是出出恶气,道长们是不会听的。” 老君庙又不是贾老太的,怎么可能贾老太喊一声,人家道长就得乖乖听话,将胡太太和莲房赶出去呢? 不一会儿,方才管抽签的那个道长就出来了,点头哈腰地跟贾老太说了几句话,就直起身板,迈着四方步,耀武扬威地来到胡太太跟前。 “这位大娘子,我们老君庙接待香客,讲究的是个缘分,大娘子跟我们老君庙无缘,来到此处上香,不仅不会得到神灵庇佑,反而会惊扰了黄大仙儿,惹得黄大仙儿震怒,对大娘子,对我们,都不是一件好事,大娘子还是请回吧,以后也不必踏进我们老君庙的山门,我们老君庙无缘接待大娘子。” 胡太太愣住了,忙看向山桃。 山桃也惊了一跳。 她看看平阳道长,又瞅瞅一脸得意的贾老太,怎么都想不明白,贾老太的一句话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还真的说动道长把胡太太撵出去。 看来贾老太在老君庙花的钱一定不少,要不然,平阳道长能这么听话? 胡太太在南阳府向来是被奉承的那一份,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上香被人赶出去的事。 因此,平阳道长一说完,她的脸色就极其难看。 “真是没想到,神仙也要看眼缘。” 她抬头往宝殿看了看,站在这里,只能看到黄大仙儿塑像的双腿,却看不到黄大仙儿的脸。 “原来还想着进了你们老君庙,给黄大仙儿重塑金身的,罢了,这神仙不拜也罢,莲房,我们走吧。” 一听“重塑金身”四个字,平阳道长的双眼都亮了。 他刚喊了一声大娘子留步,山桃就抢着开口:“道长,她没钱重塑金身!连几百两银子都得全家大小一块儿凑,上哪儿弄钱去给黄大仙儿塑金身啊!” 这种时刻,山桃肯定得站在贾老太这边,先把胡太太给赶出去再说。 平阳道长的态度立马又变了,他鼻孔朝天,冷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胡太太冷笑数声,盯着山桃看了几眼:“孙大娘子,我会在魁元巷等着你。” 等吧,再多等几天,余掌柜就带着观音像离开秀水镇了,到那时,胡太太就等着哭去吧。 赶走胡太太,王素芬才领着友福姗姗来迟。 贾老太便很嫌弃,冷着脸问王素芬去哪儿了:“友福年纪小,就应该叫他多拜一拜黄大仙儿,说不准将来读书考功名,有了黄大仙儿的保佑,友福就能考个状元郎回来。” 王素芬挨了训斥,却一点都不恼:“娘,方才老君庙前头来了一些人,是这次去山上剿灭山猪的猎户!我拉着友福是去打听事儿的。” “娘,你打听出什么了!” 山桃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几日都没有孙时安他们的消息,她急得一颗心都好像在油锅里煎一样,却偏偏不敢说出来,怕吓着王素芬和贾老太等人,只好半夜躲在被子里,咬着被角偷偷寻思。 乍一听到有消息了,她便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催着王素芬赶紧说。 “你着什么急?”贾老太笑眯眯的,“这都是黄大仙儿的功劳,你看,咱们今儿个一来拜黄大仙儿,你爹他们就有消息了,桃儿啊,一会儿你和你娘再进去,给黄大仙儿磕几个头,友福,你也跟着去。” 这种时候,山桃没心思跟贾老太扯黄大仙儿的事,贾老太说什么,她便点头应了一声,又催着王素芬问。 “娘,你快说呀,到底有没有信儿?” 王素芬沉着脸摇摇头:“他们是从南山上下来的,只知道你爹他们去了北山,别的一概不知。” 友福嘴巴快,抢着道:“他们说北山上被山猪咬死了人!” 第三百七十六章 我要上山去 轰的一声,山桃的脑仁都要炸开了。 她眼前一片漆黑,头疼得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小锤子不停地在敲。 四肢百骸都跟着发软,双腿一颤,人就跟着往前倒。 “桃儿!” 王素芬忙松开了友福,接住了软倒的山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扛不住事!你上辈子……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啊!那群人只说是北山上死了人,又没说死的是谁,你咋怕成这样!” 山桃胸口慌得很,身上也冷得打摆子。 她揪着王素芬的袖子,咬着牙想说点什么,可却上下两排牙齿直打颤,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也不想这般惊慌失措啊! 若是去打山猪的人是徐光宗,她压根儿就不会惦记着。 就算徐光宗人没了,她也不会流一滴泪。 可现在是孙时安在山上,一块儿去的还有贾老四和王登云,这几个人哪一个都不能有事。 否则,她就白回来一趟了。 “掐人中!” 贾老太挤开王素芬,从头上拔下簪子,就往山桃的人中处刺。 吓得王素芬赶紧拦住她:“娘,你干啥呢!这么尖利的簪子扎下去,还不得把桃儿的人中给扎破了。” 贾老太急了:“你懂个屁!桃儿的魂儿本来就不全,在这荒郊野岭的,就更容易叫山精鬼怪给迷了魂,你睁开眼看看这老君庙的道士,一个个鬼迷日眼的,那都是长年累月在这里头待着,魂魄被鬼怪吸去了的缘故。” “老太太,可不敢这么说呀!” 平阳道长花容失色,练练摆手。 “老君庙有黄大仙儿镇着,这世间便是真的有鬼怪,也不敢来犯黄大仙儿啊!” 贾老太冷哼了一声:“屁哦,他算个屁的大仙儿,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你赶紧叫人做点素斋,我这孙女八成是饿了,吃点东西就好了。” 说话间,山桃已经好多了。 她攥着手,一开口,两行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我得去山上一趟。” 不管死的是谁,她不亲眼看到,这颗心就没法安定下来。 “你说什么胡话!” 王素芬举起巴掌就往山桃脑门上拍。 “他们都去了好几天,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你没头苍蝇一样在北山上转悠,若是遇到了山猪王,那可如何是好?桃儿,你老实在家待着,莫要一个人跑到山上去,给时安他们添乱,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时安,你得帮他守着这个家,守着莹莹。” 贾老太也跟着劝:“就是就是,你要是走了,家里就剩下你娘一个人,又得帮你伺候着前头铺子的猪,又得帮着你照顾你小姑子,桃儿,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把事都推到你娘肩膀上。” 山桃抿着唇,哭得身子都在哆嗦。 贾老太和王素芬说得对,她不该任性胡闹,这个时候一个人上山,无异于是去送死。 可她现在的心怎么都没法安宁,若是她不知道消息也就罢了,知道了,却又不清不楚的,最是折磨人。 “明日回到镇上再说。” 王素芬拽着山桃的手往禅房去。 “你先放宽心,好好睡一觉,明日咱们回去了,去里正家中打听打听,那县衙里查案的捕头不是也在吗?问问他们,说不准他们知道信儿呢。” 山桃在禅房里躺了一晚上,心神就安定下来。 她不能先乱起来,她若是乱了,这个家就乱了。 若是时安哥真的有事,这个家还得靠她撑起来呢。 坐在回程的车上,山桃就掀开帘子跟金亮说话,问金亮可曾有金爷他们的消息。 “大娘子放心,前儿个倒是有兄弟传出来消息,说是他们遇到山猪王了,被山猪王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了几个人。” 山桃一直不错眼地盯着金亮,不放过金亮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金小哥,你既然早就得到消息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又不是大事,死的也不是咱们的人,告诉大娘子,只会叫大娘子徒增烦恼。” 见金亮很轻松,山桃的心就更加安定了。 “死的不是咱们的人?” “嗯,是韩相公带去的人,那几个人虽然身手不错,但都没有上山打猎的经验,传出来的消息也没有说得太明白,只说是那几个人不听贾老爷指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山猪给包围了,最后死在山猪王的手中。” 山桃抿了抿唇。 金亮说的越来越玄乎了。 什么叫被山猪包围了? 只听说过野狼围人的,没听说过山猪也能围人。 山猪这种畜牲,见了人就会发狂,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围人。 那不是成精了么? 车里的贾老太和王素芬也都不信,叫金亮别编瞎话了。 “是真的,这种事情哪能说瞎话啊。” 金亮再三保证,他说的是真的。 “山上情况凶险,没法往下运尸身,传出来的消息说,那几个人的尸身就挂在树上,等着县里派人去运回来呢,老太太若是不信,等上两三日,就能看到那些人的尸身了。” 知道死的人不是孙时安等人,众人就都放下心。 贾老太就笑话山桃:“也不知道是谁,昨儿个一听说了消息,就急得跟什么似的,还夸下海口,要一个人上山去,你听听金小哥说的话,那山猪都成了精,能围人呢!那么些有功夫的壮小伙子都丧命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上山,那不是去给山猪王送口粮的么?” 山桃心有余悸,勉强笑了笑。 金亮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很抱歉地道:“大娘子,我实在是没想到能把你吓成这样,你放心便是,我们上山的弟兄们都知道,遇到危险,一定要舍命护着孙相公和我们金爷,孙相公必定不会有事的。” 山桃摇摇头,想了想,才问金亮:“你们是怎么传消息的?” “用鸽子。” “那能用鸽子把消息再传进去么?” 金亮面有难色:“信鸽能找到固定的地方,却找不到固定的人,他们在山上,放了信鸽,信鸽就朝着家里飞,可咱们在家里要是放了信鸽,信鸽只能往山上飞,却找不到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送别 只有单方面能传递消息,两边消息没法互通。 即便是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外头的人进去了,也已经晚了。 山桃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北山上的人被山猪围了,所以死了人。 这次死的是韩秀的人,那下次呢? 时安哥他们会不会已经受伤了? 这些还都不知道呢。 山桃怎能放下心。 “若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跟着时安哥他们一块上山去。” “胡闹!”王素芬冷着脸斥责山桃,“你怎么忽地冒上来一股傻气?你一个妇道人家,拉不得弓,举不起刀,你能去干什么?去了还不是净添乱。” “可那也比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干等着强。” 王素芬抿了抿嘴,叹气道:“你放宽心,时安和你爹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桃儿,你自己数一数,这回回来改变了多少事?几乎每个人都因为咱们回来而改了命,焉知你爹他们不会就此改命?再耐心等等吧。” 事到如今,不耐心等,也不行了。 一路回到家中,金亮便跟山桃等人告别。 “先前跟我家大娘子说好了,这两日便要去接大娘子回家的,孙大娘子,我留了两个兄弟,你若是有事,过去喊一声便是。” 山桃谢过金亮,才进了屋,琇莹便拄着拐杖迎了上来。 “莹莹,你怎么下炕了?” 山桃赶紧扶住琇莹,顺手摸了摸她的头。 “嫂嫂,我没事,你跟我来。” 瞅着琇莹神色不好,山桃便知道这小丫头必定是遇到事了,就连衣裳都没换,跟着琇莹往家走,可琇莹却没回自己的屋,而是径直去了贾老太那屋。 山桃就忙叫照庆帮忙收拾东西,看着友福。 贾老太和王素芬都在屋里,琇莹等人到齐了,才从怀中掏出两张纸。 山桃接过来一瞧,就面色微变:“这不是那姓管的和另外一个暗卫吗?” 一看到姓管的画像,山桃的心就突突突直跳。 她就是担心孙时安在山上,被这姓管的冷不丁给个突袭。 毕竟别人都能防备,可姓管的相貌平平,看后就忘,这如何防备。 眼下琇莹一拿出这两张画像,山桃就忍不住心慌:“莹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不在家的时候,那姓管的来了?” 琇莹摇头:“昨儿个你们一走,南风和士敦来了。” “南风?” 琇莹忙道:“就是周士敦的师弟,无父无母怪可怜的,跟着吴老头儿姓,名字是随口起的。” 山桃便想起了那个笑容古怪的玄衣少年,吴南风,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怪。 “我知道留他们不住,就让照庆出去买了几个小菜,留他们在这儿吃了一顿饭,言谈中提起青山寨那应家的灭门案,官府那边已经定了性,说是流窜的山匪作案,此事以后不会再查。” 山桃忍不住看向贾老太和王素芬。 后者也看了过来。 三个人心里都有数,这应家没逃过上辈子的命运。 “士敦就抱怨最近义庄里放的尸身有些多,还有些无名尸,到现在都无人认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俩便说起义庄里一具很奇怪的尸身,说那尸身的脸生得很古怪,看过一眼之后,转瞬就忘了,我便想起那姓管的,就去嫂嫂的房里翻出了这两张画像。” 山桃心里跟擂鼓一样,咚咚咚直跳。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琇莹,虽然没开口,但那神态已经这是在催琇莹赶紧说下去了。 “士敦和吴南风都认出来了,那具无名尸,就是这个人。” 琇莹指了指姓管的画像。 山桃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儿一下子就松了。 姓管的竟然死了! “莹莹,这件事说不得玩笑。” “嫂嫂,我是认真的,我还特地拿着画像问了他们二人好几遍,他们都说就是这个人,只有看到这张脸才会想起来见过,但过后就会忘,嫂嫂,你若是不放心,咱们趁着天没黑,现在就跑一趟义庄,拿着画像去比对,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个人。” 山桃正有此意。 她当即就怀揣画像,又按住了琇莹:“你腿脚不方便,在家里等着我,我一个人去就成了。” “这哪行!” 别说琇莹了,贾老太和王素芬都不同意。 大晚上的去义庄,光是听上去就瘆人得慌。 “要不,就让照庆陪着嫂嫂去吧,”琇莹想了想,就给出了个折中的法子,“照庆去义庄,也有个去看士敦的理由,嫂嫂跟着她去也不算突兀,不然,这个时候去义庄,单单是去为了看一具无名尸,旁人该要起疑心了。” 琇莹说得有道理,山桃就点了照庆,二人先是去长平街上买了些吃的,又去了车行赁车。 金亮要去接赛西施,她们总不好现在再去麻烦金亮,反正去一趟义庄,又不算太远,自己赁个大车就是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车行撞到了贾秀莲和闵怜儿。 闵怜儿戴着一顶惟帽,静静地站在大车旁。 她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胳膊上挽着一个小包袱,清清静静的打扮,气质却比素日要清新淡雅许多。 见到山桃,她还微微行了个礼,山桃便也还了个礼。 “大姐,你们这是去哪儿?” 这两个人凑在一处还挺稀奇。 贾秀莲恨不得闵怜儿去死,闵怜儿也巴不得贾秀莲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两个人虽然明面上亲亲热热,私底下谁也看不惯谁。 “我哪儿也不去,我是来给怜儿表妹赁车子的。” 贾秀莲笑靥如花,跟一旁安安静静的闵怜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怜儿表妹要回老家去了,路上盘缠不够,我就给她出了这一份大车钱,但愿怜儿表妹一路顺利。” 闵怜儿淡淡道:“多谢表嫂关怀,在表哥家住的这段日子,表嫂是如何对怜儿的,怜儿永生无法忘记,只盼着将来有机会,能报答表嫂一二呢。” “报答倒不用了,怜儿,你现在瞎了一只眼,以后又不能生育了,先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再说吧,唉,也不知道往后咱们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认尸 这二人说话火药味十足,山桃没这闲工夫看戏,跟一个车把式谈好了价钱,就拉着照庆坐上了大车。 闵怜儿也坐上车走了,贾秀莲就拦在了山桃这辆大车前头。 “这都半下午了,贾山桃,你领着丫头去哪儿?” “我去哪儿,什么时候要跟大姐汇报了?”山桃冷冷开口,“我以后可不敢跟大姐走得太近,谁知道什么时候身上的东西就会少一样,被大姐拿去卖钱,我还要被人骂黑心呢。” 贾秀莲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山桃已经从胡太太那里听说了。 “山桃,你莫要生气,我这也是为你好呀,那胡太太跟魔怔了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要你绣的东西,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你都拿出来,卖给那胡太太呗,她娘家有钱,你要多少钱,她都肯答应的。” 山桃不耐烦地挑眉:“我家里也有钱,不差这三瓜俩枣的,大姐你要是眼红,就回家关上门自己绣帕子卖给胡太太,可别忘了,咱俩的女红都是跟咱娘学的,我会的东西,你也会。” 学是一块儿学了,至于贾秀莲会不会,山桃就不知道了。 车把式赶着车绕过贾秀莲,径直往镇子外头的义庄奔去。 时近傍晚,这个时候去义庄,车把式心里头多少有些犯嘀咕,山桃特地给了双倍的价钱,才有车把式应下这趟活儿。 到了义庄跟前,大车刚停稳,照庆就跳下车,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一路喊着敦弟跑进去了。 那车把式都愣住了,从没见过这么小的丫头,来了义庄胆子这样大的,竟然一点不害怕。 车把式就想到了别处,压低声音问山桃:“大娘子,这义庄里头躺着的,是你们的什么人?” 必定是极其亲近的人,否则,那小姑娘也不会一路叫着跑进义庄了。 山桃捏紧了荷包。 那里头装着两张画像,一会儿就能验证真伪了。 她无心应付车把式,就淡淡回他:“仇人。” 直到山桃走进义庄,车把式还在纳闷呢。 既然是仇人,那为啥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他? 难不成还要对仇人的尸身做些什么? 这义庄是镇上的地主乡绅筹钱建的,规模不小。 但因为常年只有吴老头儿一个人住,很多空房子便显得颇为破旧,一丝人气都没有。 那放尸身的大堂更是如此。 还未走近,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山桃摸了摸胳膊,笑着轻叹一声。 幸亏没叫贾老太跟着一块儿来,不然的话,贾老太肯定要喋喋不休地说些魂儿不全,魂儿没了之类的话。 照庆进去了再没出来,吴南风倒是出来了。 他换下那一身玄衣,换上了青布衣裳,人就显得精神利落了许多。 “孙大娘子!” 吴南风双眼亮晶晶的,笑起来很像是一只眼神清澈的小狗。 “我昨儿个跟着师兄,去了孙大娘子家中蹭饭,大姑娘待我好和气,照庆姑娘也很大方温柔。” 他好像忽然变成了个话唠,喋喋不休,拉着山桃说个不停。 山桃把吴南风当成小孩儿来看待,就没舍得打断他,等他好不容易说完了,才掏出那张画像:“南风,我听我家莹莹说,你们义庄里送来了这个人的尸身?我能去瞧瞧吗?” 吴南风瞥了一眼画像,便笑着点头:“干爷爷这会儿正好不在,大娘子跟我来吧。” 他引着山桃往后院去,山桃就疑惑地看向大堂:“怎么,尸身不是放在大堂中吗?” “那是官府点名才能放的,譬如青山寨的应家,一家八口的尸身就放在大堂中,左右两边的偏堂,是给有钱人家的奴仆放的,这一进院子里的正堂,是给那些有钱人家暂时存放主子尸身的。” “没钱的老百姓想要存放尸身,就只能往后院的偏房放,像是这画上的人,因为是无名尸,不知道是有钱人家的,还是没钱人家的,反倒会放在后院的正房中,专等着人来认尸呢。” 原来人死了,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不知道怎的,山桃一下子就想起贾老太给贾秀莲存的地府钱庄的银票。 要是这世间真有地府的话,贾秀莲死了,说不定还真的能用得上那八十八两的压箱银,只可惜,贾秀莲看不上。 来到后院正房前,吴南风忽然顿住了脚。 “孙大娘子,这画上的人是你什么人?” “什么?” 吴南风勾着唇笑了笑:“我们干爷爷说了,要是有人来看尸,就得在认尸簿上勾一笔,无论这尸身到底是不是对方家人,来认尸的人,都得放下一笔钱,这个叫做去晦气。” 山桃明白,这其实就是吴老头儿自己在收钱嘛。 她掏出钱递给吴南风,又拿过认尸簿,很认真地问吴南风:“要在哪儿勾一笔?” 吴南风指了指空白处:“本是要写下认尸人的身份名字的,孙大娘子是熟人,就在这儿打个勾儿吧,名字就不必写了,省得干爷爷回来还要问东问西。” 山桃愣住了:“这么简单?那这钱,你们干爷爷怎么知道是我给的?” “南风,你做什么呢!” 周士敦跟着照庆出来,皱着眉头呵斥吴南风。 “怎么连孙大娘子的钱,你都要收?把钱还给孙大娘子,她也不用在那认尸簿上登记了,就放她进去吧。” 吴南风很听周士敦的话,竟真的放下了认尸簿,带着山桃进去了。 进屋之后,他还不忘跟山桃抱怨。 “我这个师兄便是如此,干爷爷不在家,说好了来认尸的人,我们收下银子,不告诉干爷爷的,可等了这么多天,也就只等到了孙大娘子一个来认尸的,师兄却不肯收银子了,他不收钱,我们师兄弟什么时候能攒够钱赎身啊。” 山桃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赎什么身?” “孙大娘子,你要认的尸就在那儿。” 吴南风却不肯说下去了,他轻轻地推了山桃一把,将山桃推到了墙边。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 这人死了有些时候了,脸都开始腐烂,可山桃一眼就认定了。 这就是那个人。 第三百七十九章 义庄的骗子 这张脸,看过就忘。 但是只要再看,就能记起来。 山桃怕自己看错了,特地又把画像放在尸体旁边比对了一遍。 哪怕尸体的脸已经开始腐烂了,还是能认出来,这便是那个姓管的。 “孙大娘子,你认完尸了吗?”吴南风捂着鼻子,很嫌弃地站在门口,“咱们快些出去吧,这屋里的味儿太重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山桃才察觉到这屋中的腐臭气息,赶紧退了出来。 再揪着衣裳一闻,山桃差点被熏吐了。 这身衣服怕是不能要了。 “大娘子,那个人是你家亲戚吗?” 周士敦守在门外问了一声。 “他被送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干爷爷给他收拾了一下,说他怕是被人害死的,前日官府的人查应家的案子,干爷爷跟捕头说了,姓赵的捕头过来瞧了一眼,就说怕是过路的商人被山匪所害,叫咱们把尸身暂时放在这儿,等有家人来认尸再说。” 山桃记得李捕头见过姓管的,这个姓赵的捕头可能没见过,即使见过一次,大概也没放在心上,便没认出来。 不过,姓管的功夫应该很高吧?怎么会被山匪所害? “这一阵子像这样的无名尸身,被送来的很多,都摆在那边墙下,大概有个十来具吧。” 山桃身子一震,扬声问周士敦:“十来具?跟这个人一样?都长了一张见过即忘的脸?” “孙大娘子说什么呢,”周士敦鄙夷地哼了一声,“我是说,他们身上的伤口都一样,我干爷爷说了,这可能是同一批山匪害的,也不知道是哪座山头上的,这个时节下来害人,害的人再多了,怕是荆州府就要下来人查案了。” 多日不见,周士敦说话成熟不少,明明还是个小屁孩,却操心起大人的事。 “你又胡说,”照庆瞬间就戳破周士敦的话,“先前胡老爷家出事那会,县衙里有个李捕头,上我们家来吃茶,就说起咱们瑶溪县不归荆州府管,归的是英王管,瑶溪县可是英王的地盘呢。” 周士敦被反驳了,就很不高兴。 “你才胡说!瑶溪县虽然是英王的封地,但是出了人命案子,还是得归到荆州府管。” 姐弟俩为了这事吵起来了。 山桃赶紧拉开照庆:“你成天在家说想士敦,见了面却要跟士敦掐架,以后我可不敢叫你俩待在一处,省得在家里吵得沸反盈天的。” “孙大娘子放心,我忙着呢!” 周士敦双手抱胸,小大人一般昂起头。 “干爷爷很看重我,他不在,就把义庄和师弟都交给我管着,我才没功夫去你家找庆姐吵架。” 他斜着眼瞟着照庆:“庆姐,以后你也不必总来义庄,你一个不曾定亲的姑娘家,总来义庄不像话,传出去名声都坏了,好人家谁敢要你?” 气得照庆两眼泪汪汪:“我真是白对你这么好了!” 小姑娘跺跺脚,抹着眼泪跑出了义庄。 山桃无奈苦笑。 “士敦,你才多大,偏要装得跟大人似的,说什么名声不名声的,看把你庆姐气的,你莫要伤了她的心,你爹娘不在你身边,你们俩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周士敦鼓起腮帮子,好像在赌气,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山桃的话听进去。 山桃叹口气。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不喜欢听人劝,尤其是周士敦这样的,从小没人管,就更加不服管教了。 “士敦,昨日你去了,我偏巧不在家,有些话没跟你说,今儿个在这儿,就顺便说了。” 院子里的腐臭味儿实在是太冲鼻子,山桃就拽着周士敦出了义庄,远远地站着说话。 吴南风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跟了过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倒挺俊俏。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竟然舍得把他赶出门来。 山桃心中虽然可怜他,却也顾不上他。 收留周士敦,还是因为照庆的缘故,吴南风又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孙家不是开善堂的,收留不了这么多人。 “士敦,我方才听着南风说,你们还要攒银子赎身?这是做什么?” 周士敦立马瞪了吴南风一眼:“多嘴!你还愣着做什么?干爷爷交给你的活儿,你都干完了吗?还不快去干活儿!” 吴南风摸了摸鼻子,憨憨一笑,果真乖乖去干活儿了。 周士敦就很得意:“我师弟这个人,还是很听话的。”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非要叫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做师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吴南风一走,山桃便自在不少,催着周士敦问那赎身的事。 这回换成周士敦不自在了。 “干爷爷当初收留我,说养活我长大,教我手艺,我要是不学了,得攒够十两银子为自己赎身。” 这个吴老头儿! 山桃气得牙根发痒。 老头子怎么就养活周士敦了? 真要养了周士敦,周士敦还需要自己跑出去,四处给人做帮闲赚点钱买吃的? “士敦,你老实跟我说,你在这义庄学了点啥?我看你成天在外头跑,要么就待在义庄给吴老头儿看家,他到底教了你点什么东西?” 周士敦不敢看山桃,一只脚不停地在地上画圈圈。 不管山桃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 急得山桃口干舌燥。 “干爷爷还啥都没教呢!” 吴南风不知道打哪儿蹿出来,嘻嘻笑着插嘴。 “干爷爷说我们太小了,心性还没定,干不好收敛的活儿,等我们再大一些,他就教我们了。” “再大一些?再大一些是多大?” 吴南风蹙着眉头想了想:“再过个七八年吧。” “七八年?” 山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吴南风这个孩子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脑子有点憨啊? 周士敦过七八年,也就十四五,吴南风过了七八年,岂不是都二十多了? 这个年纪再学收敛的手艺,太晚了吧。 吴老头儿这不就是纯纯的骗人嘛! “士敦,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学什么收敛的手艺要等七八年的?那吴老头儿就是满嘴谎话,专门骗你们呢!他一没出钱养活你,二没教你手艺,那赎身二字,就是狗屁!” “以后你就安心在我家住着,你想读书识字,那就跟我家友福一块去,你放心,我不白养着你,叫你给友福做伴读,你若是不想上学,想学个手艺,那就跟你孙大哥学杀猪。” “将来你愿意自立门户,就出去另外开个铺子,若是不愿意,那就在我家铺子里做伙计,给你的工钱保准不少,不比在这义庄里给人当孙子强?” 山桃把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周士敦却还是犹犹豫豫的不肯跟山桃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说多了,周士敦竟然转身跑了。 “孙大娘子,你先回去吧,”吴南风笑了两声,“我帮你劝劝我师兄,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是劝得我师兄离开义庄,孙大娘子得答应我一件事。” 第三百八十章 来龙去脉 山桃莞尔。 这小子,说他聪明吧,他却憨得叫吴老头儿骗得团团转。 说他憨傻吧,他倒还知道提条件。 “说吧,我看看你提出来的条件是啥。” 南风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想着能不能每日中午去大娘子家蹭一顿饭吃,一天就蹭一顿。” 这个条件倒是不过分。 加之山桃有些可怜南风被吴老头儿骗,就点点头:“行吧,你要是能把士敦劝回来,就每日来我家吃饭。” 半大小伙子的确能吃,但家里还算是有些钱,凭他怎么能吃,都吃不穷。 这小子相貌好,若是将来能学个正经手艺,赚的钱能养家就好了。 保准媒婆成群结队地给他找媳妇儿。 山桃心中倒有个人选,只是年纪太小,现在又咋咋呼呼的,等过几年再说。 她上了车,看着照庆眼睛红红的,就劝照庆。 “士敦还小,又好面子,总是想护着你,所以才口不择言,你是姐姐,多包容包容,等他来了咱家,咱们一块儿把他的性子掰回来,总不能放任他小小年纪,跟着吴老头儿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连性情都歪了。” 照庆点头:“桃儿姐,我不是生敦弟的气,我就是担心他不学好,以后可怎么办呀。” 山桃拍了拍照庆的手,闭上眼,心里却在想着孙时安。 如今姓管的已死,时安哥上辈子的死劫就算是过了吧? 只要专心对付山猪王便好。 可这姓管的死得也太蹊跷了,更别提,最近还陆陆续续地多了十几具无名尸身,死状都跟姓管的一样。 也就是衙门不正经查案,这若是认真对待,这十几个人就是一桩大案。 转念又想到应家的灭门案,山桃便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那应家的事跟姓管的有没有关联。 重活一次,山桃还以为只要安心过日子就好,哪里想得到会卷进这些歪歪绕绕中去,叫她一想起来就愁得慌。 到家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山桃身上的味儿太冲了,把人家的大车都给熏臭了,山桃过意不去,就多给了那车把式一些钱,车把式千恩万谢地走了。 进屋洗了澡,换了衣裳,山桃才把认尸的结果告诉了王素芬和琇莹。 几个人都有些唏嘘。 王素芬拍拍山桃的手,意有所指:“桃儿,这下子你就放心了。” 山桃点点头,姓管的死了,她的确放心不少:“娘,我奶呢?” “拿着你的衣裳去路口烧了,说是去去晦气。” 贾老太就喜欢干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山桃就想到了黄大仙儿身上。 她心里一放松,话也变多了,就把在老君庙听到的稀奇事说了出来。 “娘,这老君庙到底是啥时候改信黄大仙儿了?看把我奶迷得,每年要往老君庙撒不少银子呢。” “改了也没多少年,就你小时候改的,”王素芬想了想,才道,“大约十年前吧,以前老君庙叫老君观,正儿八经地供奉着太上老君,十年前就改了名叫老君庙,供奉的便是黄大仙儿了,你奶去过一回,就对这黄大仙儿信奉得死心塌地,别的神仙一概都不信了。” 山桃很无语,到底黄大仙儿给贾老太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黄大仙儿也很有本事,僧不僧,道不道的,人还活着呢,倒成仙儿了。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王素芬一拍手,叫道,“桃儿,你才生下来那会儿,你奶要把你扔了,你爹不舍得,你奶就去了一趟老君庙,哦,那会儿还叫老君观,里头的道士给你算卦,说你活不长,你奶就更加不乐意了,成天寻思着把你丢到山里喂狼。” “后来黄大仙儿来了老君庙,你奶去了那一回,黄大仙儿见过你,跟你奶说,你将来会嫁个贵人,你奶就松了口,又恐你活不长,就在老君庙给你供奉了香油,保着你的魂儿,自那之后,便不再提把你丢了或者卖了的话了。” 原来如此。 山桃抿唇,看来那黄大仙儿还算是救了她的命。 琇莹最近一段时日正在写话本子,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很感兴趣,便笑着插嘴道:“嫂嫂跟黄大仙儿有缘,下回再去老君庙,嫂嫂可得好好拜一拜黄大仙儿,算是感激黄大仙儿的救命之恩。” 王素芬点头附和:“这倒是真的。”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把山桃的心思给说动了。 等时安哥他们平安归来,她就领着时安哥去老君庙还愿。 “娘,你见过黄大仙儿本人吗?他长啥样?” “我就见过一次,”王素芬笑道,“就跟老君庙里供奉的塑像一模一样,就是比塑像要儒雅许多,看着很和气,那塑像不知道是出自谁之手,凶神恶煞的,不像是个神仙,倒像是个罗刹。”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贾老太偏巧在这个时候进门,就板着脸训斥她们:“笑啥呢?神仙也是你们能笑话的?小心大仙儿知道了,降罪下来。” 山桃撇撇嘴:“奶,你可别说我们了,你在老君庙里不是还说黄大仙儿是个屁的神仙吗?这会儿又这么虔诚,那黄大仙儿要真是这么灵验,他怪罪下来,第一个就会怪到你的头上。” 本以为贾老太会生气,谁知贾老太却有些惊慌:“别瞎说,黄大仙儿怎会怪罪我呢?” 说着又出门去了,就跪在院子里朝着北方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念叨些啥。 这是真魔怔了。 “娘,黄大仙儿说我要嫁个贵人,我怎么没嫁成呀?” 有琇莹在,山桃不好问得太直白,就伸出两根手指在王素芬眼前晃了晃。 上辈子嫁给徐光宗,这辈子嫁给孙时安,这两个人可都不是贵人,贾老太也没说啥。 她既然那么信奉黄大仙儿,为啥会不跳出来阻挠呢? “谁知道呢,我记得黄大仙儿云游去了,你奶就大病了一场,醒了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提你会嫁给贵人的事,可巧了,也就是那会儿,你们姐儿俩在村口遇上了那个臭算命的。” 山桃问道:“是那个说我是丧门星的?” “对,就是他,”提起这个人,王素芬就一脸恨恨,“也不知道是打哪儿跑出来的,嘴巴那么欠,张口就胡说,这不是损阴德么?活该他那么穷酸!”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山桃并不在意。 贾老太之所以后来没再提贵人的事情,大概也是因为被那个算命的胡说八道一通,信了算命的鬼话,就把黄大仙儿的嘱咐忘到脑后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黄大仙儿是个人物,王麻子便是再过一百年,也拍马不及。 吃过饭,贾秀莲就过来串门。 她倒乖觉,不从正门走,改从后门入。 “奶,娘,我是来送红鸡蛋的!” 这是秀水镇的一个规矩,也不知道是从哪年哪月兴起来的。 谁家若是有书生下场考试,有条件的人家,就得煮了鸡蛋,用红墨染了色,挨家挨户地送鸡蛋,这叫做集福气。 一般是没人会拒绝的。 山桃就吩咐照庆去开门。 翠珠手上拎着个篮子,里头放满了红皮鸡蛋,用手一摸,还是热乎的。 贾秀莲很大方地抓了一把放在桌子上:“才煮好,我就头一个上了咱家。” 山桃纠正她:“大姐,可别咱家咱家的了,你是徐家人,不是我们家的。” 贾秀莲今儿个很高兴,根本不计较山桃的冷言冷语:“是是是,是我说错了话,你大姐夫明日就要下场,我还得赶着回去给他收拾东西,就不在这儿多待了。” 她领着翠珠告辞,走到门口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奶,娘,光宗考中秀才了,咱家的地咋办?” 第三百八十一章 劝解贾大姐 屋里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 这哪里是来送红鸡蛋的,这分明是来要钱的。 王素芬就极其不耐地往外轰贾秀莲:“赶紧走吧!徐光宗能不能考上秀才还不一定呢,你倒是先问起家里的地来了。” “哎呀,娘,你怎么能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贾秀莲跺了跺脚。 “官人一定能考中秀才的,娘,你说再多丧气话也没用,我说他能考上,他就能考上,我过来问一声,是为了咱们家里好,等官人考中秀才,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自家的地挂在官人名下,好免赋税呢。” “咱们家是官人的岳家,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可别不知足,现在要是不挂在官人的名下,等村里人行动起来,那还有咱们家什么事。” 任凭她说破天去,王素芬和贾老太就一个态度,不挂。 贾秀莲便恼了:“我是为咱们家好!你们怎么就说不通呢!” 王素芬直接出了屋子,不搭理她了。 贾老太倒还有几分好声好气:“徐相公还没下场呢,你倒是忙着张罗这个事,你爹又不在家,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回家多多照顾徐相公,好叫他省心些,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 “你瞧瞧你们家乱的,家不大,倒是塞了四五个婆娘,今儿个送走了一个,那还有钱大花和张春兰呢,有一个还大着肚子呢,秀莲啊,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贾秀莲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山桃。 “你看你妹子干啥?”贾老太凶了她一句,“你和你妹子再如何不对付,你妹子也是跟你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是自己人,那钱大花和张春兰算是个什么东西?你被她们欺负了,打不过她们,你不会来娘家搬救兵?” 山桃怔住了,贾老太这是啥意思? 怎么话里话外有点帮着贾秀莲的味道? 她连忙朝着她奶撅撅嘴,贾老太就眨巴了两下眼睛,示意她安心。 山桃微微放下心,除了被黄大仙儿迷住了之外,贾老太其他方面清醒着呢,想来不会犯糊涂,又向着贾秀莲。 贾秀莲低着头不说话。 贾老太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她。 “秀莲,你原先是个挺机灵的孩子,自从嫁给徐相公,人就越发糊涂了,事事都走到了死胡同,就比方说徐相公找人生孩子这事,他连钱大花这种人都能看得上,却为何不找你?” “你好歹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呀,给他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如今倒好,一家子把你当成老妈子使唤,说起这事,我都觉得丢人!” 贾秀莲如遭雷击。 她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扶着墙才不至于倒下。 吓得翠珠连忙将她扶到炕上坐着:“大娘子,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贾秀莲摆摆手,她低头寻思了一会儿,便吩咐翠珠:“你回去找张春兰,就跟她说,我有事在娘家,这挨家挨户送红鸡蛋的事,我就托付给她了,快去吧。” 支走翠珠,贾秀莲才扑进贾老太的怀中:“奶,我的日子过得好苦啊!” 当初她也问过徐光宗,为何不能让她生孩子。 徐光宗是怎么说的? 说娶她回来,就是为了叫她赚钱管家的,生孩子的事情不用她操心。 不管是谁生了孩子,那孩子都会记在她的名下,喊她一声母亲,将来她母凭子贵,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手拿把攥。 可贾秀莲过后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生孩子和管家一事,根本就不冲突啊。 她没怀孩子之前,就能把徐家上下料理得妥妥贴贴,等怀上孩子,实在是没有精力管家,大可以叫徐母搭把手。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徐光宗的种儿,徐母就是看在大孙子的份上,也定然不会苛待她。 她只负责安心养胎就成了。 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为了钱大花和张春兰这两个小贱人,成天忙里忙外地操持着,还要时刻遭受徐母的白眼和谩骂。 贾老太说得对,她可不就是徐家的老妈子吗? 还是人人都可以支使,人人都能欺负的老妈子。 等她哭够了,山桃才递过去一块素帕子:“大姐,别哭了,先想一想怎么对付钱大花和张春兰再说吧。” 方才那一瞬间,山桃已经想明白贾老太为什么要帮着贾秀莲了。 贾老太这是在挑唆着贾秀莲跟钱大花和张春兰斗啊。 只有她们斗起来,徐家才能乱。 徐家越乱,徐光宗就越没有心思考功名。 兴许,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也很难能保住。 徐光宗到头来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姜还是老的辣。 山桃心里暗暗给贾老太竖起了大拇指。 贾秀莲接过山桃的帕子,把眼泪都擦干净,才问道:“奶,从前都是我糊涂,才被他们母子拿捏,现在可怎么办呀?” “真是蠢丫头,”贾老太朝着山桃努努嘴,“你跟你妹子学着点,你妹子才嫁给时安不到一个月,就把家里的钱都攥在自己手中,你呢?明明徐家上下吃你的,喝你的,却不尊重你,这怨谁去?还不是怨你自己没立起来?” 贾秀莲脸色便讪讪的。 她就说嘛,她是重生回来的,照理说日子应该过得顺风顺水才是,怎么会落得这样凄惨的地步? 可见还是她没能摸清徐家母子的脾性。 等她借助娘家人,压住徐家母子,当起这个家来,再来谋划着把贾家的银钱赚到手。 到那时,贾老四死了,她是长女,家中自然都得听她的。 贾秀莲安下心,脸上堆起笑,对山桃也有了笑脸:“我自小就不如山桃聪明,凡事都咋咋呼呼的,现在想一想,还是山桃心中有成算,山桃,往后你可得多提点提点我。” 一见她脸上的笑容,山桃就知道贾秀莲肯定没安好心。 估摸着在徐家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苦,所以才听从贾老太的意思,等她翻了身,就要把这些人一脚踹开了。 既然贾秀莲唱上了大戏,山桃自然也扮起了角儿:“大姐,咱们是亲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可别再说这样生分的话了,我能有啥好提点你的?还是听听咱奶有啥招数吧,咱奶岁数大,有经验。”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成功怂恿 姊妹俩就都看向贾老太,等着贾老太传授经验。 贾老太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道:“秀莲,你听我的,从今儿个起,你把手里的钱紧紧攥着,谁来要都不给,家里没钱买米,就让徐相公去想办法,我就不信了,他们母子俩在王家庄过了这么多年,手头上能没有一文钱。” 贾秀莲有些迟疑:“奶,我看我婆母那样子,的确不像是个手里有钱的,要真是有钱,她也不至于抠成那样,在王家庄顿顿吃咸菜就稀粥了。” 山桃低头偷笑。 徐母手上确实还藏着些好东西,可那好东西是徐母留给自己的。 当初被敬国公府赶尽杀绝,逼到这小镇上的王家庄里,徐母一路走来,已经花光了多年积攒的银子。 她也不敢保证敬国公府就此放过她,所以把一些首饰都藏了起来,打死也不肯花用。 上辈子山桃不知道徐家母子和敬国公府有这样的渊源,发现徐母私藏了好多东西却不肯换钱花时,她已经心灰意冷了。 彼时心如槁木,就不想跟徐母争论,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得怂恿着贾秀莲争呀。 最好婆媳两个打得头破血流才有意思呢。 “大姐,你可真是被他们母子俩骗了,”山桃一屁股坐在贾秀莲身边,急切切地劝她,“他们母子俩是什么来历,想必大姐已经知道了,大姐你想一想,我大姐夫那是敬国公府的骨血啊,敬国公府纵使当初不认他们,不给他们钱,现在找上门来,想要大姐夫开枝散叶,那也肯定给了大姐夫银子了。” “不然,大姐夫穷困潦倒,成天为了生计发愁,还怎么安下心来生孩子?大姐,你再想一想,徐母凭啥不将你放在眼中?你是贾家的姑娘,咱们那十里八乡,就数咱们家最有钱,你生得好看,嫁妆又厚,我大姐夫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娶了你。” “按理说,他们母子俩就应该将你捧在手心里,可现在呢?徐母都不把你当人看,凭啥?还不就是凭着敬国公府?你再不拿捏住她,等张春兰生下了儿子,人家自会抱着儿子去京城认亲,还有你什么事啊!” 贾秀莲身子一抖,嗫嚅着双唇道:“你是说,等张春兰生下了孩子,你大姐夫就会休了我?” 瞧着贾秀莲被吓得花容失色,山桃就高兴。 她推心置腹地道:“休不休的,我可不敢保证,但我知道,张春兰的那个孩子,肯定跟大姐你不亲,大姐也别想着去母留子,你瞧瞧现在徐家母子对你的态度,将来保不齐去掉的是谁呢。” 贾秀莲心中又是一震。 上辈子徐光宗是这么对山桃的吗? 她只记得人家都说徐光宗重情重义,对糟糠妻不离不弃,可若真的重情重义,山桃为什么会瘸了一条腿,还憔悴得像个老妪? 许多事情就怕细琢磨,一往深里想,贾秀莲就怕了。 “奶,山桃,你们快救救我啊!” 她知道徐母有多喜欢闵怜儿,她把闵怜儿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徐母恨着她呢,这两天防她跟防贼似的,生怕她把张春兰的肚子也给弄没。 更别提还有张冬子那个小杂种。 张冬子的眼神跟毒蛇一样,人也很阴郁,冷不丁地就从角落里蹿出来,时常把她吓个半死。 照这么下去,这对姐弟很有可能找个机会弄死她。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焉知死了还有没有下次了? 贾秀莲摇了摇头,她不能冒这个险。 山桃便和贾老太对视一眼,二人都知道,贾秀莲这是上钩了。 “秀莲,你别怕,奶帮你,”贾老太攥着贾秀莲的手,气得脸色发青,“徐家不是人,竟然这么糟蹋咱们贾家的闺女,这还得了?你就听奶的,从今儿个开始,就当甩手掌柜,谁有钱,就让谁掏去!徐相公要是问你,你就说钱花光了,一时半会儿倒腾不出钱来。” 贾秀莲忙问道:“奶,那要是他们逼着我回娘家要钱,拿不回钱就打我呢?或者,休了我呢?” “你还怕这个?”贾老太不屑地抿了抿嘴,“你手里攥着徐相公的小辫子呢,他要是敢休你,你就上学政那儿去告他,说他其身不正,还是个白身呢,家里就养了好几个小妾,有本事,他就昧着良心,说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啊。” 山桃也给贾秀莲出主意。 “大姐,你要是觉得张春兰一个人还不够,大可以去药堂找那日给闵怜儿看诊的老大夫,还有那个接生姥姥,有他们二人作证,再加上闵怜儿的医案在,不愁我大姐夫不害怕。” 贾秀莲犹如醍醐灌顶。 是呀,她手里捏着徐光宗这么多把柄呢,她怕啥? 再者,她终究比这些人多活了一辈子,知道不少事呢,只要她稳住心神,把徐家母子攥在手心里,不愁日子过不好。 贾秀莲忙谢过贾老太:“奶,今儿个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点醒我,我还在梦里呢,从前种种,是我不懂事,日后我一定每日都回来孝敬您老人家。” 贾老太摩挲着贾秀莲的手,十分爱怜地道:“秀莲,奶毕竟疼了你那么多年,怎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呢?当初你非要嫁给徐相公,我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给了你一张地府钱庄的银票,你看怎么着,被我说中了吧?” 想起那张地府钱庄的银票,贾秀莲的腮帮子都忍不住发抖。 死老太婆,竟然还有脸说起这个! 等她先料理了徐家那个烂摊子,再回来收拾贾家! 山桃亲自送走贾秀莲,一回来就往贾老太屋里蹿。 “奶,你可真厉害!” 她踩着门槛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回咱们就等着看戏吧,贾秀莲回去,定然会把徐家搅和得天翻地覆,不用咱们出手,他们自己就能乱起来。” “你可别得意忘形,”贾老太冷着脸训斥山桃,“你踩着门槛干啥?小心跌一跤!” 山桃这才笑嘻嘻地坐到了贾老太身边。 “桃儿啊,你大姐那边暂时不会来烦着咱们了,有些事,你也该做起来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给你全家找活儿干 山桃怔住了:“奶,啥事呀?” “你这孩子咋忘性这么大?你那西边宅子你不赶紧盖起来?山上的猪圈垒得咋样了,你不去看看?还有那罐子肉的生意,你不干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儿呢,你还跟没事人一样,成天嘻嘻哈哈的。” 山桃记着这些事呢,只不过这些日子惦记着孙时安等人,就没有心思干别的。 “奶,我这不是在跟我大姐斗法嘛。” “有我跟你娘在,还用你斗法?老老实实干你的活儿去,你大姐那儿,我替你看着呢。” 第二日山桃才收拾完前头的铺子,莲房就过来说要买肉。 山桃被气笑了,指了指铺子门板上挂的牌子:“你这丫头是不是不识字?这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东家有事,暂歇几日,你就算是不识字,也该四处打听打听,这镇子上还有别家肉铺呢,你去别家买吧。” 莲房却挎着篮子不肯走了。 “大娘子可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屠户就得会杀猪卖肉,孙屠户有事,几日不回来,大娘子就要把这铺子关几日,白费了这铺子的租子钱,那要是孙屠户一辈子不回来呢?大娘子岂不是要把这铺子关上一辈子?” 山桃当场就气血上涌,差点控制不住,转身拿刀砍了莲房。 在小镇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孙屠户孙时安上山去灭山猪王了。 灭山猪王,那是多危险的一件事,闹不好,就得丢了性命。 邻里街坊的,见了山桃的面,大多会说两句宽心的话,说孙时安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 也就贾秀莲不安好心,骂过孙时安。 不过贾秀莲连自己的亲爹都诅咒,更遑论上辈子的男人了。 山桃还是头一次见到除了贾秀莲之外的人咒孙时安呢。 她当即就冷笑:“我家铺子关不关,要关多久,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况这铺子就是我们自己家的,何须交租子?” “你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赶紧回家安慰你们太太,哦对了,我劝你也别去买肉了,你们老爷没了,按理说,家里人得守孝吧?胡老爷没了才多久,你们就开始大鱼大肉地吃上了。” 一眼瞥见莲房领子里翻出一角粉红,山桃就笑了:“看来是我说错话了,胡老爷毕竟是你们陈家的赘婿,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好守孝的呢?你一个丫头都穿红着绿的,更遑论你们太太了,吃点肉根本就不算什么。” “唉,人走茶凉啊,南阳绸缎陈君泰陈老爷家就是这么教养女儿和丫头都,我看啊,这陈家的绸缎庄还是先别开了,把女儿和丫头教好了再说吧!” 山桃特地提高嗓门,这么一喊,长平街的人都往这儿看。 急得莲房直跺脚:“孙大娘子,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不过说了一两句,你倒好,拿了一车的话来堵我!为你好,你还不分好赖人呢!就说这个铺子的事,难道你们两口子准备一辈子守着这个小肉铺子?总得找点别的营生。” “孙大娘子有手艺,何不到我们陈家来做绣娘师傅,又不用你亲自绣,只需要你上手指点一二便是了,多轻省的活计,给的钱还多呢!你若是担心家里人,只需我们太太一句话,就能把你们全家都搬到南阳府去!” “再给孙屠户找个活计,比做杀猪的屠户体面多了,你爹,你娘,你奶,你小姑子都能有活儿干,全家老小都赚钱,这一家子过一二年,日子就过起来了,不比现在强?孙大娘子,你可别糊涂,趁早跟我走,回去跟我们太太说一声才好。” 山桃这回是真被气笑了。 合着胡太太回家这两日,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不逼着她绣观音像了,想直接把她撺掇到南阳府去。 到时候手里有她这么个绣娘,去给敬国公府老夫人祝寿的时候提一嘴,老夫人那不得高兴坏了? 别说观音像了,以后想要点啥,直接叫她绣就成了。 胡太太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呀。 可打算盘之前,是不是也得看看账目? 连贾家和孙家什么情况都没打听清楚,张口就是要把他们一家子搬到南阳府去,还要给全家人都找个活儿干。 老天爷啊! 贾老太都多少年没干过活儿了,在清河村成天闲磨牙,换到城里,那就是个老封君,叫贾老太干活儿?胡太太是怎么想的呀! 还有琇莹,琇莹那身子骨能干什么活儿? 平常琇莹扫个地,山桃都要心疼半天,这在莲房的嘴中,还得给琇莹找个活儿干呢。 他们贾家不说在镇子上是一户有钱人家,最起码在村子里,有山有地有宅子有银子,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比的。 孙家更是如此,镇子上有宅子有铺子,南边还有一间铺子,外头又没有欠债,这日子比大多数人家好过多了。 他们一家子是脑子有病,才会舍弃家业,举家搬到南阳府去,给别人干活儿,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这胡太太也是个没成算的人,上辈子那般强势,指不定是胡老爷在背后撑着她呢。 这辈子没了胡老爷,胡太太就成了没头的苍蝇,想一出是一出。 “你快走吧,”山桃也不想再跟莲房纠缠,挥挥手赶莲房走,“回去跟你们太太说,叫她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招数了,你们家的忙,我帮不上,我也不会去你们绸缎庄子上做绣娘,我家里有钱有宅子有铺子的,我去做绣娘干啥?” 说着便要关了铺子的前门,谁知莲房却径直钻了进来。 “你们家里能有几个钱?若真是有钱,就该找些丫头婆子伺候着你,哪里还需要你来干这些粗活儿?” 铺子内院养了几头猪,莲房一进来,便捂着鼻子,直皱眉头。 “孙大娘子,你闻闻这铺子里的味儿,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你跟着我们太太回南阳府,我们太太给你买一座小宅子,再找两个婆子丫头伺候着你,叫你做奶奶,还不成吗?” 第三百八十四章 死给你看 这是真急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山桃叹一口气,真心诚意地劝莲房:“莲房姑娘,你回去吧,我家里也有丫头,还有帮工,我要是乐意,也能再买个婆子回来。” “桃儿姐!”照庆笑眯眯地推门而入,一看到莲房就愣了一下,“贾奶奶问你干啥呢,咋还不回去吃饭,莹莹和友福都饿了。” 许是上回在老君庙被打怕了,一听到贾老太,莲房就抖了两下。 山桃觉得好笑,就吓唬莲房:“你还不赶紧走,等我奶来了,揪着你便打!” 莲房胆子却不小,虽然双腿都在打颤,却还是咬着牙道:“我是来买肉的,我今日就要买到你们家的肉,你不卖给我,我就赖在你们家铺子里不走了!” 哟,这还搞起强买这一套了。 山桃就朝着墙上挂着的杀猪刀努了努嘴:“你要买肉,自己挑一头猪杀了吧,反正我没本事,我杀不了。” 山桃就不信了,莲房敢拿刀杀猪。 可莲房偏偏就敢。 她摔了篮子,踮起脚,把墙上的尖刀拿到手,没对准猪,反而对准了自己的肚子。 “孙大娘子今日要是不答应我们家的忙,我就……我就死在你面前!” 山桃唬了一跳:“莲房姑娘!你快放下刀,有话咱们好好说!” 一面又推了一把吓呆了的照庆:“快回去将我奶和我娘全叫来!顺道去赛老板家,找个能管事的来,再把胡太太请来!” 照庆回过神,哇的一声哭了,竟是哭着跑去叫人的。 许是看到照庆被吓哭了,莲房就越发嚣张。 “孙大娘子,你便是将玉皇大帝叫到这儿,我也还是那句话,除非你答应帮我们陈家度过难关,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这个时候,山桃反倒不怕了。 单看莲房这个架势,的确有些吓人,可一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做出这个架势吓唬人呢。 真的叫她去送死,她反倒不会下手。 果然,见山桃镇定下来,莲房便有些慌张。 她把尖刀又往里送了送,直怼着自己的肚子。 “孙大娘子,你莫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会扎下去的!到时候我死在你们家铺子里,人人都知道你们这铺子里死了人,谁还敢来买肉!” “晦气是一样,还有一样,我们太太会跟官府的人说,是你逼死了我!到时候官府的人就得将你拿进县衙审问你!纵使你使唤了银钱脱了身,可逼死了人这一项罪名,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除非你离了这里,换了名姓重新做人!” 山桃脸色微冷。 这怕是胡太太想到的另一个招数吧? 利诱不成,便来威逼。 山桃上辈子被人拿捏得死死的,重活一次,就最恨被人拿捏。 胡太太不来这一招还好,既使唤了这个招数,山桃就很庆幸,亏得将那幅观音像卖给了余掌柜。 不过她很好奇,到底陈家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怎么就非得去讨好敬国公府老夫人,走贵妃娘娘的路子呢? 贵妃娘娘跟英王又不是一个阵营的,陈家就不怕英王翻脸? 山桃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直接问莲房:“上次在老君庙,你们太太喊我救命,我就想问你们了,一幅观音像,怎么就能救了你们的命了?你们陈家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么?” 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莲房红了眼圈,握着尖刀的手都在发抖,她不得不双手握着刀把,生怕手一抖,就真的扎进肚子里了。 “我一个丫头,哪里知道这么多,只知道,若是这回拿不到观音像,或者找不到桃娘,我们家里就完了,我就得跟着太太,被充入教坊司了。” 这么严重? 山桃只知道那些当官的要是犯了事,女眷就得被送入教坊司,这辈子无法赎身,还是头一回听说,商人家的女眷也会被送入教坊司的。 陈家又不是皇商,算不得当官的。 山桃就抿嘴冷笑:“你这丫头不会是哄我的吧?我虽然没多少见识,却知道你们家是行商,不是官儿,你们陈老爷犯了事,你们这些丫头顶多会被发卖,可去不了教坊司,再者,就算真的要抄家卖奴,也轮不到你头上,你不是跟着你们太太嫁到胡家去了么?祸不及外嫁女,你们太太和你都会没事的。” 不料莲房哭得更凶了。 “孙大娘子你糊涂了!我们太太是坐产招夫,胡老爷是我们陈家的赘婿,陈家若是犯了事,我们太太是跑不了的!” 哎呦,想不到胡老爷还真是个赘婿。 一个赘婿敢在外头养外室,又到处沾花惹草,处处留情,这胆子可真大啊。 “你哭成这样也没用,我帮不了,就是帮不了。” 说话间,贾老太和王素芬等人已经到了。 金亮留下来管事的人叫陈旭。 长得人高马大,一看便知是个武夫。 他一进门先给山桃行礼,山桃刚还了礼,他忽然大步流星朝莲房走去。 吓得众人都叫出声。 莲房更是连连尖叫:“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死给你看!” 陈旭不为所动,几步走到莲房跟前,一把夺下莲房手中的刀,顺带着还将莲房给甩了出去。 莲房刚爬起来,还未曾站稳,陈旭便一巴掌扇到她脸上,把她扇得转了个圈儿。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爹娘生你养你一场,你便是这么报答他们的么?动不动就寻死觅活,我可真受不了你们这种女子。” 莲房“哇”的一声便哭了。 “我爹娘早就将我卖进了陈家,是太太看着我长大的,我生是太太的人,死是太太的鬼,我这条命就是我们太太的!你懂什么!” 陈旭却冷笑两声,走到山桃跟前行了个礼:“大娘子还有何吩咐?” 他人不多话,行事又狠,山桃怔了怔,不知道怎的,便说起了西边宅子的事情。 “金管事早就吩咐过这事了,大娘子尽管放心,兄弟们今日便开工!” “明日,明日吧。” 山桃赶紧拦住他。 这个人风风火火,说干就干,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怪叫人喜欢的呢。 山桃顺口就问贾老太:“奶,你看哪日是黄道吉日?”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不知人间疾苦 话一说出口,山桃都忍不住笑话自己。 跟贾老太相处的时间长了,她都开始信这些东西。 做什么事之前,必要问贾老太一句,今日是否是吉日。 贾老太很满意:“这得回去翻翻老黄历了。” 王素芬接口道:“不用翻了,我早就瞧过了,明儿个就是吉日,桃儿,你一会儿去请了那些匠人,我去找些帮闲,明日咱们就动土开工。” 山桃怕王素芬找不到人,就让照庆带王素芬去:“先前拆西边屋子的时候,三娘子和吴嫂子帮忙烧饭,如今三娘子在咱们家里忙活着烧饭给秦宝山他们吃,吴嫂子可还闲着呢,娘,你叫桃儿带你去找吴嫂子,她这个人干活儿还挺利索。” 几个人就地讨论起盖宅子的事,完全忘记莲房这个人。 直到胡太太匆匆敢来,莲房大哭着喊了一声太太,众人才回过神。 “要哭就上你家哭去!”贾老太黑着脸往外赶人,“这是嚎丧么,哭得这么惨,怪晦气的,可别叫我家的猪听了不自在,不长肉!” 山桃很是赞同,赶紧点头:“胡太太,你还是把莲房姑娘领回家去吧。” 留在铺子里,一会儿若是再要寻死觅活的可怎么好。 山桃可算是被莲房给吓怕了。 倒不是怕莲房真的死,而是觉得莲房烦透了。 得趁早将这个麻烦事撕扯开来,不然,岂不是天天都要闹腾。 胡太太抱着莲房却只知道哭,一个劲儿地说着傻丫头,却硬是不肯将莲房带回家去。 “孙大娘子,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又是陈旭出面,一手一个,扭着胡太太和莲房的胳膊,丢出了铺子后门。 山桃长吁一口气,赶紧把铺子给锁上。 以后可得小心些,万不能再放莲房进来了。 “孙大娘子还有何吩咐?” 陈旭拍了拍袖子,就好似刚刚丢了两口麻袋一样。 “若是大娘子没什么吩咐,我这便去通知兄弟们,明日干活儿,估摸着要下晌才能回来,大娘子若是有事,只能下晌去喊我了。” 山桃喜欢他爽快,就笑着点头:“你去吧,这里的事不用你帮忙了。” 陈旭便拱拱手走了。 “人都走了,你这丫头还看什么看!” 贾老太冷不丁地骂了一句,山桃回过神,才发现贾老太是在骂照庆。 照庆小脸红彤彤的,贾老太骂她,她竟然头一回没顶嘴,低着头往家里跑了。 “这丫头,怪里怪气的。” 贾老太摇摇头,就招呼王素芬和山桃:“你们娘儿俩还愣着干啥?赶紧回家吃饭,饭都凉了,吃完饭,该干啥干啥去!” 家门口还站着两个大活人,山桃不好就这么走了,便请贾老太和王素芬先回去,自己留下来跟胡太太说话。 “胡太太,不是我绝情,实在是这个忙,我帮不上,你叫莲房说的,什么请我去做绣娘,给我买宅子买伺候的使唤人,还给我全家大小都找个活儿干,恕我实在是无法接受。” 山桃肯留下来好好说话,这是胡太太始料未及的。 她忙擦擦眼角的泪,问山桃缘由:“孙大娘子是觉得太简薄了么?孙大娘子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我们陈家能办得到的,我们一定能办妥当。” 山桃扶额叹息,这胡太太怎么就听不懂话呢。 白长这么大岁数了。 “胡太太,我知道你们陈家有钱,我们家是万万及不上你们家的,可在这个小镇子上,我们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差,你瞧瞧这宅子。” 她回身指了指自己家的房子。 “这魁元巷一共六处宅子,我们家就占了一半,前头的铺子也是我们自家的,不要租子,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哪怕哪一日不想开肉铺了,大可以把铺子赁出去,或者卖给别人。” “我娘家在村里也是有宅子有地的人,还能养得起牛,养得起大车,不愁吃不愁穿,日子好过得不得了,我们怎么可能去南阳府给别人做奴才嘛。” 见胡太太一脸茫然,山桃就知道她没听明白。 “孙大娘子,”胡太太懵懵懂懂地道,“养得起大车又如何?我们家还养得起马呢,不比你们家的大车强?你若是能到南阳府来,我给你专门配一张车,再配个车把式,就供你一个人使唤。” 这分明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才说得出口的话。 陈家有钱,就将胡太太养得跟娇花儿一般,哪怕一把年纪,跟王素芬差不多大,胡太太也还是刁蛮任性又天真。 上辈子揪着贾秀莲的错处,逼着山桃贱卖了观音像,走后还捎信威胁山桃,山桃就觉得幼稚。 真要怕山桃再绣绣品,直接将山桃的双手废了便是,可胡太太却轻飘飘地丢下那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叫人啼笑皆非。 如今没了胡老爷,胡太太行事越发没有章法,还说得出“养得起大车又如何”这样的话。 养一张大车,养一头牛,养一头骡子,一年得多少使费,胡太太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面对这样的胡太太,山桃就生不起气。 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胡太太,你自己叫人去村里打听打听吧,我跟你是说不通的,反正我就一句话,我是绝不会跟你去南阳府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一进家门,就听到门外胡太太和莲房主仆的哭声。 山桃就越发好奇,陈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可惜时安哥不在,金爷也不在,不然他们还能去打听打听。 吃过饭,家里人就各自忙开了。 山桃和匠人商量好明日开工,出来时,顺手在长平街上买菜,听人说今日白鹿书院考童生试。 “有个六岁大的孩子也下场了,听说那孩子三岁就启蒙了,啧啧,可惜呀,读书再多,年纪还是小,竟至于在考场上尿裤子了。” 众人哈哈大笑,又催着先前说话的那个人接着往下说。 “他这一尿裤子不要紧,竟吓倒了同场的另外两个人,书生们一时忙乱,听说山长和先生们脸都黑了,啧啧,这一次童生试,白鹿书院怕是没一个能考上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稀客来了 山桃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新鲜事,心里一高兴,就多买了些河虾,看到街面上有人卖宰杀好的羊,就付了钱,买了半只羊,让那人送回家去。 她跟在后头走,一面还哼着小曲儿。 仔细一盘算,上辈子徐光宗考上秀才,是明年的事了。 也许老天爷有眼,不想让这么坏的人考中秀才,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出。 不过,路人说的话,倒也做不得准。 能不能考得过童生试,得过两日才知道。 这不妨碍山桃现在高兴。 一进门,她就招呼照庆出来接东西。 照庆看到送来的半只羊,惊了一跳:“哎呀,这东西要怎么吃!” 山桃实则也不知道要如何收拾这半只羊,从前在娘家吃,都是贾老四收拾好了的。 “先放在灶房中吧,等我娘回来再说。” 兴许王素芬有法子。 照庆却道:“姨妈能有什么法子,不如去找陈大哥,陈大哥肯定知道如何收拾。” 山桃眉头一皱:“陈大哥?哪个陈大哥?” 照庆就羞红了脸,嗔了山桃一眼:“桃儿姐,你怎么这么容易忘事,陈大哥不是才帮咱们赶走了胡太太和莲房?” 原来是陈旭。 山桃打了个哈哈,本想揭过此事,可一瞅照庆脸颊上那两团红晕,心中就咯噔一跳。 这小丫头不会看上陈旭了吧? 这可不行,照庆才十三岁,这时候正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有个喜欢的人很正常。 可喜欢上陈旭就不行。 那陈旭比照庆大不少,兴许婆娘孩子都有了。 就算没成亲,山桃也觉得陈旭配不上照庆。 她就拉下脸训斥照庆:“叫你洗衣裳你洗了吗?院子外头的鸡蛋鸭蛋都捡了吗?别成天想着玩儿!” “谁成天想着玩了!” 照庆冷不丁被训斥一顿,就很委屈。 “是家里来客人了,姨妈和你都不在,贾奶奶叫我进来待客的,再说了,你吩咐我的那些活儿,我可都干完了,不信,你自己去院子后头瞧瞧去。” 山桃知道照庆不会说瞎话,心里后悔方才说急了,就又笑着哄她:“我不过是嘱咐你两句罢了,家里来客人了?谁呀?” 照庆还是个单纯的小丫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山桃都哄她了,她便就坡下驴,朝着贾老太那屋努努嘴:“是喜乐宝的韩大姑娘。” 韩金枝来了? 她可有好一阵子没来孙家了。 真是稀客。 山桃就吩咐照庆:“把灶房里收着的好点心拿一点出来。” 照庆嘟着嘴不乐意:“桃儿姐,那好点心可贵着呢,平常你都叫收着,莹莹要吃才拿出来,怎么这韩大姑娘来了,你要拿出来给她吃了?她若是都吃光了,莹莹吃什么?” 山桃哭笑不得,照庆跟着琇莹跟了一段日子,竟这么护着琇莹了。 她点了点照庆的额头:“你这么小气干啥?叫你去拿就去拿,一点子点心值什么,吃完了再买就是了。” 照庆依旧心疼得直皱鼻子,一路嘟嘟囔囔往灶房里去,无非是说什么点心太贵,友福还没吃呢,就得给一个外人吃。 山桃笑着进了屋,先去换了衣裳,才去了贾老太屋里。 韩金枝正盘腿坐在炕上。 小姑娘换了一身新做的春衫,料子上乘,纹样也好看,衬得她人比花娇。 “山桃姐!” 看见山桃,韩金枝本来是要下炕相迎的,不知道怎的,又坐了下去。 她对山桃一向是这么着,山桃已经习惯了,并不跟她计较,瞥见琇莹靠在墙角的大引枕上,手里拿着那本《农事》,表情很冷漠,就觉得稀奇。 韩金枝比琇莹大几岁,琇莹礼节周全,按理说,就算不喜欢韩金枝,也不至于冷眼相待,真是稀奇。 “你回来得正好,”贾老太搂着友福往炕里头挪了挪,给山桃腾出了一个地方,“我们才说到选秀的事,韩老板要送金枝去选秀了。” 韩金枝忙抢着开口:“名字已经报到县衙了,过了端午,我们就得去州府,在州府选一轮,选上了就得去京城。” 她迫不及待地展示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这是我娘给我新做的衣裳,过几日,我便穿着这个去县衙。” 山桃和贾老太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知道韩金枝的结局。 这一去,韩金枝就回不来了,还没等到州府,便被韩老板送了人。 山桃有些可怜韩金枝,但韩金枝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她也不好去干涉韩金枝的因果,便笑着敷衍了两句:“好看,这衣裳很衬你。” “那当然了,”韩金枝得意极了,摇头晃脑地吃着点心,“我今儿个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以后我就是贵人娘娘了,山桃姐,你若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尽管找人给我送信,我顺手就帮你了结了。” 这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 山桃嗯嗯呀呀地点点头,等照庆将点心端上来,就挪到韩金枝跟前,让韩金枝吃。 这点心很贵,一两银子一斤,山桃是专门买来供琇莹一个人吃的。 得亏琇莹并不怎么爱吃零嘴儿,不然家里供不起。 韩金枝从没吃过这样贵的点心,捻起一块点心一放进嘴中,眼睛便亮了。 “这点心怎么这样好吃!是你们自己做的么?还是买来的?” 照庆冷哼了一声:“当然好吃了,这点心可贵了,一两银子一斤呢。” 贾老太脸颊上的肉就抖了一下,双眼一直盯着韩金枝的手,生怕韩金枝再多拿几块点心。 她怀里的友福,一双大眼睛更是都快掉到盘子里了,看着怪可怜的。 山桃就捡了一块点心,塞到友福手中:“吃吧。” 友福是个乖孩子,知道家里这样的点心是专门给琇莹一个人吃的,就抓着点心不肯往嘴里送,反而去看琇莹。 “吃吧,”琇莹点头,“你今儿个把三字经都背下来了,值得奖励,不过此物不可多吃了,免得到了饭点吃不下东西。” 山桃很惊讶:“咱们友福这么厉害,竟然把三字经都背下来了。” 贾老太就高兴得红光满面:“那可不,莹莹说,友福还能解释呢。” 家里人都很高兴,纷纷赞扬友福,偏偏韩金枝不屑一顾:“会背三字经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当饭吃吗?”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羊肉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韩金枝手里捏着点心,正要往嘴里塞,照庆一把夺了下来。 “韩大姑娘,我们家不如你们韩家家大业大,这点心都得省着点吃,你已经吃了几块了,就别吃了,留给我们友福吃,省得我们友福背下了三字经,却没东西吃,怪可怜的。” 照庆牙尖嘴利,把山桃都逗笑了。 本想呵斥照庆一句,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韩金枝说话太毒,照庆教训教训也好。 “不就是几块破点心吗!” 韩金枝气鼓鼓地下了炕,套上绣花鞋便走。 “我好心好意来告诉你们,我以后便是贵人娘娘,你们倒好,竟然不将我当回事,那我就收回方才的话,等我当了贵人娘娘,你们家里便是有事求到我跟前,给我磕头,我也不会搭理你们的!” 照庆便掐着腰跟她吵:“谁会去求你!你便是真的当上了贵人娘娘,那也是在京城里头,我们家里有个什么事,等跑到京城去找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山桃这回是真没忍住,低着头笑出了声。 这可算是捅了大篓子,竟然直接把韩金枝给气哭了。 “你们就是嫉妒我能去选秀,你们不能!你们家里人都长得丑,就一个莲儿姐生得好看,却还嫁人了,还有……” 她瞥了琇莹一眼:“你虽然长得也还行,但是你是瘸子!” “你说谁是瘸子!” 照庆猛地蹿到韩金枝跟前,瞪着眼把韩金枝逼到了墙角。 “你好意思说我们家莹莹,赶紧回家叫你爹买一面好镜子照一照,你这脸上还有麻子呢,皇上他老人家怎么会看上一个脸上有麻子的人!” 山桃还从不知道韩金枝脸上有麻子,照庆一说,她就盯着韩金枝的脸看了几眼,哟,可不是么,鼻子那块还真有麻子。 韩金枝气性可大了,被说中了短处,就红着眼圈,噔噔噔跑了,还把孙家的门摔得震天响。 “这败家丫头!”气得贾老太骂了一句,又把点心往友福跟前推,“吃!咱们友福多吃几块。” 到底是心疼贵价点心,友福吃了几块,贾老太就不让他吃了:“听你莹莹姐的话,这东西不是好东西,别吃太多,给你莹莹姐留两块。” 等友福吃完了,贾老太就叫照庆带着友福在院子里跑一跑,消消食:“照庆,可别带友福去街上,省得又碰见隔壁那一家子没良心的。” 山桃往外看了看天。 天色还早,即便考场发生了变故,应该也没有这么早散场的道理。 祖孙两个正想支开琇莹说两句体己话,琇莹忽然幽幽开口:“她选不上的。” 山桃吓了一跳,忙和贾老太对视了一眼。 琇莹咋知道韩金枝选不上的? 贾老太就问她:“你咋知道?” 琇莹指了指自己的脸:“照庆都说了,她脸上有麻子。” 她重新低下头,看了两眼手中的书,又低声嘟哝道:“圣上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会选秀,分明是有蹊跷,估摸着是底下官商勾结,不知道选了这些女孩儿去做什么呢,嫂嫂,这人被骗了,你要不要去提醒她?” 山桃怎会去讨这个嫌,就笑着摇摇头:“我说了,韩老板未必会听。” 可不就是让琇莹说中了么,韩金枝这辈子算是毁了。 一会儿功夫,王素芬回来了,她找到吴嫂子后,就叫照庆先回来,跟着吴嫂子又去找了个帮工,谈好了价钱,便买了些菜回来,一进灶房看到那半只羊,就摸进贾老太屋中,稀奇地感叹。 “桃儿,那半只羊是你买的?” 山桃点点头:“娘,咋了?我正想着放在灶房,等你回来,问问要怎么收拾这只羊呢。” 王素芬便笑道:“要不说咱们是娘儿俩,想事情都想到一块去了,我方才去集市上,看到有人在杀羊,瞧着那羊肉不错,就买了半只羊回来,才叫人跟着我送过来了,没成想你已经买了半只羊。” 这下家里就有一整只羊。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根本吃不完。 贾老太最先关注的便是会不会坏了。 “不会,”王素芬笑道,“劈下一些羊肉来,包包子,包饺子,都使得,多包一些,咱们自己家吃,明日还能拿来招待陈旭他们,再炖些羊肉,剩下的腌起来,天儿还不热,放不坏的。” “还不如烤了吃呢!”琇莹合上书本,一双星眸闪闪发亮,“奶奶,姨妈,咱们劈一些肉,烤着吃吧。” 山桃很少看到琇莹对吃的这么上心,一时之间也被她调动起了情绪,却不知道要如何烤。 “这个简单,嫂嫂前一段日子不是老念叨着什么火烧火烧的么?他们做火烧的,不是有那个烙火烧的炉子?咱们使些钱,借了来用,吃完了再还给他就是了。” 山桃是提到过小虎子的火烧摊子,不知道怎的被琇莹听了去。 难为她记到现在。 细细想了想,山桃觉得让小虎子推着车来家一趟,倒是个法子。 说不定,跑这一趟,就能启发小虎子想出罐子肉的主意,到时候,再引得小虎子跟赛西施相见,岂不是水到渠成? 山桃立马就点头:“娘,就按照莹莹说的做,你来收拾羊肉,我去找小虎子。” 王素芬和贾老太还都不知道那想出罐子肉的小伙子叫啥,山桃乍一说出小虎子的名字,几个人都愣了。 “小虎子是谁?” 山桃只好解释:“就是那卖火烧的小伙计。” 一说卖火烧,贾老太和王素芬就知道是谁了。 王素芬便跟着山桃出了屋子:“桃儿,我听你奶说,贾秀莲也在抢这一门生意,你把小虎子引到家里来,可千万要避着贾秀莲,莫要让她瞧见了,省得她起疑心。” 事到如今,山桃已经不怕贾秀莲了。 “娘,你怕啥?贾秀莲就算知道咱们也是回来的,又能怎样?咱们有三个人,她只有一个人,就算是论数量,她也比不过咱们。” 王素芬却忧心忡忡:“桃儿,你大姐上辈子活的时间比咱们三个都长,我是怕,后头有什么事情咱们不知道,她要是利用这一点害咱们,岂不是会打得咱们措手不及?”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后会有期 王素芬考虑得不无道理。 山桃低头想了想,才安慰王素芬:“娘,你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的。” 贾秀莲的确知道的比她们三个人都多,可那又如何呢? 正是因为知道的事情多,贾秀莲才会这般嚣张狂妄,以至于回来之后步步错,造成今日这般田地。 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事在人为。 山桃现在的日子,就是靠她自己小心经营出来的。 她认定了孙时安,找到了一生的依靠,也有信心救下孙时安贾老四等人的性命,这不就是在一点点地改变吗? 改变的小事多了,就会积累成大的变动。 待到那时,一切就会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与其去担心未来的事情,还不如着眼当下。 山桃就把贾秀莲给甩到了脑后,先关心地问王素芬:“娘,你一个人能收拾得了这只羊吗?要不,叫照庆去看看陈旭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让陈旭帮你收拾。” 王素芬笑道:“何必麻烦别人?从前你爹猎到了东西,哪一回不是我帮着你爹收拾的?你快去找小虎子吧,别耽搁了。” 山桃便笑着出门去,在门口看见照庆拉着友福数墙头上的瓦片,就摸了摸友福的头,嘱咐照庆:“你贾奶奶才跟你说,莫要带着友福上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转眼就偷跑出来了?” 照庆见山桃没有生气的意思,就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我又不带着照庆去外头,就在咱们家门口玩儿,怕啥?桃儿姐,你放心吧,我要是看到徐大相公了,立马就抱着友福回家去,绝不叫徐相公沾着友福的边儿。” 照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止徐相公,他家里头的人,我一个都不许他们挨着友福,哪怕是徐大娘子也不成。” 山桃便放下心:“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孙大娘子!” 东边有人喊山桃,一听这声音,山桃脑袋就炸了。 回身一瞧,果然是莲房。 山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莲房怎么还阴魂不散,才闹了一场,又找过来了。 这回想干嘛?该不会是又要死给她看吧。 可瞅着莲房竟然换上了出门的大衣裳,山桃就很纳闷。 “你这是要出远门?” 莲房眼睛还红肿着,脸上却挂着笑容。 她给山桃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孙大娘子,之前多有得罪,我这里给你赔罪了,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山桃对莲房没什么好感,但想着没了观音像,她和莲房就没什么相关,便也不想跟莲房计较。 “莲房姑娘不用这般多礼,我不在意。” 莲房直起身子,笑道:“无论大娘子是否放在心上,这该要行的礼,还是要行的,我们家的丫头都是守规矩的,我不想被大娘子看不起。” 山桃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守不守规矩,不好说,但是瞧不起人是真的。 “孙大娘子,我们一会儿就要走了,我们太太遣我来,是想跟大娘子讨个东西。” 山桃眉头一皱,这便要要走了? 胡老爷的事情可还没个说法呢。 再者,胡太太不是口口声声说陈家要完了,求山桃出手救陈家么? 这就不求了? 一听莲房说求个东西,山桃又笑了:“不会是又想让我绣一幅观音像吧?莲房姑娘还是请回吧,我绣不了。” “不是这个!” 莲房忙拦住山桃。 “先前徐家大娘子说,孙大娘子没出嫁之前,很喜欢做女红,家里除了观音像、松鹤图这样的大件儿,还有些小件儿,我们太太的意思是,孙大娘子拿不出观音像,那总能卖一些小件儿的绣品吧?” 这还真是贼心不死。 山桃烦透了,就挑了挑眉:“我大姐不是卖给你们一方帕子?那个就算是小件了,别的再没有了。” “这个不够!” 莲房一昂首,拿出了大丫头的气势。 “孙大娘子屋子里有小桌屏吧?还有大屏风吧?或者炕屏,这些都有吧?我们太太就要这个,孙大娘子有多少,我们陈家就要多少!” 好硬气的丫头。 山桃虽然烦她,可又好奇,明明之前胡家主仆还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怎么转眼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莲房到底哪儿来的底气。 “你跟我买这些东西,你们能拿得出钱吗?” 山桃便不急着走了,而是好奇地问莲房。 “你们主仆俩认定我是个贪财的人,那我也不能白担了这个虚名儿,一幅观音像我便要价一千两,一个大屏风,可远远不止这个价钱,何况,我那屋里还不止一架屏风呢,你们能出得起这个钱吗?” 山桃虽然不知道陈家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但南阳绸缎陈家富得流油,可却连几百两银子都要四处筹措去,想来遇到的必定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也难怪陈家会急着去讨好敬国公府老夫人了。 山桃才不信,就过了一天不到,陈家这么快就有钱了? 若是有钱了,那就说明事情过去了,事情过去了,胡太太还要她的绣品做什么。 这说不通。 “当然是有钱的,”莲房神情倨傲,下巴抬得高高的,“大娘子只管要价,不拘多少钱,我们都给得起,大娘子也不用怕我们会拖,议定了价钱,我们太太自会去钱庄提银票。” 这是真的有钱了。 山桃越发好奇:“你们哪儿来的钱?” “瞧孙大娘子说的这个话,可笑不可笑?我们陈家有钱得很!再说了,我们家姑娘马上就要去选秀了,等我们姑娘选上了,要多少钱没有?” 山桃怔住了,陈家的姑娘也要去选秀? “大娘子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莲房很生气。 “我们家大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知书达礼,温柔可人,连我们家老爷都夸呢!怎么就选不得了。” 山桃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莲房口中的大姑娘是谁。 “你的意思是,去选秀的,不是陈家的姑娘,而是胡家的姑娘,换言之,是胡老爷和你们家太太的女儿?” 莲房冷笑:“要不然呢?” 她蹙了蹙眉头,很不耐烦地催促山桃:“孙大娘子只给一句准话,到底卖不卖?” 第三百八十九章 拳头说话 山桃冷笑:“你们家既然都要去攀皇亲了,怎么还会看得上我绣的东西?莲房姑娘,回去告诉你们胡太太,我贾山桃这辈子都不会跟你们做生意的。” 山桃还忙着呢,她一把推开莲房,就往牌坊处去。 莲房急着又跟了上来:“孙大娘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山桃冷着脸没吱声。 胡太太的女儿去选秀,胡太太还非要从她这里买绣品,估摸着有两个用处。 一来是为了讨好敬国公府老夫人,虽然没有了观音像,但有一扇大屏风,也很能拿得出手了。 二来,就是为了胡姑娘铺路。 万一胡姑娘真的被选入宫中,手中有山桃的绣品,大可以拿着去献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孝顺,一直在寻找桃娘绣品,来孝敬敬国公老夫人,胡姑娘把绣品献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在宫中就得照拂胡姑娘一二。 算来算去,胡太太买这些绣品,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绣品是山桃的,她想卖就卖,不想卖,给多少钱,她都不会卖。 上辈子受尽了胡太太给的委屈,山桃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 要是这辈子胡太太好声好气的,若是钱出得够,山桃倒也不会和胡太太撕破脸。 可谁让胡太太是个没成算的,听信了贾秀莲的话呢? 莲房还骂她是丧门星呢。 就这样的态度,指望山桃把东西卖给胡家,是不是太天真了一些。 “孙大娘子,你今日若是不将绣品卖给我们家,你迟早有一日会后悔的!” 莲房还不死心,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等我们大姑娘成了贵人娘娘,她想要什么,还不是张张嘴的事?那会再跟你要绣品,只怕你连一文钱都拿不到!” 山桃顿住了脚。 今儿个是怎么了? 前有韩金枝跑来威胁她,以后做了贵人娘娘,不帮她的忙,现在又有莲房放狠话,胡大姑娘做了贵人娘娘,她就得乖乖将绣品双手奉上。 这些人以为贵人娘娘就那么好当吗? 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能当贵人娘娘,宫里哪有那么多贵人娘娘的位置。 本想讽刺莲房几句,山桃又觉得没必要。 等胡家大姑娘真的当上贵人娘娘再说吧。 可莲房却直接追着山桃上了长平街,大有山桃不答应,她就不停手的意思。 山桃正苦于如何甩掉莲房,可巧就看见陈旭了。 她连忙招呼陈旭:“陈小哥!帮个忙!” 无需山桃明说,陈旭便大步流星赶过来,往莲房身前一站,就将莲房挡了回去:“你到底想干啥?再缠着我们孙大娘子,小心老子揍你!” 他提起沙钵大的拳头,往莲房脸上一比划,莲房就吓得尖叫一声,捂着脸跑了。 山桃长舒一口气,看来对付这种人,还得叫拳头说话。 “孙大娘子,我已经通知兄弟们了,他们明日天不亮就会过来,家伙事我们都自己带着呢,不需要大娘子操心。” 陈旭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就是得麻烦大娘子管一顿中饭,晚饭我带着兄弟们自己去吃。” 山桃笑了,陈旭这么大个汉子,还会害羞呢。 “上我家干活儿,哪能叫兄弟们自己出去吃饭,我娘都已经找好帮工了,你们一日三餐在我这儿吃,我再给你们结算工钱。” 陈旭连连摆手:“这可不行,金爷和亮哥说了,不许兄弟们拿钱。” “他们说他们的,咱们论咱们的,你们若是不要钱的话,我家里的活儿可就不敢交给你们做了。” 好说歹说,陈旭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陈小哥,你现在可还有事要忙?若是不忙的话,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陈旭忙道:“大娘子有事尽管吩咐,孙哥家的事,那就是我们兄弟的事。” 山桃越发觉得好笑,陈旭性子朴实,说着话都喊孙时安为孙哥了。 听着倒亲切不少。 有陈旭在,山桃底气更足。 她带着陈旭径直去了牌坊处,找到了小虎子的火烧摊子。 这个时候还不到饭点,火烧摊前一个人都没有。 小虎子正坐在摊子后头,和邻近摊子的人聊天,见到山桃,他就殷勤地招呼着:“大娘子要买火烧?买几个?” 小虎子看着的火烧摊子和别家的火烧摊子不一样。 别家的火烧都是用锅烙熟了,小虎子的摊子是用了个炉子,把火烧贴在炉子内壁,这样烤出来的火烧饼很脆很香。 也不知这样的炉子能不能烤羊肉。 山桃又扫了一眼火烧摊子上的几个小罐子,那是小虎子从家里带来的饭。 上辈子小虎子就是用这几个罐子做出来的罐子肉。 “小伙计,怎么称呼你?” 山桃笑眯眯地跟小虎子搭讪,小虎子很爽快,山桃一问,他便笑道:“我姓杨,叫杨虎,大娘子就喊我一声小虎子吧,怎么样,大娘子来几个火烧?” 山桃摇摇头:“我今儿个就不买火烧了。” 她说不买火烧,杨虎也没有不高兴,热情丝毫不减:“那大娘子想要点啥?我旁边老板的大饼烙得也不错,大娘子来几张?” 这小子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还知道帮别人招揽生意。 怪不得上回贾秀莲来捣乱,那些人帮着杨虎了。 谁不喜欢这样勤快嘴巴又甜,还回来事的小伙子呀。 山桃越看杨虎越喜欢。 原本是想着将照庆配给吴南风的,现在却觉得,把照庆和小虎子撮合成一对也不错。 杨虎若是把生意经营起来,将来可是腰缠万贯呢。 照庆能跟着杨虎也很好,至少吃穿是不用愁了。 “你别忙活了,我今儿个呀,不是来买东西的。” 山桃指了指那个火烧炉子:“我今儿个是来跟你借这个炉子用一用的,我家里有个小姑娘,想吃烤羊肉,我之前在你这儿买过烧饼,记得你这里有这样一个炉子,就想着过来借这个炉子用一用,你放心,我不是白借。” “你算一算,你往常每日能卖多少烧饼,我就按照这个价钱补偿给你,再额外给你一吊钱,算是借你这个炉子和你这个人的费用,成吗?” 第三百九十章 我要和离 杨虎看了看陈旭,心中就生了警惕:“大娘子,我在这里出摊出了几年了,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这……你这叫我不知道怎么办呀。” 山桃一看他这个眼神,就知道杨虎在思量什么。 她连忙表明自己的身份:“小虎子,你别怕,我是长平街上孙家肉铺的东家。” 杨虎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您是孙相公的娘子?” 山桃点点头:“是呀,我家就住在长平街后头的魁元巷,离这儿不远,你跟我走一趟,吃了饭,你若是来不及出城,就在我家歇一晚也使得。” 杨虎再不犹豫,立刻收拾了摊子,推着车便跟着山桃走。 陈旭见他生得瘦小,就主动代替他推起车。 这样一来,几个人还走得快一些。 才走到家门口,照庆就迎上来。 看到陈旭,这小丫头的脸又红了,说话都磕巴起来。 山桃知道小姑娘的心思,这个苗头可不好,得赶紧掐灭。 她便笑着叫陈旭带着杨虎先进屋去:“我家灶房在后头,你们先去灶房,我娘在灶房里收拾羊肉呢。” 照庆的双眼就一直粘在陈旭身上,直等到陈旭推着车转到了后院,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桃儿姐……” 她磕绊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事。 “徐相公回来了!” 山桃心中一惊,加之没有看到友福,就更加慌张了:“他又将友福抱走了?” 照庆忙道:“我一瞧见他走进巷子,立刻抱着友福进了家门,把门给闩上,从门缝里往外看,见徐相公黑着脸,那眼神可凶了,他在咱们家门口站了一会儿,使劲儿地盯着咱们家看。” “后来隔壁的钱大花迎出来,跟他说话,他还扇了钱大花一个嘴巴子呢。”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掐了一把照庆的脸颊:“快去后院灶房,跟你姨妈说,今儿个多加几道好菜,家里有喜事!” 照庆不解:“有什么喜事呀?桃儿姐,你总得跟我说一声,我才好去跟姨妈说呀。” 山桃的嘴角翘得更高:“你就跟你姨妈说,隔壁的徐相公没考上,这对咱们家来说就是个大喜事。” 照庆也讨厌徐光宗,登时就高兴得转圈圈:“我跟姨妈说去!不不不,我还要跟贾奶奶说!贾奶奶肯定得给我一把钱!” 她一面说,一面往家里跑,乐得直喊“贾奶奶”。 山桃就瞅着她傻笑,这丫头还做美梦呢。 贾老太那么抠门,怎么可能会给照庆钱呢。 山桃没急着回家去,站在门口还想听听徐家有没有什么动静,正探头探脑,贾秀莲就在巷子口喊了她一声。 “山桃,你都知道了?” 山桃一回头,才发现贾秀莲跟游魂一样,站在巷子口,一边脸颊红肿着,嘴角都破了,还往外渗着血珠。 她双眼无神,好像在看着山桃,又好像透过山桃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山桃都被她吓坏了。 贾秀莲原先可是村里的一枝花,这嫁过来才多久呀,就被磋磨成这样了。 这比上辈子的她还要凄惨啊。 山桃心里本来应该是高兴的,可不知道为啥,如今只觉得难受。 她抖了抖双唇,才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姐……” 这声“大姐”把贾秀莲的魂儿给喊了回来。 她的眼神终于有了聚焦,重新凝聚到山桃的脸上。 从山桃那张娇若桃花的脸,移到山桃脖子上的璎珞金项圈上,再围着山桃的衣裳打量了一圈,眼里便扑簌簌地滚下泪来。 “山桃,我后悔了!” 她捂着脸,倚着墙头,哭得肩膀都在发抖。 “咱们俩换回来吧,我不想做大官儿太太了,我……我只想过上有钱花的日子!你的姻缘本来就是我的,你才应该嫁给徐光宗啊!山桃,我求求你了,你也享了这么多天的福了,总该把这样的好日子还给我了吧!” 山桃忙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家门里。 “大姐,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可不愿意跟我大姐夫那样的人过日子,再说了,这不是当初你要死要活求来的姻缘吗?这连半年都不到,你咋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我家照庆说,刚刚看到我大姐夫黑着脸回家去了,他不知道咋的,心情不好,还打了钱大花一巴掌呢,你赶紧回家看看去吧,省得你家那个老婆子又唠叨你。” “不要跟我提他!”贾秀莲捂着脸尖叫一声,又缓缓蹲了下去,“他打人,打的又是谁,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得跟他和离!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山桃便觉得很纳闷,这是怎么了? 先前徐光宗做的混账事多了,贾秀莲都没说要跟徐光宗和离,咋的今日就非要闹腾呢? 就因为徐光宗打了她? 难道以前徐光宗没打过贾秀莲吗? 山桃要是没记错的话,贾秀莲在徐家挨过的打,比现在严重的不知道有几次呢。 这两个人可千万不能和离啊。 一旦贾秀莲和离,那就得回娘家住,回了娘家,贾秀莲又得上蹿下跳闹幺蛾子了。 山桃只好又出来劝贾秀莲:“大姐,今儿个到底发生啥事了?你跟我说说,要是能劝解,我就帮着劝一劝,你跟大姐夫成亲没多少日子,现在和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纵使以后你还想嫁人,人家一打听你的名声,怕是就没有多少好人家肯要你了。” “再者,大姐夫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你就不怕大姐夫当了大官儿,或者回了京城敬国公府,怀恨在心,找你的茬儿?哪怕他心胸宽阔,并不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那你就甘心错过这样的金龟婿?” 许是山桃这番话起了作用,贾秀莲渐渐止住了哭。 “他回到敬国公府还有可能,可想考上秀才,被王爷赏识,当上大官儿,那是玩玩不可能的了。” 山桃心中窃喜,徐光宗果然没考上秀才。 虽然心里明白,但山桃还是假惺惺地问道:“怎么了?大姐夫读书不是一向很厉害吗?” “他厉害个屁!” 第三百九十一章 喜事连连 贾秀莲的眼神猛地凶狠起来。 “今儿个在考场上,有个小畜生尿了裤子,考场一片混乱,旁人都没事,就徐光宗这个怂货,竟然吓晕过去了!被人抬出了考场!现如今,他怕是已经成为了整个书院的笑话!” “就他这个样子,还能考上什么秀才!” 山桃越发想笑了。 娘呀,她在路边听到的闲话,里头有两个昏过去的书生,原来其中一个就是徐光宗呀。 这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山桃越寻思就越想笑。 她赶紧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好不容易才将笑容给憋回去。 “大姐,我听说这考学不容易,谁也不是一次就能过的,你且等一等,兴许大姐夫明年就能考过了呢。” 反正前世徐光宗就是明年才考上秀才的。 贾秀莲闭着眼摇摇头:“明年?那我岂不是还要再苦熬一年?老娘还得出钱伺候张春兰和钱大花,还有张春兰那个小杂种弟弟!凭什么!” 哟,终于扛不住了。 山桃撇撇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那会儿,可是足足扛了好几年呢。 “大姐,咱奶不是教过你,要把自己的钱袋子捂住吗?你都忘了?甭管徐家那一家子怎么跟你闹腾,你就是死咬着牙,不肯给他们钱,不就行了?” 贾秀莲又苦笑了两声。 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痕:“你看到没?这就是我不给钱的下场!” 原来贾秀莲挨的打是因为这个啊,山桃还以为是因为徐光宗没考上秀才,拿贾秀莲出气呢。 “真是太可恶了!” 山桃装模作样地骂了两句,又安慰贾秀莲:“大姐,你莫要伤心,你且忍耐一些日子,咱爹和咱大舅很快就回来了,只有你妹夫,等他们一回家,我就跟咱爹说,让咱爹去徐家帮你讨公道!哪有婆家花媳妇儿嫁妆钱的,徐家就不怕丢人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山桃只是嘴上念叨了几句孙时安等人,结果就来了个身穿公服的衙役。 “是孙时安的娘子孙大娘子么?” 山桃一颗心登时就扑通扑通直跳,她顾不得再来安慰贾秀莲,赶紧迎上去,急急忙忙地点头:“是,我是!” 可说完这句话,她就紧张得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衙役,就想从衙役的脸上琢磨出点什么,看看衙役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衙役就笑了:“孙大娘子不用紧张,是好消息。” 他从马上跳下来,山桃便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诶,孙大娘子!” 衙役赶紧扶住山桃。 “快快稳住,是好消息呀!” 山桃的眼圈儿都红了:“大人,我知道是好消息,我只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衙役也跟着高兴:“我们去收尸的兄弟们在山上遇到了金爷的人,那小兄弟是专门等在那儿的,跟我们说,叫我们来给孙大娘子报个平安,说孙相公等人一切都安好,他们不仅杀了许多山猪,还发现了山猪王的踪迹,正追着山猪王去了,一切顺利的话,估摸着再有几日便能回家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山桃激动得不知道说啥好,想了半天,才请衙役进屋坐:“家里正炖着羊肉呢,大人请吃一杯薄酒再走!” 衙役笑着摆摆手:“我还有事,就不进去吃酒了,韩相公的尸身还得送到县衙去呢。” 山桃又是一愣:“韩相公?哪个韩相公?” “就是韩秀韩相公,这回跟着金爷和孙相公一块上山的韩相公,唉,你说韩相公不过是个商人,怎么就非要凑这个热闹呢?这下子可好,竟然就送了性命,啧啧,可惜了,听说他才盘下春风居不久呢。” 竟然是韩秀! 先前金亮说,死的是韩秀的人,山桃便已经很吃惊了,这会儿听说死的是韩秀,她就越发吃惊。 韩秀可是英王的人啊,身边更是有无数侍卫,怎么会被小小的山猪害死呢? 不过一想到韩秀对琇莹那阴鸷的眼神,山桃又觉得韩秀死得好。 她心里高兴,只是不好在衙役跟前表现出来。 “大人既然忙,那我就不留大人了。”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锭碎银,硬是塞到了衙役手中:“钱不多,大人留着吃茶吧,辛苦大人特意跑这一趟。” 衙役不肯收:“金爷和孙相公先前帮过我,我能进县衙当差,还多亏了金爷帮忙,这个钱我肯定不能要,大娘子可别勉强我,等回头我得闲了,金爷和孙相公回来后,我就要来大娘子家讨一杯酒喝,到时候大娘子可得管我饭。” 山桃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送走衙役之后,山桃都顾不上再去管贾秀莲了,提着裙角就往家跑:“奶,娘,莹莹!他们有信儿了!有信儿了!” 家里人正在为徐光宗没考上秀才而高兴,山桃这一喊,大家伙就更高兴。 琇莹甚至连拐杖都没拿,就单腿蹦到了堂屋,被王素芬好一顿说。 照庆又赶紧将拐杖拿了来。 一家子人都等着山桃往下说呢。 山桃抚着胸口,喘了好半天的气,才把衙役的话告诉大家伙。 喜得贾老太直念黄大仙保佑。 “今儿个这只羊是买对了!” 老太太转眼又夸起这只羊。 “素芬,我看也别包包子了,把这只羊都烤了吧,拿出去分给街坊邻居们,叫大家伙都尝尝,趁着现在天还没黑,你再去集市上看看,那卖羊的还在不在了,若是还在,就叫他明儿个早上再送一只杀好的羊,用那只羊招待明日开工的匠人们,叫他们也吃个新鲜。” 王素芬哄着眼点头,贾老太就瞅了她一眼:“大好的日子,你哭啥?要笑!你看桃儿笑得多开心!” 最高兴的是照庆。 她捧着一把钱跳到山桃跟前:“桃儿姐,你看,这是贾奶奶刚刚赏给我的,说是因为我报了个好消息!” 一面又苦着脸埋怨山桃:“桃儿姐,你应该把这件事也告诉我,叫我来报信儿的,你看看,害我少赚了一笔钱。” “你这个贪财鬼!” 山桃刚点了点照庆的鼻子,照庆忽然就拽了山桃一把,朝着山桃身后努了努嘴。 第三百九十二章 贾大姐起疑心 山桃忙转过身,瞅见贾秀莲扶着墙,直愣愣地站着。 “你啥时候进来的?” 贾老太吓了一跳,问她,她也不说话,就只好骂山桃:“你这孩子怎么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关门,这得亏来的是你大姐,万一闯进来个毛贼咋办?” 山桃心里毛毛的,根本顾不得和贾老太斗嘴,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贾秀莲。 她总觉得贾秀莲今天的状态不对,看着像是要吃人啊。 王素芬和山桃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手上还沾着羊血,就冷着脸叫友福:“饭菜还没烧好,你跟着你莹莹姐回屋去,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俩。” 又吩咐照庆:“去隔壁徐家,把徐相公叫来,让他把自己的婆娘领回家去,正是饭点的时候,不好好待在自家烧饭,往旁人家里跑什么。” 这话说得很无情,山桃都小小地惊了一下。 贾秀莲上辈子捅王素芬的时候,一定十分凶残,叫王素芬吃尽了苦头,王素芬才会这么恨贾秀莲。 “娘,”贾秀莲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难道回娘家吃一顿饭都不成么?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 她指着自己的脸,凑到王素芬跟前:“你睁开眼看一看,这是徐光宗打的,你是我亲娘,你不为我讨公道,你还要赶我走!你是人吗!” 王素芬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在贾秀莲的另一半脸上印下了一个带着羊肉渣子的手印。 “我不是人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嫁给徐光宗,是我逼着你嫁的吗?当初劝你多想一想,你铁了心要嫁给徐光宗,说你要当大官儿太太,咋的,这么快就不当官儿太太了?你有骨气,那你就现在跟徐光宗和离啊!你要真的和离了,我反倒佩服你!” 王素芬噼里啪啦骂了一通,旁边的贾老太一个劲儿地瞪她,都没能叫她闭上嘴。 山桃只好凑过去,轻声道:“娘,你别骂了,大姐要真的和离了,不还得住到咱们家吗?到时候麻烦更大。” 王素芬这才回过神。 她冷哼一声,转身进灶房去收拾羊肉。 照庆便看看山桃:“桃儿姐,我还去喊徐相公吗?” 山桃摇摇头:“你帮着小虎子安置炉子去,我看那些烧饼有些凉了,你拿到锅里热一热,咱们夜里吃烧饼,就着烤羊肉,再炖个羊肉,弄个羊肉汤,炒两个小菜就是了。” 家里晚上不做饭,山桃索性就把杨虎火烧摊上剩下的火烧都买了。 今晚若是吃不下,就留着明日给来做工的人吃。 不管方才院里发生啥事,杨虎都很乐呵。 他一边摆弄着炉子,一边笑道:“大娘子,再弄些羊肉来,我做几个羊肉火烧吃,热乎的,更好吃呢。” 杨虎一说话,贾秀莲就看向了他:“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杨虎也认出了贾秀莲:“哟,这不是那个读书人的娘子吗?跟疯子一样,成天去我摊子上闹!孙大娘子,这人跟你们家是亲戚?” 山桃暗叫糟糕,刚刚太高兴了,都忘记杨虎的事。 贾秀莲发现了杨虎,心里该起疑了。 果不其然,贾秀莲蹭蹭蹭蹿过来,指着杨虎车上的几个小罐子,尖声质问山桃:“你是不是回来了!你是不是找他问罐子肉的方子!” 山桃能咋办? 只能装傻装下去了。 “大姐,你可别吓唬我,什么罐子肉不罐子肉的,我啥也不知道啊,你这是咋了?莫不是叫我大姐夫给打傻了吧?奶,你快来瞧瞧我大姐啊。” 山桃把难题丢给贾老太,贾老太忙道:“哎呦,说不准,桃儿啊,你赶紧去找大夫来,给你大姐看看。” 又忙着给贾秀莲解释:“是莹莹想出烤羊肉,家里哪能给她烤?恰好先前我们买过小虎子的火烧,想起小虎子有这么个炉子,就把小虎子叫回了家,你问问小虎子,是不是这么个事。” 杨虎烦透贾秀莲了,他不假思索就点头:“老太太,你不用跟她解释这么多了,赶紧给她找个大夫看看吧,也不知道她是得了什么病,前一阵子就去我摊子上闹,非逼着我拿出罐子肉的秘方,我连罐子肉是啥都不知道,上哪儿给她弄秘方去?” 他这么一解释,贾秀莲的疑心就散去了不少,便又捂着脸哭,就近还抓住了贾老太的胳膊:“奶,我娘不要我了,我是指望不上她了,从小到大,家里只有你最疼我,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管管管,我管!” 贾老太朝着山桃使了个眼色:“去把你大姐夫叫来,我这个做奶奶的,今儿个就端出长辈的款儿来,好好教训教训他。” 贾秀莲吓得直哆嗦:“奶,可不能叫他来!他今儿个被抬出考场,心气儿正是不顺的时候,你现在把他叫来,他肯定又要抓着我撒气了。” “有我在,他不敢!” 贾老太信誓旦旦地保证,贾秀莲就是不相信。 贾老太只得搬出正在剁羊肉的陈旭。 “这是陈旭陈小哥,身上的功夫了不得,那徐相公毕竟是个读书人,火气再大,他能打得过陈小哥?莲儿啊,你放心,一会儿我就让陈小哥看着他,叫徐相公给你赔不是,他要是不肯低头,陈小哥自然有的是法子叫他服软。” 贾秀莲这才抽抽噎噎地跟着贾老太进屋去了。 山桃便忙跑去徐家。 她看懂了贾老太的意思,贾秀莲既然已经嫁到了徐家,那可不能再叫她回来。 今儿个无论如何,得叫徐光宗亲自把贾秀莲接回去。 敲了半晌门,钱大花才来开门。 山桃打眼一看,竟发现钱大花的半边脸也肿了,惨状跟贾秀莲不相上下。 徐光宗一定是气得不轻。 没考上是一回事,被人抬出考场又是另一回事。 他这样好面子的人,兴许都没脸回书院读书了。 “你来干啥?”钱大花白了山桃一眼,“你是来看我们家大相公的笑话吧?” 山桃莞尔一笑,都这个时候了,钱大花还“大相公”呢。 这一笑可不得了,钱大花立刻就吼起来:“贾山桃,你果然在笑!” 第三百九十三章 打的就是你 山桃白了钱大花一眼:“咋了,你管天管地,还要管人能不能笑?我偏要笑!” 她推了钱大花一把,奈何身板没有钱大花壮实,哪怕使出了十成力,钱大花依旧纹丝不动。 “贾山桃,你还想推我?” 钱大花得意地掐着双腰。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从前你就不是我的对手,嫁了人,吃了几天猪肉,就觉得自己长了力气了?做梦吧!想要打得过我,得看你下辈子投胎成啥样!” 山桃呵呵冷笑。 钱大花也是长了胆子了。 原先在村里,她虽然不服气贾秀莲,但却不得不跟在贾秀莲的屁股后头,听贾秀莲的支使。 那会儿钱大花的胆子可没这么嚣张,要使坏,都是偷偷地。 今儿个这么嚣张,是觉得自己到了镇子上,便比在村里厉害了? 山桃才不会惯着她的臭毛病呢。 以前她被一群人欺负,没有还手之力,现在她都从贾山桃变成孙大娘子了,还打不过? 自己打不过,她手上还有人呢! 山桃立刻朝着自家的方向大喊:“来个人帮个忙!” 几乎是话音刚落,陈旭就从墙头翻过来了。 落地“咚”的一声,把钱大花吓了一个激灵。 “你是谁呀!好好的正门不走,偏要跳墙头!是不是个贼!” 山桃掰下钱大花指着陈旭的手指头,笑眯眯地道:“这不是贼,是我叫来帮忙的人,钱大花,你看我现在能不能打得过你了?” “贾山桃,你不要脸!你竟然找帮手!” 山桃无奈地笑了。 到底是谁不要脸? 小时候,贾秀莲和钱家三姐妹抱团儿欺负她的时候还少吗? 那会儿就能找帮手了? “滚!” 山桃收起笑容,不耐烦地叫钱大花滚。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大姐夫家的奴才罢了,见了我,不恭恭敬敬地行礼,喊我一声姨奶奶,亦或是大娘子,竟然敢跟我在这儿大呼小叫,徐家的家风便是如此吗?” 早在进门时,山桃就瞥见徐光宗正躲在堂屋的门后看着呢。 真是孬种,自己不出来,叫一个女子顶在前头。 他身上的虚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山桃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恶心。 她便故意抬出徐家家风,就是为了讽刺徐光宗。 果然,徐光宗坐不住了。 “姨妹何必动怒?” 他一身长衫,负手而出,面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温润笑容。 “这是何人?”徐光宗瞥了陈旭一眼,“翻墙头怕不是君子所为,妹婿不在家,姨妹应该少与这样的人来往,省得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徐光宗今日在考场上丢了大脸,又不一定能回得去敬国公府,山桃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中。 张春兰生下儿子之前,她跟贾老太、王素芬一块儿,祖孙三代使使劲,就能把徐光宗和贾秀莲踩在泥土里,叫他们永远翻不了身。 既如此,还怕什么? 山桃便捂着嘴咯咯咯地笑:“我的娘呀,大姐夫竟然还知道爱惜名声呢。” 她朝着钱大花努努嘴:“大姐夫到现在还是个白身,家里却养了这样一个人,大姐夫就不怕传到书院山长耳朵里吗?” 徐光宗的脸色并没有山桃预料中那般阴鸷,反而还笑了两声:“姨妹怎的这般天真可爱?这不过是我家中的一个丫头而已,怎的,本朝哪条律法规定,没有功名在身,家里就不能养丫头了?妹婿还是个屠户呢,不照样养了一个丫头?” 山桃要的便是这句话。 她立刻使出吃奶的劲儿,抡圆了胳膊,照着钱大花的脸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突如其来,钱大花丝毫没防备,就被山桃扇了个趔趄。 她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从来只有她欺负山桃的份儿,今日竟然被山桃打了,这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贾山桃,你敢打我!” 山桃微微甩了甩手。 打人的时候倒是挺痛快的,打完了,手上还有点疼呢。 “我大姐夫都说,你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怎么,我还打不得一个奴才么?” “你凭什么打我!”钱大花一手捂着脸,一手就来抓山桃的胳膊,“我看你是好久没挨打了,皮痒了是不是!” 手还没挨着山桃的胳膊,陈旭便冲过来抓住了钱大花。 他力气极大,将钱大花高举头顶,直接摔进徐家院子里的锦鲤池中。 钱大花连喊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她身板宽厚,锦鲤池又不深,一躺进去,池子里的水溅出来一堆,几条锦鲤都被她压死了。 徐光宗就笑不出来了。 他身形一动,原想奔过去看一看钱大花,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 “大姐夫怎么不过去了?”山桃笑道,“赶紧过去瞧瞧吧,说不定钱大花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这一摔,这孩子就摔掉了呢。” 徐光宗嘴唇哆嗦了几下,连带着腮帮子上的肉都在抖。 “姨妹说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我家中并无妾室,又自问素来洁身自好,怎会与一个丫头有首尾?这样的话,姨妹以后休要再提起,省得传出去,损了我的名声。” 张口闭口都是名声,所谓的好名声,就是装出来的吧! 山桃撇撇嘴:“好叫大姐夫知道,我打你家丫头,并不是无理取闹,是她不知道分寸,见了我不行礼,还敢直呼我的姓名,甚至于刚刚要动手打我,这样的丫头,不尽早发卖了,留在家中迟早是个祸害。” “不过我瞧着大姐夫有怜香惜玉之心,不得已,只好自己动手了,大姐夫,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徐光宗微微勾起唇角,“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打便打了,只要姨妹高兴,怎么着都成。” 呸!真是令人作呕! 山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赶紧抖了抖身上,朝着自家的方向指了指:“我大姐被你打了,正在家里哭呢,大姐夫还不赶紧去我家,将我大姐接回来,难道你还真的要逼着我大姐跟你离了心不成?” 第三百九十四章 嫉妒心 徐光宗眉头微展。 这贾山桃是什么意思? 这是来劝和的? 他在心里一琢磨,就冷笑了两声。 是了,贾山桃必定是来劝和的。 贾家几代人都是种地的,家里人虽然识字,可却始终没有养出一个读书人。 到了贾老四这一辈子更惨,只生了两个女儿,眼瞅着就要绝户了。 虽说现在过继了个嗣子,可终究不是自己的亲骨血。 且嗣子还小,谁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情形。 放眼当下,也只有他这个大女婿是个读书人,以后可走入仕途,叫贾家沾一星半点的好处。 贾家可不舍得放走他。 方才徐光宗还有些后悔,今日不该对贾秀莲下手那般重,一会儿要如何去把贾秀莲接回来。 现在徐光宗心中便有数了。 贾家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们不敢毁了这门亲事。 更何况,贾家现在一家妇孺,能做的什么准? 把他喊过去,怕不就是说两句,或者干脆哄着他,叫他和贾秀莲和好。 既如此,他怕什么? 徐光宗便冷哼了一声:“姨妹不说这个便罢了,一说这个,我就来气,也不知道你们贾家是如何教导女儿的,你大姐一点妇道人家的贞静娴雅都没有!她成日在家不做女红,不下厨房,不孝婆母,不理家务,只知道在外面闲逛。” “说她两句,她便当街给我甩脸子,甚而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说我烂泥扶不上墙,姨妹你听听,你大姐竟是这般蛮不讲理!” 山桃还真不知道贾秀莲骂过徐光宗,在贾秀莲嘴中,是徐光宗考试不利,要钱不成,就把气撒到了她身上,难不成这里头还另有隐情? 想一想贾秀莲那个性子,还真有可能。 贾秀莲满心期待徐光宗能一举考上秀才,她好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为此,之前夸下的海口不知道有多少。 可没想到徐光宗竟然连童生试都没过,还丢了个大脸,贾秀莲能不气吗? 气昏了头,当街指着徐光宗的鼻子骂徐光宗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倒的确像是贾秀莲能做出来的事。 不管怎样,且叫这对夫妻狗咬狗去。 最好咬死一个。 “这是大姐夫和我大姐之间的家务事,我一个做姨妹的,也不好插手去管,大姐夫还是赶紧跟我走吧,省得叫我奶等急了,大姐夫早去早回,也好早些回来用饭呢。” 徐光宗的脸色又是一黑。 家里没钱了。 缸里的米只够做一顿饭,灶房里还有一把鸡蛋和一把小水葱,柴也不够用了。 今晚的饭菜还不知道着落在何处。 偏生贾秀莲那个贱妇却一口咬定钱已经花光,不肯再掏钱买米。 而他娘余牡丹明明手里还有一些首饰,却死活不肯拿出来换钱花。 家里还有个大肚子婆娘,一顿不吃,便饿得慌。 饿死张春兰不要紧,若是饿坏了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上哪儿去弄点钱花呢? 徐光宗的视线在山桃的脸上打了个转。 贾山桃倒是生得不错,笑眯眯的样子,竟比贾秀莲还要娇俏几分。 他正想再看一眼,陈旭就咳嗽了一声:“徐相公,快走吧,你不饿,我还饿着呢。” 陈旭顺手就推了徐光宗一把,把徐光宗推了个趔趄。 他亲眼见识到陈旭是如何摔打钱大花的,哪里还敢跟陈旭犟嘴,即使心中不高兴,也还是温润地笑了两声:“姨妹和壮士先行,我去嘱咐家母两句话,随后便来。” 院门一掩上,徐光宗便沉下脸。 他看都不看钱大花一眼,径直从钱大花身旁走过。 “官人!” 张春兰从西厢探出头,将一个荷包拿了出来。 “这是我这几日绣的荷包,官人给翠珠,让她去换些钱来,再买些菜。” 她叹了一口气,低头抚摸着平坦的小腹,眉眼之间俱是温柔。 “奴家能饿得,可奴家肚子里的小家伙却饿不得,少不得点灯熬油地绣些东西拿出去换钱,可是长此以往,奴家怕坚持不了多久,官人还是要想个法子才是。” 张春兰温柔小意,身上有些闵怜儿的影子,可却与娇滴滴的闵怜儿风格不同。 闵怜儿还是太娇气了,张春兰却肯放下身段,在炕上做些闵怜儿做不来的事情,叫徐光宗很是受用。 但再如何受用,在钱财二字上,还是免不得败下阵来。 徐光宗烦躁地拧起双眉:“我知道了,正在想法子呢。” “官人辛苦了。” 张春兰挽住了徐光宗的胳膊,靠在了徐光宗的肩头。 “奴家虽然身怀有孕,但冬子在奴家身边,奴家心里就不怎么害怕了,再加上有婆母提点着,大娘子照顾着,官人关心着,翠珠伺候着,奴家就不怎么辛苦,做些针线活儿补贴家用,也是不想看着官人太辛苦的缘故。” “唉,可怜官人又要读书,又要操心家务,家里有这么多张嘴,官人却只有一个,实在是太辛劳了,要奴家说,不若减少家中的人口,官人只怕还轻松一些呢。” 徐光宗眉头微皱:“兰儿此话何意?难道你要把冬子送回村里去?这不大好吧?我既然已经答应照拂你们姐弟,怎好叫冬子一人过活?” 张春兰眉眼微垂,眸中浮现出一丝冷意。 徐光宗却还以为她只是难过:“你若是执意要将冬子送回去,我也不好劝你,这样吧,叫冬子再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让他回去,如何?” 张春兰慢慢抬起头,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官人说什么呢,冬子还这么小,离了我,他怎么活呀?我的意思是,家里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着,官人要不裁剪两个人吧?翠珠能干,家里离不开她,倒是钱大花,成天没事干,放在家中,白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官人不若给她选个好人家,也省得她跟着咱们吃苦。” 徐光宗重新打量起张春兰。 是他小瞧张春兰了,原以为张春兰是个不争不妒的,没想到张春兰竟然有这样的心机,想趁机赶走钱大花。 不过,他喜欢。 能叫几个女子争他抢他一人,这是世上多少男人求都求不来的事! “你急什么?”徐光宗笑着勾起了张春兰的下颌,“我留着她,还有大用处呢。” 第三百九十五章 贾大姐要和离 徐光宗的眼神里头充满算计。 算计得太多了,就透着阴毒的狡诈。 张春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着凉了?” 徐光宗面色微冷,抓着张春兰的胳膊,往西厢里送:“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得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身子,莫要着凉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他摸着张春兰的肚子,像是在透过张春兰的肚皮,看里头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 “兰儿,我对你不薄,倘若你给我生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出来,你这一辈子都能安享荣华,你一定要给我生儿子,听明白了吗?” 徐光宗手上渐渐用了力气,张春兰忙喊了一声官人:“官人,奴家知道了,贾家那老太太不是还等着官人么?官人快去吧,奴家在屋里给咱们的孩儿做针线,等着官人回来。” 徐光宗笑了两声,在张春兰的胸上拧了一把,这才出去了。 一出门,就看到张冬子不声不响地站在墙根,把徐光宗吓了一个激灵。 “张冬子,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昨儿个便叫你出去找个活儿干,你怎的没去?” 张冬子露出憨憨的笑容:“读书……姐姐说跟着姐夫读书……” 徐光宗蹙了蹙眉头。 原先看这小子还有几分机灵劲儿,只是不爱说话,憨了一些。 没想到相处了些时日,才发现这小子竟然是个傻蛋。 一个蠢货也想读书? 配么? “你既然住在我家里,吃我的,喝我的,就得帮我干点活儿,去,把钱大花抬回屋里去,仔细着点,莫要弄伤了她,我留着她,还有用处呢。” 贾家人等了好大一会儿,徐光宗才姗姗来迟。 开院门的是照庆,小姑娘没给他好脸色,连礼都没行,就噔噔噔往院子里跑。 琇莹倚在窗户上瞧见了,便喊住照庆:“这些日子,我是怎么教你的?徐相公是咱们家的客人,你不可这般无礼。” 照庆嘟嘟嘴:“莹莹,可他是……” “快去。” 照庆只好转过身,极其敷衍地朝着徐光宗行了一礼,就领着徐光宗往贾老太那屋去:“贾奶奶等着你呢。” 徐光宗朝着照庆笑了笑,才转头望向琇莹。 小姑娘年岁不大,但周身气度远不是寻常人可比,听说这个小姑娘原先是个小叫花子。 一个小叫花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度?竟然还会读书写字。 徐光宗心里闪过一抹疑惑。 “大姐夫!” 山桃在屋门口就看到徐光宗一直盯着琇莹,心里不舒服,便笑吟吟地喊了徐光宗一声。 “大姐夫还傻站着干啥?我奶和我大姐都在等着你呢。” 按理说,训斥女婿这种事,王素芬这个丈母娘也得在场。 但王素芬懒得看见贾秀莲两口子,就躲在灶房里炖羊肉。 她还将照庆叫走了,山桃只好充当照庆的角色,引着徐光宗进了贾老太的屋子。 贾秀莲正盘腿坐在炕角。 她卸了脂粉,洗了脸,看着比往日要可爱一些。 那半边已经肿起来的脸颊,也没有那么狰狞了。 徐光宗进门就朝着端坐在大炕正中央的贾老太拱手行礼:“给祖母请安。” 贾老太板起脸来冷哼一声:“可不敢受徐相公的礼,我是个乡下的糟老婆子,徐相公将来是要大官儿的,徐相公的礼,我哪儿受得起啊。” 徐光宗脸上陪着笑,又喊了一声祖母。 贾老太也不是真心要拿捏徐光宗的,见徐光宗态度软和,就叹口气道:“年轻夫妻过日子,难免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可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莲儿没犯大错,你就不能打她啊。” “徐相公,我家莲儿虽然说是个乡下姑娘,但我们家家一直没娇养着她,她长这么大,就没下过地干过活儿,我们家里人更是从来没打过她一根手指头,可嫁给你才多长时间啊,你就把她打成这样。” “徐相公,我这个做长辈的,心里实在是难受啊。” 贾老太说到动情处,竟然还落泪了。 山桃是真心佩服她奶,当初没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徐光宗的腮帮子也在抖。 这死老太婆怎么这么会装。 还没打过贾秀莲一根手指头呢,前些日子,王素芬不还举着一把扫帚,撵得贾秀莲四处跑? 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为了贾家的银钱,他才不会过来赔笑脸。 可恨余掌柜竟然一声不响地回了京城,临走前还跟伙计说不必再用他了。 虽然抄书并没有几个钱,但能时常去余氏书坊坐着,也能摸清楚余氏书坊每日的生意状况。 如今去不得,他就没法估算出余氏书坊能赚多少钱,到了年底,他又能从余氏书坊那里拿多少钱。 是了,拿钱。 今时不同往日。 张春兰肚子里有了孩子,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贾秀莲那个贱妇,却迟迟弄不来钱。 他要想在白鹿书院继续站稳脚跟,就得另外想法子。 想来敬国公府看在张春兰有了孩子的份上,不会不管他,多多少少还是会给些钱的。 徐光宗估摸着,这钱就是从余氏书坊赚来的钱里出。 到那时,他自然还是要推却一番,但却可以把张春兰推出来,叫张春兰领了这个钱。 这样一来,在敬国公府的眼中,他依然是那个傲骨铮铮的徐光宗。 钱是个好东西啊,没钱可不行。 眼下,抓住贾家就是徐光宗的目的之一。 因此,哪怕心里恶心贾老太,徐光宗依然陪着笑脸。 “祖母说的是,是我的不是,我一时冲动,就对秀莲动了手,等回去之后,我定然会好好反思,往后再也不会对秀莲动粗了。” 他哄了贾老太还不算,还朝着贾秀莲作揖:“娘子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贾秀莲捂着脸,抽抽噎噎地不答应:“我要跟你和离!” 山桃和贾老太登时吃了一惊。 贾秀莲这是来真的啊! 徐光宗比她们俩还要吃惊:“娘子想来是还在生我的气,才说出这样的糊涂话。” 贾秀莲咬了咬牙:“谁说糊涂话了,徐光宗,你听好了,我贾秀莲要跟你和离!” 第三百九十六章 保卫羊肉 贾秀莲神情无比认真,兴许是因为有贾老太撑腰,她的胆子大了许多,敢指着徐光宗的鼻子骂人了。 “你徐光宗算个什么东西!家里穷得叮当响,还跟你那个表妹不清不楚的,哦,对了,还有张春兰和钱大花,这还是我知道的呢,我不知道的,还不清楚有多少个!” “你若是有钱,家里养上十个八个的小妾,我都管不着,可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花我的,我得出钱帮你养着女人,徐光宗,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一问,天底下有哪个女人能做到像我这样的?” “我贾秀莲能读书会识字,嫁妆丰厚,生得国色天香,哪一点配不上你了?要被你和你娘这么磋磨!我在娘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嫁到你家,守着你娘,天不亮就要起床给她烧洗脸水,还要成天琢磨着上哪儿抠出钱来养活你们这一家子!” “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打我,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山桃忍不住给贾秀莲竖起大拇指。 骂得好! 骂得解气! 徐光宗早就不是个人了,连畜牲都不如呢。 有些男人有气性,被一个妇道人家指着鼻子骂成这样,早就转身走了,偏徐光宗还挂着一脸温润的笑容,无论贾秀莲说什么,他都点点头,说贾秀莲说得对,全都是他的不是。 做人做得不咋样,做低伏小倒是有一套。 山桃不由得感叹。 她大姐还是比她有手段啊,徐光宗可从没这么哄过她。 不错不错,希望这对狗男女恩爱一辈子,永远不分离。 贾秀莲一面骂一面哭,等累了,才闻到一股肉香:“什么味儿?山桃,家里烧什么呢?” 山桃笑道:“不是告诉大姐了吗?家里今儿个吃羊肉,刚宰的羊,肉可新鲜了。” 徐光宗和贾秀莲的面色便都变了。 这两个人,一个在考场上待了一天,中途晕了一小会儿,醒过来怕人笑话,只能继续装晕,连午饭都没吃。 另外一个早上中午光顾着和徐母置气,压根没好好吃饭。 这会儿肚子都饿了,被羊肉的香气一勾引,就咕噜咕噜地直叫唤。 徐光宗肯定是不会开口问的,他朝着贾秀莲使了个眼色。 贾秀莲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问山桃:“山桃,你去问问娘,啥时候吃饭,我这肚子饿得慌。” 山桃登时满脸黑线。 这夫妻俩脸皮可真厚啊,她什么时候要他俩留下来吃饭了? 羊肉还是挺贵的,怎能被这般不要脸的人吃进肚里。 她便淡淡地笑了两声:“怕是还早着呢,这炖羊肉想要炖得好吃,怎么也要炖的时间长一些,大姐,你跟大姐夫这是和好了吗?我看天色也晚了,要不,你赶紧跟着大姐夫回去吧,省得叫亲家母担心。” 山桃说得很委婉,贾老太则直接开口赶人:“你们俩赶紧走吧,小夫妻俩打架,床头打床尾和,赶紧手拉手,回家去吃饭是正经,我这里就不留你们了,等你们俩好了,明日再来看我吧。” 既然已经闻到了肉香,贾秀莲怎会轻易走人。 她爬过来,守着贾老太坐着,拉着贾老太的胳膊撒娇。 “奶,莲儿好久没陪着奶吃一顿饭了,今儿个就让莲儿留下来,陪陪你吧。” 贾老太瞥了一眼徐光宗,就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莲儿,你已经嫁了人,再不是娘家的娇客了,有了婆家,便来去不自由,你留下来吃饭,你婆母那边要谁来伺候?你呀,还是赶紧回去吧,你好好孝顺你婆母,徐相公也会看在眼中的,他是个孝子,自然会因为这个感念你的情,是不是啊,徐相公?” 徐光宗笑着点点头:“祖母说的是,不过祖母放心,我娘身边有翠珠几个人伺候着,莲儿不用急着回去,今儿个就让我跟莲儿陪着祖母用一顿饭,尽尽孝心吧。” 贾老太的眼皮子就抖了抖。 她瞪了山桃一眼,眼神中颇有几分埋怨之色。 山桃就很委屈。 怎么倒怪起她来了? 是谁硬要说要劝解这对夫妻的? 还不是她奶自己。 现在倒知道埋怨人了。 山桃便转身出了屋子。 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叫家里的羊肉落入这二人的肚子里。 她眯着眼往墙上看了看,忽地想到了一个主意,立刻就奔出家门,直往徐家而去。 “亲家婶娘!” 一进门,山桃就热情地喊起了人。 徐母没答话,出来应答的是张春兰。 “家里没菜了,我绣了个荷包,叫翠珠拿出去换点钱,我家太太便跟着翠珠一块儿去了。” 徐家院子里静悄悄的,钱大花和张冬子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山桃没做他想,只是微微有些失望。 原本想着挑拨徐母两句,叫徐母去闹腾着,将贾秀莲和徐光宗叫回家,现在徐母不在,山桃的算盘就打空了。 她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张春兰却开口挽留:“山桃,你且等一等,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跟我说一声也是一样的,兴许,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山桃往后退了几步:“多谢你的好意,我这个忙,你帮不上,再者,我怕你帮了我,将来想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帮不了。” 人情债最是难以偿还。 尤其是张春兰姐弟俩,明显都是疯子,跟疯子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 今日叫张春兰帮了忙,明日张春兰兴许就要她杀人。 山桃拎得清,宁愿损失几碗羊肉,也不愿意沾染张春兰姐弟。 “你很怕我?” 张春兰忽然笑了两声。 “我太疯魔了,是不是?山桃,对不住,你小时候受欺负,我没有帮你。” 山桃蹙蹙眉,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张春兰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做什么。 “我帮你,并不图回报,我是为了我的心,”张春兰笑得很从容,“我这辈子,注定要做很多亏心事,我怕亏心事做得多了,报应会报应在我弟弟身上,如今顺手帮你的忙,也算是为我弟弟积德吧。” 山桃拔腿就走,满嘴胡言乱语的,也不知道张春兰在说什么。 她前脚才进了自家的院子,后脚就听见张春兰的惨叫:“救命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 驱赶成功 这惨叫声实在是太过凄厉,叫得人心里发麻。 不仅徐光宗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就连后院的王素芬等人也都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 山桃指了指隔壁:“好像是春兰姐在叫。”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方才张春兰还好好的呢,怎么一转眼,就发出这样凄厉的叫声? 张春兰该不会是在做局陷害她吧? 山桃拿不准,就不敢再开口说别的。 “徐相公!”贾老太推开窗户,朝着隔壁努了努嘴,“你还不赶紧回去瞧瞧?你还愣着做什么!” 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关系到徐光宗的前程,徐光宗回过神来,便拔腿就往家中冲。 山桃认识徐光宗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见过徐光宗跑这么快呢。 眼瞅着徐光宗跑了,贾老太才催促贾秀莲:“你也赶紧回去瞧瞧。” 贾秀莲撇撇嘴:“不过是个贱人罢了,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贾老太掐了贾秀莲一把,“你现在是徐家的大娘子,那张春兰肚子里就是怀了个金疙瘩,也是见不得光的,你想留还是去,只要不闹开了,都凭你的心意,莲儿,奶且问你,你想要留下张春兰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吗?” 贾秀莲冷哼一声,眼神里迸射出的森冷叫贾老太打了个哆嗦。 “一个野种,根本就没有必要来到这个世上,我杀了他,也是对他好。” 贾老太心头微颤,好半天才喘过气:“你既然这么想,那就现在回去吧,这可是弄掉张春兰肚子的大好时机,莲儿,你得好好把握住。” 贾秀莲被贾老太一点拨,心里就好像开了一扇窗户,顿时就亮堂堂的了。 可她又不想就这么自己回去,便嘟着嘴道:“奶,你别劝了,我反正是要跟徐光宗和离的,徐光宗的小妾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说胡话!” 贾老太急坏了。 一则着急贾秀莲真的跟徐光宗和离,若是如此,贾秀莲这个祸害就得砸在家里。 二则是怕羊肉炖的时间太久,就不嫩了。 得尽快想个法子把贾秀莲给弄走。 “大姐,你真的舍得跟我大姐夫和离吗?” 正着急呢,山桃便走进屋中。 贾老太登时松了一口气,忽悠人的功夫可以交给山桃了。 贾秀莲冷着脸哼气:“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今年又考不上秀才,一家子不要脸,趴在我身上吸血,我要是再不跟他和离,岂不是就要像你……” 她捂住嘴,咳嗽了两声,才接着往下说:“反正我不想做他们徐家的老妈子,这回他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我是不会跟他回去的。” 贾老太犯了愁,这还倔上了。 她只好不停地朝着山桃使眼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山桃一人的身上。 山桃顿感压力,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劝解贾秀莲。 “想当初,这门婚事可是大姐哭着喊着求来的,附近村子里都知道,大姐夫考场刚失意,大姐你就要跟大姐夫和离,传出去,人家都会说你无法共患难,村里人喜欢说闲话,一人一句,光是唾沫星子,就能将你淹死。” 贾秀莲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她知道徐光宗会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这样的好男人,她怎么会舍得放手。 只不过是面子上下不来而已。 一看贾秀莲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山桃就知道贾秀莲心里头在想什么。 她趁热打铁,又问贾秀莲:“大姐,你现在回去,大姐夫身边的位置,就还是你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是留还是去,现在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说完山桃就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孩子是无辜的,她可真是太罪过了。 “大姐还想不想做大官儿太太了?大姐夫那个人吃软不吃硬,今日大姐若是还想拿乔,一定会在大姐夫心中扎下一根刺,将来大姐夫对大姐便只会日益嫌弃,可若是今日大姐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主动帮忙大姐夫照料张春兰,大姐夫对大姐心中就只剩下感激了。” “大姐,你可别小瞧这感激二字,什么东西都怕日积月累,人心也是如此,点点滴滴的感激凑成一处,总有一日,大姐就会变成大姐夫心目中的神灵,到时候,大姐想叫大姐夫做什么,大姐夫就得乖乖听话。” 贾秀莲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就咬了咬嘴唇:“奶,山桃,我现在就回去一趟。” 贾老太长舒一口气,要说会忽悠人,还是桃儿的本事最大。 她忙嘱咐贾秀莲:“到家了可千万别跟徐相公吵架,先顾及着张春兰再说,莲儿,你记住了,只要你手里攥着钱,徐家的人就得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山桃亲自送贾秀莲出门,瞧着贾秀莲进了徐家大门之后,立马将自家大门给闩上,回身就一溜小跑往后院走,迎面差点撞上王素芬。 “你这妮儿干啥呢,风风火火的,小心摔一跤。” 山桃摆摆手,顾不得跟她娘说话,先去把后门也给闩上,这才扶着双膝直喘气。 “娘,你不知道方才有多凶险!得亏张春兰出了点事,不然,我大姐和徐光宗就非得赖在咱们家中吃羊肉不可!” 他们夫妻俩只要能留下来,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徐母也给叫过来,说不定,还能把张春兰和钱大花、张冬子都喊来。 一支羊就那么大点,他们徐家的人就得吃一多半。 多不划算。 “该!”王素芬黑着脸,戳了戳山桃的额头,“你跟你奶费这么大的劲儿干啥?要我说,直接拿着擀面杖把人打一顿,赶出去,不就行了?偏要装神弄鬼,还把人都叫到家里来劝和。” “嘘,”山桃摆摆手,叫王素芬暂时先别骂她了,“娘,你听,隔壁怎么没有动静了?” 贾秀莲一进西厢房,张春兰就不怎么叫唤了。 她握着徐光宗的手,眼泪汪汪地看向贾秀莲:“大娘子,我……我这肚子实在是难受得很啊!求大娘子为我请个大夫,救救我吧。” 贾秀莲脸色一沉:“没钱!你忍一忍吧!” “贾秀莲,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第三百九十八章 贾大姐怒了 贾秀莲吓得忙往后退了两步:“徐光宗,你想干啥?你刚刚还在我奶面前保证,以后要好好对我,不会再打我的,你素来自诩君子,可你说的话跟放屁一样,哪里像个君子!” 话音未落,徐光宗巴掌就扇了过来。 他这回学聪明了,并没有扇贾秀莲的脸,以免落了形迹。 而是拍到了贾秀莲的头。 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不像孙时安一样孔武有力,但毕竟是男人,手劲儿很大,这一巴掌打得贾秀莲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 “徐光宗!你不是人!” 贾秀莲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抓着西厢的墙爬起来,倚靠在墙上呜呜呜地哭。 “姑奶奶不伺候你了!今儿个一定要跟你和离!” 既然存了和离的心,贾秀莲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恶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指着徐光宗怒骂。 “你以为你会读几页书,就是个人物了?我呸!连考个童生试都能被吓晕过去的窝囊废,就算明年能考中秀才,将来在官场上也没有大出息,搞不好,姑奶奶还要被你连累!” 她越骂越过瘾,就忽略了徐光宗那黑如乌云的脸色。 “说什么是敬国公府子弟,只要生下儿子,就能靠着儿子回到敬国公府去,真是可笑!敬国公府要真的看重你,早就吹锣打鼓将你请回京城去了,哪里还会抛出这么一个极其可笑的条件!徐光宗,他们那是在耍你呢!” “你认命吧!你就是一个外室之子!见不得光的腌臜种!我若是敬国公夫人,打死都不会叫你和你娘进门!省得玷污我家门楣!呵呵,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现在也是你徐光宗的正头娘子呢。” 贾秀莲冷笑两声,瞅见旁边的张春兰,就猛然扇了张春兰一巴掌:“张春兰,你这个贱人,爬了我家男人的炕头,怀了他的贱种,还指望我掏钱给你请大夫?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姑奶奶现在是正头娘子,你不过是个贱婢,我把你卖了,都是应当!” 她今儿个豁出去了,要闹就闹个痛快,还怕什么秀才、敬国公府的。 反正上辈子她从来没听说过敬国公府的事,也不知道徐光宗有个儿子。 倒是隐约听贾山桃提起过,徐光宗有个带着儿子的远房表妹,很可怜。 估摸着这个带着儿子的远房表妹就是闵怜儿,那孩子便是徐光宗的种儿。 可笑贾山桃还口口声声可怜闵怜儿母子,殊不知她的男人背着她干了点啥! 按照上辈子的事情来推算,既然闵怜儿都生下了儿子,徐光宗却依旧窝在秀水镇,那就说明敬国公府说的话根本就不算数。 前后一想,贾秀莲就想通了。 等她跟徐光宗和离,把徐光宗从这间房子赶出去,徐光宗没钱去书院读书,还不是只能回到王家庄? 在书院,有名师指点,徐光宗还没考上秀才呢,回到王家庄,她倒要看看,徐光宗拿啥考秀才! 离了钱的徐光宗,啥都不是! 她还怕个屁! “骂够了么?”徐光宗眼神冰冷,一步一步靠近贾秀莲,“贾秀莲,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你这种贱人,以为自己是正头娘子,就能随意打骂发卖男人的妾室庶子,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要你生的孩子么?因为我不想叫我的儿子托生在你这种正头娘子的肚子里!” 贾秀莲愣了愣,随即就气笑了。 老天爷,这是什么道理! 就因为徐光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外室之子,他就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是这种出身? 贾秀莲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哪怕是贾山桃那个丧门星,也没说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是个丧门星的。 是她大意了,重生回来之后没有好好考虑清楚,光想着徐光宗以后的辉煌,却没想一想徐光宗这个辉煌是怎么来的。 若不是贾山桃死了,徐光宗怎么有机会装出一副对糟糠妻用情至深的样子。 不如此,又如何会被当世大儒和荆州王赏识! 这辈子想要徐光宗比得过前世的辉煌,岂不是要叫她变成那个早死的糟糠妻? 贾秀莲可不愿意。 她的确想做大官儿太太,但她要做的,是活着的大官儿太太,而不是一个死了的徐贾氏。 “笑什么?” 徐光宗一把掐住了贾秀莲的脖子:“你觉得这很好笑?” 贾秀莲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徐光宗!” 她对着徐光宗又抓又踢,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渐渐的,她就喘不上气儿了。 徐光宗倒也不想掐死她,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儿,见贾秀莲一张脸都发紫了,才松开手。 贾秀莲登时瘫软在地。 她如同一条死鱼一般,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每喘一口,嗓子就火烧火燎地疼。 “还骂么?还笑么?” 徐光宗狠狠地踹了贾秀莲一脚,贾秀莲登时便发出一声惨叫。 “你记住,你既然嫁给了我徐光宗,那这辈子就是我徐光宗的妻子,哪怕你就是死了,也要入我徐家的坟,贾秀莲,你老老实实地为我操持家务,我还会给你留几分体面,倘若你再像今日这般放肆,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弯下腰,在贾秀莲身上一顿乱摸,摸到了一个荷包,打开一看,里头还有二两碎银。 “这不是有钱么?贾秀莲,你出息了,竟然敢骗我!” 说着又是一脚,疼得贾秀莲捂着肚子直哼哼。 待徐光宗出去了,贾秀莲才从地上爬起来,一路跑去了孙家。 可孙家大门紧闭,她在前头敲了半天没人开,便又绕到后头,刚喊了一声奶,头发就被人揪住了,回头一瞧,竟然是徐光宗。 贾秀莲登时便头皮发麻。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光宗俯身凑近贾秀莲的耳朵,温和的声音,在贾秀莲听来,却如同阴森的地狱恶鬼在她耳边低语。 “巧了,路上碰见翠珠,我就让翠珠去请大夫了。” 他手上一使劲儿,贾秀莲就惨叫一声:“奶,救我啊!” “别喊了。” 徐光宗盯着孙家紧闭的后门,冷冷地笑了。 “贾秀莲,你这个蠢货,难道就没有发现,你奶和你娘,已经不要你了么?” 第三百九十九章 求救无门 “你胡说!” 贾秀莲才不信呢。 贾老太那么疼她,上辈子都把棺材卖了,给她凑钱花,这辈子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挨打吃苦,而不帮她呢? 她不信。 “你放开我!你骗我!我奶只是没听见我喊救命而已!” 若是真的不疼她了,刚刚怎么可能还为她教训徐光宗呢。 “奶,你开门呀!我是莲儿啊,你快救救我吧!” 院子里羊肉的香味儿都飘出来了,勾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喊饿。 隐约能听见几个人在笑,好像是在称赞友福,夸友福聪明伶俐。 没人听见她的哭喊。 哪怕她都喊破了喉咙,兰里河对岸的人家都出来看热闹了,孙家的后门依然纹丝不动。 “还在盼着你奶来救你?” 徐光宗冷笑两声,一脚踹倒贾秀莲,拽着贾秀莲的头发就往家里拖。 “既然你从娘家要不来钱,贾秀莲,你就得想别的法子赚钱了。” 孙家院子里,众人正高兴地吃吃喝喝。 今儿个好消息这么多,值得众人庆贺。 山桃还没将韩秀没了的消息告诉贾老太和王素芬,这事不急,等她明日去一趟春风居,若是春风居已经打起了白幡,那这个事就准了。 “桃儿,那衙役没说你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山桃摇摇头:“奶,你急啥呀,衙役只说,他们发现了山猪王的踪迹,正追去了,且这个消息还是两天前的呢,说不准这会儿我爹和时安哥他们已经抓住了山猪王,正往家中走呢。” 贾老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黄大仙儿保佑,又夹了一块羊肉:“这羊肉不错,素芬,你赶明儿去买羊肉的时候,跟那杀羊的约好了,过几日老四他们回来,让他往咱家送上几头羊,也不用他杀,咱们自己杀,现杀现吃。” 她吃了一碗炖羊肉还不算,又抓了一块烤好的羊肉,还想再吃一块烤羊肉时,王素芬却不让她吃了。 “娘,这羊肉肥腻,你吃多了不好,来,吃点素菜。” 贾老太就埋怨了王素芬几句,但也知道王素芬是为她好,就乖乖地听王素芬的话,虽然很馋烤羊肉,却依旧就着素菜吃了半碗饭。 “贾奶奶,你喝过羊乳吗?” 琇莹这么一问,饭桌旁边的人都怔住了,纷纷表示没喝过。 贾老太就很嫌弃:“谁喝那个东西呀,羊肉都这么腥膻,羊乳还不得腥死人?” “羊乳很好喝的,”琇莹笑道,“嫌腥膻,煮的时候,搁一点生姜汁或者红枣,便能去味儿了,贾奶奶既叫姨妈去找那卖羊的人,不如叫他卖几只母羊给咱们,母羊能下小崽,产的羊乳多了,咱们也能喝,还能用羊乳来做点心。” 琇莹伸出自己的手,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常喝羊乳,还能叫女孩儿家越长越白呢。” 山桃明白了,琇莹一定是常常喝羊乳,所以才会长得这么白。 她对变白没什么太大兴趣,却对琇莹说的点心有点好奇。 “奶,娘,要不咱们就听莹莹的,买几只母羊回来呗,反正咱们家山上地方大,再多养些羊,地方也足够了。” 王素芬和山桃想到一块去了。 她想的是弄些羊肉去卖。 “卤羊肉也挺好吃的,多买些羊,做个羊肉汤,配些大饼,吃着又爽快,又便当,自己养了羊,杀来吃还方便。” 贾老太对母女俩的想法嗤之以鼻:“你们俩就闹腾吧,山上的猪圈垒得咋样了还不知道,你们娘儿俩先就开始计划着放羊了。” 但到底没说反对的话,多买几只羊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一时饭毕,陈旭先行回去。 山桃给他包的烤羊肉他没拿,照庆就自告奋勇去送了。 杨虎看天色还不算晚,便说要回家去,任凭山桃如何劝说都没用。 山桃便也不好留他,只叫他等一等,给他带几个羊肉包子,叫他拿回家给他娘尝尝鲜儿。 杨虎这回没拒绝。 山桃从锅里捡了几个热腾腾的羊肉包子,瞅见杨虎带饭用的小罐子,便灵机一动。 她把这些小罐子洗干净,在里头装上了生羊肉,加了些水,放了香料等物。 “小虎子,这里头的羊肉和佐料我都放好了,你拿回家去,在锅里炖上,炖好了放进锅里温着,明日一早就能喝了。” 杨虎谢过山桃,他腼腆地挠了挠头皮,笑道:“先前徐家大娘子总逼着我要什么罐子肉的秘方,我拿不出来,兴许今晚回家炖了这几罐子羊肉,这罐子肉的秘方,就被我琢磨出来了。” 山桃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她不能明着叫杨虎去做什么罐子肉,那不就成了第二个贾秀莲? 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提点、启发杨虎。 但愿杨虎真的能靠她的启发,做出真正的罐子肉来。 山桃便笑着打趣杨虎:“行呀,你若做出了罐子肉,想开店做生意,尽管找我,我也沾一沾你的光,赚点体己钱。” “大娘子可莫要说这样的话,”杨虎依旧笑得很腼腆,这可不像是他,“我要真的想出什么罐子肉的秘方,那也是大娘子的功劳,等有那一日,我真的赚了钱,这钱得咱们对半分。” 他一面说,一面四处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山桃可不想分走杨虎的东西,上辈子杨虎靠这个发了财,这辈子,这个财还得叫杨虎自己发。 她只是不想让贾秀莲分走一杯羹而已。 “嫂嫂,”琇莹从前院转出来,一手拄着拐,一手攥着个小包袱,“咦,照庆这丫头去哪儿了?她方才叫我把她绣花剩下的布头找出来,这会儿怎么人就不见了。” 从琇莹出来那一刻开始,杨虎的视线就一直粘在琇莹身上。 他一张脸红得像被煮熟了一样,一双眼都不敢乱瞟,看一眼琇莹,就赶紧低下头,可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再看一眼琇莹。 山桃心中便咯噔一跳。 杨虎这小子,不会是看上琇莹了吧? 这可不成。 杨虎要是看上琇莹,照庆咋办? 再说了,琇莹的婚事可不能由着他们做主,得琇莹自己拿主意才行。 “嫂嫂,你这是怎么了?” 第四百章 送谢礼 琇莹一连喊了好几遍,山桃才从恍惚状态中回过神。 杨虎早就走了。 “小虎子跟你打了两声招呼,你都愣怔怔的,人家只好走了,哎呀嫂嫂,你给人家钱了吗?” 琇莹一提这个,山桃才拍了拍脑门,她忘记给杨虎钱了! 杨虎这个傻小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山桃忙拿上钱去追杨虎,总算在长平街上把人追到了。 “小虎子,这是咱们今天说好的钱,你仔细收好。” 杨虎显然也是才想起钱的事,他没清点,就把钱放进肩上的褡裢里,挠了挠头发,很羞涩地问山桃。 “大娘子,大姑娘的腿是怎么回事?要紧吗?” 山桃心中微微有些不喜。 虽然明知道杨虎年纪还小,这个年纪的小子,喜欢上一个小姑娘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山桃还是不高兴,总有一种自己的心肝宝贝被别人觊觎的感觉。 更何况,杨虎竟然还挑剔起琇莹的腿,这就叫山桃更加不喜了。 她便有些冷淡地道:“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多养些时日就好了。” 等她们家莹莹养好了伤,莫说是这小镇子上了,便是州府里,也少有能配得上莹莹的小子。 杨虎如释重负,他跟山桃打了个招呼,便推着小车走了。 山桃一下子就沉下脸。 是她看错了人。 没想到这杨虎竟对琇莹生了这样的心思,还挑三拣四。 以后她再也不会叫杨虎上门了,免得杨虎祸害琇莹。 回到家,却见琇莹倚着院门,在往东边看。 山桃就就好奇地问她:“莹莹,日头都要落山了,你看什么呢?” “看照庆呢,”琇莹朝着赛西施家指了指,“照庆方才回来,拿走了那些碎布头,又急匆匆去了赛老板家,说是看着陈壮士的衣裳破了,要拿去给陈壮士补一补衣裳。” 她盯着赛西施家的门若有所思:“照庆是个姑娘家,怎好随随便便给一个男人补衣裳,她又不是做这个活儿的,等她回来,我定然要好好说说她。” 山桃微微点头:“是得好好说说她,她现在只听你的话,你说的,她怕是能听进去几分。” “吱嘎”一声,隔壁徐家的门开了,徐光宗亲自送老大夫出门。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装得谦卑有礼,温润儒雅,老大夫被他哄得笑容满面,直赞徐光宗有风骨,是个大好人,家中竟然能容得下这样伤风败俗的女子。 “大夫,请慎言,”徐光宗敛起笑容,“张大姑娘才失去双亲庇佑,带着一个幼弟无所依靠,一时不察,被人哄骗,也不能怪她,只求老大夫能可怜可怜她,莫要叫这件事传出去,不然,张大姑娘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老大夫忙道:“这是自然,方才老夫一时失言,以后绝不会说漏嘴。” 一扭头看见山桃和琇莹,老大夫就吓了一跳:“这……徐相公,这可不是老夫说出去的,是她们就站在门口,这……” “不妨事的,”徐光宗又变成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他朝着山桃笑了笑,“这是我家姨妹,都是自家人,彼此知根知底,老大夫不用担心。” 山桃翻了个白眼,徐光宗可真会演戏,也不知道他跟老大夫说了啥,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收容无家可归女子的大好人。 呸!怎么那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莹莹,你进去歇着吧,”山桃怕恶心坏琇莹,就催琇莹进屋去。 琇莹不放心,望了一眼徐光宗:“嫂嫂,你一个人能行吗?” “怎么就不行了?徐相公是我嫡亲的大姐夫,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琇莹这才进屋去了。 察觉到徐光宗的眼神在琇莹的后背上打了个转儿,山桃立刻挡住了徐光宗的视线。 “还没问大姐夫呢,春兰姐怎么样了?那会儿听着春兰姐的叫声可真够惨的,把我吓得都打起了哆嗦。” 徐光宗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放心吧,她没事,只是身子虚弱,需得好好补一补。” “哎呀巧了,我家里今晚炖羊肉,还剩下一些,我去给春兰姐送去。” 一小碗羊肉,山桃送得起。 再者,她也想去瞧瞧贾秀莲的热闹。 刚刚贾秀莲在后头哭喊,家里人都听见了,是王素芬冷着脸,不许照庆去开门。 贾老太也是这个意思。 这两个先前那么疼爱贾秀莲的人都不管不顾,山桃就更加无所谓了。 说来也奇怪,上辈子徐光宗还真没这么打过她。 难道重来一世,徐光宗转了性子,开始动手打人了? 那贾秀莲还真的挺倒霉的。 山桃回家盛了小半碗炖羊肉,拿了两个羊肉包子,又切了一小块烤羊肉,盛了一碗羊杂汤,拿了一个羊肉火烧,再拨了几筷子素菜,装到食盒里,便去敲开了徐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翠珠。 小姑娘表情怯生生的,跟刚来徐家的时候判若两人,见了山桃,便着急得想要说话,身后却传来张冬子的声音:“翠珠……嘿嘿……你快去烧火做饭……老虔婆要骂人了……” 翠珠吓得浑身直发抖,立马跑进了灶房。 张冬子也慢慢悠悠地跟着她进去了。 临进屋之前,张冬子还特地回头看了山桃一眼。 这极其冷漠的一眼,叫山桃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张冬子……张冬子在装疯卖傻! 先前张冬子说话一点都不磕绊,人也挺机灵的,才来镇子上几日,就变成了话都说不利索的憨小子,这不是装出来的,谁能信? 山桃心里就犯嘀咕,张春兰姐弟俩到底要干啥? 不会真的想杀了贾秀莲,取而代之吧? 罢了,杀就杀吧,这都是徐家的事,山桃才不会插手呢,她就是过来看个热闹。 提着食盒,山桃径直走进了西厢房。 张春兰正倚着大引枕歪着,炕边的高几上,放了些点心零嘴儿等物,她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春兰姐真是好惬意,”山桃坐在炕沿上,将食盒里的小半碗炖羊肉端了出来,“我是来给你送谢礼的。” 第四百零一章 做个买卖 “送谢礼?” 张春兰挑了挑眉头,随即便笑了。 她稍微坐起来一些,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靠在蓝底红花的大引枕上。 “我有什么好谢的?山桃,你可别折煞我了,再说了,你送来的这些东西,我看不上,一碗羊肉而已,难道我想吃,不会叫官人买给我吃么?” 张春兰慢慢摸着平坦的小腹,眼中不见半分慈爱,浸透了森森寒意。 “拿去送给你大姐吃吧,她怕是有好一阵时间要饿肚子了。” 山桃早知道张春兰不会吃,因此并没有将张春兰的拒绝放在心上。 她将羊肉收回到匣子中,仔细盖好,笑着开口道:“也对,如今你有了孩子,徐家母子肯定把你捧到天上去了,不过,有一句话我要提醒你,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你现在将他们母子俩耍得团团转,将来等孩子生下之后,他们知道了真相,你跟这个孩子,以及冬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徐家母子有多狠心,没有人比山桃更清楚。 张春兰姐弟想要在这对母子手中活下来,只能看一看,到底谁更狠心了。 “山桃,你什么意思?什么真相,我听不懂。” 山桃就知道张春兰不会说实话的。 她叹了一口气:“下午你肚子痛,是装的吧?多亏了你,将徐光宗和我大姐引了回来,不然,我家这顿晚饭,吃得可就不大痛快了,我领你的情,所以为了谢你,我就再多说两句。” “春兰姐,你是个聪明人,但是有时候聪明过头了,你以为徐光宗很蠢吗?你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若是不像他,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山桃摇了摇头。 张春兰一有身孕,贾老太就直呼不可能。 贾老太和王素芬都说,上辈子张春兰这个时候还没有被卖给那个老鳏夫,是过了一段时间才被卖的,也就是说,上辈子的张春兰此时并未有身孕。 可那会儿张春兰就已经跟徐光宗勾搭上了。 两辈子的事情都一样,她们这几个重新回来的人可没干预。 没道理上辈子的张春兰没怀孕,这辈子的张春兰却怀上了。 这两辈子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张春兰跟贾秀莲打起来了,一时受不了,将她跟徐光宗的丑事披露出来。 张老狗面子上搁不住,就寻了人来,想要把张春兰给卖了。 而那几个人,在张家待了一下午,将张春兰给霍霍了一下午。 从时间上来算,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那几个人的。 山桃冷眼瞧着张春兰的神色,见她眉眼之间颇有些不自在,就明白了,张春兰一定知道内情。 她就是发现自己怀了孩子之后,将计就计,骗徐光宗的。 张春兰的胆子可真大啊。 山桃实在是想不明白,张春兰到底要干啥? 为自己和张冬子找一条活下去的路? 可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孩子刚生出来,徐光宗兴许不会起疑心,可等孩子越长越大,跟徐光宗长得就越来越不像。 以徐光宗的多疑,必定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只要徐光宗查出真相,张春兰姐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春兰姐,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冬子想一想,你那么疼他,难道真的要看着他困死在这里吗?” 张春兰面色阴狠,她揪着大引枕,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呵呵声,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愤怒地低吼。 “我能怎么办!”她终于憋不住了,压抑着哭声,质问山桃,“我爹娘没了,我又卖身为奴,肚子里还怀了不知道爹是谁的孽种,除了抓住徐光宗,我还能有什么出路?” 张春兰眸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 “冬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了,我得看着他有出息,将来他若是能考上状元郎,我便是状元郎的亲姐姐,徐光宗他怎敢动我分毫!” 山桃冷笑。 张春兰真是太天真了。 状元郎岂是那么好考的? 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穷尽一生,只能止步于秀才? 考上秀才,便已经了不得了,想要再进一步中举子,难上加难。 而想再往上考状元,岂不是难如登天? 戏文里书生赶考,一考一个准儿,不是状元郎,便是探花郎,可那都是说书唱戏。 更多的读书人,穷经皓首,一辈子穷困潦倒,却始终无法考中。 张冬子何德何能? 十三四岁的少年,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就想考状元郎? 更可笑的是,张春兰还让张冬子跟着徐光宗读书。 徐光宗自己还是个白身呢,怎么教张冬子? 山桃不是吹,把徐光宗拉出来,跟她们家琇莹比一比,徐光宗能被琇莹踩在脚底下。 就这,还教张冬子? 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再说了,徐光宗也根本不教张冬子读书啊。 张冬子来了徐家,除了比从前更阴狠,装疯卖傻,背地里对着闵怜儿下死脚,还会干啥? 再这么下去,日子长了,张冬子还不知道变成啥样呢。 “春兰姐,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了,你爱听不听,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去跟我说一声,咱们做个买卖。” 张春兰挑了挑眉:“什么买卖?” “什么买卖,现在可不能告诉你,反正对你我来说,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等你想明白了,再去找我吧。” 山桃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包子,放在了张春兰炕边的高几上:“这个给冬子吃,我得去找我大姐了,唉,可怜我大姐,往后可要过苦日子了。” 出了西厢门,山桃先去找了翠珠,塞给翠珠一个肉包子,叫她悄悄去吃,才去堂屋拜见徐母。 徐母端坐在椅子上,冷眼盯着山桃看:“亲家姨奶奶这规矩学得可真好啊,进了我徐家,不先来看我这个长辈,倒钻进了一个丫头的房里,说了那么多话,怎么,亲家的家教便是如此么?” 山桃莞尔,这会儿知道喊她亲家姨奶奶了? 这是要把她当成一门正经亲戚来走了吧。 她才不会把徐家当成亲戚呢。 “亲家婶娘说笑啦,我这不是寻思着,春兰姐肚子里有了孩子,现在金贵着,怕她饿着,就先给她送了些吃的。” 徐母忙坐直了身子:“你带了什么吃的来?” 第四百零二章 为贾大姐撑腰 不管什么时候,徐母还是这副饿死鬼的样子。 饿死鬼就饿死鬼吧,徐母还非要端着。 想吃个什么东西,得旁人开口三催四请。 前世山桃做好了饭,徐母就在桌子上吃稀饭就咸菜,弄得自己好像多委屈似的。 她是婆母,山桃不敢不敬,也不敢让婆母吃咸菜,她一个做儿媳妇的却吃好的,就只能跪着求徐母吃饭。 每回都这样。 时间长了,山桃就破罐子破摔,爱吃不吃。 徐母反倒开始闹了,耍泼撒赖地指责她不孝。 徐母撒泼跟贾老太撒泼不一样。 她做不出来当街躺在地上打滚的举动,她是暗戳戳地使坏。 山桃就不知道吃过多少亏,村里的婆娘们就喜欢听徐母说她的坏话,看到她都帮着徐母骂她。 山桃一个人说不过一群人,到后来,就渐渐地麻木了。 这会儿看到徐母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等她来请的样子,山桃就觉得恶心。 她特地打开食盒给徐母看:“今晚家里烧羊肉,有羊肉包子,羊肉火烧,炖羊肉,烤羊肉,羊肉汤,还炒了两个小菜,我一样都拿了一些,想着婶娘跟翠珠买菜才回来,家里的饭必定还没做好,就送了过来。” 徐母脸上有了几分笑容:“姨奶奶有心了,先放在这儿吧,一会儿吃完了,我叫翠珠把食盒送回去。 山桃没接徐母的话茬,继续往下说:“我原本是想给春兰姐一碗炖羊肉,可春兰姐有了孩子,不能吃太多的羊肉,我就只给她留了一个羊肉包子,叫她给张冬子吃。” 徐母脸上的肉抖了抖:“冬子那孩子太弱了,吃多了羊肉,怕是有热毒,姨奶奶以后可千万别再给他吃的了,小孩子吃这么多肉不好,得多吃点菜,才能长个子。” 山桃都要被气笑了。 徐母这说的是人话吗? 怪不得张冬子瘦了呢,敢情张冬子来了徐家,就没吃过肉啊。 张春兰这也能忍得下去。 “婶娘说的是,”山桃将食盒重新盖上,“下回我可不敢再给冬子肉包子了,婶娘先忙,我就不叨扰了,先去瞧瞧我大姐。” 徐母那双眼睛几乎掉进食盒里了,眼看着山桃把食盒盖上,又重新提起来,她立马叫道:“去看你大姐怎么还要把东西也拿走?快放在这儿吧,怪沉的呢。” 山桃佯作惊讶:“婶娘在说什么呢,这本来就是送给我大姐吃的东西,我不拿到我大姐那边,放在这儿做什么?” 徐母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失望、愤恨、不甘、愤怒……跟走马灯似的,在她脸上轮番上演。 把山桃逗得不行,只可恨贾老太和王素芬没跟着来,不然她俩看了也高兴。 徐家的宅子本来就不怎么大,贾秀莲和徐光宗附庸风雅,还特地花钱请人重新设计了一番,推倒了东厢房,建了个锦鲤池,家里能住人的地方就更小了。 徐母一来,住进了东屋正房,贾秀莲只能在西边书房的罗汉床上睡觉。 可闵怜儿先前占据了这张床,西厢房又给了钱大花和张春兰住。 不得已,贾秀莲只能搬到后院。 后院守着灶房,有一个小罩房,贾秀莲和翠珠就住在那里。 屋子虽然小,但贾秀莲舍得花钱布置,看着干净又雅致。 山桃不顾徐母喊叫阻拦,一路闯进后院,徐光宗刚好在罩房门上落了锁。 “大姐夫这是做什么呢?”山桃冷哼了一声,“我们贾家人可还没死绝呢。” 山桃可不是来给贾秀莲撑腰的。 现在还不是叫贾秀莲彻底绝望的时候,着什么急? 这才哪儿跟哪儿呢,贾秀莲若是变成了行尸走肉,谁来闹腾徐家,谁来折磨徐光宗? 她得告诉贾秀莲,贾家还在,该闹就要闹。 “儿啊!”徐母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可别叫她见着那个小贱人……” 山桃转过身来,冷冷地瞪着徐母,把徐母要说的后半段话,给逼了回去。 “谁是小贱人?亲家婶娘最好将话说明白,我大姐嫁到你们家这么点时间,把嫁妆都花光了,给你赁房子住,给你儿子花钱读书,还给他找小妾,她怎么就是小贱人了?婶娘说这个话可太伤人心了,像我大姐这样的好娘子,你便是打着灯笼,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徐母脸色不好看,听到花光嫁妆,就更难看了。 “谁要花她的嫁妆了,再说了,她的嫁妆不是在你那儿放着吗?她的钱,不是你这个当妹妹的暂时借给她的吗?将来她会还的,你可别赖在我们身上。” 这个时候,山桃就庆幸当初王素芬逼着贾秀莲写下那一纸凭证了。 徐母还真就这样不要脸,想把贾秀莲的嫁妆赖在她身上,回头再从她这里白得一份嫁妆,做梦呢。 “亲家婶娘可别胡乱攀扯人,我大姐早就把嫁妆给卖了,什么时候存在我家里了?她要是不卖嫁妆,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供你们母子二人胡吃海塞?我也不会借给我大姐钱的,她是你们徐家妇,嫁给我大姐夫,按理说,就得我大姐夫养活她,凭什么我这个当妹妹的要出钱替我大姐养活婆家人?我又不傻。” 徐母还不知道贾秀莲卖嫁妆的时候,她怔了怔,随即就恶狠狠地道:“亲家姨奶奶莫要哄我,我不信!” “买我大姐嫁妆的人,我还能找到呢,容不得你不信!” 山桃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还自诩书香门第,名门之后,你们母子二人就这个德行?花儿媳妇的嫁妆,还要骂儿媳妇是个贱人,你们哪儿来这么大的脸?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最好乖乖将我大姐放出来,不然的话,我就去外头宣扬,就说你们母子俩不要脸,花儿媳妇的嫁妆!到时候,我看是谁抬不起头!” 徐家母子抓在山桃手中的把柄实在是太多了,花新嫁娘嫁妆一事根本不值一提。 但徐光宗和徐母却双双变了脸色。 “姨妹,此话严重了。” 徐光宗忙向山桃作揖。 “秀莲病了,见不得风,我这才把她锁起来。” “砰”的一声,小罩房的窗户被人砸响了。 第四百零三章 娘家人 母女两个还以为遇上偷鸡贼了,赶忙冲到后门去帮忙。 出去一瞧,原来是隔壁的徐母。 只听徐母一个劲儿地在哀求。 “亲家老太太快松手!” 贾老太正一手掐腰,一手扯着徐母的头发大骂。 “呸!你个不要脸的老妇,偷东西竟然偷到老娘头上来了!你也不上我们村去打听打听,谁敢得罪我贾老太!” 徐母偷鸡?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 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这辈子竟然提前了这么早。 徐母总是说自己出身名门望族,干的却全是偷鸡摸狗的事。 对外为了维护徐光宗的好名声,装得人五人六的,自己又懒,不肯干活儿,前半生过得抠抠搜搜,靠着典当从前首饰的那点钱过日子。 等山桃过了门,就把山桃当作牲口使唤。 山桃有一阵子伤心于贾老四的离去,又落了胎,瘸了腿,糙了手,没法赚太多的钱,家里断了粮。 恰巧那会儿在外的闵怜儿有了孩子,徐母为了给闵怜儿补胎,就去偷人家的鸡,被主家给抓个正着,是山桃瘸着一条腿去跪下来求主家,主家才没有将这件事情声张。 到头来,徐母却赖在山桃身上,待徐光宗回家,就颠倒黑白,添油加醋,任凭山桃如何辩驳都无济于事。 也幸亏是因为这件事,山桃才知道徐光宗还有一个外地投奔而来的表妹。 彼时不知道闵怜儿和徐光宗勾搭成奸,山桃还可怜过闵怜儿。 现在想来,山桃就忍不住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贱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这辈子徐母住到了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又干起这偷鸡的营生了。 难道说,徐家的钱花光了。 “亲家老太太,你说话莫要太难听!谁偷你家东西了!” 徐母奋力挣扎着,奈何她身板瘦弱,哪里是身经百战的贾老太的对手。 “你家鸡自己跑出了栅栏,被我抓住了,我正要往栅栏里放呢,可巧你就出来了,老太太,这都是误会啊!” “我误会你奶奶个腿儿!”贾老太一口浓痰吐在徐母的脸上,“我在屋里炕上坐着呢,就听见后门的鸡鸭鹅乱叫,这才出来看个究竟,一趴在后门上,就瞅见你跳进我家栅栏里,摸了两个鸡蛋,抓了一只母鸡就跑,你满嘴胡话,蒙谁呢!” 徐母被戳穿了,却死不承认。 “这天儿眼瞅着就黑了,老太太,许是你老眼昏花,没看清吧。” “我呸!你才老眼昏花呢!” 贾老太扯着徐母的头发不放手,另一只手去摸徐母的胸口,徐母赶忙护住前胸:“亲家老太太,你这是干啥呀!” “干啥?找我家的鸡蛋!” 贾老太扭头喊王素芬和山桃:“你俩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把咱家的鸡蛋掏出来!” 王素芬还顾及着点面子,觉得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山桃可顾不得这么多,二话不说就冲上前,扒拉开徐母的手,直接从徐母的胸口掏了一个鸡蛋。 另一个鸡蛋早就碎了,蛋黄蛋清混着蛋壳,在徐母的前胸搅和成一堆,怪恶心人的。 掏出了鸡蛋,贾老太才松开手,顺手还狠狠推了徐母一把。 “还是个读书人的娘呢,咋净干些下作事!你干这些事,你儿子知道吗?你家是吃不起鸡还是吃不起鸡蛋,怎么非要出来偷别人家的?” 贾老太掐着腰扯着嗓子怒骂,骂得河对岸的人家都出来看。 徐母嫌丢人,赶紧捂着脸往家跑,贾老太却抓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跑。 “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刚刚咋不知道想想你这张脸?” 徐家后门就在此时咔哒一声响,似乎是有人闩上了后门。 贾老太越发不饶人了:“你听听,你们家里头的人都嫌你丢人,不肯放你进去呢。” 徐母眼底划过一丝恨意:“亲家老太太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要知道,咱们两家可是亲家!你家大孙女是我儿媳妇!你就不怕我回家磋磨她,叫她不好过吗?” 贾老太冷笑两声:“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嫁到你们徐家,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算是这条路通到火坑里,她也得闭着眼往下跳,一路上受了多少苦,经了多少磨难,那都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徐母大概是没想到贾老太会这么说,甚至还有一丝惊讶。 “看什么看!”贾老太松了手,却仍旧十分凶悍,“我们贾家嫁女儿,嫁妆准备得足足的,你们徐家呢?拿出啥聘礼来迎娶我们贾家女儿了?屁都没有!我家大孙女一嫁到你们家,就得养活你们一家子,就连你现在住的房子,还是我家大孙女卖嫁妆赁来的呢!” “你还有脸当着我这个亲奶奶的面,说要磋磨我家大孙女,你也配当人家的婆婆?我呸!趁早儿收拾包袱滚回你们王家庄那两间小草屋去吧!你在这儿,我们心疼自己家的闺女,都不好意思给她吃给她喝,生怕叫你这泼妇给吃进肚子里去!” “你要还算是个人,就赶紧走,给你儿子儿媳妇一条活路吧!” 山桃都愣住了。 这不对劲呀,贾老太一开始恨不得立马跟贾秀莲撇清关系,甚至说这条路是贾秀莲自己选的,贾秀莲是死是活,都是她应得的。 可后头却话锋一转,隐隐约约有帮着贾秀莲骂徐母的意思。 这是咋回事,难道她奶又有了恻隐之心,还想再拉贾秀莲一把? 山桃起了疑心,王素芬却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大姐趴在徐家后墙的花窗上。” 山桃赶忙往花窗那儿瞟了一眼,影影绰绰地看见好几个人,不仅有贾秀莲,还有闵怜儿呢。 啧啧,徐母这到底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啊,一家子没一个待见她的。 骂够了,贾老太才挥挥手,十分大度地叫徐母走人:“赶紧回家去吧,后门走不了,那就绕到前门去,趁着天黑,还没人认出你,不然呀,你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徐母本来还在掩着脸抽气,忽然之间挤开贾老太,往山桃身后扑去:“我的儿啊!” 第四百零四章 出主意 山桃暗自冷笑。 贾秀莲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吃了多少亏,遭了多少罪,她都不会反省自身,总是以最大恶意去揣测别人。 根本就是一个不值得救的人。 不过山桃反正也没打算真的救贾秀莲,做做戏而已。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怎么就是来看你热闹了?我要是真的来看你热闹,刚刚知道你被关在这里头,我就应该冷嘲热讽几句,何必还要跟那对母子俩吵架,拼着劲儿进来看你?” 贾秀莲低头想了想,神色就放柔了。 她委屈地哼了几声。 “那你还不许咱奶知道,咱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我救出去的,你现在却要我瞒着她,这不是故意来看我笑话,又是什么?你要是不想救我,那你就走吧,我这里不缺看热闹的人。” 贾秀莲对自己的现场了解得倒挺透彻。 她落得现在这个地步,等着看她热闹的人一大堆呢,徐家不就有个张春兰和钱大花?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山桃还是抓着贾秀莲的手,装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大姐,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咱们是亲姊妹,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不管之前有过多少矛盾,那都是咱们姊妹之间的事情,可外人想要欺负你,我这个当妹妹的可不答应,同理,要是外人欺负我,大姐,你也不会不管的吧?” 贾秀莲抿着嘴,怔了怔,才点点头。 一看就知道是敷衍。 山桃也没指望她落难的时候,贾秀莲会救她,真有那么一天,贾秀莲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我劝大姐不要跟咱奶说,是真的为咱奶的身子骨着想,大姐,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奶就是咱家的定海神针,她要是出了事,咱家岂不是要乱了套?” 贾秀莲把这个话听进去了。 她盯着那小半碗炖羊肉,若有所思。 现在贾家最疼她的人,非贾老太莫属。 贾老四虽然也疼她,可贾老四这回去山上灭山猪,还不知道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呢。 就算能平安归来,贾老四也指望不上。 他什么事都听王素芬的,王素芬一拉下脸,贾老四就成了软骨头。 贾秀莲很瞧不上她爹这个样子。 至于王素芬嘛…… 贾秀莲脸色一沉,早知道这辈子挨了王素芬这么多打,上辈子就应该多捅她几刀,最好把她剁碎了喂猪! 思来想去,的确只有贾老太最顶用。 “山桃,你说的是,是我心急了。” 贾秀莲想明白了,两眼便扑簌簌地落下泪。 “这事的确不能叫咱奶知道,但除了咱奶能救我,咱家里还有谁能帮我?山桃,你帮我想个法子,我要是再不跟徐光宗那个王八蛋和离,我就没有活路了啊!” 山桃赶紧打断贾秀莲:“大姐,你怎么还想着和离这件事?你现在不能跟我大姐夫和离,现在和离,你就吃亏了!吃的还是大亏,外头人肯定要笑话你的。” 贾秀莲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命都要没了,管别人怎么笑话呢。 “我不怕吃亏,山桃,我想通了,还是跟你一样,平平淡淡过日子就挺好,做什么大官儿太太,那都是虚的!就徐光宗这个窝囊样,他能考上秀才,那都是祖上积德!” “从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一心想要嫁给他,过上人上人的日子,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就想嫁个有钱人家,叫我不愁吃,不愁穿,不操心,不用成天干活儿,最好身边还有个老妈子或者小丫头伺候着,进出有大车接送,还能成天去逛首饰铺子脂粉铺子,能吃好的喝好的,就行了。” 山桃一边听一边皱眉头。 娘呀,她大姐这个要求可不低啊。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过上的好日子。 贾家过的已经算是好日子了,王素芬和贾老太都没说像贾秀莲想的这样。 孙家的日子也不差,山桃虽然有个照庆帮衬着,可也得每日去打扫铺子,收拾家里,差不多的活儿都得自己来。 哪怕将来她和孙时安发大财了,山桃也没想着能过上贾秀莲说的这种日子。 大家族里的太太奶奶就不用干活儿了吗? 山桃没做过太太奶奶,但她去太太奶奶家中做过客。 那些太太奶奶们,个个都很厉害,家里客人要怎么安排,请客要用什么菜色,点什么戏,家里的锅碗瓢盆器具古玩都放在哪儿,四时八节要打点什么礼物给谁……这些太太奶奶们都要门儿清。 更不用说,还得算账盘账,每日里也要分派活计,这些都是活儿啊。 人活着,哪有不操心的。 不操心的人,除了小孩儿和已经不晓事的老人,便是死人了。 “大姐想的不难,”山桃不想往贾秀莲心头上泼冷水,就笑着安抚贾秀莲,“可大姐想过没有,这徐家母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大姐要是现在跟他和离,他必定不肯,说不定还要咬咱们家一口,咱们家出点钱,也就罢了,怕的是,他们不要钱,他们要命啊!” 想起徐光宗那凶狠的样子,贾秀莲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身上伤痕累累,到现在一喘气,肋下就疼得很。 徐光宗是真的想要把她打死。 “山桃,那你说咋办?我可不想死啊。” 山桃叹气:“眼下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先稳住他们母子,让我大姐夫考不上秀才,最好连书院都待不下去,叫他们滚回王家庄,这辈子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贾秀莲蹙起了眉头:“叫徐光宗考不成秀才?我是这么琢磨的,我只要不出钱,他就在书院待不下去,回到王家庄,自然就考不上秀才了,可我怕……我怕敬国公府真的会给他撑腰。” 先前她原本是不怕的,现在被打怕了,就前怕狼后怕虎的,做事说话都畏手畏脚。 “大姐,你傻啊?”山桃拍了拍贾秀莲的手,“你都能想法子叫徐光宗读不成书了,难道就不能想法子,叫他的儿子生出来也没法子得到敬国公府的青睐吗?” “你是说,把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第四百零五章 羊肉换来的信任 山桃忙道:“大姐,我可没这么说啊,你可别胡来,那张春兰姐弟不是好惹的呢。” 贾秀莲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们姐弟算个屁!一个是我的奴才,一个变成了傻子,都要靠着我吃饭,我说一,他们就不敢说二,现在只要想个法子,把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了,她就得意不起来,徐光宗想要靠着孩子去京城的愿望就会落空。” 似乎是有了山桃撑腰,贾秀莲胆子便大了。 “山桃,其实……其实我做了个梦。”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山桃一眼,见山桃一切正常,就接着往下说。 “我梦见徐光宗和闵怜儿有了个儿子,可敬国公府好像没把他俩当回事,根本就没接他俩回去,山桃,你知道的,我有做梦预知将来的能力,我觉得我这个梦就是在告诉我,徐光宗成不了大事的。” 山桃都不想说贾秀莲。 都什么时候了,贾秀莲怎么还用这个做梦的事来糊弄人? 先前瞎掰说她能做梦预知将来,说出口的事没有一件成的。 也不仔细想一想,她自己的事情都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能不跟着改一改吗? 不过贾秀莲说的也有点道理。 闵怜儿的儿子好几岁了,余氏书坊里头的人只是对徐光宗和闵怜儿客气了一些,但敬国公府却迟迟没有来接徐光宗的意思,谁知道这里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至于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更说不准了。 首先,张春兰生的是儿是女都还不知道。 再者,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徐光宗的。 生下来一开始,徐光宗兴许还能高兴上一阵子,等孩子越来越大,发现孩子不像自己,徐光宗还不知道被气成什么样呢。 何况,等孩子养成了,得过去好几年,在那之前,把徐光宗母子按在脚底下摩擦,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山桃就认认真真地给贾秀莲分析。 “大姐,咱们事情也不用做得那么绝,先留着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你若动手,风险太大了,你放心吧,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哪怕生出来,也威胁不到你,十月怀胎,这离生下来还早呢,在这之前,你就可劲儿地闹腾,闹腾得徐光宗母子俩只能一辈子待在王家庄出不来,不就行了?” “到时候,你再跟徐光宗和离,徐光宗就不敢将你怎么样,顶多是跟咱们家要点钱做补偿而已。” 贾秀莲一直在琢磨着山桃的话,听起来的确不错。 “可是……可是我要忍多长时间啊?” “不长,大姐,你只要把徐光宗母子折腾得再也没有余力回到镇子上来,便成了。” 听起来,好像时间的确不长。 贾秀莲重新振奋起来。 折腾人嘛,她最擅长了。 她要真不想好好过日子,那就能把家里闹腾得天翻地覆。 “折腾人,我倒是不怕,我怕的就是徐光宗再打我,山桃,你不知道,徐光宗就是个畜牲,他动起手来毫不留情,一点都不将我当人看。” 贾秀莲一面说,一面哭,还将自己衣裳撩起来,给山桃看伤处。 山桃打眼一瞧,就头皮发麻。 只见贾秀莲的肋下青紫一片,十分骇人。 “大姐,你以后千万别再跟大姐夫硬着来了,”山桃佯装难过,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你是个妇道人家,哪里能熬得住大姐夫这么打,你听我的,以后就万事按着大姐夫的心意来,他要去喝酒,你就让他去,他要去青楼,你也掏钱。” “他想怎么胡闹都行,你就在家里做低伏小,想个法子,把徐母那个老虔婆给笼络住,怂恿着徐母去跟徐光宗闹,他们母子俩吵架,你就在一旁煽风点火,大姐,这些都不用我来教你吧?” 贾秀莲连连点头。 这些东西她都会,小时候她就是这么拱火的,才叫贾老太每每都对山桃暴跳如雷。 “既然大姐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多留了,大姐,你要好好保重啊,我过几天再来看你,羊肉吃完了,你记得让翠珠把食盒送回来。” 贾秀莲忙送了山桃出去,门儿一开,瞧见徐家母子站在前头的房檐下,盯着小罩房看,贾秀莲就吓得直哆嗦。 当着山桃的面,徐光宗和徐母倒是客客气气的,徐光宗甚至还亲自送山桃出来后门。 “姨妹,你大姐跟你说什么了?” 山桃一勾唇,徐光宗这是把她当成傻子了吗?竟然这样直白地跟她套话。 “也没说啥,大姐夫,你知道的,我跟我大姐一想对付不来,今儿个闯进你们家去看她,也不过是碍着亲姊妹的面子情罢了。” 徐光宗微微松了一口气。 山桃又笑吟吟地道:“可我有一句丑话要说在前头,大姐夫以后可不能亏待我大姐,要是再敢将我大姐关起来,我可是不依的,不仅我这个当妹妹的不依,我们全家人都不会答应。” 徐光宗忙道:“姨妹言重了,我对秀莲一片情义,怎会亏待她呢?放心吧,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对待秀莲的。” 山桃才不信徐光宗的这番鬼话呢。 她冷笑了两声便走了,回家就把贾秀莲的事情告诉了贾老太和王素芬。 “瞧把你能耐的!”王素芬先就骂了山桃一顿,“那羊肉多贵你不知道啊?你还巴巴儿地跑去给她送羊肉!咱们家里的羊肉,便是剩下了喂狗,我也绝不会送去给她吃!” “哎呀娘,你消消气儿嘛,”山桃赶紧挽着王素芬的胳膊撒娇,“不就一点羊肉?用这么点羊肉,换来贾秀莲的信任,很划算的,娘,你想呀,咱们以后不用分出心神来对付他们,叫他们自己在家闹腾多好,你就可以把全部的精神头都扑在开铺子上了。” 王素芬依旧阴沉着脸,贾老太就不乐意了。 “行了行了,你也不要训斥桃儿了,桃儿说的没错,咱们还是要正经过日子的,哪里能天天去跟徐家斗心眼子?累都累死了。” 祖孙三代却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徐家,为了这点羊肉,又吵吵起来了。 第四百零六章 秘密往事 “娘,你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徐光宗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桌子上:“快把羊肉还回去!” 徐母护着食盒不肯撒手。 “又不是我要来的,是贾秀莲那个小贱人自己送给我的,她一个当媳妇儿的孝敬婆婆,这是天经地义,我凭什么要还给她?” 她讨好地拿着一个羊肉火烧,送到徐光宗跟前:“儿啊,你吃,这还是热乎的呢,这种东西就得趁热吃,凉了就有一股子膻味儿,不好吃了。” 徐光宗阴沉这脸,一巴掌打掉羊肉火烧。 “哎呀,你这是干啥!” 徐母忙将羊肉火烧捡了起来。 “你自己不愿意吃,那就留给我吃,干啥糟蹋东西?糟蹋东西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她骂完了徐光宗,就把火烧放在唇边吹了吹,顺便咬了一口:“还别说,贾家虽然是乡下泥腿子,可吃的却不差,这羊肉火烧里头都是汁水儿,咬一口鲜甜得很,一点膻味儿都没有,儿啊,你真的不尝一尝?” 徐光宗脸色更加阴沉,他一扬手,徐母连忙捧着羊肉火烧往后退。 “你不吃就不吃,留给我吃。” “娘,你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 徐光宗恨铁不成钢,他紧握双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咱们是什么身份的人家,天生就应该大气从容,怎可为了一点羊肉火烧就卑微成这样!将来等咱们进了京城,你什么吃不到?至于馋这点东西吗?” 徐母已经两三口把羊肉火烧吞了下去。 “你懂什么?” 她直着脖子,想要把羊肉火烧咽下去,可她吃得太快了,咽不下去,就只好去喝了一壶茶水。 “那小贱人想害死我,我看到食盒里有一个空碗,肯定是羊肉汤,她竟然把羊肉汤喝了,也不知道给我留一点儿。” 徐母嘴上泛油光,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有一小块葱叶沾在她发黄的牙齿上,看着就叫人作呕。 徐光宗心中泛起了恶心。 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徐母的唾沫星子喷到。 “娘,我再说一遍,以后注意你的言行,莫要为我丢脸抹黑。” “怎么就为你丢脸抹黑了?”徐母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又把葱叶用舌头舔了下来,吃进了肚子里,“你当初跟着老娘我一路要饭过来的,吃着我要来的饭,你就不觉得丢人了?” 想起往事,徐光宗就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娘,这都多少年了,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提起这件事?以后咱们去了京城,难道你还要在那些人跟前说这些话吗?敬国公府的人岂不是要笑话死咱们?” “笑话就笑话呗,”徐母撇了撇嘴,“反正他们也看不起咱们,儿啊,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了,你不要再逼着我装书香门第的太太了,我装不来啊,成天装得斯斯文文的,我累都要累死了。” 她往炕上一坐,穿着鞋就上了炕:“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来的人,只认得几个字,还是你教给我的,我装了这么些年,早就装够了,现在你娶了媳妇儿,马上又要有儿子了,你就不能叫我舒舒心心地过个好日子吗?” “那敬国公府,咱们就非去不可吗?我反正不想去,我就在这小镇子上,安安稳稳地做一个有儿媳妇伺候的婆婆,多舒服!去了敬国公府,我害怕露馅被人发觉,到时候咱们母子俩的小命可就没了。” 她声音不小,越说越不像话,徐光宗就忙骂了她一句:“闭嘴!你不要命了?” “怕啥?”徐母不屑地瞪了徐光宗一眼,“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都死绝了,咱们母子俩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还能挑个不是呢?我就不信,那余牡丹母子俩真的能从地底下跳出来,把咱们掐死。” “你闭嘴!” 徐光宗一下子就暴怒起来。 他抓住徐母的肩膀,摇晃了半天,把徐母都差点给晃晕了。 “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余牡丹,我便是徐光宗,你怎么就记不住!” 徐母的脸都吓白了:“儿啊,你怕啥啊?我就是在屋里说说,咱们这家里也没有外人,谁能听得到呢?” 徐光宗松开徐母的肩膀,恨恨地朝着炕上砸了一拳。 他出了屋子,看见翠珠正在扫院子,便脸色一沉:“你在这儿做什么?大晚上的为什么要扫院子!” 翠珠吓得差点丢下扫帚,徐光宗就更疑心了:“说!你刚刚是不是偷听到什么了?” 翠珠连忙摇头,可小丫头毕竟年纪小,不经吓唬,徐光宗一吼她,她就急得直哭,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官人别生气啊,”张春兰从西厢房中探出头来,朝着徐光宗娇媚一笑,“是我让翠珠现在扫院子的,她每日大早上扫院子,吵得我睡不着觉,我就寻思着叫她晚上扫个院子,这样我明早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徐光宗的脸色这才好看几分:“这丫头刚刚一直在扫院子?” “那还有假?翠珠最勤快,吩咐她的事,她从来不偷懒。” 张春兰扶着腰肢出了西厢房:“官人,冬子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么晚了,他也没回来?” 徐光宗这才想起钱大花也一直不见踪影:“我临出门前,叫张冬子把钱大花拖回去,这小子不会是对钱大花做了什么吧!” 张春兰吓了一跳:“官人,冬子是个老实孩子,他可干不出这样的事,官人莫要诬赖他。” 徐光宗冷冷地瞪了翠珠一眼,又安抚张春兰:“好了,我这就去找一找他,你有了身孕,就不要总为这种事情操劳,早些休息吧。” 待徐光宗出去了,翠珠才靠着墙坐了下去。 张春兰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朝着院子外头使了个眼色。 翠珠连忙握着扫帚扫起地,不经意见往门外一瞅,竟然见一双眼睛紧紧地贴在门缝上! 她啊的一声大叫,丢了扫帚就往张春兰身边跑:“救命呀!门外有鬼!”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什么鬼不鬼的!是我!” 第四百零七章 徐相公不是徐相公 是徐光宗。 翠珠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幸亏刚刚没有瘫软在地上,不然,徐相公肯定要起疑心的。 还是张娘子懂得徐相公啊。 她忙丢下手中扫帚,迎到大门处:“徐相公,怎么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么?” 徐光宗没吭声,好半晌,才冷冷地吩咐翠珠:“好生干活儿,莫要偷懒。” 这回翠珠再不敢大意,特地把院子都扫干净了,才去了张春兰的西厢房。 “方才多谢娘子提点,不然,奴婢这条命怕是就要没了。” 张春兰笑着拍了拍身边,叫翠珠坐过来,然后递给她一只羊肉包子:“这是方才隔壁的孙大娘子送的,我和冬子都不爱吃这个,你拿去吃吧。” 翠珠连忙摆手:“孙大娘子也给了奴婢一只,奴婢已经吃了。” 张春兰抿唇一笑:“她倒是挺会做人。” 她将包子收起来,看着翠珠仍旧有些惶惶不安,就拉着翠珠坐到了自己身边。 “你别怕,我既然已经替你遮掩过去,只要过后你自己能稳住阵脚,别在他们母子二人跟前露了马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不安慰还好,这么一安慰,翠珠就吓得直哭:“张娘子,奴婢怕是要活不成了。” 张春兰连忙将翠珠搂在自己的怀中。 “瞎说,你才多大点,比我家冬子就小半岁,这么小,成天说什么死呀活呀的,你放心,只要我在徐家一天,你就有一天的好日子过,我若是不在徐家了,也会把你带走。” 翠珠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张娘子,你是个好人,可奴婢听了不该听的话,徐相公迟早会处置了奴婢。” 不该听的话? 张春兰微微一挑眉头:“你这丫头越说越玄乎了,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能有什么不该听的?你说来我听听,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翠珠咬了咬唇,神色充满犹豫和挣扎,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张春兰。 “没事,你就算告诉了我,难道我还会去告诉官人吗?我要是真的会去告诉官人,刚刚就不会救你。” 这句话触动了翠珠。 她起身跪在炕前:“张娘子,并非是奴婢不想告诉你,奴婢只是害怕,把这件事告诉张娘子后,会给张娘子带来危险。” 张春兰越发好奇了,这件事竟然这么重要? “我有什么好危险的?我肚子里有了官人的孩子,他就算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这个孩子的面子上,翠珠,你冷眼看着,官人什么时候对我发过脾气?” 翠珠想一想,就觉得张春兰说得很有道理。 徐相公的脾气不好,连大娘子那样标致的人,他都舍得下手。 从来了徐家之后,翠珠就发现,徐相公只对两个人没有发过脾气。 一个是已经回老家的闵姑娘,另外一个便是张娘子了。 张娘子如今怀着身孕,徐相公还准许张娘子把自己的亲弟弟带来徐家,这还不能说明徐相公对张娘子有多宠爱吗? 想起那个阴森森的张冬子,翠珠又打了个寒颤。 这对姐弟俩的性子可真不一样。 一个这么温和,一个又那样阴冷。 翠珠又犹豫了,告诉了张娘子,若是张娘子遇到了危险,张冬子会不会把这件事赖在她身上? “翠珠,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可就自己去打听了。” 张春兰作势要起身,翠珠吓得连忙抱住她的腰。 “张娘子,您可千万别去,这是一件要命的事,您若是自己去打听,就算您肚子里有徐相公的孩子,怕是也要被徐相公恨上……您这么好,奴婢不想您因为这件事被连累。” “你既然不想看着我被官人责难,那你就主动告诉我,也省了我自己去打听,岂不是更好?” 张春兰一再劝说,翠珠渐渐有些松动。 她咬了咬牙,闭目哭道:“张娘子,太太不是太太,徐相公不是徐相公。” “什么?” 既然已经开了口,翠珠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索性就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徐相公说,他不是真的徐相公,太太也不是真的太太……” 张春兰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裂开了。 她第一反应便是要出去找山桃,等看到外头的天都黑了,才坐回炕上。 此事要慢慢来,不能急。 一墙之隔的祖孙三代已经吵完了架,王素芬虽然很生气,但架不住贾老太的劝说和山桃的撒娇,还是放过了羊肉的事。 “这次也就罢了,下回可不能再往她那儿送东西,”王素芬戳了戳山桃的额头,“你呀,吃一百粒豆子也不知道腥,被她害得那么惨,你怎么还为她说好话?就该看着她被徐光宗那个畜牲打死才好。” 山桃笑嘻嘻地拱进王素芬的怀中撒娇。 “娘,就让她这么轻松地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总要留着她,慢慢地折磨着,她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痛呢。” “我不管你了,”王素芬拍了拍山桃,叫山桃从她身上下去,“你明天回一趟村里,问问你赵五叔,他家那狗啥时候下小狗崽,咱们要几只,一只在家里看门,剩下几只都放到山上去看山。” 这倒是正经事。 山桃忙点头:“我也想回去一趟,看看猪圈垒成啥样了,再有,我想上山薅一点草珠子,马上就入夏了,咱家还有好几个门没有草珠子做门帘呢。” “那就让照庆和你一块回去,琇莹留下来看着友福,娘,明日西边宅子要动工,咱俩早上干完家里的活儿就去看着点,虽说有陈小哥坐镇,但咱们作为主家,这第一天也不能不去。” 贾老太沉吟着道:“桃儿要回村,那请谁赶车呢?金小哥没回来,陈小哥又得帮着咱们修宅子,看来只能去车行找个车把式了,唉,家里有骡子有大车,咱们娘儿几个都不会赶,还得花钱请外人,真是白糟践钱。” 山桃也有些遗憾。 她要是会赶车、会杀猪就好了,这样就算家里男人都不在家,她也不用发愁。 谁知第二天一清早,王素芬一开门,门口竟然坐了两个人。 第四百零八章 士敦来了 这可把王素芬吓得够呛。 大清早,天还没亮呢,家门口就坐了两个人,乍一看,她都没什么印象。 待要仔细瞧一瞧,那个年龄大一些的少年便笑了:“贾大娘子,我是吴南风。” 南风将一旁还在睡着的周士敦提了起来:“这是我师兄。” 王素芬认出了他们二人,忙开了门叫二人进来。 “你们怎么一大清早坐在我家门口,吃饭了吗?快进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一会儿留下来吃饭。” 家里人都还在睡着,王素芬就喊了两声照庆。 屋门立马就开了,出来的人不是照庆,却是拄着拐杖的琇莹。 “你这孩子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去,把照庆叫出来。” 琇莹笑道:“姨妈有什么事,叫我也是一样的,我觉少,外头一有个动静我就醒了,照庆贪睡,她白天还得干活儿,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家里人都知道,琇莹睡觉极其不安稳,就总不敢轻易去打扰她。 可饶是如此,琇莹夜里还是要很晚才睡。 她那屋里的灯往往要到半夜才熄灭,贾老太起初还很心疼灯油,后来也就释然了。 老太太还会自己安慰自己呢。 “莹莹这个孩子挺好养活的,不就是一点灯油么,我听说她最近在写话本子,说不准一本话本子卖出去,这灯油钱就回来了。” 贾老太都这么心疼琇莹了,更何况面冷心热的王素芬。 她忙扶着琇莹,叫琇莹回去:“也没啥事,家里来客人了,我寻思着招呼照庆早饭上外头买去,就去包子铺,买咱们都爱吃的灌汤包,让南风和士敦也尝尝,我得去前头铺子喂猪,就来不及去买。” “姨妈放心去铺子吧,买早饭这个事就交给我吧。” 王素芬不放心:“你能行吗?” 琇莹便笑道:“姨妈别看我拄着拐杖,我走得可快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南风小哥和敦弟吗?他们可不是咱们家的客人。” 她说着话便放低了声音,凑到王素芬耳边轻声道:“姨妈,你忘了我嫂嫂前几日从义庄回来时候说的话了吗?嫂嫂说了,以后叫敦弟在咱们家住,给友福做伴读,或者跟着我哥哥做学徒,都使得,总好过在义庄被那个吴老头骗了,我估摸着,这回敦弟来咱们家,以后就不走啦。” 王素芬拍了拍头:“哎呦,我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那行呀,既然士敦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叫他跟着南风一块去买包子吧。” 周士敦好似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吴南风却很精神,王素芬就把钱给了吴南风,琇莹非要跟着一块去,王素芬只能嘱咐吴南风,路上多照应着琇莹。 “莹莹的腿脚不怎么好,南风呀,你可千万注意着点,莫要叫她摔着。” 等这二人走出去好远,王素芬还忍不住感叹:“南风这孩子是真的不错,长得也好,也很会说话,可惜了,家里人太多了,养不了这么多,不然,把他留下来养着也不错。” 天蒙蒙亮,可长安街上已经很热闹了。 一些早点铺子早就开了门,路边也支起了早点摊子,乡下进来卖菜的菜农已经开始兜售自家的小菜。 琇莹看着那青菜水灵灵的,着实可爱,就叫菜农称了一下:“拿回去炒一下,就很好吃。” 吴南风的眉头便微微皱起:“你在他们家还要做活儿?” 琇莹笑着示意吴南风付钱:“我嫂嫂有一句话说得好,人生在世,谁不要做营生?我也是要做营生的,不然,我岂不是要成天躺着,那多没趣儿。” “可从前,郡主……” 琇莹咳嗽了两声,吴南风立马改了口:“从前姑娘在家中还有人伺候呢,到了这里,却要干活儿,他们家真是欺人太甚。” “住嘴,”琇莹冷着脸呵斥了吴南风一句,“他们是我的家人,还救了我的命,我平常在家中看看书,教友福写写字而已,偶尔下个厨,怎么就称得上干活儿了?就算真的干活儿又如何?我是孙家人,自该要干活儿的。” “况且从前在家中,我也不是不干活儿的,除了有人伺候,骑马读书不都是我要干的活儿吗?只不过干的活儿不一样而已。” 吴南风仍旧有些愤愤不平:“姑娘莫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姑娘怎么会是孙家人?是他们认错了,我看,他们就是想把姑娘留在这小镇上,等着姑娘长大了,好用姑娘换一份聘礼。” “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琇莹很生气,想说点什么,又长叹了一声,“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到底是谁,等找到哥哥就知道了,今儿个恰好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吴南风连忙躬身行礼:“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山桃起床后,才发现周士敦正趴在堂屋的桌子上睡。 她连忙将周士敦叫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在这儿睡了?你的行李呢?” 周士敦一脸沮丧:“干爷爷不许我带走,他还把我之前攒的钱扣下了,若不是有师弟帮我抢了一些,我身上又没有钱了。” 他赌气地发狠话:“孙大娘子,都怨你,要不是你非要叫我过来,干爷爷怎么会抢我的钱?” 他埋怨了两句,又跟山桃低头赔不是:“大娘子,你莫要生气,都是我不好,我以为干爷爷是个好人,可没想到,他跟我爹一样,都是无赖,这回若是没有师弟帮忙,我就真的回不来了。” 山桃挺喜欢周士敦这个孩子。 他虽然犟了一些,可很要强,知错就改,还知道疼惜照庆这个姐姐,这也是为什么山桃想要把周士敦养在家里的缘故。 这样的好孩子不该被吴老头儿那样的人耽搁了。 “怎么会回不来呢?吴老头儿要是不放你,等你孙大哥回来了,我就叫你孙大哥去教训他。” 周士敦摇摇头:“那会儿就晚了,兴许我和师弟都没了。” 山桃很诧异,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瞎说,那吴老头儿难道还能把你们俩吃了吗?” “不是吃,他会把我俩卖了。” 第四百零九章 倒卖尸体 山桃本来没把这件事当回事,看着周士敦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就逐渐严肃认真起来。 “卖了?那吴老头儿还是个拐子么?这可不成,士敦,县里查案的赵捕头走了没?若是没走,今儿个肯定还会去义庄的,一会儿你跟着我去义庄,咱们直接找吴老头儿算账!” 一个拐子还敢这么嚣张,活得不耐烦了吗? 以为成天守着死人,就没人敢把他怎么样了,是吧? 山桃还不信这个邪呢。 “不是不是,他不是拐子。” 周士敦连连摆手,他神情惊恐,嗓子眼里似乎堵了一团话,想说出口,又不知道怎么说。 “士敦,你别怕,你到了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我给你撑腰!” 山桃是真的生气。 这世道没人不恨拐子的。 她一直对她奶心存芥蒂,也是因为她奶曾经干过这样的勾当。 虽然贾老太一直说只干过两次,一次是傻大柱,还有一次是将近十年前了。 傻大柱那次不谈,山桃恨死傻大柱了,贾老太不卖他,山桃都想打死傻大柱。 可十年前那一桩却跑不了。 问贾老太,贾老太一个字都不肯说,只说造孽,都是她的错。 山桃也不问了,但无论贾老太对她多好,心里老有一个疙瘩,梗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 现在得知吴老头儿竟然是个拐子,山桃就气得脸都发烫。 “你等着,我去喊人,咱们今儿个就一块去义庄,把吴老头儿送到官府去。” “孙大娘子,真不是这回事!” 周士敦急得都要给山桃跪下来了。 “干爷爷……啊,不,那个吴老头儿,其实……他其实……他其实卖的是尸身!被我们师兄弟发现了!” 卖的是尸身? 山桃脑袋里有些转不过弯来,她还在寻思呢,贾老太就进得屋来,插嘴道:“就是倒卖尸体呗。” 周士敦点点头:“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原本还不想来,但是恰好发现了这件事,吴老头儿就威胁我和师弟,说我俩要是敢说出去,就把我俩给卖到山里去挖石头,我趁机说要走,他不肯,还抢我的钱,师弟就把他揍了一顿,我俩就连夜跑出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他们俩大清早就坐在咱家门口呢,”王素芬进屋听了来龙去脉就感叹,“那吴老头儿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发死人财。” 山桃还是没明白,倒卖尸体是为了啥? 贾老太便摇头叹气。 “你小人家知道个啥?往年灾荒,大家伙儿都吃不上饭,便去义庄偷尸体吃,有些看守义庄的有自己的小心思,平常闲着没事就琢磨机关,到了灾荒年代,便把尸体藏起来,那些想要吃肉的,只能拿吃的跟他换,不然,是找不到尸体的。” 山桃没想过有这样恶心人的事,便捂着胸口直犯恶心:“可现在又没闹饥荒,犯不着吃尸体吧?” “闹饥荒有闹饥荒的活法,不闹饥荒,也有不闹饥荒的活法。” 贾老太面露讽刺。 “人啊,能想出来的歪门邪道多了去了,你当死了就一了百了,万事皆空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有些人家的孩子早死,他们想叫孩子在地底下成亲,有个人做伴儿,就到处找尸体结阴亲,哪儿的尸体最多最好找呢,不就是义庄么?要不然,咋有那么多人愿意去义庄?不就是因为这个活儿有油水捞吗?” 几个人一阵唏嘘。 现在的人想赚钱真是想疯了,什么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还有些大夫,想治病想疯魔了,也会去找那些死人练手,什么切开人家的头啊,挖下人家的眼,剖开人家的心肠等等……他们去跟亲眷商议,少有亲眷能答应的,便是有那亲眷看在钱的份上点了头,过后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吐唾沫。” “可没办法,他们总得研究研究这心肺肠子都是啥样的,就只能去义庄找尸体了。” 山桃漠然,总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贾老太还在冷笑:“所以我说呀,我要是没了,你们就一把火把我烧了,省得我的尸身被人糟蹋。” “呸呸呸!”山桃赶忙啐了几口,“奶,大清早的,你说啥晦气的话!你只要少吃点油腻的,保准能活得万年长!” “呸!你是在骂我呢!活得万年长那不是个老王八么?” 祖孙俩笑嘻嘻的,屋里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恰好照庆也起来了,贾老太就骂照庆懒:“友福都在洗脸了,你才起!” 照庆可顾不得这些,她一看到周士敦就高兴得忘乎所以,拉着周士敦一直在掉眼泪。 山桃便朝着贾老太挤眉弄眼,不让她奶在这个时候扫兴。 “好了好了,士敦以后住在东边厢房吧,正好和友福睡一间,还有一间房子腾给南风住。” 山桃愣了一下:“娘,怎么那小子也要住到咱们家?” 王素芬笑着点点头:“南风这孩子不错,生得俊俏,嘴巴甜,会说话,能干活儿,他不是也被吴老头儿赶出来了么?正好无处可去,就叫他留在咱们家,以后跟着你爹下地干活儿去,我看他是个好手。” 也不知道为啥,山桃明明也挺喜欢吴南风的,可一想到吴南风要住到自己家,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吴南风有点邪门。 “娘,这不好吧,家里就这么几间屋子,东厢房那一间还是留给我大舅的,这要是给了吴南风,我大舅来了住哪儿?” “啥?王登云还要住在咱们家?” 贾老太一下子就炸了锅。 “王素芬,王登云要是住进来,我可不答应!他都大的人了,住在自己小舅子家是什么道理!再说了,他在村子里不是有房子吗?为啥还要住在咱们镇子上的家里?王素芬,你可别告诉我,王登云又开始赌钱,把家里的房子也给赌输了。” 山桃哭笑不得。 贾老太对王登云的敌意太大了,她随口一句话,就惹得老太太发了这么多牢骚。 王素芬便指着山桃点了点:“娘,听桃儿这个丫头胡说,我大哥不来,就这么说定了,那间厢房就留给南风住。” “姨妈,你们别忙了,他不住这儿。” 第四百一十章 照庆训弟 琇莹拄着拐杖,俏生生地立在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山桃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的琇莹看着比以往开朗许多。 再一瞅琇莹身后的吴南风,山桃就觉得扎眼得多。 这小子怎么笑得那么灿烂? “莹莹,过来,”山桃喊琇莹过来,再看领着周士敦去东厢房的照庆,山桃就也训了照庆一顿,“你就睡在莹莹旁边,莹莹都起了,你还睡,你呀,真是个懒丫头。” 照庆不怕山桃,吐了吐舌头,就高高兴兴地将周士敦领进东厢房。 关上门,周士敦反倒委屈起来。 “庆姐,我来这儿,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孙大娘子平日也这么对你么?还有她家的这个老太太,看起来很凶。” “你可别胡说,贾奶奶对我好着呢。” 照庆脱鞋上炕,把炕上打扫了一遍。 “被子是昨儿个才晒过的,友福原本是跟着姨妈睡的,你来了正好,你比他大将近四岁,可要记得好好照顾他。” 照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把他当成亲弟弟来照顾。” 周士敦低着头,往炕沿上一坐,照庆忙叫了一声,把他给推了下去。 “你身上的衣裳多脏呀,我先前给你做了两身换洗衣裳,一会儿我给你拿过来,我可事先告诉你,我虽然针线活儿比从前好了不少,但也只能勉强做衣裳,绣云纹竹叶纹那些,我还不会呢,你将就着穿,别嫌弃。” “今儿个我要陪着桃儿姐回村里一趟,贾奶奶和姨妈得去隔壁宅子里忙活,你自己去灶房烧水,把身上从头到脚洗干净,头上有虱子没?我瞧瞧。” 她跪在炕沿上,掰着周士敦身子,仔细扒拉着周士敦的头发。 “还行,没见到有虱子,就是太脏了一些,我走之前给你找一包药粉,你往浴桶里搁半包,好好洗一洗,身上这身衣裳就别要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拎着拿到路口烧了去,去去晦气。” “我再给你找个浴桶,你梳头刷牙洗脸的家伙事都别用友福的,听见没?” 周士敦越发闷闷不乐了:“庆姐,我不愿意在这儿住,我住进来,就好像成了他们家的奴隶,还得去伺候那个小豆丁……” “啪!” 照庆狠狠地拍了拍周士敦的脑袋。 “你怎么说话的?桃儿姐叫你签卖身契了吗?她好心收留你,是不想你一辈子被困在义庄,被那个吴老头儿给耽搁了,你还小,要么跟着友福读书认字,要么就跟着孙大哥学杀猪,哪一样不比在义庄看尸体强?” “周士敦,我可告诉你,你可别不知足,进了孙家门,你就得给我学乖点,好好上进,好好做人,将来才有出息。” 周士敦摸着自己的头,嘟着嘴哼唧:“庆姐,就是这样,我才不愿意住进来,你看看她家那老太太凶你凶的,我就不乐意看到这样,我手上还有点钱,要不,我还是回到三叔三娘子那个院里,跟他们合伙赁下那个院,我每日出去跑个腿,也能多少挣点钱。” 这可把照庆气得不轻。 她跳下炕头,就恶狠狠地训斥周士敦。 “贾奶奶还凶吗?再凶,有你爹你娘凶?贾奶奶那是刀子嘴豆腐心!” 照庆说了两句话,竟还哭了。 周士敦登时怒不可遏:“你还为她说话!她肯定每天都骂你,要不然,你为啥委屈得直哭?” “你不懂,”照庆抹了一把眼泪,“前些日子,我嫌弃贾奶奶唠叨,就在后门的青石板上倒了油,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脑子一糊涂,就这么干了,结果害得贾奶奶摔进了河里,差点出事。” 想到此事,照庆就内疚得直哭。 “贾奶奶明知道事情是我做的,却没跟任何人说,你说她对我还不够好吗?敦弟,做人要知足,我的命是桃儿姐和贾奶奶救的,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没法报完她们的恩情。” “可她们不仅不让我当牛做马,反而把我当自家人来看待,我名义上是个丫头,但实际上在这个家里,我干的活儿一点都不多,闲下来的时候,莹莹还教我读书写字,桃儿姐还教我刺绣,姨妈也教我烧菜,敦弟,你摸着良心说一说,若不是把我当成亲闺女来对待,谁会教我这些东西?” 周士敦低下头,半晌才哼道:“他们对你是挺好的,那我呢?他们对我也会这么好吗?” “当然了,你瞎担心个啥?赶紧出去,自己打水去,你也不小了,可别指望家里有人伺候你,今儿个你就待在家里带着友福玩儿,不过有一样,你要记住了,隔壁的徐家一家子都不是好人,看见徐家的人,你就赶紧带着友福回来,不许徐家的人碰友福,听见没?” 照庆嘱咐完周士敦,才领着周士敦出来吃饭。 家里人都等着他们,姐弟俩就怪不好意思的。 “士敦,多吃点,”山桃往周士敦碗里夹了一个灌汤包,“以后我们友福可就交给你了,友福,叫哥哥。” 友福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从椅子上滑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周士敦作揖:“见过士敦哥,以后请多多指教。” 那小大人的模样,把大家伙都逗笑了。 友福还不许别人笑他:“莹莹姐教我这么行礼的!莹莹姐还说,以后进了学堂,我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给孔夫子行礼,第二件事才是给先生行礼!” “好好好,咱们友福出息了,”贾老太抱着友福亲了一口,“等你爹回来,叫他找个好先生,送你和士敦去上学,你莹莹姐身子不好,你们要是都在家里,等着你莹莹姐教你们读书,那就得把你莹莹姐给累坏了!” 众人吃完了饭,贾老太又问吴南风:“南风啊,你这孩子要不要也跟着去读书?我们家里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能供不起你,不过你要是愿意,可以每日送友福和士敦去上学,在门外站着听先生讲学,我估摸着送先生一些礼,先生也会同意的。” 吴南风放下碗筷,笑道:“多谢贾奶奶,我就不去了,我在家里帮你们干活儿。” 山桃问他:“你会干什么活儿?” “我会赶车。” 第四百一十一章 吵起来了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山桃正想着去车行找个车把式呢,吴南风就送上门来了。 “那成吧,你今儿个就做一天的车把式。” 山桃想了想,很大方地挥挥手:“我不叫你白干,你和士敦都一样,每个月给你们两个人一吊钱,怎么样?” 能管吃住还有钱拿,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 吴南风还在笑嘻嘻的,周士敦就立即起身,给山桃行礼:“多谢孙大娘子,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友福。” 说罢又踢了吴南风一脚:“师弟,你还不赶紧起身行礼。” 吴南风这才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多礼了,以后就跟照庆一样吧,喊我桃儿姐,喊我娘姨妈,喊我奶贾奶奶。” 周士敦看了一眼照庆,照庆就催他:“你赶紧叫人呀。” 周士敦这才叫起人来。 吴南风则是看向了琇莹。 山桃就越发不舒服了。 这小子一看就不安好心,和杨虎一样,怎么总盯着琇莹看。 山桃便咳嗽了一声,吴南风回过神,赶紧学着周士敦的样子,喊了山桃一声“姐”。 “这小子倒是乖得很,”贾老太笑了,“让他喊桃儿姐,他直接喊姐。” 吴南风挠了挠头,笑嘻嘻地道:“这样喊更亲近。” 一个称呼而已,喊什么都一样,山桃就随他去了。 回村也不需要收拾东西,山桃就只吩咐照庆拿了两个大篓子,又拿了些水和吃食,一会儿上山去摘草珠子用得着。 吴南风赶车很稳当,而且很快。 山桃就觉得奇怪,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什么都会。 谁家有了这样的小子,不好好养着,还把他赶出来,这种宗族没什么大出息。 再一想到自家,山桃又叹了一口气。 他们家的老祖宗可不就是被水头镇那帮贾家宗亲给赶出来了吗? 这年头,有本事,宗亲才是亲,没本事,宗亲就得喝血了。 唉,养着就养着吧。 等时安哥他们回来了,叫吴南风跟着王登云去,或者干脆就把吴南风放到山上,让他去巡山。 反正每个月给一吊钱,家里也能给得起。 至于放在家中养着,山桃可不敢。 琇莹生得这样好看,等过些日子养好了腿,那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可别让吴南风这小子给勾了去。 杨虎也不行。 别看杨虎将来能发大财,但山桃还是看不上杨虎。 她总觉得琇莹生得跟天仙一样,什么人都配不上。 吴南风认得路,不用山桃指点,就又快又好地把车赶到了贾家门口。 贾家门上挂着锁,山桃下了车,去隔壁钱家问了一声。 开门的是钱二花,起先看到是山桃,她脸色就很冷淡,待看到吴南风,钱二花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这是……” 她斜着眼觑着吴南风,眼里的情意都快漫出来了。 “我家的小厮。” 钱二花愣了一下:“你家都用上小厮了?你家不是杀猪的吗?杀猪的这么有钱?” 山桃只觉得钱二花无知。 孙时安这个屠户做得,秀水镇上的人都知道他,钱二花以前不认得倒也罢了,但却不可能没听说过孙时安的名字。 就算没听说过,能在镇子上开得起肉铺的屠户,能不赚钱吗? “是啊,杀猪的都有钱,”山桃懒得跟她说那么多,直接问她,“你可知道我家李管事去了哪儿?” “李管事?” 这下子钱二花的嗓门更尖利,刺得山桃耳朵都疼。 “你们家还用上管事了?山桃,杀猪的真的这么赚钱吗?” 叫李三李管事,是山桃之前和李三夫妻俩说好的。 他们夫妻俩也跟山桃签了身契,却不是死契,而是活契,将来日子到了,续不续约,得看双方的意思。 “是挺赚钱的,你要是不信,去问问你大姐就知道了。” 提起钱大花,钱二花的脸色就很古怪。 那是一种既羡慕,又嫉恨,却又瞧不起的神色。 “我大姐在徐家过的好吗?” 山桃点点头:“挺好的,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干活儿。” 山桃说的是实话,钱大花在徐家的确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她只用等着怀上徐光宗的孩子就行了,别的什么活儿都不用干。 这可把钱二花给羡慕坏了:“原来给人做丫头,竟然过得这样好。” 她瞅了一眼照庆,眼里的羡慕就再也藏不住了。 照庆也是个丫头,身上穿的衣裳颜色鲜亮,料子又好,是钱二花过年都穿不上的,头上戴着小绒花,耳朵上扎着银锭香,手腕上还有一对细银镯子,走起路来叮当直响。 一个丫头都穿戴得这样好,可见在镇子上的日子有多么好过。 “山桃,你们家还缺丫头使唤吗?你看我行吗?” 山桃还没答话,钱三花就从屋子里冲出来:“二姐,你干啥呢!你怎么上赶着去当这样的下贱人!” 她一把将钱二花给拉回来,掐着腰,斜眼瞪着山桃:“贾山桃,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得了,你们姐妹俩都一样恶心,成天撺掇着别人去当丫头,我呸!我们钱家不缺这个钱!才不去你们家里当丫头呢。” 哟,钱家竟然出了一个这样硬气的丫头。 山桃倒高看钱三花几眼。 “说得好,可惜你说了不算,你们姐儿俩当不当丫头,得你们爹娘说了才算呢,要不然,你大姐怎么去给我大姐做了丫头?还不是你娘卖的?” 钱三花脸色就猛地一变:“她既然已经成了奴才,那就不是我大姐!” 急得钱二花在一旁直拽钱三花的袖子:“三花,你别这样说,去镇上做丫头是享福呢,咱们俩若是去了,既享了福,又能给家里捎钱,多好的事儿!你让开,叫我跟山桃说两句话。” “二姐,你干啥呀!咱爹娘都给你找好人家了,你去当什么丫头,那是下贱的活儿,你放着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却上赶着去伺候人,这不是犯贱吗?” 钱三花死活不让开,钱二花就忽然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第四百一十二章 好命歹命 这一巴掌力度可大了,直接把钱三花的脸都打偏了。 “二姐,你干啥!我是为你好,你为啥打我!你就那么犯贱吗?” “为我好个屁!” 钱二花直接就哭了。 她平常少言寡语,一般都是跟在钱大花和钱三花屁股后头,成天唯唯诺诺,从来没有自己的主见。 今日发这样大的脾气,不仅钱三花惊呆了,山桃都被镇住了。 “姐,”吴南风倚着贾家的大门,双手抱胸,笑眯眯地望向山桃,“用不用我帮你出手?” 山桃赶紧朝他使眼色:“去去去,旁人家的事情,咱们插什么手?” 她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扔给吴南风:“把门开了,把大车赶进去,给骡子喂点水和草,这里没你的事了。” 吴南风接住钥匙,吹了一声口哨,自去忙活了。 这边钱家两姊妹还在吵架。 “钱三花,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你说这句话,你亏不亏心啊!爹娘给我找的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那是在山沟沟里的老鳏夫!和咱爹的岁数一样大!家里穷得叮当响,一辈子攒下来的钱,就拿来当聘礼娶媳妇儿,我嫁过去能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原来钱家夫妻俩给钱二花找到人家是个老鳏夫么? 住在山沟沟里的老鳏夫……这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仔细一想,山桃就激动得想拍大腿。 前世张春兰不就是被张老狗卖给了一个山沟沟里的老鳏夫了么? 哎呀,真是没想到,这一辈子张春兰去给徐光宗做通房丫头了,这嫁给山沟沟的老鳏夫的命运,就落到了钱二花的肩膀上。 啧啧,这就是命呀。 钱三花眼神躲闪,明显也是知道这并不是一门好婚事。 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劝钱二花:“二姐,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嫁过去,好生跟二姐夫过日子,这钱嘛,攒一攒就能有的,等你生下了儿子,有了指望和念想,过日子就更有奔头了,而且我听人说,年纪大的男人都会疼人呢,二姐嫁过去,二姐夫一定会很疼二姐,二姐这日子过得,难道不比在镇子上给人做丫头强?” 山桃忍不住给钱三花竖大拇指。 没想到钱三花还是个会劝人的。 只可惜,钱二花听不进去。 “你觉得好,那你怎么不嫁?一会儿爹娘回来了,你就跟他们说,你想嫁给那山沟沟里的老鳏夫,你嫁过去,我去做丫头,给家里赚钱,成不成?” 钱三花一下子就急了:“我才多大!凭啥叫我嫁给老鳏夫?爹娘早就答应我了,等二哥成了亲,家里有了余钱,就不用我的亲事赚钱了,到时候,一定会给我找一个年纪相当,生的俊俏,又能干的如意郎君。” 到底还是年纪小,被钱二花拿话一激,钱三花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钱二花不干了,在院子里撒泼打滚,说要去上吊。 “我算是明白你为啥不让我去当丫头,口口声声说什么是犯贱,其实你是怕我去当了丫头,你就得嫁给老鳏夫了!钱三花,你可真是好歹毒的心啊!你还想嫁给一个如意郎君?我呸!你一只耳朵聋了,人家如意郎君会要你这样的?你可别做梦了!你呀,最后的下场就是跟我一样,嫁给一个老光棍,赚来的聘礼钱给二柱花!” 钱三花的一只耳朵是被张春兰给打聋了,平日里她最忌讳别人提起这个,因此钱二花一说,她就跟疯了一样,尖叫着扑到钱二花的身上,和钱二花打起来了。 “快关门!” 山桃赶紧叫照庆关上钱家的大门。 人家姊妹俩打架,她这个外人还是躲远一点,免得被牵扯进去,再惹一身骚。 趁着还有时间,山桃就领着照庆去了赵五叔家。 她们来得巧,五叔五婶都在家呢。 “哎呀,山桃回来啦,咋今儿个回来了呢?你娘没跟着回来?” 山桃笑着摇摇头,又忙叫赵五婶不用给她倒茶。 “我家里正在建宅子呢,我奶和我娘得在家里忙活,叫我回来看看山上的猪圈垒得咋样了。” 赵五叔两口子对视了一眼,赵五婶先发话了:“山桃啊,到底是你的命好,这才嫁给孙屠户多久,又是在山上垒猪圈养猪,又是在家里盖房子,这以后就是个做太太奶奶的命啊。” 山桃抿嘴笑了笑:“五婶可别夸我,什么太太奶奶的命,我就是个操劳命呢。” “你可别谦虚,这操劳命也得分什么样的操劳,有些人操劳一辈子,啥也没捞着,那就是白忙活,有的人操劳起来,日子越过越好,哪怕再忙,心里头也甜滋滋的,山桃,你就是后面一种。” 再夸下去,山桃就坐不住了。 她忙问赵五叔:“五叔,我奶和我娘叫我来问问,你们家的母狗啥时候下崽子啊?都订出去了吗?要是没订出去,我家要几只。” 五婶借机又夸上了:“哎呀,山桃啊,要么说还是你的命好,你看看,你一来问这个,这不就是问巧了么?我们家的母狗昨晚刚下了六只小崽子,还没人问呢,你要几只?我给你都留着,等断了奶,你过来先挑。” 山桃连忙道谢。 赵五叔摆摆手:“几只狗崽子而已,说什么谢不谢的,太外道了,山桃,你爹他们回来了吗?” 原先孙时安他们一直没有个准信儿,山桃心中七上八下,干啥都没个精神头。 这一得了准信儿,山桃就活泛过来了。 赵五叔开口问了,她便笑道:“昨儿个有个衙役上我家报信儿,说是昨儿个上山去,遇到了我爹他们留下来报信的人,两天前,他们找到了山猪王的踪迹,正追着山猪王去呢,估计过不了几日,就回来了。” 赵五叔便感叹:“你爹是个好猎手,这一回一定能抓住山猪王,怕是官府要重赏了,我听说,若是将山猪王抓住了,官府说不定还能赏个衙役做做,山桃啊,你就等着享福吧。” 山桃可不想孙时安去当衙役,当个屠户就挺好的。 她才要起身告辞,就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姊妹阋墙 “你慌个啥?” 赵五叔不耐烦地吼了那人几句,那人看了一眼山桃,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 “赵五,你赶紧去看看吧,钱家的两个闺女出事了!” 山桃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认识这个人,是住在村后头的,按照村里的辈分,她还得叫这个人一声三大爷。 “三大爷,钱家姐妹咋啦,我才和她们打过照面。” 三大爷接过五婶倒的茶水,一气儿喝光了,才拉着赵五往外走:“天老爷呀,杀人了,咱们村子里祖祖辈辈都没出过这样的事,这下子要出名了,以后咱们村嫁女娶媳,人家一打听,知道有这么个事,怕是会不乐意和咱们村的小子闺女们结亲啊。” 三大爷一阵风一样把赵五叔给撺掇走了,剩下山桃跟赵五婶面面相觑。 这到底发生啥事了,咋还能扯到村子后辈的嫁娶上。 两个人也不敢耽搁,忙跟上去瞧一瞧。 一出门,才发现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往钱家赶。 山桃就心说坏了,吴南风还在家里呢。 他是个生面孔,一墙之隔的钱家又出了这样的事,村里人不会把吴南风当成凶手抓起来吧。 山桃一想到这个就走得飞快,赵五婶得小跑着才能追上山桃。 她长得胖,走几步路就喘得不行,山桃就只能叫照庆扶着赵五婶慢慢走:“五婶,我先走一步,我得去看看钱家姊妹俩到底咋了。” 赵五婶大喘着气摆摆手,等喘匀了气,山桃已经不见踪影了。 “好妮子,”她拍拍照庆的手,嘱咐照庆,“你们家大娘子就是这样的性子,干啥都风风火火的,可人是真的好,她小时候,那钱家姊妹老欺负她,可一听说钱家姊妹出了事,你看你家大娘子跑得这么快。” 照庆咬紧了牙花,努力憋着笑。 桃儿姐跑得这么快,肯定不是去关心钱家姊妹的,说是去看热闹还差不多。 山桃一路猛跑,追着人群跑到了钱家,老早就听见吴南风在跟人高谈阔论。 “我在家里喂骡子,听见动静就跑出来了,一看钱家的门开着,满院子都是血啊。” “钱家那个小的头朝外趴在门口,全身都被血糊住了,老二就拎着菜刀骑在她身上砍。” “那老二身上也都是血,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个小的。” “我往院子里一瞅,院子里还有一把镰刀呢,可吓死我了。” “我本来是想去帮个忙,劝一下老二,可那老二拿着菜刀往我这边一看,我就吓得双腿发软,赶紧把门关上。” “正好三大爷从门口过,我就开了个门缝,一看三大爷也被吓得不轻,就想拖着三大爷来家里避一避,可三大爷到底是胆子大,竟然跑去找五叔了。” 山桃听到这儿就松了一口气,既然有三大爷在场作证,那就没吴南风什么事了。 可这小子一张嘴怎么这么能说呀? 山桃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个小子擅长花言巧语,又长了一张迷死人的桃花脸,不知道将来要勾走多少姑娘家的魂儿。 她娘就是被鬼迷了心窍,非要留下吴南风。 家里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人。 这么一分神,就听见吴南风喊她:“姐!五叔要跟咱家借大车拉钱家姊妹俩呢,咱借不借啊!”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看向山桃,山桃躲都没地方躲,她忙点头:“借!咋不借呢!” 心里却在想着完了。 她家大车里头的褥子引枕都是新做的,被血染脏了就不能用了。 娘家倒是有一辆大车,可那大车里头的褥子引枕也不能弄脏呀,而且那大车连同骡子都给了李三夫妻俩使唤。 家里倒还有一头驴,一辆大板车,要是借的是大板车就好了,在大板车上铺一张席子,到时候也不怕弄脏了。 “山桃,你放心,”赵五叔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我借的是你家的大板车,不借你坐的大车,用你家的大板车,套上我家的骡子,先把这姐儿俩送到镇子上的药堂去。” 山桃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赵五叔想得周到,会做人。 她忙点头:“五叔,大板车在我家后院呢,南风,快去把大板车拉出来。” 吴南风摊摊手:“姐,后院啥都没有。” “怎么可能呢?” 山桃说着话就往后院去,发现后院里头不仅大车和大板车都不见了,连骡子和驴都没了。 一寻思,山桃就知道必定是今日山上要用到车子,李三两口子把车子赶到山上去了。 这可咋办? 山桃一脸赧然:“五叔,要不我把褥子引枕都拆下来,先把她们姊妹俩送到镇子上去再说,人命关天呢,顾不得计较这些。” “没事,老李头家还有大板车呢,”赵五叔安慰山桃,“你不用自责,我就寻思着你家住得近,大板车一拉出来就能使唤上,既然车子不在家,我叫老李头回去拉就是了。” 外头的人又在喊:“快着些吧,钱家那个小妮儿已经不中用啦。” 山桃一惊,忙跑出来看。 喊话的是前后街的邻居大娘大婶们,钱家两姊妹被安顿在屋里,一个躺在卸下来的门板上,一个被绑着关在灶房内。 大娘大婶们刚刚就是在里头照顾她们俩呢。 “赵五呀,你媳妇儿呢?叫你媳妇儿进去瞅瞅,三花不行了!” 因受伤的是两个没嫁人的姑娘家,赵五这个大男人不好进去查看,就只能喊五婶进去看一看。 山桃也挤在五婶身后跟了进去。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吴南风没夸大,这真是满院子都是血,一不留神,绣花鞋就得被染脏。 也不知道这姊妹俩是打成啥样了。 “哎呀!” 听得照庆叫,山桃忙往后看,见照庆也跟了进来。 小姑娘看到院子里那一滩滩血迹,吓得脸都白了。 山桃连忙摆手,赶她出去:“你一个小姑娘家进来干啥!快出去,小心看了夜里做噩梦!” 立马就有大娘把照庆拉出去了。 没出嫁的小姑娘可不能看这样的血腥场面,免得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山桃才说完照庆,一扭头,就看到钱三花浑身血淋淋的,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一动也不动。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不中用了 赵五婶过去看了一眼,摸了钱三花一把,又扯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娘们瞅了一眼。 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不中用了,”赵五婶直起身子叹了一口气,朝着门口的赵五叔喊道,“小的这个已经没了,孩儿他爹,你也不用去老李头那儿借大板车了,找个人去镇上药堂,把大夫请回来吧,我听狗蛋他奶说,二花的伤不重,叫大夫来包一下吧,省得拉到镇上还得叫人看咱们村的笑话。” 一听说钱三花没了,村里人的情绪就很激动。 “钱家这个二妮子平常不咋说话,看着挺老实一个人,这是咋了,怎的还把自己的亲妹子给杀了。” “这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肯定得对咱村指指点点,人家来说亲的,一听这个事就得掉头跑了。” “放屁!他们钱家的妮子做的孽,干咱们什么事?不好说亲的,是钱家的二柱!” “要我说,还给这二花请啥大夫啊,她杀了亲姊妹还能活?反正也是要沉塘,请大夫还得花钱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都支持把钱二花沉塘。 按理说,杀了人得送到官府去。 不过,若是把钱二花往官府里送,那这事就捂不住了。 小地方有这样一个热闹,几十年都能被人记住。 村子里的人可不愿意自己村子被人笑话,就都支持沉塘。 到时候只要赵五往里正那儿报备就成了。 赵五叔便点了点头:“那就这么着吧,钱家两口子去哪儿了?等他们两口子回来,跟他们说一声,咱们晚上就把钱二花沉塘,王虎,你找几个老爷们儿准备准备。” “孩儿他娘,你去问问钱二花想吃点啥,孩子晚上就要上路了,她想吃啥要啥,尽量满足她吧,给她烧个水擦擦身子,换身好衣裳,活着的时候没过上好日子,死了,就叫她走得体面一些。” 赵五叔一声令下,众人都忙活开了。 山桃不知道要干啥,赵五婶就推了她一把:“你在这儿干啥呀,该干嘛干嘛去,别沾染上晦气。” 山桃点点头,茫茫然走出钱家,回头望了一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不喜欢钱家三姊妹,甚至能称得上是恨。 钱家三姊妹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她应该拍手称快,可不知道咋的,她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 “桃儿姐,咱今天还去山上摘草珠子吗?” 山桃摇摇头:“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该吃中饭了,等吃了中饭再去,就迟了,南风,你先赶着车回镇子上吧,跟我奶和我娘说一声,就说今晚我和照庆住在家里,明天晚上再回去。” 吴南风很热心:“姐,真不用我留在这儿吗?你和照庆能行吗?万一出点什么事,我留下来还能帮忙。” 山桃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这臭小子,瞎说什么。 村里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 她便挥挥手叫吴南风回去:“明日下午再来接我们,李管事和三娘子估摸着一会儿就来了,我和照庆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 吴南风这才赶着大车走了。 因为夜里要睡在家中,山桃和照庆就收拾了两间屋子,还好三娘子是个勤快人,经常打扫家里头,她们二人就也只是把西厢房的被子抱出去晒。 中午就简单吃了个面。 刚放下筷子,五婶就过来找山桃。 山桃连忙让五婶坐:“婶子,你吃了吗?我擀了面,卤子就是鸡蛋青菜,没啥好东西,你不嫌弃你就吃一碗。” 赵五婶摆手:“我不吃了,方才在钱家,吃了个饼子,唉,二花爹娘也真是的,这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没在山上吗?” 前些日子钱家夫妻不听赵五叔的劝,非要把自家的地都挑水浇了一遍,结果刚浇完地,就下了两天大暴雨。 这可把钱家夫妻悔得不得了,成天往山上跑,在地里挖沟排水呢。 方才赵五叔叫人去地里喊钱家夫妻,可找遍了他们家的几块地,都没见到人影,连钱二柱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回来问钱二花,钱二花就只是咧着嘴傻笑,问她什么,她一个字都不说,好像傻了似的。 找不到钱家的人,今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把钱二花沉塘呢。 “你五叔的意思是,再等等,村里其他人就不乐意了,说无论如何得今晚上立刻把二花沉塘,钱家夫妻也不能一天一夜不回来,唉,真是造孽啊。” 赵五婶感叹了一阵子,就拍了拍脑袋:“瞧我这个记性,明明找你来是有事,我却东一榔锤,西一锄头的,跟你说个没完。” 山桃已经吃好了饭,就笑着道:“我有时候也这样,婶子找我来有啥事?” “还是为了二花的事,我们几个问二花想吃点啥,二花啥也不说,问得急了,就说想见你,和你说会话,山桃,我这个人心软,我寻思着二花这马上就要上路了,她就这么一点心愿,咱们也不好不答应她,就来找你了,你要是不愿意过去,那就当婶子没说过这个话。” 反正今儿个是不能上山去薅草珠子了,山桃左右无事,她也的确想跟钱二花说说话,便起身道:“婶子,我跟你走一趟,照庆,你把锅碗瓢盆都刷了,和点面,咱们晚上包饺子吃,你可别瞎走啊。” 照庆答应了一声。 山桃还是不大放心,就吓唬她:“前一阵子青山寨死了不少人呢,都是山匪害死的,你也知道这个事,你一个小姑娘家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谁来找你,都不许开门,有什么事喊一声,我就在隔壁。” 直到照庆再三保证会乖乖待在家中,山桃才去了钱家。 钱二花已经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身上的伤口也被胡乱包扎好。 她盘腿坐在炕上,一双眼睛盯着墙上的一面小窗户看,嘴角始终挂着笑容,看着跟平常一样,很温和,很安静。 山桃一走进去,她就转过了头:“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见我呢,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山桃,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 第四百一十五章 二花的自白 “羡慕我什么?是羡慕现在的我,还是羡慕从前的我?” 要是羡慕现在的她,倒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说羡慕从前的她,山桃不相信。 小时候,山桃总被欺负,贾老太不疼她,王素芬也不怎么搭理她。 唯一疼爱她的贾老四还总不在家。 那会儿的她受了欺负,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就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哭。 有什么好羡慕的? 钱二花却笑了:“都羡慕,我羡慕你姓贾,家里有钱,吃喝不愁,还羡慕你爹娘给你找了个好女婿,陪送了大把的嫁妆,更羡慕你会读书能识字,针线活儿也做得好,如今还有了丫头使唤,其实,我最羡慕的是,你有自己的屋子。” 山桃眉头一挑,实在不明白钱二花想要什么。 “你看看我这间屋子,就知道我为什么羡慕你了。” 钱家穷,地方小,盖不起砖瓦房,正房两间是木头的,厢房就是泥草房。 钱家三姊妹就挤在一间泥草房中,除了一扇窄窄的木头门,这里唯一能透进光亮的,便是墙上那一扇小小的窗户。 说是窗户,其实只是挖了个洞出来,用草席子盖上,天冷了挡挡风,天热了就避一避蚊虫。 还好这间泥草房盖得算是结实,这么些年也没有被风雪压垮过。 只是屋里头实在是又逼仄又憋屈,人在里头待一会儿,就憋闷得不行。 难为钱家三姊妹竟然挤在这里这么多年。 “家里的两间正房,爹娘一间,大哥二柱一间,虽然比不得你家的房子,可却很敞亮,住在里头特别舒服,有一回我去给二柱他们铺褥子,躺在炕上小睡了一会儿,心里就羡慕得不得了,寻思着要是我什么时候能在这里睡一晚上,那该多好啊。” “可我知道我不配,因为就是小睡了一会儿,被我娘看见了,我娘就把我打了一顿,说我是个女娃娃家,不能睡在男娃娃的炕上,不然会影响男娃娃的运势。” “爹娘那间屋子我们也不能睡,除非是做针线活儿,我们姊妹三个才能在炕上坐着,因为那里亮堂,做针线活儿不用点灯,其余时间,我们都不许上炕。” 山桃没说话。 她知道钱家夫妻俩对三个女儿都不怎么好,几乎是没把三个女儿当人看。 但没想到在钱家,钱家三姊妹竟然除了做针线活儿以外,都不能上炕。 “你看看我现在坐的这铺炕,”钱二花笑着拍了拍炕,“说是个炕,其实就是用木板和碎石头搭起来的,上头糊了一层草泥,看着像是一铺炕,冬天却不能烧炕,一到了冬日,我们姊妹仨就得缩在一起,互相抱着取暖,有时候冻得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第二日天不亮还得起来干活儿。” “山桃,你说我能不羡慕你吗?” 山桃眉峰一挑:“羡慕我?所以你们姊妹仨就要跟着贾秀莲一块欺负我?钱二花,我一点都不同情你,你自己日子过得不好,可这不是你欺负别人的理由。” 钱二花一怔,随即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钱家三姊妹生得都不怎么好看。 可这里头数钱二花最难看。 她骨架大,颧骨高,脸色蜡黄,嘴巴扁,脸上还有很多麻子。 但方才这一笑,山桃却觉得钱二花好看了许多。 “山桃,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是你大姐说,只要我们跟着她一块欺负你,她就给我们钱,给我们吃的,我们家里的孩子都不饱饭,更别提吃那些零嘴儿了,你说,你大姐这么一说,我们能不跟着她欺负你么?” “更有意思的是,后来我爹娘也知道了,他们还叫我们听你大姐的话,好叫你大姐给银子呢,小时候我们得的钱不多,欺负一次你,能得个几文钱,这些钱都被我娘拿走攒起来给大哥二柱娶媳妇用,你大姐给的吃的,我们也捞不着吃。” “后来我大姐说,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叫大哥和二柱把便宜都占了,所以我大姐就领着我和三花避开其他人,单独欺负你,这样就能从你身上抢零嘴吃,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都上总喜欢扎红头绳,戴几朵小绒花吗?” “我们姊妹可眼馋这个了,每次看你戴了新的小绒花,就必定要把你打哭,抢了你的小绒花,在家里偷偷地戴,戴够了,再偷偷拿到王家庄去卖,攒的钱就藏起来,谁也不告诉。” 山桃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会儿钱家几个人跟着贾秀莲欺负完她之后,钱家三姊妹还要再欺负她一次。 她还以为钱大花不服气贾秀莲,自己有主意呢。 原来是因为钱家三姊妹想从她这里抢零嘴儿吃。 山桃就越发厌恶钱二花了,先前心里因为钱二花今晚即将被沉塘而升起的那点不舒服,彻底烟消云散。 她同情一个这样的人干啥? 吃饱了撑的么! 钱二花根本没指望山桃搭腔。 她像是在梦游一般,自顾自地往下说。 “后来被大哥发现了,大哥把钱都拿走了,还在爹娘跟前告了我们一状,害得我们被爹娘狠狠打了一顿,那一顿打可狠毒了,到现在,我还记得我爹踹我的那一脚,就踹在这儿。” 她指了指胸口窝,声音很轻很轻,好像天上飘着的羽毛。 “我差一点就被我爹踹死了,三花不是缺了一颗牙吗,也是我爹打的,我大姐更是在家里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地走动,从那以后,我们姊妹仨就不敢再背着你大姐欺负你了,反正欺负了也没用,得来的好东西还是要给我爹娘,那还不如省下这个劲儿呢。” “有一回,我们看见你大姐领着我大哥往池塘边上走,不知道你大姐说了啥,我大哥就跳下了池塘,你大姐就笑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大哥从池塘里爬上来,刚要去追你大姐,脚下一滑,就摔了一跤,把腿磕伤了。” “他爬不起来,看见我们姊妹仨,就骂我们姊妹仨赔钱货,让我们去拉他起来,我大姐左手拽着我,右手拽着三花,慢慢走到他跟前,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举起了石头,一下,两下,三下……” 山桃已经捂住了嘴巴。 傻大柱……傻大柱是被自己的亲姊妹打傻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女儿家的难处 天老爷啊,他们家还一直以为傻大柱是被贾秀莲给害傻的,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一出。 山桃当即就决定得把这事告诉贾老太她们,被钱家人讹诈了这么多年的钱,钱家人还得给他们家赔不是呢。 尤其是贾老四,每回想起自己的大女儿害得人家的儿子变傻了,贾老四就愧疚不安,在钱家两口子跟前就抬不起头。 这若是能让贾老四亲耳听到就好了。 正在琢磨着,厢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大柱娘跟疯了一样冲进来,薅着钱二花的头发就打。 “好呀,原来是你们把你大哥给打傻了!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不去死!” 大柱爹也冲进来,两口子把钱二花当成了个破麻袋,从屋里打到屋外。 钱二花起初还梗着脖子冷笑,后来被打得实在是受不了,就爹呀娘呀的乱叫。 她才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一点的衣裳,被这么一折腾,浑身又脏兮兮的,身上的伤口也都崩了开来。 赵五婶等人赶紧劝钱家夫妻:“大柱爹,大柱娘,算了算了,二花今晚就要上路了,你们跟她的父母缘就剩这么点功夫了,咋还要打她?” “让孩子吃口好的,安安生生地上路吧。” “安生个屁!”大柱娘指着赵五婶的鼻子就骂,“敢情傻的不是你家儿子,要是你家小子被人打傻了,你还能叫那人安安生生地上路?” 赵五婶惹了一身骚,气呼呼地便走,山桃赶紧追上去:“婶子,你消消气,上我家坐会儿吧,五叔说这里的事交给你,你一走,没个主事人怎么行呢?” 赵五婶脸色发青,出了钱家的大门,才气得直喊造孽。 “钱家这三个丫头,就是被她们爹娘给毁了,但凡那两口子当个人,好生对待家里的丫头们,她们能对大柱下手?如今闹出这样的丑闻,他们两口子倒撇得干干净净。” 挤在钱家门口看热闹的人很多,人人都听见大柱娘的话,都知道大柱是被自己三个亲妹妹给打傻的,跟贾秀莲没什么干系。 这倒省了山桃的事。 山桃原先还想着要是能找个证人就好了,眼下全村人都是证人。 大柱爹娘两口子要是再敢拿这个事讹诈贾家,山桃可不惯着他们的臭毛病。 赵五婶气了一阵子,在贾家吃了一杯茶,又回去了:“也不知道二花这丫头被打成啥样了,我得回去劝着点,可不能叫他们把二花给打死了。” 沉塘是一回事,叫人打死了是另一回事。 前者还可以用宗族规矩来解释,后者那就得上公堂了。 山桃不想再过去看钱二花的惨状。 钱二花的确很可恶,但也很可怜。 她欺负山桃欺负得凶狠,山桃也没想着要她的命。 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同为女儿家,山桃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她心里发堵,包饺子时就有些心不在焉。 以往叽叽喳喳的照庆,今日也很反常,坐在灶膛前垂着头,不知道在想啥。 山桃喊了她几次,叫她添水,她都没吱声。 山桃不耐烦了,拿着擀面杖戳了她一下:“你这丫头是怎么了?今儿个傻乎乎的,倒像是被人勾走了魂儿。” 照庆连忙低头擦脸:“没、没啥,桃儿姐,你叫我干啥?” 山桃忙扳过照庆的脸。 小姑娘双眼红得像兔子,脸上湿答答的,一看就知道刚刚哭得很凶。 山桃便着急了:“照庆,你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 围在钱家这边看热闹的人挺多的,兴许村里有些嘴上不大干净的大老爷们儿,拿照庆这个小姑娘家开玩笑,说些不正经的话。 也有可能是人家都知道照庆是个丫头,有那听信钱家姊妹的,以为奴才丫头就能随意辱骂的,便趁着她不在家,上门来欺负照庆。 不管是哪一样,山桃都饶不了这些人。 “照庆,你别光顾着哭,我和莹莹教你的,你都忘了?受了欺负,不能一味地忍着,你越是忍让,那些人以后就越发得意,欺负你就欺负得越狠,你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了你气受,我现在就找他去!” 贾家在清河村是有些脸面的,又一向跟赵五叔交好,山桃就不信了,她还不能给照庆讨回这个公道。 “桃儿姐,没人欺负我……” 照庆摇摇头,委屈地又哭了。 “我是听到隔壁钱二花被打,想到了我自己,以前,姑父姑母也是这么打我和姐姐的,我当时就想着,但凡我是个小子,就离开姑父家,到外头挣一番事业,带我姐姐逃出火坑,可我是个没出息的丫头……” “那钱二花跟我差不多,她若是个小子,她爹娘还会这么打她吗?还会把她卖给山沟沟里的老鳏夫,用来赚钱给她弟娶媳妇儿用吗?才不会呢。” 照庆越说越激动,捂着自己的嘴巴,哭得一抽一抽的。 “这都是因为我们不是小子,桃儿姐,做个女儿家,怎么就这么难?” 山桃被她哭得心里发酸,她一时找不出话来安慰照庆,想了想,才将照庆搂进怀中。 “女儿家又怎么了?照庆,你看看莹莹,她也是个女儿家,可她会的比一般的小子还多呢。” 照庆抽抽噎噎地哭道:“会的再多又能怎么样呢?将来莹莹也是要嫁人的,要是莹莹嫁了一个性子不好的人,就跟我姑父似的,岂不是也要成天挨打?难道到时候莹莹念几句诗词,就能免了这顿打?” 山桃蹙起了眉头。 这丫头钻进了牛角尖里,得把她拉出来,不然移了性情可就不好了。 “照庆,你为什么觉得女儿家就一定要嫁人呢?” 照庆扁了扁嘴:“凡是女儿,都要嫁人的,不嫁人,怎么生孩子呢?女儿家这辈子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生孩子,只要生了儿子,这辈子就能享福,生个女儿家,自己遭罪,自己的女儿也跟着遭罪。” “哦?你是说我娘和我么?” 照庆一怔,忙摆手:“桃儿姐,你别生气,我不是说你和姨妈,姨父是个好人,姨妈命好,可有些人的命就没这么好了。” 山桃笑着摇摇头:“照庆,你错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命是自己挣出来的 “我娘不是因为命好,日子才过得顺心,是因为她自己有本事,所以才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照庆一脸不相信,山桃便也不跟她解释,只柔声细语地跟她讲起王家的故事。 从王家是如何落魄开始讲起,讲到因为以后再也生不出儿子,王素芬又受了怎样的委屈,委屈过后,又如何做到坚强隐忍,每日精打细算,撑起了这个家。 “倘若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因为以后再也生不起儿子,被婆婆嫌弃,被邻里笑话,你说她会怎么样?” 照庆认真想了想,才道:“如果是一般的妇道人家,一定会怨天怨地,跟婆母不和,与邻里吵架,甚至与夫君离心,还会像隔壁的大柱娘一样,把气都撒在女儿身上。” 山桃抿嘴笑:“不错,但我娘没有。” 王素芬一如既往地孝顺贾老太,与贾老四夫妻和美,与邻里相处和睦。 哪怕对她这个“罪魁祸首”的女儿,王素芬虽然嘴上嫌弃,该骂就骂,但该教山桃的,王素芬一点都没藏私。 如果没有王素芬的悉心教导,山桃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会刺绣,能认字,还会烧菜。 “姨妈可真厉害啊,”照庆忍不住感叹,“要是我的话,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但是我看姨妈现在跟没事人一样,一点都没有受过委屈的样子。” “委不委屈,只有自己知道,外人哪里能感同身受呢,我娘肯定是受过委屈的,可我娘没有被这些委屈打倒,她比男人还厉害,反正我从没有见过像我娘这样的妇人。” 照庆若有所思,山桃也不去点破她。 自己悟出来的道理,才能记住一辈子。 且叫照庆自己想去。 她就在一旁看着,要是照庆走错了路,她再掰回来就是了。 饺子都包好了,日头才刚偏西。 隔壁钱家也已经安静下来,只是时不时还能听到大柱娘的哭喊声和咒骂声。 也不知道她哭的是谁,骂的又是谁。 山桃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漫长。 她和照庆在家里没事做,索性就把家中从里到外都打扫了一遍。 只等到日头要落山了,李三夫妻俩还是没有回来。 难道这夫妻俩要在山上过夜? 明儿个无论如何得上山去看一眼了。 “桃儿姐,水开了,咱们下饺子吗?” 山桃倚着门框点点头:“下吧,把饺子都煮了,咱们今晚吃不下的,就留着明天吃。” 钱家门外的人比白日里还要多。 有一些人甚至都没有回家吃饭,专等着家里人送饭来吃,生怕挪动了位置,就看不到热闹了。 山桃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正好看见赵五婶从钱家出来,山桃就堆出笑脸,招呼赵五婶:“婶子,吃了吗?我煮了饺子,你来我家吃一碗饺子,再去忙啊。” 赵五婶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在钱家吃过了。” 她挤出人群,抓着山桃的手进了贾家,关上门就流泪。 “刚刚我和你二娘她们帮二花这孩子重新梳洗换衣裳,这才知道,她们姊妹仨统共就四套衣裳,一年四季换着穿,大的穿完了给老二,老二穿完了再给小的,衣裳小了,弄块布缝上,春夏还好说,冬天冷,姊妹几个没有棉袄,也没有多余的衣裳,没事就不出门了。” “可她们总得去干活儿,就上山看看有没有没被砍的芦苇,薅了芦苇草贴身穿着,那芦苇草多刺挠人呢,姑娘家受不了,但也总比冻着强,山桃啊,你听听,这叫人过的日子吗?” 赵五婶的眼泪流得哗哗的。 “刚刚你五叔来了,我说要不咱们就别把二花沉塘了,找个尼姑庵,给二花送进去当尼姑,也算是救了一条性命,你五叔都要点头了,大柱爹娘不同意,非要今晚就把二花沉塘,说二花不死,后头上门来给二柱说亲的人,万一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二柱的亲事要糟。” “唉,这个当娘的心可真硬啊,当爹的更不是个好东西,三花都死了,当爹的还在感叹,少挣了两份钱呢。” 这大概就是命吧。 钱家三姊妹摊上了这么一对不是人的父母,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叫人唏嘘。 山桃忍不住想起了张春兰姐弟。 有时候她还挺佩服这对姐弟的,知道张老狗活着,他们姐弟俩就没个好儿,干脆便把张老狗弄死,然后舍去家财,堵住宗族的嘴巴,远远地离了村里,再也不回来了。 这才叫魄力。 若是换做了她,她还不一定有这个胆子呢。 赵五婶说了两句话,又过钱家那边去了。 正好照庆喊饺子熟了,山桃便顺手在门后的墙上揪下一头大蒜,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扒着蒜。 “桃儿,你吃了吗?” 熟悉的声音一想起,山桃就又惊又喜,扭头便看见了贾老太和王素芬。 “奶,娘,你们怎么来了!” 婆媳俩紧赶着进了院子,王素芬手上还提了个食盒。 “我们忙完西边宅子的事,回到家,南风那小子才跟我们说了钱二花今晚要被沉塘,你却非要待在这儿,我和你娘一合计,怕你和照庆在这儿害怕,再出点啥事,就干脆叫南风送我们回来。” 山桃往外看了一眼,没见到吴南风,就问了一句:“南风呢?” 贾老太道:“你娘又叫他回去了,家里只有莹莹、友福和士敦,我们都不放心,南风好歹是个半大小子,回去多少有个照应。” 山桃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 她可怕吴南风勾引琇莹,家里就这么几个孩子,万一吴南风趁机对琇莹做点啥,那多不好。 “你看看你,脑子里都想些啥?” 山桃把话一说,王素芬就戳她的脑袋。 “我冷眼看着,莹莹是个极其有主意的,她才不会被人迷惑住了,行了行了,都别站在门口了,咱们进去吧,桃儿,你快吃,这是我给你带的几样小菜,都是在喜乐宝买的。” 山桃很疑惑:“娘,你们怎么去了喜乐宝?喜乐宝如今还做生意吗?”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起出动 韩老板夫妻俩不是要忙着自家姑娘的选秀吗? 怎么还有心思做生意。 贾老太就撇了撇嘴:“估计是谈妥了,心里没有别的顾虑了,就高高兴兴地开门做生意。” 山桃瞬间就明白贾老太的意思。 韩老板应该是一开始就没打算送女儿去选秀。 天下那么多妙龄女子,谁能保证自家女儿就一定能选上娘娘呢? 何况,这个消息还不一定能做准呢。 他是早就牵上了线儿,想要把女儿卖了,换来一个庇护。 唉,可惜了韩大姑娘还做着贵人娘娘的美梦呢。 娘儿几个进了屋子,照庆刚好把饺子摆上桌,山桃又帮忙把食盒里的小菜都收拾出来。 贾老太尝了几口,就直摇头:“喜乐宝这个厨子是怎么回事,手艺真是越来越差了,哪里有春风居的好吃。” 自从上次蹭了贾秀莲和徐光宗请的那顿春风居的饭,贾老太就对春风居念念不忘,吃谁家的小菜,都觉得没有春风居的好吃。 照庆就笑话贾老太:“贾奶奶,小孩子才为了一口吃的闹腾呢,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你既然想要吃春风居的饭菜,为什么不叫姨妈去春风居买,非要去喜乐宝?这不是白给韩大姑娘家送钱吗?” 就因为上回韩大姑娘骂了琇莹,照庆就对韩家没什么好感,一提起喜乐宝,话里话外都是嫌弃。 “我们怎么没去春风居?因为走得匆忙,就想着路过春风居,叫两桌菜,一桌送到家里,给莹莹他们吃,一桌我们带上,咱们娘儿几个一块吃,可春风居的门儿关了,外头还挂着白幡呢。” 山桃一怔,随即嘴角的笑容就收不住了:“这么说来,那衙役说的消息是真的咯?真的是韩秀没了?” 若是真的,那琇莹以后就安全多了,再也没有人会指手画脚,也没有人会随时试探。 他们家的日子就会过得顺心的多。 王素芬点点头:“我特地跟旁边的商户打听了,说是春风居的东家没了,过几日,韩家有新的东家会被指派过来呢。” 山桃才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 这新来的东家不会也是英王或者荆州王的幕僚吧? 商人就好好做生意,总去掺和这些事干啥。 闹不好,就得跟胡老爷一个下场。 “桃儿,你也不用太担心,”王素芬安慰山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心往一起想,劲儿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贾老太早就吃上饺子了,见她们娘儿俩说个不停,便不耐烦地打断她们:“说那些话干啥,赶紧吃饺子,饺子都凉了,吃完了,咱们去池塘边看沉塘去,一会儿我见了大柱爹娘两口子,肯定要好好骂他们一顿,再叫他们讹诈咱们的钱。” 贾老太欢呼雀跃,似乎看一个人被沉塘,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于,像是过年看大戏一样高兴。 山桃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好说贾老太什么。 钱二花杀了钱三花,又亲口承认当初她们姊妹仨联手打傻了亲哥哥,就算村里人不将她沉塘,钱家夫妻俩也不会放过她的。 与其后头被糟践,还不如死了干净。 贾老太和照庆只顾着吃,王素芬却要细心一些。 “怎么没见到李管事和三娘子?他俩去哪儿了?快叫过来一块吃饭呀。” 山桃往王素芬的碗里夹了一只饺子:“娘,先吃饭吧,李管事他们估摸着今晚要在山上过夜,我估计山上今天挺忙的,家里的大车和大板车都不见了,还有骡子和驴,应该都在山上。” 王素芬还没说话,贾老太先把筷子一丢。 “坏了,这两口子该不是偷了咱家的牲口和大车,跑了吧!” 山桃哭笑不得,她奶咋能想到这上头去。 “奶,怎么可能呢?他们两口子都跟我签了十年的身契,真要是跑了,我一报官,他们能躲到哪儿去?只要被抓回来,少说得判个流放呢。” 照庆嘻嘻笑:“贾奶奶一天到晚惦记着家里的钱和东西呢,桃儿姐,你吃饺子少吃一瓣蒜,你看看贾奶奶盯着你的眼神,她是在嫌弃你吃蒜吃多了,糟践东西呢。” “你个小蹄子,还编排起我来了!”贾老太气得敲了照庆一筷子,“就你长了一张好嘴,能说会道的,咋了,你将来是要去做媒婆吗?” 这两个人天天斗嘴,山桃都习以为常了。 便也不再理会她们俩,和王素芬专心致志地吃起饭。 一时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山桃等人就要出门。 照庆也想跟着去,山桃起初不答应,可照庆却眼泪汪汪地抱着山桃的胳膊撒娇。 “桃儿姐,你就让我跟着一块去吧,你们都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害怕。” 池塘在村子后头,今晚清河村的人几乎全村出动,都往池塘去看热闹,把照庆一个小姑娘家一个人丢在家里,的确有些不合适。 可要叫照庆跟着去看吧,山桃又怕吓坏了照庆。 “叫她跟着去!”贾老太一锤定音,“照庆一个小姑娘家,也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吓唬吓唬她也好,省得她被咱们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将来要是跟钱二花一样,干出这样天地不容的事来。” 照庆脸一红,一下子想起自己在青石板上抹油,害得贾老太差点没了命。 她松开山桃的胳膊,跑过去扶着贾老太:“贾奶奶,我听话,我还小呢,有些道理,正需要贾奶奶教我,天黑路滑,贾奶奶小心脚下,我扶着你,咱们慢慢走。” 山桃一头雾水,跟王素芬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 照庆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对贾老太这么孝顺了? “她也大了,叫她知道些道理也罢。” 王素芬蹙了蹙眉头,才低声对山桃开口。 “我这几日瞅着照庆一直往赛老板家中跑,天天去找陈小哥,陈小哥嘴上不说,可心里不知道如何烦闷,今儿个还旁敲侧击,跟我和你奶说这个事呢。” 山桃忙问道:“娘,他怎么说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 贾老太怒斥山桃 陈旭是个好人,身上有功夫,行事有章法,说话有分寸。 若是跟了这样的男人,不说日子会过得锦绣灿烂,最起码,不会太差。 照庆要是大上个几岁,哪怕十六七,山桃都觉得把照庆许给陈旭,也还行。 可现在照庆才十三,两个人的年龄差了十几岁。 陈旭这年龄,成亲早的,孩子都快跟照庆一般大了。 叫照庆嫁给一个岁数都快当她爹的男人,山桃不乐意。 她一直觉得照庆年纪还小,性子跳脱,做事欠缺考虑,不知道咋的看上陈旭了,等她年纪大一些,见的人经的事多了,就会换个想法。 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山桃十二三开始绣嫁妆时,还总想着嫁给赵五叔的儿子呢。 可没到半年,她看了一出戏,就把赵家哥哥抛到脑后,满脑子都是行侠仗义的书生。 小姑娘家嘛,心里想想是一回事,真的要按捺不住想头,做些出格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譬如照庆。 她总往人家陈旭身前凑,陈旭又不是个瞎子,咋能看不出来嘛。 还好陈旭是个敞亮人,知道不妥,又不想伤了照庆的脸面,就直接跟王素芬说了,省得日后闹出不好看的事来。 “他说,照庆是个姑娘家,他一个定了亲的大男人,不好收照庆送的荷包,叫我还给照庆。” 山桃瞪大双眼:“他定亲了?” “什么定亲了,不过是个说辞罢了,”王素芬抿着嘴笑了两声,“你奶闲得慌,他说完这个话,你奶就跟那些来咱家干活的人打听了,他们跟陈小哥日夜在一起,都是金爷手下的人,可从没听说过陈小哥定了亲。” 那就纯粹是个借口了。 外头都是去看沉塘的人,贾老太和照庆早就混在人群中,看不见影子了。 母女俩落在人群最后头,王素芬就拉着山桃说一些体己话。 “你猜他为啥要巴巴儿地跑来跟我说这些话?” 山桃摇头:“不就是叫娘管一管照庆吗?” 他也算是有心了。 “他是有这个意思,可他一开始并不打算跟我说,毕竟这种事情怎么好挑明了说,要是咱们照庆没这个意思,或者咱们是那不讲情理的人家,他忽然跑过来说这一番话,往照庆身上泼脏水,我岂不是要跟他闹起来?” 山桃便笑了:“必定是他看出娘是个讲理的人,才来跟娘说的,要是娘跟奶一样,动不动就打滚撒泼,你看他还敢不敢?” “你这个妮儿!净瞎说!”王素芬笑着掐了山桃一把,“你奶啥时候撒泼打滚了?你就一天到晚编排你奶吧,回头叫你奶知道了,她非捶你不可。” 山桃挽着王素芬的胳膊咯咯咯地笑。 她奶撒泼打滚的时候还少吗? 王素芬就是不放在心上而已。 “是你小姑子逼着他来的。” 山桃便笑不出来了:“是莹莹让他来的?莹莹都干啥了?” “要不说你这个小姑子人小鬼大呢,陈小哥说,莹莹抽空找了他一趟,一去就劈头盖脸地问他,家里有媳妇孩子没,都把陈小哥问懵了。” “知道陈小哥还没成亲,莹莹又问他觉得照庆如何,这可把陈小哥吓坏了,他赶紧说就觉得照庆是个小妹妹,别的什么意思都没有。” “莹莹就逼着人家来找我,叫人家把这事挑明了说,双方过了明路,就当成是我们支使照庆去他那儿跑腿,省得传出不好听的话。” “这还不算完,她还催陈小哥赶紧成亲呢,说陈小哥挺大的岁数了,是该早些成家立业,半不郎当的惹人笑话。” 王素芬一面说,一面忍不住笑。 “你听听莹莹这个话,她还是个孩子呢,难为她是怎么想出来的?所以你刚刚怕南风把莹莹教坏了,我就说不会,莹莹的主意这般大,怎会被人几句话就教坏了?” 琇莹的主意的确大,她毕竟从前是在王府长大的,和小镇子上小村里出来的姑娘家不一样。 山桃没告诉王素芬,琇莹之前是什么身份,她怕说了,家里人都得吓死。 这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麻烦,还是先瞒着吧。 饶是如此,王素芬还是不可避免地起了疑心。 “桃儿,我一直想问你,莹莹之前到底是被谁家收养了?怎么教养得这么好?真是漠北一户牧民养了她?” 山桃只能硬着头皮道:“的确是一户牧民收养了她,只不过,那户牧民在漠北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家里有闲钱给莹莹请先生买使唤丫头。” 王素芬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看着莹莹就是出身富贵乡里的孩子。” 娘儿两个又扯了一些闲篇,才跟着人群走到了池塘边。 她俩来得晚,已经挤不到前头去了。 母女两个倒也并不是想看这场叫人不舒服的热闹,就没想往前头挤。 贾老太却非扯着大嗓门喊她俩:“素芬啊!桃儿啊!你们在哪儿呢?赶紧过来!我给你俩留了地方!” 山桃不想过去,旁边还有人推她:“赶紧过去吧,你奶给你留了地方呢。” 众人好像将今日的沉塘当成了过年看大戏,小孩儿们叽叽喳喳地跑着闹着,穿梭在大人们的双腿之间,妇人们凑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说着些家长里短,男人们则高谈阔论,说着今年的收成,吹嘘谁谁又去采石场挣了多少钱…… 没有一个人记得,今日来,是为了看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家沉塘的。 山桃心里不得劲儿,就想早点回去,偏生刚到她奶身边,便叫她奶给抓住了。 “你躲什么!” 贾老太紧紧攥住山桃的手腕。 “收起你那些矫情的心思,你现在可怜她,她欺负你的时候,可怜过你吗?她有今日,是她爹娘不是个东西,可也有一部分是她的原因,村子里过得比她惨的姑娘多的是,别的姑娘家会因为觉得老天爷不公,把自己亲妹子给杀了吗?” “钱三花是尖酸刻薄,钱二花要嫁给一个老鳏夫,眼下来看,的确不如钱三花,她心里有怨气,那就找她爹娘去,何苦把气都撒到自己的妹子身上去?” “贾山桃,你自己寻思寻思,钱二花跟你大姐有啥区别!” 第四百二十章 送我走吧 山桃愣住了。 她还从来没往贾秀莲身上想。 上辈子贾秀莲嫉妒她当上了秀才娘子,而自己成了人人喊打又没钱的寡妇,觉得老天不公,娘家人不公,所以把她给掐死了。 仔细一想,钱二花除了从头到尾,过得都比贾秀莲差以外,杀了钱三花的心思跟贾秀莲一模一样。 不都是怨老天爷不公吗? 既然怨恨老天爷,为啥不把这怨恨撒到老天爷身上去,而要对着一母同胞的亲姊妹下手。 就如同贾老太所言,钱二花岂不就是第二个贾秀莲? “好好看着吧,”贾老太轻轻拍了拍山桃的手,“她可怜,被她捅了那么多刀的钱三花不可怜吗?你五婶跟我说,钱三花的肠子流了一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塞进肚子里。” 周围人声喧闹,贾老太的声音明明很轻,但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在山桃的心上。 “你娘的死相比钱三花还惨,我被拴在猪圈边上,眼睁睁看着你娘的血流干了……桃儿,刀不插在自己身上,你就不知道疼,你要是钱三花,你恨不恨钱二花?” 山桃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这就对了,她杀了她妹妹,送到公堂也是个死字,村子里要将她沉塘,是为了叫村里人都看看,杀人就得偿命!你也别觉得大柱爹娘没得到报应,她家三个闺女,老大去你姐家做了丫头,老二老三都没了,还闹出这样的事来。” “两个儿子,大柱因为他们当爹娘的不是个东西,一味地偏心,被自己三个亲妹妹打傻了,二柱的亲事怕是也会因为今日的事吹了,大柱爹娘以后在村子里走到哪儿,都得被人指点到哪儿,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这就是他们的报应,他们家穷,也是有原因的,要是还继续这么丧良心,何止这辈子穷,下辈子投胎也托生不到好人家去。” 贾老太絮絮叨叨地劝了山桃一大堆。 山桃虽然心里仍旧不得劲儿,但的确比方才要舒服多了。 “奶,我都知道了,”她反握住贾老太的手,“你放心吧,我不会钻进牛角尖的,我将来也绝不会可怜我大姐,她落得什么下场,那都是她应得的。” 时辰到了,村里几个汉子大声吆喝着,叫众人都安静。 喊了好几遍,大家伙儿才安静下来。 赵五叔就咳嗽了两声:“乡亲们,今儿个叫大家来,是因为咱们村子里出了一件大事,一件几十年都未必能出一件的大事!老钱家的二闺女……” 他顿了顿,看向了被五花大绑的钱二花:“老钱家的二闺女,把她亲妹妹给杀了,这事无论是放在公堂上,还是放在宗族里,都逃不了一个死字,乡亲们也都要求把钱二花沉塘,所以……” “弄死她!”大柱娘忽地高喊起来,“弄死这个小贱人!她们姐儿仨竟然把我的大柱给打傻了!要不是这三个狠心肠的小贱人,我们家的日子不会过得这么苦!今儿个死了两个,我明儿个就去镇子上找钱大花!这三个小贱人,都得死!” 众人都窃窃私语。 山桃留神听了一耳朵,大多数是在说大柱娘咋是这样的人,今儿个把钱二花沉塘,是为了钱三花,她一句钱三花都没问过,反倒心疼自己的傻儿子。 “真是畜牲,这样的人也配当爹娘?要不是他们对那姊妹仨不好,她们也不会合起伙来打大柱啊。” “造孽哦,就他们家这样的,还想给儿子娶媳妇呢,谁家闺女嫁给他家,那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娘,就是装,那也得装装样子,给三花哭两声啊。” “哭个屁!你没听见她说三花死得好么?说到底,钱家夫妻俩眼里心里都只有两个儿子,哪还有三个闺女的地方。” “这疼儿子的人家多了去了,可也没有谁家像他家似的,这么磋磨三个闺女,闺女家都是娇客,在娘家十几年,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趁着这十几年好好疼闺女,他们还这么作践。” “就是就是,真要指望着闺女挣钱,那也得把闺女养得水灵可人疼一些,要么就平常好好哄着三个闺女,姑娘家心思单纯,多说两句好话哄着,闺女就爱干活儿,还老实听话,他们两口子不也照样得好处?” 哪怕是赞同钱家夫妻卖女儿赚钱的,也都说这对夫妻俩不地道,靠着女儿赚钱,还要这么苛待女儿。 大柱娘起初还跟周围人吵呢,后来吵不过,跟几个老娘儿们打起来了,大柱爹上去帮忙,被人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婆娘被人打。 那些人还趁机踹了大柱爹好几脚,踹得他鬼叫狼嚎的。 赵五叔也不管,等这场闹剧了了,赵五叔才清清嗓子,问钱二花还有什么要说的。 钱二花在家里时重新梳洗过。 她一张脸都肿了,头发也缺了好多,甚至还有两块头皮都被扯掉了,血淋淋的,怪吓人。 这是钱家夫妻俩打的,看得见的伤都这么狰狞可怖了,那身上看不见的,还不知道被打成啥样。 赵五叔问了她两遍,她才抬起头,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等看向山桃这边时,她才笑了。 众人就都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山桃。 山桃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浑身也烫得厉害,只想顺着人缝钻出去,奈何人群挤得紧紧挨挨,动一下都困难,更别提跑出去了。 “钱二花,你是想对山桃说话吗?要不要叫山桃过来?” 钱二花摇摇头。 她那双已经被打成一条缝的眼里,渗出了晶莹的泪水,顺着一张肿得不成样子的脸往下流。 可她偏偏努力弯起嘴角,看起来像是在笑,这笑容却比哭还要苦涩。 “山桃妹妹……” 她弓起身子,竭尽全力喊了一声。 “做你家的丫头,能吃上肉吗?” 山桃身子一震,嗓子就被眼泪给堵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喊不出一个字。 “能!”身边的照庆忽然大喊,“不仅能吃猪肉,还能吃羊肉鱼肉虾肉!我还去春风居吃过,昨儿个还吃过喜乐宝的饭菜!还有一种从南边过来的小包子,一咬里头都是汁儿,可好吃了!” 钱二花满足地点点头,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了赵五叔:“五叔,送我走吧!” 第四百二十一章 山猪王来了 赵五叔挥挥手,几个汉子就将钱二花按倒,把她跟一个大磨盘绑在一起,然后抬着她跟大磨盘,走到池塘边。 汉子们齐声吆喝了两声,就把磨盘连同钱二花一起丢进了水中。 “咚”的一声,池塘的水就好像炸开了,溅起了老高的水花。 等水面归于平静,已经看不见钱二花了,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涟漪,在水面上慢慢地荡着。 “走吧。” 贾老太拍了拍山桃,搂着泣不成声的照庆,挤开人群慢慢往家走。 山桃和王素芬还和来时一样,落在人群最后头。 可她俩已经没了来时说笑的兴致。 村里人也和先前大不一样,一个个都沉默寡言,跟黑乎乎的夜色一样阴沉。 “娘,”山桃忽然觉得冷,就往王素芬身上靠了靠,“你疼不疼?” “嗯?” “那会儿……”山桃红着眼比划了两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让王素芬明白,“那会儿,你是不是很疼?” 王素芬却一下子就懂了。 她紧紧抓着山桃的手,脸上在笑,眼里却在流泪。 “我这里疼,”她抚了抚胸口,“我心疼我的傻闺女,也恨自己眼瞎,不过现在好了,亏得你奶常去拜黄大仙儿,才给咱们娘儿俩换了个重来一次的机会,能叫娘好好疼你。” 山桃忍不住又笑了:“娘,你怎么也跟我奶似的,老提那个黄大仙儿,我奶天天求黄大仙儿,让黄大仙儿保佑她在咱们家地里挖出金子,这么多年也没挖出来过,黄大仙儿要是真有用,咋不叫她愿望成真?” “又编排你奶!” 娘儿两个便又说笑起来。 回到家,意外发现三娘竟然回来了。 “我一回来,发现家里灶房多了些饺子和饭菜,就知道是你们回来了,我刚烧了水,老太太,你们快洗洗去去乏。” 山桃就忙帮着舀热水,兑凉水,服侍贾老太先洗漱,等她也洗了身子换了衣裳,贾老太早就把今儿个的事情跟三娘说了。 三娘好一阵唏嘘:“万万没想到能发生这样的事,我这些日子在村子里住着,看着隔壁姊妹俩倒还好,平常没事,这姊妹俩还来串门,拿着针线活儿过来做呢,唉,我早就知道她们爹娘不是个人,可哪里想得到能畜牲到这个地步。” 几个人感叹了一阵子,三娘才忽然一拍脑袋。 “哎呀娘呀,我光顾着听老太太说村里沉塘的事了,倒把一件大事给忘了。” 她神色一凝重,屋里几个人都跟着心一沉。 “咋啦?”贾老太率先问出口,“是不是山上盖猪圈出了事?” 王素芬也紧跟着说道:“三娘子,出啥事了?猪圈倒了,伤了人么?” 山桃也怕是这么一回事。 猪圈倒了,重新盖就是了,无非是多费些工钱和料钱,可要是砸伤了人,这就麻烦了。 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贾老太嫌王素芬说话不好听,就赶紧啐了几口:“呸呸呸,素芬呀,你这嘴里就不能蹦出点好听话来?好好盖着的猪圈,咋就能倒?” 嘴上骂着王素芬,转过头来却嘱咐三娘:“要真是猪圈倒了,砸伤了人,三娘子,你们夫妻俩可不能糊弄过去,得给人家请个好大夫,花多少钱,咱们都得治!” 贾老太就是这样的人,爱撒泼,蛮不讲理,但要真的是自家伤了人,她毫不含糊就掏钱。 要不然,也不能叫钱家借着大柱的事情讹诈了这么多年。 三娘摆摆手:“不是猪圈的事,是山猪王的事。” 山猪王? 山桃的心都快蹦出来了,深恨三娘说话太啰嗦。 山猪王跟她家的猪圈有啥关系呀,难不成山猪王还能乖乖跑到她家猪圈待着? 再者,时安哥他们不是去追山猪王了吗? 三娘无端端地忽然提起山猪王,难道跟时安哥他们有关? 山桃越想越心惊,忍不住脱口而出:“时安哥是不是出事了?” “呸呸呸!”贾老太啐得更大声了,“桃儿呀,你咋跟你娘似的,这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 转过头又催三娘:“三娘子,你赶紧说吧,可别再卖关子了,你这问一句说一句的,都快把我这老太婆给吓死了。” 三娘忙说了几句对不住,被贾老太催了两句,她才道:“今天早上,秦宝山回来了,说在山上看到一串好大的脚印,像是山猪的,叫我家那口子上山去看看是不是,我们俩就赶着大车去了。” “这一去,按着宝山说的那串脚印,一直追到另一座山头的林子里,那林子密实,我们家那口子不敢再追,就回来了,说是今晚在山上守夜,叫我先回来看家,明儿个一早再上山去。” “老太太,你们不知道,那脚印可大了,比一般的山猪大两三倍,我家那口子看了,就悄悄跟我说,搞不好是孙相公他们在抓的山猪王!” 唬得几个人的面色都很难看。 “怎么会是山猪王,”贾老太沉声嘟哝,“山猪王会上咱们家这小破山来?山猪倒是的确有可能,这事得跟赵五说一声,叫他明儿个提醒大家伙,这些日子就别上山了,看好自家的农田,这眼瞅着马上就要收庄稼了,可莫要在这个时候,叫山猪糟蹋了。” 事不宜迟,山桃忙叫照庆点起灯笼,她提着灯笼,就跟王素芬一块去了赵五叔家。 山猪进村是个大事,赵五叔不敢马虎,立马就去组织人手巡夜。 娘儿俩回来的路上,山桃一脸心事重重,王素芬就安慰她:“桃儿,你别担心了,你奶说的没错,山猪王咋会上咱家这个小破山?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山桃还是很担心:“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听说过山上有个山猪王啊,这说不准,那山猪王被时安哥他们追得没地方躲了,就跑到咱家那山头附近了。” “那这是好事啊!” 山桃很不解,山猪王都来了,这还叫好事? “娘,你别想着法子安慰我了,山猪王都跑到咱家这山头上了,这有什么好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卖得很干净 “你这个妮儿傻了?” 王素芬戳了戳山桃的脑袋。 “你爹和你大舅都是多少年的猎手了,和他们同行的,也有两个有经验的猎户,这么多人,还能把山猪王跟丢了?若咱家山上的是山猪王,他们必定会循着山猪王的踪迹追过来,到时候就在咱们家的山头上,山上有宝山和李管事他们,有个什么事还能帮忙,再不济,还能叫你五叔找些人手上山去呢,这不就是好事吗?” 山桃恍然大悟,随即便喜上眉梢。 “娘说的没错,要不,咱们现在就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连夜去山上吧,我爹和时安哥他们说不准这会儿已经在咱家山头上了,我晚上包了那么多饺子,剩下一些,正好拿去给他们吃。” 王素芬越发笑话山桃了:“你这个妮儿啊,怎么说风就是雨?大晚上的你去山上做什么?李管事和宝山他们不都在山上吗?老实在家待着,明日咱们娘儿俩一块去山上。” 山桃这颗心却怎么都安定不下来,这一晚上在炕上翻来覆去,一闭眼就是孙时安,再睁眼外头的天还是黑的。 反正也睡不着,她索性就不睡了,穿上衣裳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听着隔壁钱家有人在咒骂,便侧耳听了一会儿。 这一听,便听出点不一样的动静来。 起先好像是大柱娘在骂人,后来就是几个人在讨价还价,好像在买卖什么东西。 山桃就起了好奇之心,这大半夜的,谁会上钱家来买东西呢? 钱家穷得叮当响,除了现在住的这套破宅子,便是山上的那几亩地,还能有啥可卖的。 贾家靠墙跟放着一架梯子,山桃干脆就把梯子靠着墙边架好,爬上梯子,把头探出墙头去。 钱家院子里只点了一盏灯,就在钱三花的尸身旁边。 这盏灯飘忽不定,晃晃悠悠,风一吹,就能熄灭。 刚好能照亮钱三花的脸。 山桃只瞄了一眼,便头皮发麻。 倒还别说,钱三花死了,青白着一张脸,斯斯文文的,倒比活着时候那张牙舞爪的模样顺眼多了。 但毕竟是死人,光是看几眼就觉得阴森森,浑身冒寒气。 更不要说,现在围着钱三花的人影竟然有十几个。 山桃只能认出大柱娘。 “你们瞅瞅,我家小闺女生得多俊俏,八字又好,配你家儿子,还有你家老爷子,你家弟弟,这不是正好吗?” 她对面那人忙道:“不是说好只配给我们一家吗?你这怎么又找了两家来?你就这一个小闺女,难不成叫她做了鬼,也伺候三个人?” 大柱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也不是不行,反正都做了鬼了,伺候三个鬼又有什么的。” “放屁!”有个女人骂道,“我弟弟可不跟别人一块共用一个婆娘,钱家的,你就说吧,你这个闺女到底要许给谁?” 听到这儿,山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柱娘这是想把钱三花配给死人啊。 真是连死人都不放过。 敢情钱三花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一个当娘的,心咋这么黑呢。 “你们别急呀,谁说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了?你们来之前没打听过么,我有三个女儿。” 先前骂人的女人翻了个白眼:“咋的,你三个闺女都死了?这可真是便宜你这个当娘的了,死了还能从她们身上赚一笔呢。” 大柱娘笑得十分得意:“死了俩,还有一个给人当丫头呢,今儿个你们三户人家争我两个闺女,谁给的钱多,谁就能跟她们配亲。” 山桃不大明白,听大柱娘这个意思,是要把钱二花也给配给死人。 可钱二花不都被沉塘了吗? 被沉塘的人怎么还能配亲?难不成,要人家去水底下把钱二花给捞上来? 这也太荒谬了。 要真想捞钱二花,就得夜里捞,白日里捞,叫人瞧见了,钱家就别想在村子里待下去。 夜里捞的话,这就难了。 村后头的那片池塘水可深了,传说水里有水猴子,见了人就往水里扯,只要被水猴子缠上了,那就别想再上岸。 村里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吓唬小孩的,也因此,小孩子们胆子再大,也从不去池塘玩儿,要玩水,就去河边玩。 山桃长这么大,去池塘边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经过那里,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这配亲的人家也不会这么傻,为了一具尸体,下水去捞吧? 果不其然,有人问大柱娘:“那你另一个闺女在哪儿呢?什么时候死的?我们可不要死了太久的。” “放心,今儿个才死的,我家男人和我儿子去起尸了,你们略等一等,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们家做买卖,那都是凭着良心做的,没叫你们见到人之前,绝对不会跟你们要钱的,待会儿你们见到了人,再出价钱,我保证,我两个闺女还都是黄花大闺女呢。” 大柱爹和钱二柱真的去池塘里捞人了! 山桃忍不住摇头叹气,这钱家人为了钱,真的是不要命了。 那骂人的女人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给你做闺女还挺倒霉,要死都得赶到一块儿去死。” 换作以往,大柱娘早就跟这女人吵起来了,今儿个大概是为了挣钱的缘故,大柱娘一声不吭,还搬来凳子,叫这些人坐着吃茶。 后头再听也没什么意思,山桃就慢慢往下爬,双脚刚一落地,背后就有人问道:“听见啥了?” “哎呀我的娘呀!” 山桃霎时就大叫一声,一巴掌打了出去。 “哎哟我的鼻子!” 对面的人捂着鼻子就直哼唧。 山桃一听这动静挺耳熟,这样一瞧,竟然是贾老太。 “你这个妮儿是想干啥!” 王素芬和三娘也在,山桃就懵了。 “娘,你们啥时候出来的?” “你还好意思问这个,你趴在墙头上听得啥都不顾了,你连咱家这个椅子一条腿儿长一条腿儿短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和三娘在下头扶着你,你早摔下来了。” 山桃赧然,就张着个大嘴嘿嘿笑。 “你笑个屁呀!” 第四百二十三章 都去水边了 贾老太捂着鼻子,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臭丫头,我多少日子没捶你,你就蹬鼻子上脸,连你奶都敢打,等你爹回来了,看我不叫你爹捶你!” 山桃知道是自己的过错,就扶着贾老太讪讪笑着赔不是:“奶,我不知道你们也在啊,你说说,你们也不吱一声,就冷不丁地在我背后问话,这人吓人,吓死人,我一害怕,就一巴掌挥出去了。” 隔壁钱家早听见这边的动静了,就听大柱娘扯着脖子喊:“大娘,四嫂,要不要过去帮忙呀?唉,我早跟你们说过,这养姑娘靠不住,到老了,还是得靠小子呢,你说你们家悄没声息地就过继了个小子,咋也不办个席呀?咋的,闺女不让办啊?” “你们不给那小子办席,村里人哪认识他啊,将来等你们没了,指不定秀莲山桃姐儿俩怎么欺负那小子呢,可别像我家似的,养了三只白眼狼,竟然把我家大柱给打傻了。” 王素芬听她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就不耐烦地回怼:“我家的事情不劳你来操心,你还是去操办三花的丧事吧,三花明个儿一早就出殡,你东西都置办齐全了?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你就隔着墙喊一声。” 几个人簇拥着贾老太进了堂屋,山桃忙给贾老太倒了一杯茶,瞅着贾老太脸色好看了几分,才把自己听到的告诉众人。 “造孽呀,”贾老太阴沉着脸叹了一声,“万物都有灵,人有人气儿,鬼有鬼气儿,她家两个闺女刚死,她就干这样的事,也不怕两个闺女的魂儿回来找她。” 山桃撇了撇嘴,她奶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娘,你可别说这样的话了,”王素芬直接打断贾老太,“大半夜的,说这些干啥呀,怪瘆人的,三娘子还在这儿呢。” 三娘忙道:“没事,叫老太太说吧,我爱听这个,我们老家也有这样的说法,说是人要是横死,得赶紧下葬,不能在家里停灵超过三天,不然家里人就得倒霉。” 这可对了贾老太的胃口了,两个人就拉着手说到一块儿去了,越说越兴奋,直说得唾沫横飞,把山桃都说无语了。 “桃儿,叫你奶和三娘子说话去吧,咱们娘儿俩个赶紧睡觉,明儿个还得上山去呢,这会儿趁着钱家还没闹腾起来,还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钱三花是未嫁女,又是横死,按照这边的规矩,死的第二日就得立马下葬。 所以天不亮,估摸着钱家就要忙乱起来了。 山桃很想知道,到时候来帮忙出殡的人,一看棺材里是个空壳子,会怎么想。 回到西厢房,照庆这小丫头还在睡觉。 山桃无奈地笑了。 照庆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妞儿,外头就算是地动了,她怕是还在睡觉呢。 山桃这会儿困意席卷上头,一沾着枕头,便睡过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大天亮。 等她睁开眼一瞧,友福竟然坐在她身边背三字经。 “友福,你咋来啦?” 友福比划着脸颊笑话山桃:“二姐是个大懒虫,睡到现在才起!” 山桃笑着拧了一把友福的脸,又记起今儿个还要上山,赶忙爬起来,喊了照庆几句,没见到照庆的人儿,家里其他人也都不在,竟然只有她和友福。 难道他们都上山去了? 山桃赶忙回来问友福,友福年纪小,话学得不太清楚。 “奶和娘都去水边了,叫我守着二姐,莹莹姐姐也去水边了,她是拿着书去的,士敦哥哥和照庆姐姐去水边了,他们俩拿着篮子去的,南风哥哥去水边了,他什么都没拿,三娘子也去水边了,她是跟着奶和娘去的。” 难为他把这些人的去向都说了出来。 可都去水边了是什么意思? 还有,琇莹怎么也来了? 山桃一头雾水,她洗漱好,掀开锅里一瞧,饺子和稀饭这些都是热乎的,问了友福,友福果然也没吃。 姐儿俩就吃了饭,刚吃好,便听着外头一片嘈杂。 山桃忙牵着友福的手出了门,只见一群人乌压压地往钱家涌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三大爷看见山桃牵着友福,就大喊:“山桃,那是你弟吗?赶紧把你弟带回家!他年纪小,可别叫他撞上不干净的东西!” 山桃都懵了,能有啥不干净的东西? 难道这些人是来给钱三花下葬的? 三大爷跟钱家也没关系,用不着来帮这个忙吧。 三大爷又吼了山桃几句,连后头跟着一路跑的几个婆娘也叫山桃赶紧把友福送回家。 “小孩子撞上这种事是要招晦气生病的!” “山桃,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把你弟领回家!” 山桃虽然不解,却还是乖乖照做,刚将友福送回家中,王素芬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把闩上门。 “桃儿,你就跟友福、莹莹一块儿待在家里,千万莫要出去。” 她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像是撞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这越发勾起了山桃的好奇心。 “娘,到底发生啥事了?你怎么慌成这个样子?” 能叫王素芬慌张成这个样子的,准是跟她爹贾老四有关。 山桃就忍不住腿脚发软:“娘,我爹呢?时安哥呢?我大舅呢?” “你这妮儿又胡话说话,”王素芬拧了山桃一把,“跟你爹他们有啥关系?是隔壁钱家出事了。” 山桃捂着胳膊,疼得两眼泪汪汪:“娘,你以后轻点掐我,要掐,你就找个肉多的地方掐,我胳膊上没啥肉,你每次一拧这儿,可疼了。” “好好好,我以后不拧你胳膊了,来,叫娘看看,拧成什么样了。” 王素芬给山桃吹了吹胳膊,又戳了戳嘻嘻笑着的友福,打眼一看,没见到琇莹,立马问山桃:“莹莹呢?” 山桃摇头:“友福说莹莹去水边了。” “啥?”王素芬登时就狂拍大腿,“完了完了,这孩子咋就这么不听话!我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老老实实和照庆士敦他们待在家里,她怎么就非要跑出去?还往水边跑!” 提起照庆和周士敦,王素芬才发现这两个人也不见了。 她登时就惊慌失措地看向山桃。 第四百二十四章 报应来了 山桃迎着她娘的眼神,点了点头:“友福说,他们也去水边了,还有吴南风,都去水边了。” 王素芬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这几个孩子,怎么没有一个省心的!桃儿,咱家里还有纸钱和香烛吗?赶紧拾掇出来,我去把他们找回来,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就在路口点上香烛,烧一些纸钱,去去晦气。” 山桃最不耐烦做这样的事情,贾家也就贾老太爱干这种事。 王素芬从前也从不讲究这个,山桃就很纳闷:“娘,你这是咋了?为啥忽然想要烧香拜佛?这可是我奶爱干的事,你别学我奶。” 家里有个人信奉黄大仙儿就行了,再多一个,山桃估摸着贾老四回来都得天天喊头疼。 “哎呀,这跟你奶没啥关系,是隔壁钱家的事。” 王素芬再次提到了钱家,说话时还叫友福回屋背书去,不叫他,不许出来。 山桃便明白这是再避讳着友福了。 “娘,到底是啥事啊?” 王素芬等着友福进屋了,才朝着隔壁钱家努了努嘴:“大柱爹和二柱都没了。” “啥?” 山桃差点蹦起来。 才过了一晚上,钱家又死了俩? 这……这叫大柱娘咋活呀。 “唉,这也不知道咋说这个事,说他们俩活该吧,显得太不近人情,可要不是他们一家子起了贪念,非要大半夜去池塘里捞钱二花的尸,又咋会出这样的事。” 山桃好半天才回过神:“娘,他们是淹死的?” “可不是么,”王素芬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大柱娘等了一晚上没等到人,先把钱三花给卖了,等清早帮忙出殡的人来了,要找大柱爹,大柱娘才觉得事情不对劲,自己偷偷跑到池塘边一瞧,只看到大柱爹和二柱的衣裳鞋袜,人没了。” “她这才哭天喊地地跑回来叫人,你五叔叫了几个水性好的,在那些汉子身上绑了绳子,叫他们下去瞧瞧,他们就把人给捞上来了……” 王素芬顿了顿,眼神里的惊恐又回来了。 山桃被她感染得心里发毛,抓着她娘的手,扶着她娘坐到了石桌旁。 “娘,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王素芬摆摆手:“我没那么娇气,就是这事儿太可怖,说出来怕吓着你。” “娘,你别担心我,咱们娘儿几个都是重新活过一次的,还能被这个吓倒?” 山桃最不信鬼神之说,与其怕鬼,还不如怕人呢。 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唉,叫我咋说呢?那几个人下去一瞧,发现大柱爹的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套进了大磨盘里,就是先前套在二花脖子上的那个,二柱的腿也勾在磨盘里,你说,这都被磨盘缠住了,这还咋上的来?” “你五叔就叫人去请了王麻子,王麻子说,这是二花有怨气,要带几个人走,叫把二花的尸身捞出来,在家中停灵七日,再好好安葬,大柱娘一看大柱爹和二柱都没了,当场就疯癫了。” “二花一被捞上来,她就冲过去对二花猛撕猛打,好巧不巧,她这么一折腾,套在二花身上的磨盘就动了,一下子砸在她腿上,那条腿当场就血淋淋的,估摸着以后是要变成个瘸子了。” 山桃目瞪口呆。 这也太稀奇了。 怎么就能碰上这样的事,要说钱二花死后没怨气,山桃都不相信。 山桃也总算明白为什么王素芬要学着贾老太的样子拜神仙了,这样邪门的事,由不得人不敬畏。 “我就出了这样的事,叫你们几个孩子看见了,再吓着你们,尤其是莹莹,她身子弱,可别再吓出个好歹来。” 山桃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琇莹是最不用担心的。 她是从死人堆中逃出来的,多少死人她都瞧见过,才不会怕这个呢。 “娘,钱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是不是得去把钱大花喊回来?” “你不用操心这个,你五叔已经叫人去徐家了,想来徐家不会太不近人情,这种时候还不放人。” 徐光宗最好面子,发生这种事,他不仅会放钱大花回来,说不准还会亲自送钱大花呢。 说话间,隔壁钱家已经闹腾起来了,王麻子又唱又跳,手里的铃铛叮铃铃直响,吵得人脑袋疼。 “是二花他们的尸身回来了。” 王素芬起身往外走。 “我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莹莹他们,找到了,就把人先赶回来。” 山桃连忙起身跟上:“娘,我和你一块去,叫友福一个人在家看家。” 前后门都闩上了,友福又是个乖孩子,不会乱跑,放他一个人在家中,娘儿俩都挺放心。 贾家所在的这条街道十分宽敞,街道上还特地铺了青石板,这是山桃她爷爷年轻的时候出钱修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石板路还是那般平整,一点儿都没坏。 正因为宽敞,街道又平整,所以才能挤得下这么多人。 山桃感觉整个村子的人似乎都跑来钱家门口看热闹了。 人头黑压压的,想要在这么多人里头找到琇莹他们,真是为难人。 好在她们娘儿俩没费啥力气,先遇上赵五婶了。 “哎呀,四嫂,你和山桃咋在这儿呢?我刚刚还想来找你们,你们家那个生得跟仙女儿一样好看的小姑娘,拄着拐的那个,一个人拿着本书,往河边去了,说是要去看看什么芦苇地,要去种地?” 山桃长舒一口气,她都把那块地的事情忘了,没想到琇莹还记着呢。 琇莹性子谨慎,去看芦苇地,必定不会下水去河边玩,山桃并不怎么担心她,她担心的是照庆和周士敦。 这姐弟俩,一个性子太急躁,做事不仔细,一个年纪又太小,性子还倔,真要遇上什么事,头脑一热,就糟了。 “我也遇见他俩了,”赵五婶笑呵呵地道,“这姐弟俩有意思,拐着个篓子,说是要上山去采草珠子,你们昨儿个不是说山上有山猪吗?我就叫他俩去河边采草珠子去了,那个小子,还特地跑回去,说是要告诉友福一声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小山猪 山桃和王素芬对视了一眼,娘儿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原以为他们几个去池塘边看热闹了,原来是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那你可看见我家另一个小子了?”王素芬比划了一下吴南风的个头,又说了他的长相,“生得挺俊俏的一个小子,穿着一身青布衣裳,个子高高的,脸上总是带着笑。” 赵五婶摇头:“这可没瞧见,四嫂,我得上你家喝口水去,钱家乱糟糟的,我忙活了一早上,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钱家现在的确挺忙乱。 先前买了钱三花的尸身,要结亲的那户人家,不知道咋的,听说了这个事,又把钱三花的尸身送了回来,就放在钱家大门口。 那户人家怕惹了晦气,被小鬼报复,竟连钱都不要了,放下钱三花就跑。 钱家在村里也没个亲戚,这么一摊子烂事,全指着赵五叔两口子找人忙活。 “这都是办了个什么事啊,”赵五婶坐在贾家院子的石桌上,吃着茶水跟王素芬和山桃诉苦,“原本想着将二花那个孩子沉塘,把她们姊妹相残的事遮掩过去,这回倒好,遮不过去了。” 钱家父子俩下河捞尸反倒被女尸害死,这事肯定会被传说成千百个版本,流传出去。 估摸着再过几十年,还是会有人说起这件事。 王素芬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能想得到,他们家竟然连死了的女儿都不放过,还得跟死人结个亲呢,好在你们家的闺女小子都成了亲,倒也碍不着你们家,至于村里其他的后生姑娘们,亲事就算艰难,也只会艰难这一二年,日子一长,谁还管这个,又不是自家的事。” 话虽是这么说,可外头的人难免要议论清河村。 再加上前些日子对面青山寨的灭门案,怕是这两个村子要挂在风口浪尖上好一阵子了。 “我看大柱娘的精神头不太对,”赵五婶神情凝重,“她那条腿治好了,回来之后也干不了重活了,钱大花不是在你大闺女那儿当丫头么,估计也不能照顾大柱娘,这往后大柱娘可咋办呀。” 山桃可不觉得大柱娘自己一个人没法活。 她家里肯定还有钱,先前从贾家讹诈的钱,卖钱大花的钱,他们两口子干活儿的钱,加上钱家三姊妹平日缝缝补补的钱,都被大柱娘收着,指望着给二柱娶媳妇用。 现在钱二柱也死了,不用娶媳妇了,家里只剩下大柱娘一个,这么多钱她不花留着干啥用? 家里有房子有地,没有无良的亲戚来争夺,大柱娘要是想得开,这后半辈子吃香喝辣蹦着高儿地过日子。 就看大柱娘有没有心了。 赵五婶很不赞同山桃的看法:“她到底是个当娘的,又那么疼二柱,二柱没了,她的魂儿都丢了,还怎么过日子啊。” 山桃抿了抿唇。 反正她不信大柱娘会发疯。 就算会发疯,也肯定是去闹腾钱大花。 现在她就剩下钱大花这么一个闺女,又恨着钱大花打傻了大柱,不把气都撒到钱大花一个人身上,才怪呢。 贾老太和三娘还在钱家看热闹,山桃却坐不住了,她挎着篮子要上山一趟,去瞧瞧自家的猪圈垒成啥样了。 王素芬不放心,要跟着她去。 “娘,你还是在家里守着友福吧,我奶和三娘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就我奶那性子,不看着王麻子跳完大神,她是肯定不会走的,她一个人在那儿咱们也不放心,叫三娘陪着她也好,娘就在家里看着友福,等着莹莹他们回来吧,我自己一个人上山能行的,这青天白日的,真有山猪,也不敢大白天钻出来祸害人。” 再说,李三和秦宝山他们还在山上呢,村里还有巡山的人,她不会那么倒霉,碰上山猪的。 王素芬被她说服了,就放她一个人去了。 贾老四买下的这座小山头,山桃以前常来。 尤其是早春时节,她经常来挖荠菜,到了秋日,又上山采些野枣子,上辈子成了亲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今日再来,山桃一个人走在小路上,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倒霉,刚走到半山腰,就听见旁边的灌木丛里一阵响动。 山桃登时就生了警惕之心,弯腰拾起一块石头,还没等瞄准,从灌木丛里刷的钻出一只小山猪。 把山桃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石头就猛地扔了过去,正正好砸在小山猪的脑门上。 那小山猪像是才生出来不久,根本就经不住这一砸,立刻便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大娘子好生厉害!” 秦宝山从那头跑来,手上拿了一把锤子,想来是追着小山猪跑过来的。 山桃惊魂未定,指着地上还没死透的小山猪问道:“这是山猪王下的崽儿?” “大娘子想到哪儿去了,山猪王怎么会上咱们这山头来下崽儿,兴许是这一阵子灭山猪灭得太厉害,大山里的山猪都跑出来了,这只小崽子就是跑进咱们猪圈的母山猪下的,那母山猪被李管事几刀攮死了,刚下的几个小崽子就四处乱蹿,兄弟们赶紧追上去,免得叫它们跑了,将来成了气候,再回来祸害咱们。” 山桃点点头,心里不免涌上几分失望。 原以为山猪王会来这座山,守着家门口,时安哥和她爹有什么事,村子里的人还能帮上忙。 现在看来,是白欢喜一场。 孙家的猪圈就盖在半山腰,守着鱼塘边上。 山桃跟着秦宝山到时,李三正领着其余人收拾山猪呢。 “大娘子来得正好,我把这些山猪分配分配,小的留下来咱们自己吃,大的就扛到镇里卖了,卖的钱分给伙计们,不知道大娘子意下如何?” 不是山猪王,山桃便兴致缺缺,她笑了两声:“李管事看着办吧,这本就是你们辛苦所得,拿去换钱分了也是应当。” 李三就分派起来,还叫山桃挑一只,拿回镇上吃。 山桃想了想,干脆挑了两只小的。 “我们估摸着得在村里住两日,把这两只小的拿回家,剁碎了包饺子吃,想来能吃两顿。” 这边说着话,那边就有人扯着嗓子大喊:“李管事,快来看!”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暇美玉 一群人就匆匆往那边跑。 到了近前,见那伙计正蹲在一堆杂草丛前头。 那片杂草像是被什么压过一样,倒伏在地上,这倒伏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山头上。 过了这座山头,后面就是绵延了半个瑶溪县的大山了。 而倒伏的杂草丛中,清晰地印着几个大脚印。 李三面色凝重:“大娘子,恐怕你得立即下山了。” 山桃马上便明白了:“李管事,这是山猪王的脚印吗?山猪王果真在咱们这座山上吗?” 她重新欢喜起来。 山猪王在这,时安哥和她爹那群人,肯定也会追过来的。 “大娘子别问这么多了,我也没见过山猪王,只是觉得这山猪的脚印很大,不像寻常的山猪,这么大,怕也只有传说中的山猪王是这样的了,大娘子还是赶紧下山去吧,留在山上,万一真是山猪王,就怕它忽地冲出来,会伤了大娘子。” 山桃不是矫情的人。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留在山上就是个累赘,立马挎着篓子,装了两只小山猪便下山。 “李管事,秦大哥,你们万万要小心,一旦发现了山猪王的踪影,莫要急躁,先叫个人下山来喊人,村里那么多壮劳力呢,我就不信了,一村子的人,还逮不住一个山猪王。” 至于逮住山猪王后的奖赏,谁爱要就给谁去。 贾家和孙家都不缺这个,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 两只小山猪不算沉,山桃扛着便往山下走,甚至比来的时候还要快。 往家里走,要经过河边,山桃想了想,干脆就去芦苇荡找琇莹了。 一个小姑娘家拄着拐杖,一个人跑到芦苇荡来,山桃实在是放心不下。 远远地瞅见芦苇荡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人,走近一看,原是吴南风。 可却没见到琇莹。 山桃心中一沉,忙问吴南风:“莹莹呢?” 吴南风指着芦苇荡深处:“她下去了。” “什么?” 山桃大吃一惊,丢下篮子就往深处跑。 这芦苇荡下头都是水,哪怕本地人,也不知道哪一片的地是实的,哪一片是烂泥塘,哪一片又是水洼。 若是一脚踩进烂泥塘,没有旁人往上拉拔,人就会慢慢往下沉,且越挣扎,沉得越快。 山桃一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她大喊了几声琇莹,回过头来就怒斥吴南风:“莹莹是个小姑娘家,腿脚又不好,你就这么干看着她往下头走?你是不是傻!” 琇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饶不了吴南风。 吴南风挠了挠头:“是大姑娘叫我守在那儿的。” “她让你站着你就傻站着?你怎么这么憨!白瞎了这张脸!” 山桃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她原想着吴南风生得这般俊俏,若是以后有出息,兴许还能把他跟照庆撮合成一对,现在不这么想了。 照庆本身就是个憨丫头,再配个憨小子,这日子还能过吗? 怕不是一对傻子天天被人骗。 越往深处走,那芦苇就越高越茂盛,到了后来,已经把山桃整个人都给埋进去了。 山桃一抬头,四处都是芦苇荡。 她喊了几声琇莹,无人回应,一回头,竟然连吴南风也看不见了。 山桃便有些发慌。 这片芦苇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人走在里头,被又高又茂密的芦苇遮住,就很容易晕头转向,越走越慌乱,到最后彻底迷了路。 她当机立断,立刻掉头往回走。 得抓紧时间走出去,回头多找些人来,不然,可就找不见琇莹了。 山桃心里慌乱,一时辨不清方向,这一走,就越走越远,走了半天,好像在原地绕圈子,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正踌躇间,好像听着琇莹的声音:“嫂嫂!你在哪儿?”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才确定不是自己幻听,忙也大喊:“莹莹,我在这儿!你站着别动,我去找你!” 彼此确定了位置,山桃就忙拨开芦苇荡,往声音的来处找了过去。 芦苇荡慢慢又合拢到一处。 山桃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 “小王爷,要不要把她……” 芦苇深处,一个黑衣人低垂着头,等着身边贵公子的吩咐。 “你怎么这般毛躁?” 贵公子不耐烦地蹙起双眉。 “好端端的,为何要杀了她?你还嫌惹出来的麻烦不够多么?若不是新来的县令是自己人,这次那老郎中一家子的事情,根本就无法收场!” 黑衣人忙垂首应是:“那小王爷的意思是……就看着郡主被这一家子这么养着?” 贵公子抬头望了望天,抿嘴轻笑了两声:“命啊,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兜兜转转十年间,她竟然又回到了这儿。” 黑衣人沉默不语,似乎是在等着贵公子的指示。 “她身边有南风那个小子,阿妩又是个死心眼,怕是一时半会儿动不得她,先这么着吧。” 黑衣人不死心,又开口出主意:“小王爷不如干脆就跟郡主相见,直截了当跟郡主要那几样东西,郡主报仇心切,不会不给小王爷的。” “蠢货!” 贵公子忽地暴怒,劈头便扇了黑衣人一掌。 “你当阿宝是什么人?她冰雪聪明,疑心又重,早在燕地便对我生了疑心,要不然,那会儿生死关头,她怎会不肯将那几样东西给我?前些日子,你又干出那样的蠢事,她去了青山寨一瞧,必定会知道是你我而为,你以为本郡王现在出面,她还会信我这个好哥哥么?” 黑衣人捂着脸,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小王爷为何不干脆将郡主也给……” “急什么?” 贵公子的笑容很奇怪,冰冷,却又透着一股宠溺。 “她还是本郡王的好妹妹呢,她如无暇美玉一般,杀了岂不是很可惜?且留着她,本郡王最喜欢看美玉破碎的样子。” 山桃一路寻着声音找过来,终于找到了形容狼狈的琇莹。 果然如同山桃预料的那般,琇莹栽进了烂泥塘中。 山桃又气又急,待要打琇莹,又舍不得,只得怒骂跟在琇莹身后的吴南风:“你是干什么用的!一会儿回去,你就走吧,以后再不许来我家!” 第四百二十七章 怒打小姑子 一群人就匆匆往那边跑。 到了近前,见那伙计正蹲在一堆杂草丛前头。 那片杂草像是被什么压过一样,倒伏在地上,这倒伏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山头上。 过了这座山头,后面就是绵延了半个瑶溪县的大山了。 而倒伏的杂草丛中,清晰地印着几个大脚印。 李三面色凝重:“大娘子,恐怕你得立即下山了。” 山桃马上便明白了:“李管事,这是山猪王的脚印吗?山猪王果真在咱们这座山上吗?” 她重新欢喜起来。 山猪王在这,时安哥和她爹那群人,肯定也会追过来的。 “大娘子别问这么多了,我也没见过山猪王,只是觉得这山猪的脚印很大,不像寻常的山猪,这么大,怕也只有传说中的山猪王是这样的了,大娘子还是赶紧下山去吧,留在山上,万一真是山猪王,就怕它忽地冲出来,会伤了大娘子。” 山桃不是矫情的人。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留在山上就是个累赘,立马挎着篓子,装了两只小山猪便下山。 “李管事,秦大哥,你们万万要小心,一旦发现了山猪王的踪影,莫要急躁,先叫个人下山来喊人,村里那么多壮劳力呢,我就不信了,一村子的人,还逮不住一个山猪王。” 至于逮住山猪王后的奖赏,谁爱要就给谁去。 贾家和孙家都不缺这个,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 两只小山猪不算沉,山桃扛着便往山下走,甚至比来的时候还要快。 往家里走,要经过河边,山桃想了想,干脆就去芦苇荡找琇莹了。 一个小姑娘家拄着拐杖,一个人跑到芦苇荡来,山桃实在是放心不下。 远远地瞅见芦苇荡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人,走近一看,原是吴南风。 可却没见到琇莹。 山桃心中一沉,忙问吴南风:“莹莹呢?” 吴南风指着芦苇荡深处:“她下去了。” “什么?” 山桃大吃一惊,丢下篮子就往深处跑。 这芦苇荡下头都是水,哪怕本地人,也不知道哪一片的地是实的,哪一片是烂泥塘,哪一片又是水洼。 若是一脚踩进烂泥塘,没有旁人往上拉拔,人就会慢慢往下沉,且越挣扎,沉得越快。 山桃一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她大喊了几声琇莹,回过头来就怒斥吴南风:“莹莹是个小姑娘家,腿脚又不好,你就这么干看着她往下头走?你是不是傻!” 琇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饶不了吴南风。 吴南风挠了挠头:“是大姑娘叫我守在那儿的。” “她让你站着你就傻站着?你怎么这么憨!白瞎了这张脸!” 山桃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她原想着吴南风生得这般俊俏,若是以后有出息,兴许还能把他跟照庆撮合成一对,现在不这么想了。 照庆本身就是个憨丫头,再配个憨小子,这日子还能过吗? 怕不是一对傻子天天被人骗。 越往深处走,那芦苇就越高越茂盛,到了后来,已经把山桃整个人都给埋进去了。 山桃一抬头,四处都是芦苇荡。 她喊了几声琇莹,无人回应,一回头,竟然连吴南风也看不见了。 山桃便有些发慌。 这片芦苇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人走在里头,被又高又茂密的芦苇遮住,就很容易晕头转向,越走越慌乱,到最后彻底迷了路。 她当机立断,立刻掉头往回走。 得抓紧时间走出去,回头多找些人来,不然,可就找不见琇莹了。 山桃心里慌乱,一时辨不清方向,这一走,就越走越远,走了半天,好像在原地绕圈子,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正踌躇间,好像听着琇莹的声音:“嫂嫂!你在哪儿?”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才确定不是自己幻听,忙也大喊:“莹莹,我在这儿!你站着别动,我去找你!” 彼此确定了位置,山桃就忙拨开芦苇荡,往声音的来处找了过去。 芦苇荡慢慢又合拢到一处。 山桃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 “小王爷,要不要把她……” 芦苇深处,一个黑衣人低垂着头,等着身边贵公子的吩咐。 “你怎么这般毛躁?” 贵公子不耐烦地蹙起双眉。 “好端端的,为何要杀了她?你还嫌惹出来的麻烦不够多么?若不是新来的县令是自己人,这次那老郎中一家子的事情,根本就无法收场!” 黑衣人忙垂首应是:“那小王爷的意思是……就看着郡主被这一家子这么养着?” 贵公子抬头望了望天,抿嘴轻笑了两声:“命啊,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兜兜转转十年间,她竟然又回到了这儿。” 黑衣人沉默不语,似乎是在等着贵公子的指示。 “她身边有南风那个小子,阿妩又是个死心眼,怕是一时半会儿动不得她,先这么着吧。” 黑衣人不死心,又开口出主意:“小王爷不如干脆就跟郡主相见,直截了当跟郡主要那几样东西,郡主报仇心切,不会不给小王爷的。” “蠢货!” 贵公子忽地暴怒,劈头便扇了黑衣人一掌。 “你当阿宝是什么人?她冰雪聪明,疑心又重,早在燕地便对我生了疑心,要不然,那会儿生死关头,她怎会不肯将那几样东西给我?前些日子,你又干出那样的蠢事,她去了青山寨一瞧,必定会知道是你我而为,你以为本郡王现在出面,她还会信我这个好哥哥么?” 黑衣人捂着脸,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小王爷为何不干脆将郡主也给……” “急什么?” 贵公子的笑容很奇怪,冰冷,却又透着一股宠溺。 “她还是本郡王的好妹妹呢,她如无暇美玉一般,杀了岂不是很可惜?且留着她,本郡王最喜欢看美玉破碎的样子。” 山桃一路寻着声音找过来,终于找到了形容狼狈的琇莹。 果然如同山桃预料的那般,琇莹栽进了烂泥塘中。 山桃又气又急,待要打琇莹,又舍不得,只得怒骂跟在琇莹身后的吴南风:“你是干什么用的!一会儿回去,你就走吧,以后再不许来我家!”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关心则乱 领着琇莹回到家,隔壁的钱家还在跳大神。 琇莹难免好奇,听说了钱家的遭遇,她便冷冷地笑了两声。 “这种畜牲一样的爹娘,合该遭到这样的报应。” 山桃便放下心。 她原以为琇莹是个圣人,对几窝野鸭子都万般不忍心,将来遇到自己的仇家,会不会也心慈手软。 现在听到琇莹骂大柱爹娘畜牲不如,山桃就长舒一口气,她家小姑子还算是是非分明。 照庆和周士敦还没回来,山桃也没心思出去找他俩,先把山猪王的事跟家里人说了。 “奶,娘,你们说,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找五叔?叫五叔多召集些人手,上山去帮忙。” 贾老太白了她一眼:“你急啥?平常看你这孩子还挺稳重,怎么一遇到山猪王的事,就毛毛躁躁的呢?钱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五叔哪里走得开,再者,你看见山猪王的影了吗?连根毛都没看见,光靠着一串脚印,就说山猪王来了?” “李管事都不敢保证山猪王就在山上猫着,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肯定了?到时候一村的人都涌上咱家那座小破山,就在那儿猫着等山猪王,一等就是一天,却啥都没等着,人家不得骂死你。” 贾老太劈头盖脸把山桃骂了一顿。 山桃本来还挺急躁的,被贾老太一骂,就清醒过来。 这事急不得。 “是我糊涂了,明明临下山之前,我都跟李管事说好了,叫他一有山猪王的动静,就让人下来递信儿,可不知道咋的,一进家门,我就着急了。” “嫂嫂这个就叫做关心则乱。” 琇莹面不改色心不跳,轻飘飘地道:“凡事只要涉及到我哥哥,嫂嫂就乱了阵脚。” 山桃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别胡说。” 她的确是在惦记着孙时安,才大半个月而已,她却已经度日如年了。 天天在盼着山猪王早些被抓住,孙时安和贾老四他们也好早日回家。 好不容易有点消息,叫她如何不激动。 家里人都明白山桃的心情,就连贾老太都不再骂山桃了:“你既这么盼着他,这回等他回来,就赶紧生个孩子,早些把孩子生了,我和你娘还能搭把手,帮你带带孩子,你要晚几年,我岁数大了,你娘又要照顾我,又要看顾着友福,哪有功夫帮你带孩子?” 正说着话,三娘趴在隔壁的墙头上喊贾老太:“老太太,快来!王道长要收魂儿了!” 贾老太方才一直在钱家看热闹,后来着急解手,可挤在钱家的人太多了,她实在是没办法挤出来,只好叫王素芬把梯子递过去,她踩着梯子坐在墙头上,再把梯子拿过来,翻墙头翻到自家。 三娘子就一直坐在墙头上看,看到精彩处就赶紧叫贾老太。 贾老太嗖的一下就蹿出了院子,抓着梯子三下五除二爬上墙头,那身手利落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王素芬就忍不住感叹:“桃儿啊,我看你奶这回能活个一百来岁。” “那不挺好?她没病没灾,娘以后也能少操劳一些,等咱们镇上的房子都修好,咱们再买个婆子丫头的,专门叫她伺候娘,娘就等着享清福吧。” 王素芬笑着捏了捏山桃的胳膊:“你这张嘴是越来越甜了,好呀,娘就等着那一天。” 山桃不愿意去看隔壁的热闹。 既然准备安心在家等消息,她就不想叫自己闲着,省得一有空闲,心里就想着孙时安,便跟王素芬一块收拾小山猪。 贾老四从前也打过小山猪,王素芬跟着收拾过两回,知道怎么剥皮去骨掏内脏,山桃却没干过这个,便给王素芬打下手。 琇莹进屋换了一身衣裳,牵着友福的手,坐在小矮凳上,也在旁看着娘儿俩收拾小山猪。 “这小山猪一看就嫩得很,要是抹上点蜂蜜,烤着吃就好了。” 山桃抿嘴笑,琇莹这丫头还挺喜欢吃,总是能想出这么多吃法。 “你就别想那一口了,小虎子还在镇上卖火烧呢,没有他那个炉子,怎么给你烤山猪?你要还想吃,等回头回到镇上,赶集的时候去镇上看一看,没准儿就有卖小山猪的,咱们买几只回来,把小虎子叫回家,还借他的炉子使唤。” 一说起吃,琇莹就又变成了一个不足十二岁的小女孩。 她抓着拐杖在地上划来划去,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繁星。 “他那个炉子小,要用他的炉子,必得把山猪切成肉片不可,这山猪才生出来,肉这般嫩,哪用得上切肉片,依我说,不如在院子里现垒一个灶,将小山猪清洗干净,用木棍串了,架在火上烤,等把油都烤出来,肉皮烤得焦脆,里头的肉却又香又有汁水,那才叫好吃呢。” 光是听琇莹说,山桃嘴里就汪了一嘴口水。 山猪肉有一股子骚味儿,包饺子炒菜吃,的确不如家猪好吃。 要是换成琇莹的法子,抹上蜂蜜或者盐巴,架在火上烤,说不准就真的别有一番滋味。 友福早就嚷嚷起来了:“我要吃烤山猪!娘,我要吃烤的!” 小家伙平常很乖巧,可一说到吃,就跟琇莹似的,精神一下子就起来了。 王素芬也迟疑了:“要不,就按照莹莹说的试一试?” 墙头上的贾老太早就坐不住了:“就听莹莹的,架上柴火,都烤了!千万记得别把肉烤得太干巴,我牙口不行,吃不了太硬的肉。” “哎呀老太太说啥呢,”三娘戳了戳贾老太,“这边王道长正在说要把钱家这几个横死的人一把火烧了呢,老太太说啥干巴不干巴的,怪吓人的。” 贾老太拍了拍脑袋,不再管这烤山猪的事,回过头继续看王麻子跳大神。 既然决定要烤山猪,中午这一顿,一家人就决定先凑合着对付两口,把重头戏放在晚上这顿。 家里有蜂蜜有盐巴,就是没有琇莹说的那个灶台,得找人现搭。 “不用那么麻烦,”琇莹抿嘴笑,“等南风回来叫他弄,他会。” 第四百二十九章 暗生疑心 这本不过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不知咋的,山桃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琇莹怎么就这么笃定吴南风会垒她嘴里说的那个灶? 光是听琇莹说那个灶,山桃就稀里糊涂的,根本想不出来是个啥样子。 吴南风又是个憨小子,愣头愣脑傻乎乎,一天到晚就知道笑,他能知道那是个啥灶? 山桃一点都不信。 但偏偏琇莹又这么肯定,反倒把山桃弄糊涂了。 她把这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包括琇莹刚刚说这句话的神情,越琢磨,就越觉得不是滋味。 方才琇莹那神情,那口气,分明是在说吴南风无所不能。 琇莹什么时候跟吴南风那个小子这么亲密了,竟然这么信任吴南风。 “莹莹姐姐,你怎么知道南风哥哥会垒这个灶台?”友福天真的笑声惊醒了山桃,小家伙歪着头,很认真地问琇莹,“你跟我一样,才认识南风哥哥,我都不知道南风哥哥会搭灶台,莹莹姐姐怎么知道的?” 山桃忙用余光瞟着琇莹,留心着她的神色举动。 “这个……”琇莹稍微有些愣怔。 她反应很快,先是捏了捏友福的鼻子,再漫不经心地往山桃和王素芬这边看。 山桃赶紧收回视线。 “因为南风哥哥是个男人呀,”琇莹柔声哄着友福,“男人就天生会做这些活儿的,等将来友福长大了,长到你南风哥哥那个年纪,就会跟南风哥哥一样,什么都会了。” 山桃手心里起了一层汗。 琇莹在撒谎。 她那句叫南风来弄,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和琇莹相处这么多时日,山桃自认已经很了解琇莹了。 琇莹不会这般信任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 她和吴南风肯定是之前就认识。 “桃儿,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倒热水来,喊了好几遍了,你怎么还坐着不动?” 王素芬抱怨了几句,山桃才如梦初醒,忙起身去灶房提热水。 回来时经过琇莹身边,琇莹抬头朝她弯了弯嘴角,这抹笑容很淡,似有若无,却叫山桃从心底往外泛寒气。 她越发肯定,琇莹和吴南风一定早就认识。 这二人装作素不相识,肯定别有目的。 山桃甚至怀疑,他们俩方才去那片芦苇荡,也不像是琇莹说的那般简单。 一旦生了疑心,再看向琇莹,山桃就多了一丝审视。 就连王素芬都看出来了:“莹莹今儿个在芦苇荡,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山桃愣了一下:“也还好。” “什么叫也还好?”王素芬嗔了她一眼,“桃儿,这长嫂难为,尤其是你没有公婆,时安又把莹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你这个做嫂嫂的,就得更加仔细,有些小事,能放过去就放过去,别把莹莹管得太紧。” “她是个知道分寸的好孩子,就算犯了错,那也是犯的小错,你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跟莹莹之间的姑嫂情分,再跟时安离了心。” 道理山桃都懂,但山桃就是没法接受。 她知道琇莹一身秘密,琇莹不说,她也绝不会逼问。 那些秘密说一个出来,都是要人命的。 最好琇莹永远都不要说出来,也永远都不需要说出来,就这么守着他们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就好了。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是秘密就在眼前,琇莹却故意和外人演戏,欺瞒她! 要是琇莹直截了当告诉她,跟吴南风早就认识,但得装作不认识,山桃什么话都不说,还会帮着琇莹打掩护。 可琇莹却瞒着她。 这是不相信她啊。 山桃心里便空落落的,有些难过,又有些惊愕。 若是时安哥在就好了,她还能跟时安哥商量商量。 可时安哥不在,她身边没有一个能商量这个事的人。 琇莹的身世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山桃没法告诉王素芬和贾老太,话都到了嘴边,又几次都咽了下去。 浑浑噩噩地吃过中饭,照庆和周士敦还没回来,两只小山猪都已收拾干净,就等着吴南风回来垒灶台烤山猪了。 隔壁的钱家还在跳大神,烧纸钱的烟都飘到贾家来了,熏得人睁不开眼。 王素芬忙叫山桃关门关窗,又招呼琇莹:“莹莹,快领着友福回屋去,你们俩别出来,这烟呛人得很,别再熏着你俩。” 她脸色很不好看。 纸钱的碎纸屑和烟飘过来,多晦气。 可谁叫隔壁钱家一下子死了四个呢。 王素芬也不好不许人家烧纸钱,就只能黑着脸忍着了。 山桃关好窗,抬头看贾老太和三娘还坐在墙头上,气得都笑了:“奶,三娘子,你俩还不下来吗?一会儿那没烧尽的纸钱带着火星子蹿上来,再把你俩的衣裳燎了。” 三娘爱惜衣裳,赶紧从墙头爬下来,贾老太却不肯下来,还顶着大太阳坐在墙头上呢。 一会儿功夫,果然见那纸钱的碎屑闪着火星往上蹿,飘到人群中,引起一片惊呼,还有的顺着风飘到了贾家院子里。 贾老太坐在墙头上,用手当扇子,不停地扇着风,将那碎纸屑赶走。 余光一瞥,瞧见王素芬在扫院子里没烧尽的纸钱,登时怒上心头,趴在墙头上就朝着钱家大骂。 “谁看着烧纸盆呢!不会烧纸钱就滚回家,叫你娘老子教你!看看你烧的这个纸钱,钱家一家子没捞着,倒叫过路的小鬼捡着不少,你瞅瞅,那火星子都蹿到房檐上了,小心把钱家的房子点着了,真要着了火,今儿个死的可就不止钱家四口人了。” 看着烧纸盆的后生不服气,嘟嘟囔囔道:“贾太婆一张嘴就会胡说,咋就能把房子点着了?这纸钱要往上飘,我能有啥法?老骂我干啥,我肯来帮忙烧纸钱,还是看在跟二柱从小儿一块长大的面子上,要不然,一文钱没有,也不管饭,谁肯沾这份晦气!” 山桃在墙这头听了,就给那说话的后生捏了一把汗。 她奶出了名的泼妇,这后生咋一点都不怕呢。 “奶,你快下来吧,”山桃扶着梯子劝贾老太,“钱家办丧事呢,咱们别在这个时候和人家吵了。” “哎呀娘呀,着了!着了!真着了!” 第四百三十章 嫂嫂信我 隔壁钱家乱成了一锅粥,不知道谁在喊走水了,一群人乌泱泱地就往外挤,还有被挤得鬼哭狼嚎的。 当中数王麻子喊得最响:“慢点!都慢点!你们踩着大柱爹了!哎呀我的天老爷啊,大柱爹的头叫你们踹哪儿去啦!” 听着那边乱得不像话,山桃和王素芬几个人赶紧喊贾老太下来。 贾老太也不敢再逞强,赶紧扶着梯子往下爬。 眼瞅着马上就要落地了,她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 “素芬啊,我的腰啊!” 老太太半天没爬起来,疼得在地上直哼唧。 上了年纪的人,最怕摔跤,贾老太这一摔,把山桃和王素芬等人都吓了个够呛。 “桃儿啊,南风哪儿去了?快把他找回来,叫他赶着大车,送你奶回镇上找大夫!” 山桃扭头就往外走。 她奶可千万别跟上辈子一样,摔成个瘫子。 成天瘫在炕上,自己遭罪,家里人也跟着遭罪。 “嫂嫂,你且等一等!” 琇莹拄着拐杖蹦出来,她蹲到贾老太身边,捏了捏贾老太的腰。 “莹莹呀,你轻点!你是想害死我这个老太婆啊!” 就那么轻轻一按,贾老太就好像待宰的猪一样,嗷嗷叫。 “完了完了,素芬,我的腰断了,这回跟上回一样,我要瘫在炕上了!” 唬得王素芬跟着掉眼泪:“娘,你可别胡说,这跟上回不一样,你上回是中风,这回就是摔了一跤……” “娘!” 山桃忙大喊了一声。 她娘和她奶都糊涂了,满嘴这回上回的,三娘和友福听不出来,琇莹这么聪明,还能不起疑吗? “嫂嫂,贾奶奶以前还中过风?” 山桃头都大了,瞅瞅,这不就问上了? “是,是中过……”山桃只好硬着头皮扯谎话,“以前我奶小中风过,不过很快就好了。” 琇莹蹙了蹙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没事,我刚刚捏了捏贾奶奶的腰,贾奶奶就是扭着了,按一按,再好生歇一歇,就会好的。” 山桃脱口而出:“你咋知道的?” “莹莹啊,你可别闹了,”贾老太已经嚎上了,“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我这腰是一点都不敢动,一动就疼得我两眼发黑,这肯定是断了啊!素芬,你趁早把我屋里的棺材擦一遍,我指不定这两天就能用上,这回我可不想瘫在炕上,你就把我闷死在棺材里吧,瘫在炕上还不如死了呢!” 她越是这么说,王素芬的眼泪就流得越凶。 她们做了两辈子的婆媳,虽然成日吵嘴,但认真计较起来,贾老太对王素芬其实不差。 王素芬才过门,贾老太还是盛年,就干脆利落地把家里的钥匙和银钱全给了王素芬。 那会儿王登云无所事事,成日游手好闲,贾老太也不怕王素芬拿贾家的钱接济娘家兄长。 这么多年,贾老太从没查过家里的账,王素芬说有多少银子,她就信有多少银子。 王素芬生不出儿子来,贾老太虽不高兴,但后来也接受了,虽然成天阴阳怪气,但没像别人家的老婆婆,动辄就打骂儿媳妇。 这里头自然也有王素芬自己会做人的缘故。 可无论怎么说,贾老太对王素芬的好,王素芬都记着呢,要不然,上辈子贾老太瘫在炕上,王素芬也不会那般细心地照料。 这对婆媳俩,早就处成了亲母女。 瞅着王素芬掉眼泪,山桃心里就难受,咬了咬牙便往外走。 她得去河边把吴南风这小子叫回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叫贾老太再瘫了。 “嫂嫂!” 琇莹拄着拐杖又追了出来。 隔壁钱家涌出好多看热闹的人,人群在街道上乱蹿,跟进村的山猪一样横冲直撞。 山桃忙把琇莹护在怀里:“你出来干啥,赶紧回去,别叫人撞着。” 琇莹趁机抓住了山桃的袖子。 “嫂嫂,你信我这一回。” 她说得又快又急,好像不一口气说完,山桃就会跑了似的。 “南风他很擅长此道,贾奶奶的腰没有什么大碍,叫南风回来按一按便好了,他随身还带着上好的跌打损伤药,那是内造的东西,外头有钱也买不到。” 山桃怔住了。 琇莹这是……这是变相承认跟南风早就认识了? “是我不好,不该瞒着嫂嫂的,我也没想到,他还活着。” 她轻声呢喃。 “他找过来时,我吓了一跳,当时就想跟嫂嫂说,可我又怕嫂嫂害怕,不许他再来,嫂嫂,他一路护着我,拼了性命救我,到如今身上还有伤呢,若是嫂嫂赶他走,他也只能暗中保护我,他那个性子,无论风吹雨打,必定对我寸步不离,我就怕到时候他风餐露宿,身上的伤迟迟不好……” 小姑娘星眸一眨,泪珠就顺着粉腮慢慢滑落。 “嫂嫂只当是为了我,就留下他吧,等他伤一好,我立刻就叫他离开孙家,再不出现在嫂嫂跟前。” 山桃哪里见过琇莹落泪。 这几滴泪好像打在山桃心上一样,打得她心里生疼。 “莹莹,你也忒小瞧我了。” 山桃把琇莹的眼泪擦干净,戳了戳琇莹的额头。 “我要是早知道他是护着你的人,怎么会赶他走呢?” 山桃实在是没有想到,琇莹会直截了当把南风的来历告诉她。 她方才还在为这件事生气呢,琇莹一坦白,她的气儿就消了。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我跟你哥哥是你最亲最近的人,有什么事,我们怎么舍得叫你一个人辛苦?” 山桃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是不是叫金亮悄悄找个江湖郎中来,给吴南风看看身上的伤。 也不知道他身上伤成什么样子,要是跟琇莹那会儿似的,那还了得? “嫂嫂快去找他吧,”琇莹拄着拐杖就往院子里蹦,“我得回去帮姨妈的忙,隔壁家里走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烧到咱们这里来,总得先做个准备,把金银细软都收拾了,到时候真的烧过来,咱们也不至于慌手慌脚。” 山桃都忘了这一茬子事。 她往钱家瞅了一眼,里头浓烟滚滚,啥也看不见。 “救命呀!” 第四百三十一章 邪门 听声音像是王麻子的。 山桃可不敢进去,就在外头喊了一声:“王叔,你是咋啦?趁着火不大,赶紧跑出来吧!” 已经有乡邻挑着水桶端着水盆过来泼水了。 火的确不大,几桶水下去,房檐上的火星子就没了。 众人进去一瞧,王麻子被钱二柱的尸身压在身底下,便都吓得哇哇乱叫,四散奔逃,一边跑一边喊诈尸了。 山桃着急去找吴南风,没有心思看这个热闹。 她才出了街道,就看见吴南风扛着一根树枝,树枝上穿了十几条大鱼,大摇大摆地进了村。 “姐!你快看!” 看见山桃,吴南风就大喊一声姐,扛着树枝乐呵呵地跑过来。 知道了他的身份,再看到他,山桃心里竟然没那么膈应了。 “你咋穿着湿衣裳?” 吴南风嘿嘿笑:“你不是嫌弃我掉进泥塘里,身上脏兮兮的么?我就顺手在河里洗了洗衣裳,本来想光着膀子回来的,后来又一想,光着膀子在村子里走不好,会给你和姨妈她们丢人,我就穿着湿衣裳回来了。” 山桃心里明白,吴南风哪里是怕光着膀子回来不好,是身上有伤,不好光着膀子吧。 乡邻们看到吴南风抓了这么多条鱼,个子高,相貌也好看,就纷纷跟山桃打听吴南风。 山桃这回不说吴南风是小厮了,就编了个谎话:“是我娘的远房外甥。” 王家人除了王素芬和王登云,都死绝了,就算有人想打听,也打听不着。 还有人问山桃吴南风定亲了没,这是有意跟吴南风做亲了。 谁叫这小子样子长得好。 山桃拿话敷衍过去,扯着吴南风进了家,就叫他去看看贾老太的腰。 一抬头,发现三娘竟然又爬上了墙头。 山桃就有些生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三娘怎么还要看热闹。 这热闹就非看不可吗? “你可别怪三娘子,”王素芬见她脸色不对,就扯着她小声嘀咕,“是你奶,听着王麻子在隔壁喊救命,就非要叫三娘上去瞧瞧。” 山桃更生气了。 她奶这是干啥呀! 什么热闹能有命重要。 隔壁这是火势不大,要是火烧得厉害,叫人家三娘坐在墙头上,岂不是叫人去送命? 可看着贾老太疼得直哼唧的样子,山桃又不忍心再凶她。 吴南风蹲下来按了按贾老太的腰,就笑道:“没事,贾奶奶就是扭着腰了,躺几日就好了。” “放屁!”贾老太一瞪眼,就开始骂人,“你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子,知道啥?我这是腰断了!” 吴南风也不恼,由着贾老太骂。 贾老太中气十足,大骂了一顿,也不喊疼了,抓着吴南风和王素芬的胳膊爬起来,第一件事不是回屋里,而是扭头问三娘。 “三娘子,到底咋回事啊?王麻子死了没?”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 怎么回事?怎么一眨眼功夫,王麻子也死了? 这钱家也太邪门了吧。 三娘顺着梯子爬下来,扶着贾老太慢慢进了屋,一面眉飞色舞地说着隔壁的事。 “没呢,被人拖出来了,老太太没瞧见,他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咋的,被钱二柱的尸身压在身底下,来救火的人瞧见他道袍都蹿起了火苗,就往他身上泼了好几桶水,方才被人拖出来时,他就跟一只小死鸡似的,脑袋都耷拉下来,死活不肯再做法事了,说要回家,明日再来,我看啊,他是怕了。” 山桃不信。 王麻子啥都不怕,成天装神弄鬼的人怎么会怕鬼神。 回家换衣裳明日再来的话,肯定是王麻子为了多讹钱特地说的。 大柱娘这回要花不少银子呢。 贾老太上了炕,王素芬就忙也坐上炕,听吴南风的话,给贾老太按起腰。 起初,贾老太还疼得喊几声,到后来,就舒服地眯上了眼,打起了小呼噜。 一家子人都松了一口气。 院子里,吴南风已经把灶台垒了起来,两只小山猪都处置好了,正架在火上烤。 三娘稀罕他抓回来的几条鱼,寻思着把鱼留到明日,做一锅炖豆腐,好下饭。 琇莹不同意:“明日再说明日的事,三娘子想做炖豆腐,叫南风明日再去抓几条鲜活的,今日这个鱼啊,咱们就烤了吃。” 三娘惊讶极了:“这鱼也能烤着吃?” “当然,这世上的东西都能烤着吃,一会儿三娘子尝尝就知道了。” 隔壁钱家也已经重新拾掇好了。 发生了这一连串邪门的事,连王麻子都跑了,就没人敢再进去看热闹,甚至没人敢进去搭把手,把钱二柱等人的尸身归置好。 没办法,赵五叔只得亲自上身,叫了几个上年纪的,帮忙拾掇拾掇。 大柱爹的头被人在地上踹来踹去,早已经不成样子。 纵使赵五叔胆子再大,也不敢抱着大柱爹的头收拾,就只能胡乱用布抱着,摆在大柱爹的尸身上。 “一会儿喊了王麻子上身,找个地方,挖几个坑,明儿个天不亮就把钱家几个人下葬了吧。” 有人战战兢兢地问:“那王麻子都被吓跑了,现在叫他上身,他肯去吗?” “他想挣钱就得去,不想挣这个钱,那就在家里躲着吧,咱们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 赵五叔一句话没说完,便有人温声道:“赵五叔,这不合适吧?” 彼时,山桃正站在自家门口看热闹。 贾老太既没事,山上的人也没下来报信,山桃就干脆跟着人群瞎胡闹,这样就不会再去想山猪王的事。 一看到徐光宗来了,山桃就知道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徐光宗一进门,就说赵五叔的话不合适。 赵五叔也知道这个话不合适,可被徐光宗当众指责,他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就板着脸冷哼:“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们一家子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在这儿没有祖坟,可不是随便挖个坑就能做坟头了么?” “怎么,徐相公不读书,改看风水了,觉得随便挖坑不合适,就想来给钱家找个坟头?” 山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徐光宗来了 四周都静悄悄的,山桃这一声笑,便格外突兀。 众人都朝着她看过来,把山桃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五叔,我不是在笑你,”她红着脸解释,“我的意思是,五叔说得对,我大姐夫就是没考上秀才,估摸着想改行,跟王麻子抢饭碗吃了。” 这句话就好像是往滚开的油锅里溅了一滴水,哗啦一下,人群就炸开了锅。 “啥?徐相公没考上?不能吧?” “山桃肯定是胡说,我家有个亲戚这次也下场去考,一个童生试有什么难的?徐相公学问好,肯定能考过,过了童生,一个秀才还不是手拿把攥?” “就是就是,山桃这丫头肯定是胡说呢,听说这两日才考呢,山桃咋这么快就知道结果了?还不是她胡说的。” 绝大部分人都不信山桃说的话。 就连赵五叔都呵斥山桃,叫山桃不要胡说。 “徐相公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山桃,你不要仗着和徐相公是亲戚,就胡乱说话,还不赶紧给徐相公赔不是。” 山桃心里明白,赵五叔是怕她得罪了徐光宗。 “五叔,我说的是真的,这次童生试有个小孩儿也去了,那小孩儿不知道怎的……” “山桃!”徐光宗脸色冷厉,冷冷地打断山桃的话,“我今日来,是为了大花的家事而来的,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 这是不让她往下说呀。 山桃眼波微微一转,就笑着闭上了嘴。 没关系。 不说也没事,刚刚徐光宗吼她这一嗓子,明眼人就已经觉察出了猫腻,若不是心虚,吼那么大声干啥? 有好事的人已经准备明日就去镇上打听了。 “赵五叔,大花就在大车上,她的意思是,尽早将家里人给安葬了,不过,这出殡的事情可不能含糊,至于银钱,相信大花娘会出的。” 天老爷呀,徐光宗可真会支使人。 上下嘴皮子一碰,轻飘飘地说什么出殡不能含糊,可临了到要出钱的时候,却说这个钱要大柱娘出。 万一大柱娘没有呢? 他算老几呀,一个外人而已,张嘴就安排起钱家的事情,都不问过大柱娘的意思。 连赵五叔还要问一声大柱娘,要用多少钱的棺材呢,徐光宗倒好,一张口全给安排妥当了。 赵五叔便有些不悦:“徐相公,这出殡的事情不是这么好安排的,他们一家子又死得急,按照王麻子的说法是越早下葬越好,所以丧事一切从简,这也是大柱娘说好的,大花是个女儿家,且已经卖到了你们徐家,这家里的事情,她一个女儿家说了可不算。” 赵五叔很委婉地拒绝了徐光宗的提议,徐光宗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一转头看见山桃,便蹙着眉头叫山桃回去:“妹婿不在家中,姨妹这般抛头露面惹人笑话。” 山桃心里很不舒服,徐光宗跌了面子,就想找个人发脾气。 以为她是那只好捏的柿子吗? 还把气撒到她身上来了。 “不劳大姐夫操心,这里都是街坊,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样子,他们清清楚楚,总不能成了个亲,我就得在脸上蒙一块布,谁也不见了吧?要按照大姐夫这么说,你娘就不应该出来!” “你娘不是个寡妇么?寡妇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到处乱跑像什么样子,大姐夫有说我的功夫,还不如说说你自己的亲娘。” 山桃说完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管他隔壁闹成什么样子呢,反正不关自家的事。 山猪快烤熟了,照庆和周士敦才回来。 两个人顺着河水一直往上走,都过了王家庄了,去了一天,摘了满满两篓子的草珠子。 “桃儿姐,你快来瞧瞧,这回采的草珠子,够不够你穿门帘子的了?” 两篓草珠子都溜圆溜圆的,还差不多一般大小,一看就知道是用心挑选过的。 为了摘这两篓草珠子,两个孩子都没吃饭,这可把山桃心疼坏了。 “你们俩这么要强干啥?咱们要在家里住好几天呢,今天摘不完,明日再去就是了,非要饿着肚子干活儿,再饿出个好歹咋办。” 照庆笑嘻嘻地道:“这草珠子摘下来还得晾干才能串珠子呢,我们早些采够了,也好早些晾干,叫桃儿姐串门帘子用,晚一天,咱们家的门帘子就得晚一天挂上。” 山桃笑了,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贫嘴。 “赶紧洗洗手来吃饭,你们俩先吃点点心,留着肚子,一会儿咱们吃好的。” 周士敦早就看到院子灶台上架着的烤山猪和烤鱼了。 他馋的不得了,洗了手,就蹿到灶台旁,看吴南风烤鱼:“师弟,你还有这个本事呢?以前咋没看到你施展过?” 吴南风笑了笑:“以前在义庄,没有东西可烤,总不能把尸体都烤了吧?” 周士敦打了个寒颤:“你还是别说了,赶紧烤肉吧,这块儿都叫你烤焦了。” 友福坐在旁边的小圆凳上,乖巧地看着吴南风烤肉,一听周士敦指责吴南风,就忙大声为吴南风辩解:“士敦哥,你错了,南风哥是故意烤焦的,莹莹姐姐说了,焦了的皮也好吃。” “是么?”周士敦抓了抓脑袋,嘱咐吴南风,“那你多弄几处烤焦的皮,一会儿我多吃几口。” 几个人处得跟亲兄弟一样,山桃就放了心。 她还真怕周士敦和吴南风嫌弃友福年纪小,不肯带着友福玩儿呢。 同样放心的还有王素芬。 “等你爹回来了,就赶紧让他送友福和士敦去上学,再叫时安教南风一门手艺,再过几年,南风可要娶媳妇了。” 她笑容满面,越看吴南风越喜欢。 “可惜了,我没有第三个闺女,我要是有,肯定把她许给南风,桃儿啊,方才后头的锦织娘来了,她是来看钱家的热闹,结果不知道咋了,看上咱们南风了,特地来问我,南风有没有定亲,说要是没有的话,问我觉得她家锦织怎么样。” 山桃很郁闷,吴南风生了一张桃花脸,桃花运竟然也这么好。 “娘,你可别忽然许人家。” 想起吴南风的身份,山桃就头疼,正想再多嘱咐王素芬几句,隔壁又出事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卖了 “我的个老天爷啊,这叫我怎么活呀!当家的,二柱啊,你们起来啊!” 是大柱娘回来了。 山桃刚想出门去,回头一瞧,三娘已经爬上了墙头。 身手倒是够快的, 再一看,贾老太拄着琇莹的拐杖已经出了屋子。 这个老太太,这是不看热闹不死心啊。 “奶,你把莹莹的拐杖拿来使唤了,莹莹咋办?” 琇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着那本《农事》,听到山桃问,就笑道:“嫂嫂别担心,我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慢点走,也用不上拐杖了。” 琇莹腿上的伤的确快好了,已经结痂了,但走起路来依旧有妨碍。 不用拐杖,山桃怕她摔着。 “没事,”琇莹笑道,“贾奶奶的腰也就是这几天的事,等这几天过去了,贾奶奶再还给我就是了。” 贾老太的心思都放在了墙头上,才不管山桃和琇莹说了啥。 她催着三娘赶紧说钱家的事:“大柱娘咋样?腿断了没?” 三娘扭过头叹了口气:“她是被人抬回来的,现在还躺在院子里呢,我看悬啊,就算好了,以后怕也是要落下残疾。” 山桃大呼痛快。 活该! 这样丧良心的东西,就活该遭这样的报应。 “那钱大花呢?钱大花咋说?” 见山桃也问,三娘看热闹就更起劲儿了。 “没看见钱大花,钱家只有徐相公,徐相公说今儿个来,是带了钱大花一块来的,但是钱大花却一直在外头的大车上,不肯进来,有啥话都让徐相公说。” 这可不对劲呀。 依照钱大花那个性子,肯定风风火火就闯进家门,怎会忍得住不下车,叫徐光宗处置家事呢? 就算她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个事,也应该下车进家门,看看家里人啊。 贾老太不屑地哼了一声:“她家里人有什么好看的?一对爹娘都不是好东西,那个弟弟也不是好玩意儿,剩下两个妹妹,跟她是不是真心还说不准呢,她进来看啥?” 这话也有些道理,但山桃就是觉得不对劲。 趁着吃饭还早,山桃干脆开门出去找钱大花,想一探究竟。 徐光宗坐的大车是在车行赁的,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今日这个大车和往常车行的大车不一样,从外头来看,显得要华丽得多,车檐上还挂着一串小铃铛呢。 山桃撇了撇嘴。 穷讲究! 徐家有多少钱,徐光宗不知道吗? 赁大车赁个一般的,他还不知足,非要赁个这么好的。 俗话说,有多大脸办多大事。 徐光宗这是没有脸,却想把天给吃了。 就得瑟吧,山桃倒要看看,徐光宗还能得瑟到什么时候。 赶车的车把式把骡子的缰绳系在路边的树上,就去看热闹了。 没人看着车子,这大车在路边就显得越发孤零零的。 大车的车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没人。 山桃守在外头叫了几声,才听见里头有人回话:“是谁?” 这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一点都听不出来是钱大花。 山桃越发起疑,干脆就开了车门跳上车。 里头的光线很昏暗,山桃适应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楚车里的情形。 只见钱大花被绑得跟个粽子一样,缩在车子的角落里,身上穿了一件极其轻薄的衫子,里头的春光若隐若现。 她脸上涂了脂粉,头发散乱着,竟比平常要妩媚几分。 一见这情形,山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徐光宗可真不是个人啊,钱大花家里死了四个人呢,他竟然在车上就对钱大花干这个事,一点良心都不要了。 “山桃……” 钱大花一见到山桃,就开始哭。 “你快救救我,快救我出去啊!” 山桃被她的嗓子吓了一大跳,忙手忙脚乱地解着绳子。 可这绑绳子的手法实在是太特别了,绳子又很结实,山桃解不开,扯也扯不动,反倒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 “要不,我就这么扶你下车吧,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钱大花摇摇头,微微挪动身子给山桃看,山桃这才看清楚,她的腰上系了一条铁链子,而那铁链子竟然是焊在大车上的。 这不是车行赁来的大车! 山桃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车行怎会在自己的大车上焊铁链子,徐光宗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辆大车。 “大花,你先在这儿等我,我下去给你找人。” “山桃,你别走!” 钱大花喊住了山桃,她眼泪汪汪,哭着求山桃。 “我怕得很,你留下来陪我说两句话,成吗?”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怕有啥用?还是赶紧跑出去要紧,你且先等着,我回家叫了人就来。” 大车拴在路边上,跟街道有点距离,但今儿个在钱家看热闹的人多,山桃只要下了大车多喊几句,就有人来了。 钱大花却依旧哭着求山桃:“我是不中用了,就算跑不出去,我以后也没脸见人了,还不如就跟着他去了呢。” “你要跟谁去?去哪儿?” 跟徐光宗去? 山桃越发疑惑,上辈子徐光宗这个时候还在王家庄猫着呢,哪儿也没去,怎么这辈子多了这么多不一样的事。 “不是他,”钱大花冷笑了两声,“他把我卖给了花船上,昨儿个一晚上,我在船上被人生生折磨了一晚上啊,今儿个他来接我,我还以为他良心发现,要赎我出去,结果我听着他跟船老大说了两句话,才知道昨日他是我赁给了船老大,今儿个就是彻底把我卖给船老大,接我出来,只是想叫我再最后看一眼我娘……” 啥? 山桃如遭雷击。 徐光宗竟然把钱大花卖给了花船? 他这是穷得发疯了吗? 还是因为张春兰有了孩子,他就什么都不怕了,所以才舍得把钱大花卖了换钱花? 无论是哪一条,都叫人恶心。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值得可怜 外头咔哒一声,像是车门落锁的声音。 山桃登时大叫不妙,忙回身晃动车门:“外头是谁!快把门打开!放我出去!” 锁门的人像是车把式:“你又是谁?忽然跑到我家大车上,莫不是想要把我家的人给偷走?” 我家的人? 山桃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惊恐的钱大花,立马就明白外头的人是谁了。 “这就是那条花船上的?” 钱大花点点头。 “那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钱大花忽然弓起身子,拼尽全力朝外头大喊:“大哥!车里是我们村里的一枝花!比我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保准叫起来跟黄鹂鸟儿似的,大哥把她抓回船上去,把我给放了吧!” 山桃惊了。 钱大花好无耻! 她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手,照着钱大花的脸就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有些人真是不值得可怜。 她好心想要帮钱大花,钱大花反倒要咬她一口。 她就不该起了救钱大花出去的心思。 想要收拾徐光宗,什么法子没有,少一件钱大花的事,根本就不算啥。 车把式许是被钱大花的话给打动了,竟然开了车门钻上了车。 山桃本想趁着这个功夫逃出去,奈何这个车把式块头很大,把大半个车门都给堵住了。 “小哥,你快放我出去。” 她忙求车把式。 “我是这个村贾老四的二闺女,嫁给了镇上孙家肉铺的东家孙时安,你去打听就知道了。” 那车把式犹豫了一会儿,又看向了钱大花。 “大哥!”钱大花沙哑着嗓子,不停地求着车把式,“你看看她,生得比我水灵多了,就这个相貌,放在花船上,那就是花魁啊,靠着她,大哥能赚不少钱呢。” 车把式的眸色微暗,这回就很认真地打量起山桃。 山桃便知道不能叫钱大花再说话了。 她反手又打了钱大花一巴掌:“贱婢!我大姐夫把你卖了,我好心来送你一程,你倒好,竟然还敢拖我下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我吼一嗓子,村里的人都能出来把你给撕了!” 村里的人能不能出来把钱大花撕了,山桃并不清楚,但她一搬出村里人,车把式的神色就变了。 “大娘子,咱们这买了人,那都是有身契的,你便是把你们村里人都喊出来,上县衙去告官,只要我身契在手,我就不怕你们闹腾。” 车把式还肯好好说话就行,山桃就怕这车把式不讲道理,一上来就动粗,那她今日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小哥明鉴,我可不想闹腾,我是个良家子,这钱大花是个奴才,你买卖奴才,又有身契,谁也说不着你,可你若是偷拐良家子,把良家子卖到花船上,这便是拐卖良家子的重罪!前一阵子有个拐子被人打成了一摊肉泥的事,小哥听说了吗?” 车把式点了点头。 山桃便笑了:“实不相瞒,那个拐子就是被我们村的人打成肉泥的。” 车把式登时就脸色大变,忙把车门让开。 眼前的小娘子的确生得很好看,可为了一个小娘子搭上性命,实在是不值得。 花船又不是买不到这样好看的小娘子,何必去拐呢? 车把式是个聪明人,山桃几句话就把他点醒了。 下了车,山桃回头看了一眼大车里躺着的钱大花,冷冷地道:“小哥,我劝你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贱婢,这种不听话的贱婢,到了花船上也没法好好干活儿,到时候坏了规矩,反倒会连累你们做生意。” 车把式拱了拱手:“多谢大娘子提点。” 他顺手关上车门,山桃只听到里头响起几声钱大花沙哑的尖叫,后头就再没听见她的动静,只有巴掌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回家路上经过钱家,山桃往里看了一眼,正赶上徐光宗出门。 这会儿正是饭点,来钱家看热闹的人大部分都散去了,只余下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人还在镇场子。 “天色这么晚了,大姐夫还不回去么?钱家这个样子,可没法管大姐夫饭吃啊。” 徐光宗轻声笑了笑:“我岳家就在隔壁,难不成,我这个做女婿的上了门,岳家还不管我一顿饭么?” 山桃有些吃惊。 徐光宗什么时候竟然也会这般轻松地说笑了? 从前都是别人再三请他上门,他还要故作姿态地推辞一番呢。 今儿个转了性子,竟主动要上门来讨饭吃。 不怕旁人说他软骨头了? “怎么,姨妹不欢迎我去?” 山桃笑道:“怎么会呢?大姐夫这个读书人肯去我们这样的人家吃饭,我们家可求之不得呢,只不过,大姐夫来我家了,那大花姐咋办,就这样叫她在车里呆坐着?” 她说着就往路边的大车上走:“要不,我去把大花姐叫下来,她在车上坐了一下午了,就算不吃饭,也总要喝口水,出来透透气吧。” “等等!” 徐光宗几步追上来,便挡在山桃前头。 “大花骤然失去了四个亲人,心里正难受着呢,姨妹,咱们这些外人还是莫要去打扰她了。” 他背着手看看天,装模作样地感叹了几句天色不早。 “你大姐还在家中等着我回去用饭呢,我就不多留了,今儿个我是来钱家代大花处置钱家人丧事的,身上沾染了晦气,怕去了你家冲撞了老太太,改日,改日我再去向老太太和岳母请安。” 山桃抿嘴笑了笑,她就知道徐光宗会害怕。 还改日来请安呢,话总是说得好听,可一件实在事都没办成过。 “那我就不送大姐夫了。” 山桃敷衍地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家走。 也不知道徐光宗今日来办了个什么事,这钱家的丧事还没办呢,一应事情都是赵五叔在忙活,他来干啥来了? 就张着个嘴说了两句话,这就叫办事了? 好歹帮忙看着烧火盆,亦或是帮忙折一点纸元宝啊。 进了家门,家里正好要准备开饭。 贾老太就问山桃去了哪儿,山桃可不想帮徐光宗瞒着,就把钱大花的事说了。 三娘率先叫了起来:“啊?徐相公怎么能这样?” 第四百三十五章 博一个好名声 三娘看了一天的热闹,钱家有个什么动静,她比谁都清楚。 包括徐光宗下午到钱家干了啥,说了啥,她都知道。 “大柱娘拽着徐相公的袖子一个劲儿地哭,说徐相公是个大好人,自家闺女成了徐家的丫头,当初买卖的时候都说好了,以后生死跟钱家不相干,徐相公还肯带着钱大花回来看一眼,这便是个大善人。” “村里人也都这么说的,说徐相公人好,心善,又会读书,将来做了大官儿,一定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儿,是个青天大老爷。” 三娘夸了一顿徐光宗,才把话题转回来:“我寻思着这么好的人,干不出这样的缺德事吧?” 外人不知道徐光宗的真面目,总是容易被徐光宗蒙蔽。 看三娘这般推崇徐光宗,山桃就知道徐光宗今天为什么要来这一趟了。 就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来的。 山桃既然遇上了,就绝对不会叫徐光宗如愿。 “怎么干不出来?”她一边帮忙切着烤好的小山猪,一边淡淡地笑道,“三娘子还不知道吧,我大姐夫把我大姐打得都下不来炕了,也就是看着我爹和我大舅现在不在家,他胆子才敢这么大,要是我爹在家,他还敢打我大姐么?” “吃的住的,甚至去吃花酒的钱,都是从我大姐的嫁妆上来的,他还不知足,我大姐一拿不出钱来,他和他老娘就对我大姐拳打脚踢,我大姐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寻思着他能好好读书也就罢了,可谁知他做人不行,读书也不行,就这次考个童生试,他那么大一个人了,还能吓晕在考场上。” 三娘跟贾老太一样,就喜欢看热闹。 山桃把徐光宗怎么晕倒在考场上的,细细跟三娘说了一遍,三娘的眼睛都亮了。 等他们回到镇上,三娘留在村里,闲下来的时候,肯定会把这件事到处宣扬。 用不了几天,王家庄那边的人也能知道。 徐光宗只顾着张春兰的肚子,暂时还照管不到村里,等他得知消息,再想挽回自己的名声,就已经迟了。 小山猪烤着吃,果然很嫩很香。 琇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夹了一块山猪肉,蘸着点白糖,送到嘴里细细地咀嚼,满足得一张小脸都在发光。 “贾奶奶,姨妈,你们吃着如何?” 贾老太都吃了一条小猪腿了:“好吃!以往都把这山猪肉拿来包饺子,包包子,炖菜,可跟家常养着的猪是两个味道,不管咋收拾,总觉得山猪肉有一股腥味儿,今儿个吃着烤的山猪肉,就没这股腥臭味儿了。” 王素芬也点头:“难为莹莹能想出这么个吃法,南风烤得也好,这手艺可真不差,南风啊,过些日子我要跟赛老板合开个小食肆,你要是不愿意跟你孙大哥学杀猪,要不,你去食肆给我帮忙吧。” 山桃忙觑着吴南风的神情。 吴南风可是护着琇莹的侍卫,用琇莹从前说的话,吴南风这种那都是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死士。 她娘却叫人去食肆打下手,吴南风该不会生气吧? 可吴南风却依旧憨憨的,笑得没心没肺:“姨妈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不赶我走,给我一口吃的就行。” 他说着话,还笑嘻嘻地瞟着山桃,分明是在告诉王素芬,就是山桃要赶他走。 王素芬果然就瞪了山桃一眼,转过头来安慰吴南风:“你既然养在我们家了,只要你懂事听话,不干那些丧良心的事,谁敢赶你走?” “就是就是,”周士敦嘴里塞着肉,说话就有些不大清楚,“师弟,你安心待在这里,以后听我的话,好好干活儿,就有饭吃。” 就连友福也叫着嚷着,不让吴南风走:“我喜欢南风哥!” 山桃忍不住长叹一声,好家伙,吴南风还有人撑腰了呢。 她往友福碗里塞了一筷子烤鱼肉:“快吃你的,多吃点鱼肉,脑子聪明,长大了会读书。” 友福晃了晃小脑袋:“真的吗?那我要吃一整条鱼!我要变聪明,变得比大姐夫还要会读书,以后考状元!” 一家子的人都被他小大人的模样给逗笑了。 贾老太特地给友福挑了一条小一点的鱼,细心地把鱼刺都挑干净:“喏,你吃这条,友福呀,咱们可不跟你大姐夫学,你大姐夫算什么会读书的?学了这么多年,老大岁数了,考个童生试,还能吓得在考场里晕倒了,认真计较起来,你大姐夫还不如你莹莹姐姐会读书呢。” 琇莹正在吃鱼肉,被贾老太一点名,就笑得眯起了双眼:“贾奶奶,你别老这么夸我,再夸下去,我的脸皮就被你夸厚了。” “咱们莹莹值得夸,”贾老太又捡了一条鱼,挑干净刺儿,放进了琇莹的碗中,“莹莹是个孝顺孩子,知道我扭了腰,又在家里闲不住,特地把拐杖让给我使唤,比那起没良心的小人好多了,哼,一个做孙女婿的,都到了家门口了,就不知道进来看看我这个做奶的?怨不得我看他恶心呢。” 贾老太是被徐光宗气坏了,吃着饭还在骂徐光宗。 山桃怕她心里不舒坦,今晚吃的又都是油腻之物,带着火气吃饭,容易积食,就故意把自己的碗放在贾老太跟前。 “奶,你可真偏心,给友福挑完刺,又给莹莹挑,你怎么不知道给我挑?” 贾老太瞪了她一眼:“去去去,你找你自己的娘老子去,这么大的人了,不说给我挑刺,还得我这个老太太给你挑,我看你是被惯得没个形儿了。” 嘴上骂着,到底还是给山桃挑了一条鱼。 挑完了这条,贾老太又给照庆、周士敦和吴南风各自挑了一条。 最后才给王素芬挑刺儿。 王素芬忙道:“娘,我自己来。” “给你你就拿着!你去打听打听,咱村谁家做婆婆的给儿媳妇挑鱼刺?你可别不知足啊。” 王素芬只好笑着接过来。 贾老太这才给自己挑了一条鱼,又笑着让三娘:“三娘子,我就不给你挑鱼刺了,这么多鱼呢,你自己来。” 还没说完话,隔壁又哭起来了。 贾老太一放下筷子,三娘立马就冲向了墙边,几下子就爬上了墙头。 第四百三十六章 郡主无情 山桃都惊呆了,三娘的岁数比王素芬还大,也是奔五十的人了,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利落了。 这哪里像是个养猪的,分明是个养猴子的。 贾老太也绝,放下筷子拄着琇莹的拐杖就一瘸一拐地奔到墙边,仰着头问三娘隔壁咋了。 “大柱娘醒了,又在抓着两个闺女的尸身打呢,旁人拉都拉不住,赵五叫人把她绑起来了,啧啧,她还拖着一条瘸腿,就这么撒泼打滚的,哎呀,她跟赵五吵起来了!” 吵起来的原因也很简单,赵五说找了王麻子给看风水找穴位,大柱娘死活不乐意。 给大柱爹和钱二柱看风水没问题,但就是不许把钱二花和钱三花埋进自家的坟地里,还说这个钱她不出。 王麻子要钱,就去镇上的徐家找钱大花要。 毕竟大柱变傻这件事,钱大花也有份。 “啧啧,大柱娘这可真是……下晌当着徐相公的面,说徐相公千好万好,装得跟钱大花母女情深,结果徐相公走了,她倒撒起泼来。” 三娘从梯子上下来,摇着头感叹:“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大闺女被徐相公卖到花船上去了,还不知道会不会疯了。” 贾老太冷哼:“她怎会因为钱大花发疯?她要发疯,也只能是因为卖钱大花的钱没落到她手上。” 一家子人吃了饭,就早早地歇下了。 王素芬领着友福睡在东厢,三娘子跟贾老太、照庆睡在东屋,周士敦和吴南风睡在贾秀莲原先住的西屋,山桃领着琇莹仍旧睡在自己没出嫁前的西厢房。 白日的喧嚣闹腾过去之后,到了夜里,一旦静下来,山桃心里对孙时安的惦念,就如同山上的野草一般疯长。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又不敢惊动身边的琇莹,只能睁着眼望着屋顶的房梁。 “嫂嫂是在想我哥哥么?” 山桃一扭头,看到琇莹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 “我吵醒你了?” 琇莹摇头:“我睡得少,这个时候也睡不着。” 这些日子以来,琇莹脸上长了一些肉,可看着仍旧很瘦,是真正的风一吹就倒的孩子。 她又这样懂事,特别讨人喜欢,山桃就总想好好疼她。 “你该多睡会,睡得好了,身子骨才能更结实。” 反正也睡不着,姑嫂两个干脆就坐了起来,一人裹着一条被子,靠着墙说话。 “莹莹,你老实跟我说,你今儿个跟南风去芦苇荡做什么去了?真是去看那片芦苇荡能不能种地的?” 琇莹笑道:“嫂嫂怎么还不信我呢?我真是去看那块地的,顺便看了好些野鸭子,嫂嫂不知道,那些野鸭子都不怕人呢,村里的人要是想吃肉了,去抓几只野鸭子,它们保准会乖乖地蹲在那儿,等着人来抓,野鸭子做汤喝,可鲜美了。” 这孩子一说起吃,就两眼放光芒,甭提多可爱了。 山桃没忍住,就捏了捏琇莹的脸颊:“你就知道吃,那野鸭子没多少肉,谁吃这个,芦苇荡里头又不好走,一不留神就踩进烂泥塘,陷进烂泥塘可就出不来了,为了一点鸭子肉,搭上一条命不值得。” “是么?”琇莹扶着脸颊若有所思,“怪不得那些野鸭子不怕人呢,原来是没人去抓它们,可我今儿个在芦苇荡里,看到野鸭子的毛和骨头了,还有几个野鸭子窝,也被人掀了。” “村子里的人这么多呢,也不是人人都这么惜命的,家里没钱买不起肉,嘴里又馋,就顾不得会不会陷进烂泥塘,为了口腹之欲,还是会冒死去抓野鸭子吃,但敢去芦苇荡抓野鸭子的人还真是少,他们要真的想抓野鸭子,就在河边守着了。” “还有些调皮的半大孩子,喜欢背着大人去芦苇荡掏鸟蛋,你看到的,估摸着就是那些半大孩子们干的。” 小孩嘛,都淘气。 山桃小时候也去过几次芦苇荡,有一次被大柱几个人撵进去,慌乱之中掉进了烂泥塘,差点死在里头。 回家之后,就被王素芬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那次王素芬是真的气狠了,把扫帚都给打断了。 贾老四也罕见地没拦着王素芬。 从那之后,山桃就再也不敢往芦苇荡里钻,哪怕被钱家兄妹几个人欺负,她也不敢进去了。 今儿个琇莹不说一声就往芦苇荡里走,山桃想起小时候的经历,才那么害怕,那么生气。 “是小孩干的么?” 琇莹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打开窗户,轻轻咳嗽了两声。 不一会儿,窗下便响起了一声猫叫。 一个人影从窗户外头翻进来,把山桃吓了一跳。 “姐,你别怕,是我。” 吴南风下了炕,站在炕前浅浅地笑了两声。 他冲着山桃拱了拱手,立马就问琇莹:“郡主有何吩咐?” 郡主! 虽然早就隐隐约约知道了琇莹的身份,可头一次听到别人喊琇莹“郡主”,山桃还是很震惊。 琇莹并没理会山桃,她沉吟着吩咐吴南风:“你明日再去一趟芦苇荡,抓两只鸭子回来,顺便再去搜一遍,务必每个角落都搜仔细了,我怀疑,芦苇荡里藏着人,若是那两个人,你不要和他们缠斗,若是他不在,那就将另外一个人处置了。” 山桃听不懂琇莹说的什么,但最后那一句话,她还是听明白了。 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好像处置一个人,就像是收拾一条鱼那么简单。 山桃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般纯真可爱的琇莹,真的会说出这般无情残忍的话吗? “你身上有伤,明日去要务必小心,若是没把握处置了他,就先回来,我来想办法。” 吴南风也一改素日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垂首侍立在琇莹身边,沉默得像是夜里的一棵树。 “郡主非要了他的性命不可么?若是他死了,剩下那个人该怎么办呢?” 琇莹淡淡地道:“他们二人手上有无辜百姓的血,我不能置之不理,那个人要成大事,且我还有话要问他,就暂且放过他,先断了他的左膀右臂再说吧。”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南风知我意 山桃如坠云里雾里,越发听不明白了。 既然听不明白,她就索性靠着墙根坐着,也不去想琇莹说的到底是啥。 有时候少知道一些秘密,反倒会过得不错。 琇莹说完了正事,才笑着吩咐南风:“你现在就跑一趟,去我们家养猪的那座山头看一看,光明正大地去,莫要做贼一样,遇到人,便说你是姨妈的远房外甥,是姨妈和嫂嫂叫你去的,快去,别叫我嫂嫂等急了。” 南风也笑了:“属下明白,属下现在就去。” 两个人挤眉弄眼,又朝着山桃笑,跟两个猴儿一样。 山桃就忍不住掐了琇莹一把:“不许胡闹,这都什么时候了,叫他一个人去山上做什么,万一遇到山猪王怎么好,你不是说他身上有伤?” “都是些皮外伤,”南风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满不在乎地加了一句,“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朝着二人行礼,仍旧从窗户里翻出去,一会儿又撑着窗台冲琇莹笑。 “我一会儿就回来,莫要怕。” 那神情跟哄小孩儿似的。 山桃微微一怔,随即就笑自己想多了。 琇莹可不还是个孩子么? 南风也不大,才十五六的少年,难为他是怎么拼死护着琇莹逃出来的。 “南风不姓吴吧?” 琇莹看了山桃一眼,轻轻点头:“他是个孤儿,被领到我面前时,无名无姓,只有一个序齿,是我起的名字。” 她臻首微垂,朱唇轻启:“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我原先夏日里住的避暑山庄,有一处我极爱的地方,就叫小西洲,我就是在那儿第一次见到南风的,干脆就起了这个名字,那年,他正好是士敦这样大的年纪。” 山桃很是感叹,感叹的不是别的,而是琇莹小小年纪就饱读诗书。 南风比琇莹大不了几岁,二人初相见时,琇莹大概也就跟友福一般大,四五岁的样子,南风就八九岁,友福现在还只知道玩儿,琇莹却已经知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样的诗句了。 看来等贾老四他们回来了,是得赶紧给友福找个先生。 掐指一算,琇莹不到三岁就被抱走了,四五岁上就能知道这么多,可见燕王府的确对她很好,不好也不会为她请封郡主了。 山桃就是弄不明白,琇莹是怎么到燕王府的,难道当年杀了孙父孙母的人,是燕王府的人? 万里迢迢跑到一个小镇子上,就为了杀一对以杀猪为生的夫妻俩,抱走这夫妻俩的小女儿,还留下了几百两银子,这也太荒谬了。 琇莹似乎看穿了山桃的心思,便怅然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成了燕王府的养女,在遇到你跟哥哥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我是父王母后的亲生女呢。” “那你……就凭你哥哥说的那个印记,你就这么信了你哥哥?” 琇莹苦笑着摇头:“之前在王府,我发现有的事情很奇怪,就留了心,当初只是弄不明白,遇到你跟哥哥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山桃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琇莹可真是冰雪聪明。 往后跟她说话,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莫要叫她察觉到不妥之处。 否则,等哪一日琇莹想明白了,得知她们祖孙三代都是重生的,那还不得将她们几个人都送到庙里一把火烧了呀。 山桃想起来就打了个寒颤,琇莹还以为她冷呢。 “要不咱们还是先歇着吧,嫂嫂快些睡,隔壁要天不亮就发丧,再不睡,一会儿可就睡不成了。” 琇莹说的没错,姑嫂两个刚睡下,不一会儿,隔壁就热闹起来了。 紧接着,贾家也有了动静。 贾老太和三娘穿了衣裳,洗了脸就往外跑,估摸着是去隔壁看热闹。 王素芬推开窗户喊了一声:“娘,你的腰不疼啦?” “睡了一晚上就没事了,不疼了不疼了,素芬你赶紧睡吧,早饭给我烙个玉米饼子,昨晚的肉还剩下一些,我吃两个饼子,吃点肉,就着咸菜吃个粥,就行了!” 贾老太嗓门大,这么一吼,西屋的周士敦就醒了:“师弟!师弟你去哪儿了!” 山桃只好推开窗子安抚他:“南风夜里睡不着觉,过来说了一声,想去抓鱼,我就让他去了。” 对过东厢房的王素芬立马趴在窗户上喊:“桃儿啊,是不是你把南风给赶走了?咱们可不能干这样的事!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他!” “娘……”友福也醒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来,“谁走了?我梦见爹了,爹回来了吗?” 王素芬只得又去哄友福。 得,这一大早的,谁也别想睡。 低头一瞧,琇莹正弯着一双星眸无声地笑。 “你这孩子笑什么呢?” 她戳了几下琇莹的胳肢窝,琇莹不禁痒,便裹着被子在炕上滚来滚去,一面笑,一面叫着好嫂嫂。 东厢房的王素芬又吼山桃:“桃儿啊,你这个妮儿,你还有个当嫂嫂的样儿吗!莹莹身子骨不好,你就不能让她好好睡?非要一大清早地闹腾她!” 山桃转过头就笑着将琇莹压在了身子底下,伸出手挠她的痒痒肉:“都怨你,你瞧瞧,你一来,我娘就不疼我了,改疼你了!” 琇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山桃才放过她。 又丢了一块帕子,叫她擦擦脸。 “说,你刚刚笑什么?是不是又在憋着坏水儿呢?” 琇莹笑着摇头:“我是在想,咱们家里闹腾得这样厉害,连友福都醒了,照庆却还在睡,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投胎的,怎么就这么喜欢睡。” 山桃也笑了,可不是么,照庆这丫头睡觉可真沉,估摸着哪日家里进了贼,把家都给搬空了,她还在睡觉呢。 隔壁的动静越来越大,姑嫂两个想睡也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 东厢房的王素芬也下了炕,挽着头发去灶房烧饭,看见山桃就吩咐她:“一会儿去把你奶她们喊回来,喝口热茶再去,大清早的,这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冷的。” 山桃答应了一声,才开了房门,便看见一个人影朝着贾家飞奔而来。 “姐!来了!来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就在自家山头上 过了一晚上,大柱娘依旧不舍得给钱二花钱三花姊妹俩出棺材钱,正在院子里撒泼打滚,任凭谁劝,她都不松口。 这姊妹俩都是横死的,用王麻子的说法,若是草草下葬,就怕这姊妹俩怨气冲天,回来祸害人。 赵五叔没办法,就寻思着找村里几户日子还过得去的人家凑两副棺材钱。 正说着这个事,南风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了来了,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山桃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 这个念头叫她既怕又喜,紧张得都说不出话来。 直等到南风跑到跟前,她才听见自己哆嗦着问道:“什么来了?” “山猪王!就在山上!” 南风很兴奋,这跟以往他表现出来的憨样大不相同。 一听见“山猪王”三个字,原先还守在钱家看热闹的人都围了过来。 “在哪座山上?” “你亲眼看见山猪王了?它有多大?” “你莫不是在吹牛?真要能叫你看见山猪王,那山猪王还能让你活着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围着南风问个不停。 山桃嫌他们聒噪,喊了几声,众人才安静下来。 “南风,你看见我爹和时安哥他们了吗?” 想了想,又怕南风不认识孙时安等人,山桃又比划了两下,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跟南风描绘。 她紧张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姐,我看见了。” 山桃身子登时就发抖,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若不是三娘赶过来扶着她,她早就倒在地上了。 但奇怪的是,身上没劲儿了,山桃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们怎么样?受伤了吗?可还好?什么时候回来?” 村里人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们越过山桃,直接问南风:“抓到山猪王了吗?” 一个个扯着脖子问,都把山桃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关键时刻,贾老太挺身而出,胖身子左右一拱,把人群都给拱得七倒八歪。 “你们急啥!” 她扯着脖子吼了一句,又拿眼瞪着人群,把众人都给吓得不敢再说话。 “又不是你们家的人在山上,你们当然不关心了,一个个倒问起山猪了,就不能先听南风说人都咋样了吗?南风,说,你桃儿姐问你啥,你就说啥。” 南风笑着应了一声,这才开口:“姐,放心吧,姨父和大哥他们都没事,就是人憔悴了一些,我才一上山,就遇到秦大哥他们了,知道我是来干啥的,秦大哥就直接把我领到了孙大哥跟前。” “孙大哥说他们是追着山猪王的踪迹追过来的,已经断了山猪王的去路,要把它围困在咱们家那座山头上,他叫我下山跟大家伙说一声,这两日没事不要上山去,更不要去我家那座山头附近,免得被山猪王伤了。” 他还没说完,山桃就已经哭了。 扭头一瞅,王素芬和贾老太都在掉眼泪。 “哭啥哭啥!这是好事啊!” 赵五叔不会安慰人,只得叫赵五婶:“快来,把大娘和四嫂都劝回去,山桃,你也别哭了,时安他们过两日就下山了,有啥好哭的?赶紧琢磨着过两日弄啥好酒好菜,好好给他们补补身子。” 三大爷等人也开口附和:“这回立了大功,官府要重重地赏赐孙屠户了,山桃,搞不好你要做衙役娘子了!” “做啥衙役,做捕头!” “捕头好,大小是个官儿!” 众人又开始叽叽喳喳,山桃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忙忙慌慌地回了家,在院子里四处转悠,寻思着要烧点啥好饭菜,送去山上给她爹和孙时安他们吃。 一会儿寻思着烙大饼,一会儿又想着蒸包子,要不就捏个饺子,或者擀面条? 王素芬跟她一样,娘儿两个想到一块去了,都想着现在就揉面摘菜,弄点啥好吃的,送到山上去。 还是贾老太清醒,哭过之后就呵斥她俩:“忙啥忙啥!没听见南风回来说啥吗?时安都说了,不让你们上山,不让你们上山,你们是听不见吗?这会儿去山上捣什么乱!那山猪王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猫着呢,它要是冲出来,伤了你们俩,老四和时安他们还不得慌了手脚,到时候又得把那山猪王放跑了。” 被贾老太一骂,山桃就清醒过来。 是了是了,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上山去添乱。 冷静下来之后,山桃立马去问三娘。 “三娘子,山上可有吃的喝的?多不多?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 三娘摇头:“吃喝倒是有,先前我家那口子察觉山上有山猪王的脚印,还特地从家里拉了些米面粮油放在山上,就怕会出现这个情况,可有虽然有,但供这么多人吃喝的话,可不太够。” 山桃又担心起来。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像有一把火在心里轰隆隆地烧,烧得她口干舌燥。 山桃顺手就拿起桌子上的一壶茶,王素芬喊了一声那是隔夜茶,山桃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一气儿灌了一壶茶,才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头脑一清净,山桃才记起孙时安等人临出门前,家里给准备了一堆吃的的,官府那边也有些吃的。 他们在山上,又不是不能打猎,认真计较下来,吃喝是足够了的。 但冷静归冷静,担心还是无可避免的。 之前他们在山上,山桃想送饭也找不到地方,现在人就在家门口,连送个饭都不成了吗? “就送到山脚下吧,”贾老太也松了口,“咱们家里出点钱,在村里找个胆子大,身子骨结实,跑得又快,人又机灵的,赶着咱们家的大车,把饭菜送到山脚下,朝山上喊几嗓子,老四他们围捕这些畜牲,都会安排人巡山的,那巡山的看见了吃的,就会拿到山上去。” 这个法子好,一不用那么危险,二也能送了吃的。 山桃和王素芬立刻就准备起来。 三娘和赵五婶也加入进来,就连照庆,都被琇莹喊起来去干活儿。 贾老太正闲着,就想跟赵五叔商量找谁去送饭。 “奶,叫我去吧,反正我也闲着没事。” 第四百三十九章 锦织娘 南风抱着胸,笑得没心没肺。 “贾奶奶既然要给钱,那还不如给我呢,何必要便宜外人?贾奶奶瞧瞧我。”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身子骨也很结实,人机灵,胆子大,跑得快,会赶大车,哪一样不符合贾奶奶的要求?我嗓门儿还大呢,站在山脚下一喊,别说山顶上的人了,便是隔两座山头都能听见。” 他说着就扯着嗓门大喊:“贾奶奶!您就答应了我吧!” 把贾老太嫌弃得不得了,抓着南风就拍了两下:“你这个臭小子,你是要把我的耳朵震聋啊!滚滚滚!先赶着大车去镇上买两扇猪肉,再买些菜,罢了,你不知道要买啥,素芬,你跟着南风去,三娘子,你和面揉面去。” “家里的柴火也不剩多少了,桃儿啊……” 山桃不等贾老太说完,便提着砍柴刀要往后山去砍柴。 琇莹忙喊山桃:“嫂嫂,山上有山猪,哥哥特地说了,不让咱们上山的。” “是我糊涂了,”贾老太拍了拍脑袋,“赵五啊,你们家里可还有柴火,今儿个借你家的使唤,等山猪王被抓住了,我叫你四哥再去砍来还给你家。” 赵五叔忙摆手:“大娘,一点柴火的事,说什么借不借的,那多见外,山桃等着啊,我这就回家把柴火拉来。” 不仅是赵五叔要帮忙,村里其他的人家都要来帮忙。 就连王麻子也说要来帮着烧灶。 贾老太拦着他道:“这儿用不上你,你还是去忙钱家出殡的事吧,那可是大事。” 大家伙这才想起今儿个起这么大早,是做什么来了。 钱家一家四口都是横死,不是个好死法,死得这般凶险,要是不好好安葬,村里人就怕他们化成厉鬼,出来作妖。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少部分年轻人不大信这个,可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一个不信的。 就连赵五叔这样的壮年人,都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得凑两副棺材,将钱二花和钱三花姊妹俩好好安葬才是。 南风拉着王素芬和照庆买菜去了,时辰还早,没有菜,家里要干的活儿,一时也只剩下发面了,用不着这么多人。 贾老太就拉着山桃,坐在自家院子里,跟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几户日子还过得去的人家,一块商量这棺材钱要怎么凑。 因钱家坐不下,众人才挪到贾家,再者,也是因为钱家现在乱糟糟的,在钱家商量事情,连个茶水都喝不上。 到了贾家,还有点心果子吃呢。 琇莹帮忙端了茶,锦织娘就瞅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山桃,你这小姑子长得确实好看,就是可惜了,腿脚不好,我看着走路有点跛脚呢。” 这话说得可真不中听。 山桃淡淡笑了笑:“我家小姑是摔了一跤,大夫说不碍事的,养一养就好了,前些日子还下不来炕呢,这两日都能丢了拐杖自己慢慢走了,再过些时日,估摸着就能又跑又跳了。” 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她家琇莹就算是真的瘸了,又能咋样?关锦织娘什么事? 用得着锦织娘养吗? 锦织娘却不依不饶:“即便是这样,我看着她瘦瘦弱弱的,怕是将来也不好生养,咱们庄户人家娶媳妇,那是要娶回家中干活儿生孩子的,你小姑这样一不能生孩子,二不能干活儿,谁会要她呀!怪不得你们要养一个远房外甥在身边呢,怕就是为了你小姑准备的吧?” 她那张嘴巴一开一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绕来绕去,最后终于绕到了南风身上。 原来是冲着南风来的。 “唉,可惜了南风那个小子,我看着他长得不错,又是个没爹没娘的,家里人口简单,他要是不嫌弃,还能入赘我家,山桃,你瞧着我家锦织咋样?是不是比你小姑子强?”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还知道压低声音怕人听见。 “山桃啊,你还年轻,婶子得提点你两句,你家小姑要是嫁给了你娘的远房外甥,她分的那些嫁妆,不就是进了你娘家的口袋吗?从前你没有弟弟还好说,嫁妆到了你娘手里,你娘最后还会分给你,可现在你有了个弟弟,这钱就落不到你手里去了。” “要我说,你娘的主意也真是想绝了,就为了贪图你们孙家的钱,特地找了个远房的外甥来,啧啧,这世上竟然有这样当娘的,我今儿个才算是开了眼,山桃,你可不能被你娘哄了去,千万别叫你小姑子嫁给南风。” 山桃本来想直接骂锦织娘,但村里这么多德高望重的老人都在商量钱家的事呢,她不好在这个时候闹腾,想了想,便淡淡笑着,问锦织娘。 “那婶子觉得,应该把我家小姑许给什么样的人家?” 锦织娘拍了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山桃一眼。 “山桃啊,你咋这么傻呢?怎么到现在还想着给你小姑许人家?你看你小姑那模样,瘦得一阵风儿就能吹跑,什么样的好人家肯要她?就算是肯娶她,那也是冲着孙家的嫁妆来的,我要是你啊,就把她一辈子困在家里,将来你们有了孩子,叫她给你们带孩子。” “把她熬成老姑娘,就没人要她了,你们省下了一大笔嫁妆,还能白得一个好名声,人家提起你们两口子,就会说你们仁义,肯好好养着小姑子,你说,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婶子给你出了这个主意,你就偷着乐吧。” 她自以为出了个绝妙的好主意,一点都没看到山桃的脸都黑了。 “你也不用信我,我这个人实在,就爱说大实话,我给你出了这样的好主意,你就帮我家锦织牵个线,搭个桥,让我家锦织跟你们南风凑成一对,怎么样?” 山桃冷笑两声,越过锦织娘,直接高声问锦织爹:“叔,你家锦织是嫁不出去了吗?怎么婶子逮着个人就要问一声呢?” 一院子的人顿时都不说话了,都拿眼觑着锦织娘。 “贾山桃!”锦织娘跳过来就挠山桃的脸,“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叫你败坏我家锦织的名声!” 第四百四十章 村里人疯了 亏得山桃躲得快,才没被锦织娘挠到脸。 “婶子气什么?方才不是你求我,叫我把南风和你家锦织凑成一对儿?你嘴里说得痛快,又是说我娘,又是说我家小姑的,怎么临到我说你了,你就受不了了?” 锦织娘有些心虚,叉着腰指点着山桃,翻来覆去只会说叫山桃闭嘴少放屁,别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山桃没说错,锦织娘方才一定是说了很过分的话,才把一向老实的山桃逼急了。 头一个站出来的便是锦织爹。 “够了!今儿个是来商量钱家的事,你一个老娘儿们在这儿捣什么乱!不会说话就滚回家去!” 锦织娘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闹腾得就越发厉害了:“老娘儿们怎么了!老娘儿们就不能商量事了?照你这么说,贾大娘和五嫂她们不都是老娘儿们?她们怎么就能在这儿待着?怎么就非得把我赶回家去?” 锦织爹火气上来了,绕过人群,抓着锦织娘的头发就要打。 赵五叔等人赶紧拦住锦织爹。 锦织娘见有人帮她,就疯了一般,扑到锦织爹身上连打带踹,还把锦织爹的脖子挠出了几道血印子。 好不容易将这两口子分开,赵五叔才说了两句劝解的话,叫锦织爹给锦织娘赔个不是:“你一个老爷们怎么能在外人跟前动手打自己的婆娘呢?赶紧给弟妹赔个不是,把这事揭过去。” “我凭啥!”锦织爹捂着自己的脸,梗着脖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这就上我老丈人家去,叫我老丈人来收拾他闺女!” 他抬脚便走,锦织娘赶紧追上去:“你个王八羔子往哪儿去!你今儿个敢去找我爹,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剁了!” 引得外头看热闹的人都在笑。 两口子走出好几条街,锦织爹才放下了手:“孩儿她娘,你这下手也忒重了,你瞧把我脸和脖子挠的。” 锦织娘赶紧凑上来:“我瞧瞧,哎呦娘呀,确实挠破了,回家我给你上点药,没事的,大男人添几道疤能有啥的?我刚刚要是不下死手,我就怕被人看出来,真要留在那儿,咱家不得掏银子啊?两副棺材得不少钱呢,再加上办丧事,做法事,这一整套弄下来,咱们几户人家不得每户摊上一吊钱?” 锦织爹嘿嘿笑:“孩儿她娘,还是你聪明,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锦织娘翻了个白眼:“咱家可没这么多钱,谁有钱谁出去,唉,就是可惜了南风那孩子,我是真喜欢,还有,孩儿他爹,这事过去之后,咱们得拿上点东西,上四嫂家赔个不是,刚刚为了闹这一出,我可说了人家不少坏话呢,要是不把这个误会解开,咱们两家以后就结下梁子了。” 锦织爹连声答应,两口子便相携着去了。 贾家院里,赵五叔把钱家要出殡统共要花多少钱合计了一下,又把每家每户要平摊多少钱算好了,便有人捂着肚子直哼唧,说肚子疼,要回家去解大手。 “你老实坐着!”赵五叔黑着脸吼了一声,“方才没见到你喊肚子疼,该掏钱了,你就闹肚子了?” 那人撇了撇嘴:“刚才锦织爹娘不就跑了?他家为啥不出钱?” “谁说他家不出钱了,一会儿我找他要去,你们先把各自的钱掏了。” 算好了是一家一吊钱,山桃很爽快地掏了钱,其余几家就没这么大方了,要么说回家拿,要么就说明日送来。 对庄户人家来说,一吊钱确实挺多了,都够一般人家吃喝花用半个月了。 偏巧隔壁的大柱娘还不知足,竟叫人将她抬了过来,说大柱爹和二柱的棺材,她也不出钱。 “我男人和我儿子是怎么死的?都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要是不把钱二花那个小贱人沉塘,她怎么会怨气冲天,害死我男人和我儿子?我不管,孽事既然是你们做下的,你们就得担起这份责!办丧事的钱,我一文都不会出,有本事,你们就把他们爷儿俩的尸身放在村口,看谁害怕!” 赵五叔头一个不乐意:“大柱娘,你可别太过分!你男人和儿子要是不贪图钱,不大半夜的下水去捞尸,咋会死?你可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他俩的死赖在全村人的身上,你脸咋这么大呢?” 还有人拱火:“五哥,跟她一个老娘们儿有什么好说的,直接上她家去搜!把钱都找出来!我还就不信了,今儿个治不了她一个瘸腿的寡妇!” 这话立马就引起一堆人的共鸣,大家伙一致决定,要上钱家找银子去。 吓得大柱娘躺在地上直打滚:“你们这群丧良心的,欺负寡妇啦!你们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天爷啊,你快睁开眼看一看吧,清河村的人欺负我这个寡妇啊!你快降下一道雷劈死他们吧!” 这可犯了众怒。 男人们不好打一个寡妇,妇人们可不管这么多,霎时间一拥而上,扯头发的扯头发,撕衣裳的撕衣裳,把大柱娘打得叽哇乱叫。 “你家钱藏在哪儿了?快拿出来!” “还敢骂人!老天爷应该降下一道雷先劈死你!” “跟她说这么多话干啥,把她嘴撕了!” 村里人好像疯了一样,围着大柱娘拳打脚踢,男人们也兴奋起来,一窝蜂地冲进隔壁钱家,翻箱倒柜地找银子。 赵五叔起初还拦了几下,可实在是拦不住,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这个场景……山桃瑟缩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贾老太,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上辈子贾老四没了,水头镇的贾家本家也是像今日这些村人一样,把他们家洗劫一空的。 那会儿贾老太已经被贾秀莲气瘫了,王素芬一个人根本就阻挡不了贾家本家的侵袭,村里人也都冷眼看热闹。 王素芬好不容易求着一个人去给山桃送信,待山桃匆匆赶回家,家里基本都被搬空了。 若不是山桃求着徐光宗出来说了两句话,王素芬和贾老太当场就要被赶出这幢宅子。 今日情景和前世何其像! 山桃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就轻轻地喊了一声“奶”:“这事咋办呀?” 第四百四十一章 贾老太出主意 贾老太撇了撇嘴:“还能咋办,看着呗。” 大柱娘不是个好玩意儿,她落得这个下场是她活该。 山桃一点都不同情她,只是觉得村里人都太疯了,这情景叫她害怕。 “你怕啥?” 贾老太拽着山桃在身边坐下,低声道:“我为啥要撺掇着你爹娘搬到镇上去?还不是早就看透了村里这群人?你别看他们现在巴结着咱们家,真等咱们家出事了,他们不上来踩一脚就不错了。” 这话山桃可不同意。 “奶,你别瞎说,村里人不喜欢咱家,那还不是因为你之前造的孽?” 贾老太倒也没别辩驳,爽快地认了下来:“好好好,就当是我造的孽,反正经过上回,我对村里人是看透了,你娘为啥非要过继友福?不也是被这个事闹得,怕了吗?咱们现在有了友福,家里的东西又都在你名下,再又住到镇上去了,哪怕……哪怕家里的男人都有个好歹,咱们也不怕了。” 山桃赶忙呸了几声:“奶,你说啥呢!什么叫有个好歹,你快吐三口,我爹和时安哥他们可还在山上呢。” 贾老太白了山桃一眼:“是谁成天嫌弃我拜黄大仙儿来着?这会儿又信这个。” 山桃急了:“这能一样吗?是奶先乱说话的,哎呀奶,你赶紧先啐三口,人家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你要说事情便说事情,拉上我爹和时安哥做什么。” 山桃一面说,一面摇晃着贾老太的胳膊,到底是歪缠着贾老太,让贾老太朝地上啐了三口。 那些去钱家翻箱倒柜的人翻了半天,一文钱也没找到,又都一窝蜂一般跑回来,逼着大柱娘说钱放在哪儿。 大柱娘被打得很狼狈,打她的妇人们有平常就跟她不对付的,借这个机会狠狠报仇,也有因为这次事情看不惯她的。 总之新仇旧恨一起上,大柱娘这身上脸上就没有一块好肉,腿上才包扎好的伤口都被打裂开了。 “你这死婆娘还不赶紧说,钱放在哪儿了!” 大柱娘呜呜咽咽地不肯说,那人就抬起手,作势要扇大柱娘的嘴巴子。 “贾大娘!”大柱娘忽然尖叫一声,扑过来给贾老太磕头,“咱们邻里邻居的做了这么多年,平常我家男人也没少帮你家的忙,咱们两家孩子也是自小儿在一起长大的,求贾大娘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说句话,可莫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欺负我这个寡妇啊!” 众人都看向了贾老太。 虽然大部分村里人很看不惯贾老太,但贾家在村里有钱,如今还找了两个好女婿,一个是远近闻名的屠户,另一个是素来有好名声的读书人,这可惹不得。 村里人便都很忌惮贾家,也因此,贾老太说话,他们也还肯听两句。 大柱娘也是没法子了,病急乱投医,就只能跟贾老太求助。 “大柱娘,你问我,我也没法子,这都是你自己造下的孽障,人啊,不能太贪心,贪心不足,就容易遭天谴,你说你,先前村里人帮你凑二花三花的棺材钱,顺便还把你们家里人出殡的钱都垫上了,你见好就收呗,让你出个大柱爹和二柱的棺材钱,这能有几个钱啊,你竟然一文钱都不出。” “不出钱也就罢了,你还骂村里人,咒他们早死,怨不得这些人对你这么恨,你说这能怪谁呢?你要记住,你已经是个寡妇了,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要想以后日子过得去,就得跟村里人好好相处,不能动不动就得罪人,管好你那张嘴吧。” 大柱娘早就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 贾老太的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以前家里虽然穷,但因为大柱爹还在,村里人就不敢欺负她。 可现在大柱爹刚死,这些王八羔子就欺负到她一个寡妇头上来了。 且别叫她逮着机会,她要是一旦得了机会,就一定要今日欺负她的这些人不得好死。 贾老太说话还算是公允,村里人也都安静下来,静心听贾老太说话。 “我知道大家伙是被大柱娘给气狠了,可再如何气,你们也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寡妇,这事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怎么看咱们村子的人?咱们清河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们的闺女还要不要嫁人,小子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挖绝户坟,踹寡妇门,这可是大忌。 一村子的人都欺负一个寡妇,这事传出去的确不好听。 赵五叔就咳嗽了两声,讪讪地道:“大娘说的对,这个事怪我……” 贾老太挥挥手:“别说这没用的话,你就一张嘴巴两只手,也没长个三头六臂,能管得住这么多人?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和你媳妇俩陪着大柱娘回去,叫大柱娘说出钱放在哪儿了,把钱拿出来,办完了丧事,剩下的钱仍旧还给大柱娘。” 大家伙都纷纷叫好。 自己能不用掏银子是最好的一件事。 至于钱家剩下的钱如何处置,村里人也不敢过分关心。 那是人家大柱娘的钱,他们若是连一个寡妇这点钱都要拿的话,那就太不是人了。 可偏偏就有人喜欢唱反调:“贾大娘,你为啥叫赵五和他婆娘两个人去?万一他们两口子不安好心,把钱昧下一大半,到头来说钱家的钱不够办丧事的,又要我们出,那咋办?” “少他娘的放屁!”赵五叔不耐烦地吼了一句,“老子是那种人么!” 唱反调的那个人不服气:“谁知道你是不是呢,反正我不同意就你跟你婆娘两个人跟去,要去,也是大家伙儿一块去。” “不行!”赵五叔断然拒绝,“人多了,容易生事端,要是还像刚刚那样控制不住,把钱家的钱都抢走了咋办?” “那你说咋办!” 眼看着众人又要打起来了,大柱娘忽然喊了一声:“我不要你们陪着我,我,我只要一个人陪我进去就行了!” 众人都安静下来,盯着大柱娘,等着大柱娘说这个人是谁。 “我就要她陪我进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回家拿钱 大柱娘越过众人,手指头直勾勾地指向了山桃。 “我?”山桃愣住了,“婶子,你怎么会找上我?我可不干这个事,到时候大家伙儿要怀疑我偷藏钱了,你还是另外找别人吧。” 大柱娘撒起泼来:“我就要你跟着去!换了旁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我家的钱都藏在哪儿的!” “那就让山桃跟着去吧!”赵五叔拍板定下此事,“山桃嫁妆丰厚,嫁的男人也有钱,想来看不上这点小钱,山桃跟着大柱娘一块儿回去取银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好了,大家伙儿也散了吧,反正也不用你们出钱,你们出一份力总能行吧?钱家没亲族,大家伙就当是积善行德,帮忙把这场丧事给办好吧。” 众人都默认叫山桃跟着大柱娘回去取钱,山桃也只好扶着大柱娘,慢慢悠悠地回了钱家。 一进屋,大柱娘就立马让山桃关上门。 “呸!”她往地上啐了一口,表情阴森森的,十分恐怖。 “我家里有多少钱,干什么用的,用他们管!他们就是惦记着我这点钱呢!这是我的养老钱,我下半辈子过得怎么样,就靠这笔钱了,这群王八羔子却想抢了我的钱,去办什么丧事,我呸!就是欺负我是个寡妇罢了。” 山桃很厌恶大柱娘,跟大柱娘多待一会儿,她就觉得恶心。 “婶儿这个话说的,我有些听不懂,这丧事既然是你们钱家的,不就应该你出钱办吗?婶儿,你不会又不想出钱了吧?” 大柱娘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山桃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一千道一万,大柱娘就是不想出这个钱,刚刚就坡下驴,拉着山桃来取银子,估摸着是不想开门,想耍赖到底。 “山桃,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攒点钱不容易,这办一场丧事下去,得花不少钱呢,一大笔钱出去,我的棺材本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从前你叔还在,这还好说,现在你叔不在了,二柱也不在了,家里连个顶梁柱都没有,这叫我以后咋活呀!” 她倚着山桃就开始哭丧,山桃烦死她了,一把推开她:“婶子,我还得回家干活儿呢,你赶紧把你家的钱拿出来,你要是拿不出来,我现在就出去跟赵五叔他们说明白,到时候咱们看看这事要怎么个章程,要不要村里人一起凑,还是日子过得去的几户人家凑钱。” 山桃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大柱娘又耍赖,不肯出钱,村里人还是要凑钱办这场丧事的话,他们就跟刚才一样,顶多出一吊钱。 这一吊钱对他们家来说,虽然不算啥,但一吊钱也是钱。 出这个钱,不是冲着大柱娘去的,而是因为他们是清河村的人,哪怕搬到镇上去住了,家里的山和地也都在清河村。 要是他们一文钱不出,村里人该对他们有意见了。 可要是把他们家当成冤大头,叫他们几两银子几两银子的出,那山桃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钱家几个人又不是他们家害死的,凭啥要叫他们多出钱? 出一吊钱,已经够有情义的了。 大柱娘低着头不说话,山桃心中便有数了,她开了门就要往外走:“我出去跟五叔说一声,就说你还是不肯掏钱,反正我是劝不动你了,叫村里其他大娘大婶来劝劝你吧。” 大柱娘顿时打了个寒颤。 山桃嘴里所谓的“劝”根本不是真正的劝解,要真的叫那些妇人们涌进来,大柱娘又得挨一顿打。 “山桃,你别走,我说,我都说!” 大柱娘抓住了山桃的手,眼泪汪汪地求山桃。 “山桃,这可真是我最后的钱了,我现在腿上还有伤,以后是不是个跛子都很难说,我要真的成了跛子,还咋干活儿呢?干不了活儿,我就攒不下钱,这日子一长,我不就饿死了?” 山桃不耐烦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婶子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叫人猜。” “山桃,你……”大柱娘吞吞吐吐,“你能不能答应婶儿一件事?” “啥事?” “就是……一会儿丧事的钱都分派好了,那剩下的钱,你能不能保证叫那些人不碰?把剩下的钱一文不少的还给我?” 山桃摇头:“这我咋保证啊,我保证不了,咱们村的那些人发起疯来有多可怕,身子你刚才也不是没看见,你指望我一个出嫁女帮你护着钱财,是不是太天真了一些?” 大柱娘脸色登时灰败下来:“那咋办?要是都叫他们抢走了,我还怎么活呀!” 办一场丧事要不少钱。 钱家一下子死了四个人,要买四副棺材,按照王麻子的指点,这场丧事还得大办特办,要办得格外隆重一些,这才能平息钱二花钱三花姊妹俩的怨气。 要是这么着的话,光是这一场丧事,大柱娘就得少说填进去十五六两一女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自山桃懂事起,就知道钱家穷得叮当响。 他们夫妻俩一年到头也吭哧吭哧地在地里干活儿,三个闺女天天做绣活儿出去卖钱,钱二柱小小年纪就下河抓鱼送到镇上集市上。 一家子几口人,也就只有傻大柱成天乐呵呵的,啥事也不干。 可即便他们全家人这么辛勤劳作,钱家依然穷得揭不开锅。 过年过节,要是不从贾家这里讹点吃的喝的,那钱家过年就得吃咸菜就稀粥。 这样穷的人家,就算能攒钱,又能攒出多少钱? 能有十五两银子吗? 出了丧事用的十五两银子,还能剩下钱吗? 大柱娘犯不着这么紧张吧。 “婶子,这个事我真的帮不了你,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想出这个钱,我就出去喊个人啦,好好劝劝你……” “谁说我不出了!” 大柱娘咬了咬牙,叫山桃瞪着。 她自己扶着墙,进了她那屋,嘴里喊着叫山桃不许进来,顺手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屋子里很静,这间小堂屋被重做临时的灵堂,钱家一家四口都躺在这里。 地方本来就小,现在多了四具尸体,就更显逼仄了。 山桃等了许久,才听到那间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好半晌,屋子门才被打开,大柱娘不情不愿地招手叫山桃进去:“都在这儿了。” 山桃凑近一看,登时瞪大了双眼。 第四百四十三章 把钱都花光 炕上的被褥被掀开了,下头铺着的草席子和砖头木板都被推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洞里摆着一个腌咸菜用的大缸子。 里头堆了大半缸子的铜钱和碎银子。 乍一看,山桃就吓了一大跳。 “怎么这么多!婶子,你们家这不是挺有钱的吗!” 大柱娘赶紧掐了山桃一把:“你能不能小点声?别叫外头的人听见!” 山桃真是没想到,钱家竟然攒了这么多钱。 既然有钱,为啥还能把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还要苛待几个闺女。 家里有这个钱,不说顿顿吃肉吧,最起码一日三餐都能保证吃一口干的。 先前钱家逢年过节都吃不上一口油水,还是靠着讹诈贾家才能吃上一口肉。 这缸里的碎银子,估摸着大部分是讹诈贾家得来的。 钱家三姊妹把傻大柱给打傻了,倒是叫傻大柱成了钱家的摇钱树。 从这一点上来说,大柱娘还得谢谢钱家三姊妹呢,不然,她上哪儿攒这么多钱去。 “婶子的意思是,要我把这些钱都拿出去,给赵五叔分派?” “那怎么行呢!”大柱娘忙冲过来护住了咸菜缸子,“你要都拿出去了,村里人不得把这些钱全抢光啊,山桃,我就是防着这件事,才特地叫你进来陪我,你做人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咱们两家可是邻居,你跟我们二柱差不多的年纪,从小儿一块长大的。” “要不是你爹娘把你许给了孙屠户,我还寻思着,过一二年上你家提亲,把你许给我们二柱呢,到时候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又是左右邻居,你爹娘也没儿子,叫二柱给你爹娘当儿子都行,唉,谁能想得到会出这样的事。” 大柱娘是真的心疼儿子,提起二柱,那眼泪瞬间流了满脸。 山桃却觉得无比恶心。 且不说钱二柱曾经欺负过她,便是单论大柱娘这番话,就叫人作呕。 什么是亲上加亲,什么又是叫二柱给贾家当儿子,话里话外的,不就是觉得贾老四王素芬没儿子,想让二柱娶了她,到时候好吃绝户么? 钱家一家子就没个好东西。 大柱娘还在哭自己的儿子。 “可怜我的二柱,正在说亲呢,我攒下的这些钱,都是给他们兄弟俩准备的,寻思着叫他们早点娶上媳妇,我也好早点有儿媳妇伺候,可谁成想……老天爷不开眼啊!竟叫我儿这么早就去了!” 若说山桃先前看着大柱娘还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现在就只剩下恶心了。 她淡淡地道:“婶子莫要哭了,二柱虽然人没了,娶不上媳妇了,但是婶子可以把他的丧事办得体面一些,多给他烧些纸钱,叫他在地底下也过得舒坦一些。” 大柱娘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就想让我儿子在阴间也能享福,但那是过后的事了,等丧事办完了,我单独给他多烧些纸元宝,现在多烧纸钱,我怕那两个小贱人抢我儿子的。” 山桃冷笑两声:“婶子说这样的话,我觉得不大公道吧?你这一个大水缸的钱,里面起码有一半是这些年从我家拿去的,还有一小半,是大花姐几个没黑没夜做绣活儿搓草绳赚来的,你拿她们自己赚的钱给她们姐儿俩买棺材多烧些纸钱,也不亏什么,哪能一张纸钱都不给她们烧呢。” 山桃从来就不信鬼神之说。 虽说她是重生回来的,但她从未追究过这背后的原因,更是不信人死后会有阴曹地府。 可今日,山桃就要较这个真儿。 也没别的缘故,纯粹是她看不惯大柱娘这个德行。 “是她们挣的钱又能咋的!我是她们的亲娘!她们的钱,那就是我的钱,我想咋花就咋花!呸,她们打傻了我的大柱,又害死了我的二柱,我能给她们俩出两口棺材就不错了,要是按照我的意思,我就找几个人将她们丢进乱葬岗喂野狗!” 山桃笑着点点头:“原来婶子是这么想的,那我今儿个就不得不替你那两个可怜的闺女主持公道了。” 她也不是同情钱二花和钱三花,就是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不能叫这么恶心的大柱娘以后过得舒坦了。 大柱娘还没反应过来,山桃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五叔,你赶紧叫人去镇上买几副上好的棺材来,钱家的丧事,咱们得大办特办,才能消了钱家姊妹的怨气,还有,得办上三天的流水席,村里这么多人都来帮忙了,咱们不能叫大家伙饿着肚子帮忙啊!” 屋里的大柱娘发出一声嚎叫:“贾山桃,你这个贱人!你是要害死我啊!” 赵五叔不明所以,往屋里看看,又看看山桃:“山桃,咋回事?叫你去拿银子,银子呢?你快别胡闹了,拿了银子,分派了活儿,我还得回家拉柴火往你家送。” 山桃笑道:“五叔,我没胡闹,大柱娘攒了好多钱呢,足够办一场体面的白事了。” 她拽着赵五叔往屋里走,顺道还叫上了其他几个人。 众人一进屋里,就看到大柱娘正慌里慌张地铺着被褥。 山桃一把掀开被褥,又不顾大柱娘的阻拦,推开草席子和木板等物,露出了那个大咸菜缸子。 众人跟刚才的山桃一样,都惊呆了。 有个人反应过来,甚至跳上炕要去抓钱,被赵五叔呵斥住了。 “干啥呢!这些钱是用来办丧事的,办完了,剩下的钱就是给大柱娘养老的,你们可不能动啊。” 那人悻悻地收回手,忽地又兴奋道:“五哥,就按照刚刚说的,咱们在村里办三天的流水宴吧,钱家一家四口死得邪性,把这白事办得体面一些,兴许能消了那姊妹俩的怨气呢。” 赵五叔本来还有几分犹豫,可跟进来的人都大声附和着,非要办这个流水宴。 赵五叔也只好点了头:“那就这么着吧。” 他指了人去叫了村里的几个稳重人过来点钱,又分派了活计,买棺材,置办一应白事用的东西,采买流水宴的菜蔬……整个钱家热热闹闹,只有大柱娘徒劳无力地瘫在墙角。 “完了完了,我的钱啊……二柱啊,娘还指望着用这个钱给你在地底下娶个婆娘呢……” 第四百四十四章 留不得 山桃倚着门框,盯着大柱娘冷笑不已。 “婶子对二柱可真好啊,二柱都死了,婶子还不忘给他在地底下娶个媳妇呢……” “你闭嘴!”大柱娘恶狠狠地瞪了山桃一眼,“贾山桃,你真是好狠的心,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凭啥要把我的钱都搜罗了去!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山桃笑了。 “我又没做过亏心事,我怕什么天打雷劈?倒是婶子你,可做过不少腌臜事,钱二花死前都跟我说了,小时候她们姊妹几个欺负我,从我这里拿钱拿点心,你们两口子可什么都知道,还叫她们使劲儿从我这里捞好处呢,你一个大人,从我一个小孩子这里要钱要零嘴儿,你还要脸吗?” 大柱娘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嘴硬地道:“她那是瞎说的!她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下死手,还有啥做不出来的?山桃,你是被她给哄了,你赶紧去把我的钱拿回来,我那是留着……” 她揣摩着山桃的脸色,眼珠子一转,忽地改了口:“我那是留着给大花赎身的啊!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了,以后肯定会好好疼她,等把她从徐家赎出来,我就给她找个好人家,备下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大柱娘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山桃就又想起了一件事。 “婶子,你那一缸子钱里头,还有钱大花的卖身钱吧?哎呦,对了,还有钱三花的呢,你不是给钱三花找了个死尸结亲么?人家把钱给你了,你家出了这样的事,人家也不敢要,先前你们两口子要把钱二花卖给一个老光棍儿,那彩礼收了没?你说你手里拿着这么多钱,又不好好对她们姊妹三个,钱二花和钱三花能没有怨气?” “你就等着她们姊妹俩变成厉鬼回来找你算账吧!钱二花都能把你男人和你儿子弄死,弄死你一个,还不是轻轻松松?” 山桃也不知道大柱娘信不信这个,管她信不信呢,她先吓唬了再说。 眼瞅着大柱娘神色迟疑,山桃这才满意地出了钱家。 一回到家,贾老太就抓着她问:“怎么听着隔壁要办三天流水席?她哪儿来的钱?方才你五叔过来,还把咱家之前给的一吊钱还了回来,我问他,他忙着回家拉柴火,叫我来问你。” 山桃细细地把大柱娘藏钱的事说了。 贾老太听了直拍大腿:“活该!她这样的人,就该是这个下场!桃儿,你做得还不够绝呢,要是我啊,还办什么流水席,直接把钱给你赵五叔,让他分给村里那些吃不上饭的人家,就当是做好事积德了,就说只有这样,才能消除钱家姊妹俩的怨气,你赵五叔保准肯听,最好是把钱都分光了,一文钱也不给大柱娘留。” 姜还是老的辣呀。 山桃忙给贾老太竖大拇指。 “奶,还是你想得周到,等下回,下回我肯定不给她留一文钱。” 贾老太撇撇嘴:“你是糊涂了,哪儿还有下回啊。” 三娘正在后头灶房忙着,贾老太说话就没避讳。 “咱们就等着看,三娘那张嘴是闲不住的,就两三日功夫,钱大花被卖到花船上的事就能传遍咱们村,大柱娘知道了,不得去你大姐家闹腾去?徐光宗要是不拿出足够的钱来打发她,她就得把这个事闹到书院去,徐光宗这张脸啊,怕是要丢到镇子上去咯。” 祖孙两个已经能预见徐光宗的狼狈了,忍不住相视一笑。 中午时分,王素芬等人终于回来了。 她买了满满一大车的东西,肉啊菜啊应有尽有,还买了中午的饭菜。 “我没去喜乐宝买,就直接在路边买的包子馒头,又要了几个小菜,咱们先凑合着吃,等忙活完这摊子事,我再烧点好的。” 王素芬是个很大方的人,舍得花钱,尤其是舍得拿出好东西招待来帮忙的人。 她虽然买的包子,可这些包子管够,且都是肉包子,咬一口满嘴都是肉,喜得来帮忙的几个婆娘满眼都是笑,纷纷客气着叫王素芬不用再忙活了。 还有人问能不能带几个包子回家给孩子吃。 王素芬立马就给那人多塞了几个包子:“拿回去吧,你在我们家帮忙干活儿,想必没功夫回家做饭,正好拿着包子回去给孩子们吃。” 不仅如此,王素芬跟贾老太商量了之后,还给今儿个来帮忙干活儿的人每人二十文钱。 大家伙高兴坏了,干起活来,手脚更麻利。 琇莹便坐在窗前看书,时不时扫一眼外头干活儿的人,又瞅一眼站在窗边的南风。 “你在我这里站着做什么?这里人多口杂,你总在我这里晃,旁人要说闲话了,上午你不在,我嫂嫂还因为这件事跟村里人起了争执。” 南风立刻沉下一张脸:“谁敢败坏郡主的名声,属下这就去教训他!” “你这是做什么?” 琇莹漫不经心地看了南风一眼,南风便垂下双眸。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守着我了,去歇着吧,一会儿你还得去山上送饭呢。” “那芦苇荡……” 琇莹合上了书本:“我自己去。” 南风一惊:“郡主怎么能一个人去!万一……” “万一遇上他?”琇莹笑着摇摇头,“他还当我是妹妹呢,纵使想从我手里拿到那样东西,也绝不会伤我性命,顶多还想花言巧语哄骗我罢了,可惜他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南风蹙了蹙眉头:“郡主,兴许这里有误会……” “有何误会?便是那一家子大人做错了事情,该杀,那个襁褓之中的小孩子又做错了什么?怎么就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他要成大事,就非得这般狠心无情么?还未登上那个位置,便视人命如草芥,不把老百姓放在眼中,有朝一日,真的叫他成事了,那还了得!” 南风错愕地盯着琇莹:“郡主的意思是……要……” “不错,他不能登上那个位置,我要利用他为父王母妃报仇,报完仇后,他就没用了,这样的人,留不得。” 第四百四十五章 恶心的村人 傍晚时分,贾家的饭香味儿就乘着风,飘飘荡荡,香了整条街。 隔壁帮忙办白事的人都馋疯了,纷纷嚷着问赵五叔,啥时候吃饭。 钱家没有正经灶房,只有院子里一个土灶台,做这么多人的饭菜可不方便。 赵五叔干脆就叫赵五婶领着几个婆娘回自家烧饭,把饭菜烧好了再端回来。 招待帮忙的人,肯定用的好酒好菜,那肉香味儿直往大柱娘鼻子里钻。 她躺在炕上,隔着窗户看着院子里的人吃肉喝酒,气得牙根发痒,哆哆嗦嗦地下了炕,随手在窗台底下的箱子里摸出一把砒霜。 这还是先前大柱爹去药房买的,买回家来专门为了毒耗子。 一小包砒霜,只用了一点。 这东西毒性很强,就那么一点,便毒死了七八只耗子。 若是拿来毒人的话…… 大柱娘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这些人不是说钱二花那个贱人死得凶险,因为怨气冲天,所以想要带几个人一块去死吗? 好,今儿个她就成全这些人,叫这些人都跟着钱二花去死。 想了半天,大柱娘又不敢了。 院子里来帮忙的人可不少啊,这么多人,这一包砒霜也不知道够不够。 要是都死了,那他们的亲眷肯定要追查到底,到时候她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若是只死一个人便好了。 吃着吃着饭,忽然倒了下去,两腿一伸,人就没了,众人便只会联想到是钱二花的鬼魂回来索命了。 大柱娘越琢磨,就越觉得自己琢磨得对。 她得找个最恨的人,毒死那个人,再把这口黑锅扔给钱二花这个死人来背。 思来想去,大柱娘就知道自己最恨的人是谁了。 她立马推开窗户,拍打着窗户大声喊:“叫山桃来见我!” 山桃正在自家灶房帮忙,隔壁忽然来了人,叫她过去。 “山桃,你赶紧过去劝劝大柱娘吧,大柱娘非要见你,说你要是不过去,她就拿一根绳子勒死自己。” 山桃还没说话,贾老太就黑着脸道:“那就让她勒死自己吧。” 老太太还站在墙根底下,朝着隔壁大喊:“大柱娘呀,听说你要上吊?赶紧的吧!你现在就上吊,还能趁着这会儿一块把你的白事给办了,别耽搁功夫了,你男人和你儿子都在路上等着你呢!” 山桃差点被笑死。 她奶这张嘴啊,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隔壁来喊山桃的那个人却急得直跺脚:“贾大娘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可是一个寡妇,要是她真的上吊了,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们逼死她的。” “你们还没逼她吗?”贾老太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就你们先前在她家翻箱倒柜,还叫自己的婆娘把她打得鼻青脸肿,这就不叫逼了?你们那个不叫逼,我顺着她的意思说两句话,就是要逼她死了?少往我老太婆身上泼脏水!” 那人被贾老太骂得抬不起头,讪讪地笑了两声:“贾大娘,您消消气儿,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大家伙儿都寻思着,叫山桃过去劝解劝解,没准大柱娘一高兴,还能再掏出钱来。” 山桃愣住了。 这些人这么无耻吗? 这不就是明抢吗? 联想到上辈子王素芬和贾老太的凄惨,山桃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抡起擀面杖,冲出去就追着那个人打。 “滚!以后不许你上我家!钱钱钱!你满脑子都是钱!钱家的钱是你的吗?拿出钱来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们,请你们吃上三天流水席,你们还不满意,还要搜刮钱!你们也真是缺大德了,就不为自己想一想!将来你要是没了,只剩下你婆娘和孩子,村里人也这么上你家搜刮钱去,你心里是个啥滋味!” 这一追,就把人追到了钱家院里。 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立刻喝止山桃。 “山桃,你这是干啥!你眼里还有没有村里的长辈了!” “快把擀面杖丢下!你都嫁了人,还是这么不知道尊重,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村的姑娘家都是你这样疯疯癫癫的呢!” “你还不赶紧听话!给你虎头大爷跪下来磕个头!再回家叫你奶和你娘掏点银子出来!” 凭啥! 山桃死死地握住了擀面杖,盯着张虎头冷冷地笑。 “要钱是吧?行啊,你今儿个给我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就给你三文钱!” “贾山桃!你这是反了天了!” 村里人很震惊,最先指责山桃的老头儿是张家的族长,人称张太公,比贾老太要大几岁,他举着拐杖就要打山桃。 “你爹不在家,你奶和你娘都是妇道人家,不中用,那我这个当太公的就来教训教训你,叫你知道什么是尊卑上下!” 山桃心里还是有点分寸的,张太公打过来,她不敢还手,就只能躲。 才刚往后退了两步,贾老太便在她身后大吼了一声:“姓张的!你这个老不羞,你凭啥打我家桃儿!我老太婆的孙女,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教训!” 贾老太就干脆得多了,上来一把将张太公推了个仰面朝天,老头儿半天没爬起来。 山桃吓了一跳。 张太公上了年纪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可经不得摔,她奶这一推,不会把张太公直接送走吧? 那这事可就要闹大了。 正手足无措之间,贾老太忽地凑过来,得意洋洋地笑了两声,低声道:“桃儿,你不用害怕,这个老不死的命可长着呢,上辈子我死了,他还都活着,他这个人最可恶,你没了之后,他还天天往咱家蹿,拉着你娘的手要调戏你娘,被你娘打出去了。” 山桃一下子就怒了,竟然还有这样恶心的事! 早知道有这样的事,她刚刚就应该拿着擀面杖打死这个老东西! “奶,你咋啥都不告诉我啊?你快说,我走之后,咱们村还有谁欺负过你和我娘。” 贾老太叹了口气:“那可多了去了,数都数不过来。” 数都数不过来! 山桃心口闷闷的,亏她之前还盘算过,要是养猪赚钱了,要带着村里人一块赚钱呢。 呸! 做他们的美梦去吧! 她就是带外头的花子一块发财,也不领着清河村的人发财! “你们这是想干啥!都想被沉塘吗!” 第四百四十六章 祖孙三代齐动手 张太公的儿子蹦出来,气势汹汹地指着贾老太和山桃,扬言要将这祖孙俩沉塘。 “我看谁敢!” 山桃拿着擀面杖就挡在了贾老太跟前。 “你们张家的人算是个什么东西!这清河村难道是你们张家说了算吗!我奶和我犯什么事了,你就要将我们沉塘!你爹指责我不敬长辈,你现在骂我奶,你这不也是不敬长辈吗?要是不敬长辈就要被沉塘,我看你早就被沉塘七八百遍了!” 张太公的儿子叫张银根,跟先前被山桃追到钱家的张虎头是一个族里的族兄弟,这两人仗着张氏一族在清河村人多势众,成日不干好事,跟先前春兰爹张老狗混在一起,几个人常常在外头吃酒,吃得酩酊大醉。 吃醉酒回到家中就打骂妻女,把个家搅得不成样子。 张太公有一回去劝张银根,张银根还打了张太公一顿。 这事闹得挺大,张氏一族的族老们差点要把张银根给从族里除名。 后来还是赵五叔过去劝了劝,才保住了张银根。 就这种人,还指责别人不敬长辈呢。 山桃想起来就恶心。 “你们张家在清河村也算是大族了,难道就缺这么点钱吗?钱家婶子的钱都拿出来了,办了丧事,再请全村人吃上三天流水席,可就不剩什么了,张虎头还想从钱婶子那里抠钱,怎么了,你们张家人就缺这一口吃的?” 山桃不是为大柱娘讨公道,大柱娘就是饿死了,山桃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她之所以这么生气,一是觉得这些人无耻至极。 上辈子王素芬和贾老太可没少受这些人欺负。 二是贾老太刚刚跟她说张太公调戏王素芬的事,叫她心里烧起了一把火,这把火越烧越旺,叫她恨不得把眼前这些人都烧死。 气上头了,山桃就不管不顾,大骂张虎头无耻。 趴在窗户上冷眼旁观的大柱娘冷笑不已。 贾山桃这个小贱人,惯会装好人。 把银子拿走的,难道不是这个小贱人吗? 现在又装得跟大圣人一样,拦着别人拿钱,呸!待会儿就叫她喝下掺了砒霜的茶水,毒死这个小贱人! 盯着桌子上的茶水,大柱娘勾了勾唇角。 幸好她还留了一手,没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明日就要吃三天流水席了,吃吧吃吧,吃死那些人! 院子里,山桃一口气点出了张虎头是如何贪心不足,又大骂张家人不要脸,为了一点钱闹得这样难看。 一些有良心的张家人面子上挂不住,就斥责张虎头胡闹。 “叫你去喊山桃来,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也怨不得山桃这个孩子生气,张虎头,你这个事做得太过分了。”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大柱娘办了白事之后也得吃饭啊,你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张虎头蹲在地上冷哼:“一个寡妇要这么多钱干啥?两腿一张,钱不就来了?莫说是要办丧事花这么多钱,就算是不办丧事,她手上有钱有房子有地也不行!妇道人家手里把着钱,就得出事!还不如把钱拿出来,给咱们吃酒呢。” 他越说越不像话,竟然大着胆子盯着贾老太嘿嘿笑:“贾大娘,我这可不是咒四哥啊,我就是嘴上说一说,要是哪一日四哥没了,你们家里只剩下你跟四嫂,我劝你们趁早把你家的地啊钱啊牲口这些东西都拿出来给村里人,我们拿了钱,还能看在钱的面子上,照顾你们一二,可你们要是不把钱拿出来嘛……” “拿你祖宗!” 山桃抡起擀面杖,照着张虎头就猛打。 “我日你先人!你个王八蛋!你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奶和我娘头上来,你还是个人吗!畜牲不如的东西!” 情急之下,山桃竟然学着以前她奶骂人的样子,什么脏话臭话都往外蹦,举着擀面杖,打得张虎头到处乱蹿。 有人上来夺擀面杖,山桃才不管是谁呢,谁敢来拦着,她就打谁。 但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打不过老爷们儿,张银根一把抓住擀面杖,山桃就拽不动了。 眼看着正处于下风,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天老爷。 山桃扭头一瞧,她娘王素芬,双手持菜刀,一阵风一样地冲进来,把张家人都吓得到处跑。 “张银根,你个王八蛋,你放开我家桃儿!” 王素芬红着眼,照着张银根就砍。 张银根哪敢再跟山桃僵持,喊了一声娘,撒丫子就跑。 王素芬不肯罢休,立马追了上去。 贾家其他人也没闲着,贾老太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琇莹的拐杖,这些人打从她跟前过,她就要敲几下。 年轻人跑得快,身子结实,被敲两下也就罢了,像张太公这样的老头子被敲一下,就得跌一跤。 摔跤的人多了,把后面的路给堵上了,后头的人跑不出来,回头一看王素芬和山桃杀过来了,吓得赶紧围着院子转圈圈。 跑出去的人也没躲得过。 琇莹领着三娘几个人守在外头呢。 她叫三娘和照庆提了热腾腾的滚水,照着跑出来的人便泼,把那些人烫得又往回跑,踩得跌倒在门口的张太公几个人爹呀娘呀的乱叫。 周士敦和南风也没闲着,南风拿了一根门栓,冲进院子里帮忙。 他是有功夫的,琇莹又特地嘱咐过,他打人就很有技巧,打得那些人生疼,但却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 周士敦没这么厉害,琇莹就嘱咐他拿着家里的剪刀,去把起不来身的张太公等人的胡子头发全剪了。 家里大小齐出动,只有琇莹领着友福远远地站着,冷眼看着热闹。 闻讯赶来的张家人要来帮忙,琇莹就厉喝一声:“我这里有钱!你们若是乖乖在这儿等着不进去,我就给每个人一百文钱。” 张家族里一个媳妇往地上啐了一口:“有钱咋啦!有钱就能想干啥就干啥吗?你这点臭钱,我们可不稀罕!” 琇莹冷笑两声:“有钱的确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位嫂子,你们家几口人?一个人一百文钱,若是五口之家,便是半吊钱,半吊钱能做的事情可多了,你确定,你不想要这个钱?” 第四百四十七章 有钱就是好 妇人犹豫了。 张氏一族在清河村虽然人多,可张家族里都很穷,远远不如赵家族里的有钱人多。 要不然,清河村的村长也轮不到赵五叔来当。 在财大气粗的贾家跟前,张家人更是抬不起头来。 每年农忙季节,一多半的张家人都来贾家求个活儿干。 一家五口半吊钱,一个壮劳力一整个农忙不闲着,也就能赚一吊多钱,可现在啥也不用干,这钱就能白得,谁不动心啊! 妇人就换上了一副讨好的表情:“小姑娘,我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娃娃……” “吃奶的娃娃也算,倘若你肚子里怀了个孩子,这孩子我也给五十文。” 人群哗的一下就炸了。 所有张家人都往这边涌,还有的人赶紧跑回家去,把自家大小都叫来。 村里其他族里的人家,都眼馋得不行,深恨自己不姓张。 “你们不要挤,”琇莹淡淡地道,“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最好是一家子站在一起,都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我登记好了,叫人去镇子上换钱来,便发给你们。” 她声音很轻,但她此刻在众人眼里,那就是下凡的财神奶奶,说什么话,众人都肯听,她叫大家伙儿干啥,大家伙儿就干啥。 甚至还有人主动站出来维持秩序。 “小姑娘,我家那口子也在院子里头呢,可他这个人最老实,跟张太公那一家子不是一路人,你看,你能不能给他也来一百文?” 这就有些得寸进尺了。 可琇莹不在乎,她笑了两声,高声道:“里头的人听着,你们要是听我嫂嫂的话,我嫂嫂叫你们打谁,你们便打谁,一会儿出来,我就给你们一百文!” 院子里的人登时就沸腾了,纷纷看向山桃。 “山桃,你可别打我们了!我们刚刚可没招惹你!” “就是就是,你说,你想打谁,我们帮着你一起打!” 山桃便停了手,看向了王素芬。 上辈子她忙着干活儿赚钱,不知道王素芬和贾老太在村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每次回娘家,王素芬也从不在她跟前说这些话。 她给王素芬钱,王素芬十回有八回不肯要,家里若是实在没钱给贾老太看病了,她才收下。 山桃一直以为王素芬日子过得还行,要是不帮贾秀莲收拾烂摊子,日子过得会更舒服。 哪里想得到,王素芬和贾老太竟然受过这么多欺负! 张太公这个老不死的,还想调戏王素芬,就该将他那东西打断了! “那就打张太公吧!除了张太公,还有张银根和张虎头,都给我狠狠地打!” 张太公毕竟是张家族长,有些人不敢打,那几个老的便道:“张太公品德不端,治家无方,早就不能当咱们张家族里的族长了,打吧打吧,可有一点,千万别把人给打死了。” 有这几个族老发话,张家族人再不避讳,纷纷围上来,对张太公等人痛打一番。 山桃心里舒坦几分,扭头一看,王素芬竟然哭了。 “娘,你可还有想要打的人?索性今日全说出来,咱们一起打个痛快!” 王素芬哭着摇头:“你这个妮儿啊……娘没有要打的人了,以后咱们一家子住在镇上,除了农忙时候回来瞧一眼,便再不回来了。” 山桃握住了王素芬的手,轻轻点头。 她心里有个想法。 现在家里的地和山头都在她的名下,等把猪养起来了,她得慢慢寻个好地方,把这边的地都卖了,跑到别的地方置办田亩。 这世人大多数都是恨人有,笑人无。 他们家今日得罪了张家人,家里的地和猪圈若是都在这边,保不齐张家人会起坏心思,哪一日作乱,把地里的庄稼或者猪都给烧死。 这种事情还是得防备起来。 山桃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手上的钱还是不够多呀,要不然,她才不在村里的山头上养猪呢。 待赵五叔赶来时,琇莹已经登记好了张家人的名单,而院子里的闹剧也已经停下来了。 张太公几个人躺在地上,痛得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打得最惨的是张银根和张虎头。 两个人的脸都肿得不成样子,不凑近了仔细看,都认不出谁是谁。 而张太公正捂着自己那里在地上打滚,想来是那里被人打出了毛病。 “这都是在干啥!” 赵五叔大声喝问了一句。 张家族里一个族老忙道:“赵五啊,没事,这是我们张家族里的事,我们嫌弃张太公品行不端,就想换个族长。” 虽然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但是张家族老都这么说了,赵五叔也不好过问人家族里的私事,只能虎着脸叫人莫要再闹了,赶紧把院子收拾收拾,好准备放从镇子上拉回来的棺材。 既然此间事了,王素芬等人便要回去忙着做饭,山桃刚要走,大柱娘赶紧喊她:“山桃,你快来!” 山桃这才想起来,大柱娘找她有事呢。 她跟贾老太和王素芬说了一声,就进了屋子。 “婶儿,你找我干啥?” 一进屋,看到大柱娘眼里的精光,山桃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总感觉大柱娘肚子里好像藏着坏水,想要算计她。 她便多长了个心眼儿。 大柱娘笑眯眯地拍着炕:“我也没啥事,就是寻思着,你之前说得对,我对二花三花确实不好,她们姐儿俩死了,我的确应该出两口好棺材,多给她们烧些纸钱,再办一场法事,叫她俩热热闹闹地上路,山桃啊,多亏你劝我,我才想得通呢。” 山桃敷衍地笑了笑,却并不搭话。 大柱娘恨死钱家姊妹仨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说不恨了? “你刚刚在院子里打人,打得累了吧?”大柱娘往炕外头挪了挪,“喏,桌子上有一杯晾好的茶水,你快喝。” 山桃越发起疑心了。 大柱娘叫她来,到底是干啥来了。 不过她正好口渴了,便端起茶杯要往嘴里送。 大柱娘的眼神都直了,泛着绿光,直勾勾地盯着山桃。 “屋里有水吗!” 山桃刚要喝下去,忽然冲进来一个人。 “快!傻大柱回来了!正讨水喝呢!” 第四百四十八章 傻大柱 傻大柱回来了? 山桃跟大柱娘都愣住了。 还没等山桃回过神,手中的茶碗就被人抢走了。 “钱家现在忙糟糟的,到处找不到水,傻大柱渴得不得了,山桃,你再去找一碗茶水,这一碗我先端去给傻大柱了。” 那人端着茶碗飞快地跑了。 山桃还在愣神。 傻大柱是怎么回来的? 他不是被刘豁嘴拐走了吗? 一个傻子,咋还能从拐子手中跑出来呢? 山桃脑子里乱糟糟的,寻思着傻大柱知不知道是谁把他卖了。 那日贾老太没露面,出面的是贾秀莲。 傻大柱就算知道自己是被卖了,大概也只能怀疑到贾秀莲身上。 他又素来对贾秀莲言听计从,或许,贾秀莲哄两句,他就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无论如何,傻大柱回来了,这的确是个麻烦事。 山桃赶忙追了出去,身后大柱娘大声叫着她,她也没功夫搭理,冲出去就往自己家门口跑。 贾老太正坐在贾家门口,一脸漠然地盯着不远处的一群人。 那群人围成一个圈,圈子中心躺着的人胡子拉碴,头发又乱又脏,身上的衣服都烂成一绺一绺的布条,仅仅能从那一张瘦得两颊都凹陷进去的脸依稀辨认出来,这是傻大柱。 “奶,”山桃蹲到贾老太身边,朝着傻大柱那边努了努嘴,“这人都回来了,咋办呀?” “能咋办,等着看看呗。”贾老太撇了撇嘴,转而心疼起钱,“桃儿,莹莹这个丫头哪里都好,就是不知道心疼钱,张家族人那么多,一个村加起来两百多人,这一下子就花出去十几两,这……这孩子咱们快养不起了。” 山桃也心疼啊,但一想到琇莹花的钱是用孙父孙母的命换来的,山桃心里就好受了许多。 “奶,我都跟你说了,莹莹有钱呢,你不用操心这么多,莹莹呢?” “刚刚和照庆一块,坐着南风的大车去镇上了,说是换钱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叫他们快去快回,等你娘他们做好了饭,还得让南风送到山上去。” 祖孙两个刚嘀咕了几句,大柱娘就拖着一条瘸腿爬了出来:“不能啊……不能喝啊!” 她嗓子很尖,把大家伙都吓了一跳。 “什么不能喝?” 大柱娘急得直比划:“水!那碗茶水!不能!不能喝!” 可傻大柱早就将一碗茶水喝得干干净净。 大柱娘一看那只空了的水碗,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山桃反应奇快,当即就握住了贾老太的胳膊:“奶,那碗茶水,原本是应该让我喝下去的,还是大柱娘特地叫我喝的,她现在又喊傻大柱不能喝,你说……你说那碗茶水里……” 贾老太脸一黑,拉着山桃就进了院子,一把将院子门关上。 “桃儿,以后你不许一个人回村里,等这次你爹他们回来了,咱们立刻就走,日后跟你爹和时安他们商议着,能不能把秦宝山那伙人留下来,先叫他们帮着咱们巡山,等山上的猪养起来了,咱们手头上有闲钱了,再去别的地方买一块地,在那里垒猪圈养猪。” “还有,家里的地,咱们慢慢地寻摸着,一旦找到了买家,价钱又合适,就卖出去,另外再买好地。” 山桃眼睛一亮:“奶,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今儿个还这么琢磨着呢,那会儿没说出来,是怕你和我爹娘他们不同意。” “你娘肯定同意,你爹同不同意不要紧,家里这么多人压着呢,地又在你的名下,你把地都卖了,他能有啥法子?” 贾老太长叹了一口气。 “桃儿啊,清河村,咱们家是待不下去了,从前我得罪了太多人,今日咱们又跟张家一族打起来了,再加上隔壁钱家,我只要稍微一寻思,就头疼。” 贾老太没把话说透,山桃却已经明白老太太在寻思啥了,必定是在想那碗茶。 院子外头响起了几声尖叫,有人喊着傻大柱要不行了,还有人喊着傻大柱嘴里冒白沫了。 总之乱糟糟的,喊什么的都有。 这就更加坐实了山桃的猜测,那碗茶里下了药。 大柱娘想要毒死她。 若不是傻大柱这个时候回来了,现在遭殃的人,可就是她了。 祖孙两个再没说话,相携着进了灶房帮忙。 王素芬正围着锅台转,忙得热火朝天。 几个来帮忙的妇人也在揉面,准备包包子蒸馒头。 山桃随口问了一句:“娘,你准备给我爹他们做啥好吃的?” “先多蒸些大肉包子,那个东西能放到明日,今晚这一顿,我炖上一锅猪头肉,再炒一锅辣子鸡蛋,做一锅豆角炖肉,再蒸上一锅大馒头,熬上一锅红米粥,叫你爹他们今晚吃个热乎菜。” 这几个菜听上去没什么难的,但连烧三大锅热菜,确实挺累。 山桃要帮忙,王素芬没让她沾手:“你领着士敦友福他们摘豆角去,把豆角的筋都去了,干完了再剥些蒜,多剥一些,咱们晚上还包饺子吃呢。” 琇莹他们动作也很快,山桃这边才摘完豆角,他们就回来了,一块来的还有金亮和陈旭等十几个金爷手下的人。 “金小哥,你回来了!” 山桃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去:“赛老板呢?她回来了么?” 金亮笑道:“回来了,听南风小哥说,我们金爷和孙相公他们都在大娘子家的山头上,我就带着陈旭他们来了,看看一会儿能不能上山帮忙,大娘子也不用担心你们家西边的宅子,我们家大娘子留在镇上,帮忙看着呢。” 金亮是个妥当人,赛西施更是个细心的人,山桃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王素芬和贾老太见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便彻底放了心。 “南风啊,这回你不用上山去了,叫金小哥领着人去吧,正好把饭菜送过去,”贾老太热情地招呼着金亮等人,“你们吃了吗?素芬,你先炒几个菜,让金小哥他们吃。” 金亮忙摆手,说来的路上买了吃的。 “嫂嫂,”众人正在说笑间,琇莹忽然凑过来,把山桃拉到了一边去,“隔壁那个傻子,好像不傻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害人不成反害己 山桃愣怔了一下:“莹莹,你是什么意思?” “嫂嫂不是跟我说过,隔壁的钱大柱是个傻子么?还说他们一家子都欺负过你,方才我们换钱回来,经过路口,正好看到他伏在地上狂吐,我便留心看了他几眼,从他的眼神中,我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个傻子。” 山桃被弄糊涂了。 傻大柱被拐子拐了一趟,回来竟然不傻了,还有这样的事? “莹莹,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琇莹摇头,很肯定地道:“嫂嫂信我,一个傻子的眼神不会像他一样,我瞧着村里人仍旧把他当成傻子来对待,他似乎是将计就计,还在装傻子呢,此人需得提防。” 山桃不敢耽搁,趁着众人忙乱,找了个空闲,将贾老太拉到西厢房,把琇莹的发现告诉了贾老太。 “奶,你可想仔细了,当初卖傻大柱的时候,你当真啥破绽都没露出来?” 贾老太的脸色不大好看,低头细细想了一遍,才开口:“卖他的主意是我出的,刘豁嘴也是我找来的,我怕你大姐年纪轻,买卖的时候被刘豁嘴骗了,本想跟她一块去,可她却想独吞这笔钱,我哪会为了几两银子跟她计较,就随她去了。” 山桃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傻大柱就算不傻了,就算能记得是谁把他卖了,这件事也找不到贾老太头上。 除非贾秀莲告诉傻大柱。 眼下贾秀莲一心要跟徐光宗和离,正是靠着娘家的时候,想来不到被逼急了,是不会把贾老太供出来的。 不过琇莹说的倒也对,傻大柱不傻了,却在装傻,谁知道他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这种人还是得好好提防。 “你也不用担心了,”贾老太拍了拍山桃的手,“反正等你爹他们回来,咱们立刻就回镇上去,以后少回来,那傻大柱还能跑到镇上咱们家去闹腾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山桃心里还是很不安。 她听着外头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便干脆走出家门去瞧瞧。 隔壁钱家门口,傻大柱正被人按在地上,赵五婶拿着一瓢粪水往他嘴里灌,臭烘烘的熏得人直犯恶心。 山桃瞥了一眼,便用袖子捂着口鼻,高声问赵五婶:“五婶,这是咋了?” 赵五婶正忙着,没吭声,一旁看热闹的锦织娘搭上了话:“傻大柱吃了砒霜,五哥去镇上请大夫了,村里人给出了个土方子,叫往傻大柱嘴里灌大粪汤,让他把砒霜吐出来,那大粪汤多臭啊,没人愿意干,五嫂子只好自己干这个活儿了。” 山桃还生着锦织娘的气,就往旁边挪了挪。 锦织娘却笑着凑了上来:“山桃,你还生我气呢?我那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我要是不借着这个事,跟你叔吵起来,我俩就没法走,那不就得掏钱吗?你也知道,我们家可没你们家有钱,锦织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呢,两个都在读书,到处都在用钱。” “锦织又到了要说亲的年纪,我们当爹娘的,不得给她备个嫁妆?虽说那嫁妆不如你的厚,可多少也得有啊,总不能学大柱娘似的,苛待自己家的闺女吧?我跟你叔把锦织当成眼珠子来疼,我们可舍不得。” 山桃恍然大悟,闹了半天,锦织娘是为了那一吊钱,故意跟锦织爹演戏呢。 虽然知道了是咋回事,可山桃还是板着脸:“那婶子也不能那么说我娘和我小姑子,那些话可太伤人了,谁听了,谁不生气啊。” 锦织娘连连赔笑脸:“是是是,是婶子的不是,山桃,你可千万别跟婶子一般计较,我啊,是真喜欢你们家南风,可惜了,我们锦织没有这个福气。” 见山桃露出一脸烦躁,锦织娘忙道:“不说这个了,咱们就说眼前。” 她朝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傻大柱,啧了啧嘴。 “这钱家啊,是真的招邪了,一天之内,死了四个,大柱娘还伤了腿,原以为傻大柱回来了,大柱娘后半辈子好歹有个指望,可没想到,一碗掺了砒霜的茶水下肚,傻大柱的命也要保不住了,啧啧,钱家啊,怕是得罪了哪路小鬼,倒大霉了。” 山桃方才一听到锦织娘说傻大柱吃了砒霜,就猜到是那碗茶水的缘故。 真是没想到,大柱娘这么恨她,竟然想要了她的命。 万幸她没喝下去,被人抢走拿去给了傻大柱喝,不然现在被灌大粪汤的可就是她了。 也不知道傻大柱能不能救活。 但愿他死了才好呢。 “山桃,我恍惚听着人说,那碗茶水是从你手中拿来的。”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怎么回事,现在要把这件事情赖在她身上了么? “婶子,你可别瞎说,我哪儿知道什么茶水的事,我得回去帮我娘忙了。” 她转身就走,却被锦织娘拦住了。 “你怕啥?我又没说这个事是你干的,大家伙儿都知道这碗茶水是从你手上拿的,端茶水的小海子说,进门看见你正往嘴里送呢,我估摸着,这是大柱娘恨你恨得不行,想要用砒霜毒死你,结果没毒死你,反倒把她自己个儿的儿子给害了。” 山桃长舒一口气。 好在那个端茶水的小海子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不然,村里人一顿胡猜,保准会把这件事扣在她身上。 四周忽地响起一阵欢呼声。 山桃还以为傻大柱被救活了,忙循声望去,却见是新上任的张家族长在发钱。 琇莹大概是怕麻烦,把换好的钱跟名单和张家族长对了一遍,就把发钱的事交给了张家族长。 一条街上,这头在救着人命,另外一头却在喜气洋洋地发钱。 这可真是讽刺。 “唉,做张家人真好啊,”锦织娘撇了撇嘴,“他们族里差不多都是这个德行,成日家好吃懒做,专门想着走偏门,捞偏财,要是再不改一改这个风气,他们族里就会越来越穷。” 山桃没应声,瞅着大柱娘正瘫坐在门槛上,就朝着大柱娘走过去。 “欸,山桃,你快回来!”锦织娘扯住了山桃的袖子,“你要作死啊,你不怕她再害你?” “呵,她怕什么?”大柱娘忽然冷笑了两声。 第四百五十章 大粪汤白喝了 这条街上人很多,但要么是忙着去领钱,要么就是围在傻大柱旁边。 因此,大柱娘这声冷笑,便只有山桃和锦织娘听见。 旁人都没往这儿看。 锦织娘就拦在了山桃前头:“山桃,听婶子的话,赶紧回家去吧,大柱娘已经疯魔了,搞不好,是她那两个闺女的魂儿回来索命了,你还是离她远一点,莫要叫她害了你。” 山桃并不打算和大柱娘过多纠缠,想了想,便谢过锦织娘的好意,拽着锦织娘往自家去:“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去我家帮忙包包子吧,我娘还给今儿个来帮忙的人结算工钱呢。” 锦织娘求之不得,她正想着要如何跟贾家修复关系呢。 “贾山桃,你往哪儿走?” 不料大柱娘竟然拖着一条伤腿,扶着墙追了过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为什么你没喝下那碗茶水?为什么是我儿喝下的!为什么你不去死!” 锦织娘忍不住斥责大柱娘:“大柱娘,你快闭嘴吧!我看你是越来越疯癫了!你给山桃下砒霜的事,等你家的丧事办完了,你看赵五哥会不会找你算账!” “让他来啊!我怕他啊!” 大柱娘双眼通红,睚眦欲裂,已然癫狂。 “我男人没了,即将要娶亲的二柱没了,傻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可现在因为这个小贱人的缘故,马上也要离开我了!贾山桃,大柱要是没了,你也别想活!你要下去给他陪葬,给他做媳妇儿!” 山桃实在是忍不了,一把扒拉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锦织娘,照着大柱娘就啐了一口:“做你的大头鬼!茶水是你倒的,砒霜是你下的,你儿子要是死了,那就是你害的,怪不到别人头上去!若论陪葬,那也应该是你下去给你儿子陪葬!” 给她几分好脸面,她还以为自己真是一盘菜了。 “你不就是因为我把你攒的钱都拿出来,所以怨恨我么?咋了,我不该拿出来吗?”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人群的注意,大家都往这儿张望。 “你就说你攒的那些钱有多少是从我们家讹诈过去的吧,你儿子明明是被你那三个闺女给打傻的,可你们家硬是赖上了我们家,说是我大姐害的,这么多年来,逢年过节,你们全家就腆着一张脸上我家要吃要喝要衣裳。” “这还不算,三不五时,就借着这个事,来我家要钱,还一直拿这件事打压我爹娘,害我爹娘在你家跟前一直抬不起头!你那几个好儿女合起伙来欺负我,从我这里抢吃抢喝抢零花,你们夫妻俩不仅不管,还把他们抢的钱攒起来。” 山桃越说越气愤,小时候受过的欺负和委屈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按理说,你就应该把从我们家讹诈的钱还给我们!可你藏着掖着,还想拿着这个钱给二柱娶个死人媳妇儿!却不肯掏钱办丧事,想让村里人凑钱,你说你缺不缺德!” “我把你的钱都拿出来,并没有把你讹诈我们家的钱分出来,而是全给了赵五叔,叫他为你们家几个去了的人好好办一场丧事,剩下的钱请村里人吃三天流水席,那是为你积德呢,你不感激我,还恨得给我下砒霜?你说你还有没有心!” 大柱娘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山桃也懒得再搭理她,拽着锦织娘就回了家,贾老太就抱着友福在门口看热闹呢,看见山桃便朝她竖大拇指:“我家小孙女硬气起来了,今天是又打人又骂人,不像从前,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头不肯说,一点都不像我老太婆的孙女。” 锦织娘哭笑不得,打人骂人还是好事了? 贾大娘这是夸人呀,还是损人呢。 忙活了一下午,包子馒头都蒸好了,菜也出锅了,把东西收拾收拾装上车,南风就主动担当了引路人,带着金亮等人往山上去。 山桃知道自己去不得,就嘱咐金亮:“小哥若是瞧见我家相公,就跟他说,叫他切记小心,莫要贪功伤了自己。” 金亮抱了抱拳:“大娘子放心便是。” 身后锦织娘等人小声打趣山桃:“四嫂,你瞧瞧你闺女,到底是嫁出去的人了,心里就是向着自家男人,这嘱咐半天,都没提四哥一句。” 还有人不合时宜地提起了贾秀莲:“四嫂,秀莲咋没回来?昨儿个徐相公回来了,她都不知道回来看看。” 王素芬不愿意听见贾秀莲的名字,就敷衍了过去:“听说是病了。” 众人一瞧她的脸色,就知道这里头怕是有什么猫腻,便都打着哈哈揭过此事,拿着钱各回各家。 隔壁的闹剧也终于结束了。 赵五叔从镇子上请了大夫,大夫一检查那砒霜,就说砒霜是假的。 八成是大柱爹为了省钱,买了便宜货,一包砒霜竟然是用面粉掺和的,里面的确有一丁点砒霜,不过已经年久失效了。 可怜傻大柱,白白喝下了一桶大粪汤。 药虽然是假的,可大柱娘想要害死山桃这件事,却是真的。 赵五叔就叫人把贾家人请到钱家,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 为大柱爹等人买好的棺材已经拉了回来,按照王麻子的嘱咐,这四具棺材摆放在钱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且都已经钉上了钉子。 白幡、纸人、纸马等买了一大堆,把本就不怎么宽敞的钱家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再加上为明日的流水席准备的东西,钱家院子里几乎已经无处下脚。 贾家几个人走到门口就不愿意进去了。 贾老太很硬气,直截了当朝里头喊:“大柱娘,你要是有心想解决这件事,那就上我家来,我们可不愿意去你家,谁知道你有没有在水里下毒,想要害死我们娘儿几个呢。” 赵五叔看钱家的确是坐不下,便叫大柱娘领着傻大柱来贾家商议。 听说傻大柱也要来,山桃就戳了戳贾老太。 “别怕,”贾老太低声安慰她,“管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冤有头债有主,他想报仇,那就去找贾秀莲,不干咱们的事。” 第四百五十一章 赵五叔算账 不大一会儿,大柱娘就领着傻大柱来了贾家。 傻大柱已经换过一身衣裳,嘴巴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水漱口,总算没有那股子恶心人的大粪汤味儿了。 赵五叔做中间人,端坐在院子里,隔着一张石桌,傻大柱和大柱娘坐在石桌那边,贾家人就坐在石桌这边。 照庆上了茶水点心,大柱娘还没说话,傻大柱就抢着抓零嘴儿往嘴里塞,他吃得很邋遢,嘴巴里都塞满了,口水顺着嘴角滴答滴答地流,流得满手都是。 友福依偎在贾老太身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傻大柱,看到傻大柱的口水,小家伙就往贾老太怀里蹭:“奶,这个哥哥怎么这般不讲规矩。” 他刚说完,傻大柱就用那双沾满口水的手,抓了一把果子,要给友福吃。 贾老太赶紧抱紧友福:“去去去!你要吃就自己吃,谁稀罕吃你的口水!士敦,快来,把友福领回屋去,照庆,你另外抓一盘果子,你们几个小孩一块进屋吃去,莹莹……欸,莹莹呢?” 叫了一圈,没找到琇莹,山桃心里一沉,想起之前琇莹说要再去芦苇荡,难不成,她果真一个人去了? “奶,莹莹可能去芦苇荡了。” “啊?她咋去那儿了!” 贾老太和王素芬都急了,三娘说要去找琇莹,被赵五叔给拦下了。 “我叫几个小子去找,她拄着拐杖呢,走不远。” 众人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大柱娘一点都没因为这件事而分心,她把点心盘子拉到傻大柱跟前,催促着傻大柱吃。 “儿子,你使劲吃!你这些日子受苦了,瞧你瘦的,既然他们不吃了,那咱们就多吃些,好好补一补。” 傻大柱笑呵呵的,咧着大嘴也不说话,大柱娘叫他吃,他就把头埋进盘子里,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拉。 也就是他埋下头那一瞬间,山桃从他的眼神中竟然察觉到了一丝不耐烦。 她登时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琇莹说的没错,傻大柱的确在装傻。 一个傻子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 从傻大柱进门,山桃就开始留神他的一举一动,终于叫山桃抓住了这个破绽。 正出神地想着,傻大柱似乎有所发觉,忽然抬起头,朝着山桃笑了笑。 山桃一惊,忙也冲着傻大柱笑了两声:“大柱哥记得我是谁?真是难得啊,我还以为出去一趟,大柱哥把什么都忘了呢,我曾经听人说过,傻子都是记不得自己的家的,大柱哥,你是咋记得回家的路的?” 傻大柱愣了愣,这一愣神,赵五叔等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大柱,你是不是想起了啥?” 傻大柱忙摇头,脸上又恢复了那傻兮兮的表情。 山桃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不管钱大柱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装傻,反正他装傻的本事不高明,才回来第一天,就接连被好几个人看出了破绽。 “你们这是干啥!”大柱娘看不下去了,瞪着双眼,跟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把傻大柱护在怀里,“我家大柱不就吃了你们几块点心么,至于跟审犯人似的,一个个的盯着我家大柱看,你们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解决那碗茶水的事么,有事赶紧说事,别耽搁我和我儿子回家吃饭。” 傻大柱没死,大柱娘就有了底气,说话时眉飞色舞的。 赵五叔很瞧不上她这个轻狂样子,但碍着她是个寡妇,就不好说什么。 “行了行了,咱们赶紧把这个事解决了,别耽搁了,”赵五叔冷哼了两声,“大柱娘,是这么一回事,你的钱一共是一百一十两零五百七十文钱,这回办丧事用掉了三十五两,吃三天流水席花了四十五两,总共花了八十两,零头都给你抹了,还余下三十两五百七十文。” 赵五叔一面说,一面叫人将银子摆在桌面上。 大柱娘慌忙去抢,被赵五叔拦住了。 “等会儿!今儿个这个事咱们还没算账呢。” 赵五叔这个人生得有点凶,尤其是黑着脸,就更凶了。 大柱娘就被他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了手:“这怎么能叫抢呢?这本来就是我家的钱……” “怎么就是你家的钱了?”赵五叔瞪了她一眼,“这些年你从贾家讹诈了多少银钱去,这你就不算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跟你讲,你要么给贾家一亩地,要么,就把这剩下的钱都给贾家。” “啥!”大柱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那一堆铜钱跟着弹了好几下,“凭啥要我给贾家一亩地!赵五,你这就是在偏帮着贾家,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赵五叔冷哼道:“你讲点道理,这么些年,你们钱家从贾家讹诈的钱,都够买好几亩地了,现在就是让你给贾家一亩地,你就不肯了?那当初从贾家要钱的时候,你咋不想想,贾家会不会心疼?” 大柱娘撇着嘴不肯说话了,反正不管赵五叔怎么说,她就是不肯松口。 山桃一看这不是个办法,就拉着贾老太和王素芬商量。 “奶,娘,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要钱家的地,钱家那几亩破地,咱们要来干啥?干脆就拿着三十两银子吧。” 王素芬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大柱娘不是个好人,咱们要是把她逼得太狠了,她还指不定能干出啥事来,今儿个想要害桃儿,便是个例证。” 几个人商议好了,就一致决定,要这三十两银子。 大柱娘连这个也不肯给:“你们把钱拿走了,叫我们母子俩吃啥喝啥!” “你们家里不是有粮食么?拿去卖一些换点钱,再过一两个月,又能收新麦,那不就有钱了么?” 赵五叔才不管这些呢,他斥责了大柱娘几句,把桌子上的银子一划拉,拨到了王素芬跟前:“四嫂,这是这几年钱家从你们贾家讹诈的钱,虽然我知道这不够,但现在也只能叫他们母子俩拿出这些了,你们收好了。” 待王素芬收了银子,赵五叔又看向了大柱娘:“好了,现在咱们该说一说,你今儿个想害死山桃的事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傻大柱要倒霉了 大柱娘“嗷”的一声喊了一嗓子:“你们是还想干啥!刚刚不都给了贾家三十两银子吗!怎么还要算账!算什么算!赵五,我看你的心都偏得没边儿了,咋的,你是瞅着贾老四不在家,想跟王素芬滚炕头啊!” “你胡咧咧啥!” 贾老太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你家男人死了,上头又没有公婆长辈,无人教导你,我今儿个就替钱家的先人教教你规矩,你平常不着调,我也就忍了,今儿个你还敢拿着我家素芬作筏子,我看你就是欠打!” 老太太的腰现在还不能使上劲儿,便到处找家伙事,山桃立刻从灶房里拖出一根烧火棍,递给贾老太:“奶,用这个,好使唤。” 贾老太接过烧火棍,照着大柱娘便劈头打下去。 打得大柱娘抱着头到处跑,本来想跑出贾家,可王素芬不知道什么时候掂着洗衣棒槌站在大门口,大柱娘无处可逃,只好噗通一声躺在了地上。 “我的个老天爷啊!这日子还叫人怎么过啊!我才死了男人,村里人就看我是个寡妇,把我往死里欺负啊!一辈子辛辛苦苦攒的那点钱,都叫村里人拿走了,眼下他们还不知足,还想吃我和儿子的肉啊!” “老天爷,你睁开眼瞧一瞧,我每年给你供奉的香火可不少,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求你给个公道,好歹叫我们娘儿俩能活下去啊!” 贾老太一棍子打在她那条伤腿上:“你快闭嘴吧!谁欺负你了!你有今日,都是你跟你男人没良心作的,怨不得旁人!还拿你的钱,那是你的钱吗!那是你从我们贾家讹诈过去的钱!我老太婆看你们家不顺眼很久了,今日总算能出心中这一口恶气了!” 大柱娘疼得浑身冒冷汗,那叫老天爷开开眼的话便喊不出来了。 “大柱娘,本来我也没想跟你算账,更没想着从你那儿要钱,你这种人,就算手里有座金山,也很快就会败光,为啥呢?因为你又蠢又坏!你是握不住钱的!我们家可不屑于跟你这种人来往,但谁叫你把主意打到我们家桃儿身上了呢?” “还想着用砒霜毒死我们家桃儿,亏你想得出来!得亏我们家桃儿福大命大,没喝下那碗茶水,反倒叫你家傻大柱喝了,白白灌了一肚子的大粪汤,活该!你不说主动上我家来磕头赔罪,还得人去叫你,你才不情不愿地过来。” “一进了我家院门就耷拉了一张脸,也不笑也不叫人,可着我家的点心猛吃,咋的,你是现在就要去死啊,还是赶着投胎去,就这么缺那一口吃的吗?赵五说你两句,你不仅想赖账,还往我家素芬身上泼脏水,你瞧瞧你的心多黑!” “你四哥四嫂平常对你多好,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穿的衣裳用的布料,不是我家素芬给你的?张口就喷粪,你那肚子里也灌了大粪汤?赶紧回家用水漱漱口,免得大粪味儿把我家院子都给弄脏了。” 论骂人,论耍泼,山桃自觉两辈子认识的人加起来,没有一个能比得过贾老太的。 贾老太一骂人,就没人能插得进去话,非得等贾老太痛痛快快骂高兴了,才算完。 趁着贾老太骂人的功夫,山桃一直盯着傻大柱看。 傻大柱还在乐呵呵地吃着点心装傻。 这人啊,就怕聪明过头了,聪明过头了那便是蠢。 傻大柱现在就是这般。 从前要是发生这样的事,傻大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干坐着吃点心。 他要么急得团团转,要么就拍着手没心没肺地笑。 估摸着是一时不傻了,忘记了怎么做一个傻子。 不只是山桃一个人在看傻大柱,赵五叔以及那些帮着过来主持公道的人,都在打量着傻大柱。 三大爷就率先咦了一声:“赵五,这不对啊,我咋觉得傻大柱跟从前不一样了呢?” 赵五叔蹙着眉头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瞅着是有点不一样,”锦织娘歪着脖子看了半天,就戳了戳锦织爹,“当家的,你说傻大柱是不是撞邪了?” 锦织爹忙道:“孩儿她娘,你可别瞎说,天马上就黑了,隔壁院子里还停着四具棺材呢,什么撞邪不撞邪的,这话说出口,可别真的冲撞了神仙。” 锦织娘急了,掐了锦织爹一把。 “哎呀,我说真的!你想呀,这叫拐子拐走了,一般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何况傻大柱还是个傻子,从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他就算从拐子那里逃出来,又咋知道回家的路?你再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不像是傻,倒像是被什么上身了一样,处处透着邪门儿呢。” 锦织娘一提了个开头,众人就纷纷附和。 赵五婶则直接扯着脖子喊隔壁的王麻子过来一趟。 “是不是中邪了,叫王麻子来一趟看看,不就得了?先前秀莲中邪,那不也是王麻子看好的吗?” 众人还记得贾秀莲中邪那一茬子事,一个个登时兴奋起来,还有人立马要开门,回家去喊自家的小儿子大孙子攒童子尿呢。 山桃快笑死了。 别人不知道贾秀莲中邪是怎么一回事,她还不知道吗? 王麻子压根什么都不会看,就是顺着贾家人的话张嘴一说,再加上跟贾秀莲有仇,就让贾秀莲遭了大罪。 把他请过来,他一看这形势,肯定是要顺着众人的意思说了,估摸着傻大柱这回可不仅仅是灌大粪汤那么简单了。 王麻子很快就来了,围着傻大柱转了一圈,就煞有介事地呜呜啦啦念了几句经。 “不好!” 他一拍大腿,跳出去好远,指着傻大柱大叫:“钱家姊妹的冤魂附在傻大柱身上!” 众人吓得立马四散开来。 大家伙基本上都很信这个,若是不信,也不会逼着大柱娘大张旗鼓地办丧事了。 锦织娘就带着哭腔问:“王麻子,啊,不,王道长,那你说这咋办呀?到底该咋做,才能将二花三花的魂儿好好送走?要不,咱们把傻大柱绑起来打一顿,好叫那姊妹俩消消气?” 第四百五十三章 扔进后山 赵五婶忙道:“这个主意好!钱家姊妹不是最恨傻大柱了吗?要不然也不能生生地将傻大柱打傻了,我估摸着她们姐儿俩是死了之后不甘心,想着把傻大柱一块带走呢,那咱们就遂了她们姊妹俩的心愿,省得她们再祸害别人。”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都同意赵五婶的说法。 大柱娘琢磨出不对劲儿,就慌了神,也顾不上腿疼了,爬起来就吵着大家伙磕头。 “求求你们行行好,饶了我家大柱吧!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们要是连他的命都拿走了,那以后我一个人要怎么活呀!” 锦织娘啐了她一口:“你不是还有个闺女么?你在家好好干活儿,好好攒钱,等攒的钱够了,就去徐家把你闺女赎出来,你们母女两个守着地和宅子,再给大花招一个上门女婿,你这日子不也照样能过得很好吗?” 锦织娘的想法倒是不错,山桃知道,锦织娘两口子虽然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但他们二人对这三个孩子是真正的一视同仁,甚至还要偏疼锦织一点,总嚷嚷着要给锦织坐产招夫,怕锦织去了婆家受欺负,招一个上门女婿,守着他们过日子,那上门女婿也就不敢欺负锦织了。 锦织娘自己是这样的人,就大概以为全天下当娘的都跟她一个想法。 殊不知有些做父母的,根本就不是真正地爱自己的子女。 在大柱娘看来,钱大花姊妹几个就是赔钱货,嫁人之前,最好每天不吃饭,没日没夜地干活儿挣钱,把钱攒下来给大柱二柱两个人花。 等到了嫁人的时候,再把她们三个卖个好价钱,收的银钱就给大柱二柱两个儿子娶媳妇。 什么坐产招夫的话,大柱娘根本就没想过。 她心里根本就没将钱大花当成一个人。 果不其然,锦织娘才说完,她就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闺女又不是自家的人,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闺女算个啥?招个上门女婿也没用,闺女只要成亲了,就不听话了,我养一个闺女,还不如养一头猪呢。” 这话把锦织娘气得不行,她忙问王麻子:“王道长,你赶紧说说吧,能有什么法子镇住傻大柱,可别叫他身上的鬼魂儿跑了,再祸害咱们村里人。” 再无人肯搭理大柱娘。 王麻子眼珠子一转,看出了门道,就摸着胡须道:“这事倒也简单,把傻大柱绑起来,扔到后山上,十天之后再去看,若是傻大柱还活着,那就说明钱家姊妹俩的魂儿已经走了,人就可以接回来了。” 山桃一寻思,心说王麻子这个主意也够狠的。 后山那么大,还有吃人的畜牲呢,一般的人在后山待上十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更别提将傻大柱绑起来了,这不就是纯纯给畜牲喂饭吗? 赵五婶不大明白,蹙着眉头问王麻子:“傻大柱要是十天没死的话,那不就正好说明钱家姊妹的魂儿就在他身上吗?” “非也,非也,”王麻子摇头晃脑地掉书袋,“我已经给钱家姊妹下了七星阵,只要明日一早将四具棺材下葬,她们姊妹的魂魄就不能在外游离太久,否则,必定会魂飞魄散,且下葬之后过了七日,钱家姊妹必定会去投胎,但也不排除她们姊妹俩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害死傻大柱。” “所以我叫你们十天过后再去看傻大柱,要是死了,那就是钱家姊妹在魂飞魄散之际拉着傻大柱一块儿走了,若是没死,那就说明钱家姊妹已经投胎转世或者已经魂飞魄散了。” 众人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只有大柱娘在不停地哀嚎求饶,可却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赵五叔已经点了人手,要把傻大柱捆起来了。 而傻大柱还在拼命地往嘴里塞点心,似乎要把这一盆的点心都吃光。 山桃一直在盯着傻大柱看。 看得出来,傻大柱已经知道赵五叔等人接下来要对他做什么,可他却一点都不反抗,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装傻装到底了。 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会儿就坡下驴,说自己忽然之间不傻了,不行么? 之所以不说,应该是有更大的图谋吧? 山桃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跪在地上的大柱娘忽然拖着伤腿朝着她爬了过来:“山桃!婶子错了!婶子不该下毒害你!求你说个话吧,放过我家大柱吧!他可是个傻子,啥也不知道,啥也不会,把他绑着丢进后山十天,他就活不成了!” “山桃,你们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成日家在一块玩儿,我原先还想着把你许给大柱或者二柱呢,你的心就这么硬,你忍心看着大柱去送死吗!” 她不提这个事还好,一提起来,山桃就冷笑不已。 “从小一起长大,成日家在一块玩儿?婶子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是在一块玩儿来着?你家那几个孩子,哪一回见着我不欺负我?你心里跟明镜似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支使钱大花几个从我这儿要钱要零嘴了!” 自从听了钱二花临死之前的坦白,山桃一想起来,心口就气得慌。 钱家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她巴不得这些人去死呢。 再者,傻大柱有心要装傻,他心里必定藏着坏水。 若是他死了,山桃就不用时刻提防着了。 大柱娘有些心虚,更多的是不甘心:“你不能把这件事全怪在我家几个孩子身上!你咋不去怪你大姐!要不是你大姐带头,要不是你大姐撺掇着大柱几个人,大柱他们也不能欺负你呀!要是为了这个就要我家大柱的命,那你大姐为啥还活着?” 山桃被气笑了。 “婶子,你讲不讲道理?傻大柱要被绑起来扔进后山,可不是因为他小时候欺负我,是因为他中邪了,你那两个闺女要借了他的手祸害我们一个村子的人,大家伙这才没有办法,要把他扔进后山的。” 山桃特地把“借了他的手祸害我们一个村子的人”这句话说得极重,院子里的一些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第四百五十四章 傻大柱露馅 山桃这么说是有目的的。 王麻子刚刚只是说,钱家姊妹的魂儿附身在傻大柱身上,想要作妖。 山桃就顺着王麻子的意思,却特地夸大了钱家姊妹的危害。 借着傻大柱的手祸害一个村子的人…… 众人听了这个话,心里肯定得犯嘀咕。 就算傻大柱真的活下来了,他们也会多多提防傻大柱,但凡傻大柱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就得被绑起来扔进火堆里。 坐在石桌边上的傻大柱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山桃一眼,嘴角还挂着一抹极其冷的笑容。 山桃并没有看到,她在跟大柱娘说话呢。 可傻大柱忘了,现在他就是这个院子里的焦点,山桃不看他,不代表别人不看他。 锦织娘和赵五婶就同时惊呼:“快看傻大柱!” 王素芬的反应更快,丢了擀面杖就将山桃拉在了身后:“娘,傻大柱不对劲,他是想害咱们桃儿!” 关于琇莹看出傻大柱是在装傻这件事,山桃只告诉了贾老太一个人,因此在王素芬看来,傻大柱现在这个状况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中了邪。 纵使王素芬不信这个,但事关山桃安危,她也不得不信了。 众人都被她们几个人的叫声吓了一跳,赵五叔率先沉着脸呵斥赵五婶:“瞎嚷嚷啥?傻大柱又咋啦?” 傻大柱早就恢复成那一副没心没肺的傻模样。 他面前的点心盘子都空了,茶水也叫他灌进了肚子。 吃饱喝足,他甚至还打了个饱嗝儿。 “他……”赵五婶吓得说不出话来,就扯着锦织娘直比划。 锦织娘胆子稍微大一些,就只好代替她说:“刚刚傻大柱盯着山桃,笑得可瘆人了,四嫂,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王素芬什么都不用说,光是她现在这副母鸡护崽的架势,众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还傻愣着干啥!”贾老太跳起来拍了拍大腿,“这畜牲已经盯上了我们家桃儿,赵五啊,你们赶紧把这畜牲扔到后山去,晚了,他可就祸害人了,今儿个是我家桃儿,明儿个还不知道是村里的谁呢!” 山桃低头抿唇。 她奶跟她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她故意把这件事说得严重一点,叫村里人惧怕厌恶傻大柱,贾老太立刻就明白了,口口声声提醒众人,傻大柱要开始祸害村里人了。 王麻子也是个妙人,忙高声附和:“贾老太说得对!这成了厉鬼,就不讲道理了,不管是谁,只要被这厉鬼瞧见了,她就得把这个人害了,大家伙赶紧照着我说的去做,要是入夜时分没把傻大柱扔进后山,厉鬼就得出来祸害全村人了!” 这还了得! 大家伙慌了手脚,三大爷立马就撒丫子跑出去喊人,那些原本在分钱的张家人本来守在贾家门口看热闹,一听这个话,立马就蹿进来好几个人,把傻大柱死死地按在地上。 傻大柱眉心一皱,张嘴刚要喊,一块抹布就塞进了他的嘴巴中。 他抬眼一瞧,山桃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就晃进了他的眸中。 “听说厉鬼会说些谎话来哄人呢,还是把傻大柱的嘴巴给堵上吧,省得傻大柱一会儿说出些妖言妖语。” 没人在乎这个细节,大家都怕得要死,要是可以的话,估摸着众人当场就能把傻大柱给打死。 傻大柱嘴巴被堵上了,身上又压了十几个大汉子,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 三大爷和赵五叔还特地检查了一下,确保傻大柱身上的绳子足够结实,才叫人把傻大柱抬走了。 众人一窝蜂地出了贾家,直奔后山而去。 赵五叔落在最后头,他很歉疚地朝着王素芬叹气:“四嫂,你看今儿个这个事闹的,我本来是想给你们家讨个公道,让大柱娘把这么多年讹诈你们家的钱吐出来,再给山桃要个说法,结果没想到闹成这样了。” 王素芬依旧在护着山桃,她只盼着这些人都赶紧走,莫要再来一个人想要害她的山桃:“不妨事的,不过就是钱而已,你去忙你的吧,我们等你四哥回来了,便要回到镇子上去住,兴许往后一年也不见得回来几次,什么公道不公道的,就这样吧。” 大柱娘还趴在地上号啕大哭,哭她的命苦,哭傻大柱无辜,哭老天爷瞎了眼,听着怪不舒服的。 贾老太就朝着她努努嘴:“赵五,你叫几个人把她弄走,要哭丧,回自己家哭去,赖在我家干啥?这不是给我家添晦气么?” 赵五叔忙应了一声好,朝着外头一招呼,就进来几个看热闹的婆娘,拖着大柱娘就走了,也没管大柱娘那条伤腿,疼得大柱娘都忘了傻大柱,一个劲儿地喊痛死她了。 “可算是把这个事给了了,”贾老太瞅了瞅桌子上那个空的点心盘子和那把茶壶,一脸嫌弃,“素芬,一会把这些东西都扔了,沾了那个傻子的口水,看着就恶心,咱们家也不缺这些东西。” 山桃忙道:“奶,这可不是咱们家的,这是三娘子和李管事搬过来的时候置办的,你得问问三娘子的意思。” “扔!” 三娘很豪气地挥挥手:“我看着也够恶心的,不就一个盘子一把茶壶嘛,扔了就扔了,用着心里还犯嘀咕呢。” 照庆则直接跑出来,拿起盘子和茶壶往外走:“我去扔!我在屋里坐着都看不下去了,那可真是一家子无赖,以后咱们可别叫他们上咱家来了,明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傻子,还带来咱家干嘛?不能关在自己家里么?既然带来了,就该好好看着,当别人家的东西不是东西呀!瞧那个傻子吃得那个邋遢样,叫人恶心得都吃不下饭去。” 这个话就有些刻薄了。 不过山桃也没说照庆,反正她对傻大柱同情不起来。 “你吃不下饭吗?那一会儿我们吃饺子的时候,你可别说嘴馋。” 山桃跺了跺脚:“桃儿姐,我是在为你说话呢!你怎么能这样!” 一句话还没说完,南风就回来了。 “姐,你瞧我带回来了啥!” 第四百五十五章 管善的兄弟 南风这么一喊,众人都看向了他。 他乐呵呵地从大车上跳下来,回身从车里掏出两只五彩斑斓的野鸡。 山桃便有些失望。 还以为时安哥会叫南风捎来什么东西呢,原来只是两只野鸡。 贾老太倒是很高兴:“南风,这是你抓的吧?哎呦,还是活的呢。” 南风笑着摆手:“这可不是我抓的。” 他扫了一眼山桃:“这是我那个姐夫抓的。” 他这番话把一众人都弄糊涂了。 “什么姐夫,你哪儿来的姐夫?” 南风笑着朝山桃努努嘴:“我姐的男人啊,我难道不得喊一声姐夫吗?” 山桃怔了怔,猛然回过神:“你又见着时安哥了?他们肯放你上山?” 不是说把山都封了吗? 南风又怎么能上山的? “我们一行人是在山脚下碰面的,我们才把饭菜撤下来,就碰见姐夫了,姐夫和大舅正领着人巡山呢,正好将金小哥他们接到山上去。” 一听说王登云也还好好的,王素芬的神色又放松了一些:“人都好好的便好,你也累着了,赶紧把车赶到后院,进屋洗洗手换换衣裳,等莹莹回来了,咱们就吃饭。” 南风身形一顿:“大姑娘去哪儿了?” 山桃知道琇莹便是他的命,若是见不到琇莹,他什么都干不成。 正好,山桃心里也在惦记着琇莹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琇莹还不回来,不会是在芦苇荡出事了吧。 山桃心里着急,干脆拽着南风往外走。 王素芬连忙追上来:“桃儿,你们姐弟俩去哪儿?” “娘,你先回去吧,我和南风去芦苇荡找找莹莹。” “急啥,你五叔不是叫人去找了吗?” 正是因为叫人去找了,山桃才着急。 好几个人去了大半天,到现在一个都没回来,山桃就怕出事了。 南风好歹会功夫,叫上南风一块儿去,有个什么事,南风也能应付。 两个人一阵风一样往芦苇荡而去,路上就看到去找琇莹的人。 隔着老远,那些人就直呼山桃:“山桃,不好了,你家小姑不见了!” “我们把芦苇荡找遍了,太深的地方没敢进去,在外头喊了一圈不见人,你家小姑要么是掉进了水塘里,要么就是被拐子拐走了,我们正要回村喊人呢。” 一句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南风便身形一动,山桃赶忙抓住他:“莫要急,你现在施展功夫,岂不是暴露了身份?芦苇荡就在眼前了,跑着去吧。” 南风“嗯”了一声,果真埋头往芦苇荡跑去。 山桃跟那几个人打了一声招呼,也忙追了上去。 日头就要落山了,芦苇荡中静悄悄的,偶尔听见一阵扑棱棱的声音,那是归巢的鸟儿在扇动着翅膀。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芦苇,却不见一个人影。 “莹莹!” 山桃心里慌张,一走进芦苇荡就开始喊。 南风则沉着脸,一路往芦苇荡最深处而去。 山桃怕跟他走散了,只好追在他身后。 眼瞅着已经走到最深处,双脚都陷在泥坑里了,还没有见到人,二人就越发着急。 “姐,你确定她是来了芦苇荡吗?” 山桃还真被问住了。 她只记得琇莹说过,想要一个人往芦苇荡来瞧瞧,就想当然地以为琇莹来芦苇荡了。 可除了芦苇荡,琇莹还能去哪儿? 青山寨的石洞中,琇莹拄着拐杖,静静地坐在大石头上。 洞口一个男人正把玩着一把小刀。 那小刀的刀刃极其薄,在夕阳光照下,闪着点点寒芒。 “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琇莹不耐烦地用拐杖在地上划来划去。 “你把我抓到这里来,到底想要怎么样?这青山寨又不是没人,你站在那里,就不怕被经过的人看到?” 黑衣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不认识。” “你撒谎。” 男人收好刀,大步流星走到琇莹跟前,攥住了琇莹的脸。 “你一定认识我,你记住了,我叫裴度春,我有个兄弟,叫管善,死在你的死士手上,这镇子上最近总有我这样的人消失,都是你的死士做的吧?” 琇莹依旧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度春冷笑两声:“郡主这般聪明,又何必装糊涂?你放心,我只找你的死士报我兄弟的仇,至于其他人,他们是韩秀的人,并非是英王的人,死了就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琇莹也跟着笑了两声:“那你这个人还挺仗义的,哦,我想起你那个兄弟了,从前只知道他姓管,不知道他叫什么,现在知道了,管善,名为善,人却不行善事,因作恶太多,遭了天谴,这才被老天爷收走了命。” “你若是想给你兄弟收尸,就赶紧去镇上的义庄,他死了有些时候了,若是再不去,看守义庄的老头儿就得把他烧了,到时候你便是想收尸,也无尸可收了。” 裴度春手上的力气骤然加大,琇莹便痛哼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方才伶牙俐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痛!” 琇莹忍痛讥笑:“伶牙俐齿之时,痛的又不是我,痛的是你呀。” “还敢胡说!” 裴度春瞥了一眼琇莹的腿,忽然松开手,蹲下身撩起了琇莹的裙子。 “你做什么!” “你怕什么!”裴度春猛然将琇莹压在身下,“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叫我看一下你的腿伤,你倒怕成这样子?”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看我的腿伤!” 琇莹捂住了裙子,慢慢往后退。 她方才被抓过来时,弄伤了自己的腿,襦裙上已经沾染了大片血迹,稍微动一动,便痛得直吸冷气。 “你应当知道,我哥哥是秀水镇有名的屠户孙时安,你要是敢动我分毫,他绝不会放过你!” 裴度春冷笑:“你不会以为我要将你如何吧?你放心,我裴度春虽然杀人无数,却从不干这种事情,何况你才十二岁,不过是毛丫头一个,玩起来有什么趣!叫我看看你的腿!” “不用你管!” 琇莹举起拐杖护在了胸前。 “枉你还自称好汉呢,却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哄我过来,现在装什么好人!有功夫看我,还不如去看看那个小孩如何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两个小孩不见了 琇莹是被人哄出门的。 她本来在贾家院子里,一个小孩招手叫她。 那小孩说张家有户人家没来领钱,因家中有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和大肚婆,所以没一个人来领的,让他这个小孩来讨钱。 几百文钱而已,琇莹没放在心上,就想掏出钱给这个小孩。 可小孩却生气了,说自己不是为了这把钱来的。 他拉着琇莹,非要琇莹自己去给钱,免得琇莹怀疑他贪了钱。 琇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可小孩一直在闹腾,琇莹就跟着小孩走了。 寻思着张家就在村子里,去去便回来了。 哪里知道这小孩走着走着,竟然将琇莹往河边带。 琇莹当即就知道不妙,转身欲走,裴度春忽地从斜刺里冲出来,一把劈晕小孩,捂着琇莹的嘴,将琇莹掳到青山寨的山洞里。 恰巧,这山洞便是应老头儿家旁边的那个山洞,琇莹之前来过的。 即便是来过也没法子,青山寨的人都忌讳应老头儿家被人灭了门,轻易不从这里走,宁愿绕远路,从浅滩那边过河。 甚至最近都在筹划着再建一座桥,不从应老头儿家这边走了。 所以琇莹就算大声喊救命,也不见得有人会听见。 何况,只要她一喊,裴度春的刀就会飞过来。 “你这种养在王府中的小郡主,也会担心一个村里的孩子?” 裴度春黑着脸哼了一声。 “放心,我不会要一个孩子的命,那孩子也是个傻子,我只给了他一锭银子,他就愿意干这种丧良心的事情,我敢跟你打赌,就算他醒了,也绝不会供出我来。” 琇莹无奈叹气:“你的意思是,我今日就要被困死在这山洞里了?” “非也,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我抓你,不过是想引你的死士出来,我说过了,我要为我的兄弟报仇。” 他说完这句话,就重新走到了洞口。 外头的光亮一点点地暗淡下去,很快,天就彻底黑了。 山洞里没有生火,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琇莹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贴着洞壁,缓缓地往外挪着步子。 “郡主,你还是省省吧,我又不是聋子。” 裴度春冷笑了两声。 “你本来就有腿伤,方才又伤了膝盖,想必很疼吧?我要是你,就坐着休养生息了,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 琇莹依旧往外挪着:“你管我要做什么呢,这洞口只有一个,你跟看门神一样守在这里,我哪里还有机会逃出去?我只不过是怕黑,想往有光亮的地方走一走罢了。” “你怕黑?” 裴度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笑了几声。 “你连死都不怕,竟然怕黑?小郡主,你莫要哄我了,我劝你还是省一省力气吧,有什么花招,留着等见到你的死士再使唤。” 琇莹没吭声,摸着洞壁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洞口处。 裴度春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不远处就响起了一片喊声。 仔细一听,似乎是在喊孙琇莹。 琇莹没听错,山桃和南风从芦苇荡出来,就碰上王素芬和三娘领着一群村里人找过来。 众人一合计,就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在芦苇荡附近找,一路就在村子里找。 山桃和南风就跟着王素芬等人在村里找。 找着找着,张虎头的婆娘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你们可曾看见我家小磨盘?” 众人都说没看见。 虎头婆娘就拍着大腿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好啊!这孩子从下晌就不见了人影,直到现在还没瞅见人呢,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赵五啊,你是咱们村的村长,你可得给帮个忙啊!” 琇莹不见了,小磨盘也不见了,村里丢了两个孩子,这事情就严重多了。 锦织娘便战战兢兢地道:“五哥,你说,会不会是钱家姊妹的鬼魂儿在作祟?” “别胡说!”赵五叔凶了一句,“王麻子不是说了么,钱家姊妹的魂儿正附在傻大柱身上呢,三哥他们已经把傻大柱捆着往后山去了,估摸着这会儿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即便是真的有鬼魂儿,那鬼魂儿离这儿这么远,怎么可能会作祟?” 这种事情都是宁可信其有的,锦织娘一点出来,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就直念阿弥陀佛。 还有些有孩子的人家急急忙忙往家跑,想着看看自己家的孩子还在不在。 忽地有个小孩儿哭了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小孩儿的娘忙抱着小孩儿哄,可小孩儿却哭个不住:“我看见小磨盘了,他准是被鬼魂儿勾走了,他还把孙家的小菩萨也给勾走了。” 因琇莹发了很多钱,一些张家人就喊琇莹小菩萨,张家的小孩子们自然有样学样,都喊起小菩萨。 “别胡说!”那小孩儿的娘慌里慌张地去捂住小孩儿的嘴,“你啥也没看见,听见没?也别说出来,不然,叫厉鬼听见了,下一个就要来找你了。” 小孩儿吓得一哆嗦,果真不敢再说下去。 山桃便怒了,一把推开那个小孩儿的娘,拉着小孩儿的手,柔声问道:“你莫要害怕,这世上本没有厉鬼,就算有,厉鬼也不会找小孩儿,她们找的是钱家,跟你不相干的,你下晌都看见什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小孩儿呜呜咽咽地哭着,任凭山桃怎么问,就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山桃只好叫照庆:“去拿些点心来。” 小孩子嘴馋,一见到点心,眼睛就好像粘在点心上了一样,山桃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下晌有个穿着黑衣裳的男人找到小磨盘,给了小磨盘一块银子,小磨盘还给我们看过呢,那个男人让小磨盘把孙家的小菩萨叫出来,引到河边去,说会再给小磨盘一锭银子,我就知道这么多。” 穿黑衣裳的男人? 山桃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却不敢确认,转头看向南风,南风已经往河边去了。 她只好又问那个小孩儿:“你可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脸上有没有瘢痕?” 小孩儿摇摇头:“我见了他的脸,一转眼就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山桃如坠冰窟。 果然! 果然是那群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给你一个机会 “娘呀,这肯定是厉鬼啊!” 锦织娘已经叫了出来。 “见了那人的脸,转头却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这不是厉鬼是什么?” 众人都慌了神,一个个的脸色白得要命,比厉鬼还吓人。 小孩儿的娘也害怕了,她一把抓住小孩儿,厉声呵斥:“你快说,你是在编瞎话!要真有这样的事,你为什么回家的时候不跟我说?” 小孩儿哇的一声又哭了。 “我没编瞎话!小雀儿他们都看见了!不信,你们问小雀儿!” 赵五叔忙叫各家各户回去把自己家的孩子领出来,问问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很快,小孩子们就聚成了一堆,本来一个个都不想说,被各自的大人一吓唬,就都说了实话。 小雀儿还哭呢:“他原来是想找我的,我刚要答应,小磨盘就把银子抢走了。” 小雀儿的娘先搂着小雀儿喊了一声阿弥陀佛:“雀儿啊,幸亏你没拿那一锭银子啊,以后可千万记住了,别人无缘无故给你钱,咱们可不能要。” 小雀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稍微大一些,知道些道理,就开口道:“我觉得那个人不是个鬼,我看见他有影子了,他就是长得叫人容易记不清他的脸,娘,你说他是不是个拐子啊?孙家的小菩萨长得好看,又有钱,把小菩萨拐走了,能卖很多钱吧?” 小雀儿这么一说,大家伙都缓过神来。 还别说,真有可能是拐子。 赵五叔就催促着大家往河边去:“不管怎么说,先找到孩子要紧,他带着两个孩子呢,那么显眼,一定会有人看见的,他走不远!” 众人忙打起火把往河边跑,迎面瞅见南风抱了个小孩正往这边跑。 虎头婆娘一眼认出是自己的儿子,连忙哭天喊地地迎上去:“哎呀,我的小磨盘,怎么满头都是血啊!” 南风脸色凝重:“他被人打晕过去了,就扔在河边,你们赶紧把他送到镇上看大夫,迟了,怕是就救不活了。” 虎头婆娘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赵五叔连忙分出几个人,将这娘儿俩送到镇上去,又到处找张虎头。 “他人去哪儿了!” 知道内情的张家人叹了口气:“他白日里挨了一顿打,气得不行,搜罗了家里的钱,和张银根一块,去镇子上吃酒了。” 山桃忍不住冷笑,这种男人要来有什么用! 成日家只知道喝酒,喝醉了便回到家中打婆娘孩子,一点钱都不挣,反而还要搜刮家里的钱,遇到事了找不到人,还不如死了呢。 最起码,这种男人死了,家里还能有个清净。 山桃便又想起张春兰姐弟俩,以前只觉得这姐弟俩心倒是够硬的。 现在却觉得张春兰姐弟做的对,幸亏张老狗死了,不然,后头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找到了小磨盘,却没见到琇莹,众人就继续往河边去。 南风则要往青山寨去找。 “我是在桥边的草丛里发现小磨盘的,我想,他们大概是过了桥。” 这话,南风是专门对山桃一个人说的。 “若真的是那群人,不可能只有一个人,除非,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人带着小郡主,是走不远的,姐,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藏身的地方吗?” 山桃一下子就想到了青山寨的那些石洞。 “还真有,青山寨周边有好多不用了的石洞,先前你们说的那两个人就躲在其中一个石洞中!” 话音才落,走在最前头的王素芬就大叫了一声:“桃儿,你快来瞧,这是不是血!” 山桃心里一紧,连忙跟着南风冲到了王素芬身边。 晃动的火把照射下,地上果然见到几滴血,再往前走几步,还看到一块碎布。 山桃一眼就认出那是琇莹裙子上的。 琇莹果真就在青山寨! 有了线索,大家再不停留,直奔青山寨而来。 晃动的火把越来越近,裴度春的眉头就拧得越来越紧。 “我听闻燕地的千城郡主心地良善,爱民如子,有燕王之风,想必小郡主也不想看到这么多无辜百姓为你送死吧?” 琇莹轻声笑了笑:“你不会杀他们的,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哦?小郡主先前不是还骂我恶贯满盈,连个小孩儿都不放过么?现在又说我是个好人了?小郡主可真是善变呢。” 琇莹并不理会裴度春的阴阳怪气:“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你和管善为什么要离开韩秀?既然离开了韩秀,又为什么不回到英王身边?你们是英王的暗卫,按理说,该一心为英王效忠,如今你却游离在外,这算什么?难不成,你已经舍弃英王了?” 裴度春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小郡主说错了,并非是我舍弃了英王,是英王先舍弃了我们兄弟二人。” 他越说越气,竟一拳砸向了洞壁:“都是韩秀那个小人作祟!我们兄弟二人发现他总为难于你,便暗自查了下去,刚查出一点眉目,他竟然向英王发密信,反而诬告我们兄弟二人是荆州王的人,英王一怒之下,就派人追杀我们,不然,以你那个死士的功夫,怕是还伤不了我们!” 琇莹怔了怔,随即就捂着嘴娇笑。 “你笑什么!” 琇莹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我是笑我那位王叔可真蠢啊,被人挑拨两句,就舍弃了自己的暗卫,转而去信一个半路投靠而来的幕僚,怪不得荆州王会叫他背黑锅呢。” 裴度春脸色一变:“小郡主的意思是,燕王府的惨案,幕后之人竟然是荆州王?” 琇莹面色冰冷,她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火把,轻声呢喃:“裴度春,我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做我的人,你可愿意?” “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想建功立业吗?你真的想一辈子暗无天日地活着,如同一个见不得光的鬼魂?跟着我,助我为燕王府的冤魂洗刷冤屈,你将会得到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将来堂堂正正地走到我王叔面前,告诉他,是他错了,这样的机会,你当真就一点都不心动么?”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人找到了 南风已经冲过了桥,山桃紧随其后。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喘得胸口火辣辣的疼。 可眼下顾不得这些。 如今山桃满脑子想的都是琇莹千万不能出事。 孙时安临走之前,把琇莹和这个家都交给了她,眼瞅着孙时安就要回来了,若是琇莹在这个时候出事,她有何脸面去面对时安哥? 都怪她,只顾着注意傻大柱,就忘记要看顾琇莹。 早知如此,她应该时时刻刻把琇莹牵劳,最好绑在身上。 一面想,山桃的眼圈儿就红了。 心里一个劲儿地求着漫天神佛,保佑琇莹平平安安,若是琇莹能平安归来,以后贾老太给老君庙银子,她就再也不挑刺了。 众人正往青山寨跑着,就听到琇莹在前头大声喊:“嫂嫂!姨妈!救命呀!” 一听琇莹的喊声,山桃就长舒一口气。 能喊出来,就说明人没事。 跑在最前头的南风也明显身形一顿,看来他跟山桃想的一样,都知道琇莹没事了。 琇莹就趴在应家旁边的那个山洞口,小脸脏兮兮的,一看便知道是遭了大罪。 众人忙将她围住,山桃扶她坐起来,才发现她的裙子上全是血。 “这是怎么了?可伤到哪儿了?” 琇莹忽地倚进了山桃的怀中,抽抽噎噎地哭着:“嫂嫂,有个拐子要把我拐走卖了,他抓了我和另外一个小孩,本来想再去抓小孩的,结果听到你们在找我,就没再去,他还想拐走我,我跪着求他,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他才跑了。” 她指着外头哭道:“人刚走,你们快去追,说不定还能追得上呢。” 村里进了个拐子,还差点把两个孩子拐走,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赵五叔立马叫人顺着琇莹指的方向去追,又亲自去找青山寨的村长,想商量商量这事用个什么章程。 人找到了,跟着来找人的妇人们都安心起来,纷纷问琇莹腿上的伤要不要紧。 赵五婶提议立马去镇上的药堂。 琇莹忙说不用:“我的腿没事,就是跑的时候擦破了点皮。” 众人都不信。 她裙子上染了那么多的血,这可不是单纯擦破点皮这么简单。 山桃等不及,瞅着山洞口没有男人,就干脆蹲下来,撩起琇莹的裙子,仔细一瞅,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琇莹左腿膝盖处碰破了好大一条口子,想来是被石头划的。 “这怎么行呢,得赶紧去药堂啊,”山桃急得直喊南风,“南风怎么也跟着去追拐子了,南风!快回来!赶着大车将莹莹送回镇子上去!” “嫂嫂,真的没事,”琇莹拽住了山桃,“咱们家中有药,给我上点药就好了。” 王素芬和锦织娘等人仔细瞧了瞧琇莹的伤口,也跟着劝道:“罢了罢了,桃儿,我看莹莹这个伤瞧着可怖,其实并没有伤到骨头,赶紧把莹莹背回家,上点药,这些天仔细别让她碰水,可千万别留下疤痕。” 琇莹一再坚持,山桃只好随了她。 回到家中,贾老太早就等得望眼欲穿了。 照庆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瞅见琇莹裙子上的血,就差点软倒:“都是我不好,莹莹,我应该时刻跟你在一起的……” 琇莹笑着安慰她:“这怎么能怪你呢?拐子要拐了我去,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和我在一块,说不定那拐子连你也拐走了呢。” 等处理好伤口,赵五叔等人也回来了。 “青山寨的废弃石洞实在是太多了,那人不知道躲在哪个石洞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琇莹,你可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 琇莹摇摇头:“天太黑,他又将我扔进山洞里,也不生火,我什么都没看见。” 赵五叔叹口气:“这可就麻烦了,只能提点大家伙这些日子小心防范,各家各户都得把自己的孩子看紧了,莫要叫拐子钻了空子。” 待赵五叔走了,南风就关紧了门,一家子人吃了一顿饺子,虽然饺子凉了,但琇莹有惊无险地回来了,大家伙反而觉得这凉了的饺子格外好吃。 一时饭毕,贾老太就开始吩咐家里的人。 “这几日钱家办流水席,山上又有山猪王,村里正是乱糟糟的时候,那拐子就趁机潜进咱们村里,不知道在哪儿猫着呢,咱们家里孩子多,又有些银钱,那拐子可不就盯上咱们家了?素芬,三娘子,你们两个辛苦一些,若是要去买菜买肉,就叫南风陪着你们去,我老太婆就哪儿也不去了,有我守在门口,谅那拐子也不敢再来。” 山桃忙道:“奶,还有我呢,我和你一块守着。” “不用你,”贾老太很嫌弃地摆摆手,“你当那拐子只拐小孩呀?拐子要拐人,啥人不拐?你娘,三娘子,还有你,都能拐走卖钱呢,就连南风这个半大孩子,拐子都会拐,谁叫他生得好看?咱们家里,也就只有我这个老太婆,拐走了没什么用,还得多费一份口粮,那拐子才看不上。” 这不是变相把她圈禁在家中了么? 山桃不乐意,眼巴巴地看着王素芬,指望着王素芬说两句话。 王素芬这回却坚决站在贾老太这边:“你奶说得对,你爹他们还在山上,不知要过几日才能回来,眼瞅着就要过端午了,端午赛龙舟,连县城里的人都会来咱们镇子上,这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人,那拐子不就趁着这个时候来拐人了?多防备着一些,没坏处。” 王素芬都这么说了,山桃也只好作罢。 夜里和琇莹躺在一铺炕上,山桃忍不住好奇心,戳了戳琇莹:“莹莹,今日那个人,果真是拐子吗?” 琇莹笑道:“嫂嫂心里跟明镜似的,还问我这个。” 果然不是拐子。 山桃忙问:“那这人可是你的人?” 如若不然,也不会这般轻易地放走琇莹了。 “先前不是,现在是了。”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山桃正要再问仔细一些,琇莹忽然开口道:“说起来,这个人嫂嫂也认识的。” 她也认识? 山桃蹙眉一想,登时就浑身冒冷汗。 是他! “莹莹,难道他还没死?” 第四百五十九章 流水席 “嫂嫂想错人了,”琇莹摇头笑道,“不是那姓管的,是另外一个。” 山桃便想起了总和姓管的待在一起的那个黑衣人。 “他叫裴度春,是给他兄弟管善报仇来的。” 琇莹低声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到后来,山桃都起了一身的冷汗。 “他就这么答应了?” “要不然呢?他现在被英王厌弃,又遭人追杀,如同游魂一般,只能背着人活着,我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重新做人的机会,他现在别无选择,我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这种朝堂上的事情,山桃是半点都听不懂。 她只担心裴度春会回来寻仇。 “南风杀了管善,他就这么不管了?莹莹,他会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你的面答应得好好的,等回过头来,又借机寻仇,去找南风的茬儿?” 琇莹摇头:“这倒不会,他一开始就不是真心来报仇的,倘若是真心,早就一刀结果了我,再等着南风找上门了,何必用这种手段来掳走我呢?” 比起这个,琇莹倒更担心小磨盘。 “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何了,裴度春下手倒够重的。” “小磨盘骗了你,你还惦记着他?” 琇莹叹了一口气:“民生多艰,一个小孩子能坏到哪儿去呢?他也不过是为了一些碎银而已。” 这话山桃可不敢苟同。 世上的坏小孩儿可多了。 隔壁钱家,贾秀莲,这些都是从小儿就一肚子坏水。 没经过的人自然能说一声他们还是孩子,像山桃这般,从小儿被欺负到大的,对这句还是孩子深恶痛绝。 孩子又如何? 孩子就能恶意欺负别的小孩子了么? 谁还不是打从孩子过来的。 不过琇莹情况又不一样,她是千娇百贵娇养着长大的,压根就没有小孩敢欺负她,这些作恶的小孩子,在她眼中,那就是万千黎民,是需要她去爱护的。 姑嫂两个都折腾了一天,彼此累得不行,哪怕是琇莹觉浅,这一晚上也睡得十分香甜。 可惜天未亮,隔壁又热闹起来了。 今日是真正要出殡的日子,被王麻子点了名的,说是八字硬的人,都早早地来钱家帮忙。 钱家东边空地上也早就支起了几口大锅,来帮忙做流水席的人早就来了,摘菜的摘菜,和面蒸馒头的蒸馒头,炖肉的炖肉,天还未亮,肉香就已经飘散开来。 熏得东屋的周士敦早早就起来了,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 贾老太也难得地早起。 歇了两晚上,贾老太的腰早就好了。 她跟三娘各自去灶房拿了大盆,领着周士敦,叫着南风,去空地上排队,等着吃流水席。 院子门一开,外头的喧嚣就彻底没了阻断,一股脑儿地涌进了贾家小院。 山桃实在是躺不住了,扭头瞧了一眼,琇莹还在睡,只是睡得很不安稳。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查看了琇莹的腿。 原先的那条伤腿,伤口早就结痂了,有些掉痂了的地方已经长出了白嫩嫩的新肉。 昨晚伤了的这条腿,乍一看,伤口十分骇人,但过了一晚上,上了药,那伤口就不怎么可怖了。 只是周围青青紫紫,看着还是有些严重。 估摸着要养几天了,搞不好,是真的会留疤的。 山桃就很犯愁。 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等得闲了,得叫她奶去老君庙给琇莹捐些香火钱。 再等着时安哥回来了,他们一家子去县城找个好一点的医馆,让大夫给琇莹看看腿,开个祛疤的膏药试试看。 这么小的孩子,留下疤痕多难看啊。 对面东厢房也开了窗,友福穿戴好了,正坐在大炕上朝山桃笑:“二姐!娘说要我早点起,要带我去外头吃大席!” 友福长胖了一些,一笑,圆圆脸上就露出两个笑涡,看着倒有些山桃的样子。 山桃便也冲他笑:“好呀,你等等二姐,咱们一块去。” 这一喊,琇莹也醒了。 眨眼功夫,除了照庆,全家都洗漱穿戴好了,准备出门吃大席了。 贾家因为离得近,所以出门晚,那些离得远的,早就拿着自家的大碗等在空地上了。 待贾家人出了门,空地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 三大爷正领着几个壮实小伙子在吆喝着,叫众人都排好队,莫要挤,饭菜管够,谁都能吃得上。 饭菜出锅,得叫帮忙抬棺材办丧事的人先吃饱,才能轮到村里人。 山桃怕琇莹吃不惯这个,就转过头轻声对琇莹道:“莹莹,你来瞧瞧就成了,一会儿回家嫂嫂给你另烧好吃的,咱们不吃这个。” 琇莹抿嘴笑道:“嫂嫂太小瞧我了,我之前从北地来秀水镇,一路上吃过的苦可多了,别说这样的菜了,便是没有吃的时候也有的,我才不怕这个呢,正好,我也从来没吃过村里的流水席,来尝尝鲜也是好的。” 山桃抿嘴笑,她家小姑子就是好养活,吃什么都不挑。 “那就行,一会儿你若是觉得不好吃,可别强迫自己,咱们家里有好的呢。” 琇莹刚点了点头,斜刺里就有个人冷笑:“有好吃的还来蹭这一顿流水席,怎么,你们是缺这一顿吃的吗!” 说话的是大柱娘。 她披散着头发,脸也没洗,眼角还夹着眼屎,看着跟疯子一样。 她说这句话也不是专门怼山桃的,而是对每个人说的。 有些脸皮薄的小媳妇,被她怼两句,就红着脸低着头,跟做贼一样,不敢再抬头看,甚至有的还想跑。 但更多的人是直接啐了回去。 “咋了?你家请全村人吃三天流水席,我们还不能来了?” “吃你家的流水席,是看得起你,你瞎嚷嚷啥?” “大柱娘,你死了男人,儿女也没了,以后不得指着村里人帮衬你啊!大大方方地请大家伙吃个流水席,大家伙还念你的情,你要是阴阳怪气的,以后遇上什么事,可就没人帮你了。” 大柱娘气不过,唰的站起来,掐着腰就开骂。 有人想跟她吵架,就被旁人劝住了:“罢了罢了,跟一个可怜人有什么好吵的?她五个儿女都死了,以后还不知道多惨呢。” 大柱娘立马就朝着那个人啐了过去:“呸!我儿子和我家大花还活着呢!” 人群中忽地有人嗤笑了一声。 第四百六十章 卖身钱 冷笑的是村里一直跟大柱娘不对付的张翠芝。 张翠芝是张家族里的姑奶奶,前些年丈夫没了,她被夫家所不容,就领着一双儿女回了清河村,依靠着娘家哥嫂过活。 她嫂子就是给山桃做过全福人的张大娘。 所幸张大娘两口子为人不错,对张翠芝这个小姑子更是好得挑不出理。 张翠芝也勤快,在兄嫂的帮助下,开了几亩地,盖起了房子,平日里纺线织布搓麻绳,样样都能来得,农闲时候,还会跟着村里男人去外头找帮闲的活儿干。 她一个寡妇过得很不容易,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儿子如今在县城里的裁缝铺做学徒,女儿已经定了亲,就等着明年嫁人了。 张翠芝跟大柱娘不对付,就是因为儿女的事。 早几年,张翠芝想跟大柱家结亲,她看中钱二花老实不多话,人能干,做的活计也鲜亮,就上门试探过几句,被大柱娘拿着大扫帚赶了出来。 大柱娘骂她儿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有钱娶什么婆娘。 气得张翠芝跟大柱娘当街打了一架。 村里人都诧异,以为张翠芝是家里穷,不肯出聘礼。 一问之下,才知道大柱娘跟张翠芝要五十两银子的聘银,且还没有嫁妆。 村里人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这哪里是娶婆娘啊,有这五十两银子,都能买好几个丫头回来伺候着了。 大柱娘不仅要银子要得凶,骂人也骂得狠。 她欺负张翠芝是个寡妇,把张翠芝和张翠芝的一双儿女骂得狗血喷头,张翠芝又打不过她,回家就生了一场大病。 张大娘两口子为小姑子抱不平,当晚就砸了钱家大门。 吓得钱家两口子爬墙过来,求贾老四出去说两句话。 贾老四碍着傻大柱的事,只好出面调停,这事才算过去。 但从此以后,张翠芝跟大柱娘之间的梁子就结下了。 今日看着大柱娘这般落魄,张翠芝可不就扬眉吐气了么。 大柱娘一看是张翠芝在冷笑,立马就卷起袖子冲过来:“张翠芝,你笑啥!” 张翠芝挑了挑下巴:“我笑话你遭了报应!当初你骂我儿子女儿是短命鬼,如今可都一一报应到你身上了,活该!” 眼瞅着两个人要打起来了,山桃赶忙护着琇莹往旁边挪了挪,一会儿打起来,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可千万别碰着琇莹。 因还没开席,众人就都端着碗盆看热闹。 贾老太和三娘更是站在看热闹的第一线,南风和周士敦也不遑多让,年龄小的友福看不见,扯着王素芬的袖子,嚷着叫王素芬抱。 南风就一把将友福扛在了肩头,逗得友福咯咯直笑。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大家伙甚至还在起哄,叫这两个人快打起来。 只有张大娘着急得去拉自己的小姑子:“翠芝,她是个糊涂人,你跟一个糊涂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你就看在她五个儿女都死了的份上,少说两句吧。” 先前大柱娘没听清,这会儿听清了,就大声喝问张大娘:“你等等!你们姑嫂俩都说我家大柱和大花没了,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我家好吗?我儿子福大命大,被拐子拐了都能跑回来,还能被一个后山困住?” “大花就更不用说了,她现在在徐相公家做丫头,那日徐相公还特地带着她回来了一趟,可见徐相公有多看重她!你们张嘴就造谣,说大花死了,这不是往徐相公身上泼脏水么?” 她一眼瞅见山桃,就指着山桃道:“徐相公的小姨子就站在这儿,你们当着他小姨子的面,骂徐相公,当真不怕徐相公当了大官儿之后找你们算账吗?哼,等徐相公考上了秀才,你们家的地休想挂在徐相公的名下!” 张翠芝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 “挂在他名下,不就是为了少交点税,可少交的那点钱,不也要给他?呸!老娘可不稀罕省这点仨瓜俩枣的!再说了,徐相公这回没考上,你不知道?还为徐相公说话呢,你算老几!” 张翠芝也指着山桃道:“人家徐相公正经的小姨子就站在这儿呢,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瞎咧咧啥!” 山桃很无语,是她站得太靠前了吗? 怎么这两个人都指着她说话,明明她奶她娘也都在啊。 张翠芝还在巴巴地说个不停。 “你以为你家大花是个什么好东西么!明着是去给徐家做丫头,实际上伺候人都伺候到徐相公的炕头上了!也就是贾家的秀莲大度,不然,早就把你家大花给撵回来了,你去镇子上打听打听,谁家丫头爹娘死了,主家会亲自跑一趟的?你还美上了呢!” “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徐相公跑这一趟?实话告诉你吧,徐相公把你家大花卖了,眼下你家大花还不知道在哪条花船上陪男人吃酒呢!” 看四周人的表情,明显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山桃就下意识地看了三娘一眼,心说三娘传话的本事还挺厉害,这才多久啊,这闲话就传遍了全村。 大柱娘自然不肯相信:“你胡说!徐相公对我家大花那么好,为啥要把她卖到花船上去!既然要卖,为啥又要带着她来看我?再者,他卖了大花,咋不跟我说一声?最起码得分一半的钱给我吧?” 众人登时就无话可说了。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娘,自己的女儿被卖到花船上任人糟蹋,亲娘不说心疼得哭天抢地,竟惦记起女儿的卖身钱。 这把张翠芝都弄得不知道说啥好了。 正赶上前面空地的人吆喝着,叫大家伙拿着盆往前走,要开始舀菜了,张翠芝就趁机往前头站去,不搭理大柱娘了。 大家伙都只顾着看前头空地上的几口大锅,没人再搭理大柱娘。 山桃就悄悄地离了人群,瞅着四下无人注意,凑到了大柱娘的跟前。 “婶儿,你想不想要钱?” 大柱娘猛然抬头,冷冷地瞪着山桃:“咋的,你有法子?” 山桃莞尔一笑:“婶子算是问对人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支招 大柱娘一脸不相信:“你们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能给我支什么招?别不是又要坑我吧?” 大概是跟贾家撕破脸了,大柱娘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改先前奉承贾家人的嘴脸,对贾家人没有个好脸色。 山桃不在乎,她抿嘴笑道:“婶子,你现在手头没有钱,大柱又被扔在后山中,十天之后若是人没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人还活着,婶子不得赚钱养他给他娶媳妇儿?没有钱哪行呀,我这个法子,包管婶子你能拿到钱,单只看婶子你愿不愿意听我的了。” 大柱娘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山桃一说起钱,她的眼睛就发亮。 思虑半天,到底还是顶不住钱的诱惑,撇着嘴问山桃:“你有啥好主意,说出来听听,咱们可事先说好,你要是想坑害我,那就离我远点,再者,要是我按照你说的法子真的拿到了银子,你可不许跟我抢。” “婶子放心,婶子拿的是辛苦钱,我哪能跟婶子要钱啊。” 大柱娘冷哼了一声:“也是,你现在家里又有丫头又有管事的,一个屠户娘子,倒装得跟秀才娘子似的,你们家也不缺这点钱,不然,哪能养出一个成天撒钱的小姑子呢。” 山桃由着她阴阳怪气,大柱娘心里有气,那就叫人家把气撒出来呗。 被阴阳怪气两句,身上又不会掉下一块肉。 等大柱娘说够了,山桃才笑眯眯地道:“我大姐夫把钱大花卖到花船上去了,估摸着能卖些钱,婶子何不跟他要去?他一个读书人,又在镇上书院读书,最是好脸面,他若是不肯给,婶子就坐在书院门口大闹,你看他给不给。” 大柱娘早就想去跟徐光宗要钱大花的卖身钱了,但却不敢,现在山桃也怂恿她去,她心里就有了点底气,可仍旧很犹豫。 “这能行吗?” 山桃笑道:“肯定能行!婶子只管去就是了,他手里可有不少钱呢,还有我大姐的嫁妆,这么些年徐家母子手头也攒了些钱,婶子一去闹腾,不要到这个数,就别回来。” 山桃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 大柱娘立马咋舌:“三百两?” 山桃一下子没撑住,笑出了声:“我的娘呀,婶子你还真敢想,大花姐这个人都卖不到三百两,你张口就敢跟我大姐夫要三百两?” 大柱娘讪讪地笑了:“这不是手头缺钱么,要真能要来三百两,山桃,我分你二十两。” 这会儿又不骂山桃了。 山桃心里冷笑,大柱娘这个人说的话可不能信。 再者,她现在手头已经不缺钱了,可瞧不上这二十两银子。 “婶子,你自己凭本事要来的钱,那就是你的,要来多少,你都拿着,不用给我,我只求着婶子一件事,不管谁问你,你都说是你自己的主意,可不能供出我来,你若是答应了,我明儿个就叫我家表弟赶着大车送你去镇子上,再给你些钱买干粮吃,你就在镇子上住着,我大姐夫不给你钱,你就别回来。” 大柱娘忙道:“行,我听你的!” 为以防万一,山桃还是加上了几句话:“婶子,咱们丑话说到前头,你若是供出我来,我可不饶你,婶子知道我男人是做什么的,我男人要是发起火来,婶子,你连村里的这房子和地都保不住。” 孙时安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山桃可不知道,但把孙时安搬出来吓唬吓唬大柱娘,还是很有效的。 大柱娘果然吓得直哆嗦:“山桃,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供出你来,我就是想要点钱好过日子,不想惹麻烦。” “婶子明白就好,先前把婶子攒下来的钱都拿出来了,婶子一定很恨我吧?要不然,也不能想要下毒毒死我了。” 大柱娘赶紧摆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山桃,咱们可别再提了。” 不提怎么行呢? 不提这件事,山桃就不放心呀。 “婶子,你使劲闹腾,你闹得越厉害,我大姐夫给你的钱就会越多,等你钱拿到手,我这里还有一份钱等着你呢。” 大柱娘总算明白过来,山桃这是拿她当枪使唤呢。 可即便如此,只要有钱拿,大柱娘才不在乎。 她就是想不明白:“山桃,你跟秀莲可是亲姐妹,你叫我去闹腾徐相公,事情闹大了,徐相公在镇子上待不下去,秀莲也要跟着遭罪,你忍心看你大姐遭罪啊?” 山桃似笑非笑地盯着大柱娘:“婶子是不是忘了,小时候,我大姐是怎么欺负我的?” 大柱娘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再不问东问西了:“行,你明儿个一早,就叫人把我送到镇子上去吧。” 贾家人确实都不是好东西,她现在还不敢跟贾山桃闹腾,但去闹一闹一个还是白身的徐相公,讨点钱花,总没问题的。 两个人说好了,山桃就又去前头找贾老太和王素芬她们了。 贾老太和三娘早就盛好了菜,正要回家去。 看到山桃,贾老太赶忙嘱咐她:“桃儿啊,有十来个菜呢,我都告诉你娘了,咱们家一个人打两样菜,你可别打混了,我跟三娘子回家去,把照庆那懒丫头喊起来,她要是再不起来,一会儿吃饭不给她留,饿死她!” 山桃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发现菜色还不错,就放下了心。 她家人这么多,一人打一盆菜回去,这得能吃一天呢,明儿个还有。 他们省下自己做饭的功夫,还能腾出时间来,包点包子饺子的,送到山上去。 等最小的友福都捧着一碗菜回家,照庆才抱着个大盆,匆匆跑出门,差点跟山桃撞在一起。 “桃儿姐,还有菜吗?” 山桃瞅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就想笑:“别去了,菜都没剩多少了,咱们家里分的菜足够你吃了。” 照庆这才懊恼地回了屋:“桃儿姐,你怎么也不叫我呀。” “你自己起不来,还怪别人,”贾老太骂了照庆几句,才指着隔壁道,“桃儿,你刚刚跟隔壁的大柱娘说啥了?” 山桃莞尔一笑:“奶,你别问这么多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到了半下午,一辆车就停在了贾家门口。 第四百六十二章 怀孕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来的竟然是贾秀莲。 “奶!你救救我吧!” 还没进门,贾秀莲就坐在门口哭,引得在东边空地上做晚饭的人都往这儿看。 王素芬嫌丢人,就吼了她一句:“你要哭,去你婆家哭,别在我家门口!隔壁正在办丧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嚎丧。” 贾秀莲哭声一顿,低垂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可叹她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求靠娘家,不然,她肯定会跟上辈子一样,拿着刀把王素芬捅个稀巴烂。 “娘,女儿知道嫁错人了,可既然已经嫁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娘,你就不能原谅女儿这一回吗?” 贾秀莲今日打扮得很素净,脸上也没涂脂抹粉,便显得更加憔悴了。 村里人就纷纷议论,有的甚至还问起了贾秀莲。 “秀莲,你嫁了那么好的男人,咋还说是嫁错人了呢?” “诶,我咋看着秀莲老了挺多。” “还真是呀,原先没嫁人时,那可真是咱们村的一枝花,这嫁了人,咋就变丑了呢?” “你瞅瞅她跟她妹子站在一块儿,这都没法比,啧啧,到底是屠户家油水多,会养人啊。”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没避讳着贾秀莲,当着贾秀莲的面,说得可大声了,气得贾秀莲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 可再如何生气,她今天也得回贾家,不然,她就没地方住了。 “娘,你放我进去吧,我……我真的是病了……” 山桃才歇晌起来。 她昨儿个夜里没睡好,吃了中饭,就去小睡一下,听着外头隐隐约约有哭声,还以为是隔壁的大柱娘在哭丧呢。 直到琇莹把她喊起来,她才知道是贾秀莲来了。 山桃忙穿好衣裳冲出门去,就看见王素芬堵在门口,死活不让贾秀莲进门,再一瞅,贾老太和三娘子都不在家,问了一声照庆,原来是南风赶着大车,带着两人去老君庙上香去了。 山桃只好先把王素芬拉进门:“娘,你这是干啥呀?为啥不让我大姐进门?你把她堵在门口,闹起来好看吗?到时候外人不知情,可要背后骂你了。” “骂就骂!我怕谁!” 王素芬恨死贾秀莲了,巴不得贾秀莲赶紧去死,才不管别人背后怎么说她呢。 山桃就急得直跺脚:“娘,咱们报仇还是要报的,可也不能为了报仇,伤着咱们自己呀,叫贾秀莲不好过的法子多的是,何必要用这种最不讨好的?且叫她先进来吧,前些日子,我还在她跟前说你好话呢,你现在又不许人进门,那我前些日子的那些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王素芬拗不过山桃,就戳了戳山桃的额头:“你跟你奶一天到晚净动些歪脑筋,要我说,就干脆跟这种人断了亲,管她是死是活呢。” 山桃抿嘴笑。 那哪行呀? 若是这样,人家背后该要骂他们不念亲情了。 山桃上辈子受够了流言蜚语,明明是徐母不对,可王家庄的人却一直都在说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孝顺。 重来一次,山桃既要痛痛快快地报仇,又要一个好名声。 两不耽误。 王素芬松了口,山桃就赶紧去把贾秀莲扶了进来,又叫照庆去把在东边空地上玩的周士敦和友福喊回家,将门关上,省得叫人看热闹。 赶车的车把式却喊了起来:“喂喂喂,还没给钱呢!赶紧把钱结了,我也好回去接活儿啊。” 山桃一愣,贾秀莲竟然落魄到连赁大车的钱都没有了吗? 徐光宗这是在唱哪一出? 秀才还没考上呢,就把糟糠妻赶回娘家,难道不要自己的好名声了? 山桃结了车钱,回家一瞧,贾秀莲正拉着王素芬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声声地喊着娘,求王素芬给一口吃的。 王素芬却冷着脸不肯搭理贾秀莲。 山桃只好叫照庆去把吃剩下的中饭拿出来。 “大姐,你别嫌弃,隔壁钱家办了三天流水席,这是咱们早上打的菜,到了晚上还有一顿呢,你先吃着,等一会儿晚上那顿流水席开了,咱们再吃热乎的。” 贾秀莲从小到大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上辈子逃亡时候吃过不少苦头,可她重活一次,就把那些苦头给忘了,再看眼前的剩菜剩饭,就嫌弃得不得了。 她把碗筷一推,说自己没胃口。 王素芬立马叫照庆:“把这些剩菜都端给你赵五叔家的鸡鸭吃,别糟蹋了。” 贾秀莲心里更恨了。 原来这些剩菜剩饭是要给鸡鸭吃的啊,王素芬却拿来给她吃。 这不是糟践她吗? 贾秀莲心里有气,却不敢表现出来。 她珠泪涟涟,可怜兮兮地看向山桃:“山桃,家里还有吃的吗?我实在是饿坏了……” 照庆不明所以,还特别好心地把剩菜剩饭又端到了贾秀莲的面前:“徐大娘子,家里就这点吃的了,要不,你凑合着吃点?” 贾秀莲连忙摆手:“我不吃这个……” “你不是都饿坏了么,怎么不吃这个?”照庆仔细一瞧贾秀莲的脸色,就明白了,“哦,我懂了,徐大娘子,你是嫌弃这些饭菜,是不是?啧啧,连我家莹莹吃这些东西都吃得很欢呢,徐大娘子有什么吃不得的?” 她再不问贾秀莲,端起剩菜剩饭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回头嘱咐山桃:“桃儿姐,灶房里有些点心,那是从镇子上买的,有便宜的,也有贵的,贵的那一份你可千万留意着,那是给莹莹吃的,友福都没舍得吃,你莫要装好人给别人吃了。” 山桃忍不住想笑。 照庆这小丫头还挺爱憎分明的。 因看不上贾秀莲,就对贾秀莲没什么好脸色,得亏是这一世认识了贾秀莲,若是上一世,照庆敢这么对贾秀莲,贾秀莲非得把这小丫头磋磨死。 这辈子贾秀莲没这个能力了,估摸着只能在心里骂一骂吧。 贾秀莲听到有点心吃,就惦记上了:“山桃,你给我拿些点心来吧,我……我方才对那些饭菜实在是没胃口,怕是我现在只能吃得下点心了。”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惨淡一笑:“山桃,你要做姨妈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贾秀莲的盘算 山桃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姨妈? 待看清楚贾秀莲那一脸柔情,再瞅着贾秀莲一直摸着自己的小腹,山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贾秀莲这是肚子里揣上了徐光宗的孩子呀。 她忙看向王素芬。 “娘,这可咋办?大姐有了孩子,得赶紧叫大姐夫来,大姐肚子里的可是徐家的子嗣,搞不好还是个男丁,这得大姐夫亲自照顾啊。” 贾秀莲忙道:“山桃,可千万别去叫你大姐夫,就是因为你大姐夫没法照顾我,我才回的娘家。” 贾秀莲前几日被徐光宗打了一顿,身上就发起了热,昨儿个实在是受不了,偷偷跑出来,找了个大夫看诊,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她美滋滋地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徐光宗。 徐光宗第一反应就是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把贾秀莲给吓坏了。 她忽地记起先前徐光宗曾经说过,她是徐光宗的正妻,是留着赚钱用的,生孩子这种事情留给小妾就行了。 贾秀莲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她捂着肚子就往后退:“官人,我这肚子里好不容易怀上你的孩子,你就留下他吧,万一,万一是个儿子呢?咱们岂不是就可以凭着这个儿子回到京城中去了?官人,我知道你更喜欢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就那么肯定,张春兰能生个儿子出来?” 徐光宗怪笑了两声:“娘子,非是我不留情面,只是,你若是有了身孕,家中谁赚钱呢?咱们家里现在这个情况,养一个孩子都困难,更遑论养两个了,你若是要生,我自然高兴,只是发愁啊,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自己还在读书呢,拿什么来养活你和孩子们呢?” 贾秀莲可不信这个话。 打谅她不知道呢,家里那个死婆子手里有好东西,只是不舍得拿出来罢了。 徐光宗虽然手上钱不多,但是现在却有了个赚钱的营生。 他不是才把钱大花卖给花船了吗? 听说一开始是赁给花船,后来花船上的人觉得钱大花虽然生得不好看,但性子泼辣,客人玩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就花高价跟徐光宗把人买了去。 徐光宗手上现在正有一笔钱呢,省着点花,总能养得起家的。 至于她剩的那些钱,她就准备听山桃的话,死死地握在手里,谁也不告诉,才不准备拿出来给徐家人花呢。 “官人,你不是说那余氏书坊是敬国公府的生意么?如今咱们家里有两个大肚子婆,官人就去跟余掌柜说一声,叫他拿出些钱来,暂时接济咱们一二,这个钱,咱们也不是白要的,算是跟他借的,等将来回了敬国公府,再拿钱补上。” 徐光宗盯着贾秀莲冷笑了两声。 那笑容有些阴森,笑得贾秀莲心里直发毛:“官人……你……你别这么盯着我看,要不,要不我先回娘家吧,女儿有了身孕,回娘家找亲娘照顾,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等我回了娘家,自有娘家人负担我和腹中孩儿的使费,官人不用担心。” “哦?娘子回了娘家,咱们家怎么办?到时候家里的一应使费我该跟谁要去?” 贾秀莲一愣,她万万没想到,徐光宗竟然会这么不要脸。 她都有孩子了,徐光宗不说对她多多体贴,竟然还要跟她要钱! 上辈子的徐光宗也是如此无耻吗? 贾秀莲不信。 如果上辈子徐光宗真的这么无耻,贾山桃那个小贱人是怎么忍下来的! 那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了? 难道是因为她性子太好了,一过门就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供这一家子使费,又对徐家母子予取予求,甚至还纵容徐光宗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拉那些小贱人,才纵容得徐光宗这般厚颜无耻么? 贾秀莲欲哭无泪,却又不敢不回答徐光宗的话。 她生怕拒绝徐光宗,又会换来一阵毒打。 “官人放心,我奶和我娘都很疼我,她们先前对我生气,只不过是因为有贾山桃那个小贱人守着她们,日夜挑拨,等我这回回去了,跟她们天天待在一块儿,贾山桃就再也没有机会能挑唆她们对我不好了,到时候我再使些手段,不愁不能捞到银子。” 徐光宗低头想了想,才点头:“那你回去吧,我要收收心,用功读书了,这次考不上,乃是天意如此,明年春日,我要下场再试,这次一定会中。” 贾秀莲敷衍地笑了两声。 她知道徐光宗明年春日一定会高中秀才,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这次回娘家,贾秀莲就是想着先看看王素芬和贾老太的反应。 若是能将这二人哄得回心转意,她就按照跟徐光宗说的那样,把贾家的钱哄到手里。 倘若不能,她就得另寻出路。 听说等月份大了,有些大夫能诊出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她就耐着性子等到那时,若大夫诊断出是个儿子,她就留着,将来还得靠着这个儿子回到敬国公府呢。 要是大夫说她肚子里的这个是女儿,她就吃下一剂药,把这个孩子打了。 没了孩子,她便立马跟徐光宗和离。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上辈子那个对她死心塌地的落魄公子也要来到秀水镇了。 这一回,她一定要牢牢抓住那个落魄公子。 高门世家的旁支庶出公子,好歹有些做生意的本事。 她只要拿出钱来,资助公子东山再起,就一定能随着公子回到京城享福。 什么狗屁秀才娘子,谁愿意当谁就当去吧,她贾秀莲反正是不干了。 思绪一收,贾秀莲就拉着山桃的手,嘤嘤地哭着。 “山桃,我家那一摊子烂事,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张春兰现在大着肚子,她嘴巴甜,会哄人,把我那个糊涂婆母哄得团团转,她反倒成了家中的大娘子,我成了个伺候他们一家子的老妈子。” “你大姐夫有心想要为我说话,可孝字大过天,你大姐夫也不敢狠说我婆母,他又要为明年春日的童生试用功读书,分不出心神来,我就想着,与其困死在徐家,不如回到娘家来,兴许,还能为我和腹中的孩儿找一条活路。” 她正哭得梨花带雨,王素芬就斜了她一眼:“咋的,你是要跟徐光宗和离啊?” 第四百六十四章 住在娘家养胎 山桃连忙掐了王素芬一把。 她娘在说啥呀。 贾秀莲现在穷困潦倒,万一她就坡下驴,铁了心要跟徐光宗和离咋办? 和离了,贾秀莲就得回娘家住着,家里多个搅货精,烦都烦死了。 王素芬冷哼一声,一点面子都不给山桃留:“你这个妮儿掐我干嘛?我说错了吗?自己有男人有婆母,刚怀了孩子就往娘家跑,让亲娘伺候,咋的,她男人和婆母都死了吗?贾秀莲,你今儿个要是说跟徐光宗和离,大着肚子没地方去了,跑回来叫我这个当娘的伺候你,我无话可说。” “可你现在又不和离,男人和婆母都还在,你跟个叫花子似的,连个赁大车的钱都出不起,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了娘家,叫我伺候你养胎,这算怎么一回事?难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姓徐,反而姓贾?” 山桃拦不住王素芬,又生怕王素芬把贾秀莲骂醒了,让贾秀莲真的跟徐光宗和离,便连忙去劝慰贾秀莲。 “大姐,咱娘就是这样的性子,素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你可不要往心里去,既然大姐夫要读书,这几日没法子照顾你,你就先在咱们家住着,等过几日,爹回来了,叫爹去徐家商量商量,看看这个事怎么办。” “你们徐家现在也有丫头,再加上你婆母,人手是足够了的,大姐你就算住回自己家,也不影响大姐夫读书,若是觉得住的地方小,转不开身子,那就分出几个人搬回到王家庄去住,不也挺好?反正你们王家庄的房子白空着也是可惜,长久无人住,那房子就糟烂了,住着还有人气呢。” 贾秀莲动了动嘴唇,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 山桃反而松了一口气。 没当场说出要和离的话,就说明贾秀莲现在还不想和离,就是想回到娘家来蹭吃蹭喝。 可想蹭吃蹭喝,也得看娘家乐不乐意。 算来算去,估摸着现在贾家只有贾老四还待见贾秀莲。 山桃瞅一眼王素芬的脸色,就知道贾秀莲要是在娘家待的时间长了,王素芬搞不好会直接抡起菜刀赶人。 这事还是得跟贾老太商量。 得找个迂回委婉的法子,叫贾秀莲能心甘情愿地回到徐家。 “大姐饿了吧?” 山桃明知故问,起身把贾秀莲往屋里带。 贾秀莲还以为山桃要给她点心吃呢,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可山桃只是带着她在东屋门口站了站,就一脸歉意地道:“大姐,这可咋办呢,家里现在住的人多,就把你的屋子腾出来,让给了士敦和南风住,过几日咱爹和大舅他们回来了,这屋就得让给咱爹、大舅和我家时安哥住,南风、友福和士敦去咱爹娘那屋住,咱娘就得跟咱奶和三娘子住一起。” “我那屋就更不用想了,到时候我跟莹莹、照庆住一起,这满打满算都没有大姐你住的地方,哎呀,我想起来了,金大哥他们还没地方住呢。” 山桃佯作一脸愁容,扯着脖子喊王素芬:“娘啊,过两日我爹他们回来,家里这住的地方怎么安排呀?” 王素芬没好气地道:“打地铺!叫你爹他们在院子里打地铺,把屋子让给你大姐,这总成了吧!” 山桃连忙朝着贾秀莲笑道:“大姐,你看咱娘多宠你呀,宁愿让咱爹和咱大舅他们打地铺,都不愿意让你受委屈,你且先忍一忍,要不,今晚你搬来跟我和莹莹睡一屋?你放心,我夜里睡觉老实,莹莹更是个乖孩子,绝不会吵着你的。” 贾秀莲满腹怨气和委屈,却不敢说啥。 她现在能有个屋子住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要求别的呢? 这也比在徐家强。 回了自家,贾秀莲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要早知道徐光宗内里的瓤子都坏透了,她才不嫁过去呢。 还不如就守着孙时安老老实实过日子,不管孙时安是死还是活,反正她都有钱花。 越想,贾秀莲就越后悔,转头看着山桃笑靥如花的样子,她心里就越恨,恨自己上辈子为什么那么轻松就掐死了山桃,应该拿刀将山桃剁碎了喂猪才好呢。 “大姐可还有什么缺的吗?” 山桃一句话就把贾秀莲唤醒了,她忙挤出笑脸:“山桃,我出来得匆忙,没带换洗衣裳和钗环首饰,你看……你能不能借给我使唤?等过后我会还给你的。” 山桃才没那么傻呢。 贾秀莲嘴里说的“借”,其实就是白要。 东西到了贾秀莲手里,就别想再拿回来了。 就算将来贾秀莲不使唤了,哪怕将东西毁了,也不会再还给山桃。 “大姐,咱们是亲姊妹,说什么借不借的,多见外。” 贾秀莲立马喜上眉梢:“我就知道,还是山桃你最好,你的衣裳箱笼都放在哪儿呢,我去挑两件。” 山桃这次回来根本就没打算长住,就是为了摘草珠子才回来的,所以没带换洗衣裳来,是后来王素芬和贾老太来了,给她带了几件衣裳。 山桃就半真半假地推却道:“大姐,不是我不借给你,实在是我也没几件衣裳啊,何况,咱俩身量也不一样,你穿我的衣裳不合适,这样吧,你先凑合一晚上,等明日我陪你回去一趟,拿几件衣裳,进门收拾几件衣裳,总不会打扰大姐夫读书吧?” 贾秀莲的眼神便冷了冷。 她没法反驳山桃的话,一双眼就粘在山桃脖子上的黄金镶红宝的璎珞项圈上。 “山桃,还是你的命好,一嫁过去,孙时安就打了个项圈给你戴,我这辈子还没戴过这样好看的项圈呢。” 贾秀莲说着话,一双手就摸上了山桃脖子上的项圈。 “山桃,你把这个项圈借给姐戴两天,姐肚子里还有你小外甥呢,我听说,孩子在娘胎的时候,当娘的心里高兴,小孩儿就长得好,山桃,你这个当姨妈的,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小外甥长得好吗?” 山桃心里冷笑,贾秀莲这个算盘打得还挺响呢。 “大姐,你说得对。” 贾秀莲就眼睁睁地等着山桃摘项圈,可山桃愣是没动,贾秀莲就愣住了:“山桃,你咋不把项圈摘下来呢?” 第四百六十五章 暗地怂恿贾大姐 “大姐,你着啥急?” 山桃反而后退了两步。 “这个项圈你可戴不得,这颗红宝是我婆婆的陪嫁,这璎珞项圈的式样也是时安哥比着我的名字打的,你看这底下,这是一朵桃花呢,而且,时安哥还带着这个项圈去了大雄寺,特地找师父给这项圈开了光,嵌上了我的命格,这东西呀,就只能我一个人戴,换了旁人戴,这命格就犯冲。” “大姐肚子里现在怀着我的小外甥呢,我哪敢叫大姐戴这样的东西,要是对我小外甥有什么妨碍,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什么开光,什么命格,全是山桃信口胡诌的。 贾秀莲就硬生生听着山桃睁眼说瞎话,却偏偏没法驳斥。 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也不是那个在娘家风光无比的贾秀莲了。 如今王素芬很不待见她,贾老太又态度不明显,唯一对她还行的贾老四偏生还不在家。 她就只能在娘家夹着尾巴做人,山桃说什么,她都得点头应承。 要不然,她就怕山桃也跟她翻脸,把她赶出去。 “不过,大姐你也不用眼馋,你想戴项圈,叫我大姐夫给你打个金的呀,我大姐夫不是要高中秀才了吗?到时候镇上的乡绅们肯定要请他吃饭,送些好东西给他,你是他的大娘子,那些好东西到了徐家,还不就是到了你的手里,你拿出点东西来换钱,打个金项圈戴,我大姐夫还能为了这点事跟你闹翻脸不成?” 贾秀莲已经确定了,山桃就是故意的。 明明都知道徐光宗这次考不上了,还要拿这个事来羞辱她,不是故意的,是干啥? 可她又不敢吵嚷出来,只能忍着这口气,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你说得对。” 山桃看着贾秀莲这一脸憋屈的样子就解气,她没给贾秀莲喘息的机会,接着怂恿贾秀莲。 “要不,明日我就帮你跟大姐夫要这个东西,大姐,大姐夫既然是那样的身份,难道连个金项圈都拿不出来?那这个什么公府的也忒小气了,还不如我家时安哥一个杀猪的大方呢。” 贾秀莲欲哭无泪,敬国公府可不就是很小气吗? 光画了一张大饼,说什么生下一个儿子,且养住了,就能靠着这个儿子回到敬国公府去,可却不给一点钱。 这要是把人活活饿死了,还咋生儿子呀。 正在发愁的时候,山桃又笑嘻嘻地道:“哎呀,我看着大姐回来,光顾着高兴了,还没跟大姐说一件好事呢。” 她朝着隔壁努了努嘴:“大姐,大柱哥回来啦。” 贾秀莲差点惊叫出声:“谁?谁回来了?” 山桃眨了眨眼:“傻大柱啊。” “不可能!” 贾秀莲惊恐地睁大双眼,身子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呢? 一个傻子,十来年没出过村子了,被拐子拐走,是绝不可能再回到村子里的。 除非……除非是那个拐子将傻大柱又送回来了,或者…… 或者傻大柱不傻了。 不管是哪一样,对贾秀莲来说,都无疑是天降惊雷。 拐子为啥要把傻大柱送回来?人既然送回来了,会不会来找她要钱? 到时候纠缠不休,那拐子说不定会把她干的事抖搂出来。 要是后者,那就更惨了。 傻大柱不傻了,还不立马跟人说,就是她把人卖了? 那她还怎么在村子里待下去呀。 不成不成,决不能在娘家待的时间长了。 贾秀莲当即就决定,今晚无论如何要从娘家弄点钱,拿着钱就跑。 她也不回镇上那个家了,干脆就学着闵怜儿的样子,寄宿到寺庙去,对外就说清修养身子,等知道肚子里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之后再做打算。 “大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呀?” 山桃笑嘻嘻地推了贾秀莲一把。 “你是哪儿不舒服吗?还是被吓的?” 贾秀莲借着山桃的手站了起来:“没……没事,我就是高兴的,原以为傻大柱被人拐走了,是没法再活着回来了,真没想到,他竟然能活着回来。” 山桃哪能不知道贾秀莲心里想什么,不就是害怕傻大柱回来了,把她的那点腌臜事抖搂出来吗? 反正贾秀莲早晚也要知道,山桃就把这几日钱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贾秀莲,最后才说起傻大柱被附身的事。 “大姐,你高兴得太早了,傻大柱被人五花大绑丢到后山去了,这十天之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不过,我寻思着傻大柱福大命大,被拐子拐跑了,都能自己一个人跑回来,这说不定在后山待十天,还真的能活下来呢。” 山桃一面说,一面偷偷去看贾秀莲的表情,见贾秀莲心思凝重,就知道自己说的话,贾秀莲听进去了。 她大姐这个人,想到什么就要去做什么,处事很果决,也非常能下得去狠手,俗称的疯子。 若是不想让傻大柱活,那傻大柱就绝对活不下来。 借着贾秀莲的手,能除掉一个她的仇人,何乐而不为呢? 到了傍晚时分,流水席才开席。 因为村里凑不齐这么多的桌椅板凳碗筷盘碟,赵五叔就想了个主意,愿意在空地上吃流水席的,那就留下来吃,不愿意的,就跟上午一样,拿着自家的碗筷来打一碗菜回去,每人只能打一碗菜,要一个馒头。 饭菜一做好,家里的几个孩子由照庆带头,都拿着碗去排队了,就连琇莹也不例外。 瞧着琇莹兴高采烈的样子,即便是王素芬也笑了:“莹莹这么大的年纪,就应该爱说爱笑才是,老闷在家里看书,像什么样子,再者,我看她总翻那一本书,那本书不就是讲怎么种地的吗?有啥好看的?” 唠叨完琇莹,王素芬又开始念叨贾老太。 “你奶和三娘子啥时候去上香不好,非得吃过了晌午饭才去,我这都包好饺子了,只等着南风回来往山上送,他们也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来,我也不敢把饺子下锅,要是天黑了,南风可怎么往山上送呢?” “娘,”山桃笑嘻嘻地道,“要不,我去送吧。” 第四百六十六章 贾大姐又找骂 王素芬立马拉下脸,瞪了山桃一眼:“你这个妮子又要讨打!昨儿个才出了拐子拐人的事,你今儿个就要自己一个人上山去,你是生怕不出事啊。” 山桃一点都不怕王素芬,反而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挽住了王素芬的胳膊:“娘,我能出啥事啊,我花钱雇个人帮我赶大车还不行吗?叫五叔家的赵荣哥陪我去,还不行吗?你要是还不放心,那我把张大娘家的长贵哥也一起喊上,这总行了吧?我们就赶着大车,把饺子送到山脚下,朝山上喊两声,就回来。” 王素芬依旧不同意:“你老实待着,别想一出是一出,真要上山送饺子去,那也是我跟赵荣和张长贵去,哪用得着你。” 山桃就红了眼:“娘,人家想时安哥嘛,就让人家上山去瞧一眼,也不成吗?万一时安哥巡山,正好巡到山脚处呢?我们俩这不就见上面了?” “不成!你少来这一套,我说不行就不行!” 母女两个在前头说说闹闹,在她们身后的贾秀莲就一脸阴沉。 她本来不想拿着碗来排队吃流水席的。 流水席能有啥好吃的,一堆人吃那么几大锅菜,做大锅菜的都是村里的大叔大爷们,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吗? 贾秀莲从小就不爱吃村里的流水席。 村里谁家办喜事,请吃流水席,她都撅着嘴不肯去。 家里人也都惯着她,她说不去,那就不去。 往往到了办喜事那一天,要么是王素芬提前把饭菜做好,叫贾秀莲在家里吃,要么就是贾老四先赶着大车把贾秀莲送到镇子上的喜乐宝,单独给贾秀莲叫一桌子菜。 山桃就没这个好待遇了。 但山桃嘴巴不挑,家里给啥她吃啥。 也只有这个时候,贾老太和王素芬才夸她,说她好养活。 贾秀莲才不屑于这种夸奖呢。 夸两句能当饭吃吗? 吃到嘴巴里面的东西才叫真实惠。 可现在没法子,她要是不来排队,晚上就得饿肚子。 贾秀莲便一肚子的怨气,死死瞪着王素芬和山桃,要是眼珠子能瞪死人,这两人早就被贾秀莲给瞪死千八百回了。 这么一瞪,贾秀莲就发现一个问题。 贾山桃这个小贱人,什么时候和王素芬这么亲密了? 这样毫无顾忌地撒娇,是她从前都没有过的,贾山桃却敢跟王素芬这样撒娇? 她们母女二人什么时候好成这个样子了? 贾秀莲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自己漏了点啥东西。 “大姐,你想啥呢?” 山桃忽然回头冲贾秀莲笑了两声,把贾秀莲吓了一大跳,差点将手里的碗给扔了。 “没、没想啥,我就是……我就是饿了。” 山桃抿嘴笑了笑:“我看大姐一直瞪着娘,还以为大姐想爹了呢,原来大姐是饿了呀,没事,大姐再等等,马上就临到咱们了,我知道大姐吃不惯这个大锅菜,娘还给爹他们包了饺子呢,要不,一会儿叫娘给大姐留两个饺子,大姐单独吃饺子去?” 贾秀莲都一天没吃饭了,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一听到饺子二字,就咽口水,赶紧点头:“那敢情好,山桃,饺子是肉馅儿的吗?你知道的,我吃不惯素馅儿的。” 王素芬扭头就骂人:“还想吃个肉的呢,你知道肉多少钱吗?你回来养胎,你婆家给钱了吗?一文钱也没给,一两肉都没送,白送你这个人回来,我还得出钱出力地伺候着你,你现在还想挑三拣四?没门儿!那些饺子是我包给你爹你大舅他们吃的,你可别打主意!” “老老实实的,家里有啥你就吃啥,不想吃,那就自己掏钱买自己动手做,要是这也不干那也不做的,一天到晚张着个大嘴就等着吃,还要觍着脸说不好吃,那就给我趁早滚蛋!滚回你婆家养胎去!” 一块儿排队等着吃菜的村里人这下子都知道了,贾秀莲是大着肚子回娘家来养胎的。 有些嘴巴不好的老太太,譬如金花婆就指着贾秀莲骂道:“秀莲呀,你爹娘白养你这么大了,你这大着肚子呢,咋能回娘家养胎?先前你娘家没兄弟,这也罢了,如今你爹娘养了个友福,你再回来养胎,那不是克着你兄弟么?” “是呀是呀,”招娣嫂子也道,“秀莲,你要是实在是没人伺候,或者想你娘,那就把你娘接到你婆家去呗?我听说,你们镇子上的房子是挨在一起的,那你还急啥?在镇子上等两天,你娘就回去了,何苦大着肚子还跑来跑去的呢?” 后街的月娥嫂子附和道:“有了身子,谁不想亲娘?谁不馋亲娘烧的饭菜?婆家伺候得再精细,那心里头也还是惦记着自己亲娘的,我怀着我们家大儿那会儿,心里可馋我娘烧的菜粥了。” “我婆婆就特地叫我家男人去把我娘接了来,还给我娘扯了六尺布做衣裳穿,硬是把我娘留在这儿照顾了我一个月,走的时候还给我娘拿了很多东西,我婆母这才叫会做人呢,秀莲,你婆母好歹也养了个读书人出来,咋你回娘家养胎,她就没让你带点东西回来?那这可不应该,怪不得你娘生气。” 反正闲来无事,大家也都有时间,就围着贾秀莲,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贾秀莲和贾秀莲婆家的不是。 把贾秀莲闹腾得,根本分不出心神来思索为啥山桃和王素芬会变得这么亲密。 瞧着贾秀莲应接不暇的样子,山桃就咬着唇笑,回头悄悄问王素芬:“娘,你是不是故意的?在这么多人前捅出这件事,好叫这些婶子嫂子们骂我大姐?” 王素芬瞪了山桃一眼:“我跟她玩这些小心思干啥?想骂我就骂了,谁叫她找骂,桃儿,我可警告你,你要跟你奶玩啥计谋我不管,但你有一样要给我记住了,贾秀莲不是个好东西,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以后你不许单独和她在一块儿待着,她发起疯来,是真的会害死你的。” 山桃心里一软,就挽着王素芬的胳膊,轻声道:“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眼瞅着要排队排到她们了,忽然从路口冲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孙大娘子!快!” 第四百六十七章 贾大姐被挤兑 那人浑身都是血,就连脸上都糊满了,乍一看,还挺瘆人。 他一喊孙大娘子,山桃就听出来了,这人是陈旭啊。 照庆当即就吓得直叫唤,丢了手里的碗筷就要迎上去,被琇莹冷冷地叫住了。 山桃也没好到哪儿去。 要不是抓着贾秀莲,她就要软倒在地上了。 “娘……” 叫了好几声“娘”,也无人答应,扭头一瞧,王素芬眼睛都直了。 山桃只好挣扎着站起来,先把王素芬托给锦织娘几个人,才迎上去问陈旭:“陈小哥,你这是怎么了?” 陈旭见到山桃这个样子,便轻轻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怪我没说清楚,把大娘子给吓着了,大娘子放心吧,我们都没事,我身上的血啊,不是人血,是畜牲的血。” 山桃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忙去掐王素芬的人中:“娘,你快醒醒,我爹他们没事!” 好半天,王素芬才清醒过来,一听说贾老四等人都好好的,她就抱着山桃哭。 母女两个搂在一起,又哭又笑,跟疯了似的。 倒是一旁的陈旭急得抓耳挠腮的。 琇莹见山桃这边一时半会儿安静不下来,就只好开口问道:“陈大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又为什么事而着急?” 陈旭知道琇莹在孙家的分量,琇莹年纪虽小,但说话还是很管用的,便转而对琇莹说道:“大姑娘,那山猪王饿极了,把李管事带上山的驴给吃了,又咬伤了骡子,贾老爷说这骡子还有救,叫小的下山找个大夫给瞧瞧,小的就和几个兄弟拉着板车,把骡子送下山了。” 原来陈旭身上沾染的是骡子血。 虽然孙时安等人暂时没什么事,但一听说那山猪王如此凶残,山桃依旧很担心。 “大娘子,家里不是还有一头骡子吗?快把那骡子牵出来,我们兄弟们还等在村口,要骡子拉车去镇子上找大夫呢。” 山桃就犯了难,家里剩下的那头骡子已经叫南风套上大车,带着贾老太和三娘去老君庙了,都这个时候他们还没回来,等他们回来,也不知道是几时了。 王素芬这会儿冷静下来,就道:“不用那么麻烦,王家庄就有兽医,陈小哥,你们不知道地方,走,我现在就跟你们去一趟。” “桃儿,”王素芬临走之前,将山桃拉到一边,轻声嘱咐她,“我这一去,估摸着要入夜才能回来,你奶和三娘子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家里就剩下你跟莹莹这几个孩子,你可千万要防备着贾秀莲,可莫要叫她有机会使坏。” 山桃便笑话王素芬忒小心了。 “娘,你放心吧,她现在正是有求于咱们的时候,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敢使坏?我不磋磨她就不错了。” 王素芬依旧不放心。 “你自从嫁给了时安,这性子就转了,怎的透出几分纯真来?你忘了贾秀莲是个什么人了?莫说她现在要求着你,便是她就要死了,都要拉着你去做垫背的呢,你和你奶还非要体体面面的,要我说,直接打死她得了。” 山桃忍俊不禁,她娘又在说傻话了。 打死贾秀莲,她们不得偿命呀? 一个贾秀莲,还不值得她们把自己的命赔上呢。 王素芬走后没多久,就临到山桃和贾秀莲打菜了。 山桃问了照庆他们,跟他们打了不一样的菜,又回头冲贾秀莲笑道:“大姐,我知道你喜欢干净,嫌弃这大锅菜,不想和我们一块吃,那你就自己打自己的,喜欢吃什么就打什么,不用管我们。” 她故意当着村里人的面,说贾秀莲嫌弃大锅菜,那负责打菜的婶子大娘们就不乐意了。 “啧啧,都穷到空手回娘家养胎了,还嫌弃村里的大锅菜呢!” “你要嫌弃,那就回家自己做菜吃去!” “按理说,这嫁出去的闺女就不是咱们村的人了,咱们村的流水席,跟她一个外村人有什么相干!” 贾秀莲气不过,端着空碗跟那几个婶子大娘吵架:“这流水席是你们家开的吗?是钱家开的!你们多什么嘴?显得你们长了一根舌头似的!你们烧的大锅菜不好吃,还不让人说了!咋的,我嫌弃难吃我也要来打菜,打了菜回去我就喂给猪吃!” 婶子大娘们本来想跟贾秀莲吵的,但有人机灵,想起贾老太爱撒泼,就低声劝道:“罢了罢了,咱们不跟她计较,不然,等那贾老太回来了,又不知道要闹腾成什么样呢,何苦惹这个闲气。” 虽说不跟贾秀莲吵架了,可打菜的时候,几个婶子们就是不肯给贾秀莲打好菜,也不肯给多了,给的全是素菜,不见半点荤腥。 把贾秀莲气得不行。 她叉着腰还想吵,可后头的人却把她挤走了:“你都打上饭菜了,还在这儿杵着干啥?” “就是啊,你不想吃饭,别人还想吃呢,赶紧走吧。” 贾秀莲生了一肚子的气,端着饭菜回到贾家,却发现贾家的门闩上了。 她在外头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开。 还在排队等着打菜的人就笑话她:“秀莲,你娘家这是不要你了,赶紧端着饭菜回王家庄吧。” “要不就捧着饭碗在家门口蹲着吃吧,你一个大肚子婆可饿不得,趁热吃。” 贾秀莲一张脸就由红转青。 她背对着众人,盯着贾家的大门,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贾山桃那个丧门星,绝对是故意将她关在门外的! 好,好,好,好一个贾山桃! 以为她落到这步田地,以后就没有翻身之日了么? 那贾山桃就太小瞧她了! 她重活了一世,知道的东西比贾山桃这个小贱人多了去了。 且等着,叫她再等上几个月,必能抓住翻身的机会。 到时候,她一定要贾山桃死得比上辈子还要惨! 山桃领着照庆几个人吃完了,才亲自去开大门,看到贾秀莲,就故作惊讶地道:“大姐,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先回去睡了呢,你这是,吃完了?” 贾秀莲阴沉着脸,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得罪山桃,但还是忍不住骂道:“我敲了半天门,你都不开门,你耳朵聋了吗!” “你骂谁呢?” 第四百六十八章 委屈的大肚婆 说话的是贾老太。 排队吃流水席的人太多,把这条街道挤得满满登登,大车进不来,南风只好赶着大车从后门进,将贾老太和三娘子放在路口。 一瞧见贾老太,贾秀莲立马就哭得梨花带雨:“奶,贾山桃她……” “奶啊,你咋才回来呢!” 贾秀莲刚张开嘴,斜刺里就有个什么东西冲过去,扑进了贾老太的怀中。 “奶呀!我大姐被人欺负了!你咋不早点回来给她做主呢!你瞅瞅我大姐,在咱们家的时候,不说穿金戴银,最起码头上还能插几朵绢花,脖子上还挂着项圈和金锁呢,可嫁进了徐家,就打扮得跟个叫花子似的。” “奶啊,大姐的日子过得苦啊,回娘家来,空着手也就罢了,竟然连赁大车的钱,还是我出的,她如今肚子里怀着徐家的种,徐家却根本不认,把大姐赶回娘家来,叫咱们养着大姐和徐家的孩子,我真的是替大姐不值啊!” 山桃趴在贾老太的怀里,闭着眼干嚎,实则心里都快乐开了花儿。 谁不会哭?谁不会告状? 贾秀莲还以为是上辈子呢,哭两声就有人疼。 呸!她的福气都让她自己作没了。 这辈子就算是哭破了天,也没人再当回事了。 贾老太别的没听见,就只听清贾秀莲怀孩子了,要回娘家养胎。 “不成不成!”她把山桃推出去,就连连摆手,“秀莲啊,不是奶狠心,不让你在家里养胎,实在是没有这个道理,你回娘家我不反对,但总得有个说法啊,那徐相公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回来了?也没把你送回来?这太不像话了!” “你要回来也行,这么着吧,你今儿个先回去,明日叫徐相公亲自给你送回来,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好好地说明白了,你娘同意了,那你就留在家里养胎,说不明白,咱们就不能轻饶了徐家,我贾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嫁进徐家,哪能被这么糟蹋呢。” 贾秀莲起初有些不大舒服,贾老太这意思,是还要把她送回去?跑来跑去的,这不是折腾人么。 待听到后面几句话,贾秀莲就自以为揣摩透了贾老太的意思,觉得贾老太这还是在心疼她,只是认为丢了贾家的面子,所以要徐光宗亲自把她送回来,以表示对贾家这个岳家的敬重。 贾秀莲便在心里冷笑了两声。 说到底,贾老太这个死老太婆就是把贾家的名声和面子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可那又如何呢? 上辈子她把贾家的名声败坏得不成样子,贾老太还不是照样疼她。 跟她比起来,贾山桃算个屁! 等她回到娘家,略微施点小手段,贾老太肯定会跟从前一样疼她的。 贾秀莲便定了定心神,哭着往前走了两步:“奶……” 刚起了个头,还没说下去,南风拿着几只碗冲出来:“奶,三娘子!咱们赶紧排队打菜去,姐跟大姑娘她们都吃完了,咱们再不排队,菜都没了!” 贾老太连忙接过碗:“对对对,咱们先去排队打菜,哎呀,这么多年总算占了钱家一回便宜,可不能错过了。” 贾老太这么大岁数了,又是从庙里上香刚回来,山桃哪能叫她老人家再排队累着,便从贾老太手中夺过碗,放进了贾秀莲的手中。 “姐,咱奶累坏了,你去替咱奶排队吧,三娘子,快进屋,我有话跟你说,南风,你也进来歇一会儿,吃口茶,趁着天还没黑,赶紧上山送饭去。” 山桃一口气说完,把几个人往屋子里一推,顺手就要关上院门。 贾秀莲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赶紧顶住了门:“贾山桃,你凭啥叫我去打菜!我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呢!” 贾老太听见喊,就回头看了一眼。 贾秀莲连忙委屈地哭道:“奶,你看看山桃,她也忒欺负人了!” 本以为贾老太一定会大骂贾山桃一顿,哪里想得到,贾老太只是挥了挥手,叫贾秀莲去打菜:“秀莲啊,这怀了孩子没这么金贵,你刚怀上,还没显怀呢,咋就这么娇气了?我们那时候,孩子都快生了,还在地里干活儿呢。” 这可算是打开了门口那些婶子大娘们的话匣子,人人都围着贾秀莲,劝她别这么娇气。 “秀莲呀,你这怀了孩子得经常走动啊,这样将来生孩子,才好生。” “不过是叫你打个菜,没这么累的,一会儿就临到你了。” “你奶那么疼你,你咋给你奶打个菜都不乐意啊?秀莲,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贾秀莲耳边念叨。 贾秀莲根本没法回话,眼睁睁地看着贾家大门在自己跟前合上,气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扣在这些人的脸上。 她今儿个一天受够了挤兑。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她肚子里可还怀着个孩子啊,一群乡下人,知道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来头么? 这要是个儿子,那将来就是敬国公! 国公爷! 她就是国公爷的娘! 这群人竟然敢挤兑国公爷的娘,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贾秀莲越想越生气,眼里的杀气都快藏不住了。 婶子大娘们也不是瞎子,自然都看出来了,对贾秀莲的为人就纷纷摇头,一个个的,都不再搭理贾秀莲了。 贾家小院里,山桃端出一盆饺子,几碟子小菜,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招呼贾老太和三娘、南风吃饺子。 “奶,你们吃饺子,我约莫着你们要回来了,才下锅的,你们趁热吃,南风,你吃完了就赶紧把那几盆饺子送上山,趁着天还没黑快些回家,晚了就怕那山猪王冲下山。” 南风不跟山桃客气,端起碗就吃饺子。 “你娘呢?”贾老太问了一句,“她吃了吗?” 山桃就把山猪王咬死自家驴的事说了,贾老太便很心疼。 “哎呀,那可是一只老驴啊,咱们家里都不怎么舍得使唤它,去岁有人借它去拉磨,你爹都没舍得呢,竟然就这么死了,可惜了。” 叹了一阵子,贾老太才朝外头努努嘴:“桃儿,你准备啥时候把你大姐送回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他必须死 山桃抿嘴笑道:“要是按照我娘的意思,即刻就把她赶出去,不让她进咱们家的门,可我寻思着,她毕竟是我大姐,她做了啥错事,外人哪儿知道,咱们要是把她赶出去,不知情的人要骂咱们了,为了她背上一身骂名,不值当。” “原先我还在想着要找个什么由头,怎么将她送走,但刚才奶你说的那番话启发了我,明儿个就把她送回去吧,看看徐光宗怎么做,徐光宗要是脸皮足够厚,敢重新将她送回来,咱们再想法子,不过我寻思着,徐光宗那么好面子,叫他亲自把我大姐往娘家送,他且还放不下那张脸呢。” 祖孙两个完全没避讳着人,孩子们只知道贾秀莲跟家里的关系不好,便都没插嘴。 三娘好奇心重,便问了一句:“老太太,这徐家大娘子到底做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惹得你动这么大的火气?” 她还记得先前贾秀莲领着张春兰上门打山桃,心里也不大喜欢贾秀莲,但总想问个明白。 贾老太和山桃对望了一眼,二人肯定不能说贾秀莲上辈子干的那些事。 山桃想了想,便吞吞吐吐地道:“先前我大姐非要嫁给徐相公,家里人都不同意,她一生气,就成天在家里跳脚骂人,欺负我,还咒我爹早死,甚至在老君庙差点把我奶掐死呢。” “啊?”三娘吓了一跳,“我的个老天爷啊,徐大娘子咋是这样的人呐,老太太,你也真够疼她的,换了旁人,早就把她赶出家门了,哪还能开门放她进来。” 贾老太就顺着山桃的话往下说:“唉,家门不幸啊,毕竟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就算她再怎么不是个东西,总归还是我们贾家出去的大姑娘,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山桃往三娘脸上瞅了一眼,一看三娘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就直乐呵。 三娘明日肯定又要出去说这个事了。 村里人早就看不惯贾秀莲,等知道贾秀莲为了个男人干出这么多没良心的事,那还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贾秀莲。 贾秀莲往后就别想在清河村待下去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种事情传起来可快了,用不了几天,就能传到王家庄去。 等将来贾秀莲和徐光宗回到王家庄,就会发现王家庄的人对她也没有个好脸色。 到那会儿,可有的贾秀莲哭的。 南风吃饭快,山桃就和照庆一块,把一盆盆饺子端到大车上,嘱咐南风一会儿赶车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送走南风,山桃又开始发面,想着明天蒸点馒头,烙点大饼,做几个菜,叫南风送到山上去。 面都发上了,贾秀莲才捧着碗回来。 “奶,我特地叫人多打了一些肉,你快些吃吧,这馒头还是热乎的呢。” 贾老太点点头:“放下吧,我才吃饱了,这会儿已经不想吃了,桃儿啊,你给你娘留饺子了吗?” 山桃在灶房里喊了一声:“奶,你放心吧,留了!” 今日包的饺子足够多,晚上虽然一家子也去流水席上打了菜,但打的不多,要的馒头也不多,大家伙儿主要还是吃饺子。 贾秀莲一听见饺子,脸色就变了:“奶,你们吃饺子了?” 贾老太点点头:“是啊,你爹他们就在咱家山头上,你娘就想着给他们包点饺子送过去,包的多了,便留出来一点。” “那为啥不给我留!我也想吃饺子啊!” 贾秀莲一屁股坐在地上,便放声大哭。 “奶,你偏心眼!明明家里有饺子吃,你不肯叫我吃,还让我去给你排队打菜!你这不是存心折腾我么!你为啥要这么对我!我肚子里可还怀着一个孩子呢!” 任凭她如何哭闹,贾老太就是不接话。 等贾秀莲哭够了,贾老太才幽幽叹气:“秀莲,傻大柱回来了,你知道吗?” 贾秀莲一怔,轻轻点了点头。 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又十分犹豫地看了一眼三娘。 贾老太便朝着三娘笑了两声:“三娘子,你且进屋去坐一坐,叫我跟我大孙女说两句体己话。” 三娘忙点头,人虽然进屋了,眼睛却瞟着院子里的贾老太和贾秀莲,只恨自己没有长一双顺风耳,听不清这祖孙二人说的啥。 “奶,你想跟我说啥啊?” 一提起傻大柱,贾秀莲就忐忑不安,总觉得留着傻大柱,不是一件好事。 她盯着贾老太的眼睛,咬了咬嘴唇,还是问了出来:“奶,你说,傻大柱到底是咋逃出来的?他会不会告诉别人,是我卖了他?” 贾老太的脸垮了下来:“秀莲,你过来,挨着我坐。” 贾秀莲心里一喜,连忙坐到了贾老太的身边,像从前一样,挽住了贾老太的胳膊:“奶,我这心里害怕,你说该咋办呀?” “秀莲,奶也害怕啊,”贾老太苦着脸,长叹了好几声,“奶实话跟你说吧,那傻大柱不傻了,要不然,他咋跑回来的?” 贾秀莲如坠冰窟,果然如此! 她就说嘛,一个傻子被拐子拐走了,咋还能跑回来,要么就是那拐子良心发现把傻大柱送回来了,要么就是傻大柱不傻了,自己跑回来的。 这下子完了,傻大柱肯定会把她的事抖搂出来的。 贾秀莲都快急哭了,摇着贾老太的手就问咋办。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得亏他回来的时候好,正赶上他们家一夜之间死了四个人,王麻子就说他撞邪了,把他扔后山去了,可我寻思着,他都能从拐子手里跑出来,一个后山真的能困住他吗?秀莲,我就担心他跑出来之后,会去找你算账,你说你现在还大着肚子,要是被他缠上了,你可咋办啊?” 贾秀莲越发心神不宁。 就算傻大柱不去找她,只要把她拐卖人的事情说出去,她就别想再做人了。 想要傻大柱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就只有一个法子。 贾秀莲渐渐冷下了脸。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傻大柱,必须得死! 第四百七十章 自私自利 夜里安寝犯了大难,贾秀莲非要跟贾老太睡一个屋。 “咋就要跟我睡呢?你娘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我今晚还得带着友福呢,你要是觉得跟桃儿和莹莹睡一个屋子嫌挤,那就跟照庆一块,去你娘那屋睡去,两个人睡一铺炕,总不挤了吧?要是不愿意跟照庆一起,那就跟三娘子一块,把照庆换回来跟我睡。” 贾秀莲扭捏着不乐意,眼睛却一直瞟着东屋。 这意思是还想回到没出阁前的房间自己一个人睡呢。 无论落到什么境地,贾秀莲骨子里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人,家里人多屋子不够,谁都能凑合着睡一觉,一铺炕那么大,睡四五个人都不挤,贾秀莲却不愿意凑合凑合。 这种人,哪怕再重生个千八百回,还是这个性子。 山桃一点面子都不想给贾秀莲留,直接了当点破她:“大姐,你是不是想回东屋睡?咋的,你那屋藏着什么宝贝吗?你不会是想趁着这两天住进去,好把宝贝拿走吧?” 贾秀莲的眼神登时慌乱起来。 她咳嗽了两声,故作镇定:“你别瞎说,我能藏什么宝贝?我就是寻思着,去我在家做姑娘时住的屋子睡几晚……” 说着说着,贾秀莲竟然还哭了。 “我在徐家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熬不下去时,便总想着在娘家的日子,心里最念的,便是我这东屋的两间房,老想着,要是能叫我回来清清静静地住两日,便是叫我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说得倒真的可怜,可一屋子的人,除了三娘劝慰了几句,没有一个人搭理贾秀莲的。 山桃想得比较多,方才贾秀莲那个眼神很不对劲。 一看就很心虚。 难道真的被她说中了,贾秀莲在东屋藏了宝贝? 山桃就转过头跟贾老太对了个脸色。 祖孙俩一对眼,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啥。 “要不,这样吧,”贾老太清了清嗓子,“秀莲,今晚你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你先去你娘那屋睡,等明儿个白天,把东屋拾掇拾掇,再叫你住进东屋,这总行了吧?” 贾秀莲还是有些不情愿。 山桃便冷声道:“大姐,你板着个脸是啥意思啊?士敦和南风都在你那屋睡了好几天了,一应箱笼铺盖都是他们的,若是现在给你倒腾屋子,这大晚上的,又是找铺盖,又是收拾炕的,你得累死谁啊?” “你要真的想今晚就住进东屋,那你就自己拾掇,把南风和士敦的东西收拾到爹娘那屋,再把娘的铺盖搬到你那屋,今晚你也别睡了,就守在门口,等着咱娘回来了,告诉她睡觉的地方换了,别叫她跑错了屋。” 贾秀莲就不是个干活儿的人。 活了两辈子,她都没怎么干过活儿,这会儿有了身子,更觉得惫懒,大晚上的只想躺下就睡,哪里还肯愿意收拾屋子。 “我就是说说,山桃你动这么大的气干啥?”贾秀莲抹了一把脸,“我知道,如今你嫁得好,瞧不上我这个当大姐的了,动辄就拿话来压我,我也怨不得你,谁叫我的命不好,挑了个这样的婆家呢?” 山桃蹙了蹙眉。 贾秀莲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想了半天,山桃就想起了一个人。 闵怜儿。 该不会是她们二人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的时间长了,贾秀莲也染上闵怜儿的毛病了吧? 山桃便越发厌恶贾秀莲了。 收拾东厢房铺盖时,山桃长了个心眼,特地将王素芬的箱笼都收好,放到西厢房去。 贾秀莲这一世染上了个手脚不干净的毛病,现在又正是穷困潦倒之时,难保不会见财起意,把王素芬的东西都偷走。 还是小心为妙。 “二姐!” 友福蹦蹦跳跳跑进屋,抱着山桃的腿,仰着小脸,笑嘻嘻地道:“二姐,我不要和奶一块睡,我想和士敦哥南风哥一起睡,二姐把我的铺盖搬到东屋去吧,好不好?” 这么乖巧的孩子,谁忍心拒绝他呀。 山桃就刮了刮友福的小鼻子:“你跟咱奶说过了吗?咱奶同意吗?要是咱奶不同意,你就只能跟咱奶睡啦。” “奶同意啦!”友福挥舞着小手,兴奋得小脸都发红,“二姐不信,就去问问奶。” “二姐信,二姐怎么会不信咱们友福呢?” 山桃抱着友福就亲了一口:“哎呀,友福又沉了,再过些日子,二姐可就抱不动你咯。” 友福乐得咯咯笑:“娘跟我说,等二姐有了小外甥,就不许我缠着二姐,二姐,你什么时候有小外甥呀?” 山桃忍不住红了脸。 友福还小呢,她娘怎么什么都跟友福说呀。 姐弟俩正闹着,山桃余光一瞥,瞅见贾秀莲正站在门口,一张脸阴沉得叫人心里发慌。 山桃心里一沉,不由自主将友福抱得更紧。 似是察觉到了山桃的动作,贾秀莲便冷笑两声:“你怕啥?我也是这小子的大姐,难道我会害他不成么?” 紧接着又低头拭泪:“前些日子你掏心掏肺地劝了我那么多,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这个做大姐的和好呢,谁成想,才过了几日,你就防备我到了这个地步,唉,都怪我没本事,没嫁一个好男人,才叫人处处瞧不起,就连我自己的亲姊妹,都防备着我……” 又哭上了。 山桃拍拍友福的小脸蛋,叫他去找周士敦:“你莹莹姐姐不是还给你们俩安排了背书?快去吧,明儿个背不出书来,你莹莹姐姐可不饶你。” 琇莹年纪虽小,却是个很严厉的先生,但凡有人背不出书写不出字,就要被罚,不是罚站便是打手心。 友福吐了吐舌头:“二姐放心,我才不会被罚呢,被罚的是庆姐!庆姐只能背出两句话。” 山桃看着他进了东屋,才转过身来安慰贾秀莲。 “大姐,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何尝瞧不起你过?只不过先前大姐夫曾经抱着友福不还,家里人心里就有个疙瘩而已,大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贾秀莲抹着眼泪哭了两声:“山桃,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大姐求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啊。” 第四百七十一章 贾大姐借钱 山桃顿感不妙。 贾秀莲求人,那肯定没好事。 上辈子她最后一次被贾秀莲求,就是把自己求到了黄泉路上。 山桃就干笑了两声:“大姐,咱们是亲姊妹,你可别说求不求的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张口,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帮大姐办。” 先得叫贾秀莲说出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山桃才好斟酌着看如何回答。 贾秀莲捏着衣角,叹口气道:“倒也没有别的事,我就是想跟你借点钱。” 山桃忍不住笑了。 借钱? 从前贾秀莲缺钱花,从不说“借”这个字,都是直接从她这儿要的。 她也是犯贱,总念着贾秀莲是自己的亲姊妹,给了就给了。 现在回想起来,山桃都还想甩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大姐,不是我不借给你,实在是家里最近在建房子,又在山上垒猪圈,哪哪儿都要用钱,这一不留神,就把钱给花光了,我跟你说实话,要不是家里没钱花,时安哥也不会上山去打山猪王了。” “大姐,你说,但凡有个法子,谁愿意叫自己的男人去挣这份钱呢。” 贾秀莲嘴上附和了两句,心里却在冷笑。 她就愿意! 男人不就是用来赚钱的吗? 家里没钱,就得男人去赚,甭管是什么流血流汗还是掉脑袋的活儿,都得去干! 贾山桃这个丧门星假惺惺的,装着一副多么体贴男人的样。 鬼信啊! 才成婚多久,就这么体贴自己男人了? 反正贾秀莲自己做不到。 贾山桃这个小贱人就是单纯不想借给她钱就是了。 要不然,家里没钱,贾山桃为啥还穿金戴银的? 脖子上明晃晃的璎珞项圈,难不成是摆设? 要真是缺钱用,就跟她上辈子一样,早就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了,还能留到现在? 她手头是真心缺钱。 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得吃好的,还得找个老妈子伺候她,寄宿在寺庙,最起码要三四个月,这又是一笔开销。 林林总总加起来,手头没有个四五十两银子怎么行呢? 就这,她还少算了呢。 若是再算上衣裳首饰的钱,买小丫头子的钱,最起码得一百两。 可叹她现在手上只有十几两银子,怎么都不够,要不然,她才不会跟贾山桃这个小贱人要钱呢。 “山桃,你真的不能匀一点钱给我吗?”贾秀莲眼里蓄泪,嘴上长叹,“咱们是亲姊妹,我在你跟前就不藏着掖着了,你也知道我家里现在是个什么境况,你总劝我要忍,可我手上没钱,怎么忍啊?山桃,你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你不知道手上没钱是个什么滋味。” 山桃挑了挑眉。 她如何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上辈子,她节省得要命,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八瓣花。 每次挣了钱,山桃都要好生计划着。 一份钱要留给徐光宗读书,一份用来供给徐光宗应酬,一份要给徐光宗置办笔墨纸砚和衣裳,另外还得留一份给徐母,再匀出一份留着家里的日常吃喝。 这还不算完,娘家这边也得留,贾老太的药钱,贾老太和王素芬的吃喝拉撒,再有一份预备着给贾秀莲。 山桃还想存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徐母还时不时从她手里抠钱给闵怜儿母子花。 算来算去,一文钱掰成八瓣还不够呢。 贾秀莲现在过的叫什么没钱的日子,真正没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大姐说的我都明白,可我手上是真的没有钱,要不然,大姐去问问咱奶?说不定咱奶还有些钱呢。” 山桃懒得再应付贾秀莲,直接把贾秀莲推给了贾老太。 贾老太更干脆:“秀莲,不是我不给你,是你娘把我的体己都拿了去,说帮我管着,你等着你娘回来,跟她说吧。” 贾秀莲气得想骂人。 她要是能从王素芬手里拿到钱,还用跟贾老太和贾山桃开口吗! “再不然,我这屋里还停了一口棺材,你找个人,把这口棺材拿出去卖了吧。” 贾秀莲倒是想呢,这棺材可值不少钱。 上辈子她缺钱用,卖得急,亏了不少,要是慢慢卖就好了。 可惜了,她现在不能卖。 贾老四还在,她要是敢卖贾老太的棺材,贾老四怕不是要打死她。 思来想去,贾秀莲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体己钱了。 嫁给徐光宗时,她长了个心眼,在东屋的大柜子底下,藏了一包首饰,都是她从小到大,贾老四夫妻俩和贾老太给添置的。 不多,但卖出去,也能卖个二三十两银子。 有了这笔钱,就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山桃跟贾秀莲想到一起去了。 看着贾秀莲回了东厢房,山桃连忙去找贾老太。 祖孙两个背着人低声嘀咕。 “桃儿,你说你大姐那个屋,会不会藏着啥好东西?” 山桃一拍手,笑道:“哎呀,奶,你咋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刚就是这么想的,要不,咱们趁着我大姐还没住进去,今晚就翻一翻那个屋?” 贾老太犯了愁:“这咋翻呢?你大姐一定盯着她那个屋呢,大晚上的要翻东西,肯定得起来点灯,这要闹出不小的动静,你大姐她能不知道?” 这倒是把山桃问住了。 思来想去,山桃就想起了一个人。 “奶,这件事交给我,你就不用管了,你且等着,我今晚就把她的宝贝找到,就算找不到,明日一早把她送回镇上去,咱们趁她不在,把西屋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到!” 回到西厢房,山桃拉着琇莹,嘀嘀咕咕地问了几句。 琇莹便笑道:“嫂嫂忒小瞧他了,这算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找个东西而已,且等着他一会儿回来了,我去跟他说。” 南风是入夜了才到家,大车里的饺子没了,但却多了些山鸡兔子。 “是姐夫叫给的,”南风把山鸡兔子都卸到灶房,“姐夫都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了,姐,你明日烧些山鸡汤,烤点兔子肉送去,姐夫说想吃你烧的菜了呢。” 山桃脸一下子就红了,孙时安怎么当着南风的面说这些话。 她红着脸问南风:“你姐夫还好吗?” 南风摇头:“姐夫很不好。” 第四百七十二章 学到了精髓 这可把山桃吓坏了。 很不好? 是怎么个不好法? 病了?还是受伤了? 既然都离家这么近了,受伤的骡子还能送到王家庄去看大夫,为啥不能把孙时安送下山? 一时之间,山桃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 可恨自己没长一双翅膀,不然,她现在一定要飞到山上去。 又恨王素芬和贾老太看得严,不许她上山去。 左思右想,山桃的眼圈儿就红了:“他如何不好了?” 南风忽地笑了:“我姐夫说,他很想你,想你想得浑身上下都不好!” 山桃一怔,随即大怒,追着南风便打。 “你这个混小子!竟然还拿我取笑!你看我不打死你!我还好心给你留饺子吃呢!你等着,我明儿个什么都不给你留,你就去吃大锅菜吧!” 两个人直闹腾到贾老太出来劝架才罢手。 山桃气呼呼地回了屋,趴在炕上就掉眼泪。 琇莹跟进来,递给山桃一方帕子:“嫂嫂,你别难过,我替你教训他,你想怎么罚他?” 山桃哭着摇头,好半天,才止住眼泪:“莹莹,你别罚他了,跟他没关系,是我……” 她太想孙时安了。 和孙时安成亲之后,她才觉得好像找到了一个依靠。 夜里睡觉,身后永远都是坚实温暖的怀抱,叫她能一夜安眠到天亮。 孙时安上山之后,最初那几日,山桃就好像丢了魂儿一样,吃饭睡觉,做什么事都想着孙时安。 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她这心里就突突直跳,生怕孙时安出个意外。 也不知道那山猪王到底什么时候能抓住,这日子又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半夜时分,王素芬才到了家。 山桃一直没睡,琇莹在写话本子,她就守着琇莹串草珠子,听着外头门扉响动,就连忙端着烛台出去开门。 门外只站着王素芬一人。 山桃将王素芬迎了进来,小声问了一句:“娘,骡子活了吗?其他人呢?大半夜的,他们咋就叫你一个人回来了?” “骡子活了。” 王素芬满脸疲惫,山桃就将她先迎进了西厢房,给王素芬倒了一碗茶。 王素芬吃了茶之后,才道:“陈小哥他们已经回山上了,他们是将我送到了村口,遇上你三大爷他们在巡村,我就叫他们回去了,让你三大爷把我送回来的。” 说罢又训斥山桃:“你怎么不睡?我要是一晚上不回来,你难道就一晚上不睡了?你不睡也就罢了,还连累得莹莹也没法子睡,莹莹身子弱,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睡不好觉,又该生病了。” 山桃吐了吐舌头:“娘,你偏心,一回来就说我,你怎知不是莹莹缠着我,不叫我睡呢?” “胡说,莹莹是个乖孩子。” 王素芬瞪了山桃一眼,叫她两个人赶紧睡,才起身要回东厢房去:“东厢房现在睡着谁?友福还是照庆?” 山桃抿嘴笑道:“睡着我大姐呢。” 王素芬才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她怎么还没走?我还以为你和你奶想了个法子,把她给赶走了呢。” “娘,你别着急呀,明儿个一大早,南风就把她送回镇子上去。” 提起南风,王素芬又问起贾老四等人在山上的情况,知道贾老四他们一切安好,还送了好些山鸡兔子下山,王素芬就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发起愁来。 “你爹他们把山围死了,又开始清山上的野鸡兔子,那山猪王没有东西吃了,便要发起狂来,它是饿极了,才去吃咱家的驴和骡子,我就怕它下一步要吃人。” 这也是没准的事。 贾老四等人采取的策略,就是要激怒山猪王,叫它发狂现身。 山桃也跟着发愁:“娘,你说咱们明日要不要也回一趟镇上,去药房多开些伤药来备着?” “是得备一些伤药。” 王素芬往炕上一坐,那意思,竟然是今晚就睡在这屋了。 “我不耐烦和贾秀莲一块睡,看见她,我就想掐死她。” 山桃赶忙朝王素芬使了个眼色。 琇莹还在呢,她娘也不怕琇莹起疑心。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家子人除了照庆,都起了个大早。 王素芬领着三娘,要搭南风的车去镇上买药,隔壁的大柱娘也出来,说要搭车去镇上买些东西。 这是昨儿个山桃跟大柱娘商量好的,王素芬虽然不待见大柱娘,但也没说啥。 反正车子里能坐得下,多坐一个大柱娘也没关系。 可临到贾秀莲要上大车,王素芬却不乐意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文钱,扔在了贾秀莲的脚下。 “咱们村里有赶大车去镇上的,你拿着这个钱自己赁大车吧,咱家的车子小,坐不下你。” 明明车里还空着一大块地方呢。 贾秀莲的眼泪霎时间就涌了出来:“娘,你还生女儿的气么?女儿知道错了,不该不听娘的话,非要嫁给官人,可木已成舟,看在女儿肚子里有了孩子的份上,娘,你就不能原谅女儿一次么?” 她哭哭啼啼地瞟了山桃一眼:“娘从前对我多好呀,现如今看着我嫁给了穷人,山桃嫁给了一户有钱人家,娘就翻了脸,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我知道我没钱,回娘家来都是空着手回来的,可我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呀,娘,你怎能为了钱不待见我呢?” 山桃撇撇嘴,贾秀莲还真是学到了闵怜儿的精髓。 动不动就哭,一张嘴全是别人的错,自己就什么错都没有。 王素芬可不搭理她,直催着南风赶紧走:“快走!再不走,我就要下来拿刀砍人了!” 村里人便有嘴巴碎的,在背后议论王素芬,说王素芬心真够硬的,为了几个钱,这么羞辱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跟大柱娘有什么区别。 这个话叫贾老太听见了,贾老太可不许旁人往王素芬身上泼脏水,当即就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坐在门口便开骂。 “哪家长舌妇闲着没事干,敢骂我老太婆的儿媳妇!都不想过好日子了是不是!” “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家里的粮食都收了吗!孩子们有新衣裳穿吗!自己能买得起金手镯吗!” 转过头又瞟了贾秀莲一眼:“秀莲,你就由着外人这么说你娘?” 第四百七十三章 疑心起 贾老太的眼神很凉,嘴角的笑容很淡。 看似在笑,实则却冷着脸。 贾秀莲心里就咯噔一跳,暗道不好。 她活了两辈子,心里也很清楚,贾老太表面上成天对王素芬挑刺,嫌弃王素芬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实际上,贾老太对王素芬这个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 除了王素芬不能生儿子,她心里有气之外,旁的事情,简直就是将王素芬当成亲女儿来待。 别的不说,单单只把王素芬不能生儿子这一条拎出来,放在谁家,那也是被休弃的份儿。 要么就对这个儿媳妇非打即骂。 可贾老太没这么干过。 她嘴上嫌弃王素芬,时不时要刺王素芬两句,可实际上呢? 贾老太还是把贾家的管家权交给王素芬,一应大小事务,连同钱财钥匙一起,一概不过问。 贾秀莲清清楚楚地记得,上辈子她杀了王素芬之后,贾老太盯着她看的眼神,好似要吃了她一样。 贾老太那会儿说什么来着? 哦,她想起来了。 贾老太说,要是有下辈子,见了她,一定要为王素芬报仇,叫她生不如死。 呵呵,可惜这个死老太婆不像她,命这么好,可以重活一次。 这辈子,贾老太若是不听话,还是会死在她手上。 只不过,这一次她要给贾老太换一个不一样的死法。 可叹现在她为了点破银子,还得在贾老太跟前做低伏小。 贾秀莲算是看明白了,王素芬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对她恶意太大,无论如何是哄不回来了。 那她就得抓紧贾老太的心,可不能叫这个老太婆也丢开手。 既然老太婆喜欢王素芬这个儿媳妇,她不介意装一装。 “奶,我是太难过了,”贾秀莲扑到贾老太跟前,挽着贾老太的胳膊直掉眼泪,“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嫁到徐家去,便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娘就不会生我的气,村里人也不会往娘身上泼脏水,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奶,你打我吧,求求你打我吧。” 贾老太不为所动,正好山桃倚在门边,贾秀莲就回身求山桃。 “山桃,奶不肯打我,要不,你打我两巴掌,把我打醒,叫我也知道痛……啊!” 话还没说完,山桃就卷起袖子,噼里啪啦打了贾秀莲几巴掌。 哎呦,真是新鲜。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遇到别人哭着求她,想要挨打呢。 那她就成全贾秀莲呗。 “贾山桃,你干嘛!” 贾秀莲一下子站起来,捂着自己的脸,瞪着一双丹凤眼,指着贾山桃大骂:“你凭啥打我!我可是你大姐!” 山桃也学着她的样子,瞪着一双眼睛,无辜地摆手:“大姐,不是你求着我打你两巴掌,把你打醒,叫你知道痛吗?咱奶,还有这些婶子大娘可都听见了,你咋又反悔了呢?” 她佯作惊慌,往贾老太身后躲。 “哎呀,奶,糟了糟了,我不知道大姐说的是客气话,真的动手打了她,你说大姐不会像隔壁钱家姊妹那样,拿着刀把我捅死了吧?奶呀,我好害怕啊,你快救救我啊。” 村里出了钱家姊妹这样的事,大家对兄弟姊妹之间的龃龉就很敏感,一有个什么动静,立马就围过来。 方才那些指责王素芬的妇人们又开始指责贾秀莲。 “秀莲,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是你叫山桃打你的,等到山桃真的动手了,你又要骂人,哪有你这样当大姐的?” “你从小就欺负山桃,怎么嫁了人,还要仗着自己是大姐,欺负人家山桃?人家山桃可没惹你!” “唉,我知道秀莲为啥欺负山桃,还不是因为山桃现在嫁了个好人家,日子过得比她好,她心里不得劲吗?”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寻思的,你看看山桃身上穿的戴的,哎呦,全是金的,她在娘家的时候,脖子上只戴了个银项圈,比不得秀莲,这嫁了人,两个人倒换了个个儿,秀莲能服气吗?这心里一不服气,就开始找茬了。” 当然也有为贾秀莲说话的。 “山桃,你咋那么实心眼呢?你大姐叫你打你就打啊,缺心眼儿的孩子,你在夫家可千万别这么干,小心惹了孙屠户的厌弃!” “山桃从小就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嘴巴又笨,不招人的喜欢,我看嫁了人,这嘴巴倒是变甜了。” 山桃也顺着这些人的话说。 她红着脸,揪着衣角,很是愧疚地叹气:“婶子大娘们说得对,我就是个缺心眼儿的,总把旁人的话当真,尤其是从小到大,我都一直听我大姐的话,哪想得到她这句话不是当真的呢?” 把贾秀莲气得不行。 她还不知道贾山桃这个小贱人是个什么货色吗! 这小贱人打她,那就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贾山桃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和上辈子一点都不一样了。 明明贾山桃是个最容易拿捏的了,可她如今却摸不透贾山桃的心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劝贾秀莲大度,莫要再欺负山桃了。 贾秀莲越发气闷,想求贾老太帮忙,却见贾老太压根没看她,正和山桃不知道在说笑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贾秀莲忽地生了一个念头。 这死老太婆,不会真的和她一样,也重生了吧? 要不然,为什么贾老太不像从前一样护着她了呢? 念头一起,贾秀莲就生了疑惑。 她咬了咬嘴唇,不动声色地给山桃赔不是:“山桃,都是姐姐的错,是姐姐误会你了,你莫要生气,等我们回到了镇上,我请你去春风居吃饭。”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大姐,你现在哪有钱请我吃饭呀?昨儿个不是还跟我借钱生孩子么?” 贾老太“咦”了一声:“咋的,桃儿啊,你大姐也跟你借钱了?” 山桃点点头,贾老太立刻发难:“莲儿呀,你的日子咋过成这样了?生个孩子还得跟你妹子借钱?你爹给你准备了那么多嫁妆,都被你花了?他们徐家可真有脸,竟然把新嫁娘的嫁妆都花光了!不行,我得去王家庄要个说法!” 第四百七十四章 识大体的贾大姐 在瑶溪县,妇人的嫁妆是不能动的,那是妇人自己的东西。 到了婆家,一块布一根线,都得用夫家的钱。 不然,就会被人笑话,说夫家没本事,养不起媳妇儿。 花媳妇儿嫁妆的男人,是最被人瞧不起的。 贾老太这么一嚷嚷,金花婆等几个妇人都纷纷说不信。 金花婆的娘家就是王家庄,她爹娘和娘家兄弟早没了,但是娘家的弟媳妇和侄子侄媳妇们可都还在王家庄住着呢。 两家前后村,隔的也不远,常来常往的,很是亲密。 金花婆的弟媳妇和金花婆一样,都是个碎嘴子,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这姑嫂俩就投了缘分,几十年没红过脸。 王家庄有个什么新鲜事,金花婆的弟媳妇哪怕不吃饭,也要到清河村来找金花婆这个大姑姐说道说道。 因此,王家庄的事,金花婆没有不知道的。 上辈子,也是这对姑嫂俩到处宣扬,说山桃不敬婆母。 山桃可恨死这对碎嘴子姑嫂了。 金花婆儿子多,几个儿子还都挺能干,家里在村里的日子也说得过去。 她很瞧不上贾家,和贾老太打过几次架,也是村里的撒泼好手。 贾老太一说话,她就梗着脖子冷笑:“你可别往人家徐相公身上泼脏水了,徐相公那么有风骨的人,能干出花媳妇儿嫁妆的事?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们王家庄有个徐相公,宁愿饿死,也不肯接乡亲们递过去的钱财,这叫什么?这就叫读书人的风骨!” “现在没有举孝廉这一说,那换在老辈子,徐相公根本就不用考什么秀才状元的,就凭着举孝廉就能当大官儿!为啥?因为他又孝顺又心善,还有骨气!一个有骨气的人,绝不会花媳妇儿的嫁妆!” 金花婆的话获得了她的拥趸一致赞同,都说金花婆说的没错,徐相公绝对干不出花媳妇儿嫁妆这种事。 贾老太冷笑两声:“哟,那照你们这么说,既然徐相公这么有骨气,为啥他媳妇儿有了孩子,他却叫媳妇儿空着两只手回娘家来养胎?这就叫有骨气了?” 金花婆撇了撇嘴:“谁知道你家秀莲干了啥,被人家徐相公撵回来了!” 这等于是在明着说贾秀莲不守妇道了。 众人慌忙让开一个空地,就等着看贾老太暴起,跟金花婆扭打在一处。 山桃也为她奶捏着一把汗。 贾老太和金花婆打架不分高低,可那也是以前。 前几日贾老太扭了腰,这会儿要是动起手来,肯定不是金花婆的动手。 她一会儿可得想个法子,悄悄帮她奶一把,不能叫她奶吃亏啊。 可众人都想错了,贾老太压根儿就没动。 她转过头瞥了贾秀莲一眼:“莲儿,你听见了没?你大着肚子一个人空手回来,村里人就是这么想你的!我昨儿个叫你自己会镇子上,让徐相公亲自送你回来,就是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事,你要是还爱惜自己的名声,那就听我的,回去!让徐相公亲自上门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可你要是不爱惜自己的名声了,真的不想跟徐相公过了,那你就说一声,咱们不回去了!等你爹和你大舅、你妹夫回来,叫他们请了你赵五叔和里正一同上门去,把咱家的嫁妆要回来,你就说一声,你今儿个要选哪一条路!” 山桃暗暗着急。 她奶这是干啥呀! 这不是激将法吗? 万一贾秀莲真的点了头,说要跟徐光宗和离,那咋办? 山桃便一个劲儿地给贾老太使眼色,贾老太都当没看见。 半晌,贾秀莲才开口道:“奶,我和我家官人日子过得好好的,他现在是穷了点,但他有青云之志,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叫我过上好日子的,徐家穷,官人又要去书院读书,束修和笔墨纸砚,处处都要钱,官人一开始不想用我的钱,是我劝官人花用我的嫁妆。” “我既然已经嫁给了官人,那我们夫妻便是一体,花用我的嫁妆又有什么不对呢?况且,这不过是一时的,等将来官人发达了,自会把嫁妆补给我的,奶,你以后就别再说官人不好的话了,省得败坏了官人的名声。” “至于回不回去这件事,奶,你放心,我明日便回去,今晚就叫我睡在我那西屋最后一回,以后,我再也不回来叨扰娘家人了,等我家官人出息了,我定然会带着官人上门赔罪。” 山桃忍不住想要给贾秀莲喝彩。 娘呀,她大姐这是跟闵怜儿学了多少东西去,听听这一番话说得多漂亮。 在贾秀莲的口中,贾秀莲就是那个识大体又贤惠懂理的好娘子,徐光宗便是那个心疼娘子又满怀抱负的好官人。 而贾老太和贾家就是嫌贫爱富的娘家人。 金花婆就立刻给贾秀莲撑腰:“秀莲,是我之前看错你了!你果然没嫁错人,这嫁给了徐相公,你就跟徐相公一样,有了骨气!对!你娘家人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你就有骨气一些,莫要再搭理他们!等徐相公将来做了大官儿,你成了大官儿太太,你娘家人自然就来求你了!” 先前她还夸山桃嫁了人之后出落得越发好看了,现在就立马看山桃不顺眼。 “别以为你妹子嫁给了一个杀猪的,现在有几个臭钱,成天能吃上猪肉,可那杀猪的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杀猪的,哪有徐相公有出息!” 山桃抿抿唇,笑道:“金花奶,你说的对,我和我家相公都没出息,不如我大姐,我看你也挺喜欢我大姐的,我大姐现在手头缺钱,她没钱,我大姐夫就上不了书院,考不了状元,要不,你借点钱给我大姐?” 一提起钱字,金花婆立马虎着脸呵斥道:“山桃,你这小妮子是什么意思!你们贾家人都不借给你大姐钱,凭啥叫我一个外人借?” 山桃奇道:“咦?金花奶,你刚刚不是还夸赞我大姐和大姐夫有骨气,嫌弃我们一家子嫌贫爱富么?你不嫌贫爱富,你喜欢他们夫妻俩,你家又有钱,那你倒是掏出钱来帮衬我大姐和我大姐夫啊,将来我大姐夫要是出息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罢,她就朝着贾秀莲使了个眼色。 第四百七十五章 贾老太的激将法 贾秀莲起初没看明白山桃的眼色,等山桃的眼皮子都要眨抽筋了,她才明白过来,连忙上前一步,朝着金花婆行了一礼。 “金花奶,我婆家就在王家庄,跑不了,我家官人是白鹿书院的书生,是要下场去考状元的,名声最为要紧,你放心,他不会干出借钱不还的事来,将来,等我家官人一旦考上了,就一定会十倍奉还!眼下,我家正是困难的时候,还请金花奶能帮我们一把,金花奶的恩情,我们夫妻俩永世难忘!” 贾秀莲垂下双眸,心里就冷笑。 她真是没想到,贾山桃这个小蹄子能想出这么精明的主意来。 以前是她小瞧了贾山桃了。 这个主意是真的不错,趁着徐光宗的名声还值点钱,赶紧用徐光宗的名声捞一笔。 她带着这个钱立马躲到庙里去,叫徐光宗找不着她。 至于还钱的事情,自然是要徐光宗去还。 这钱名义上本来就是借给徐光宗读书用的,他不还,谁来还? 山桃一拱火,贾秀莲一行礼,金花婆就犹豫了。 正寻思着要不要回家跟儿子儿媳妇商量商量,贾老太就冷哼了两声:“莲儿,我劝你呀,还是叫徐相公来一趟,过来求求我跟你娘,兴许,你娘消了气,说不定能帮他养你跟他的孩子,你求一个外人有什么用呢?你金花奶抠门着呢,她手里又没有钱,她自己还得看儿子媳妇的脸色呢,拿什么钱借给你使唤?” 这下子可不得了,金花婆立马就掏出腰间的钥匙,拽着贾秀莲就往走:“秀莲,跟我回去!我炕席底下正好放着几张银票,一共是三十两,那是你大伯给我打棺材用的,我今儿个就全借给你,你拿去使唤吧!” 贾秀莲窃喜,还要推辞一番,金花婆却二话不说,非要让贾秀莲跟她回家。 贾秀莲就半推半就地跟着金花婆去了。 人人都在称赞金花婆高风亮节,是大善之人,当着贾老太和山桃的面,大家伙不敢说贾家的坏话,可也都觉得贾家这样有点不太地道。 山桃和贾老太才不在乎这些人说啥呢,祖孙俩捡起小板凳回了家,把门一关,就笑成了一团。 “奶,你可真厉害,几句话就激将得金花奶回家拿钱去了,这下可糟了,我大姐就是个貔貅,钱进了她手里,就别想再拿出来了,金花奶的棺材泡汤了。” “活该!”贾老太抿嘴笑,“这个金花婆子的嘴巴可碎了,上辈子你没了,她就在村里传瞎话,说你不守妇道,跟你大姐抢男人,被你大姐掐死了,这还不止呢,你爹没了,咱家日子不好过了,她来奚落我两句,我也不怨恨她,千不该万不该,她出去造谣,说你娘和老李头那个老光棍滚在一铺炕上,就为了吃老李头酿的酒!你说她可恨不可恨!” 山桃的笑容霎时就凝固在了嘴角。 她只知道金花婆姑嫂俩到处传她的瞎话,说她不孝顺婆母,哪知道后面这些事。 真是可恨! 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撕了那老婆子的嘴!谁叫她造谣传谣! “桃儿,你也不用太生气,她那个儿媳妇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把钱借给了你大姐,她儿媳妇一定会逼着她要回来,等她拿不回来了,他们家可有的闹腾了,你且等着看吧,他们家往后定然天天不得安宁。”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金花婆遇上了贾秀莲,可算是得到报应了。 祖孙俩嘀咕了一阵子,回头就开始拾掇饭菜,预备着等南风回来,叫他赶着大车将饭菜送到山上去。 至于琇莹照庆几个人,自然是又捧着碗去吃流水席了。 山桃怕委屈了琇莹,就叫琇莹别去了,今儿个吃家里的饭菜。 琇莹却一定要去:“大锅菜虽然不如姨妈和嫂嫂烧的饭菜好吃,却别有一番风味,要是嫂嫂准许的话,我今儿个就不把饭菜拿回家了,我领着照庆,在流水席上吃。” “我也要去!”友福忙拽紧了琇莹的衣角,“莹莹姐姐带我去,我也要在流水席上吃!” 照庆自然也要去的,周士敦便装着大人的模样,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呀,非要人挤人,去凑这个热闹,罢了罢了,家里人人都忙着呢,你们这一个个的,一个身子弱,一个年纪小,一个又成天稀里糊涂的,只能我抽空去看顾你们了。” 山桃和贾老太相视一笑。 这孩子,还装上了。 贾老太便叫琇莹去跟那管饭菜的人说:“就说咱们家今儿个不打饭菜了,要在流水席面上吃,桌椅板凳和碗筷这些,咱们自己出,你们几个省了排队的功夫,就去后山拾柴火吧,家里的柴火不够了,也不能天天去赵五家拉。” 山桃很不放心:“奶,你忘了那拐子的事了?他们几个都是小孩,要是让拐子拐了去,可怎么好呢?” 山桃知道那日的不是拐子,可她还是担心,担心那些人会再来,伤了这几个孩子。 贾老太也泛起愁来:“偏生南风也不在家,这可咋办?桃儿,你去问问你赵五叔,这几日他们都在哪儿砍的柴火,村里要做流水席,要用的柴火可不少,必得有人天天去山上砍柴火才行,你们就跟着那群人去,有他们在,料想拐子也不敢出来祸害人。” 这倒是个主意,山桃立马丢下手里的活计,领着几个孩子去找赵五叔。 正巧,村里砍柴的人正要去后山呢。 领头的就是赵五叔家的赵荣和张大爷家的张长贵。 山桃就把琇莹几个托付给赵荣和张长贵,又单独将琇莹拉到一边嘱咐:“你腿脚不好,友福又太小,去了后山,能捡柴火就捡,不能捡就老老实实坐着,一会儿坐赵荣哥的大车回来。” 琇莹点点头:“嫂嫂,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会看好友福的,捡柴火的事情,就交给照庆和士敦,就连他们两个,我也不叫他们多干,大不了,我出钱买一车柴火回家。” 山桃叹口气,被娇养着长大的孩子就是这样的性子,动不动就说用钱买,可知这世上还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呢。 “嫂嫂,你别光顾着说我,”琇莹眨了眨眼,“你回西厢房瞅一眼,看看你枕头下头放着什么东西。”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不值钱的宝贝 山桃抿嘴一笑,这小丫头,还跟她打哑迷呢。 送走孩子们,山桃忙忙活活地收拾了一遍家务,才回了一趟西厢房,往枕头下一摸,摸出了个荷包。 打开一瞧,山桃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奶!你快来瞧!” 她拿着荷包直奔贾老太。 “奶,你看看,这里头的小手镯小项圈,是不是我姐小时候戴过的?” 贾老太拿出镯子仔细一瞧,就点头:“还真是,咋的,这是你从东屋找出来的?” 山桃不能将南风供出来,就笑道:“可不是么,这肯定就是我大姐惦记的宝贝了。” “这哪叫宝贝,”贾老太不屑地冷哼,“你以为这些都是金的?其实都是金包铜的!” 山桃吃了一惊:“咋会是金包铜的呢?奶,你可别骗人,小时候我可羡慕我大姐了,她有的这些我都没有,每回头上都只戴着几朵小绢花,我大姐就成天金手镯金项圈的,闹了半天,原来这都不是金子的呀。” 她白羡慕了那么多年。 “你们那会儿都是小孩,家里人哪舍得给小孩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是金包铜的,那也是寻常人家戴不上的,后来你们略微大了一些,你爹娘才给你们打了银项圈银簪子,那些都是真的,可惜呀,你大姐估摸着现在已经把这些东西都给卖了换钱花了,手上没钱了,又打起小时候这些首饰的主意,真是个败家子。” 贾老太感叹了一阵子,就催山桃把东西放回去。 “这也不值几个钱,叫她拿去卖了吧。” 贾秀莲必定不知道这些首饰都不是真金的,想到她拿到当铺去,得知真相后的表情,山桃就乐得直笑。 一会儿等南风回来了,就叫南风还把东西放回去,让贾秀莲空欢喜一场。 金花婆果真借钱给了贾秀莲。 贾秀莲拿着银票回到贾家,整个人的神态都不一样了。 先前还有些讨好山桃,现在根本就不将山桃放在眼中,得亏她还知道得讨好贾老太,才没有旧态故萌。 山桃也不介意,还特地笑着问贾秀莲:“大姐,你今晚就一个人睡到西屋去,成吗?” 贾秀莲求之不得,巴不得现在就去西屋呢。 “大姐,你着啥急?南风他们的铺盖还都在,等他们回来了,叫他们自己收拾去,放心吧,夜里保证能叫大姐你睡上西屋,大姐中午吃点啥?我们一家子都要去外头吃流水席,大姐,你呢?你是跟着我们一块去,还是自己在家做饭吃?” 贾秀莲哪里会做饭,可又不想出去跟一群人挤着吃饭,就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山桃,我现在有了身子,大夫嘱咐平日里要多吃点好的,外头的大锅菜有什么好吃的,那烧饭的人做饭还不知道干不干净呢,我昨儿个吃了一顿,就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今儿个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去吃了。” 山桃哪能不知道贾秀莲的意思。 这不就是想叫她烧菜吗? 可山桃偏不接这个茬。 “大姐既然不想出去吃,那就留在家里自己烧菜吧,也不知道娘会不会买些菜回来,家里也就只有几个蛋和几把小青菜了,大姐,你擀个面条,做个鸡蛋青菜面也挺好吃的,三娘子还腌了一坛子萝卜条,你捞点出来切一切,就着面条吃,很香的。” 贾秀莲最嫌弃吃咸菜。 那都是穷酸吃的,她又不是穷酸,凭啥叫她吃咸菜。 “家里不是还有肉吗?什么兔子山鸡的,好几只呢,我吃那个就行了。” 哎呦,贾秀莲哪来的脸啊! “那个可不能给大姐吃,那是时安哥打的,特地嘱咐了,叫我做好了送到山上去。” 其实孙时安送回来,就是给她们吃的,说了叫她们用这个做些烤肉烧些菜,可没说叫她们全送到山上去。 山桃偏要这么说,目的就是为了气一气贾秀莲。 贾秀莲果然动了怒:“孙时安这个人可真不知好歹,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几只破山鸡而已,有什么了不得!难道我吃了,他还要打我么?我可是他大姨姐!山桃,你听我的,赶紧去炖两只鸡,我有了身子,就该吃这样的好东西。” 山桃笑了两声,却没动弹。 贾秀莲就越发生气了:“我跟你说话呢!眼瞅着就晌午了,赶紧烧菜去吧,我走了这半晌,都要饿死了。” 山桃抿嘴冷笑:“大姐支使谁呢?我可忙着,没功夫帮大姐烧菜,我事先跟我大姐说好,那些山鸡和兔子,大姐要是敢动一下,咱奶和咱娘可不会轻饶了你!” “你!” 贾秀莲指着山桃才要骂人,忽地想起自己回来是为了要钱,虽然这次要不成,但也不能跟家里人撕破脸,不然以后就别想从贾家拿走一文钱了。 眼下王素芬和贾老太都宠着山桃,她要是和山桃打起来了,必定会更不受待见。 贾秀莲只好硬生生地把这口气吞了下去。 “山桃,咱俩是亲姊妹,你别为了一点小事就跟我翻脸,好了好了,我不动你男人打的那些野物就是了,可是我真的饿了,你能不能给我烧点吃的?” “不能。” 山桃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想吃东西,外头不是有现成的大锅菜吗?拿着碗筷排队去。 要不就自己动手烧饭菜,可别指望着叫她烧。 没人烧菜,贾秀莲又不会做,就只好拿着碗筷出去排队打饭菜了。 临近中午要开席了,琇莹等人才回来了。 果真如同琇莹所说,她果真花钱买了一车柴火。 贾老太心疼银子,又不舍得骂琇莹败家,就只好对着友福唉声叹气。 友福天真地问贾老太:“奶,家里多了一车柴火,不好吗?你为啥不高兴?” 贾老太摸了摸友福的小脑袋瓜:“友福啊,将来你娶媳妇儿,可千万别娶你莹莹姐这样的,咱家养不起。” 友福嘟着小嘴道:“奶,你放心吧,我就是想娶,那我也娶不上啊。” 这可把贾老太和山桃逗笑了,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 一家子正准备抬着桌椅板凳去外头吃流水席,锦织娘就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贾大娘,不好了!你家秀莲跟人打起来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还钱 贾秀莲没嫁人时,常常跟人家闹矛盾,每回都是贾老太豁出一张老脸去撒泼打滚,贾老四和王素芬再上门赔罪,才把事情解决的。 因此,这回贾秀莲又跟人打起来了,锦织娘就赶紧来找贾老太:“贾大娘,你快点去吧,你家秀莲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这要是被打出个好歹来,你们怎么跟徐家交代呀。” 贾秀莲若是在娘家出了事,婆家的确可以上门问责。 贾老太便是再不情愿,冲着这一条,也得去看看。 山桃不放心叫贾老太一个人去,就忙嘱咐琇莹,让琇莹领着照庆几个人先吃,她和贾老太随后就到。 跟贾秀莲打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金花婆的儿媳妇葛东雪。 这葛东雪也是个厉害角色,一嫁进婆家,就把婆家的银钱都牢牢地把在手里。 她娘家兄弟多,自己肚子也争气,进门第二个月就诊出喜脉,此后三年抱俩,扑哧扑哧地生,一生就生了五个儿子。 这也是为啥金花婆家的日子越过越好,金花婆敢跟贾老太掰一掰手腕的缘故。 谁叫人家孙子多呢。 现如今,这葛东雪都抱上孙子了,脾气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见长。 尤其是对自己的婆婆,那成天就没个好脸色。 明里暗里地咒骂金花婆,盼着金花婆早点死。 家里日子好过,给自己亲娘打副棺材也不是难事,可金花婆的儿子张明有却背着葛东雪,偷偷摸摸地给了金花婆三十两银子,叫她自己攒着,等过几日拿去大棺材。 为啥背着葛东雪?那不就是怕葛东雪知道了不乐意,又把钱拿走了吗? 这回也不知道是哪个碎嘴子,把金花婆借钱给贾秀莲的事告诉了葛东雪,葛东雪回家就指着金花婆大骂一通,随即跑来找贾秀莲要钱。 钱到了贾秀莲的手中,那就要不回去了。 贾秀莲自然不肯给,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是谁先动起了手,便混在一起打起来了。 葛东雪做惯了农活儿,贾秀莲娇滴滴的一个小媳妇儿,哪里是葛东雪的对手。 两个人从好像撕扯那一刻开始,贾秀莲就输了。 旁边的人都在拉架。 “冬雪,你赶紧松手吧,秀莲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你可别把人家的孩子弄掉了,那可是徐相公的种!徐相公将来做了大官儿,可饶不了你!” 葛东雪便啐了一口:“呸!一个在考场上吓晕过去的书生,能当什么大官儿!他要是当上了父母官,升堂审案,那杀威棒一举,他还不得吓死!” 山桃藏在人群中,听着葛东雪这个话,就捂着嘴笑。 徐光宗辛苦了这么多年积攒起来的名声,这几日都毁得差不多了吧? 这可怨不得旁人。 就算没有三娘传播,他在考场上晕倒这件事,也迟早会传到清河村的。 要怨,那就怨他自己吧。 眼瞅着贾秀莲被打得没有还手的能力,贾老太就咳嗽了两声,大声呵住葛东雪:“明有媳妇儿!还不快住手!先不说徐相公能不能当上大官儿,就说你要是把秀莲肚子里的孩子打没了,徐相公去官府一告,那便是一告一个准儿,到时候,你们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众人一看贾老太来了,就都赶紧让地方,心里都寻思着,贾老太早晨没跟金花婆打起来,这回总该跟金花婆的儿媳妇打起来了吧? 还是快把场地让出来,不然一会儿打起来,她们没地方躲。 葛东雪虽然不喜欢贾家人,但好歹懂得礼数。 贾老太毕竟是村里的长辈,她不能不敬,因此就停下了手。 “贾大娘,你既然来了,那你就来评评理,你贾家这么有钱,你家的姑娘却跑来跟我们张家借钱,这说出去不是个笑话吗?也不知道贾秀莲给我婆婆灌了什么迷魂药,我婆婆竟然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咋的,你贾家的闺女以后要给我婆婆养老送终吗?” 葛东雪嘴上喊了一声“贾大娘”,但这说出口的话可真不客气。 山桃有点担心贾老太,就拦着贾老太不让她说话,自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葛大娘,你可别把这件事牵扯到我们贾家头上来,我大姐已经嫁出去了,她现在是徐家的人,可不是我们贾家的,方才跟金花奶借钱的时候,大家伙可都听见了,她是以徐家的名义借的,不是以我们贾家的名头借的,葛大娘要骂,那就骂徐家去,莫要骂我们家家。” 贾秀莲被压在地上,听到山桃说这番话,就抬起头来,一脸怨恨地盯着山桃:“贾山桃,你好狠的心,我可是你亲大姐!你不帮我也就算了,怎么能落井下石呢?你这不是在帮着外人糟践我吗?” 山桃心里冷笑,贾秀莲总算聪明了一会儿,还真说中了,她就是在糟践贾秀莲呢。 反正上辈子贾秀莲被外人糟践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了,比这个难堪的时候还有呢,怕什么呀。 葛东雪没想到山桃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看向了贾老太。 “贾大娘,你是个什么想法?你也跟你家山桃的想法一样么?” 葛东雪一开口问贾老太,贾秀莲就知道完了。 她奶可在乎贾家的名声了,山桃把这件事上升到了贾家的名声上,贾老太肯定会先选择贾家的名声。 果不其然,贾老太咳嗽了两声:“明有媳妇,我是个当奶的,当然心疼我自己的大孙女,可她现在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我再怎么心疼,也得先顾着自己的小家啊,明有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葛东雪迟疑着道:“贾大娘,你的意思是,你不管这个事了?” “我可管不过来,钱是他们徐家借的,你要是想要回这笔钱,那就去跟徐家要,你看,秀莲一个妇道人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哪经得起你这么打,你还不如去镇上找徐相公,让他掏钱还你。” 葛东雪倒还有几分清明:“葛大娘,你说的这个道理不对呀,钱在贾秀莲手里,我为啥要去找徐相公要钱?” 第四百七十八章 山桃使坏 众人也都议论起来。 钱,是贾秀莲借的,就这么短的时间,她肯定来不及把钱给徐相公,那凭啥要跟人家徐相公要钱呢? 这岂不是太不公道了。 “这有什么公不公道的,”贾老太哼了一声,“徐相公是秀莲的男人,就能管得了她,她不肯还你钱,那就叫她男人来,她男人来了,她就老实了,何必要动手打人呢?你要是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你不是也得上公堂?明有媳妇,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怎么连这个账都算不清呢?” 被贾老太这么一劝,葛东雪就寻思起来。 “大娘,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山桃赶紧加了一把火,“我大姐就在村子里,哪儿也跑不了,你去镇上书院找了徐相公来,前后不过半天的功夫,咋的,就这半天的功夫,你都等不了了?你家也有大车,赶紧去找我大姐夫吧,让我大姐夫来劝劝我大姐,我大姐肯定会乖乖把钱交出来的。” 葛东雪再不犹豫,赶紧回家叫人去,她一边走,还一边回身指着贾秀莲大骂,骂贾秀莲不要脸:“你且给我等着!一会儿徐相公就来了,你要是拿不出钱来,我就叫徐相公休了你!” 人群呼啦啦又围了过来,当然了,说什么的都有。 有指责贾秀莲不该不还钱,有惋惜贾秀莲的,说贾秀莲这是何苦。 更多的人,则在指责贾老太。 那好歹是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大孙女,怎么能任由外人糟蹋呢? 贾老太一概充耳不闻。 “桃儿,走吧,咱们去吃饭去!” 山桃赶紧朝着贾老太使了个眼色。 这老太太,做戏要做全套,怎的一下子忘记演戏了。 贾老太被她一瞪眼,就回过神来,摸着鼻子咳嗽了两声:“秀莲,你也跟着一块去吃饭吧。” 贾秀莲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言不发。 她好恨呐,刚回来的时候,应该买一包老鼠药,把这一家子都给毒死的。 尤其是贾老太和贾山桃这两个贱人,怎么不去死呢! 一家子人除了贾老四,一个都别想留! 暂时留下贾老四的命,是因为按照上辈子的进程,贾老四年底就得死。 先留着他,等自己找到一个老实好拿捏的男人,叫贾老四把贾家的钱全给自己,贾老四再死也不迟。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若是老天爷再叫她重生一回,她一定得记住了,徐光宗并非良人,什么秀才娘子大官儿太太,在钱面前,屁都不是。 她正低着头懊恼不已,山桃就走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大姐,你赌什么气呢?赶紧跟我去吃饭吧,刚才咱奶那么说,也是为你好呀。” 贾秀莲挣出自己的手,冷冷地笑道:“贾山桃,你少来当好人!要不是你搬出什么贾家徐家来,咱奶能想起贾家的名声?她能帮着外人糟践我吗?” 山桃忙道:“是是是,大姐说的都对,可我也是在帮大姐呀。” “你帮什么了!” “嘘,大姐,你小点声。” 山桃把贾秀莲拽到了院子里,顺手关上了院子门。 “大姐,你怎么人也变糊涂了?我和咱奶这不是在给你拖延时间吗?你趁着这个时候,带着钱赶紧跑,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这件事过去了,再回到镇子上,到时候我大姐夫会看在你肚子里有了孩子的份上,原谅你的,至于金花奶的钱,你以后有钱了再还,反正也不是不还。” “就方才那个情况,咱奶要是不说那些话的话,葛大娘还不得把你打个半死,逼你还钱?你看,她现在只顾着去镇上找我大姐夫了,等她回来,日头都落山了,你最起码有大半天的时间跑呢。” 贾秀莲半信半疑:“你对我有这么好心?” “大姐,你看你,怎么老戳我的心窝子?” 山桃佯作难过,低头拭泪。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不对你掏心掏肺了?是你总误会我,还叫着大柱哥他们一起来欺负我,可我还是把你当成我最亲最近的人。” 贾秀莲抿唇,这倒是真的。 这个丧门星就是个傻子,打一百巴掌不知道喊一声疼。 上辈子对她予取予求,有求必应,就连最后她想要掐死贾山桃,贾山桃也是挣扎了一会儿,便乖乖由她施为。 想来这辈子也不大聪明,要不然,怎会事事为她考虑? “罢了,我就再信你一回,你赶紧给我叫个大车,我去西屋歇个晌,立马就走。” 山桃眸光一闪,贾秀莲还想坐大车呢,做梦吧! 她立马拦住贾秀莲:“大姐,你可千万不能坐大车呀,你坐着大车往村口去,这么多人看着呢,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你拿着钱跑了?他们张家族里人多,还有不少跟葛大娘交好的,看见你了,能不拦着你吗?到时候你再想跑,可就难了。” 贾秀莲就不耐烦了:“那你说咋办?不往村口跑,难道还能叫我躲到后山去?” 山桃等的便是这句话。 “哎呀,大姐,你还真提醒了我!要不,我给你装点点心,你趁着村里人都在这儿吃流水席,赶紧往后山跑吧!你放心,你就猫在后山躲着,葛大娘打死都不敢相信,你哪儿也没去,就在咱们村呢。” “大柱哥现在也在后山,村里人都信王麻子说的,什么傻大柱被钱二花钱三花附身了,这几日都不敢往后山跑,砍柴都在旁边的坡地上砍,你躲在后山,葛大娘他们根本就不敢进后山去找你,等躲上个几日,他们不找了,你再偷偷溜出来,是去赁个房子自己住也好,还是回去找大姐夫,都行。” 贾秀莲越听,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这些蠢货都怕鬼神,她可不怕,昨日正想着找个机会进后山一趟,杀了傻大柱,今日这机会就来了。 她进了后山,既能够结果了傻大柱,又能躲避追债,岂不是一举两得? 到时候,她再拿着钱,偷摸去庙里住着,谁也不告诉,管他们怎么闹呢,闹破天去都跟她没关系。 只是可惜了她的那包东西。 贾秀莲就忍不住往西屋看去。 “大姐,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第四百七十九章 发现了 山桃手中拎着一个小包裹,包袱皮上绣着几朵莲花,正是贾秀莲藏起来的宝贝。 贾秀莲脸色便猛然一沉:“这东西怎么在你那儿?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山桃把东西往贾秀莲怀中一丢,抿嘴笑道:“大姐,你别误会,这是我方才打扫西屋的时候,在炕头上发现的,隐约记起来,那几个小的昨晚不好好睡觉,从屋子里翻腾出来这个小包袱。” “我打开一瞧,看到里头都是大姐小时候戴过的,就寻思着应该是大姐嫁人的时候没带走,今日正好派上用场,大姐快拿上东西这就走吧,身上若是一文钱都没有了,这些东西好歹能换些银子使唤呢。” 贾秀莲半信半疑,伸手从包袱里翻出几样东西,仔细瞧过,确定真的是自己藏起来的那些,这才对山桃有了几分好颜色。 “我说么,嫁到徐家之后,还想着把这些东西找出来,留着给我将来的孩儿穿戴,结果却怎么找都找不到,我还以为丢了呢,原来是落在咱们家里了。” 山桃抿嘴笑了笑,心中却冷笑不止。 贾秀莲又何必故意扯出这番谎话呢? 直接说怕徐家惦记着她的嫁妆,把她的嫁妆都使唤了,所以才在家里留了些首饰,不成么?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贾秀莲就是总喜欢扯谎话。 好像随口说谎话已经成为了贾秀莲的一个习惯,怎么改都改不掉。 “时候也不早了,大姐还是赶紧走吧。” 山桃从灶房出来,果真拿了一包点心给贾秀莲。 “家里就剩下这么一包点心了,原是给友福和莹莹预备着的,大姐拿去吃吧,省着点吃,能凑合过个两三日的,且躲过这一阵子,大姐就能熬过去。” 贾秀莲毫不客气地接过点心:“山桃,多谢你,你放心,我会乖乖等着你的,咱们姊妹俩终有再见的那一日。” 贾秀莲拿上东西,开了门,先去流水席那儿坐下,和贾老太挤在一块用饭。 贾老太瞧着她过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对后头跟来的山桃扬了扬眉。 山桃抿嘴笑了笑,贾老太便又垂下头,专心对付碗里的饭菜。 她这些日子吃得清淡,又刻意吃少了些,所以瘦得很明显,就连衣服也宽大了不少。 王素芬原要扯了料子给贾老太做新的,贾老太却心疼钱,叫王素芬省着点花。 她身上的衣裳也都不是很旧,改一改大小,还能穿。 不年不节的,也不做寿,何必要做新衣裳。 王素芬拗不过贾老太的性子,只好随着贾老太去了。 因衣服宽大,贾老太吃饭时,就把袖子卷了起来,以免溅到汤汁。 贾秀莲见状,就朝着贾老太娇笑道:“奶,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贾老太愣住了:“什么以前?” “你忘了,先前你吃饭的时候总把汤汁弄到身上,我娘就在你身上缝了几块布,免得衣裳弄脏了,总要洗,你看看你,吃饭就吃饭,怎么还非得把袖子卷起来?若是怕弄脏了,叫我娘再给你缝一块布,不就成了?” 贾老太哼了两声:“那是以前,我现在能自己吃,还缝什么布?” 山桃直觉上,觉得贾秀莲这番话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什么吃饭什么缝一块布,她怎么不知道这个事? 山桃便顺口问了一句:“奶,你什么时候身上缝布来着?” 话一说出口,山桃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会儿贾老太瘫在炕上,吃饭喝水都得人喂,她说话行动都不利索,往往吃着饭,汤汁就从嘴角往下流,把衣裳前襟弄得脏兮兮的。 王素芬就在贾老太的衣裳前襟上缝了一块布,这样就能避免汤汁弄脏衣裳了。 贾秀莲……贾秀莲是在试探贾老太! 而贾老太竟然毫不防备地说了出来! 山桃一问,贾老太也怔住了,她没去看山桃,反而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贾秀莲,忽地咧开嘴笑了:“你倒是变聪明了。” 贾秀莲也笑了两声:“奶,咱们祖孙俩可真是好久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除了山桃,其他几个孩子都不知道这祖孙俩在说什么。 友福还天真地问贾老太:“奶,你不是一直都在家吗?为什么大姐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闭嘴!” 贾秀莲忽地吼了一声,吓得友福一哆嗦,旁边的琇莹立马将友福搂在怀中:“吃饭便吃饭,你吼什么吼!当着贾奶奶的面,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呵呵,规矩?” 贾秀莲冷笑两声,根本就不接琇莹的话茬。 她盯着贾老太看了两眼,又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山桃:“你呢?你是不是跟咱奶一起回来了?” 山桃当然知道贾秀莲在问什么,可她现在又没有暴露,当然不会傻到自己主动把把柄送到贾秀莲手上,就仍然装着一脸茫然的样子,问道:“大姐,你和咱奶到底在说啥?我不是跟咱奶一块回来的,我是跟照庆和士敦回来摘草珠子的。” 照庆忙点头:“是呀是呀,哎呀,桃儿姐,先前的草珠子都干得差不多了,你觉得够用了不?要是不够用,我领着敦弟再上山摘点,莹莹,你的腿要是觉得还行,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 照庆叽叽喳喳的,成功把话题引到了草珠子上。 贾秀莲便不再搭理山桃,而是转而盯着贾老太:“奶,你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回你若是乖乖听我的话,那咱们祖孙俩就能和和气气的,可你要是继续跟我作对,你呀,比上回的下场还要惨呢。” 她说完,便顺手带上了两个馒头,慢慢悠悠地朝着后街而去。 幸好这个时候人多,大家不是在忙着吃流水席,就是在忙着排队打饭菜,没人注意到一个人往后走的贾秀莲,不然,张家那群人非把贾秀莲拦下来不可。 “贾奶奶,嫂嫂,徐大娘子到底在说什么?”琇莹蹙起了眉头,“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啊?” 第四百八十章 人跑了 贾老太撇了撇嘴:“谁知道她在说什么呢,莹莹,你使劲儿吃,别管她,你嫂嫂最知道她这个人了,她就是被惯坏了,一有点不如意,就把这怨气往别人身上撒,从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琇莹扬了扬眉,也不知道她信了没有。 自从吃过中饭之后,山桃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想找个机会跟贾老太好好谈一谈。 可不是友福缠着贾老太,便是琇莹找山桃说话,山桃就总没法抽出空闲来。 好不容易熬到王素芬几个人回来了,众人又得忙活着晚上送到山上去的饭菜。 这忙忙活活的一天过去了,山桃终于得闲儿了,便一头扎进了贾老太的屋子。 三娘和照庆被贾老太支出去了,正好给娘儿三个腾出地方说话。 “坐吧,”贾老太敲敲炕沿,示意山桃脱了鞋上炕坐,“我刚刚跟你娘已经说了,桃儿,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娘,你何必还要再问一次桃儿!”王素芬冷着一张脸,眼神杀气腾腾,“我早就说了,这种人就该撕破脸,跟她老死不相往来,管她是死是活呢,外头人要如何骂咱们,那就随他们骂去,能少一块肉么?现在可好,叫她知道了,还把她放跑了。” “她这个人一肚子坏水,手段可阴狠着呢,哪一日不留神,杀了回来,咱们在明处,她在暗处,叫咱们怎么防?难道还要一辈子小心提防不成?” 王素芬越说越气,就差拍着炕头把贾秀莲骂一顿了。 山桃不得不提醒她:“娘,你别激动,莹莹他们还在外头呢。” 王素芬这才愤愤地闭上嘴。 贾老太又问山桃的意思:“桃儿,你说吧,你娘的意思是,现在摸山后山,找到贾秀莲,一刀结果了她,你呢?你是啥意思?” 山桃也很后悔。 她的本意是想着保全自家名声的同时,再慢慢折磨贾秀莲。 上辈子贾家其实就是被贾秀莲给拖累了,凭啥要给贾秀莲一个痛快的死法? 总要叫她受尽世间的风霜雨雪才好。 可没想到她们都低估了贾秀莲,竟然叫贾秀莲看出了破绽。 既然看出了破绽,那就只能尽快处置贾秀莲了。 “奶,我觉得我娘说的对,她已经知道奶你回来了,那就不能留了,不然,留着她,她会往细里琢磨,这么一琢磨,说不准就能把我和我娘揪出来,到那时候,她肯定会学聪明了,用咱们不知道的事情来对付咱们。” 毕竟,在她们四个人当中,贾秀莲活的世间可最长。 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死的,死之前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贾老太长叹一声:“是我大意了,那就这么着吧,如今天色虽然不早了,但这个时候上山,也还来得及,桃儿,你不是说她会去找傻大柱吗?你们就往傻大柱被扔的地方去找,找得到人就下手,找不到就回来吧。” 后山那么大,想要藏个把人很容易,要找到人却不容易了。 若是实在找不到,那就只能让贾秀莲跑了。 “且在等等,”山桃抿嘴,“夜里山上凶险着呢,等南风送饭回来了,叫他陪我和娘一起去。” 贾老太和王素芬双双反对。 “怎能叫那小子陪着一块去?他知道个什么?” “叫他跟着一块去,那岂不是就露馅了?不行不行哈,桃儿啊,还是你和娘去吧。” 山桃没法告诉贾老太和王素芬,南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里却寻思着,一会儿去跟琇莹说一声,让南风夜里去找贾秀莲,一旦找到人就动手处置了贾秀莲。 可又怕琇莹问缘故。 琇莹定然不会刨根问底,但这件事杵在琇莹的心里,终将成为一个隐患。 早晚有一天,山桃必得解释清楚,不然琇莹一定会自己去摸索的。 正当娘儿俩要收拾好了东西去后山的时候,葛东雪就在外头敲门:“贾秀莲!你给我出来!你男人来了!你快还钱!” 山桃一惊,徐光宗竟然真的来了? 那大柱娘白日里到底有没有去白鹿书院闹事? 娘儿几个赶紧出了屋子,三娘一开门,葛东雪就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贾秀莲的人,就指着王素芬道:“老四家的,你大闺女去哪儿了?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徐光宗脸色发青,身上还穿着长衫,眼角倒是有些发紫,看来是被人打了一拳。 他缓缓迈进院子中,朝着贾老太和王素芬淡淡行了个礼:“祖母,岳母,小婿今日来,是来要人的。” 王素芬没好气地哼道:“要什么人?从你跟贾秀莲成婚后,你上门来的次数一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回回都是空着手来的,你岳父在山上猎山猪,这么凶险的事情,你也不知道过问一声,却好意思叫你媳妇儿挺着个肚子回娘家养胎,还一文钱不给,一块布头都没送!” “徐相公,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你怎么连这点礼数都不懂?这会儿还上门要人?走走走,我们贾家没有你徐相公要找的人!” 葛东雪一向很嫉妒王素芬,却又因为王素芬生不出儿子的事,而瞧不上王素芬。 看着王素芬大骂徐光宗,她心里就舒坦,不知道打哪儿掏出来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 正看得津津有味儿,忽然听王素芬说贾家没有徐家要找的人,葛东雪连忙吐出一嘴瓜子皮:“老四家的,你把话说清楚了!你们贾家怎么就没有徐相公要找的人了?贾秀莲不就是么?你赶紧把贾秀莲叫出来,让她先把银子还我,之后你们家里的事,关上门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可管不着。” 门口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金花婆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她不像早上一般意气风发,这会儿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儿一样,腰都佝偻下去了。 “老四媳妇,你快把秀莲喊出来吧,她拿走的,可是我的棺材本啊!” 王素芬冷哼一声,朝着山桃使了个眼色,山桃就上前两步,笑眯眯地对金花婆道:“金花奶,你来迟了,我们也在找我大姐呢。” 第四百八十一章 家丑 金花婆顿时就瞪大了一双老眼,结结巴巴地问道:“山桃,你这是啥意思?什么叫你们也在找她?她人呢?” “拿了我们家的一包首饰,不见了。” 金花婆喉咙里像是憋了一口痰,咳咳咳地咳不出来,半天才喘上来一口气,眼睛一翻,身子往后一仰,“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没人去管她,她自己的儿媳妇葛东雪正抓着王素芬的袖子,要王素芬给个说法。 “贾秀莲是你的亲闺女,她拿了我家的三十两银子,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王素芬,你这个当娘的,你得管啊!你交不出人来,那就得把银子交出来!你要是拿不出钱来,那我就去官府告你!” 王素芬一把推开了葛东雪:“你要去官府告我?那你去啊!是我逼着你们家借钱给贾秀莲的吗?贾秀莲是用我们贾家的名义借钱的吗?葛东雪,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是你婆婆硬要借钱给贾秀莲,冲的不是我们贾家的面子,而是徐光宗徐相公的面子!” 村里人大多数是都知道早上那段公案,很多人还就在现场看过,譬如锦织娘。 王素芬话音刚落,锦织娘就忙道:“啊对对对,是这么一回事!当时金花大娘还骂贾大娘苛待自己的亲孙女,连钱都不肯借,是她自己拖着贾秀莲回了张家,把钱借给贾秀莲的,贾秀莲用的,也的确是徐相公的名头,跟贾家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锦织娘开了个好头,好事者都纷纷说是这么回事。 张家本家的人有想帮葛东雪说话的,但张张嘴,也不知道要说啥。 早上那件事,村里很多人都瞧见了,这不是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的。 葛东雪心里面门儿清,但她也精着呢。 徐家拿不出三十两银子来! 徐光宗上学读书,靠的还是变卖媳妇儿的嫁妆,媳妇儿有了身子没钱养胎,他就让媳妇儿空着手回了娘家,就连赁大车的钱,也是娘家人掏的。 这种穷酸,上哪儿寻摸三十两银子! 要是徐光宗考上了秀才,倒也罢了,那还算是有一个出路。 可村里的人都传说,徐光宗在考场上吓晕过去了。 葛东雪本来不大信,白日里在镇子上打听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一个考个童生试都能吓得在考场上晕倒的书生,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 他能考得上秀才才怪呢! 眼看着从徐家这边是榨不出钱来,葛东雪自然要把主意打到贾家头上来,谁让贾秀莲是贾家的闺女呢,这个钱,贾家就得赔! 王素芬却不吃这一套:“大家伙都看着呢,贾秀莲用的是徐家的名义借的钱,她又是徐家妇,和我们贾家没有关系,你却硬要跟我们贾家要这笔钱,我们贾家是不会赔的,你要是实在是不服气,那就去官府告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反告你们想敲诈,你看县老爷会帮谁!” 眼瞅着葛东雪想要打人,山桃连忙护在王素芬跟前:“葛大娘,咱们有理说理,可不兴动手打人!如今我大姐夫就在这儿,我大姐既然是我大姐夫的人了,你为啥不跟我大姐夫要钱去?你若是要不到钱,依我的意思,不如咱们两家一起上官府,去告我大姐夫去!” 葛东雪愣住了,村里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愣住了,只有徐光宗反应快,忙呵斥山桃:“姨妹在说什么混话!钱又不是我花的,为何要我来还?再说了,就算是要去官府告官,张家告我也就罢了,为何贾家也要告我?” 葛东雪连忙附和:“对啊,你们贾家为什么也要高徐相公?山桃,你可别给我耍心眼,我可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呢。” 山桃扶起葛东雪,长叹了一口气,道:“家门不幸啊,说起来,这本来是家丑,但没办法啊,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们想遮着掩着,也没法子遮掩过去。” 她越是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众人就越是好奇,纷纷催着她往下说。 山桃便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叹口气道:“我大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手脚不干净的毛病,好像……好像就是她在被山精附身后不久,是不是啊,奶?” 演戏这种事情,还是得找贾老太来配合,王素芬的性子太硬,又深恨贾秀莲,山桃怕她娘露馅,演不好这一台大戏,就赶紧朝着贾老太使眼色。 贾老太身经百战,和山桃的默契越来越深,山桃一个眼神,贾老太就知道接下来要说啥。 “可不是么,就是在被山精附身之后,我这一向听话懂事的大孙女忽然之间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偷家里的东西了,最开始偷的,就是桃儿的嫁妆。” 山桃忙点头:“就是我的嫁妆!我大舅去辽东给我带了几盒珍珠粉,叫我大姐惦记上了,还有我家男人成亲之前,送了几盒胭脂水粉,我大姐也看上眼了,趁着我们不注意,把这些东西都偷走了,得亏我那天晚上清点箱笼发现了,要不然,这些好东西,都叫我大姐拿去使唤了。” 村里人就爱听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山桃一说起这个,大家伙就安静下来,都想听山桃往后说,就连葛东雪都不吵了。 “那之后,我们家隔三差五地丢东西,不是我娘的陪嫁少了,便是我奶的体己没了,都叫我大姐给偷去了,我奶和我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再不待见我大姐了。” 村里人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着贾老太和王素芬这几日对着贾秀莲总是黑着一张脸,秀莲和山桃嫁人之后,他们一家子也搬去跟山桃夫妻俩住在一块,原来是因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 锦织娘就吓得直喊阿弥陀佛:“哎呦我的娘呀,贾秀莲这绝对是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王麻子那会儿驱邪就没驱干净!” 山桃发愁地点点头:“可我大姐除了偷东西之外,平常跟正常人一样,不信,你们问问大姐夫,大姐夫,你说是不是?” 第四百八十二章 老实男人急了 山桃把难题抛给了徐光宗。 她跟徐光宗过了几年,早就知道徐光宗是个什么德行。 徐光宗非常好面子。 莫说贾秀莲现在还是他的妻,哪怕贾秀莲已经与他和离,他也绝不会说贾秀莲的不堪。 倒不是他人品有多好,而是他认为这样很丢人。 譬如现在,叫他说贾秀莲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他是绝对张不了这个口的。 一是因为贾秀莲并无不正常之处,二是他没有脸将自己家的丑事宣扬出去。 再则,山桃知道张春兰怀孕是怎么一回事,他怕他说贾秀莲的不是,山桃会把张春兰的事抖搂出来。 如今他因为考场晕倒一事,在书院中备受嘲笑,先生和山长已经对他很不满了。 倘若他再爆出致使家中婢女有孕丑闻,不仅书院无法继续待下去,就连县里学正那儿,怕是也要挂上名。 这几年想要再下场应试,就难了。 敬国公府那桩事情又没有作准,他不得不给自己找一条后路,而眼下,贾家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只要他一日不跟贾秀莲和离,哪怕贾秀莲死了,贾家就还是他的岳家。 有个钱财上的事情,也好张口借钱。 徐光宗把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咂摸出利弊,就立马应和山桃:“的确如此,贱内在家中与常人无异,只是格外喜欢钱财首饰,常有将钱财首饰藏匿之举。” 这几乎就坐实了,贾秀莲手脚不干净。 村里人一下子就炸开了锅,纷纷讨论有什么山精鬼怪是喜欢钱财首饰的。 至于葛东雪哭着喊着要债,以及金花婆到现在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压根没有人关心。 山桃生怕金花婆死在自家院子里晦气,就冲着葛东雪喊道:“大娘,你快别哭了,你看看金花奶,是不是不行了?” 这一嗓子就把众人喊得安静下来,赵五婶从人群外挤进院子,蹲下来一推金花婆,就叫了一声:“哎呀!明有家的,你快别吵吵了,赶紧来看看你婆婆,我瞧着你婆婆这是不大好啊……” 葛东雪照着金花婆就啐了一口:“呸!老不死的狗东西!怎么不早点死了!死之前还要祸害家里!我家那个狗男人,还背着我给这老不死的三十两银子买棺材,我呸!也不看看他老娘配不配!三十两?我看三十文钱买一张席子卷巴卷巴扔到地里得了!” “葛东雪!” 葛东雪的男人张明有不知道啥时候赶了过来,正好听见他婆娘在骂自己的老娘。 再窝囊的男人也有血性,张明有窝囊了一辈子,什么事都听葛东雪的,但只有一样,张明有是真孝顺,也真的知道干活儿挣钱。 若不是他们家家底没有贾家厚,就凭着张明有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干活儿攒下来的钱,日子过得比贾家不差什么。 好好把小日子经营下去,家里别养出一个败家子,他们家再过上两三代,就能赶上现在的贾家了。 张明有这个人也很知足,对自己的婆娘儿子都挺好,孝顺老丈人丈母娘,帮扶小舅子大舅子,葛东雪隔三差五就要跳着脚阴阳怪气地怼金花婆一顿,张明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还给金花婆吃穿,不明着打骂金花婆,张明有就觉得,葛东雪这个媳妇还算过得去。 可今日葛东雪竟然当着村里人,把话骂得这样难听,还说等金花婆死了,就买一张草席子把金花婆卷巴卷巴扔了,这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张明有血气一上来,拽着葛东雪就打了一巴掌:“你他娘的放啥狗屁!你爹娘死了,棺材不是我掏钱打的吗?墓碑不是我出钱刻的吗?丧事不是我张明有花钱操办的吗?你那两个兄弟干啥了?啥也没干!” “等到人家上白事礼的时候,你那两兄弟就瞪起眼来,为了点钱,在你老子棺材前打得头破血流的,葛东雪,你就说吧,这事是不是还是老子出面办的?你娘家几个侄子没有个正事干,是我!是我求爷爷告奶奶,将他们送出去当学徒,他们四时八节有想过拿点东西来看看我这个当姑父的吗!” “你平常对我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念着你给我生了五个儿子的份上,没放在心上,可你今儿个竟然骂我娘是个老不死的,还要用一卷席子把我娘扔了,你还有良心吗!你给我滚!今儿个我就要休了你这个毒妇!” 张明有骂得倒是痛快,可却没想着看看自己的老娘,眼瞅着金花婆的脸色都开始发青了,赵五婶就忙叫张明有:“明有大哥!你赶紧看看金花大娘吧!快赶着大车把金花大娘送到镇上去看看大夫,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张明有这才歇了气,低头一看金花婆,登时就哭喊道:“娘呀!我的老娘呀!” 哭得像是金花婆已经没了似的。 幸好还有张家本家人,帮忙将金花婆抬了出去,不然,山桃真怕金花婆死在贾家。 葛东雪被人拖出去之前,还指着王素芬的鼻子跳脚骂,叫王素芬还钱。 王素芬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叫谁还钱呢!欠你钱的人不是我,是徐家妇贾秀莲!你想要债,要么,把贾秀莲找到,要么,就去找徐家要钱去!滚!你再敢上我家要钱,咱们就官府见!” 山桃怕王素芬打起来吃亏,赶紧拿起铁锨站在了王素芬身边:“葛大娘,你做人要讲道理,钱不是我们借的,也不在我们手上,你要是再胡闹,那咱们真的得去官府好好说道说道了,正好,我家也丢了首饰,可以一并报官去,我大姐已然是个糊涂人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家老太太诓骗了我大姐拿了我家的首饰去!” 这一通倒打一耙属实不要脸,可葛东雪硬是说不出话来。 真要到了官府,他们家还真的站不住脚,官老爷肯定会判他们跟徐家要钱。 徐家一家子穷鬼,上哪儿拿钱去? 这事可不能急,只能慢慢磨呀。 门口的热闹渐渐散去了,山桃才朝着徐光宗笑了两声:“大姐夫,你还等着干啥呢,赶紧回家去吧,我们家可没有你睡觉的地方。” “且慢!” 第四百八十三章 瘫了 山桃微微挑眉:“怎的,天都要黑了,大姐夫还不走,是想赖在我家吃饭吗?这可真是不凑巧,我家这几天烧的饭菜都是要往山上送,自家都是去外头吃流水席,大姐夫要想吃饭,就去外头瞧瞧,看看大锅菜可还剩下些汤汤水水,能不能凑合着吃两口。” 山桃本意是讥讽徐光宗,最好气死徐光宗。 可徐光宗却一点都不在乎,甚至嘴角还带着点笑容。 “姨妹可知道韩相公没了?” 山桃眉峰一挑,徐光宗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哪个韩相公?” 她认识的姓韩的可多了,喜乐宝的东家也姓韩呢。 “韩秀,韩大相公,”徐光宗微微一挺身,好似很骄傲的样子,“原先赏识我,说要举荐我入英王帐下的韩相公,姨妹家不是与这韩相公来往过几次么?怎么,姨妹竟然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 山桃心里微微一紧,无缘无故的,徐光宗骤然提起韩秀,怕不是一件好事。 正琢磨着要如何回答徐光宗,王素芬忽然硬邦邦地开口:“时安不在,我家桃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一个新嫁娘,上哪儿知道这些?再者,那韩相公是我们家的亲戚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人,因上我们家吃了两次茶,他死了,我们就得知道?难不成,我们还得时刻找个人在他家门口盯着,看他什么时候死?” “我们都是要过日子的人,成天赚钱忙生计都还来不及呢,哪有闲工夫去管这些,真当人人都向你徐大相公一样,一天到晚没事干,专门盯着这种事情,再者,若是他韩相公真的和我们家亲近,为什么他死了,也没个人上门来吱一声?” 王素芬噼里啪啦,指着徐光宗的鼻子怼了一通,从头到尾没给徐光宗一个好脸色。 徐光宗便是有再好的涵养,脸上也挂不住,更何况,徐光宗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岳母此言太过了,小婿不过平白问了姨妹一声,岳母为何要大动肝火?难道这里头还藏身什么不可为人知的秘密?” “呸!我秘密你个腿儿!”王素芬叉着腰便骂,“我好好的女儿嫁给你,这才多长时间,就被你们家磋磨成这样,你还好意思上门来?快滚,再不滚,我就赶人了!” 她一把夺过山桃手中的铁锨,照着徐光宗便打,徐光宗只得往外跑,生怕跑不及,就要被铁锨伤到。 山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她娘嘴巴不好,脾气暴躁,但是上辈子,她娘再如何暴躁,也不像这一辈子一样,动不动就骂人打人,看起来倒不像是王素芬,反而像是贾老太了。 反观贾老太,反而性情平和下来,变成了另一个王素芬。 贾老太也跟山桃抱怨:“你娘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桃儿啊,最近可别跟你娘顶嘴,我怕你娘一生气,连咱俩都骂。” 山桃抿嘴笑:“奶,你放心吧,我娘肯定不敢骂你。” 贾老太撇撇嘴:“那也说不准,你没看今儿个你葛大娘,那是怎么骂你金花奶的?唉,金花婆子要强了一辈子,到底是没强过她儿媳妇。” 感叹了一阵子,贾老太又啐了一口:“活该!叫她之前嚼舌头!” 被这么一闹腾,天色就全黑了,这会儿上后山去,显然不可能。 山桃就只好将此事拜托给琇莹,叫琇莹让南风去一趟后山,看看能不能找到贾秀莲。 第二日一早,山桃才收拾好院子,琇莹就找了过来。 她面色凝重,拉着山桃去了院子外头,轻声道:“嫂嫂,南风昨晚半夜出去看过了,特地去找了傻大柱,结果却没看到人,只看到了绳子,南风看到路上有脚印,推测是傻大柱和徐大娘子一起走了,本来想循着脚印追下去,但追到一半,就没了踪影,只能判断出,他们大概是翻过山,不知道去了何处。” 贾秀莲竟然跟傻大柱一起跑了? 山桃简直不敢相信。 贾秀莲疯了吗! 且不说傻大柱不傻了之后,会不会对卖了自己的贾秀莲恨之入骨,就说他们两个人,一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一个大字不识刚从傻子变成正常人,凑在一起能做些什么? 贾秀莲手头几十两银子,还不知道够不够她自己花用的呢,多了一个傻大柱,这二人再不知道节俭,岂不是很快就要把钱花光了? 花光了钱之后,要做什么营生呢? 指着贾秀莲出去赚钱养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傻大柱只能去干苦力了。 贾秀莲这选男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琇莹却有些担忧:“嫂嫂,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傻大柱挟持了徐大娘子?这件事要不要跟姨妈和贾奶奶商量商量?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徐大娘子,但徐大娘子毕竟也是贾家的女儿,若是出了事,总不大好。” 山桃抿嘴一笑,摸了摸琇莹的头发:“莹莹,你不用为我大姐担心,我大姐跟傻大柱自小青梅竹马,两个人好的不得了,傻大柱最听我大姐的话了,他俩若是一块走了,必定是傻大柱听我大姐的,而不是我大姐被他挟持了。” 其实,山桃也拿不准,也许琇莹说的是对的。 傻大柱恨透了贾秀莲,见到贾秀莲,就哄得贾秀莲放开了他,然后挟持着贾秀莲走了。 可怜贾秀莲,本来是要去杀傻大柱的,却反而被傻大柱给掳走了。 山桃感叹唏嘘了一阵子,却一点都不同情贾秀莲。 贾秀莲有今日,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中午吃那顿流水席时,赵五婶和锦织娘说起了昨日金花婆家的事。 “金花婆小中风了,昨儿个大夫瞧过了,说是没法治,以后怕是要瘫在炕上了,吃饭屙屎都得人伺候,连话都说不了了。” 山桃一听,就忙看向贾老太。 这可真是因果报应了,上辈子贾老太就是这样瘫在炕上的,金花婆在贾老太瘫了之后,到处造谣说贾老太和王素芬的坏话。 这辈子轮到金花婆瘫了,也许,说不了话,也是老天爷对她一直造谣的惩罚吧。 吃过流水席,正要准备夜里那顿送到山上去的饭,王登云忽然回来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抓住了 王登云是全须全尾地回来的,就是比之前瘦了许多,身上的衣裳也脏兮兮的,许多日子没洗过澡了,身上有一股怪味儿,头发胡子都邋里邋遢的。 一进门,贾老太就捂着鼻子挥着手,让照庆赶紧烧水去:“多烧几锅水,看他这样子,一锅水洗不干净!” 王登云还是那么喜欢说笑,他呵呵笑着怼贾老太:“老太太,你当这是在褪毛猪啊?还要烧好几锅热水呢。” 贾老太啐了一声:“你倒是想得美!你有猪值钱?你也是快土埋半截的年纪了,趁早赚点钱,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别把你们王家的香火断在你这一头,可怜可怜你爹娘吧。” 照这么怼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山桃见王素芬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干脆就站出来问王登云:“大舅,你们抓到山猪了?你咋回来了呢?我爹和时安哥呢?他们为啥还不回来?这眼瞅着要端午了,你们这都在山上猫了快一个月了,为啥还没抓到山猪王?要是抓不到,就干脆回来算了,反正那韩秀都没了,你们还抓个什么劲儿?” 王登云乐呵呵地笑:“桃儿,你这问了一大串,到底是要我先回答哪一个?且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再吃点饭,喝口酒,歇过气儿了再说。” 山桃虽然着急,可瞅着王登云乐呵呵的样子,料想贾老四等人应该没什么事,便催着王登云洗澡去。 家里没有王登云的衣裳,幸好李三的身量和王登云差不多,三娘找出来一身,给王登云换上了。 王素芬又忙着烧了几个菜,叫南风去打了一壶酒,王登云坐下来吃了两口,看着一家子大小都等不及了,这才笑道:“我下山来,是因为一会儿要跟着官府的人去县衙,他们约莫着现在已经等在村口了,我吃了东西,这就去跟他们汇合。” 这次剿灭山猪王,除了报名的几个猎户,金爷自己带了几个人,韩秀带了几个人,官府又格外派了一队人跟着,就怕那山猪王凶猛,暴起伤人时,人多力量大,还能稍稍制衡一下。 王登云嘴里说的官府的人,就是跟着他们一块上山的人。 山桃越发闹不明白了:“大舅,你说的到底是啥意思啊?为啥官府的人要从山上撤下来,他们难道不帮着剿山猪王了吗?” “哎呀,你这个笨丫头!” 贾老太急得戳了山桃一下:“你大舅的意思是,山猪王抓住了!” 山桃愣住了:“抓住了?那为啥我爹和时安哥他们还不下山?” 这个也把贾老太给问住了。 王登云却忽地闭上嘴,不肯往下说了,气得贾老太又去打王登云:“你个混账玩意儿!还不快说!你看你把你妹子和你外甥女都急成啥样了!这要是把她俩急出好歹来,你看我老太太不跟你拼命!” 王登云扫了一眼王素芬和山桃,见这母女二人都瞪着一双眼睛,急火火地盯着他,等着他往下说,知道自己不能再卖关子了,便笑道:“山猪王是抓住了,可没想到的是,山猪王怀上崽子了!正在山上刚垒起来的猪圈里下小猪崽呢!” “啥?下小猪崽?” 一家人都愣住了。 本以为所谓的抓住山猪王,是用陷阱把山猪王困住,活着直接杀了山猪王,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 “三娘子,李管事叫你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他下山来接你,他说伺候母猪下小崽子这件事,还是你熟悉。” 三娘激动得不行,立马回屋去收拾东西。 山桃立马站起来,也要跟着上山去。 “你先等等,”王登云叫住了她,“山上用不了那么多人,你和你娘明日一早就回镇上去,把房子收拾收拾,再带几件体面衣裳给你爹和时安,他俩是要在山上待一段时日的,那山猪王虽然在下小猪崽,可照样凶得很,得几个人看着呢。” “我得和官府的人一块去县衙,金爷领着他的手下人已经回镇上去了,一会儿我们在镇上会和,去跟知县大人细说分明,抓住山猪王可是一件大事,知县大人一定会来你家,也会去山上,所以叫你们娘儿俩赶紧把村里的和镇里的房子都拾掇拾掇,再拿几件体面衣裳给你爹和时安换上,免得见了知县大人不体面。” “哦,对了,山上还有两个猎户呢,都是我跟你爹认识的人,你们就不用管了,金爷会叫人去他们两家说一声,再捎了衣裳过来,你们帮忙带到山上去给人家,素芬啊,这村里的和镇上的房子都得有人在,免得县太爷到了,照应不周,你们看着安排吧,山上也得备些好茶好点心,可千万别忘了。” 他往嘴里塞了两口菜,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山桃忙叫住了他:“大舅,你往哪儿去?” “我得去找赵五说一声,县太爷要来,他这个村里管事的,不能不有个防备,一会儿还得赶去镇上跟里正说一声呢,这桩桩件件都是事儿,反正都是好事儿,你们明儿个一早就动身啊,可别耽搁了!” 王登云风风火火地走了,贾家院子里一时寂寂无声,好半天,贾老太才骂了一声:“这个混账玩意儿,既然有这么多事情要忙,他为啥不早点说?非要磨蹭到现在!怪不得没有姑娘嫁给他,就这个性子,得气死多少人。” “奶,你可别再念叨了,咱们赶紧忙活起来吧!” 山桃高兴坏了。 她盼了这么多天,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好消息。 顶多再等上两日,她就要见到时安哥了! 天知道她有多想孙时安! 因为太想念,所以平日里都不敢去提及孙时安,生怕一提起个头儿,这心里的思念就止不住了。 眼下好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想着孙时安了。 村里人都知道山猪王被抓住了,纷纷来恭喜贾家,赵五婶和锦织娘等人,都自发来帮忙贾家打扫。 王素芬也不推辞,她把山桃拉到一边,轻声问山桃身上可还带着钱。 山桃愣住了:“娘,你要钱干啥?” 第四百八十五章 王素芬教女 “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王素芬捏了山桃一把,眼圈儿一红,又开始自责。 “这也不怪你,怪我,你上辈子嫁给了徐光宗,那徐母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己还不着调呢,拿什么来教你?我那会儿又一门心思扑在贾秀莲身上,就把你给耽搁了,好在这辈子能守着你,你好好跟我学着点。” 山桃赶紧挽着王素芬的胳膊:“娘,爹他们平安无事,这是一件大喜事,你可千万别哭。” 王素芬白了山桃一眼:“你还知道这是一件大喜事呢,既然是喜事,又是村里,咱们这几日还多亏村里人帮忙,别的不说,你赵五叔还送给咱们家一车柴火呢,你不得谢谢人家?咱们那些钱,去镇上换些铜钱来,再买些点心果子糖块鸡蛋之类的,挨家挨户送一送,一则是为了谢谢大家伙,二则叫他们沾沾咱们的喜气。” 山桃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她只是不愿意掏钱去做这样的事。 自从从贾老太那里知道,村里人都是怎么对待王素芬和贾老太的,山桃就对村里大多数人不怎么待见了。 都是一群落井下石的小人,反正他们之后就要回镇子上去住了,何必还要费心维护和村里人的关系。 可王素芬就愿意。 山桃嘟了嘟嘴,不大高兴地道:“娘,他们之前那样对你……尤其是有些张家人,那都不是人,你咋还愿意给他们钱?若是换做了我,我都恨不得一辈子不搭理他们。” 王素芬红着眼摇了摇头:“桃儿,我仔细想过了,上辈子变成那样,其实最大的错是在我,我不该把你大姐惯得无法无天,又看着你奶纵容你大姐得罪村里人,却不插手管一管,后来你爹没了,咱家被贾家本家欺负,村里人没一个出手帮忙的,焉知不是咱们平日得罪人太过的缘故?” “所以回来之后,我起初还想着好好教一教你大姐,寻思着也许一切还来得及,可没想到,你大姐也回来了,知道她执意要嫁给徐光宗之后,我就明白,回来后的她是改不了的,也没必要去改,我就当她是个死人,能踩一脚就踩一脚,平常不必搭理。” “可村里人不一样,除去金花婆和张太公那几家,其余的人,和咱们也没有深仇大恨,能相处,就好好相处着,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落了难,人家看在和咱们家以后关系不错的份上,就能朝咱们伸把手呢?” “人呀,都是将心比心。” 山桃抿了抿嘴。 往常她总觉得琇莹是个大善人,现在发现,她娘王素芬也是个大善人啊。 上辈子村里人传王素芬的闲话,可不仅仅只有金花婆这一家子罪魁祸首,王素芬却轻易地原谅了其他人,只追责金花婆,这不是大善人是什么。 “好了好了,娘,我知道了,你可别在耳边念叨了,我照你说的去做,总行了吧?且等着,我现在就跟南风跑一趟镇上,一是去换些零钱,二是买些东西回来,分给村里人。” 光是山桃一个人去,怕是忙不过来,山桃干脆就点了琇莹和照庆一块去,一会儿她和南风去兑钱买东西,就让这小姐儿俩在镇上的家里收拾家。 士敦和友福也吵着要去,被贾老太呵斥住了,兄弟俩只好乖乖坐在家里串草珠子。 到了镇子上,先把琇莹和照庆放在巷子口,山桃和南风就马不停蹄的去换钱买东西。 才回来,就看到自家巷子口围满了人。 山桃心里一紧,难不成是琇莹照庆出事了? 南风比她还要快,嗖的一下跳下车,山桃都没看清楚人影,南风就掠进了人群中。 “嫂嫂,南风,我们在这儿呢!” 幸好琇莹及时喊出声,不然,南风一张口喊个郡主,就全完了。 琇莹和照庆姊妹俩搬了凳子,二人相互扶着站在凳子上,在往隔壁的徐家看。 山桃一看,就知道是徐家出事了。 她忙叫南风先赶着大车回一趟村里,把东西交给王素芬,等明日早上再来一趟,把她接回村里。 今晚,她就要和琇莹照庆先住在镇上的房子里,一是为了看热闹,二就是方便打扫镇上的房子。 好些日子都没在镇上住了,这该洗的得洗,该晒的得晒,要忙活好多活儿呢。 送走南风,山桃就从后门进了自家,也搬了个凳子,挤到琇莹身边,站上去,伸长脖子往徐家看。 徐家门口,大柱娘正坐在地上哭嚎。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快降下一道雷劈死这不要脸的一家人吧!我好好的大闺女,说好了到这家来做丫头,这才做了不长日子,家里她爹没了,我寻思叫她回家去奔个丧,可一打听,才知道这家子没良心的,竟然把我的闺女卖到花船上去了!” 她也不知道在这儿哭了多久,周围的人早就知道她的遭遇了,纷纷在议论,说徐家不是人,怎能把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卖到花船上去叫人糟蹋呢。 也有人为徐家说话,既然闺女都卖给徐家做丫鬟了,必然是签了身契,这丫鬟就是人家徐家的人,人家徐家想怎么处置这个丫鬟都使得,卖闺女的时候,爹娘就应该想到这一出,这会儿来哭,是不是太迟了一些。 无论大柱娘如何哭嚎,外头人如何议论,徐家的大门都一直紧闭着。 大柱娘见吼不出来人,眼珠子一转,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这家的徐相公在白鹿书院读书,就是他,前些日子考童生试,在考场上被吓晕过去了!” 这下子大家伙的议论声更大,原来是这个徐相公啊。 有人就调侃着笑,说徐相公在考场上胆子不大,这搞歪门邪道的胆子倒不小。 读书人可不能去花船上,可徐相公若是没去过花船,又哪里来的门路,能将自家丫鬟卖到花船上去呢? 归根结底,就是他自己常去逛窑子。 “啧啧,这样的人还读什么书啊!” “将来真的考上了状元,当上了大官儿,他治下的地方不到处都开满了窑子!” 第四百八十六章 旗鼓相当 眼瞅着外头的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徐家门里终于有了动静。 大门一开,徐母就端着一盆水冲了出来,朝着大柱娘和围观人群就泼。 那躲不及的,被脏水溅了一身,登时就骂骂咧咧的。 大柱娘最惨,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脏污。 她骂了一声娘,爬起来就想打徐母,被徐母用大扫帚给挡了回去。 “你想做甚!我出身名门,家里有亲戚在京城做着公侯,你若是动我一下,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徐母这么一吼,大柱娘还真的被她给吓住了,当即就不敢再闹腾。 这样下去可不行。 山桃便琢磨着,是不是要偷偷喊一嗓子,把徐母的身份给喊破。 人群中忽地有人憋不住了,大声笑道:“我竟然不知道徐兄家里还有这样的亲戚呢,若真的是有一门做公侯的亲戚,为何徐兄至今穷困潦倒,就连读书都要变卖了自家娘子的嫁妆,才能买得起笔墨纸砚?” 说话的人也是个书生打扮的,山桃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认出这个人就是先前在喜乐宝吃饭的,跟徐光宗在一个书院读书的狐朋狗友。 啧啧,那日吃饭喝酒时候,这人还跟徐光宗称兄道弟呢,转眼,就开始拆徐光宗的后台了。 徐光宗这到底交了些什么酒肉朋友。 一想到上辈子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有一半是进了这种人的肚子里,山桃就心疼得直抽气。 徐母被戳破了痛处,立马就看向那人,朝着那人啐了一口:“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竟然连这点气节都没有!亲戚有是亲戚有,我们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为何要去依附亲戚?俗话说,靠人不如靠己,我儿有出息,将来必定能靠自己飞黄腾达,不像某些人,单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想着靠亲戚接济过日子。” 山桃暗暗赞叹了一声。 徐母不愧是在京城做过红姑娘伺候过侯门公子的,哪怕本身很粗俗,流落乡野这么多年,思维还这么清晰,一番话暗戳戳地把徐光宗的狐朋狗友都骂完了。 骂得那人灰溜溜地走了。 山桃暗叹,这可真是个没出息的,徐母骂得一点都没错,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被一个乡野妇人骂得说不出话来。 还不如大柱娘,大柱娘登时就抹了一把脸,指着徐母大骂:“你骂人家干啥?最先想着依附亲戚的,不就是你吗?你若是不想依附亲戚的话,为啥要搬出做公侯的亲戚来压人!你那个在京城做公侯的亲戚知道瑶溪县有你这号人吗?” “我看他是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有一个把丫头卖进花船的亲戚,还不上赶着跟你撕破脸!还容得你在外头败坏他的名声?我呸!乡里乡亲的还夸你儿子有风骨,真的有风骨,那就是该饿死也不会花用媳妇儿的嫁妆。” “你们一家子倒好,吃媳妇的,花媳妇的,用媳妇儿的嫁妆住着这样好的宅子,还使唤上了丫头,结果媳妇儿大着肚子呢,你们却把媳妇儿赶回了娘家,叫媳妇儿在娘家养胎,媳妇儿身上一文钱没有,回娘家空着手回去的,连赁大车的钱,都是娘家人垫付的。” “你们这就叫有风骨了?真正有风骨的人家,谁会欺负儿媳妇!” 镇子上的人可不知道贾秀莲怀着孩子被赶回娘家的事,更不知道徐家花用的,都是贾秀莲的嫁妆。 大柱娘这番话,无疑是往平静的水面上扔了一块大石头,掀起了惊天骇浪。 徐母自觉丢人,就想着赶紧回家去,可旁人却把她拦住不让她走。 更绝的是,张冬子还悄悄地将徐家大门给关上了。 徐母回不去,也走不得,只能被人围在中间,被大柱娘用些污言秽语来羞辱。 山桃左右瞧了瞧,没看见徐光宗的人。 也不知道徐光宗是正躲在家里,没脸出来见人呢,还是在外头没回来。 可惜了,正主不在,这个热闹就少了点什么。 “罢了罢了,不看了,”山桃从椅子上跳下来,又将琇莹扶了下来,她吩咐照庆,“照庆,你去包子铺买几笼包子来,路上看到有卖烧鸡的,再买一只烧鸡,莹莹爱吃甜咸口的点心,你再买些点心,要一把小青菜,咱们晚上炒个小青菜就得了。” 照庆一听说有烧鸡吃就高兴坏了:“桃儿姐,今晚就咱们仨在家,为啥吃这么好?” 山桃抿嘴笑道:“你说为啥?今儿个有大喜事呗。” 一则是山猪王终于抓住了,孙时安等人就要平安归来了。 二便是大柱娘跑来闹事,徐光宗很快就要在书院待不下去了。 这两样还不值得吃个烧鸡高兴高兴? 她便点了点照庆的脑门:“等你大哥他们回来了,咱们再吃一顿好的,不在镇上吃,去县城吃。” 照庆更加高兴,从山桃手里结果钱就跑,好似身后有个鬼追着她似的。 山桃和琇莹回家也没闲着,琇莹坐在灶前烧火,山桃就去挑了贾老四和孙时安的几件衣裳,想着晚上浆洗干净,明天好带回去。 琇莹便提醒她:“嫂嫂,你怎么只顾着姨父和我哥哥?你也得穿一身体面衣裳呀,不仅是你,就连贾奶奶、姨妈,连同我跟照庆、友福几个,全家大小都得换身衣裳才好。” 山桃一拍手,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可不是要全家大小都换身体面衣裳,看着才像是那么一回事吗?得了,我干脆把一家子的衣裳都挑两身出来,今晚咱们什么也不干,就洗衣裳烘衣裳!” 见她兴冲冲的样子,琇莹也跟着高兴:“嫂嫂莫要把自己累着了,先紧着找几件姨父和哥哥他们这几日替换的衣裳来,那县令大人没这么快就来。” 且说姑嫂两个在家里忙得热火朝天,外头的大柱娘却依旧子徐家门口干嚎。 饭点过了,有闲工夫出来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买完饭菜的照庆从前门没挤进来,只能从后门进。 “不得了,”她一进门就朝着山桃挤眉弄眼的,“桃儿姐,你快从后门出去看一眼吧,徐家太太要跑啦!” 第四百八十七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山桃忙站在自家后墙边上,从花窗往外瞧,果然见到徐母指挥着翠珠,把包袱箱笼等物都拿到后门的空地上,边上张春兰姐弟俩一直漠然地看着。 刚才前头围住徐母的人那么多,也不知道徐母是怎么跑回自己家的。 看来徐光宗果然没在家,徐母这是想要从后门跑。 这哪成! 山桃既然给大柱娘出了这个主意,就不能叫徐母跑了。 她忙叫照庆去前头找大柱娘:“你跟大柱娘说,叫她往后门堵人去。” 照庆甜甜地应了一声。 本来想直接出去的,琇莹忽然叫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碗水:“莫要叫人知道,是咱们说出去的。” 山桃抿嘴一笑,琇莹呀,心思永远比别人多一窍。 照庆端着水跑出去,从人群里挤到大柱娘身边,特地提高声音,好叫周边的人都能听见。 “这位大娘,我是隔壁这户人家的丫头,我家大娘子叫我来给大娘送碗水,大娘吃了水,润润喉咙,再嚎也来得及。” 大柱娘是认识照庆的,忽然间照庆这么客气地跟她说话,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便一言不发地接过碗。 果然,照庆弯下身子轻声道:“大娘,你喝过水赶紧往后头走,徐家正准备从后门跑呢,我家桃儿姐叫我来跟你说一声,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家桃儿姐说的啊。” 大柱娘依旧没吭声,照庆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接过空碗往家走,回头一瞅,大柱娘还坐在地上没动弹,心里就暗暗有些着急。 这大柱娘是不是个傻子,都跟她说了,徐家的人要从后门跑了,她咋还不去后门堵人啊。 照庆不放心,就站在家门口,瞅着大柱娘。 只见大柱娘又嚎了一小会儿,才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往外走。 看热闹的人只以为她终于嚎累了,今儿个要收工回家去了,便也跟着散了。 谁知大柱娘几步转到魁元巷后头,双手一叉腰,指着正准备跑路的徐母和翠珠,大骂道:“好呀,我说么,我骂了半天,你都不出门,原来是收拾了东西要往外跑啊,你可真是脸都不要了!出了事,徐相公不出来解释,你这个当娘的也要做缩头乌龟,我看你们两个人就是王八乌龟凑一堆儿!” “你以为你今儿个跑了,我就没地方找你去了?呵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儿子还在书院读书呢!咋的,他不读了?行,他要是不读书了,那我就去你们王家庄那两间破草房门口骂,你给我听好了,你们母子俩要是拿不出个叫我满意的答复,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们了!” “你们娘儿俩上哪儿我就上哪儿,我天天闹腾!反正我日子过不下去,你们也别想过得舒坦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山桃踩着小板凳,趴在花窗上往外看热闹。 她只能听得见大柱娘骂人,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大柱娘,却能把徐母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大柱娘骂完大家一起死这句话之后,山桃清楚地看到徐母的眼神变了。 那是一种极其狠戾阴寒的眼神,好似……好似要把大柱娘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山桃只在贾秀莲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那还是在贾秀莲要掐死她的时候。 难不成,徐母也想掐死大柱娘? 这可就有意思了,徐母若是真的犯下了人命官司,徐光宗这辈子可就翻不了身了。 敬国公府哪怕让那位庶出公子一连纳上二三十房小妾,也绝不会再想着从徐光宗这一支里立下宗子。 原本散了的众人一听后头还有热闹,纷纷又退了回来。 这下子徐母可真是走不掉了。 往后走,后头赛老板家里竖着一堵墙,往前走,大柱娘领着人堵在巷子口。 要回家吧,张冬子把门又给闩上了,算来算去,只有跳河了。 但徐母显然不敢跳河,就只好回身砸门:“张春兰!你个小贱人,赶紧给我开门!” “你喊什么喊!” 大柱娘这回学聪明了,冲过来就抓住了徐母的衣裳,死活不松手。 “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巷子口这儿等着!等你儿子回来给我个说法!你不是老说自己是书香门第出身的么?今儿个也叫大家伙儿看看书香门第出身的人都干了啥事!反正你干了这样的事,你都不嫌弃丢人,那站在外头等你儿子回来,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大柱娘可是长年累月干农活儿的,手上全是力气,拽着徐母往外走,一拽就把徐母拽了个跟头。 徐母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就哭着喊着让众人救她一命,又喊着翠珠:“快去把大相公叫回来!叫他赶紧回来救救自己的老娘!” 山桃立马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叫照庆从前门走,赶紧去拦住翠珠。 徐光宗那个人贼精明,要是叫他知道了家门口发生的事,他肯定不会回来救徐母,必定拔腿就跑。 要闹,就一次性把事情闹得够大,怎能让正主跑了。 照庆忙撒开脚丫子往外跑,紧赶慢赶追上了翠珠,将她拉到了路边的馄饨店。 “翠珠,你还没吃饭吧?巧了,我也还没吃呢,我请你吃一碗小馄饨,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呀。” 一说起吃,照庆就想起家里的肉包子和烧鸡,心里可难受了。 她还没吃上呢,但愿回家,桃儿姐和莹莹能给她点烧鸡。 翠珠一言不发,道了声多谢,就老老实实地等着小馄饨。 她这般顺从,照庆反而心里没底,就试探着问道:“翠珠,你不是还要去找你家大相公吗?你咋不问问我为啥拦着你啊?” 翠珠抿嘴一笑:“照庆姐,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孙大娘子是想着叫徐大相公出丑,大约是给徐大娘子出气吧?” 照庆讪讪地笑了笑,桃儿姐可不是为了给徐大娘子出气,就是纯粹为了看热闹。 翠珠也没戳破照庆:“不管是什么缘故吧,总之,徐大相公这回估摸着是要在镇子上待不下去了,我家张娘子就让我来跟孙大娘子说一件事,用这件事,换张娘子和张小哥往后的出路。” 第四百八十八章 又见赛西施 天都黑了,魁元巷后头的这场闹剧还在继续。 看热闹的人群都是些不嫌事大的,竟然还嚷着天太黑了,看不清楚,叫人去拿灯来。 有住在这附近的人家就提了灯笼过来,山桃也忙将自家的灯笼挂了出去。 才刚挂出去,就听着有人来敲门。 开门一瞧,竟然是赛西施。 两个人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见面了,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尽的话。 赛西施要比先前才成亲时好多了,面色红润了不少,装扮也不再是先前那般素净。 就连眼角细纹都好似淡了。 “我前几日回来,本是要来找你说话的,可一来,你家里大门紧闭,我才知道你回乡下去了,原以为你小住几日就会回来,哪里想得到竟然等了这么些日子,我呀,还以为你说话不算数,不跟我做生意了呢。” 山桃把赛西施往堂屋让,问赛西施吃过饭了没有,得知赛西施也没吃过,就把烧鸡留了个鸡腿和鸡翅膀给照庆,又单独捡了几只包子给她,剩下的都端上了桌。 一盘烧鸡,一碟炒青菜,另有三笼小包子,一盘点心。 “家里就我跟莹莹、照庆,晚上就偷懒没烧菜,在外头买了些,赛老板将就着吃一些。” 赛西施也不客气,她叫山桃略等一等,回家去拿了一瓶酒,一碗糟鸭子,一碗腌的小咸菜。 “这糟鸭子和小咸菜都是老家人给的,酒是你金大哥私藏的。” 山桃留心看赛西施的神态,见她说起金爷倒是神态自然,心里便有数了。 只要赛西施不反感金爷,两个人好好相处着,这天长日久的,总能处出感情来。 她和孙时安不也是如此么? 先前她还盼着孙时安早些去了,她好做个有钱有闲的小寡妇呢。 现在就算搬一座金山放在她跟前,叫她用孙时安来换,她也不换。 怕赛西施脸皮薄,山桃并没有用这个来打趣她。 三个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下,赛西施转过头来打量了琇莹一会儿,就点点头:“看着比先前刚来家的时候胖了不少,你嫂子照顾得精心,等你哥哥回来,你可要在你哥哥跟前多说说你嫂子的好话。” 琇莹莞尔:“这是自然。” “赛老板见过金大哥了?” 赛西施点头:“见过了,中午来了一趟家,身上的衣裳脏得不行,好些日子没洗澡了,那个味道也熏人得很,他怕熏着我,就在门口站了一站,带着人又回他那边宅子去了,说是洗了澡换了衣裳,就得跟你大舅一块去县衙。” 她朝着西边指了指:“你去瞧过你西边的宅子了么?” 山桃一拍大腿,哎呀,回家光顾着干活儿,干完了就看徐家的热闹了,哪还顾得上去看自己家的宅子修建得如何了。 赛西施便抿嘴笑:“就知道你没去,你那心思怕是全都扑在徐家的热闹上了吧?” 山桃一愣:“赛老板,你咋知道的?” 琇莹就捂着嘴笑道:“嫂嫂问这个话可就稀奇了,咱们都是一条巷子住着,赛姐姐家就住在徐家隔壁,徐家闹腾成这个样子,咱们都能出来看热闹,赛姐姐就不能了?” “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呢,”赛西施瞄了山桃一眼,“那是你亲戚家,你真不出去管一管?要是不方便出面,跟我说一声,我出去,把这个事解决了,那来闹腾的老婆子,也并非是真心心疼自己的女儿,我寻思着,她无非是想来要几个钱。” “可不知道徐家是拿不出来,还是看不出来,竟由着她这样胡闹,再这么胡闹下去,你那个大姐夫就别想在书院继续读书了,他不得好,你大姐也不得好,山桃,你真不想管?” 赛西施不知道山桃跟贾秀莲的恩怨,还想出面调停,山桃连忙拦住她:“赛老板可千万别出去,他们徐家可不好惹,一旦沾染上了,那就别想甩开了,至于我大姐如何,赛老板不用操心,现下我大姐不知去了何处,以后能不能跟徐大相公过下去还是两说呢。” 赛西施有一肚子的疑惑,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吃了两口菜,便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这事我还没跟你金大哥商量,等山猪王的事情过去了,我再找个空儿跟你金大哥说一声,咱们做的是小本生意,有人做靠山,这生意也好做一些。” 这意思便是想扯着金爷的旗号做生意了。 山桃明白做生意不容易,打着金爷的旗号出去,别的不说,镇子上的宵小之徒就不敢打她们铺子的主意。 “等姨妈回来了,我跟姨妈去瞧瞧那铺子要如何布置,又要做些什么生意,这都得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 赛西施干脆跟着琇莹喊王素芬姨妈,山桃也没阻止。 “还有一件事,你认识一个叫小虎子的么?好像是姓杨吧?” 山桃连忙道:“认识,认识!怎么,赛老板见过他?” “嗯,”赛西施点头,“前几日,他来找过你,说是有个什么罐子肉的想法,想跟你说一声,可巧你不在家,我正好在西边宅子看着人干活儿呢,就出来跟他说,叫他端午节后再来找你。” 罐子肉! 山桃欣喜过望,杨虎难道想出来了不成? 这可太好了。 虽然贾秀莲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没人再打这罐子肉的主意,但杨虎想出来了就是一桩大喜事,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打这个罐子肉的主意了。 属于杨虎的财富,始终是杨虎的,谁也抢不走。 山桃就笑着拉住了赛西施的手:“赛老板,等端午节后,小虎子再上门,你可一定要来,咱们一块儿听听小虎子这罐子肉的生意到底是个什么法子,你做生意比我在行,你帮着出出主意,这小虎子是个好孩子,跟着一个寡母过日子,很是不容易,咱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赛西施乜斜了山桃一眼:“哟,数日不见,你怎么变成了一个大善人了?你可别说你是真心想要帮他。” “我是真心要帮他的,怎么,不像呀?”山桃抿嘴笑道,“其实,我还的确是有点私心。” 第四百八十九章 徐光宗身陷困境 赛西施便指着山桃大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有私心,快说!你看中这小虎子啥了?” “看中他这个人了。” 赛西施一愣,看看山桃,又转过头看看琇莹:“山桃妹子,这个话可不能乱说,那小虎子还小呢……你这是给莹莹看的啊?可咱们家莹莹生成这个样子,那做宫里的娘娘都能做了,跟小虎子凑成一对儿,这是不是太委屈咱们莹莹了?” 山桃忙打断赛西施:“哎呀,赛老板,你说什么呢,莹莹才多大?六月份才过十二岁的生日,她懂得个什么,我和她哥哥私心里想多留她几年再说,我呀,是给我们家照庆相看的。” 赛西施“哦”了一声:“原来是给照庆看的,那倒不错,照庆那丫头冒冒失失的,就得配一个稳妥细致的人,这二人年龄也相当,是不错,成了,山桃妹子,这个事我记在心上了,等回头那小虎子来了,你叫人去招呼我一声,我过来听听他那个罐子肉到底是干啥的。” 三个人用完了饭,赛西施便回去了,说是明日再来帮山桃收拾家里,叫山桃自己别累着:“家里又不是没有钱,你出几个钱,去北坊找几个婆子来,一天的功夫,就把家里的衣裳浆洗干净,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山桃这么一想,倒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就和琇莹抱着找出来的衣裳,趁着夜色还不深,过了兰里河,去了北坊。 先是找了在她们家干活儿的吴嫂子,吴嫂子自己忙不过来,就帮山桃介绍了两个婆娘,山桃谈好了价钱,说好了明日下午来取,就领着琇莹回去了。 刚过了桥,就赶上了一场大热闹。 原来是徐光宗吃了酒,被人送回了家,他瞅着大柱娘来闹事了,想要跑,看热闹的人把他给逮了回来,又揪着他往大柱娘跟前推,叫他给大柱娘一个说法。 大柱娘见正主来了,立马松开早已被磋磨得快晕死过去的徐母,扑到徐光宗跟前,抓着徐光宗的衣裳,就又撕又打。 “你个丧良心的王八羔子!我好好的闺女跟了你,你当着我的面,赌咒发誓会好好照顾我家大花儿,一转身,背着我,就把我家大花儿给卖到了花船上!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你读的书都去了哪儿?难不成都到了狗肚子里了吗!” 几巴掌下去,徐光宗的酒就彻底清醒了。 他环顾四周,一看这么多人在看热闹,再仔细一瞧,他娘正躺在地上哼唧哼唧地哀嚎着,心里就大叫不妙。 “官人!” 张春兰此时开了门,站在门边哭哭啼啼:“你总算回来了,今儿个下午,大柱娘就跑来闹腾,直闹腾到现在,我怀着身子,不好出去帮忙,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就盼着官人回来,赶紧把她给打发了,谁知道官人现在才回来!” 她口口声声喊着徐光宗“官人”,又提起自己怀着身子,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张春兰便是徐光宗的娘子。 可一些街坊邻居是知道徐光宗娶的人是贾秀莲的,见状便疑惑地交头接耳,都在寻思这张春兰是哪个。 恰巧山桃领着琇莹经过,就被街坊拉到跟前,朝着张春兰努努嘴,悄声问山桃:“孙大娘子,徐相公不是你大姐夫吗?这怀了身子的小娘子又是谁?” 旁人都问到眼前了,山桃就没必要给徐光宗遮掩了。 谁叫他自己不小心呢? 上辈子徐光宗可没这么胆大包天,闵怜儿的儿子都两三岁了,他还藏着遮着呢。 这辈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把几个女人都拉到自己家中来,这不就是想叫人揭他的老底么? 山桃便不客气地道:“说是我大姐家的婢女,可关上门来,谁知道是干啥的呢。” 她没明说,但大家伙都明白了,这就是徐光宗的小妾。 便有人高声问徐光宗:“徐相公,你还没考上秀才吧?你如今和咱们一样,也是个白身呢,白身咋能有小妾?你们书院的山长和先生知道吗?学正知道吗?” 徐光宗彻底醒了酒,他脸色一沉,就阴森森地瞪着张春兰:“进去!” “这不是张家的春兰吗?你咋怀了身子?怀的又是谁的种儿!” 大柱娘松开徐光宗,就去拦着张春兰,不让张春兰进屋。 她起先不知道依照本朝律例,白身是不能娶小妾的,听到人群议论,才知道徐光宗要是娶了小妾,就不能考科举了,登时就洋洋得意。 “徐相公,你说,我要是把这个事捅到书院去,你还能读成书吗?” “钱大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我们两家无仇无怨,你又为何苦苦相逼呢?”徐光宗一眼就看出大柱娘想要什么,他往屋里一指,“有什么话,不如咱们进屋说?” 大柱娘撇了撇嘴:“我要是进屋了,你不会瞅着屋里头没外人,把我打死吧?” 徐光宗淡淡笑道:“大婶莫要说笑,我是一个读书人,知道律例为何物。” “那可说不定,要是没有个公道人跟着我一块去你家,我可不敢跟你走。” 大柱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朝着人群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山桃:“你姨妹就在那儿,叫她跟我一块进去,做个见证,要不然,你休想把我哄走!” 徐光宗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山桃。 火光映衬下,山桃俏生生的好像一枝开得正浓艳的红桃花。 徐光宗眼神便微微暗淡下来。 当初就应该打听清楚了,若是知道贾家人真心疼爱的是贾山桃,他早就上门提亲了。 谁知道他慢了一步,叫这贾山桃跟一个杀猪的定了亲。 那会儿贾秀莲自己闹上门来,他心里还高兴呢,本以为又能抱得美人归,又能有大批嫁妆银,可天不遂人愿,贾秀莲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就带了这些钱过来,还不会挣钱,够干什么用的? 现在更是害得他陷入了此等境地,若是能抓住贾秀莲那个毒妇,他非得将人碎尸万段不可。 大柱娘又催了两声,徐光宗只好硬着头皮问山桃:“姨妹意下如何?” 第四百九十章 坐地起价 有热闹可看,山桃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她牵着琇莹的手,穿过人群,走到自家后门处,叫琇莹先回家。 “我这一去,也不知道多早晚回来,若是照庆回来了,我还没回来,你们俩就先睡,不用等我。” 琇莹一脸担心:“嫂嫂,你一个人能行吗?” “不就是去屋里做个见证吗?”山桃朝着外头这些看热闹的人努努嘴,高声道,“你就放心吧,大家伙儿都在外头等着呢,我要是出不来,徐家这一家子都别想跑!” 众人很捧场,忙道:“是这么回事!孙大娘子就快去吧!我们大家伙都在呢!不用怕!” 徐光宗面色越发阴沉。 事情已然闹得这么大了,这叫他往后如何在书院继续待下去? 明明只是卖了个丫头而已,怎么会闹得不可开交? 都怪张冬子! 若不是张冬子发了疯,将晕过去的钱大花送到花船上,跟花船上的人做起了赁人的买卖,他又如何会想到做这样的生意。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翠珠卖到花船上去呢。 反正翠珠也没有家人,不会有人来闹事,况且翠珠年纪小,生得好看,恐怕送到花船上去,那些客人会更喜欢,他拿到手的银子也会更多。 现在不仅要把到手的钱分给大柱娘一些,还得在镇子上丢尽脸面,说不好,连书院都去不得了。 转念一想,又想到余氏书坊的掌柜身上去,徐光宗就更恨了。 这个小人! 听说为了敬国公太夫人的大寿,特地搜罗了些寿礼,进京贺寿去了。 走之前怎的也不跟他说一声! 他也好写一份祝词叫余掌柜送到京城去。 更可恶的是,余掌柜留下来的那个伙计,简直就是缺心眼的榆木疙瘩,任凭他如何暗示,那伙计硬是不接话茬,就是不许他再在余氏书坊抄书了。 一份活计赚的钱不多,但胜在足够清雅,而且传出去,人家都能赞叹他一声,丢了,他再上哪儿找这样一份能传播自己名气的活儿? 没有名气,他如何能入得了名师大儒的眼? 想到这些糟心事,徐光宗就恨得牙根痒痒,进屋后,对大柱娘就彻底没了好脸色。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大柱娘坐在地上就拍着大腿干嚎:“我好好的大闺女啊!进了你家才几日啊,就被你给卖到了花船上!你要赔我的大闺女啊!” “够了。”徐光宗冷冷地道,“不要演戏了,我知道你想要些什么,你如果不说的话,那就接着闹腾吧,哪怕你闹破天去,我也不会给你半文钱的。” 大柱娘是个聪明人,且极其贪财,她很会看人脸色,一看徐光宗这架势,就知道见好要收:“行,徐大相公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的不多,三十两银子,只要给我三十两银子,我立马就走!” 三十两银子! 哪怕山桃是来看戏的,她也觉得大柱娘有点狮子大开口了。 恐怕卖了钱大花的钱,都没有三十两银子,大柱娘还真敢要,这叫徐光宗上哪儿弄去。 “你是在抢钱啊!”徐母缓过劲儿来,喝了口茶水,就喷了大柱娘一脸,“你那个闺女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你看看你自己能不能卖出三十两银子!张嘴就是三十两,我看你是穷疯了!我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你就拿走吧!” 大柱娘这会儿也不跟徐母纠缠了,她抹了一把脸,就笑嘻嘻地问徐光宗:“徐相公,你觉得呢?你也不想掏钱?” “儿啊!”徐母立马大喊,“你可不许掏钱!咱家没这么多钱!叫她闹腾去!” “够了,闭嘴!” 徐光宗一声吼,徐母就吓得一个激灵,乖乖地闭上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大柱娘十分得意地瞥了徐母一眼,再次问徐光宗:“徐相公,你倒是说话呀,这三十两银子,你给还是不给?” 徐光宗沉吟片刻,才道:“钱大婶,三十两银子,要价太高,我娘有一点没说错,钱大花卖不出这个价,既然卖不出,那我自然就拿不出。” 大柱娘冷笑:“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就说吧,你能拿出多少钱来!” 徐光宗伸出一只手晃了晃:“五两银子。” “多少?五两银子?” 大柱娘从地上蹦了起来:“徐相公,你还真有脸给啊!才五两银子,你就想打发了我!我告诉你,没门儿!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数儿,我明儿个就去你们书院闹!要是还不给,后日我就去县城闹!叫县里的学正也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徐光宗的头一下子就大了。 现在在小镇子上闹一闹,没有闹到书院去,明日他去书院,兴许还能在山长和先生们跟前圆个谎,把这个事糊弄过去。 可一旦大柱娘闹腾到书院去,甚至闹腾到县里的学正那里去,那他这一辈子就再也别想走科举之路了。 “钱大婶,你讲讲道理。” 形势所逼,徐光宗也不得不软下语气。 “不如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如何?” 大柱娘冷哼了一声,一看就是不满意。 徐光宗便咬了咬牙:“十二两!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的钱了,钱大婶若是还要再多的话,我就真的拿不出来了。” 大柱娘摇了摇头:“十五两,你拿出十五两来,咱们就和和气气的,不然,你今儿个就别想好过。” 大柱娘态度坚决,任凭徐光宗如何哀求,她就是不松口。 山桃便适时插嘴:“大姐夫,你就拿出十五两吧,你可别说你拿不出来啊,我大姐以前跟我说过,亲家太太有一大包首饰呢,随便拿一样出去换钱,可都不止十五两了。” 贾秀莲当然没跟山桃说这个,是山桃自己知道的。 徐母的首饰其实并不多,山桃上辈子无意中撞见过,就那么几样,但每一样都十分精美,她记得有一顶偏凤簪,拿出去当,少说也能当个一二百两银子。 以前不知道徐母一个穷酸妇人是从哪儿弄来这么贵重的首饰,还以为徐母真的出身名门呢,现在明白了,徐母以前是京城里的红姑娘,有一二样贵重的首饰很正常。 山桃话音刚落,徐母就大叫道:“她胡说!我哪有一大包,就剩下那么几样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不寻常之处 蠢货! 山桃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徐母这般说,不就等于承认她有贵重的首饰吗? 只是不舍得拿出来花用罢了。 这下子大柱娘不同意了,直接伸手就要五十两银子,否则就要去官府告徐光宗。 “让她去告!” 徐母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大柱娘恶狠狠地道:“我看县太爷敢不敢接这桩案子!儿,你就随她去,等到了公堂之上,你就跟县太爷说,你就是敬国公世子,你看县太爷会不会吓尿了裤子!” “闭嘴!” 徐光宗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抓过她娘就往屋里拖。 “把你藏着的首饰拿一样出来,我去当了换钱!” 屋门关上了,但薄薄的门板可挡不住母子俩的争执。 徐母说什么都不肯拿东西。 “就剩下那么几样首饰了,我养你可花用了不少,你答应那几样首饰要留给我养老的,现在却又说话不算数,要拿出来给一个乡下腌臜婆子花,我真是白养你了……” 徐光宗压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你何曾养过我!若不是我……总之你先拿出一样来,先把这个坎度过去,我保你后半辈子的荣光。” “你说话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当年说过什么,你后头过的什么日子,你自己不清楚吗?” 山桃一皱,徐光宗好像总在提当年,当年又是哪一年? 徐母很不甘心:“这些年倒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在王家庄那山沟沟里过日子,有钱也不敢住好的,穿好的,吃个好的,还得偷偷摸摸地背着人,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儿啊,你说成了亲啥都听我的,可你非得吼着我把钱拿出来,这不是在逼我吗?” 山桃冷笑两声。 这对母子可真是有意思。 明明手里头有钱,却非要装着没钱,真是想不通,他俩为啥要这么做? 难道是怕敬国公府发现他们的行踪,追过来? 倒也不必如此。 离了京城,只要在外头不打着敬国公府的旗号为非作歹,招摇撞骗,堂堂一个国公府也不会这般小气,容不得一对母子。 余牡丹好歹也是京城的红姑娘,既然能拿着一些贵重的首饰出京城,还有户籍和路引子,那说明她是从贱籍中赎身而出的,手头肯定还有钱呢。 她大可以找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买个小庄子,再买些地,和徐光宗过上富足舒坦的小日子。 徐光宗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便可以专心读书,说不定早就考上秀才了。 何苦过得跟现在一样,抠抠搜搜的。 最叫山桃起疑心的是,从这对母子的话里话外能听出来,好像当年出主意做决定的都是徐光宗。 徐光宗那会儿才多大啊,竟然能做得了这个家的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一样,山桃就忙坐了回去,大柱娘也赶紧爬起来,坐在山桃身边。 “山桃,”她朝着屋里努了努嘴,“他们家真跟那什么国公爷有关系呀?” 山桃抿嘴笑道:“婶子,你听那婆子胡说,真要是跟敬国公府有关系,他们还能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那就是吓唬人呢,你看那婆子说了两嘴,我大姐夫气成啥样了?不就是气他娘胡乱说话,给他惹祸吗?” 大柱娘放了心:“成,你且等着,等我拿到了五十两银子,我分你十两。” 说要分山桃钱的时候,大柱娘那表情可心疼了。 山桃赶忙摆手:“婶儿,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毕竟先前我一生气,就把你攒下来的钱都搬出去给村里人吃流水席了,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呢。” 她可没忘记大柱娘还想用砒霜毒死她。 这种人还是离远一点。 何况,大柱娘已经得到了报应,五个孩子,一个被卖到花船上生死不知,一个跟着贾秀莲走了不知去向,还有三个已经见了阎王爷,男人也没了。 下半辈子,大柱娘一个人住在村子里,又因为人品问题,跟村子里的人合不来,必定会处处被人白眼,遭人嫌弃。 有钱又能怎么样呢?先能保住这个钱再说吧。 山桃一边应付着大柱娘,一边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瞅了一眼。 屋里闹的动静这样大,张春兰姐弟俩怎么也不出来瞧瞧? 真是够能坐得住的。 大柱娘好像猜透了山桃的心思,也跟着往院子里看。 “山桃,张春兰肚子里的,真的是徐相公的种儿?” 既然此事都摆到了明面上,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山桃就点点头:“就是我大姐夫的。” 大柱娘“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怪不得呢,怪不得你大姐怀了身子哭哭啼啼地跑回娘家,原来是老鹞子占了家雀窝,被人赶出来了,啧啧,真是没想到啊,这徐相公竟然好这一口儿。” “那张春兰跟你大姐一比,那都不够看的,徐相公是疯了吗?放着好好的一个美娇娘不要,去跟张春兰这种货色搅和在一块儿,哼,认真计较起来,张春兰还不如我家大花儿好看呢。” 山桃差点没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把笑容憋回去。 也不知道大柱娘这眼睛是咋长的,明明张春兰比钱大花好看多了。 唉,不论谁生得好看吧,反正沾染上徐光宗就没个好儿。 屋门一开,徐光宗就出来了。 他朝着大柱娘敷衍地拱拱手,说要去当铺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大柱娘“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不会拿着东西要跑了吧?” “怎么会呢?”徐光宗冷笑两声,“我既然答应了要给你钱,就一定不会跑,你是在这里坐着,还是去隔壁我姨妹家坐着,还是就在门口等着?” 大柱娘心眼多,想了想,就说要坐在徐家门口等徐光宗。 徐光宗就随她去了,自己从前门出去,大柱娘就跟山桃从后门走。 一开后门,众人都关切地围过来,问大柱娘事情如何了。 大柱娘忽地掩面痛哭:“我那个不争气的闺女啊!” 第四百九十二章 无耻之娘 徐光宗的眼神里头充满算计。 算计得太多了,就透着阴毒的狡诈。 张春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着凉了?” 徐光宗面色微冷,抓着张春兰的胳膊,往西厢里送:“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得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身子,莫要着凉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他摸着张春兰的肚子,像是在透过张春兰的肚皮,看里头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 “兰儿,我对你不薄,倘若你给我生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出来,你这一辈子都能安享荣华,你一定要给我生儿子,听明白了吗?” 徐光宗手上渐渐用了力气,张春兰忙喊了一声官人:“官人,奴家知道了,贾家那老太太不是还等着官人么?官人快去吧,奴家在屋里给咱们的孩儿做针线,等着官人回来。” 徐光宗笑了两声,在张春兰的胸上拧了一把,这才出去了。 一出门,就看到张冬子不声不响地站在墙根,把徐光宗吓了一个激灵。 “张冬子,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昨儿个便叫你出去找个活儿干,你怎的没去?” 张冬子露出憨憨的笑容:“读书……姐姐说跟着姐夫读书……” 徐光宗蹙了蹙眉头。 原先看这小子还有几分机灵劲儿,只是不爱说话,憨了一些。 没想到相处了些时日,才发现这小子竟然是个傻蛋。 一个蠢货也想读书? 配么? “你既然住在我家里,吃我的,喝我的,就得帮我干点活儿,去,把钱大花抬回屋里去,仔细着点,莫要弄伤了她,我留着她,还有用处呢。” 贾家人等了好大一会儿,徐光宗才姗姗来迟。 开院门的是照庆,小姑娘没给他好脸色,连礼都没行,就噔噔噔往院子里跑。 琇莹倚在窗户上瞧见了,便喊住照庆:“这些日子,我是怎么教你的?徐相公是咱们家的客人,你不可这般无礼。” 照庆嘟嘟嘴:“莹莹,可他是……” “快去。” 照庆只好转过身,极其敷衍地朝着徐光宗行了一礼,就领着徐光宗往贾老太那屋去:“贾奶奶等着你呢。” 徐光宗朝着照庆笑了笑,才转头望向琇莹。 小姑娘年岁不大,但周身气度远不是寻常人可比,听说这个小姑娘原先是个小叫花子。 一个小叫花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度?竟然还会读书写字。 徐光宗心里闪过一抹疑惑。 “大姐夫!” 山桃在屋门口就看到徐光宗一直盯着琇莹,心里不舒服,便笑吟吟地喊了徐光宗一声。 “大姐夫还傻站着干啥?我奶和我大姐都在等着你呢。” 按理说,训斥女婿这种事,王素芬这个丈母娘也得在场。 但王素芬懒得看见贾秀莲两口子,就躲在灶房里炖羊肉。 她还将照庆叫走了,山桃只好充当照庆的角色,引着徐光宗进了贾老太的屋子。 贾秀莲正盘腿坐在炕角。 她卸了脂粉,洗了脸,看着比往日要可爱一些。 那半边已经肿起来的脸颊,也没有那么狰狞了。 徐光宗进门就朝着端坐在大炕正中央的贾老太拱手行礼:“给祖母请安。” 贾老太板起脸来冷哼一声:“可不敢受徐相公的礼,我是个乡下的糟老婆子,徐相公将来是要大官儿的,徐相公的礼,我哪儿受得起啊。” 徐光宗脸上陪着笑,又喊了一声祖母。 贾老太也不是真心要拿捏徐光宗的,见徐光宗态度软和,就叹口气道:“年轻夫妻过日子,难免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可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莲儿没犯大错,你就不能打她啊。” “徐相公,我家莲儿虽然说是个乡下姑娘,但我们家家一直没娇养着她,她长这么大,就没下过地干过活儿,我们家里人更是从来没打过她一根手指头,可嫁给你才多长时间啊,你就把她打成这样。” “徐相公,我这个做长辈的,心里实在是难受啊。” 贾老太说到动情处,竟然还落泪了。 山桃是真心佩服她奶,当初没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徐光宗的腮帮子也在抖。 这死老太婆怎么这么会装。 还没打过贾秀莲一根手指头呢,前些日子,王素芬不还举着一把扫帚,撵得贾秀莲四处跑? 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为了贾家的银钱,他才不会过来赔笑脸。 可恨余掌柜竟然一声不响地回了京城,临走前还跟伙计说不必再用他了。 虽然抄书并没有几个钱,但能时常去余氏书坊坐着,也能摸清楚余氏书坊每日的生意状况。 如今去不得,他就没法估算出余氏书坊能赚多少钱,到了年底,他又能从余氏书坊那里拿多少钱。 是了,拿钱。 今时不同往日。 张春兰肚子里有了孩子,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贾秀莲那个贱妇,却迟迟弄不来钱。 他要想在白鹿书院继续站稳脚跟,就得另外想法子。 想来敬国公府看在张春兰有了孩子的份上,不会不管他,多多少少还是会给些钱的。 徐光宗估摸着,这钱就是从余氏书坊赚来的钱里出。 到那时,他自然还是要推却一番,但却可以把张春兰推出来,叫张春兰领了这个钱。 这样一来,在敬国公府的眼中,他依然是那个傲骨铮铮的徐光宗。 钱是个好东西啊,没钱可不行。 眼下,抓住贾家就是徐光宗的目的之一。 因此,哪怕心里恶心贾老太,徐光宗依然陪着笑脸。 “祖母说的是,是我的不是,我一时冲动,就对秀莲动了手,等回去之后,我定然会好好反思,往后再也不会对秀莲动粗了。” 他哄了贾老太还不算,还朝着贾秀莲作揖:“娘子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贾秀莲捂着脸,抽抽噎噎地不答应:“我要跟你和离!” 山桃和贾老太登时吃了一惊。 贾秀莲这是来真的啊! 徐光宗比她们俩还要吃惊:“娘子想来是还在生我的气,才说出这样的糊涂话。” 贾秀莲咬了咬牙:“谁说糊涂话了,徐光宗,你听好了,我贾秀莲要跟你和离!” 第四百九十三章 投诚 琇莹一连喊了好几遍,山桃才从恍惚状态中回过神。 杨虎早就走了。 “小虎子跟你打了两声招呼,你都愣怔怔的,人家只好走了,哎呀嫂嫂,你给人家钱了吗?” 琇莹一提这个,山桃才拍了拍脑门,她忘记给杨虎钱了! 杨虎这个傻小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山桃忙拿上钱去追杨虎,总算在长平街上把人追到了。 “小虎子,这是咱们今天说好的钱,你仔细收好。” 杨虎显然也是才想起钱的事,他没清点,就把钱放进肩上的褡裢里,挠了挠头发,很羞涩地问山桃。 “大娘子,大姑娘的腿是怎么回事?要紧吗?” 山桃心中微微有些不喜。 虽然明知道杨虎年纪还小,这个年纪的小子,喜欢上一个小姑娘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山桃还是不高兴,总有一种自己的心肝宝贝被别人觊觎的感觉。 更何况,杨虎竟然还挑剔起琇莹的腿,这就叫山桃更加不喜了。 她便有些冷淡地道:“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多养些时日就好了。” 等她们家莹莹养好了伤,莫说是这小镇子上了,便是州府里,也少有能配得上莹莹的小子。 杨虎如释重负,他跟山桃打了个招呼,便推着小车走了。 山桃一下子就沉下脸。 是她看错了人。 没想到这杨虎竟对琇莹生了这样的心思,还挑三拣四。 以后她再也不会叫杨虎上门了,免得杨虎祸害琇莹。 回到家,却见琇莹倚着院门,在往东边看。 山桃就就好奇地问她:“莹莹,日头都要落山了,你看什么呢?” “看照庆呢,”琇莹朝着赛西施家指了指,“照庆方才回来,拿走了那些碎布头,又急匆匆去了赛老板家,说是看着陈壮士的衣裳破了,要拿去给陈壮士补一补衣裳。” 她盯着赛西施家的门若有所思:“照庆是个姑娘家,怎好随随便便给一个男人补衣裳,她又不是做这个活儿的,等她回来,我定然要好好说说她。” 山桃微微点头:“是得好好说说她,她现在只听你的话,你说的,她怕是能听进去几分。” “吱嘎”一声,隔壁徐家的门开了,徐光宗亲自送老大夫出门。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装得谦卑有礼,温润儒雅,老大夫被他哄得笑容满面,直赞徐光宗有风骨,是个大好人,家中竟然能容得下这样伤风败俗的女子。 “大夫,请慎言,”徐光宗敛起笑容,“张大姑娘才失去双亲庇佑,带着一个幼弟无所依靠,一时不察,被人哄骗,也不能怪她,只求老大夫能可怜可怜她,莫要叫这件事传出去,不然,张大姑娘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老大夫忙道:“这是自然,方才老夫一时失言,以后绝不会说漏嘴。” 一扭头看见山桃和琇莹,老大夫就吓了一跳:“这……徐相公,这可不是老夫说出去的,是她们就站在门口,这……” “不妨事的,”徐光宗又变成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他朝着山桃笑了笑,“这是我家姨妹,都是自家人,彼此知根知底,老大夫不用担心。” 山桃翻了个白眼,徐光宗可真会演戏,也不知道他跟老大夫说了啥,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收容无家可归女子的大好人。 呸!怎么那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莹莹,你进去歇着吧,”山桃怕恶心坏琇莹,就催琇莹进屋去。 琇莹不放心,望了一眼徐光宗:“嫂嫂,你一个人能行吗?” “怎么就不行了?徐相公是我嫡亲的大姐夫,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琇莹这才进屋去了。 察觉到徐光宗的眼神在琇莹的后背上打了个转儿,山桃立刻挡住了徐光宗的视线。 “还没问大姐夫呢,春兰姐怎么样了?那会儿听着春兰姐的叫声可真够惨的,把我吓得都打起了哆嗦。” 徐光宗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放心吧,她没事,只是身子虚弱,需得好好补一补。” “哎呀巧了,我家里今晚炖羊肉,还剩下一些,我去给春兰姐送去。” 一小碗羊肉,山桃送得起。 再者,她也想去瞧瞧贾秀莲的热闹。 刚刚贾秀莲在后头哭喊,家里人都听见了,是王素芬冷着脸,不许照庆去开门。 贾老太也是这个意思。 这两个先前那么疼爱贾秀莲的人都不管不顾,山桃就更加无所谓了。 说来也奇怪,上辈子徐光宗还真没这么打过她。 难道重来一世,徐光宗转了性子,开始动手打人了? 那贾秀莲还真的挺倒霉的。 山桃回家盛了小半碗炖羊肉,拿了两个羊肉包子,又切了一小块烤羊肉,盛了一碗羊杂汤,拿了一个羊肉火烧,再拨了几筷子素菜,装到食盒里,便去敲开了徐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翠珠。 小姑娘表情怯生生的,跟刚来徐家的时候判若两人,见了山桃,便着急得想要说话,身后却传来张冬子的声音:“翠珠……嘿嘿……你快去烧火做饭……老虔婆要骂人了……” 翠珠吓得浑身直发抖,立马跑进了灶房。 张冬子也慢慢悠悠地跟着她进去了。 临进屋之前,张冬子还特地回头看了山桃一眼。 这极其冷漠的一眼,叫山桃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张冬子……张冬子在装疯卖傻! 先前张冬子说话一点都不磕绊,人也挺机灵的,才来镇子上几日,就变成了话都说不利索的憨小子,这不是装出来的,谁能信? 山桃心里就犯嘀咕,张春兰姐弟俩到底要干啥? 不会真的想杀了贾秀莲,取而代之吧? 罢了,杀就杀吧,这都是徐家的事,山桃才不会插手呢,她就是过来看个热闹。 提着食盒,山桃径直走进了西厢房。 张春兰正倚着大引枕歪着,炕边的高几上,放了些点心零嘴儿等物,她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春兰姐真是好惬意,”山桃坐在炕沿上,将食盒里的小半碗炖羊肉端了出来,“我是来给你送谢礼的。” 第四百九十四章 挑明了 山桃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徐光宗侧身钻进院内,顺手就将后门关上了。 “姨妹急着关门做什么?”徐光宗冷冷一笑,“怎的,还怕我吃了你?” 山桃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一旁的大柱娘,呵斥道:“婶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的恩怨,为何会牵扯到我身上?快出去!再不出去,我要喊人了!” 外头还那么多人呢,徐光宗就敢这么嚣张,真是胆大包天! “山桃,你慌啥呀?”大柱娘扯住山桃的袖子,讪讪地笑,“我们也没说要把你咋样,是徐相公说,方才是你做的见证人,那这拿钱的事情,还得你来做见证,所以我们才来找你了。” 大柱娘说完,就一脸期待地等着徐光宗发话。 山桃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又早就看透了大柱娘和徐光宗的为人,一看大柱娘这个眼神,就知道大柱娘八成是把她给供了出去。 山桃本来就没指望大柱娘能守口如瓶,一个连自己的亲闺女都能狠心不要的妇人,怎会为别人家的女儿保密呢? 先前山桃还有顾虑,寻思着徐光宗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若是知道了这幕后指使者是她,必定会使尽手段来报复。 但现在山桃不怕了。 她男人就要回来了,她怕啥? 孙时安是个能把山猪王都给制伏的男人,徐光宗算什么东西?怎配拿来跟孙时安比? 若说之前徐光宗是个读书人,兴许会使用一些狐朋狗友的人脉,暗中给他们使绊子,可眼下,徐光宗有什么呢? 背着一身骂名,能不能继续在书院读书,还不知道呢,哪里敢再分出心神来使绊子? 也正因为如此,山桃反倒笑眯眯地盯着徐光宗和大柱娘:“看来你们俩是已经商议好了,那赶紧给钱吧,我见证完了,也好歇着,明日还得早起收拾院子,预备着给县太爷接风。” “给县太爷接风?”徐光宗冷笑两声,“姨妹莫不是在开玩笑?县太爷怎么会到你家来?” 他蹙着眉,朝着前头指了指:“你家正对着一个肉铺呢,里头还养了两头猪,铺子里都是血腥和臭味儿,县太爷来了,你叫他如何能忍受这污浊之气?莫要惹人笑话了。” 哦,原来杀猪铺子的血腥味和猪身上的臭味儿就是污浊之气,县太爷也闻不得呢。 先前贾秀莲口口声声说徐光宗日后能当大官儿,山桃死得早,徐光宗到底能不能当上大官儿,她不知道,但她清楚,就徐光宗这种娇气得闻不得污浊之气的人间渣滓,便是当上了大官儿,那也是个大贪官! 山桃当即就昂首挺胸,驳斥了回去:“杀猪铺臭又怎样?这不正是市井烟火气么?县太爷是一方父母官,他却闻不得市井烟火气,那还做什么父母官?趁早回家埋地瓜吧。” “你!”徐光宗指着山桃,本想怒骂一顿,随即又笑了,“我跟你一个粗鄙妇人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懂,读书人自有一份清雅和风骨在,这污浊之气会把读书人身上的贵气给染脏了,自然是闻不得的。” 山桃一转头就想吐。 好家伙,徐光宗这一开口,就酸得直冒泡,还贵气呢,山桃就没听说过贵气的人会干出徐光宗干的那些腌臜事。 “大姐夫可真真是个贵气的人儿啊,”山桃抿嘴笑了笑,“那大姐夫肯定从不上茅房,不然,茅房里的污浊之气把大姐夫的贵气给熏臭了咋办?” 徐光宗的脸都黑了,山桃视若无睹,接着开口道:“可是不对呀,要是大姐夫从不上茅房,那吃下去的东西岂不是就一直堆在大姐夫的肚子里,换言之,大姐夫,你现在肚子里装着的怕不是锦绣文章,而是一肚子屎吧!” 徐光宗差点被气得吐血,忍不住想动手打人,又记起山桃的身份,咬了咬牙,才拼命忍住这份冲动。 心里却在暗骂着。 这小妮子牙尖嘴利的,偏生又长的好看,还有这么多钱,要是能将这小妮子征服就好了。 若是有那么一日,他必定要折磨得这小妮子跪在他脚边向他求饶。 想到那个场景,徐光宗就笑得腮帮子上的肉一直在抖,夜里看来,就好想要吃人一样,瘆人得很。 大柱娘都怕了:“山桃,这徐相公是不是病了?咋笑得这么吓人呢?” 山桃连忙往旁边躲了一下:“婶子快别靠近我,婶子这个人说话跟放屁似的,明明答应了我,我也帮婶子出谋划策了,可婶子现在拿到了钱,就翻脸不认人,竟然将我给供了出去,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我可不敢告诉婶子了。” 大柱娘笑容就讪讪的:“山桃啊,我这也是被逼得没有法子了,徐相公说了,就凭我这个脑子,是绝对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的,我要是不把你供出来,他就不给我钱,我这才说出了你,不过,你刚刚说什么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这是啥意思?我家大花都不知道被卖到哪条花船上去了,哪还有以后啊。” 山桃就是随口说说,吊一吊大柱娘。 见大柱娘果然上钩了,山桃就抿了抿嘴,神秘兮兮地笑道:“这哪里是说得准的呢,婶子若是不信,等着看以后就知道了。” 大柱娘半信半疑,但又想着,山桃好歹跟徐光宗是亲戚,又是隔壁住着,徐光宗家里有个什么动静,山桃这里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说不准还真有这样的好事。 她不由得就后悔起来,连忙笑着讨好山桃:“山桃,是婶子糊涂了,你可别往心里去,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好事,你千万记得跟婶子说啊。” 山桃冷笑两声,抬头叫了一声大姐夫:“大姐夫,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掏钱啊,你不会真的想在我家赖一晚上不走吧?我可告诉你,你要是赶不走,我现在就喊人,外头那么多街坊邻居,我只要喊一嗓子,他们冲进来,人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徐光宗挑了挑眉头:“你急什么?” 第四百九十五章 自大狂妄 这话问的,都把山桃气笑了。 “大姐夫,麻烦你睁开双眼瞧一瞧,这可是在我家!你大晚上的不在自己家待着,跑到我家里来,你不睡觉,别人就不睡了?还问我急什么呢,真是可笑!” 她顺手就拿起墙边竖着的大扫帚。 “我早就跟大姐夫说过了,我明日要打扫屋子,准备给县太爷接风,大姐夫就是不信,那我也没法子,大姐夫大可以去王家庄打听打听,我家时安哥和我爹他们已经捉住了山猪王,今儿个我大舅就跟金大哥去了县衙,估摸着明日能见到县太爷,不出两日,县太爷就要动手来咱们秀水镇了。” “我家时安哥和我爹他们是这次捉住山猪王的大功臣,县太爷自然要见一见他们,我这个做家眷的,肯定要把自家打扫一番,做一身体面的衣裳,给家里的男人送去,大姐夫,你说是不是?” 徐光宗从昨日开始,就忙得焦头烂额。 贾秀莲不见了,那张家的泼妇葛东雪不是个好惹的,一直威胁着要去官府告他,让他欠债还钱。 他为此事悬着心,在书院中,又因为在考场上晕倒一事而被同窗瞧不起,被先生呵斥,这心里哪里能好受? 下了学,为了散心,就跟几个狐朋狗友一块去吃花酒,偏生那群人都是为了蹭吃蹭喝才奉承讨好他,他若是拿不出钱来请客吃饭,这些人就立马变了脸色。 为了能继续和这群人结交,徐光宗不得不咬了咬牙,在花船上记了账,叫花船的人过了端午来家中结账。 算一算,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都快把徐光宗给熬成了人干,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何况他一向看不起孙时安这种人,觉得一个臭杀猪的能有什么出息,因此听山桃说,县太爷就要来了,就是专门为了看一看孙时安这几个捉住山猪王的人,徐光宗就很瞧不上,还以为山桃在吹牛说大话。 “姨妹莫要再谎话连篇了,不就是捉住了一头山猪?有什么了不起的,打不了,县太爷随手赏一些银子就是了,至于县太爷要来瞧新鲜,我还能信几分,可若说县太爷是专门来看孙时安和岳丈的,这就是笑话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些自得:“孙时安不过是一个杀猪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捉住了一头稍微大一些的山猪而已,这也不算什么,姨妹以后可莫要再将此事挂在嘴上说,省得惹人笑话。” 跟这种自大狂妄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山桃就握紧了扫帚,做出赶人的动作:“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就赶人了!” 她一扫帚挥过去,就打在徐光宗身上,把他身上的长衫给弄脏了,气得徐光宗直跳脚:“姨妹怎的这般粗俗无礼!” “粗俗无礼又如何?总比你这种把人家的闺女卖到花船上的渣滓好!你赶紧给我滚!我家里都是污浊之气,可别染脏了你这个贵气的人儿!” 几大扫帚下去,徐光宗就不得不妥协,高声咒骂着往外跑,大柱娘赶紧追上去:“徐相公,你还没给钱呢!” 徐光宗便丢下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打开孙家的前门,瞅着四下无人,就一溜烟地跑回去了。 山桃忍不住冷笑,就这般贼眉鼠眼的人,前世到底是怎么当上大官儿的? 朝廷难道都瞎了眼不成? 大柱娘得了银票,还担心这个银票不是真的,特地举到山桃跟前,叫山桃帮忙看一眼。 山桃扫了一眼就点头:“是真的,婶子,你既然拿了钱,就赶紧回客栈吧,明儿个一早回村子里去,身上有这么多钱,就别在外头晃悠了,省得被人惦记了去。” 大柱娘乐呵呵地道:“你放心吧,我明儿个一早,立马回家去,山桃,你可千万记住了,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要找我来。” 她想了想,又拍了拍山桃的肩膀:“之前的事情,那都是误会,我从你们家那儿拿来的钱,也都被你散了出去,山桃,咱们两不相欠了。” 山桃不想跟大柱娘再有接触,就这么放大柱娘走了,又心有不甘,便冷笑着恶心大柱娘:“婶子,我害得大柱被扔进了咱们村的后山中,你就真的觉得跟我两清了?” 大柱娘一愣,又十分释然地笑了两声。 “唉,大柱是个傻子,一个傻子知道什么?他爹都没了,他没了也就没了吧,留着他,我还得给他娶媳妇儿呢,娶了媳妇儿,我又得给他带孩子,一个傻子也挣不了钱,这一家大小的吃喝,那不就得我一个人去挣吗?这不得累死我?” 她抿了抿鬓边的碎发,笑道:“我呢,年岁也不大,想守寡就守寡,不想守寡,带着嫁妆再找个人嫁了,也不是不行,山桃,你说呢?”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 大柱娘忽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大柱娘想嫁人了? 不过大柱娘说的也对,虽然傻大柱已经二十了,可大柱娘也不过才三十五,这个年纪略微打扮打扮,倒也能称得上一句半老徐娘。 只不过大柱娘生得不好看而已。 但大柱娘现在手里有钱啊,有这么多钱,找个上门女婿可不难,说不定,还能老蚌怀珠,再生一个孩子。 大柱娘这个算盘打的不错。 这是人家的私事,山桃就没必要掺和了。 她开了后门送大柱娘出去,结果没想到,后门竟然还围着人呢,看来大家伙儿都挺闲。 有人没见到徐光宗,就大声问徐光宗去哪儿了,是不是不敢露面了。 “我大姐夫回家去了,”山桃朝着隔壁指了指,“大家伙儿要是有空闲,今晚分出两拨人来,一拨人堵着他家后门,一拨人堵着他家前门,明日一早他只要一出现,你们就围着他,不让他走,不就得了?” 众人被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都打了哈哈,混赖过去。 有人就问大柱娘:“这位大娘,事情到底是咋回事吗?徐相公给了你说法了吗?你咋就把人给放走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大柱娘的目的 这可问到了点子上。 大柱娘这点倒很有觉悟。 她拿了徐光宗给的钱,就想着把这件事做得尽善尽美,立马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 这回骂的不是徐光宗,而是钱大花。 “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教好自己的闺女啊!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我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在家的时候还挺听话,离了我,到了徐家做丫头,就这么不听话了!” 山桃在一旁听着就想笑。 大柱娘这话表面上是在为徐光宗开脱,实际上却是在问责徐光宗。 啧啧,钱大花在钱家没事,跑到徐家做丫头,就犯错了。 这是为啥呀? 还不是因为你徐家家风不正! 山桃以前不知道大柱娘这么会骂人,还以为大柱娘跟贾老太一样,只会撒泼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果然,人群中有听出大柱娘弦外之意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大柱娘却还在哭。 “我那可怜的闺女啊!来了徐家做丫头,竟然动了歪心思,看着旁人有了身子,就想着跟旁人学,等也有了身子,就能往家里捎不少钱,让家里的日子好过啊!” 这又是话里有话。 众人一下子就联想到方才说自己有了身子的张春兰。 钱大花跟谁学的?为啥想着有了身子就是好事? 这不是明摆着嘛,就是跟张春兰学的! 哎呦,徐相公可真是不要脸,要了一个丫头不成,还想要再祸害另外的丫头。 便有人小声道:“我见过徐大娘子,那可真是一个天仙一样标致的人儿呢,徐相公这是咋了?放着家里的美娇娘不要,倒把什么香的臭的都往炕上拉。” “你这就不懂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徐大娘子就是生得再好看,时间一长,徐相公也会看腻了,另寻新鲜玩意儿,男人嘛,不都这样?” 听着众人都在说徐光宗房里那点事,山桃就知道大柱娘的目的达到了。 可大柱娘还不满足。 “我那个傻闺女哦,哪里知道自己没有旁人的本事,一下子就惹怒了徐家的主子,被徐相公狠心卖到了那样的地方去!” “她千不该,万不该,起了这样的歪心思,才有了这样的下场,她有这样的下场,我不怨,只是觉得徐家不该这样的狠心啊!” 众人登时就起了好奇之心:“大娘,你闺女到底惹怒了徐家哪位主子?不会是徐大娘子吧?” 旁边的人赶紧戳了戳说话的那人,又朝着山桃努了努嘴:“徐大娘子的亲妹子可就站在这儿呢,你可别瞎说,徐家现在不就有一个大肚子婆?这不正好说明徐大娘子是个能容得下人的,既然能容得下一个,那就能容得下两个。” “若不是徐大娘子,那会是谁?总不会是徐相公吧?” 有人低声隐晦地笑了两句:“说不定那钱大花生得跟母夜叉一样,徐相公看不上,钱大花又想霸王硬上弓,把徐相公惹恼了呢。” 一群男人肆无忌惮地拿着钱大花取乐,大柱娘竟然充耳不闻。 “我家大花儿得罪的,既不是徐大娘子,也不是徐相公,”她抹了一把眼泪,哭道,“她得罪了徐家这位太太!是徐家的太太以孝道压着徐相公,叫徐相公把我闺女卖到花船上去的!” 山桃目瞪口呆,甚至差点就要为大柱娘鼓掌叫好了。 娘呀,真是没想到,大柱娘哭到最后,还能把这些锅都扣到徐母一个人身上去。 想必是刚刚跟徐母缠斗争吵,大柱娘吃了点小亏,就非要找补回来。 这下子可好,徐母装了将近十年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身份,就被大柱娘给拆穿了。 真要是心地仁慈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把一个丫头卖到花船上去? 这分明就是个恶毒的婆子! 老百姓都是很会联想的,有人记起先前恍惚听大柱娘跟徐母吵架的时候提起过,徐大娘子大着肚子被赶回娘家,身上一文钱都没有,难不成,就是徐母这个恶婆婆赶走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那徐相公看着文质彬彬,很是清贵,一开口就是锦绣文章,虽然在考场上被吓得晕了过去,但那也是胆子小而已。 一个胆子如此小的文人,又时刻将风骨挂在嘴边,应该不会花用媳妇的嫁妆。 这肯定是他娘逼着他花用的。 一时之间,大家都开始骂徐母。 甚至有人商量好了,明天早上来徐家堵门,不堵徐光宗,就堵徐母,以后看到徐母就朝她吐口水,这种恶心的婆婆,就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大柱娘目的达成,接着低头擦眼泪的功夫,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她又哭了几声,才爬起来朝着山桃挥手:“山桃,我就先去客栈了,等明儿个一早,我就回村里了,你若是回了村,可千万要上我家坐一会儿!” 山桃便朝着她点点头,转身进了自家门,把后门关上了。 这一晚上,她睡得倒是极其香甜。 第二日一大早,西边就开始叮叮当当地盖房子。 山桃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衫子,出门去买了包子稀粥,回来的时候经过西边宅子,进去瞅了一眼,就见到陈旭在领着人干活儿,而照庆竟然在给这些人倒茶。 她喊了一声照庆,照庆就红着脸跑过来:“桃儿姐!”一双眼睛还直往陈旭身上瞅呢。 山桃头一回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照庆平常可喜欢睡懒觉了,这会儿竟然能起得这么早,可见陈旭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 先前照庆小打小闹,山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她把此事挑明了说,不仅不能劝阻照庆,反而会适得其反,惹得照庆越发迷恋陈旭。 可现在看来,她必须得跟照庆说说这个事。 将照庆撵回家,山桃先是跟陈旭寒暄了两句,又笑着问陈旭:“你昨儿个不是才从山上下来?怎么今儿个就来盖房子了?” “是金爷叫我来的,金爷说,孙相公这些日子想必要忙活好些天呢,家里的房子没人照应着不行,就让我过来了。” 山桃抿抿嘴,忽地又问陈旭:“陈小哥,你可还有别的差事要忙?” 第四百九十七章 训斥照庆 陈旭愣住了:“孙大娘子,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这个人心思直,脑子转弯慢,想不到那些歪歪绕绕的事情,咱们有话就直说,省得猜来猜去的,倒也麻烦。” 山桃暗暗赞叹了一声。 陈旭倒真是一个爽快的汉子,干活儿也爽利,身上有功夫,人品过得去,说起来,还算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良配。 照庆那小丫头的眼光倒是很好。 只是可惜了,这二人相差的岁数太大,陈旭又明显对照庆无意,再这么耽搁下去,怕是最后要结成仇了。 “既然陈小哥这么爽快,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家照庆那个丫头心思简单,这些日子她总缠着陈小哥,想必陈小哥也知道她的意思吧?” 陈旭点点头:“前些日子,孙大姑娘找我说了这件事,我当天就跟贾大娘子表明了心意,难道贾大娘子没告诉孙大娘子?我是个粗人,暂时也没想着成家这回事,还请大娘子转告照庆,我们不合适。” 山桃看出来了,陈旭这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甚至都摆在明面上说了。 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山桃,叫她转告照庆,这是丝毫不顾及照庆的年龄和心情了。 细细一想,山桃也不能因为这个怪罪陈旭。 人家陈旭躲也躲了,也委婉地拒绝了,甚至还直接找到了王素芬说这个事,目的就是想让照庆别再纠缠了。 可照庆还是执迷不悟,这叫陈旭怎么办? 总不能当着一群人的面,大声呵斥照庆吧? 估摸着要是照庆再继续纠缠,陈旭说不定真的会毫不留情,当场叫照庆下不来台。 虽然理解陈旭,但照庆毕竟是自己的人,山桃还是多少要偏袒着的。 “陈小哥放心,我回去之后,会好好跟照庆说这件事的,只是照庆毕竟还小,还是个孩子呢,难免有些心性浮躁,哪怕说了,兴许也不管用,我的意思是,若是陈小哥在别处还有差事,就麻烦陈小哥先去做别的差事,我家西边宅子的事情,就暂时停一停。” “陈小哥放心,我也会去跟金小哥解释,不会让金小哥误会陈小哥的。” 陈旭笑了:“大娘子竟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想着我在这里,老是叫照庆姑娘瞧见我,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先暂时避开一段时日,昨儿个就跟金管事说了,金管事已经叫我去看庄子了,我这两日便走。” 山桃忍不住感叹,陈旭倒真的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 可惜了。 她又担心此事会对陈旭有影响:“若是庄子那边给的工钱不如这边多,陈小哥尽管张口,我来补给你。” 陈旭坚决拒绝:“大娘子放心便是,金爷从来不会亏待我们这些底下人的,我可不敢收大娘子的钱,叫金爷知道了,我怕是就别想在金爷身边混下去了。” 他既然这么说了,山桃就不好再强人所难,看了会儿这边修房子的进度,就回了自家。 一进门,没瞧见人,她便去了琇莹和照庆那屋。 琇莹早就起了,正倚在炕上看书,看的还是那本《农事》。 而照庆却笔直地跪在炕前。 山桃惊了一跳,忙问照庆:“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跪在地上?地上凉,快起来。” 照庆虽然是他们家的丫头,但是山桃可从来没叫照庆跪过。 他们家也不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养照庆就真的是把照庆当成自家妹子来养。 差不多的活儿,都是家里人一起动手,从没有说像隔壁贾秀莲对翠珠那样,对照庆非打即骂。 今儿个看到照庆跪着,山桃就很纳闷,又很心疼。 她拽了一把照庆,照庆却不肯起身,拿眼一直觑着看书的琇莹。 山桃就明白了,琇莹不发话,照庆是不敢起来的。 “莹莹,照庆做错什么了?怎么叫她跪着呢?” 琇莹喊了一声嫂嫂,才淡淡地道:“一大清早,我找不到人,她却跑到隔壁去给什么姓陈的还是姓张的送茶水,怎么,隔壁难道没有请做饭的厨娘?需要你去送茶水?难不成,隔壁那姓陈的还是姓张的,手脚都断了,得要你一个小姑娘去伺候?” “莹莹……” 照庆满面通红,刚喊了一声“莹莹”,琇莹就将书重重地拍在炕上:“住口!平日里是嫂嫂性子好,才纵容得你眼里越发没个规矩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丫头一大清早跑去给外男端茶倒水?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你若是再这般,等金爷来了,我立刻叫金爷把那姓陈的撵出去!” “莹莹……”照庆连忙挪到炕前,流着泪哀求道,“此事跟陈大哥没关系,全是我的错,你莫要告诉金爷,告诉了金爷,陈大哥就要遭殃了!” “还敢提他的名字!” 琇莹厉声呵斥,把山桃都吓了一跳。 她总算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世家贵女了。 哪怕琇莹落魄到如此地步,那骨子里的威势依旧存在。 照庆被吓得一个哆嗦,忙摆手:“不提了,我不提了,莹莹,从今往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再也不……我再也不去……” 她想说再也不去找陈旭,可又害怕再次惹恼琇莹,急得又哭起来了。 琇莹这才淡淡道:“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就好,去吧,接过我嫂嫂手里的东西,去灶房把碗筷都摆好,顺便洗一把脸,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照庆出去之后,山桃缓了半天,才朝着琇莹叹气:“你这丫头好大的威风,把我都给唬住了。” 琇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嫂嫂可莫要笑话我了,我只是不想看着照庆误入歧途罢了,那个陈旭并非是照庆的良人,照庆却总是缠着人家,再这么下去,外头人要传闲话了,须知闲话会杀人,照庆年纪还小,要是损毁了名声,日后还如何做人?我不得已,只好做了这个恶人,只希望她心里不要记恨我才好。” 山桃拍了拍琇莹的手,刚要说话安慰琇莹,照庆就急匆匆地进屋:“桃儿姐,隔壁的张娘子来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都不是好东西 琇莹一连喊了好几遍,山桃才从恍惚状态中回过神。 杨虎早就走了。 “小虎子跟你打了两声招呼,你都愣怔怔的,人家只好走了,哎呀嫂嫂,你给人家钱了吗?” 琇莹一提这个,山桃才拍了拍脑门,她忘记给杨虎钱了! 杨虎这个傻小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山桃忙拿上钱去追杨虎,总算在长平街上把人追到了。 “小虎子,这是咱们今天说好的钱,你仔细收好。” 杨虎显然也是才想起钱的事,他没清点,就把钱放进肩上的褡裢里,挠了挠头发,很羞涩地问山桃。 “大娘子,大姑娘的腿是怎么回事?要紧吗?” 山桃心中微微有些不喜。 虽然明知道杨虎年纪还小,这个年纪的小子,喜欢上一个小姑娘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山桃还是不高兴,总有一种自己的心肝宝贝被别人觊觎的感觉。 更何况,杨虎竟然还挑剔起琇莹的腿,这就叫山桃更加不喜了。 她便有些冷淡地道:“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多养些时日就好了。” 等她们家莹莹养好了伤,莫说是这小镇子上了,便是州府里,也少有能配得上莹莹的小子。 杨虎如释重负,他跟山桃打了个招呼,便推着小车走了。 山桃一下子就沉下脸。 是她看错了人。 没想到这杨虎竟对琇莹生了这样的心思,还挑三拣四。 以后她再也不会叫杨虎上门了,免得杨虎祸害琇莹。 回到家,却见琇莹倚着院门,在往东边看。 山桃就就好奇地问她:“莹莹,日头都要落山了,你看什么呢?” “看照庆呢,”琇莹朝着赛西施家指了指,“照庆方才回来,拿走了那些碎布头,又急匆匆去了赛老板家,说是看着陈壮士的衣裳破了,要拿去给陈壮士补一补衣裳。” 她盯着赛西施家的门若有所思:“照庆是个姑娘家,怎好随随便便给一个男人补衣裳,她又不是做这个活儿的,等她回来,我定然要好好说说她。” 山桃微微点头:“是得好好说说她,她现在只听你的话,你说的,她怕是能听进去几分。” “吱嘎”一声,隔壁徐家的门开了,徐光宗亲自送老大夫出门。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装得谦卑有礼,温润儒雅,老大夫被他哄得笑容满面,直赞徐光宗有风骨,是个大好人,家中竟然能容得下这样伤风败俗的女子。 “大夫,请慎言,”徐光宗敛起笑容,“张大姑娘才失去双亲庇佑,带着一个幼弟无所依靠,一时不察,被人哄骗,也不能怪她,只求老大夫能可怜可怜她,莫要叫这件事传出去,不然,张大姑娘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老大夫忙道:“这是自然,方才老夫一时失言,以后绝不会说漏嘴。” 一扭头看见山桃和琇莹,老大夫就吓了一跳:“这……徐相公,这可不是老夫说出去的,是她们就站在门口,这……” “不妨事的,”徐光宗又变成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他朝着山桃笑了笑,“这是我家姨妹,都是自家人,彼此知根知底,老大夫不用担心。” 山桃翻了个白眼,徐光宗可真会演戏,也不知道他跟老大夫说了啥,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收容无家可归女子的大好人。 呸!怎么那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莹莹,你进去歇着吧,”山桃怕恶心坏琇莹,就催琇莹进屋去。 琇莹不放心,望了一眼徐光宗:“嫂嫂,你一个人能行吗?” “怎么就不行了?徐相公是我嫡亲的大姐夫,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琇莹这才进屋去了。 察觉到徐光宗的眼神在琇莹的后背上打了个转儿,山桃立刻挡住了徐光宗的视线。 “还没问大姐夫呢,春兰姐怎么样了?那会儿听着春兰姐的叫声可真够惨的,把我吓得都打起了哆嗦。” 徐光宗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放心吧,她没事,只是身子虚弱,需得好好补一补。” “哎呀巧了,我家里今晚炖羊肉,还剩下一些,我去给春兰姐送去。” 一小碗羊肉,山桃送得起。 再者,她也想去瞧瞧贾秀莲的热闹。 刚刚贾秀莲在后头哭喊,家里人都听见了,是王素芬冷着脸,不许照庆去开门。 贾老太也是这个意思。 这两个先前那么疼爱贾秀莲的人都不管不顾,山桃就更加无所谓了。 说来也奇怪,上辈子徐光宗还真没这么打过她。 难道重来一世,徐光宗转了性子,开始动手打人了? 那贾秀莲还真的挺倒霉的。 山桃回家盛了小半碗炖羊肉,拿了两个羊肉包子,又切了一小块烤羊肉,盛了一碗羊杂汤,拿了一个羊肉火烧,再拨了几筷子素菜,装到食盒里,便去敲开了徐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翠珠。 小姑娘表情怯生生的,跟刚来徐家的时候判若两人,见了山桃,便着急得想要说话,身后却传来张冬子的声音:“翠珠……嘿嘿……你快去烧火做饭……老虔婆要骂人了……” 翠珠吓得浑身直发抖,立马跑进了灶房。 张冬子也慢慢悠悠地跟着她进去了。 临进屋之前,张冬子还特地回头看了山桃一眼。 这极其冷漠的一眼,叫山桃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张冬子……张冬子在装疯卖傻! 先前张冬子说话一点都不磕绊,人也挺机灵的,才来镇子上几日,就变成了话都说不利索的憨小子,这不是装出来的,谁能信? 山桃心里就犯嘀咕,张春兰姐弟俩到底要干啥? 不会真的想杀了贾秀莲,取而代之吧? 罢了,杀就杀吧,这都是徐家的事,山桃才不会插手呢,她就是过来看个热闹。 提着食盒,山桃径直走进了西厢房。 张春兰正倚着大引枕歪着,炕边的高几上,放了些点心零嘴儿等物,她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春兰姐真是好惬意,”山桃坐在炕沿上,将食盒里的小半碗炖羊肉端了出来,“我是来给你送谢礼的。” 第四百九十九章 调包计 山桃起初还有些愣怔,什么叫做调了包? 她是最清楚徐光宗为人的。 这一辈子的徐光宗,无论是从相貌上,还是性子上来说,跟上辈子是一模一样的,怎么会被调了包呢? 真要是被调了包,那这岂不是只有邪术才能做得到? 山桃可不信什么邪术。 “春兰姐,这青天白日的,你咋说出口的话这么吓人呢?” 张春兰的神情却十分认真:“山桃,我知道这个话听上去很难叫人相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徐家母子真的被调包了。” 张春兰神情不似作伪,山桃就只能有两个判断。 要么,张春兰疯了,要么,张春兰说的是真的。 “春兰姐,你可莫要吓唬我?你怎知他们母子俩被调包了?我看他俩长得跟从前一样呀,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易容术?那可是戏文里的东西。” 还有一种可能…… 山桃打了个激灵,冷汗一下子渗透了衣裳。 难道说,徐氏母子也是重生的? 这不可能啊! 他们家已经有四个人重生了,唯一还是原装的,就只有贾老四。 若是连徐光宗和徐母都重生了,那山桃就要怀疑这个世间所有的人,是否还都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这种事情根本就经不起细细琢磨,只要往深里一琢磨,山桃就浑身冒冷汗。 “你怎么知道他们跟从前长得一样?你说的从前是什么时候?”张春兰冷笑,那眼神好像很瞧不起山桃似的。 “什么时候?” 山桃越发愣怔了,从上辈子开始,徐光宗就长这个样子啊。 见山桃依旧呆愣愣的样子,张春兰便越发不耐烦了。 “我问你,徐家母子是什么时候搬到王家庄的?” “差不多是八九年前吧。” “那八九年前的徐光宗,你认识吗?你知道他们母子俩长什么样子吗?” 山桃脱口而出:“当然知道,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就愣住了。 不对不对,她小时候没见过徐光宗,只听说过王家庄有一个风评极好的少年郎,是从外头来的,家里虽然穷,但是很有骨气。 后来长大后在庙会上见过一二次,当时就觉得徐光宗样子极好,丰神俊朗,必定是个好人。 再往前…… 山桃摇了摇头,徐光宗搬来王家庄之前是什么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 电光火石之间,山桃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抓着张春兰的手问道:“春兰姐,你的意思是,他们母子俩是在来王家庄之前,就被人调包了?” 张春兰朝着山桃露出一个极为赞赏的笑容:“你果然聪明,我只点了一句,你就想透了,不错,咱们现在看到的徐家母子,就不是根本的徐氏母子,真正的徐氏母子,早就没了。” 山桃如坐针毡,她猛地站起来,在灶房里走来早去,一颗心却始终安静不下来。 如果张春兰说的是真的,那这徐家母子真的太不简单了。 他们骗过了世人,骗过了敬国公府,骗得了本不属于他们的身份和好日子。 这太匪夷所思了。 “春兰姐,你可莫要骗我,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春兰叹了一口气:“我骗你做什么呢?我现在的处境,你最清楚不过了,我要给自己和冬子找一条出路,思来想去,只能找到你。”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会说谎骗山桃。 “这是翠珠听来的,徐光宗跟他娘亲口说的,他们娘儿俩是调了包的,为了不叫人察觉,才跑到王家庄,一躲就是这么多年,直到前些日子被敬国公府找到了,他们还有些怕,只是发现敬国公府的人不认识他们,那个唯一认得他们的二爷,已经不知去向,这对母子俩的胆子就又大了起来。” 山桃把这些事情前后一想,许多以前觉得可疑的事情就全部串联在一起了。 比如徐母口口声声说自己出身书香门第,虽然后来被证实只是进程中的红姑娘,但无论是真的出身书香门第也好,还是只是红姑娘也罢,都不该像徐母这般举止粗俗,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徐母既不是出身书香门第,又不是京城的红姑娘。 再比如徐家母子明明有很多贵重的首饰,随便卖掉一件,日子就能过得很好,可他们却不敢将日子过的太好,只能偷偷摸摸的,原来山桃不明白,现在山桃懂了,因为他们的首饰,他们的身份都是偷来的,如果太高调,叫京城那边寻上门来,发现他们并非真正的徐氏母子,那就完了。 等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京城那边再也无人关注这对离开京城的母子,他们母子俩这才敢高调面对世人,徐光宗也敢进书院读书,以图谋一个前程。 还有,山桃之前不懂为什么徐母那么害怕徐光宗,现在明白了,这出调包计很有可能是徐光宗想出来的,在这场大戏里,徐光宗是那个主导者,徐母只能什么都听徐光宗的。 更有甚者,这对母子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母子!他们是半路母子! 山桃连忙将自己的猜测跟张春兰说了,张春兰就点点头:“我虽然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他们并非是亲生母子,但我也同意你的说法,跟他们母子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原先还想着生下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母凭子贵,我也能领着冬子进京城享福。” “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他们母子本来就不是真的徐家人,我肚子里的这个,就更不是徐家人了,我们是一家子的假货,能混得了一时,混不了一世,如果不趁早想个法子离开他们,另寻出路,我和冬子必死无疑。” 她打了个寒颤,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不是被敬国公府的人扔进大牢,便是被这对狠心的母子杀了,山桃,你可千万要就我们姐弟俩!” 张春兰忽然起身,直勾勾地朝着山桃跪了下去:“我们姐弟俩的命都在你手里了,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能换来一条生路!” 第五百章 达成一致 山桃赶忙将张春兰扶了起来。 “春兰姐,你现在怀着身子呢,可别动不动就下跪,咱俩之间,是我先去找的你,你可别说什么求不求的,你我二人是联手,没有谁求谁一说。” 张春兰手头上没什么钱,徐母这一走,把家里的金银细软全卷跑了。 徐光宗兴许念着张春兰肚子里有个孩子,不会饿着张春兰,但那也是一开始。 等日子长了,徐光宗的本性就一定会暴露出来,伸手跟张春兰要钱更是家常便饭。 要是张春兰不给,他才不管张春兰肚子里怀着谁的孩子呢,一概照打不误。 山桃便掏出一些钱,递给张春兰。 “春兰姐,这个钱你留着自己花,莫要叫人知道了,平常闲着没事,稍微做个针线活儿,做做样子,糊弄糊弄徐光宗,等徐光宗跟你要钱的时候,你就把你做针线活的钱都给他,免得他脾气上来了,朝你动手。” 张春兰捧着这些钱,眼眶都红了。 “山桃,我早该听你的话,不该贪图徐光宗的身份,想着凭借腹中的孩子,进入国公府,从此享尽荣华富贵,连带着把冬子也拉扯起来,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假的!” 山桃安慰了张春兰几句,见张春兰对张冬子始终放心不下,就问她有什么打算。 “冬子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开蒙读书,已然来不及,春兰姐,你可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叫冬子一直这么游手好闲吧?你看照庆的表弟周士敦,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就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你们家冬子……也该学些本事了。” 张春兰却依旧不改初心:“冬子是一定要读书的,这几日我会想个法子,找个借口糊弄徐光宗,只说为了节省家中开支,我把冬子送到外地做学徒,实则是叫冬子去县城里读书去。” 山桃吃了一惊,张春兰是疯了不成? 读书可要花不少钱的,张冬子在小镇上读书,就已经要花费不少了,这若是去了县城,那还了得。 张春兰似乎是看透了山桃的心思,便淡淡一笑:“你放心,我其实有些钱,只不过那些钱都叫我存起来了,供冬子在县城求学一二年,不成问题,冬子是个懂事孩子,他在县城里不会乱花钱的,等熬过这一二年,就好了。” 她既然这么说了,山桃也不好再劝,就将张春兰仍旧从后门处送走,又招呼琇莹和照庆吃饭。 包子稀粥都凉了,山桃要热一热,琇莹却说不必了:“嫂嫂今日还有得忙呢,这包子稀粥凉了也能吃,就咱们几个在一处吃饭,又不是那县令要来,没有这么多讲究。” 山桃就怕琇莹嫌弃,既然琇莹都不在意,那她也乐得清闲。 用完了饭,山桃又去找了吴嫂子帮忙,把家里家外,连同前头的铺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出门一瞧,赛西施也找了人收拾屋子呢。 中午几个人就叫了喜乐宝的席面,在赛家吃了一顿饭。 赛西施很瞧不上喜乐宝的饭菜,直言喜乐宝再这么下去,怕是离关门大吉不远了。 “要不是为了给我那个不争气的小叔子还债,我才不会把春风居卖给韩秀,”赛西施呷了一口酒,不屑地撇撇嘴,“那韩秀是个短命鬼,没福气的,又不会做生意,一门心思全扑在官场上,可惜了我那个春风居了。” 山桃便笑着怂恿赛西施:“你既然这般惋惜,何不再把春风居盘下来,重新开张做生意?” “做不得,做不得,”赛西施连连摇头,“韩家要派人来接手春风居了,我怎好跟财大气粗的韩家比?且看韩家这回派来的人是谁吧,但愿是个比韩秀有脑子的,这样才不会荒废了春风居。” 吃过了饭,南风总算来了。 北坊的妇人们也送来了浆洗干净的衣裳,山桃收拾了,将衣裳等物装上车,才招呼琇莹和照庆。 琇莹没动,照庆也就不敢动。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赶紧上车,咱们好回村里去,不然,一会儿再耽搁到天黑了。” 琇莹抿嘴笑道:“嫂嫂,你一个人回去吧,王大舅不是说了么,这镇子上的房子最好也要留个人看着,保不齐那县太爷到了镇子上,就直接拐到咱们家里来了,若是家中无人守着,那多失礼。” 话是这么说,可山桃哪里放心叫两个小姑娘在镇上守着房子,尤其琇莹的来历还不简单,随时都能招惹来一群稀奇古怪的人,山桃就更加不放心了。 但琇莹说的没错,镇上的房子不能不留人。 若是她留下来吧,她心里又惦念着山上的孙时安。 一时就泛起愁来。 “嫂嫂快去吧,不用为我担心,”琇莹走上前来,抓着山桃的手眨眼睛,“你可别忘了,我有裴度春呢。” 山桃一愣,想起那个暗卫,才犹豫着点点头:“你若是有事,就去喊赛老板,金爷给赛老板留了人,赛老板会帮忙的。” 大车出了小镇子,山桃依旧忧心忡忡,她爬出车子,坐到南风身边,小声问南风:“你既然是莹莹的贴身侍卫,莹莹留在镇子上,你怎的就不担心呢?” 平日里南风总是嬉皮笑脸的,这会儿山桃一说起正事,他就立刻端正了态度。 “我家主子说她能行,她就一定能行,”南风一脸自负,“我从不怀疑我家主子下的决定,她说裴度春是个好的,能护她周全,那我就信我家主子,倘若裴度春稍有不力,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少年脸上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如同数九寒冬挂在屋檐下的冰凌子,很冷,很冷。 山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嘴了。 钱家的流水席已经办完了,清河村早已忘了钱家一家四口一夜之间惨死之事,转而关心起被困在山上的山猪王。 大家伙对待贾家人,比从前更为恭敬。 贾老太比先前还要神气,坐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好像说书先生一样,摇着大蒲扇,叽里呱啦地说着闲话,周边围了一群老太太。 山桃远远就瞧见她奶,大车一进村,她便跳下车,喊了一声奶:“奶,你快回家,我有事要跟你说!” 第五百零一章 要去京城 贾老太正是大显威风的时候,就很不耐烦地摆摆手:“有啥事?就在这儿说吧。” 山桃叹了一口气,她奶这是又犯了老毛病。 “奶,都要到饭点了!你回不回家?你要是不回家,我就跟我娘说,这几日一口肉都不让你吃!” 贾老太每天就指望着吃一口肉解解馋,一听说不让她吃肉了,立马站起来就走,连小板凳都不要了:“你这个臭丫头啊,真真是我命中的煞星!天生来克我的!” 山桃也不生气,跟在她奶身边,低声把徐家母子的事说了。 “啊?哎呦我的老天爷哟!”贾老太激动地直发抖,“咱们这一家子人,是被那姓徐的母子俩骗了两辈子!” 山桃赶紧拽了拽她奶的胳膊,小声道:“奶,你小点声,别叫人听见,再说,那两人还不知道姓啥名谁呢。” 贾老太神色凝重,又懊悔,又恼怒。 “这个畜牲玩意儿,两辈子,害了我两个孙女,我岂能便宜了他?前一阵子,我不是托人去京城打听余牡丹的事了吗?估摸着再有两个月,那个人就回来了,到时候听听他怎么说余牡丹的,咱们再来想对策。” 山桃一寻思,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有这两个月,她足够叫徐光宗身败名裂,乖乖窝在王家庄,被村里人嘲笑唾弃,再也别想翻身。 再者,孙时安回来了,她就忙起来了。 家里盖房子,垒猪圈,还得另外找一块好地方,慢慢地将清河村这周边的地都出手,腾挪到别处去买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 一想到孙时安,山桃这颗心就跳得越发快了。 “奶,你和我娘上山去看过我爹他们了吗?” 贾老太笑道:“看过了,今儿个一早就看过了,你娘跟三娘子借了两身李管事的衣裳,南风拉着我和你娘去了山上,见了你爹和时安他们,还去看了那被困住的山猪王,啧啧,三娘子胆子可真大,竟然跳进了猪圈里,给山猪王接生呢,也不知道山猪王现在生下小猪崽了没有。” 说得山桃心里直发痒。 “奶,你们怎么都上山了?怎么也不等一等我!” 山桃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早知如此,她就不去镇子上了。 贾老太笑得越发开怀:“咋了,你急啥?急着去见时安啊?啧啧,你也不害臊,哪有你这样着急见自己男人的小媳妇儿?小心叫人笑话!” 山桃越发难过:“笑话就笑话,我见自己的男人,有什么好笑话的?难道笑话我的那些人,都是不想自己的男人的?” 她才不信呢。 她和孙时安马上就分别一个月了,做梦都在想着孙时安,她就不信,那些和自己男人分开一个月的人,会不想男人。 见山桃红了眼圈,贾老太就不忍心再逗弄山桃:“好了好了,你都多大了,说你两句,你还哭鼻子呢,不就是想上山去见时安吗?这有什么难的,一会儿你娘就烧好饭菜了,你跟南风上山去,你去给时安送饭。” 山桃喜得都差点蹦起来。 她眼泪还挂在腮边呢,唇角就先勾了起来:“真的?奶,我真的能去山上送饭?” “咋的,你不想去呀?你要是不想去,你赵五叔他们可就去了,他们可还想去看看那山猪王长啥样呢,要不,叫友福和士敦去也行,这两个小鬼头,从昨儿个念叨到现在,就想着去山上看看。” 山桃着急了,连忙跺着脚道:“我去我去!谁说我不去了?我这不是怕我去了山上,给我爹和时安哥他们添乱吗?” 贾老太早就看透小孙女的那点心思,便笑道:“有啥好添乱的?那山猪王被打断了腿,用铁链锁着,关在猪圈里,再也威风不起来了,只等着下了小猪仔,就要被送到京城去了。” 山桃吃了一惊:“为啥要送到京城去?” 瑶溪县离着京城可远着呢,把一头山猪王万里迢迢送到京城去,路上要大批人手照看着,还得准备好多猪食猪草,这一路不知道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等运到京城,万一这山猪王死了,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底下的人可担待不起。 贾老太抿了抿嘴:“还能是为啥?这底下的人想邀功呗,你爹说了,英王早就算计好了,就想用这头山猪王博得那皇帝老儿的欢心,这回县太爷来看过之后,估摸着就要你爹和时安他们去京城了。” 山桃一颗心登时就坠入了谷底。 她怎么这么惨啊! 刚才还满心欢喜地盘算着,等这回孙时安回来之后,家里有多少活儿要做,多少事情要收拾起来,可没想到,才见面,孙时安又得去京城。 这一去京城,来回趟不得小半年? 再回来时,都年底了。 “你别哭丧着个脸,”贾老太掐了山桃一把,“打起精神来,你爹他们上京城,这是一件大好事,要是这件差事办的好,那皇帝老儿一高兴,赏个官儿做做,都是轻的,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成了官身,那徐光宗还算个屁呀!” 山桃抿着嘴,依旧不开心:“当官有什么好的?奶,你没听戏文里唱的,那些当官儿的今日还威风得很,明日就被抄家,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啊呸呸呸!” 贾老太赶紧淬了三口,又朝着老君庙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拜,嘴中念念有词。 念了好半天,她才黑着脸训斥山桃:“这样晦气的话也能乱说的?” 山桃不高兴地道:“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也不能说!那些被抄家的官儿都是贪赃枉法,你爹跟时安可不是这样的人,你大舅倒是有可能因为贪财而被杀了头……” “奶!” 山桃跺跺脚,贾老太就撇撇嘴,不说王登云了。 见山桃仍旧不高兴,贾老太就安慰山桃:“你着啥急?这去京城的事情还没定下来,日子也没定,人也没定,兴许,到时候那山猪王已经死了呢。” 山桃越发难过了:“要是山猪王死了,那咱们一家子就更要完了。” “胡说!”贾老太板着脸道,“你为啥这么说?” 第五百零二章 她没回来 贾老太正是大显威风的时候,就很不耐烦地摆摆手:“有啥事?就在这儿说吧。” 山桃叹了一口气,她奶这是又犯了老毛病。 “奶,都要到饭点了!你回不回家?你要是不回家,我就跟我娘说,这几日一口肉都不让你吃!” 贾老太每天就指望着吃一口肉解解馋,一听说不让她吃肉了,立马站起来就走,连小板凳都不要了:“你这个臭丫头啊,真真是我命中的煞星!天生来克我的!” 山桃也不生气,跟在她奶身边,低声把徐家母子的事说了。 “啊?哎呦我的老天爷哟!”贾老太激动地直发抖,“咱们这一家子人,是被那姓徐的母子俩骗了两辈子!” 山桃赶紧拽了拽她奶的胳膊,小声道:“奶,你小点声,别叫人听见,再说,那两人还不知道姓啥名谁呢。” 贾老太神色凝重,又懊悔,又恼怒。 “这个畜牲玩意儿,两辈子,害了我两个孙女,我岂能便宜了他?前一阵子,我不是托人去京城打听余牡丹的事了吗?估摸着再有两个月,那个人就回来了,到时候听听他怎么说余牡丹的,咱们再来想对策。” 山桃一寻思,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有这两个月,她足够叫徐光宗身败名裂,乖乖窝在王家庄,被村里人嘲笑唾弃,再也别想翻身。 再者,孙时安回来了,她就忙起来了。 家里盖房子,垒猪圈,还得另外找一块好地方,慢慢地将清河村这周边的地都出手,腾挪到别处去买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 一想到孙时安,山桃这颗心就跳得越发快了。 “奶,你和我娘上山去看过我爹他们了吗?” 贾老太笑道:“看过了,今儿个一早就看过了,你娘跟三娘子借了两身李管事的衣裳,南风拉着我和你娘去了山上,见了你爹和时安他们,还去看了那被困住的山猪王,啧啧,三娘子胆子可真大,竟然跳进了猪圈里,给山猪王接生呢,也不知道山猪王现在生下小猪崽了没有。” 说得山桃心里直发痒。 “奶,你们怎么都上山了?怎么也不等一等我!” 山桃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早知如此,她就不去镇子上了。 贾老太笑得越发开怀:“咋了,你急啥?急着去见时安啊?啧啧,你也不害臊,哪有你这样着急见自己男人的小媳妇儿?小心叫人笑话!” 山桃越发难过:“笑话就笑话,我见自己的男人,有什么好笑话的?难道笑话我的那些人,都是不想自己的男人的?” 她才不信呢。 她和孙时安马上就分别一个月了,做梦都在想着孙时安,她就不信,那些和自己男人分开一个月的人,会不想男人。 见山桃红了眼圈,贾老太就不忍心再逗弄山桃:“好了好了,你都多大了,说你两句,你还哭鼻子呢,不就是想上山去见时安吗?这有什么难的,一会儿你娘就烧好饭菜了,你跟南风上山去,你去给时安送饭。” 山桃喜得都差点蹦起来。 她眼泪还挂在腮边呢,唇角就先勾了起来:“真的?奶,我真的能去山上送饭?” “咋的,你不想去呀?你要是不想去,你赵五叔他们可就去了,他们可还想去看看那山猪王长啥样呢,要不,叫友福和士敦去也行,这两个小鬼头,从昨儿个念叨到现在,就想着去山上看看。” 山桃着急了,连忙跺着脚道:“我去我去!谁说我不去了?我这不是怕我去了山上,给我爹和时安哥他们添乱吗?” 贾老太早就看透小孙女的那点心思,便笑道:“有啥好添乱的?那山猪王被打断了腿,用铁链锁着,关在猪圈里,再也威风不起来了,只等着下了小猪仔,就要被送到京城去了。” 山桃吃了一惊:“为啥要送到京城去?” 瑶溪县离着京城可远着呢,把一头山猪王万里迢迢送到京城去,路上要大批人手照看着,还得准备好多猪食猪草,这一路不知道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等运到京城,万一这山猪王死了,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底下的人可担待不起。 贾老太抿了抿嘴:“还能是为啥?这底下的人想邀功呗,你爹说了,英王早就算计好了,就想用这头山猪王博得那皇帝老儿的欢心,这回县太爷来看过之后,估摸着就要你爹和时安他们去京城了。” 山桃一颗心登时就坠入了谷底。 她怎么这么惨啊! 刚才还满心欢喜地盘算着,等这回孙时安回来之后,家里有多少活儿要做,多少事情要收拾起来,可没想到,才见面,孙时安又得去京城。 这一去京城,来回趟不得小半年? 再回来时,都年底了。 “你别哭丧着个脸,”贾老太掐了山桃一把,“打起精神来,你爹他们上京城,这是一件大好事,要是这件差事办的好,那皇帝老儿一高兴,赏个官儿做做,都是轻的,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成了官身,那徐光宗还算个屁呀!” 山桃抿着嘴,依旧不开心:“当官有什么好的?奶,你没听戏文里唱的,那些当官儿的今日还威风得很,明日就被抄家,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啊呸呸呸!” 贾老太赶紧淬了三口,又朝着老君庙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拜,嘴中念念有词。 念了好半天,她才黑着脸训斥山桃:“这样晦气的话也能乱说的?” 山桃不高兴地道:“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也不能说!那些被抄家的官儿都是贪赃枉法,你爹跟时安可不是这样的人,你大舅倒是有可能因为贪财而被杀了头……” “奶!” 山桃跺跺脚,贾老太就撇撇嘴,不说王登云了。 见山桃仍旧不高兴,贾老太就安慰山桃:“你着啥急?这去京城的事情还没定下来,日子也没定,人也没定,兴许,到时候那山猪王已经死了呢。” 山桃越发难过了:“要是山猪王死了,那咱们一家子就更要完了。” “胡说!”贾老太板着脸道,“你为啥这么说?” 第五百零三章 月上中天 山桃就有些疑惑。 她昨儿个嘱咐过大柱娘,一早就回来。 按照大柱娘那样谨慎的性子,肯定是早早就会坐上大车回清河村的,可现在都是半下午了,钱家却还锁着门。 难不成,大柱娘去山上干活儿了? 她也没这么勤快呀。 山桃蹙着眉头转回家,贾老太正跟王素芬说着徐家母子的事。 王素芬在包饺子,她脸色阴沉地听贾老太说完,就把面摔得震天响。 “早就看出这娘儿俩不是好东西!没成想还是一对杀人犯,等见了县太爷,我得跟县太爷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事,叫县太爷去查,把这娘儿俩抓起来砍头!” 王素芬一如既往,暴躁得很。 山桃怕节外生枝,赶紧劝王素芬:“娘,咱们暂时先别管这个事,张春兰也只是听了一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咱们先暂时等待些日子,等她拿到证据了再说。” 徐光宗的名声都快臭了,能不能厚着脸皮在书院待下去都不一定呢,没必要再往死里踩他,省得他狗急跳墙。 王素芬这才不提他了。 山桃顺势就问起隔壁大柱娘:“娘,大柱娘回来了吗?” 王素芬摇头:“我哪有功夫管她,这一天到晚忙都忙死了,谁知道她跑哪儿去了,兴许是上坟烧纸了,他们家里的人出殡到现在,她还没去看一眼呢。” 山桃不信大柱娘会上山祭拜。 若说之前,大柱娘还有可能给二柱找个媳妇儿,去地底下结成两口子,可昨儿个和大柱娘谈过之后,山桃就明白了,大柱娘想开了。 与其把钱花在儿子身上,不如花在自己身上,估摸着她连大柱都不管了,直接带着钱和地改嫁。 既然她存了这样的心思,又怎么会上坟烧纸呢? 还不如说是去找媒婆做媒了。 王素芬一转头,见山桃歪着脑袋想事情,就敲了敲山桃的脑袋:“想啥呢?桃儿,娘可要警告你,大柱娘不是个好东西,她前几日还想用砒霜毒死你呢,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可不许去招惹她,听见没?” 山桃连忙点头:“娘,你放心吧,我就是怂恿她去闹腾了一下徐光宗,别的没干。” 因要上山送饭,山桃沉浸在即将要见到孙时安的喜悦当中,很快就把大柱娘没有回家的事情给忘记了。 王素芬包好饺子,南风也砍柴回来了。 大家伙一商量,反正家里人不多,山上的人也不多,干脆就把饺子都拿到山上去,一家子人凑在一起吃。 家里大车坐不下这么些人,贾老太就抱着友福坐进去,看着几大盆饺子,士敦坐在南风身边,山桃就跟王素芬一块,爬上山。 越往山上走,山桃就越紧张,一路上问了王素芬好几遍,叫王素芬看看她的头发乱不乱,脸干不干净,衣裳脏不脏。 王素芬起初还挺有耐心,后来烦了,便凶山桃:“你怕个啥?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孙时安他敢嫌弃你吗?他还是敢嫌弃你,你爹能当场把他剁了喂山猪王!” 山桃哭笑不得:“娘,你也太凶了,时安哥可是你女婿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 “他要是对你好,那自然就是我的女婿,他要是对你不好,我认得他是谁?” 得得得,王素芬跟吃了枪药一样,实在是不好惹,山桃只好乖乖闭上嘴。 南风他们坐大车走得快,早就不见人影了,山桃和王素芬落在最后头,等娘儿俩爬上山,天都黑了。 远远瞅见半山腰有个人撑着一根火把,山桃只瞄了一眼,一颗心就砰砰砰直跳。 “时安哥!” 山桃顾不得王素芬就在身边,拔脚朝着孙时安飞奔而去。 那举着火把的影子也朝着山桃跑过来。 “慢着些!” 久违的声音骤然响起,山桃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哭出了声:“时安哥,你怎么瘦成这样!” 孙时安瘦了不少。 他身量很高,人一瘦,就显得像是一根竹子一样,晃晃悠悠的。 李三的身子骨又比他胖,衣裳套在他身上,就更显宽大了。 加之在山上风餐露宿小一个月,孙时安晒黑了不少,胡子也没刮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很邋遢。 唯有那一双星眸,还烨烨生辉。 “是不是在山上吃得不好?”山桃心疼得不得了,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又擦,她索性就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不是给你备了好些肉干和点心么?怎么还能瘦成这样?” 孙时安任由她打量,等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才将山桃揽入怀中:“吃倒是吃的不差,只是想你想得厉害。” 山桃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赶紧往外推着孙时安:“你别这么着,娘还在呢。” “别动。” 孙时安搂得越发紧了:“娘早上山去了,你怕什么?” 山桃也想念孙时安想念得紧,就任由孙时安抱了。 恰巧路边林子茂盛,山桃抓着孙时安的袖子就往林子里钻。 “时安哥,我实在想你想得紧……” 夜风呼呼地吹,吹得山林哗啦作响。 月亮渐渐升起,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来,如水一般,将两个人紧紧裹住。 山桃紧咬着嘴唇,才克制住自己的嘤咛。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二人是真正的新婚燕尔,既然知道了闺房之乐,岂有不想不念的? 这一战,颇有些地动山摇的架势。 直战到月上中天,两人才休战。 孙时安怕山桃着凉,忙先用衣裳把山桃裹住,才轻声道:“一会儿我送你下山,只怕娘没给咱们留饭。” 山桃抿嘴一笑,小手在孙时安的胸膛上画着圈圈:“你还没吃饱么?” “守着你,哪里能吃饱?” 二人相视一笑,便又搂到一起去了。 月亮都往西边落下,天边隐隐约约泛起鱼肚白,山桃才揉着自己的腰坐起来。 “反正天也要亮了,时安哥,你不如带我去看看山猪王,等天亮了,我自己下山去,回头就跟我娘说,我在山上看小猪崽呢。” 孙时安哈哈大笑:“放心吧,娘不会问这个的。” 山桃脸越发红了,眼睛一瞪,穿上衣服就走。 孙时安连忙拉住她:“桃儿,你往哪儿去?” 第五百零四章 小猪崽子 山桃恼怒地跺了跺脚:“你还笑话我吗?” “不笑了,不笑了。” 孙时安也穿上衣裳,拽着山桃的手,两个人慢慢悠悠地往山上去。 “还没问过你,家里一切都好吗?莹莹还好吗?” 山桃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告诉孙时安,可一见了孙时安的面,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仿佛非要将彼此揉进身体里,才心满意足。 这会儿才想起要跟孙时安说家里的事,山桃就很愧疚。 她连忙从头到尾,事无巨细,把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孙时安,就连昨日她回家,没有看到大柱娘都告诉了孙时安。 自然隐去她们一家子重生了四个人的事情。 孙时安的关注力先是放在了裴度春和管善身上。 “我和金大哥先前看出南风那小子似乎是个练家子,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莹莹的暗卫,也没想到,他竟然杀了管善。” 说起这个,山桃就忙问起了韩秀的事:“时安哥,韩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忽然就死了?还有他带来的那几个人,怎么也没了?” 山桃才不信是被山猪王弄死的呢。 怎么就那么巧,山上这么多人,山猪王谁也不攻击,就认准了韩秀和韩秀的手下攻击呢? 孙时安淡淡笑了笑:“真的是山猪王干的好事。” 山桃还是不信:“时安哥,你莫要欺负我不懂这些,就故意哄我,韩秀可是英王的人,他和他手下都没了,英王能不叫人来查?到时候查出他们身上的伤口不是山猪王做下的,那可就糟了。” 他们其实都知道,韩秀明面上是英王的人,实际上是荆州王的人。 无论是谁的人,总之韩秀身份特殊,不好惹。 “你放心吧,真是山猪王杀的。” 孙时安顺手摸了摸山桃的头发,摘掉她发髻上沾染的草叶子:“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我和爹、金大哥、大舅他们做了个局,引得那山猪王发了狂,直冲韩秀和他手下人而去,发狂的山猪都不好对付,何况是山猪王呢,死几个人是很正常的事。” “他死的那一日,可不仅仅只有我和爹等人在场,县衙里的衙役以及军营里的将士们,可都在,有一群人做见证,谁能赖到我们头上去?认真追究起来,那也只能说韩秀倒霉。” 山桃登时就放了心。 “他死了最好,这样就没有人一直盯着咱们家莹莹了。” 这是山桃长久以来最犯愁的事,如今韩秀没了,又暂时解决了徐光宗和贾秀莲,山桃就能安心做自家的生意了。 趁着天还没亮,小两口就一边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边说起了家里的生意。 待说到山桃把自己绣的观音像卖了八百两银子之后,孙时安都忍不住夸赞山桃:“我孙时安何德何能,竟然娶了个福妻回家!” 山桃抿嘴一笑。 “时安哥,咱们家有了钱,眼瞅着也要开始养猪了,我就寻思着,咱们不要那些虚名,去什么京城送山猪的,这回咱们就不去了吧。” 去京城送山猪王,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 他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何必去冒这个风险。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孙时安的星眸中都在闪闪发光。 “爹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就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就行了,这回和我们一块上山的还有两个猎户,一个姓王,一个姓赵,他们两家日子过得艰难一些,就想着靠这个发财,爹就跟他们商议了,问他们的意思,他们自然是想接下这个活儿的,只看县太爷那边要如何说。” 山桃一愣:“这怎么还有县太爷的事?咱们私底下商量好了,不就行了?” “不行,山猪王是我捉住的,衙役们都瞧见了,要不然也不会回去禀告县太爷了,在县太爷跟前,这个谎是说不得的,只看县太爷如何安排了。” 山桃不由得又泛起愁来。 若是县太爷点名要孙时安去,孙时安是一点都拒绝不了的。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叫那山猪王死了呢。” 小两口静默无言,到了山上草屋处,三娘已经醒了,见了二人,见山桃脸一红,三娘就不好再打趣他们。 “锅里有热粥和鸡蛋、饺子等,是我才做好的,饺子是昨日剩下的,特地给你们留着吧,你们快吃,吃完了过来看小猪崽。” 山桃喜得都忘记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忙跟在三娘身后:“三娘子,山猪王啥时候生的小猪仔,生了几只?” 三娘子比划了一下手指头:“足足十四只!” 天啊,生了十四只! 等猪圈完全垒起来,他们再去买一些小猪仔,家里的猪圈就满满当当的了。 小猪仔养成了,再跟好一点的种猪配,不愁生不出又大肉又好吃的小猪。 山桃虽然肚子饿,但还是跟着三娘子去猪圈看了小猪。 那山猪王果然硕大无比,躺在地上,竟然占据了大半个猪圈。 它四条腿都被打断了,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像是要吃人,看见有人来,就哼唧哼唧地发出怒吼,还挣扎着要站起来咬人,把山桃吓了一跳。 三娘子连忙安慰山桃:“你别怕,这个畜牲被铁链子锁着,四条腿又断了,成不了大气候。” 三娘子胆子很大,一面跟山桃说着话,一面就跳进了猪圈里,把几只没找到地方吃奶的小猪仔拎起来,又扒拉开为了吃奶而打架的小猪仔。 “大娘子抱一抱,这小猪仔可沉了,山猪王吃的好,小猪仔就长得好,啧啧,我听说山猪都是见风就长,也不知道这些小猪仔能长到多大,等秦宝山他们回来了,得叫他们另外再盖几个猪圈,要用铁皮的,盖的高高的,这样结实一些,不怕这些畜牲们拱出来。” 三娘子是养猪的行家里手,这方面听三娘子的准没错。 山桃刚点了点头,就听见有人喊她:“桃儿!快来!” 山桃惊喜转身,她爹贾老四正站在草屋门口,端着一盘饺子,呲着牙朝她笑呢。 “爹!” 第五百零五章 借红糖 贾老四也瘦了好多。 不过他本来就长得黑,哪怕这些日子在山上被磋磨得不成样子,也基本和先前在家差不多,只是看着憔悴了一些。 见了山桃,他高兴得直乐呵。 “你奶昨晚上说你也上山来了,我就寻思着瞅瞅你,可半天没见着你的人,你都去哪儿了。” 山桃脸一红,她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孙时安也讪讪地笑,还好三娘子机灵:“他们小两口看我给山猪王接生呢,后来我就叫山桃进屋睡去了。” 贾老四也没追问,就招呼着山桃先吃饭。 另外两位猎户也出来了,贾老四就给山桃介绍,山桃便跟着孙时安喊大叔。 吃过饭,看过了小猪仔,孙时安就送山桃下山。 山桃怕山上出事找不着人,到了山脚,就让孙时安回去。 孙时安勾着山桃的手不肯放:“桃儿,今晚还来吗?” 山桃红着脸摇摇头:“你好生歇着。” 她倒是想来呢,可素了一个月的孙时安着实厉害,折腾了一晚上,把她的腰都快折腾断了,要是今晚还来,山桃非被折腾死了不可。 孙时安也知道体谅山桃,就抱着山桃,在山桃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 “不来了不来了,是我太过孟浪,忘记你身子弱,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回了家,再痛痛快快地来几次!” 山桃的脸越发红了,手一摸,还烫得吓人。 孙时安这是说的什么虎狼之词,怪羞人的。 她瞪了孙时安一眼,捂着脸往家里走,身后孙时安的笑声叫她的脸更红了。 回到家,除了友福和士敦围着山桃问山桃昨晚去哪儿了,其他人都没吭声。 山桃反倒自在了不少,还跟友福和士敦说起小猪仔的事,把两个孩子嫉妒得双眼都发红,非要今晚就上山去看小猪仔。 贾老太哄了半天,两个孩子才消停。 家里的菜跟肉都不多了,今儿个又恰逢镇上赶大集,王素芬就坐着南风的车去镇上赶集了。 山桃本来想跟着去,但昨晚那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把她的身子都掏空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实在是没精力跟着一块去。 摸进西厢房,山桃连衣裳都没换,倒头便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小腹处隐隐作痛,山桃便哼唧着醒了。 算算日子,是癸水来了。 幸好箱笼里时刻备着月事带,不然就得弄得到处都是。 山桃有病根,每次来癸水,必定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一张小脸跟撞了鬼似的,煞白煞白的,痛到厉害时,甚至还全身冒冷汗。 贾老太眼睛尖,一瞅见山桃这张脸,就知道山桃来癸水了。 “你娘得下晌才能回来,唉,早知道你今日来癸水,就让你娘去买些红糖了,家里现在啥都没有,东西都在镇子上呢,这可咋好?” 山桃摆摆手:“奶,我没事的,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看看你那张脸白的,跟死人也差不多了,这咋能叫没事呢?桃儿啊,你在家里躺着,我出去给你借点红糖,做个红糖鸡蛋吃,热腾腾的,吃完就好了。” 贾老太出了门,看见友福和士敦在门口玩,就嘱咐他俩不许走远,也不许去打扰山桃。 先是拐到钱家,见钱家门上依然挂着一把锁,贾老太就去了前头的张大娘家,张大娘赶紧给了贾老太一碗红糖,还叫贾老太不够再来拿。 “婶娘,”张大娘拉着贾老太问道,“山桃这肚子里还没个动静吗?” 贾老太摇头:“没呢,我和她娘都替她发愁,你说她上头也没有婆母,这有了孩子,不得我跟素芬帮忙看着?趁着我们现在还能动弹,多少能帮她一把,她就赶紧生吧,生几个,我们就给她带几个,你说这丫头,非说等过几年再生,心怎么就这么大呢。” 张大娘笑道:“这也是孙屠户对咱们山桃好的缘故,要不然,山桃能说出这话?婶娘,山桃也成婚了,一来癸水就疼的毛病可得好好调养,就怕不好好养着,将来落下毛病,有碍子嗣。” 这可说到贾老太心坎上了。 贾老太就拉着张大娘诉苦,说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来借红糖的,赶紧往家走。 张大娘将她送出门,贾老太又想起一件事来:“你跟大柱娘前后街住着,这两日你可看见大柱娘了?” 张大娘摇摇头:“得有两三日没瞧见她了,咋了,婶娘,她又惹下啥祸事了?” 张大娘的小姑子前几日才跟大柱娘打了一架,张大娘就恨着大柱娘,寻思着大柱娘出了啥事,她好当成笑话,去讲给自己的小姑子听,也让小姑子消消气。 “啥祸事也没惹,我就是想着,这青天白日的,她一个寡妇家,能去哪儿呢?说是上坟吧,也不能一直不回来呀。” 张大娘想得多一些,一想起村里的传闻,她就忍不住打寒颤。 “婶娘,你说是不是钱家姊妹的鬼魂儿还没被送走,又来找大柱娘了?” 贾老太忙道:“你可别乱说这个话,真要回来找大柱娘,她们姊妹俩早就回来了,还能等到这两日?我估摸着大柱娘手里有钱,家里人都死光了,没人再管她,她就拿着钱不知去哪儿快活了。” 张大娘撇了撇嘴:“谁知道呢,搞不好她去找媒婆说媒去了,她还年轻,家里有地,嫁给个老光棍不成问题。” 贾老太若有所思,回家瞅着山桃还在睡,天色又早,就赁了村里人的大车,让那赶车的领她去附近几个村子的媒婆家里走一趟。 赶车的笑道:“贾大娘,你家两个孙女都嫁出去了,你为啥又要找媒婆?难不成是您老给自己找的?” “呸呸呸!我给你老娘找的!” 贾老太骂了回去,却依旧一脸忧愁。 她接连转了几个媒婆家,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眼瞅着天要黑了,就叹口气,让人再把她拉回清河村。 山桃早就醒了,看到贾老太垂头丧气地回来,还以为贾老太受了村里老太太的闲气,忙问道:“奶,是谁胆子这么大,敢给你气受?” 第五百零六章 门开了 “桃儿啊,大柱娘这个人啊……” 贾老太摇摇头。 “她不是卷着钱跑了,就是死了。” 山桃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奶,你说啥呢?大柱娘怎么会卷着钱跑了?地在这儿,房子在这儿,她家里现在也不用办丧事,村里人都以为她手里没钱了,不会再来霍霍她了,她跑啥?” 山桃不信大柱娘好端端地会跑了。 有啥好跑的呢? 真要是想找个人改嫁,那就大大方方的,她还年轻呢,有房又有地的,只要说想改嫁,有的是人上门提亲。 可除了跑之外,贾老太还说了个死…… 山桃一惊:“奶,这个话可不能浑说,你咋知道大柱娘没了呢?” 贾老太叹气:“我今儿个叫人带着我去附近几个村里的媒婆家里转了转,问问大柱娘有没有叫人帮她说亲,那些媒婆都说没有,桃儿,你想啊,大柱娘没叫人说亲,她娘家亲戚又都死绝了,上山烧香也不可能一连去了两日都不回来,这不是死了是什么?” 山桃如遭雷击,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老太太说的有道理啊。 大柱娘若是真的没了,那就是因为钱没的。 那日大柱娘去闹腾徐光宗,知道大柱娘手上多了一笔巨款的,没几个,但看热闹的人群中,不乏赖子一流。 这些人稍一寻思,就能想到,大柱娘之所以放过徐光宗,肯定是拿了徐光宗给的好处。 他们是属于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看看,既然猜到大柱娘手上有钱,便要去试试看。 兴许跟大柱娘要钱的时候,大柱娘死活不给,这就下狠心把人给弄死了。 山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晚她嘱咐过大柱娘,叫她拿了钱赶紧回客栈,第二日一早就赁了大车回家去。 如果大柱娘是真的被害了的话,会是在哪里出事的呢? 回客栈的路上?在客栈里头?还是回村里的路上? 贾老太听了山桃的分析,就斩钉截铁地道:“肯定是回村里的路上。” 山桃想想也有道理。 从孙家回客栈,路上不远,那日看热闹的人又很多,没有人会傻到在路上动手,万一被人发现了呢? 更不会傻到在客栈里动手。 那就只能是在回村的路上了。 “这个也好办,等咱们搬回镇上,去找车行里的伙计问一声就是了。” 山桃反问道:“奶,你咋知道大柱娘一定会去车行赁大车呢?万一她贪图银子,想着省下几文钱,在路上拦了一辆大车呢?” 按照大柱娘的性子,她很有可能这么做,甚至还可能走回家。 反正清河村离镇上也不远,走个小半天也就到了。 “想这么多干啥?”贾老太阴沉着脸,长叹了一声,“桃儿,不是我心狠,我是真的觉得,这是别人家的事情,跟咱们家没关系,咱们没必要多管闲事,大柱娘没了这件事,村里自然会有别人去操心的。” 贾老太说得在理,山桃也就把这件事放下。 “还疼吗?”贾老太摸了摸山桃的肚子,“这一阵子事情太忙了,我就没顾得上给你煎药,等回到镇上,找那个老大夫再看看,这回让他多开几副药,你就天天吃,我还不信了,你吃上几年的药,就吃不好你这个毛病,等这个毛病一好,桃儿啊,你就赶紧要个孩子吧。” 山桃一听这个,头就大了:“奶,你咋老是催我生孩子呀,我这接下来一堆事呢,要是怀了孩子,还咋干活儿?” 贾老太气得就拧了山桃两下。 “干活儿要紧还是生孩子要紧?家里这么多人呢,难道他们不会干活儿?就你一个人会干活儿?你真是有福不会享,年纪轻轻的,非要把自己熬成一个老太太,你跟你大姐学一学,你看看她多会享受,你现在可比你大姐有钱,要是还觉得家里的活儿多,干不过来,那就再买两个丫头,嫌弃丫头嫩,干不好活儿,就买个婆子!” 山桃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怕贾老太继续唠叨下去,就忙敷衍地点头:“行行行,奶,你放心,我回去就生!三年抱俩,一口气生七八个,天天围着你喊太奶奶!” 贾老太这才乐呵呵地笑了,又嘱咐山桃躺下歇着,莫要再起来走动。 “我得起来干活儿,晚上还得去送饭呢。” “送啥饭?”贾老太又唠叨起来,“山上的人想吃饭,不会下来吃?那山猪王现在动弹不得,又生了十几个小崽子,还能威风到哪儿去?你爹他们之所以不下山,是怕有些人没安好心思,故意上山去捣乱,你爹他们这才不回来,再说送饭也不用你去,叫南风赶着大车上山去一趟就行了,你快躺着吧。” 山桃只好作罢,再者也是因为她确实不舒服,只好乖乖躺下。 这一躺,就睡过去了,再一睁眼,天竟然都黑了。 山桃赶忙爬起来,喊了一声娘。 听得院子里有动静,她穿好衣裳出门,却只看见门扉晃动。 山桃愣了,这大半夜的,自己家的门怎么没关好呢? “桃儿,你咋醒了?” 王素芬打开东厢房的门,轻声问山桃:“肚子好点了没?饿不饿?我看你睡得香甜,就没忍心叫你,在锅里给你留了饭,也不知道还热不热,你快回去歇着,我下去给你热一热。” 原来已经是半夜了。 山桃去把院门关上,王素芬从东厢房出来,瞧见山桃关门,就诧异道:“桃儿,这大晚上的,你开门去哪儿?” “哪是我开门呀,是咱家的门没关好,我刚刚醒过来,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一看咱家的门被风吹得吱嘎吱嘎响,娘,你咋不关好门呀?” 王素芬更加诧异了:“我关了呀,我还特地锁了的,咋会忘关呢?” 山桃心里咯噔一声响。 王素芬有多细心,山桃最清楚不过了。 家里谁能忘了关门,王素芬也不会关门。 王素芬说关了门,那就一定会关门。 可大半夜的,家里的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开呢? 山桃一个激灵,就往西屋蹿。 第五百零七章 做贼 扒着西屋的窗户一看,炕上只有士敦一个人,睡得七仰八叉的,原本该和士敦睡在一个屋的南风,已经不见踪影了。 山桃一颗心就越发地往下沉了。 南风半夜为什么会出门去? 他是个细心的孩子,若是临时出门,一定是翻墙而去,绝不会从门里走。 就算从门里走,也不会干出不关院门的事。 这中间必定是发生了变故。 山桃不敢大意,但又不敢跟王素芬说南风的真实身份,那样必定会牵扯出琇莹的真实身份。 琇莹身份特殊,家里人知道的越少,就会越安全。 但山桃又不敢再睡了,就强撑笑容,跟王素芬道:“是南风出去了,我估摸着他去芦苇荡摸野鸭子蛋了。” “胡闹!” 王素芬板起了脸。 “我看着这孩子平常挺稳重的,咋做事这么不仔细呢?那芦苇荡多凶险,白日里去,都要仔细看着才不会陷到泥坑里,更别说晚上了,不行,我得去找找他。” 山桃赶忙揽住了王素芬的胳膊:“娘,这黑灯瞎火的,你咋找啊?还是等着他自己回来吧,没事的,他胆子挺大的,而且身上还有些拳脚功夫,不至于出事。” “你这妮儿懂啥啊,人要是陷进那泥坑里去,就是有拳脚功夫也出不来,你快别拦着我了,我出去找找你赵五叔和三大爷他们,村里不是有巡夜的嘛,叫巡夜的跟我去一趟,找找人,这咋能不找人呢。” 山桃拗不过王素芬,眼睁睁地看着王素芬去了。 她也不好跟着王素芬去,家里只剩下一个贾老太和两个孩子,她这一走,万一有人再上门咋办。 山桃就只好坐在院子里等着。 她身上来着癸水,肚子本来就疼,又是在半夜里吹着风,身上就一阵一阵地发冷,不得已,只好把被子翻出来裹在身上,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叫南风快些回来。 结果没等回来南风,先把王素芬等回来了。 一看王素芬脸色阴沉,山桃就知道大事不好。 她连忙迎了上去:“娘,咋了?” 王素芬先是摸了摸山桃的额头,见山桃没发热,只是手心冰冷,就拉下脸骂了山桃几句:“你这个妮子就是作死!叫你待在屋子里,你咋就是不听话呢?你身上还来着癸水呢,坐在冷风里,容易做下病来,年纪轻轻的一身病,有你受的!” 她把山桃推回屋里,去灶房点了灶烧水热饭,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才去东屋叫醒了贾老太。 山桃知道王素芬是有话想跟贾老太说,就忙裹着被子去了东屋。 一进屋,婆媳俩脸色都不好看,瞅见山桃来了,贾老太就把一肚子火气朝着山桃发:“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干啥?这会儿肚子又不疼了?我看你就是在作死!等明儿个肚子疼得在炕上打滚,我看你咋办!” 山桃觍着脸笑,往炕上一钻,就钻进了贾老太的被窝。 “奶的被窝比我的被窝热,我来蹭蹭奶身上的热气,肚子就不疼了。” 贾老太撑不住,就笑骂了山桃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山桃忙朝着王素芬努努嘴:“奶,我娘就在这儿呢。” 气得贾老太又要抬手打她:“你真是越大越不成器了,哪里有小时候听话懂事。” 山桃腻歪了一阵,瞅着贾老太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奶,娘,到底发生啥事了?你们俩在背着我说啥呀?” 王素芬看了贾老太一眼,贾老太就点点头:“告诉桃儿吧,她也不是小孩了。” 王素芬这才恨恨地道:“是村里有人瞅着咱家眼红,大半夜的翻墙撬开门,几个人想进来偷东西,叫南风这孩子发觉了,一直撵到了村口,也活该那些人倒霉,正好撞上你三大爷,被村里巡夜的人给拿住了,南风那孩子还被打破了头。” 贾老太叹口气:“桃儿,你可还记得白日里我跟你说啥了?我说村里有些人瞧着咱家日子好过,必定会上山去捣乱,没想到他们没去山上,反倒来了咱们家,也多亏了南风这孩子警醒,不然,咱家怕是要出乱子。” 山桃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当然,她不信南风会被几个农夫打破了脑袋,估摸着南风是故意的。 “娘,南风的伤严重吗?他咋没回来呢?” “还好,就是肿了一块,你三大爷和你赵五叔把他留下来了,一则是问清楚来龙去脉,二则,是他们可不止上咱家来了一趟,你赵五叔要挨家挨户地问,人手不够,瞧着南风胆子大,身手灵活,就让他留下来帮忙。” 山桃嘴里啧啧了几声,这些人胆子可真大啊,村里住着这么多人,夜里还有巡夜的,他们也敢翻墙撬门,是真的不想在村里混下去了。 “娘,都有谁呀?” “后头张太公的儿子张银根是领头的,剩下那几个人,都不是咱们村的,也不知道张银根在哪儿结交的一群狐朋狗友,其中有两个还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踉跄,被南风撵到了水沟里,直接就躺在里头睡过去了。” 原来是张银根。 山桃忍不住啐了一口:“呸!丧尽天良的狗东西!这回村里人抓住了他的现行,瞧他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混下去!” 若是单纯只来了他们一家,也就罢了,村里张家族人那么多,兴许张家人会出面,把张银根保下来。 可现在张银根是伙同着外头的人害自己村里的人,这得罪了不止一家啊,张家人哪还有脸面保住张银根,估摸着要把张银根给踢出张家族谱了。 张太公这回不气成瘫子,也差不多了。 有些人呀,不用旁人报复他们,他们自己就给自己挖了个坑,主动往下跳。 这也许就是老天爷说的报应不爽。 “今晚上就别睡了,”贾老太吩咐王素芬,“明儿个你上一趟山,把家里的事情跟老四和时安说一声,山桃,你明日若是好些了,便去一趟镇上,找一下那个金小哥,叫他寻摸些人回来,帮着你爹和时安看个山,再来帮咱们看个家,不管怎么说,咱们先熬过这一阵子吧。” 正说着话,外头就响起了嘈杂的人声。 第五百零八章 过了明路 听着声音,像是巡夜的人来了。 山桃和贾老太赶紧穿好衣裳,王素芬也忙去东厢房,先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友福抱到西屋炕上,让友福跟着士敦一块睡,这才出去开了门。 领头的是赵五叔,不过他不是来敲贾家的门,而是在隔壁钱家。 “这大柱娘是去哪儿了?张银根那小子说,大柱娘从徐相公手里得了好些钱,一路上都在炫耀,说要回家来买地买田的,张银根这小子就惦记上了,吃了两杯酒,把这事记起来,就勾着几个赖子,想来偷点银子花花,结果到了咱们村,他们这些赖子觉得只偷一家不划算,竟然挑挑拣拣,偷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家。” 赵五叔越说越生气:“连我家,他们都去了!也合该我家倒霉,今儿个把狗子放在了菜地里,不然,他们可别想踏进我家大门半步!” 前头的张大娘一家子开了后门,站在后门处啧啧有声:“这群贼也来了我家!五哥,我家也丢了东西呢!也不知道我小姑子家里咋样,一会儿清点好了东西,我得上我家小姑子那儿去一趟,我那外甥在外头做学徒,家里只有我小姑子和外甥女两个人,估摸着她们要被吓坏了。” 张大娘跟她小姑子的关系是真的不错,说着说着话就忍不住了,赶紧戳了戳她家男人:“要不,你现在就跑一趟吧,我怕她们娘儿俩害怕。” “那你咋办?” 张大娘道:“我能有啥事?反正今晚是睡不着了,我就开着前后门,要是贾大娘和素芬弟妹不睡觉,我就来跟她们说说话。” 王素芬连忙道:“张大哥放心吧,有我们陪着嫂子呢。” 山桃就站在门口,她听着赵五叔说大柱娘的事,想起大柱娘很可能没了,就怀疑是不是张银根干的,连忙问赵五叔:“五叔,张银根是在哪儿知道大柱娘有钱的?” “他亲眼看见的,”赵五叔很不屑地撇嘴,“这小子成天在镇上吃酒,那日恰好撞上了这一场热闹,眼瞅着大柱娘进了镇上的客栈,听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说,大柱娘必定是从徐相公手里拿了一大笔钱,不然不会这么乐滋滋的,山桃,张银根说,那日你是见证人,大柱娘真从徐相公手里拿钱了呀?” 这事没什么好遮掩的,况且这里头很有可能牵涉了一桩人命案,山桃就更不好瞒着了。 “可不是么,大柱娘在我大姐夫家门口闹了一下午,还说我大姐夫要是不给个说法,她就去书院门口闹腾,我大姐夫没有法子了,就拿了他娘的一根簪子,去了当铺换了钱,回来给了大柱娘。” 山桃比划了一下手。 “足足有五十两银子呢,我送大柱娘出去的时候,还问大柱娘有啥打算,是不是要拿着这个钱,给二柱在地底下找个媳妇儿,或者给大柱找个媳妇儿,大柱娘却说,她想开了,二柱既然死了,那在地底下找啥样的媳妇儿也没用,大柱就更不用说了。” “本身就是个傻子,现在又被鬼附了身,还扔在后山里呢,过几日去瞧瞧,谁知道是死是活,反正肯定是不中用了,既然不中用,那她把钱花在傻大柱身上,就是浪费银子,还不如把这个钱花在自己身上,回头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叫那男人入赘,趁着还不算太老,说不定能拼一拼,再生个孩子呢。” 大柱娘现在没了,这里头又涉及到张银根偷盗一事,赵五叔肯定是要弄清楚的,山桃不想叫人误会,就一五一十地把那日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寻思着大柱娘这个想法也没啥大错,就嘱咐她早点回客栈,第二日早些回家,可等我回来,也没瞧见大柱娘,这都过了三日了,他们家依旧锁着门,也不知道大柱娘去哪儿了,五叔,张银根没说大柱娘去哪儿了吗?” 赵五叔毕竟当了好些年的村长,山桃这么一说,他就发现了疑点。 “不对呀,大柱娘手里拿着这么多钱,是一定会早些回来的,她这里有房子有地,就算是不回咱们村里住了,也一定会托人把房子和地都给卖了,何况她户籍就在咱们村,她能搬到哪儿去住呢?也没听说她在瑶溪县有亲戚。” 出了县城,就得有路引子,不然,叫官兵查出来了,是要被关进大牢的,要么,就只能学琇莹一样,变成个小叫花子混出去。 可问题是大柱娘手里有钱,她才不会亏待自己。 她在瑶溪县没亲戚,开路引子又得找赵五叔,凭空不见了的话,能去哪儿呢? 张大娘赶紧道:“白日里我还跟贾大娘说呢,说大柱娘是不是去找媒婆了。” “没去没去,”贾老太倚着门摆手,“我也是瞅着大柱娘好几日不在家,心里头担心,跟你说完话,我就特地赁了车,去附近几个村子里,找媒婆问了一声,那些媒婆都说大柱娘没去呢。” 这事情就严重了。 赵五叔当即就决定回去问一问张银根。 “张银根这个王八羔子说,他们翻进了钱家,翻箱倒柜找到了些钱,只有十几两,除此之外没啥值钱的东西了,我现在怀疑他们说谎,兴许他们已经把大柱娘给害了,这要是真的,我得报官了。” 此事过了明路便好了。 张大娘缩了缩脖子:“钱家这是不是真的招邪了,大柱娘要是也没了的话,他们家可不剩下人了。” 贾老太赶忙提醒道:“还有一个,傻大柱不是还在后山么。” 山桃不知道她奶咋忽然提起了傻大柱,傻大柱都跑得没影了。 一瞥贾老太,发现贾老太正在给她使眼色,山桃就恍然大悟,贾老太这是在变相提醒赵五叔,赶紧去后山看看傻大柱吧。 赵五叔也想到了这一层:“再过两日就到了期限,我后天就领着人去看看傻大柱还在不在了,大娘,你们歇着吧,我得去下一家问问,这群王八羔子,翻墙倒是挺麻溜的。” 山桃却忽然打了个激灵。 翻墙…… 张银根这些人是翻墙进的院子? 那他们家的门到底是谁开的! 第五百零九章 认准凶手 难道真的是南风打开的? 可王素芬回来的时候明明说,是张银根这些人撬开了贾家的大门,闹出了动静,南风才追出去的。 但方才赵五叔也说了,这些人挨家挨户地翻墙进去偷东西。 没道理去旁人家偷东西都是翻墙进去,来贾家偷东西却是撬门啊。 山桃越寻思越害怕,若果真是张银根等人撬开的,或者是南风自己打开的,那也就罢了,但要是旁人开的,山桃就不能不防备着了。 也不知道南风那小子为啥还不回来,他若是回来了,山桃就不用瞎猜,直接问他便是了。 这一晚,清河村的人除了小孩子,就没人能睡个囫囵觉。 到了早上,村里终于把张银根一伙人偷了谁家的东西,偷了什么东西统计出来,又压着张银根等人挨家挨户去还钱还东西,闹到最后,只剩下钱家那十几两银子。 赵五叔知道事情不妙,特地将张银根一伙人绑在村后的湖边,村里的男女老少闻风而动,都跑到湖边看热闹。 张银根那一伙,除了张银根之外,都是外乡人,不明白为什么绑在湖边上的树上,就能把张银根吓得尿了裤子。 有心想问一问,奈何嘴巴被堵住了,只能呜呜咽咽地怒瞪着张银根。 张银根吓得差点晕过去,得亏身后有一根树支撑着,不然,他得瘫在地上。 但凡是清河村的人都知道,被绑在村后湖边的树上意味着什么。 昨晚领着这群赖子到自己村里偷东西,一方面是因为吃酒吃多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吹牛吹大了。 等酒醒了,张银根就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他爹现在又不是张家的族长,这回怕是没人能帮上他了。 “张银根!” 赵五叔一声吼,把张银根给吓回了魂儿。 “五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张银根想给赵五叔跪下来磕个头,可他被绑着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地哭着哀求赵五叔:“五哥,我求求你,咱们可都是从前一块儿长大的,还穿着开裆裤呢,就在一起玩泥巴,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千万不要将我沉塘啊!” 一听说要沉塘,那几个赖子就吓坏了,一个个都奋力挣扎起来,嘴里还呜呜咽咽的,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骂人。 赵五叔一概不理,只大声喝问张银根:“大柱娘去哪儿了!说!是不是你领着人将大柱娘给弄死了?” 张银根吓得直哆嗦:“五哥!我胆子小,平常就是嘴花花,我哪敢下手杀人啊!” “你不敢,难道你认识的这群狐朋狗友也不敢吗?定然是你伙同这群人,想要去抢大柱娘的钱,大柱娘不肯给,你们一时羞恼,就把大柱娘给杀了,是不是!” 张银根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一个劲儿地哭求赵五叔。 赵五叔便愈发疑心张银根了。 “他们几个是外乡人,我管不着,一会儿绑在土地庙里,只等着报了官,叫官府的人抓走,你不一样,你就是我们村里的人,我们自己动手处置你,官府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张银根登时就鬼叫起来:“我没杀人!我那天晚上就是跟着她进了客栈!” 这番话一喊出来,越发证实张银根害了大柱娘。 村里人本来就因为自家被贼惦记着,而恨死张银根了,这会儿就更加厌恶张银根,一个个的指着张银根怒骂,根本不给张银根开口说话的机会。 只有张太公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但他毕竟是张银根的爹,张家现任族长就故意大声问张太公:“张太公,你儿子犯了大错,不配再做我张家人!我们现在就要把他从族谱上去名,你是咋想的?” 张太公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我还能咋想啊?这个王八羔子,从小儿就不学好,我早就知道他有一日会闯大祸,这不,这就应验上了,罢了罢了,这都是他的命,我管不着了,村里想要把他咋办,都凭村里处置吧,只别连累到我家几个小孙子身上去就成了。” 人群中的山桃听了,忍不住冷笑两声。 张太公这会儿知道他儿子不学好了?早上哪儿干嘛去了! 张银根不成器,他这个当爹的也有罪过。 若是一小儿就好好教育张银根,何至于养出这么个祸害儿子。 贾老太就很有自知之明,重生回来之后,常常感叹都是她的错,是她把贾秀莲惯成了这个样子。 可看着张太公这个意思,是一点都不反省自己的错误啊,且等着瞧吧,他要是不反省自己,那几个小孙子也迟早被他养废。 接下来的事情根本不用多说,赵五叔一声令下,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把张银根扔进了水里,他们怕张银根游上来,还特地朝着张银根落水的地方砸了几块大石头。 直等着湖面上泛上来猩红的血,村里人才渐渐地散了。 山桃这才在人群中看到了南风。 她赶紧紧走几步,追上南风:“南风,你给我站住,我有话要问你!” 南风挠了挠头,嘻嘻笑着跟山桃躲到了路边树下。 “姐,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为什么非要在外头说?我忙活了一晚上,又累又渴,这头上还被打了一个包,一摸就疼,你就不能叫我回家歇着吗?” 山桃没给南风好脸色:“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是什么身份,我一清二楚,就凭张银根那几个无赖,就能打破你的头了?你便是说破天去,我也不信,我且问你,昨晚来我家的,到底是谁?为啥要从我家大门进?” 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人,大摇大摆地从别人家的正门进的。 南风面有难色:“姐,你就别问我了,我不能说,说了,怕是对你更不好。”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果然叫她猜中了,昨晚半夜闯进他们家的,另有其人。 “我一个妇道人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便是跟我说了,又能怎样?难不成,我知道了那人是谁,还能扛着锄头找他算账去?” 南风“噗嗤”一声笑了:“恐怕还真有这个可能。” 第五百一十章 不能叫她知道 山桃被南风搞糊涂了。 如果她能扛着锄头去找这个人算账,那说明她认识这个人,或者很有可能,将来会遇到这个人。 “你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山桃板着脸训斥南风,“你要是不说实话,我这就去找莹莹,让莹莹跟你说!” “可千万别,姐,我说,我说总行了吧?” 南风叹了口气。 “昨晚找上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小王爷。” 山桃起初还不明白南风口里的小王爷是谁,后来想了想,就知道了。 她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他干啥来了?是不是想把莹莹抢回去?你去告诉他,想抢走莹莹,门儿都没有!” 琇莹才多大点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儿家,就该待在闺阁中,被人娇养着,哪里能跟着那小王爷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想要带走琇莹,莫说是孙时安了,山桃就第一个不答应。 这回轮到南风发怔:“姐,你就这么喜欢我家郡主?” 山桃剜了南风一眼:“你多少注意着点,别动不动就郡主郡主的,叫外人听去了,可怎么好。” 南风便垂眸不言语了。 山桃看到他不说话的样子就生气,揪着他的胳膊狠劲儿掐了一把:“你倒是说话呀,你们那个小王爷来干啥了,为啥不通知一声,就跟做贼一样,大半夜的上我家来?” 既然是做贼,就应该有做贼的觉悟。 一般的贼,只敢翻墙,确定主人家没人,才敢撬门。 那劳什子的小王爷,竟然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而入,实在是太嚣张了。 山桃只要是想一想,就气得牙根痒痒。 小王爷凭啥这么嚣张? 这里又不是燕地,他以为普天之下都是他家? 也不看看上头还有个老皇帝呢。 南风看出山桃生气,也不敢再刺激山桃,就模模糊糊地道:“他来,是要找一样东西,他以为我们郡主……哦不,大姑娘,藏在家里了,我跟他说,这东西大姑娘没带在身上,他要想找,就得回北地去找,姐,你放心吧,以后他不会再来咱们家了。” 山桃撇撇嘴。 谁知道会不会来呢。 不过等孙时安回家住之后,她就不怕了。 山桃也不问那小王爷要找什么东西,这种事情不能问,这才是真正要命的呢,宁愿糊涂着,也总比知道的。 “那要是照你的意思,他会回燕地咯?” 南风摇头:“外头到处都在找他,他回不去了,只能继续躲藏着。” 山桃越发瞧不上小王爷了。 既然知道自己身份尴尬,那就好好藏着,可小王爷却不知道安分守己,还大摇大摆地往别人家里钻,要是哪一日小王爷被英王或者荆州王给抓住了,山桃可一点都不奇怪。 “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那你怎么不一早就去镇上,跟莹莹说明白,还跑到这里看热闹?” 南风苦笑:“姐,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此事可千万不能叫大姑娘知道。” 山桃蹙了蹙眉。 琇莹说过,南风可信任,可南风现在却打算把此事瞒着琇莹,这也叫能信任吗? 山桃不懂这些王爷郡主的歪歪绕绕,她只知道,南风有事瞒着琇莹,这就是不对的。 万一南风瞒着琇莹的,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呢? 或者,万一他想伙同旁人害琇莹呢? 事关琇莹安全,山桃不能不打起十二万分的谨慎。 “南风,不是我不帮你,是我不敢帮,你最好今日就去跟莹莹说清楚,你若是不说,我便去说。” 南风急了:“姐,这事真的不能说!大姑娘心里恨着小王爷呢,若是知道小王爷敢上门来找东西,怕不是要气得大病一场。” 这就奇了。 山桃依稀记得刚遇见琇莹的那一晚,琇莹病着,却还满嘴嚷着哥哥,那会儿琇莹没跟孙时安相认,她口中的哥哥只能是这个小王爷。 既然跟小王爷的关系这么好,就连昏迷不醒,也会惦记着小王爷,那又为什么对小王爷恨之入骨,就连名字都不能再提? 山桃就掐着南风,叫他给个解释:“今天要是说不清楚这个事,你就得跟我去一趟镇上找莹莹,当着莹莹的面,我亲自来问莹莹。” 南风没法子,只好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前些日子青山寨,那一家八口的灭满惨案,便是小王爷和他的身边人干的。” 山桃身子一震,嘴巴迟迟没合上。 怪不得琇莹当时在那座山洞中痛哭流涕,回到镇子上又大病一场,一定是琇莹认出了凶手,一时无法接受事事,所以才崩溃生病。 琇莹是个十分善良的孩子,她接受不了小王爷连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自此之后就恨上了小王爷,竟然连小王爷的消息都不想知道了。 山桃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南风就苦笑着点头:“这件事的确是小王爷做得不对,但主子们之间的事情,我一个侍卫不好插嘴,可有一样我很清楚,我是大姑娘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想着大姑娘,大姑娘身子弱,又不喜欢小王爷,那我就尽量把小王爷的消息瞒着大姑娘,省得大姑娘听了生气。” 山桃低头一琢磨,就摇摇头。 “南风,你错了,莹莹再如何生气,你也得将这件事情告诉莹莹,否则莹莹将来知道了,岂不是更生气?” 琇莹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她可不喜欢被人安排。 南风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姐,你可真叫人为难,我本来还想求你帮忙,你倒好,先把我推出去了。” 山桃抿嘴一笑:“谁叫莹莹是我妹子呢,我得帮着自家妹子说话。” 弄清楚了昨晚到底是谁来的贾家,山桃心头轻松了不少。 下晌吃过饭,她就睡过去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时分,起床喊了一声,家里照旧一个人都没有。 山桃就纳闷了,忙出了家门口去找人。 士敦跟友福和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场院上玩,远远看见山桃,士敦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桃儿姐,可不得了了!家里出大事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大喜事 山桃现在最听不得“出事了”这三个字,一听到这三个字,她就头疼。 好在士敦虽然喊着家里出大事了,可那一双眼睛却冰凌冰凌地闪着光,一看就像是在幸灾乐祸。 山桃稍稍放下了心。 士敦这个孩子虽然淘气,但还是很有良心的,家里要是真的出了大事,他绝对不会幸灾乐祸。 山桃便笑着拧了拧士敦的脸颊:“你这个淘气的小鬼头,一天天的,净领着友福疯玩,书背了吗?描红写了吗?可不要以为你们莹莹姐姐这两日不在村里,你们就能无法无天地淘气了,等回了镇子上,莹莹要是抽查你们的功课,你们背不出书,拿不出描红,我看你们哭不哭。” 士敦笑着躲开山桃的手:“桃儿姐放心,我跟友福都聪明着呢,等回了镇子上,必定不会叫莹莹姐姐生气。” 山桃这才放过他:“说吧,出什么事了?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你姨妈和贾奶奶哪儿去了?” 士敦就笑着埋怨:“桃儿姐,你一口气问这么多,这叫人怎么答?先回答哪一个是好?总得叫人喘口气儿吧。” 他埋怨了一阵子,才道:“是徐相公出事了,被人从书院撵回家了,贾奶奶正在村口和人说话呢,姨妈做着我师弟赶的大车去镇子上了,说是今晚不做饭,就从镇子上买饭吃,等回来,他们要直接去山上先送饭,然后才能回家,今晚怕是咱们要晚些吃饭了。” 说到吃饭,士敦的怨气就更深了。 山桃知道他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经不得饿,就摸了摸士敦的脑袋:“灶房里有点心呢,你跟友福饿了,就吃些点心垫补垫补,可别吃多了,小心夜里吃不下饭。” 徐光宗被人赶出了书院,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山桃乐得都想唱小曲儿了。 也不知道王素芬听没听说过这件事,要是听说了,应该在镇子上订一桌好席面,也好叫家里吃了热闹一番。 料想贾老太必定是很高兴,这会儿肯定在村口的树底下高谈阔论呢。 山桃得赶紧过去一趟,以防贾老太得意忘形,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虽然担心贾老太胡说,可山桃自己心里却着实高兴,一路上脚步轻快,远远瞧见贾老太,就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奶。 “你这丫头,咋睡到现在!家里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贾老太劈头盖脸就骂了山桃一顿,山桃都愣住了。 这不对劲呀,贾老太为啥不高兴? 锦织娘也在,她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闲磨牙,看到山桃愣怔,就叹了一口气,招招手叫山桃过来坐下。 “山桃,你也别怨你奶骂你,你啥都不知道呢,唉,你大姐夫被人从书院撵出来了,听说这三五年都不许去白鹿书院,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下场考试了。” 山桃一脸懵,贾老太是怎么回事,怎的会为了这件大喜事生气? 正怔忪间,忽然瞥见贾老太朝她眨眼睛,山桃便恍然大悟。 贾老太这是在演戏。 既然如此,那她就老老实实地看戏吧。 贾老太见山桃听明白了,就越发凶狠地训斥山桃。 “你大姐好不容易嫁给了一个读书人,还指望着他光耀门庭,将来也好照拂咱们家一二,现在可好,你大姐夫以后再也不能下场考试,空有一个读书人的名头,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的,还得咱们家里出钱帮衬着他!” 山桃很配合地抽噎着道:“奶,你别骂我了,我也是才知道这个事呀。” 村里人素来都知道,贾老太最是偏心眼,偏心大孙女贾秀莲,对小孙女山桃横挑鼻子竖挑眼,也就是两个孙女各自成婚之后,贾老太好像对小孙女稍微好了一些。 可一旦出了事,贾老太这颗心还是放在大孙女身上,这不就开始急赤白脸地训斥山桃了嘛。 村里人就劝贾老太消消气儿,山桃确实啥都不知道呢。 “贾大娘,”锦织娘不解地问道,“徐相公不过是被人从白鹿书院撵出来了,咋就没法下场考试了呢?这天底下又不只有白鹿书院一家,徐相公大可以去别的书院读书,再大不了,就自己在家读书呗,我看戏文里说过,好多考上状元的人,都在自己家里自己读书呢,徐相公那么聪慧,就算是不去书院,没有先生指导,也可能能考上秀才的。” 山桃听了就忍不住笑。 她怕被别人看出端倪,赶紧低头,可惜因为太好笑了,她就笑得双肩一抖一抖的,锦织娘还以为她委屈地在哭呢,就忙低声劝慰山桃,哪里知道山桃都快把肠子笑破了。 就凭徐光宗那个沽名钓誉不学无术的家伙,自己在家里读书就能考取功名? 这得叫人笑掉大牙啊! 徐光宗要是真的很能耐的话,早些年自己在家读书,早就能考上秀才了,可他至今一事无成,若是再被人从书院赶出来,没有先生指点,以后就更不用想能考取功名。 再者,徐光宗又不是真正的敬国公府后人,他不过是个一肚子坏水的草包而已,就连读书也是从十几岁搬到王家庄开始的,估摸着之前都没好好读过书,就这么几年,哪里能赶得上来。 贾老太也在解释:“你们不懂,那白鹿书院可有名气了,我听说,连州府的人,都知道白鹿书院,这回徐相公被人赶出来了,咱们州府的其他书院,只要稍稍一打听,就知道徐相公是哪个,哪里还敢收徐相公做学生,更何况,去别的地方的书院读书,要花的钱比在咱们本地读书贵多了,徐家哪里出的起这份钱?” “我家秀莲的嫁妆早就填补进去了,徐相公想要读书,没有钱,怎么读?就只能自己回家看书了,可是现读书考状元,没有名师指导,那简直难如登天啊,唉,锦织娘刚刚说的,毕竟是戏文里的故事,咱们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可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 不知道是谁忽然问了一句:“那徐相公到底是因为啥被撵出书院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勾搭小娘子 山桃也竖起了耳朵。 徐光宗能被书院撵出来的理由太多了。 胆子小,在童生试的考场上被吓晕过去,书院的山长和先生们不想再收这样资质愚钝又没胆量的学生了。 毕竟,白鹿书院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资质这么差,山长和先生们也怕砸了白鹿书院的招牌。 这是其一,再者,徐光宗的人品实在是叫人堪忧。 先前装得人模狗样的,故作清高,一身正派,结果这段日子屡屡传出闲话,什么私纳小妾、花媳妇嫁妆、贱卖家中婢女……比比皆是。 一个人读书不成,想走仕途,就得有一个清白的名声。 徐光宗既没有读书的天分,读书上也不算很用功,如今连名声都没了,白鹿书院把他撵出来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就看白鹿书院是用什么理由撵走徐光宗了。 贾老太嗤笑一声:“说出来,都不够丢人的,我这个大孙女婿跟书院同窗的媳妇儿勾搭上了,被他同窗抓个正着,揪着他要往官府送,亏得那同窗的老丈人家有钱,拿了一笔钱,把这个事给抹过去了,要不然,徐光宗这会儿已经在县衙大牢里了,就这样的人,白鹿书院还能留他?” “啊?我大姐夫是因为这个被书院撵出来的?” 山桃大吃一惊,这个惊讶可不是装的。 她方才想了无数个理由,可万万没想到,徐光宗竟然又多了一条罪状。 啧啧,徐光宗可真是个人才啊,总能给人惊喜。 贾老太乜斜了山桃一眼,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可不是么,你大姐不在家,这姓徐的就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勾搭有妇之夫,这种德行,算什么读书人?” 锦织娘等人都骂了起来,纷纷骂徐光宗不是个玩意儿。 “没想到徐相公竟然是这样的人,从前咱们可叫他糊弄过去了,真能装啊。” “你看他长那个样,就知道他会装了,一般长成他那个样的,都不是好东西,咱们庄户人家过日子,还是得长得踏实一些的好。” “可不是么,他们娘儿俩到王家庄多少年了,要是手脚勤快一点,这么几年下来,少说也能开出三四亩地,盖上两间房,可他们娘儿俩现在住的,还是早先王家庄的人给盖的小草房。” “这徐光宗就不是过日子的人,正经过日子的人,谁会成天勾搭这个勾搭那个?秀莲长得跟天仙一样,还带那么多嫁妆过去呢,他这还不知足,我听说呀,还把张春兰的肚子搞大了呢!” “这种人放在咱们村,那就得去沉塘!我看他跟张银根一样可恶,都不是好东西!” 话题又顺理成章地转到了张银根身上。 山桃没心思参与这个话题,她一直低着头在想徐光宗会勾搭谁。 认真计较起来,徐光宗确实长得不错,再加上他总喜欢装得人模狗样的,愿意放下身段哄人的时候,那真是会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勾搭个内宅小娘子完全不成问题。 可叫徐光宗愿意去勾搭的小娘子,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长相是最不重要的,徐光宗并不好色,对方长得如何,他不是很在意,钱大花生得跟夜叉似的,徐光宗都不嫌弃,照样把人哄骗到手。 徐光宗是个极其务实的人,能叫他甘愿冒着极大凶险去勾搭的小娘子,肯定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好处。 而徐光宗现在最缺的便是钱了。 山桃立马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奶!”山桃眼睛都亮了,“我知道我大姐夫勾搭上谁了!” 她这一喊,原先还在讨论张银根怎么可恶怎么该死的妇人们,全都盯着山桃。 “谁?是谁?徐光宗勾搭谁了?” 就连贾老太也催着山桃问。 山桃抿嘴笑:“我大姐夫有个同窗,姓方,先前他们刚搬到镇上,不是在喜乐宝办了一场安家宴么,我和时安哥去吃了,奶,你还记得不?你为了等那一场安家宴,饿了好几顿,可是我大姐夫愣是没请你,后来我和时安哥气不过,主动寻上门去的,还给家里那不来好些菜。” 贾老太当然记得,一起这件事,她就一肚子气。 锦织娘等人又忙问她安家宴是怎么一回事,贾老太盛怒之下,嘴里便没有一句好话,把徐光宗两口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大家伙儿自然跟着她一块骂。 等贾老太骂够了,众人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山桃这边。 “山桃,你的意思是,徐光宗勾搭的小娘子,是这个姓方的媳妇儿?” 山桃点点头:“这个姓方的也不是好东西,他娶了县城一户望族的闺女,听说这新娘子带了好些嫁妆来呢,他呀,就是贪图这个小姐的嫁妆,在外头成天胡说八道,不尊重这个小姐,一天到晚拿着小姐的钱乱花,这不正好跟我大姐夫似的么,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好友,我大姐夫八成就是勾搭上他的娘子了。” 大家伙都不知道这个姓方的娘子到底是谁,但听着像是很有钱。 “这徐光宗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挣不来钱,就老盯着妇道人家手里的那点嫁妆,祸害完了秀莲,又去祸害别人。” “贾大娘,我估摸着你家秀莲是不是叫徐光宗给卖了呀!秀莲不是借了金花大娘的钱,要给徐光宗花吗?可人却找不到了,我琢磨着,就是徐光宗捣的鬼!” “是呀是呀,贾大娘,你们可不能不重视这件事,这人呐,要是缺钱花,那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张银根不还领着人把大柱娘给弄死了?我看,徐光宗和张银根没啥区别。” 有人提起了大柱娘,立马就有人把这件事联系到了徐光宗身上。 “大柱娘为啥被张银根弄死了,那不就是因为她手里有钱吗?她手里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是徐光宗给的!徐光宗为啥给他钱?是因为徐光宗卖了钱大花,他心虚!贾大娘,让他能卖了钱大花,就能卖了你家秀莲!” 众说纷纭,但大家伙儿的意思只有一个,徐光宗不是个人。 山桃抿嘴一笑。 徐光宗的名声,彻底臭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她的行踪 有了好消息,山桃的心情大好,肚子也不疼了,和贾老太回家路上甚至还蹦哒了两下,气得贾老太又拧了她一把。 “都嫁人了,还这么淘气,你呀,不能稳重一点?等将来你有了孩子,我得给你娘商量商量,用根绳子把你绑在炕上,省得你成天蹦跶,再把孩子给我蹦跶没了。” 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贾老太又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朝着地上啐了两口。 “呸呸呸!我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黄大仙啊,你可千万别当真,保佑我家桃儿这辈子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早日生下个孩子来,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就求着她和孩子平安康健就成。” 山桃眼睛一红,忙抿嘴打趣贾老太:“奶,咱们清河村离着老君庙远着呢,你在这儿念叨,怕是黄大仙儿他老人家听不见。” “去去去!”贾老太板着脸赶山桃,“你个臭丫头懂个屁!黄大仙什么都知道!我给他供奉了祭品的。” 供奉祭品? 山桃想起贾老太每年往老君庙丢的银子,就很生气。 那群臭道士,成天骗这些老太太的钱,真该遭天打雷劈。 但她可不敢在贾老太面前说这个话。 她奶可信黄大仙儿了,要是她敢说黄大仙儿一句坏话,她奶搞不好要气死。 回了家,山桃竟然看见了孙时安。 她脸一红,本来想跑过去的,碍着友福和士敦两个孩子在场,身后又有贾老太,山桃就只能瞅着孙时安笑。 “时安哥,你咋回来了?” 孙时安也只知道瞅着山桃笑。 小两口一个在院子里,一个在门口,互相看着对方笑,跟傻了一样。 友福看不懂,就轻声问贾老太:“奶,二姐和二姐夫咋了?是不是中邪了?” 贾老太连忙板着脸训斥友福:“你这几日不读书,成天在门口跟着村里的那群小孩乱窜,一天到晚不学好,还知道中邪是咋回事了,小心你娘回来揍你!” 友福好奇心重,也不怕贾老太,贾老太越是不告诉他,他就越想知道。 幸亏士敦拉住了他:“友福,咱们别看,他们这不是中邪了,这是在做大人能做的事,咱们小孩子看了要长针眼!”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 士敦还知道啥叫大人能做的事呢。 这一笑,孙时安也跟着笑了。 他招招手,叫两个小孩儿倒跟前来,从腰间掏出一把野果子给他俩:“拿着跟外头的小孩儿分去吧。” 喜得友福直喊二姐夫。 他人小鬼大,知道家里人都喜欢这个二姐夫,就抱着孙时安的腿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把孙时安夸成了大红脸。 “贾友福!” 贾老太看不下去,厉声呵斥友福。 “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样!赶紧跟着士敦去外头玩儿去!再缠着你二姐夫,看我不打你!” 孙时安忙护着友福:“奶,没事,友福还小呢。” “时安呐,你没孩子,你不知道,这小孩子的鬼心眼可多着呢,你瞅着他现在是在缠着你,夸着你,其实他心里在哄着你为他做事呢。” 孙时安微微愣住:“我能帮友福做什么事?友福,你是想吃什么了吗?这乡下没什么好吃的,等回了镇子上,二姐夫带你去吃好的,好不好?过些日子过乞巧节,我带你去县城里玩,八月十五咱们再去城里看花灯。” 友福的眼睛都亮了,却还拿眼觑着贾老太。 贾老太就叹气:“时安,你可别惯着这个小子了,他现在缠着你,是想求你带他上山去看小猪仔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事,”孙时安哈哈大笑,双眼却盯着山桃看,“想看小猪仔还不容易?等明日,明日我带你和士敦上山去看!” 有了孙时安的亲口承诺,两个小孩这才欢呼雀跃地跑出去玩了。 孙时安忽然回来,必定有事。 山桃就忙给他倒热水,又上点心,贾老太也坐在了石桌边。 祖孙俩谁都没先开口问,等孙时安吃了一盏茶水,山桃才率先开口:“时安哥,是不是山上出事了?要不然,你为啥忽然回来?” 孙时安神情凝重:“奶,桃儿,我看见大姨姐了。” “谁?你看见了谁?” 山桃和贾老太都惊住了。 她们知道贾秀莲和傻大柱一块跑了,但是没想到,贾秀莲胆子这么大,竟然还躲在清河村,还敢跑到贾家的山上去。 贾秀莲这是想干嘛? 山桃想得长远一点,她忙问孙时安:“时安哥,咱家的小猪仔没事吧?新盖起来的猪圈都还好吗?还有,你们还好吗?” 贾秀莲不是个好东西,那傻大柱更不是个好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能干出啥好事来? 山桃就怕他们暗中使坏,小猪仔和猪圈没了,还能再花钱买,花钱盖,可人要是出了点事,那就什么都没了。 想起贾秀莲之前信誓旦旦,说孙时安一定会死,山桃就没来由得害怕。 “时安哥,她跟你说啥了吗?你听我一句劝,你可千万别跟她搭话,我们家里,除了我爹之外,都不认她了,她借了村里的金花婆好多钱,却一走了之,人家金花婆的家里人追着我们要钱呢,没要到钱,那金花婆就被气成了个瘫子。” “现在他们家里人为了这件事情闹翻了天,那满肚子的怨气,肯定都算在我们头上,我大姐也知道这个事,她是故意躲起来的,她要是去找你,不是借钱,就是想害人,时安哥,你千万要小心。” 山桃不能告诉孙时安,她们家里几个人都重活了一遍,只能委婉地提醒孙时安,贾秀莲不是个东西,叫孙时安离贾秀莲远一些。 孙时安笑了,伸手就想捏山桃的脸颊,手伸到一半,才发觉贾老太在一边,就连忙收回了手,定了定心神:“桃儿,你放心吧,你知道我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大姨姐这个人,怎么会去主动亲近大姨姐呢?我担心的是爹。” 这回贾老太开口了:“你爹咋了?是不是贾秀莲去找你爹要钱了?” 第五一百一十四章 莫要偏心 孙时安面有难色。 “爹的确跟大姨姐说话了,我不好上前去听,后来看他们吵起来了,也不知道在吵什么,爹也不告诉我,可我瞧着爹的脸色,像是被气得不轻。” 孙时安看向了山桃。 “桃儿,我趁着山上不忙,特地下来一趟,就是想跟你们说这件事,大姨姐毕竟是爹的亲生女儿,爹又素来心软,难道不会纵容大姨姐,我就怕后头再生出事端来,所以寻思着,是不是你们抽空去劝劝爹?” 贾老太气得心肝都疼:“你爹这个不成器的!贾秀莲说几句软话,他就心软了!待我上山去揍他一顿,不对,叫你娘上山去,把他揪回家中看着就好了!” 山桃赶紧劝贾老太消消气。 其实她能理解贾老四。 贾老四又不是重生的,上辈子直到他死,贾秀莲也只是时常闯祸,不肯回家来看他,并没有像对待王素芬和贾老太那样对待贾老四。 这辈子就更不用说了,反正迄今为止,贾秀莲的所作所为,在贾老四看来,那就是被娇惯坏了,好好教一教就行了。 这世上不疼自己孩子的爹娘毕竟是少数。 贾老四是个好爹,贾秀莲做错了事情,骂过之后,该帮还是会帮的。 要想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还真的得叫王素芬出马。 贾老四最听王素芬的话了。 安抚好贾老太,山桃才朝着孙时安抿嘴笑:“今晚还回去么?既然都下山了,就在家里歇一晚上吧。” 孙时安摇摇头:“还是不了,吃了饭我便回去,明日端午,家里是怎么安排的?是要都在山上吃,还是下山吃?我想着今晚在山上打几只兔子野鸡,明日炖一锅,就这么凑合把这个节过了吧。” 山桃嗔了他一眼:“过节怎么能凑合?你这话可别在娘跟前说,娘最讨厌过节的时候凑合了,等着吧,等娘回来,必定说要上山去过,想来会在家里把菜都做好了,再拿到山上去。” 孙时安今夜不能在家里住,山桃就很失落。 但正式要紧,她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天色还早,也不知道王素芬和南风多早晚才能回来,山桃怕耽搁孙时安上山,就亲自下厨擀面条给孙时安吃。 “你歇着,”孙时安洗了手换了衣裳,就把山桃按在旁边的凳子上,“擀面条的事让我来,你烧火吧。” 山桃忙站起来:“哪有叫你一个大男人擀面条的道理?再说你累了这么些时日,好不容易回家来一趟,我一个做娘子的,还要你这个做相公的自己动手烧饭吃,传出去,旁人不得笑话死我。” “谁敢笑话你?”孙时安揉了揉山桃的脸,“笑话你的人,若是男人,那就是最可恶的,若是女人,那便是嫉妒你有相公疼爱,你理他们做什么?我叫你歇着,你便歇着,是不是这几日小日子来了?我瞧着你脸色发白,手心发凉,便猜到你就是这几日了,肚子可还疼吗?” 山桃脸一红,赶紧朝外看,幸亏贾老太不在院子里,不然,她都不知道咋面对贾老太。 “哎呀,你别问这个了,怪难为情的。”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之前特地去问过了,你受不得寒凉之物刺激,也不能劳累,你就在一旁歇着吧,我自己吃饭自己烧,咱们两个说说话挺好的。” 山桃心里甜甜的。 这才是过日子呐,两口子在一块有商有量的,你体谅我不容易,我体谅你辛苦,这般才是长久之道。 孙时安烧饭虽然不如王素芬和山桃好吃,但毕竟从前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日常也做饭的,擀个面条很容易。 他还多做了几碗,挑了一筷子给山桃吃,又出去喊友福和士敦,问他俩吃不吃。 这俩小子明明才吃了点心,这会儿又饿了,一人吃了一大碗。 山桃就捏捏他俩的鼻子:“你们俩呀,少吃点,一会儿咱们就吃晚饭了,小心你们吃不下好吃的。” 友福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二姐,我这里留着地方吃好吃的呢,娘走的时候说了,要把莹莹姐姐和庆姐都接回来,还要买莹莹姐姐爱吃的那种点心,到时候也给我捎一些。” 山桃连忙去捂友福的嘴巴,可已经晚了,孙时安什么都听见了。 他蹙眉问道:“怎么回事?为何莹莹吃的点心和友福吃的不一样?桃儿,你们可别太惯着莹莹了,一份点心能有多贵,她能吃得,难道友福就吃不得了?若是不想买贵价点心,那干脆就叫他们都吃一样的。” 山桃推着孙时安往灶房里走:“哎呀,家里的事情你就不要管啦,莹莹病着呢,身子又柔弱,吃点好的怎么了?友福是个男孩子,又皮实着,用不着吃那么好的。” 再说琇莹也吃不了多少,家里钱多,也能供得起孩子们吃点心,只是贾家人花钱一直这样,能省的地方就省。 便宜的点心又不是不能吃,再说友福也不是那样娇气的孩子,少吃几块点心没什么的。 可孙时安却不同意。 “桃儿,你这样不行,莹莹是我妹妹,友福是你弟弟,咱们不住在一起也就罢了,既然住在一起,那就得一视同仁,不能因为莹莹娇气一些,便只对莹莹好,你想过友福没有?友福现在是年纪小,懂事听话,不计较这个,等将来他大了呢?你若又因为这个那个,给莹莹好的,给友福差的,友福心里得多难过。” 被孙时安好生教育了一阵,山桃就嫌弃孙时安啰嗦:“友福乖着呢,莹莹也乖,两个孩子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小心眼。” 孙时安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桃儿,你不能因为友福老实听话,就不将友福当回事,你自己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今日被区别对待的是你,你心里会如何想?” 山桃一愣,立马就想到了她和贾秀莲。 从前贾老太偏疼贾秀莲,每每贾秀莲有的她却没有,她就要难受好半天,表面上装着不在乎的样子,背着人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友福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呢? 第五百一十五章 越看越欢喜 见山桃若有所思,孙时安就想明白了。 他笑着捏了捏山桃的脸:“虽然莹莹的确很乖,但你这个当嫂子的也大可不必这般惯着她,小心把她娇惯得不成样子,将来嫁不出去。” 山桃嗔了孙时安一眼:“哪有当哥哥的这么诅咒自己亲妹的?再说了,就算莹莹将来嫁不出去,我也愿意养她一辈子。” 自从韩秀没了之后,他们夫妻二人再谈起琇莹,就轻松了不少。 虽说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那劳什子的小王爷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琇莹,但总算没有韩秀这种人步步紧逼了。 他们一家子,也总算能过上一段安稳日子。 “再熬几天,”孙时安好似能看懂山桃在心里想什么似的,“县太爷怕是在忙着端午赛龙舟的事,等过了这几日,就回来咱们这儿看山猪王,这之后如何打算,咱们再商议。” 山桃便忧心忡忡地问孙时安。 “时安哥,那山猪王的四条腿都被打断了,加之刚生了孩子,身子虚弱,会不会坚持不到县太爷来的那一日啊?” 之前还说要运送山猪王进京城呢,山桃觉得这个事不靠谱。 要是山猪王直接死在他们家山上了,也不知道上头的人会不会怪罪下来。 “不会的,你放心便是,”孙时安笑道,“三娘子照顾猪很有一套,这方面她可比我有经验多了,把山猪王和小猪仔交给三娘子照顾,不会出岔子的。” 孙时安越看山桃越喜欢。 山桃就是他的福星。 自从娶了山桃,他事事都顺风顺水,在外抓个山猪王,家里的事情也没落下。 山桃还给他找了一对擅长养猪的夫妻,这眼瞅着日子就要越过越好了,怎能不叫孙时安欢喜? 他可真恨不得将山桃拴在身边,走到哪儿,就领到哪儿。 “桃儿,等这回处置了山猪王这件事,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你,在家好好过日子。” 小夫妻俩越来越有默契了。 孙时安一说这个话,山桃就脸红。 “男人都是要出去挣钱的,你老守着我,不怕被人笑话?” “这世上谁不笑人,谁又不被人笑?连圣人,都还有人说三道四呢,何况你我这等凡夫俗子?我孙时安虽然读过书,知道些大道理,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屠户,骨子里早已是粗俗不堪,镇上的人表面上跟我有说有笑,背地里说我像活阎王的,难道还少吗?” “我若是真的怕这怕那,早就活不下去了,又如何能娶得你这个美娇娘?” 山桃起初还听得很认真,待听到孙时安说美娇娘,她就羞红了脸,一把拍开孙时安的手。 “你早些吃饭,就早些回去吧,你也少吃点,一会儿娘带回来不少好吃的。” 孙时安就喜欢看山桃脸红的样子:“我又不是友福和士敦,还惦记着一口吃的。” 他放下碗筷,搂着山桃的腰肢,轻声在山桃耳边低语:“桃儿,你知道我最想吃什么。” 山桃的脸就更加烫了,忽然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她赶忙推开孙时安,红着脸道:“你可别想好事了,这回你回来,家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 她掰着手指头数给孙时安听。 “家里的房子要抓紧修好,山上的猪圈没盖完,你得时不时来监工,再者,我还想买一些地。” 这是山桃老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先慢慢寻访着,看看哪里有好地,买下来,再将清河村这边的地出手,回头还要把山头给卖了,这座宅子最好也卖给别人。 清河村已经不适合贾家人安家了,他们得换个地方置办产业。 虽说家里的田地现在都在山桃名下,但山桃并不打算花用娘家的钱。 时安哥有本事,挣的钱足够养活她了,她手里还有卖绣品的八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般的五口之家,二三十两银子,足够好吃好喝地过上一年了,这八百两银子省着点吃喝,大半辈子都够用了。 手上既然有这么多银子,山桃哪里还会花娘家的钱。 娘家的田地和宅子,她还是想替贾老四夫妻俩管着,如今每年都出产仍旧是给王素芬拿着,等将来,友福长大成人,再看看友福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若是品格端方,就把一部分东西传给友福,剩下的给贾老四和王素芬养老。 若是友福不成器,那这小子一文钱都别想看见。 小两口又腻歪了一会儿,孙时安才上山去了。 说来也巧,他前脚刚走,王素芬和南风后脚就回来了。 琇莹和照庆果然跟着大车一块回来。 二人一下车,山桃就朝着琇莹眨眼睛:“你回来晚了,你哥哥才走。” 琇莹大为失望:“月余不见,我还挺想哥哥的,嫂嫂也不知道留一留他。” “你急什么?明儿个咱们一家子都上山过节,你不就能瞧见你哥哥了?” 山桃嘴上打趣着琇莹,眼角余光却瞟着贾老太和王素芬,见贾老太情绪激动,而王素芬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山桃就知道这婆媳俩准是因为贾秀莲的事情生气呢。 果不其然,王素芬安排了南风领着士敦和友福上山送饭之后,就攥着山桃抱怨。 “我早说贾秀莲不是个东西,要按照我的意思,当时就应该悄悄跟在她身后,就在那后山,把她和傻大柱捆在一起喂狼,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这下子可好,这两个人凑到一起,那肚子里还不知道会憋什么坏水,你爹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人,贾秀莲装模作样地求几句,哭两声,你爹就心软了,再把贾秀莲领回家,咱们还要白赔那金花婆子家好些银子呢。” 这的确是个大难题。 山桃蹙眉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娘,我这里倒是有个人,保准能解决了贾秀莲的事情。” 王素芬半信半疑:“咋的,你认识干这个活儿的人啊?桃儿,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是怎么认识这种人的?该不会是叫时安把你带坏了吧?” 第五百一十六章 山桃的计谋 山桃哭笑不得。 她都成亲了,她娘还觉得她是个小姑娘家呢。 “娘,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上哪儿认识这样的人啊,时安哥也不认识,他是个本分过日子的人,才不会干这种事。” 王素芬瞥了山桃一眼:“人家时安是个本分过日子的人,你也不能欺负他。” 山桃连忙道:“他好好的,我干嘛欺负他?他要是对我不好,我就休了他!” “看把你能耐的,还要休了人家呢。” 母女俩说笑了一阵,山桃才又重新说回到正事上来。 “娘,你不是不想叫金花奶他们那一家子人上咱家要钱吗?这事其实不难办,贾秀莲现在还是徐光宗的娘子呢,她又是打着徐光宗的名义借的,这个钱就该是徐光宗来还,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王素芬犯了愁:“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徐光宗没钱,你金花奶那一家子可不就赖上咱们家了吗?我就怕到时候他们要钱不成,反而暗地里使坏,把咱们的地和山上的猪圈给毁了。” “不怕不怕,”山桃抿嘴笑,“等他们拿到了钱,咱们就不用怕了,娘,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徐光宗有钱啦!” 王素芬不是个爱瞎打听事情的人,除非是别人告诉她,否则那些八卦闲事,她啥也不知道。 估摸着这会儿还不知道徐光宗被白鹿书院撵出来了。 山桃就将此事告诉了王素芬:“娘,徐光宗这个人是无利不起早的,要是那小娘子没钱,他怎会冒这样大的风险,赌上自己的前途,去跟这小娘子勾搭呢?” 若真的把这个小娘子勾搭到手,徐光宗就不用回到王家庄了,甚至不需要在白鹿书院读书。 只要小娘子肯出钱,送他去县城,甚至去州府,都行的。 “娘,你想啊,徐光宗图小娘子的钱,小娘子图啥?那不就图徐光宗这个人吗!他们二人一拍即合,肯定不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勾搭着,便是小娘子愿意,小娘子的娘家人也不愿意,何况徐光宗急等着用钱,贾秀莲现在没钱了不说,人还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你要是徐光宗,你选谁?” 王素芬犹豫道:“桃儿,你的意思是,徐光宗想要休了贾秀莲?这可不行啊,咱们贾家的闺女被人休回了家,这说出去可不好听,对你和友福都有妨碍。” 山桃早就想到这一茬了。 她才不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娘,贾秀莲正怀着徐光宗的孩子呢,徐光宗如何能休了贾秀莲?他想跟那个小娘子在一起,就得老老实实地走和离这一条路,到时候,还得将贾秀莲带过去的嫁妆全吐出来,一文钱都不能少,贾秀莲欠金花婆子的钱,也得徐光宗来还。” “徐光宗要是不肯出这个钱,那咱们家就上官府告他停妻再娶,这种事情可不是钱能解决的。” 王素芬仔细一想,就知道山桃说的对,可她又想到了贾秀莲。 “这样最好,可贾秀莲被休了之后,不是就得回娘家了吗?我可不想跟她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谁知道她心里都藏着什么坏心眼,一不留神,那不得把咱们全家都给害了?我呀,宁愿破财免灾,把徐光宗退下来的嫁妆给她,叫她拿着这些嫁妆远远地滚出去,以后再莫要来招惹我,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山桃忍俊不禁。 她娘恨贾秀莲入骨,贾秀莲真要回来住,总有一日王素芬会忍不住,拿着菜刀把贾秀莲给砍了。 她们还得过自己的小日子呢,才不会为了贾秀莲这种人搭上自己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一辈子。 “娘,你就放心吧,我有法子让贾秀莲回不来,而且这个嫁妆,她也拿不走。” 贾秀莲对自己的亲人都这么狠心,根本就没资格拿走贾家的一文钱。 用王素芬的话来说,饶了贾秀莲一命,已经是他们格外开恩了。 王素芬还是很担心:“桃儿,娘知道从前亏欠你太多了,我也一直在改,我不求别的,就求着你往后平平安安的,你可莫要冒险,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咱们就舍一点钱出去,可别逞强,你不要看着贾秀莲现在落魄了,就觉得贾秀莲好欺负。” “上辈子她落魄成那个样子,不也一肚子坏水?花团锦簇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等真正到了穷山恶水的地步,才能看清楚一个人值不值得交往,贾秀莲便是这样的人,你呀,小心狗急了跳墙,逼得贾秀莲对你使坏。” 山桃心里热烘烘的:“娘,你就放心吧,我都明白的,我现在可会哄人了,你看我把我奶哄得……” 一句话还没说完呢,贾老太就在外头咳嗽了两声:“你这个猴儿,又背着我,说我什么坏话了?” 老太太背着手走进屋,瞅了山桃一眼。 她手里攥着一把草,山桃上辈子跟人学过采草药,知道这个东西,乃是治女子行经不畅的。 “喏,这是方才你张大娘给我的,说是她小姑子屋子后头生了一排这个,她去看她小姑子,就顺手掐了一把给我,回来熬成水,你多吃几次,等下次小日子的时候看看肚子还疼不疼了,要是不疼了,那就说明这个药草有效用,以后咱们就常吃这个。” 现在给山桃调理身子已经成为了贾老太和王素芬心目中第一要紧的事,王素芬赶紧接过草药,自去洗干净熬水去了。 一家子等着南风和友福士敦回来才开饭,岂料这几个小子竟然说在山上吃饱了,不肯再吃。 王素芬便没管他们。 才吃过饭,里正就领着人来了清河村,山桃还认识来的这个人,竟然就是李捕头。 见了山桃,李捕头客客气气地行了礼,转眼瞅见照庆,就惊讶地愣住了:“孙大娘子,这是孙相公的妹子吗?哟,这一个多月不见,这小姑娘气色好了许多啊,可见大娘子照顾的好。” 山桃抿嘴笑了笑:“李捕头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第五百一十七章 女尸 李捕头指了指隔壁的钱家。 钱家大门上的锁已经被撬开了,两扇大门开着,村里特地叫人守在门口,不许旁人进去。 “就是为了这家的妇人被害一事,咦?孙大娘子,这是你们邻居?” 山桃点头:“李捕头,你咋知道大柱娘被害了?是找到人了么?” 先前赵五叔等人都猜测大柱娘是被张银根杀了,可问了张银根,张银根却死活不承认,但没办法,张银根都带着人干出挨家挨户进去偷钱的勾当了,又能清晰说出大柱娘拿了多少钱,住在哪家客栈,也因此,大柱娘不见了,张银根的嫌疑是最大的。 赵五叔也想着把张银根留一留,好歹等官府的人到了问出个所以然再说。 可村里人不答应啊。 张银根这可是得罪了全村人。 大家伙才不在乎他到底杀没杀大柱娘,只不过是找一个正大光明弄死张银根的理由罢了。 如今大柱娘死不见尸,活不见人,大家就只好当大柱娘失踪了,李捕头一来便是大柱娘被人害了,由不得山桃不多想。 李捕头叹口气:“昨儿个夜里,打更的在兰里河边找到一句女尸,都被河水泡肿胀了,正好里正来报案的时候说你们村丢了一个人,又叫了赵五和他婆娘去认,他婆娘倒是认出来,就是这钱家的婆娘。” “为防止认错了,我干脆让人把尸身停在你们村村口的土地庙里,叫人都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不是钱家的妇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贾老太就忙往土地庙去。 她是最爱凑这种热闹的,山桃拦都拦不住。 甚至王素芬也往外去:“我去瞧瞧去。” 一扭头,看到友福和士敦想跟着一块去,王素芬就拉下脸:“南风,把这两个小子看住,敢往土地庙那儿跑,明儿个就不给你们粽子吃!” 两个小的这才不去了。 山桃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就将李捕头请到自家来,叫照庆准备了些茶水点心,还收拾了晚上没吃完的几样小菜。 “李捕头,里正,赵五叔,你们都吃饭了吗?这是我娘白日从镇上买的,这几盘我们都没动过,你们可别嫌弃,好歹就着菜吃几个馒头,就是家里没有酒,得叫人现买去。” 琇莹连忙站出来:“嫂嫂,我去吧。” “孙大娘子,大姑娘,不用这么麻烦,我是来办公务的,吃什么酒啊,一会儿等村里人认完了尸,确定了是钱家的婆娘,我就得把土地庙关着的那几个小子一块儿带走,唉,只可惜张银根没了。” 李捕头一脸惋惜,里正见状就连忙训斥赵五叔:“赵五,不是我说你,你们村这动作也太快了吧?这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你们就急着把人给沉塘了,这叫李捕头如何查案啊?” 赵五叔被说得抬不起头来,山桃连忙帮衬道:“里正,这其实也不能怪赵五叔,是张银根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领着外头的人,大半夜的,挨家挨户吃翻墙进来偷东西,他从前就不是个好的,村里人可膈应他了,这回又出了这件事,那大家伙不得把气都撒在他身上?连他爹都不管了,赵五叔一个人哪里能顶得住全村人啊。” 在乡下大家大族中,这种事倒也很常见,里正便没说话了。 李捕头趁机又问起山桃,大柱娘失踪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听说你见过钱家婆娘?她是真的从徐相公那里收到了一大笔钱?” 山桃没瞒李捕头,噼里啪啦将那日到底发生了啥都跟李捕头说了。 李捕头点点头:“这徐相公为了息事宁人,倒还真舍得,钱家的婆娘也太贪心了,都逼着徐相公去当东西了,啧啧,想必她平日也是个刁钻跋扈的主儿。” 赵五叔连忙附和,把大柱娘是如何为人处世的,事无巨细,全跟李捕头说了。 山桃却一直在琢磨李捕头说的话。 大柱娘的确很谈心,她原以为大柱娘会要个一二十两银子顶天了,毕竟钱大花最多也就只能卖上那个身价,可大柱娘却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了五十两,这还是几番讲价之后才定下来的。 她还记得徐母盯着大柱娘的那个眼神,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如果张春兰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母子俩八九年前就杀过人的,当是也是为了钱财,那现在为了钱财再杀一次人,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反正这不过是个猜测,山桃索性就把此事往徐光宗身上引。 “大柱娘确实太不像话了,我大姐夫哪有这么多钱啊,他能去白鹿书院读书,能住得起镇上的房子,那靠的全是我大姐的嫁妆,现在我大姐的嫁妆也花没了,就在前几日,我大姐还借了我们村金花婆子的棺材本给我大姐夫花,自己跑没影了,把金花婆气得都瘫了,赵五叔,你说是不是?” 刚刚山桃帮着赵五叔说话,赵五叔心里感激,现在山桃说啥,他都连声附和。 山桃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大姐夫那会儿正是缺钱的时候,要不然也不会把她闺女卖了,好声好气地求着她,跟她商量能不能少要点钱,可大柱娘就是不肯答应,还在我大姐夫家门口闹了一下午,我大姐夫没法子,这才将他娘的首饰拿出去当了,我听说因为当的是急当,那当铺掌柜的特地压了价钱呢,这可把我大姐夫气得不行。” “唉,他卖个丫头都没卖出五十两银子来,反而还要自己掏钱搭进去五十两,我瞅着大姐夫气得嘴巴都歪了,他娘的眼神更是吓人,盯着大柱娘的时候,就好像要把大柱娘给吃了一样。”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山桃就是故意将疑点往徐家母子身上引的,李捕头先前就有所怀疑,现在听了山桃的描述,对徐家母子自然更加怀疑了。 正好有个衙役找了过来,说村里的妇人们都跑去认尸,已经确认死尸就是大柱娘。 李捕头拍了拍大腿:“好,咱们这就去客栈问问客栈掌柜的。” “赵五!不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孙相公乃真英雄 赵五叔连忙站起来:“三哥,咋了,出什么事了?” 三大爷脸色发白,扶着双膝,喘了好半天的气,才道:“傻大柱那小子不见了!” “啥!”赵五叔也惊呆了,“啥叫不见了?是被畜牲吃了,还是咋的了?” “跑了!跑了!”三大爷一连喊了两个“跑了”,“傻大柱解开绳子,跑了!” 赵五叔愣怔了片刻,便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捆住傻大柱的绳子结实得很,咱俩不是还扯了吗?他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咋解得开?” 三大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事实就是这样,我领着人去看了,那绳子就扔在地上,你不信,你就出来瞧瞧。” 赵五叔连忙跟出去,李捕头和里正也随后走出去了。 山桃没动,她早就知道事情结局了,没必要再出去多看一眼。 一会儿功夫,几个人又回来了。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三大爷,整张脸脸色发青,跟丢了魂儿似的。 “老五,这个事不对啊,绳子捆得这么结实,那傻小子是咋跑出来的?不会是真的有鬼魂附身了吧?” “别瞎说!”赵五叔赶紧朝着三大爷使了个眼色,“县里来的李捕头和里正都在呢,咱们先听听李捕头和里正的意思。” 李捕头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我瞧过绳子的断口了,应该是用剪子铰开的,什么神鬼之说都不可信,这就是有人偷摸上山,放走了那傻小子,傻小子是你们村的人,你们自己合计合计,他平常和谁关系不错,谁能上山放了他?” 赵五叔和三大爷面面相觑,两个人只能说出一个大柱娘来。 “除了他娘,还能有谁去放了他?” “难道你们村里面就没有跟他一块长大的?他平常就没有个小伙伴?傻子也得有个能处得来的人吧。” 李捕头这么一提醒,三大爷还真的想到一个人。 他不住地拿眼觑着山桃,终于引起了李捕头的注意。 “咋的,孙大娘子跟傻大柱交情不错?” 山桃忙道:“李捕头,你可莫要说这个话,我们两家虽然是邻居,但傻大柱比我大好几岁,他又是男子,如何能与我玩到一起去?” 李捕头就瞪了三大爷一眼:“那你这是啥意思啊?为啥老瞅着孙大娘子?” 三大爷就红着脸,小声道:“和傻大柱玩的好的,不是山桃,是山桃她大姐,贾秀莲,钱家那会儿还寻思着跟贾家结亲,结果儿子傻了,他家穷成这样,贾老四两口子也瞧不上他家,不过,两个小的还是照常关系不错,这个村里人都知道,是不是啊,老五?” 事关女子名节,赵五叔不敢开口应和,只能嗯嗯啊啊地附和过去。 可他这副模样,跟开口应和了也没什么区别。 李捕头便直接问山桃:“孙大娘子,你大姐如今人在何处?” 山桃巴不得李捕头联想到贾秀莲身上去,当即就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跟李捕头说了。 “这可就奇了,你大姐跟金花婆子借了钱,给你大姐夫花,人往后山去,就不见了,你大姐夫手上明明有钱,却不肯拿出来,反而把自家老娘的首饰当了,赔给钱家婆子……这……这怎么听着就这么奇怪呢?” 山桃低头抿嘴。 李捕头当然觉得奇怪了,因为贾秀莲借的那三十两银子,根本就没到过徐光宗的手。 不过,山桃可不准备点破这件事,就让李捕头自己查去吧,把事情搅和得越乱越好。 既然尸体源头查出来了,李捕头就不准备在清河村多待,山桃留了半天,李捕头也只是拱拱手。 “多谢孙大娘子招待,我还有案子在身,实在是不能久留,等这桩事情了结了,我是一定要来要一杯酒喝的。” 他不无羡慕地道:“王大老爷和金爷去县衙说孙相公如何抓住山猪王的,我就在一旁,实不相瞒,我办案这么多年,也见识了不少豪杰英雄,但如同孙相公这般勇猛的,还是头一回见。” 孙时安并没有告诉山桃,到底是如何制伏山猪王的,贾老四等人也没有提起。 跟孙时安见面之后,山桃要告诉孙时安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就分不出心神来问孙时安,这会儿听李捕头提起来,便越发好奇,连忙请李捕头分说明白。 这里头的人,只有里正和李捕头知道,因此,赵五叔和三大爷等人都催着李捕头说。 就连琇莹也好奇地盯着李捕头。 李捕头便笑道:“原来孙相公竟然没说吗?可见孙相公为人多谦虚呀。” 他来了兴致,便重新落座,就着茶水和花生米,讲起了孙时安如何制伏山猪王。 山猪王伤了韩秀等人之后,便越发狂躁不安。 贾老四等几个老猎手便判断山猪王这般狂躁,必有缘由。 要么是发情,要么是有了小崽子。 再结合时间点来看,贾老四断定山猪王是后者。 可后者也分两个情况,一是山猪王已经产下小猪仔,二是山猪王还没生。 若是已经产下了小猪仔,那山猪王必定不会离小猪仔太远。 他们便分出人手,在那四周搜寻,却一无所获。 贾老四等老猎手经验老道,当即就断定,山猪王这是要生了,正在找窝点,同时因为没吃的,所以才发狂。 孙时安立马就想到了自家山上正在垒猪圈。 他提出要将山猪王引入自家山上,得到众人一致反对。 山猪王正是狂躁的时候,这时候如何引诱?怕不是还没靠近,就要被山猪王给咬死了。 可孙时安却不怕,他艺高人胆大,竟然单枪匹马,一个人引着那山猪王翻了十几个山头,一直把山猪王引到了贾家的山上。 孙时安这才耐心潜伏,等着贾老四等人追上来。 山猪王跋涉了这么久,生产在即又饿得不行,便越发狂躁,竟然咬死了贾家的驴。 孙时安就顺着血迹追下去,仅用一把锤子,就砸断了山猪王的四条腿。 “孙相公真乃英雄也!”李捕头竖起了大拇指,“孙大娘子,你很快就要变成官儿太太了!” 山桃微怔:“这是怎么说的?” 第五百一十九章 闲话 “咦?难不成孙大娘子还不知道这个事?” 李捕头呵呵大笑。 “孙相公的嘴巴够严实的,这种事情都瞒着孙大娘子,孙大娘子,孙相公这回擒住了山猪王,上头少说也要赏个小百户给孙相公当当,你说,这不是大喜事吗?” 原来是这件事。 山桃早就知道了,家里人也一致商量好了,若上头真的有赏赐下来,是钱,他们就收下。 若是封个官儿,他们家里人都不干。 他们就是老实本分的人家,赚点小钱过个舒心日子,就是一家人最大的期盼,当官又得劳心劳力,又得提心吊胆,他们做不来。 就连贾老太也不主张让家里人去当官,甚至还说,要真有这样的好事,就让王登云去干。 王登云也不适合当大官,就当个小衙役或者捕头,就挺好的。 有个正经营生,也好娶婆娘,省得断了王家的根儿。 至于别的,全家人都没这个想法。 山桃便谦虚地笑了笑:“多谢李捕头,不过,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本分人家也不图那个,只求着有钱有闲,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这就是个客套话,李捕头也知道,便笑了几声,借口要去镇上问问客栈老板,便领着人走了。 但李捕头在贾家说的这番话还是传了出去,山桃一出门,就有人问山桃是不是真的。 山桃只好解释:“你们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抓了一头山猪而已,咋就能当上官了?你们可别再传瞎话了。” 有见不得贾家好的人,亦或是眼红贾家日子过得不错的人,就撇撇嘴附和山桃。 “可不是么?要是抓一头山猪就能当大官,那还读啥书?人人都上山去抓山猪就行了!” “就是啊,这附近的猎户年年上山打山猪,也没听说谁因为这个就当大官儿了。” “一个杀猪的还想当大官儿呢,也不看看他自己是干啥的!” 这些话说得十分难听,山桃一概充耳不闻,还叫琇莹和照庆回家去,把门关好。 “若是南风他们回来了,你们再开门,别人叫门,一律不许开。” 两个小姑娘乖乖点头,山桃这才放心。 她算是看透村里这些人的嘴脸,都是恨人有笑人无的。 如今他们家的日子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有些人就眼红,时不时地说些酸话,便是没事也要找出事来。 山桃就怕两个小姑娘在家,被村里这些人用言语挑拨着做出冲动之事。 她不担心琇莹,就是担心照庆这个傻丫头。 索性就让她们关了门,不放人进去。 贾老太和王素芬还在土地庙。 山桃赶过去时,正赶上一班衙役提人。 那几个伙同张银根进村偷盗的赖子们,跟小鸡仔似的,被衙役们提溜着赶上大车,大车正中央摆放着一具泡肿了的尸身,从面容上看,依稀能看出一点大柱娘的模样。 因大车上就有尸体,几个赖子被吓得大气不敢出,有胆小的,甚至被吓尿了,还有一个被吓得直翻白眼。 那些衙役们便很嫌弃,骂这些赖子是孬种。 大车要开了,村里人就都围过来,李捕头一看便头大了,忙喊赵五叔。 “赵五!管管你们村的人!这是要做什么!” 赵五赶紧拦住大家伙:“乡亲们,听我说两句话!咱们也没丢东西,这些人也被抓起来了,罪魁祸首张银根都死了,大家伙就先消消气,让官爷们先把人带走,我相信县令大人一定会狠狠判罚他们的!” 赵五几乎都把嗓子喊破了,村民们才让出了一条路。 山桃摸到了贾老太和王素芬跟前,扯着两个人就往家里走。 “尸也认了,热闹也看了,你俩咋还不回家,就叫我一个人应付李捕头。” 贾老太撇嘴:“咋的,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呀?你都是成亲的人了,还靠着我和你娘,我和你娘要是死了呢?你还不过日子啦?” 山桃连忙跺跺脚:“奶,你说啥呢!好端端的,说什么生啊死啊的,你和我娘能活得万年长。” 贾老太今儿个跟吃了火药似的,山桃说一句话,她便要呛一句。 “活得万年长?那不就变成大王八了吗?咋的,你想要我和你娘变成大王八啊?” 把山桃都给说愣了。 “奶,你这是咋的了?” 住在后头的赵老太就朝山桃笑着道:“山桃啊,你别跟你奶说话了,你奶刚刚看到大柱娘的尸身,受刺激啦!” 山桃吐吐舌头,这有啥好受刺激的,大柱娘跟他们家有仇呢,贾老太还能因为这个同情大柱娘? 等走到没人处,山桃就把李捕头的怀疑说给贾老太和王素芬听。 王素芬立刻就信了李捕头的话:“李捕头说的没错,我看就是徐光宗害死大柱娘的,赶紧把人抓起来吧,这种祸害留在世上,还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呢。” 贾老太想的却是叫徐光宗和贾秀莲赶紧和离。 “这要是叫人查出来,徐家母子是杀人犯,贾秀莲还跟他在一起呢,就会连累到咱们家身上,得尽快跟徐家断亲,桃儿,你想个法子,过了端午,去找徐光宗一趟,他要是不来主动和离,那咱们就跟他家和离。” 第二日是端午节,王素芬一大早就起来了,山桃听着王素芬开门的动静,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儿,才爬下炕头,回头一看琇莹也醒了。 “天还没亮呢,莹莹,你多睡会儿。” 琇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姨妈说今日包粽子呢,我还是起来帮忙吧。” 山桃又把她按回去:“你着什么急?这会儿米怕是还没泡好,包粽子得下晌才包,你就尽管睡,一会儿我叫你。” 出了西厢房,山桃就忙打开院门,提着扫帚先出去扫了家门口,才回来扫院子。 等把家里家外收拾一遍,饭也做好了,山桃这才进屋去叫琇莹。 一进屋,发现琇莹早就醒了。 小丫头把被子都叠好了,正坐在炕桌前写着什么。 山桃一进去,她就抿着嘴朝山桃笑:“嫂嫂,你快来看,我能挣钱了。” 第五百二十章 好似换了一个人 琇莹面前的小炕桌上堆着好些纸,最后一张墨迹还没干。 “嫂嫂,你快来看,我才写完了一本话本子,讲的是村中姑娘进山遇到山猪,壮士拔刀相助,姑娘感激壮士义举,自愿与壮士喜结连理,可姑娘家……” 山桃连忙挥手打断琇莹的话:“后面你可别再说下去了,反正结局必定是这对人终成连理,对不对?” 琇莹抿嘴笑:“嫂嫂看过?” 山桃才不会闲着没事看话本子呢,只不过是过年过节的时候看大戏,戏文里唱的都是这样的事,往往把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唱得嗷嗷直哭。 她从小到大对这些就不感兴趣,还不如看个耍猴儿的呢。 但这毕竟是琇莹第一次写话本子,山桃也不好打击琇莹,便笑道:“我哪里看过,只是想着与其听你这么干巴巴地说,还不如我自己抽空看一看呢,等这几页纸晾干了,我帮你订起来,咱们去找余掌柜,让他出个价。” 琇莹有事干也挺好的,只要那个劳什子的小王爷别再来了,他们一家子就能过得很好。 端午这一天,贾家上下可热闹了。 众人都起的很早,就连照庆也破天荒地早早就起,帮着干这干那。 因是要晚上去山上一块吃饭,中午这一顿,大家伙儿就凑合着吃了点东西,准备歇息完晌午觉,一块起来包粽子。 可没想到,刚要歇下,家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徐光宗。 这回再见面,徐光宗瞧着比上回要体面不少,身上的长衫都换了新的,打眼一瞧,料子还是杭绸的,脚上也穿了一双新靴子,手里的扇子是新做的香扇,腰间一块白玉坠儿,整个人打扮得富丽又清雅。 更妙的是,徐光宗的气色瞧着也好了许多,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山桃往外看了一眼,他今日坐的大车并不是赁的,一看便知是私家的大车,大车上头还挂着一个写着“李”字的红灯笼。 大车边站着一个小厮,那小厮和车夫一般打扮,两个人看着都很精神利落,一看便知出身富贵人家。 山桃忍不住抿嘴笑:“哟,大姐夫这回算是找对人家了,我这里恭喜大姐夫,以后就不用为吃饭发愁啦。” 她故意提高声音,就是说给徐光宗听的。 站在大车旁的车夫和小厮都面露不屑,看来他们也很瞧不上徐光宗的为人。 徐光宗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竟然还朝着山桃拱了拱手:“那就借孙大娘子吉言了。” 山桃眉峰一挑,徐光宗连称呼都改了,这是真的跟她预料的一样,是要跟贾秀莲和离了。 她往旁边让了让,请徐光宗进门。 “想必徐相公今日肯定有事情跟我爹娘说,请徐相公进门略微坐一坐,我这就让人去叫我爹回来。” 既然徐光宗改了称呼,山桃也没必要再叫他大姐夫了。 她进门就让南风快些去将贾老四喊回来,和离是大事,贾老太和王素芬没法做主。 徐光宗有了钱,就有些嫌弃贾家倒的茶,只吃了一口,便轻摇折扇:“最近吃了些明前龙井,已经吃惯了明前龙井的味道,吃起别的茶来,总觉得不是这个滋味儿。” 山桃嘴巴一撇,徐光宗吃软饭还吃上瘾了。 装什么装,再好的茶叶,也不是旁人赏给徐光宗的。 等将来有一日,那李家的小姐厌倦了徐光宗,徐光宗的下场还不知道要有多惨。 当然,徐光宗这个人的心已经是黑色的了,搞不好,他会把那李家的小姐害了,将李家的钱财都拿到手。 唉,这李家的小姐也实在是识人不清,就算那方公子吃软饭没出息,不如徐光宗能说会道,但最起码还是个人,不像徐光宗,已经是个畜牲了。 但愿那李小姐聪明一些,警醒一些,莫要被徐光宗骗得太惨。 贾老太把琇莹和照庆几个人都赶到后头的灶房去,王素芬不想出来见徐光宗,就领着几个孩子包粽子,说等贾老四回来,她这个做娘的,再出来说两句话。 贾老太便随她去了。 其实祖孙俩都巴不得王素芬这会儿先别出来。 王素芬本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重生之后,这性子就变本加厉,对家里人自然没得说,但是对徐光宗和贾秀莲,王素芬就恨不得把这两个人剁碎了。 要是叫王素芬出来说话,徐光宗今日就别想开口说一个字。 还不如听贾老太说呢。 山桃就坐在贾老太身边,等着听贾老太怎么耍徐光宗。 “我们家里穷,吃不上什么明前龙井,我老婆子没见识,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好茶叶,徐相公倒是个有本事的,你们王家庄的房子还是两间小草房呢,你就吃上这样好的茶叶了?唉,可见我是个没福气的,孙女婿有好茶叶,也不知道捎来给我尝一尝,方才见你来,我还以为你是来送端午礼的,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又空着手来的。” 贾老太一开口,就把徐光宗怼得没话说。 “徐相公,不是我老婆子特地挑你的理儿,我就是有些事没想明白,你说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你们那书上就没教过你这些礼节?你和我家秀莲成婚的时候一穷二白,每次空着手来也就罢了,如今你身上穿着绸子,腰上挂着玉坠儿,开口就是要喝好茶叶,明明已经很有钱了,端午节来老丈人家,就不知道拿点礼来?啧啧,我看你的书啊,真是白读了。” 贾老太说完就给山桃使了个眼色。 祖孙俩默契十足,山桃立马笑吟吟地开口:“奶,你可别再说徐相公了,徐相公也是身不由己,他倒是想拿出点好东西孝敬您老人家,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身上穿的,嘴里喝的,都是人家的,要想拿东西出来孝敬您老人家,还得看看人家答不答应。” “人家小姐要是不答应,徐相公就不敢开这个口,不然,惹怒了那位小姐,徐相公今晚怕是就吃不上那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软饭咯!” 徐光宗脸色猛然一沉:“贾山桃!” 第五百二十一章 吃软饭 山桃立马就拍桌子:“你想干嘛!怎么,我说错你了?你和我大姐还没和离呢,就跟你同窗的娘子搞到一起去了,这事儿谁不知道?” “因为睡了同窗的娘子,和同窗在书院大打出手,被书院撵了出来,徐光宗,你可真有出息!读书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现在还跟我吼,你吼什么吼!” “谁跟你吼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素芬出来了。 她手上拿着一把菜刀,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徐光宗:“你还敢吼我家桃儿?你有什么脸来吼我家桃儿?” 王素芬手里的菜刀是刚磨过的,光溜溜的闪着寒光,跟镜子似的,明晃晃的能照瞎人眼。 徐光宗就打了个寒颤,莫说是徐光宗了,便是山桃看着也有点胆战心惊。 她赶紧起身,把王素芬劝了回去。 “娘,你先回去,徐光宗现在还要脸,不敢对我咋样,今儿个他来咱们家,就只有咱们家说他的份儿,谁叫是他有事来求咱们家呢?” 王素芬迟疑道:“这种小人都是不讲道理的,桃儿,我怕你被他哄了去。” “不会的不会的,那是上辈子我傻乎乎的,没见识过好男人是啥样的,才会被他几句话就骗得团团转,这辈子绝不会再上当了。” 山桃嫁给孙时安,才知道男人体贴起来是什么滋味儿,哪里还会被徐光宗这种渣滓骗。 她好说歹说,才将王素芬劝回去,折返回来,就冷冷地盯着徐光宗笑:“徐相公,你应该见识到我娘的厉害了吧?我劝你今儿个说话,还是放聪明一些,不要总觉得你是个读书人,就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论起读书,我们家谁没读过书?读书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要有钱,舍得花钱,女儿家也能读书,读得还不比你徐相公差,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更何况,你如今都被白鹿书院赶出来了,那白鹿书院可是咱们瑶溪县的头一份儿,你离了白鹿书院,在瑶溪县还能去哪儿?总不会离开瑶溪县吧?” 山桃是有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徐光宗。 不料徐光宗面上现出一丝鄙夷和轻蔑,好似果真要离开瑶溪县,另寻别的地方。 山桃抿唇:“看来徐相公早就想好了去处,只不过,不知道徐相公对敬国公府那边是怎么交代的?难不成,要人家余掌柜关了书坊,跟你跑到别处去?这还得看敬国公府那边答不答应呢,再有,大着肚子的张春兰和我大姐咋办?李家小姐知道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么?她知不知道我大姐也怀了你的孩子?” 徐光宗脸色越发阴沉了。 山桃一看徐光宗这个表情,就猜徐光宗肯定没有跟那李家小姐说实话。 不过她也能理解,谁也不是真傻子,徐光宗若是告知了李家小姐详情,李家小姐才不会要徐光宗呢。 “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没说了,”山桃淡淡笑了笑,“那我就没什么好和你说的了,不知道今日徐相公来做什么?总不会是到我家来讨粽子吃的吧?那恐怕要叫徐相公失望了,我们家现在没有徐相公有钱,这粽子都是可着人头包的,多一只也不能够了,徐相公想要吃粽子,还是赶紧坐着大车去找李小姐要粽子吃吧,兴许还能吃上明前龙井味儿的粽子呢。” 祖孙两个都笑了起来,反正今日徐光宗来是有事求他们,她们大可以摆足架势,尽情奚落。 徐光宗要是能受得了,那就乖乖听着,要是受不了,趁早滚蛋,她们绝不会挽留。 到头来,看是徐光宗着急,还是她们着急。 徐光宗果然绷不住了:“孙大娘子说话可真够损的,想来孙屠平日定然没少挨骂,也就是他粗枝大叶不放在心上,若是换了旁人,怕不是早就将拳头招呼到孙大娘子脸上来了,哦,我忘了,你们成亲到现在,聚少离多,兴许孙屠户也想打人,只是没来得及罢了。” 山桃微微挑眉,徐光宗还挺硬气嘛,竟然敢讽刺她,有骨气,一会儿可别哭着求她们松口。 山桃能忍,贾老太可忍不了,她黑着脸咳嗽了两声:“徐光宗,你今儿个来到底是想干啥?有话快说,有屁就快放!我们都是粗人,学不来你这装腔作势的腔调,我们都是有话直说,你若没什么说的,就赶紧走,再不走,我那儿媳妇就拿着菜刀冲出来砍人了。” 贾老太明着在下逐客令,徐光宗踌躇再三,终于叹了一口气:“我想休了贾秀莲。” 他装出一份无可奈何的模样,接连叹气。 “自从我与贾秀莲成婚之后,贾秀莲成日在家好吃懒做,不做女红,不做家务,不孝婆母,不侍夫君,还时常往外跑,到如今,更是不见了踪影,整个人不知去了哪里,还借了外债,这样的女子,我徐光宗实在是无福消受,今日便来说个分明,我徐光宗要休了贾秀莲!不日便会将休书送过来,请你们做个准备。” 山桃都被气笑了,徐光宗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装,接休书还要有什么准备?难不成要摆出香案,焚香祷告? “你说休就能休啊?”贾老太冷笑两声,“徐光宗,你可别忘了我们手上攥了你多少把柄,我都懒得数!光是这停妻再娶一条,就够你喝一壶的了,更别提什么白身娶小妾,你若是不怕下大狱,那你就尽管写休书,不然的话,你前脚出了我们贾家门,我后脚就去县太爷告你!” 徐光宗的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陪着笑脸道:“老太太想来是糊涂了,什么停妻再娶,没有的事,还有白身娶小妾,我更是闻所未闻,老太太,你不会是看戏文看多了,一时之间又想岔了,才把这件事情安在我头上了吧?那你就有些太冤枉人了。” 贾老太冷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说我老糊涂了吗?” 第五百二十二章 谈判 徐光宗笑容一顿,忙道:“老太太可别冤枉我,我可没说这个话,是老太太您自己说出来的。” 山桃赶紧帮贾老太说话:“你虽然没明说,可你就是这个意思,徐光宗,我告诉你,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家里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也别说我们冤枉你,停妻再娶的事,现有你们书院的人作证!你家那位李小姐,能拿钱摆平她男人方相公,难道还能拿钱摆平白鹿书院的山长和先生们吗?” “哼,若是她真的这样有本事,你也不会被从白鹿书院撵出来了。” 这句话戳中了徐光宗的心事,他脸上的笑容就绷不住了。 山桃这辈子知道徐光宗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之后,就更加瞧不上徐光宗了。 若徐光宗是货真价实的敬国公子嗣,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靠着那张脸和那张嘴哄骗女人吃饭了。 他若有骨气,那就严词拒绝敬国公府那生个儿子的荒唐无理要求,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老老实实走科举之路也好,在乡下种田过自在日子也罢,总比把自己当成秦楼楚馆里的小倌好,那跟种猪有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徐光宗的身份见不得光,他自己又立身不正,所以才跟个贼似的,四处偷东西,不是偷人,便是偷钱。 既是偷来的东西,自然没有底气,不然,也不会被怼几句话,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贾家今天忙得很,可不想在徐光宗身上浪费功夫。 况且大节下,徐光宗在这儿坐着,多晦气。 山桃便起身赶人:“徐相公今儿个来,既然不是来送礼的,又说不上两句话,那就还是先回去吧,想必你们家那位李小姐,正在等着你呢。” 李家小姐自然是想要嫁给徐光宗的,人家是有头有脸的望族小姐,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徐光宗,那不是惹人笑话么。 就算李家小姐肯,李家的当家人也不肯。 他们李家族里,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为了这个女儿而连累了其他子女的婚嫁和名声,李家的当家人怕不是要自裁以谢罪。 李家小姐也拗不过当家人,她的钱财都是来自于娘家,若是娘家断了她的钱财,她还拿什么养徐光宗呢?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嫁给徐光宗,把这桩见不得人的丑事盖上一层遮羞布。 李家小姐急了,徐光宗肯定要上心,要不然,他就吃不上这碗饭了。 山桃便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会这般嚣张地跟徐光宗叫板。 果不其然,山桃往外黏人,徐光宗就忙站起来拱手:“老太太,孙大娘子,千错万错,都是徐某的错,请二人莫要动气,静心听我一言。” 山桃撇撇嘴。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嘛。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姿态,没叫他跪下来磕头当孙子,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贾老太就很配合地冷哼了一声:“你有话就赶紧说,有什么屁就快点放,我们家也没有好吃的什么明前还是黑前的茶给你吃。” 徐光宗脸皮很厚,不管贾老太如何寒碜他,他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有时候,山桃不得不佩服徐光宗,一般人可做不到像徐光宗这样。 正因为一般人做不到,所以人家不像徐光宗这样,啥都不用干,就过得这么好。 “老太太,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事情摊开了说,我是必须要休了秀莲的,请老太太成全,秀莲她实在不是个过日子的人,自从她嫁到我们家,我娘几次都被她气得胸口疼,这种不孝婆母的妇人,我徐家容不得。” 徐光宗还是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口咬死贾秀莲不孝顺,非要休了贾秀莲。 真是笑死个人了。 山桃和贾老太都知道,贾秀莲不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还用徐光宗说么。 上辈子山桃倒是个认真过日子的人,可徐光宗把山桃当人看了么? 如今换了一个人,才知道苦头了。 只可惜徐光宗没有重生,没法后悔,不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能悔青肠子。 贾老太是肯定不会答应这种事情的。 “徐相公,你都干上了这停妻再娶的事,还有脸说要休了我们家秀莲?你怎么敢的啊?怎么,你徐家要脸面,我们贾家就不要脸面了?你想休了我们秀莲,我可不答应,除非你从我们贾家人的尸身上踩过去!” 事情就这么说僵了。 徐光宗求了几次,贾老太就是死活不松口,他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说吧,你们要多少钱?你们也知道的,休妻与否,完全在于我,只要我一纸休书拿出来,这件事就这么成了,完全没有可以回头的地步了。” 哟,好大的口气啊。 山桃立马就冷笑:“徐光宗,你是不是忘了,你能写休书,我们也能写状纸?你今日敢甩出一张休书,我们明日就会去县衙告你!这话我方才都说过了,你还不当回事吗?你不要以为我们是在说笑话。” 徐光宗的脸色越发冷了下来:“你们就说要多少钱吧!说个数!” 到底是找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说话都带着财大气粗。 “徐光宗,你觉得我们家像是缺钱的吗?” 贾家又不是没钱的人家,谁稀罕他给的那仨瓜俩枣! 徐光宗一咬牙:“我出二百两银子!连带着贾秀莲带过去的那些嫁妆,我全都折算成钱还给你们,只要能换来一纸休书就好,如何?” 可真够大方的。 可惜了,贾家不稀罕。 徐光宗的算盘打得不错,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想着维持自己的面子,用一纸休书,把新婚不久即分道扬镳的过错推到贾秀莲身上。 可贾老太和山桃今儿个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逼着徐光宗松口和离,而且还得把从徐光宗那里把钱要来。 一是要贾秀莲的嫁妆钱,二是要贾秀莲的养胎钱。 至于这养胎钱要不要给贾秀莲,就得看贾秀莲是个什么表现了。 徐光宗也终于意识到这对祖孙不好对付,只好软下性子问道:“你们到 第五百二十三章 惹了一身骚 山桃冷笑:“我们想如何,方才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想休妻,万万不可能,但你若是能把我贾家的陪嫁还回来,再给二百两银子,我们就许你和离。” “什么?”徐光宗一下子就被气炸了,“你们这是强盗啊!” 山桃莞尔一笑。 就是强盗,又如何? 谁叫徐光宗现在又把柄握在他们手上呢。 人在做,天在看,徐光宗的报应还在后头呢。 贾老太咳嗽了两声:“徐相公,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怎么就是强盗了?你跟我家秀莲和离,就该把我们贾家的陪嫁还回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至于我家桃儿开口要的二百两银子,我们也不是瞎要的,那是给秀莲肚子里的孩子要的。” “这个孩子可怜,没托生到一个好人家,摊上了一个靠不住的爹,还在娘胎里呢,就被这个爹给扔了,你说,秀莲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咋过?你娘当初带着你,手里还有好些钱和首饰呢,你们娘儿俩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更别提秀莲了。” “徐光宗,你身为一个当爹的,难道不该出钱养自己的孩子吗?这样吧,你若是肯出了这二百两银子,以后这孩子如何,我们都不去找你。” 这等于是给徐光宗省去了一个麻烦。 没有孩子缠上身,李家小姐会对徐光宗更加百依百顺,徐光宗在李家小姐的资助下,可以安心读书,也可以有更多的钱去养一个好看的外室,甚至几个外室,再多生几个孩子。 从这几个孩子里挑一个聪明伶俐的,总能挑得出来,到时候送到京城敬国公府去交差,他便能父凭子贵,靠着这个孩子住进敬国公府了。 徐光宗稍微一蹙眉,山桃就能猜到徐光宗心里在想什么。 他必定是想着二百两银子省去了这样一个麻烦,很合算。 而且,贾秀莲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说到底,也是他的骨血。 将来,若是这个孩子有出息了,他回头来认,照样能把这个孩子认走。 思及此,徐光宗就松口答应了:“成,贾秀莲的嫁妆,以及二百两银子,我明日就会着人送来,连同这些东西一块送来的,还有休书。” 山桃眉峰一挑:“徐光宗,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说好了,我们贾家要的是和离书!你答应写和离书,我们才肯收下这些东西,你若是换了休书来,等着你的只有上公堂一条路可走!” 徐光宗没想到山桃这么强硬,微微一怔之后,才冷笑道:“我不跟你们谈,我要跟贾老四谈!” 一句话还没说完,王素芬就提着一个尿桶冲出来,照着徐光宗就泼了一身。 “你个王八羔子,丧良心的玩意儿,你叫谁贾老四呢?贾老四是你叫的吗?你现在还是贾家的姑爷呢,就叫起自己老丈人的名字,这就是你读书人的德行?今儿个就用尿洗洗你这张嘴!” 尿骚味儿登时就充满小院子。 贾老太瞬间就想到了被童子尿泼身的恐惧。 “素芬啊,你这是干啥呢!咱家这院子今儿个早上才打扫得干干净净,你这又泼了一桶尿,这还叫人吃不吃饭了?再说这个尿多金贵啊,昨儿个赵五还跟我要童子尿浇菜呢,要不然,我也不会让士敦和友福攒上几天的尿不倒,这下子好了,都被你给霍霍了。” 山桃也嫌弃,刚刚那桶尿,差点溅到她身上去,她娘性子也太急了一些。 本来她就嫌弃徐光宗晦气,现在徐光宗全身都是尿,坐在贾家小院里,这已经不是晦气不晦气的事了,这是恶心不恶心的事。 徐光宗已经完全傻眼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往他身上泼尿,这叫他回去如何见人? 嘴里还残存着一股尿骚味儿,回过神来的徐光宗,连忙夺门而出,扶着墙便狂吐。 等在院子外头的车夫和小厮都呆住了。 把他们家小姐迷得六七不认的徐相公,怎么现在变成了个尿人? 只可惜他们小姐今日不在这里,不然,若是他们小姐亲眼看到了徐光宗现在这个样子,肯定立刻扭头就走,再也不会为了徐光宗要死要活的了。 车夫比小厮要愁得多。 徐光宗浑身都是尿汁儿,一会儿上了大车,那还不得把大车里头弄的到处都是这个味儿?回头遭罪的还是他啊。 徐光宗吐完了,才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小厮和车夫:“你们两个人现在就在村里找一户人家,给些钱,跟那户人家借些柴火和水,烧好了提过来,我要在这儿洗洗身子,还有,这件事不许说出去,听见没!” 他眼神极其凶狠,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气,车夫和小厮都被吓了一跳,立马就答应下来。 去的也不是别人家,就是贾家隔壁邻居家,可隔壁邻居却死活不肯借给徐光宗水和柴火,直到把钱开到了二两银子,隔壁邻居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贾大娘!他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得不借啊,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贾老太大大方方地回话:“没事,你再多要一两银子吧,庄户人家挣点钱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那不得多赚点啊!” 隔壁邻居就愉快地答应下来。 徐光宗使唤了三两银子出去,才勉强借来了一桶温水,用大车遮挡着洗了个澡,又指着小厮,叫小厮将衣裳扒下来,跟他换。 小厮不乐意,徐光宗就冷冷地道:“我马上就要与你们家小姐成亲了,以后我便是你的主家,你竟然敢忤逆我的意思?我看你是不想在家里做下去了!” 这话一说出口,小厮再如何不乐意,也只好委委屈屈地跟徐光宗换了衣裳。 山桃看着就很高兴,正呲牙咧嘴地笑着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飞奔而来:“桃儿!你没事吧!” 山桃立刻迎上去:“时安哥,你怎么回来了?我爹呢?” 孙时安还没开口,她便红了眼圈,指着徐光宗道:“你回来得正好,你们不在家,徐光宗就欺负家里没男人,脱了裤子就在院子里撒尿!院子里现在还有一股尿骚味儿呢!” 第五百二十三章 徐光宗挨打 “你血口喷人!” 徐光宗刚换好衣裳,裤腰带还没来得及系上,听到山桃这般颠倒黑白,便也顾不得许多,从大车后头跳出来,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指着山桃怒斥。 “亏你还自诩读过书,怎的一张嘴就颠倒黑白?我徐光宗做人堂堂正正,有礼有节,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贾山桃,你果然如同你大姐贾秀莲一般,惯会搬弄是非,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被你们贾家蒙骗了,才娶了贾秀莲,到现在落得一个被书院赶出来的下场!” 正是端午节,各家各户这个时候要么在包粽子,要么就在准备晚上这顿饭,因此都有闲工夫。 徐光宗这么一嚷嚷,四周的邻居都涌出来看热闹。 人一多,徐光宗就越发来劲儿了。 山桃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 方才虽然谈好了嫁妆和赔偿的事,但是对于到底是写休书还是和离书,双方争论不下。 徐光宗就想趁着人多的时候颠倒黑白,把两个人分道扬镳的屎盆子扣在贾秀莲身上,好逼着贾家松口,将和离书变成休书,甚至,说不定连嫁妆都不用还回来了。 真是白日做梦。 “你少放屁!” 山桃一时气愤上头,也顾不得孙时安就在一边,推开孙时安,叉着腰,便指着徐光宗大骂。 “镇子上的人谁不知道你是怎么被白鹿书院撵出来的,那是因为我大姐吗?是因为你徐光宗和同窗的娘子睡到了一张炕上去!你还想往我大姐身上扣屎盆子,你要点脸吧!我们家没戳破你那点丑事,你就该跪下来谢天谢地了,还满嘴喷粪,倒打一耙!” “徐光宗,你看看你现在的德行!那裤子都快掉到腿弯了,你这还是读书人吗!” 被山桃这么一说,徐光宗才发现自己腰间的汗巾子都没系上。 他连忙背转过身去系汗巾子,惹得看热闹的村民哄堂大笑。 “徐光宗!” 孙时安阴沉着脸,抓住徐光宗,二话不说,照着徐光宗的脸就狠狠地给了一拳。 打得徐光宗惨叫一声,捂着脸往后仰倒,那没系上的汗巾子随即滑落,裤子这回是真的掉到了腿弯处,惊得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尖叫起来,可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 这可把山桃高兴坏了。 活该! 徐光宗一直想在人前维持一个体面,现在这份体面全都没了,看他以后还如何嚣张。 笑着笑着,面前就投下一片阴影。 山桃嫌弃这人挡着自己看笑话,就把这人扒拉到一边去:“哎呀,别挡着我呀。” “看别的男人,就这么好看吗?” 山桃一怔,抬头看到孙时安黑着一张脸,顿时就心虚起来:“没……我是在看他笑话呢,时安哥,你打得好!打得妙!打得他徐光宗呱呱叫!我这心里就可开心了。” 孙时安捂住了山桃的双眼,不悦地推着山桃往屋里去:“不许你看,进屋去,这里有我和爹呢。” 被孙时安这么一提醒,山桃才看见她爹贾老四。 “爹!”山桃连忙扑过去,指着徐光宗道,“爹,你可回来了,这徐光宗好生不要脸,欺负你和时安哥都不在家,特地挑着今天上门来,大节下的,他还是空着手来的!一进门就说要休了我大姐,我奶和我娘不答应,他就脱了裤子在咱们院子里尿尿!” 孙时安那一拳头的力道可不小,都把徐光宗的鼻子打出血了。 他捂着脸,倒在地上直哼哼,听到山桃污蔑他,就忙爬起来,气得哇哇大叫:“不是我!我没尿!是你娘用尿桶泼了我一身!你们不信,就问问我家车夫和小厮,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车夫是个不想惹事的人,早就躲得远远的,徐光宗一眼看过去,看到的全是来看热闹的人,根本就看不到车夫。 那小厮就更不可能站出来给徐光宗作证了,谁叫徐光宗逼着他换了衣裳呢。 小厮心里正恨着徐光宗,早就躲到贾家隔壁邻居家,掏了些钱,又求爷爷告奶奶,求得隔壁邻居送了一套干净衣裳给他穿,有了干净衣裳,他就把徐光宗的那身衣裳扒下来丢在地上,跟隔壁邻居说,或是扔了,或是烧了,都随隔壁邻居心意。 徐光宗的那身衣裳用的都是好料子,拿去当铺,少说也能当二三两银子。 庄户人家过日子,什么时候都不嫌弃钱多,这身衣服不过是沾染了一些尿嘛,浆洗干净,送到当铺去换银子,多好。 因此这户人家还挺感激小厮的,留着小厮坐下来吃个粽子喝口水,小厮巴不得坐下来歇着,才不去趟外头那潭浑水呢。 徐光宗叫了半天,没人出来搭理他,反倒是村里人越聚越多,就连赵五叔都来了。 “徐相公,”赵五叔黑着脸,“你好歹是个读书人,多少讲究一些,这光天化日的,你咋连裤子都不穿好呢?这像什么话!赶紧穿好裤子,回你们王家庄发疯去!” 徐光宗是被气糊涂了,又挨了孙时安一拳头,所有都忘了自己那汗巾子还没系上,被赵五叔这么一提醒,才发现两腿凉飕飕的。 他登时就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赶紧提上裤子,系上汗巾子。 惹得村里人又哄堂大笑。 才穿好裤子,徐光宗就回过身,苍白着脸道:“大家伙请听我说,事情不是像贾山桃说的那样,贾山桃跟她大姐贾秀莲一样,就是个爱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一句话还没说完,贾老四忽然越众而出,几步走到徐光宗跟前,抓着徐光宗的衣领子,照着徐光宗的脸,就猛地扇了好几个巴掌。 “你小子说谁呢?你说谁的闺女是长舌妇?你当我是死的吗?” 贾老四平日里明面上看着性子很温和,处处都听王素芬的,可是村里人都知道,贾老四是个惹不得的主儿。 一个能守住祖宗的基业,且又攒下了一份家业,还时不时上山猎些野物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个老实窝囊的性子呢? 这几巴掌打下去,世间都清净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都是狠人 徐光宗被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先前贾老四敬重他是个读书人,在他跟前很拘束,徐光宗就自以为得意,不将贾老四这个老丈人放在眼中。 可眼下几巴掌下去,他就双膝一软,差点给贾老四跪下来磕头了。 “爹,好了,别打了。” 孙时安怕贾老四把徐光宗打出个好歹来,再惹上官司,就忙上前将贾老四拉开。 “我听桃儿说,他是要来商量跟我大姨姐和离的事,咱们还是叫他进门说话吧,都别杵在门口了,省得叫人看笑话。” 徐光宗的脸都被打肿了,鼻子也一直淌着血,方才洗了头发还没干,在泥地里一打滚,头发上都沾染了泥,身上的衣裳更是脏得没法看。 整个人看起来跟个叫花子没啥区别。 “进来吧!” 贾老四极其凶狠地瞪了徐光宗一眼,就一脚将徐光宗踹进了院子里。 转过头来,他又请赵五叔进来做个见证,还叫村里人去王家庄,把王家庄的村长也找来。 因贾家的宗族不在这里,徐家在这附近也没宗族,所以两家要谈和离,就得请村长来做个见状,等什么都商量好了,再去里正那里将这件事作准,把该拿的嫁妆拿回来,这件事就这么了了,以后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徐光宗毕竟是个文弱书生,被孙时安和贾老四轮番打了一顿,又被贾老四一脚踹进院子中,先前还被王素芬泼了一身尿,这连番打击之下,他从前便是再有骨气,如今也硬气不起来了。 何况,他那个骨气还是装的。 才进了院子,琇莹就笑盈盈地迎出来:“哥哥!” 兄妹俩许久不见,孙时安见了被养得这般好的琇莹自然高兴,琇莹扑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把琇莹推开,反而还摸了摸琇莹的头,问琇莹腿还疼么。 “多谢哥哥惦记着,哥哥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嫂嫂对我很好,贾奶奶和姨妈也都惦记着我,变着法儿地给我做好吃的,我都胖了一圈。” 琇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给孙时安看:“哥哥你瞧,我的脸上都有肉了。” 山桃冷眼瞧着,琇莹如今跟孙时安相处,少了一份拘谨和矜持,多了几分真心。 一个做屠户的哥哥,跟一个做小王爷的哥哥相比,也不知道琇莹会选谁。 “我早就盼着哥哥回来了,原想着今日上山去见哥哥,谁想到哥哥竟然自己来家了,哥哥快来,我这里写了一本话本子,早起都给嫂嫂听,嫂嫂说她要自己抽空看,我想着哥哥必定没有时间自己看,不如我读给哥哥听?” 孙时安轻声笑道:“莹莹果然有出息了,等咱们回到镇子上,你再读给我听吧,这会儿我有事儿呢。” 琇莹看了一眼浑身狼狈的徐光宗,便道:“那我去把贾奶奶和姨妈叫出来,她们俩现在正在后头领着照庆和友福他们包粽子呢。” 得知赵五叔也在,王素芬出来的时候,就额外端了一盘点心,还叫山桃去泡茶。 山桃不仅泡了茶来,还把文房四宝拿出来了。 “徐相公,这是我家小弟弟启蒙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能将就着写字,一会儿还烦劳徐相公写一张和离书。” 徐光宗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听到“和离书”三个字,还是瞬间就抬起头:“怎么是和离书?明明是休书。” 娘呀,都这个时候了,徐光宗还惦记着休书呢。 这是为了沽名钓誉,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山桃刚要开口讥讽徐光宗几句,贾老四就一巴掌扇了过来,把徐光宗的脸都给扇到一边去了。 “你小子再说一遍试试看!我家莲儿如何得罪你了?嫁过去才几天,就把自己的嫁妆全都拿给你花,你还不知足,身边弄些花花草草,搞大了这个的肚子,又去搞大那个的肚子,如今我家莲儿还怀着你的孩子,你不说把莲儿接回家去,好生照料,反而还跑来,说要休了我家莲儿?徐光宗,你再敢说一遍,我就打死你!” 毕竟是打过老虎杀过熊的男人,贾老四这一番话杀气十足。 山桃不知道徐光宗是何反应,反正她是被她爹吓了一跳。 甚至还往王素芬身边靠了靠。 再一看王素芬,脸上的得意和骄傲都掩饰不住了。 山桃便暗自点头,她娘是真的很中意她爹啊。 “好了,爹,别打了,”孙时安又站出来做和事佬,“爹实在是忍不住脾气,就把打人的事情交给我,这打人也有个讲究,像脸,打几巴掌就算了,别打得太多,不经打,要打,就往身上肉多的地方打,一拳下去,就打得他鬼哭狼嚎,别人还看不出来。” 山桃是真没想到孙时安还会这个呢,想到孙时安杀猪时干净利落的样子,山桃就很骄傲。 她的男人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才不是徐光宗这种小人能比得上的。 孙时安就是故意放狠话来吓唬徐光宗的。 果不其然,徐光宗浑身发抖,跟筛糠似的,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可告诉你们,若是把我打出个好歹来,你们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去公堂上吃官司!” “你快闭嘴吧!”山桃看下去,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就照着徐光宗的脸泼去,“我们想干啥,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刚刚就跟你说了,咱们好聚好散,你就跟我大姐和离,又能咋的?一点都不耽误你娶那李家小姐呀,你非要写休书,咋的了,是那李家小姐说,你要是不写休书,就不跟你成亲?” 茶水是才泡好的,里头的水滚烫,这一杯茶水泼过来,烫得徐光宗嗷的一声叫了起来。 那一张脸本来就被打肿了,再被热水一烫,就好似煮熟了一样。 “你……你……” “你什么你!” 孙时安揪着徐光宗的衣领子,照着徐光宗的肚子,就狠狠给了一拳头,打得孙时安当即就吐了。 “还是个读书人呢,会不会说话!我家桃儿是你姨妹!” 手一松,徐光宗就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第五百二十六章 全家齐动手 谁也没去扶徐光宗,任由徐光宗趴在地上狂吐。 也不知道他中午这一顿吃了啥,总之吐出来不少东西,闻着怪恶心的。 就他现在这副模样,那李家小姐看了,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山桃都有些可怜李家小姐了。 由己及彼,想必那李家小姐也是闺阁中的单纯少女,听由家族安排,嫁给了方公子,不料那方公子不是个好东西,她也死心了。 徐光宗定然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哄骗了李家小姐的心,才让李家小姐抛弃羞耻和名节,跟他在一起。 也不知道那李家小姐的性情如何,要是李家小姐为人还不错,山桃都想帮她一把了。 转念一想,山桃又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她都不认识李家小姐,怎么去帮人家啊? 万一李家小姐甘之如饴,觉得她多管闲事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惹了一身骚?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重生一次,已经救下了很多人,改变了很多人的命数,她能力有限,救不了这么多人。 要是李家小姐主动寻上门来,她能帮一把,那就顺手帮一把,可哪有人家没来找她,她就去找人家的? 她又不是活菩萨。 那徐光宗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才挣扎着爬起来。 他向来是个外强中干的,平常在众人面前装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遇到孙时安和贾老四这种不按常理出牌,脾气一上来二话不说便动手的,就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了。 才站起来,贾老四哼了一声,徐光宗就双腿一软,竟然在贾老四面前跪了下来。 “岳父大人……” “住口!” 出乎众人意料,呵斥徐光宗的竟然不是贾老四,而是王素芬。 她站起来,绕过桌子,抓着徐光宗就扇了几巴掌。 “你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把我好好的女儿逼得跟老妪一样,年纪轻轻,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你们一家子都趴在我女儿身上,吸她的血,吃她的肉!她日夜去赚钱,养了你和你娘还不算,还要养你的妾室和孩子!” “徐光宗,你扪心自问,我的儿对你还不好吗!你为何要如此折磨她!偏偏还要装着对她情深义重的样子,叫我这个当娘的以为她在你们徐家的日子过的不错!” 王素芬一边哭,一边揪着徐光宗打骂。 把徐光宗都给骂糊涂了。 王素芬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可那句“日夜去赚钱”到底是从哪儿论起来的? 贾秀莲在家啥时候赚钱了? 除了花嫁妆钱之后,贾秀莲在家是啥也不干啊! 徐光宗不知道的是,王素芬说的根本不是贾秀莲,而是山桃。 可怜徐光宗,白白为前一世造下来的孽障挨了这顿打。 直等打到力竭,王素芬才停手。 徐光宗接连被打,一张脸都已经肿成猪头了。 山桃很肯定,这样的徐光宗放到李家小姐面前,李家小姐肯定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你们都动手啦?”贾老太卷了卷袖子,“那我不动手,是不是不大像话啊?” 徐光宗尚且还有一丝清明,赶紧捂着脸往后退:“老太太,你就饶了我吧!” 贾老太哪能饶了徐光宗,当即就上前,抓着徐光宗便狠狠打了两巴掌。 一转头,看见山桃在咯咯地笑,就瞪了山桃一眼:“你个小蹄子笑啥?大家都打了,你咋不打?奶帮你拉着,你赶紧过来打他几巴掌。” 徐光宗忙大叫道:“你们打我,尚且还有个说法,贾山桃凭啥打我!” 大概是想起刚刚孙时安因为他称呼山桃为“你”,而没有喊一声“姨妹”,就对他拳打脚踢,徐光宗就吓得直发抖,连忙改了口:“姨妹,你不能打我!我是你大姐夫啊!” 贾老太抓着徐光宗又扇了一巴掌:“什么大姐夫,你很快就不是我贾家的女婿了,再说了,我家桃儿打你,是替秀莲打的,难道不应该么?桃儿,过来打!狠狠打!把你的恨意和怨气都打出来!” 山桃心里一酸,忙上前,冲着徐光宗就打了两巴掌。 这两巴掌并不算重,可随着两巴掌落下,山桃心里压抑了两辈子的委屈好像忽然之间找到了一个发泄口,随着这两巴掌倾泻而出。 “咋回事!你这丫头怎么打这么轻?”贾老太瞪了山桃一眼,“中午没吃饱饭呐?给我狠狠地打!” 山桃抹了一把眼泪,咬着牙,照着徐光宗的脸左右开弓,连打了几十个巴掌,直打到手掌心生疼。 她越打越兴奋,越打越开心,如果哪一日,能这么痛痛快快地打贾秀莲一顿就好了。 肯定有那一日的。 等山桃发泄完怨气,徐光宗已经晕倒在地上人事不醒了。 赵五叔这才说了一句话:“好了好了,莫要再打了,总得叫他留一口气,活着写了和离书才好。” 毕竟是自己村里的人,赵五叔才不会管徐光宗死活,所以一直冷眼旁观到现在。 要不是怕闹出人命,赵五叔都不会说这句话。 “桃儿,手疼吗?” 看着山桃手掌心通红,孙时安心疼极了,忙喊照庆将帕子用冷水浸湿,敷在山桃的手掌心上。 “打这么狠做什么?你不是一向和大姨姐的关系不好吗?我方才瞧着你还哭了呢。” 山桃怕孙时安起疑心,连忙编了个谎话:“我奶非要我帮我大姐打,我要是不打的话,我奶该不高兴了,至于哭嘛,是因为我头一次打人,被吓哭了。” 孙时安越发心疼了。 他的小娇娘胆子小,心地善良,今日发起狠来,把徐光宗打成这样,心里也一定很害怕。 “都怪我不好,早知道你被吓成这样,奶说要你打人的时候,我就应该替你打的,我皮糙肉厚,手上也有劲儿,打起人来,比你轻松,徐光宗也更觉得疼。” 山桃忍不住抿嘴笑。 “你可别替我动手打人了,就你手上那力道,你再把他打一顿,人都要打死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第五百二十七章 贾老四倒苦水 照庆赶紧去开门,原来是王家庄的村长来了。 王家庄的村长叫王老虎,是个很精明的庄稼汉子,人长得瘦小精干,但一看就很有精神头。 他为人还不错,跟赵五叔和贾老四都能谈得来,还一块儿吃过几回酒。 一进门,王老虎就冲着贾老四和赵五叔抱拳,又眯着眼看了看孙时安,便立马笑道:“孙屠户!听闻孙屠户抓住了那山猪王,为咱们瑶溪县的百姓除了一害,孙屠户乃真英雄也!” 孙时安连忙回礼:“王叔说笑了,我不过是侥幸而已,其实我爹和我大舅,还有另外两位猎户,以及金爷等人出力良多,没想到最后却叫我捡了这个便宜。” 王老虎笑道:“年轻人,该谦虚的地方要谦虚,该争功的地方就要争一争!你看你老丈人都没说话,你谦虚什么?我可听说了,这抓住山猪王的功劳可不小呀,孙屠户,你莫要拱手把这功劳让给别人了,自己却啥好处都没捞着。” 怕孙时安不好回话,贾老四就客气地笑了两声:“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上头到底要给个什么功劳,咱们谁也不好说,今日先不提这个,老虎兄弟,你快坐下吧,咱们还是先说说我那大女儿和大女婿的事。” 王老虎这才记起来,自己今日是被叫来商议两家和离的。 山桃把照庆撵回屋,叫她和琇莹几个人包粽子去,自己亲自端了茶跟点心等物,给王老虎和赵五叔都倒了茶,才和孙时安一道,并排站在贾老四身后。 贾老四扭头看了小夫妻一眼,就让山桃回屋搬凳子:“咱家里没有这样的规矩,桃儿,你也成亲了,能独当一面了,今日你大姐不在,那你就代替你大姐,去搬两把凳子来,跟时安一块坐下来说事。” 孙时安忙按住山桃,自己去屋里搬凳子。 王老虎看着便直点头,不无艳羡地对贾老四和王素芬道:“四哥四嫂好福气,找了这样一个能干能挣钱还疼娘子的好女婿,你们家这小女儿一看便是个有福相的,日后必定能享一辈子的福,到老了儿孙满堂,做个福寿齐天的老太君!” 好话谁都喜欢听,贾老四脸上就好看了几分,可一想到贾秀莲,贾老四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老虎兄弟,赵五老弟今日也在这里,他是我们村的人,他最知道我家那大闺女是个什么性子,我也不怕你笑话,我那个大闺女因从小到大都生得跟仙女儿似的,家里人难免会多娇纵她一些,把她养成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不如我这小女儿听话懂事。” “当初我本来是要给我那大女儿定下一门好婚事的,可我那大女儿被鬼迷了心窍,非要嫁给徐光宗,说徐光宗是个读书人,必定斯文有礼,听说徐母也是出身书香世家,平日肯定客客气气的,婆媳之间也很好相处,便铁了心要嫁进徐家去,我和她娘拗不过她,就随她去了。” 贾老四并没有告诉王老虎和赵五叔,当初孙时安原本要娶的人是贾秀莲,若是说了,对自家两个闺女的名节不好。 他兴许是憋在心里太久了,几日趁着王老虎和赵五叔都在,便将憋在心里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其实当日去提亲说和此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妥当,徐家虽然穷,但我们贾家也是从一穷二白过过来的,我们也不嫌弃这个,但你穷归穷,你说这做人该有的礼数是不是得有?没茶,难道就不能倒一碗水来?” “他们是娶媳妇儿,我们是嫁闺女,低头娶媳的道理,我不信他们徐家不知道,可他们徐家硬是要等着我们去上门,这小定的礼没给,大定的礼没下,聘礼也没有,娶亲那日吹吹打打的热闹劲儿也没有,我家大女儿抬了那么多嫁妆过去,就不配他们徐家在你们王家庄发个喜糖?” “我可不信,他们徐家穷到连个糖都买不起,我家闺女自从嫁到了徐家,就吃尽了苦头,才过门不久,就把嫁妆全拿出来,卖了换钱,在镇子上赁了大房子,把徐光宗送去白鹿书院读书,又将徐母接到镇上住,给徐母还买了几个丫头伺候着,这个还不算,徐家有个远房亲戚,说是徐光宗的表妹,也被徐家母子接到了镇上,我家大女儿还得伺候这个远房表妹。” “伺候就伺候吧,为人媳妇儿,那不就得对夫君恭顺,对婆母孝顺吗?老虎兄弟,你说我大女儿做的够仁义了吧?” 山桃上辈子跟王老虎打过几次交道。 王老虎这个人精明得很,虽然说心地还不错,但却是那种只管自家的人。 当初山桃跟闵怜儿斗来斗去,实在是斗不过,她就想着去找王老虎求助,让王老虎以村长的身份,去劝劝徐光宗。 王老虎却不愿意去。 一来是那会儿徐光宗已经考上了秀才,王家庄的人面子上都有光,作为王家庄的村长,王老虎自然与有荣焉,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讨嫌。 万一得罪了徐光宗,自家的地挂不到徐光宗名下,那不还得向朝廷交税? 二来,王老虎不想揽事。 对于对自家没好处又麻烦的事,王老虎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实在是躲不过去,才硬着头皮上。 方才被人请来清河村,处置徐家和贾家两家和离的事情,王老虎这一路上都在犯愁。 近日徐光宗的风评实在是不好,先是听说徐光宗在考场上吓晕过去了,后来又听说徐光宗和别人的媳妇儿睡到了一起,叫人家抓了个正着,被书院赶出来了。 这事传得到处都是,王家庄的人但凡出去,和别的村说闲话,人家一听说是王家庄的,立马就问,知不知道有徐光宗这么一件事。 搞得王家庄的人个个脸上都无光。 王老虎有心想讨好贾老四,顺着贾老四的意思来,把徐光宗那臭小子狠狠修理一顿,但又怕徐光宗将来又发迹了,回来找他算账,所以一进门来,王老虎就东拉西扯的,就想把这件事给往后推一推。 可没想到贾老四却识破了他的意思,这会儿就非要逼着他发表看法。 见他不吭声,贾老四就又催着问道:“老虎兄弟,你咋不说话了?你不会是想包庇徐光宗这混小子吧?” 第五百二十八章 和离 王老虎惊出一身冷汗,他忙回过神来,刚要张口说话,一看贾老四的眼神就打了个哆嗦,再看贾老四身旁孔武有力的孙时安,王老虎就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讪讪笑道,“四哥,你说的都对,这徐相公的确不地道。” 贾老四从王老虎这儿要到了他想要的公道话,就满意地笑了笑:“老虎兄弟清楚就好,今儿个大过节的,徐光宗这小子忽然跑到我们家里来,趁着家中没男人,就脱了裤子在院子里撒尿,还说要休了我家大女儿,老虎兄弟,你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王老虎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那个一向清高的徐相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脱了裤子在女眷面前当众撒尿? 这是疯了吧! 王老虎就私下里找:“四哥,徐相公人呢?” 贾老四指了指院子的角落:“不就在哪儿躺着么?” 顺着贾老四手指的方向,王老虎终于看到院子角落里躺着一个人。 先前进来的时候,他扫了一眼,还以为是个破麻袋呢,原来是个人啊。 “这……这是徐相公?” 王老虎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把人给扶了起来。 眼前的徐光宗哪里还有个人样。 他一张脸早就肿得没法看了,双眼也肿成了一条缝,鼻子被打破了,正汩汩地往外冒血,嘴唇青青紫紫破了好几处。 乍一看,还以为他是个叫花子。 幸好人还有一口气儿。 王老虎可不敢在这个时候为徐光宗说好话。 这是在人家的村上,外头围着的,都是清河村的人,他孤身一人,要是跟贾老四打起来,别说能不能打得过贾老四和孙时安,怕是连走出清河村都很难。 王老虎不想得罪徐光宗,更不想得罪贾老四和孙时安啊。 他便叹了口气:“唉,这大概也是缘分尽了,四哥,你说咋办吧。” “这事也好办,这小子既然不稀罕我家闺女,我们贾家也不会上赶着求他,叫他写一份和离书,以后嫁娶更不相干。” 山桃忙插嘴道:“爹,先前他还说要把咱家的嫁妆都还回来,还有,我大姐肚子里现在还有了他们徐家的种儿,他答应给二百两银子,以后大姐肚子里的孩子就跟他没关系了。” 王老虎根本就不知道贾秀莲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呢,一听这事,就直摇头。 徐光宗咋是这样的人呢? 怎么能做出抛妻弃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这根本就不是个人啊,怪不得会被打成这个猪头样呢。 活该!自己找的! 不管徐光宗以后到底能不能做大官儿,人品烂成这个样子,怕是当上了大官,也很快就要吃牢饭。 自家的地看来是不能挂在徐光宗名下了,以后还是远着徐光宗些吧。 徐光宗被打成这个鬼样子,握笔写字是不行了,这和离书便由孙时安代笔,一式三份,每一份下头都写了双方姓名,以及见证人的名字,再按个手印。 贾秀莲的名字就由山桃代笔,徐光宗写不了字,孙时安硬是攥着他的手,逼着他在纸上写下名字,再按了个手印,这事就这么成了。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三张和离书,贾家和徐家各执一份,还有一份送到里正那里就行了。 山桃就叫来南风,让南风套上大车,载着孙时安往镇上跑一趟。 贾老四又留王老虎在家吃饭,王老虎赶紧摆手:“四哥好意,我心领了,今儿个过节,家里人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就不多留了,改日,我一定要来吃酒的。” 和离书送走了,王老虎也走了,山桃就想趁着赵五叔还在这里,先把徐光宗答应给的钱拿到手,可别等拖的时间长了,徐光宗翻脸不认账。 贾老四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就出去喊了跟着徐光宗来的小厮和车夫。 这事巧了,小厮身上就带着三百两的银票呢。 原来徐光宗和李家小姐都想着把此事速战速决,最好今天就解决了,好方便他们本月内成亲,然后赶紧搬出秀水镇,这样传的闲话也能少一些。 怪不得徐光宗这么有底气,敢提出给二百两银子的补偿呢,原因是人家身上就真的带着银子。 二百两的补偿加上一百两的嫁妆,足够了。 王素芬收下银子,转手就给了山桃。 贾老四在一旁看了,便蹙了蹙眉:“素芬,这钱不是给莲儿的吗?你咋给桃儿了?” 王素芬板着脸不说话,却硬是要把钱塞给山桃。 山桃知道,她娘这是想要补偿她呢。 可贾老四不知道啊,当着贾老四的面,把原本要给贾秀莲的钱,转手给了她,贾老四心里该不高兴了。 山桃可不愿意因为这点钱,叫贾老四跟王素芬吵架,再让贾老四跟她离了心。 “爹,你别误会,先前你们从山上报了喜讯,娘想在村里散喜钱,接过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就跟我要了些银子,估摸着娘是想把钱还给我,唉,自家人,还说什么还钱呀?何况,时安哥也去打山猪了,这散喜钱也有我的一份,爹,你说是不是?” 贾老四眉宇之间依旧有些狐疑,不过他一向很疼爱山桃,山桃说什么他都信,便顺着山桃的话往下说:“你们小两口赚钱也不容易,将来还得养孩子呢,这喜钱我和你娘出来,不过,桃儿啊,这三百两银子咱们可得给你打钱,她现在肚子里怀着个孩子,又和离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呀。” 山桃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又将银票塞给王素芬,还朝着王素芬使了个眼色。 想要从贾秀莲那里要回这三百两,有的是法子,不用急于一时,更何况,三百两也不算太多,就贾秀莲那大手大脚的性子,三百两银子估摸着很快就会被糟蹋完了。 他们家也不缺这点钱,何必为了这点钱闹得家宅不宁。 有些意外之财,还是散出去的好,留在手中,早晚要出事。 才送走赵五叔,葛东雪就找上门来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债主上门 “还钱!” 葛东雪掐着腰,站在贾家大门外,冲着院子里头大喊大叫。 “你们贾家这么有钱,还抠搜着不肯还钱,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先前跟你们要账,你们说贾秀莲借的钱是借给徐相公花用的,不该跟你们贾家要钱,如今徐相公都跟你们家贾秀莲和离了,你们总该还这个钱了吧?” “快还钱!要是还不还钱,我就把你们贾家的锅给砸了!我叫你们过不成这个节!” 贾老四不知道贾秀莲借钱的事,看到葛东雪上门来要债,他还以为是误会一场,赶紧朝着葛东雪赔笑脸:“明有媳妇,你这个事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秀莲啥时候跟你借钱了?她要是手上没钱花了,大可以回娘家说一声,怎会跑去跟外人借钱呢?” “我呸!贾老四,你少他娘的装好人!” 葛东雪十分泼辣,又在家中做泼妇做惯了,谁的面子都不给,她照着贾老四的脸就啐了一口。 “村里人谁不知道你们家贾秀莲借了我婆婆的棺材本?呵呵,钱一到手,她就跑没影了,你们家不肯还钱,那徐相公又没钱还,把我婆婆气得都瘫在了炕上!贾老四,你不会想要赖账吧?” 贾老四连忙回头去找贾老太和王素芬,可这对婆媳俩早就躲进厨房包粽子去了。 贾老四就只能抓着山桃问:“桃儿,这是咋回事!” 山桃也没想到王素芬没跟贾老四说,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贾老四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也从来不喜欢欠人钱,这回被人要钱要到脸上来,他便觉得很丢人,头一回对山桃发了脾气。 “家里就缺这点钱吗?你大姐开了口,你们怎么就不能给你大姐拿些钱使唤?就非要她一个大肚子婆去村里借人家的钱?桃儿啊,你们可是亲姊妹!你娘生你大姐的气,你这个当妹妹的,就能从旁说和?” 山桃陪着笑脸,一个劲儿地劝贾老四莫要生气。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只好先把贾老四拉到一边,轻声告诉贾老四。 “爹,我奶和我娘生我大姐的气,其实是因为我大姐想要和傻大柱私奔,她们不同意,就不想给我大姐钱,寻思着我大姐要是手上没钱,就干不出这样的事,谁能想得到我大姐胆子这么大,竟然借了金花奶的棺材本,还偷了家里的一包首饰去找傻大柱了呢。” 为了让贾老四消消气儿,也为了让贾老四从此以后不再那么疼贾秀莲,山桃只能接着编谎话。 反正贾秀莲现在也不能跳出来跟她对质,那就多往贾秀莲身上泼点脏水吧。 “爹,我娘是怕你知道了受不了,所以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唉,实话跟你说吧,我大姐拿着钱当天就跑了,我们一直看着她呢,可那几日家里忙乱,没看得住,那天晚上,我们就去后山找了,发现原本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傻大柱不见了。” “两个人就这么跑了,你说大晚上的,这叫我们上哪儿找人去?我们也不敢声张,就怕这事传出去,对我大姐的名声不好,到时候再把我大姐给沉塘了,那可咋办?爹,村里人现在还以为傻大柱跑了,是被山精鬼怪给救了呢。” 山桃都挺佩服自己瞎编故事的本事的。 这么一编,不是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吗? 合该写话本子赚钱的人,不是琇莹,应该是她啊。 为了让这个故事尽善尽美,山桃还解释了傻大柱的事:“傻大柱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活络了,瞧着像是不傻了,可村里人害怕,听王麻子胡编乱造,说傻大柱是被鬼附身了,硬是把傻大柱捆得跟个粽子一样,丢进了后山。” “我大姐一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就急得不行,硬是要去找傻大柱,被我们拦下来了,真是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没有拦得住她。” 山桃唉声叹气老半天,都没听见贾老四吭声,一抬头,发现贾老四眼睛都直了,吓得连连好了好几声爹。 贾老四这才回过神来:“桃儿,你没骗爹,你大姐真的跟傻大柱走了?” 贾老四嗓门可不小,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听见了。 这一下子大伙可都炸了锅。 先前李捕头来查案,三大爷说傻大柱没了,怕是被山精鬼怪救走了,大家伙都挺害怕,猛不丁听贾老四喊了这么一嗓子,便都竖起了耳朵。 葛东雪更是直接问道:“贾老四,你这是啥意思?你们家贾秀莲跟那个傻大柱跑了?哎呦,这不是败坏门风吗!这应该把他俩抓着沉塘!” 贾老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啥,他连忙红着脸摆手:“明有媳妇儿,你可不能胡说,我可没说这话,我的意思是,我家秀莲可怜傻大柱,你刚刚说我家秀莲欠你多少钱?” 提起钱,葛东雪才暂时放过这件事:“三十两银子!再加上我婆母的医药费,怎么着也得二十两,加一起,你们给个五十两吧。” 哟,这还真的狮子大开口呢。 贾老四刚要给,山桃就抢在贾老四前头开口:“婶子,我们家可没这么多钱……” “你放屁!徐相公才说了,他给了你们家三百两银子!” 山桃一下子就明白了,为啥葛东雪会在这个时候忽然上门来要钱,原来是徐光宗告诉她的。 徐光宗这可真够坏的,就是故意不想让他们家好过。 “罢了罢了,桃儿,把钱给她!” 贾老四不耐烦和葛东雪扯皮,又爱面子,就进门喊王素芬:“素芬,拿钱!” 王素芬推开门就出来了,把刚拿到手的那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扔在了地上。 “拿去吧!这是徐光宗给贾秀莲的,贾秀莲造下的孽障,就让贾秀莲自己还!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贾老四,如果你以后敢把贾秀莲迎进这个家门的话,咱们俩就和离!” 贾老四愣住了:“素芬,你说啥呢?啥和离?”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贾秀莲哭着喊了一声:“爹!我回来了!” 第五百三十章 卷土重来 山桃身子一震,忙往人群中看去,一眼就看见了贾秀莲。 消失这么多天,贾秀莲过得反而更滋润了一些。 大概是因为手上有了一点钱,贾秀莲穿上了一身新做的春衫,头上戴着银簪子,耳朵上一对银耳坠,腕子上一对银手镯,脸上涂脂抹粉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半分憔悴痕迹。 也不知道她从金花婆子那儿骗走的三十两银子,现在还剩下多少。 看她这个样子,估摸着也没剩多少了。 兴许,就是因为钱都花光了,贾秀莲才跑回来。 山桃可太了解贾秀莲了。 贾秀莲从小就不把钱当钱,就爱买这个买那个。 在家当闺女的时候,她手上的钱有限,家里当家做主的是王素芬,有王素芬管着,贾秀莲没法随心所欲地花钱,再说也没钱花。 等嫁了人,贾秀莲能当家做主了,就开始疯狂花钱了,可惜那会儿孙时安不肯把家里的钱交给贾秀莲,贾秀莲只能花自己的嫁妆银。 后来孙时安没了,贾秀莲彻底没了约束,把孙时安留下来的钱财在短短半年之内挥霍一空。 正常人能干出这样的事吗? 别说是三十两银子了,就是给贾秀莲三百两银子,她也很快就会花光的。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秀才娘子回来了!” 葛东雪见到贾秀莲,一双眼睛里就往外冒火,咬着牙讥讽贾秀莲。 “贾秀莲,看你这浑身的打扮,想必这些天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吧?咋的,你是找到更好的,所以不想着跟徐相公过日子了吗?也对,徐相公的德行都坏了,我估摸着他也考不上秀才了,你跟着他还有啥好处,你说是不是?” 贾秀莲咬着嘴唇暗恨,但却不敢跟葛东雪硬碰硬。 上回她偷偷跑上山,跟贾老四见了一面,在贾老四跟前说了自己的委屈,把贾老四心疼得不得了。 这会儿她要趁热打铁,把贾老四争取到自己身边来。 贾家也就只有贾老四能靠得住了。 真是没想到,她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一点,把贾老太这个老不死的给算漏了。 原以为只有她一个人重生回来了,可没想到贾老太也回来了,这就能解释得通许多事情了。 躲起来的这些天,贾秀莲将重生回来以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既然贾老太也能重生,那说明别人也能重生。 比如王素芬。 贾秀莲眼神一冷,跟院子里的王素芬对上了眼神。 王素芬这个贱人,肯定跟贾老太那个老不死的一样,早就重生回来了,要不然,也不会对她跟对待仇人一样了。 好啊,既然大家都重生回来了,那就斗个你死我活吧,看看这辈子到底谁厉害。 反正就算这对婆媳重生回来了,上辈子因为死得比她早,有很多事情也不知道,她大可以利用这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扭转现在的局面,叫贾老太和王素芬死得比上辈子还要惨。 眼下,谁能哄得贾老四的心,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贾秀莲当即就挤出两行眼泪,扑向了贾老四:“爹!我的命好苦啊!” 可没想到,贾老四却一把将她推开,转身就进了院子。 贾秀莲一愣,忙瞪着一旁的山桃:“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跟爹说了什么?” 山桃心中暗笑,十分庆幸她刚刚跟贾老四说了那些瞎话,让贾老四信以为真。 贾老四这个人心可软了。 要是她刚刚没说贾秀莲跟傻大柱私奔的事,贾秀莲喊一声爹,贾老四肯定会让贾秀莲回家,过后对贾秀莲照样好声好气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贾老四很生贾秀莲的气,能不立马叫贾秀莲滚蛋,已经是贾老四的脾气好了。 当然,山桃可不会把自己做的事告诉贾秀莲。 她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大姐,你这回真的是闯了大祸,我大姐夫……啊,不对,现在得叫人家徐相公了,徐相公今日来闹腾了一天,非要休了大姐,咱爹低声下气地求了那徐相公好半天,才求得徐相公松口,签了和离书。” “这才把徐相公送走,明有婶子就上门来要债,咱爹有多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大节下的,叫他在这么多街坊邻居们面前丢了面子,咱爹能对你有好脸色?” 贾秀莲丝毫不曾起疑心。 她上回试探过山桃,知道山桃不是重生的,只不过这辈子可能被贾老太和王素芬娇惯,变得比上辈子要跋扈了一些。 但跟上辈子一样,山桃这个小贱人还是那么的好哄,只要她说两句服软的话,山桃就跟从前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任她驱使,只为了能从她这里讨一个好脸色。 眼下不就是这样吗? 她问一句,山桃就把贾老四为何生气告诉她了。 贾秀莲眼珠子一转,就唉声叹气:“我也不想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的啊,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桃儿,我的命不像你这么好,嫁了一个如意郎君,又有钱花,我如今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谁呀!要是当初家里没有为我定下这门亲事,我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啊!” 山桃都惊呆了。 贾秀莲这脸皮可真够厚的呀,简直比城墙还后世呢。 她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番话的,当初难道不是她吵着闹着要嫁给徐光宗的吗? 这会儿倒赖上家里人了。 可她这么一喊,看热闹的村里人反而开始同情她,纷纷说起徐光宗的不是,还叫山桃,去劝劝贾老四夫妻俩,让贾秀莲回去住。 “这和离的妇道人家日子不好过啊,你大姐不回娘家住,能去哪儿呢?” “是呀,秀莲现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这往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山桃啊,赶紧劝劝你爹娘,别生气了,这事又不是秀莲的错,是那徐相公的不是。” 唯有一个人最实在。 “都闭嘴吧!”葛东雪站出来,猛地推了一把贾秀莲,“你既然回来了,赶紧把地上的银票捡给我,你爹娘可是答应了要给我五十两银子呢!” 贾秀莲一愣:“银票?在哪儿呢?” 第五百三十一章 贾老四寒心了 山桃朝着院子里的地上一指:“喏,在那儿呢,这是徐光宗留下来的,一百两是顶替你的嫁妆,另外二百两是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从此以后,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跟徐家没关系了。” 话音未落,贾秀莲就先冲进了院子里,忙着捡地上的银票。 她这次回来,就是因为手上没钱花了。 那天晚上,她带着剪子,本来是想找到傻大柱,直接杀了傻大柱的,没成想,傻大柱真的不傻了,而且跟从前一样,特别听她的话。 贾秀莲就心软了。 留下傻大柱,就好像在身边养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一样,只要给这条狗一点剩菜剩饭吃,就能将这条狗牢牢地拴在身边。 到时候她叫这条狗咬谁,这条狗就得乖乖地咬谁,何乐而不为呢? 可带着一个傻大柱,就多了一张嘴吃饭。 再加上贾秀莲自己花钱大手大脚,那三十两银子很快就没了。 她便想着去当铺把那包小时候戴的金银首饰卖了。 没成想,去了当铺拿出那包首饰,开了个价钱,掌柜的却笑了。 贾秀莲这才知道,原来她从小到大戴的首饰根本就不是真金白眼,而是铜包金的! 一包首饰,就值几两银子,这怎能叫她不生气? 不得已,贾秀莲只好回到贾家,想着从娘家搜刮一点钱走。 老天爷终究待她不薄啊,她这一回来,就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 而且看家里人这个意思,这些钱就是她的,谁也不会来跟她抢,贾秀莲就更高兴了。 正要拿着钱走,贾老四却黑着脸叫住了她。 “等等!谁许你把钱都拿走了?” 贾秀莲一愣:“爹,山桃说,这个钱是徐光宗给我的呀,我拿走有什么错么?” 贾老四心中很难受。 他知道贾秀莲被宠坏了,也知道贾秀莲从小嚣张跋扈,总欺负山桃,私心里,他更加偏疼山桃一些。 可贾秀莲也是他的亲生闺女,他这个当爹的,怎么可能不疼爱贾秀莲呢? 如今看着贾秀莲变成了这个样子,在外和傻大柱无媒苟合这么多日子,回来之后不说问候一声贾老太和王素芬,反而二话不说,冲进院子里就开始捡钱。 这个孩子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无怪乎能把王素芬气得要跟她断绝关系呢。 再看看山桃,贾老四就更加感慨了。 都是他的女儿,可山桃就比贾秀莲有出息多了。 嫁给了孙时安之后,更是将自己的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若是当初贾秀莲没有要死要活地嫁给徐光宗,而是听从安排嫁给孙时安,那么日子会不会也跟山桃一样,过得舒心又惬意呢? 或者说,如果嫁给徐光宗的是山桃,徐光宗兴许就不会到处沾花惹草了吧? 想到此处,贾老四先打了个寒颤。 狗改不了吃屎。 无论徐光宗娶的是谁,哪怕徐光宗娶的人是王母娘娘,估摸着他也会和别人勾搭成奸。 山绕是个老实孩子,嫁给徐光宗之后,会被欺负得更惨。 他可不舍得叫山桃去吃苦。 至于贾秀莲嘛…… 贾老四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心软了。 “这三百两银子中,有一百两,是你的嫁妆钱,你把这一百两给我,我先替你管着,等你再嫁人的时候,好拿着这一百两给你置办嫁妆。” 一个妇道人家,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在这世道上过活儿有多么不容易,贾老四都知道。 贾秀莲是个靠不住的人,这三百两要是都叫贾秀莲拿走了,那估摸着很快就没了,不如他留下一百两,算是给贾秀莲保管,等以后贾秀莲落到揭不开锅的田地,他再把这一百两还给贾秀莲。 他心里盘算得不错,可对于贾秀莲来说,这就等于是在她手掌心里抢钱呐! 拿到手的钱,怎能往外吐呢? 这多不吉利。 贾秀莲就讪讪地笑:“爹,当初那嫁妆说好了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东西了,如今徐光宗赔钱,赔的自然也是我的东西,这个钱就得在我手上把着,以后我也不会再想嫁人了,就靠着这三百两银子,守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过日子。” “爹,你要是心里还认我这个女儿的话,就常去看看我,我就在镇上北坊赁了一个院子,在魁元巷后头,隔着一条兰里河便是,爹,你放心,我一定会省着点花,这三百两银子,够我和孩子过好久的了。” 贾秀莲说的这番话,话里话外,都在告诉贾老四,要是贾老四还有良心的话,那就把这三百两银子都给她。 贾老四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他是一片好心,可贾秀莲却不领情,这搁谁身上谁不寒心? 父女俩只顾着说话,都把葛东雪给忘记了。 “你们先别说话了!赶紧还钱!” 葛东雪冲进院子,就去抢贾秀莲手上的钱,贾秀莲吓得哇哇大叫,赶紧往贾老四身后躲。 可贾老四刚刚被贾秀莲伤透了心,根本就不想再做贾秀莲的保护神,就往旁边躲,把贾秀莲让给了葛东雪。 葛东雪顺势就抢走了三张银票。 “我的钱!” 贾秀莲大叫一声,指着葛东雪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腌臜婆!谁欠你钱了!快把钱还给我!” “你咋没欠我钱?你跟我婆婆借了三十两的棺材本,害得我婆婆瘫痪在床,这不是你造下的孽障吗?要你五十两银子已经是要少了呢!” 五十两银子啊,那等于是在贾秀莲心头挖肉。 她忙转头朝着贾老四求助:“爹,你赶紧说句话帮帮我啊!我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呢,这三百两银子是我跟孩子后半辈子的钱,一下子就去了五十两,我和孩子以后咋办呀。” 贾老四冷冷地哼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刚刚已经跟你明有婶子说好了,五十两银子,一文也不少,你现在手上有钱,拿出五十两银子来,也不算什么,更何况,你前不久才从人家这里拿走了三十两,想必这几日也没花多少吧?这一进一出,就损失了二十两银子,还好,不多。” “怎的就不多了?”一个大高个儿忽然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断绝关系 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骚动,甚至还有人惊叫,着急忙慌地说赶紧去叫赵五来。 还有人喊着自家男人的名字,让赶紧拿着家伙事来一趟。 “光是叫自家男人来不管用啊,得去喊了王麻子来!让王麻子收拾这个孽障!” “对对对,还是得请王麻子来!再有,各家各户有小孩儿的,快叫自家孩子撒个尿,咱们多攒一攒,能攒好几桶童子尿呢。” 能叫村里人这般恐慌的,不是别人,正是傻大柱。 现在不能叫傻大柱了,因为他确确实实不傻了。 钱大柱一进门,就站在了贾秀莲的身后,冷冷地盯着贾老四。 “四大爷,你好歹也是个当爹的,怎么能这么偏心呢?同样都是你闺女,你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了贾山桃,却一点都不给秀莲,眼下还想叫秀莲自己还债,你还是个当爹的吗?” 先前山桃告诉过贾老四,贾秀莲跟钱大柱跑了。 那会儿贾老四虽然很寒心,可心里还有些不大相信。 他知道贾秀莲一小儿就跟钱大柱好,但钱大柱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贾秀莲又是个很爱要脸面的,就算是跟徐光宗和离了,也不可能跟一个傻子私奔。 但现在,钱大柱就站在贾老四跟前,还口口声声维护着贾秀莲,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由不得贾老四不信。 葛东雪就先嚷嚷出来:“哎呦,怪不得人家徐相公要休了贾秀莲呢,原来贾秀莲早就跟这傻大柱掺和到一起去了,啧啧,放着一个俊俏的书生不要,反倒跟了一个傻子,贾秀莲我看你这脑子不大好使唤啊。” 钱大柱猛一回头,死死地瞪着葛东雪,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把葛东雪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先前跟葛东雪为了小姑子的事闹得不大愉快的张大娘,忙将葛东雪拉起来:“明有媳妇,你胆子咋这么大?这钱大柱是被鬼附身了,你没看到他那个眼神?跟吃人也没啥区别,你还敢往上凑,不要命啦!” 葛东雪嘴巴还在倔:“贾秀莲欠我的钱,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钱大柱却帮着她说话,他俩要是没有一腿,谁信?” 心里却已经在发怵了,虽然一直跳着脚让贾秀莲还钱,可却再也没有往前靠一步。 山桃也有些紧张。 钱大柱能活着回来已经出乎所有人意料了,他甚至还不傻了,更叫人害怕。 山桃忍不住往屋里看了一眼,还好,贾老太领着几个孩子都没出来。 可南风跟孙时安都不在,一会儿打起来,贾老四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钱大柱呢。 贾老四也看出钱大柱来者不善,他把王素芬和山桃护在身后,虎着脸瞪着贾秀莲:“秀莲,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我这个当爹的不好说啥,但是欠你明有婶子家的钱,是你自己造下的孽债,你必须给我自己还!” 贾秀莲还想拉拢贾老四,以后好靠着贾老四争夺贾家的钱财,自然知道不能把贾老四逼急了,就忙笑着道:“爹,瞧你说的,好像我是那多不明事理的人一样,我现在手上有钱,这个钱怎么可能会叫爹娘来出呢?” “按理说,我应该留下一百两给爹,就当是我孝敬爹娘了,可我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这处处都要用钱使唤,这要是给了爹,我和孩子以后咋办呢?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贾老四跟贾秀莲要钱,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着先替贾秀莲保管,省得贾秀莲大手大脚,把钱都霍霍干净了。 但现在看到贾秀莲当真跟钱大柱在一起了,贾老四就寒了心,自然不愿意再管贾秀莲,便挥挥手,随贾秀莲折腾去。 贾秀莲笑了笑,转头走向葛东雪:“明有婶子,你刚刚抢走了我的银票,是不是应该将我的银票还给我了?” 葛东雪本来还想骂贾秀莲几句,可一看到钱大柱,她就吓得直打哆嗦,便不情不愿地将银票还给了贾秀莲:“可你还欠我五十两银子呢!你可别想赖账!” “五十两?” 贾秀莲抿了抿唇,冷冷地笑了两声。 “明有婶子,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什么时候欠了你五十两银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啥意思啊?贾秀莲,你还想赖账?” 钱大柱往前迈了两步。 他长得高,又很有一膀子力气,站在葛东雪面前,把葛东雪都比成了一个小老太太。 葛东雪就不敢再说啥了,双唇嗫嚅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道:“你只欠了我婆婆三十两银子,罢了罢了,算我倒霉,你把那三十两银子还给我,我就不要额外的二十两银子了。” 贾秀莲冷哼两声,把银票收好,才转身笑着朝王素芬嚷道:“娘,我手上都是一百两的银票,可找不出三十两来,你有没有?要不,你先借我使唤?” 山桃连忙看向她娘。 贾秀莲这是想干脆让贾家人帮忙还钱啊,这算盘打的,可真是好! 贾秀莲一连叫了两声娘,王素芬才肯正眼看她。 “滚。” 贾秀莲一愣:“你说什么?” “我叫你滚,你耳朵聋了吗?” 王素芬转身就拿起墙角的锄头,拄在了身前。 “贾秀莲,你听清楚了,从今往后,我们贾家跟你一刀两断,你在外头是死是活,都跟我们贾家无关!快滚!别逼我用锄头砍你!” 王素芬还没动手呢,钱大柱就站了出来,一把抢过王素芬手里的锄头:“你想干啥!” 山桃嗖的一下蹿到王素芬跟前,这是要动手吗! 贾老四比山桃的动作还要快,竟然一巴掌重重地扇到了贾秀莲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把贾秀莲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打我?” 这还是贾老四头一回打自己的闺女。 他气得手都在哆嗦,半晌才道:“你还有脸问这个话!你跟钱大柱跑了,在山上厮混了这么多天,你把我贾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现在还带着钱大柱回来,任凭他对你娘动手,贾秀莲,你真的太叫我失望了!” “啊!”话音刚落,钱大柱忽然大叫一声,冲到了贾老四跟前,高高地举起了锄头! 第五百三十三章 气焰嚣张 “爹!” 山桃尖叫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一锄头下去,贾老四的脑袋肯定要开花。 千钧一发之际,钱大柱忽然闷哼一声,手里的锄头铿锵落地。 “桃儿!” 是孙时安! 山桃的眼泪都下来了。 “时安哥,你总算回来了!” 山桃本想一头扎进孙时安的怀中,哭个痛快,可又惦记着自己爹娘,就忙推着贾老四和王素芬,叫他俩先回屋去。 贾老四和王素芬自然不肯,不仅他俩不肯回去,贾老太竟然还带着几个孩子出来了。 山桃急得团团转。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钱大柱虽然说人不傻了,可却已然是个混不吝,只听贾秀莲一个人的话,只护着贾秀莲一个人。 这以后怕不是要纵容得贾秀莲上天去了。 贾秀莲有了这样一个帮手,怕是要横着走路了。 但正所谓越张狂就越容易出事。 钱大柱虽说能帮忙护着贾秀莲,可就他这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还不知道要给贾秀莲闯多少祸呢。 “谁打我!” 钱大柱捂着手腕,双目赤红,盯着人群就张望,那眼神还真的想要把人给吃了的样子。 众人都吓得不行。 只有两个人不躲也不闪,一个是南风,另一个便是孙时安。 钱大柱就盯着他们俩看。 “是你们俩?你们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孙时安一拳就打了过来,将钱大柱打得连连后退。 “我管你是谁,滚!再不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钱大柱有些蛮牛性子,毫无防备被打了一拳,就血红着眼朝着孙时安冲了过来。 孙时安立刻往旁边一躲,冲着南风道:“小子,今儿个叫我看看你的本事。” 山桃一愣,时安哥这是做什么? 这样一来,村里人岂不是都知道南风会功夫了? 南风也不含糊,等着那钱大柱冲到跟前,他才微微一笑,忽然闪到钱大柱身后。 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只听到钱大柱惨叫一声,等惨叫过后,钱大柱就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胳膊直哎哟。 “你刚刚就是用这只胳膊举着锄头,想要砸我姨父的,我就卸了你这条胳膊。” 南风还踹了钱大柱一脚,笑眯眯地望向孙时安:“姐夫,怎么样?我这身手还不赖吧?” 孙时安微微点头。 这可把贾老四给看愣了:“时安,这南风啥时候有这等身手了?” 山桃就歪着头看孙时安,她倒要看看,孙时安要怎么圆这个谎话。 孙时安也看向了她,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我这两日抽空教了南风几招,南风悟性高,天资聪颖,就学会了。” 贾老四更加惊讶了:“啥?几天就学成这样了?哎呦,那南风这小子的确悟性高啊,南风,回头跟姨父上山,姨父教你打猎!” 一瞬间,南风就成了个香饽饽,把他给得意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贾家人便都围着南风转,山桃趁机掐了南风一把,叫他把贾老太带回屋里去。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山桃心里头总觉得钱大柱现在虽然还有点憨,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记性也会一天比一天强,说不定哪一日就记起是谁把他拐卖了。 到时候质问贾秀莲,贾秀莲再扯几句谎话,把这件事情扯到贾老太身上去,贾老太就要遭殃。 趁着现在钱大柱还没想起来,还是少叫他跟贾老太见面的好。 南风嘴巴甜,几句话就哄得贾老太眉开眼笑,顺势就将贾老太哄回了屋子里。 院子里,孙时安掏出由里正签字的和离书,交给了贾老四:“爹,这是和离书,你看看。” 贾老四接过来,就出了院子,摔到了贾秀莲的脸上:“拿走,滚!” 彼时,贾秀莲正在跟葛东雪吵架,根本就顾不上什么和离书。 葛东雪这个人欺软怕硬。 方才钱大柱凶悍异常,她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贾秀莲只肯给三十两银子,她也不敢说啥,哪怕贾秀莲拖拖拉拉的不想给,她都不敢提。 可现在不一样了,钱大柱捂着胳膊在地上打着滚直哼唧,贾老四夫妻俩又跟贾秀莲断绝关系,那眼线就等于是没人再肯帮贾秀莲了,不趁着这会儿把钱要回来,那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葛东雪当即就骑在贾秀莲身上,对着贾秀莲又打又挠,逼得贾秀莲拿出了银票,起身就冲着贾秀莲的脸啐了一口。 “呸!不要脸的小骚狐狸!连个傻子都勾引!现在好了,人家徐相公不要你了,你爹娘也不肯要你,你跟一个傻子一块过吧!哼,我看你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估摸着是这个傻子的吧!” 葛东雪倒也不贪心,只拿了一张银票走,还叫贾秀莲过两日记得上她家去拿剩下的五十两。 “我这个人做人很有良心的,该是多少钱,我就拿多少钱走,且等着过几日镇子上赶大集,我去钱庄兑成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你再来取那剩下的五十两。” 贾秀莲根本就不是葛东雪的对手,眼睁睁看着葛东雪把银票拿走了,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 她爬起来,踩着钱大柱的胳膊,狠狠踹了一脚:“都怪你!你这个废物!傻子!” 疼得钱大柱又惨叫了一声。 村里人也都吓得直往后缩。 真是没想到,贾秀莲的心会这么狠,刚刚钱大柱有多护着贾秀莲,大家伙可都看到了,也是为了贾秀莲,钱大柱才变成这样的,可贾秀莲却把气都撒到了钱大柱身上,这得有多没良心呀。 贾老四的心更是凉透了。 这回不需要王素芬唠叨,他就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对贾秀莲心软了。 他只当没有生过贾秀莲这个女儿。 贾秀莲闹够了,才冷着脸喊钱大柱起来:“还不赶紧走!去镇上找个药房看一看!你这个不中用的废物,被一个小孩儿打成这样,还说什么要一辈子护着我呢!我呸!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我自己!” 她回头瞪了贾家人一眼,忽地冷冷一笑:“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等着吧,以后迟早有你们后悔的一天!” 第五百三十四章 过节 山桃忙揽住了王素芬的胳膊,她怕王素芬难过,可王素芬却以为她在害怕。 “桃儿,没事的,别怕,这辈子有娘护着你,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山桃摇摇头:“娘,我爹他……” “你不用管你爹,贾秀莲这次彻底伤了你爹的心,你爹以后也不会再管贾秀莲了,桃儿,我们就当没有生养过她这个人,从今往后,只守着你和友福过日子。” 贾老四“砰”的一声关上了院子门:“你娘说得对,我们就权当没有生养过她,她以后是死是活,都跟咱们家没关系,桃儿,赶紧把院子里收拾收拾,我和时安先去山上,你们做好了饭,直接到山上吃就是了。” 山猪王还在山上,另外两个猎户昨日就下山回家过节去了,只有三娘子一个人在山上看着山猪王和小猪仔,的确不大叫人放心。 王素芬就催着爷儿俩赶紧回去。 等送走贾老四和孙时安,回到灶房一看,台面上摆了好些个粽子。 有精致小巧的,有捆得密密麻麻的,有包了好几层粽子叶最后还是露馅儿的……七扭八歪,形态各异。 一见二人进门,照庆就先嚷起来:“姨妈,桃儿姐,你们瞧,莹莹把粽子都包成什么样了!” 友福和士敦也赶忙告状。 这三个人平常跟着琇莹读书认字,被琇莹管得可严了,这回总算找到机会羞琇莹一顿。 山桃这才知道,那包得七扭八歪的粽子,全都是琇莹包出来的。 就连南风包了两个粽子,都比琇莹包得秀气。 琇莹早已红了脸,扑在贾老太怀中一言不发。 她长得好看,又懂事乖巧,家里人都疼她,此刻香香软软地往贾老太怀中一靠,贾老太的心立刻就软得一塌糊涂。 “哎呦,一个粽子而已,包不好就包不好吧,还值得你们这些小鬼头叽里呱啦说一通,这个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包粽子不行,别的能干好,那就是好孩子,你们跟莹莹学学,莹莹读书写字可比你们强一百倍。” 照庆就不服气:“贾奶奶最疼莹莹了,都把桃儿姐比下去了!” 山桃才不会吃这个醋,她摸了摸琇莹的脑袋,笑道:“不止你贾奶奶疼莹莹,我也疼呀。” 以后可真的都好了,韩秀死了,徐光宗跟贾家没关系了,贾秀莲也跑了,往后他们一家子可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 煮好粽子,又做好饭菜,南风就赶着大车,载着友福和士敦,先去了山上,娘儿几个就在后头慢慢走着。 王素芬和贾老太走在前头,婆媳两个说起今年的收成,又说起放在王家庄那头受伤的骡子。 “咱家的老驴死了,一头骡子受了伤,今年往家里拉麦子,就只能用孙家的骡子了,桃儿,你跟时安说一声,可莫要到时候时安也要用骡子,咱们两家凑在一起去了。” 山桃忙道:“奶,咱们都是一家子,一家子不说两家话,再者,我们家那个肉铺子,怕是往后得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开门了。” 贾老太奇道:“为啥不开门了?不开肉铺不杀猪,你们小两口吃啥?我知道你们俩现在手上有钱,可居家过日子,光是手上有钱不行,那钱呀,总有用光的一天,得会挣钱,这钱才不会用光。” 贾老太是一片好心,山桃也知道,当然不会去驳斥贾老太的好意。 “奶,家里的事挺多的,等解决了山猪王的事,就到了农忙,把地里的庄稼收拾干净,我就想着让时安哥到处找一找,咱们另外找一片好地买下来,把这边的地和山头都慢慢卖出去,还有养猪的事,家里盖房子的事,哪一样不是事?” 这都是先前商量好的,山桃现在又提出来,贾老太就没了话说,只是嘱咐山桃,忙归忙,可切莫坏了身子。 “你们小两口还年轻,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要个孩子吧,我和你娘还能搭把手帮你看孩子呢。” 眼瞅着贾老太旧事重提,山桃连忙拽着琇莹和照庆,低头猛往山上跑,把贾老太和王素芬丢在了身后。 呼哧呼哧跑上山,三娘子早就把饭菜拾掇好了,只等着几个人到齐了就开动。 友福和士敦这两个孩子不肯好好吃饭,一人拿了一只粽子,跑去看小猪仔。 家里人就随他们去了。 几个人围着石桌坐下,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帮忙收拾了饭菜碗筷,贾老四就嘱咐王素芬:“估摸着明日县太爷就要过来了,虽说他们是直接到咱们山上,可镇子上最好留两个人守着,免得县太爷临时想要找个地方落脚,去了咱家,却找不到人。” 王素芬就看看山桃,刚要开口,琇莹却忽然道:“让我和照庆去镇子上吧,我们俩留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留在镇子上,就像姨父说的,万一县太爷临时起意要去咱们镇子上的家看一眼呢?我和照庆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山桃低头一寻思,琇莹和照庆留在镇子上的确最合适,但不知道为啥,又总觉得琇莹主动提出这件事,有点古怪。 来不及细想,这件事就这么被敲定了。 临下山之前,山桃跟着孙时安去看了看山猪王。 山猪王的四条腿已经被接上了,只是还得养好一阵子才能走。 它野性未除,生了小崽子之后,更加暴躁,每次三娘子喂食,都得有人在旁守着,免得山猪王忽然暴起伤人。 “再等等,等这些小猪仔再大一些,就把它们分开,把这山猪王单独装一个大铁笼子里。” 山桃便知道这是真的要往京城送了。 “时安哥,你真的要跟着去吗?万一路上出了点什么事,岂不是连累到你身上?” “我不会去的,”孙时安摸了摸山桃的脸,笑道,“你放心,我没那么傻,谁想去谁就去,总之我不会去,爹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大舅那里……有些麻烦。” 山桃一愣,她大舅又咋了? “我大舅有什么好麻烦的?难道他想去?” 第五百三十五章 接驾 孙时安点点头:“先前看大舅那个意思,他应当是很想去的,你也知道,大舅这么大岁数了,却仍然还在打光棍,先前几年,他一直沉迷赌钱,把家业都败坏了,名声也败坏了,这附近好人家的姑娘,谁敢嫁给大舅?” “大舅原想着不娶妻了,后来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念叨,寻思着想给王家留个后,也是想安定下来过日子,这次就想给自己博一条出路,押送山猪王进京,若是真的得了嘉奖,回来也好娶媳妇儿,另外两个猎户也是这么想的。” “这几日我和爹商议了一下,寻思咱们家里的日子过得很好,就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了,把这功劳和富贵都让给大舅吧,桃儿,你说呢?” 山桃本就不想让孙时安和贾老四去沾染这趟差事。 家里的日子刚好过一些,何必再去给自己惹事呢? 甚至于,她都不想叫王大舅去,可王登云要是非要去,他们也拦不住。 尽快把这一摊子事解决吧,等解决了,往后就没烦心事了。 夜里到了家,山桃就问王素芬,贾老四跟她说过没有。 “怎么没说?你大舅那个人,就是说一出是一出,做事顾头不顾腚,你爹一跟我说起来,我这心里就慌得很,你爹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前些日子不跟我说?非要今天再说,要不是因为今天刚跟贾秀莲断绝关系,又是大过节的,我非得跟你爹吵起来不可。” 山桃连忙捂住王素芬的嘴:“娘,你小点声,可别叫我奶听见,我奶护短呢,再要是知道你和我爹因为我大舅的事情生气,要更加不待见我大舅了。” 王素芬这才长叹一声,愁得眉头都挤到一起去了。 “要我说,传宗接代有什么用?老王家的根儿也没什么好传下去的,非要费劲巴拉地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累不累啊,你大舅都这么大岁数了,刚开始赚点钱,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就得娶妻生子,他能养好一个家吗?” 山桃只得笑着哄王素芬:“娘,这不是还有您吗?您是我大舅的亲妹妹,就受累多帮帮我大舅。” 王素芬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帮他!我自己家里的事都一大摊子呢,等回到镇上,我还得跟赛老板合伙开铺子做生意,还要照顾友福,等你生了孩子,又得帮你带孩子,林林总总一堆事,哪里还顾得上你大舅。” 山桃只得继续哄着王素芬,等把王素芬哄得消了气儿,她才回到自己屋里,一看琇莹都要睡过去了。 今儿个这孩子倒是睡得挺早。 山桃本来还寻思着,从王素芬屋里出来,琇莹要是还没睡,就跟琇莹好好聊一聊,问问琇莹为啥要回到镇上守宅子。 她总觉得这个事不简单,可既然琇莹都睡下了,山桃也不好把琇莹叫起来,只好也跟着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山桃便和王素芬一块,收拾了些昨晚吃剩下的粽子等物,送琇莹和照庆上了大车,贾老太不放心,特地跟出来嘱咐琇莹。 “莹莹啊,那钱千万省着点花,你和照庆在家住两天,顶多两天,我们就搬回去了。” 大车都走出去好远,贾老太还在念叨着:“莹莹这孩子花钱大手大脚的,我可真担心她把钱都花光了,回头和照庆两个人窝在家里没吃没喝的。” 山桃都快被老太太笑死了:“奶,她俩又不是傻子,咱们家里什么都有,就算没钱了,不会自己弄点米面做着吃?再说了,赛姐姐还住在镇子上呢,再不济,她俩也能去赛姐姐家蹭口吃的去。” 贾老太便瞪了山桃一眼:“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饭,哪能叫两个孩子去别人家要饭吃?” 山桃忙哄着贾老太:“是是是,奶,你说的都对,莹莹花钱的确是太不知道节制了,等忙完这一阵子,我一定好好说说她。” 县太爷是第二日中午到的清河村。 两辈子加起来,山桃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官儿,也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排场。 先是来了一群兵丁,从村口开始,相隔二三十步,就站着两个兵丁,一直排到贾家门口。 全村的人都出来了,可见了这个阵仗,老百姓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就连村长赵五叔都不敢往前凑,老老实实地跟在里正身后。 贾家人早就换好了衣裳,等在家门口,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等得山桃两条腿都酸了。 一个县太爷,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吗? 还没见到县太爷的面,山桃就先对这个县太爷很不满了。 直等到日头升到正当中,才听得村口处锣鼓喧天,村里人连忙都喊着来了来了,被那些兵丁一吼,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锣鼓声越来越近,终于拐到了贾家这条街。 里正赶紧挥挥手,带着人跪了下去。 山桃还什么都没看见呢,就跟在贾老太和王素芬身后跪下去。 锣鼓声停了,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哪位是孙时安孙大相公的娘子呀?” 山桃蹙了蹙眉,这县太爷的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像是个唱戏的呀。 “桃儿!” 正在胡思乱想间,王素芬转过身来,掐了山桃一把:“王爷叫你呢。” 山桃一愣,来的不是个县太爷吗?咋又变成王爷了? 她稀里糊涂地站了出去,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头儿走了几步,又被那老头儿安排着跪了下去。 山桃也不敢抬头,根本就没瞧见那所谓的王爷长什么样子。 就走了这么几步路,给王爷行了礼,大大方方地说了几句话:“民妇孙贾氏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头的人便笑了:“是个波澜无惊的,可见孙大相公有福气,娶了你这样的好娘子,才能心无旁骛地活捉山猪王,来人呐,赏!” 那又尖又细的声音再次响起:“王爷有旨,重赏孙贾氏!” 紧接着,这所谓的王爷又问过贾老太和王素芬,都赏赐了些东西,才叫摆架,他要去山上看山猪王。 人群几乎是霎时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可贾家人却一直没敢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锦织娘喊了一声:“我的个老天爷啊,四嫂,你们家要发达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南风离去 贾家这条街的外头,就在钱家宅子东边的那片空地,前些日子用来烧大锅饭的那片地上,摆了好些箱笼,全是那位王爷赏赐的物件儿。 那位王爷还挺贴心,怕贾家人不知道这些赏赐都是谁的,特意留下来了十几个人。 为首的一个是个年轻人,看着白白嫩嫩的,一张口,说话声音就跟小姑娘似的。 山桃就明白了,这怕是戏文里说的小太监。 她先给那小太监行了礼,又连忙拿出准备好的钱袋子,塞进小太监的手中。 “公公辛苦了,一点小心意,您拿去吃茶吧。” 钱袋里装着的是特地兑换的银票,这一袋子里头有五十两。 虽然多得叫人肉疼,但这打赏太监这种事情可不能少,这还是琇莹教山桃的。 那会儿没寻思着王爷回来,琇莹就让山桃多准备些面值十两的银票,打赏给县太爷身边的跟班,十两银子便是顶天了。 谁成想来了个王爷。 山桃一寻思,如果再拿十两银子的银票打发一个太监,就多少有些拿不出手了,一咬牙,往里头添了四张十两的银票,凑够了五十两。 那小太监一点都不客气,打开钱袋往里瞅了一眼,登时就眉开眼笑:“小桂子多谢孙大娘子的赏。” 他还给山桃行了个礼,山桃哪敢受他的礼,赶忙又还了个礼。 小桂子便笑道:“大娘子,咱们呀,就别这么多礼数了,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清点了,我也好交差,你们这儿也好安稳下来,您瞧瞧家里的老太太和夫人,都在这儿跪半天了。” 山桃一回头,发现贾老太和王素芬还在跪着,赶紧先把两个人扶起来。 南风来历特殊,自然是不怕小桂子的。 他又生得好看,行事落落大方,小桂子一眼就瞅见他了,便夸赞了一声:“先前没瞧见小公子,若是我们家英王瞧见了,必定要夸赞小公子一句,说不定,还要把小公子留在身边当差呢,我们英王殿下,最喜欢小公子这样相貌好又舒朗大方的年轻人。” 一听“英王殿下”这四个字,山桃就犹如被雷劈了一样,差点没叫出来。 原来今天来的是英王! 她连忙转头去看南风,本以为南风会对小桂子怒目相向,但出乎意料的是,南风依然笑得云淡风轻,甚至还给小桂子行了一礼:“那敢情好,小人也有意追随王爷,请公公引荐。” 山桃越发愣怔了,南风这是搞哪一出? 虽说燕王府覆灭,并不一定是英王下的手,但这里头总归有英王的手笔,南风却要潜入英王身边当差,他疯了不成? 这若是被英王察觉身份,不仅仅是南风,整个贾家都要没命! 山桃连忙打断南风,朝着小桂子笑了两声:“公公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就能当得了差。” 可那小桂子收了山桃给的五十两银子,却深觉要帮一把南风,也好在山桃面前彰显威风,便道:“孙大娘子不要过于自谦嘛,我看小公子一表人才,将来是个有大出息的,巧了,我们殿下正在招募一批青年才俊做亲卫呢,小公子就不错,请大娘子这就去为小公子收拾行囊,一会儿让小公子跟着我回去便是。” 山桃一个头有两个大,小桂子开了口,她再驳斥,势必要得罪小桂子,那就只能让南风跟着去了。 小桂子又夸赞了南风几句,才指点着这些箱笼,说哪些赏赐是给贾老太的,哪些是给王素芬的,哪些是给友福这个小公子的,又有哪些是给山桃的。 “听说孙大相公还有一位亲妹妹?先前在我们王爷跟前当差的韩秀韩大相公,特地写信给王爷,说孙大相公这位失而复得的亲妹妹,生得跟天仙一样,又会读书认字,懂事得很,方才我们王爷本想召见孙大姑娘,只是今日时辰不早,一会儿去看了那山猪王还得连夜赶回县城去,不得见上孙大姑娘一面,我们王爷还颇有遗憾呢。” “王爷便特地嘱咐我,要将这些赏赐单独赏给孙大姑娘,请孙大娘子代为转达。” 小桂子指了指十几个箱笼,说这些都是单独给琇莹的。 跟给山桃的赏赐一样多。 山桃便暗暗骂了韩秀一声。 有些人真是死了也是个祸害。 韩秀绝对是故意的,就想着让琇莹和英王见一面,虽说英王很多年没见过琇莹这个侄女了,但很难说,两个人若是打了照面,英王看琇莹这通身的气度会不起疑心。 还好,琇莹今日在镇上,躲过了这一劫,不然,她可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这个场面。 山桃连忙代琇莹谢过英王和小桂子:“多谢王爷,多谢公公,我家小姑的确懂事,只是最近两日病了,怕扰了贵人圣体,这才没出来给贵人见礼。” 和小桂子又寒暄了几句,小桂子就指挥着兵丁们,将赏赐都搬进了贾家的院子里,山桃腾出功夫去给南风收拾行囊。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南风统共就两件衣裳,再多塞些钱给他就是了。 一关上屋子,山桃就拉下脸,掐着南风的胳膊便是重重一拧:“你不要命了!你明知道那是龙潭虎穴,也敢往里闯!你若是出事了,自己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了我们一家子!” 英王要是真的识破了南风的身份,贾家人可不就得跟着倒霉嘛。 “大娘子,你放心便是,”南风收敛起笑容,再也不是山桃平日里见的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郎了,“我这回去英王帐下做亲卫,必定谨慎小心,绝不会暴露行迹,我先前做过多年暗卫和死士,自有这方面的本事。” 山桃知道南风的本事大,可这心里还是止不住担忧:“那你想过莹莹吗?你走了,莹莹怎么办?” 南风笑道:“大娘子一家子将殿下照顾得很好,殿下先前已经将裴度春派往京城,身边没有我们这些人环绕,她反而会更安全。” 他忽然单膝下跪,朝着山桃拱手道:“大娘子,我一定得将燕王府冤案查清楚,以便叫我家殿下安心,我家殿下,就拜托大娘子照顾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被撵回来了 南风走后,山桃心里好似空了一块儿,在屋子里坐了半晌,直到贾老太在院子外开始骂人了,她才匆匆出门。 “你们这两个猴儿!成天捣乱!滚滚滚!出去玩儿去!” 贾老太是在骂友福和士敦。 两个小子今儿个像是吃了人参果似的,特别兴奋,围着院子里的箱笼跑来跑去。 友福以前的日子过得苦,他亲哥哥亲嫂嫂待他不好,被同宗的叔叔婶婶养在家中,那叔叔婶婶自有家里的孩子疼,能给他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友福便学会了看人脸色,成天把自己缩在墙角里,一句话不敢说。 士敦呢,又因为爹娘不靠谱,差不多大就得自己讨生活,小小年纪就养成了一股小大人的样子。 这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原本都应该是很拘谨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贾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原本被压抑着的天性释放了出来,他们两个反倒越活越小了。 这样也好,小孩子嘛,就应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子。 将两个猴儿赶出去之后,赵五婶、张大娘和锦织娘等跟贾家关系还不错的妇人就大着胆子进了院子,问王素芬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箱笼太多,真要收拾起来,得费不少功夫,王素芬也懒得收拾,想着等明日找了大车,将东西拉回镇子上再说,便谢绝了几个人的帮忙 赵五婶等人反倒有些讪讪的。 山桃察言观色,赶紧拿出原本是为了招待县太爷的点心,来招待众人。 “大娘婶子们别多想,我们明日就要搬回镇子上住了,这些箱笼要是现在打开,还知道要收拾到什么时候呢,不如明日回镇子上再收拾。” 锦织娘快言快语:“谁会因为少干点活儿不舒服呀,山桃,我们是羡慕你们呢!啧啧,咱们清河村从建村开始,到现在,也就出了你们这一家,山桃,你可真有大出息,还敢跟王爷说话呢,刚刚那王爷来了,我吓得腿都软了,都没敢抬头看看王爷长啥样,你说说,那王爷长了几只眼睛?” 山桃都快笑死了:“婶子,那王爷再如何尊贵,他也是个人,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呢。” 山桃也没敢抬头看。 她虽然重生了一次,可终究还是个小村子里走出来的姑娘,上辈子见过的最大的贵人,便是白鹿书院的山长,以及几个请徐光宗去吃饭的乡绅家的太太奶奶,哪里见过王爷? 这辈子她不仅见过王爷,身边还养着一个小郡主呢。 门口看热闹的村里人越来越多,说什么闲话的都有,但大家伙儿可都只敢说贾家的好话,便是心里头再如何眼红,也不敢说贾家的坏话。 甚至有人为了讨好贾家,还说徐光宗没眼光,没出息,前脚刚跟贾家断了亲,这后脚贾家就攀上了王爷。 “山桃,”有人大声问山桃,“你那个远房表弟,是跟着王爷走了吧?” 山桃淡笑着点点头:“说是去给王爷当差了。” 既然南风已经走了,山桃就没必要拆他的台,便认下了此事。 这下子,大家伙更加沸腾了。 “哎呀,给王爷当差!这可了不得了!那将来高低得捞个小官儿当当!早知道我就把我家闺女许给那小子了!” “你可拉倒吧,你做什么白日梦呢!你没看见山桃那个小姑,长得跟画上的仙女儿似的,那就是留着配这个小子的!现在这个小子有出息了,将来两个人凑成一对儿,才叫门当户对呢!” “要我说,还是贾老四的命好,给山桃找了这样一个好女婿,要不是孙屠户一个人活捉了山猪王,贾家怎会得这么多赏赐?你们瞧瞧那些赏赐,差不多全都是给山桃和她小姑的!” “可不是么!咱们以前都说生儿子好,可现在看看,生闺女也不差!贾老四这辈子就生了俩闺女,这俩闺女都长得好,这不就沾上闺女的光了?” 提起这个,大家伙儿话锋一转,就说到了徐光宗身上。 “贾老四只沾了一个闺女的光,另一个闺女可是个不成器的,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给徐光宗,好么,嫁过去才多久就和离了,跟个傻子跑了。” “那徐光宗也是个没福气的,他再忍一忍,最多忍上个两三天,这不就见到王爷了?那王爷都肯要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去当差,就凭借徐相公那个人才,跟王爷说两句话,还不得被王爷要到身边当大官儿啊!” “哎呦,你可别往徐光宗脸上贴金了,他考个童生试,都能吓晕在考场里,这要是叫他跟王爷说话,他还不得吓死!” 方才为徐光宗说话的人就赶紧反驳:“咋会呢?山桃一个村姑都敢跟王爷说话,徐相公读过书,还比不过山桃?” “我说你是不是看上徐光宗了,咋老给徐光宗说话呀?小心你家男人知道了抽你!” 几个老娘儿们瞬间就笑骂成一团儿。 山桃便暗自冷笑,徐光宗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名声,一朝便毁于一旦。 不过想来徐光宗也不会在乎的。 他肯定寻思着只要攀上了李家小姐,手头上有了钱,无论是去别的书院读书混日子也好,还是等着张春兰或者李家小姐,亦或是别的什么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也罢,都使得。 反正只要有了孩子,他就能回京城,做个国公府的公子哥了,这小小山村里的闲话,根本就伤不了他分毫。 只可惜呀,徐光宗是在白日做梦。 山桃才不会给徐光宗这个机会呢。 甭管徐光宗是娶了李家小姐也好,还是高家小姐也罢,山桃都要把徐光宗拽回到王家庄,一辈子按在泥地里,叫徐光宗翻不了身! 还有贾秀莲,真以为跑了就没事了? 山桃抿着唇冷笑,等她腾出手来,再一个一个地收拾! 忽然听见王素芬喊了一声老四,山桃抬头一看,见贾老四和孙时安、三娘子回来了,便错愕地问道:“爹,时安哥,你们怎么回来了?那山猪王和小猪仔咋办呀?” 贾老四叹了一口气:“唉,我们被撵回来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员外郎 先前还帮着贾家说话,明里暗里拍贾家马屁的人,登时都闭上了嘴,反倒是那一小撮夸赞徐光宗的人,此时就好像得了头彩一样,兴高采烈地嚷嚷起来。 那得了消息赶来看热闹的葛东雪,叫得最欢。 “四哥,那座山不是你们家的吗?不是说王爷挺赏识孙屠户的吗?怎么把你们给撵回来了呀?啧啧,莫不是刚刚都是吹牛的,王爷其实可膈应你们了,一会儿怕不是就要来把你们的东西都收回去!” 附和她的都是张家族里的人,其中说话最大声的便是张银根的媳妇,人称蔫茄子。 蔫茄子得了这个外号也是有缘故的。 她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家菜地里下茄子,她爹一听说是个女娃娃就不乐意了,张口起了个名字,就叫茄子。 嫁给张银根之后,这茄子就一天到晚地受气,本来挺泼辣挺厉害的一个小媳妇儿,一看到张银根,就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儿的了,所以大家伙儿都叫她蔫茄子,意在讽刺她窝里横。 这蔫茄子其实也挺恨张银根的,谁叫张银根成日不干活儿就喜欢吃酒赌钱呢? 更可恶的是,张银根一吃醉了酒,回来就打她和孩子们,张太公跟张太婆就眼睁睁地看着蔫茄子挨打,从来不呵斥张银根。 蔫茄子的性子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被磨平的。 可张银根死了,蔫茄子反倒把这一腔怨气撒到了赵五叔和贾家人身上。 现在听说贾老四和孙时安被从山上赶下来了,便笑着道:“明有嫂子,这惹怒了王爷啊,岂止是把东西收回去那么简单,那戏文里不是都唱了吗,这得罪王爷的人可没有好下场,闹不好,要被砍头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都吓了一跳。 山桃忍不住了,率先出去啐了蔫茄子一口:“我呸!谁要砍头了?我看是你们家的人要被砍头了还差不多!一家子丧良心的!不得好死!” 论起辈分,蔫茄子还是山桃的婶娘,被当众骂了,就忍不住了,要来打山桃。 孙时安连忙冲出去,将山桃护在了身后,顺势就推了蔫茄子一把:“你要做什么!” 这一推,就把蔫茄子推到了地上,蔫茄子爬起来就号啕大哭:“快来看呐,贾家的女婿打女人啦!” 老娘儿们之间动手,男人们一般都不掺和,可要是男人掺和进来,那事情就大了,张家的男人们霎时间就都站了出去。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听说贾老四和孙时安被从山上撵下来了,就以为王爷真的要砍贾家人的头,一个个的便不将贾家人和孙时安放在眼中。 眼瞅着双方真的要动起手来了,就听到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怒斥道:“这是做什么呢!” 山桃双眼一亮,是小桂子! 村里人也都认识这个王爷身边的太监,连忙住了手。 蔫茄子大着胆子,爬起来就朝着小桂子讨好地笑:“小桂子公公,我们这是在替王爷出气呢!王爷不是把他们一家子赶出来了吗?想必是他们一家子惹怒了王爷,叫王爷气得不轻,我们也生气呢!小桂子公公放心,我们现在就把这一家子捆起来,打一顿,扔到后头的湖里淹死他们,给王爷出气!” 听着蔫茄子这一番胡言乱语,山桃忍不住眼前一黑。 那小桂子是蔫茄子能叫的吗! 小桂子谦虚,才让山桃喊他一声小桂子,可山桃却不敢真这么喊。 在英王跟前,甚至在英王身边那个更老的太监跟前,人家自称小桂子没毛病,毕竟英王肯定不会恭恭敬敬地喊一个小太监公公。 可山桃这些小老百姓算什么?见了小桂子,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喊一声公公,还不知道小桂子愿不愿意搭理呢,蔫茄子竟然一张口就喊小桂子公公,这不是惹人生气吗? 哪怕喊一声桂公公,都比小桂子公公要好得多。 果不其然,小桂子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哪里跑出来的乡野村妇!来人!拖下去,掌嘴二十!” 立马就出来两个侍卫,把蔫茄子给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一声一声的惨叫。 先前还想要对付贾家人的张家族人,一个个都不敢吭声了。 小桂子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冷哼一声,上前来给孙时安和贾老四行礼。 “叫孙大相公和贾老爷受累了,王爷方才就预料到必定会有这一摊子事,便吩咐咱家跟过来瞧一瞧,果然王爷料事如神,这帮刁民就是眼红,竟然还敢说什么替王爷出气!王爷这般赏识孙大相公,怎会生孙大相公的气!” 葛东雪等人就吓得不知道说啥好,甚至都不敢动弹,生怕被拖出去挨打。 小桂子见人群都老实了,这才笑眯眯地对孙时安和贾老四道:“王爷说,请孙大相公和贾老爷安心回镇子上住着,山猪王自有专人照看,那小猪仔也给两位照看得好好的,二位不必担心,只在家里等着便是,王爷赏赐的田地宅子,明日就会送到府中,请孙大相公和贾老爷莫要再推辞了。” “两位既然不想做官,可要是连王爷的赏赐都不肯要,那就是在落王爷的脸面,到时候,王爷可真的要生气了。” 孙时安和贾老四对视一眼,翁婿两个交换了眼神,孙时安便开口道:“那小人就在此谢过王爷的恩赏!” 说着便带头跪了下去,山桃等人也慌忙跪在了孙时安的身后。 小桂子笑眯眯地将孙时安扶了起来,又去扶贾老太:“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可别跪咱家了,咱家可不想折寿啊。” 光是看小桂子这个态度,众人就知道了,人家王爷根本就没有生贾家人的气,这不仅不生气,看样子还很高兴。 看来贾家是真的要发达了。 “你们都听好了!”小桂子环视了一圈儿,冷笑了两声,故意大声道,“我们英王殿下爱惜人才,想要提拔了孙大相公当差,可孙大相公眷恋乡里,婉拒了我们殿下,我们殿下十分痛惜,又不好强人所难,只好重重地赏赐了孙大相公和贾老爷。” “从今往后,贾老爷便是员外郎!” 村里人一下子就炸了,那葛东雪都忘了害怕,猛然尖叫:“啥?贾老四变成了员外郎?”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不寻常的赏赐 小桂子一转身,冷冷地盯着葛东雪,把葛东雪吓得忙闭上了嘴巴。 “这位大婶,以后记住了,要喊贾老爷,贾员外,再有下次敢直呼贾老爷的名姓,小心你的舌头!” 葛东雪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哆嗦,再也不敢多嘴了。 不仅仅是葛东雪,一个村子的人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落得个葛东雪或者蔫茄子一个下场。 小桂子见众人都不说话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咳嗽了两声,又接着往下说。 “英王殿下不仅赏了贾老爷一个员外郎,还额外在镇子上的柳荫胡同赏了贾老爷一套二进的宅院,听闻贾老爷家的驴被山猪王咬死了,王爷还另外赏了贾老爷一头驴。” 众人又跟着直抽气,一个个羡慕的眼珠都发红。 “孙大相公不想做官,我们王爷就在县城赏了孙大相公一套三进的宅院,在县城郊外赏了一座三进的大庄子,并五十亩上好的田地,十亩坡地用来养猪,六户佃农,并两头耕牛,两头骡子,两头驴。” “王爷又感动于孙大相公和孙大姑娘的兄妹之情,除去先前赏赐给孙大姑娘的东西,又额外赏给孙大姑娘一千两白银,十亩上好的田地,两箱书,一套玉头面,两套金头面,两套银头面。” 这一串赏赐念下来,众人都惊呆了。 别说是村里人吃了一惊,就连山桃都差点抽过去。 不过仔细一想,山桃就觉得他们得这些东西也不算多。 英王因为燕王府惨案一事,被圣上所厌弃,如今正等着用这头山猪王讨好圣上呢。 若他能取得圣心,这点东西算什么,英王手指头缝里漏一点罢了。 小桂子念完了,看到站在孙时安身后的山桃,就笑眯眯地对山桃道:“大娘子,您的那位远房表弟在王爷跟前应答如流,王爷很是喜欢,已经点了他做亲卫了。” 山桃心里一紧,南风这个臭小子!竟然……他竟然做了英王的亲卫!这简直就是玩火啊。 王素芬和贾老太等人还为南风高兴呢,只有孙时安知道山桃在担心什么。 趁着无人注意,孙时安便捏了捏山桃的手,示意她放心,又轻声问她:“你手头上还有现钱吗?多拿些给这桂公公。” 先前已经给了小桂子五十两,但这个时候就不是计较钱多钱少的问题了,多给些银子总没坏处。 山桃就忙又拿出一个钱袋,往里头塞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虽然多,但英王一下子赏赐了这么多东西,对如今的贾家和孙家来说,也不算太多了。 小桂子打开钱袋一看,登时就摆手拒绝:“大娘子,这可使不得!先前大娘子已经给了吃茶钱了,再给这些,咱家可就不好收了,咱家跟着王爷在外头住了大半年,知道百姓们赚钱不容易,这一百两银子都能买上十亩地了,咱家哪能要你们的钱。” 山桃笑道:“公公可别推辞,这钱可不是白给公公的,民妇还有一事求公公呢,民妇那个表弟,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性子又浮躁,民妇就怕他在英王跟前惹事,求公公平常多照应照应,免得他做下祸事。” 小桂子呵呵笑道:“大娘子言重了,南风小公子行事妥当得很,何况还有王郎官跟着呢,能出什么事?” 山桃愣住了,王郎官?谁是王郎官? 还没等她问明白,小桂子就领着人走了。 这回村里再也没有人敢质疑贾家了。 贾老四向来奉行与人为善那一套,虽然方才跟张家族里的人起了冲突,可这村里也不都是张家族里的人,还有赵家族里的人,再者,也不是所有张家族里的人都跟贾家过不去,张大娘家就跟贾家关系不错。 贾老四就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回身问王素芬和山桃,先前兑换的铜钱在哪儿放着。 “我和时安把钱抬出去,友福,士敦,你俩过来帮忙撒铜钱,可莫要朝着人群扔啊,这铜钱打起人来可疼着呢。” 王素芬一共兑换了十筐子钱,孙时安和贾老四把钱一筐筐地抬到了钱家东边的那个空地上,然后和友福士敦一块撒钱,引得村里人都竞相来抢钱。 整个清河村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 外头热热闹闹,贾家小院里却很安静。 王素芬拉着山桃的手一直在哭,贾老太就在一旁大骂王登云不是个人,没良心。 原来那爷儿几个出去撒钱之后,山桃就拉住三娘子,问那王郎官是谁。 三娘子方才在山上,目睹了全过程,兴奋得脸都红了。 “王爷还跟我说话呢,问我小猪仔难不难养,知道我和我家那口子从前就是养猪的,就赏了我一百两银子,还知道原先秦宝山他们在山上,也帮忙抓了山猪王,就额外给了我二百两银子,等秦宝山他们回来,把这二百两银子分给他们。” “那另外两个猎户家,王爷也有赏赐,只是不如咱们家赏赐得多,那两个猎户都想去衙门里当差,县太爷就许了他们进衙门做衙役呢,他们各自家里也都赏赐了十亩地,二百两银子,这以后的日子就很能过得去了。” 三娘子絮絮叨叨地说完了给这些人的赏赐,又说到了金爷身上。 “王爷喜欢金爷爽利,就赏了金爷一个千户大人做,叫金爷跟着王爷去呢,金爷大约是三日后,就要带着家小去上任了,那卫所好像就在咱们这儿附近,哦,我想起来了,是在庆州府,可不就在荆州府的边上么,离咱们瑶溪县可不远。” 王素芬一听金爷要带着家小上任,就忍不住叹气:“这可咋办,我先前还说要跟赛老板一块做生意呢,她这一走,这生意咋办?” 山桃就抿嘴笑:“娘,这不是还有我吗?到时候咱们娘儿俩把生意做起来,现在小镇子上做,等生意做得热闹,再搬到县城里做,反正咱们现在在县城里也有宅子了,你还愁没人和你做生意吗?” 王素芬寻思了一会儿,便眉开眼笑起来:“这倒也是,咱们家现在也不缺这点钱,我呀,就是想给自己找个事儿做,等明儿个回去,我先去找赛老板,从她手里把这间铺子盘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娘儿俩还好好的呢,山桃就催着三娘子往下说王郎官是谁。 三娘子很是为难地看了一眼王素芬,山桃立时就明白过来:“啥?三娘子,那王郎官不会是我大舅吧?” 三娘子咬着唇点点头:“正是王大舅呢。” 王素芬一下子就愣住了:“郎官是干啥的?” “就是……就是跟着王爷当差的呗,王爷特地使唤了心腹人,在山上看着山猪王,等山猪王养好了伤,就要送到京城去给圣上献寿礼,王郎官就是押送官之一,方才已经跟着王爷一块走了,说是过些日子,等山猪王养好了伤,王郎官再回来……” 一番话还没说完,王素芬就抹起了眼泪。 “他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声!先前说好了,只是在衙门里求个衙役做做,怎么如今一转眼,他就跑去王爷跟前当差了!还要押送那山猪王进京去!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他这不是找死吗?” “哎呀呸呸呸!”贾老太连忙啐了几口,“素芬啊,你说点吉利话,那王登云再不是个东西,也是你大哥,是你们老王家的人,你就不能盼着他点好?非要咒他在路上出事!” 王素芬只顾着哭,啥也听不进去,贾老太就更急了,便拍着大腿骂王登云没良心。 “这要走也不回来看看自己的亲妹子!这还是个当大哥的吗?他自己那几年在赌桌上赌钱,裤子都要输没了,要不是靠着自己亲妹子亲妹夫帮衬,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条沟里了!如今可倒好,一出息了,就把自己亲妹子忘在了脑后,这要出门去,也不知道回来看一眼亲妹子!” 贾老太完全是心疼王素芬,王素芬哭得越厉害,她越着急,转过头看着山桃不说话,就又去掐山桃。 “你这个丫头就这么干看着?赶紧想想法子,别叫你娘伤心啦!再哭下去,这眼睛都要哭眍?了!” 山桃也还有一肚子官司呢。 她正在想着英王给琇莹的这些赏赐,真的只是因为感念于琇莹和孙时安之间的兄妹之情吗? 怕是不见得吧。 真要如此,先前给琇莹的那些赏赐已经足够了,为何还要额外赏赐田地和银子? 还有那几套头面首饰,金的和银的也就罢了,赏赐一套玉头面,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自古以来,玉乃是贵人所用,平民百姓轻易用不得。 到了本朝,律法有所松动,平民百姓若是有钱,也可以佩玉。 但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平民百姓只能佩戴一两样的玉首饰,不可有一整套的玉头面。 英王却大手一挥,直接赏给琇莹一套玉头面,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琇莹的真实身份? 有些事情就是怕多想,这么仔细一想,山桃身上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贾老太偏巧又掐了她一把,她只好把这个心思收回肚子里,专心安慰起王素芬。 正要开口说话,贾家的院门忽然被推开了。 “你们一家子倒是快活,可曾有人想过我过得多辛苦!” 第五百四十章 她们都不是人 是贾秀莲! 这人竟然还敢来。 山桃不得不佩服贾秀莲的勇气和脸皮。 都到这个时候了,贾秀莲是怎么有脸再进贾家门的。 往她身后一看,一个人都没有,今儿个倒是奇怪,钱大柱竟然没跟着贾秀莲过来。 山桃忍不住勾唇笑道:“大姐,你怎么没把我那个新的大姐夫带过来呀?咋的,今儿个你不怕有人打你了?” 贾秀莲神情一顿,紧接着便冷笑道:“贾山桃,你不用太得意,我劝你还是收收性子,若是知道你身边站着两个什么人,保管把你吓得尿了裤子!” 她眼神直往贾老太和王素芬身上瞟,还一直朝着山桃眨眼睛。 山桃就明白了,这怕是又要使什么坏心眼子了。 “大姐,你那眼皮子是咋的了,怎么一直在抽,是不是病了?哎呦,那这得赶紧去看大夫,你现在手上还有点钱,趁着有钱把眼睛给治好,别等着钱都花光了,再想治病,可就难了。” “你!”贾秀莲气得双眼直冒火,“贾山桃,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贱人!我找你有事,跟我出来一趟!” 说完,她扭头就走,跟这院子里有鬼要追着她似的。 贾老太和王素芬都不让山桃过去。 当着三娘子的面,两个人不好说上辈子的事,只是不停地骂着贾秀莲。 “她是个心肝都烂了的人,你从前就在她手上吃过一次亏,现在还敢跟过去?你是不怕再跌跟头啊!” “贾秀莲来能有什么好事,要不是手上的钱花光了,想从咱们家捞点钱,要不就是眼红咱们家现在的好日子,想要重新回来,不管是哪一样,桃儿,你都不能去,去了跟她净说些废话,有啥用?” 两个人左劝右劝,山桃都笑眯眯地不说话,等贾老太和王素芬急了,她才小声说道:“奶,娘,你们就放心吧,我就出去瞧瞧她又在憋什么坏水,绝对不会吃亏的,再说了,爹和时安哥都在这儿,外头还有那么多乡里乡亲的,贾秀莲她怎么敢在这儿动手?这样吧,我若是出去半盏茶的功夫还没回来,你们就去找我,怎么样?” 她再三恳求,贾老太和王素芬才放她出去。 贾秀莲倒也没走远,就在贾家门前,靠着前头张大娘家的后门,正痴痴地盯着人群抢钱。 山桃凑过去,故意笑着问她:“大姐,人人都在抢钱花呢,你咋不过去?多少也是钱,抢一把是一把。” 贾秀莲瞪了山桃一眼:“你这个臭丫头,你是在埋汰我呢?你怎么不去抢?” 山桃故意在贾秀莲跟前晃了晃手腕,手腕上的金镯子明晃晃的闪人眼,更气人的是,她脖子上戴着的那个镶红宝的璎珞金项圈,更是叫人挪不开眼去。 贾秀莲心中难免心酸。 若是……若是她当初回来的时候,不吵着嚷着非要嫁给徐光宗,这些东西现在可都是她的啊。 尤其是今日被王爷接见,若是她是孙时安的娘子,那还有贾山桃这个小贱人什么事! 她生得这样好看,王爷必定会多赏赐她一些金银珠宝,说不定,因为被她的美貌所迷惑,直接将她接进王府做个侧妃呢。 一想到能住进金碧辉煌的王府中,贾秀莲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山桃便很是迷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贾秀莲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份心力,就非常人能比得上的。 “大姐,你快别笑了,赶紧说吧,你叫我出来干啥,这总不能把我喊出来,就为了笑给我看吧?你可不知道,咱们家里人现在对你可恨了,刚刚我要出来,咱奶和咱娘死活不让我跟你单独在一块儿,唉,我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她俩的,这马上就要回去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贾秀莲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在了嘴角。 她朝着贾家大门望去,透过门缝,正好看到一双苍老的眼睛。 那是贾老太,正贴着门缝往外看呢。 贾秀莲就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这个老不死的腌臜婆子,是怕她再把贾山桃掐死吧? 呵呵,她倒是想呢,可她这辈子还没有到死的时候,且等着她实在是混不下去了,她就一把火把这些人全都烧死。 她要去见阎王爷,那么这些人也都别想好过! “我叫你出来,倒也没别的事,只是看在咱俩毕竟是亲姊妹的份上,提醒你小心家里的两个人。” 山桃佯作不懂:“小心谁?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小心不小心的,听起来多生分。” “你一直都是个蠢货,分不清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人家稍微对你说两句好话,你就当真了?”贾秀莲冷笑两声,“贾老太和王素芬忽然之间对你这么好,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你难道一点都没起疑心吗?” 山桃抿了抿嘴角,贾秀莲这是彻底撕破脸了,直接喊上名字了。 大概是知道贾老太和王素芬都重生了,她没有机会再回到贾家,就想挑拨离间,把贾家闹个天翻地覆。 山桃才不上当呢。 “她们俩,一个是我亲奶,一个是我亲娘,对我好,那不是理所当然吗?我有什么好起疑心的?大姐,我看你是跟傻大柱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了,也变得跟傻大柱一样,成了个傻子了。” 贾秀莲气得直瞪眼:“你真是听不懂好赖话,你仔细想一想,原先她俩可都骂你是丧门星呢,现在忽然不骂了,还对你这么好,你就一点都不怀疑这是为啥吗?” 山桃很认真地道:“大姐,你这个话说错了吧?以前咱娘很少骂我丧门星的,咱奶倒是经常骂,可那也是被你挑唆着骂的,要不是你总往我身上泼脏水,还总是告瞎状,咱奶也不会总生我的气,现在没有你,咱奶和咱娘对我不知道有多好。” “反正我看你也不想要这个娘家了,那以后就干脆别回来了,你不在家的话,家里的气氛特别好,谁也不吵架,谁也不生气,我们大家伙儿每日都是高高兴兴和和气气的,可你一回来,家里就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诶,大姐,要不你去抢一把钱,就赶紧走吧。” 贾秀莲鼻孔都要气得冒烟了。 贾山桃这个小贱人,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怎么跟这个小贱人说一两句话,就这么费劲呢? “贾山桃,我实话跟你说吧,贾老太和王素芬都不是人!她俩都是山精鬼怪变的,现在对你好,是想吸你的血,等把你的血吸干了,就会一脚将你踹开!” 山桃差点笑出声来。 贾秀莲这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眼红贾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就没事找事,竟然还编出这样的瞎话来。 这一套可是山桃玩剩下的,什么山精鬼怪附身,那不是山桃先提出来的吗? 拾人牙慧而已。 山桃就笑着挑起了眉峰:“大姐,你可别再说这样的话惹人笑话了,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些,这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吗?这世上哪里来的山精鬼怪,都是一些骗人的玩意儿。” 她眼珠子微微一转,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捂着嘴道:“哎呀,大姐,你不会是想起当初你被山精鬼怪附身的时候了吧?啧啧,其实呀,这都是没有的事,当时你掉进大粪坑里,家里人怕你丢脸,被徐家退亲,就故意找的一个借口。” “王麻子倒也识相,收了银子就说你是被山精鬼怪附身,至于用童子尿对付你嘛,那也算是王麻子想出来的报仇的法子,谁叫你当初故意捉弄王麻子,还把人家的一条腿给弄跛了呢。” 贾秀莲霎时间就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你们……你们是故意的?” 第五百四十一章 贾大姐败走 “大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什么叫故意的,我们那是为了你好。” 山桃心里憋着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劝贾秀莲。 “谁叫你那会儿一门心思地想要嫁给徐光宗呢?你说你掉进大粪坑那天,还恰好被徐光宗看见了,徐光宗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娶一个掉进大粪坑的姑娘呢?” “家里人当初都不看好这门婚事,本来想趁着这个由头,想个法子,干脆悄悄地退了亲,再过个一二年,等风声过去了,另外给你找个好人家,是你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给徐光宗,家里人都疼你,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想着让王麻子给看一看。” “你不知道啊,为了说和你这件事,家里人给王麻子塞了钱,千叮万嘱,叫王麻子把你掉进大粪坑的事,推到被山精鬼怪附身上头去,要是没有银子开道,那王麻子能答应得那么痛快吗?” “大姐,家里人真的都对你特别好,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从小到大闯的祸还少吗?哪一回不是爹娘拿钱帮你摆平,哪一回不是咱奶豁出脸面来撒泼打滚帮你说话?你还不知足呢。” 贾秀莲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满脑子想的画面都是她一次次被泼童子尿的场景,鼻子间好像还充斥着那一股股的尿骚味儿,只要微微一想到这个味儿,贾秀莲就忍不住想吐。 大概是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她还真的扶着墙吐了出来,把今儿个一天吃的东西全吐了个干净,这心里头还不舒服呢。 好呀,她就知道贾老太和王素芬不是个东西,果真如此,这对婆媳俩竟然用这种法子来羞辱她! 她本来只是想让这对婆媳俩死得比上辈子还要凄惨一些,现在可不这么想了。 这辈子,这对婆媳俩要是落在她的手中,她必定叫她们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贾秀莲只顾着在心里咒骂贾老太和王素芬,根本就没有察觉自己眸中的恨意都烧成了一片火海,看着怪吓人的。 山桃早有警觉性,立马就往人群中靠了靠,被挤在人群最外头,忙着抢钱的锦织娘看了她一眼,就道:“山桃,你出来干啥?咋不赶紧抢钱呢?虽然说这钱是你们自己家的钱,可这个钱却不大一样,这是好兆头!抢了以后就顺风顺水的!” 山桃站着没动,锦织娘就抢了一把塞进了山桃的手中:“你看我都不往前头凑,我们家的日子在村里算是很好过的了,也不指望这点钱花用,就把前头的位置让给旁人吧,我就是出来抢一把好彩头,只盼着日后锦织也能跟你似的,嫁给一个好男人,过上顺心顺意的好日子,我和她爹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她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也不见山桃答话,就顺着山桃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便了不得,惊得锦织娘差点把手里的钱给扔了。 “我的天呀!山桃,你大姐那是什么眼神!这是要吃人呐!” 锦织娘这么一喊,站在最外头,并不往里头凑的几群人便都朝着贾秀莲看过去。 张大娘忽然记起贾秀莲先前被山精鬼怪附身的事情,便拍了拍大腿道:“我看秀莲这是又被附身了,王麻子不是说傻大柱被山精鬼怪附身了么?你们说,是不是附身在傻大柱身上的精怪又迷惑了秀莲?” 妇人们都爱说这种事,一听就忙点头,还有人提议赶紧回家攒童子尿,每家每户都攒着些,以后见了钱大柱和贾秀莲,就往他俩身上泼。 这不说还好,一说,贾秀莲就越发想起那股童子尿的骚味儿。 可她肚子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了,便扶着墙干呕了几嗓子,等胸口略微好受些,才冷冷地盯着山桃:“贾山桃,我跟你说的话,你要放在心上,等回到镇上之后,你得了空儿就去找我,我仔细跟你说说这件事。” 她说罢就去找葛东雪了。 贾秀莲一走,锦织娘和张大娘几个人全都围住了山桃。 “山桃,咱可不能犯迷糊,先前说话的那个人,那根本就不是你大姐,那是山精鬼怪!她叫你去找她,就是想趁机害了你!” “就是就是,你可别被她给骗了,山桃,贾大娘不是最新黄大仙儿了吗?你赶紧让贾大娘去老君庙给你求一道符来,日夜贴身戴着,保管那山精鬼怪再也不敢近你的身。” 众人七嘴八舌,都在纷纷给山桃支招,山桃心里便暖洋洋的。 村里头还是有好人的,只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以后还是尽量少回村子里比较好。 谢过大婶大娘们,山桃就回了自家。 王素芬和三娘子去灶房烧饭了,贾老太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等着山桃。 “咋样,那畜生给你说啥了?” 山桃抿嘴一笑:“奶,以后当着我爹的面,你可千万别叫我大姐畜生,我爹虽然跟我大姐断绝了关系,但其实他这心里头还疼着呢,你叫我大姐畜生,我爹听见了,心里该不好受了。” 贾老太撇了撇嘴:“桃儿,你爹是我的亲儿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你别看你爹心软,其实他心硬心狠的时候,比谁都来得刚强,他若真的是那心软的人,也就干不成猎户了,贾秀莲先前如何闯祸,你爹都宠着她,那是因为贾秀莲没干出伤天害理的事。” “你看看这回,贾秀莲竟然勾搭着钱大柱,还眼睁睁瞅着钱大柱拿着锄头推你娘,打你爹,你爹他心里能好受吗?你爹可是疼了你娘一辈子,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你娘,就连我这个当娘的要说你娘两句,你爹还动不动驳斥我呢。” “贾秀莲一个做亲闺女的,竟然敢指使着外人对你娘动手,你爹能不生气吗?这回你爹算是彻底寒了心,不管贾秀莲怎么折腾,他都不会回头了,贾秀莲自己也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才把你叫出去,想着从你这儿下手,挑唆你两句,叫你回来闹。” “不然的话,换做以往,贾秀莲必定还要去求一求你爹的。” 山桃一寻思,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贾秀莲知道家里心最软的人是贾老四,换作往常,早就去求贾老四了,这回回来,却直接来找她,这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咱们要小心贾秀莲啊,”贾老太长叹了一声,“咱们几个,虽然都是重新来过,但是上辈子,只有贾秀莲活的时间最长,谁也不知道她后来经历了啥,又知道了多少事,就拿徐光宗这件事来说吧,她为啥就笃定徐光宗会做大官儿?那肯定是因为徐光宗最后真的当了大官儿呗。” “既然她都能知道这件事,肯定还有别的事情是咱们不知道的,咱们得千万小心,莫要着了她的道儿。” 山桃点了点头,贾老太又长叹了一声:“其实照我说呀,你娘说的话最有道理,早知道贾秀莲这么难缠,咱们刚回来那会儿,就应该找个由头,把贾秀莲悄悄地弄死,也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了。” 山桃“噗嗤”一笑:“奶,你咋变得也跟我娘一样了?咱们要是真的弄死了贾秀莲,日后被查出来,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贾老太便乜斜了山桃一眼:“多使唤点钱,啥事不能糊弄过去?” 她朝着隔壁钱家努了努嘴:“大柱娘被人害死了,你看这件事查出来了吗?那还不是因为李家小姐有钱!” 山桃一惊:“奶,你知道是谁害死了大柱娘?” 第五百四十二章 贾老四的设想 “这还用问吗?”贾老太冷笑两声,“村里人几乎都传遍了,说害死大柱娘的,其实不是张银根,是徐光宗,要不然,那天那个李捕头为啥要问你那么多话?大家伙儿不说出来,不过就是寻思着徐光宗现在找了个有钱的婆娘,日后说不定还能出人头地,不敢得罪他罢了。” 山桃有些怅然。 今日英王来,那县太爷也来了,可她却什么都没看见,那县太爷也没说话,她也不知道县太爷是圆还是扁,为人为官到底如何。 可就在县太爷任上,对面的青山寨死了一家八口,大柱娘、胡老爷这些人都相继没了,还都有尸身,可愣是一点结果都没有。 山桃也不知道这个县太爷到底是不是个好官了。 要是他果真收了点钱,就不肯认真查案的话,那以后可不能住在县城了,还是得尽快搬出去才好。 只是天下之大,到哪里才有舒心太平日子好过呢? 贾老太瞅了山桃一眼,似乎是看出了山桃的心事,就淡笑道:“桃儿啊,做人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来,你们小两口现在手上虽然有钱又有地,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可这田地究竟是别人给你们的,咱们用起来心里不大安稳,钱还是得自己挣的,花起来才舒服。” “你也别总想着一步登天,先老老实实的,把你们那些猪崽子养起来,再把家里的宅子盖好,清河村里的地慢慢挪出去,等手里攒够了钱,再相别的。” 贾老太一说起土地的事,山桃就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奶!你不说这个事,我还想不起来呢!我爹不是当了员外郎吗?这哪有员外郎啥家业都没有的?我寻思着,要不还是把我手里的地和山头再还给我爹吧,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缺这些。” 贾老太却坚决不肯:“给了你的东西,那就是你的,桃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友福现在还小,看着性情还不错,可谁知道他长大以后会变成个什么玩意儿。” “那要是变成徐光宗那样的王八蛋,咱们家里的地和钱都给了他,那不是便宜了这个小子了吗?你爹到时候肯定也会气死的,这些东西还是都给你,你要是真的有心想要还回来,那就再等等,看看友福将来是个什么性子,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若是个不好的,你便是把这些地都放着荒废了,也不许给友福!” 贾老太性子倔,山桃便哭笑不得,只好先不提这件事了。 心里却在盘算着,等山猪王的事情过去了,还是得叫时安哥闲着没事,去四处溜达溜达,找一片好地,把家里这边的地慢慢出手,再把那片好地还给贾老四。 天都黑了,外头的爷儿几个才撒完钱。 友福和士敦出尽了风头,小哥儿俩手牵手,蹦蹦跳跳地跑回家。 先前他俩还因为南风去给王爷当差,他俩却不能去而难过呢,转眼间就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一听说今晚吃饺子,就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你们两个猴儿!小点声闹腾!” 贾老太笑眯眯地抓着两个小子,一人拍了一下脑袋瓜。 “等明日去了镇上,就得给你们找个学堂,将你们送进去读书,到时候你们可就闹腾不起来了!” 一听到读书,两个小子立马就蔫头耷脑的了。 贾老四看见了便笑道:“咋的,不爱读书?我看你们俩平常不是总跟在莹莹身后读书认字吗?在家里都能读书,为啥一提起上学堂,就不高兴了?” 友福依偎着贾老四的膝头,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那模样活像是之前的士敦:“在学堂里读书,哪有在家里读书自在,守着莹莹姐姐读书写字,还能吃点心呢,可要是去了学堂,就吃不了点心了,更重要的是,我舍不得家里呀,我要是一走,家里有个什么事,需要我这个男子汉出面可咋办呢?” 这可把一家子人都给逗乐了。 贾老四抱着这个小儿子就狠狠拍了他一巴掌:“你个小东西,还装上了!家里能有什么事要你出面?你呀,以后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读书!你爹我现在大小是个员外郎了,我员外郎的儿子不能是个孬种!咱们贾家以后得往书香门第这条路上走,万万不能再接着种地了。” 王素芬今晚包的是韭菜猪肉馅的饺子,她还特地打发友福和士敦去张老头儿家买了一坛子酒。 贾老四和孙时安对坐,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喝着酒。 张老头儿家的酒,都是自己私自酿的农家浑酒,不清凉,味儿也的确不如那些酒坊里卖的酒好喝,不过劲儿不大,妇道人家也可吃的。 王素芬就破天荒地允许山桃吃酒,还给友福和士敦倒了一点酒,毕竟今儿个高兴,就当是又过了一次节。 见贾老四说起胡话来,王素芬就嗔道:“你这是酒吃多了,一天到晚净瞎说八道,那读书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家里现在虽然有点钱,可这钱却不够友福一个人折腾用的,友福该读书就读书,可该种地也得种地,不能让他只读书不种地,若是将来读书不成,回到家里也能有个种地的手艺,不至于坐吃山空。” 贾老四摸了摸友福的小脑袋:“咱们友福不是这样好吃懒做的人,我的意思是,咱们家现在既然有了些钱,那就让孩子专心读书吧,咱们也读一个秀才出来,怎么样?” 这话并不像是在说玩笑话,贾老太和王素芬一时都不知道要说啥,山桃倒是反应快,一下子就知道她爹这是真的不想让贾家后辈再种地了。 “奶,娘,这可是大好事啊!咱们贾家那位老太公,脱离了本家,一个人跑到清河村来立门户,这么多年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到了我爹手中,终于积累了这么一份家业,我爹还成了个员外郎,老太公在地底下知道了,还不得开心地活过来。” 贾老太就掐了山桃一把:“你这孩子又开始胡说了,竟然还编排起咱们家的老太公,你是生怕老太公晚上不来找你啊。” 山桃吐了吐舌头:“奶,你先听我说完嘛,我明白爹的意思,咱们家现在有了钱,可眼红咱们家的人也多,如果咱们家没有能力保住这份家业的话,那还不如没有钱的好。” 贾老太不喜欢听这种晦气话,立马便不高兴了:“家里才有了点钱,你这个孩子就开始满嘴说胡话。” 贾老四却笑着对山桃道:“不愧是我老四的好闺女,立马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娘,咱们若还是之前那样,就窝在清河村,祖祖辈辈种地,手里有这几十亩地,比不上大地主,但也比一般的人家过得滋润,我也就不强求友福读书考秀才了,只求着他会认字会算账,将来出门做生意,不至于被人骗了去。” “但现在不一样,王爷赏了我一个员外郎做,出门人家见了我,正儿八经得喊我一声贾老爷,见了素芬得喊一声贾太太,见了您老人家,得喊一声老太君,友福出门读书,旁人就得喊他一声小公子,咱们以后在镇上,也要有自己的铺子田地,难保不会有一起子小人看着眼红。” “倘若咱们还是平民百姓,他们就不会将咱们放在眼中,说不得变着法儿地就把咱们家的家业都给骗了去,可若是咱们家出个秀才呢?或者,出个状元郎呢?” 第五百四十三章 诗书传家 贾老太登时叫嚷起来:“老四啊,我看你今儿个真是吃酒吃多了,你说叫友福一门心思读书也就罢了,怎么还想着让友福考状元呢?你真当那状元郎就是那么好考的,跟说书唱戏里似的,一睁眼一闭眼,就能考上了?” “这能考上状元郎的,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尘,天上一共有多少个文曲星啊,落到富贵人家里还数不过来呢,怎么会投胎到咱们这样的人家中呢?戏文究竟是戏文,自古以来,有多少贫寒人家的孩子能考上状元的?那都是说书唱戏编出来的,看个热闹也就得了,你都一把年纪了,咋还能当着呢?” 贾老太是个极其务实的人,别看她成天拜黄大仙儿,但是要说起实际的东西,贾老太可一点都不含糊。 她不仅骂贾老四是痴心妄想,捎带嘴儿地还骂上了徐光宗。 “你看看徐光宗就知道了,一天到晚满嘴胡说八道,逢人就说要考秀才,要做大官,说自己满肚子诗书,就是没地方展示才能,结果怎么着?竟然在考场上吓晕过去了,咱们家友福可不能像他一样,弄一身不当吃不当喝的名声,净惹人笑话。” 贾老四呷了一口酒,直接开口问对面的孙时安:“时安,你奶骂我是痴心妄想,你觉得呢?” 一家子人的眼神都投放到了孙时安的身上。 尤其是友福,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孙时安看。 孙时安就笑了:“奶,你误会爹的意思了,爹倒不一定是想让友福考个状元,爹就是想让友福专心读书,还有士敦,以后就不用忙活家里的活儿了,种地也罢,做生意也好,你们不用沾手,只要一门心思读书,若是能考上进士,自然好,若是考不上,考个举子或者秀才都行。” “最好是考个举子出来,这样若是想走仕途,咱们家里使唤点银子,捐个清闲散官儿,叫友福和士敦去当几年官儿,两个孩子若是有心想要在仕途上走得更长远一些,那就随他们去,他们要是不想走仕途这一条路,那就回来守家业。” “到时候他们身上有了官身,旁人顾及着这一点,就不敢再来打咱们家的主意,咱们家的家业就能守住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有了功名,这找媳妇儿就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咱们去给友福和士敦找那出身真正书香门第人家的姑娘。” “这样人家的姑娘大多是知书识礼,教养出来的孩子必定品行不错,到了友福的下一代,再接着叫孩子们读书,到那时,友福和士敦的孩子们,走的路可比他们要更加长远,方向也更多了,这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不愁家门不昌盛。” 他一面说,贾老四就一面点头:“到底是我的好女婿!时安啊,你也别只顾着说我,你和桃儿也得这么打算着,你们小夫妻俩现在手上的钱可比我多,更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莫要再让孩子们杀猪了,这杀猪虽然挣钱多,可说出去的名声却不大好听,找媳妇儿也格外艰难一些,。” “就像你吧,当初你差一点就娶了我那大闺女啊,你说你若是娶了我那个大闺女,你现在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吗?说不得家里就得成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手上有点钱,就得被我那个不成器的大闺女给败坏干净了,还怎么传家兴家?” 这可是真的吃醉酒了,王素芬赶紧给山桃使眼色,示意山桃搭把手,把贾老四给扶到屋里去。 贾老四却说什么都不肯回去,竟然起身坐到孙时安身边,和孙时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老弟呀,你听我一句劝,娶婆娘就得娶你丈母娘和我家桃儿这样的,家里才能兴旺,你自己也得有本事,你没本事,好人家谁肯把闺女嫁给你?你又咋能娶到好姑娘?你看你大舅,一大把年纪了,人长得也不差,胆子大,脑子活泛,还有一身本事,可为啥到现在还是个光棍儿?” “那不就是因为他的名声差?这下子好了,他当了王爷身边的郎官儿,以后大小就是个官儿了,肯定能娶到好媳妇儿!咱们哥儿俩就等着吃他的喜酒吧!” 贾老四越说越不像话,气得王素芬都想去掐他了。 山桃连忙给孙时安使眼色:“时安哥,你还等着做什么?赶紧帮忙把我爹弄到屋里去啊!” 余光瞥见孙时安嘴角挂着笑意,山桃就又好气又好笑。 夜里小两口躺在西厢房的炕上,山桃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翻身坐起来,就去掐孙时安的肚皮。 “你今儿个就是故意的,看我爹吃醉了酒,也不说劝一劝,就由着我爹耍酒疯,喊你大兄弟,你是不是想占我爹的便宜!” 孙时安赶忙笑着求饶:“桃儿,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哪里敢占岳父大人的便宜,我也没想到岳父大人竟然对我这般推心置腹,吃了几杯酒,就开始喊我兄弟了。” 他明明在闷声笑,气得山桃直跺脚:“你还笑,你还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翻起身便跨坐在孙时安的腰间,孙时安的眸色忽然一沉:“桃儿,你若是这样,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山桃微微一愣:“你在胡说什么?” 还没等说完,孙时安忽然搂住了山桃的细腰,将山桃压在了身下。 “我可没有在胡说,我这里想你想得紧。” 一夜好战。 山桃也不知道一晚上哭了久,求了多少次,只知道为了不闹出动静来,差点把被子给咬烂了,到后来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等再醒过来,外头都日上三竿了。 她整个人还有些怔忪,不知道身处何处,直到听到琇莹和照庆在笑,她才猛然回过神。 难道她已经回到镇子上了? 这不可能啊,睡一觉就回来了? “哎呀,桃儿姐醒了!” 照庆推开窗子,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进来。 “桃儿姐,你羞不羞?成天家说我,什么日头晒屁股了,也不起来,你看看你,这满院子的家当都要被搬空了,你还在睡呢!你要是再不起来,一会儿孙大哥就得把你也给搬走啦!” 山桃揉了揉眼睛,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往四处一打量,这明明还是在村里呢。 “照庆,你和莹莹是怎么回来的?你们俩自己坐大车回来的吗?” 照庆笑着摇摇头:“大早上,我和莹莹还在睡着呢,大哥和三娘子就赶着大车回了镇子上,搬了好些箱笼,又去跟金爷借了人手,回来村里帮忙搬箱笼了,我和莹莹就回来了,还给你捎了饭吃,桃儿姐,你快起来吧,现在家里就咱们仨。” 山桃更加迷糊了,连忙穿好衣裳爬起来,匆匆洗漱了,出门一瞧,果然只见琇莹坐在院子里的一个箱笼上,正在低头看书,这回看的却不是农事,也不是九州志,而是一本游记,像是新买的。 “人呢?” 琇莹合上书本,笑道:“贾奶奶和姨妈去了镇子上,把友福和士敦也带走了,姨父跟哥哥去找喜乐宝的韩老板,说要叫了喜乐宝的人过来办上三天的流水席面,金大哥领着人帮咱们把东西搬到镇上去,嫂嫂,家里也就只有你还在睡了。” 山桃的脸不由得又热了几分,为了掩饰尴尬,只好没话找话地问琇莹:“这是哪儿来的书?你怎么不看那本农事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他不敢害我 才刚问完,山桃就后悔了。 她早就看出来了,那本《农事》对于琇莹来说,并不仅仅是一本书,必定还有其他的含义在其中,只是琇莹不说,她也不好问下去。 这会儿看着琇莹的眼神微微暗淡,山桃就悔青了肠子。 琇莹这孩子心思细腻,有什么事情都不肯往外说,宁愿憋在心里头。 她必定是经历了什么事儿,才不肯再看那本书的,山桃又何必多问呢? 琇莹倒是很快又笑了两声:“没什么,一本书看的时间长了,总有看腻的一天,那就换一本书看看吧。” “桃儿姐,你不知道,莹莹可厉害着呢!”照庆忽然插嘴,她十分得意地笑道,“莹莹写了一本书,拿去余氏书坊,可是书坊的伙计不识货,不肯收,莹莹就赁了一辆大车,领着我去县里的书坊,跑了两三家书坊,每一家都说要收莹莹这本书。” “后来莹莹就比了比价格,把那个话本子卖给了县里的金玉书坊,说好了三七分成,莹莹拿七成,每个月月初去收上个月的账,桃儿姐,你说莹莹厉不厉害?” 山桃可真没想到,琇莹还真的能把话本子给卖出去呢,这可真的应了贾老太那句话,琇莹是个能靠自己挣钱吃饭的人。 “哎呦,这可了不得!昨儿个吃饭的时候,家里人还在说,现在家里也算是有些小家业了,用不着成天种地打猎杀猪的,也该清闲下来,让友福和士敦专心读书,将来说不定就能考个状元郎回来,万万没想到,还没等那两个小子上学堂读书去,咱们家倒先出来了个女状元!” “这件事可值得好好庆祝一番,等咱们搬回镇上去,在村里又办完了流水席,回头咱们就去镇上好好吃一顿!” 听到“吃”这个字,照庆的双眼就亮了。 她得意地叉着腰,好像写出了话本子的人是她一样。 “桃儿姐,你说晚了,昨儿个莹莹已经请我在县城里大吃了一顿!哎呀,我原先只以为喜乐宝和春风居的饭好吃,万万没想到,县城里的酒楼做饭更好吃!桃儿姐,大哥说,王爷还在县城里赏了一套宅子给咱们,要不,咱们干脆搬到县城里住吧,这样以后想吃县城里的饭就能随时随地吃上了!” 山桃忍俊不禁,这小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多大的人了,还跟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似的,一点儿都不稳重。 山桃嗔了照庆几句,就偷偷看向琇莹。 她还真怕琇莹听了“王爷”二字而不高兴呢,可瞧着琇莹脸上半分波澜都没有,心里反而奇怪起来。 等支走了照庆,山桃就问琇莹:“莹莹,家里受了英王的赏赐,你会不会不高兴?” 琇莹合上了游记,笑着摇摇头:“五王叔这个人虽然有些私心,但却没有什么坏心眼,燕王府的事情,不是他做的,嫂嫂,我实话跟你说,昨日我之所以避开这些人,和照庆躲在镇子上,就是因为我怕那个县太爷认出我来,可我万万没想到,昨日来的不仅仅是县太爷,还有五王叔。” 山桃就知道琇莹这个孩子是有意要躲到镇子上去的。 她忙问琇莹:“那个县太爷竟然还认识你?那咋办呀?这样说来,咱们将来可不能搬到县城里去住,万一叫县太爷认出你咋办。” 山桃是被韩秀给吓怕了。 时安哥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才设了一个圈套,诛杀了韩秀等人。 这要是又摊上了一个县太爷,难不成,还要让时安哥去杀人? 那会儿再上哪儿去找一头山猪王来? “嫂嫂先别急,这个县太爷叫李兆,名凤先,原先在燕王府做过我的先生,为人还不错,他若是认出了我,倒并不会将我供出去,只是我怕他和燕王府的小郡王还有联系,所以想故意避着他,将来咱们搬到了县城去,也不会和他一个县太爷有什么牵扯。” 山桃越发心惊了。 琇莹之前还称呼燕王府的小郡王为哥哥,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怎么连一声哥哥都不叫了呢? 想起南风之前说过的话,山桃就更害怕了,她连忙握住了琇莹的手:“莹莹,你跟嫂嫂说实话,燕王府的小郡王来找过你了吗?你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会不会想要害你?” “他不敢。” 一句话就叫山桃如同坠入了冰窟窿中,从头冷到脚。 他不敢,而不是他不想。 说明那小郡王是有心想要害了琇莹啊。 “嫂嫂放心就是,我手里有一样东西,他若是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必得要我这样东西才行,也正是这样东西,才叫燕王府上下被奸人所害,他来找过我,想从我手里拿走这样东西,我明着告诉他了,叫他离我远一些。” “我告诉他,倘若他敢动我身边的人分毫,他这一辈子都别想拿到这样东西,他是个想得很透彻的人,也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性子,就不敢将我逼得太紧,与其浪费心思围着我转,成天琢磨着怎么从我手上拿走这样东西,倒不如先往北边去,暗中积蓄力量,等时机成熟,再回来找我要这样东西。” 山桃不知道琇莹口中的这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想来也跟当初尹娘子交给她的那个匣子一样,里面都是要命的东西。 这样要命的东西,她还是少知道为妙。 “莹莹,那你觉得那个小郡王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琇莹“噗嗤”一声笑了。 “他如今什么都没有,想要等到成熟的时机,谈何容易,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兴许等到我儿孙满堂的时候,会把他等来吧。” 山桃心里依旧惴惴不安,但愿真的如同琇莹所说,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否则,她这个日子过得总不踏实。 姐妹三个吃了饭,金爷才领着人回来。 山桃忙给金爷见礼,又赶着恭喜金爷:“给千户大人请安啦!” 金爷笑道:“弟妹怎么也来这一套?难不成你也要跟莹莹这丫头似的,过来讨喜钱?” 山桃笑着道:“我家莹莹已经讨过了?” “可不是么!这小丫头胆子大了,跟我要了一匹小马,我已经答应了,想着到了庆州府,就好好寻摸着,给她买一匹漂亮的小马驹。” 金爷是真心高兴的,山桃却弄不明白,金爷好好一个草莽英雄,在瑶溪县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号人物,怎么非要跑到庆州府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千户呢? 这兵可不是那么好带的,一个闹不好,就要获罪。 “金大哥,赛姐姐也要跟着你一块去?” 金爷点头:“我们明日便走。” “这么急?” 金爷面色微沉:“庆州府山匪泛滥,急需人带兵剿匪,先前的千户就是被山匪给害了,那千户的位置空缺已久,英王知道我在道上认识一些兄弟,这才将我调到庆州府做千户。” 山桃面色大变:“山匪竟然敢杀千户?金大哥,这庆州府的山匪如此猖獗,可见这千户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要不要再跟你兄弟商量商量,咱们干脆就别去当这个劳什子的千户了,跟你兄弟一块儿种田做生意,岂不自在?” “弟妹,人各有志,你就莫要再劝我了,我活这一辈子,就想着有所建树,年轻的时候已然错失了机会,到了如今,我总要为自己拼一口气。” 山桃越发糊涂了,金爷在说什么胡话?年轻的时候?他年轻的时候,难道不是个草莽?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不孝顺的儿媳 英王赏赐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且这些箱笼还不都是赏赐孙家一家的,得分门别类地往镇子上运送。 先前金爷领着人,已经将孙家的赏赐运了过去,三娘子正在镇子里看着呢,剩下的都是贾家的赏赐。 金爷带了三辆大车来,总算把所有的箱笼都运走了。 因贾家要在村里办流水席,村里还离不得人,山桃和琇莹照庆就留在了村里,想着这几日就在家里帮忙。 当然,这里头还有个最为要紧的缘故,琇莹和照庆都想留在村里吃流水席。 尤其是琇莹,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自从上回吃过大柱娘出钱办的流水席之后,就对流水席念念不忘,觉得捧着饭碗和一堆人坐在一块儿吃饭特别热闹。 照庆则是觉得喜乐宝的流水席烧的肯定比村里人自己烧的要好吃,她得留下来吃一顿,要不然,家里的钱就白花了。 姐妹三人在家里也不用干活儿,就卯着劲儿地串草珠子,半下午功夫,就串好了两幅门帘。 箩筐里的草珠子也见了底,照庆就想着再去山上摘一点。 山桃寻思着闲着也是闲着,问了问琇莹,琇莹也想去,姊妹三个就干脆锁了门,背着箩筐往后山走。 经过后头葛东雪家,看见葛东雪家门口围了好多人,就停下来看热闹,这才知道,原来葛东雪嫌弃金花婆子瘫在炕上,啥都不能干不说,还在炕上屙屎屙尿,就把金花婆子扔在后门的猪圈边上,在那儿搭了个小草棚子。 张明有领着儿子们出去做工干活儿了,这些日子都不在家,葛东雪才敢这么猖狂。 今儿个金花婆子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扯着嗓子干嚎,嚎了一天,把旁边猪圈里的猪都给嚎得不叫唤了。 邻居们受不了,就去敲葛东雪的门,叫葛东雪出来管一管,葛东雪嫌弃邻居多管闲事,就跟邻居吵了起来。 “你那么好心,你咋不把这老不死的抬回你家去!倒来敲老娘的门!咋了,老娘是短了她吃的,还是短了她喝的?不就是喂饭喂晚了吗,有啥好嚎丧的!又不是不给她饭吃!猪还没吃呢,她先惦记着吃,真是比猪还不如!” 这话骂得实在是太难听了,邻居家的大娘就气道:“明有媳妇儿,猪一天吃两顿饭,你婆婆这一天还捞不上一顿饭吃呢,她能不饿吗?” “她吃了就屙屎!屙到裤子上,谁给她洗?那还不是我洗!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你们不用伺候她屎尿!” 大娘叹了口气:“你要是不肯给你婆婆饭吃,我给总行了吧?” “你敢!”葛东雪立马掐着腰,挡在了金花婆子眼前,“我都说过了,这老不死的吃了就屙屎!你给她收拾啊?你要真的这么好心,那就趁早抬到你们家去养着!我还省心了呢!你要是不能抬走,那就别费这个好心!” “你……明有媳妇呀,你也有老的那一天!” 葛东雪根本不把邻居大娘的话放在心上,邻居大娘的媳妇儿要把金花婆子搬回家,她又不让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就是想把这老不死的抬回家,然后博一个好名声!叫我当那个不孝顺的恶毒儿媳妇,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没门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苦了金花婆子一个人,还在葛冬雪身后饿得嗷嗷叫。 可叹金花婆子现在也没法说话了。 山桃一看到金花婆子,就想到了上辈子的贾老太。 万幸贾老太摊上了王素芬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媳妇,不然,贾老太怕是就要跟金花婆子一样了。 转念一想,想到大冬天里,贾秀莲把贾老太拴在猪圈边上,贾老太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睁睁地看着饿疯了的猪…… 山桃猛然握紧了双拳。 贾老太和王素芬这么恨贾秀莲是应该的,婆媳俩不像她,上辈子已经没有再活下去的念头了,所以是生是死,是怎么个死法,死在谁手里,都不重要。 贾秀莲可真是太恶毒了。 人都是不经念叨的,才想到贾秀莲,照庆就拽了拽山桃的衣裳:“桃儿姐,你看,那不是徐大娘子吗?” 山桃一抬头,就看到贾秀莲静静地站在人群里,盯着嗷嗷叫的金花婆子,不知道在想啥。 贾秀莲也真是奇怪,怎么见天儿地往村子里跑。 “照庆,贾秀莲跟徐光宗和离了,以后可不能叫她徐大娘子了,叫一声钱大娘子吧。” 照庆吃了一惊:“钱大娘子?桃儿姐,她怎么又嫁人了?这可真够快的。” 山桃抿嘴一笑,可不是快么。 贾秀莲肯定是不想嫁给钱大柱的,可谁叫她成天和钱大柱厮混在一起呢? 孤男寡女成日在一块,不被人说闲话才怪呢,山桃要做的,就是把这个闲话做实,叫贾秀莲以后有苦难言。 这还是上辈子跟徐母学来的招数呢,没想到这辈子用到了贾秀莲的身上。 “钱大娘子”这个称呼一旦传出去,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人人都知道,贾秀莲已经是钱大柱的人了。 等贾秀莲再想嫁一个好人家,身上背着“钱大娘子”这个名分,再好的人家也不会再要她,何况她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正经人家谁还会要她。 贾秀莲这两辈子的心愿都是嫁进高门大户,或者嫁给徐光宗这样将来有出息的人,可惜呀,她的心愿注定实现不了了。 等摘完草珠子,回到家时,只有贾老四一个人在。 山桃就很稀奇地问贾老四:“爹,不是说时安哥跟你一块去喜乐宝了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王爷赏给咱们家的房子好倒是好,一应家伙事也都是齐全的,可就是后院需要捯饬捯饬,我在镇上也不认识人,这都得叫时安去收拾,我就寻思着,让时安留在镇上,领着你娘和你奶他们,先把东西归置归置,把家里的房子捯饬捯饬,我这几天就留在村里,等流水席办完了,咱们再一块儿回镇上去。” 山桃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就笑道:“爹,其实你们何必急着搬走呢,就在镇上,咱们在一块儿住着多好呀。” “柳荫胡同跟魁元巷离得又不远,再说了,那总归是王爷赏赐的宅子,要是老放在那儿空着,不过去住也不像话,再说,有两进的小院子呢,我可去看过,比魁元巷的宅子还要宽敞不少。” 山桃愣了一下,比魁元巷的房子还要宽敞? 那贾家就这么几个人,住着不空得慌? “你娘的意思是,让士敦和友福一块住,叫莹莹跟照庆也搬过去,你们小两口就还在魁元巷住着,你们现在不是在修理西边的宅子吗?要我说,等徐家从魁元巷搬走,你们干脆把徐家的宅子也买下来,把那边宅子也修一修,这样住着更宽敞,将来孩子多了,家里也不挤得慌。” 山桃忍不住笑:“爹,你敢情是昨儿个吃酒还没醒呢,我家里能有多少人,要住这么大的地方?要按照你这么说,我还不如把赛老板的宅子和胡老爷家的宅子都买下来呢,到时候整个魁元巷都是我们一家的,岂不是更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贾老四竟然真的寻思了起来:“桃儿,你还别说,这个法子可行!” 山桃愣了愣,忙劝贾老四:“爹,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们在县城还有一幢宅子呢,没必要在镇子上修房子了。” 贾老四却摆摆手:“有必要,很有必要!桃儿,你想不想发个大财?” 第五百四十六章 阴魂不散 一看贾老四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山桃就忍不住捂着嘴狂笑。 “我的个亲爹呀,您老这辈子只会埋头种地,上山打猎,哪里知道发大财的营生?难不成,叫我把宅子盖好了,你在那宅子里打猎?你从此以后快别说这个话了,说出去人家要笑话咱们家里张狂了。” 孙时安做的是杀猪的营生,就算因为杀了山猪王,得了英王的嘉奖,也没必要张狂到这个地步,竟然要把一整条巷子都变成孙家的。 树大招风,财不外露,小心以后叫人惦记上。 贾老四呵呵笑,竟然还搬出了风水那一套。 说什么魁元巷的风水好,一家子独占一条街,以后孙家的子孙必定兴旺。 山桃更加懒得听这个话了,只当贾老四昨儿个夜里的酒还没醒。 天气热了,白天就一天比一天长,到吃完晚饭,这日头还没落山呢。 贾老四就提溜着家里剩下的好茶叶,要去找赵五叔和三大爷、张大爷那群人吃茶聊天去。 山桃还特地给他拿上了一包点心,都是在镇上买的,反正家里现在最不缺这些东西了,叫贾老四拿着去吧,放在家里也是糟蹋了。 照庆偏要跳出来说什么她一个人就能把点心都吃光,不会糟蹋的。 山桃戳了戳照庆的脸颊:“你还吃!你看看你的脸,都圆了一圈儿了,再吃下去,等你姐回来瞧见你,就要不认识你了。” 照庆的双眼就亮了:“桃儿姐,你说我姐还会回来吗?” 山桃自知失言,却又不想骗照庆,就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不过我瞧着尹娘子待她挺好的,她们身上又有钱,走到哪儿都饿不着,等你姐的日子好过了,一定会回来看你的,说不准那个时候,你姐就带着你的小外甥小外甥女回来了呢。” 照庆再如何憨傻,也知道山桃是在安慰她。 不过她向来心胸宽阔,只难过一小会儿,就很快将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听说喜乐宝的人正在钱家东边的空地上布置大锅,就非要拉着琇莹出去看热闹。 琇莹放下一段心事,大概是觉得小郡王暂时不会来找她了,韩秀也死了,就没那么拘谨警觉,被照庆感染,也越来越活泼了。 这才像是个小姑娘家嘛。 山桃洗完碗筷,就也出去了。 说来也巧,才出门,就碰上了贾秀莲。 山桃都有些不知道说啥才好。 这贾秀莲就好似阴魂不散,怎么这几日老在村子里晃悠。 她一个有了身孕的妇道人家,孤身一人,在镇子上和村子里来往,就不怕出点什么事吗? 她的名声可不好听,好多人都跟她有仇呢。 难保有人瞧着她落了单,不对她下手的。 “哎呦喂,大姐,你咋站在咱家墙根底下呀,你可把我吓死了。” 山桃拍了拍胸口,左右一瞧,这条街道上就只有她俩,不过好在有很多人在钱家东边的空地上,真要是出点什么事,只要她喊一嗓子,就来人了。 贾秀莲神情漠然,她朝着空地上努了努嘴:“这是要做什么?谁家又要办喜事了?” 原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山桃便笑道:“是咱们家……哦不对,是我家,王爷不是赏了我爹一个员外郎嘛,又赏了宅子庄子的,我家时安哥和我爹就商议着,请了喜乐宝的人来,在咱们村里办上三天的流水席,叫大家伙儿跟着一块乐呵乐呵。” 贾秀莲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先前不是撒了好几筐的铜钱吗?那还不够乐呵的?” “这么大的喜事,比村里有人考上了秀才还热闹呢,那不得弄得喜庆热闹一些吗?” 山桃故意把“秀才”二字咬得极其重,就是在讽刺贾秀莲呢。 贾秀莲自然也听出来了,她冷冷地瞪了山桃一眼:“你说话没必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贾山桃,我不欠你什么,我还帮了你呢,要不是有我,你能嫁给孙时安吗?现在吃香的喝辣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山桃眨了眨眼睛,哟,这是后悔了? 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老天爷能开恩,叫她们几个人都重新活一遍,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谁叫贾秀莲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呢?怪谁去呢? 贾秀莲的确很后悔,尤其是看到山桃脖子上挂着的金项圈,头上手上戴着的金簪子金镯子,身上穿的好衣裳,她就打从心眼里后悔。 她如今身上穿着戴着的,跟村里这些婆娘们相比,自然是好的,可跟山桃相比,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更何况,山桃嫁给了孙时安,孙时安还能赚钱,而她手上只有二百多两银子,等银子一花光,她等的人还没来,她就得受苦了。 算算日子,上辈子,那个人好像要到冬天才能来秀水镇,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撑到冬天。 “山桃,我求你一件事。” 山桃微微一抿唇,果然,贾秀莲要开口求人了。 “你能不能让咱爹出面,帮我找到葛东雪,从葛东雪那里把钱要回来。” “什么钱?” 贾秀莲不耐烦了:“她不是说我欠她五十两银子吗?那日从我手上拿走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可她却说家里没有五十两的银子找给我,让我等着赶大集的时候再来找她,昨儿个就赶过大集了,我来找她,她却不肯见我,今儿个又来找她,她还是躲着我,这明显就是不想给我钱了。” “山桃,我一个怀着身孕的妇道人家,哪有精力一趟一趟地往村里跑?你跟咱爹说一声,叫他出面帮我把剩下的五十两银子要回来吧。” 山桃挑了挑眉,贾秀莲这会儿倒是知道喊贾老四一声“爹”了,先前不是还放狠话吗? “我那新的大姐夫呢?他不是挺厉害吗?拿着锄头都能打咱爹咱娘呢,还把明有婶子吓得都差点瘫倒,你咋不把他喊来?明有嫂子见了他就害怕,说不定立马就把钱还给你了。” 贾秀莲越发不高兴了。 “你别一个一口新的大姐夫,我和大柱什么事都没有,是他赖上我了,我又赶不走他。” 贾秀莲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和烦躁,看她这个样子,倒像是别有隐情。 难不成,那钱大柱后来还对贾秀莲做了别的? 山桃一下子就来了兴致,笑眯眯地套贾秀莲的话:“大姐,那钱大柱说到底,不过是个傻子,他现在脑子稍微清醒一些,可看着跟正常人还是不大一样的,再说了,他一向很听你的话,你就直接把他撵出去,让他滚,他不就乖乖滚了吗?怎么还撵不走呢?” “你懂什么!”贾秀莲好像炮仗一般,一下子被点燃了,“他虽然不傻了,可脑子还是一根筋儿,又只会用蛮力,带着他,跟带着一个累赘有什么区别!我又不能叫他去杀人!” 啧啧,这就暴露自己的心态了。 山桃往后退了两步:“大姐,咱爹被你伤透了心,你求的那件事,我可帮不了你,你要么再去明有婶子家等等?明有婶子家里也有钱,不像是会赖账的那种人,你再多跑两趟,说不定她就把钱给你了。” 贾秀莲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才冷笑着点点头:“求人不如求己,我算是彻底明白这句话了,行呀,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葛东雪不是怕钱大柱吗?那她就在家里乖乖等着吧!” 贾秀莲说完便走,山桃反倒替葛东雪揪起了一颗心。 这贾秀莲不会支使钱大柱杀人吧? 正低头寻思着,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山桃,你在做什么呢?” 第五百四十七章 又来一个求助的 山桃猛然回头,就见翠珠扶着张春兰,正站在路口处冲着她笑。 山桃连忙迎上去:“春兰姐,你怎么回来了?那徐家的婆子肯放你回来?” 张春兰拉着山桃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他们母子俩现在攀上了高枝儿,成天去侍奉那李家小姐了,哪里有闲心思管我呢,李家小姐在县城里买了一幢宅子,这些日子在收拾着呢,李家小姐也被接回了李家,等着跟方公子一和离,再过上两三个月,就跟徐光宗成亲,徐光宗和他娘这几日都在县城里住着,倒把我扔在镇子上。” 她转头冲着翠珠笑了笑。 “多亏有翠珠照顾着我,要不然,我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山桃四处张望了几眼,没瞧见张冬子,就问道:“咦,冬子呢?咋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他留在镇上看房子,山桃,我这回来找你,就是想求你一件事。” 山桃忍不住笑了。 今儿个是怎么了,这个来求她,那个也来求她,她竟比庙里供奉着的菩萨娘娘还要忙呢。 “春兰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屋再说。” 一进了屋,山桃就给张春兰倒了茶水,端了点心。 “春兰姐,这茶水都是好茶叶煮的,点心也都是好点心,我们家莹莹嘴巴刁钻,不好吃的东西,她都不肯吃的,这是她喜欢吃的点心,我们家里人都不舍得碰,只给她一个人吃,你尝尝。” 张春兰盯着那点心看了一会儿,眼圈儿就红了。 把山桃吓了一大跳,她可什么都没说呢。 “春兰姐,怎么了?是这点心不和你的胃口?那我再去拿别的来。” 身怀六甲的妇人,性情跟从前相比,大不相同,山桃就琢磨着,张春兰这是因为怀了身孕,口味和性子都变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从张春兰怀了身孕之后,山桃就觉得她好像比之前好看了一些。 “山桃,你不用忙活了,我是看着这盘点心,想起了我娘,我家里穷,从小到大,家里都没有什么好吃的,可但凡有点好东西,我娘都偷偷藏起来一些,留着给我和冬子吃,我原想着等我嫁了一个好人家,也能让我娘享享清福,可谁知道事事不由人,她竟然这么早就去了。” 张春兰捻起一块点心,看了看,就苦笑道:“我的日子可真是苦啊,竟然从没吃过这么好看味道又好的点心。” 这可就有些矫情了。 山桃之前也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呀。 贾家的日子还算是过得不差的,可王素芬很会管钱,过节过年买的点心也说不上差,但总没有这个好。 就算现在有钱了,贾老太和王素芬也没说让友福可着劲儿地吃这个好点心,这种一两银子一斤的点心,那都是留着给琇莹吃的。 世上的人千千万,有的人命好,有的人命不好,没吃过这样点心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因为这个而抱怨。 但张春兰现在怀着身孕,山桃也不好挑明这个话,就只是笑了两声。 好在张春兰很快就抹了抹眼角,自嘲地笑了两声:“看我,本来是来找你说话的,倒为了一块点心伤心上了,这样好的点心,我自己以后也一定会吃上的。” 山桃抿抿嘴笑了笑:“春兰姐说的是,等冬子出息了,一定会让春兰姐过上好日子的。” 提起冬子,张春兰才叫道:“哎呀,山桃,我正是来找你说冬子的事情呢。” 山桃长舒一口气,总算说到了正题上。 “春兰姐,冬子咋了?” 张春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先前我跟你说起过,我想着把冬子送到县城去,让他在县城里读书,我这边攒些钱捎给他,可现在徐光宗也去了县城,我哪里敢再让冬子去呢?瑶溪县城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在书院里,这两个人碰到了一块儿,我怕徐光宗会对冬子下手。” “冬子还那么小,又向来是个直肠子,心思没徐光宗那么多,他怎么会是徐光宗的对手,山桃,我真怕徐光宗会害了我弟弟啊。” 山桃忍不住撇嘴,张冬子心眼儿还不多啊? 小小年纪,就敢杀人害人,这要是心眼儿不多,那世上就没有人的心眼是多的了。 可张冬子毕竟是张春兰的亲弟弟,山桃不能当着人家姐姐的面,说张冬子的不是,除了尴尬地笑两声,还能说啥? “山桃,我一想到冬子有可能会被徐光宗害了,我就睡不着,吃不下,左思右想,就想到你身上去了。” 山桃愣了一下:“我?春兰姐,你该不会是叫我帮你养着冬子吧?这可不行啊。” 她愿意养士敦,一是看在照庆的面子上,二是因为士敦这个孩子的确叫人心疼,而且士敦也很懂事省心,有士敦帮忙照看友福,自家人也省事不少。 养着张冬子算是怎么一回事。 张冬子可比照庆还大一岁呢,只比南风小一岁,南风都能独当一面了,张冬子现在还得靠着姐姐养,山桃可不会往家里接这种烫手山芋。 “你瞧你,说到哪儿去了。” 张春兰淡淡地笑了两声。 “我这个亲姐姐还在呢,怎么会叫别人帮忙养着冬子呢?我的意思是,王爷既然给你们家赏赐了那么多宅子和地,你们家就这么几个人,也不缺地方住,要不,就让冬子住进你们家县城里的宅子吧?这样冬子也找到了个可靠的地方住,你们家的宅子也有人看着,多好的事。” 山桃登时一个头有两个大,这跟叫她养着张冬子有什么区别。 “春兰姐,这件事我说了可不算,王爷是把宅子赏赐给了我家时安哥,我得问问他。” 山桃只能把事情推到孙时安身上去了。 张春兰双眸一暗,揪着帕子便自嘲起来:“我早该想到的,跟你求这样的事情,你未必会答应,如今徐光宗母子住到城里去了,我再也不能给你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你还不一脚把我踢开,等什么呢。” 山桃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她何曾把张春兰一脚踢开了? 只是养着张冬子,的确不合适。 “春兰姐,你要是说,叫我们给冬子找个事情做,我二话不说就会答应下来,可你说要我们养着冬子,我们没法答应这个事。” “谁叫你养着冬子了?我不过是让冬子在你们家住几年,这也不成吗?冬子这孩子聪明,脑子活泛,读书也读的进去的,只要几年,就能考上状元,等他考上了状元,便能从你们家搬走了。” 山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是一个发白日梦的。 张春兰还不如她奶贾老太呢,连贾老太都知道,考状元不像说书唱戏一样简单,张春兰凭什么以为就张冬子这种都没开始启蒙的人,一旦读了书,几年就考上状元了? “要不,这样吧,我出点钱,给冬子在县城里赁个房子,叫冬子住进去,如何?” 张春兰眼神顿时冷戾:“什么意思?” 第五百四十八章 撕破脸面 既然张春兰明显摆出来一副不想好好谈话的架势,那山桃也就没必要跟张春兰好好说话了。 她直截了当挑明了告诉张春兰:“春兰姐,我明说了,我们家不敢让冬子这样的孩子进门,你若是手头缺钱,冬子在县城里没地方住,那就言语一声,我就像方才说的,会掏钱赁个房子,给冬子单独住着,甚至还会安排一个人照顾冬子的饮食起居,想来每个月花费也不过几两银子而已,这个钱,我还是能出得起的。” “可你要是让冬子直接住进我们家,那咱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春兰姐,你自己的亲弟弟,你最了解,冬子是个什么性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老狗该死,张冬子杀了自己的亲爹,山桃也没法说什么,毕竟那的确不是个好爹,张家姐弟过成如今这个样子,张老狗得负最大的责任。 可闵怜儿和钱大花呢? 山桃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张冬子推搡闵怜儿。 若不是张冬子出手,闵怜儿的眼睛怎么会瞎? 还有钱大花,是张冬子先斩后奏,一个人都没告诉,悄悄地将钱大花送到花船上,让徐光宗尝到了甜头,才最终把钱大花给卖了的。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靠着自己的亲姐姐养活,心思却这般歹毒,山桃哪里敢收留。 肯给他赁个房子住,那还是看在张春兰的面子上,不然的话,山桃恨不得把张冬子一脚踹开,踹得越远越好。 “好啊贾山桃,原来你果真嫌弃我们姐弟!你用完了人,便翻脸不认账了,是不是!你大姐说的对,你们一家子都是薄情寡义的人!” 张春兰被山桃戳中了心事,气得猛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山桃的鼻子便破口大骂。 “我原先还寻思着你是个好人,总会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便不想逼你太紧,是秀莲跑来告诉我,说你们贾家的人有多薄情寡义,我这才起了心思,想要来试探试探你,真没想到,我不过是让你帮一个小忙,你便推三阻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扯到冬子的人品上。” “贾山桃,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还不如你大姐,坏得坦坦荡荡!” 山桃挑了挑眉。 这是事先被贾秀莲找上门了? 也好,一个贾秀莲就让她彻底看清楚了张春兰。 原先还以为张春兰是个聪明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隐忍而已,现在看来,张春兰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货。 不管贾秀莲伤害她多少次,她总是不长记性,贾秀莲哄骗几句,她就又和贾秀莲好上了。 这么蠢的人,趁早远离,对山桃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呢。 “既然我们两个人都谈不拢,那再多说什么也没意思,春兰姐,天都要黑了,我就不留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跟贾秀莲那种人来往太多,没好处的。 山桃就等着看张春兰后悔的那一天。 这回她再也不会帮张春兰了,哪怕张春兰想着跟她联手,她也不会再去亲近张春兰。 眼下徐光宗的名声彻底臭了,贾秀莲也变成了丧家之犬,山桃没必要再和张春兰联手。 张春兰说的那几个消息,山桃现在也用不上。 送走张春兰,山桃就绕到东边的空地上,恰好遇上了韩老板。 她跟韩老板打了一声招呼。 今非昔比,韩老板先前还因为要账的事情,对山桃没个好脸色,这会儿见着山桃便眉开眼笑。 “孙大娘子,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大娘子这一向可好啊?” 韩老板乍然说话这么客气,山桃还有些不大习惯呢。 她赶紧给韩老板回了一礼:“听闻喜乐宝的生意好起来了,还没恭喜韩老板呢。” 韩老板呵呵笑:“那也是托了孙大相公和孙大娘子的福。” 他左右瞧了瞧,低声道:“要不是那韩秀没了,春风居关门大吉,我这喜乐宝哪里有机会起得来呢?说起来,这都是亏了孙大相公。” 山桃忙道:“韩老板可别乱说话,韩相公的死,跟我家相公可没什么关系。” 韩老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娘子不用特地嘱咐我,咱们做生意的,都懂。” 山桃不喜欢韩老板,就没心思跟韩老板说下去,随口问了一句韩金枝如何了。 韩老板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更加灿烂了。 “我家金枝这个丫头倒是很争气,因为生得好看,性子也好,被选秀的公公直接看上了,送到了庆州府,说是要先送到王府上,在王府学了规矩,再送到京城去选秀。” 提到自己的女儿,韩老板就很得意。 “这以后我也大小算是个贵人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不用再做喜乐宝的生意,跟你爹一样,做个富贵闲人便好。” 山桃抿嘴笑了笑,说了几句喜庆话,惹得韩老板更加高兴。 正好贾老四回来了,山桃就叫过照庆和琇莹,先回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琇莹就先将山桃叫起来:“嫂嫂,今儿个一早,流水席就开席了,你快起来,咱们早些去排队。” 山桃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还没亮呢。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莹莹,天还没亮呢,你就饶了我吧,再睡会儿。” 琇莹着急了:“姨父都出去了,咱们也快出去瞧瞧吧。” “你姨父早上一向醒得很早,你跟她比做什么?快睡,你放心吧,咱们是主家,那流水席缺了谁一口吃的,也缺不了咱们。” 好说歹说,才哄得琇莹重新躺下。 结果睡了没多一会儿,就听着外头有人叫了几声,也不知道在吵嚷些什么。 山桃没当回事,打着哈欠起来洗漱换衣裳,再一看琇莹,这小丫头没了心思之后,反倒睡得很深沉。 山桃就没忍心把琇莹喊起来,拿着扫帚先把院子扫了一遍,才开门出去。 贾老四已经把门口都扫干净了,正站在自家门口跟韩老板说话,看见山桃出来,贾老四就让山桃去王家庄跑一趟。 “王麻子那儿有纸钱纸元宝,你去买一些回来,往你明有叔家送去吧。” 山桃奇道:“爹,你糊涂了,这一大清早的,为啥要往人家家里送这些东西?” 说到一半,山桃才醒悟过来:“咋了,明有叔家谁没了?不会是金花奶奶吧?” 贾老四叹了一口气:“不是你金花奶奶,是你明有婶子没了。” 山桃更加吃惊了,葛东雪没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昨儿个下晌去摘草珠子,路过她们家,还看到葛东雪中气十足地跟人吵架呢,这怎么过了一晚上,人就没了? “你银根婶子今日去找她,说要和她一块来吃流水席,结果推开门没人回话,去炕上一看,你明有婶子已经去了,方才就出来喊人,可人都在这儿,她没法子,就来这儿喊人了。” 看样子是昨晚上没的。 山桃忙问道:“爹,人是咋没的?” 贾老四摇摇头:“听你银根婶子说,看着就是睡着睡着觉,人就这么没了,你五叔已经过去看了。” 睡着觉,人就没了,一般就是得了急病死的。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一个村子这么多人呢,每年都有人死了的,只不过这一段时间,清河村死的人格外多一些罢了。 山桃便回屋将照庆叫了起来,嘱咐她去看着点琇莹。 “莹莹若是起来去吃流水席,你就看顾着她点,莫要叫人挤着她,你姨父就在外头呢,有什么事情就喊你姨父。” 照庆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山桃又嘱咐了她好几遍,直到照庆揉了揉眼睛,表示自己已经醒了,山桃才带上钱袋子,往王家庄走去。 刚走到王家庄,就有人指着她道:“哟,这不是徐相公的小姨妹么?” 第五百四十九章 拦路的寡妇 这个声音,山桃是再熟悉不过了。 上辈子她在王家庄,被徐母造谣,被村里那些长舌妇指指点点,其中有几个人最为可恶,仗着自己是长辈的身份,每回见着山桃,都要奚落山桃一番,还要把谣言传回清河村去。 里头就有这么一个恶婆娘,娘家姓刘,人称刘寡妇。 刘寡妇的男人早年间病死了,留下刘寡妇和一双儿女,刘寡妇一个人带大这对儿女是很不容易的。 她儿子也算是有出息,在邻县绸缎铺子做学徒,算盘打得很好,据说被东家看好,要被派往别处做个账房。 女儿叫娇杏,生得十分水灵,刘寡妇先前想着将娇杏说给徐光宗为妻。 可那娇杏是个有些眼光的,小姑娘看不上徐光宗,就死活不肯嫁给徐光宗,为此还闹了一场。 虽然两家没做成亲家,但是刘寡妇和徐母的关系一直很好。 徐母喜欢装相,刘寡妇就爱给徐母捧臭脚。 等山桃嫁过来之后,这刘寡妇就好像成了山桃的第二个婆母,见天儿地给徐母支招,告诉徐母要如何整治山桃。 后来更是欺负贾家没落了,各种说山桃的坏话,传山桃的谣言。 山桃有一回在河边洗衣裳,还跟刘寡妇打起来了。 此时再见面,山桃就恨得牙根直痒。 “哟,这位大婶是哪位?你可别乱说话,我哪里是徐光宗的小姨妹,徐光宗的小姨妹应该姓李才是,这位大婶和徐光宗一个村子住着,该不会还没听说这个事吧?徐光宗因为勾引了同窗的娘子,被从书院赶出来了!做这种人的小姨妹,那才叫晦气呢。” 刘寡妇是把徐光宗当成半个儿子来看待的,最受不了旁人说徐光宗的不是,当即就黑下脸。 “你一个小娘子,年纪轻轻的,嘴巴怎么这么厉害!徐相公不是这样的人!是你家大姐不检点,叫徐相公抓住了,这才休了你大姐呢!” 山桃忍不住冷笑。 “这位大婶,你就不要睁眼说瞎话了,你们村的村长王老虎亲自去我家做的见证人,那和离书上写的啥,问问王老虎不就得了?你要是再不信的话,那就去镇上的里正家,问问里正。” 贾秀莲不是个好东西,徐光宗更不是个好东西,山桃才不许别人往徐光宗脸上贴金。 她要把徐光宗外面这层皮一点一点地扒下来,叫世人都瞧瞧徐光宗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有,那就别挡道儿。” 刘寡妇被山桃驳斥了面子,这心里就不服气,拦着山桃不让山桃走。 “你一个小娘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往我们家光宗身上泼脏水,你知不知道我们光宗将来是要考秀才的!名声可是最重要的,你要是坏了我家光宗的名声,我跟你没完!” 山桃哼了一声。 刘寡妇可真有意思,徐光宗认她是谁啊,平常见了她,总是淡淡的,她却在这儿护上徐光宗了,还一口一个“我们光宗”。 这要是让徐光宗听见了,还不得气死。 “徐光宗真要是有好名声,那不管谁往他身上泼脏水,都没用,可徐光宗他没有好名声呀!他现在身上就已经够脏的了,还需要旁人泼脏水吗?” 真是笑死个人了。 徐光宗的名声在镇子上都要臭大街了。 真以为那姓方的书生是个吃干饭的? 能娶到县城里望族的女儿,方家也是有点能耐的。 要不然,李家小姐也不急到现在都没能跟方公子和离得了。 方家兴许会看在李家的面子上,不会在外头说李家小姐的闲话,但徐光宗算个屁? 人家不说李小姐的闲话,还不会说徐光宗的闲话吗? 徐光宗在镇子上的名声之所以这么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方家在后头推波助澜。 山桃根本就不用做什么,徐光宗自己就没法在镇子上待下去了。 等余掌柜从京城回来,打听着徐光宗的名声已经臭成这个样子了,必定会跟敬国公府的老夫人说,到时候,人家还想不想要徐光宗的儿子,还是两说呢。 莫说是在镇子上了,就是在清河村,徐光宗的名声也早就烂了。 山桃就不相信徐光宗在王家庄的名声还能好听。 也就是刘寡妇这种人,一门心思地相信徐光宗,才会为徐光宗说好话。 若不是山桃今天落单,又着急买了东西回去,她都想狠狠地扇刘寡妇几个嘴巴子,再叫她胡说八道。 日头渐渐升起,村里多了很多人,两个村子挨着,就有一些人认识山桃,见刘寡妇跟山桃过不去,便有人好心提醒刘寡妇。 “刘寡妇,你让人家小娘子过去吧,干嘛跟这小娘子过不去呢?人家可没招惹你。” “刘寡妇,你难道不知道这小娘子的男人是谁吗?那是镇子上的孙屠户!就是最近活捉了山猪王的那个!上头的王爷都下来了,特地赏了他们好些东西,这小娘子的爹现在可是个员外郎,你一个寡妇家哪里得罪得起!” 刘寡妇又不是不知道山桃是谁家的姑娘,谁家的媳妇儿,她什么都知道,她就是欺负山桃今儿个一个人出来,想要在山桃跟前逞逞威风罢了。 可惜山桃不是上辈子那个任人欺凌一声不吭的傻蛋,她现在一不舒服了就怼人,才不管刘寡妇是不是长辈呢。 有些长辈,那根本就不是个长辈。 纯粹是年纪大一些而已,为人行事非但不是个长辈所为,反而更像是一个畜生。 刘寡妇就是这种人。 旁人越是劝她,她就越是来劲儿了,掐着腰得意洋洋地撇撇嘴:“她是员外郎的女儿又能咋的,她是孙屠户的媳妇儿那又咋样!还能上西天吗?看给她能耐的,她要是真的有这个能耐,那就回她自己村能耐去,跑我们王家庄来干啥?” 正说着话,王麻子来了,一看到山桃,他就笑嘻嘻地迎了过来:“山桃,你咋来了?贾员外呢?” 山桃叹道:“王叔,我正是要来找你的,我们村明有婶子没了,我爹叫我来你这儿买点纸元宝送过去,结果在你们王家庄路上,被这个大婶给拦住了,也不知道这个大婶是咋的了,拦着我不让我走,非要说徐光宗怎么怎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大婶想要嫁给徐光宗做媳妇儿呢!” 山桃好一通说,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刘寡妇则气得满脸通红,冲过来就想打山桃。 山桃赶忙往王麻子身后一躲,那刘寡妇的一巴掌就打到了王麻子的脸上。 “刘寡妇!你干啥呢!” 王麻子捂着脸,就指着刘寡妇开骂。 “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我知道你平常就看着徐光宗不错,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徐光宗是个读书人,现在又攀上了一门好亲事,你算是人家的谁呀!都没混上个干娘呢,自己在这儿瞎起哄。” “你看看那徐光宗自从搬到了镇子上,可还回来看过你?过节都没问你一声呢,你却冷脸贴着热屁股,上杆子去做哈巴狗,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赶紧让开!” 刘寡妇的嘴巴可厉害了,平常在王家庄,根本就没人敢惹她,她又仗着自己是个寡妇,在村子里横行霸道,但凡有人欺负她,她就搬出自己的寡妇身份,说什么欺负寡妇了,丧良心了。 村里还要名声的人家就更加不敢惹她了,这才叫她越发不讲理。 今儿个被山桃奚落了一顿,又被王麻子当众骂了一通,刘寡妇就觉得脸上挂不住,竟然躺在地上就开始撒泼,一边撒泼,还一边撕扯自己的衣裳。 “我的个老天爷啊!还有没有天理啦!快来看呀!王麻子欺负寡妇啦!” 正闹腾着呢,忽然有人大喊道:“快看!那不是徐相公吗!” 第五百五十章 徐光宗的梦 山桃回头一瞧,就瞧见徐光宗正从一辆大车上下来。 前几日在贾家,徐光宗被贾老四孙时安等人轮番殴打,整个人被打得不成样子,这才过去了几日,他脸上的淤青漫延得更加可怕,简直都没法看了,大白天见着他,都像是见了鬼一样。 估摸着这些日子那李家小姐没见到徐光宗的人,要是见到了,肯定不会再和徐光宗你侬我侬了。 对着这一张脸,也确实没法再生起任何的情谊。 王家庄的人这么长时间来,还是头一回见到徐光宗,一瞧徐光宗被打成这个样子,众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刘寡妇更是吓得呜哇一声叫,爬起来就往徐光宗身前冲。 “我的儿啊!你这是咋的了?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打成这样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 刘寡妇方才在地上滚来滚去,身上沾满了泥土,脸上更是跟泥猴儿一样,脏得没法看。 徐光宗生怕被刘寡妇给弄脏了身上的衣裳,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指着刘寡妇呵斥道:“哪里来的乡野村妇!还不快快后退!我身上这身衣裳可是绸子的!做这一套衣裳总共费了五两银!你一个乡下腌臜婆子赔得起吗?” 刘寡妇一下子就愣住了:“光宗,是我呀,你刘婶子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徐光宗今日回王家庄有事,本来不想今天回来的,但这件事十万火急,他必须要今日回来。 原先想着早些回来,兴许碰不上村里的人,不会叫人瞧见他脸上这副鬼样子,哪里想得到今日路边竟然围了这么多人。 更可恨的是,眼前的这个死腌臜婆子,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一来就往他跟前凑,还喊着我的儿我的儿。 他亲娘早就死了! 哪个还有资格喊我的儿? 这下子好了,被这个腌臜婆子一闹,村里的人都能看见他现在这副鬼样子,日后还不知道要传多难听的闲话呢。 好在他现在住到了县城,等过些日子,他跟李家小姐成了亲,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小村子,别人爱说闲话就说去吧。 至于敬国公府么…… 徐光宗眼里闪过一丝狠戾,那余掌柜回来还有些时候呢,等余掌柜回来,他会好好和余掌柜谈一谈的。 倘若余掌柜不识相,非要把他的事情报给敬国公府那两个妇人知道,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刘寡妇就站在徐光宗眼前,徐光宗那冰冷的眼神把她给吓了一跳。 “光宗啊,你这到底是咋了?你不会是被人打傻了吧?你娘呢?咋没跟着你一块儿回来?” 徐光宗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盯着眼前的刘寡妇看了半天,才认出这腌臜婆子是谁:“原来是刘婶娘,恕我方才没瞧真切,婶娘千万莫要怪我,只不过婶娘今日……今日为什么打扮得……” 刘寡妇连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徐光宗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这个灰扑到自己身上。 “唉,光宗呀,叫你见笑了,我刚刚出来,准备去地里看看,结果半道上遇见你小姨妹了,啊呀,现在不能叫小姨娘,你都不是贾家的女婿了,咱们也不用认贾家姑娘做小姨妹,你说是不是呀?” 徐光宗已经听不进刘寡妇在说什么了。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盯着正往清河村去的一道绮丽身影瞧。 自从端午那日被打得人事不省之后,他这些天老是断断续续地做梦。 梦里,他还是贾家的女婿,可娶的人却不是贾秀莲,而是贾山桃。 跟贾秀莲相比,贾山桃温柔如水,逆来顺受,十分听话,且勤劳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抓。 他那个便宜娘亲不用干活儿,成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也无需为家计操心,只需要与同窗应酬,回到家中安心读书即可。 甚至于,闵怜儿和闵怜儿肚子里的孩子也都好好的,全都是贾山桃做活儿赚钱来奉养。 他的日子过得舒服极了,简直神仙也不换。 一睁开眼,徐光宗就又回到了现实中。 跟贾秀莲和离之后,他得天天绞尽脑汁给李家小姐写信,千方百计地哄着李家小姐,还得约束自己,日夜把自己关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一出门,必定有李家的奴仆拦着他。 这还不算,他还得哄着徐母,省得徐母言行无状,出言不逊,得罪了李家。 那闵怜儿和张春兰也不是省油的灯,闵怜儿眼睛都瞎了,也敢写信来威胁他。 张春兰则时不时打发她那个弟弟来跟他要钱,他若是不给,张春兰就说要去跟李家小姐要去。 他这个日子过得糟心极了,跟梦里那神仙一样的日子简直没法比。 眼下再见到山桃,徐光宗一颗心就按捺不住发痒。 这贾山桃真的有那么好吗? 听说妇人若是有旺夫之相,嫁给谁,就旺谁。 想来这贾山桃就是个有旺夫之相的,要不然,孙时安一个臭杀猪的,娶了贾山桃之后,怎么就接连碰上好事?还不是因为贾山桃旺夫! 先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后来又生擒山猪王,被英王赏识,听说英王赏赐了他好些东西呢。 只不过这个孙时安是个傻子,竟然放着好好的官儿不做,仍旧做他的杀猪营生。 可惜了贾山桃这个旺夫的妇人啊。 要是能将贾山桃给弄到手…… 徐光宗眸中精光一闪,想起那日在贾家,贾老太逼着贾山桃打他,贾山桃一开始还哭了呢。 这是不是说明,这贾山桃对他也有些意思? 要不然,为何会心疼得直流泪? 哼,等他先哄住了李家小姐,必定要把贾山桃拿下! 山桃可不知道徐光宗已经打起了她的主意,她本来想跟刘寡妇好好算算账,后来寻思着家里头这么忙,她又是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还在王家庄人家的地盘上,一会儿真的打起来,她肯定要吃亏。 索性就去王麻子家买了纸钱,先回清河村了。 远远瞧见钱家东边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山桃就没过去凑热闹,而是径直往张明有家去。 张明有和几个儿子都在外头做工读书,现在还没回来,张家族里的人就先代为操办葛东雪的丧事。 山桃去的时候,张明有家的门板已经被卸下来了,正架在堂屋正当中,葛东雪就躺在门板上,身上盖着一床旧被子,瞧着跟睡着了似的。 金花婆子昨日还被扔在猪圈旁边的小草窝里,今儿个已经被挪进了屋,住回了她原先的小破屋中。 山桃送了纸钱,被张家族里的妇人请到了这个小破屋里吃茶。 这是这边的规矩,客人来送了丧仪,主家得招待着吃茶吃个点心,和客人说两句话,再把客人送出去。 因张明有不在家,张家的主家就只剩下一个瘫在炕上说不了话的金花婆子了。 山桃就挨着炕沿坐了,浅浅地吃了一口茶,便要走,那金花婆子忽然有了动静,啊啊啊地叫着,听起来很是瘆人。 山桃也不知道她在叫啥,就随口应和了两句:“金花奶,你是不是饿了?” 金花婆子没吭声。 山桃刚想走,金花婆子又叫了两声。 山桃只好耐心地又问道:“你渴了吗?” 金花婆子幽幽地盯着她,又不说话了。 山桃就失去了耐心,想着家里还有事情忙,就忙把这一杯茶都吃尽了。 正准备走,小破屋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与此同时,金花婆子猛地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第五百五十一章 求人不如求己 这一声惨叫差点把山桃的魂儿给吓丢了。 她的手一抖,就把茶杯给摔了,来不及看进来的人是谁,就先去哄金花婆子。 “金花奶,你可别叫了,你是饿了还是渴了?要不我出去喊个人,进来伺候你吧。” 山桃对这个金花婆子没啥好感,就只是为了村里的规矩,想着吃完茶水赶紧走,哪里想得到金花婆子会忽然惨叫。 她得赶紧出去喊个人进来,可别叫外头的人以为她对金花婆子干了啥。 这一转身,就瞧见屋子里的人,山桃又被吓了一大跳。 “哎呀我的天!大姐,怎么是你!我发现你现在走路都悄无声息的,你是想吓死谁啊!” 原来刚才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贾大姐贾秀莲。 那贾秀莲冷笑了两声:“是你自己没看见我,又怪得了谁呢?你怎么在这儿?” 炕上的金花婆子还在惨叫,山桃被她叫得心烦意乱的,就摆着手要出门:“明有婶子不是没了吗,咱爹叫我来送纸钱,我就来了,大姐,你在这儿吃茶吧,我吃完了茶水,我可得回去了,你可千万记得要把一整杯茶水都吃光啊,不然容易撞见鬼。” “到时候要是再中邪了,咱们村的人怕是没人愿意给你攒童子尿呢。” 贾秀莲脸色登时大变:“贾山桃,你是故意的!” 山桃抿嘴淡淡地笑了笑,她当然是故意的,目的就是叫贾秀莲恶心。 “我告诉你,你得意不了太久了!你身边的那两个都不是人,你就等着她们来吸干你的血吧!” 山桃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贾秀莲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有时候聪明得叫人意想不到,有的时候又蠢得叫人很想撞墙。 这种拿歪门邪道来吓唬人的招数,放在山桃小时候用一用还行,如今她们都多大了,贾秀莲还拿这个来吓唬人呢。 连他们家友福都不信这个了。 “咋了咋了!” 张家族里的几个妇人听见叫声,连忙冲进了屋里,山桃便长舒一口气。 她连忙解释:“大娘婶子们,我也不知道金花奶是咋了,你们快来看看,金花奶是不是饿了?” 金花婆子那双眼睛眍?着,一直盯着贾秀莲看,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贾秀莲也不闪躲,也直勾勾地盯着金花婆子看。 张家族里的几个妇人就讪讪地劝着贾秀莲:“秀莲呀,你赶紧吃了茶水,赶紧走吧,你们家今儿个不是办流水席吗?你要不要过去帮忙?” 有人拽了拽说话的这人,轻声道:“你糊涂了,贾老四不是跟贾秀莲断绝关系了吗?那贾家现在已经不是贾秀莲的娘家了,她帮啥忙?” “贾老四那个人我知道,心肠可软了,说什么断绝关系,我看八成就是吓唬吓唬贾秀莲的,贾秀莲趁着今天这个功夫去跟贾老四说两句好话,贾老四说不定就又认下贾秀莲这个闺女了。” 还有人提醒她俩:“你们得叫贾员外!忘记蔫茄子那日胡乱说话,嘴巴都被打肿了?” 她还朝着山桃努了努嘴:“员外郎的闺女还在屋子里站着呢,大家伙说话要小心些。” 这几个妇人的笑容就越发尴尬了。 而金花婆子还在大叫,山桃受不了了,掀了帘子就出去了,回头看贾秀莲还站在屋里,就笑道:“大姐,你赶紧吃了茶水赶紧走吧,我看金花奶就是因为看见你进来了才叫呢,我估摸着,她是看见你,想起了被你拿走的棺材本了。” 其实张家的妇人们都是这么想的,但没有人好意思说出来。 山桃一戳破,她们反倒更不好意思,纷纷劝贾秀莲快点走。 “秀莲,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明有婶子刚没,你在这屋里待的时间长了,小心沾染上晦气。” “就是啊,你赶紧走吧。” 几个人好说歹说,贾秀莲才冷笑两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慢慢悠悠地出了门,追上了山桃。 山桃有些吃惊:“你不回镇子上吗?大姐,你这几日天天来,你不累呀?” 她也没看见贾秀莲赁大车,难不成贾秀莲每日都是走着来村里,再走着回镇子上? 哟,那贾秀莲可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清河村其实离镇子上也不算太远,山桃上辈子经常靠着双腿走去镇子上再走回来,这点路程不算什么。 但对于贾秀莲来说,叫她天天走着来走着去,那真的是遭大罪了。 “大姐,你今儿个来,不会还是来要那五十两银子的吧?明有婶子还没给你吗?这可咋办,明有婶子的人都没了,我估摸着你这个钱是要不回来了。” 贾秀莲一直没说话,山桃就更加奇怪了。 她总觉得贾秀莲的性子收敛了好多。 兴许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什么法子都没有了,所以只能咬着牙默默忍着了? 活该! 这都是贾秀莲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山桃才不会同情贾秀莲呢。 “大姐,家里还挺忙的,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先回去帮忙。” “你等等。” 贾秀莲终于开口了。 “你慢些走,我和你一块儿回去。” 山桃挑了挑眉。 贾秀莲这是把张家那几个妇人的话听进去了,想要趁着今日贾家办流水席,回去跟贾老四撒个娇,好让贾老四回心转意? 啧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贾秀莲怕是要失望了。 为了避免自家老爹生气,山桃就开口断了贾秀莲这个念想:“大姐,你要是想回去求咱爹原谅你,我劝你千万别开这个口,爹被你伤透了心,我估摸着,这回是永远不会再原谅你了。” 贾秀莲撇了撇唇:“是么?山桃,其实这几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靠人不如靠自己,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靠得住,旁人,包括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是靠不住的。” 山桃很惊讶,贾秀莲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大道理呢。 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贾秀莲不会是又在憋着什么大招吧? “大姐,你有话就直说,可千万别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知道我脑子笨,你说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我得想半天呢,说吧,这回咱们家里又有谁不是人?你又想求我干啥?” 贾秀莲盯着山桃看了半天,忽然笑出了声:“你以为我会来求你?贾山桃,你真是可怜,不管你的命有多好,不管你有多么努力,你这辈子过得都不会比我强,因为我比你们任何人知道得都多。” “你还记得咱们两个嫁人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能窥探先机,先前是我选错了路,押错了宝,现在我悟出了靠人不如靠自己的道路,就注定要比你们任何一个人过得都好!这个话,你不妨回去告诉贾老太和王素芬,哼,就算你告诉她们,我也不怕,因为她们谁都不如我!” 山桃起初还真的被镇住了。 贾秀莲了不得啊!现在准备谁都不靠要靠自己了,也不知道她手头上的银子还能撑多久。 她要是真的想靠自己,那首先就得改掉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改不掉这个毛病,说什么靠自己,那都是胡扯的。 最初的震惊过后,山桃又想笑。 贾秀莲这是把她自己当成神仙了吧? 仗着她是她们几个人当中最后一个死的,知道的事情比她们加起来都要多,便自以为掌握了先机。 可拉倒吧。 贾秀莲永远都看不清事实。 事实就是,随着她们几个人的重生,可重来一次的不同选择,眼下很多事情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贾秀莲又如何保证,她上辈子经历的事情,这辈子还能再经历一次? 不过山桃没必要点醒贾秀莲,就让贾秀莲自己做梦去吧。 她笑吟吟地恭喜贾秀莲:“大姐,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就好,那我就提前恭喜大姐,能早日腰缠万贯,住上大宅子,身边奴仆成群,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贾秀莲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你的嘴巴倒果真比从前甜了很多,罢了,你今儿个哄得我很舒坦,我改了主意,等我出人头地那一日,一定把你要到我身边,好好地赏你。” 她的眼神跟淬了毒一样,阴冷阴冷的,山桃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改了主意? 那先前贾秀莲准备怎么处置她? 不会是又想掐死她吧? 山桃忙紧走了几步,拉开跟贾秀莲之间的距离,她这辈子活得好好儿的,可不想这么早死。 “大姐,我还得回家帮忙呢,你既然没什么事情求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你急什么?”贾秀莲又追了上来,“我说过,我今天和你一块回去。” 山桃便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贾秀莲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便直截了当地问贾秀莲:“大姐,你既然不是来求我的,也不想着跟咱爹求饶,那你跟着我回去,到底是想干啥?” 第五百五十二章 琐碎 贾秀莲脸上划过一丝窘迫,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你们贾家不是开流水席么?我去吃流水席,也不行么?” 山桃一愣:“啥?你要去吃流水席?你原先不是瞧不上流水席么?” “贾山桃,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贾秀莲蹙紧了眉头,“那喜乐宝做的流水席能一样吗?怎么,你不让我去吃?” 村里人家若是有了大喜事,或者谁家办喜丧,有能力的,都会办上一两天的流水席,这流水席的意思,就是谁都能来吃。 大柱娘那日办的流水席,肉多,可就那么几样,菜色少得很,又是村里的人凑合着烧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就是去吃个荤腥而已。 今儿个贾家办的流水席可就不一样了,那是正儿八经请了镇上的酒楼喜乐宝来烧的。 喜乐宝的厨子们在钱家东边的空地上架起了十二口大锅,拉来了十车柴火,桌子更是摆了百十来张。 喜乐宝是自带着桌椅板凳和杯盘碗筷来的,这并不都是喜乐宝的,有一大半是喜乐宝去借的。 这个主家就不用管了,只要给银子,操办流水席的人,什么都能包办。 若是桌椅板凳不够,那也没关系,村里现借几张就是了。 就算是借,也不用借得太多。 这回钱家东边的空地上可就容不下这么多人吃饭了。 幸好隔着一条路,就是村里的场院,这会儿麦子还没收,没人在场院上晒庄稼,就把桌椅板凳都摆在那儿了,这样来回上菜也方便。 昨儿个山桃特地问贾老四了,这场流水席办下来要多少。 贾老四说,原本是想着办三天的,后来跟王素芬商量了一下,直接办上十天的流水席。 一方面,叫村里人沾沾喜气,自家也图个吉利。 另一方面,也算是彰显英王的恩典。 十天流水席办下来,就得花去三四百两银子。 贾家倒是有这个家底,可这个钱花出去,也很肉疼,幸亏英王不仅赏了宅子,还赏了银子。 结果等山桃回去找到贾老四一问,才知道早上在山上照管山猪王的那些人中,有几个是英王的心腹,听说贾家要大办十天流水席,来彰显英王的贤名儿,就做主送了五百两银子来。 这一下子,贾家办这个流水席就不用自己掏钱了。 因贾家办的流水席规模实在是太大,不仅仅是清河村的人来吃,就连王家庄和青山寨的人都来了。 人一多,难免有争吵摩擦的事,赵五叔就组织了村里的巡逻队,来维持秩序,王家庄和青山寨的人也各自组建了人手维持秩序。 大家伙都知道这十天的流水席,明面上是贾家在办,实际上是英王在办,所以都不敢太放肆。 山桃也根本就不用忙活,只需要看着贾老四,不让贾老四太操劳便行了。 贾老四第三日就回去了,镇上也忙着呢。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实在是忙得分不开身。 孙时安给英王赏赐下来的贾宅找了匠人收拾后院,就在王素芬和贾老太的催促下,去了县城,先是去县城里的孙宅转了转,因那宅子是先前一个京官的老宅,已经有些年久失修了,孙时安就在县城里现找了匠人修缮。 等安顿好县城里的宅子,又去了郊外看庄子。 这还不知道多早晚能忙完呢。 他又没伺候过庄稼地,经验不足,这还得叫贾老四再去帮忙掌掌眼。 贾老四在镇子上也没闲着,镇子里的人家给他下了帖子,请他和王素芬去吃酒。 夫妻两个去了这家去那家,回来还得看看贾宅园子的修缮进度,贾老四还得抽空去孙家的庄子上帮着孙时安看看地。 王素芬和贾老太在家里更不得闲儿,婆媳俩得先收拾孙家的东西,再去贾宅收拾,贾老太还要负责去挑几个伺候使唤的人。 她总吹嘘自己有一个远方表姑是做人牙子的,有这方面的经验,看人很准,王素芬就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贾老太,自己专心忙着宅子的事情。 除此之外,王素芬还忙着跟赛西施交接那铺子的事情。 三娘子也有的忙,李三回来了,带来了好些小猪崽子。 因贾家现在的山头被英王的人征用了,这些小猪仔只能养在孙家肉铺的后院里,三娘就负责起早贪黑地照顾这些小猪仔,顺便照顾友福和士敦两个小猴子。 李三抽开身,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庄子上,帮孙时安和贾老四。 秦宝山等人也回来了,他们正好接替了金爷的人,收拾起贾家西边的宅子。 总之,镇上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全家最清闲的人,反倒是山桃和照庆琇莹。 她们仨只需要在村里待着,等这十天流水席办完了,再把村里的家收拾收拾,回镇子上住。 这活儿轻省,山桃根本不用费心神,每日里一睁开眼,把家里收拾干净,就去东边空地上看看今日喜乐宝的厨子们都烧什么菜色,尝尝菜,再嘱咐照庆好好照顾琇莹就行了。 山桃甚至还能把针线活儿拿到外头来做。 村里人都知道贾家发达了,便都有意无意地奉承山桃,山桃说话也客气,叫大家伙儿心里都舒坦。 大家伙儿难免把她和贾秀莲放在一块儿比。 这一比,就比出了个高低上下。 人人都说贾秀莲不如山桃。 虽说贾秀莲生得比山桃好看,可性子实在是太差劲,动不动就撒泼,没出嫁的时候就闯祸,这种姑娘家,即便是嫁给神仙,神仙也受不了,这不,现在就和离了?听说如今贾秀莲跟钱家的大傻子在一块儿呢。 不过,大家伙也只敢私底下说说这个话,却从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只因为这几日贾秀莲领着钱大柱,天天待在村里,等着吃流水席。 山桃也终于知道贾秀莲晚上睡在哪儿了,就睡在隔壁的钱家。 因大柱娘没了,钱家的房子、田地,和大柱娘留下来的那十几两银子,全都归了钱大柱。 钱家在村里没有本家,那些原本想要侵吞钱家土地的人,看到钱大柱现在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也都不敢惹钱大柱,因此,钱大柱反倒过得很逍遥。 贾秀莲和钱大柱同进同出,村里人背后说闲话的不少,只要贾秀莲听见了,就一律怼回去,说她跟钱大柱只是兄妹关系。 村里人怕钱大柱发飙,表面上应和,私底下该说啥就说啥,反正贾秀莲也管不着。 山桃有好几次都听人家说贾秀莲和钱大柱的污言秽语,可想而知,贾秀莲的名声已经烂成什么样了。 可贾秀莲一律不在乎,仍旧跟钱大柱住在一个屋檐下,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山桃冷眼瞧着,贾秀莲每天吃饭都吃得挺多,也许是真的想通了,想着吃流水席,好歹能省点钱,所以才每日都来吃流水席吧? 姐妹两个也不怎么说话,外人都看出来,贾家这是彻底不要贾秀莲了。 世人都喜欢拜高踩低,原先贾秀莲还是贾家的闺女,有爹娘护着,有贾老太这个亲奶奶疼着,大家伙都不敢把贾秀莲怎么着。 就算贾秀莲可恶,大家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可今时不同往日,贾家已经不要贾秀莲这个闺女了,贾秀莲也不再是徐光宗的娘子,而且名声差得很,大家伙便有意无意地排挤贾秀莲。 虽然碍着有钱大柱这个凶神在,不敢明面上欺负贾秀莲,但背地里的排挤可不少。 可总有一些人不信邪,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明知道钱大柱不好惹,也敢来碰一碰这块硬石头。 流水席办到第六日上,还没到晌午,席还没开,就出事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贾大姐被打了 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贾秀莲。 山桃赶到的时候,贾秀莲正在跟王家庄的刘寡妇吵架。 今日也不知道是咋了,钱大柱竟然没来,贾秀莲落了单,又出来得晚,找桌子的时候,桌子都满了,瞅着角落里有个位置,便坐了过去。 谁知道刚坐下,身边一个婆娘就大声嚷嚷起来:“哎呦,这不是那个跟傻子私奔的小娘儿们么?呸!不检点的骚狐狸精,真是啥样的人你都不嫌弃,香的臭的都往自己的炕头上拉,连个傻子你都不嫌弃呢!” 贾秀莲和徐光宗成亲之后,没在王家庄住过,自然不认识刘寡妇,她还以为刘寡妇是个碎嘴婆子,就懒得跟刘寡妇吵嘴,只想着赶紧开席,赶紧吃完,她好赶紧回家躺着去。 这些日子她想通了,要靠着自己出人头地。 首先,她就得把手头的银子存起来,绝不乱花一文钱,她得留着这个钱有大用处呢。 正因为如此,她才和钱大柱回了清河村,住在钱家的房子里,把镇上的房子给退了,这样也能省一笔花销。 再者,钱家在村子里还有地呢。 她不会侍弄地,再者,侍弄地会让她变丑。 她留着这张脸还有大用处。 这侍弄地的活儿就落在了钱大柱的身上。 可钱大柱也不会啊,好在钱大柱现在不傻了,人聪明了几分,贾秀莲就时常督促着钱大柱,让钱大柱每日去田间地头转一转,看到人,就跟人请教怎么种地。 钱大柱不傻了之后,虽然很莽撞很凶悍,但有一点始终没有变过,那就是很听贾秀莲的话。 贾秀莲叫他干啥,他就干啥,这几日起早天黑地在地里转悠,也渐渐地学会了一些门道。 至于家里的活儿,贾秀莲少不得要一点一点地自己干,也无非是些收拾家里家外,洗洗衣裳之类的。 再有就是做做针线活儿。 贾秀莲的针线活儿倒也过得去,只是从前她很懒,一年到头也拿不了几次针线。 现在什么都要自己来,为了省钱,可不能去请人做衣裳,少不得自己扯了料子回来,给钱大柱和她自己做衣裳。 只有一样,贾秀莲一时半会儿还学不会,那就是做饭烧菜。 这一样钱大柱也不咋会,若是没有贾家办的流水席,两个人就只能从镇子上多买些馒头和小菜来。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今在流水席上吃饭,能省不少钱呢。 所以贾秀莲从不错过开席。 昨日官府的人来了,说是大柱娘的死有点眉目,叫钱大柱去官府一趟,贾秀莲这才落了单。 没想到一出来就被刘寡妇指着鼻子大骂,贾秀莲直呼晦气。 她自知现在怀着身孕,要是动手打起来,她未必是这个老婆子的对手,就低着头,任凭刘寡妇大骂,只当刘寡妇是在放屁。 可刘寡妇见贾秀莲一声不吭,还以为贾秀莲是怕了她,就更加得意了。 “小骚狐狸怎么不说话了?被我戳中了痛处吧?我呸!你自己不检点,勾引着大傻子,跟一个大傻子私奔了,却把脏水都往我儿身上泼,你瞧瞧你们家里人那办的都是啥事,为了给你出气,把我儿打得鼻青脸肿的,我儿可是个读书人!要是把我儿打傻了,你们赔得起吗!” 贾秀莲忍不住打量起刘寡妇,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刘寡妇之后,就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我儿”“我儿”的,这个老婆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位婶子,你怕是认错人了吧?我可不认识你儿子,你莫要一张嘴就往旁人身上扣帽子。” 刘寡妇一巴掌扇在贾秀莲的脸上:“小贱人!你少装糊涂!我儿是王家庄的徐相公!他自从搬来王家庄,那就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他干娘差不多!叫他一声儿,有何不可?” 贾秀莲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原来这老婆子说的是徐光宗。 她跟徐光宗都已经和离了,如今唯一和徐光宗还有纠葛的,便只剩下肚子里这一块肉。 贾秀莲早就打算好了,等月份大一些,找人看看是男是女。 若是个男娃,就生下来,将来好抱着这个男娃去京城敬国公府,绕过徐光宗,直接跟敬国公府的老夫人见面。 反正敬国公府也只是想要一个有出息的后人继承家业,并不是真心想要徐光宗这个私生子认祖归宗。 到时候,她就是未来的敬国公的亲娘,一个徐光宗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养出来的儿子,肯定跟她亲。 就算敬国公府的老夫人不认她也没关系,想要后人,那就拿钱来。 哄得她心满意足了,她才会把儿子交给敬国公府。 若是她肚子里的这块肉是个女娃娃,那就更简单了,直接一包药吃下肚,把这孩子弄掉了就得了。 算算时间,弄掉这个孩子再休养一个多月,就能等到那个人来镇子上了。 正好,她也可以投靠那个人。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失手了。 想到徐光宗,贾秀莲的眼神就更冷了,她冷冷地盯着刘寡妇,笑了两声:“原来你是为了徐光宗说话的,死老太婆,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和徐光宗已经和离了,彼此之间生死嫁娶,互不相干,你若是还敢纠缠我,那就别怪我不给徐光宗脸面,把徐光宗干的那些龌龊事全抖搂出来!” 偏偏刘寡妇心里眼里,都觉得徐光宗这个儿子比她自己亲生的儿子要强百倍千倍,在她心里,徐光宗就是什么错事都不会做,旁人要是说徐光宗半句不好,那就是跟她刘寡妇过不去,她势必要跟那个人拼命的。 因此贾秀莲才一开口,刘寡妇就又抓着贾秀莲打了两巴掌。 “小贱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敢往我儿身上泼脏水!我儿心胸大度,不跟你这个泼妇计较,还给了你和离书,我这个做干娘的可看不下去去了,今儿个我就要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再让你在外胡说八道!” 一连几巴掌打下去,贾秀莲已经被打得晕头转向了。 周边管着秩序的人,一看挨打的是贾秀莲,寻思着贾秀莲好歹也姓贾,万一贾家还顾念着她,这个事就不大好办了,便有人赶紧去请了山桃来。 山桃一来,就瞧见贾秀莲捂着脸坐在地上,一双眼冷冷地盯着刘寡妇,好像在盯着一个死人。 刘寡妇被这个眼神吓了一跳,心里发虚,面上就更加发狠,举起手来还想打贾秀莲。 山桃连忙大声呵斥:“住手!” 第五百五十四章 刘寡妇被围攻 无论是贾秀莲,还是刘寡妇,都不是好东西。 山桃一个都不想帮,巴不得她俩打个你死我活,最好双双去见阎王爷。 可是没办法,这是在贾家办的流水席上,而且贾家还是打着为了感恩英王奖赏的名义办的流水席。 若是在这个流水席上出了事,传出去,英王的名声肯定不会受影响,但总归不大好,说不定英王心里膈应,降罪下来,背锅的就得是贾家。 山桃只好耐着性子呵斥刘寡妇,还让旁边的妇人们帮忙拉住刘寡妇。 刘寡妇正在劲头上,谁的账她都不卖。 况且山桃这几日打扮得都很隆重,身上穿金戴银,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城里的太太奶奶。 刘寡妇绝对想不到,这就是那日早上,她在路上拦下的小娘子。 因此山桃呵斥她,她还觉得委屈呢。 “凭啥只骂我一个人?这种小贱人才该骂呢!她这种勾搭野汉子的骚狐狸,就应该沉塘!你们村竟然还放任她活着,还叫她大摇大摆地来吃席,真是给你们村丢人呐!” 王家庄已经有人认出了山桃,便都拽着刘寡妇,叫刘寡妇别说了。 “你快闭嘴吧,你没看见人家的亲妹子来了么?” 刘寡妇冷哼一声:“亲妹子又能咋的!这个小贱人都勾搭野汉子了,想必她那个亲妹子也不是好东西!” 山桃脸色登时就冷了:“刘寡妇!你吃着我家办的席面,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可真不要脸啊!” 一听这个话,刘寡妇才认出了山桃,先前她还以为山桃是城里来的小娘子呢。 可刘寡妇却一点不怕山桃:“不就是一桌流水席么,谁没吃过大席似的!我呸!老娘一点都不稀罕!贾山桃,我告诉你,那王爷就是不知道你们贾家人是个什么德行,要是知道你们贾家门里出了贾秀莲这样一个到处勾搭野汉子的小贱人,才不会给你爹赏一个员外郎呢!” “只可惜王爷没瞧见我儿,要是瞧见我儿了,肯定会赏给我儿一个官儿做做,就凭我儿那个贵重的人品,满腹的才学,还有那俊俏的相貌,宰相都能当!等我儿当上了大官儿,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得?说不定,皇帝老儿还要把女儿嫁给我儿呢!” 山桃实在是忍不住,捏着帕子就笑。 她上辈子咋没发现刘寡妇这么会做梦呢,还宰相,还娶公主,怕是徐光宗本人都不敢这么想吧。 “刘寡妇,你一口一个我儿的,你这么叫徐光宗,徐光宗愿意吗?上回在你们王家庄,徐光宗都认不出你,你还上赶着拍他的马屁,你还要不要脸了?你的亲生儿子亲生闺女都不想认你这个当娘的了吧?啧啧,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可真是叫人瞧不起呀。” 山桃没说错,因为刘寡妇一门心思想当徐光宗干娘这件事,她的儿子女儿都不想搭理她了。 刘寡妇的儿子自从去了邻县,就没咋回来过,自己出息了,便更不想回来了。 山桃只记得娇杏出嫁的时候,刘寡妇的儿子回来过,回来也不是为了看刘寡妇这个当娘的,而是给自己的亲妹子撑腰。 等娇杏嫁出去之后,兄妹俩更是不想回村里看到刘寡妇了。 反正山桃上辈子在王家庄,就没瞧见娇杏嫁人之后回村过。 上辈子,徐母一直住在村里面,山桃给徐光宗在镇上赁了个房子,只去住了一段日子,就不得不回村里赚钱,倒是便宜了闵怜儿。 她伺候着徐母住在村里,这刘寡妇老往徐家跑,山桃知道刘寡妇的事情便多一些,因此也更能戳中刘寡妇的心事。 一提起自己的儿子女儿,刘寡妇就更加不自在了。 她不仅不想着赶紧走,却仍旧觍着脸,一门心思地夸着徐光宗,好像只有这样,心里头才能舒坦。 “你懂个屁!我儿心里是有我的!只不过那日和你这个小贱人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我身上又沾染了尘土,我儿才不认识我的,那后来对我可亲热了,还说要接我去县城里住,我寻思着家里还有地要侍弄,这才没跟过去。” “你们姊妹俩少往我儿身上泼脏水,我儿最孝顺了,你们且等着瞧吧,过段日子,他就一定会把我接到城里去的!” 这下子不仅仅是山桃在笑,就连王家庄的人也都笑。 王家庄的村长王老虎也领着家里人来吃流水席,听到刘寡妇说这些话,就觉得丢人,赶忙挤进来呵斥刘寡妇,叫刘寡妇赶紧闭嘴。 “别成天我儿我儿的了,那徐光宗认你是个谁啊!还给你接到城里去住,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张脸有多大,那徐光宗自己住进城里,还是因为他在李家小姐跟前跟一条狗似的,他还能顾得上你?” “刘寡妇,你要是不想在这儿吃流水席,赶紧滚回家去,没人逼着你来!可别丢了我们王家庄的脸!” 刚刚王家庄的人都在看热闹,没想到别的上头,王老虎这么一说,有些人就想得多了。 要是刘寡妇把贾家得罪了,那他们是不是都捞不着吃流水席了? 这可不行呀,吃流水席这是占了大便宜了,哪里能因为刘寡妇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因此大家伙都纷纷指责刘寡妇,叫刘寡妇赶紧闭嘴。 更有那脑子活泛的,发现王老虎对徐光宗的态度变了。 先前王老虎很巴结徐光宗,大家伙也都跟着巴结。 这些日子来,虽然听说了不少徐光宗的污糟事,可徐光宗毕竟是他们村的,万一将来真的考上了秀才,他们还想着把自己家的地挂在徐光宗的名下呢,因此也就没人敢明面上说徐光宗的不是。 这也是王家庄的人为什么能容忍刘寡妇的缘故。 这刘寡妇跟徐母交好,又总自称是徐光宗的干娘,得罪了刘寡妇,那不就等于是得罪了徐光宗吗?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的村长王老虎都不待见徐光宗了,他们还巴结徐光宗干啥? 因此,有些人就笑着问刘寡妇:“刘寡妇,你要是不信邪的话,为啥不现在就进城去问问你那个干儿子,你能不能在城里住上个几天?” “反正就几天的功夫而已,现在也不到收麦子的时候,耽搁不了你什么,徐相公要是肯让你住,那就说明是个孝顺的,你有了这么个孝顺的干儿子,将来就不用发愁了,还侍弄什么地!” “要是徐相公不肯让你住,你以后也别总说自己是徐相公的干娘了,人家都不认你,你还觍着脸干啥!” 此话一出,立马就有人拱火,非要撺掇着刘寡妇去城里。 刘寡妇被架在火上下不来,只好梗着脖子道:“去就去!不过在去之前,我还有个要求!” 第五百五十五章 山桃力挺贾大姐 山桃忍不住冷笑,这个刘寡妇的要求还挺多呢。 她去不去找徐光宗,山桃也不关心,没想到刘寡妇自己倒是当一回事了,还想提要求。 见山桃不说话,刘寡妇就有些尴尬,咳嗽了好几声,山桃也不搭茬,她脸上就挂不住了。 “贾家的二闺女,你倒是问问我,我有啥要求啊!” 山桃冷笑两声:“你有什么要求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拉倒!但是有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今儿个是我贾家的流水席,这是在我贾家的地盘上!你要想吃我贾家办的流水席,那就老老实实地闭上你的嘴巴,乖乖坐着等开席!你若是不想吃,那就滚!” “没得我们贾家花了钱,请你吃席面,反倒要挨一顿骂的道理!” 刘寡妇本来想跟山桃对骂的,可王老虎一瞪她,她就不敢了。 她毕竟是个寡妇,亲儿子亲女儿又不咋搭理她了,原先她还能靠着跟徐家的关系,在村里撒泼打滚,可现在徐光宗的名声臭了,而且徐光宗母子也不住在村里了,村里就没人再惯着她。 刘寡妇就只能靠着王老虎这个村长了。 以后她要是有什么麻烦事,最起码王老虎这个村长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会置之不理。 所以刘寡妇不怕这个不怕那个,可王老虎一瞪眼,她就只能不情不愿地放过山桃。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嘛,你不问,我自己说就是了。” 刘寡妇不敢得罪山桃,却敢得罪贾秀莲。 谁叫贾秀莲现在无依无靠呢? 她恢复了一脸得意的神色,指着贾秀莲,气势汹汹地道:“我这个要求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把贾秀莲这个小狐狸精沉塘!”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王老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刘寡妇,王家庄的人更是连忙往后退,生怕被刘寡妇牵连,捞不着吃这么丰盛的流水席了。 刘寡妇还不自知呢。 她自以为自己说的没错,就摇头晃脑地道:“我做寡妇做了十几年了,从来都是检点本分,不敢坏了自己的名声,可贾秀莲这个小贱人,自己的男人还活着呢,就去勾搭野汉子,这种小贱人不该沉塘吗?这要是不沉塘,你们清河村的人以后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贾秀莲的名声的确不大好听,清河村有很多人从前跟贾秀莲有仇,都想趁着这个时候要了贾秀莲的命,因此刘寡妇一说话,好多人就在心里转开了念头。 但山桃在这儿呢。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贾家人,贾老四从小疼到大的小闺女,现在又嫁给了孙时安,还被王爷夸奖过,谁敢得罪她? 因此,大家伙都默不作声地盯着山桃,等着山桃拿主意。 山桃当然巴不得贾秀莲去死呢,可她不能开这个口。 她和贾秀莲是亲姊妹,就算贾秀莲跟贾家已经没了关系,可外人看来,贾秀莲就是她的亲姐姐。 她要是开口,说把贾秀莲沉塘,现在大家伙还不会说什么,等日子长了,这件事过去了,往后被人倒腾出来,大家伙就得说山桃狠心,是个无情无义不顾念姊妹骨血的人。 山桃无所谓被人这么说,上辈子她被造谣,那些话比这个难听多了。 可山桃现在嫁了人,她被说,那就得连累孙时安,还会连累贾家。 山桃不愿意她身边的人被她的名声带累,就只能暂时放过贾秀莲了。 再者,就这么让贾秀莲死了,真是太便宜贾秀莲了。 “你说沉塘就沉塘,你算老几?” 山桃一说这个话,周围人就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刚刚没跟着刘寡妇表态,要不然,就把山桃得罪了。 贾秀莲也悬着心呢。 上辈子的事情不提,就说这辈子吧,她也没少欺负山桃。 山桃要是为了报仇,松口同意将她沉塘,贾秀莲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若是换做她,她肯定会松口答应的。 可没想到,山桃在关键时候竟然护住了她。 贾秀莲心里就微微有些暖意。 等她出人头地那一日,她一定会把山桃留在身边的。 她不会让山桃死的,她要砍去山桃的双腿双手,挖掉山桃的眼睛,拔掉山桃的舌头,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山桃,让山桃就这么活到老。 这也算是她这个做大姐的怜惜亲妹妹了。 山桃一反驳,刘寡妇就很生气:“你这个人咋一点道理都不讲?你爹娘不是和贾秀莲断绝关系了吗?她如今跟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啥还要帮着她说话?王爷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肯定要把给你的赏赐都收回去,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 山桃撇撇嘴,这刘寡妇就是个蠢货,啥都不知道,张嘴就胡说。 英王才不会管村里的这些小事。 在英王看来,他赏赐的那些东西都不算是个事,等山猪王的事情告一段落,英王甚至都不记得有山桃这一号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大动肝火呢? 刘寡妇有这个闲心思操心别人的事,还不如操心操心她自己。 她把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得罪了,徐光宗又不待见她,等她老了,日子怕是要过得很凄惨了。 “罢了,我也懒得和你说这些,刘寡妇,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我大姐肚子里还怀着徐光宗的孩子?你把我大姐沉塘了,我大姐死了也就罢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咋办?你就敢保证徐光宗不会因此怨恨你吗?” 王家庄的人很多都不知道贾秀莲怀了徐光宗的孩子,山桃这么一说,王家庄的人都直吸气,纷纷问王老虎是不是真的。 王老虎一点面子都不给徐光宗留:“当然是真的!徐光宗这个小子可真混蛋呐!自己婆娘有了孩子,他就出去鬼混,和同窗的婆娘滚到了一铺炕上,让他那个同窗抓了个正着,这才被书院给撵出来了。” “他自己没本事,把人家贾秀莲带过去的嫁妆全花光了,嫌弃贾秀莲再也拿不出钱,就去勾搭有钱人家的小娘子,等把小娘子勾搭到手了,就一脚把自己怀了身孕的娘子给踢开!你们说说,这还叫个人吗!” “他还想着要休了人家贾秀莲,贾家人肯定不愿意,这才把徐光宗打了个半死,乡亲们,你们就说说吧,这徐光宗该不该打!” 捕风捉影听来的消息,跟当事人说的,那可不一样。 王家庄的人彻底震惊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王老虎不再巴结徐光宗。 这种德行的人,哪里还能当得成官儿啊! 巴结他有啥用? 刘寡妇起初还不相信呢,她接连问了好几遍,问得王老虎都不耐烦了,她才终于肯信了。 可还是心存侥幸。 “那不对劲呀,要是贾秀莲真的一点亏心事都没做,要是真的都是我家光宗的错,那为啥你们贾家要跟贾秀莲断绝关系?” 她倒是知道喊徐光宗名字,再也不说我的儿。 山桃挑了挑眉:“这个就是我们贾家自己的事情了,我大姐跟徐光宗和离,是徐光宗理亏,我大姐可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刘寡妇,你想把我大姐沉塘,那就得先问问我们贾家人的意思!” 第五百五十六章 撇清关系 刘寡妇大张着嘴巴,结结巴巴了半晌:“你们……你们这是要重新认下贾秀莲?” 山桃余光一瞥,发现贾秀莲也在殷殷期盼地看着她,心里就忍不住冷笑。 先前贾秀莲还说什么已经想通了,求人不如求己,结果心里还不是想着要重新回到贾家? 不然,为什么要用这样殷殷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唉,如今贾秀莲跟王素芬和贾老太这对婆媳俩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面,如果贾秀莲再回到贾家的话,那就只能冲着她或者贾老四下手了。 山桃才不会给贾秀莲这样的机会呢。 “我爹娘既然已经说了和我大姐断绝关系,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一个做闺女的,怎么能违背自己爹娘的意思呢?不过,即便如此,刘寡妇,这也不是你在我贾家的流水席上欺负人的理由,我大姐固然做得不对,可那徐光宗更不是个好东西,在我们贾家这儿,说徐光宗的名字就不好使唤。” “你要是这么待见徐光宗,处处维护徐光宗,那就赶紧离开我们贾家的宴席,徐光宗可是一个成天想着如何花妇人钱的小人,我们贾家,绝不与这种小人来往!” 山桃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也说得十分明白。 贾家是不屑于和徐光宗徐家来往的,但也并不意味着贾家就重新接纳了贾秀莲。 贾秀莲仍旧跟贾家没关系。 山桃这么说,也是为了避免将来贾家都搬回镇上或者县城里住,贾秀莲一个人在村里,仗着跟贾家的关系,在村里横行霸道。 众人也都听明白了,山桃今日站出来,并非是护着贾秀莲,而是厌恶徐光宗。 “你还等什么?”山桃朝着刘寡妇蹙了蹙眉,“你既然一心想着你那个干儿子,瞧不上我们贾家,那就赶紧走吧。” 主家都赶人了,刘寡妇再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只好悻悻地走了。 王家庄的人还要在背后笑话刘寡妇:“刘寡妇,你可别忘了去县城找你的好干儿子,叫他留你住两日啊!” 众人都哄堂大笑,刘寡妇被笑得满脸通红,连忙捂着脸跑了。 一场争端就这么平息了,山桃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山桃,”贾秀莲站起来,拦住了山桃,“多谢你刚刚为我说话。” 山桃蹙了蹙眉。 贾秀莲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是在帮贾秀莲说话,而是纯粹厌恶徐光宗。 贾秀莲非要上赶着跟自己扯上关系,这是还想借着贾家的名头在村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 做什么梦呢! 把她跟贾家剥离,这不过是第一步,后头自然还有别的苦头等着贾秀莲。 甚至都不用她们祖孙三个人动手,贾秀莲就会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了。 “大姐,你不用谢我,今儿个是我们家办的流水席,要是你在这个场合出事了,我家也讨不了好。” 贾秀莲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下去:“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可不是么? 山桃淡淡笑道:“我瞧着大姐如今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大姐就别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是正经,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大姐,明有婶子拿走的那一百两银子,都给大姐了吗?” 贾秀莲脸色霎时间就变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眼神透着心虚,竟然连流水席都不吃了,说身子不舒服,匆匆回家去了。 盯着贾秀莲落荒而逃的背影,山桃禁不住若有所思。 前几日张明有回家为葛东雪办丧事,清点家里的财物,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不过葛东雪这个人经常往娘家送钱送东西,这一清点下来,张明有发现除了这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张家还少了不少其他的银子啊器具啊之类的。 张明有就寻思着,这肯定是葛东雪把东西都搬回娘家了。 在小舅子来给葛东雪吊唁的时候,张明有就借着酒劲儿问他小舅子,他小舅子却死活不承认。 郎舅两个说着说着就动起了手,差点动了刀子。 张明有的小舅子放了狠话,说他大姐的确往娘家送了不少好东西,金银粮食器具布料这些都有,唯独没有送过银票。 张明有才不信这个话呢。 葛东雪有多护着她娘家,张明有最清楚,他小舅子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好东西,现在跳出来说没有收这一百两,谁信。 可这个事没法去官府告状。 因为张明有也没有证据,说这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是被葛东雪送给了娘家,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就当是给葛东雪烧了纸钱。 为了这个事,张明有对葛东雪的怨气很深,甚至葛东雪的后事都是草草办了,葛东雪死了才没几日,张明有就托着媒婆给自己找媳妇儿了。 张明有能干,家里有钱,但就是苦于已经有了五个儿子,还有个瘫痪的老娘,这亲事就不是那么好找,一时半会儿耽搁住了。 但张明有已经放了话出去,说会给十两银子的聘礼,也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带了孩子过来,如果带了孩子,他帮着拉扯成人,男娃娃就给聘礼娶媳妇儿,女娃娃就给准备嫁妆。 条件这么丰厚,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婆娘,那是迟早的事。 张明有这个人倒还不错,知道葛东雪还欠着贾秀莲五十两银子,就主动找到贾秀莲,把这五十两银子还给了贾秀莲。 经此一事,张明有家可算是出了不少血,好在他和五个儿子都挺能干的,咬咬牙,苦干一年,也能把这个钱挣出来。 村里人都在说葛东雪不地道,拿着自己男人和儿子辛辛苦苦赚的钱,去贴补娘家人,山桃却感觉这中间有猫腻。 葛东雪平常给娘家钱和物也就罢了,但肯定不会一下子就给一百两银子的,那张明有也不是个傻子,给个几两银子,甚至一二十两,张明有可能都不会说什么,但一下子给一百两,这就说不过去了。 而且葛冬雪的亲弟弟在面对张明有指责的时候,脸红脖子粗地说自己没拿这个钱,他甚至都承认了葛东雪平常给自己钱和东西,可就是死活不肯承认这张银票的存在。 这不合常理啊,都能承认别的,为啥不能承认这一百两银子? 若说是怕张明有知道了,把钱要回去,那就更不合理了。 葛东雪这些年往娘家捎的金银,远远超过一百两银子了,张明有的小舅子都敢承认,为啥却偏偏咬死不认这一百两呢?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张明有的小舅子是真的没有见过这张一百两的银票。 有人拿走了。 山桃也不确定是贾秀莲拿走了这张一百两的银票,她就是随口一说,想试探试探贾秀莲。 这一试探,贾秀莲就心虚了。 这有啥好心虚的呢?给了就是给了,没给就是没给。 况且村里好多人都知道张明有后来把五十两银子还给了贾秀莲,贾秀莲跑啥? 就是因为心里面有鬼,所以才听不得这样的事。 山桃越发瞧不上贾秀莲了,忽地又想到了葛东雪的死,心里面便咯噔一跳,那葛东雪不会是被贾秀莲害死的吧? 这个事没法往下深想,一想,山桃就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她忙把照庆和琇莹叫回家,关上门,郑重其事地嘱咐两个小丫头,以后见了贾秀莲就要绕道走。 “咱们就在这里再待上几日就回镇子上,这几日你们千万记住了,莫要靠近隔壁的钱家,那贾秀莲要是冲你们俩说话,你们俩就赶紧跑。” 照庆一如既往地点点头,琇莹却想得多一些:“嫂嫂,是不是隔壁的钱大柱闯祸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阴狠的张冬子 山桃心里咯噔一跳。 哎呀,她怎么把钱大柱给忘了! 先前她还跟贾秀莲开玩笑,说什么葛东雪要是不给钱的话,就让钱大柱出马,去吓唬吓唬葛东雪,葛东雪肯定就会乖乖给钱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贾秀莲过后肯定叫钱大柱去吓唬葛东雪了。 那钱大柱就是个蛮子,出手没个轻重,说不定就把葛东雪给吓死了。 再联想到之前金花婆子看到贾秀莲后不停地惨叫,山桃就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那一晚,金花婆子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说不定就是看到了钱大柱如何害死葛东雪的,这才在看到贾秀莲之后那么恐惧。 可惜了,葛东雪已经被下葬了,山桃又拿不出实际证据来,不然,非得报官,把那钱大柱送进大牢里。 如今也只能嘱咐家里的两个小丫头,切莫跟隔壁的人走得太近。 贾秀莲这个人的心黑得很,那钱大柱又是个毫不讲理的,万一脾气上来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如今南风不在琇莹身边,连那个裴度春也不在,琇莹真出了点事,谁也帮不上忙,山桃也只能盼着这边的事情赶紧结束,一家子好重新回到镇子上,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太平了没两日,眼瞅着十天的流水席马上就要结束了,倒数第二天,贾家又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是张春兰的弟弟张冬子。 这更是一个大恶棍。 山桃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冷着脸问张冬子来干啥。 “我听说你们家里在办流水席,就提前来占个位置,山桃姐,咱们都是前后街的邻居,在镇子上也是东西挨着住着,我姐还怀着身孕呢,你能不能给我们单独拨一桌,送到王家庄徐家去?” 这个要求把山桃逗笑了。 这脸是有多大啊,贾家提供这么丰盛的流水席,这还不够吗?现在还得送到家里去,咋不说直接送到炕头上呢。 “冬子,这个我帮不了你,你要是说提前来占个位置,那就早点来吧,村里这几日还有天不亮就占了好位置,等着中午开席呢,可你说叫我们把席面送到你家里去,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席面上这么多事,人人都挺忙的,哪能分出功夫来给你们单独送菜?” 张冬子这个小子的脸皮也挺厚的,山桃这么客气委婉地拒绝,他愣是没听懂,或者听懂了也装作听不懂。 “没事,山桃姐,我知道你忙,我不用麻烦你,你就叫人把每样菜都拨出来一点,我拿回家去,给我姐和翠珠吃,别的就不麻烦你了。” 山桃就收敛起了嘴角的笑容。 “冬子,你这样做有些不合规矩,吃流水席面,那得是人到场了才吃,你姐姐不在,你就想把菜拿回去吃,如果都像你这样,这个拿一点,那个要一点,那还开什么席面!” 山桃冷下脸面直截了当地拒绝,张冬子就也撕破了脸面。 “本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你跟你大姐一样,都是不讲情面的!我姐姐有了身子,行走不方便,吃你家点饭,那是看得起你,你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难道你以前和我姐姐好,那都是假的吗!” 这小子还真有脸说这个话呢,山桃啥时候跟张春兰好了? 她跟张春兰那不过就是邻居的情分,后来和张春兰联手对付徐光宗,张春兰提供了徐光宗的秘辛,山桃也给了张春兰好处呀,两个人互不相欠,可谈不上谁跟谁好。 要说好这个字,张春兰跟贾秀莲才算是真正的要好呢,没见张春兰被贾秀莲坑害成什么样了,只要贾秀莲一句话,张春兰还是会选择相信贾秀莲吗? 山桃就不耐烦地将张冬子给赶出去了。 “去去去,你要吃饭就老老实实地坐着,莫要捣乱,一会儿吃完了席,我看看若是有剩菜,就让你带一些回去给你姐吃。” 张冬子阴沉着脸,一脸不服气,走到钱家东边的空地上,瞅着那正烧着菜的大锅,一言不发冲过去,照着大锅就要吐口水。 得亏喜乐宝的伙计机灵,瞅着不对劲,早就上前来抱住了张冬子,不然,这一锅子菜就要被糟蹋了。 伙计们最恨张冬子这样的人,当即就把张冬子摁在地上打了一顿。 那张冬子虽然阴狠,可到底是年纪小,又孤身一人,哪里打得过几个伙计。 山桃怕出事,就让伙计们住手。 “冬子,你快回去吧。” 她又让伙计们包了些菜,拿了点馒头,交给张冬子。 “你拿着回去跟你姐一块吃吧,别再来了。” 岂料那张冬子拿过饭菜,竟然照着地上狠狠地摔了下来,把菜汤洒得到处都是。 “贾山桃!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贾家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你,别看小爷我现在没什么钱,可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贾家踩在脚底下!叫你们向我磕头!” 他眼神极其阴狠,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眼神,不仅仅是山桃,就连喜乐宝的厨子和伙计们都被吓了一跳。 等张冬子走了好远,喜乐宝的厨子头儿才缓过神,大声吆喝着手底下的人,叫大家警醒一点。 “这贾员外让办的流水席,就剩下今日和明日两天了,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好好干自己份内的事,尤其是要看着饭菜和锅碗瓢盆,莫要叫那起子小人靠近,往里头扔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嘱咐完了伙计,他又过来朝着山桃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孙大娘子,这两天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您就跟我说,咱们伙计们受点累,单独给开个小灶,把人客客气气地打发走,这个事也就这么了了,可千万不要像刚刚一样,把人给得罪了。” “有一句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就刚刚那个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他那个眼神就知道了,他的心狠着呢,你得罪了他,他保管后头有一百个阴招等着你。” “咱们这里正烧着菜呢,这可都是入口的东西,最是要紧,这小子要是起了坏心思,往里头扔点啥,那可咋好?吐口唾沫扔个鼻涕之类的也就算了,那东西吃进嘴里,就是叫人犯恶心,若是看见了,咱们就重做,看不见,那也吃不死人。” “可要是这小子狠了心,往锅里丢个砒霜啥的,这要是吃出了人命,咱们可都落不着好。” 山桃被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就是性子太直了,上辈子被磋磨得没了脾气,这辈子被家里人疼爱,这脾气就慢慢地上来了,老喜欢阴阳怪气地讽刺人。 要是以往,她说不定就让张冬子把饭菜拿回去给张春兰了,可前几日她跟张春兰撕破了脸面,心里不大舒坦,再加上这么做确实不合规矩,就板着脸训斥了张冬子几句,可却把张冬子的为人给忘了。 山桃心里七上八下的,转头就去找了赵五叔,把这个事说了,她求赵五叔这两日千万要加强人手,好好看管着村里的人,莫要叫张冬子这样的人来捣乱。 等闲下来,山桃就觉得有些好奇。 张春兰姐弟俩和翠珠不是好端端地住在镇子上吗?怎么忽然又回来了,还住进了王家庄? 没等着山桃去问,王家庄的人自己就说出来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犯了事 说这个话的还是王老虎的婆娘。 他们王家庄的人自己带着桌子板凳杯盘碗碟来的,占据了场院最南边的一大片地方,凑在一起叽叽呱呱地说着话,倒也热闹。 照庆拽着琇莹在场院里和村里的几个小姑娘一块儿玩,听到了几句闲话,就跑回来跟山桃说。 “桃儿姐,原先住在咱们隔壁的张娘子,就是被卖到徐家做丫头的那个,前几日去王家庄住了,听说是被徐相公撵回来的。” 山桃愣了一下,连忙揪着照庆,叫她仔细说。 “我也是听人说的,就是听王家庄的村长婆娘说的,说是之前徐相公回来,找人把王家庄的两间小草房修了修,村里人还都以为徐家要推倒小草房,盖两座砖瓦房,没想到徐相公就是叫人把那两间小草房的屋顶重新糊了一层泥巴,把屋里漏雨的地方都修了修,又往屋里添了些家伙事,便走了。” “第二日,张娘子就领着她弟弟和翠珠回了王家庄,这几日都在院子里深居简出,也不跟村里人来往,凡是要吃菜买东西,都是张冬子一个人去镇子上,村长娘子去瞧过一眼,说张娘子的日子不是很好过,徐相公一文钱都没给张娘子留,如今张娘子和翠珠在家里做针线,靠着做针线的那点钱过活儿呢。” 山桃是知道张春兰手里有些钱的,这个话,张春兰不止一次跟山桃说过。 只不过,张春兰的钱要留着供张冬子去县城读书,轻易不肯拿出来使唤罢了。 山桃只是没想到,徐光宗会这么狠心,说撵人就撵人。 兴许是那位李家小姐要求的吧? 如果真的是李家小姐要求的,那这位李家小姐的性子倒是有些意思,回头嫁给徐光宗,也不怕被徐光宗哄了去。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等最后一个人拍着肚子,打着嗝儿走了,山桃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村里看着办流水席,说是最轻省的活儿,实则也很累人呢。 这一天到晚地提着心,怕这个怕那个,山桃都觉得自己这十天老了十岁。 夜里还特地点着灯,叫琇莹和照庆瞧瞧,她是不是老了。 琇莹就抿着嘴笑:“嫂嫂又胡说,嫂嫂才不老呢,看着还跟仙女似的,巧了,我这几日又写了个话本子,写的就是仙女下凡尘的故事,嫂嫂要不要瞧瞧?” 山桃登时就头大了。 琇莹没了心思,也不想着那小郡王了,就恢复了本性,变得爱玩爱笑又娇气,这几天成天写话本子,每天都要在山桃耳边念叨,山桃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不听,你拿着去念给照庆听吧,我看照庆最喜欢听。” 照庆连忙道:“莹莹,你念给我听!我不嫌你烦!等咱们回了镇上,就拿去县城卖掉,你还请我吃好吃的,好不好?” 山桃忍不住笑出了声,照庆这个丫头别的心思没有,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原先还想着那个陈旭呢,结果琇莹把她的念头断了,她就老实了。 琇莹也没法子,只好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想吃就吃吧,回头咱们住进了县城,我天天请你吃好吃的。” 照庆就当了真,欢呼了一声,立马去拿了纸笔来,催着琇莹赶紧写下一个话本子:“快写,你写了咱们才有钱吃好吃的。” 把山桃弄得哭笑不得。 她看这两个丫头这么高兴,实在是不忍心泼冷水。 虽然说,英王在县城也赏赐了一座大宅子给他们住,可他们要想搬到县城去,最起码也是明年的事了。 今年还是得先在镇上住。 夜里睡觉,山桃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琇莹。 她怕琇莹难过,还特地跟琇莹保证:“回到镇子上,你哥哥的杀猪铺子暂且关着门,等你哥哥得闲儿了,就带你和照庆去县城里玩儿,当天来回也使得,你们若是想在县城里住一晚也行。” 琇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嫂嫂,我没关系的,我在哪儿住都一样,是照庆那个丫头着急往县城里跑,她总觉得她姐姐没走远,就在县城等着她呢,说是常常在县城里逛着,指不定哪一日就碰见她姐姐了。” 山桃恍然大悟,原来照庆是想她姐姐小喜了。 不过这丫头却想错了,尹娘子在信上说了,十年后才会回来。 若真是十年后才会回来,那尹娘子很有可能带着小喜远远地离开了瑶溪县城,怎么可能还会在城里躲着呢。 因这些日子忙坏了,几个人都很累,第二日姐妹仨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听着外头有人叫门,山桃才揉着眼睛,穿好衣裳去开门,一看竟然是赵五婶。 赵五婶神色很慌张,问山桃这两日看没看见钱大柱。 山桃就愣住了:“钱大柱咋啦?婶子找他干啥?” 仔细一回想,山桃这几日还真的没有看见过钱大柱。 不仅仅是钱大柱,就连贾秀莲,自从那日跟刘寡妇在流水席上吵起来了,也没有再出现在人前过。 山桃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婶子,是不是我大姐出事了?” 她这急切的语气,倒让赵五婶心生感叹。 “你这孩子就是太心软了,你大姐那么欺负你,又不孝顺,你爹娘都跟她断绝关系了,你还想着她呢。” 山桃的笑容便讪讪的,她哪里是在担心贾秀莲呀,她纯粹就是想知道到底出了啥事。 岂料这样尴尬的笑容看在赵五婶眼中,越发成了山桃担心贾秀莲的例证。 “你放心,你大姐没事,现在人就在土地庙坐着呢,是钱大柱出事了。” 山桃没反应过来。 钱大柱能出什么事? 他不是不傻了吗? 难不成这几日又变傻了? “唉,说是邻县的官府查案,查到了一群拐子,有个拐子把钱大柱供出来,说钱大柱杀了人,跑了。” 山桃吃了一惊,钱大柱竟然杀人了。 “他杀了谁?” “杀了个拐子,还有几个不相干的人,杀了拐子倒也罢了,要命的就是那几个不相干的人,听说也是被拐子拐了,不知道怎的,钱大柱有一日忽然发了狂,把这几个人都杀了,方才里正领着邻县的衙役找了人,就在村头的土地庙问话,你大姐说几日没瞧见过钱大柱了,你五叔不放心,叫我们挨家挨户地问一声,我就来问你了。” 山桃是真没想到钱大柱这么凶悍,竟然杀了好几个人。 这下子钱大柱算是闯了大祸,以后怕是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护在贾秀莲身边了。 村里既然出了这样大的事,山桃自然要去看热闹,她洗漱穿戴好,把照庆叫起来,让照庆将饭热一热,吃了饭,把家里收拾收拾,等着明日镇里来人接她们回去。 叮嘱完照庆,山桃才赶到了土地庙。 她到的算是晚的,土地庙前早就为了一圈人。 见山桃来了,村里人就赶紧让出个地方,让山桃站到了最前头。 蔫茄子看山桃不顺眼,赶忙大声对衙役道:“官爷,这位就是贾秀莲的亲妹子!住在钱家的隔壁,从小儿和钱大柱玩到大的!” 山桃一个眼风扫了过去:“银根婶子想必是嘴巴子还没挨够呢,咋的,又想被人拖出去打嘴巴子?” 蔫茄子霎时就捂着自己的脸,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不服气地嚷嚷着:“你又不是王爷!就算是王爷,那也不能不让人说话!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咋的,你还要因为这个打我的嘴巴子?那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那衙役正因为查案的事情没个头脑而烦着呢,立马就大声呵斥蔫茄子:“怎么回事!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哪儿来的王爷!” 第五百五十九章 逃犯 蔫茄子自以为得了意,赶紧指着山桃大喊:“官爷问她!她仗着跟王爷说了两句话,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我寻思着呀,那钱大柱就是她藏起来的!我们村除了她,别人没有这个胆子!” 山桃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蔫茄子一眼。 有些人就是欠打。 张银根还在世的时候,成天打骂蔫茄子,把蔫茄子打得死去活来的,那会儿蔫茄子就跟个极其害羞的小媳妇似的,说话都不敢大声,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喊蔫茄子。 现在可倒好,张银根死了没多久,蔫茄子就嚣张起来了。 要是能打人的话,山桃都恨不得打蔫茄子几巴掌。 衙役嫌弃蔫茄子说话不清不楚的,就看向了赵五叔。 赵五叔忙道:“官爷莫要听这乡野村妇胡说八道。” 便把山桃是谁家的闺女,谁家的媳妇儿,又怎么被英王召见,都说了一遍。 那邻县的衙役赶忙站起身,朝着山桃作揖:“原来是孙大娘子!孙大相公生擒山猪王一事,早就传遍了,在下心向往之,只是苦于无缘和孙大相公相见,不知孙大相公今日可在村里?” 一见衙役对山桃态度如此恭敬,蔫茄子就吓坏了,再也不敢胡说八道,赶忙钻进人群中跑了。 山桃赶紧给衙役还了一礼:“官爷见谅,我家相公去往城里办事了,一时半会儿没法回来,等我家相公下回去邻县,一定约着官爷吃酒。” 这不过是客套话,双方寒暄了一阵子,衙役就重回正题,问了山桃几句话,得知山桃确实没见过钱大柱,便要起身回去。 临走之前,贾秀莲倒是开口问了一句:“敢问官爷,钱大柱这种情况,若是被抓住了,会给他判个什么罪名?” 衙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贾秀莲几眼,那眼神里头充满了审视和探究,贾秀莲就忍不住心虚起来。 “官爷莫要误会,民妇想着如今住在钱家,若是那钱大柱就此不回来,或者被判了个重罪,不知道钱家的宅子,民妇还能继续住下去吗?钱家的地,又要归到谁手中去?”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句:“还能归谁,归你呗!你现在不就是钱大柱的婆娘吗?这谁还能争得过你呀!” 众人哄堂大笑,好像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一样。 贾秀莲满面恼怒,转身便怒斥:“你们才是钱大柱的婆娘呢!我们只是兄妹!” 可无论她怎么解释,村里人就是不可信,贾秀莲就是浑身长满了嘴巴,也说不清了。 那衙役也不管这些,就清了清嗓子,呵斥贾秀莲道:“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还想着这些,你若是看到钱大柱了,就赶紧报官,钱大柱杀了五个无辜的姑娘家,这种人最起码要被判个流放。” “这还是轻的,一般是要被判杀头的,好了好了,都散开吧,你们大家伙可都听好了,要是谁在村子里看到了钱大柱,一定要先把人给稳住,然后立马报官,千万不要跟他硬碰硬。” “钱大柱此人极其凶狠,杀人手法极其残忍,你们普通老百姓可不是他的对手,遇到这种人,还是先保命要紧。” 众人听了身上就起鸡皮疙瘩,再也没有人敢嘲笑贾秀莲了。 谁不知道钱大柱最听贾秀莲的话呀,万一这钱大柱发了狂,见村里人都欺负贾秀莲,就挨家挨户地把嘲笑欺负过贾秀莲的人都杀了咋办。 赵五婶就特地提醒山桃:“山桃,你要是没事,还是赶紧回镇上去吧,你们家里就三个姑娘家,要是真的遇上了事,那跑都来不及呢。” 山桃心里惴惴不安,回去的路上就寻思着,要不就别等着明天贾老四来接她们了,干脆今日就先回去,箱笼那些东西也暂时不要了,等明天白日再坐着大车回来收拾。 她一面寻思着,脚下就走得飞快,不防贾秀莲也在后头追了上来。 “山桃,你走这么快干啥!后头也没鬼追着你。” 山桃冷笑两声,怎么就没鬼追着她了?贾秀莲不就是最大的恶鬼吗? “大姐,你有啥事?我得赶紧回家,把我家莹莹和照庆叫上,趁早回镇子上去,咱们村最近出的邪门事实在是太多了,我都不敢再住下去了,生怕住着住着就被恶鬼缠身,夜里都睡不好觉。” 贾秀莲脸色一僵,状似无意地问道:“咱们村哪有邪门的事啊?山桃,我看你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咋没有?明有婶子的事情还不够邪门吗?” 山桃一面说,一面留神查看贾秀莲的神色,果然见贾秀莲面色发白,心里就又肯定了几分。 “好端端的人,白天还在插着腰骂自己的婆母,跟邻居吵架,到了晚上,睡了一觉就没了,这不是邪门是什么,我看呀,她不是被鬼吓死的,就是被人害死的,大姐,你说呢?” 贾秀莲愣怔片刻,就虎着脸道:“别胡说!葛冬雪就是自己得了病死的,哪有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事,你呀,就是跟贾老太那个老太婆待的时间太长了,沾染上了一身的臭毛病。” 山桃抿嘴一笑:“是么?我怎么听说,明有婶子就是被人害死的呢?村里人还说,害死明有婶子的人,把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拿走了。” “胡说!他根本就没拿!” 贾秀莲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山桃便挑着眉眼问道:“大姐,谁没拿?他是谁?大姐怎么知道他拿没拿?难道大姐那日就在明有婶子家?” 一连几个问题问出口,把贾秀莲都给问得恼怒了:“先前你也不像现在这么多话,今儿个是怎么了,我说一句话,你倒有一箩筐的话等着我!罢了,先前还想嘱咐你,今晚若是害怕,就来我家和我做个伴,现在看来,这也不过是白嘱咐你。” 山桃捂嘴笑了两声:“大姐,你可别逗我了,去你家和你作伴?你家在哪儿?是隔壁钱家吗?那我可不敢去。” 贾秀莲脸一沉:“为什么不敢去?” 第五百六十章 走回去 山桃忍不住笑了。 贾秀莲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大姐,有些话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钱大柱手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呢,如今钱大柱不知道藏在哪儿,全村人都提心吊胆的,你这个时候还要请我去你家和你说话,万一钱大柱就藏在他自己家里,我这会儿去了,那不就是去送死的吗?” 贾秀莲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我是你大姐,我怎么会害你?” 山桃低头冷笑不已。 贾秀莲害她的时候还少吗? “大姐,事已至此,你我姊妹情分早就不剩下多少了,我这两日就要回到镇子上了,以后未必还能回来,你多多保重。” 贾秀莲是个不安分的人,总喜欢折腾。 山桃心里知道,她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回到家中,琇莹和照庆刚吃好饭,两个小丫头正在收拾箱笼呢,山桃立马叫二人先别收拾了。 “咱们捡着要紧的东西拿着,其他的都放在这里,等明日再来收拾。” 走得这样急,琇莹就忍不住问道:“嫂嫂,出了什么事?咱们怎么现在就要走?男都是……”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难道是他们找过来了?不可能啊,没有个三年五载的,他们怎会这么快?” 山桃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你想多了,跟你没关系,莹莹,你得答应嫂嫂,从此以后不许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跟照庆一样,成天嘻嘻哈哈的,没什么心事,多好呀。” 琇莹瞥了一眼照庆,照庆嘴里含着一块点心,一边快乐地哼着小调,一边在收拾小包袱,手边还放着一碟子酥饼和点心。 就这一碟子东西,照庆这一早上就能全吃完。 琇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嫂嫂,我不想变成照庆那样,成天只知道吃,你看照庆又胖了一圈儿,做夏衫的时候,又得多放一圈尺寸了。” 琇莹一提起来,山桃才想起今年这么忙乱,却连夏衫都没做,眼瞅着就是六月份了,现在自己动手做夏衫可来不及了,得加钱让外头的人赶着做两套。 瑶溪县的夏日可长着呢,剩下的自己慢慢做,一个夏天一人四套衣裳也就足够了。 琇莹生得好看,单独再多给她做几套,时安哥要干活儿,出汗多,也得多做几套。 至于友福他们的,现在两家分开过了,自有王素芬操心,不归她管。 他们家日子好过,所以每季才会做新衣裳,山桃才会觉得一个夏天要做四套衣裳差不多才够。 但村里的一般人家,一年未必能做一套新衣。 山桃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没道理家里有钱,却让家里人都穿破衣烂衫。 上辈子山桃吃了很多苦,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自己一文钱都没花,到死身上穿着的,还是在娘家做闺女时候穿的衣裳。 这辈子山桃可不想再过苦日子了,有钱不花,那不是傻子吗? 还有,她回到镇上之后,抽空得往县城去一趟,瞧瞧英王赏赐的那座宅子长什么样,里头是不是得添几个仆人。 孙时安虽然没接受英王给的官儿,但现在外头的人都喊孙时安一声大相公,他们家里又有田庄又有铺子,已然算是个地主小老爷了,若是家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外头瞧着也不像话。 再者,那么大的宅院,要是没有个做扫撒的,就靠着山桃几个打扫,得把山桃累死。 挑选下人这个事,山桃还真的没啥经验,还不如琇莹呢。 跟琇莹一说,琇莹就奇道:“这些事不是都交给贾奶奶去做吗?嫂嫂担心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贾奶奶干不来嘛,你贾奶奶总说自己小时候跟着她那个做人牙子的表姑在一起住过,知道些怎么挑人的事,我看不见得。” 贾老太要是真的会看人,上辈子就不会看不出贾秀莲不是个好的了。 山桃琢磨着,她奶那个远房表姑兴许真的教过她奶一些本事,但是贾老太给学岔了,没学到怎么挑人看人,反而学会了怎么联系上拐子。 让贾老太去挑选下人,实在是太靠不住了。 琇莹便寻思着道:“那行吧,等咱们去了县城,叫了人牙子来,让我瞧瞧,不过嫂嫂,咱们可事先说好,我从前也只会使唤人,若是我身边的丫头有什么不好了,自然有嬷嬷们管教,我实在是不怎么会挑人,也只知道丫头们要么是家生子,要么就是从庄子上选出来的,再要么,就是从外头买的,若是我挑的人不好,嫂嫂你可不能怨怪我。” 山桃哭笑不得。 她比琇莹还不如呢。 活了两辈子,她的丫头就只有照庆,可照庆也不算是孙家的丫头,只能说是她暂时照看着的,下人就只有李三夫妻俩。 但要说李三夫妻俩是下人吧,也不合适,这两口子虽然签了身契,却不是死契,更像是管事一类的。 山桃没啥经验,也就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领着家里的两个小丫头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山桃就出去找大车。 可不凑巧的是,今儿个村里的几辆大车都出去了,不是叫人一早便赁走了,就是赶着车走亲戚去了。 要是今儿个没大车,三个人就只能走回镇上去。 山桃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琇莹。 琇莹却笑道:“嫂嫂不用担心我,我的腿早就好了,走这点路不算什么。” 可照庆却不干了:“桃儿姐,咱们今天必须要走吗?家里还有这么多东西没收拾呢,明儿个再走不行吗?省得今儿个走了,明日还要再回来收拾。” “不行,今日必须要走。” 那钱大柱凶神恶煞,又完全不讲道理,且还跟山桃有过节,难保不趁着家中只有她们三个人,半夜跳进来报仇。 山桃可不能拿性命做赌注,宁愿走回去,也不想再待在村里。 何况走回去又不远。 刚出门,隔壁钱家的门就“吱嘎”一声打开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避开贾大姐 山桃现在整个人的弦儿都是绷着的,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吓一大跳。 钱家的门一打开,山桃下意识地将琇莹和照庆护在了身后,顺手就拔下了头上的金簪。 贾秀莲探出头来,瞧见山桃手中的金簪,就冷笑两声:“山桃,你不用这么防备我吧?” 山桃松了一口气,把金簪子又重新插戴回去。 “我可没防着大姐,我防备的是钱大柱,钱大柱那可是杀过人的,还杀了好几个人呢,他现在也不知道藏在何处,万一方才开门出来的是他,那我们岂不是要遭殃了?” 贾秀莲盯着几个人身上的小包袱看了一眼:“你们这是要回镇上去了么?接你们的车呢?” 山桃本来想敷衍贾秀莲几句,照庆却忽然抢着道:“我们可没车,我们要自己走回去,钱大娘子不会也要回镇子上吧?那你可就打错主意了,千万别跟着我们啊,你还不如再等等,自己赁个大车。” 山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照庆这个丫头傻乎乎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要是钱大柱就藏在这儿,听说她们仨要走回去,动了歹心怎么办? 现在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山桃就不知道是要接着走回镇上去,还是继续在村里住一晚。 贾秀莲却回身锁上了门:“原来你们也要走回镇子上,正好,我也要去镇子上,咱们做个伴儿吧。” 山桃却站着没动。 贾秀莲盯着她笑了两声:“怎么,你怕了?山桃,你到底在怕什么呢?怕我?若我真的要动手,你们三个人,还打不过我一个大肚子婆吗?还是说,你在怕钱大柱?” 山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贾秀莲就明白了:“原来是真的在害怕钱大柱啊,那你就更不用怕了,我实话告诉你,钱大柱真的不在村子里,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贾秀莲谎话连篇,哪怕重生了一回,山桃也无法分辨贾秀莲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山桃,我这几日静下心仔细想了想,我发觉你真的和从其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贾秀莲盯着山桃的眼神充满探究,山桃就忍不住心跳如擂鼓。 可转念一想,她怕什么啊。 无非就是被贾秀莲发现,她也是重生的。 这又有什么呢。 知道了又怎样,贾秀莲现在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以后注定再也无法像上辈子一样,对她耀武扬威。 山桃便笑着直视贾秀莲的双眸:“大姐,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人总是会变的,难道你到了七老八十,还会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撒娇耍泼吗?” 身边的照庆刚吃完一块酥饼,闻言连忙点头:“桃儿姐,这是很有可能的,你看贾奶奶到现在不也很爱耍泼吗?耍泼这种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山桃很想掐照庆一把,这孩子怎么总喜欢拆她的台。 还好琇莹是个聪明的,立马又拈起一块点心,塞进了照庆的嘴巴里:“快吃吧,这么多酥饼也堵不住你的嘴。” 贾秀莲瞥了一眼照庆,轻声道:“你这个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留着她在身边,倒也不寂寞,唉,我现在月份还小,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但是等月份大了,我就得找人伺候了。” 山桃蹙了蹙眉,贾秀莲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看上了照庆? 那她可不能给。 “大姐,你现在手上不是有钱吗?买个有经验的老妈子照顾才几个钱啊,赶紧买一个吧,也省得你自己烧饭干活儿了。” 贾秀莲点点头,应和道:“你说的对,不过我倒是想起来,我先前买的那几个丫头,身契可还都捏在我手中呢,就连被卖到花船上的钱大花,她的身契也在我手里,我如果拿着这张身契找上官府,山桃,你说那徐光宗会如何?” 山桃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贾秀莲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 但如果张春兰的身契也捏在贾秀莲手中的话,那张春兰岂不是要完蛋了? 还安什么胎,还送张冬子去读什么书,贾秀莲转手一卖,就能光明正大地将张春兰给卖了。 山桃微微叹了一口气,张春兰还是太嚣张了,根本就没想到贾秀莲会留了这么一手。 “你还不走么?” 山桃回过神来,忙开了自家的锁头:“我们今儿个就先不回去了,大姐,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说完话,她就赶紧把照庆和琇莹推进院子里,一把关上门,趴在门缝上就往外看。 “桃儿姐……” 照庆刚要说话,就被琇莹一把捂住了嘴巴:“嘘……” 门外的贾秀莲没做停留,果真朝着外头走了。 山桃又等了一会儿,才打开门,悄悄走出这条街,左右看了看,没瞧见贾秀莲,这才长舒一口气,连忙回身喊照庆和琇莹。 无论如何,她们今天都是要回镇子上去的,但是山桃才不想和贾秀莲一块走呢。 哪怕没有出钱大柱这回事,她也不想和贾秀莲一块儿走。 路上还要应付贾秀莲,烦都烦死了。 姐儿三个经过王家庄,却在王家庄村头看见了翠珠。 照庆和翠珠交好,连忙迎上去,问翠珠去做什么。 翠珠一张脸红彤彤的,显然是刚挨过打,看着颇为惊心。 照庆就很生气:“谁打的?难不成是张娘子?真是太气人了!张娘子跟你一样是徐家的丫头,她凭什么打你!走,我带着你去跟她说理去!” 翠珠摆着手直哭:“不是张娘子,照庆,你别管了,要怪,就怪我的命不好。” “这世上那么多人,生下来就命好的,也不过就那么一小撮,大部分人的命都很苦,可苦归苦,总要挣扎着过下去啊,张娘子若果真是个主子,那也就罢了,但现在她跟你一样是丫头,她凭什么打你?谁也不比谁高贵些,你别哭了,我们家大娘子也在这儿,你把事情原委说一说,你要果真是冤枉的,我家大娘子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翠珠含着泪看向了山桃:“真的么?” 第五百六十二章 张春兰造的孽 山桃恨不得掐死照庆。 照庆这丫头的嘴巴怎么这么快! 她根本就不想掺和这摊子烂事,照庆却非要把她拉进来,叫她去管一管张春兰。 她管什么啊? 张春兰自己的身契还捏在贾秀莲手中呢,跟翠珠一样,都是朝不保夕的主儿。 她管得了今天,管不了明天,除非花钱跟贾秀莲把人买过来。 可她又不是开善堂的,买翠珠也就罢了,买一个大肚子婆再附赠一个张冬子,这算怎么回事?难道要买回家供起来? “桃儿姐,你说句话啊!” 照庆跺着脚催山桃,山桃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翠珠:“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山桃一开口,翠珠就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样,双眼一下子就亮了。 山桃就忍不住头疼。 她现在给了这个小丫头希望,一会儿小丫头该要失望了。 “是冬子!是冬子打的我!” 翠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今儿个早起,张娘子有些不舒服,我寻思着让冬子去镇子上请个大夫来看看,可冬子不愿意去,我又想着让冬子拿着帕子去镇上换点钱,冬子却说家里有钱,让张娘子把钱拿出来,他要去做生意,张娘子不肯,他就在家里砸东西,我上去拦了一下,他抓着我的头发便打,张娘子骂了两句,他还把张娘子推倒了!” “孙大娘子,我家张娘子如今身上还有些不舒服呢,我得去镇子上给张娘子请个大夫来,求孙大娘子先去我家里帮忙照顾照顾张娘子吧,再这么下去,我真的怕张娘子被冬子给气死!” 山桃没想到张冬子竟然这么混账,她还一直以为张冬子小小年纪,虽然敢杀人,可却很听姐姐张春兰的话,现在看来,却好像不是这样。 “张冬子一直这么对他姐姐的么?” 翠珠哭着点头:“先前在镇子上的时候,和太太、徐相公住在一起,冬子他还收敛几分,并不敢明面上对张娘子如何,可等徐公子他们去县城里了,冬子就什么都不管了,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朝着张娘子发脾气,逼着张娘子把钱拿出来。” 山桃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可都是张春兰自己自找的。 当初春兰娘没了,张冬子想去做学徒,学个手艺,张春兰硬是不许叫她弟弟去。 后来张老狗也没了,本来张冬子在村子里还有一些地和一幢宅子的,也不知道张春兰是咋想的,竟然把宅子和地都给了张家族里人,一点后路都不给张冬子留。 山桃也不是没劝过张春兰,张冬子都这么大了,还没开蒙,这会儿读书已经晚了,为什么非要叫张冬子去读书呢? 这世间想要成才,也不仅仅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可以走啊,张春兰真要想让张冬子走上仕途之路,也可以叫张冬子去当兵,一点一点地熬个小官儿,也是可以的。 但张春兰就是卯足了劲儿,非要让张冬子读书。 好似只有叫张冬子读书读成了个状元郎,才能把徐光宗给比下去。 现在好了,张冬子成了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跟张老狗有什么区别。 这可是张春兰自己造下的孽障,她只能自己捏着鼻子忍受了。 山桃也没有好法子,她也不想劝张春兰,省得沾染一身腥。 可翠珠竟然给山桃跪下了:“孙大娘子!求你救救张娘子吧!张娘子时常说你是好人,还经常说,你就是我以后的出路,张娘子的性子是有些不如从前和顺了,可那也是被逼无奈啊!任谁到了张娘子这个地步,性子也好不起来的!孙大娘子,求求你了,就去看看我家张娘子吧!” 翠珠实在是可怜,山桃不答应,她就不起来。 眼看着已经有人出来看热闹了,若是再僵持下去,怕是围观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山桃可不想因为这个事被人说闲话,只好暂时答应了翠珠。 “好了好了,你快些去镇子上请大夫吧,我这就去看看你家张娘子。” 翠珠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山桃已经很久没来王家庄的这两间茅草屋了。 上辈子徐光宗高中秀才之后,她就伺候着徐母搬进了镇子上的宅子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闵怜儿一直住在她花钱赁的宅子里。 从那之后,山桃就再也没有回到王家庄这两间草屋中。 现在站在这两间草房面前,山桃仿佛还能想起新婚夜嫁进来的时候,在阴暗狭窄的屋内,跪着听徐母训话。 那些吃苦受累的日子,她到底是怎么一点一点地熬过来的呢? 只要稍微想一想,山桃就胆寒无比。 刚刚重生那会儿,她特别害怕这一切都是梦,一醒来,就又回到了茅草屋中。 也正是因为重生了,山桃起初并不怎么恨贾秀莲,是贾秀莲掐死了她,才帮她解脱了啊。 后来恨贾秀莲,完全是因为贾秀莲心狠手辣,把王素芬和贾老太给杀了。 回想起往事种种,山桃忍不住新生感叹。 叹了好几声气,照庆才催着山桃快些进去:“桃儿姐,你老站在门口叹什么气?有这个叹气的功夫,还不如赶紧进去瞧瞧张娘子如何了,咱们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人招呼咱们,莫不是张娘子出事了吧?” 山桃回头就瞪了照庆一眼:“呸呸呸,乌鸦嘴!照庆,你今儿个实在是太多话了一些,以后等咱们搬到了县城,你千万得管住你那张嘴,不然,说不定会惹祸。” 照庆吐了吐舌头:“桃儿姐,我知道啦,以后会注意的,不过,咱们去县城,我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就算说错话,家里也只有咱们几个人,我能惹什么祸?” 山桃轻轻摇摇头:“傻丫头,以后只怕咱们的日子要热闹起来了。” 贾老四成了员外郎,孙时安在人前变成了大相公,瑶溪县就这么大点儿,少不得有人为了巴结英王,而时常请了贾老四和孙时安去吃酒。 她们身为女眷,不得应酬着? 以后的日子,怕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安宁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激将法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跟照庆这个小丫头说,跟她说了,她也不理解,只会为可以去别人家吃席而高兴。 还不如跟琇莹说呢。 果不其然,琇莹立马就道:“嫂嫂莫要担心,瑶溪县不大,能想着通过大哥和姨父来巴结英王的人,大多是些地主乡绅,咱们以后只要小心行事,不得罪这些人,就没事。” 山桃笑道:“你只要把照庆的嘴巴管住了,咱们就得罪不了人。” 照庆依旧稀里糊涂的,山桃也没功夫跟她细说,等将来照庆就知道了。 因那屋子里实在是太过逼仄,山桃不想叫琇莹进去遭罪,就让照庆陪着琇莹在外头等着,她进去瞧一眼。 若是张春兰没事,她说两句话就走。 可能是因为徐光宗出钱重新把房子整修过,家里也添了一些新打的桌椅板凳等物,这小草房看着比山桃记忆中的草屋子亮堂干净许多。 以至于山桃站在屋子里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忙朝着东屋的炕上看去。 徐母不在,张春兰就睡在东屋炕上。 炕对面,便是徐母最为珍视的大柜子,从前徐母的家当,以及山桃从娘家带来的衣裳鞋袜胭脂水粉和首饰等物,全都被徐母锁在这个柜子里。 山桃什么好东西都见不到,偶尔看一眼这个柜子,还要被徐母辱骂,说她贼眉鼠眼,成天就知道惦记着婆母的体己。 如今这个柜子的半扇门开着,里头放着的全是张春兰的衣裳箱笼等,但却乱七八糟的。 想来是被张冬子翻过。 山桃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去看躺在炕上的张春兰。 和前些日子相比,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张春兰的脸色就有些发黄。 她的小腹已经有些隆起了,可身上穿着的,还是掐腰的旧衣裳,想来是夏日的新衣裳还没做。 依照眼下这个情形看,要是徐光宗不另外给钱做衣裳的话张春兰是绝对省不得拿钱出来做新衣的。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张春兰忽然开口说话,把山桃吓了一大跳,她还以为张春兰睡着了呢。 “我可没你想得那么闲,我是要带着我家小姑回镇子上去,路过王家庄,撞见了翠珠,翠珠说你有些不大好,叫我过来瞧瞧,我就来了。” 张春兰转过头,看了一眼山桃,忽然自嘲地笑了两声。 “没想到,我落到现在这个田地,竟然是你还惦记着我。” 山桃淡淡道:“你落到什么田地了?你现在的日子,跟你在娘家时候相比,也没差到哪里去,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娘家生着病还得上山去干活儿,一年到头就那么一条裤子,哪一日洗了,你就没法出门。” “不出门下地,你爹吃醉酒回来,就要揍你一顿,有一回大冬天,你没了裤子穿,被你爹打,光着屁股从家里打到大街上……” 张春兰猛地捂住了耳朵:“你别说了!” 山桃却不肯放过她:“怎么,你这就受不了了?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你想想你爹怎么对待你的?若不是你爹,你也不会被人糟蹋有了身孕!” “你闭嘴!” 张春兰一下子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山桃。 “我知道了,你今天不是来看我笑话的,是来讽刺我的!是,我张春兰的命不好,不如你,那又怎样!用得着你来讽刺我吗?你又算什么东西!” 山桃暗暗舒了一口气,张春兰现在中气十足,看来是不会死了。 “好了,看来你没事了,那我就可以跟翠珠交代了,你好生歇着吧,我要走了。” 张春兰一怔,眼瞅着山桃要走了,她赶紧叫住山桃:“你……你刚刚是故意那么跟我说的?” 山桃笑了笑:“你要觉得我是故意的也行,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再帮你,我来看你,只是可怜翠珠罢了。” 想了想,山桃到底还是提醒了张春兰一句:“今儿个早上,我碰见我大姐了,她去镇子上也不知道做什么,但她跟我说了一句话,你和翠珠,甚至还有钱大花的身契,可都在她的手上,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叫你们发卖了,我劝你有这个闲工夫跟你弟弟置气,不如去求求徐光宗。” “徐光宗现在也算是有点钱,说不定他良心发现,把你和翠珠从贾秀莲手里赎回来,如若不然的话,你大着肚子还要被卖,确实可怜。” 山桃倒不是可怜张春兰,她是可怜翠珠。 再者,张春兰不是好惹的,她提前把贾秀莲的打算告诉张春兰,张春兰也好早点做防备,跟贾秀莲对着干。 有张春兰缠着贾秀莲,搅和着徐光宗,这对狗男女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 从两间小草屋出来,山桃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以后可再也不来这两间小草屋了,在里头站了一会儿,山桃就觉得身上发冷。 “走吧,咱们现在快些走,路上兴许还能碰上去镇子上的大车。” 可这一路走下来,愣是没碰见一辆要去镇子上的大车。 好在三个人拿的包袱都不重,琇莹的腿也好了,这一路才走得不算太艰难这。 回到家里,已经过了晌午。 家中空无一人,英王赏赐的箱笼就堆在原先王素芬和贾老太他们住的那几件屋子里,上头贴着封条,写着是赏赐给谁的东西。 打眼看过去,英王赏赐给琇莹的东西竟然占了一多半。 山桃心里就更加不安了,忙把琇莹拽到屋子里,详细问缘由。 “莹莹,你实话告诉嫂嫂,那英王是不是识破了你的真实身份?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赏赐你这么多东西?莹莹,你若是不说实话,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不得安宁。” 琇莹方才看到那一屋子的箱笼,脸色也不大好看,此刻被山桃问起来,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嫂嫂,这件事还是要赖韩秀。” “咋的,那韩秀还真的告诉英王你的真实身份了?” “那倒没有,他只是告诉英王,我生得很美。” 山桃蹙眉:“这有什么妨碍?” 第五百六十四章 难以启齿的毛病 一个人生得美又怎样? 这是爹娘给的,谁也改变不了。 就像贾秀莲。 山桃再如何恨贾秀莲,也不能否认她大姐长得比她好看。 琇莹长得好看那也不是错。 山桃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将来生个小女孩,长相上一定要像琇莹这个亲姑姑。 也正是因为琇莹生得好看,性子又乖巧懂事,全家人才这么疼爱她。 这样的小姑娘,谁见了谁不疼啊。 “莹莹,会不会是这英王觉得你生得好看,又懂事乖巧,才额外多给了你好些赏赐?” 这么一想也不对劲。 英王也没见过琇莹,对琇莹的了解,只是基于韩秀信上所言。 山桃不相信韩秀会有那么好心,告诉英王莹莹懂事又乖巧。 那个韩秀不说琇莹的坏话就不错了。 琇莹越发有些难以启齿了,山桃再三问她,她才咬着唇,轻声说道:“我也是听母妃和家中的老嬷嬷们闲聊时提起过,说我这位王叔,有一个见不得人的毛病,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山桃刹那间就瞪大了双眼。 老天爷啊,英王竟然这么无耻! 她明白了,那韩秀必定是在信中将琇莹描绘得跟天仙一般,引得英王起了兴致。 倘若琇莹是千城郡主,英王召唤琇莹,就直接将琇莹的身份拆穿了,倘若琇莹不是千城郡主,那琇莹落在英王手中也没个好儿。 反正不管怎么做,韩秀此举都是在报复她和孙时安。 真是一个十足的小人! 得亏时安哥设计把韩秀杀了,不然,留着这样一个祸害在身边,他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可怎么好?” 山桃心里更发愁了,这还不如叫英王知道琇莹的真实身份呢。 若是知道了,英王反而不敢乱来,现在可好了,英王随时都有可能把琇莹抢进府中。 那琇莹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莹莹,要不然,叫你哥哥给你找个地方,你带着照庆先去躲一躲,回头若是英王问起来,我和你哥哥就说你得了急病没了,你觉得如何?” 琇莹捂着嘴笑了:“嫂嫂,你别担心,他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我身上来,哥哥抓住了山猪王,我这个王叔又想着借着这件事,早日得到皇上的谅解,在这之前,他必定洁身自好,绝不会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但愿如此。 山桃还是很忧心,看到那些赏赐,也没有了整理的心情。 家里地方大,山桃干脆就把那几间屋子当成了库房,等回头再慢慢整理。 “嫂嫂还是先把金银细软整理出来吧,”琇莹劝山桃,“别的东西先堆着,银子还是得好好收起来,将来总要用到的。” 山桃却觉得累得很:“明儿个再说吧,咱们先吃点点心垫补垫补,然后好生睡一觉,等睡醒了,晚上去你姨妈家中蹭饭。” 三个人美美地睡了一觉,等起来时,日头都要落山了。 山桃忙把二人叫起来,重新梳洗打扮了,就出门往柳荫胡同来。 柳荫胡同在魁元巷的东边,过两个街口就到了。 这条胡同很长,里头住着的都是镇子上的乡绅。 虽然胡同不短,但是里头只有三幢宅子,英王赐给贾家的宅子就在胡同最里头。 几个人一路找过去,在门口被个小厮拦住了。 那看门的小厮自称叫王贵,询问山桃是谁,来贾宅做什么。 看到这个穿戴齐整的小厮,山桃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这才半个月吧,贾家都用上看门的小厮了? 琇莹倒是见惯不怪,照庆却跟山桃一样吃惊。 小丫头围着门口的两座石狮子转了一圈儿,就忍不住感叹:“我的天啊,贾奶奶竟然住进了这么好的宅子,这回贾奶奶去北坊找人说话,不知要如何显摆呢。”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在背后说你贾奶奶的坏话,小心她知道了撕了你的嘴。” 王贵是个机灵的人,一听山桃说话,又细细打量了山桃几眼,就忙问道:“敢问这位娘子,可是咱们贾员外的女儿,孙大娘子?” 山桃笑着点点头。 那王贵立马行了个礼,请山桃等人进去,一面又朝里头喊:“钱妈妈!快出来,咱们家姑奶奶回来了!” 山桃一进这个宅子就觉得了不得,不愧是二进的宅子,就是气派。 不算东西跨院,光是这个前院,便有五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 这么大的房子,贾家就这么几个人,可不是要添置一些下人,要不然,宅子空着,住着也觉得瘆得慌。 王贵喊了两嗓子,一个打扮得十分利落的妈妈急匆匆从二门处出来,王贵就立马退回到门房处,倒是个很有规矩的人。 “见过姑奶奶。” 钱妈妈一见面就给山桃行礼。 山桃上辈子去过一些大户人家,稍微知道一些礼节,知道她不必给钱妈妈回礼,便淡淡点头:“我娘呢?” 钱妈妈倒是吃了一惊。 原以为山桃是个乡野村姑,就算会识字,也总有一些言行上的粗鄙之处。 钱妈妈倒并不是看不起贾家一家人,而是觉得这才正常。 一个从村里面的有些钱的小地主,一跃成为了员外郎,总归是有些不大合规矩的地方,慢慢来就是了。 可没想到这个嫁给屠户的姑奶奶的规矩倒很有些样子。 再一看山桃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姑娘,钱妈妈又是好一阵惊叹。 那个看着稍微大一些的姑娘也就罢了,小一点的这个,简直就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仙女儿! 长相模样自不必说,关键是这通身的气度,比先前钱妈妈伺候过的通判家的小姐都要强上不少。 跟这个小姑娘一比,那通判家的小姐简直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似的。 钱妈妈听贾老太说起过,姑奶奶家中有一个小姑,全家人都宠得不行,是个最可人疼的,心里就琢磨着,这必定是姑奶奶家中的小姑了。 她赶忙朝着琇莹行了一礼:“给大姑娘请安!” 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人欢呼着跑出来:“你们怎么才来!” 第五百六十五章 富贵气象 一看到眼前的人,山桃就差点把舌头咬掉。 “金……金枝?你怎么在这儿?” 韩金枝不是去选秀了吗? 十几天前,韩老板还颇为高兴地说,韩金枝被选上了,在王府里学规矩呢,怎么一转眼,韩金枝又回来了? 不知道怎的,山桃忽然想起琇莹说,英王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心里就一阵恶心,同时又为韩金枝感到庆幸。 虽然韩金枝很任性,嘴上说话也不怎么好听,总的来说不是一个性子讨喜的小丫头。 不像琇莹乖巧懂事,也不像照庆单纯天真,但韩金枝却心地善良,并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样的小丫头不应该是上辈子那样的结局。 山桃不会特地去搭救韩金枝,但遇上了提点两句,还是能做到的。 她便笑着问韩金枝:“你怎么在这儿?你爹不是说你在王府学规矩吗?” 韩金枝嘟着嘴道:“本来是在王府学着规矩的,可谁叫时安哥抓住了山猪王呢,教我们规矩的嬷嬷说,王爷再过些日子,要亲自带着山猪王进京给皇上拜寿,皇上今年有了山猪王,怕是就没时间选秀了,便让我们回来,等明年再说。” 山桃哑然失笑,这是什么理由啊。 明明就是英王没心思再选些漂亮小姑娘糟蹋了,就大手一挥,将这些小姑娘们放回家,却偏偏还要扯上圣上做借口。 也就是寻思着这里离京城远,这种话传不到圣上耳朵中,不然,英王哪有胆子编排圣上。 不过这样也好,韩金枝终于摆脱了要给老头儿做妾的命运。 上辈子英王如期选秀,反正女孩子们一个都没被选到京城中去。 英王看中的,就自己留了下来,没看中的,要么打发给一些老头儿做妾,要么就给了纨绔子弟。 可怜那些女孩子们了。 仔细一想,这辈子时安哥抓住了山猪王,能救下这么多年轻小姑娘,还是大功德一件呢。 可韩金枝却不领情,嘟着嘴直抱怨。 “我爹快气死了,说我没用,被人撵了回来,还说幸亏春风居的新东家没来,喜乐宝才有可能重新开门做生意,不然,就要被我坑死了,山桃姐,你听听,我爹说的这是人话吗?” 山桃微微有些吃惊。 韩金枝出去一趟,人倒是涨了见识,不再像从前一样,对韩老板的话唯命是从,反而学会抱怨韩老板了。 “我才不想听我爹唠叨呢,他辛辛苦苦挣钱,家里的钱也不是给我挣的,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呢,当我不知道他是想让我给哥哥们换个好前程么?我又不傻,今年做不成宫中贵人了,他就给我使脸色瞧,我就跟我娘说了,趁早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不求那人家中有多富贵,但求家里人口简单,家里日子还过得下去,人品贵重,性子好,对我好,知道上进,这就行了。” 山桃暗暗点头,韩金枝倒是长进了不少。 几个人一面说,一面穿过月亮门,到了后面的正院。 正院和前院一样,五间正房,东西两边各三间厢房,所不同的是,西边厢房和西边跨院夹道中,多了几间耳房,现在当做灶房用。 东边厢房和跨院中的夹道中,也有几间耳房,钱妈妈解释了,那是给家中的丫鬟婆子住的地方。 照庆立马就要过去看,说去瞧瞧自己将来要住在什么地方。 钱妈妈便笑了:“这是照庆姑娘吧?太太说了,照庆姑娘要贴身服侍大姑娘,以后跟着大姑娘住在东跨院,东跨院后头单独有个角门,角门一看,就能去后头的园子,守着那角门旁边,有两间暖阁,冬日大姑娘要是想看书了,就在暖阁里看,可暖和了。” 山桃没想到这房子还有后花园,便笑道:“我娘安排得倒是周到,东跨院给莹莹住,那西跨院呢?是给我住的么?” 钱妈妈脸色便有些尴尬:“西跨院给大哥儿和敦哥儿住了,那西跨院也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太太的意思是,等表少爷和大舅爷回来了,得给他们留两间。” 哟,这是没她的屋子了? 贾老太早就在堂屋中等得不耐烦了,忙吼了一嗓子:“桃儿啊,你有什么话不能进来说?你是想饿死我老婆子啊!” 山桃心里不高兴,就故意道:“我可不敢进来吃,家里有了大房子,这么多空屋子,却不知道给我留一间,奶,你和娘偏心得很!” “你个小兔崽子!我怎么偏心了!你要回来住,那前院那么多房子,不够你住的?再不济,你跟我住一间,咋的,还委屈你了?快进来吃饭!” 山桃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被贾老太骂了两句,就笑着进去,挨着贾老太坐下来:“奶,你可真凶呀,咱们都半个多月没见面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成了员外郎府的老太太,贾老太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跟从前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之前贾老太为人很俭省,从不舍得往头上戴金子,这会儿头上和手上戴的全是金子,身上穿着的也是绸子缎子,老太太整个人珠光宝气的,山桃都差点没认出来。 再看对面坐着的王素芬,和老太太一样,浑身贵气逼人,这么一打扮,甚至瞧着还年轻了好些。 只是二人穿上这身衣裳,戴上这些首饰,都显得很拘谨。 见山桃看过来,王素芬就不大自然地笑了两声。 “从前你外祖家日子过得还行,我和你大舅也是穿戴过好东西的,后来自己当家过日子,知道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就不舍得穿戴,本来我和你奶也不想穿戴得这么打眼,可这些东西都是王爷赏赐下来的,尤其是这些衣裳,不穿,压箱底也是白放坏了,还不如穿起来呢。” 钱妈妈在一旁笑道:“太太这么穿戴打扮起来就很好,难不成去了别人府上,太太还要穿从前的旧衣裳吗?那岂不是叫人看着不尊重。” 王素芬微微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又叫钱妈妈去催催晚饭。 人一走,贾老太率先长叹一口气:“可憋死我这个老太婆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贾家的奴仆 “噗嗤”一声,韩金枝忍不住笑了起来:“贾奶奶装都装不像!那钱妈妈在的时候,贾奶奶就好似老鼠见了猫,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钱妈妈说贾奶奶这儿不对,那儿也不对,钱妈妈一走,贾奶奶立刻就松快下来了!” 山桃忍不住蹙眉,这个钱妈妈这么厉害吗? 一个做下人的,竟然还管起主子来了,这怎么成。 山桃立马就问贾老太:“奶,这个钱妈妈是哪儿来的?怎么倒管到你头上来了?咱们家里是买下人,可别买了个祖宗回来。” 贾老太立时就反驳道:“钱妈妈人很好!桃儿,你可莫要看不上这个钱妈妈,她以前是伺候通判家的夫人的,只是那通判家获了罪,这钱妈妈一家子就被人卖了,幸好遇上个心地还算不错的人牙子,答应将他们一家子都转卖到一处地方来。” 山桃更加吃惊了:“啥?咱们把他们一家子都买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钱家一家子到底有多少人,要是人数众多,他们家那还姓贾吗?岂不是一家子都要被人看管起来。 “桃儿,你别担心了,”王素芬开口把山桃唤回了神,“这钱妈妈为人很不错,也非常懂规矩,只是原先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到了咱们家,你奶就总觉得拘束,可你奶关上门在屋里照样骂人,钱妈妈可从来没说过什么。” 山桃才不信呢,那钱妈妈既然啥都没说,那为啥贾老太会觉得拘束? “她是什么都没说,可我想要骂人的时候,一瞧见她,我就得时刻提醒我自己,我现在是员外郎的亲娘,我住在王爷赏赐的大宅子里,不是过去住在乡下,能跟金华婆子对骂的时候了。” 原来是这样。 山桃便抿嘴笑:“奶,你也应该改一改那随时随地骂人的习惯了,可别在镇子上也骂街撒泼,不然,那些老太太们可不爱跟你玩儿。” “我也不爱跟她们玩儿!等忙过这一阵子,我还是得把北坊那几个老太太叫到家里来,闲着没事吃个瓜子点心,说说话,多自在!” 山桃也不好意思坏了贾老太的念想。 住在北坊的几个老太太跟贾老太可没法比。 那些老太太们得成天干活儿,洗衣做饭看孩子,这都是最轻省的活计了,她们有的还得帮别人洗衣裳,去别人家中做帮工,赚几个钱来贴补家用,可不像贾老太似的,成日家什么活儿都不用干。 兴许,一开始那几个老太太还愿意跟贾老太说说话,陪贾老太解解闷,等时间一长了,大家伙儿又有活儿干,谁还能腾出功夫来专门陪一个富贵老太太。 但愿到了那个时候,贾老太又找到一个新的解闷的法子了。 除了钱妈妈之外,钱妈妈的男人钱大富,儿子钱宝库,儿媳妇钱崔氏,女儿钱宝珠,孙子钱金库都在贾家。 如今钱妈妈算是内宅的管事妈妈,平常会跟着王素芬出门,在家的时候就陪着王素芬和贾老太说说话,她儿媳妇钱崔氏管着厨房,据王素芬说,做饭手艺很不错,先前就是厨娘。 孙子钱金库今年才九岁,就做了友福和士敦的长随,这两日都跟着友福士敦在外头读书,也略微识得几个字。 宝珠就是家里的丫鬟,负责家里的一些洒扫,粗使的活计和洗衣裳等,还有另外一个粗使婆子曲婆子管着。 钱大富被贾老四派去寻摸好地了,贾老四是想着在孙家的那片地附近找一片好地,盖个庄子。 至于钱宝库,则被王素芬派去管那从赛西施那里盘下来的铺子。 这些日子钱宝库正在忙着铺子的开张,等过了六月六,就找个好日子,把铺子开起来。 门口的王贵就是个门房,若是贾老四不在家,王素芬或者贾老太要出门,他就赶大车,平常也负责赶大车接送友福士敦上下学。 每日除却宝珠之外,钱家的其他人都回后巷里的小院住,那是王素芬特地赁了给他们一家人住的。 曲婆子和宝珠就住在方才的耳房里,王贵则直接睡在门房。 家里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口,山桃还有些不习惯。 王素芬便讪讪地道:“何止是你不习惯,我们都不习惯呢,先前和你爹去几个员外郎家中吃酒,那些人家里才气派,丫头婆子十几个,就咱们隔壁的刘家,家里地方还没咱们家大,光是伺候的丫头就五六个,刘家太太跟我说,叫我多买几个丫头,我给糊弄过去了。” “咱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要这么多伺候的人做什么?一般的活儿,咱们自己动手就是了,也就是你爹现在成了个员外郎,咱们又得在县城里买庄子,在镇子上开铺子,这一时半会儿的忙不过来,不然,我也不会要这么多人伺候着。” 一旁的韩金枝笑道:“婶娘忙了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家里有人伺候着是好事,可不像我们家,我寻思着叫我爹给我买个小丫头,我爹都不肯呢。” 照庆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因之前韩金枝讥讽过琇莹,照庆就记在心里,看韩金枝便有些不顺眼,这会儿就道:“你既然不选秀女了,为什么不回你们自己家去住,非要赖在我们家?” 韩金枝的脸色唰一下就红了,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转。 山桃赶忙掐了照庆一把,这丫头,又胡乱说话了。 韩金枝有家不回,非要赖在贾家,那肯定是有缘故的,贾老太和王素芬都不说话,就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必定难以启齿,可照庆却非要点破,让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韩金枝低着头站起身,便说要收拾东西回去,贾老太连忙叫韩金枝坐下:“你回去干啥!就在我家住着吧,你比莹莹和照庆都大,还有个宝珠,你们几个正好是差不多的年纪,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多热闹,回去了,还得看你爹的那张老脸,烦也烦死了。” 好说歹说,韩金枝才重新落座。 山桃就忍不住朝着王素芬眨眼睛。 王素芬刚要开口,韩金枝忽然哭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 糊涂的爹 韩金枝这么一哭,大家都慌了。 就连照庆,也有些愧疚不安。 “我也没说什么呀,就是多嘴问了一声,不愿意回去就住在这儿呗,谁还能撵她走。”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韩金枝哭得更大声了。 琇莹就嗔了照庆一眼:“你去灶房看看饭菜什么时候好。” 照庆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了,贾老太等人好说歹说,才把韩金枝哄住。 山桃趁着这个功夫,赶忙悄声问王素芬:“娘,这到底是咋了?” 王素芬低声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她那个糊涂爹!金枝从王府回来,韩大娘子就寻思着也别再拖到明年了,赶紧四处寻摸着,给金枝找个好人家,先把婚事定下来,韩老板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却给金枝找了县城里的一户人家,说起来,这户人家跟咱们家还有点渊源呢。” 山桃一愣:“是咱们家的亲戚?” 她可没听说过贾家有亲戚住在县城里头。 “什么亲戚,是李家!开酒庄的李家,就是徐光宗勾搭上的那个李家小姐的娘家!” 哟,韩老板还挺会找亲家,竟然找了个望族。 那李家人口众多,又做了好几代的酿酒生意,听说还有一款酒进过御酒呢,这可了不得,韩老板要是有了这样一门亲家,那喜乐宝的生意可就不愁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李家族里人多,我听说个个都是有出息的青年才俊,要么就经营着族里的酒庄,要么就自立门户,做些小生意,若是真的结成了这门婚事,也不错啊。” 韩金枝好不容易止住哭,听到山桃说这一番话,又开始大哭起来。 王素芬就忙掐了山桃一把:“好什么好!韩老板是个糊涂的,要是果真给金枝找个青年才俊就好了,可李家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都娶亲了,那小的,跟士敦差不多大,金枝怎能和这般年纪的孩子成亲?” 山桃越发糊涂了:“既然没有年纪相当的,那这个婚事就结不成了,金枝为什么要哭?” 王素芬长叹一声:“一般的人,知道年纪不相当,也就不结这门亲了,可韩老板却非要把金枝嫁进李家,已经是找媒婆去问过了,要把金枝说给李家小姐她亲爹,李绅李老爷为续弦。” 山桃瞬间就瞪大了双眼:“金枝……金枝才十五岁啊!” “可不是么,那李老爷比韩老板还打上两岁,孙子都有了,这把金枝嫁过去,不是叫金枝遭罪么?韩大娘子为此跟韩老板大吵一架,她娘家隔得远,也没法子,就想着暂时让金枝住在咱们家一段日子,她抽出空来,赶紧找个好人家把金枝的亲事定下来。” “也不拘是多富贵的人家了,要紧的是人品好,家世清白,家里人口简单,知道上进就行了,只要韩大娘子那头儿先把金枝的婚事定下来,韩老板这边就没法子了。” 山桃长叹一声,怪不得方才韩金枝会说起嫁人的事情,原来她现在最迫切的便是找到一门好亲事。 这小姑娘的命可真是苦,上辈子被送给一个老头子做妾,这辈子还以为她终于脱离苦海了,哪里想得到又要被送给李老爷做续弦。 这样的事,谁知道了不难过? “娘,要不咱们也帮着找一找吧。” 王素芬嗔了山桃一眼:“还用你说,这两日我和你奶天一亮就出去找媒婆了,且再等两日,应该就有信儿了。” 今日学堂的先生做寿,贾老四领着友福和士敦在先生家吃席,晚上不回来吃,因此娘儿几个就凑合着吃了一顿。 正如王素芬所言,这个钱崔氏做饭还真的有一套。 不仅会做的菜式多,口味也好得很,跟王素芬比不差什么。 就连一向嘴巴很刁钻的琇莹,都多吃了一些。 贾老太瞧着就很欢喜:“我就怕莹莹吃不惯,现在可好了,莹莹爱吃就好,钱妈妈,你说你儿媳妇还会做很多点心?” 钱妈妈忙道:“她是专门学过的,烧菜做点心造汤水都还算不错。” 贾老太便指着琇莹道:“我家莹莹嘴巴刁,不好吃的点心,她可一口都不吃,明儿个让你儿媳妇做几样点心来尝尝,若是不错,以后咱们就自己在家做点心,省得还要上外头买去。” 钱妈妈连忙答应了,嘴里还附和着笑道:“正该如此,那外头做的点心又贵,又不大干净,比不得咱们自家做的,吃着还放心些。” 山桃留神看着,这个钱妈妈跟贾老太说话的时候很恭敬,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便放下了心。 钱妈妈的闺女宝珠今年十四岁,刚好比照庆大一岁,又比韩金枝小一岁。 她人长得还算是秀气,规矩学得很好,吃饭的时候,就站在琇莹身后,帮忙给琇莹布菜。 估摸着是贾老太和王素芬告诉她了,以后要专门伺候琇莹,所以她倒是挺认主。 宝珠伺候得这么好,倒把照庆给比下去了。 照庆先前还想坐在琇莹身边吃饭,见宝珠站在琇莹身后伺候着,就连忙也站了起来。 琇莹诧异了一阵子,就笑了。 “原先没想着给你立规矩,你既然自己要立规矩,那往后就这么着,跟着宝珠好好学学吧。” 钱妈妈的眼神就忍不住一跳,夜里要回后头巷子的时候,特地叮嘱自己的女儿。 “主子家人口简单,主子们也都是心肠好的,宝珠,你可莫要仗着自己曾经伺候过通判家的小姐,而怠慢孙家的那位大姑娘。” 宝珠很郁闷地点点头:“娘,我知道了,我哪敢怠慢大姑娘呀,今儿个一伺候大姑娘,我就知道这位的气度绝不是原先的小姐能比的,你瞧瞧她那个气势,用饭说话时候的规矩,比原先我伺候的小姐强上百倍,我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了一步,就被她罚了。” 钱妈妈爱怜地揉了揉女儿的手:“你知道就好,宝珠,娘问你,你觉得在主子家,谁说话最管用?” 宝珠想了想,道:“老太太?” 第五百六十八章 从此是仆人 钱妈妈笑了两声:“你再猜?” 宝珠摇摇头:“娘,女儿笨,猜不出来,你就告诉女儿吧。” 钱妈妈笑着戳了戳宝珠的额头:“那我说了,你可得听好了,这个家里明面上说话管用的是老太太,但实际上管着家里大小事务的是太太,老爷的话,外头的大事咱们不管,内宅里头的小事,全都听太太的就是了。” “可今儿个姑奶奶一来,我就看出来了,老太太和太太都很疼姑奶奶,别看这贾家只是姑奶奶的娘家,可姑奶奶说话也是很有分量的,有时候姑奶奶一句话,甚至能叫太太改了主意,你说你以后是不是得好好伺候姑奶奶?” 宝珠摸了摸脑袋,一副还是弄不明白的样子。 “可是我瞧着老太太和太太明明更疼大姑娘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傻?”钱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宝珠一把,“老太太和太太再如何疼爱孙家大姑娘,那究竟不是自家的孩子,是隔了好几层的,若是没有姑奶奶这一层关系在,她们认识孙家大姑娘是谁啊?那大姑娘可人疼,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姑奶奶的小姑子。” “姑奶奶疼她,老太太和太太看在姑奶奶的面子上,才会疼她,另一方面,是因为大姑娘为人确实可人疼,莫说是老太太和太太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我都开始疼大姑娘了,以后姑奶奶不住在咱家,可大姑娘是要长住在咱们家的,你务必要把她当成自家的姑娘对待。” “我瞧着这个大姑娘气度不凡,那王爷没见过大姑娘的面,只是听说了她的名声,就赏赐了那么一堆东西,她一个人得的赏赐,是咱们家老太太和太太加起来的三番还多,我敢保证,她以后是个有大造化的,宝珠,你好生伺候她,没准儿就跟着大姑娘挣个好前程出来。” 宝珠又犹豫了。 “娘,你先前还说孙家大姑娘不是咱们家的人呢,只不过是因为老太太和太太喜欢她,姑奶奶那边的宅子还没安顿好,所以才叫她住在咱们家的,等姑奶奶那边的宅子安顿好了,大姑娘还是要回到孙家去的,那我再如何精心伺候大姑娘,又有什么用呢?” 钱妈妈叹息着摇摇头,没想到她生了个这么蠢的丫头出来。 “贾家是从乡下出来的,规矩没那么多,也没这么多讲究,你这几日在这家里住着,可曾像从前一样,动不动就下跪,自称奴婢?” 宝珠摇摇头:“那倒没有,老太太和太太都是极其和善的人,老爷也是个好人,大哥儿和敦哥儿虽然皮了一些,也都是实心热诚的孩子,在这里住着,我虽然时常想起从前伺候的小姐和小姐妹们,但却觉得比从前要舒心许多,最起码不用时刻担心被打被骂。” 提起从前的那户主家,母女俩都有一瞬间的沉默,但很快,钱妈妈就率先打破沉默。 “这就是了,主家规矩不怎么严厉,待人又和气,这是咱们的福气,老太太和太太是把大姑娘当成自家孩子来疼的,你若是伺候得好了,只要大姑娘一开口,老太太和太太必定是会把你给大姑娘的,宝珠,你就听娘一句劝,好好伺候大姑娘,将来你的前程估摸着就要应到大姑娘身上了。” 宝珠知道自己一向很笨,所依仗的不过是听话,规矩学得好,就把钱妈妈的话记在了心里,夜里伺候琇莹梳洗,一步也不敢踏错,又留神看着琇莹的一言一行,越看,越觉得这位大姑娘来历不简单。 再一看照庆,在大姑娘跟前大大咧咧的,想说啥就说啥,怎么高兴怎么来,大姑娘也不说她,竟是把她当成小姐妹一般来处。 联想到敦哥儿和大哥儿是怎么相处的,宝珠就明白了,这个照庆估摸着就是敦哥儿那个角色,专门陪着大姑娘说话解闷的。 想明白了这一层,宝珠对待照庆就特别客气,会喊照庆一声庆姐儿或者庆姑娘,就像对待周士敦一样。 这么喊了几次,琇莹就把她叫到身边:“宝珠,你跟照庆是一样的,她比你还小一岁呢,从前家里人口简单,她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也就过着了,往后家里来往的都是些乡绅老爷,她若还是这么不懂规矩,怕是要让人笑话,你以后就多教教她,叫她最起码言谈行事有个样子,莫要再毛毛躁躁的。” 又叫过照庆说了一遍:“往后私底下,你怎么称呼人我不管,在外人跟前,你务必要做个样子出来。” 等第二日山桃过来时,照庆就规规矩矩地喊她姑奶奶,再也不喊桃儿姐了。 山桃就觉得很稀奇,特地问过王素芬。 王素芬指着琇莹道:“是琇莹这么教的,琇莹昨儿个问我,是把照庆当成表姑娘来看,还是当成丫头,若是表姑娘,那以后照庆就正儿八经是咱们家的主子,若是丫头,那以后就得立起规矩,士敦那儿也是,桃儿,我寻思问问你的意思。” 山桃已经习惯照庆这么没大没小的了,但细细一想最近这段日子,照庆确实有些太不懂事了。 先是闹出了陈旭那件事,后来又总多嘴多舌,惹出了不少事端,若是不好好教她,以后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将来就算嫁人了,性子脾气也不会太好,就点点头:“那就把规矩立起来吧。” 怕照庆委屈,山桃还特地找到了照庆。 “照庆,我心中是把你当成妹妹的,但我既然把你给了莹莹,以后你便是莹莹的丫头,凡事都得把规矩做好了,不然出去惹人笑话,等你到了年纪,我就跟莹莹说,把你放出去,给你找个好人家,叫你到外头儿做正头娘子去。” 照庆一瞬间就红了眼圈儿:“桃儿姐……不,姑奶奶,我知道大姑娘这么做是为了我好,不单单是我,就连敦弟也一样,我们两个若是接着这么不明不白下去,可不就惹人笑话吗?” 才哭了两声,外头竟然响起了更大的哭声。 第五百六十九章 可怜的韩金枝 这哭声嗷嗷的,把照庆的眼泪都吓回去了:“哎呀,姑奶奶,这是咋的了?好像是韩大娘子来了。” 可巧今儿个友福和士敦下学早,金库正帮着友福抡着上学用的小包袱,三个小孩打从月亮门进来,被韩大娘子这么一哭,都缩在墙根不知所措。 昨儿个友福没瞧见山桃,这会儿看见山桃从堂屋里出来,赶忙叫了一声二姐,就捂着耳朵冲了过来,一头抱住了山桃的大腿:“二姐,韩大娘子这是咋了?我听着怪害怕的。” 山桃沉着脸,估摸着是韩金枝的婚事有着落了。 她摸了摸友福的小脑袋瓜,问爹哪儿去了。 “爹一大早就跟钱管事去了县城里,跟二姐夫和李管事看地去了,说是傍晚和二姐夫一块儿回来。” 友福说话依旧奶声奶气,这一长段话说下来,仍旧说的很慢,但却不磕绊,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了。 “二姐,我要和敦哥儿去找莹莹姐了,莹莹姐要看着我们做功课,先生这几天夸我和敦哥儿的字写得好,问我们是谁教的,我就说是家里的姐姐教的,先生还夸莹莹姐呢。” 山桃越发喜欢友福了,小孩子就像是一张白纸,好好教他,他会懂得感恩,知道做人的道理,以后就算没有大出息,安安稳稳一辈子过平凡日子,也总比变成徐光宗和贾秀莲那样的人好。 山桃就打发友福和士敦、金库等去找琇莹:“钱家的做了点心,你莹莹姐说很好吃,你们快去尝尝吧。” 把几个小的打发走了,山桃才转去了贾老太那屋。 韩大娘子正跟韩金枝抱头痛哭。 一进门,山桃先去看王素芬,见王素芬摇摇头,心里一沉,就知道韩老板到底是把韩金枝给卖了。 贾老太气得正在破口大骂韩老板不是个人,一天到晚不想着干正事,净想着怎么把闺女卖出去好得好处。 可再如何骂,又有什么用处呢? 韩金枝已经确定要被许给李绅李老爷做续弦了。 “这可真是……”王素芬摇了摇头,“金枝嫁过去,家里就有五个儿子,七八个孙子孙女,还有个闺女在闹和离,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说着说着,王素芬也抹起了眼泪。 山桃难免心酸。 韩金枝才十五岁啊,十五岁就要给人家做祖母了。 韩大娘子心中对韩金枝是又心疼又愧疚,一哭起来,眼泪便收不住了,好不容易止住哭,就忙着把钱袋摘下来,挂在韩金枝的身上。 “金枝,你跑吧,不拘往哪儿跑,你现在就跑了,等日后安顿下来,你再给娘报个信儿。” 韩金枝反手就将钱袋子摘下来,扔给了韩大娘子:“娘,你糊涂了!我这一跑,名声就全毁了,我身上也没路引子,我能跑到哪儿去?回头还不是要被我爹抓回来,到那时,我连李家这样的亲事都捞不着,我爹是只要能拿到好处,就不管我的死活,无论那人是香的还是臭的,随便把我往他被窝里一塞就是了。” 韩金枝一面哭,一面学着贾老太的样子骂。 骂着骂着,她就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不就是给个老头子做续弦儿么!我嫁!娘,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也不是个傻大姐,只要我好好活着,给那李老爷生个孩子出来,我将来就有了指望,我再伺候着那李老爷多活几年,活到我的孩子可以订立门户,我就不怕那些前头那些儿子女儿了。” “我是他们名正言顺的母亲,他们敢不敬服我,我就上官府去告他们!一顶不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他们可别想讨得了好处去!” 韩金枝越发发了狠,她眼神恶狠狠的,好像一头小狼崽子一般。 “娘,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等我和我的孩子有出息了,我爹想求着我,想借我的风儿给我那两个哥哥捞好处,那是不可能的!我绝不会叫我爹再从我身上捞半分好处!” 山桃没想到,先前还任性刁蛮的韩金枝,短短一段日子,竟然变得这么有骨气。 这样刚强的小姑娘,去了哪儿,都能将日子过得生龙活虎。 韩大娘子还在哭,山桃却已经叫宝珠打来了热水,亲自服侍韩金枝洗了脸,匀了粉。 “金枝,你既然有这样的志气,那就把日子好好过起来,叫人瞧瞧,你不管落到什么境地,日子都不会过得很差,也叫你爹悔青肠子,你放心,我将来也是要住到县城去的,你若是有什么为难处,尽管去找我。” 韩金枝定定地看了山桃半晌,眼里又扑簌簌地落下泪来:“山桃姐,我先前跟你不熟悉,听了秀莲姐的话,总觉得你是个心里藏奸的,可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你对我最好,山桃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姐!” 小姑娘一头钻进山桃的怀中,又呜呜哭了半晌,这才慢慢止住了哭。 哭够了,韩金枝就收拾了包袱,要跟她娘回家去。 贾老太留她再在贾家住几日,韩金枝却摇摇头:“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再躲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家去,叫那糟老头子瞧一瞧,我不怕他!” 山桃忍不住朝着韩金枝竖起了大拇指:“有骨气!你先回家去,我过几日去看你,再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添妆礼,咱们就算要嫁,也要嫁出气势来,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山桃是真心想为韩金枝撑腰的。 一方面,她觉得韩金枝有傲骨,什么都不怕,这样的人才值得帮一把。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徐光宗的缘故。 韩金枝嫁给李绅做续弦儿,那就是徐光宗正儿八经的丈母娘。 就徐光宗那个德行,还不得挑唆着李家小姐欺负死韩金枝啊。 她可不能任由徐光宗这么得意。 送走韩家母女,贾老四就跟孙时安进了门。 山桃许久不见孙时安,一瞧见人,眼睛都笑弯成了一条缝:“你这几日都去忙什么了?昨晚也不回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没家呢。” 孙时安也跟着笑:“桃儿,你猜我跟爹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第五百七十章 小富婆 半个月不见,孙时安比先前又黑了不少,还瘦了一圈儿,山桃看着就格外心疼。 本来想抱怨几句的,可一瞧他这个样子,那抱怨的话说出口,也就变成了娇嗔。 “还能找到什么,找到好地呗。” 因贾老四在前头,山桃没法细说,只能拽着孙时安走到一边,轻声问道:“是找到连在一块的好地了么?我寻思着咱们先出钱把那片地买下来,然后把村里的那片地和山头都出手,再把这个事告诉我爹,这地如今的出产还叫我爹拿着,咱们也什么都别管,等着看友福将来如何。” “他若是个有出息的,这些地我就仍旧过给他,他若是个不成器的,我就替我爹娘留着,算是给他们的一份棺材本。” 孙时安呵呵乐道:“我知道了,这些天就叫李管事四处找呢,咱爹就在咱家那个地边上,找到了一片好地,可惜地太多,一共三百亩地,爹一个人吃不下来,就跟我商议着,我就出了一半的钱,咱们家吃下一半。” 英王赏了孙家五十亩地,十亩坡地,又额外赏给琇莹十亩地,这十亩地算在琇莹的身上,孙时安和山桃不过是代为照管着,一应出产等物,都是琇莹的。 虽然也赏了贾老四一个员外郎,并一座大宅子等物,但却并没有赏给贾老四田地庄子等。 贾老四是个一辈子离不开田地庄家的人,虽然如今搬进了镇上,将来很有可能会搬到县城去,用不着再种地了,可贾老四没有地,这心里就不踏实,因此这些天一直在找好地。 这一找,还真就让他找到了。 但三百亩地实在是太大了,且这些地都是上好的地,是连成一片的,原先也是一户望族的族产。 可惜这户人家的子孙不成器,老爷子没了之后,子孙们就为了争家产大打出手,钱物都分得差不多了,便打起了族产的主意,从去岁就开始找买家了。 但这么一大片地,想要连起来卖,找这么一个买家实在是不好找,这就让贾老四给捡着了。 “爹寻思着,在那片地旁边盖个庄子,将来搬到县城去,就住在那庄子里,也不往城里去了,友福和士敦若是要读书,住在庄子上不便利,那就先住在咱们县里的宅子,桃儿,你觉得如何呢?” 山桃当然没有不答应的,友福是她弟弟,弟弟来城里读书,住在姐姐姐夫家,有何不可? “就这么一件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孙时安摇摇头:“还不止呢。”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进了堂屋的贾老四先哈哈大笑:“莹莹,姨父得恭喜你,你呀,发大财啦!” 山桃忙往里看,孙时安就朝里头努努嘴:“咱爹说的这件事,就是我和爹找到的好宝贝。” 原来这两日他们找地看地的时候,顺便让钱大富和李三看看这些地都适合种什么东西。 这一看不得了,钱大富竟然发现英王赏赐给琇莹的那十亩地全是上好的陶土! 乖乖,这下子要发大财了。 孙时安今日赶回来,就是跟琇莹说这个事的。 “莹莹,我跟你哥哥商量过了,咱们家也不会做陶器,就把你这十亩地都承包出去,每年人家给你六百两银子的分成,你看如何?” 琇莹起身给贾老四行礼:“姨父,莹莹什么都不懂,这些东西都仰仗姨父和哥哥处置。” 贾老四便朝孙时安点头:“时安,明日一早,咱们爷儿俩就去将这件事给定下来吧,先去把莹莹的事情办好,再去把地的事情处置好。” 贾老太和王素芬还不知道贾老四买了地的事情,贾老四就把这件事说了。 不操心家里钱财的贾老太率先为钱发起愁:“这么多地,又都是上好的田地,咱们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吗?” 贾老四就看向了王素芬。 家里的钱都是王素芬管着的,王素芬低头一寻思,便咬了咬牙:“咱们之前的积蓄,再算上英王赏赐的银子,差不多够了,就是买了地之后,得有一段时间要吃紧,不过也没关系,马上就要收庄稼了,今年收成不错,把庄稼转手一卖,就是钱。” 山桃也低头寻思起家里的钱,她卖绣品赚了八百两银子,加上先前家里的积蓄,凑起来还不够,幸好英王赏赐了五百两银子,这些都拿出去,家里剩下的钱还要修宅子,买种子,养佃户,养猪崽,怎么算怎么都不够。 如今全家最有钱的,怕就是琇莹了。 琇莹手上不仅有英王赏赐的一千两银子,还有先前孙家父母留下来的几百两,再加上她明日把十亩地赁给那些做陶器瓷器的,一签下契纸,就能拿到六百两,这可了不得,琇莹以后哪怕不嫁人,这些产出也仅够她生活的了。 “嫂嫂,你怎么了?是不是钱不凑手?” 琇莹是个极其细心的孩子,一看王素芬和山桃都蹙着眉,立马就要把英王赏赐的一千两银子拿出来,要给山桃和王素芬一人一半。 这回山桃没拒绝。 一来,家里确实银钱紧张。 这养猪种地都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见到收成,这一年里,孙时安必定忙得脚不沾地,没功夫开杀猪铺子。 可家里又确实处处都要用钱,修房子,垒猪圈,养活佃户下人帮工等,还要再琢磨着给贾老四再找些地,顶了清河村那一片地,若是家中一年没进项,难道一家子人都喝西北风去? 英王赏赐下来的那些珠宝首饰也不能当掉,没银子咋办?总不能饿死吧? 再者,琇莹手头上确实不缺钱。 山桃就率先点头:“莹莹,嫂嫂和你姨妈先收下这笔钱,等来年家里的收成下来了,再还给你。” 琇莹笑道:“不急着还,我现在手上可有好多钱呢,况且我还能写话本子赚钱。” 一提起话本子,琇莹就打开了话匣子,一家人只得被迫听着她写的故事,匆匆把这顿饭吃完了。 山桃小两口回家的路上,山桃才想起跟孙时安说韩金枝的事。 “时安哥,我预备着给金枝备一份厚礼,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第五百七十一章 缺小孩?造! 孙时安不管这些,他对韩金枝并不在意,只记得韩金枝是个任性刁蛮的小丫头,很缠人,也很烦人,但是却没想到,韩金枝的命这么苦。 “我早看出韩老板不是个好东西,这才不跟喜乐宝做生意的。” 韩老板为人着实不怎么样。 先前贾家逢年过节还总是去喜乐宝吃饭,跟韩老板交往不算太深,也没有金钱上的往来,山桃倒是觉得韩老板这个人还算是不错。 哪里想得到这都是表面的。 真等嫁给了孙时安,去喜乐宝要账的时候,山桃才知道韩老板这个人有多么无耻。 原以为他也只是贪财爱占个小便宜,可没想到,韩老板对自己的亲闺女也这么心狠。 这般心狠手辣不讲情面的人,旁人哪敢与他做生意。 山桃感叹了几句,孙时安就开口道:“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管着的,你想送金枝些什么,那就送吧,不用跟我商量。” 山桃嗔了孙时安几眼:“你是一家之主,送礼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跟你商量呢?况且,我要送的还是你的东西。” 孙时安蹙眉:“我的东西?” 他念叨了两句,又很快展开双眉:“我的便是你的,你想送什么,送便是了。” 山桃拿孙时安简直没了办法。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说好。 “那我要是把你也送出去了呢?” 孙时安挑眉:“你舍得?” “舍得!等我没钱了,就把你送给人牙子,叫人牙子带你去挖矿,赚来的钱给我买首饰。” “那也行,”孙时安抓着山桃的手就捏了两把,“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乐意。” 真是个傻子! 山桃想骂孙时安两句,可又舍不得,她不过是嘴上说说,才不会让孙时安去挖矿呢。 这若是换了贾秀莲,那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好端端的,她怎么又想起贾秀莲来了。 山桃连忙甩了甩脑袋,把贾秀莲从脑子里甩出去。 “时安哥,我不跟你说笑了,我要跟你说真的,我想跟金枝合伙做个生意,用的,就是你前头的肉铺。” 孙时安一愣:“怎么,你们俩要联手杀猪?你们俩能行吗?再者,你也不会杀猪啊,桃儿,你不是想说,你想和韩大姑娘一块,拜我为师,跟我学杀猪吧?” 山桃怔住了,半晌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杀猪? 她和韩金枝合伙杀猪? 这听着怎么这么好笑! 她和韩金枝两个人要是真的杀起猪来,还没等着挨上猪身,就得被猪一脚踹死。 “谁要杀猪了?” 山桃擦了擦眼泪,笑道:“我是想用你这间杀猪铺子做别的营生。” 镇子上一共有三家肉铺,另外两家肉铺的生意都没有孙氏肉铺好,一来是因为他们杀猪确实没有孙时安的名气大,二来就是因为孙氏肉铺的地段实在是太好了,就在镇子的主干道上。 每逢大集,来赶大集的人都从这儿过,手头上有点钱的,就想着顺便买些猪肉回去。 如今孙时安暂时不杀猪了,这铺子白放着也是可惜,不如给她,让她和韩金枝捣鼓些小生意。 孙时安就问道:“你们两个想用这铺子做什么呢?这铺面可不怎么大,里头的小院子倒是还好。” “我还没想好,总得叫金枝想一想,她能做些啥,又喜欢做啥。” 山桃都出了铺子了,若是要做什么生意,还得她来主导,那这算什么?岂不是白送给韩金枝钱? 对韩金枝来说可没什么帮助,总得叫韩金枝自己学会长大才好。 “回头我送给她一些首饰做添妆礼,这铺子的事情,我私底下跟她说,叫她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孙时安浑不在意:“都成,只要你们两个不把这铺子烧了,自己也别伤着自己就成。” 夫妻二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了家。 家里这么大,原先住着贾老四等人,还不觉得空,尤其是贾老太在,总觉得家里热热闹闹的。 可现在只有他们小两口,山桃便觉得不习惯。 好在秦宝山等人住在西边的宅子里,隔着一道墙,还能听到那边的说笑声,山桃才不至于觉得家里很冷清。 “时安哥,咱们要是搬到县城去住,那么大的宅子,就咱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太空了?” 孙时安皱了皱眉:“那房子的确很大,先前咱奶和咱娘买下人的时候,问过我要不要一块买了,我寻思着,还是得等你回来再说,等过段日子,咱娘的铺子开起来了,你要不要先把下人买齐?” 李三和三娘子如今住在庄子上,那庄子也空得很,也得要下人。 再加上县城里的宅子,还有他们搬走后,总得在镇上的宅子里留两个人看家。 村里的房子和地若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出手,还得在村里留两个人。 这么一算,到处都得要钱,山桃就又叹道:“以后再说吧。” 即使家里有了下人,山桃还是觉得家里很空。 “那还是家里的人口太少了,”孙时安忽地将山桃抱了起来,“等咱们多生几个孩子出来,家里就不空了。” 羞得山桃脸都发烫:“时安哥,你小点声!家里还有……” 话一说出口,山桃自己都笑了。 现在家里哪里还有什么人。 莫要说他们家了,就是这条巷子,也就只有她家和西边的宅子还住着人。 从最东边的胡宅开始算起,胡老爷没了,胡太太领着人回娘家了,这会儿不选秀,她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回来。 赛西施和金爷去了庆州府,徐光宗家为了省钱,把宅子退了。 这西边三家就都是孙家的了。 小两口便是在宅子里闹出花儿来,也没人管。 怕被西边宅子的秦宝山等人听到,孙时安就抱着山桃去了东屋的炕上,小两口没了顾忌,花样百出,从天还没黑,大战到第二日清晨,才休战。 山桃的腰都快断了,到了后来,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等再一睁眼,外头的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 山桃正在发愣,自家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老小孩儿 山桃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大门又响了几次,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冲外头喊话:“谁啊!” “孙大娘子,是我,杨虎。” 山桃便瞬间惊喜起来。 竟然是小虎子! 可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出不了门,山桃想了想,就隔着门缝告诉他。 “家里现在正乱着呢,不大方便叫你进来,你去柳荫胡同的贾宅等我,跟那门房上的人说,是我叫你去的,那小厮就会放你进去的。” 杨虎答应了一声便走了。 山桃便长舒一口气,一摸自己的脸,烫得吓人。 她就忍不住低头嘲笑自己孟浪。 又不是头一天成亲,怎么还是这样把持不住,一浪起来,就不管不顾了。 幸亏今儿个是小虎子来,若是上午有个什么事,贾老太或者王素芬找来家,她不得羞死。 在院子里捂着脸笑了一阵子,山桃才赶忙回到屋中,开了窗子通通风,把昨晚的拿出去晒,又赶紧洗漱梳洗一番,这才往柳荫胡同去。 等她赶到的时候,杨虎已经走了。 山桃不免失望。 “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也不说等等我。” 杨虎是跟王素芬一块走的,王素芬把钱妈妈也带走了,琇莹带着照庆和宝珠,坐着王贵赶的大车去了城里,家里只有贾老太和粗使婆子曲婆子、钱崔氏。 那曲婆子是个不多话的人,只知道干活儿,看见山桃来,行了一礼,就端着脏衣裳从后门去,估摸着是要去河边洗衣裳了。 她一走,贾老太先哀叹了一声:“这个曲婆子啥都好,干活儿也利索,手脚也麻利,可就是那张嘴跟被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成天什么话都不说,想跟她说两句话,她就只会嗯嗯啊啊的,可闷死我了。” “桃儿啊,我在这儿住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如在你家住着有意思,我还能去河边跟那几个老太太说说话去。” 山桃忍不住抿嘴笑:“奶,你这就是有福不会享,那几个河边干活儿洗衣裳的老太太,不知道有多羡慕你呢,你反倒还想过那样的日子,你现在可是员外郎家的老太太,跟以往不一样了,可别动不动就跟从前在村里似的,泼妇骂街。” 贾老太一听就着急了:“臭丫头,你奶啥时候做过泼妇?” 山桃赶忙笑道:“好好好,你从来没泼妇过,是我记错了。” 嘴角的笑容却怎么都收不住。 她奶要是不泼妇,那这全天下就没有能称得上是泼妇的人了。 贾老太也撑不住笑了:“罢了罢了,不跟你这个臭丫头说这些了,搬到了镇子上,家里人人都有事情做,你爹成天忙活着地里那点事,你娘呢,就去忙活铺子,这不,那小虎子来,就是跟你娘说铺子的事的。” 山桃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奶,那小虎子想起罐子肉咋做的了?” 贾老太点点头:“早就想起来了,先前跟赛老板说过,赛老板很想做这门生意,可金爷偏偏又要往庆州府去,她原先还想着留在镇子上,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要跟着金爷去,临走之前,倒是把铺子入了股。” 山桃听不大明白了,什么叫拿铺子入了股?这铺子不是被王素芬盘下来了吗? 她没着急往下问,贾老太主动说了起来。 “赛老板的意思是,她这个铺子白给你娘和杨虎使唤,每年给她些租金就是了,等你娘和杨虎把生意做起来,就想着在庆州府也开一间这样的铺子,请你娘把卤肉方子,还有杨虎的罐子肉方子都给她,她做生意赚的钱就三七分成,她三成,你娘和小虎子七成。” 山桃细细一琢磨,便暗自点头。 这倒也是个法子。 贾老太说着说着,就越发不高兴了。 “小虎子刚才来,就是跟你娘一块儿去看铺子,再琢磨琢磨什么时候开张,你瞧瞧吧,家里人人都有事情做,就我这个老太婆啥事也不干,闲得身上都发霉了,桃儿啊,要不你送我回村里吧,我去瞧瞧咱们家的庄稼怎么样了。” 山桃坚决不答应。 贾老太这就是闲的,以前在村里,她都不下地干活儿,这会儿住到镇子上了,倒想着要去看看地里的庄稼了。 可贾老太却一个劲儿地求着山桃,非要回去瞧瞧。 “我那副棺材还在家里摆着呢,你不是说贾秀莲就住在隔壁?我怕咱们都不在家,她找人把咱们家的门撬了,把我的棺材给卖了。” 贾老太一说起来,山桃才想起来,这回走得急,家里的箱笼等物都还在,本来说好第二日再回去收拾的,结果昨日因为孙时安回来了,就把这个事给忙忘了。 这会儿被贾老太一提醒,山桃也有些心里发憷。 万一贾秀莲指使着钱大柱,把贾家的东西都搬空了,那可咋办? 山桃当机立断,立马决定现在就回村里一趟。 家里没人赶大车,就先去车行赁两辆大车,再把钱崔氏和曲婆子都带上。 可贾老太却死活不同意:“带她俩干啥,就咱们祖孙俩慢慢收拾着东西,一边收拾,还能一边说说话,多好!”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越老越成了个小孩儿。 山桃哄了半天,贾老太干脆自己抬脚先走了。 没办法,山桃只得交代了钱崔氏几句话,又接过钱崔氏递过来的小匣子,里头装着些点心,好叫她们路上吃。 匆匆追上贾老太,发现贾老太正在路边的摊子上吃肉包子,山桃就哭笑不得:“奶,刚刚宝库媳妇儿都做了饭了,你说你不肯在家吃,却偏偏跑到外头买包子吃,宝库媳妇儿的手艺不比外头小摊子上的好多了?” “你懂什么!”贾老太瞪了山桃一眼,“这大半个月可要把我憋死了,我在家里老不自在了,吃喝啥的都不自由,好不容易出来了,就想在小摊子上吃点好吃的,你别管这么多,你要是再管,我可就跟你翻脸了。” 山桃只好由着贾老太的性子,也在路边摊坐了下来,打开匣子刚吃了一块点心,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锣鼓。 第五百七十三章 好一出大戏 这不年不节的,又不是赶大集的日子,谁会在大街上敲锣唱戏呀。 立马就有人围过去看戏。 贾老太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赶忙咽下口中的包子,又抓了两个包子就看热闹去了。 山桃忙付了钱,跟在贾老太身后。 她们过去得晚,已经挤不到最前头去,光是听着里头的热闹,却啥也看不见,把贾老太急得上蹿下跳,差点就变成一只猴儿了。 天一热,贾老太又有些胖,这里人多,把她挤得一身都是汗。 山桃生怕把老太太挤出个好歹来,就拉着人问里头在唱什么戏呢。 “听说是方家公子排出来的小戏。” 山桃蹙眉:“哪个方家?” “就是镇上地主老爷方家大老爷的庶出儿子方相公呀,唉,就是那个在白鹿书院读书,结果媳妇儿却被同窗好友徐相公拐跑了的那个!” 山桃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方公子呀。 她倒是不知道,这方公子竟然是地主老爷方家的儿子。 说闲话这个人被山桃勾起了兴致,见贾老太也凑过来听,就干脆说起了这个方圆方相公。 “这个方相公的娘原来是个唱戏的,让方老爷看中了,娶回家中做了姨娘,很得宠的,都差点把方太太给比下去,后来也不知道咋了,被方太太抓住了把柄,惹了方老爷厌弃,就被转手卖出去了,只留下了方相公。” “方相公倒也乖觉,哄得方太太高兴,虽然是庶子,日子倒也过得安稳,方太太没给方相公多少钱,却给这个庶出儿子找了个有钱的岳家,就是县城里做酿酒生意的李老爷,这李家小姐虽然也是个庶出,但却是李老爷唯一的女儿,可受宠着呢,带来了不少嫁妆,方相公成亲之后,就从方家搬了出去。” “方太太也算是有良心,给这个庶子单独买了一套宅院,还拨了点钱,本来小两口日子也能过得不错,谁知道这李家小姐竟然就被那姓徐的小子给勾走了呢,啧啧,如今李家小姐闹着要和离,方相公死活不同意,那李家小姐闹腾得很了,方相公就编排了这一出小戏。” “这戏文里唱的不是别的,就是这姓徐的小子如何卑鄙无耻,如何勾引良家妇女,如何玷污远房表妹和婢女,又如何抛弃了还大着肚子的结发之妻,啧啧,这么一听,这姓徐的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呀,活该被那白鹿书院赶出去!” 山桃听了就很心惊。 这还真叫她猜中了。 她当时就想着,能娶了望族之女为妻,这方家应该也不算太差,可却想不通方圆为什么要花妻子的嫁妆。 现在知道了原委,原来这方圆是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庶子,这就很能说得通了。 如今李家小姐闹腾着要和离,方圆自觉丢了面子,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手的。 他碍着李家的地位,不敢把李家小姐怎么样,就挑着徐光宗,下死劲儿地把徐光宗往泥地里踩。 听听这个戏文里唱的,这是将徐光宗干过的那些腌臜事情全抖露了出来,往后徐光宗可真的别想回到秀水镇了。 说闲话的人竟然还在感叹:“这个方相公不愧是一个戏子生出来的,听听,人家编排的小戏,这个唱词儿,这个腔调儿,就是好听!” 山桃不懂戏文,听不出好坏来,贾老太就更不懂了,贾老太看戏只图个热闹,现在啥也看不见,就觉得很没意思,但是听人家都在骂徐光宗,她又很高兴,还催着问那个说闲话的人。 “这李老爷和方老爷就不管管吗?任由各自的儿女这么闹腾着?” 说闲话的人打量了一下贾老太和山桃的穿着打扮,知道这二位家中也有些钱,说不定还认识李老爷和方老爷呢,就不肯往下说了,只说这二位家中还做着生意呢,怕彼此闹大了伤和气。 山桃寻思着,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李家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方家正好有很多地,两家做生意,那还是天经地义。 方太太大概也是用这个说服了李家老爷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庶子。 如今两家儿女闹得不像话,可两家大人还得做生意呢,哪好亲自下场去撕掳,只能任由儿女自己去谈了。 那李家小姐想要和离,看来得给方圆不少好处啊。 贾老太听够了热闹,又实在是挤不进去,看看天色不早了,要是今儿个还想回村里去,就得现在走,便依依不舍地拽着山桃走了。 祖孙俩去车行赁了大车,便一路说笑着往清河村赶。 看了这样一场热闹,贾老太的嘴巴就没闲下来过。 “桃儿啊,咱们今晚要是能在村子里住上一晚就好了,这个事村里人还都不知道呢,我得跟村里人好好说道说道。” 山桃就知道贾老太要来这一出,她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了。 “奶,你一个人说,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等她们传话,这徐光宗的事兴许早就了结了,依我看,要不,咱们干脆把这班场戏的请回来,就让他们在咱们村口的土地庙,连唱三天,这样一来,不仅仅是咱们村,青山寨也好,王家庄也罢,都能过来听戏,咱们就让徐光宗的名声彻底臭了,岂不更好?” 贾老太听了就直拍大腿:“桃儿啊,到底是你的脑子活泛,行,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今儿个赶紧把箱笼都收拾好,早点回去,找到这班唱戏的,叫他们明日就来咱们村唱戏!” 这回贾老太再回到清河村,那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她再也不是村里有点钱的贾家老太太,而是镇上贾员外的娘。 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那都是王爷赏赐下来的好东西,真正的富贵人家穿戴的物件儿,光是瞧着,就很不一样。 一进村口,槐树底下摆摊卖东西的,乘阴凉做活儿的,说闲话的,都盯着贾老太看。 贾老太坐在大车上,故意让那车把式把车停在槐树底下,笑眯眯地跟众人打招呼:“咋了,你们不认识我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家里有人 “哎呀娘呀,这是贾家老太奶啊!” 最先喊出声来的是从前就爱跟贾老太在一块说闲话的胖大嫂。 这胖大嫂年龄比贾老太小两岁,但因为夫家辈分低,所以跟山桃一个辈分,得叫贾老太一声太奶,叫贾老四应一声四叔,叫山桃一声妹子。 山桃每回见了胖大嫂,都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人家年纪那么大,她还叫人家大嫂。 而且这个胖大嫂那张嘴巴特别能说,在村里跟金花婆子不分上下,都特别爱传话,成天张家长李家短的,村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一开口,村口好多人都叫了起来。 “哎呀,还真是贾家老太呢。” “啧啧,这明明都是一个人,一张脸,这咋才过了不到一个月,这老太太就变了个人似的。” “可不是么,你瞧瞧她身上穿的,那料子是啥料子啊,怎么日头一照,还闪金光呢。” “哎呦,你看贾老太头上那只金簪子,好大的一个寿桃啊!还有她手腕上的那对金镯子,可真粗!那是金子的吧?不能是铜的吧?” “铜你奶奶个腿儿!她家原先就有钱,老太太就往头上戴银子了,逢年过节还戴个金子的出来晃晃,现在她儿子成了员外郎,人家至于戴铜的吗?” 还有人打量起了贾老太身边的山桃。 “那是山桃吗?瞧着比先前更好看了。” “那可不,穿的衣裳好了,身上穿金戴银的,能不好看吗?我要是也穿这么一身好衣裳,头上身上戴一些好首饰,我比她还好看呢。” “得了吧,就你这张老倭瓜脸,咋比得过人家山桃?” “我咋瞅着山桃比她姐好看了呢?” “钱养人,她姐现在没钱了,被磋磨得不成样子,跟山桃可没法比。” 听众人提起了贾秀莲,山桃就越发好奇贾秀莲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几天前见到贾秀莲,瞧着贾秀莲虽然憔悴,但也不至于像村里人说的不成样子,难不成,她走的这几日,又发生了什么事? 山桃就着急往家走,贾老太却死活要下车去说闲话。 山桃就知道她奶回来根本不是来帮忙收拾箱笼的,就是来找人说话聊天的。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听她奶的,应该坚决把钱崔氏和曲婆子都带来才对,最起码还有两个人能帮她收拾家里的箱笼,现在可好了,只能她一个人收拾了。 回到家,山桃让车把式把大车停在钱家东边的空地上,刚要开门,隔壁钱家的门就打开了。 贾秀莲一探出头,把山桃吓了一大跳:“我的老天爷,大姐,你咋变成这个样子了!” 短短几日不见,贾秀莲身上穿的变成了粗布衣裳,头上连一朵小绒花都没有,只用红头绳绑着,脸上脂粉全无,兴许是怀了身孕的缘故,贾秀莲的脸色本来就有些黄黄的,现在更是黯淡无光。 整个人看起来,跟村里常年干活儿的那些媳妇差不多少,也就幸亏贾秀莲的底子好,和那些小媳妇儿站在一起,才能看出些姿色来。 更叫山桃稀奇的是,贾秀莲竟然还扛着一把锄头。 这是……这是要下地干活儿去? 山桃连忙往天上看,不对呀,日头就在头顶,而且眼瞅着偏西了,没往东边落啊。 老天爷还好好的,天也没漏个大口子,那贾秀莲这是在唱哪一出? 要走改邪归正洗心革面的路线? 山桃微微抿嘴。 可惜呀,贾秀莲把自己的好人缘和人品全给败坏干净了,无论她如何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估摸着也就能骗一骗贾老四了。 她回去之后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贾老太和王素芬,叫她们二人早点做防备千万看住了贾老四,可不能让贾老四被贾秀莲骗了去。 “你回来了。” 贾秀莲微微点点头,看着山桃的眼神中有一丝羡慕,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她说话的语气和从前也大不相同,变得温柔平和了许多。 就好像……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若不是山桃不信邪,她还真的以为贾秀莲是被山精鬼怪附体了呢。 不然说不通呀。 山桃心里存着疑惑,脸上的笑容就有些不大自然:“啊,对,上回走得匆忙,我这次回来是把家里的箱笼收拾收拾的。 贾秀莲淡淡笑了笑:“是呀,那一日你走得确实够匆忙的,我说要和你一块去镇子上,你却说不去了,等我回来,发现你都走了。” 山桃眨眨眼,这是在讽刺她吗? 讽刺就讽刺吧,也少不了二两肉。 山桃心安理得地笑道:“原先是不想走的,结果后来想了想,那钱大柱现在也不知道躲在哪儿呢,家里就我带着莹莹和照庆两个小姑娘,万一钱大柱晚上闯进来,那我们仨岂不是要遭殃,索性早些回去,再者,镇子上也挺忙的,好多东西都等着收拾呢。” 提起钱大柱,贾秀莲的脸色就变了变。 她再不说一句话,扛着锄头就走了,看样子是真的往山上去了。 山桃站在门口稀奇了半天,才进了家门。 那日走之前,该收拾的箱笼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只有灶房里的一些米面粮油和屋子里的被褥什么的没收好。 山桃先叫车把式把已经收拾好的箱笼抬上车,又进门去灶房收拾东西,这一收拾东西,就有些奇怪。 怎么感觉家里的鸡蛋和面都少了一些。 还有,照庆那丫头虽然有些犯懒,但一般山桃交代的事情,照庆还是能做好的,就比如这饭后随手刷锅刷碗的事情,照庆从来不推脱。 可眼前灶台上咋还留了好几个用过的脏碗? 上手一摸锅盖,山桃就脸色一变,这木头锅盖还是温热的! 她连忙掀开锅盖一瞧,锅里温着半锅米饭,还有一盆大葱炒鸡蛋。 有人在他们家做过饭! 山桃转身就走,忽然听见房后有动静。 她探出头来一瞧,正好跟钱大柱对上了眼神。 那一瞬间,山桃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钱大柱反应倒是很快,立马就朝山桃跑来,手里竟然还高高地举着一把砍柴刀! 第五百七十五章 四处偷东西 山桃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救命。 “快来人呐!钱大柱杀人啦!” 两个车把式就在院子外头搬东西呢,一听山桃喊救命,连忙冲进院子里帮忙。 那钱大柱想来是没想到山桃还带来了两个车把式,怔了片刻,回身便往后门跑。 山桃也不敢叫车把式去追,反而让车把式去外头喊人。 真是没想到,钱大柱就躲在村里,哪里也没去,而且趁着贾家这几日没人,吃住都在贾家。 若是山桃今儿个没回来,这钱大柱还不知道要在贾家待多久呢。 眼瞅着要收麦子了,村里大部分人这个时候都在地里,有人去地里叫人,赵五叔才领着一群人回来。 贾家已经坐满了人,贾老太正搂着山桃,气得脸色发红,浑身发颤。 “畜生不如的狗东西!从小到大都欺负桃儿,这两日吃住都在我家,他还想用砍刀砍死我家桃儿!没心肝的下流胚子!活该老天爷让他傻了那么多年!怎的不降下一道雷劈死他!” 山桃方才还有些胆战心惊,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只是寻思着得尽快把钱大柱这个人抓住,不然的话,以后她家甚至都不敢在村里留人看门儿,谁知道钱大柱会不会怀恨在心,摸黑上门把人给砍死了呢。 赵五叔安慰了贾老太几句,就叫儿子去邻县报官,叫邻县的衙役来抓人。 “这小子估摸着这两日就猫在村里呢,只要他不往后山上跑,也不跑出去,咱们就能把人给抓住!” “这几日各家各户都警醒一些,这小子没东西吃,定然会满村乱蹿,专门找门户不严的人家,进去偷东西,大家要是见到了人,也先不要声张,赶紧跑出来,可千万别跟这个小子硬干上!” “这小子心狠手辣,又有一身蛮力气,真要干起仗来,得三四个汉子才能制住他,何况他手里还有砍刀,若是寻常的妇道人家,根本奈何不了他,像山桃今天这个做饭就很好,大家伙都记住没?尤其是妇道人家,见了钱大柱就赶紧跑!” 正说着话,忽然有个妇人在人群外嚷嚷:“村长,我家前天丢了一把鸡蛋!你说是不是钱大柱拿走的?” 妇人这么一嚷嚷,就有越来越多的妇人嚷了起来。 这个说家里丢了一条男人的裤子,那个说家里丢了一把刚摘下来的菜。 最为严重的当属村子最后头的赵发财家。 据赵发财和他婆娘一致回忆,他家里有一把砍柴刀不见了。 “是一把旧的砍柴刀,家里打了新的,这把旧的就收起来了,昨儿个寻思着拿出来磨一磨,家里小子也到了岁数,能跟着上山砍柴了,就想把这把旧的砍柴刀给小子用,可怎么找都找不着了,我还因为这个事,跟我家婆娘吵了一架,嫌她乱放东西。” 赵发财的婆娘就狠狠瞪了赵发财一眼:“我说我不会乱放东西,你就是不信!山桃,你仔细想想,钱大柱手里拿着的砍柴刀,那刀把上是不是缠了一块黑色的布头?黑色的布头往下,绑了一块红色的布头,不过那红色的布头有点褪色了。” 一般人家往自家的家伙事上绑布头,都是绑红色的,很少有绑着黑色的。 赵发财婆娘这么一说,山桃就猛点头:“大娘,钱大柱手里拿着的砍柴刀就是你说的这一把!因为当时那刀把上绑着黑色的布头,我就多看了两眼。” 现在什么都说得通了。 钱大柱这小子就是猫在村子里,瞅着谁家门户不严,就进去偷东西。 这两天估摸着猫到了贾家,想着贾家一直没人住,就打算在贾家长住了,却没想到山桃会回来拾掇东西。 村里人都怕自己家的东西丢了,赶紧跑回家中查看。 山桃也慌忙拉着贾老太去查看自家的箱笼。 这一清点,就发现少了一床被子,一双王素芬给贾老四拿的靴子,别的倒没少。 经此一事,贾老太心里惴惴不安,非要把自己的棺材带回镇子上去。 “可不能再在家里放着了,这要是继续放在村子里,那钱大柱说不定真的会跟贾秀莲一块,把我这个棺材给卖了!桃儿啊,这是你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跟我寻的好木材,你爹又找的匠人帮我打的,这个木材跟你爷爷的是配套的,你可得千万帮我留住,不然我去了地底下咋见你爷爷啊!” 贾老太说着说着,竟然还哭了。 “我上辈子就没用得上这具棺材,这辈子好歹叫我用上一回啊。” 贾老太一辈子都是个极其刚强的人,鲜少有流泪的时候,如今这一哭,就让山桃心里发酸。 再加上山桃怕贾老太情绪大起大落,落得跟上辈子一样得个小中风,就赶紧哄着贾老太。 “奶,你放心,咱们今晚就把棺材拉回去,绝不会留在村子里,让别人糟蹋。” 山桃看着车把式把家里的箱笼都装上车,嘱咐人将东西送到柳荫胡同的贾家,又叫那车把式跟贾家的主家说一声,家里的老太太要把棺材拉回镇子上去,叫来几个人今晚就把棺材运回去。 领头的车把式便道:“大娘子放心,便是你不说,我们也得把今日这里的事情告诉主家一声,叫他们来人接你们,不为别的,实在是今日太过凶险,老太太和大娘子都是妇道人家,可不能独自在这屋子里待着,万一那人再回来,可就糟了。” 车把式所言,也是山桃所想,送走车把式,山桃都不敢在屋里待着,拉着贾老太就坐在钱家东边的空地上,这里来往的人多,那钱大柱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来。 村里大部分人家和山桃想的都一样,要么就全家老小集体出动,下地干活儿去。 要么就让家里的老弱病残出来,或者去村口的土地庙坐着,或者就在路边坐着,做些针线活儿啊,分拣个种子啊之类的小活儿,总之,家里不能留人。 傍晚时分,邻县的衙役就来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围剿钱大柱 秀水镇跟邻县隔得比较近,从秀水镇去邻县,跟从秀水镇去县城差不多的距离。 赶上大车快着些的话,来回差不多得一个多时辰。 那衙役正在追办此案,一听说钱大柱现身,立刻领着一群人来,把清河村通往后山和外头的路口都堵住了,不许钱大柱进出清河村,然后才跟赵五叔商议,让赵五叔组织村里的男人们,挨家挨户地搜查钱大柱。 这回算是布下了天罗地网,钱大柱就是再有本事,也逃不出这张网。 一些年轻大胆的小媳妇儿大姑娘和婆子们也组成了一队,帮忙搜查钱大柱。 山桃闲不住,看着贾老太和一群老太太们坐在一处聊得挺开心,就跟她奶打了一声招呼,加入了搜查队伍中。 这群娘子军是从村子最后头那条街开始搜起的。 为了方便大家搜查,赵五叔叫大家伙不要锁门,因此众人进屋就很方便。 赵五婶是这支娘子军的头儿,由她来分派大家伙的职责。 先分出两批人来,堵住这条街的东西出口,再分出一批人来,站在这条街的后头,意在堵住后门。 这三批人是最多的,就是为了防止钱大柱从这几个地方跑出去。 剩下的一批人就挨家挨户地搜查。 这搜普的一批人也有个讲究,搜查头一户人家的时候,分出几个人去第二户人家守着,防止钱大柱翻墙过去。 等搜查第二户人家的时候,再分出几个人去第三户人家院子里守着,同时第一户人家院子里也要留几个人。 这样依此类推,挨家挨户地搜查过去,就会搜查得很仔细。 男人们看了这个法子,都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也跟着娘子军学了起来。 这样搜查虽然仔细,却很费功夫。 几条街下来,天就擦黑了。 大家伙儿只好点起火把接着搜。 山桃就是被分派着堵住街道东出口的人之一。 她们这些人都是年轻的小媳妇儿大姑娘们。 其中就有锦织。 赵锦织和韩金枝一般大小,都是十五岁,且名字也差不多,可两个人的命却是天差地别。 韩金枝上头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赵锦织下头有两个弟弟,一个在做学徒,一个在念书。 按理说,韩金枝这个老闺女应该更受宠才是,赵锦织这个长姐应该做好大姐的表率,帮忙带带弟弟。 可现实却反了过来。 韩金枝被养得娇纵刁蛮,但到了最后,却成为了韩老板给韩家和儿子们赚好处的玩意儿。 赵锦织天真娇憨,关于她的婚事,锦织爹娘慎重又慎重,生怕给闺女没找到好婆家,坑了闺女的一辈子。 想到韩金枝过一段时间就要嫁给李老爷这个糟老头子做续弦儿,再看到眼前的赵锦织,山桃忍不住直叹气。 赵锦织就有些奇怪:“山桃姐,你是怎么了?是白日里被钱大柱吓着了么?你别担心,咱们这么多人在,那钱大柱蹦跶不了多久了,今儿个保管就把钱大柱给抓住。”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从院子里传来:“人在这儿!” 紧接着,一道人影从院子里冲出来,那人影在院子门口顿了顿,径直朝着东边路口重来! 他手上拿了一把带血的砍刀,不停地挥舞着,妇人们见了没有不害怕的,哪里还能拦得住。 山桃也赶忙拉着赵锦织躲到一边去,眼睁睁地看着钱大柱跑了。 不过好在,很快就听见男人们敲锣打鼓地呼喝着,追着钱大柱往村口去,那儿有大批衙役,钱大柱是绝对跑不了的。 方才钱大柱这一路拿着砍刀挥舞,还真的伤了不少人,赵五婶、锦织娘和张大娘等人身上都挂了彩,好在伤得不深,上个药,包扎一下就好了。 山桃赶忙拉着赵锦织去前头找人,预备着叫人去镇子上请大夫来。 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往前头冲去,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前头是怎么了。 赵锦织倒兴奋起来:“山桃姐,咱们快去前头瞧瞧,说不定是钱大柱被抓住了。” 两个人小跑着,到了前头人多的地方,却听见衙役在大声呵斥:“钱大柱,放开你怀中的妇人!莫要再做伤人的事了!” 原来是钱大柱挟持了一个妇人。 山桃钻进人群中一瞧,就愣住了。 被钱大柱抓在怀中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贾秀莲。 那贾秀莲像是被吓坏了的样子,面色苍白,浑身颤抖,满脸是泪,嘴唇哆嗦着,似乎在小声地跟钱大柱说着什么。 她不施粉黛,脸色泛黄,这会儿哭起来,很惹人怜惜。 村里有人大声嚷嚷着,叫钱大柱赶紧放了贾秀莲。 “钱大柱,你可别犯傻,那贾秀莲是你婆娘!你杀了你婆娘,再上哪儿去找一个这么好看的婆娘!” 众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贾秀莲却哭得更厉害:“大伯大爷们,你们别笑了,我真的不是大柱的婆娘,我们是兄妹呀!求求你们救救我,大柱现在发了狂,谁都不认的!” 衙役们不知道贾秀莲的过去,也不知道贾秀莲的名声,只见贾秀莲哭得梨花带雨,就生了恻隐之心,呵斥村里人都闭嘴。 又想尽办法哄着钱大柱,叫钱大柱松手,钱大柱只是不听,反而拽着贾秀莲,叫众人都滚开,不然,他就杀了贾秀莲。 衙役们没法子,只得眼睁睁地瞧着贾秀莲被钱大柱挟持着,入了村口的土地庙。 那钱大柱在庙里面还高声嚷嚷着,不许人进去。 “给我准备钱!我要五百两银子!还有路引子!我还要一套干净的衣裳鞋袜,一些干粮,再给我准备一辆大车一头骡子,赶紧的!” 一时之间,上哪儿给他凑这么多东西去。 再者,官府的衙役们也不好为了贾秀莲一个人,回去跟县太爷说要这些东西,那县太爷不得骂死他们。 恰好,贾老四和孙时安在这个时候领着人到了。 藏在人群中的蔫茄子立马指着贾老四道:“能给钱大柱钱和大车的人来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钱大柱发狂了 因听车把式说山桃差点被钱大柱拿砍柴刀砍了,家里人都吓坏了,贾老四和孙时安就带了很多人来。 有钱大富父子、李三、秦宝山等人,还有英王赐给孙时安的几个佃户,林林总总,一大群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护院呢。 听赵五叔一说,衙役们就知道孙时安是哪个,赶紧上前与孙时安互相见礼,又向贾老四拱手:“贾员外,您的闺女在里头,被钱大柱那个小子给劫持了……” “啥?”贾老四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在地,“我的桃儿啊!” 孙时安更是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山桃根本都来不及喊他,就见他冲进了土地庙中,一会儿功夫又晃了出来:“爹,不是咱家桃儿,是贾秀莲!” 贾老四这才长舒一口气,但脸色依旧很难看。 那衙役都被弄糊涂了:“贾员外,这贾秀莲不是您老的闺女吗?” 这时,贾老太从人群中挤出来,冷冷地道:“贾秀莲早就跟我们贾家断绝关系了,她已经不是我们贾家的人了,老四,你既然来了,那就赶紧带着人回家去,把我的棺材抬上,咱们赶紧走吧。” 衙役有些惊讶,这里头的人好歹是贾家的骨血,这老太太也忒冷血了吧? 贾老四更是犹豫了:“娘,秀莲她……” “老四,住口!” 贾老太气哼哼地不许贾老四再提贾秀莲。 山桃一看,就觉得这不太对劲。 要是继续让贾老太说下去,村里人事后肯定要说贾老太和贾家不近人情。 她连忙站出来,拽住了孙时安。 “时安哥,你刚刚进去的时候,我大姐和钱大柱在干啥呢?” 孙时安想了想,面色就有些茫然:“我进去的时候,他俩都在里头坐着,我瞧着他们那神情倒像是家常说话,我没瞧见你,就退出来了。” 家常说话? 明明刚被挟持的时候,贾秀莲还哭得浑身乱颤呢。 不对劲,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山桃低头一寻思,就跟孙时安道:“时安哥,你还能再进去一趟吗?这回不管那钱大柱要干啥,你就一门心思先把我大姐救出来再说。” “那钱大柱要是伤害贾秀莲呢?” “不会,”山桃斩钉截铁地道,“时安哥,你就听我的,钱大柱绝不会伤害我大姐的。” 不仅不会伤害,山桃琢磨着,刚刚钱大柱那又要钱又要车的,指不定还是贾秀莲教他的呢。 至于贾秀莲为什么会来这一出么…… 山桃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肯定是贾秀莲想摆脱钱大柱使出来的一个计谋! 她先装作被钱大柱挟持,然后教钱大柱要这个要那个,等事情僵持不下,她再出面,哄得钱大柱主动投案,这样一来,说不定那邻县的县衙还得表彰贾秀莲呢。 不管贾秀莲是不是要按照山桃想的这么做,反正山桃不想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时安哥,你一会儿进去不用管我大姐,只要小心你自己别受伤就成。” 孙时安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你过去守着咱奶,我看咱奶有些激动。” 原来孙时安也看出来了。 小两口商量完,趁着众人还在围着贾老太和贾老四,孙时安便一头扎进了土地庙。 蔫茄子一直盯着孙时安和山桃呢,孙时安一冲进去,蔫茄子就喊起来了。 “哎呀,孙屠户冲进去了!” 她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紧接着就听到土地庙里一声尖叫。 几个衙役瞬间就冲到了土地庙门口。 还没等冲出去,一个人影就如同麻袋一般被丢了出来。 孙时安手中拿着从钱大柱手里夺下来的柴刀,步出土地庙,顺带着一脚踏在钱大柱的后背上,将那把砍柴刀哐啷一声丢在了地上。 众人都惊呆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贾老四:“时安,我家秀莲……” 孙时安摇摇头:“爹,放心吧,她没事,我看这钱大柱很听她的话,我两次进去都看到钱大柱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根本就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贾老四有些茫然:“可刚刚这些官爷明明说是钱大柱挟持了秀莲啊。” 围观的村民也都纷纷点头。 他们都亲眼看见的事,那还有假? 仿佛为了验证孙时安的话一样,那钱大柱趴在地上一边剧烈地挣扎,一边大喊道:“秀莲!快来救我!” “你不要乱说话!” 贾秀莲忽然从土地庙中冲出来,照着钱大柱就狠狠啐了一口。 “你个丧尽天良的傻子!枉我把你当成亲哥哥来对待,你便是这么对待我的吗?若不是今日有我妹夫来救我,我就被你害死了!你还有脸叫我来救你!” 山桃正好站在钱大柱的正前方,从她的这个角度,能把钱大柱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贾秀莲刚冲出来的时候,钱大柱一脸欣喜,可等贾秀莲啐了他一口,又骂他是个傻子,钱大柱的神色就变了。 那是一种极其怨恨和恶毒的眼神,好像要将贾秀莲给撕扯成无数碎片的眼神。 山桃都被吓着了,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几步。 她有些担心孙时安制不住发了狂的钱大柱,便先喊着那几个衙役:“官差大哥,你们好歹先把人制住啊,万一一会儿人跑了咋办?” 她才一开口,那钱大柱就扭头看了过来,眼中的恨意把山桃吓得心惊肉跳的。 几个衙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帮忙。 出人意料的是,钱大柱竟然极其顺从,丝毫不曾挣扎,任由衙役们将他绑住了。 带头的衙役给孙时安行了抱拳礼:“多谢孙大相公仗义相助,若不是有孙大相公在,今日这件事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 孙时安还礼道:“官爷无需道谢,有一件事我得提醒官爷,钱大柱有一身蛮力,且心狠手辣,我能轻而易举将他制伏,不过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已,一会儿在路上,请各位官爷多加小心,莫要再让他跑了。” 那衙役满口答应。 山桃却很不安,她悄然走到孙时安身边,拽了拽孙时安的袖子:“时安哥,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 第五百七十八章 姊妹动手 山桃了解孙时安。 孙时安为人很仗义,但从不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若非他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绝不会开口提醒这几个衙役的。 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手,示意一会儿再告诉山桃。 等衙役押着人走了,孙时安才轻声道:“桃儿,我瞧着这个钱大柱不好惹,你看他那个眼神,比我抓住的山猪王还凶狠呢,这种人只要给他一点机会,叫他逃脱了,势必危害更大。” “这些日子我得提醒爹一声,还是要小心一些,除非等钱大柱被判的消息落定了,不然,咱们都得小心过日子。” 山桃被说得惴惴不安,抓着孙时安的手,忍不住担忧道:“时安哥,方才钱大柱看我的眼神,实在是可怕,我就怕他若是被放出来,会来找我算账。” “这倒不会,放心吧,他杀了人,哪儿那么容易就被放出来,估摸着要判个斩立决了。” 山桃心中仍有些惧怕,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贾老太那边已经在催着贾老四赶紧回家搬棺材了。 贾老四到底是心软一些,看着贾秀莲没受伤,才板着脸嘱咐贾秀莲:“早就叫你不要和钱大柱来往了,你非不听,这小子连你爹娘都敢打,他还能是什么好货?这下子好了,你差点就死在钱大柱的手上!若不是时安冒死进去救你,你还能活着出来吗?” 贾秀莲怨气冲天,转过头盯着孙时安狠狠瞪了一眼:“这怎么叫冒死进去救我呢?他进去也不管我的生死,直接抓着钱大柱丢了出来,若是当时钱大柱发了狂,一刀把我杀了,爹,你就见不到我了!” “你叫谁爹呢!”贾老太一口啐在了她脸上,“滚!好狗别挡道!” 贾秀莲和贾老四的脸色都不咋好看。 “娘,”贾老四耐着性子哄贾老太,“秀莲毕竟才被钱大柱挟持过,现在正怕着呢,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家慢慢说。” “她怕个屁!”贾老太大骂,“刚刚说不定就是她教唆钱大柱干出这样混账事的!贾老四,你可别被她给糊弄过去!” 山桃顿时暗叫不妙,她奶这么做,等于是把贾老四推到贾秀莲那边去。 贾秀莲在贾老四的心目中虽然很混账,可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上辈子贾秀莲那么混账,贾老四死之前还在为贾秀莲惹出来的乱摊子擦屁股呢,这辈子就更不可能轻易放弃贾秀莲了。 山桃赶忙扶住了贾老太的胳膊,暗中掐了贾老太一下,又轻声笑道:“爹,我奶这是气糊涂了,大姐先前干的糊涂事实在是太多了,从非要嫁给徐光宗开始,我奶就生气,怎么劝都劝不听,后来在老君庙,我奶瞧见了徐光宗的表妹闵怜儿,劝我大姐再好好想想,说那闵怜儿就是个狐狸精,叫我大姐不要嫁给徐光宗。” “可我大姐给着了魔似的,就非要嫁给徐光宗,甚至还因为这个差点把我奶给掐死呢,我奶就寒了心……” 贾老四的脸色瞬间又变了。 他直勾勾地瞪着贾秀莲,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贾秀莲本来正在低头拭泪,一听到山桃说起往事,立马恶狠狠地推了山桃一下:“贾山桃!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谁叫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可是已经迟了。 贾老四可不知道,自己老娘差点被贾秀莲给掐死。 怪不得老娘后来就不待见这个大孙女了,原来是有这样一段往事。 “贾秀莲!你做什么!” 贾老四一巴掌扇在贾秀莲的脸上。 “我竟然不知道,你还做过这样的混账事,你奶心疼你,才没把这样的事情告诉我,若是我早知道,我早就不认你这个闺女了!” 贾老四心中才升起的那点子对贾秀莲的怜惜荡然无存,他冷哼一声,就甩着袖子喊钱大富等人跟他回去搬棺材。 贾秀莲一连叫了两声爹,贾老四也没搭理她。 她的眼神就冷了下来,扭头看到山桃一个人落在后头,正抿着嘴吃吃地笑,冲上去就要给山桃一巴掌。 山桃早有准备,抓住她的手,反手就先扇了她一巴掌:“贾秀莲,你干嘛!你这就装不下去了吗?你还敢打我,我还没打你呢!” 贾秀莲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身子摇摇晃晃,差点就栽倒在地上。 “你……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你好好的人不做,倒去做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那钱大柱最听你的话,鬼才信他会劫持你!你倒好,借着钱大柱发疯,想着赚个好名声,被我家时安哥识破了,我家时安哥救你,你还想往他身上泼脏水,我呸!我算是看透你了,贾秀莲,你以后再也不是我大姐了!” 山桃借着这件事,狠狠打了贾秀莲一巴掌,打的手掌心都疼。 贾秀莲起初还怀疑山桃也是重生的,等听清山桃在骂什么,就忍不住冷笑:“贾山桃,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张口闭口就是男人,咋的,没有男人你能死啊!那孙时安也算不得一个好男人,原先还杀猪的时候,身上一股臭味儿,这会儿虽然没臭味儿了,可又变成地里刨食的了!” “明明这回借着抓住一个山猪王,能当上一个小官儿,从此以后就改头换面,你也就能借着他的光,做个官太太,可孙时安这个孬种,竟然推辞了,呸!一辈子没出息的窝囊废!贾山桃,你跟着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山桃忍不住了,骂她可以,但是骂时安哥就不行! 她立马冲过去,抓着贾秀莲的头发就打。 若是在以前,山桃肯定打不过贾秀莲,可现在贾秀莲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她难免就有所顾忌,既要招架山桃,又要护着自己的肚子,很快就占了下风,被山桃按在地上猛扇巴掌。 “我家时安哥就乐意不当官儿,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男人,你手伸得倒长呢!” “贾山桃!”贾秀莲捂着自己的肚子直哼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干脆搬家吧 山桃赶紧停手,刚从贾秀莲身上下来,贾秀莲就麻溜地爬起来,捂着肚子就往家里跑。 “贾山桃,今天这一顿打,我记住了!你给我等着,等我翻身那一日,我非要叫你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求饶!” 山桃扶着腰都气笑了。 还翻身那一日呢,这一辈子,贾秀莲就别想再翻身! 慢慢腾腾地走回家,棺材都已经装好了,家里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儿,都拾掇着上了车,门一锁,贾家几个人就都有些感叹。 贾老太先叹了一口气:“老四,过几日就要收麦子了吧?等收完了麦子,若是地还没出手,那就找个人回来住着,看着地,也看着宅子。” 贾老四一愣,忙问道:“为啥要把地出手?” 他一面说,一面给贾老太使眼色,示意山桃也在。 贾老太就瞪了他一眼:“你就别眨你那个眼皮子了,桃儿什么都知道了,咱家桃儿可是个好孩子,知道了这个事,心里过意不去,非要把地和山头再还回来,我和素芬就寻思着,咱们一家子都不在这儿住了,没必要再在村里留地,就想让山桃和时安在城里找一块地。” “到时候把这边的地出手了,卖的钱,就买城里的地,跟咱家现在的地连成一片,也好打理,再把咱们贾家的祖坟迁过去,以后这村里啊,咱们就不回来了。” 贾老四没想到山桃竟然想着把地再还回来,心里就老大欣慰,到底是自己最疼的闺女。 他心里舒坦,就大手一挥:“桃儿和时安既然知道了,那这个地就别往回还了,这给来给去的,多麻烦,桃儿成亲的时候,虽然嫁妆在村里是独一份,可跟城里那些姑娘小姐们相比,还是太寒酸了。” “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员外郎,这些地和山头,还有咱家村里的这幢宅子,就当是我给桃儿补的嫁妆,桃儿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用再跟我说了。” 山桃和孙时安对望了一眼,二人都表示使不得。 “爹,一码归一码,你给我的嫁妆已经足够多了,我哪能再要呢?谁家闺女都嫁人了,还得伸手跟自家爹娘再要些嫁妆的。” 贾老四嘿嘿笑:“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桃儿,你别再跟我推来推去的了,咱们家现在不差这点钱。” 山桃本来还想说话,被孙时安一拉,就只好抿着嘴不说话了。 “你急什么?”回去的路上,孙时安就劝山桃,“你现在跟爹说这些,爹肯定说不要,咱们就先别提这个事,等将来把地都置换好了,再把地还给爹,爹还能拒绝么?” 山桃抿抿唇,笑着嗔了孙时安一眼:“时安哥,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呢,我要是还给我爹,你会心疼么?” “你又把我想这么坏,”孙时安的笑容意味深长,“我看你今晚是又要欠收拾了。” 山桃的脸一红,赶忙闭上嘴不说话了。 昨晚那一番大战,差点把她的腰给折腾断了,要是再来一晚上,她还活不活了。 家里的东西仍旧没收拾,山桃若是一个人收拾,也不知道要收拾到猴年马月去。 孙时安便沉吟道:“桃儿,我这几日一直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山桃忙道:“什么事?” 能叫孙时安开口跟她商量的,肯定不是一件小事。 若是小事,孙时安肯定问都不问,全权交给山桃自己处置了。 “我寻思着,如今咱们也不开肉铺了,王爷赏给咱们一块十亩的坡地,专门用来养猪,等山猪王的伤好了,那些小猪崽就得挪到县城庄子边上的坡地里,这些日子,李三两口子已经让佃户盖起了一个小猪圈,把李三买来的小猪仔圈在里头养着呢。” “反正现在咱们家里那些地上什么都没种,这些佃户就是下地除草施肥犁地,预备着秋天种小麦花生大豆,平常闲着也没别的事,李管事就叫他们在坡地上盖猪圈,等坡地上的猪圈盖起来了,山猪王也要被挪走了。” “到时候,咱们就把那些小猪崽挪到新盖好的猪圈里,村里的地和山头该出手就出手,这镇子上也没什么事,家里的房子估摸着要盖好一段时间,这就都交给秦宝山,我寻思着若是到时候手上还有钱,就干脆把原先徐家赁的宅子也买下来,索性造个大一点的。” “这盘算来盘算去,也就只剩下前头的铺子还要操心,不过那铺子现在也还空着,等你和韩大姑娘想起要做什么营生,再来拾掇这铺子也来得及,我的意思是,这段日子,咱们要么就住到县城里去?” 孙时安说了一大通,山桃都认真听进去了。 他倒是说的没错,家里如今没什么让她忙的,还不如索性搬到县城里去。 去了县城,得叫人牙子来,买些使唤的下人,收拾收拾院子,再有,眼下堆在家里的这些箱笼,也得全搬到县城去,到时候在县城的新宅子里整理箱笼,倒也便利。 住到县城去,来往镇子上也方便,贾家有什么事,山桃也赶得及回来。 再加上琇莹老往县城跑,几个小姑娘家来来回回的,山桃也不大放心,还不如干脆住在县城里,省得她们来回跑了。 友福和士敦去县城里读书,也比在镇子上读书好,过个一二年,过了童生试,若是能入白鹿书院,再回来也不迟。 山桃就当先去给两个孩子找一个好的先生了。 “那就这么着吧,明日咱们一大早就走,先去县城里瞧瞧。” 说起来,自从英王赏赐了宅子和庄子,山桃还从来没去瞧过。 这一晚上她就兴奋得睡不着,直到孙时安摸着她的腰威胁她,她才老实了。 第二日一早,小两口洗漱穿戴好,就先去长平街上的包子铺吃包子。 才落座,就听见隔壁桌子的人在说一件惊天大事。 “仁兄听说了吗?邻县的几个衙役被人杀了!” “啊?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杀衙役?” “听说是个叫钱大柱的逃犯!” 第五百八十章 莫名其妙的姑娘 山桃正在往嘴里送一只汤包,一惊之下,差点把汤包扔了。 钱大柱……钱大柱竟然将那几个衙役给杀了? 对面坐着的孙时安已经起身了:“桃儿,你吃完了饭,赶紧去岳父大人家中,把这件事跟爹娘他们说一声,然后就待在爹娘家里,哪儿也不要去,我找人打听打听去。” 山桃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她点点头,又忙嘱咐孙时安:“时安哥,那钱大柱已经发了狂,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你放心便是,他奈何不了我,我只是担心你。” 孙时安走后,山桃也没了心思吃饭,付了钱,拿着剩下的小包子就匆匆往柳荫胡同去,路上总觉得后头有人跟着自己,回过头好几次,都没瞧见人。 山桃心里就跟擂鼓一样,咚咚咚直响,到后来都小跑起来,一口气拐进柳荫胡同,胡同口第一家家主姓薛,他家的小厮正在门前扫尘,倒认识山桃,问了一声孙大娘子怎么了。 山桃害怕,就指了指身后:“方才总觉得身后有人追我。” 那小厮出了胡同口左右瞧了瞧,就笑道:“孙大娘子莫要怕,这青天白日的,那宵小之徒不敢胡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山桃还是怕得要命,她就好心把钱大柱的事情告诉了小厮。 小厮面色渐渐冷肃:“多谢孙大娘子相告,小人这就回去跟家主说一声,这几日要加强家中防备,某要叫这等狂徒钻了空子。” 山桃点点头,匆匆回了贾家,敲了一会儿门,开门的却是曲婆子。 “王贵人呢?” 曲婆子接过山桃手上的包子,开口道:“王贵送大哥儿和敦哥儿他们上学去了,钱妈妈陪着太太去了铺子里,老爷和钱管事去了城里,今儿个外头赶大集,庆姑娘待不住,一大早就央着大姑娘带着她跟宝珠姑娘去赶大集了,老太太正在家中用饭,等用完饭,也要领小钱娘子去赶大集买菜。” 山桃头都大了,怎么这么要紧的时候,一家子人都出去了呢? 那钱大柱现在就是满身乱窜的山猪王,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去害谁。 但山桃琢磨着,这钱大柱肯定要先冲着贾家人来。 毕竟诓骗他的是贾秀莲,把他抓住的是孙时安。 当务之急,是得把一家子都给找到。 山桃就忙进去找贾老太。 贾老太正在吃粥。 钱崔氏的手艺的确很不错,贾老太吃得心满意足,都不想吃外头的饭菜了,见曲婆子手里提着东西,料想是山桃买来的,就拧着眉头训斥山桃。 “桃儿啊,咱们现在手里有了钱,可也不能乱花,能在家里做饭吃,就别上外头去买了,留着那钱干啥不好?” “哎呀,奶,你可别吃了!” 山桃一屁股坐在贾老太对面,急得直跺脚。 “完了完了,钱大柱跑了!” “谁?”贾老太还寻思山桃是在说笑话呢,“那不可能,钱大柱被好几个衙役抓着走了,咋可能跑了呢?” “是真的!” 山桃就把刚刚在小摊上听来的事情告诉了贾老太。 “时安哥已经去打听了,不过事情能传出来,肯定错不了,那说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钱大柱的名字都说出来了,这还能有假?” 贾老太惊疑不定,嘴里的粥一下子就不香了。 “那这咋办呀?桃儿啊,那钱大柱不会上咱家来吧?” 山桃就怕这个呢。 “时安哥叫我赶紧来跟你们说一声,谁知道咱们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奶,你快别吃了,你现在就领着钱崔氏去找我娘,让我娘叫小钱管事去把友福他们都追回来,再去找我爹他们,我去莹莹。” 贾老太不放心山桃一个人去:“你把曲婆子带上吧。” 山桃摇头:“让曲婆子在家里待着,万一我爹他们回来了,就让曲婆子跟他们说,叫他们待在家里,一切等时安哥回来再说。” 祖孙两个分头行动,山桃不敢停留,立刻就去长平街上找人。 奈何今日赶大集,长平街上的人乌泱泱地多,山桃从这头挤到那头,又从那头挤到这头,愣是没看到琇莹,就急得直冒汗。 这几个孩子去哪儿了呢? 大集有什么好逛的? 山桃找得心急,一时口渴,正要去路边茶摊吃个茶水,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登时就打了个哆嗦,回头一瞧,是个面生的姑娘。 “你是……” 这姑娘约莫十五六,只比山桃小个两三岁的样子,她歪着头打量了山桃半晌,才轻蔑一笑:“也不过如此。” 山桃便蹙紧了眉头:“姑娘认识我?” “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下贱之人?” 那姑娘冷笑了两声,忽听有人喊大姑娘,她便瞪了山桃一眼,转身就走。 真是莫名其妙,这姑娘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忽然跑来骂她两句,又忽然走了,山桃本来就着急,又被人骂了两句,心里就更加焦躁了。 她干脆连茶水也不吃了,正打算再找一遍,忽然瞧见琇莹正和韩金枝站在胭脂铺子门口说话呢。 山桃登时就松了一口气,连忙从人群中挤过去:“莹莹!” 琇莹听见有人喊,看见是山桃,就笑了:“嫂嫂,你快来,我才办了一件大事。” 因为有韩金枝在,山桃就不好说那钱大柱的事,只得敷衍着笑了两声:“什么大事?” 琇莹心细,早就从山桃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寻常,就道:“方才瞧着路边有人唱小戏,照庆进去听了一会儿,出来说是唱徐光宗的戏,我想起贾奶奶说过,想请这个小戏班子回清河村连唱三天大戏,就让宝珠去找班主付定金了。” 原来是这一回事,山桃都忘记了。 她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支走韩金枝,琇莹就笑着对韩金枝道:“金枝姐姐,过两日,我再去找你说话,我出来的时候也不早了,现在就要回去了。” 韩金枝笑道:“那你可千万要记得来找我。” 两个小姑娘挥手作别,山桃心中就很诧异。 她俩是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第五百八十一章 要被卖了 “嫂嫂,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琇莹转头就问山桃,山桃就顾不得问她是什么时候和韩金枝这么好了,先问她照庆去哪儿了。 “照庆还在那儿听戏呢,一会儿宝珠估摸着会把她拉回来,嫂嫂,你先告诉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知道人都在哪儿就好,山桃便把钱大柱的事情告诉了琇莹。 琇莹忍不住蹙眉:“这钱大柱竟然这么凶猛么?竟然还能连杀几个衙役,莫不是那人听错了?再如何凶猛,也没法把几个衙役都杀了啊。” 正说着话,旁边忽然有人插嘴道:“小娘子,你们是在说邻县那杀了衙役的逃犯吗?” 山桃和琇莹对视一眼,这件事情已经传得这么广了吗? 山桃就点点头:“我早上在包子铺吃包子,听人说了一嘴,可却只听了个大概,只知道那人杀了好几个衙役就跑了,心里害怕,生怕他到处乱蹿,见人就砍,所以赶忙出来找我家妹子,寻思着回家去,这个时候还是别在外头跑了,这位大哥,你也听说这件事了?” 那大哥点点头,一脸惊惧:“可不是么,说起来,这件事跟秀水镇还有关系呢,你们不知道,那杀人的叫钱大柱,就是咱们秀水镇的人,昨儿个夜里被抓住的,那几个衙役就连夜赶路,寻思着把钱大柱给押回县衙,可走在半路上,经过一个茶寮,寻思着吃点东西再赶夜路,却没想到被钱大柱给杀了。” “钱大柱下手够狠的,杀了四个衙役和一个茶寮的小伙计,砍伤了茶寮的掌柜和另外两个衙役,就这么跑了,也不知道他跑到哪儿去了,我和我堂哥就是从邻县过来的,想着今日秀水镇大集,过来做些小买卖,经过那茶寮,就看见官府的人围在那儿,上前一打听,才知道出了这样大的事。” “小娘子,你们还是快些回家去吧,这几日就先不要出来了,我估摸着,你们瑶溪县的官府也会发告示,要捉拿这钱大柱呢。” 既然有人说见过现场,那这件事情就错不了了。 琇莹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拉着山桃去找宝珠和照庆。 宝珠是一找就找得到的。 “姑奶奶,大姑娘,我已经跟那戏班子的班主说好了,一天给五两银子,叫连唱三天。” 琇莹夸宝珠事情办得好,几个人又忙去找照庆。 可谁知却没瞧见照庆的人,问了周边看戏的人,都说没瞧见过照庆。 山桃心中便是一沉,照庆一个小姑娘落了单,该不是被那钱大柱给抓走了吧? “嫂嫂,你先别着急,”琇莹安慰照庆,“那钱大柱杀了人,身上必定沾染着一身血,带着一身血,又有官府的人四处追着,他必定不敢大摇大摆地出来,照庆八成是躲到哪个犄角旮旯玩儿去了。” 众人就顺着长平街开始找人,找了两圈都没找见照庆,却碰上了来找她们的王贵。 “姑奶奶,大姑娘,老太太和太太、大哥儿他们都在家中呢,小钱管事也去了县城里找老爷了,老太太和太太见姑奶奶和大姑娘一直没回去,心里担心,就叫小的出来寻人。” 山桃忙叫王贵一块帮忙找照庆。 王贵却坚持叫山桃先回家去:“姑奶奶和大姑娘还是先回去吧,小人和宝珠姑娘在这儿找庆姑娘,姑奶奶和大姑娘要是再不回去,家里的老太太和太太就急疯了,忙着要出来找姑奶奶和大姑娘呢。” 山桃这才带着琇莹往回走,路上却碰见了小虎子。 小虎子已经不摆摊了,他换了一身装束,这人一打扮起来,就显得很精神,瞧着不像是摆摊卖烧饼的小伙计,倒像是哪户人家的小少爷。 只是一说话,到底还是能听出几分市井气。 他先是给山桃行了礼,又给琇莹见礼,一开口,脸就红了,也不敢往琇莹身上瞟。 “大娘子和大姑娘这是要回家去?今儿个赶大集,大娘子和大姑娘怎么也不在外头多逛逛?” 山桃心急如焚,就没功夫和小虎子说话,只问小虎子见没见到过照庆。 小虎子还真见到过:“刚刚还瞧见照庆了呢,被一个小姑娘拉着去了二条胡同中。” 山桃赶忙拜托小虎子去找王贵:“若是找见了王贵,就说我找到了照庆,让他带着宝珠先回去。” 小虎子答应了一声,又悄悄地瞟了一眼琇莹,才转身去找王贵了。 姑嫂两个一路脚不沾地,拐到了二条胡同中,一进去,就瞅见翠珠拉着照庆哭。 看到照庆,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 “桃儿姐,莹莹!” 私底下没人的时候,照庆还是喜欢这么叫人,山桃和琇莹都没跟她计较,只拉着她要回家去。 照庆却指着翠珠哭道:“桃儿姐,你们快救救翠珠吧,贾娘子要把翠珠卖了呢!” 山桃蹙眉:“贾娘子?你是说我大姐?” 照庆哭着点点头,山桃就一下子想起来,贾秀莲前不久还说过,翠珠和张春兰等人的身契都还在她手里捏着呢。 山桃就问翠珠:“贾秀莲去找过你们张娘子了?” 翠珠哭道:“昨儿个夜里去找的,张娘子为我说话,想要留住我,可贾娘子说了,我的身契在她手里,她想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让张娘子少管闲事,张娘子要是敢再多说一句话,就把张娘子也卖了。” 昨儿个夜里就去找了张春兰? 贾秀莲这也够着急的。 山桃叹了口气:“我早先就提醒过你们张娘子了,你们张娘子就没去找过徐光宗?” 翠珠哭个不停:“张娘子找过了,可徐家的小厮拦着门,不让张娘子进去,张娘子几就递了银子,求那小厮给徐大相公递个话,就说有要紧的事情要见徐大相公,可过去了好几天,徐大相公也没来,张娘子今儿个早上就让冬子去县城里找徐大相公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她说罢,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山桃磕头:“孙大娘子,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第五百八十二章 你比她更可恶 山桃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翠珠,你赶紧起来,我不能受你这样的大礼!” 她很同情翠珠,可她帮不了翠珠啊。 难道叫她去跟贾秀莲买下翠珠的身契? 就算她去买,贾秀莲也不可能卖! 贾秀莲能卖的唯一前提就是狮子大开口,不是要很多很多的钱,就是开出一个山桃接受的条件。 山桃不能为了翠珠一个人而影响了自己和身边人的正常生活,只能对翠珠说抱歉了。 可没想到照庆竟然也跪了下来:“桃儿姐,你就帮帮翠珠姐姐吧,翠珠姐姐真的很可怜,那贾娘子说,要把翠珠姐姐送给邱大老爷!” 山桃蹙眉:“邱大老爷是哪个?” 照庆连忙看向翠珠,翠珠抹着眼泪呜呜咽咽地哭:“贾娘子说,邱大老爷是县城里开茶叶庄子的,家里很有钱,把我送过去给邱大老爷做妾,是送我去享福的。” 做妾? 茶叶庄子的邱大老爷? 山桃想了半天,忽地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上辈子贾秀莲就是想要嫁给邱大老爷做续弦,为了笼络住邱大老爷,特地将翠珠给送到了邱大老爷的炕头上。 可邱大老爷的岳父是南边种茶的,家里好大一片茶田,除了邱大老爷那死去的娘子之外,还有好几个女儿,邱大老爷为了自家的茶庄生意,就想着从岳父家中再娶一个女儿做续弦。 他那个岳父也为了这桩生意,已经同意了邱大老爷的求亲。 邱大老爷和贾秀莲搅合在一起,只不过是看中了贾秀莲的美貌而已。 后来他玩腻了,就把贾秀莲和翠珠一脚踹开,贾秀莲又没钱了,便将翠珠转手卖到了花船上。 没想到这辈子,贾秀莲还是想把翠珠送给邱大老爷。 也许,这就是贾秀莲的翻身之路吧。 她自己是不会再搅合进那些男人们中间去了,但却不妨碍她利用这些男人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怜翠珠,沦为了贾秀莲翻身之路的垫脚石。 至于张春兰去找徐光宗,却没见上徐光宗的面,这倒是在常理之中。 那李家小姐是不会让徐光宗再见张春兰的,她必定已经吩咐了家中仆人们,不许透漏一点风声给徐光宗,徐光宗的一举一动,都在李家小姐的监视之下。 张春兰找不到徐光宗,就只能成为贾秀莲砧板上的肉,任由贾秀莲宰割了。 她不仅救不了翠珠,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保全。 山桃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照庆,你起来。” 身旁的琇莹冷着脸训斥照庆。 “嫂嫂不是神,你说救人,她就能救的,我问你,你光是帮着翠珠,叫嫂嫂救翠珠,那嫂嫂能怎么救呢?” 照庆擦了一把眼泪:“让桃儿姐出钱把翠珠买下来,不就成了?” “买?”琇莹冷笑两声,“外人不知道,你难道不清楚么?那贾娘子跟嫂嫂有仇,怎会轻易将翠珠卖给嫂嫂?她若是要卖,必定会开一个高价钱,一百两银子都是少的,说不定会开价到一千两银子!” 照庆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可能呢?一千两银子,桃儿姐上哪儿拿一千两银子去!” 原来照庆也知道家里现在凑不出一千两现银来。 可谁知道那翠珠忽然道:“就算没有一千两现银,那孙大娘子把家里的首饰当了,凑一凑不就行了?前一阵子英王不是赏给孙大娘子好些东西么?还有地和宅子呢,大娘子卖一些,就把钱凑出来了。” 山桃一下子愣住了,这翠珠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跟翠珠什么关系呀,就要卖房子卖地卖首饰的去救人,这岂不是太好笑了? 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 可翠珠却好像认定了,山桃必须要救她,不救不行。 就连照庆都觉得有点不对劲:“翠珠姐,你这说的是啥话啊?那些东西都是王爷赏赐的,不能卖的,卖了是要被治罪的。” “我不信!”翠珠哭得身子都在发抖,“你们只是不想救我罢了,那王爷赏赐的,就是给了你们的,你们怎么不能卖呢?你们就是不想卖了救我!” 山桃觉得很莫名其妙。 一开始她还有些同情翠珠,现在这点同情却没了。 她为什么要救翠珠? 翠珠是她的谁? 既不是照庆,也不是莹莹,甚至不是士敦,只是别人家的丫头,她没有理由去救啊。 还要当了自己家的东西凑钱去救,这不是很可笑吗? 翠珠哭够了,才擦干净眼泪,扶着墙站起来,有些怨恨地盯着山桃:“孙大娘子也不去问问贾娘子吗?万一那贾娘子只要一百两银子呢?孙大娘子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 这个更好笑了。 山桃能拿得出来,又如何呢? 她就必须要救翠珠? 求人办事不是这个样子的。 “翠珠,个人有个人的因果,我救不了你,你的因果只能靠你自己去解开了,照庆,我们走吧,家里还有事呢。” 照庆再不犹豫,赶忙起来跟着山桃和琇莹走了。 翠珠在她们身后追了几步,大声喊道:“孙大娘子,你今日不救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山桃蹙了蹙眉头,她有什么好后悔的? 那翠珠见山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接着嚷道:“你若是不救我,等我哪一日翻了身,我一定会来找你算账!”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 山桃想了想,才想起这不就是前两天贾秀莲说过的话吗? 怎么一个两个的翻身之后都想来找她算账? 贾秀莲算账也就罢了,翠珠找她算哪门子的账? 这回照庆先忍不住了:“翠珠姐,你说啥呢?你要算账,为啥不去找那害你的人算账?你找我家大娘子干啥?你凭啥找我家大娘子算账?” “凭啥?”翠珠冷笑,“就凭她今天不救我!她不救我,比那要卖了我的人还要可恶!” 山桃摇了摇头,她长叹一声,回头看了翠珠几眼:“你好生保重吧。” 做了人家的小妾,想要翻身,难上加难啊。 才走出二条胡同,照庆就哭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他最先要找的人 照庆没说话,琇莹先叹了一口气。 “照庆,经过这回,你应当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救的,若是方才那翠珠没有出言要挟嫂嫂的话,我还真的打算出手救她呢,只可惜……呵,说到底,还是她的性子本来就并非纯良。” 照庆愣住了:“莹莹,你真打算救她?如果,如果贾娘子真的要一千两银子,你真的打算出这个钱?” 琇莹点点头:“出啊,一千两银子也算不上什么,能救下一个好人,一千两银子也算是花得值了。” 照庆愣了愣,哭得就更厉害了:“是我对不住桃儿姐,让翠珠恨上桃儿姐了,我本来在好好地听戏,听见有人叫我,看见翠珠在哭,就问她怎么了,她就求我找桃儿姐求助,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要挟桃儿姐……我……我该死啊!” 山桃被照庆哭得心烦意乱,就转过头呵斥照庆:“别哭了!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照庆,你眼瞅着也是个大姑娘了,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不要总这么冲动,你再这么下去,后头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呢!” 照庆抽噎着点点头,又一脸期待地看着山桃:“桃儿姐,你不怪我吗?” 山桃无奈地叹气:“我怪你做什么?那翠珠的命也够苦的,她年纪还小,性子不定,见我不救她,就对我心生怨恨,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她过后若是想明白了,就知道今日的她有多可笑。” “当然,她也有可能一辈子想不明白,一辈子怨恨我,只要她不害我,那就随她去了,将来若是她又找上你求助,你先来问过我,一些小忙,能帮就帮了,咱们都是普通人,太大的忙,咱们也帮不上。” 照庆哭着点头。 山桃说完了照庆,又来说琇莹:“我就知道你这丫头那会儿心里就在想着掏钱了,好在翠珠很快就说出要我卖东西凑钱的话,不然,你肯定要出钱救她,是不是?” 琇莹腼腆地笑了笑:“我手上不是正好有这些钱吗?” “你有这些钱也不能胡乱花,莹莹,你本就要娇气一些,家里给不了你太多的零花钱,这些钱都是供你零花的,平常拿来买个你喜欢的东西,吃的喝的玩的都行,若是都像今日这样,这个要你花钱去救人,那个也要来跟你借钱,你有多少钱都不够使唤的。” “你千万要记住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着了。” 琇莹吐了吐舌头,笑道:“嫂嫂,我记住了,以后要是再有花钱的时候,我就跟嫂嫂说。” 山桃莞尔:“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自己把自己的钱袋子捂紧了,才是正经。” 几个人匆匆赶回柳荫胡同,贾老太和王素芬已经在家中急得团团转了,看到她们几个人都回来了,这才放下了心。 “你爹和时安他们都没回来,等他们回来了,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如都搬去水头镇吧,那些贾家本家虽然不是好人,不过总比钱大柱强,最起码,他们可不像钱大柱一样,敢拿着斧头砍人。” 王素芬却不赞成:“娘,那些本家不会在明面上伤人,但暗地里伤人更可怕呢,我可不去水头镇,真要搬走,还不如索性搬到别的州府去。” 山桃哭笑不得。 她奶和她娘这是被钱大柱搅合得乱了阵脚。 “奶,娘,你们俩别争了,那钱大柱发了狂,要是真的想找咱们家报仇,不管咱们家搬到哪儿去,他都会招上门去的,有这搬家的功夫,还不如寻思寻思,要怎么防范呢。” 贾老太冷哼:“咋防范?那钱大柱要砍人,咱们也拦不住啊,他都敢杀衙役了,还有啥是他不敢的?” 山桃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心中就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我琢磨着,那钱大柱兴许不一定会先来找咱们,说不定他这一跑,就先回了清河村……” “是这么个理儿!”贾老太猛地一拍巴掌,就立马吩咐王贵,“你赶紧套上大车,往清河村跑一趟,去告诉村长赵五,就说钱大柱跑了。” 王贵连忙要去,被山桃叫住了。 “奶,你别叫王贵出去了,咱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就只有王贵一个壮小伙儿,那钱大柱真的来了,要是连王贵也不在,咱们怎么抵挡得住?” 贾老太越发慌了:“那咋办?村里虽然有很多人不是个好东西,可总也有好人,咱们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人也遭殃。” 王素芬这时候插嘴道:“钱大柱杀了衙役后跑了,咱们瑶溪县的官府肯定也要帮忙一块追捕钱大柱的,到时候公文自会发到村里去,便是还没发,今儿个赶大集,来镇子上赶大集的人那么多,这事肯定会传回去的,娘,你先别急,咱们就先在家里等老四和时安他们回来再说。” 贾老太这才安稳下来。 山桃没敢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其实她刚才想说,那钱大柱说不定第一个要找的人是贾秀莲,却没想到被贾老太给打断了。 钱大柱被抓那一天,她看得清清楚楚,钱大柱瞪着贾秀莲的眼神十分怨毒,都恨不得把贾秀莲给吃了。 仔细想想,山桃就能理解钱大柱。 钱大柱那么信任贾秀莲,又听贾秀莲的话,还一心为了贾秀莲好,可贾秀莲却想出卖钱大柱,想用钱大柱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博一条翻身之路。 钱大柱能不恨贾秀莲吗? 恐怕贾秀莲心里也明白,知道钱大柱跑了之后,最害怕的,应当是贾秀莲了吧。 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山桃反倒没先前那么害怕了。 她安抚好家里人,就吩咐钱崔氏,中午做点好吃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吃饭永远最重要。 贾老太却说自己吃不下。 “这刚过两天安稳日子,就出了这件事,谁心里能好受?都是那贾秀莲害的,要是早知道她后面会惹出这一大摊子事,我就……我醒过来就掐死她!” 正说着话,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两口子吵架了 众人连忙起身,瞧见原来是孙时安跟贾老四一道回来了,就松了一口气。 山桃率先迎上去:“时安哥,打听出什么了吗?” 孙时安握紧了山桃的手,牵着山桃进屋。 一被这只大手握住,山桃就安心了许多。 事情总会解决的。 官府那么多人都在追捕钱大柱,钱大柱一个人不敢光明正大地跑出来砍人。 再者,山桃笃定,钱大柱就算出来砍人,第一个找的,也绝对是贾秀莲。 贾秀莲要比他们更害怕才对。 孙时安打听的消息跟山桃听来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些官府方面的消息。 “如今邻县和咱们瑶溪县都已经发了公文,各处关卡已经增设了人手,钱大柱不可能从大路逃出去,只能翻山越岭从小路走,可就算从小路出没,他要逃出去,也得经过关卡,官府的意思是,先把他围困出。” “人总要吃饭的,他不可能一直躲藏在山上,只要他露头,就一定会将他抓住。” 山桃暗自摇摇头。 山里的孩子想要在山里找到吃的,并不太难。 钱大柱又是个疯子,完全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衡量他。 兴许他就能在山里躲一辈子呢? 不过这个消息倒是让贾老太等人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这钱大柱一时半会儿没法出来害人,咱们还能照常过日子,时安,是不是这个意思?” 孙时安点点头:“他要害人,也只能在村里害人,村里后头就是山,方便他躲藏,实在是憋不住了,想吃点喝点什么,就会从山里出来,进村找东西吃。” 贾老太就着急了:“桃儿,这不就是我刚刚说的吗?钱大柱说不定会去村里祸害乡亲们,赶紧的,王贵,钱管事,你们套上车回一趟清河村,不不不,时安,你亲自去,你去跟你赵五叔说一声,把你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他,叫你赵五叔和青山寨王家庄的人商量商量,看怎么防范钱大柱最好。” 王素芬也出主意:“若是要用到钱的地方,咱们家就出一份,这毕竟是贾秀莲惹出来的祸事,咱们不能什么都不管。” 孙时安答应了一声,就带上王贵走了,走之前特地嘱咐山桃,千万要先留在贾家,等他回来了再一块儿回家去。 王素芬到底不放心,等孙时安走了,就带着钱妈妈和曲婆子把前院的两间屋子收拾了出来。 “桃儿啊,今晚你们别回家了,就在这儿睡吧,咱们一家子人住在一起,娘这心里才安稳。” 山桃轻声应了一声,见王素芬忙忙碌碌的,这心里忽然就发酸。 “娘,你别光顾着我了,你去看看我爹吧。” 王素芬一愣:“你爹咋了?” “我爹心里正不好受呢。” 王素芬便蹙眉:“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受的?今儿个也没发生啥事啊,不就是钱大柱跑了么,咋了,你爹还会害怕钱大柱?那不可能,你爹都敢一个人去打熊瞎子,怎么可能怕钱大柱?钱大柱算个屁!” 山桃被王素芬给逗乐了。 “好好好,我爹最厉害,娘,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爹今儿个心里难受,是因为贾秀莲。” 王素芬脸色便是一沉:“怎的,贾秀莲又给你爹气受了?啥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等我回去非要抓着贾秀莲扇一顿大嘴巴子,叫她再惹事!” 山桃哭笑不得,王素芬的脾气是越来越急躁了,说不上两句话,就要去扇贾秀莲。 得亏贾秀莲现在不在跟前,要是在的话,那张脸早就被王素芬给打肿了。 “贾秀莲可不敢给我爹气受,她现在正求着我爹呢,哪里敢气我爹,可正是因为她不气我爹了,我爹心里才难受啊,娘,你想一想,她毕竟是我爹的闺女,我爹又不是重生回来的,根本不知道她上辈子做过多少混账事。” “这辈子贾秀莲也混账,可到底不像上辈子那样,把咱仨都害死了,我爹就算生气,就算被她寒了心,都气消了,知道贾秀莲现在有危险,这心中总归是担心的。” “我是怕我爹一时心软,再去把贾秀莲接回家里来,那到时候多糟心啊,娘,爹最听你的话,你要不还是去劝劝爹吧,莫要叫爹再被贾秀莲给哄了。” 王素芬黑着脸想了一会儿,忽然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头走。 不一会儿,就听见后院吵起来了。 山桃赶忙去了后院。 说是吵架,其实就是王素芬一个人在吵吵,贾老四根本就没开口。 “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那贾秀莲干过多少缺德事,你咋还不长记性呢?还惦记着她!你是真的想害死一家子人啊!” 贾老四被骂急了,就闷闷地道:“素芬,秀莲毕竟是咱们的闺女,她虽然做错了事,但也罪不至死,你说现在钱大柱跑了,随时都能回村里害人,他要是把秀莲害了,你难道就不心痛?” “我不心痛!”王素芬冷冷地道,“她都不心痛我这个亲娘,我心痛她干啥?贾老四,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打着要把贾秀莲接回来过日子的主意,也别背着我给贾秀莲塞钱,咱家现在可没钱,还借着莹莹五百两银子呢。” 山桃在屋外听着就直叹气。 王素芬这不是把贾老四越推越远吗? 家里没有一个人心疼贾秀莲的,这只会让贾老四更心疼贾秀莲。 不行,她可不能贾老四心软。 隔着窗子,山桃就忙大声道:“爹,娘,你们是不是因为我大姐吵起来了?没事啊,你们别担心我大姐,我大姐手上有钱呢。” “先前徐光宗不是给了她一些钱吗?她如今住在钱大柱家,还管着钱大柱家的地呢,这眼瞅着要收麦子了,到时候把钱家的庄稼一卖,这又是一笔钱,哦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大姐昨晚去了王家庄,去找张春兰了。” “春兰姐现在大着肚子,领着翠珠住在王家庄的徐家,我大姐去找她,说要把翠珠给卖了,翠珠早上还找我哭呢。” 屋里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安静了,贾老四推开窗户问道:“啥?你大姐要卖了谁?” 第五百八十五章 偏要回去 一瞅贾老四那气愤的神情,山桃就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 贾老四心疼贾秀莲不假,但要是贾秀莲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贾老四比谁都生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有些时候,对一个人失望,就是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的。 早晚有一日,贾老四会彻底失去对贾秀莲的耐心。 山桃便开口道:“翠珠啊,爹,你见过的,就是原先徐家买来的那个小丫头,比照庆大一岁,还跟着我大姐回过咱们家,我大姐说是她手里有翠珠、春兰姐和大花姐的身契,这几个人还都是她的奴才,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就要把翠珠卖给邱大老爷做妾。” “爹,你认识邱大老爷吗?我听翠珠说的,就是县城里做茶庄生意的邱大老爷,也不知道爹你听没听说过他。” 这几日贾老四天天往县城里跑,去看地买地,又打听着县城里的乡绅望族都有哪些,以防将来住进县城里,不认识人,把这些人都给得罪了,那可就不美了。 他还花钱买了两份名帖,一份送给了孙时安,叫孙时安照着名帖也把城里这些老爷记住了,将来可莫要得罪了人。 因此,贾老四对这邱大老爷可不陌生。 “桃儿,你没跟爹说笑话吧?这邱大老爷比你爹我还大,他孙子都要成亲了!他前头死了一个娘子,这马上就要跟他前头丈人家再求亲,娶一个孀居多年的小姨子,你大姐竟然要把一个不到十五岁的丫头给这个糟老头子做小妾?这……这太缺德了!” 山桃上辈子只知道贾秀莲为了笼络住一个男人的心,把翠珠给了这个男人,后来贾秀莲被这个男人一脚踢开,就转手把翠珠给卖到了花船上。 隐约听说过这个男人姓邱,是个做茶庄生意的,前头娘子没了,要娶小姨子做续弦儿,可具体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今儿个才从贾老四的口中得知,这邱大老爷的孙子竟然都要成亲了,娶的那个续弦儿也是孀居多年的小姨子,那这邱大老爷得多大岁数啊。 上辈子贾秀莲可真够狠的,怎么就能对邱大老爷下得去嘴! 山桃就想到了韩金枝。 韩老板不是个人,把韩金枝给了李绅李老爷做续弦儿,但这个李老爷虽然也已经有了孙子,可孙子却都不大,这么一算,李老爷应该比邱大老爷要小上几岁。 且韩金枝是去做续弦儿,翠珠是去做小妾,翠珠的命比韩金枝还要苦。 可怜啊。 早上那会儿,她应该更加耐心一点,对翠珠好一些,或者,去找贾秀莲试一试,说不定真的能救下翠珠呢。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怪不得翠珠那么恨她呢,原来翠珠是要跟着这样一个人。 贾老四气得只砸墙:“这个畜生不如的孽女啊!我怎么就教出了这样一个闺女!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找她,不能让她这么祸害人!” “你去啥去!”王素芬拦着贾老四,不许他出门,“你当我不知道你?你这个人最心软,见了贾秀莲,那贾秀莲说两句软话一哄你,你就心软了,立马就把人带回来了。” 贾老四却说什么都要去:“不去不行!素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秀莲祸害人啊!” 王素芬没法子,只好叹气道:“那我跟你一块去,咱们去问问贾秀莲,她到底想干啥!” 这个时候,山桃哪里敢放心让贾老四和王素芬回清河村,赶忙要跟他们二人一起回去。 “桃儿,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贾老四闷闷地道,“我跟你娘一块儿回去,你在家里陪着你奶他们,我们今晚要是回不来,就明日一早回来。” 山桃心里却忽然发慌,总觉得今天要是放贾老四和王素芬走了,会出危险。 她连忙抱住了王素芬:“娘,我心头乱跳,这不是好兆头,你和爹就听我一次,咱们今天别回去了,明天再回去,好不好?” 可王素芬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听劝。 “就回去找贾秀莲一趟,能有啥事?桃儿啊,你是跟你奶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就跟着你奶学的神神叨叨的,什么好兆头坏兆头的,那都是人想出来自己吓唬自己的。” 眼瞅着王素芬和贾老四套上车要走了,山桃急得不得了,赶紧去喊贾老太。 可也已经迟了,这两口子已经出门了。 家里的大车都被赶走了,除了友福几个小的,也就只剩下钱宝库这一个男人。 山桃不能把钱宝库带走,就寻思着自己去赁大车,回村一趟。 这回轮到贾老太来拦着她了:“你爹娘回去,我都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我能放心吗?” 山桃急得眼圈儿发红,半晌才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多嘴!我怎么偏要在我爹跟前说起这个!奶,你说现在咋办呀,要不,我回去叫秦宝山几个人回村里一趟?” 现在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但贾老太却不放心叫山桃一个人往魁元巷走。 “奶,现在才刚过了晌午,青天白日的,那钱大柱不敢出来。” 山桃劝服了贾老太,刚要走,琇莹就追了出来:“嫂嫂,我和你一块儿去,你等等我。” 她从家里的库房里翻出一把弓箭和一只箭袋,手上还拿了一把朴刀,这都是贾老四打猎时候用的。 山桃和贾老太等人都很吃惊,连忙叫琇莹快把东西放下,小心伤着自己。 琇莹却道:“你们放心,我学过这个,伤不到我自己,嫂嫂,你回去找秦大哥他们,跟秦大哥他们在后头慢慢走,我去找里正借一匹马来,马跑得快,说不定我一会儿就追上姨父姨妈了。” 唬得贾老太摸着胸口直喊黄大仙儿。 “莹莹啊,奶老了,经不住吓,你嫂嫂一个人去魁元巷,我都吓得不行,你还要一个人骑马回清河村?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琇莹却不由分说,抓着弓箭便走:“奶,你放心吧,我也学过骑马的,要不是王爷赏赐给咱家的马养在县城里,我才不用去里正家借呢!” 第五百八十六章 路遇歹徒 琇莹跑得快,山桃都追不上,只好安抚贾老太。 “奶,你放心吧,琇莹这孩子福大命大,她都能一个人从北地走到咱们秀水镇,就足以知道她的本事了。” 心里却在祈祷,但愿琇莹别碰见钱大柱,早点追上贾老四和王素芬。 山桃也不敢耽搁,匆匆跑到魁元巷,叫上秦宝山等人,就往车行走。 且说琇莹从里正这里借到了马,一路飞奔,终于在过了老君庙的地方,撵上了贾老四和王素芬。 一瞅见琇莹小小的人儿,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王素芬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莹莹,你就一个人来啦?老四,快!快把莹莹抱下来!当心着些,莹莹的腿之前受过伤,可不能再摔着了。” “姨妈不用担心,”琇莹依旧秀气地笑着,“我会骑马的。” 因为赶路赶得及,琇莹额头上有了小汗珠,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瞧着就让人喜欢。 王素芬就更不可能让琇莹骑马了:“快下来,跟姨妈一块坐车,咱们女孩子家可不骑马,弄得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的,像什么样子。” 琇莹拗不过王素芬,只得从马背上下来,接着便将绑在马背上的朴刀双手递给贾老四:“姨父,这个时候身边还是带着这些家伙事比较安心。” 王素芬这才看见琇莹后背还背着弓箭呢。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 “莹莹,快!快把身上的弓箭给你姨父,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拿这些东西?伤着了自己怎么好?” 贾老四反倒很高兴。 他养了两个闺女,两个闺女都是娇滴滴的性子。 一个矫情,一个娇气,贾老四都不舍得叫她们受一点点伤。 可每回上山打猎或者下地干活儿,看到别人家的儿子,贾老四就很羡慕。 他倒不是羡慕人家有儿子,而是羡慕人家当爹的可以领着自己的孩子上山去打猎,下河去摸鱼。 回家看看自己两个娇滴滴闺女,贾老四这个羡慕就藏进了心里。 后来有了友福,贾老四就寻思着,等友福长大了,他也能带着友福上山去了。 结果没想到,友福这孩子不喜欢舞枪弄棒,倒喜欢读书。 贾老四就歇了这个心思。 万万没想到,琇莹竟然是个喜欢骑马耍枪的,等过段日子,他得去问问时安的意思。 要是女婿同意,他就想带着琇莹到处去转转。 女孩子家也没必要成天憋在家里,像现在这样骑着马出门跑一跑,还能强身健体呢。 贾老四就咳嗽了两声,让王素芬别咋咋呼呼的:“莹莹这不是挺好吗?我看莹莹这孩子有分寸,绝不会伤着自己的,倒是你,非要跟我跑这一趟,你说,要是真的遇上了那钱大柱,我一个人还能对付他,再加上一个你,我还得顾着你,那到时候咋对付钱大柱?” 王素芬不服气,白了贾老四一眼:“你还说我呢,是你自己非要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能跟着你一块?桃儿这个孩子肯定急坏了。” 贾老四抿着嘴没说话。 他必须得回来。 他得当着面问问贾秀莲,为啥要这么糟蹋一个小姑娘,难道就缺钱缺到这个地步了吗? 明明贾秀莲手里有一大笔银子的,几百两银子啊,一个五口之家的庄户人家,一年好吃好喝,顶多也就花上个二十两银子。 贾秀莲就一个妇道人家,哪怕现在怀着孩子,买个婆子伺候着,一文钱不挣,这几百两银子也够花上十几年了。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怎么就非要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贾老四怎么想都想不通。 他贾老四为何就养出了这样一个闺女呢? 今儿个不问清楚,贾老四这辈子心里都会不舒服。 琇莹坐在车门边上,笑着安慰贾老四:“姨父,你别担心,这青天白日的,那钱大柱不敢出来的,咱们慢悠悠回村去,说不定还能在路上碰见我哥哥他们呢。”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前头有人喊救命。 贾老四立马拿起了朴刀:“素芬,你和莹莹在这儿待着,我过去看一眼。” 王素芬嘱咐了一声小心,就抱着琇莹在马车里坐着,不一会儿,就听见前面传来了贾老四的喊声:“钱大柱,你跑不了的!” 是钱大柱! 琇莹立马挣脱王素芬,骑上马就往前头跑:“姨妈,我去帮姨父!你一个人千万小心!” 远远瞧见钱大柱手里拎着一把大刀,朝着贾老四砍下去,幸亏贾老四反应灵敏,用朴刀架住了钱大柱手中的刀。 钱大柱仗着自己身高马大,用身体往下压贾老四,眼瞅着要把贾老四给压在地上了。 这若是叫他得逞了,那贾老四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琇莹不敢耽搁,立刻张弓拉箭,照着钱大柱的脑袋就射了过去。 “嗖”的一声,箭矢便插入了钱大柱的左眼中。 “啊!” 钱大柱一声惨叫,拎着大刀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贾老四连忙追上去。 “姨父!穷寇莫追!” 琇莹娇喝一声,另一支箭随机而至,插入了钱大柱的肩头。 可钱大柱不愧是狠人,身上中箭,竟然还能往林子里跑。 贾老四有些不甘心,却也知道琇莹提醒的对。 穷寇莫追,逼上绝路,这小子就疯了。 恰巧听着身后有声音,贾老四一回头,就大叫一声:“时安,你来得正好!钱大柱往林子里跑了!” 穷寇虽然莫要追,可若是穷寇只有一个人,还受了伤,追兵却有好几个,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贾老四率先冲进了林子里。 孙时安跳下大车,看了一眼还在马背上的琇莹,就也跟在贾老四的身后进了林子中。 王贵跟在孙时安身后,琇莹连忙将弓箭扔给王贵:“交给我哥哥!” 钱管事倒是留了下来。 路边的地上倒了一个人,旁边一个妇人哭得撕心裂肺的。 钱管事一问,才知道他们就是王家庄的。 说是今日赶大集,在镇子上多逛了一会儿,就逛到了下午才回来,没想到遇上了钱大柱。 那妇人哭得都快背过气了:“这可咋办呀?” 第五百八十七章 跳下悬崖 妇人的相公已经昏迷过去,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水染透,不知道伤在了何处,若是再不赶紧送医救治,怕是就要没了。 琇莹立马吩咐钱管事:“钱管事,你赶紧赶着大车,带着这对夫妻回镇子上去,快着些。” 钱管事有些犹豫:“那大姑娘……” “我没事,姨妈还在后面的大车上呢,你不用管我们,一会儿我嫂嫂就要带着人来了,你把他们送到药堂之后,立马去通知里正,让里正带着人搜林子。” 钱大柱这人实在是太歹毒,必须要尽快绳之于法,不然的话,危害更大。 钱管事驾着车走了,琇莹才骑着马回去找王素芬。 王素芬早已被琇莹吓坏了,见琇莹浑身上下好好的,又听说那钱大柱受了伤,往林子里蹿去,就阿弥陀佛地念了几声。 心中还后怕不已。 “莹莹,今日幸亏有你,若不是你追上来了,我和你姨父遇见钱大柱,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琇莹抿嘴笑了笑:“姨妈和姨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孙时安等人还没回来,山桃和秦宝山等人倒是追了上来。 从王素芬那里得知事情的经过,山桃吓得眼圈儿都红了。 “我说不让你们回来,你们非要回来!若不是莹莹追上来,你们……你们可怎么办呀!” 说话间,秦宝山等人已经追进了林子中。 只剩下娘儿三个还在原地等着。 王素芬脸上就讪讪的:“我是怕你爹一回去见了贾秀莲,就心软了,被贾秀莲哄了几句,就要将人给领回来,我可受不了和贾秀莲住在一个院子里,若是跟她住上一天,我就得拿刀砍人了。” 山桃连忙给王素芬使眼色。 琇莹还在这儿呢,王素芬就说这些话,叫琇莹心里起了疑心可怎么办。 王素芬却气得狠了,也不管琇莹在场,气道:“莹莹在,我也不怕什么,该骂还是得骂,那贾秀莲不是个好东西,我就气我自己,当初怎么不把她掐死呢?养出了这么一个祸害,害人又害己。” 说着说着,王素芬竟然哭了。 “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心疼她吗?可她真的是寒了我的心,她怎么就这么歹毒?一点都不念骨肉亲情呢?家里人有什么对不住她的?从小好吃好喝地娇养着她,没叫她干一点活儿,可她呢?她是怎么对待家里人的?” “桃儿啊,我越想这件事,我就越觉得对不住你,从前娘真是瞎了眼,丧了良心,错把鱼目当珍珠,叫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再说下去,就得露馅了。 山桃赶紧抱住了王素芬,掏出帕子给王素芬擦眼泪。 “娘,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现在日子这么好过,为什么还要惦记着过去的事情呢?别哭了啊,你看我家莹莹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不哭,娘难道还不如莹莹吗?” 王素芬这才渐渐收了泪。 “今儿个莹莹做得很好,我竟然不知道,莹莹又会骑马,又会射箭,还射伤了那钱大柱呢,若是钱大柱被抓住了,官府该要嘉奖莹莹了。” 琇莹抿嘴笑道:“姨妈快别夸我了,我那不过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碰巧而已。” 山桃却知道,琇莹这是在谦虚。 一个小郡主,从小到大,身边什么样的先生没有? 她想学什么,喜欢什么,燕王夫妇肯定都可着她的心意来,学骑马射箭,不算什么。 可一听到王素芬说的官府嘉奖的话,山桃又有些忧虑。 若是官府真的嘉奖琇莹的话,那琇莹的身份岂不是就要暴露了? 娘儿仨又等了一会儿,眼瞅着日头都要落山了,贾老四等人才出来。 山桃立马跳下车,小跑着迎了上去:“时安哥,怎么样?抓到人了吗?” 孙时安摇了摇头:“他跳下悬崖了。” “什么?”山桃大吃一惊,“他……他疯了?跳下悬崖是要死人的!” “他可不是疯了么?”贾老四冷笑,“要不是发了疯,也不会明知道自己正在被追捕,还敢青天白日地出来害人。” 跳下悬崖,九死一生,那钱大柱兴许是活不了了。 孙时安却摇摇头:“我在悬崖边上看了一眼,没看到底下有人,到底他跳下去如何了,还得下去瞧瞧。” 他们人虽然多,但孙时安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把人都叫了出来,等着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王素芬就道:“那万一要是钱大柱没死的话,等着官府的人来了,钱大柱岂不是就跑了?” “那也没办法,”孙时安沉吟道,“想要从悬崖上下去,要么就直接用绳子吊下去,要么就绕小路下去,我们没带绳子,从小路绕的话,也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就算钱大柱还活着,等我们绕到下头去,他也跑了,索性就等着官府的人来了再说吧。” 孙时安解释完,就皱着眉看向琇莹,对山桃道:“钱大柱这个人报复心极强,莹莹今日射了他两箭,其中一箭射进了他的眼睛中,他那一只眼怕是保不住了,他此次若是脱身,必定会来找莹莹寻仇,桃儿,咱们还是早些搬到县城去,从此以后,莹莹就不要一个人出门了。” 山桃忙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县城里的宅子大,可以多买些下人,日后莹莹要上街去,就多带些人,我就不信,大白天的,在大街上,那钱大柱也敢杀人。” 既然确定钱大柱带着一身伤跳下了悬崖,那就没必要这些人都等在这儿。 王素芬的意思是,还按照先前说好的,叫贾老四回去找贾秀莲问个清楚。 山桃就很不赞成:“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这件事?罢了,这会儿回去,天都要黑了。” 王素芬就朝着黑着脸的贾老四努嘴:“你看看你爹这个样子,你今天要是不让他回去问个清楚,他这心里就会老梗着一个大疙瘩。” 山桃只好道:“去也行,不过,娘,你就别跟着去了。” 王素芬立马拧起眉头:“这怎么能行?难道叫你爹一个人回去?” 第五百八十八章 变脸的速度 “我陪我爹回去。” 山桃捏了捏王素芬的手。 “娘,你性子太急了,你要是跟着我爹回去,我爹刚一张口,你就得骂人,那让我爹还怎么问?说不定那贾秀莲一哭,我爹就会心软。” 王素芬也知道自己的性子的确是太急躁了一些,便冷着脸道:“那你陪着你爹回去吧,我带着莹莹回镇子上去,让时安领着秦宝山他们在这儿等着官府的人来,时安呐,一会儿你们就在这儿等着,你爹和桃儿问完了话就回来,你们人多一块儿走夜路,倒也不怕。” 孙时安应了一声,又走过来嘱咐山桃:“虽说那钱大柱跳了山崖,但天要黑了,路上总归有些不安全,桃儿,你千万要小心,什么事情都听咱爹的,别自己一个人一股劲儿往前冲。” 山桃忍不住嗔了孙时安一眼。 她什么时候不管不顾一股劲儿地往前冲过? 那是上辈子的贾山桃。 这辈子的她最惜命,才不会那么傻呢。 坐上贾老四赶着的大车,父女两个一路没说话,闷着头往家赶,进了王家庄,贾老四先去找了王老虎,跟他说他们村有人被钱大柱给砍了,事情立马就传了开去。 白日孙时安回来跟赵五叔把此事一说,赵五叔就叫人传话给王老虎和青山寨的村长了,几个人还商议着从明日开始组建巡逻队呢。 这没等建成巡逻队,村子里就有人被钱大柱砍了,竟然还是青天白日。 “这小子也忒狂了!” 王老虎发了火气,问清楚钱大柱跳了悬崖,就先召集自己村里的人,去了清河村,跟赵五叔等人碰面,几个村的人商量了一下,就干脆结伴赶了过去,要帮着官府寻人。 用赵五叔的话来说,钱大柱已经成了气候,要是不一鼓作气把这小子抓住,让这小子跑了,日后必定会酿成更大的祸患。 等人都走了,山桃和贾老四才赶着车回了家。 在钱家门口敲了半天门,贾秀莲终于慢慢腾腾地开了门,一瞧见山桃和贾老四,贾秀莲先愣住了:“爹,怎么是你……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贾秀莲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贾秀莲,我贾老四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缺德玩意儿!” “你说,你是不是要把翠珠那孩子卖给邱大老爷做妾!” 贾秀莲捂着脸,哭道:“爹,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就打我,就算你不疼我了,可你难道也不念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吗?他可是你的亲外孙啊。” 贾老四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要把翠珠卖给邱大老爷做妾!” 贾秀莲盯着山桃看了几眼,一脸怨毒:“爹,是不是山桃又在你跟前编排我了?” 山桃抿了抿唇,贾秀莲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什么叫编排?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那能叫编排吗? 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贾老四倒还没那么傻,虽然生气,可却没有将山桃供出来。 “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你妹子身上扯,今日这事跟你妹子没关系,是你娘去赶大集,遇上了翠珠,那翠珠哭得眼睛通红,你娘就多嘴问了一句,翠珠才说出了实情。” 贾秀莲瞟了山桃一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当是怎么了呢,就这点小事,也值得爹你赶回来打我一巴掌?你也不听我解释,上来就打人。” 说着说着,贾秀莲就眨巴着双眼,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爹,我知道我现在不遭人待见,家里人个个都看我不顺眼,有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身上泼,可我也是个人啊,不能说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就一棍子把我打死吧?总得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啊。” “你只听那翠珠说我要把她卖了,怎么不听听我为什么要把她卖了呢?” 山桃一直留神看着贾老四的反应。 起初,在贾秀莲流着眼泪,哭着问贾老四为什么不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时,贾老四脸上的神情还有些松动。 可一听说贾秀莲真的要把翠珠给卖了,贾老四便怒气冲冲:“不管翠珠做错了啥,你也不能把那孩子卖给邱大老爷做妾!邱大老爷的孙子都要成亲了,你把翠珠给他,这不是丧尽天良吗?” “翠珠若是做错了事,你要打要骂都使得,再不济,把人卖给人牙子,叫那人牙子再给翠珠找个人家,哪有像你这样的,把人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你这跟那徐光宗有什么区别?徐光宗把钱大花卖给花船,做那下九流的营生,这就是伤天害理丧良心!老天爷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总有一天要遭受报应!” “秀莲,你难道要变成徐光宗那样吗?” 贾秀莲一愣,随即就哭得更大声:“爹,你咋不给我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呀!我其实根本就没想着把翠珠卖了!我是吓唬翠珠的!” 贾老四和山桃都愣住了,贾秀莲这是唱的哪一出? 刚刚她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把翠珠给卖了,现在却忽然改了口,这变脸的速度真是够快的。 “你为啥要吓唬翠珠?” 贾秀莲抽噎了一阵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抽抽噎噎地道:“我还不是为了张春兰么!那翠珠的身契明明捏在我手里,我还缺人使唤呢,可我寻思着张春兰现在被徐光宗撵出来了,身上没钱,又大着肚子,还要养活一个弟弟,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就把翠珠给了张春兰,叫翠珠好生伺候她。” “可翠珠这个小蹄子却不学好,一天到晚好吃懒做,什么活儿都不干,成天跟山桃家的照庆混在一起,学那照庆没大没小的,把张春兰气得直哭,我去看了春兰一次,春兰就跟我诉苦,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说了翠珠那小蹄子几句,那小蹄子就跟我顶嘴,我没法子了,这才吓唬她,要把她给卖了。” 贾老四狐疑地盯着贾秀莲:“当真是这样吗?” 第五百八十九章 贾老四心软 “当真!”贾秀莲连忙点头,“爹,你得信我啊!” 她还瞪了山桃一眼:“说到底,这件事得怪山桃,要不是山桃养了个没大没小的照庆,勾引得翠珠什么活儿都不干,成了一个懒丫头,我也不会吓唬翠珠啊,翠珠那个小蹄子倒好,反倒去跟爹娘告状,哼,看我今晚怎么收拾她!” 贾老四摆摆手:“算了,她只是一个小丫头,被你这么吓唬了,自然害怕,你就不要再去吓唬她了。” 瞅见贾老四神色松动,山桃就知道贾老四是被贾秀莲骗过去了。 她轻声笑了笑:“大姐真是能说会道,黑的能描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大姐今儿个说只是吓唬翠珠,那大姐能保证真的只是吓唬翠珠吗?真的不会把翠珠卖给那邱大老爷吗?” 山桃知道贾秀莲绝对不会放过翠珠的。 贾秀莲指望着邱大老爷翻身呢,搭上邱大老爷这条线,最起码贾秀莲能去县城里赁个小房子,靠着邱大老爷手指头缝漏出来的那点东西过活。 就算贾秀莲不去县城,她送给邱大老爷一个小妾,邱大老爷多少也会给她一些好处的。 若不是已经敲定将翠珠送给邱大老爷,贾秀莲又怎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呢? 山桃才不信贾秀莲会把到手的好处推掉。 果然,山桃问过这句话之后,贾秀莲笑容就微微一滞:“这……山桃你在说什么话,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她讪讪地笑了两声,就赶紧问贾老四:“爹,天都黑了,你们今晚就睡在家里吗?” 这明显就是在逃避啊。 贾老四又不傻,立马就沉下脸:“你别东拉西扯的,你妹子问你话呢,你敢保证不会把翠珠那孩子卖给邱大老爷做妾吗?就回答这个!会不会!” 贾秀莲一愣,随即就嘤嘤地哭了:“爹,我现在还大着肚子呢,身边也没个疼我的人,又和离在家,还被娘家赶出来了,如今村里到处都在传我的闲话,我出门都孤孤单单的,成日家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也不知道心疼我,还跟着别人一样不信我,甚至还打我……” “爹,我真的不明白,我不过是嫁错了人而已,为什么大家都在怪我?奶和娘都不疼我了,就连爹你也不疼我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我去死,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满意?好,我这就去死!” 她拨开贾老四,就要往墙上撞。 急得贾老四连忙去拽她。 贾秀莲便越发来劲儿了:“爹,你别拦着我,你让我去死啊!” “秀莲,你冷静一下,爹只是问一句!你这孩子,咋问都不能问了呢?” “爹,你松手!” 山桃赶紧上前,抱住了贾老四,硬是把贾老四和贾秀莲分开了。 “你让我大姐去死,我大姐才不会去死呢,她最害怕死了。” 贾老四忙呵斥山桃:“桃儿,别胡说,你大姐现在正在气头上,万一真的撞墙了咋办?” 山桃轻笑两声,她朝着贾秀莲努努嘴:“你看我大姐现在这个样子,这是想送死的样子吗?” 贾秀莲早就躲到一边去了。 她见山桃看过来,就瞪了山桃一眼:“山桃,你就成天跟我作对吧,我就发现了,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咱爹好不容易疼我一点,你就非要挑唆,挑唆得咱爹不疼我了,把家里的东西都只给你一个人,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山桃怕贾老四心里有疙瘩,就忙道:“大姐,你怎么总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家时安哥有能耐,挣下的家财足够我这辈子好吃好喝衣食无忧了,我干嘛总惦记着爹娘的这点东西?没有能耐的人才惦记着爹娘的东西呢,我可不像大姐,不仅惦记着爹娘的钱,还惦记着奶的棺材。” “你看把奶吓得,连夜叫人把棺材搬到镇子上去了,就是怕你趁着她老人家不在家,找人把门撬了,把棺材给拉走卖了。” 贾秀莲脸色一黑:“贾山桃,你这才叫真正的血口喷人!我不是这样的人!” 山桃抿嘴笑:“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和爹今日来,也不是来跟你问罪的,就是想要你一句话,你到底会不会把翠珠卖了?” 贾秀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又要哭。 山桃就失去了耐性,拽着贾老四往外走:“爹,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我大姐死活不肯回答这句话,就已经证明她心虚,她准是已经把翠珠给卖了呢,你现在来问这些也没什么用了,翠珠这辈子就这么被她毁了。” 贾老四又不是瞎子,也不傻,还能看不出来吗? 刚刚是怕贾秀莲真的寻死,现在冷静下来,就明白了,自己的这个大闺女怕是还在用谎话哄着他呢。 “秀莲,你妹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已经把翠珠那个丫头卖了?是不是!” 贾秀莲抹着眼泪,半晌才点点头:“爹,你别怪我,我手头上实在是缺钱,正好赶上邱大老爷家的管事到处给邱大老爷找颜色鲜亮年纪又小的妾室,我就把翠珠送给了那管事,说好了三天后来抬走翠珠。” “爹,邱家的管事可给了我不少银子呢,我靠着这个银子,再做点小本买卖,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翠珠也能找个好人家,若是翠珠给邱大老爷生下个一儿半女,哪怕邱大老爷没了,邱家也不能亏待她,况且在邱家好吃好喝好穿的,不比当一个丫头强?” “爹,我这是为了翠珠好啊,你可不能打我,翠珠那小丫头年纪还小,不知道我是在为她好,等她以后知道了,还得谢谢我呢。” 贾老四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你……那你刚才还说你只是在吓唬翠珠的,原来都是骗我的吗?” 贾秀莲嘟着嘴,讪讪地道:“我那不是怕爹你生气吗?” 她说罢就过来拽着贾老四的胳膊撒娇:“爹,事情都做下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第五百九十章 山桃彩衣娱亲 “滚一边去!” 贾老四一把推开贾秀莲,差点把贾秀莲推倒。 贾秀莲尖叫了一声,他也不再搭理贾秀莲,一头钻出了钱家。 “桃儿,咱们快些走,时安他们还等着呢!” 山桃长舒一口气,她爹这是又醒悟过来了,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因为贾秀莲而心软了。 山桃便甜甜地答应了一声,正要追出门去,袖子却被贾秀莲拽住了。 “贾山桃,你怎么这么歹毒?就非要坏了我的好事是吧?” 贾秀莲凑过来,那一双眼睛阴寒恶毒,跟厉鬼似的,紧紧地盯住了山桃。 “你说,你到底是不是重生的?” 山桃莞尔一笑。 自从遭逢大变之后,贾秀莲真的聪明了不少。 总能从她的一言一行中,疑心她是重生的。 “大姐,我真的很想问问你,重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总要问我是不是重生的?难道你是重生的?你重生是指你又活了一次?还是怎么着?你要是再怎么问我,我可就得去找王麻子了,你这肯定不对劲啊,一看就知道,你这还是被山精鬼怪附身着呢,要不然,为啥一天到晚的,总问我是不是重生的?” 山桃故作恼怒,连珠炮一般地质问贾秀莲,贾秀莲的神色就放松下来。 “你急什么?我不过白问问而已,总之你就是没安好心,看不惯我过上好日子。” 山桃顺着她的话就点头。 “对对对,我就是见不得你好,先前我还念着咱们姊妹一场,想着能帮你一把就帮你一把,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被钱大柱挟持那一天,我家时安哥冒死进去救你,可你一出来,竟然还嫌弃时安哥多管闲事!再加上你之前总咒我家时安哥早死,就冲这两点,我以后都不会再对你好了!” 说罢,她赶忙出了钱家大门,今日折腾得够久了,没必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贾秀莲这种小人身上。 今日得早点回去歇着,明日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回去的路上,贾老四一直绷着脸不说话。 山桃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想了半天,才轻声安慰贾老四:“爹,你别难过了,我大姐不听话,你这不是还有我跟友福吗?以后我和友福孝顺你就足够了,让我大姐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吧,你现在也管不到她了。” 贾秀莲明面上都跟贾家断绝关系了,贾老四是管不到这个女儿了。 贾老四便长叹一声,苦笑着摇摇头:“你和你大姐,都是一个爹娘生养出来的,怎么却是两个性子呢?桃儿啊,你上回说想把村里的地给卖了,我看,找个时间,就赶紧联系人卖了吧,还有这宅子,谁想买就给谁,宁愿少要点钱,以后我是再也不想回到清河村了,你爹我……实在是没脸再回来了!” 贾秀莲干出的这些事,村里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议论,说出口的话没法听。 虽然说贾家已经宣布和贾秀莲断绝关系了,但是在大部人的心目中,贾秀莲还是贾家的闺女,贾秀莲有错,那就是贾家的教养不好,大家伙议论贾秀莲的时候,难免会把贾家带上来一块骂。 贾老四自觉丢人,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到清河村了。 这正中山桃下怀。 村里有很多人都眼红现在的贾家,还有一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地和山头放在村里,若是种上了庄稼,一个不留神,就有那起子小人去毁了庄稼地。 这还算是好的,大不了就损失点银子。 最怕的是,将来山桃安排人在村里守着地和山头,那些不怀好意的村里人,会欺负落单的佃农,到时候发生冲突,乃至于死伤了人,可就闹大了。 所以还是趁早离开清河村比较好。 山桃之前最怕的就是贾老四不同意,现在贾老四也点头了,她就放下了心。 “爹,那你赶紧安排人把家里的庄稼都收了吧,我看着这日子也差不多了,收了之后赶紧晒干了,留出种子和口粮,剩下的都卖了,还有,咱们家现在在县城那边也有一百多亩地呢,爹,你是不是得雇几个帮工?要不,就干脆学我们家,买几个佃农吧,用着自家的佃农,这还省事省心一些。” 父女两个都不再提贾秀莲的事情,说起了庄稼地的那点事。 贾老四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你说得对,我把这个忙忘了,这几日就领着钱管事到处找一找,找几户靠谱老实,家里壮劳力多,又肯吃苦耐劳的,先回来把村里的庄稼收一收,再去县城那边把地给整一整,接着找人在地边上盖个庄子,也盖个三进两进的大宅院,还有佃农要住的房子,都得收拾好了,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 人一旦忙活起来,就不会再想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贾老四就不会再惦记贾秀莲过得好不好了,山桃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她赶忙附和贾老四:“爹说的是,银子的事情,爹也不用犯愁,这不是咱们家的粮食就要下来了吗,卖了也是一份进项,娘手里还有从莹莹那儿拿来的几百两银子呢,要是爹觉得不够用,再跟莹莹要,莹莹这孩子手里还有好些钱呢。” 贾老四连忙拧起眉头呵斥山桃:“桃儿,你怎么当人家嫂嫂的?带着娘家人伸手跟小姑子要钱,借一次也就罢了,怎么还要三番两次地要?莹莹那孩子是个热心肠,时安又是个老实人,这是他们兄妹待人真诚,可你也不能欺负人家老实,以后不要再提跟莹莹要钱的事情了,莹莹现在给的那份钱,等明年那一百多亩地的粮食下来了,我也要尽快还给莹莹的。” 山桃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逗着贾老四多说话。 她便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爹,我娘不是还开着铺子吗?你要是不肯从莹莹那里要钱的话,手上缺钱了,那就从我娘的铺子里拿。” 贾老四回头就瞪了山桃一眼:“那就更不行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命大 山桃故意逗贾老四:“为啥不行?” “你娘开铺子,赚多赚少,那都是你娘自己的零花钱,一个大男人怎好伸手跟妇道人家要钱?桃儿,爹也要提醒你,若是时安在外头有难处,你别给他脸子瞧,该帮就得帮,该给钱就得给钱。” “时安是个好孩子,知道疼人,他疼你,你也得知道敬他,两口子互帮互助,这才像是过日子的一家人。” 山桃瞅着贾老四神色好转了不少,知道他爹不再因为贾秀莲而难过,便放下心。 “咦,爹,你刚刚还说大男人不能伸手跟妇道人家要钱,怎么这会儿又跟我说,若是时安哥没钱了,叫我给他钱?这说的,不是前后矛盾吗?” 贾老四愁得直叹气。 他这两个闺女,一个太精明了一些,精明得都害人了,一个又太老实了一些,老实得一点心眼都没有,啥话都听不明白。 “这不叫前后矛盾,时安不能一天到晚好吃懒做,没钱了就伸手跟你要,大男人养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哪能总惦记着自己娘子的那点钱?可若是时安是因为正经事犯了难,你就不能给他甩脸子,你得帮他,把这个难关度过去,这才叫两口子,知道了吗?” 怕山桃听不明白,贾老四干脆挥挥手,指点山桃:“罢了罢了,以后等你遇到难题,你就来跟爹娘说,爹娘教你,不过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奶,你奶太泼,你告诉她,她只会领着你去找时安,大闹时安一顿,唉,你大姐就是被你奶给惯的,我这个当爹的也没教好。” 眼瞅着贾老四又要说到贾秀莲身上去,山桃连忙岔开话题:“我奶自从成了员外郎家里的老太太,可把她闷坏了,想找个北坊洗衣裳干苦力活儿的几个老太太说话,又不敢,怕人家笑话她,叫她去跟隔壁的刘家陈家的老太太说话,她又嫌弃人家装得很,也不知道她成天做啥才不憋闷。” 话题转到贾老太身上,父女两个就有的聊了。 从贾老太的饮食说到身体健康上,一路叽叽喳喳的,直到看见远处晃动的火把,山桃才松了一口气。 “爹,那是不是时安哥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钱大柱给抓住。” 贾老四的脸色就凝重起来。 父女两个驱车赶到跟前,一眼没瞅见孙时安,倒是瞅见了钱管事。 钱管事把此事报告了里正,里正又赶紧叫人去通知官府,官府的人怕是要天亮了才能赶过来。 幸好赵五叔王老虎他们带了绳子来,孙时安和秦宝山等人就带着这群人下悬崖去了,特地把钱管事留在这儿,守着山桃和贾老四。 贾老四就让钱管事送山桃回去。 山桃担心孙时安,说什么也不肯先回去,说要去悬崖边上看看。 贾老四只好让山桃跟着去。 众人打着火把,往悬崖边上走。 天色黑,林子里黑咕隆咚,地上树根盘结,稍不留神,就要摔一个大跟头。 山桃不敢大意,紧紧拽着贾老四的袖子,跟在贾老四的身后,借着火把光,仔细盯着脚下。 好不容易走到悬崖边上,山桃想过去瞧一眼,却被贾老四给挡住了。 “悬崖边上风这么大,你过来干啥?往后退退,有啥事我告诉你。” 山桃上辈子从悬崖上头滚落下来,导致腹中的孩子落了胎,一条腿也瘸了,从此以后就对悬崖有阴影。 因此,她这回没跟贾老四争,老老实实地站在后头,看着贾老四趴在悬崖上头朝底下喊:“瞧见人没!” 喊了好久,下头也没回音。 山桃就很担心,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蹲下来往下头一瞧,只见到火把晃动,人影攒动,却听不见下头的人在说啥。 不远处,有另一群人举着火把,正往山崖底下走。 那是从小路绕到山崖下头的人,山崖下头的人立马行动起来,去跟那群人会和。 山桃就明白了,怕是底下的人没找到钱大柱。 这钱大柱的命咋这么大啊,山崖这么高,都没能摔死他。 何况钱大柱身上还中了箭,竟然还能活下来,莫不是老天爷都在保佑他。 贾老四要再带着人下去,回头看到山桃,就让山桃到边上生火堆。 “桃儿,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去捡柴生火吧,多生几个大火堆,把火生得旺旺的,一来防野兽,二来,也能给后头进林子的人指路,三来,我们在下头若是迷了方向,一抬头,看到你的火堆,就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山桃答应了一声,就叫人都跟着贾老四下去:“下头需要人手,我一个人在上头生火堆就行了。” 反正钱大柱现在跑了,钱管事还在林子外边等着官府的人来呢。 山桃要防的,不过是山林间的畜生罢了。 真要有畜生来了,她顺着绳子就滑下去了,上辈子也不是没吊着绳子下到悬崖底下采药,山桃只是害怕,并不是不会。 捡柴、生火……一忙起来,山桃就忘了时辰。 直等到把几个大火堆都升起来,抬头一看,已经是月上中天。 今晚的天色不大好,月亮一会儿探出头来,一会儿又藏进了乌云中。 到了后来,更是一直躲在乌云里头,不出来了。 不一会儿,还刮起了一阵一阵的凉风。 山桃忍不住直叹气,天公不作美,今晚怕是要下雨了。 她蹲在悬崖边上往下头看了几眼,那晃动的火把已经分散开来,正在彻查底下的这片林子,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将钱大柱找到。 风一吹,山桃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忽然觉得身后有动静,就连忙回过头去看,却只见到树影婆娑。 她暗笑自己想得多,赶紧退回到火堆边,一边守着火堆,一边等着官府来人。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山桃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站起来往四周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如此几番,山桃心里就越来越害怕,深深后悔自己不该逞能,一个人待在悬崖边上。 正寻思着是不是要退出去找人,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第五百九十二章 山桃碰见钱大柱 山桃登时一个机灵,赶紧抓起一根木棍,挡在了胸前。 “是谁!” 她朝着林子里吼了一声,林子里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一个人的喊声:“是孙大娘子吗?小人是桃花县的捕快,姓吴。” 原来是邻县的捕快来了。 桃花县就在秀水镇边上,跟瑶溪县相比,桃花县的捕快的确能更快地赶到这儿来。 山桃放下了心。 等那吴捕快带着十几个衙役走出来,山桃就赶紧迎上去,把孙时安和贾老四等人都在下头,指给吴捕快看。 “吴捕头,要想下去,要么从林子里这条小路绕下去,要么就顺着绳子爬下去,随捕头想这么下去都成,只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吴捕头忙道:“孙大娘子直说便是。” “吴捕头,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一个人在这个林子里待着,终究有些害怕,吴捕头能不能留两个官爷陪着我?” 吴捕头点头道:“这是自然,孙大娘子想回去也使得,我叫人将孙大娘子送回去。” 山桃摇摇头:“我娘家的钱管事就在外头大路边上等瑶溪县城的衙役过来呢,等人都到齐了,我爹和我家相公也从悬崖下头上来了,我再跟着他们一道回去。” 说到底,山桃就是不放心让贾老四和孙时安待在这里。 那钱大柱命大,又是个疯子,神出鬼没的,指不定这会儿躲在哪儿呢,万一蹦出来伤人咋办。 山桃思来想去都不放心,宁愿坐在山崖顶上吹冷风。 留下来的衙役一个姓王,一个姓黄,两个人都很和善,不咋爱说话。 也不知道他俩是咋商量的,反正王大哥守着火堆睡过去了,黄大哥就在边上看着两个大火堆,时不时往火堆里添柴火,见到没柴火了,也会去边上砍些枯树枝来。 一共三个柴火,剩下一个是山桃看着。 有了这两个衙役的陪伴,山桃就不怎么害怕了。 刚才一直觉得身后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现在就没这个感觉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下头的人还没上来,山桃脚边的柴火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王大哥已经醒了,换成了黄大哥在睡觉。 山桃就跟王大哥说了一声,要去边上捡柴火。 王大哥忙道:“孙大娘子不用忙,这边上不是有很多柴火吗?” 山桃笑道:“我是去活动活动手脚。” 王大哥这才叫山桃去了,一面还嘱咐她:“若是遇上啥事,你就喊一声,我们立马就能过去。” 山桃应了一声,就往林子深处去。 她先是在林子里方便完,才忙起身收拾好自己,又赶紧捧了一把土,把污秽清理掉,才继续在林子里捡柴火。 走不多久,那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感觉又回来了。 忽地听到身后不远处好像有人踩断枯树枝的声响,山桃就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去,正好跟一只恶狼一般的眼睛对上了。 “啪嗒”一声,山桃手中的柴火尽数落地。 她愣了愣,随即就朝着外头狂奔,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呀!钱大柱在这儿!” 不仅仅是悬崖边上黄、王二人听见了,就连留在林子外面的钱管事也听见了,几个人一起奔进林子中来找山桃。 山桃已经吓破了胆,只知道闷头往前跑,等跑过一阵子,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跑到了何处去。 往后一瞧,钱大柱已经不见了踪影,那种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总算消失不见了。 可山桃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真是没想到,大家一直以为钱大柱在山崖底下呢,他竟然不知道啥时候,悄悄地又摸上来了。 回忆起方才看到钱大柱的模样,山桃就忍不住直打寒颤。 那钱大柱浑身是血,一只眼睛空洞洞的,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窟窿,剩下一只眼睛眼神极其怨毒。 山桃没见过厉鬼,但想来厉鬼应该就是钱大柱这个样子了。 兴许就像时安哥说的那样,只要钱大柱能逃脱出去,定然会去找琇莹报仇。 以后不仅仅是琇莹,家里每个人都不能单独出门上街去,谁知道这钱大柱会在哪儿猫着呢。 山桃听下来喘息了一会儿,才静下心来仔细辨别方向。 她上辈子跟着采药人学过,这点难题根本难不住她。 认准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路,就听见孙时安的声音:“桃儿!桃儿!你在哪儿!” 山桃的眼泪都流下来了,立马朝着声音的来处大喊:“时安哥,我在这儿呢!” 不一会儿,孙时安就领着一群人匆匆走来,见到山桃,他一直拧着的眉头才松开。 “刚刚我们才上来,就得知你被钱大柱掳走了,你可知道我差点被吓死?” 他也不管还有外人在场,紧紧地将山桃揽在了怀中:“桃儿,你有没有受伤?” 山桃羞红了脸,赶紧挣脱开孙时安的怀抱:“我一瞧见他就跑了,他也不知道是身上有伤没追上我,还是听见黄大哥和王大哥的喊声,吓得又躲起来了,总之,再没能瞧见他。” 孙时安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山林这么大,钱大柱若是有心想藏起来,是找不到他的,我估摸着,这回又要叫他跑了。” 山桃心里一紧,忙问道:“那咋办?时安哥,我刚刚和他对上眼了,他一只眼睛已经瞎了,浑身上下都是血,我看他神情怨毒,必定是恨死了咱们家莹莹,他若是跑了,会不会对咱家莹莹不利?” “暂时倒不会,”孙时安沉吟道,“他身受重伤,又遭人围捕,接下来大概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要躲起来养伤,等身上的伤都好了,他才会出来作恶,所幸还有一个好消息,他的一只眼睛瞎了,官府要发海捕公文的时候,就更好好画像一些,民众只要看到瞎了一只眼睛,块头又特别大的人,就会留神,这样一来,钱大柱就更容易被抓住。” 山桃抿了抿唇,但愿如此吧。 天已经亮了,瑶溪县的李捕头带着人也赶到了,见到山桃,他便淡淡一笑:“孙大娘子,请留步。” 第五百九十三章 奇怪的李捕头 山桃愣住了,这李捕头怎么把她给叫住了? 孙时安便挡在了山桃前头,朝着李捕头抱了抱拳:“不知道李捕头找我家娘子有何事?” 李捕头说话很客气,他打了个哈哈,先是冲着贾老四抱了抱拳,又向孙时安行礼。 “倒也没多大点事,前不久,你们村那个大柱娘……哦对了,就是现在咱们在追捕的这个钱大柱他娘,不是被人害死了么?她死的那一天,孙大娘子恰好见过她,有一些事,我还想再问问孙大娘子。” 山桃忙问道:“什么事?李捕头查出是谁杀了大柱娘吗?” 难道真的是徐光宗? 山桃没法理解。 她知道徐光宗这个人心狠手辣,表面看着光风霁月,实际上比谁都要阴毒。 可掐指一算,那个时候,徐光宗应该已经决定要勾引李家小姐了吧? 既然找好了生财的门路,又何必再为了五十两银子害死大柱娘呢? 要知道,徐光宗也算是读书人,当时还在白鹿书院读书呢,若是杀人的事情败露了,徐光宗就毁了。 山桃不信徐光宗这样一个精明的人,会想不通这件事。 可若说不是徐光宗吧,山桃又觉得徐光宗处处可疑。 尤其是徐光宗和徐母盯着大柱娘那个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大娘子莫要心急,”李捕头沉吟道,“当日大柱娘去徐家要钱的时候,徐家还有谁在?” 山桃仔细想了想,才道:“除了徐光宗跟徐家太太,便只有徐家的丫头翠珠,张春兰,和张春兰的弟弟张冬子在了。” “不过,那日大柱娘在外头闹腾,只有徐母出来应对,其他几个人只露了一面,就再也没出来过。” 李捕头微微点头:“孙大娘子,你觉得那剩下的三个人心性如何?能否制得住大柱娘这个常年做活儿的农妇?” 山桃心中“咯噔”一跳,李捕头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李捕头疑心是张春兰等三人杀了大柱娘? 这不大可能吧。 她心里嘀咕了一阵子,就老老实实地对李捕头道:“那翠珠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虽然做的是伺候人的活计,却从没做过农活儿,想来力气也没大柱娘大,估摸着是制不住大柱娘。” “张春兰虽然常常做农活儿,可她也不过是个年轻小媳妇儿,真要论起打架来,不一定能打得过大柱娘,何况张春兰现在还怀着身孕呢,这都已经显怀了,一个大肚婆,我不信能干出杀人越货的事情来。” “剩下的,就只有张春兰的弟弟张冬子。” 说起张冬子,山桃就顿了一下。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山桃肯定,张老狗是被张冬子杀的,而且她曾经亲眼见过张冬子弄瞎了闵怜儿的一只眼睛。 张冬子小小年纪,就为人凶狠,说不定真的会偷摸着去杀了大柱娘。 只不过,张冬子一个小孩儿,真的会是大柱娘这个农妇的对手吗? 见山桃沉默了,李捕头就连忙问道:“怎的了,孙大娘子,难不成,这张春兰的弟弟有问题?” “桃儿!”贾老四咳嗽了两声,“你说话要注意,冬子还是个孩子呢,你万一说错了话,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山桃连忙回过神来,这一切不过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张冬子到底有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万一张冬子没做过,她随口一说,岂不是毁了张冬子? 山桃便朝着李捕头摇了摇头:“李捕头,这张冬子的弟弟才十四岁,他能不能打得过大柱娘,我也不清楚。” 李捕头不相信,他狐疑地盯着山桃看了几眼:“孙大娘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打马虎眼,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怀疑张冬子?” 山桃没否认:“张冬子是个少年郎,能不能打得过大柱娘,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我也不清楚,李捕头别问我了,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些啊。” 李捕头沉吟片刻,才朝着山桃拱拱手:“多谢孙大娘子,在下一定会好好查一查这个张冬子,势必要给那死去的农妇一个交代。” 他跟山桃说完话之后,又转过身来,对着孙时安呵呵笑道:“听说是孙大姑娘射伤了钱大柱?孙大相公可没说过,大姑娘会箭法啊,若是王爷知道了,定然会召见大姑娘,说不得还会收大姑娘为义女呢。” 孙时安面色一沉,淡淡笑道:“李捕头谬赞,家中小妹平时调皮,闲不住,总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今日之事,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她自己都吓坏了,窝在我岳母怀中哭得眼睛都红了,想来是被吓破了胆,回去怕是还要请人给她叫魂儿呢。” 李捕头“哦”了一声:“孙大姑娘的胆子竟然这么小么?我瞧着不大像啊。” 正要再问下去,桃花县的吴捕头在那边喊人,李捕头只好作别孙时安和山桃,带着人匆匆往吴捕头那儿去。 “这个姓李的捕头是什么来头!”贾老四背着手,朝着李捕头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问东问西的,真是可恶,我家莹莹如何,关他什么事!” 他转过身来,又夸山桃做得好。 “桃儿,你心眼儿单纯,怕是没听出来,这个姓李的捕头在诈唬你呢,他自己查案不力,找不出真正的凶手来,就想从你嘴里套出话来,他好按照你说的话去抓人,抓对了人,功劳都是他自己的,抓错了人,就把这件事赖在你头上来,心眼儿真是多得跟老鼠洞似的。” 山桃细细一琢磨,她爹说的还真对,李捕头就是有跟她套话的意思。 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琇莹。 怎么觉得这李捕头有点不怀好意啊。 “回去再说吧,”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手心,“大不了,就把莹莹送到金大哥那里去。” 庆州府穷山恶水,匪患又多,山桃才不舍得把琇莹送过去呢。 官府的人来了,就留下了王家庄清河村和青山寨的大部分人,帮忙继续巡山,其他人都撤了。 山桃等人正要回家去,有个人忽然叫住了贾老四:“四哥,我有个事要问你!” 第五百九十四章 毛遂自荐 叫住贾老四的男人是清河村的,是清河村的外姓人,叫廖明路,才来清河村不几年,平常以打猎和给别人做帮工为生。 家里有个娘子,人家都称呼为廖娘子。 这廖娘子也很勤快,针线活儿算是过得去,人很文静,不怎么出门,就在家里纺线织布。 王素芬曾经去她家买过好几次粗布。 每年农忙时节,廖明路也会来贾家帮工。 廖明路为人老实,干活儿实在,很舍得花力气,也不爱掺和村里那些家长里短,贾老四就很喜欢他。 见到是廖明路来问话,就停下脚步和他攀谈起来。 “明路,你是来问收庄稼的事吧?我们家今年要提早收,你这几天就腾出时间来吧,等要收的时候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今年要尽快收,所以工钱会比往年多一些。” 廖明路谢过贾老四,又挠了挠头皮:“四哥,是这么回事,我和我家那口子商量了,我们想换个地方生活,听说四哥在城里买了好大一片地,不知道四哥找不找佃户或者管事?”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四哥,我觉得我这个人干活儿还行,没什么心眼,到了这个年纪了,我和我娘子也生不了孩子了,我俩想去收养或者抱养一个孩子来,有了孩子,就得花更多的钱,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己吃饱了就行,所以想找个能挣钱更多的活儿,我寻思着问问四哥,你看我能不能当你那庄子上的管事?” 贾老四愣住了,他才跟山桃说起要建庄子寻个靠谱的管事庄头,没想到这就有人来毛遂自荐了。 “明路,这个事太大了,我得回去跟你嫂子商量商量,等商量完了,再来给你回话,你看怎么样?” 廖明路自然没有不应下的。 回去路上,钱管事赶着大车,孙时安和贾老四都坐在大车里,翁婿两个就说起这农庄管事的事。 “我本来是想叫钱管事找人牙子来,买个庄头管事,这样身契捏在咱们自己手里,用着也放心一些,可没想到廖明路会主动找上门,要说起这个廖明路来,倒还真的是做管事的一把好手,只是……只是他和他娘子是肯定不会签下卖身契的,这我用着就不打放心了。” 孙时安想了想,便给贾老四出主意。 “爹,要不你就跟我们学学,我们跟李三两口子签的身契是十年的,跟秦宝山签的身契是五年的,等时间到了,他们想接着签,我这边若是也愿意签下他们,那就接着再签,这等于是签了一份活契,他们不算是卖身为奴,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心里也好受,咱们用着也放心。” 贾老四就点点头:“回去我跟你娘商议一下,要是你娘也觉得廖明路两口子可用,那我再去问问廖明路,他若是愿意签下十年身契,我就用他们,不愿意的话,我再去找别人。” 翁婿两个在说廖明路的事情,山桃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廖明路两口子都是好人,待人很和气,可奈何两口子到现在也没有个一男半女的。 廖娘子只比王素芬小两岁,这个年纪已经很难有孩子了。 他们又是别的地方逃难来的,在瑶溪县没有亲族,想要学贾老四过继本家的孩子,也过继不得,只能去善堂抱养。 抱养来的孩子,谁知道将来能长成个什么样呢。 还不如知根知底的,养着也省心。 可要是收养一个知根知底的孩子,那就必得从村里养一个,别的倒也罢了,就怕好不容易把这个孩子养大了,孩子却跑去认自己的亲爹娘了,这不就是白瞎了吗? 要找一个知根知底的,还没有亲爹娘的,品性看着不错,年纪又小的…… 山桃脑子里忽然就蹦出来一个人。 她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把翁婿两个都搞糊涂了。 “桃儿,”贾老四率先开口,“你是想到啥美事了,咋高兴成这样?” 山桃抿嘴笑道:“爹,刚刚明路叔不是说想抱养一个孩子吗?咱家不就是有个现成的?你瞅着士敦咋样?” 贾老四皱着眉头想了想,就点点头:“士敦这个孩子的确不错,原先我是想着叫士敦给咱们家友福做个长随,可现在友福已经有了金库,再多个士敦就太奢侈了,士敦又是个正经读书的孩子,也不好卖身给咱家为奴,若是能给士敦找个正经人家收养,倒是一见好事,就是不知道你明路叔愿不愿意呢。” 山桃抿嘴笑道:“这有啥,找个机会,叫明路叔两口子和士敦见上一面,要是他们愿意,这个事就成了,再说了,士敦这个孩子也很有主意,他们愿意,那士敦可不一定愿意呢。” 其实山桃心里头还有一个想法,她没说出来,想着回家先问过琇莹的意思。 对他们家里来说,照庆和士敦都不是下人,而是自家的孩子。 尤其是现在多了一个宝珠,照庆在琇莹跟前,就总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显得很尴尬。 山桃也不舍得真的把照庆当成丫头来看待,她已经习惯了照庆喊自己桃儿姐,这些日子,照庆总喊她姑奶奶,她这心里可不得劲了。 要是能给照庆也找个好人家收养就好了。 也不知道廖明路两口子愿不愿意一下子收养两个孩子。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回到镇子上,天已经大亮。 山桃折腾了一晚上,早就困倦得不行,便直接回了自己家,也没来得及吃东西,换了衣裳,扑在炕上,倒头就睡,连孙时安啥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小两口相拥着,一直睡到下晌,才相继醒来。 瞅着外头的里头都偏西了,山桃连忙推了推孙时安:“时安哥,快起来,咱们一会儿收拾收拾,去爹娘家里用饭,我不放心莹莹,得去看一眼。” 孙时安伸手一捞,就将山桃重新捞回到了怀中:“莹莹好着呢,你急什么?等到了饭点再去也不迟。” 山桃只好重新躺进孙时安怀中,刚腻歪了一会儿,外头就有人敲门。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夫妻大战 山桃慌忙起身,顺带着还推了一把孙时安。 “我早就说要起来了,都是你,非要勾着我腻歪到现在,一会儿外头来人了,见咱俩青天白日的还窝在大炕上睡觉,肯定要笑话咱俩了。” “管他的呢,”孙时安不慌不忙地起身,还叫山桃莫要着急,“你慢着些,我去问问敲门的是谁,若是不相干的人,我就叫他明日再来。” 他披着衣裳出去了,在院子里问了两声。 山桃隔着窗户看见孙时安又回来了,知道外头的人必定不是为了要紧的事情来的,便放下心。 她慢条斯理地换好衣裳,孙时安已经打来了洗漱用的水。 六月份的井水没那么冰,用来洗脸正好。 山桃洗完了脸,梳好了妆容,才问孙时安:“方才来的是谁?有什么事?” 孙时安已经理好了被褥,他漫不经心地道:“是胡太太的丫头,一个叫莲房的,她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带着人来给你送些点心,我说你不在家,叫她改日再来。” 莲房? 山桃吃了一惊,那胡太太竟然回来了! “胡老爷人都没了,她来做什么?她怎么不待在南阳府?” 绸缎陈家在南阳府威名赫赫,身为家主陈君泰的次女,胡太太若是待在南阳府,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呢,为何要跑来秀水镇,住进又小又挤的小宅院? 还是胡老爷的外室尹娘子住过的院子,胡太太也不嫌弃膈应得慌。 “谁知道呢,”孙时安没当回事,“桃儿,一会儿咱们去爹娘家,跟爹娘说一声,明日咱们俩就先去县城,在县城里住几天,叫爹娘时不时来咱们这边宅子看一眼。” 山桃嘟着嘴道:“怎么还得在县城里住几天呢?家里还这么多事呢,咱们住进县城干啥?” “你不得买些下人吗?县城里的宅子那么大,而且咱们那幢宅子附近都是些有钱有权的人家,咱们也不可能只买一两个丫头,一是怕被人看扁了去,二是宅子大,这一两个丫头不够使唤,想要多挑选些人,那就只能住在县城里慢慢挑了,没个几天功夫可不行” 山桃见孙时安说得郑重,那神情颇似一个真正的乡绅老爷,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孙时安立马看过来,伸手就捏山桃的鼻子:“你笑什么?” 山桃往后退了两步,笑着摇头不肯说。 孙时安就往手心里呵了两口气:“好呀,你必定是在心里编排我呢,快说!你要是不说,我就要挠你痒痒了!” 山桃身上痒痒肉多,最怕被挠痒痒,慌忙摆着手求饶。 可是已经迟了,孙时安早已扑过来,将她按在炕头上,照着她的咯吱窝便挠痒痒,痒得山桃在炕上直打滚儿,口里不停地喊着哥哥饶命。 直笑到钗环尽散,眼泪都流出来了,孙时安才罢手。 炕头上的山桃眼神迷离,双颊如同春日盛开的桃花瓣一般,红扑扑的惹人爱。 孙时安一下子就看呆了:“桃儿,你生得真好看。” 山桃摸了摸自己散开了的发髻,娇嗔了孙时安一眼,嘴里埋怨着:“你瞧瞧你,非要招惹人家,我才梳好的头发,这会儿又得重新梳了。”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想坐起来,可没想到孙时安竟然把她按在了炕头上。 山桃一颗心就砰砰砰直跳,她本想凶孙时安几句,抬眼一看,孙时安的眼神如同一把火一般,只消看上一眼,山桃整个人就被点燃了。 “时安哥……”山桃慌忙别开双眼,声音不由自主就染上了一丝媚意,“青天白日的,你还是别乱来了,咱们早些走吧,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吃饭呢。” “不急,时辰还早。” 孙时安声音低沉,好像在火上浇了一把油,把山桃心里的火烧得更旺。 山桃再也忍不住,双手勾住了孙时安的脖子。 来就来嘛,反正这是在他们自己家,他们想干啥就干啥,谁也管不着。 年轻小夫妻干起这种事情来,便如同初次尝了荤腥的猫儿一般,这心里头总惦记着这种事。 一旦尝到了甜头儿,就停不下来了。 二人直战到天黑方才停下来。 都这个时辰了,自然是去不成贾家蹭饭了。 山桃全身上下都软成了一滩烂泥,虽然肚子很饿,却实在是提不起精神下去烧菜。 孙时安倒是精神奕奕,他下炕烧了热水,兑好了温水,给山桃清理了一遍,又就着剩下的水洗了洗,便出门去了。 山桃已经没有力气问他出门干啥去,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孙时安已经在往炕上搬小炕桌了。 “我把你吵醒了?” 山桃摇摇头,只懒懒地朝着小炕桌努努嘴:“搬这个做什么?” 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颊:“瞧你这个懒样子,你肚子难道不饿?我在外头买了吃的,好歹起来吃一些,等明日再正经吃饭。” 山桃只在外头披了一件衫子,挣扎着坐起来。 她的腰酸得很,只好在后腰处垫了一只大引枕,一面又轻声埋怨孙时安:“家里早就没有鱼泡了,过几日记得去买一些来,这一回,还有上一回在我娘家,上上回在山上,都没使唤鱼泡……” 她一面说,一面脸又红了。 “罢了,一次两次没用那个东西,也不打紧,不过这个事儿你得放在心上,回头可千万要记得买。” 孙时安应了一声,就往山桃碗里夹菜:“桃儿,你辛苦了,你多吃一些。” 两口子吃完饭,孙时安把炕桌撤了下去,又在外头打了一套拳,进门一瞧,山桃正睁着一双桃花眼盯着他。 孙时安心里某个地方就热了一下:“桃儿,你这……” “时安哥,我又精神了,现在外头天黑了,咱们该办要紧事了。” “可家里没有鱼泡了……” “不打紧,”山桃说着就扑了过来,“我都说了,一次两次不用,也不要紧的,回头你记着这件事就成。” 这一战,又大战到了半夜方才停战。 第二日山桃一收拾停当,莲房就找上了门。 第五百九十六章 胡太太又回来了 山桃挺不喜欢莲房的。 上辈子贾家为了贾秀莲,是求着胡太太的,那会儿莲房气势凌人,山桃也无话可说。 可这辈子却反了过来,明明是胡太太有求于山桃,莲房却依旧仗着自己是胡太太的大丫头,对山桃颐指气使,甚至还不惜以死相逼,这种丫头胡太太也敢用,难道不怕惹出祸事来吗? 一开门,山桃就对莲房没个好脸色,连院子都不打算让莲房进。 莲房脸皮也厚,山桃都给她脸子瞧了,她还硬是在脸上堆叠出讨好的笑容来。 “给孙大娘子请安!听闻孙大相公得了英王的赏识,我家太太高兴坏了,还说以后咱们两家终于可以常来常往了。” 山桃抿着嘴冷笑。 这话说的,好像以前跟孙家来往,堕了胡太太的身份似的。 怎么他们家跟英王搭上了点边儿,胡太太就能跟他们家常来常往了? 哦,是了,她想起来了,胡老爷不是还给英王做过狗么? 结果不知道咋的,胡太太……准确地说,是陈家又开始背着英王转投贵妃娘娘,四处搜罗绣品送给贵妃娘娘的养母敬国公老夫人。 这也就是英王现在自顾不暇,没功夫收拾胡家,要是让英王知道,陈家竟然敢背叛他,早就把陈家料理了。 胡太太还有脸说因为孙家搭上了英王的边儿,以后能和孙家常来常往了,真是不要脸。 “我们可不敢沾染王爷的英名,”山桃堵在门口,冷眼打量着莲房手里的食盒,“莲房姑娘是在外头买了早饭,要送回去给你们家胡太太吃吗?赶紧拿回去吧,再不回去,这饭菜就凉了,你们家太太该说你了。” 莲房赶忙将食盒送到山桃跟前:“孙大娘子误会了,这是我们家太太特地吩咐我们家厨娘做的,叫送来给孙大娘子尝一尝呢。” 上回来,胡太太可没带厨娘来,这回却带了厨娘,这是要在秀水镇长住么? 山桃摆手推辞:“我家不吃这些东西,莲房姑娘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我还得去我娘家呢。” 今儿个上午先去柳荫胡同一趟,下午吃了晌午饭,就得赶去县城了。 山桃可没功夫跟莲房扯闲篇。 莲房笑容讪讪的:“孙大娘子,以后咱们两家可就是邻居了,我们太太过段日子还要在家中办茶会,孙大娘子可一定要赏脸来呀。” 哟,这是真的要在秀水镇长住了。 山桃忍不住讥讽了莲房一句:“你们家大姑娘不是去选秀了么?怎么没选上贵人娘娘?” 莲房神色一变,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忍下了心中这口气:“我们大姑娘身上带着热孝呢,总得满了三年之后,才好去选秀。” 原来这一家子还知道胡老爷才死了没多久啊,山桃还以为他们都把胡老爷给忘了呢。 山桃“哦”了一声:“三年之后,你们家大姑娘也满十八岁了,这个年纪正合适,那个时候去选秀刚刚好,说不定一选就选上了,我在这里就先恭喜你们家大姑娘了。” 一句话就哄得莲房喜笑颜开:“还是孙大娘子会说话,大娘子,这点心你就收下吧,咱们以后常来常往的,免不了要打交道,一份点心也不值当什么的。” 虽然说有一句老话叫做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山桃就是不想和莲房这种人打交道。 她板着脸,淡淡地道:“是不值当什么,谁家还没有个做点心的厨娘啊?便是自家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拿着银子上外头问去,只要出得起钱,还怕没人做吗?” 山桃砰的一声关上门,差点夹到莲房的鼻子。 莲房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泪珠子就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她提着食盒,一路捂着脸哭着回家,在门口擦了擦眼泪,把食盒给了看门的小厮,叫那小厮自己拿去吃了,这才气呼呼地进了正房。 胡太太正跟管事妈妈说话,看到莲房眼睛红红的,就叹了一口气:“是那孙大娘子给你气受了?” 莲房摇摇头:“太太说什么呢,孙大娘子算是个什么东西,咱们家主动给她送点心,都是她没吃过的,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给奴婢气受呢?是这秀水镇穷乡僻壤的,吹过的风都带着沙子,迷了奴婢的眼罢了。” 胡太太抿抿唇没说话,等莲房走了,才对管事妈妈垂泪:“莲房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自己的闺女也没什么两样,从前她可不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受了委屈从不藏着掖着,那年大嫂的陪嫁丫头给她气受,她当即就打回去了,大嫂也不敢说什么,如今……唉,总归是我无能,叫我的丫头也跟着受苦,一个村里出来的村姑,也敢给我的丫头脸子瞧!” 管事妈妈连忙安慰胡太太,安慰了半日,胡太太才渐渐止住了哭。 “打听着要如何才能进白鹿书院吗?” 管事妈妈点头:“打听着了,只是咱们家的哥儿年纪小,想要进那白鹿书院读书,还得有个入院考试,若是考不过,给先生们送再多的礼也不成。” 胡太太又气得直拍桌子:“都是那起子狐狸精惹出来的好事!好不容易生下了一个哥儿,却不好好教,七八岁了,还不如一个才开蒙的蒙童识字多!我若不是膝下无子,又怎会把这个不成器的庶子养在身边!” “你去!”她推了管事妈妈一把,“回头儿去跟那人牙子说一声,把那个狐狸精卖到那腌臜地方去!秀水镇不是有很多花船吗?就卖到那儿去!咱们宁愿少要些银子,为的就是要狠狠地折磨那个狐狸精,我要叫她这辈子都做男人的玩物,一辈子翻不了身!” 管事妈妈被吓坏了,慌忙低下了头,心里很为姨娘可惜。 明明是个很老实的性子,生下了老爷唯一的儿子,也从不生事,依旧每日低眉顺眼地服侍太太,可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是可怜啊。 “叫你去打听镇上有多少可交往的人家,打听着了么?”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不知足 管事妈妈忙道:“打听着了,柳荫胡同住着三位老爷,一位是刘老爷,是先帝时管宫中库房的刘太监的族中侄子,被刘太监收做了养子,刘太监出宫后,一直奉养刘太监到终老,家中有些田产,都是靠刘太监给的银钱置办起来的。” “那刘老爷原也跟咱们老爷吃过酒的,他家里有个两个庶出的姐儿,一个比咱们大姑娘大两岁,去岁已经许了人家,定了今年腊月的婚期,还有一个和咱们大姑娘同岁,回头太太办茶会,倒是能请这位姐儿出来,和咱们大姑娘认识认识。” 胡太太冷哼一声:“太监的养子?呵呵,老爷都结交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玩意儿。” 管事妈妈没说话,胡太太骂够了,又问她:“还有呢?” “一位陈老爷,却是个家风板正的,家中祖上也出过两位都指挥使同知,只是后来渐渐没落了,如今这位陈老爷也是靠着家中的族产过日子,陈老爷家中人口简单,没有妾室,只有两个通房丫鬟,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倒是生了不少,足有五位呢,人称陈家的五朵金花,都跟咱们大姑娘差不多年纪,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十二岁。” 胡太太点点头:“这几个姐儿是通房肚子里蹦出来的吗?” “只有一位大姐儿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其余的都是通房所出,最小的那位姐儿,跟陈老爷的独子是双生子。” 胡太太便烦躁起来:“怎么都是些庶出的丫头片子,和她们来往,没得辱没了我家蕊儿的名声。” 管事妈妈揣摩着胡太太的心思,就小心翼翼地笑道:“镇上还有些人家值得交往,只是他们家中的姐儿,不是成亲了,便是才几岁,倒是还有一个姐儿,兴许能跟咱们家大姑娘来往一二。” 胡太太立马问道:“是谁家的姐儿?” 管事妈妈朝着西边努了努嘴:“就是那孙大相公的亲妹妹,孙大娘子的小姑子,如今住在柳荫胡同的贾宅,暂时养在孙大娘子的娘家,贾员外的家中,听说贾家上下都很宠爱这位姐儿,简直把这位姐儿当成了自家的姑娘来养。” 胡太太就更加不耐发了:“我虽然有意结交那个孙大娘子,但也不过是看在她那一手绣活的份上,想着和她交好,她能指点咱们蕊儿一二,等蕊儿身上的热孝过了,我仍旧是要送蕊儿进京的。” “不拘是选秀也好,还是选公主伴读也罢,蕊儿能有这一手绣活儿,进了宫中,就能得到贵妃娘娘的照拂,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可我并不是真的要跟那孙大娘子有什么牵扯,她不过是一个村妇,还喜欢耍泼,嫁的又是一个杀猪的,有什么好值得交往的?她的小姑子就更不必说了,没得带坏我家蕊儿。” 管事妈妈点头哈腰地笑着,觑着胡太太的神色算不上多生气,就又大着胆子道:“太太,这位孙大姑娘倒是个有些名气的,英王都夸过她聪慧机敏,赏了她好些东西,昨儿个听说她路遇歹徒,还张弓搭箭,射伤了那歹徒,镇上已经报到县衙了,估摸着这几日县衙就有嘉赏下来的。” 胡太太眉心微蹙:“是么?” 她想起自己前一阵子来秀水镇的时候,见过那个小姑娘。 平心而论,这小姑娘长得的确如同天仙一般,更难得的是那通身的气度,说是个大家闺秀也不为过。 只可惜拄着拐杖,胡太太当时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个瘸子呢,如今既然这小姑娘能射伤歹徒,那就说明腿脚好了。 若是这小姑娘有了这样的好名声,又得到了英王的嘉赏,倒是可以叫蕊儿跟她亲近亲近。 一来,这小镇子上没有什么可以结交的人,找上这孙大姑娘,也算是给蕊儿找个说话的伴儿。 二来,蕊儿跟孙大姑娘交好,说不定能借以亲近孙大娘子,得到孙大娘子的指点。 胡太太思量一番,就点点头:“等办茶会的时候,给她也下个帖子,哦,对了,老爷留下来的生意如何了?你家男人说了什么不曾?” 管事妈妈连忙道:“太太,并非我夸老爷,实在是老爷是个做生意的人,也有眼光,他在瑶溪县的茶庄放了一笔钱,太太只管在家收利钱就行,每年能收差不多五百两银子呢。” “五百两银子?”胡太太愕然,“五百两银子够干什么的?在南阳府买个好点的宅子,就没了!他给我家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也就这点本事了!人走了,什么也没给我们娘儿两个剩下!” 胡太太又哭了起来。 管事妈妈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爷是上门女婿。 陈君泰陈老爷一共两个女儿,两个儿子。 大儿子是个甩手掌柜,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乐,成天跟家里伸手要钱。 大女儿也找了一个上门女婿,可那上门女婿是个书呆子,读书读了二三十年了,还只是个秀才,后来陈老爷拿钱给这个大女婿捐了个官儿当,如今在南阳府下头的一个小县城里做主簿,一做了官儿,这个大女婿就抖起来了,鼻孔都朝天看,成日家不把岳丈这些人放在眼中。 陈老爷也愿意捧着这个大女婿,谁叫这个大女婿是家中唯一的官儿呢? 还有个小儿子。 这个陈家二爷倒是愿意做生意,只可惜,陈家二爷在生意场上是一窍不通,经常有赔钱赔人的事情发生。 全家上下,除了陈君泰陈老爷之外,就指望着他们老爷出来做生意。 这些年来,若不是他们老爷撑着,陈家早没了。 太太还对老爷没个好脸色,老爷一回去就给老爷甩脸子瞧,骂老爷是个上门女婿,吃陈家的,喝陈家的,若是没有陈家,老爷就是阴沟里的一只耗子,永远上不得台面,硬生生把老爷逼得跟太太离了心。 老爷一心为了陈家,可等老爷一死,陈家就变了脸色,太太却还念着陈家的好呢,这不是蠢么? “死鬼!”胡太太还在哭,“他可还有私藏的钱?” 第五百九十八章 胡家大姑娘 管事妈妈很瞧不上自家太太这副做派,却又不敢表露分毫,只得将这份鄙夷藏在心里,思索着开口。 “太太,我家那口子倒说了,老爷为陈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不敢丝毫懈怠,也不敢往自家多拿一毫一厘,给太太和大姑娘留下来的这点东西还是老爷用自己的体己做生意赚的呢……” “他有个屁的体己!”胡太太张口就骂,“他身上哪一样不是我陈家给的!要是没有我陈家,他还是个穷光蛋,怎么配让人叫他一声老爷?” 管事妈妈一声不吭,等胡太太骂够了,才问胡太太想要何时办茶会。 “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们又是才回来,现在办的话,上哪儿办去!这岂不是丢我们家的脸面!那些人又该如何看待蕊儿!你也是跟着我这么长时间的老人了,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管事妈妈只干笑着一声不吭。 胡太太骂够了,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手头上没有产业,只有胡老爷留下来的这幢宅子和一点钱,别的什么都没有。 胡老爷一死,自家女儿尚且还能去选秀,陈家的人还对她客气几分。 可现在上头不选秀了,她又找不到办法弄来绣品去巴结敬国公府老夫人,陈家人就把她们娘儿几个赶了出来。 她想要嫁妆,两个嫂嫂却死活不给,说当初肯叫胡老爷打理陈家的生意,就是给她的嫁妆。 胡太太气不过,就去找自家亲爹评理,亲爹却装聋作哑。 胡太太这才寒了心,领着家人来到了秀水镇。 如今她身边也就这么几个得用的人,她若是再把管事妈妈给骂得离了心,就没人可用了。 胡太太便赶紧堆起笑容,哄着那管事妈妈,道:“瞧我,这也是气糊涂了,随口抱怨了两句,你可别放在心上,如今我身边得用的也就这么几个人,我不跟你们抱怨,又叫我去跟谁诉苦呢?” 管事妈妈只是笑了两声没说话。 胡太太自己抱怨够了,才又开口:“咱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连个园子都没有,若要请客吃饭,就只能在厅堂里,这怎么能行?这不是叫人笑话蕊儿么?” “你留神瞧着,镇子上或者县城里有没有那样肯出赁别院园子的人家,咱们出钱赁一个一两天,叫蕊儿把那几个姐儿请到县城里的园子玩去。” “她们都是小镇子上的姑娘,没见过世面,请她们去园子里吃茶赏花,她们必定会高看蕊儿,以后就会奉承巴结蕊儿,我也就不用发愁蕊儿被人欺负了。” 管事妈妈一一应承,又开始询问胡太太,要办多大规模的茶会,统共要花多少钱,该如何写请柬等等。 主仆两个低声商议着,谁也没注意到,一个人影趴在门后,听她们说话说了半天,直听到如何写请柬之后,人影才悄然离去,进了后头院子的小楼里。 莲房正战战兢兢跪在天井处,看到人影走进来,连忙喊了一声大姑娘。 “滚远些!” 胡梦蕊低声骂了两句,眼睛一瞪,好好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家就变成了一个母夜叉。 “你跟了我娘这么久,竟然还是一个这么没出息的!那贾山桃算是个什么东西!竟叫你怕成这样?她敢不收你送的点心,你就该提着篮子砸到她头上才是,没出息的狗奴才,叫你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莲房是胡太太的大丫头,以前府里的人,谁见了不得喊她一声莲房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时之间,就哭得收不住了。 胡梦蕊嫌弃她烦,便越发动了火气:“你还有脸哭!再哭,我就把你卖了!你可别以为我是在说笑,如今我爹没了,我娘又是一个懦弱没主见的,家里弟弟还小,眼下这个家中自然是我说了算,我说要把你卖了,难道我娘还会因为你一个奴才驳了我的面子吗?” 莲房就吓得直哆嗦。 她不敢再哭,连忙捂住嘴巴,一个劲儿地给胡梦蕊磕头求饶。 直到额头磕破了一层油皮,胡梦蕊才冷哼一声,瞪了莲房一眼:“起来吧,看见你就晦气!” 莲房赶忙爬起来,也不敢去摸额头,也不敢喊疼,只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胡梦蕊吃了一块点心,就越发烦躁,把手里的点心重重砸向了莲房。 “这是什么鬼东西!这是给人吃的么?你竟敢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我!” 莲房又赶忙跪下来:“大姑娘,这是厨房里新做的,奴婢不敢拿外头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给大姑娘吃,大姑娘明鉴啊!” 胡梦蕊盯着莲房额头上的那块破了肚油皮冷笑了两声。 “一会儿你若是敢这么着去见我娘,叫我娘看出了破绽,你该怎么答话啊?” 莲房低垂着头想了想,才战战兢兢地道:“告、告诉夫人,这是我不小心磕着了?” 胡梦蕊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蠢货!撒谎都不会!你不会告诉我娘,这是那贾山桃打的?” 莲房吓了一跳,慌忙摆手:“大姑娘,这可使不得啊!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太太和奴婢说过话,那会儿奴婢头上可没有这块伤,现在再去跟太太告状,恐怕太太不会信。” 胡梦蕊越发不耐烦了:“你就跟我娘说,那贾山桃打了你,刚刚只觉得疼,现在回屋一瞧,那伤口泛了出来,不就得了?我娘怎会因为这种小事刨根问底,你只需糊弄过去就是,引得我娘对那贾山桃心生厌恶最好。” 胡梦蕊虽然是个女儿身,但从小可是被娇养着长大的。 胡老爷把她宠得跟凤凰蛋似的,她要天上的月亮,胡老爷不敢给她天上的星星。 陈家人那会也很给胡老爷面子,对胡梦蕊都很宠爱,胡梦蕊就越发娇蛮。 忽然之间胡老爷没了,陈家人也一夜之间翻了脸,小姑娘便受不了了。 乍一听说她娘在一个小镇子上被一个村妇驳回了面子,心里早就恨死山桃了。 忽听前头有人喊了一声,两个人都惊了一跳。 第五百九十九章 苦命的丫头 胡梦蕊连忙使了个眼色,叫贴身丫头小青去前头瞧瞧。 莲房急于脱身,便试探着问道:“大姑娘,奴婢听着好像是太太在叫奴婢呢,要不,奴婢现在过去瞧瞧?” “胡说!”胡梦蕊冷着脸呵斥,“你少哄我!我娘要使唤人,自有老妈子呢,关你什么事!你老老实实跪着!便是我娘叫你,知道我有话跟你说,也不会让你过去的。” 胡梦蕊满腹委屈。 胡老爷还在时,她是家中的小娇娇,身边光是伺候的丫头便有二三十个,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动手。 现在可好,她跟着胡太太搬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住进了这个逼仄狭窄的小院子,身边的人裁撤得差不多了,只给她留了小红和小青两个丫头。 这两个人哪够她使唤啊。 但是没办法,住在这样的地方,用二十几个丫头,家里得挤成什么样。 胡梦蕊想起来就难受。 她原先住的房子比这个要大不知道多少倍,日常来往的小姊妹都是南阳府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这些姑娘都巴结奉承着她,她每天不知道过得多开心,隔三差五就办茶会。 眼下可倒好,想要办个茶会,还得去赁园子! 请来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啊,全是上不得台面的,还有个屠户的妹妹,真真是可笑。 把她这儿当成什么了! 最气人的是,她娘竟然还想要她跟那个杀猪的妹妹好好相处,这有什么好相处的! 她和一个屠户家的姑娘能有什么可聊的,难道叫她跟着学杀猪吗? 胡梦蕊越想越难过,眼圈儿都红了。 “你明儿个就去孙家,把他家那个姑娘叫出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一个臭杀猪的妹妹,没资格来参加她的茶会,她要叫这个小村姑知难而退,以后再也不敢来缠着她。 莲房忙答应下来,恰好小青回来了,说太太正在找莲房,胡梦蕊就挥挥手,让莲房赶紧滚。 莲房如蒙大赦,忙匆匆退了出去,下了楼就低头快步走进前院,见了胡太太的面就跪下来,哭了一声:“太太……” “你死哪儿去了?”胡太太厉声打断莲房,“方才叫你半天你也不出来,打量着如今家里没落了,你就不将我这个太太放在眼中了?” 莲房忙哭道:“太太,不是这样的,是大姑娘刚刚……” “好了!蕊丫头的性子是娇纵了一些,可她毕竟是主子,你一个奴才若是敢告她的状,这可就是不合规矩了。” 莲房深知胡太太有多疼爱胡梦蕊,本来想说大姑娘要闯祸了,这会儿就不敢再说实话,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胡太太这才有了点好脸色。 她漫不经心地叫莲房抬起头来,眼神掠过莲房额头上的那块破了的油皮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莲房心中大喜,太太要是知道这块伤是大姑娘造成的,一定会训斥大姑娘,叫大姑娘以后别胡来的。 莲房满怀欣喜地盯着胡太太看,只盼望着胡太太赶紧开口问她,她好一股脑将大姑娘今日的所作所为告诉太太,顺便让太太知道,大姑娘要闯祸了。 可谁知胡太太根本不关心莲房额头上的伤,只眼神奇怪地打量着莲房,那眼神就好像在打量什么货物一样。 莲房心里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太太,您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吗?” 胡太太回过神来,轻声道:“你下去吧。” 莲房心里头越发不安了。 太太什么都没说,把她叫来,又打发她出去,这也太反常了。 她失魂落魄地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碰件管事妈妈。 那管事妈妈打量了她几眼,就摇头叹气。 莲房便知道这心里头有鬼,赶紧笑着给管事妈妈行礼:“妈妈这是要忙什么去?我想着天要热起来了,寻思着给妈妈做个轻薄衫子穿,可惜不知道妈妈的尺寸,趁着现在有功夫,妈妈赏个脸,去我那屋坐坐?” 管事妈妈抿着嘴,笑了两声:“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姑娘,姑娘好早些做个准备,我倒并不是贪图姑娘一件衫子穿,只是纯粹是可怜姑娘罢了。” 莲房心中越发惴惴不安,一颗心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咚跳个不住。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梦游一般,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管事妈妈:“妈妈请说。” 管事妈妈一脸叹息:“家里如今这个状况,姑娘也是知道的,太太一个妇道人家,有心想撑起家业,却没这个心力,可大姑娘和哥儿还小呢,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太太便是没有这个心力,也要硬挤出一份心力来。” “太太的意思是,想要拿出一份钱来,开个小绸缎庄子,不求能把生意做到多大,只图着家里能有个赚钱的营生,多少进项一点,也好供给家里的使费。” 莲房便放下了心。 这本来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家里有了生意,有了钱,就能换大房子,给大姑娘多买些丫头使唤,大姑娘就不会成天盯着她来折磨了。 莲房便笑道:“妈妈说的是,做生意赚钱,这是正事呢。” 管事妈妈看着莲房的眼神便越发怜悯了几分。 “太太一个妇道人家做生意不容易,想要在这小镇子上立足,必须得多认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才行,可太太又怎能抛头露面呢?于是便想到了姑娘身上。” 莲房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隐隐约约觉得,管事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话并非是什么好话,可又不敢去戳破这层纸,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我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丫头罢了,太太都做不来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做得呢?” 一双眼睛却死盯着管事妈妈,期望管事妈妈千万别说出她不想听的话来。 “唉,傻姑娘哦,你以为太太是想叫你去做生意?你错了,太太呀,她是想要把你送给别人做妾!” 第六百章 莲房的筹谋 莲房一下子愣住了,竟然都忘记了喘气儿,一张脸憋得紫涨。 管事妈妈叫了她几声,见她没反应,也怕惹上事,赶紧走了。 这边门房上的小厮进来回话,瞅见莲房立在天井中一动不动,叫了一声莲房姐姐。 莲房只转了转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傻笑,把小厮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莲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撞邪了么?你可别再笑了,你要是再笑,我可就要喊太太了。” 一声“太太”终于把莲房的魂儿给唤了回来。 她盯着正房的方向冷笑了两声。 她从小儿就伺候胡太太,对胡太太忠心耿耿,从不敢有别的想头,一心寻思着,等将来伺候胡太太终老,她就一辈子待在胡太太身边,守着胡太太过日子。 可万万没想到,她的一片忠心,竟然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家里的日子并非过不下去了呀,怎么就非要将她送给别人做妾呢? 妾室有多低微,胡太太自己心里最清楚。 家里的小公子就是从妾室肚子里钻出来的,生了小公子的姨娘性子温和,从不闹腾,对胡太太也恭恭敬敬,可胡太太是怎么对人家的? 胡老爷一死,她就把人给卖了,还要卖到花船上去,叫千人骑万人跨。 莲房想到这儿,就迎风洒了几滴眼泪。 胡太太明知道这些,还要将她也送给别人做妾,完全不为她考虑,若是她也被人给卖了呢? 亏她还一直以为她在胡太太心中和别人不一样,比别人重一些,现在却明白,这些都是笑话。 她不过就是个奴才而已,该卖的时候,胡太太绝不会手软。 既然如此,那她以后也要做一些为了自己的事情了。 莲房咬了咬唇,转身就走。 出门打听着贾家就住在柳荫胡同,买了些女孩子喜欢的花儿朵儿的,径直去了柳荫胡同。 守门的王贵听说她是来找孙家大姑娘的,就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是谁家的大姐儿?找我家大姑娘干啥?你都说清楚了,我才能进去给你通报。” 倒并不是王贵不近人情,瞧不上莲房,而是贾老四夫妇特地嘱咐王贵,往后守门子要多个心眼,万不能不问清楚人的底细,就把人往宅子里放。 尤其是说来找琇莹的,就更要盘问仔细了。 等问清楚了,还要先把人领到家中的大人跟前,不能直接把人带到琇莹面前。 一来,钱大柱跑了,家里的人担心钱大柱会上门寻仇,怕他会拿琇莹开刀,就格外注意。 二来,这也是钱妈妈的意思。 钱妈妈这几日一直在劝贾老太和王素芬,说贾家如今可不是在乡下种地的人家,贾老四好歹是个员外郎,友福如今读书也总被夫子夸,以后只会比贾老四更好。 贾家是一代会比一代强,以后说不定哪日子孙后代就当了大官儿,从此以后便改换门庭。 虽说如今只是说说而已,但该要有的规矩,也都要做起来了。 就比如说大姑娘出门,得找个人跟着,不能随便抛头露面,这是女儿家的矜持。 友福吃饭要斯斯文文的,不能跟士敦学着狼吞虎咽,以后为官做宰,难道也吃得这么快么? 王素芬不以为然。 她小的时候,王家也是富裕过的,也请了先生来教他们兄妹读书,弄了些吃饭走路的规矩,可现在呢?还不是都忘到了脑后? 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什么大用处,条条框框的,只会把人给缠住。 贾老太却觉得很有道理。 别看贾老太现在自己都烦这些规矩,可她却很能为后代考虑。 用她的话说就是,规矩这些东西,从小儿学起来,以后就成了一种习惯,便不会觉得束缚了。 王素芬现在忘了规矩,那是因为嫁到了贾家这种不懂规矩的人家。 而王登云忘了,那是因为王登云打小儿就没学会。 王素芬便只好依着贾老太了。 因此,王贵就问得格外仔细。 莲房倒也没什么怕人的,直接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姓和家门。 “烦劳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魁元巷胡家的莲房来给孙家大姑娘请安,我家大姑娘听说孙大姑娘品性可爱,就特地想约孙大姑娘出去吃茶,不知道孙大姑娘何时能倒腾出闲儿来。” 既是有名有姓,王贵就忙进去通禀。 恰好山桃才到了娘家,想着明日她就跟孙时安去县城里了,今儿个来跟贾老太等人说一声,一听说莲房就在外头,便冷笑两声。 “这个胡太太倒是真有意思,不声不响地就回了秀水镇,先让莲房去了我那儿,我不吃她那一套,她又叫莲房来找莹莹,怎的,她觉得莹莹年纪小,就能被她哄了去?” 呵呵,胡太太是还没尝过琇莹的厉害呢。 王贵便试探着问道:“姑奶奶的意思是,把这个人给撵出去,以后再不许她上门?” 山桃皱着眉头想了想,才吩咐王贵:“放进来吧,叫曲婆子去引路,就引到堂屋来,我倒要看看,那胡太太到底要做什么。” 莲房跟着曲婆子一路进到二进院子,心里就嘀咕着,英王可真是大方,竟然给了贾家一栋宅子,还赏了贾老四一个员外郎的闲职。 虽然说现在不像是前朝,员外郎还挺厉害,如今的员外郎遍地都是,只要有点钱,就能捐个员外郎出来。 但虽说如此,这员外郎每年也是有俸禄的,虽然不多,可靠着这样的路子当上员外郎的,谁还指望着这点钱吃饭过日子呢,不过是为了那点面子和名声罢了。 贾家这是摸到了一点富贵的边儿啊。 可这还远远不够,就这宅子,以后放在陈家根本就不够看的,如今她们被赶出了陈家,住在魁元巷,莲房便是再嫌弃贾家的宅子,心里也有些羡慕。 一路跟着曲婆子进了堂屋,一进门,莲房就瞧着贾老太和山桃一左一右,分坐两边,却没瞧见那位孙家大姑娘。 她不免有些失望。 “你是空着手来的?” 第六百零一章 不值钱的东西 上座的贾老太哼了一声,莲房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帕子,取出两朵绒花来,笑着奉给贾老太看:“老太太您瞧,这是我们大姑娘送给孙大姑娘的。” 心里却很瞧不上贾老太这个做派。 到底是乡下来的糟老婆子,哪怕如今浑身裹满了绫罗绸缎,头上插戴了金银珠宝,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那个习气。 哪有主人家见了客人,先跟客人要东西的? 这样的人家长不了。 莲房在心中已经给贾家下了论断。 照这么下去,贾老四肯定很快就会沾染上赌钱吃大酒的毛病,不仅如此,贾老四还会去花船和烟花之地找乐子,兴许还要往家里中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呢。 看贾老太这个样子,根本不会是一个好婆婆。 等那些女人进了门,欺负贾家大娘子的时候,贾老太肯定会帮着那些女人一块欺负自己的正经儿媳妇。 莲房太知道内宅里的那些争斗了。 她心里想着贾家以后的凄惨日子,嘴角就不由得往上翘,一时得意忘形,捏着两朵小绒花,就想往贾老太身边凑,被曲婆子一把推了个趔趄。 “你这个小大姐儿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你有什么东西,只管给我,我给我家老太太,哪里用得着你去给?” 莲房都惊呆了。 这就是贾家的规矩吗?任由自家的婆子推搡客人,却一句话都不说? 看来她刚刚对贾家的判断还是太保守了。 曲婆子一把从莲房的手中夺走那两朵小绒花,双手奉到贾老太跟前。 山桃拿过来一朵,瞧了两眼,就冷笑起来。 这小绒花是最常见不过的货色了,乃是外头大街的小摊子上买来的,两文钱一个,三文钱一对,寻常人家都能买得起。 胡家大姑娘还说有意想要跟莹莹交好呢,就叫莲房送两朵小绒花来? 这不是寒碜人么? 还不如不送呢。 贾老太也认得这小绒花。 她可不管莲房脸上是不是挂得住,直接就把那小绒花扔到了莲房脚下。 “你们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么!上门来见我家莹莹,就送两朵外头摊子上买的破花儿?” 贾老太气得腮帮子都在抖。 “你家大姑娘要是跟我家莹莹是好友,这也就罢了,两个小姑娘之间,想送啥就送啥,莫说是两朵小绒花了,你家大姑娘就是送两片树叶子来也成,那是她们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把戏,只要自己高兴就成。” “你要是什么都不带,空着手上门来也行,就是递个话的事,还要带什么东西呢,可你偏偏送了两朵破花儿来!” “姑娘,我老婆子告诉你,虽然我们贾家原先是在村里种地的,可我们家不缺这三文两文的,我家两个女孩儿小的时候,家里都不带这样便宜又差劲的小绒花,更别提我家莹莹了。” “你带上你的绒花赶紧走吧,告诉你家大姑娘,她的身份和门第太高了,我家攀不上!” 莲房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只要胡梦蕊得罪了孙家和贾家,胡太太的一项盘算就要落了空。 想到胡太太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莲房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可这个火烧得不够旺,她还得多添加一把柴。 “老太太息怒!”莲房双膝一软,跪在了贾老太的眼前,“我家大姑娘年纪小,行事不算太周到,我家太太这几日才搬到了秀水镇上,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就顾不得我家大姑娘,差不多的事,都是我家大姑娘自己动手。” “先前,我家大姑娘就听说了孙大姑娘是个可亲可敬的人,便想着和孙大姑娘多多来往,又等不及将此事回禀太太,便先打发着我来给孙大姑娘请安。” “至于这两朵小绒花,原先是我家大姑娘的心头爱,为了跟孙大姑娘结交,才咬咬牙拿了出来,并非是在摊子上买了来糊弄孙大姑娘的,实在是我家大姑娘爱得紧呐!”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贾老太更加生气了。 “快拿着你家大姑娘的心头好赶紧滚!你要是再不滚,可别逼着我叫人撵你走!” 曲婆子倒是个会看眼色的,一看贾老太不耐烦了,立马拽着莲房的胳膊,要将她撵出去。 莲房赶紧挣脱曲婆子,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孙大姑娘,我知道你在里头!我家大姑娘叫我来给你传个话,明日一早,她在魁元巷后头的兰里河边等你,你可一定要早点到!” “我家大姑娘还说了,虽然你哥哥是个杀猪的,但是她不嫌弃你!只要你以后听我家大姑娘的话,我家大姑娘就会和你交好!” 瞧她越说越不像话,曲婆子赶紧捂住了莲房的嘴巴,把莲房往外拖。 “告诉门上的王贵,以后不许放胡家的人进来!再有胡家的人来,就把人给打出去!” 贾老太气得不行,浑身都在颤。 山桃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赶忙倒了一杯茶,又给贾老太顺着气儿。 “奶,你干啥呢?怎么还因为一个小丫头的几句话气成了这样?” “他们胡家欺负人!”贾老太一气儿吃了一碗茶,仍旧气得直喘粗气,“哪有第一次上门,打着交好的大旗,就送两朵破绒花的?这不是瞧不起咱们吗?” “我贾家再怎么不如他胡家和陈家,给孩子买个首饰的钱还是有的,你说这样的人可不可恶,我生气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山桃连忙哄着贾老太:“奶,你说得对,是那胡家太欺负人了,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且等着瞧吧,胡家继续这么折腾下去,秀水镇的人都要被胡家给编排了。” 贾老太的气儿总算是顺了几分:“我看也是,罢了,既然以后不许他们胡家的人再来,我有没有必要再生气了,倒是你,桃儿,你以后要住在魁元巷,跟胡家的人经常打照面,可有的气要受了。” 山桃忙道:“奶,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在魁元巷住不长,估摸着以后要搬到县城里去了。” 贾老太吃了一惊:“啥?你们不回来了?” 第六百零二章 老小孩儿 山桃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和孙时安的盘算告诉贾老太,莲房就上门了。 这会儿人走了,她便将他们小两口的盘算仔细告诉贾老太。 “奶,我们是想着,既然英王在县城里给我们赐了宅子、庄子和地,我们以后也要把猪养在那片坡地上,家里的营生如今都在县城里,那我们也就没必要住在镇子上了,省得时安哥还要经常往镇子上跑。” “再者,莹莹一日大似一日,她毕竟姓孙,总叫她住在贾家,也不像话,难道以后议亲都要从贾家走?这叫外人瞧着多不像话啊,可镇上的宅子又要修,乱哄哄的,住着不大舒服。” “加上英王赏赐的那些箱笼我还没打开归置过呢,与其在镇子上的小房子里整理,还不如干脆搬到县城里去,还便利些,等我们都搬到县城里去了,镇上的宅子就空了出来,秦宝山等人盖起房子来,就更加能放得开手脚了,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贾老太能明白这件事,但一想到山桃要搬到县城里去住,这心里头就空荡荡的难受。 “还是一家子住在一起热闹,现在可好,你娘每日带着钱妈妈去忙铺子,你爹一天到晚领着钱管事去忙那些地,我呢,又不能到北坊去找那些个干活儿的老婆子说话,在家里吧,我也不能找王贵说话,和小钱媳妇儿也说不来,和曲婆子倒是能说两句,奈何曲婆子不咋爱说话。” “我这一天到晚快闷死了,幸好还有个莹莹当我的开心果,还有你,时不时跑来陪我,现在可好了,你们姑嫂两个都要搬到县城里去了,你们叫我咋办?这岂不是要闷死我?罢了罢了,我明儿个就叫你爹将我送回清河村,我还仍旧找村里的老姊妹说说话。” 山桃哭笑不得。 怪不得人家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呢,这人啊,真是越老活得越像个孩子,就得耐着性子哄着。 好在山桃有足够的耐心。 “奶,话可不能这么说,村里那些人很多都是恨人有,笑人无,咱们家现在有钱了,爹大小也是个吃皇家饭的员外郎,村里有些小人,不得眼红你?见你一个人住在村里面,必定天天欺负你。” “那钱大柱又至今没找到,万一他又回到了村里,找到了落单的你,你咋办?难道你要去叫隔壁的贾秀莲来帮忙?贾秀莲知道了你也是重生的,恨你恨得牙根痒痒,不帮着钱大柱一块儿磋磨你,你就烧高香吧,还指望她来救你吗?” 见贾老太眼神有所松动,山桃才接着往下哄贾老太。 “奶,虽然说我和时安哥搬到了镇子上,可我们还是会经常回来看望你的,镇子上和县城里隔得也不远,你也可以叫王贵赶了车,送你来镇子上找我呀,你要是乐意,那就干脆住在我家,反正英王给的宅子也大。” 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贾老太竟然一口答应下来:“行呀,住在你家挺好的,桃儿,你这两天就收拾收拾东西,搬到县城里去住吧,我叫你娘这几日也帮着我收拾收拾,等你在县城里安顿好了,我就去找你,哦对了,你买到人使唤了吗?” “你们县城里的宅子有三进呢,你爹看了回来说,光是大小的院落,便有五六个,后头还有个大园子,说是种满了叫不上名儿的花儿,这样大的院子,肯定得找人打理收拾,人少了,家里的人气儿就少,宅子很快便荒废了。” “你们小两口到现在也没有个动静,那就只能多买些人手增添人气了,桃儿,你要是不会挑人,那就言语一声,喊我去帮忙,我从小儿可是跟着我表姑学过几手的,知道怎么买人,你就放心吧,我给你买的人,肯定出不了岔子……” 眼瞅着贾老太越说越远了,山桃赶紧把话题又扯了回来。 “奶,你觉没觉得,刚刚那莲房是故意的?” 贾老太正在兴头上,一听到莲房的名字,就直蹙眉头:“我说得正高兴呢,你提这么个晦气玩意儿干啥?她是故意的也好,不是故意的也罢,跟咱家什么关系,反正以后咱们再也不跟胡家的人来往就是了。” 山桃却想得更多一些。 方才她起初也觉得是因为她不给胡太太面子,没收下那一匣子的点心,胡太太生气,特地叫莲房拿着这两朵不值钱的小绒花来羞辱人。 可后来趁着贾老太和莲房扯皮的功夫,山桃仔细看过莲房的表情,那是一种大功告成的喜悦。 山桃就一下子提高了警惕。 得罪了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莲房就不怕回去挨骂吗? 除非,这就是莲房,或者说,是胡太太的目的。 那胡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山桃就起了好奇之心,寻思着反正他们明日走,走之前,就在兰里河边瞧一瞧,看看胡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且说莲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魁元巷。 回去之后,自然是先到正房去。 胡太太这些日子正烦躁着,脾气也暴躁,看什么事情都不顺眼,一点小事就能叫她火冒三丈,因此瞧着莲房嘻嘻笑着回来,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死哪儿去了!怎的才回来!我刚刚想吃口热茶,都找不到人来伺候,死丫头,我买了你来,就是叫你伺候我的,你要是不会伺候人,我留你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打发了,把你卖了省心!” 莲房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任凭胡太太破口大骂,心里却在冷笑。 她把胡太太伺候得再如何舒服,又有什么用呢? 胡太太还不是想把她送人就送人么? 打发她出去,做个正头娘子也就罢了,偏偏要把她送给别人做妾,她不想过那战战兢兢的日子,那就只能咬着牙为自己搏一搏了。 胡太太骂累了,才拧了莲房一把,戳着莲房的额头问道:“怎么不说话?刚刚到底死哪儿去了!” 第六百零三章 两头传话 莲房的额头那里碰破了一块油皮儿,这么一戳,就疼得她直吸气。 她赶忙跪了下来:“太太饶命!奴婢并不是去玩了,是大姑娘吩咐奴婢去办一件差事,奴婢这才去了。” 一听说跟自己的女儿有关,胡太太的气就消了大半:“蕊丫头叫你去做什么?” 莲房松了一口气,忙道:“大姑娘叫奴婢去给孙大姑娘下帖子,就说问问孙大姑娘什么时候有空,大姑娘想约孙大姑娘吃个茶。” 胡太太皱起了眉头:“孙大姑娘?哪个孙大姑娘?” “就是魁元巷孙屠户的妹妹。” 胡太太“哦”了一声:“原来是她啊。” 嘴上虽然不屑,心里却很欣慰。 蕊丫头终于长大了,知道主动去结交这些人了。 那孙屠户虽然是个杀猪的,但奈何在这个小镇子上就是很有手段,如果能笼络住这孙屠户,那她以后想要在镇子上做绸缎生意,就很容易了。 更何况,孙大姑娘的嫂嫂可是贾山桃啊。 他们一家子把这个孙大姑娘宠上了天,如果哄得孙大姑娘高兴了,那贾山桃说不定就答应教蕊丫头针线了。 胡太太欣慰的同时,又好大一阵感慨。 万万没想到,她当成眼珠子一样呵护着长大的女儿,有一天会为了给她分忧,去主动结交一个屠户的妹妹。 胡太太感叹万千,对莲房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抬抬手,叫莲房起来回话:“那孙大姑娘怎么说的?” “孙大姑娘得了我们大姑娘的信儿,高兴得不得了,忙赶着答应了,还说一切任凭我们大姑娘做主,我们大姑娘定在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吃茶,都使得。” 胡太太越发高兴了。 一个屠户的妹妹,就应该对她家蕊丫头这般恭敬奉承,这才是常理。 “去告诉蕊丫头,叫她自己定,吃茶的地方就定在喜乐宝吧,这镇子上原来有个春风居,可惜了,春风居的东家没了,新东家还没来,如今就空着,只能暂时委屈蕊丫头去喜乐宝,蕊丫头订好了时间,我叫人去喜乐宝定位置。” 莲房应下来,胡太太这才朝着她头上的那块伤口努了努嘴:“去搽点药膏,你还年轻,留下疤总不好。” 莲房面上感激不尽,心里却冷笑不已。 说什么怕她脸上留疤,还不是怕她破了相,送不出去吗? 真是虚伪! 她一路暗骂,去了后头的小楼,对胡梦蕊说的话却不是刚才对胡太太说的话。 “大姑娘,那孙大姑娘跟她嫂嫂一样,无礼极了,一点都没把大姑娘的话放在心上,听说大姑娘请她出去吃茶,她就说不必了,就明日一大早约在她们家后头的兰里河边就行了。” 胡梦蕊气得咬牙切齿的:“果然是屠户的妹妹,做事上不得台面!好,既然她想约在河边,那就去河边吧,正好给我省钱了。” 山桃可不知道莲房这人两头传话。 她在贾家吃了饭,就回了自家,收拾了几个贴身的小包袱,又去肉铺中买肉,想着晚上包个饺子吃。 肉铺的老板认得山桃,就笑着问山桃:“孙大娘子,你们家那个肉铺到底啥时候开门?你也给我交个底儿,这一向孙大相公没开门做生意,咱们两家铺子的生意都好了不少,要是孙大相公一开门,这人都涌到孙家肉铺去了,所以烦劳大娘子交个底儿,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免得咱们什么都不知道,每日里仍旧杀上一两头猪,结果肉没卖完,都放坏了,本来就不赚几个钱,还要往里头搭钱呢。” 这肉铺的东家说话很直接,但也都是客客气气笑着说的,山桃并没有生气。 “你就放心做你的生意吧,我们寻思着搬到县城里去住呢。” 肉铺东家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 孙时安在镇上,只要开门做生意,买肉的人基本都往孙氏肉铺跑,孙氏肉铺卖完了,才去镇子上其他两家买。 镇子上的酒楼食肆也大多是跟孙时安做生意,留给其他两家肉铺的,都是一些牙缝里的小生意。 要是孙时安搬到了县城,以后再不回来了,那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大大的好消息啊。 肉铺的东家连连恭维山桃,只说山桃好福气。 他婆娘则说得更直接一些:“我看孙大娘子的面相就知道是个有福之人,能旺夫,瞧孙大娘子一嫁过来,孙大相公得了多少好事,咱们就挑两件最大的来说,一是孙大相公把自己的亲妹子找回来了。” “哎呦,那孙家的琇莹丢了多长时间了,旁人不知道,咱们在镇子上住着还不知道吗?孙大相公为了找这个妹子,搭进去多少心血和银子,一直都找不到,偏巧就是孙大娘子嫁进来了,这人就找到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喜事?” “这第二件便是抓到了山猪王,得了王爷的封赏,孙大相公从此以后就要搬到县城里过日子去了,这也是大喜事啊!照我说,这可都是孙大娘子带来的福气!” 旁人都跟着连声应和,甚至还有人问山桃,有没有没嫁的姊妹的,把山桃弄了个大红脸,匆匆买了肉就跑。 又在附近摊子上买了些菜,就准备回家去,没想到却撞见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贾秀莲。 今日的贾秀莲打扮得又跟前些日子的不一样,竟然穿上了一身新衣裳,脸上抹了脂粉,头上也插戴了首饰。 她的肚子还没显怀,这么一打扮起来,倒是娇嫩了不少。 看着又跟先前一样好看。 她身后还跟了一个老婆子,看着却很面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贾秀莲新买的人。 不过她能买一个老婆子来伺候,山桃一点都不惊讶。 算计算计,贾秀莲手头也有几百两银子了,啥活儿也不干,也能好吃好喝地过个十几年,买个老婆子伺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山桃本来想装作没看见贾秀莲,低头走过去,没想到贾秀莲先叫住了山桃:“妹子去哪儿?怎么不认识我了?” 第六百零四章 贾大姐变了 贾秀莲既然叫了,山桃就不好装作没听见,不然,一会儿闹腾起来,会更加尴尬。 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和贾秀莲打了一声招呼:“原来是大姐,大姐这是要去哪儿?怎么忽然来镇子上了?” 贾秀莲笑了两声,先给山桃介绍身后的老婆子:“这是我买来伺候我的花妈妈。” 山桃朝着花妈妈点了点头,那花妈妈的规矩倒是很讲究,立马就蹲下去,给山桃行了个福礼:“老婆子给二姨奶奶见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山桃自然要客气几分,点了头让花妈妈起来。 贾秀莲这才开口回话:“我才从县城里回来,想着住在村里终究不便,便干脆搬到县城里,赁个小房子,做些香膏脂粉的小生意,比在镇子上强百倍。” 山桃愣住了。 怎么贾秀莲也要搬到县城里去住,烦不烦啊! 可她又不能明着去问贾秀莲,何况,县城那么大,只要愿意,谁都能去县城里住。 山桃要是撒泼打滚,不让贾秀莲去住,那跟贾秀莲有啥分别。 她便笑了两声:“那敢情好,我们也正筹谋着搬到县城里去住呢,回头要是在县城里碰上,咱们姊妹还能一处吃茶。” 都是客气话,谁不会说啊。 山桃还能说得更漂亮呢。 贾秀莲笑得更开怀:“那敢情好,妹子买了菜,这是要回家做饭么?那妹子赶紧去吧,我就不叨扰妹子了。” 山桃点点头,跟贾秀莲分开,一边往家走,这心里就一边琢磨。 贾秀莲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到底哪儿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怪的。 好像贾秀莲一夜之间变好了似的。 可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山桃才不信贾秀莲能变好呢。 倘若贾秀莲真的搬到了县城,那她可得提醒时安哥在外行走多加个心眼,免得被贾秀莲这种小人给坑骗了。 傍晚包好了饺子,孙时安便回来了。 见山桃在包饺子,他换了衣裳,就坐在灶台前烧水,准备一会儿煮饺子。 “我今儿个瞧见你大姐了。” 山桃一愣:“你也瞧见她了?你是在哪儿瞧见她的?” “县城里,我跟咱爹去买种子,就在福来茶庄的门口,看见你大姐了,你大姐领着翠珠进去了,我瞅着翠珠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她为啥哭。” 山桃叹了一口气,还能因为啥,因为贾秀莲把翠珠送给福来茶庄的邱大老爷做小妾了呗。 “咱爹瞅见了吗?” 孙时安摇摇头:“那倒没有,咱爹这些日子一心扑在地里,走在路上还在跟我说这地要怎么种,可我以前没种过地,搭不上话茬,就只有听的份儿,我寻思着总不能叫咱爹一个人干说,便把莹莹那本《农事》拿来翻了几次,结果让咱爹看到了,你猜咱爹怎么说?” 山桃已经开始笑了。 琇莹喜欢看的那本《农事》,她也翻过几次,虽然书写得不错,里头事无巨细地画了一些农具,讲明了怎么用,还有如何辨别土壤的肥沃,书里还画了一些庄稼,教人怎么分辨,但真正种地的人,翻看这个书,就跟看小孩儿教大人怎么吃饭一样,可笑得很。 山桃就猜贾老四一定会对这本书嗤之以鼻。 孙时安也跟着抿嘴笑道:“桃儿,还真让你猜对了,咱爹就是这么说的,咱爹说这本书里头都是瞎说的,教小孩儿的,还说以后别再叫莹莹看这样的书,省得把莹莹教坏了,莹莹要是真想学种地,就跟着她学去。” 山桃都能想象得出贾老四说这番话的表情,顿时便跟孙时安笑着滚作一团。 “可别叫莹莹听见这话,她可稀罕那本书了,可不许旁人说那本书的半句坏话。” 孙时安笑道:“我看咱爹说得对,莹莹是被这样的书给教坏了,你看她写的话本子吗?这都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小年纪就写这些东西,以后等咱们搬到了县城去,可别再叫她写了,等说亲的时候,名声不好听。” 山桃笑得越发开心:“我看你管得有些多,莹莹喜欢写,那就让她写去,顶多以后叫人拿着她写的话本子去书坊,不叫她自己去不就得了,外头的人也不知道是她写的,再者,咱们莹莹才貌俱佳,还怕没人娶她吗?” 两口子都特地避开琇莹随时会被带走这件事,只把琇莹当成一个自家的小妹子。 甚至一边吃饺子,还一边说起要给琇莹准备什么嫁妆。 “等在县城里安顿好了,时安哥,你就得去寻访手艺好的匠人,开始琢磨着给莹莹打嫁妆了,百子千孙拔步床是一定要有的,桌椅板凳子孙桶这些自不必说,就是那九九八十一个梳妆套匣,也得给莹莹备好。” 讲究一点的嫁妆的确是要从姑娘家小的时候开始准备的。 像山桃跟贾秀莲的嫁妆,那都是才满月,贾老四就开始预备了。 琇莹现在才开始备嫁妆,都有些迟了呢。 夜里缠绵自不必说。 小夫妻两个人凑在一起,总是喜欢腻腻歪歪,有时候兴头上来了,便不管不顾,山桃也是直到战了几个回合,才发现没戴鱼泡。 孙时安赶忙取出干净的鱼泡戴上,二人又好一番激战。 若不是第二日要去县城,怕是这一番又得战斗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孙时安赶着自家大车,先载着山桃去了包子铺,两口子照样要了一屉包子,一屉小笼,两碗粥,一根油条,一碟咸菜。 山桃怕孙时安吃不饱,还又买了两个馅饼。 吃饱喝足,两口子就一路往县城赶。 山桃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来县城,一路上不免好奇,一直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后来就干脆坐到了孙时安的身边。 大车在城门处停了下来,前头排了长长的一串队伍,都等着进县城。 “现在进县城比从前方便多了,”孙时安解释给山桃听,“只要查明身份,就会放你进去,不会跟你要钱。” 山桃一愣:“要钱?” 第六百零五章 进县城 山桃没想到,进个县城还要给钱的。 “这叫过路费,每一任县太爷都要收,明目张胆地说,也没人说啥,别的地方的老百姓也都要交,你进城做生意卖菜得交一份钱,进城买东西也得交一份钱,总之只要进了县城,就都得给钱,区别就在于给钱给多少就是了,像咱们这种,就给的少一些,若是过路做生意的,那就给的多一些。” 孙时安话音才落,旁边就有个挑着担子进城卖菜的大爷说道:“所以说以前的生意不好做,咱们都不敢进城卖菜,这本来就不赚几个钱,一出一进,还得给朝廷交钱,这谁敢进来卖菜?大家伙儿都在城门外摆摊,谁想买菜,那就自己出来买。” “大娘子,你想啊,那城里百姓也得过日子,他们也不愿意进进出出的多花钱,所以往往是咱们的菜没卖完,他们也吃不上新鲜的菜,现在好了,自从换了一个新的县太爷,取消了这过路费,咱们也能进城做生意了,县城里也热闹多了。” 这么一寻思,那新来的县太爷还是个好人呢。 只可惜上次只顾着去瞅那英王了,没分出心神来看一看县太爷长什么样。 “其实县太爷此举也是为了政绩,县城里热闹了,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人多了,征收的税收也上来了,对他自己,对朝廷,都是好事。” 山桃轻轻点头:“的确如此,但县太爷做出此等举措,也算是为百姓谋福祉了。” 多少当官儿的,根本就想不起老百姓,只顾着自己捞钱,现在这个县太爷,还多少想着点老百姓呢。 就冲这一条,他便是个好官。 很快就轮到小两口进城门了,今日守城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姓赵的猎户,跟孙时安他们一块上山围猎山猪王的。 山桃忙叫了一声赵大叔。 赵大叔一看是孙时安和山桃,都没盘问,就放行,还和孙时安说笑了几句,说有时间一块儿吃酒。 过了城门,山桃的一双眼睛就不够用了。 这县城果然比秀水镇繁华不少,才走了半条街,光是酒楼食肆,山桃就看见了七八家,更不要说绸缎庄子茶叶庄子和银楼首饰铺子这些了。 孙时安见山桃左看右看,一双杏眼瞪得圆不溜丢的,十分可爱,就放任山桃自己看,等车子走过方才那条街道,他才告诉山桃。 “方才那条街就叫福安街,算是瑶溪县最热闹的大街之一,还有一条纵向的街道,咱们方才路过那个路口的,那条街叫福平街,这两条相互交错的街道,平常就是供城外百姓进来摆摊的,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人路过瑶溪县城,也大多在这里吃饭住宿。” “你若是想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吃茶,去逛逛书局,或者找药房,那就不远处的福宁路,福宁路后头便是县衙。” “女眷们喜欢逛的胭脂水粉铺子、绸缎庄子、银楼等,都在南坊的福祥街。” 瑶溪县城也跟秀水镇一样,分东西南北四个坊市,恰巧就是被福安街和福平街分开的四个坊市,县衙和福宁路在东坊,一些书院或者有权的人家也都住在这里。 有钱人家愿意住在南坊,秦楼楚馆那些在西坊,一般的人家也都住在西坊,北坊住着些穷苦老百姓。 山桃一一表示记住了,就问孙时安他们家在哪里。 “我们家在东坊,离福宁路不远,有一条鑫源里,我们就住在鑫源里。” 山桃好奇地眨眨眼:“鑫源里一共有几乎人家,都是做什么的?咱们搬到县城,要不要设宴摆酒,请了街坊邻居们来吃酒?” 这是规矩和习俗。 搬到了新居,就得跟街坊邻居们走动走动,多熟悉熟悉,将来有个什么事,也好互帮互助。 “这个倒不用,”孙时安笑道,“鑫源里只有咱们一家,鑫源里的后巷也是咱们家的,供咱们家的下人们住。” 山桃惊了一跳:“时安哥,你莫不是在吓唬我?咱们家就占了整整一条巷子?” 天啊,英王到底赏赐了一套多大的宅子啊。 山桃只知道那宅子是三进的,想过很大,但绝对没想到能占一整条巷子,甚至后头还带了一条给下人们住的小巷。 上辈子徐光宗中了秀才之后,她被请到镇上几个乡绅和县城郊外几户老爷家中吃饭。 那些老爷家中也挺大的,但绝没有说占一整条巷子的。 住在县城郊外的那几户人家倒是把宅子造得很大,可那是在乡下啊,只要有钱,想盖多大的宅子都成。 但在县城里头,能有这样大的房子,可不容易。 山桃不免发起愁来。 原先她还盘算着,连看门的、做饭的、洒扫的,再加上两三个小丫头,总过买上十来个人就够使唤的了,可眼下得知自家的宅子竟然有这么大,山桃就知道光是买十来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她忍不住有些胆怯,早知道就把贾老太给接过来了。 贾老太不是总说她跟着那个远房表姑学过几手,知道怎么挑人么? 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要是叫山桃自己去挑,山桃脑袋都大了,根本不知道要买哪些人,买什么样的人,又该怎么挑人。 “怕啥?”孙时安看出山桃的害怕,就笑着安慰她,“咱们是主子,只有咱们挑人的份儿,到时候叫了几个人牙子来,跟他们说咱们都要哪些人,他们自会带着人过来,你就坐在厅堂里看着,看看喜欢哪些人,就把哪些人留下呗。” 山桃还是觉得不大妥当:“光是我喜欢怎么能行呢,还得要这些人听话,做事牢靠,手脚麻利,你看我就很喜欢照庆,可照庆这个丫头嘴巴馋,还爱睡懒觉,搁到别人家里头,早就不知道挨了多少打了,要是我买的人都是照庆这样的,那咱们家岂不是就乱了套了?” 孙时安哈哈大笑:“都是照庆也不错,我看照庆就很好。” 山桃白了孙时安一眼:“你说,照庆好在何处?” 第六百零六章 好大一幢宅子 倒不是山桃非要逼问孙时安,也并非山桃要吃照庆的醋。 照庆还是个小姑娘呢,在山桃心中,那就是一个小妹妹,跟琇莹一样的。 只是最近接连经历了韩金枝和翠珠的事情,山桃心里就很惴惴不安,生怕孙时安也看上了照庆。 虽然知道孙时安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山桃还是想问一声。 不料她的心思被孙时安一语道破:“桃儿,你也忒小瞧我了,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我说照庆好,是因为你喜欢照庆,若不是因为你,照庆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山桃不免羞愧。 孙时安对她好得没话说,她还要以小人之心揣测孙时安,真是太不像话了。 “时安哥,我错了,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孙时安佯作生气,板起脸问山桃:“什么好吃的?是哪里吃的?上面还是下面?” 山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团起粉拳就捶了孙时安几下:“你这个人真是忒坏了!怨不得我不信你!人家好端端地要做些好吃的,你还偏要取笑我,既然如此,那今晚你就别想吃好吃的了!” 山桃生起气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恰如春日枝头盛开的桃花,孙时安是越看越喜欢,却又不忍心看着山桃这么生气,笑过之后,赶忙好言好语地哄着山桃。 “好了好了,桃儿,是我错了,你莫要生气,我今晚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山桃斜了孙时安一眼:“吃什么好吃的?怎么不在家里吃?” “家里连柴火都没有呢,更不要说油盐酱醋了,要想做饭,还得现把这些东西配齐了,等咱们把东西买齐了,最起码明天才能吃上饭。” 山桃这才作罢,心里又在发愁要如何操持这样大的一个家。 幸好她从家里带来了被褥等一般使唤的家伙事,不然一切东西都要从头开始操办,那这个家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住不了。 两口子很快就到了鑫源里。 一拐进小巷子,山桃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鑫源里很宽绰,可容纳三辆大车并驾齐驱。 一整条巷子前头临着沁水河,在河边还有供他们家专用的码头,码头边上系着两条小船,一条有些破旧了,另一条看着虽然有些念头,但船身都是好的,上一层桐油,估摸着就跟新的差不多了。 孙时安便指着那两条小船道:“这两条船也是咱们家的。” 山桃差点从车上跌下去:“什么!这两条小船也是咱们家的?我的个天老爷,英王怎么这么大方?时安哥,就算你抓住了山猪王,是一份天大功劳,那咱们家也不该住这样大的房子,这……这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不怪山桃害怕,实在是这房子对山桃来说太大了。 从拐进鑫源里,自东向西,这么一整条巷子,全是他们家的。 这能不叫人害怕吗? 山桃自认没有这么大的功劳能住进这么大的宅子中,心中就惶惶不安,抓着孙时安的衣裳便不放手:“时安哥,那英王赏赐了那么多地,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要赏给咱们这么大一幢宅子?咱们住进去,会不会有什么妨碍?万一回头上头追究下来,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可担不起这份责任啊。” 更何况,如今琇莹还住在家里呢。 若是山头真的下来人追责,那琇莹的身份岂不是就要暴露了吗? “桃儿,你别怕。” 孙时安将山桃抱下大车,牵着她的手走到码头边。 “英王是一时高兴,跟县衙要了城里的房子,圈了一处最大的,以彰显他的仁德,却没问过这幢房子先前是谁住着的。” 山桃一听,心里就更加不安了。 “这套房子先前是谁住着的?难道是某个王孙公子?” 孙时安摸了摸山桃的头,笑道:“桃儿,你怎么这么可爱?王孙公子怎么会住在这么小的宅子中呢?” 山桃扭头就看向了身后。 占了一整条小巷子的宅子,还叫小? “的确小,你去看看县太爷的官邸,那是占了半条街,就在县衙后头,你还没去府城瞧过呢,在府城荣养的达官贵人也有不少,宅子比咱们家的不知道大多少倍,这都是当官儿的,你再看看那些做生意的,就说韩大姑娘要嫁的那个李绅李老爷家。” “他们家就住在南坊,前后占了四五条街道,跟他们家一比,咱们家这个实在是小,但胜在精致清雅。” 听孙时安说别人家的房子都比他们家的大,山桃就安心了不少。 尤其是听说做生意的商人宅子都比他们家的大,山桃就更加放心了。 “你还没进里头瞧过呢,”孙时安回身指了指宅子,“这宅子原先是先皇时期一位内阁阁老的,一次陪同当今的圣上当时的太子巡游,路过瑶溪县,看中了咱们县城的风景,就寻了匠人,在沁水河边建了这一幢宅子。” “阁老大人很风雅,这房屋大到屋子,小到花草,莫不布置得十分清雅,一会儿你进去瞧过就知道了,只可惜阁老大人无后人,就将房子传给了自己妻子的娘家侄子,那侄子不是个好东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要把这宅子给贱卖。” “官府看不下去,不忍心阁老大人的寓所被这般糟蹋,就出钱买了下来,这些年一直叫人精心维护着,我进去瞧了一眼,这宅子没有一点需要修缮的地方,只是找匠人把掉的漆补上,再把园子拾掇拾掇,就成了。” 孙时安又指着两条船告诉山桃。 “阁老大人喜欢在河面上钓鱼,这破旧的一条是他们家中人出去买海货用的,这条考究的就是供阁老大人钓鱼使唤的,桃儿,等咱们住进来,你若是闲了,咱们就坐着小船顺流而下,去临近的桃花县看看,好不好?” 山桃自然满口应承。 这宅子既然住着没问题,那她就彻底安心了。 孙时安这才牵着山桃的手,去敲门。 红漆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从里头钻出了一个人。 第六百零七章 他早有安排 出来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孙时安称呼他一声洪叔。 山桃忙给洪叔行礼,洪叔赶紧退后一步,又给山桃见礼。 “可不敢受大娘子的礼啊,大娘子这一礼,折煞小老儿了。” 洪叔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硬朗,说话声若洪钟。 “洪叔和洪婶就是朝廷派来守房子的,他们无儿无女,如今年龄也大了,官府的意思是,就让他们跟着咱们过的,桃儿,我寻思着,让洪叔洪婶接着看门也不合适,就在后头的巷子里给他俩单独划了一座小院子。” “他们若是闲了呢,就到府里来走一走,若是还能干活儿,那就划了咱们码头上的小船,去买些新鲜的河虾海货,一应的月钱四季的衣裳鞋袜,依旧是咱们负责出,你觉得如何?” 山桃连忙点头。 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明白,身边正缺一个明白人指点呢。 “这几日让洪婶先跟着我,叫她帮我掌掌眼,看看我应该挑哪些家人,这内宅该怎么打理,好歹给我搭把手。” 跟在他们身后的洪叔听了,赶紧拒绝:“大娘子,这可使不得啊,我们家那老婆子哪里干过这样精细的活儿,她一辈子就围着锅台转,怎会知道如何打理内宅呢?不过,我和我家老婆子倒是知道这县城里有哪一户人牙子办事良心又公道,又有哪一户人牙子手头上的人又多又好。” 山桃想要的人就是这样的。 她对这县城一无所知,就连孙时安也并不怎么熟悉,金爷又去了庆州府,家里其他人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琇莹虽说过过人上人的日子,但琇莹只会等着被人伺候,哪里会管家挑人,更不要说从人牙子那里挑人了。 若是洪叔洪婶知道怎么选人就更好了。 迈进自家大门,山桃才知道,除了大门之外,还有东西角门,后门,以及边门,平常若是采买,都是从边门或者后门出入,自家人出入都是走角门。 正门是轻易不开的,这是城里富贵人家的规矩。 山桃走过一次正门,又去了角门看了一眼,便知道为什么轻易不开正门了。 正门的门槛那么高,每日里来来回回走正门,还得卸下门槛,不卸下门槛,就几乎要高抬腿撂过去,这多累呀。 正对着正门处,是一面照壁墙,那照壁墙上刻的不是福禄寿喜,也不是花鸟鱼虫,而是一幅张真人飞仙图,张真人胯下骑的东西也怪有意思的,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这东西叫做食铁兽,”孙时安指点给山桃看,“传说蚩尤与黄帝大战时,骑的就是这食铁兽。” 山桃目瞪口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能骑着去打仗吗? 这阁老大人也很有趣儿,竟然会在自家的照壁墙上刻下这样新奇好玩儿的东西,可见其童心未泯。 转过这面照壁墙,便是一个院子,名唤清风堂,乃是平常阁老待客所用,左边的小厢房被布置成了书房的样子,右边的小厢房瞧着是午后小憩之所。 这院子中间一湾锦鲤池,里头还种着些荷花莲花,这会儿正是吐露花苞的时候,看着粉粉嫩嫩的,叫人心情大好。 中间的廊桥上还摆着一个硕大的盆景,里头种着一株老翠柏。 绕过这湾锦鲤池,左右两边都有小径,往左边走,是个小院,就叫听松苑,以后便当做客院来使唤,从客院再过去,便是西大院,这西大院留着养家里的牲口、大车等,还有家里的大厨房也在此处。 另外还设置了一个演武堂,以后孙时安早起倒是可以在演武堂中练练身手。 右边的小径往里面走,也是个小院,叫做闻涛苑,当做客院来使唤正正好。 出了这个小院,便是一条夹道,夹道另一边是个稍微大一些的院子,院子上还有匾额,写着沧浪阁,据说是阁老给家中子侄们读书用的小书院。 因孙家人口简单,山桃的意思便是这几个小院将来都先留着人手照看着,等以后家里人多起来了,就把这沧浪阁收拾出来,留给孩子们读书用。 正好,沧浪阁出来,往南边走,就是角门,往东北边去,便是边门,出入都很方便。 出了沧浪阁,从夹道绕到闻涛苑后头,经过一扇月亮门,又绕回到了清风堂。 打从清风堂左手边的廊子往后走,便又是一个开阔的院子,左右两边各有一道月亮门,这便是去后院的路了。 右边的月亮门出去,就是先前看到的那条夹道。 但这条夹道跟前头的夹道并不相通,中间竖了一座高墙,想要从前院绕到后院来,必须得走左右两边的月亮门。 夹道另一边,有两三间小巧精致的房舍,掩映在花草树木之后,影影绰绰,与月亮门正相对望,却又半掩半藏。 洪婶就从这小房舍中走出来,赶着来给山桃和孙时安见礼。 山桃连忙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行大礼。 “洪婶不要见外,我接下来要有好长一段时间要你搭把手呢。” 洪婶是个说话很干脆利落的人,虽然上了年纪,但笑声爽朗,光是从她的笑声中,根本就看不出她的年纪。 “大娘子这样说就折煞我老婆子了,别的不说,大娘子要买什么人,需要多少人,这个我老婆子还是能算计得来的。” 山桃暗中松了一口气,有了熟悉的人帮忙,接下来买人就会顺利多了。 “原来王爷把这宅子赏给了大相公和大娘子,我家那老头子就商量着跟我一块儿回乡去,老家还有几亩地,两间房,有自家子侄照应着,养老也不愁,可大相公非要把我们老两口留下来,说什么大娘子头一次进城,什么都不知道,叫我们老两口多多帮忙。” “可我们老两口能帮得上大娘子的,也就这点忙了,等忙完了,大娘子可别嫌弃我们。” 山桃心里一松,原来是孙时安早就安排妥当了,怪不得他一路上总安慰自己莫要害怕呢。 山桃鼻子一酸,赶紧指着眼前的房子,岔开了话题:“洪婶,这是做什么用的?” 第六百零八章 新的宅邸 洪婶活了这么大岁数,哪能看不出来山桃的小情绪。 心里就暗暗点头。 两口子过日子,就应该是这样子,你为我想着,我为你考虑,互敬互爱,这日子过得方是个长久之道。 他们是做下人的,下人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就全看主子的了。 若是主子自己的日子成天鸡飞狗跳的,那下人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现在看来,这两口子都是性子柔顺好说话的人,又彼此为对方想着,想来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顺利。 洪婶便有意想要多帮帮山桃,不能叫山桃在买人一事上被人骗了去,见山桃问起来,便笑着告诉山桃。 “这是先前阁老夫人用来处置家事的地方,家中那些回事的婆子媳妇们,有事就到这里来找阁老夫人回话,据说是每日早上,阁老夫人用过早饭,就一路从正院溜达着到了这小花厅处,听那些婆子媳妇们回话,把这一天府中大小的事情都分派下去。” “这小花厅就在月亮门这儿,也是方便前院的男随从们进来回事,那些随从们只能走到这小花厅处,后院若是没有主子们的吩咐,就不能再进去啦。” 山桃点点头,这么说来,这小花厅设置得还挺合理。 “桃儿,”孙时安牵住了山桃的手,“你不要光是看看,以后这宅子是咱们住的,你若是看到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就只管说出来,莫要藏着不说。” 山桃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若真的看到不合我心意的地方,我肯定会说出来的,不过眼下,我瞧着各处都很好,尤其是这小花厅,我就喜欢极了,可惜咱们家没有这么多人,也挤不出那么多事来,估摸着这小花厅要空闲下来了。” 想到这么好的房子要白放着,山桃还觉得可惜呢。 顺着这夹道一路往后走,便是第二进房舍。 正院就在这第二进房舍的正中间。 进了正院,山桃就更是惊掉了眼珠子。 这正院的大小,比他们镇子上的房子还要大呢。 格局完全是比着镇子上的房子来的。 进门就是南倒厅,左右两边抄手游廊,连接着东西两座跨院,迎面便是正房五间,东西还各自有两间厢房,从抄手游廊转出去,后院是个园子,紧贴着园子的西北角,有五六间房子,说是这正院里的小厨房,以及丫头们住的地方。 山桃看了不由得直咋舌。 老天爷呀,这是因为她上辈子吃过的苦头太多,所以她重生之后,直接给了她这么一幢大宅子住吗? 山桃没看过皇帝老儿住的地方,也不知道那皇帝老儿住的地方有多大,反正若是叫她跟皇帝老儿换房子,她肯定不换,就选自己家的房子。 第二进房舍除了正院之外,还有三四个小院子,山桃实在是看不过来了,便只择了一二处看过。 一路看着,孙时安就一路问她,哪里合不合心意,要不要改一改。 尤其是问那正院要不要换个名字。 山桃忙摆手:“依照我的意思,这里每一样都很好,福寿园的名字尤其好听,住在里头长寿福禄,多好啊,时安哥,咱们就别改了,你快帮我挑一挑,看看叫莹莹住在哪里,我方才看过的几处小院子都不错,只是太小了一些,我怕委屈了莹莹。” 其实那几个院子都不小,只是跟正院福寿园比起来很小,但山桃左看右看,就是觉得不满意。 在她心里面,琇莹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尘,以后她生的女儿,就得是琇莹这样的才行。 这样香香软软又懂事可爱的小姑娘家,得住在仙宫一样的地方。 怎么能随便捡个院子就住呢? “这么大一幢宅子,你还愁莹莹没地方住?” 孙时安又开始笑山桃了。 “我是怕你走起来累,不然,咱们现在就去第三进房舍瞧瞧去,桃儿,咱们家可是有一个大花园呢。” 山桃挑眉:“大花园?有多大?难不成这后头第三进全是大花园?” 她娘王素芬平常就想着在家里种些花花草草的,现在在镇子上有了大宅子,就倒腾起来了。 要是叫王素芬知道,女儿家有一个花园子,不知道该多高兴。 山桃立马兴头起来,扯着孙时安往第三进院子去。 果然如同孙时安所说,第三进院子是一座好大的花园,里头竟然还有一个小湖。 这小湖是引了外头的沁水河,在西边墙那里有一道水闸门,河水从那里进出。 山桃稀奇死了,还一个劲儿地问孙时安,这个湖能不能撑船。 孙时安答不上来,洪婶便道:“这湖里种了荷花莲花,回头长了菱角莲藕,就会撑船去采摘,大娘子平常若是想去湖中心的小亭子中游玩,可以从那边的廊子过,也可以撑船去。” 不过这湖其实并不怎么大,撑船兜一圈儿,估摸着一眨眼就走完了。 可山桃还是很高兴。 她围着湖绕了一圈,才想起来问孙时安:“你说这第三进院子有适合莹莹住的地方,在哪儿呢?” 孙时安往东边一指,山桃才看到东边隐隐约约有几个小院子,其中一处最大。 原来这第三进院子里头也有三个院子,临湖的这一幢最大,叫摘星馆。 这摘星馆里外都种满了奇花异草,还没走近,先有暗香扑鼻。 且摘星馆的设计也很有意思。 西面这边完全没有院墙,等于是把整个湖和大花园的景色纳入了摘星馆中。 “这摘星馆因为临湖,每日清晨一推开门,就能看到湖面上雾气氤氲,上回我和咱爹住在府里,早晨来瞧过,那真是跟仙宫没什么区别了,桃儿,你不是一直说,想让莹莹住在仙宫一样的地方吗?这摘星馆就是你说的仙宫啦。” 山桃眼睛一亮,立马点头:“那就是这一处了,回头把这屋里的陈设都要布置得格外精致,务必让莹莹住得舒服,哦,对了,咱们明儿个就开始买人吧,洪婶,你可有相熟的人牙子?” 第六百零九章 热心的老两口 洪婶笑道:“大娘子问对人了,像我们这种在大户人家做差事的,常有人牙子上门来拉近乎,虽然说前些年,这宅子一时半会儿没有新东家住进来,可那些人牙子可都是人精,就算这宅子暂时还没有主家,他们也时不时上门来和我们老两口说几句话。” “我那个老头子是个精明的,他就总跟我说,说我们得预备下来,万一哪一日这宅子真的住进来人了,主家问我们,我们却什么都答不上来,那多不好,我一寻思是这么个理儿,就赶紧叫我家老头子去打听着,这么几年也认识了这么几个人。” “大娘子明日要看人,也不用去西坊找人牙子去,就在府里等着,自有人牙子带着人送上门来。” 山桃笑着说了一句多谢费心,洪婶连忙道:“大娘子可别谢我,虽然我们老两口能去找几个人牙子来,但更多的人牙子可不是我们找来的,是他们自己送上门的,他们早就听说这宅子有了新的主家,一直找人守着呢,我估摸着大娘子今日来了,他们就得了信儿,明日一早就要上门的。” 山桃一下子就发愁了。 “那这可怎么好?家里还什么都没有呢,他们明日上门,我拿什么来招待他们?” 洪婶笑得更加开怀了,她也不安抚山桃,只笑着对孙时安开口:“大相公,大娘子可真是个实诚人呢。” 孙时安看向山桃的目光就越发温柔如水,看得山桃都不好意思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实诚,待人从不藏奸,也正如此,我总怕她被人欺负了,洪婶以后可得多帮帮她。” 山桃听得一头雾水。 她不过就是问个问题,怎么这两个人都开着她笑个不住? 洪婶见山桃一脸疑惑,就忙解释给山桃听。 “大娘子,他们是人牙子,是上门来赚大娘子钱的,要巴结着大娘子,大娘子就算只给他们一口水喝,他们也没话说,大娘子若是实在是过意不去,那就一会儿叫我们家老头子去请了县里茶楼的伙计来,明日到咱们家做一天的招待。” “大娘子放心,茶水点心,一应家伙事,伺候的人,都是茶楼里出,大娘子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安心坐着等挑人就是了。” 山桃明白这个,这跟村里和镇子上吃席一样,家里懒得做,就叫了酒楼或者帮工的人上门做,只要给钱,别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操心。 只是没想到,这县城里的茶楼也能上门管茶水和点心的。 要不是洪婶说起,山桃再想不到有这样的事情。 她便拉着洪婶的手,真心实意地谢过洪婶。 洪婶捂嘴笑道:“大娘子别这么客气,要说谢,我老婆子还得谢谢大娘子呢。” 山桃忙道:“咱们可别谢来谢去的了,洪婶,以后你可要常常来陪我说话,教我理家。” 洪婶点头:“教大娘子可不敢当,大相公和大娘子给了我们老两口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老两口感激不尽,以后只要大娘子不嫌烦,我老婆子肯定常常进府来给大娘子和大相公请安。” 洪婶心里很明白,他们两口子年龄大了,做不了活儿了,无论是哪个主家,都不会要他们的,他们就只能回老家种地。 可这么多年没种过地了,老家的侄儿又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他们回去了,日子过得肯定没有在县城里舒服。 如今孙时安和山桃两口子留他们在城里养老,还专门在后头的巷子拨给他们两间房住,每个月的月钱和一年四季的衣裳,一样不少地发给他们。 怕他们过意不去,还专门另外给洪叔安排了一项闲差事,这世上可很少有主家能干出这样的大善事。 洪婶对山桃和孙时安的感激便不曾掺假,别过小两口,夜里和洪叔就在灯下商量。 “老头子,你明日一定要仔细瞪大你那一双老眼,别把一些乌七八糟的人放进来,主家两口子都是实诚良善人,且才从底下的小镇子里上来,不知道咱们县城里的事情,你若是不把好第一关,大娘子少不得要被人骗。” 洪叔趴在炕头闷声道:“你放心,我做事一向牢靠,哪个人牙子有良心,哪个人牙子价钱公道,我心里都记着呢。” 洪婶还是不放心:“你这个人脾气倔,说话冲,我哪能放心得下,你明日不叫人进门,也要跟人家把话好好说明白了,莫要叫人家心生怨气,如今咱们有了主家,那些小人心里有了怨气,不会发在咱们身上,倒算到咱们主家头上来。” “咱们主家又是没有根基的,他们做人牙子的,人脉广,那一张嘴又会说,死的能说成活的,黑的能描成白的,一点小事,就能被他们宣扬得人人都知道,到时候,他们说不得要欺负咱们主家才来城里,抹黑咱们主家的名声。” 洪叔闷声听着,等老妻说完了,才砸吧砸吧嘴:“放心吧,我都知道,明日定然会好好跟他们说,不叫他们记恨咱们主家。” 因第二日就要买人了,山桃这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好,翻来覆去的。 “是换了地方择席了?” 山桃忙歉意地笑了两声:“时安哥,我把你吵醒了吧?你快睡,我去外头睡去。” 正院屋子多,两口子便是分房睡,也没关系。 孙时安搂着山桃的腰肢,不让山桃走。 “咱们是夫妻,哪有夫妻分房睡的道理?我也没睡着,不关你的事。” 山桃一下子就好奇起来。 孙时安有什么烦心事吗? 她连忙支起身子来,盯着孙时安的眼睛看。 黑夜中,孙时安的双眼很亮,不像是有烦心事的样子。 “时安哥,你是为什么睡不着?” “我在想着咱家那些地的事,”孙时安难得地长叹一口气,“我对种地一窍不通,什么事情都得从头开始学起,自然发愁,桃儿,要不,我还是在城里买个铺面,就做我的老本行,重新杀猪,你觉得如何?” 第六百一十章 枕边人的鼓励 山桃咯咯咯直笑:“你呀,真是穿上官服也不像,叫你享两天福,你还不乐意呢,等咱们把猪都养成了,你愿意买下多大的铺面都随你,愿意杀多少猪也都随你,你要是有能耐,就在那福平街和福安街上开一间大店面。” “嗯……比先前咱们镇子上的肉铺还要大,大十倍,你就负责杀猪,一天杀上十几头猪,我就负责卖猪肉,你看可好?” 孙时安也撑不住笑了:“十几头猪?一天杀这么多,没人来买,这猪肉就得放坏了。” “卖不掉,咱们就自己吃,再不济,就捐给善堂,总有法子能把猪肉处置掉的。” 孙时安笑话山桃异想天开:“照你这么个卖法,咱们家有多少钱也不够霍霍的。” 山桃一想倒也是,就倒在孙时安的怀中捂着胸口笑。 心里却在想着,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呢? 笑够了,山桃才开口说出自己的忧虑。 “时安哥,我就是个村里来的姑娘,没见过太多世面,这辈子也就用过照庆这个不算是丫头的丫头,你说,我能当好家中的主母吗?” 山桃虽说活了两辈子,上辈子偷摸看了徐光宗不少书,知道些外头的道理,徐光宗考上秀才后,也跟着徐光宗去了几家乡绅家中赴宴,见过了一些繁华富贵,但真的要自己当这个主母奶奶,山桃心中就直打鼓。 英王赏赐下来的宅子大,这么大的宅子,肯定要用上不少仆人。 到时候家中人口一多,事情也多,山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降服得住这么多人。 叫她埋头干活儿,山桃一点怨言都没有,下地上山,绣花烧饭,她样样都来得。 可叫她当一个府中的主母奶奶,山桃真的有些发怵。 “当然能,”孙时安毫不犹豫,转身搂紧了山桃,“你聪明伶俐,大方真诚,家里的下人一定会信服你,桃儿,你莫要害怕,你要记住了,你就是这个家的主子,这个家中所有人都要看你的脸色吃饭。” “你若是不高兴了,凭他是谁,也不能在咱们家中继续待下去,没必要因为顾及几个下人的脸面而委屈了自己,你看看我,我也是头一次种地,手底下还领着几户佃户,还有咱爹和李管事帮我,我照样手忙脚乱。” “跟着学两日,现在不就好了?你没人帮你,一开始不顺利是很正常的事情,等习惯了就好了。” 被孙时安这么一安慰,山桃心里就好受了许多。 也对,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日子也都是人过出来的。 上辈子那么苦的日子,她都咬着牙挺过来了,没道理这辈子成了主母奶奶,反而不会过日子了。 第二日一大早,山桃起来一瞧,身边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因为昨晚后半夜睡得很踏实,山桃反倒神清气爽。 起来一瞧,洪婶已经准备好了水。 “大娘子先梳洗打扮起来,大相公去耍大刀了,我们家老头子去瞧了一眼,回来说大相公的大刀耍得有模有样的,怪不得能一个人生擒山猪王呢。” “耍大刀?” 时安哥什么时候有大刀了? 该不会是在耍杀猪刀吧? 山桃心里一乐,又不好跟洪婶说这些,省得孙时安在旁人跟前没面子,就笑了两声,自去洗漱了。 按照洪婶的指点,山桃今日挑的这身衣裳半新不旧,原就是新作的夏衫,只是穿了两次。 头发梳成了高髻,插戴了一顶小花冠,脖子上照旧戴着那条黄金璎珞镶红宝的项圈,两只腕子上各自戴了两只金镯子。 整个人打扮得富贵喜庆又不俗气。 洪婶瞧了直喊阿弥陀佛。 “我的老天爷啊,大娘子不打扮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大美人了,这一打扮起来,就跟庙里供奉的神仙娘娘没什么两样。” 山桃就弯着嘴角笑:“洪婶就别夸我了,你还没瞧见过我家小姑呢,她年纪虽然小,却是真正的天仙下凡,等我这边安顿好了,就把她接过来住,到时候叫洪婶天天能看见天上的仙女。” 洪婶忙道:“那敢情好,跟仙女儿住在一起,我老婆子也能多活好几年呢。” 山桃笑了两声,嘴上附和着,心里却想起了贾秀莲。 她大姐生得好看,虽说不如琇莹,但也跟画上的仙女没什么差别了。 若是按照洪婶的话,跟仙女儿住在一起就能多活好几年,那上辈子,时安哥也不会早死,王素芬和贾老太也不会被贾秀莲害死了。 可见长得美,并不一定就心善。 等家里都安顿下来之后,她得叫人去打听打听,贾秀莲住在什么地方。 以后出门办事,都得绕着那一片走,省得遇见贾秀莲,沾染上晦气。 转念一想,山桃又暗暗笑话自己小心眼。 撞见就撞见呗,今非昔比,她早已不是上辈子那个任劳任怨又好骗的贾山桃了。 贾秀莲不管使唤什么幺蛾子,她都不会上当受骗。 等山桃收拾停当,孙时安也回来了。 他浑身是汗,就着山桃洗剩下的水,擦了擦身上,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就和山桃一块,在小花厅里用饭。 早饭是早上洪婶去买的,按照孙时安的吩咐,买的是城里最有名的包子铺的小包子。 山桃就爱吃包子和肉饼,再来一碗热粥,一个茶叶蛋,这一早上身子就暖烘烘的。 大夏天里,山桃脸上还出了一层薄汗。 孙时安见了就感叹。 “今年来不及,等冬日,咱们早些买上冰,明年夏天家里也就有冰用了。” 山桃抿嘴笑道:“要那东西做什么?白花钱,往年夏天没有冰,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偶尔去镇子上吃个冰淘,夜里不舒服,还闹肚子呢,你要是想买冰,那就少买些,给莹莹使唤。” 孙时安蹙着眉头,不是很赞同的样子:“桃儿,你对莹莹太好了,可别把她惯成一个娇娇大小姐,女孩儿家太刁蛮了可不好。” “怎么会呢?”山桃撇撇嘴,“莹莹多乖啊。” 一时之间想到琇莹身上去,山桃就一拍脑袋:“哎呀!” 第六百一十一章 清源茶室 孙时安被山桃吓了一跳,立马就放下碗筷,坐到了山桃身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山桃摇摇头:“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我给忘了,先前说好要给莹莹做夏衫的,结果一堆事挤在手头,我就把这件事给忙忘了。” “这有什么要紧的,等咱们这边安顿好了,现找人做都来得及,更何况,娘是个细心人,咱们不给莹莹做,娘肯定也会给莹莹做的。” 山桃还是不大放心,心里寻思着,一会儿买人的时候,一定要买几个针线活儿好的。 用完了饭,李三就找上了门。 见了山桃,李三又赶紧来见礼。 山桃还了一礼,孙时安便问起李三猪崽子的事情。 “大相公放心,清河村那边我盯着呢,咱们县城这边的小猪崽长势都很好,这边的猪圈也都在加紧赶工,估摸着到了七月底之前,山猪王开始进京,这边的猪圈也都盖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可以把清河村的小猪给运到县城这边来了。” 孙时安点点头,又问起李三庄稼地里的事情。 李三道:“按照大相公的吩咐,已经开始物色佃户了,咱们现在只有六户佃农,大相公又多买了那么些地,这六户佃农根本就不够使唤的,我就又找了八户,只等着大相公过去瞧瞧,不过,这佃户一多,将来交的人头税也多了,大相公,您看,咱们要不要找个秀才或者举人老爷,把家里的地挂在他们名下,也好少交些税?” “或者干脆就瞒下新找的这几户佃农,不往官府里报,这样交的人头税也少一些,大相公放心,我特地去打听过了,附近一些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 山桃忙看向孙时安。 瞒着官府,少交人头税,将来要是被官府查出来,那就得多交罚金呢。 他们也不是什么有根基的人家,就是偶尔搭上了英王的边儿,住进了县城里而已。 等山猪王这件事过去了,朝廷要是追究他们少交人头税的事情,他们可找不到人帮忙。 山桃怕孙时安犯糊涂,就轻声道:“时安哥……” 孙时安一抬手,给了山桃一个安抚的眼神。 “李管事,咱们家有多少佃户,你就往上报多少,不要有丝毫隐瞒,多交人头税那就多交一些吧,最起码换一个心安。” 李三忙答应下来:“大相公,那咱们现在就去庄子上看看那些新找的佃户?” 孙时安眉宇之间有些犹豫,他沉吟一会儿,便转头看向山桃:“桃儿,我若是去了庄子上,你一个人在家中能行吗?” 山桃心中一暖,原来孙时安是不放心她呀。 她便抿嘴笑道:“时安哥,你也忒小瞧我了,昨儿个已经说开了,我这心里就不怕了,不就是买人么?叫人牙子来,让人都排成一溜,站在我面前,我瞧着哪个顺眼,就讲讲价买下来呗,将来不喜欢了,就好好教,若是教了,她却不好好学,那我再把她打发了就是。” 见山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孙时安总算放下心。 “那我便去了,大约要晚上才能回来,你中午就叫洪叔洪婶去外头叫了饭菜来吃,我夜里要很晚才回来,你若是等不及,那就先睡,不用等我。” 孙时安絮絮叨叨,把山桃当成一个不晓事的孩子一般来嘱咐。 山桃心里觉得好笑,又不想在外人跟前驳斥孙时安,下了孙时安的面子,就敷衍着嗯嗯啊啊,好不容易把孙时安送走,洪叔就来报,说茶庄的人来了。 洪叔请的是清源茶室的人,这一家就开在东坊,离鑫源里很近。 与邱大老爷的福来茶庄正好是对家,这县城里大大小小的茶楼有很多,但就数清源茶室和福来茶庄势头最盛。 一个做着官家和文人墨客的生意,一个做着商人和市井百姓的生意,谁也压不过谁去。 按理说,像孙家这样没有官身的人家,就应该叫了福来茶庄才是。 但山桃听了孙时安说了这两家茶庄,就嫌弃麻烦,仍旧让洪叔就近叫了清源茶室的人来。 他们家就住在东坊,那福来茶庄在西市呢,难不成,以后家里有客人,要用到茶庄茶室的人,还得跑到西市去请了福来茶庄? 还不如就近。 若是清源茶室的人嫌弃他们是平头百姓,不愿意上门,或者上门招待的时候不耐烦,招待得不好,那就另说。 好在洪叔去请了,这清源茶室的人也没拒绝,今日是请了一个茶博士,带着几个年轻的媳妇子和婆子、小厮上门的。 他们都穿着一色的衣裳,看起来很清丽雅致,也带了四五种茶叶,七八样点心,特地先沏茶给山桃尝,若是山桃觉得合适,那一会儿招待客人就用这个,若是觉得不合适,就回去再换了好的来。 山桃一看这个茶博士带来的这些人,心里就先满意了几分。 她今日是招待上门做生意的人牙子,就该用上婆子、年轻的媳妇子和小厮,若是茶博士带来的是年轻的姑娘和跑堂的小伙计,那这个场合就不对了。 可见清源茶室的人并没有敷衍他们。 那茶博士也仔细打量了山桃几眼,心里却连连惊叹。 瑶溪县城的人都知道秀水镇的屠户孙时安生擒山猪王,得了英王的赏识,搬到了县城里的大宅子,茶楼酒肆都已经有说书先生编了回目了。 大家伙儿艳羡的同时,心里也多少有些瞧不上孙时安。 可前些日子孙时安在县城里行走办事,大家瞧着孙时安的相貌人品,那藐视的心思就收了回去。 生得这样英俊,又有一身的本事,活该人家行大运。 再听说孙时安娶了一个村里的姑娘为妻,有些人家的心思便活泛起来了。 俗话说得好,升官发财死婆娘。 孙时安现在也是一个大相公了,有了名声,还有了宅子庄子和地,这样的人想要娶什么样的婆娘娶不到? 家中还留着一个村姑实在是太委屈了。 听闻孙大娘子也来了县城里,众人都想来瞧瞧。 茶博士也是借此来看一看这孙大娘子到底是何许人物。 今儿个一瞧,心里便是一惊。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不一样的乡下娘子 茶博士原也是乡下的姑娘,自小儿家里穷,被爹娘卖了换钱。 因为模样还算是周正,手脚麻利,又聪明机灵,赶上运气好,没有被卖到那样腌臜的地方去,而是卖进了茶庄学手艺。 这些年来,茶博士也见过不少乡下来的姑娘,乡下姑娘么,成天在地里干活儿,略微长得好看一些的,也因为常年做活儿的缘故,晒得脸色发黑,脸皮儿和手粗糙得没法看,得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行。 长相上倒是其次,最要命的就是言谈举止。 要么粗粗笨笨的,一股子村气,要么就是张狂得不得了,一开口那鼻孔就往天上瞟。 茶博士今日出门前,茶室里的姊妹们都叫她睁大眼睛仔细瞧瞧,这孙大娘子到底是如何可笑法,也好回来讲给大家伙儿听一听。 相熟的茶客知道她要来孙家,昨日也都嘱咐了她,叫她回来一定要把孙大娘子的笑话说给他们听。 甚至还有人已经琢磨着叫自家的姊妹或者女儿嫁给孙时安做续弦了。 茶博士本来也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的,可一见到山桃,她就觉得脸上发烫。 这位乡下出身的大娘子生得面皮儿白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灵动,嘴唇红润润的,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乖巧惹人爱,一笑,浑身都充满了喜庆。 她哪里知道,山桃虽然是乡下姑娘,却没怎么吃过苦。 山桃在娘家做闺女的时候,是要砍柴扫地,洗衣裳烧饭,得闲了还得做针线活儿,搓草绳攒私房钱。 但跟别的姑娘比起来,她这点活儿根本就不算啥。 就那洗衣裳烧饭,也还有王素芬帮忙,贾老四在家的时候,也会把柴火砍得多多的,实在是没柴烧了,山桃才上山去。 别的时候,都被王素芬拘在家里,让她做针线活儿。 成天待在家里,怎么会被日头晒? 再者,王素芬还花钱给两个闺女买面脂擦呢。 贾家的闺女也都识字,山桃还是多活了一辈子,上辈子偷摸着看了徐光宗的不少书,这见识又不比寻常。 莫说是乡下的姑娘了,就是这城里的小姐,也多有没读过书的,因此,山桃的气质上就先胜出一筹。 再加上自从嫁给孙时安之后,山桃就没有太多的烦心事,嫁对了人,格外能养气血。 因此,茶博士就收了那看热闹的心态,恭恭敬敬地跟山桃说话。 她这般恭敬,山桃心里的紧张就渐渐散去。 “还没问这位茶博士如何称呼?” 茶博士连忙行礼:“回大娘子的话,人家都称呼妾身一声石斛先生。” 山桃扬了扬眉,洪婶便从旁解释:“大娘子有所不知,这是他们茶庄里的规矩,凡是茶博士,无论男女,一律要尊称先生的。” 瑶溪县这一片正好是处在南北交界之处,却不产好茶叶,吃的茶叶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吃茶的规矩却是学了南边和北边的,杂糅成一套自己的。 秀水镇没有专门的茶楼,山桃没去茶楼吃过茶,不懂这个很正常。 石斛先生也没放在心上。 她惊讶于山桃这落落大方的态度,伺候起山桃就更加精心了。 寻常人要是不懂这些规矩,宁愿选择不发问。 或者旁人解答了,就会羞愤交加,要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么就气得破口大骂。 山桃一概没有,只是笑着道:“这个规矩倒是怪有意思的,我头一次听说,等得闲儿了,得去清源茶室吃一杯茶,看看那茶室里的规矩才好。” 石斛先生连忙行礼:“大娘子要是果真去我们茶室,那就是我们茶室的福气了。” 说了两句闲话,洪叔就领着几个人牙子上门了。 这会儿来的是两对夫妻。 一对姓顾,人称顾精明,他媳妇儿就叫精明嫂儿。 另一对姓崔,外人叫一声崔大头,他婆娘就是大头媳妇儿。 跟内宅女眷做生意,男人自是不能进来的。 因此,顾精明和崔大头就在小花厅外请了一声好,跟着洪叔自去外头了。 今日人牙子送来的人,全是内宅的丫头媳妇儿婆子们,外头的小厮管事,得明日才能送上门,那会儿孙时安在家,外男的事自然要交给孙时安来掌眼。 山桃只需要把内宅的丫头婆子们搞清楚就成了。 她方才盘算过,家里这么大,做粗使洒扫的婆子得来上十个,管着厨房以及园里的花草树木的人才也得来上十个,还得一些会针线的,这些都得要年轻的媳妇儿。 另外,管事妈妈得要上三四个。 一个统管大局,帮着山桃管家,两个管着外头采买的事,一个管着人情往来。 除此之外,各处空着的院子,得分别安排两个小丫头看着,这一来,小丫头也得要上十个。 她这个主母大娘子身边不能一个丫头都没有,所以也得安排上四个大丫头。 莹莹身边更是得安排上四个大丫头。 这算下来,大丫头也得八个。 今日这两对人牙子领来的人还不够呢。 且他们领来的,都是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家,一个个涂脂抹粉的,样子个顶个的好,一问会什么,结果却啥也不会,只会做胭脂。 这明显就是没将山桃放在眼中,只想着先塞进来几个颜色好性子娇俏的,说不得把山桃这个主母比下去,成了孙时安的姨娘呢。 山桃想明白这一茬子,就冷下了脸,端起了茶杯。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这是要端茶送客。 洪婶送精明嫂儿和大头媳妇儿出去的时候,就连连抱怨二人。 “你们也是做惯了这个生意的老人了,怎么偏偏干出这样的糊涂事!我和我家那口子还在我们大娘子跟前夸下海口,说找来的人牙子必然是有良心,价格又极其公道的,你们可倒好,都带来了些什么人啊!” 精明嫂儿很委屈:“我只以为这位大娘子是乡下来的,寻思着先给她送几个漂亮的丫头,也好帮着她梳洗打扮,谁知道这位大娘子竟然生得这么好看,用不上咱们的丫头!” 第六百一十三章 山桃挑人 洪婶立马拉下脸:“你这是什么意思?精明嫂儿,我可告诉你,你别欺负我家大娘子是从乡下来的,就把手头上那些卖不出去的烂货丢过来,糊弄我家大娘子,你要是敢这么做了,我洪婶第一个不饶你!” 洪叔洪婶守着鑫源里这套宅子已经很多年了,这些人牙子年年都盼着鑫源里这套大宅子有人住进来,他们好做一单大生意,因此跟这老两口的关系很好。 洪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心知肚明。 此时见洪婶这么快就被山桃给拿捏住了,一时之间都很惊讶,纷纷问洪婶,这山桃到底有什么好处,怎么叫洪婶这般信服。 “我们大娘子为人实诚,又温和知礼,还怜惜老弱,是个最善良不过的人了,我劝你们正儿八经地收起那些歪心思,想要和我们大娘子做长长久久的生意,那就认真地选了人送过来,你们也知道,她是从乡下来的,头一回住进这样的大宅子中,做事不免谨慎仔细。” “今日买人,她必定不会买太多,够用就行,等使唤你们的人,使唤出好儿来,她必定要再跟你们做生意的,可你们要是还这么糊弄她,她后头就绝不会再与你们打交道,你们自己掂量吧,是要做一单大生意,还是错过这个挣钱的机会。” “我是看在你们两家平日往我们府上跑得勤,对我们老两口还算是孝敬的份上,才好心给你们透这个口风,换了别人,我才不跟他们说呢。” 精明嫂儿和大头媳妇儿互相看了一眼,便急匆匆地往外去了,都着急回家另外选了好的人带来。 门口早已排了好几个人牙子,基本上都跟顾精明和崔大头想的一样,送了些中看不中用的人来,要么就是送了些卖不出去的歪瓜裂枣。 山桃没一个看得上的,挑了一上午,就只挑了两个粗使婆子。 不过这一上午也有点收获,山桃知道怎么挑人了。 挑人先挑自己看着顺眼的,再问问年纪,会些什么,家里有什么人,因为什么被转卖的,原先在谁家做了什么差事,再叫洪婶看看她们的牙口如何,等确定要这两个人,再找了人牙子来谈价钱。 价钱太多了,把钱交给洪叔,让洪叔和人牙子一块,先领着这两个人去官府那儿,把身契过了户,再把钱给人牙子,这便算是钱货两讫。 中午这顿饭是洪叔去外头食肆叫的,给石斛先生等叫了一桌,又单独给山桃叫了一桌。 山桃吃不完,就把几样菜拿去给洪婶洪叔和新买的粗使婆子分着吃了。 她自来有午睡的习惯,今日也不例外,就先小睡了一会儿,等醒过来吃了杯茶,醒了醒神,才让洪婶出去叫人。 这回头一个进来的是崔大头两口子。 有了洪婶的提点,他们两口子学精明了不少,这回带来的,全是些管家媳妇管家妈妈等。 山桃一眼就相中一个容长脸手脚都干净的妈妈。 她叫了那妈妈上前,问那妈妈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妈妈是个很懂规矩的人,先给山桃行了礼:“请大娘子的安,我夫家姓方,原先人家都喊我一声方嬷嬷,原是庆州府那边一个千户将军家中的老嬷嬷,因千户将军剿匪不力,被判了流放,家中女眷都被充入教坊司,像我们这样的奴才,只能被转卖。” “我男人原也是在千户家中做管事,替大人打理着人情往来,这回跟我一块儿,被转卖到了这里,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孙子孙女不知道卖到了何处,两个女儿一个抄家时候受了惊,病死了,一个服侍着先前的主家姑娘,一起入了教坊司。” “现在唯有一个没成亲的小儿子和我们夫妻俩一块,大娘子容禀,我那小儿子会识字,赶车也是一把好手,我那男人更是人情往来、打理铺子和田庄,样样都使得,我不求别的,只求着大娘子发发善心,把我们一家三口都买下来。” “我们家里人这辈子都会记住大娘子的恩德,一定会对大娘子忠心耿耿,绝不偷懒耍滑!” 一买就要买三个人,山桃便有些犹豫。 可她又实在是喜欢方嬷嬷这个性子,便拿了一个帖子给方嬷嬷看。 这帖子上写的都是英王赏赐的东西,方嬷嬷一一地读给山桃听了。 山桃心里就更加满意了。 “方嬷嬷,我跟你说句实话,我实在是喜欢你,但你男人和小儿子,到底能不能到我家来当差,我说了也不算,这样吧,我先把你留在我身边,你今日就帮我掌掌眼,挑些使唤的人来,一会儿挑完了人,你仍旧先跟着大头嫂子回去。” “见了你男人和儿子,把话说明白了,叫他们明日来跟我家大相公说两句话,要是他们表现好,我家大相公说要留下他们,你们一家三口,我就都要了,要是他们表现得不得当,我家大相公不用他们,那我也没法子,到时候我仍旧想要留下你。” “你若是愿意,那就留下来做我的管事嬷嬷,若是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你放心,我会跟大头嫂子说明白,今日这个忙,我也不白叫你帮,会给你结算今日的工钱,你意下如何?” 山桃想要留下方嬷嬷帮她挑人,也有查看方嬷嬷本事的意思。 如果方嬷嬷能力不错,那山桃说不定就会将他们一家三口都留下,也不用经过孙时安的同意。 就算方嬷嬷的男人和儿子都不中用,家里也有的是地方给他们干活儿当差,就当是为了方嬷嬷这个人才,养了两个废物。 倘若方嬷嬷自己都不中用,那山桃就一个都不会要。 方嬷嬷也明白,这家的大娘子有试探自己的意思,接下来就使尽了浑身解数,在山桃面前大展才干,为山桃挑了不少能使唤的人。 山桃心下就很满意,叫过大头媳妇儿,跟她说明白了,又嘱咐她:“你带方嬷嬷回去,先让她和她男人儿子说一会儿话,再给我送回来,我今晚也有用着她的时候。” 第六百一十四章 正院里的大丫头 晚上孙时安果然没有回来,只找了个跑腿的,捎回来个口信儿。 叫山桃不用等了,他今晚要歇息在庄子上,明日一大早就会赶回来。 山桃便只好一个人用了晚膳。 今日白天挑的这些人,基本上是按照山桃先前规划好的那样,把人都配齐了,只是摘星馆的四个大丫头还没买好。 琇莹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山桃不想多插手,等着琇莹回来,叫她自己挑去。 山桃自己的四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却都配齐了。 那四个大丫头皆是从前在富贵人家做过活儿的,都很有规矩。 方嬷嬷代山桃细细问过了,也问过了那几个人牙子,得知她们都是因为主家犯了事,或者主家做生意赔了钱,才被卖的。 而且这四个人的模样都很周正,会认几个字,会拨算盘,针线活儿也还不错,言谈也都很爽利。 方嬷嬷考了她们几个几样本事,果然都做的不错。 山桃心里就暗暗咋舌。 常听人家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先前还不明白呢,现在看到这几个丫头,山桃就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说。 这些个在大户人家做婢女的丫头们,若是家生子,从小儿就被选入府中伺候,那就跟娇养的小姐们没什么区别,若是外头采买来的,高门大户也不会苛待她们,反倒教她们些傍身的本事。 她们在高门大户见到的世面,学到的规矩,自然不是山桃这样子的村姑能比的。 山桃还在盘算着,若是回头她下地干活儿,上山养猪,这些丫头们能不能做得来。 她也不好意思问丫头们,吃过了饭,把石斛先生等人送出去了,说好了教她们明日再来,去前院伺候,又等着今日新采买的人都吃过了饭,山桃就让洪婶把这些人都叫到正院来。 人都到齐了,山桃却不知道要怎么分派她们。 只好装订了一个本子,准备了笔墨纸砚,先写个花名册。 这花名册上要写明众人的名字,年龄,籍贯,原先在府里做的什么差事,为什么被卖了,以后又要做什么差事。 山桃才写了个开头,那四个丫头中的高个子就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要为山桃写字。 山桃就干脆先放下笔,把自己身边的四个大丫头都叫出来,让她们在面前站成一片,挨个问她们叫什么名字。 下午的人那么多,山桃都把名字给忘了,只记得脸,却没有对上名字。 一个身量中等的丫头率先站出来,给山桃行了个大礼:“奴婢琥珀,给大娘子请安。” 山桃点点头,问琥珀:“我记得先前方嬷嬷问你的时候,你说是在你们原先的奶奶跟前做掌事大丫头,是不是?” 琥珀忙道:“的确如此,大娘子,奴婢管账、算账样样来得,平日帮着原先的主母奶奶理家,四时八节也会帮忙安排人情往来,只因主母奶奶没了,主家又犯了事,奴婢才被官府的人领走,转卖给人牙子。” 琥珀说话倒是很清晰,条理又分明,且她敢头一个站出来介绍自己,就说明素来是个胆子大的。 山桃本来还想着等方嬷嬷回来,再仔细问问琥珀等人,这会儿看着琥珀胆子还算大,就干脆问出来了。 “你会算账?很好,我正缺一个算账的帮手呢。” 她朝着堂屋站着的几十号人点点头:“想必你们也应该知道,咱们家大相公原先就是个杀猪的屠户,我呢,就是村里的姑娘,家里有点小钱,读了些书,认了几个字。” “幸而老天眷顾,家中的大相公生擒了山猪王,得到了王爷的赏识,这才有了这幢宅子,王爷不仅仅赏赐了这幢宅子,还在郊外赏了地和庄子,除此之外,家里在南边有个茶叶铺子,在秀水镇有个肉铺和一幢宅子,村里头还有几十亩地和一座山头。” “我们夫妻二人都是从村里镇子上过来的,将来想着要住在县城里,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口,光种地,怕是有些捉襟见肘,大相公和我的意思是,等把家里的猪养起来了,还是要盘个铺子继续做那杀猪的营生。” “你们放心,大相公不会叫你们去帮忙养猪杀猪,但是家里既然是做这些营生,人情往来的便是这样的人家,年底盘账,也盘的是这样的账目。” 山桃顿了顿,才看向了琥珀。 “你刚刚说你会算账,也会管账理家,还懂得人情往来,那我问你,这杀猪种地的账目,你会不会?” 琥珀先是一愣,随即就抿嘴笑了:“大娘子,这世上的帐都是一个样,不拘是官场上的,还是生意场上的,有进有出那就是帐,凡是帐,奴婢都能算。” 山桃就放下了心,没想到琥珀这个丫头性格还很爽利。 她立马就指了琥珀道:“以后你就是我房中的掌事大丫头,帮我管着这个家,你可做得来?” 琥珀跪下就给山桃磕头:“奴婢以后会一心一意地服侍大娘子!” 山桃吃了一口茶,才叫琥珀起来回话:“别总称呼自己奴婢,我知道这是大户门里的规矩,如今咱们家大相公还是个白身呢,你们就别来这一套了,我听着怪别扭的。” 琥珀就赶忙改口。 山桃又指了先前站出来主动请缨写花名册的那个高个子丫头,问她叫什么,又是怎么到了瑶溪县。 高个子丫头说话细声细气,像是从南边来的,自称叫冬子。 山桃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给顺着琥珀的名字起了个东珠,这样称呼着就觉得很贵气。 东珠针线不错,话不多,为人谨慎,写字也还好,山桃就把正院福寿园的衣裳首饰交给她管着。 第三个丫头圆圆脸,笑起来很可爱,擅长烧菜做点心,先前叫樱桃,这可重了山桃的名字,山桃就给她娶了名字叫璎珞,以后这正院里的吃食就全归璎珞管。 还剩下一个丫头叫琉璃,性子大方,爱说爱笑,山桃就叫她管着院里的小丫头和家伙事。 刚刚分派完,方嬷嬷就来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心善的大娘子 方嬷嬷眼睛通红,一看就知道是才哭过。 山桃没有问她,她也没诉苦,只朝着山桃行礼,问自己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山桃便把东珠写的花名册递给方嬷嬷看,还说了自己对这四个大丫头的分派。 “方嬷嬷,我方才跟他们说了,我是村里来的人,不懂怎么做好府里的主母大娘子,更不懂怎么分派人,人都到齐了,第一步要先做什么,少不得得请个人来帮我,所以我就想到嬷嬷身上了,还请嬷嬷帮个忙,帮我分派分派。” 方嬷嬷忙答应下来。 她先确定了几个管事嬷嬷。 一个洪妈妈,一个孙妈妈,这两个都跟方嬷嬷一样,一家人齐齐整整被卖了,其中孙妈妈的女儿和儿媳妇也被山桃买了进来,女儿做了看空院子的小丫头,儿媳妇就做了打理园子花草的。 洪妈妈的儿子还没成亲,只等着明日叫人牙子把男人和儿子带过来,给孙时安瞧瞧。 方嬷嬷仔细问过这两个人,就确定了洪妈妈负责和外头采买的管事对接。 孙妈妈负责府中下人们的四季衣裳和其他杂事等。 还有个郑妈妈,乃是一个人被卖进来的,就叫她帮忙管着小丫头们,教导那些小丫头们规矩。 山桃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她指了指内宅管事嬷嬷这空着的一页地方,笑着对方嬷嬷眨眨眼睛:“嬷嬷,我实在是喜欢你喜欢得很,明儿个要是不出意外,你就是我这府里内宅的管事嬷嬷了。” 方嬷嬷一愣,眼圈儿就又红了:“大娘子的意思是……” 山桃微微点头:“你且安心住着,无论你男人和你儿子是个什么样子,我都会劝大相公把他们买下来,洪妈妈和孙妈妈也别着急,既然到了我这里就安心做差事,我和大相公都不是那不近人情的,除非你们家男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不然,我这里总有伙计派给他们。” 别的不说,南边的茶叶铺子,镇子上的宅子和肉铺子,乡下的地和山头,城外的庄子和地,琇莹那十亩陶土地,哪一样不要人? 家里能使唤人的地方多着去呢。 听到山桃这么说,那些家里还有人一块被发卖的,便长出了一口气,都知道这是遇上了好主家了。 方嬷嬷便带头给山桃跪了下来。 山桃赶紧叫众人都起身,又叫方嬷嬷接着分派活计。 等把每个人要干的事儿都分派完了,山桃拿过花名册子仔细看过了,就点点头,又让东珠今晚赶工再誊抄两份。 “明日大相公要挑人使唤,你跟着方嬷嬷一道去前院,大相公挑好了人,分派那些人活计的时候,你就在一旁记下来,务必记清楚了,若是有家里人一块儿被卖进来的,还要把他们的关系都摸清白,再原样誊抄一份。” 东珠忙答应下来。 “大娘子,咱们府上地方大,后头要添置的人还有好些,如今暂且就这些人,大家伙儿都穿着破衣烂衫,怕是不像话,我的意思是,还是发了料子,叫大家伙儿先赶工做一套衣裳鞋袜换上,夏日的衣裳好做,几日就做得了,等秋装冬装的时候,再早些预备起来。” 山桃要方嬷嬷今晚来帮忙的原因,就是想让方嬷嬷指点这确定好人手之后,先做什么。 因此方嬷嬷一说,她就忙点头。 “今儿个已经迟了,明日等大相公那边把人定好,方嬷嬷,你就跟洪妈妈一道,和外院定好的采买管事去镇子上的布庄买些料子来,发给家里的人,针线活儿好的媳妇婆子们再领了料子给前院的人做,咱们先把夏衫赶出来,秋装和冬装慢慢做。” “至于收拾园子那些活儿,都先放一放,等着把衣裳赶出来再说。” 如此一分派,家里的活儿该是谁做,要负责些什么,就清晰明了。 夜里安寝的时候,琥珀要进来给山桃上夜,还说她们四个大丫头商量好了,不用那些小丫头们值夜,只四个大丫头轮流值夜。 山桃赶忙摆手,还赶她出去睡:“你们只管睡你们的,我和大相公不需要人值夜。” 他们小夫妻二人时不时就要大战三百回合,若是安排了人值夜,那多不好意思。 第二日睡醒了,东珠给山桃梳了个极其好看的发式,璎珞端来了早饭,山桃这一顿就吃得很是舒心。 她瞧着几个丫头眼下都有些乌青,问了一句,才知道丫头们昨夜都是和衣而眠,因为家里没有下人的棉被。 这可不行。 如今是夏天还好,等过些日子天冷了,可叫这些人夜里怎么办呢? 风一吹,那就得病倒,一个病倒了,就得传染上一大片。 风寒这种病又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要了人命。 山桃连忙喊来洪叔,叫他立马领着洪妈妈和洪婶去外头采买被褥等物。 说来也巧,因为都姓洪,昨儿个晚上,洪妈妈已经认了洪叔洪婶做干爹干娘,说以后会奉养洪叔洪婶,山桃就对洪妈妈这个人刮目相看。 不愧是定下来做采买的妈妈,这心思就是活络。 因孙家要的东西多,那布庄的东家索性就亲自上门送货,知道孙家是给下人们准备被褥,干脆就从布庄上调了一些人来,就在孙家客院里当场做起被褥来。 这布庄名吉祥,是镇子上最大的布庄,做的生意却不是丝绸缎子等物,而是最结实的粗布夏凉布棉布等,专门做平民老百姓的生意。 东家姓康,山桃叫他一声康老爷,康老爷忙称呼一声不敢。 他今日来,也是想看看这从乡下来的大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性情,若是粗俗不堪的,出去之后也好当个笑话讲给别人听。 如今瞧着山桃样样妥帖,就收起了那小看山桃的心思。 再者,吉祥布庄很少跟大户人家做生意,要是能跟孙家搭上边儿,那以后也多了一项长远的进项。 康老爷就越发恭敬了:“不知大娘子除了做下人们的被褥,可还想着给下人们做衣裳?” 第六百一十六章 明白人说敞亮话 这恰恰是正要打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来。 山桃本来想一口答应下来,却又忽然改了主意。 这城里又不是只有一家布庄,若是这康老爷漫天要价,这给的布又不好,那她的钱岂不是白花了? 总得先看看吉祥布庄这回做的被褥如何,还得趁着这个时候去其他家比比价才行。 山桃便抿了抿嘴,笑道:“康老爷还真的说中了,我的确是要给下人们做衣裳穿,只是这家里才收拾出来,外院的人还没定下来呢,若是先把衣裳定下来,怕是不大妥当,再者,康老爷是个生意人,我也不瞒康老爷,我还想去找别家瞧瞧。” 康老爷先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又毫不吝啬地出口夸赞:“大娘子敞亮!我们做生意的人,就喜欢跟明白人说敞亮话!大娘子放心,我这吉祥布庄做生意一向公道,绣娘们干活儿也利索,我姓康的敢夸下海口,保证今晚叫大娘子的下人们有被褥枕头睡!” 山桃并没有质疑康老爷。 夏日的被褥本就不用很厚重,只要褥子舒服就行,再者,被褥枕头上也不用绣花儿,吉祥布庄调了十几个绣娘来,又现去找了二十几个相熟的自己在家里做活儿的绣娘,山桃这里还出了二十来个针线好的人。 这么多人,光是做活儿的院子就占了四个,从早到晚缝上一天,绝对能将被褥给缝好,至于冬天的厚重被褥,那就得等家里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发了布料和棉花,叫各人自己做去。 才安排好,清源茶室的人便上门了,前后脚的功夫,孙时安也回来了。 山桃连忙迎上去,问孙时安可用过早饭了。 孙时安笑道:“用了,桃儿,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能要高兴上半天。” 山桃忙道:“什么事?咱家又要发大财啦?” 孙时安哈哈大笑。 他就喜欢山桃这一脸财迷的样子。 “哪里有这样的人,连着撞大运的?” 山桃疑惑道:“不是发大财,你怎么笑成这样?难不成,你捡到宝了?” 孙时安又摇头。 山桃便急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嘛,时安哥,你快点说,我今儿个还有一大堆事要忙活呢。” 孙时安见山桃真的有些恼了,连忙放下身段来哄山桃:“好好好,我不逗你了,不是咱家的事情,是照庆和士敦这两个孩子,有了新爹娘了。” 山桃起初还没听明白,把孙时安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遍,一下子就想到了廖明路身上去。 “这是怎么说的?难不成,廖家答应收养照庆和士敦了?” 孙时安笑着点点头:“我早上要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钱管事,他跟我说的,说昨日廖明路去了爹娘家,是带着媳妇儿去的,他们两口子看过了照庆和士敦,又问了俩孩子的意思,俩孩子都愿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咱爹娘都喜欢廖明路两口子,就让这两口子做了庄头,先让廖明路跟着钱管事,在底边上抓紧时间把房子盖好,叫他们一家四口先住进去,以后再慢慢盖好的,接下来,还有一堆事要等着他们呢,譬如找佃户,盖庄子,种地等等,光是他们可忙不过来,幸好还有钱管事。” 山桃的心思已经飞到了照庆身上去,完全听不进孙时安后面说的话。 见孙时安说个没完,山桃只好打断他。 “照庆既然认了廖明路夫妻二人,那她是不是也要住到镇子上了?什么时候来?县城外有地方给他们住吗?” 孙时安知道山桃喜欢照庆,是把照庆当成小妹妹来看待,就忙安抚她。 “放心放心,咱们家的庄子足够大,如今李管事夫妻二人和咱们家的佃户都住在庄子里呢,要等着庄子上给佃户的房子们盖好了,他们这些人才搬走,廖明路夫妻二人也是如此,照庆和士敦跟着他们,不会没地方住的。” 山桃有些疑惑,他们家的庄子有这么大吗?能住得下这么多人吗? 孙时安像是看透了山桃的想法,笑着刮了刮山桃的鼻子。 “咱家的庄子在县城外头的郝家滩,乡下地方大,房子盖得也大一些,原是瑶溪县一个大地主家里的,后来那大地主生病没了,家里的子孙不争气,染上了赌,就把地和庄子一道输了,英王赏给咱家的地和庄子都是他们家的,那庄子比咱们家现在的宅子还要大呢。” 山桃吃了一惊,那庄子竟然比宅子还要大吗? 英王一连赏赐了这么多好东西,旁人一定会眼红,万一暗中给他们穿小鞋咋办? “别想这么多了,”孙时安摸了摸山桃的脸颊,“咱们家如今也算是在英王跟前挂上了号,就连县太爷也得多关照咱们几分,那起子眼红咱们的小人,也只敢在背后说两句是非,真叫他们耍个阴招,他们还没这个胆量,桃儿,你可别忘了,咱们也不是全无根基的。” 山桃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便一个劲儿地拿眼觑着孙时安,等着孙时安往下说。 “咱们大哥不是在庆州府做千户吗?还有你那远房表弟吴南风,那可是在王爷跟前做着亲卫呐,咱大舅,如今也是王爷身边的郎官,咱爹,是个员外郎,县衙里的赵大哥和于大哥,那都是咱们认识的人,这些还不算是根基吗?” 说罢,孙时安还朝着山桃眨了眨眼睛。 山桃忍不住笑了。 她一时心慌,没想起这些人来,现在被孙时安一点拨,就忍不住暗骂自己傻。 可不是么,这些人都是他们的靠山啊。 有这些人在,县里的人哪敢招惹他们。 只要他们自己安分守己,就能把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红红火火。 夫妻二人说话也没避讳旁人,方嬷嬷和石斛先生等人都在,众人心中的想法各不相同。 于方嬷嬷这些家中下人而言,听了这番话,心中就更加安稳了。 道理就是这样,谁愿意跟着一个随时会被人欺负的主家呢? 第六百一十七章 先借一万两 主家安稳,做奴才的就不用担心随时会被再次发卖。 再者,看到山桃和孙时安如此恩爱,下人们就明白了,山桃这个主母大娘子的位置很稳当,他们以后一定得巴结着主母大娘子,日子才能过得好。 石斛先生等人则是寻思着孙家根基强健,以后万不能得罪了孙家。 小两口说完了话,山桃才赶忙把方嬷嬷等四个管事妈妈,连同自己院子里的四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都叫出来,先让孙时安认个脸熟,又说了衣裳被褥等事。 “康老爷刚走,不然还能让你跟他见上一面。” “不用了,家中这些事情,你来安排就好,”孙时安轻轻捏了捏山桃的手,“桃儿,辛苦你了。” 如今家里人多,再也不是小两口能随时随地你捏我一下我掐你一把的时候了,山桃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嗔了孙时安一眼。 “时安哥,你做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还动手动脚的,叫人瞧着不尊重,你赶紧往前院去吧,去了前院,今儿个先把外院的人定下来,再叫人去秀水镇,去咱家宅子里,把王爷赏赐的东西都拉回来,让家里人收拾收拾,老放在箱笼里也不是个事,家里各处都空空荡荡的,也得要些玩物摆件,这个家才像是个家。” 山桃一想起来要收拾这么多东西,头就疼。 她就知道自己就是那吃不来细糠的山猪。 上辈子嫁给徐光宗之后,吃苦受穷惯了,就不知道怎么享福了,以为这辈子嫁给孙时安之后,不用忍受阴阳怪气的讥讽,有钱花,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就已经是极好的日子了。 哪里想得到,她还有做主母大娘子的一天。 可当上了主母大娘子,家里却有这么多事情需要她去做。 光是这么大的宅子,各处需要打理修缮,院子里得用什么纱窗,什么样子的幔帐,又得用什么样的屏风,什么样的摆件儿,就够山桃头疼的了。 这一项一项的,可全都要钱呢。 家里现在这些钱可不凑手。 总不能再去跟琇莹借钱吧? 现在绣花做针线活儿,也来不及绣那大件儿的绣品了,山桃不得已,只好先将孙时安拉到小花厅内室,悄悄跟孙时安说这件事。 “这有何难?”孙时安满不在乎,“等我写一封信给大哥,先向大哥借一些钱来周转,等咱们明年打下粮食,猪崽子也养成了,再把这个钱还给大哥,多加些利息,就成了。” 山桃知道孙时安和金爷是过命的交情,就没拒绝,只问孙时安打算借多少钱。 “先借一万两银子使唤……” “一万两?” 山桃差点叫出来,她忙捂住了嘴巴。 “时安哥,你疯了!” 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山桃想都不敢想。 “先莫要说大哥有没有这个钱,便是大哥有,咱们借了来,怕是一年也还不上啊。” “一年还不上,那就两年还,两年还不上,那就三年还,总有还上的那一天。” 山桃抿着嘴不同意。 跟琇莹借钱是一回事,跟金爷借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琇莹好歹是有血缘关系的自家小妹子,她一应使费都是家中花钱,手头上又有钱,先借个几百两银子应应急,明年粮食下来了,也能还得上。 可金爷却不是自家的亲兄弟。 他和时安哥之间的交情虽然是拿命挣出来的,但却经不得总这么折腾。 折腾来折腾去,情分全折腾没了不说,还容易折腾出仇来。 再者,金爷如今在庆州府做剿匪的千户,那庆州府匪患盛行,方嬷嬷先前伺候的千户不就是因为剿匪不力被判了流放? 想要坐稳这个位置,金爷可得花上大功夫呢。 光是降服手底下那帮兵,就够金爷头疼的了。 初来乍到,金爷靠什么拿捏住人心? 不就是靠银子吗? 他自己还需要银子使唤呢,哪能分出一万两来接济他们? 兄弟感情好,那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山桃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说完了,才发现孙时安一直在盯着她笑,就忍不住掐了孙时安一把。 “时安哥,我跟你说话呢,你笑什么?我可告诉你,你写信跟金大哥借钱可以,但是万万不能一开口就是一万两银子,谁家正经过日子的,能有这么多钱?” 孙时安摇摇头笑道:“桃儿,县城里福来茶庄的邱大老爷,酿酒的李家,大地主罗家,这些人家里可都不只有一万两银子,叫他们拿出十几万两现银来,也是能拿得出来的。” 山桃眉头一皱,白了孙时安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笑话我没见过世面吗?我知道这世上的有钱人很多,可金大哥并不算是个有钱人啊,他怎么能跟李家那些人家比?” 孙时安却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问山桃:“你猜,金大哥为什么姓金,又为什么能收服住这么多人?一个地头蛇,又如何能换一个千户做?那可不是一个小官儿,不是像大舅这个郎官这种随手一指就一大把的,朝中统共才多少个千户,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谋得这个位置都求不来,金大哥就凭着猎山猪这点功劳就能谋得一个千户之位?” “难道仅凭着英王一句话,庆州府的大都督就能答应让金大哥去做这个千户?那大都督又不是个傻子,前一个千户因为剿匪不力已经没了,要是再弄来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千户,朝廷下一个要治罪的,就是大都督了。” “他肯答应英王的提议,一方面,是因为金大哥是真的有几分本事的,另一方面,是因为金大哥向朝廷进献了一样东西。” 山桃可从来没听说过金爷向朝廷进献过东西。 当初金爷成了庆州府千户的消息一传出来,山桃就觉得很奇怪,金爷不过是一个地头蛇而已,兴许在官道上的名声还不那么好听,怎么就能一跃成为了庆州府的千户呢? 原来这里头竟然还有她不知道的缘故呢。 第六百一十八章 贾大姐错失金龟婿 山桃心里好奇,连忙催问孙时安:“金大哥到底像朝廷进献了什么东西,你快说呀,时安哥,你如今也学得坏了,跟外面那群人一样,专门吊别人的胃口,问你什么,你总要叫人家猜猜猜。” 见山桃有些恼了,孙时安连忙笑着投降。 他怕外头的人听见,这才悄声在山桃耳边道:“金大哥向朝廷进献了一座金矿。” “什么!” 山桃惊叫出声,孙时安连忙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种事情可不能传出去,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连咱爹都不知道呢,就是因为有了这个金矿,英王才更加高兴,不然,你以为他就是因为那一头山猪王,才敢去京城给皇帝祝寿?” 这一下子就说得通了,怪不得金爷能这么有能耐,这么有钱,还能从白身摇身一变,成为千户将军呢,原来人家是有金矿的。 等山桃镇定下来,孙时安就不再瞒着山桃:“金大哥有的还不止这么一座,他只说出了这一座,别的都瞒着人呢。” 山桃点头。 这件事是应该瞒着朝廷。 朝廷若是知道金爷手中不只有一座金矿,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待金爷,而是会找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按在金爷身上,再把那些金矿冠冕堂皇地拿到手。 “便是大哥手里有金矿,咱们也不好张口就是一万两啊。” 山桃还是不想让孙时安借这么多钱。 她怕金爷到时候不肯借,或者借了,从此以后却断了跟孙时安的这份兄弟情。 “你放心,只要我张口,大哥是一定会给我的。” 孙时安却颇为自信。 “一万两银子而已,对大哥来说不算什么,我一张口,他必定就会给的,何况,他早就想给我了,只是我不要而已。” 山桃狐疑地盯着孙时安:“大哥为什么想要给你钱?时安哥,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孙时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以前为了找莹莹,跟着大哥干过,大哥现在手上的金矿,大部分是我找到的,大哥一直想分我钱,我没要,我当时想着,我光棍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族,又找不到莹莹,这辈子杀猪赚的钱足够我养家糊口了,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所以就坚决不肯要。” “大哥就说了,他帮我把钱存着,等将来我要用钱的时候,只管跟他张口。” 山桃的心跳得很快,跟擂鼓似的,砰砰砰直响。 金矿……银子…… 她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几座金光闪闪的大山,在跟她招手,叫她赶紧去挖金子。 她委实没想到,她阴差阳错嫁的这个男人,竟然还是个发现金矿的男人呢。 哎呀老天爷啊,这件事要是让贾秀莲知道了,贾秀莲怕是要悔青肠子了吧? 山桃越想越乐,乐得不是她家男人有金山,而是在乐贾秀莲错失金龟婿。 “你就这么高兴?”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颊,“这下子你肯答应我向大哥借钱了吧?” 山桃赶紧点头。 这哪里是借钱,这分明是要回属于自己的钱。 可想一想,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多钱,山桃心里还是很不踏实。 “时安哥,咱们就是小老百姓,种地和杀猪是咱们的老本行,你可别有了钱就忘了本,不好好种地,不好好养猪,金大哥虽然说把这个钱给你存着,但到底那金山是人家的,咱们有的,只是地和猪,这才是咱们握在自己手里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别的,都是虚的。” 孙时安眸光微动。 他的小媳妇儿,总是这样实诚,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这怎能不叫人心里热乎乎的呢? 有这样的小媳妇儿当家,孙家很快就会兴盛起来的。 “桃儿,你放心便是,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这个银子,说是借的,那就是借的,甭管我要用几年来还清,我到最后总会连本带息地还给大哥的,咱们家里便是要发财翻身,也是要靠着咱们自己的真本事。” 他咳嗽了几声,脸上颇有些不自在。 “昨儿个李管事跟我说起地里交税的事情,我夜里睡不着,就想了一下,桃儿,你说,要不要我也去考个秀才?倘若我考了秀才,咱家这些地就不用交税了,这多好!” 山桃吃了一惊,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时安哥竟然要去考秀才? 那秀才可不好考啊,徐光宗上辈子考了两回才考上,这辈子也不知道要考几回呢。 这还是天天读书的人呢,都不敢说考一回就能考上的。 时安哥以前虽然在私塾读过书,但毕竟将近十年没再摸过书本了,叫他重新拾起书本读书考秀才,会不会太为难了一些? 不过山桃也不好说这样的话打击孙时安,便笑着鼓励孙时安道:“时安哥,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咱们又不是要为官做宰的,只是考个秀才免税而已,想来也没有那么难。” 就算是考一回考不上,那就多考几回呗。 反正考秀才是年年都有的,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两年不行,那就三年。 只要时安哥愿意考,那她就陪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外头忽然响起了琥珀的声音:“大相公,大娘子,洪叔说,门口已经来了好些人牙子了,洪叔说请大相公早些出去挑人,不然,怕是今日挑不完呢。” 两口子这才想起今日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活。 山桃赶忙推孙时安出去,一面嘱咐他:“你看着花名册,这上头我写了,谁是有家人一块被卖到这里的,你若是瞧着她们的家人还不错,只要不是太差劲的,那就都买了进来,省得叫他们骨肉分离的。” 孙时安点了点头,就领着方嬷嬷和东珠出去了。 山桃怕他忙不过来,还是叫了洪妈妈和璎珞出去打点着。 剩下的这些丫头媳妇们,会针线活儿的,被山桃通通打发到客院去缝被子。 大家伙儿知道这是给她们缝的被子,干活儿就干得更起劲儿了。 山桃也没闲着,留下了琥珀看家,领着洪婶和琉璃,从后门出去,去看看自家的那条后巷。 第六百一十九章 安排家事 这后巷归给孙家的一共三排屋舍,能住下几十户人家。 只是因为长久没人住,除了几户是好的,剩下的都破旧不堪,要住人,还得找工匠来拾掇拾掇。 山桃估摸着算了算,如今自家的下人没这么多,拖家带口的就更没这么多了。 满打满算,先留出前头两排来,就尽够住了。 哪怕这几年家中下人要成亲,添人口,或者又从外头采买了家人来,这两排房子也足够了。 剩下那一排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叫人住,人气儿没了,还得花钱收拾。 不如先赁出去。 一来,房子里有了人气儿,不会坏得那么快。 二来,也能给家里多添一点进项。 这点小钱,倒并不一定能干成什么大事,但蚊子肉也是肉,拿到手里还能用作给下人添置四季衣裳等,多少也能省下一些。 山桃今日叫洪婶跟着过来看房子,也是存着叫洪婶先挑一个小院子住着。 如今洪妈妈认了洪叔洪婶做干爹干娘,他们一家子自然要住在一起。 洪妈妈一家三口,加上洪叔洪婶老两口,将来洪妈妈的儿子要成亲,这添丁进口的,房子也少不了。 洪婶就咬了咬牙,跟山桃要了一幢大院子。 这院子正房三间,厢房三间,外加一个小灶房,住下一下子足够了。 山桃便点了头,洪婶自然感激不尽。 除此之外,山桃还挑了几个大一点的宅子,预备着给方嬷嬷和孙妈妈这样的人住。 这几处宅子都要抓紧时间找人修起来。 今儿个等外院的人定下来,明日就能去买些木料石料之类的,先叫外院的人过来修房子,别的事再往后挪。 房子,被褥,衣裳,吃饭的家伙事等,这些都不能少。 想要叫人干活儿,得先让人家吃饱穿暖。 洪婶却再一次感叹山桃是个心善的好主子。 很少有主家像山桃这样,先想着下人的,一般买了下人进来,都是让下人先干活儿,别的事情要往后拖一拖。 山桃却笑道:“洪婶,你可别再夸我了,你这都把我夸得不成样子了,我买了他们进来,叫他们又去缝被子,又来修房子的,难道不是叫他们干活儿?咱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人家家里要么是做生意的,要么就是当官儿的,有好些人要来往。” “咱们家里要来往的人家就那么几户,要好的,除了我爹娘我大舅,就是远在庆州府的金爷一家子,还有镇上的几户人家,这些人家都知道,咱们才建府,家里有很多事情要忙,一般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打扰。” “他们既不来,那咱们家里就没有客人要招待,不趁着这个时候,先把自家的人安顿好,那还有什么活儿要干呢?总不能叫大家伙儿穿着破破烂烂的,夜里也没有地方睡,没有被子盖,白日里还要饿着肚子给我打理家里的花园子吧?” “那我成了什么了?苛待家里人,家里人总归对我有意见,便是传出去,也不像话。” 说起白日里饿着肚子,山桃忽然想起来了,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概没有,这些东西,都得从镇子上搬来。 可镇子上那些东西哪里够养活这么多人的,再说了,那些还得留在给秦宝山他们呢。 县城里的油盐酱醋,都得现买去。 山桃立马吩咐琉璃,叫琉璃回去跟孙时安说:“我昨儿个夜里就把我那屋里钱匣的钥匙给了琥珀,那匣子里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些散碎银子,四个银锞子,你叫大相公把外头采买管事定下来,就让琥珀取了银票交给他,让他先去把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家里下人吃饭吃茶洗漱这些家伙事先定下来。” “料想着今明两日做饭是来不及了,还叫人从外头买饭吧,也别总买些包子咸菜的,这一项让洪妈妈领着人去办,让琥珀给她二十两银子,这几天的饭菜就从这二十两银子里出,叫方嬷嬷把账给记上,每个月月底盘一次账。” 山桃不放心,叫琉璃又要话重复了一遍,见琉璃说得样样都明白,心里就更满意了几分。 “你回去告诉方嬷嬷和孙妈妈洪妈妈等,就说我已经给他们选好了房子,叫他们抽空过来看一眼,自己选也行,都由着他们。” 琉璃应下了,忙又从后门进去了。 洪婶盯着那后门看了两眼,赶紧问山桃,这四处守门的婆子都找好了吗。 “正门和角门自然是不怕的,正门一直管着,角门又有小厮守着,便是边门也不要紧,东边这边的边门不常开,常年锁着就是了,西边那边因为靠着西大院,库房、车马房和大厨房都在那儿,进出要从边门出入,白日里开着,晚上再锁上。” “因为不在内宅,便是人多杂乱也没关系,要紧的便是这后门,大娘子,后门可在内宅呢,咱们家中的大姑娘过些日子不是就要住过来了吗?到时候,这第三进院子可就住着咱们家大姑娘一个人呢,若是后门不找几个稳妥点的婆子守着,就怕会出事。” 山桃不懂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少不得要细心跟洪婶请教。 “洪婶,这后门外头便是咱们自家人住的巷子,便是进出,也是咱们自家人进出,这有什么好怕的?再者,莹莹也单独住了个小院,到时候,院子里也要配齐四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外加两个婆子,这么多人呢,应该不会出事吧?” 山桃都没给自己的正院里配媳妇子或者婆子,但她想着琇莹从前是金枝玉叶,身边伺候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就这十个丫头,她还觉得委屈了琇莹,便特地跟方嬷嬷打听了,知道高门大户里的姑娘小姐,是有奶娘或者教养嬷嬷的。 琇莹教养好,规矩比那些姑娘小姐不知道强多少倍,自然是用不上教养嬷嬷的,奶娘也不用配,可丫头婆子少不了,山桃就想着等琇莹住进来,叫她自己挑合眼的去。 这么多人,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小姑娘吗? 第六百二十章 逛东坊 洪婶知道山桃不懂这些,就忙给山桃解释。 “我的大娘子哟,你不知道呢,正是自家人才最难防。” 山桃越发不明白了。 这些家里人的身契都在她手里握着,谁敢做出这背主的事情来? 难道就不怕她把人卖到那腌臜地方受折磨吗? 洪婶摇摇头:“大娘子,老婆子并不是说,咱们自家人会做出背主的事情来,只是想说,凡是人到了一个新地方,跟着一个新主子,一开始,总是会照守规矩,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等天长日久,人就懈怠了,十分的规矩,能守个五分就不错了。” “就拿这后门来说吧,大家伙都住在后巷,从府里回后巷,是走角门或者边门近便,还是走后门近便?就连大娘子来这后巷看,都走的后门呢,更不要提咱们府里当差的了,当然,那些在前院当差的管事和小子们,是无论如何不敢走后门的,可那些妈妈媳妇子呢?” “大娘子要是有事找她们,难道她们还要绕到前头走角门?走后门是最便利不过的了,其实这走后门也没关系,走就走了,谁还不图个便利呢?就怕这时间长了,有些人懈怠了,就想着从外头捎带些东西进来。” “譬如院子里的姑娘们到了年纪,跟哪个小子看对了眼,烦劳人从后门捎带些不该有的东西来,这院里伺候的丫头又都是些不经事的姑娘家,叫她们瞧见了这样的东西,那还了得?若是让大姑娘瞧见了,又该如何呢?大娘子,大姑娘已经过了十二岁,再过几年,就要相看人家了。” “姑娘家的名声最是要紧,要是此时传出些不好听的,或者叫大姑娘看了这些东西,移了性情,那就不得了了。” 山桃一下子就被洪婶点醒了。 琇莹前些天过了十二岁的生日,因为不是整生日,家里人又都忙着,所以只给她吃了一碗寿面,想着明年再小小地办一场。 也不敢大办,所谓的办一场,也就是吃个寿面,再学学城里有钱人家的做派,叫个小戏班子热闹一场。 小孩儿做生辰,若不是整日子,大操大办的,用贾老太的话来说,魂儿不全的,容易被阴间小鬼儿盯上,掉福气。 山桃并不信这个,但瑶溪县这边确实没有给小孩儿做生辰的。 十二岁一过,琇莹就越发是个大姑娘了,以前在小镇上住着也就罢了,琇莹还能带着照庆出门去逛一逛。 可现在既然搬到了县城里,家里又有了这么大的宅子,那就不能叫让琇莹独自一人上街去。 尤其是出了钱大柱这件事,更是要格外小心谨慎。 山桃先考虑的,倒不是名声,而是琇莹的安危。 她立马就同意了洪婶的说法:“等外院的人都定下来,我会叫方嬷嬷挑几个老成持重的婆子,专门守着这后门,若是人手不够,再从外头采买一些人来就是了。” 这一项可不能马虎。 洪婶点点头,见山桃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就琢磨着山桃是不是要出去逛逛去。 山桃开口道:“我想着就在这附近瞧瞧,也别走远了,一会儿府里有事,万一找我,找不见可怎么好。” 洪婶就明白山桃的意思。 她低头想了想,便道:“大娘子,要不,咱们就去福宁路瞅一瞅?” 山桃正想去福宁路看看呢,听说很多私塾都在福宁路那一带,现在去瞧瞧,就当是提前给友福和士敦找私塾了。 两个人依旧从后门出去,找到个小丫头,叫她去前头说一声,然后从东边的边门绕出去,到了宅子前头的沁水河边。 走不多远,就到了一处拱桥,叫善财桥,从善财桥过去,便是一条街,名清风里。 清源茶室就在清风里。 主仆二人绕过清风里,再转过一条路,便是县衙所在的大街,叫衙后巷。 这所谓的衙后巷,可不仅仅是一条巷子,而是跟孙家所在的鑫源里差不多,前后足有四五条小巷子,都叫衙后巷。 因县衙后宅并主簿等大人的官邸都在这儿,这一条巷子都宽阔得不得了,更不要说四五条巷子了。 绕过衙后巷,便是府前大街,这里才是县衙的正门。 府前大街自不必说,更是宽阔得能并排跑上七八辆大车。 府前大街前头,便是福宁路了。 走到这里,山桃已经觉得腿脚发酸。 她不由得感叹,秀水镇那个小镇子,繁华是繁华,但跟县城比起来,那就真不算什么了。 镇子上只有一条长平街,从东走到西,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瑶溪县城光是这样热闹的开满店铺的街道,便足有四五条,什么福平街福安街福祥街福宁路的,更不要提还有一些规模小的,比如福喜路、福永街的。 这要是把县城都逛一遍,全靠着一双腿,从早到晚走下来,这条腿都要走断了。 “大娘子,累了吧?”洪婶笑着道,“咱们县城虽然不如州府,可好歹也是南北往来要地,这南来北往的客人可多了,也正因为如此,咱们县城就格外繁华一些。” 山桃懂这个道理。 秀水镇为什么会比别的镇子繁华,不就是因为处在南北要道上嘛。 “大娘子既然累了,要不,咱们就这条路上找个茶馆?” 山桃往福宁路两边看了一眼,一眼望过去,倒是的确见到不少书局、茶馆。 “先前来咱们家的清源茶室,在福宁路上也有一家,他们东家倒是会做生意,除了清风里,福宁路,福祥街,福喜路和福平街都有茶室,听说那福祥街的茶室专门接待女眷们,清风里则是他们的老铺子了,这福宁路上的这一家,也是个老铺子。” “因很多书局和书塾都在这条街上,所以来福宁路这一家清源茶室吃茶的,大多都是读书人,很是清雅,大娘子要吃茶,不如就来这一家瞧瞧?” 山桃的确是累了,加上这清源茶室就在福宁路的路口这一边,山桃就点点头。 才迈开步子,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六百二十一章 改头换面的徐光宗 山桃立马就顿住了脚步,往声音来处望去,果然见到了徐光宗。 在家里养了这么多天的伤,徐光宗已经好利索了。 再加上有好衣裳好妆扮衬托着,平日里又净吃些好的,徐光宗整个人瞧着,就跟从前判若两人,越发显得他书卷气十足。 他样子又长得不差,一身华服,举手投足风度翩翩,引得街边许多人侧目。 若不是山桃知道徐光宗是个什么德行,也差不多要被徐光宗给骗去了。 就连洪婶这个自称很会看人的,也对徐光宗啧啧称叹。 “这也不知道是哪家书院的书生,样子长得这样好,若是再考个秀才或者举子的,等放榜之时,定有人要再榜下等着抓他回去做女婿呢。” 山桃笑了两声:“那些人轮不上了,这位书生已经是别人家的女婿了。” 洪婶连忙问道:“大娘子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大娘子认识这个书生?” 山桃根本没有想要为徐光宗隐瞒的意思。 徐光宗以为离开了秀水镇和王家庄,先在县城里躲上一阵子,等李家大姑娘和离之后,再过一段日子,和李家大姑娘成亲,就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了? 他的主意也不能说很差,毕竟县城里李家的势力还不算小,加上他的事情在秀水镇闹得比较轰动,到了县城,只要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他便是小镇上和李家姑娘胡来的那一个书生。 再过个一年半载的,等这件事慢慢过去,他再跟李家姑娘成亲,就更没人提起这件事了。 可山桃偏偏不要他如意。 想要清清白白重新做人?想得美! 山桃立马就把徐光宗的老底儿给揭了个精光。 “我何止是认识他啊,他还是我大姐夫呢。” 于是把徐光宗的过去怎么个不堪,怎么抛弃了怀着身孕的妻子和小妾,跟同窗好友的娘子胡搞到了一起,又是如何心狠手辣,把家中的另一个小妾卖到了花船上。 惊得洪婶的眼珠子都掉了下来:“原来他就是跟李家大姑娘搞在一起的那个书生啊。” 山桃也很吃惊:“怎么,你们在县城里都听说了?”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洪婶上了年纪,成日家守着一个空宅子,和洪叔除了吃饭的时候说两句话,其余的时候只能自己一个人,就格外寂寞。 幸亏那些人牙子和中人等常上门来,洪婶也认识了几个人,比如大头媳妇儿和精明嫂儿,就是她的常客,妇人们凑在一起,便喜欢说一些家长里短。 “听说了,那方相公还请了一班小戏子,编了一出戏,在福平街上唱了两天,才被李家的人请走了,可惜了,我没能看成这个热闹,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倒是去看了半场,回来说给我听的,再加上精明嫂儿和大头媳妇儿来找我说话,我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徐相公除了偷人家媳妇儿,还干了这么多缺德事呢。” 山桃也没想到,方相公竟然这般厉害,还把小戏子请来了县城里唱戏,估摸着李家也不敢把方家得罪狠了,这李家大姑娘想要和离,那是难了。 眼瞅着徐光宗进了清源茶室吃茶,山桃就没了兴致,在路边的小摊子上要了两碗糖水,一碟点心,跟洪婶两个人坐了一会儿,歇了歇脚,又继续逛这福宁路。 洪婶还特地跟山桃多问了一些徐光宗的事,山桃事无巨细,全告诉了洪婶。 她知道洪婶定然会跟别人说,说就说吧,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洪婶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估摸着是寻思着,这徐光宗是山桃的大姐夫,如果到处宣扬徐光宗的名声,会不会对山桃的名声不利。 她没说出口,但是山桃看出了她的顾虑,就笑着对洪婶道:“刚才忘记告诉你了,不仅这个徐光宗现在不是我大姐夫了,就连那个贾秀莲也不是我大姐了。” 反正贾秀莲过不了多久,也会搬到镇子上住,再加上有钱大柱逃窜在外,时安哥早就说过,要画了钱大柱的画像,叫家里的每个人都认一认,一旦发现钱大柱的行踪,立马就报官。 可提起钱大柱,就必须得说贾秀莲。 山桃索性就把贾秀莲的事情告诉了洪婶,惊得洪婶拍着胸口,念了好一阵子的阿弥陀佛。 “洪婶,你就说吧,我大姐都干出这许多混账事了,我爹娘能不生气吗?因为我大姐生的样子好一些,家里人一向很宠爱她,可她做出这许多不是人干的事来,实在是把我爹娘的心给伤透了,我爹娘这才跟我大姐断绝了关系。” 洪婶跟着咬牙切齿:“是得断绝,哪有怂恿外人打自己的爹娘的?何况这外人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呢,大娘子,得亏你们跟这个贾娘子断绝了关系,不然,咱们家就得多一门这样的亲戚,叫这种亲戚上门,早晚有一天,她会害人呢。” 山桃忍不住暗自感叹,可不就叫洪婶说对了么。 上辈子,贾秀莲干的畜生事可不少。 这辈子哪怕跟贾秀莲断绝了关系,山桃也总觉得她要害人。 二人歇息够了,就仔仔细细地逛起福宁路。 在一家书局的门口,竟然发现了琇莹写的两本话本子。 山桃记得琇莹用了个化名,叫秀水侠客,写的书也尽是一些劫富济贫、行走江湖的事情。 这书局还给这两本书做了招子,就挂在书局门口。 山桃从没有仔细看过琇莹写的话本子,只大致知道是哪方面的故事,本以为没人来买这两本话本子,这也只是琇莹小姑娘家闲着没事干闹着玩儿的。 可却没想到,排着队买这两本书的人有一长串呢。 因为人太多了,那书局的掌柜和小伙计,就只能站在门口,不停地朝着排队的大家伙作揖。 “诸位见谅,这两本书,咱们书局只印了三十册,这前日就卖完了,新的还没印出来呢,大家且稍等一等,只要印出来了,我们书局肯定会摆出来卖!” 第六百二十二章 改名换姓 人群中有人大声抱怨:“你们书局可真小气,明明知道这种书最好卖,为什么才只印几十册?为什么第三本就没有了?我们家主子还等着看呢,天天催着我来买,我买不回去,就要呵斥打骂我,你说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来这儿排队买书的人,大多是家里的下人,一个人抱怨,立马就引起了一堆人的抱怨,急得那掌柜的挨个给这些人作揖赔不是。 山桃真是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琇莹的话本子竟然这么受欢迎。 她在这里张望,边上的书局掌柜就直叹气。 山桃问他叹什么气,掌柜的就苦笑道:“大娘子也是来买这秀水侠客写的书吧?唉,想当初,一个小姑娘拿着这个话本子,说这是她家主人写的,叫我开个价钱,我没瞧得上,谁能想得到,这两个话本子会这么红火?这可真是,该是谁发财,就是谁发财。” 山桃见这个掌柜的虽然羡慕隔壁书局发大财,但并没有口出恶言,反倒对这个掌柜的新生好感,问他姓什么。 掌柜的自称姓黄,东家原是个举子,在京城做了十几年的编修,后来辞官归乡,在福宁路前面的杏花巷里开了一家私塾,渐渐地有了些积蓄,就又在福宁路开了一家书局,专门卖些笔墨纸砚并书画,也有些杂书。 黄掌柜再三保证,他们书局里的杂书都很正经,看了保证不会移了性情。 “大娘子若是想买秀水侠客写的话本子,那小人就无能为力了。” 山桃笑着摆摆手:“黄掌柜误会了,我不是来买书的,我家里有两个小弟弟,过些日子就要来县城里读书的,我想着我们也不熟悉这县城里的书塾,今儿个就来福宁路走一走,看看有哪些书塾。” 黄掌柜一听,眼睛就亮了,连忙问山桃的两个小弟弟都多大,得知正在启蒙,黄掌柜就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们东家不收蒙童,大娘子若是为令弟找开蒙的书塾,我这里倒是有两家,我写了来,大娘子拿回去,叫家里人去打听打听,若是可行,再叫令弟去读书吧。” 黄掌柜果真在纸上写了几家书塾,还写明了书塾里的先生的脾气和喜好,喜欢收什么样的蒙童,以及各家书塾的束修等。 山桃拿过来轻轻吹干,小声念了一遍,黄掌柜在一旁听了,心里就明白了。 眼前的这位大娘子家里定然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一般的大娘子哪里会识字呢,会识字的得是高门大户里的姑娘小姐们。 那些姑娘小姐们要出来逛街,身边可不会只带着一个老妈子。 等山桃走了,黄掌柜就让自己的伙计跟上去瞧瞧,看看这是谁家的大娘子。 伙计笑道:“您老成天在书局里,什么人也不认识,这个大娘子身边的老婆子,不就是鑫源里看着宅子的洪婆子吗?她每年领了官府发的银子,到咱们这儿来买纸糊窗户棱子呢,您老都忘啦?” 黄掌柜愣了愣,才拍了拍脑袋:“哎呦,那这大娘子岂不就是那位生擒了山猪王的孙大相公的娘子了?啧啧,人家都传说这个村里来的大娘子,很是粗俗,必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妙人,我看这浑身的气度,可不像是从村里出来的啊。” 恰巧一个客人就在书局里买笔墨纸砚,出门听见黄掌柜的感叹,就插了一嘴:“黄掌柜说的是那个孙大娘子吧?哎呦,我昨儿个在清源茶室吃茶,去的是清风里那家老店,石斛先生就在里头当差,她昨儿个白日去了鑫源里,做孙家的招待,回来跟我们说,这个孙大娘子可了不得。” 客人嗓门大,说的又是县城里最近备受瞩目的孙家,渐渐地就围拢过来一群人,听他说话。 人一多,客人就越发兴奋,说得越发精彩,街边的茶挑子伙计和点心担子的小哥儿立马就把茶挑子和点心担子挑过来,趁机做起了生意。 下头的人说得热闹,街道对面的清源茶室里的书生们就看得好奇,其中一个书生叫了自己的小厮下去打听。 小厮听了个七七八八,折回到茶室中,把那客人说的话学了个七八成。 大体意思就是这孙大娘子生得好看,说话漂亮,一言一行不像是个村里来的,竟然跟高门大户里的主母奶奶们不差多少。 几个书生就议论开了。 “我就说么,能生擒山猪王,又仪表堂堂的孙大相公,怎么会配一个粗俗不堪的娘子呢?想当初还为孙大相公可惜,现在总算安下心来。” “这孙大相公得了英王的赏识,在县城里安了家,家中又有这样的贤妻,以后怕是要渐渐地兴旺起来了。” “我瞧着现在就有兴旺的气象,听说这孙大相公跟他老丈人两个人合伙吞下了三百亩的地,王爷赏赐给他妹子的十亩地里头还挖出了上好的陶土,你说,这不是该着人家发财了吗?” “我也听说了,这个事可真是奇了,你说那一片的地那么多,怎么就偏偏孙大姑娘的十亩地出了上好的陶土呢?出了这十亩地之外,可就再也没找到陶土,你们说,这不是老天爷都让孙家发财吗?” 书生们说得正热闹,有人注意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徐光宗,便笑着问徐光宗:“徐兄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言语?” 徐光宗醒过神,忙笑着敷衍了两句,心中却在冷笑不已。 真是冤家路窄,贾山桃和孙时安也搬来了县城,以后怕是要常常碰面了。 若不是他现在换了个身份和名字,他非得把贾山桃的嘴脸告诉众人。 搬到了县城之后,李家嫌弃徐光宗在镇子上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就走了门路,把徐光宗给办成了桃花县人士,另外起了个名字,叫徐朗。 只等着李家这边和离了,就给李大姑娘和徐光宗办婚事。 这些日子,徐光宗在城里倒是结交了不少友人,谁能想到今日会碰上山桃呢? 第六百二十三章 定下来了 徐光宗心里越发不快。 遇上这个村姑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村姑还大出风头,引得众人连声夸赞。 哼,不就是撞上了狗屎运,嫁了个能抓住山猪王的男人么? 说到底,孙时安还是个臭杀猪的,哪比得上他? 他如今手里有好几条出路。 第一条是和李家大姑娘顺利完婚,再慢慢谋夺李家的东西。 第二条路自然是科举之路。 他现在吃穿不愁,又有李家的钱财和人脉铺路,不怕将来走不上仕途。 这第三条路就是等着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 一旦张春兰生个小子,这小子得上天的垂怜,生得聪明伶俐,那以后靠着这个小子回到敬国公府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想到张春兰,徐光宗便眉头一皱。 怎么好长时间没听到张春兰的消息了? 得抽空避开李家的人,回去看看才好,可别出了岔子,叫他第三条路走不成。 山桃只逛了福宁路,再走回鑫源里,就觉得腿脚酸得不行,心里又笑话自己不中用。 以前在村里,走多远的路,都没喊过腿疼。 如今到了城里,就逛了一会儿街,什么也没干过,竟然就觉得腿脚酸疼起来,这可真是成了娇气的人了,一点活儿都干不得。 山桃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洪婶听,洪婶就安慰山桃。 “大娘子现在的身份和从前不一样了,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该是什么地位的人,就端什么样的饭碗,那皇帝老儿没打天下的时候是个花子,端个破碗到处讨饭,等他当了皇帝,总不能还端着一个破碗吧?我听说呀,皇帝都用金饭碗吃饭!” 山桃被逗得眉眼弯弯。 皇帝用什么样的饭碗吃饭,她不清楚,反正自家下人吃饭的家伙事可都要筹备起来了。 这回从角门进,角门上看门的人就不是洪叔了,换成了两个小子。 那两个小子身上的衣裳倒还算是干净,只是有些破旧,夏日穿着还好,等入了秋,风一吹,肯定要着凉。 二人都不认识山桃和洪婶,见山桃要往里走,连忙拦住山桃,问山桃是谁家的,来找谁,可有名帖。 洪婶劈头盖脸便骂:“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咱们家的大娘子!” 小子们面面相觑,连忙跪下来给山桃磕头。 其中一个高个子更是多磕了几个头:“请大娘子的安!小子叫方正,是方嬷嬷的儿子,小子的爹叫方铭,已经被大相公留下了,说是过几日,要点了小子的爹去南边经营茶叶铺子去,小的一家都是蒙大娘子和大相公的恩德,才能再次团圆,小人无以为报,只能竭尽全力,忠心耿耿为大相公和大娘子办事,才能略微报答一点恩情。” 山桃听方正说话有些咬文嚼字的,就问了方正是不是读过书。 果然,一问,才知道方正的确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怪不得孙时安会叫他来看门子呢。 一个门子若是不认得字,将来有人上门来,递了名帖,他不认得,岂不是要闹笑话。 山桃勉励了二人几句,才从角门进去,就有婆子上前来伺候着。 方嬷嬷也正好迎出来。 “我正在家里等着大娘子呢,大相公已经把人都给安排好了,这会儿领着孙管事和小曹管事、方管事出门,去买家里用的东西去了,洪管事和李管事领着人去镇子上搬箱笼,因大娘子没回来,我怕男人们粗手粗脚不经心,就叫了郑妈妈和孙妈妈领着几个丫头婆子去跟着收拾。” “其余的人还在赶制被子,我去瞧过一眼,约摸着到了晚上,咱们府里的人都能有被褥,如今是大夏天,铺上一层薄被褥,再铺一层席子,两个人盖一床薄被子,或者不盖,也能对付得过去,厚的被褥得等着过些日子慢慢做起来了。” 山桃点点头,方嬷嬷安排得很妥当。 大概是因为儿子男人都被买了进来,一家子也算是团圆了,方嬷嬷看着精神就很好。 虽说大儿子一家不知所踪,二女儿死了,三女儿被卖进了教坊司,总归有不圆满的地方。 但眼下能先保住一二个亲人,已经是不容易了,其他的,只能看天意了。 “院子先不着急收拾,要紧的是把正院和前院,以及摘星馆拾掇出来,最最紧要的便是摘星馆,咱们家大姑娘是个天仙一般的小姑娘,任谁瞅见了,心里都高兴,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都给她,若是摘星馆没收拾好,她住进去了,我这心里就难过。” 方嬷嬷起初还以为山桃不过是在说客气话,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山桃说起大姑娘的时候,眉眼弯弯,嘴角都不由自主往上翘,眼神都柔和下来,便知道大娘子说的是真心话了,自家这位大姑娘的确是个可人疼的,立刻就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大娘子,有一句话,我说了大娘子大概要不高兴,但我还是得说。” 山桃忙道:“嬷嬷说就是了,你既然已经进了孙家,那就是孙家的人,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年轻,又不知道这大家门户的日子要怎么个过法,很多事情还要仰仗嬷嬷呢,嬷嬷若是不说,回头叫我在旁人面前闹了笑话,那我才要不高兴了。” 方嬷嬷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山桃的性子,知道山桃是个爽快的人,不喜欢藏着掖着,就开口道:“大娘子把摘星馆空着,说等着大姑娘回来,叫大姑娘自己挑人,我却觉得不妥当。” “大姑娘要搬回来住,那也得等到入了秋了,到时候,咱们府上一应的规矩都立起来了,人也都是全乎的了,那会儿再从外头采买婆子和丫头,摘星馆里的人就得从头学规矩,她们又是生手生面孔,免不得要熟悉府里的章程,这岂不就耽搁了伺候大姑娘?” “依我说,还是先采买几个人来,慢慢地把规矩立起来,等大姑娘回来了,叫大姑娘自己选,喜欢了就留下,不喜欢了再拨到别处去,大娘子觉得如何呢?” 第六百二十四章 管事们 山桃只要略微一想,就知道方嬷嬷说的没错。 等琇莹住进来的时候,府中各处已经自有章程,大家伙儿就按着这个章程行事便行了。 如果那个时候,再叫琇莹自己选了丫头婆子,这些丫头们若是先前就在大户人家伺候的还好,一应规矩都是知道的,只要略微适应几天,熟悉府里各处的面孔,也不用耽搁多少功夫。 可若是没伺候过人的,比如福寿园里的六个小丫头,还有府中各处院子里看着房子的小丫头们都是没有伺候过人的,等被褥衣裳这些都发下去了,她们就得排着班,去跟郑妈妈等人学规矩。 若是琇莹看上的是这样没伺候过人的小丫头,她们光是学规矩,就得耽搁不少功夫,难道到时候,还得琇莹亲自教她们规矩不成? 山桃既然想要把家里的规矩立起来,让家里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这点小事情就不能出错。 否则积少成多,小错攒得多了,往往会酿成大错。 “就按照嬷嬷的意思办吧,过两日再叫人牙子上门一趟,这件事让洪叔去办,就找上回来咱们家的崔大头和顾精明家吧,这两家的人全乎一些,方嬷嬷你来挑人,照旧让东珠在一旁写花名册,这回挑的丫头务必要脸面齐整俏丽些的,几个大丫头要比咱家大姑娘略微大个一两岁,小丫头最好跟咱家大姑娘差不多大,或者稍微小个几岁。” “可不要太小的,太小的就太淘气了,咱们家大姑娘是个文静乖巧的姑娘,平日里喜欢读书写字,不喜欢太闹腾的。” 不知道怎的,山桃一下子就想到了照庆。 照庆就算是个能闹腾的了,如果摘星馆中多了十几个照庆,那琇莹估计要被烦死了。 她忍不住嘴角微扬,照庆已经认了廖明路夫妇为爹娘,以后就要改姓,那廖明路夫妇跟贾家签的身契是十年的长约,并不是卖身给贾家了,所以士敦还能走科举之路,旁人见了照庆,也得喊照庆一声廖大姑娘。 以后照庆的日子就更加好过了。 她得暗示她娘王素芬一声,让她娘告诉廖明路夫妇,从现在开始,就得给照庆相看好人家了。 等到了年底,照庆就是十四岁的大姑娘,嫁妆也该好好准备起来。 再者,廖明路夫妇俩可千万不能放过杨虎。 杨虎将来可是要发达的,错过了这个金龟婿,得悔青肠子。 孙时安挑选管事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月,方嬷嬷的男人方铭就领着几个小厮去南边经营那间茶叶铺子。 这茶叶铺子就是先前山桃嫁给孙时安时,孙时安交到山桃手上的。 原是孙家父母从祖辈那里继承了一些银钱,又将手上的银钱收拢了来,叫人在南边置办下来的铺子,寻思着等孙时安考学的时候,这铺子的进项能支撑着孙时安读书做官儿。 因为在南边,孙家父母不好撂下肉铺,去南边经营这茶叶铺子,就一直放给别人做。 前些日子,那帮着经营茶叶铺子的人捎来了一封信,说他老了做不动了,想回乡养老去,自己的几个儿子又都在别处有了差事,不想接手这个小小的茶叶铺子,叫孙时安赶紧另外选个人来。 说白了,人家几个儿子就是嫌弃孙家的这个茶叶铺子太小了,不想再帮忙经营下去。 方铭既然夸口说自己曾经管过很多铺子,孙时安就干脆把这个茶叶铺子交给方铭,让他去打理去,且看他能打理成什么样子。 在那之前,孙时安已经写了信,交给了小曹管事,让小曹管事拿着这封信快马加鞭去庆州府找金爷。 等钱到位了,其余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家里采买上的事情就交给了孙妈妈的男人孙管事,李三夫妻俩照旧管着庄子上的事情,至于洪妈妈的男人洪管事便帮着管琇莹那十亩地和乡下的田地山头等。 外院上另外还有守门的门子,管车马的,跑腿的,等等,总共采买了十七八个人。 等孙时安一回来,跟山桃把名单上的人都对了一遍,第三日就领着其余闲下来的小子们回乡下帮着贾家收庄稼去了。 今年贾家收庄稼可没用外头的人,用的全是孙家的小子们,这些小子们因为是才被买进来的,又想着在新主子们面前好生卖弄一番,所以干起活儿来十分卖力,几天功夫,就把二十亩地的庄稼全收完了,还帮着晒好了庄稼。 贾老四过意不去,一人给发了一百个大钱,这些天又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贾老太还领着钱嬷嬷和钱崔氏、曲婆子、宝珠、廖娘子等人连夜赶工,给小子们一人做了一双鞋子。 小子们的月钱一个月才只有一吊钱,得了一百个大钱,又平白得了一双鞋子,人人都感激不尽,甚至还有小子私底下偷偷问洪管事,啥时候再来给贾老爷种庄稼。 被洪管事笑骂了一顿:“臭小子,眼皮子就这么浅?这地里现在的庄稼是员外老爷的,过些日子种庄稼的时候,那就是咱们的了,且先看着咱们家大相公是怎么说的吧,我看大相公的意思是,尽快把这些田地山头和宅子都卖了。” 洪管事以前也是管着铺子田庄的,叫他管着乡下的这几十亩地,委实屈才了。 孙时安一时也安排不了多少活儿,就叫他先管着这些地,抽空尽快找个买家,把这些地都卖了,再在如今郝家滩孙家的地附近,折价买上个四五十亩地。 李三夫妻俩是专门养猪的,分不出心神来照管太多地,到时候,这些地还不是得归他一人管? 洪管事的心就定了,夜里回到后巷里头,跟洪妈妈和儿子一说,一家子的心就都定了。 他们夫妻俩倒也实诚,还主动跟洪叔洪婶老两口说了这件事。 洪叔话不多,洪婶听完了,倒是提点了洪管事几句。 “大贵,你可莫要犯傻,只盯着眼前的这些地,寻思着大相公不重用你,我告诉你,往后还有大富贵等着你呢。” 第六百二十五章 洪婶的劝告 洪管事哪里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大富贵,连忙叫了洪婶一声娘,问洪婶嘴里的大富贵是什么。 洪婶抿嘴笑道:“是大娘子跟我说的,咱们家大相公还想在城里开一家肉铺子,要比镇上的那个大十倍,大贵,你想一想,咱们家大相公原先在镇子上杀猪的时候,县城里都有他的名气,这回抓住了山猪王,那名气更是大得不得了。” “他要是开一间比镇上还大的肉铺,那这生意得有多好做?如今你算是领着一个闲差,你可一定要好好做事,叫大相公和大娘子看见你的本事,等县城里的肉铺子开起来了,你便是管事的最好人选。” “那方管事去了南边管茶叶铺子,李管事在帮大相公养猪,孙管事管着府里的采买和人情往来,小曹管事还年轻,跟着大相公身边做事,那这能担得起肉铺管事的人,不就明摆着只有你一个吗?” “你呀,就放心吧,大相公心里明白着呢,便是洪福,你也不要灰心,可别忘了,大相公在镇子上还有一家铺子,正空着呢,我听大娘子的意思,是想着过几日,跟李家老爷那还未过门的续弦合伙做点生意,正需要个管事呢。” “洪福,你争取争取,当这个管事正好。” 洪管事洪大贵连忙问了一声:“娘,你说的这个李老爷,是县城里开酒坊的那个李家?是李家哪个房头的老爷?” 洪大贵初来乍到,并不熟悉县城里的亲贵,而孙管事在人牙子处,跟那人牙子关系比较不错,从人牙子这里知道了瑶溪县的各家望族,这也是孙时安为什么最后选了孙管事做府里的总管事,管着府中的人情往来兼采买。 但洪大贵毕竟从前是管着铺子的,这方面的能力并不比孙管事差,这几日也打听了一些事,知道瑶溪县城的各个望族名门。 其中这李家是做酒坊的,家里还酿出了春花醉和秋意浓这两款贡酒,前些年一直敬奉给宫里,这几年虽然不曾再敬上了,但春花醉和秋意浓一直被一些文人墨客追捧,所以李家的生意可谓是长盛不衰。 李家因为世代做这个生意,家里人口繁杂,光是嫡支,便有十三房之多,更不要提那些旁支了。 洪大贵只以为自家大相公是个杀猪的,因为生擒了山猪王,才得到了英王的青睐,摇身一变,成为了孙大相公,自家大娘子虽然温柔可亲,但因为是从村里出来的,根本不可能结交到什么名门望族的当家奶奶。 所以洪婶一说李家老爷没过门的续弦儿,洪大贵最先想到的,便是李家哪一房或者哪个旁支的老爷。 洪婶却笑道:“是李家族长李老爷的续弦儿。” 洪大贵两口子都吃了一惊。 若说自家大娘子认识李老爷没过门的续弦儿倒也罢了,但是能跟这个续弦儿太太做生意,这可不是一般的交情了。 洪婶一看他们夫妻俩这大惊小怪的表情,就撇撇嘴,忍不住数落他们二人。 “你们俩在府里当差,可千万不要欺负大娘子是从乡下来的,就不把大娘子放在眼里,凡事只听大相公的,我实话跟你们说吧,你们还没进府的时候,我冷眼瞧着,大相公处处都以大娘子为先,你们可别瞧着大娘子是个性子好的,若是惹了大娘子不痛快,大娘子不言语,大相公也必定要出手的。” “再者,大贵啊,你媳妇儿难道没告诉过你,咱们家大相公有个大哥,如今是庆州府的千户大人么?大娘子的大舅也是王爷身边的郎官儿,大娘子还有个远房表弟,是王爷身边的亲卫呢,更不要说,咱们大娘子的亲爹,如今也是个员外郎,大娘子认识李老爷那没过门的续弦儿,有什么稀奇的?” 洪大贵苦笑不迭。 他当然知道这些,但洪婶说的这些官职,也是因为山猪王一事,才有的。 这些人可都没有生擒山猪王,只是跟着去打了山猪,就大小得了一些官儿,就连县衙里的两个捕快衙役,也是因为这个沾了光。 就只有功劳最大的自家大相公,却把到手的官位给推了。 王爷过意不去,这才给了大相公这么多赏赐,还叫那宣旨的太监,在县太爷跟前,一直称呼孙时安为大相公,这等于是告诉众人,孙时安虽然没有官身,但也不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 不管这些人怎么想的,以后见了孙时安,只能恭敬地喊一声大相公,就连县太爷也不例外。 既然这些人都是新近才发迹的,洪大贵当然以为贾山桃没地儿认识李家族长老爷的续弦儿。 洪婶白了洪大贵夫妻二人:“你们两个人也别顾着低头干活儿,倒是出去打听打听,这李家老爷还没过门的续弦儿,也是秀水镇的,比咱们大娘子小上几岁,自小就跟咱们大娘子认识,叫咱们大娘子一声姐姐的。” 洪大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 转念一想,洪大贵又大喜过望,要是自家大相公和大娘子把这层关系经营好了,那孙家以后就真的发达起来了。 主家的日子越过越兴盛,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洪大贵一高兴,瞅着自己儿子洪福,就忙拍了儿子一巴掌:“你呀,跟着方正好好学学,有点眼色,你瞧那方正多会来事,儿啊,你爹和方正爹一样,都是府里的管事,你娘和方嬷嬷一样,也是府里的管事妈妈,你爷奶还是府里的老人,跟大相公和大娘子的情义不一般,你小子可别被方正给比下去了。” 不料洪福却嘟着嘴道:“爹,我拿啥跟方正比?人家方正认识的字比我多,算盘打得也比我灵清,叫我去跟方正争抢镇子上那间铺子的管事,我可争不过他。” 洪大贵听儿子一说,便觉得很有道理,就不催着儿子做这个管事了:“我琢磨着,镇上那间铺子的管事,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万事齐备 众人连忙问洪大贵,大相公定的人选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洪大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胸有成竹地道:“我猜,那间铺子的管事一定是我洪大贵,就算不是我,我也会争来。” 他还真没猜错,山桃和孙时安两口子就是这么想的。 “桃儿,你不是要跟韩大姑娘合伙做生意么?我寻思着,必得找个老成持重的管事,帮你们管着镇子上的店铺才好,这才特地将洪管事给空了出来,叫他先管着乡下的地,先看看他这个人如何。” “若是有真本事,为人处世也挑不出错处来,那就定下来是他了,你觉得如何?” 山桃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窍不通,既然孙时安说好,那就按照孙时安说的这么做。 家中各项事情就这么慢慢地齐备起来。 除了洪大贵、方铭等,像这样子一家子或者几个家人都买进来的,也还有一些,都安置妥当,管车马的管车马,管外院上夜的也都有。 总之,除了摘星馆,各处的人都齐了。 等把棉被和衣裳都赶制出来,就已经到了八月份了。 方嬷嬷和孙妈妈来请示山桃这送八月礼的事。 金爷那边的八月礼,已经被小曹管事带去了。 孙家这里要走动的八月礼,无非就是贾家,韩家,里正家,和村里的几户人家等。 再有便是王登云那里。 这个倒是不急,王登云过几日就回来了。 那山猪王已经养好了伤,随时都可以动身去京城,王登云便是回来运送山猪王的。 等到那个时候再给王登云送礼也不迟。 山桃就发了对牌给孙妈妈,叫孙妈妈拿着对牌去跟方嬷嬷和琥珀支银子。 这几日都是这样行驶。 无论是外院负责采买的孙管事,还是内院负责买办的洪妈妈,但凡有用到银子的地方,都要在一早的时候,来小花厅给山桃请安,跟山桃说明事项,再由山桃发下临时用木头刻的对牌,拿着这个对牌先给方嬷嬷看过了,才能去琥珀那里支银子去。 山桃起初觉得复杂极了。 弄这么一套工序下来多麻烦啊,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哪样东西要花钱了,她当场就把钱给了,多痛快。 现在可倒好,还要弄个对牌出来。 但方嬷嬷却说,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以后孙家肯定要兴盛,山桃得从现在开始,就把规矩一点一点地立起来,这样孙家才像是个大户人家的行事,将来跟那些真正的高门显贵来往,才不会闹出笑话。 山桃只好耐着性子按照方嬷嬷说的去做。 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贾老太那么痛苦了。 这事就是这么痛苦。 她还好,府里这么多人呢,总能找到一二个能说说话的,可贾老太就惨了。 小镇上北坊的那群老太太们要干活儿,谁能成天闲着没事陪一个老太太说闲话啊。 这么一想,山桃就有些想念贾老太了。 等家里都齐备了,把友福和士敦接来读书,顺道把贾老太也接来一块住。 王素芬要忙小镇子上的生意,肯定要暂时住在秀水镇上。 贾老四倒是要伺候城里的地,那也只能辛苦贾老四两头跑了。 安排好送八月礼的事,崔大头和顾精明就领着挑好的女孩子们上门了。 这回方嬷嬷选人选得更加仔细,按照山桃的吩咐,选了四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并两个老妈子。 孙家的小丫头们都是被爹妈或者亲族卖了的,只在人牙子那里学了一点规矩,到了这里,所有的规矩都得跟着郑妈妈重新学起。 山桃去瞧过几次,一个个都是七八岁的年纪,顶多十一二岁,就要一动不动地站上几个时辰,一旦今儿个的规矩没学好,便不给饭吃。 瞧着可真是遭罪。 她心里一软,本来想劝郑妈妈,对孩子们稍微软和一些,郑妈妈却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铁面无私地拒绝了。 “大娘子只看到她们现在吃的苦,却没想到她们以后享的福分,像她们这么大的小姑娘,能被卖进咱们家,遇上大娘子和大相公这样的好主家,已经是上天垂怜了,若是不好好学规矩,什么都不会,必定会惹了主子厌弃。” “主子厌弃了,她就一辈子只能做个洒扫丫头,到了年纪,再随便拉出去配人,成了婚再回来当差,也只能做个洒扫的媳妇或者婆子,这辈子就看到头了,可若是规矩学的好,得了主子的喜欢,就能从小丫头一步一步地往上熬,终有一日,能熬成主子身边的大丫头。” “等她要嫁人的时候,主子必定会千挑万选,给她选个好人家,甚至会放她出去做正头娘子,那她这辈子就脱了贱籍,和旁人不一样了,若是她嫁到了咱们家里的小子,等她成婚后,必定还会回到主子身边伺候。” “到那时,她可就不会做什么洒扫的媳妇了,老了也不会只是一个洒扫的粗使婆子,她会先从府里的管事媳妇子做起,到老了,就是管事的妈妈,这辈子都会受人尊重,大娘子,这就是小丫头们学规矩的好处了。” 郑妈妈这番话既是说给山桃听的,也是说给这些小丫头们听的。 有几个小丫头方才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听了郑妈妈的话,又立马站住了身子。 就连山桃都被这个话给说服了,自此不再插手郑妈妈管教小丫头。 一晃眼,就到了八月初八,正是天气热的时候,小钱管事就上门来请安了。 门子上的人来报,山桃就忙叫人请了小钱管事进小花厅吃茶,又叫门子上的方正赶紧去请了孙时安回来。 孙时安一早就领着人去挑地里的种子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小钱管事进屋先给山桃行礼,而后劝山桃不要着急。 “姑奶奶可别急,这挑选种子一事是万万急不来的,这可是大事啊,这几日家中老爷也在郝家滩泡着呢,跟廖管事一块,忙着耕地施肥,好预备着接下来的秋种。” 山桃点点头,问了小钱管事一句:“怎么是你来,你爹呢?” 第六百二十七章 金亮来了 山桃没记错的话,小钱管事应该正在帮着王素芬和杨虎弄那个店面的事呢。 小钱管事笑道:“这不是马上要到八月节了嘛,老爷和太太就吩咐我爹办八月节礼去了,镇子上的各户老爷家里要送,村里头要送,水头镇那边的本家要送,庆州府的金爷那里也要送,老爷还叫小的来问姑奶奶一声,王爷那里要不要送,又是怎么个章程。” 这倒是孙时安想着了。 英王那里什么也不缺,他就让方管事带了些特产,去英王府上磕个头就回来,用的也是孙家和贾家的名义。 小钱管事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办了,太太这几日还在为这个事发愁呢,老爷又总泡在地里不回来,太太这边又忙着,竟是想跟老爷商量,都找不到人。” 顺势就说到了镇子上的铺子。 “铺子开张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八月十三,太太叫小的来请姑奶奶和姑爷回去,还说,叫姑奶奶和姑爷就在家里过八月节。” 山桃正有此意,便是王素芬不说,她也要回去过八月节的。 便忙叫小钱管事回去说一声,他们八月十二就到,还会在家里睡一晚上,八月十三铺子开张后就回到城里来,等八月节当天再回去。 因已经是晌午了,山桃就留了小钱管事吃了一顿饭,才打赏了小钱管事一把大钱,好生把人给送走了。 打赏钱这个事情,山桃以前就知道有这样的规矩。 可真真正正将一把大钱给出去,山桃还是万分心疼,幸好小钱管事是自家人,若是这个钱给了别人家的下人,山桃才叫心疼呢。 去娘家庆贺铺子开张,总不能空着手去。 可家里现在的好东西,大部分都是英王赏赐下来的,英王赏赐的东西,怎能好随意送人,那就只能上外头买去了。 山桃就发了愁,这些天采买下人,置办衣裳被褥和家里的器具、下人们吃饭的家伙事等,从琇莹那里借来的五百两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前儿个支了钱去办八月节,如今家里只剩下三十两银子了,这还得留着这些日子家中的使费呢,哪里还有钱去采买贺礼。 少不得拿一些暂时用不上的首饰等物,先去当铺里当一些银子出来应应急。 山桃正带着东珠和琥珀等在库房里翻找呢,忽然家里的婆子又来报,说是小曹管事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庆州府那边一个姓金的管事。 山桃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 钱来了。 她忙领着丫头们出去,又叫人立马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再安排个机灵的小子跟着伺候。 方嬷嬷就安排了洪福。 山桃笑着打趣方嬷嬷:“怎么不叫方正去伺候?我瞅着方正挺机灵的。” 方嬷嬷忙道:“洪管事家的小子洪福也是个能干的,还有孙妈妈家的孙德,都不错,方正那小子跟旁人比起来,就差远了。” 方嬷嬷这就是在谦虚了。 山桃没戳破她。 府里的人一多,就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方嬷嬷是内宅的管事嬷嬷,男人又是外头的管事,马上便要去南边经营家里的茶叶铺子。 若是小子也是个中用的,那这一家子的日子便如同烈火烹油,会叫其他人看着不舒服的。 倘若方正这小子自己争气,只靠自己,从山桃和孙时安那里挣来了个好活计,众人还没什么话说。 可要是靠着方嬷嬷和方管事,那就难免会落人口实。 方嬷嬷这方面很有分寸,山桃就放下了心。 家里的下人们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这家里才会越来越兴旺。 倘若人人都各怀心思,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这个家迟早得被折腾坏了。 正如山桃所想的那样,庆州府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金亮。 “给大娘子请安!” 金亮喜气洋洋地迎上来,见了面,就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山桃磕了三个头。 山桃连忙叫人把他扶起来:“你还给我行大礼呢,这多见外!” 金亮呵呵笑:“大相公和大娘子是咱们自家人,小的见了大娘子,这心里就亲切,情不自禁就想给大娘子磕头。” 金亮说话还和从前一样风趣,山桃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叫人上了茶水果子,又让金亮坐下来回话。 “大哥大嫂还好吗?庆州府那边的匪患如何了?大哥还顺利吗?” 金亮双眸亮晶晶的:“大娘子放心,我们大人一上任,就先端了一个匪窝,把那些大小土匪们的胆子都吓破了,这些日子一直风平浪静,不敢露头呢,正好,我们大人就趁着这个时候赶紧操练新兵。” “我们夫人也惦念着大娘子,还叫小的送来了八月节的礼,有给这边县太爷的,还有里正的,原先的街坊邻居的,夫人还谢过大娘子和贾太太的礼,也捎了不少东西给大娘子、贾太太和老太太,还有给咱们家大姑娘的,给咱们家大姑娘的这一份,是双份,既有我们夫人准备的,也有我们大人准备的。” “这几日,小人怕是要住在大娘子这里,叨扰大娘子和大相公了。” 山桃忙道:“咱们是一家人,我这里就是你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前头客院已经收拾出来了,你住着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开口。” 要往各处送这么多的八月节礼,自然是要在县城里多住一段时间的。 金亮又问起琇莹如今在何处。 “京城来了个裴度春裴大人,是京城里的敏王身边的指挥使,奉了敏王之命,扶着敏王侧妃之父的灵柩,回侧妃老家去,路过咱们庆州府,说是昔日在秀水镇受伤,幸得咱们家大姑娘出手相助,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如今有命在身,不得报恩,只能遥遥给大姑娘请安。” “他还托我们大人把这个东西转交给大姑娘,还说大姑娘瞧了便知道了。” 金亮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来,递给山桃。 山桃接过来一看,登时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六百二十八章 钱太多了 这是一方素色帕子,帕子的一角上绣了一枝桃花,这枝桃花的绣法和配色与山桃所绣如出一辙。 只是这方帕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布料的颜色都不那么鲜亮了。 山桃可以肯定,这方帕子绝对不是她绣的。 可明明看着,却跟她绣的帕子特别像。 自从嫁给孙时安,将那幅观音像绣出来之后,山桃就再也没有做过绣活儿了。 只给孙时安做过几身衣裳,就连琇莹的衣裳也是请了外头的绣娘做的。 许久不做针线,山桃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还以为这方帕子是自己很久很久之前绣的呢。 如今她用的帕子全是素色帕子,上头没有绣过任何东西。 实在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太多太繁杂了,山桃根本就没有时间拿针线。 以前在家做姑娘时候用的帕子,因为太旧了,都被王素芬用来缝被里了,缝好了外头再套上一层,谁也看不出来。 成亲后带过来的几方绣着桃花的帕子,都压在箱子底,还有两块被贾秀莲偷走卖给胡太太了。 反正思来想去,山桃只确定了一件事,这帕子不是她绣的。 那就是王素芬绣的? 山桃的针线是王素芬教的,这绣桃花的配色针法,她是从王素芬那儿学来的。 她和王素芬的绣技不相上下,但仔细一看,这方帕子上的绣技针法要比她们娘儿俩的更显平和。 若是将她们三个人的绣活儿放在一起比较,最好的当属绣这方帕子的人。 自然,这得个中翘楚才能看得出来,贾秀莲这种就看不出来了。 贾秀莲也跟着王素芬学过针线,但贾秀莲向来做事不认真,又因为长得好看,嘴巴甜,不肯下苦功夫学针线的时候,王素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贾秀莲如今的女红活儿的针法,有一大部分是跟着钱大花张春兰等小姊妹凑在一起玩的时候,跟她们学的。 小的时候,山桃也曾经抱怨过,才抱怨了两句,就被王素芬黑着脸骂了几天。 王素芬的原话是,贾秀莲靠着那张脸,再有贾老太给的体己钱,闭着眼都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山桃有什么? 长得没贾秀莲好看,嫁妆只有一份,还背了个丧门星的名声,又是个窝囊性子,要是再不好好学点手艺傍身,将来哪里能嫁到好人家去。 因此,山桃从小到大都不敢偷懒,王素芬也不许她偷懒,叫她跟着学绣花儿,学烧菜,甚至学种地,学搓麻绳,连读书认字也不许偷懒。 也多亏了王素芬的严格,才叫山桃学会了这些东西。 现在看着眼前的这方帕子,山桃就想起了王素芬。 王素芬的绣活儿是跟着一个绣娘学的,关于那个绣娘,王素芬也不知道她的具体来历。 难道说,这方帕子,是那个绣娘绣的? 这还得拿去问问王素芬,兴许王素芬能看出来。 山桃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金亮,只是问金亮,道:“那裴大人只说我家莹莹看了这个帕子就知道了?” 金亮跟着一脸疑惑:“是,裴大人就是这么说的,小人当时就在现场,琢磨着裴大人那个眼神,好像也不知道这个帕子有什么缘故,只说咱们家大姑娘瞧见了就知道了,哦,对了。” 金亮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礼单子,递给山桃。 “这是我们家夫人写的礼单,上头除了写给大相公大娘子的礼,还有单独给咱家大姑娘的,这是我们大人夫人给大姑娘的生辰礼,还有裴大人给大姑娘的。” 山桃往后翻了翻,最后两页的礼单子,都是单独给琇莹一个人的。 她倒也不吃惊。 金爷和裴度春都知道琇莹的真实身份,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给琇莹这么多生辰礼,都不算太过分。 赛西施则是本来就很喜欢琇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想给琇莹一点好东西也正常。 再粗粗翻看前面的东西,山桃就忍不住笑着问金亮:“大哥和大嫂日子过得还算和美吧?” 不用金亮答话,山桃也知道答案。 赛西施的心大概是渐渐地被金爷给焐热了。 才跟金亮说了两句话,孙时安就回来了。 他是在路上接到信儿,说是贾家的小钱管事来了,这才赶着回来的,一进家门,又得知金亮来了,立马便大步流星进了小花厅。 二人相见自然又是一番热谈。 山桃便退出去,叫来了管厨房的秦嫂子,叫她好生整治一桌酒席来。 孙时安跟金亮说了一会儿话,就叫金亮先下去休息,等夜里吃酒的时候再好好说话。 金亮却执意要出去采买东西。 他来时不知道王素芬的铺子要开张了,这会儿两手空空,可不像话。 山桃笑道:“我爹娘已经让钱管事去庆州府送八月礼了,估摸着会让钱管事给大嫂说这个,你应当是跟他岔开了,你放心吧,大嫂那边会安排的,你八月十三那日若是过意不去,我这里正在采买呢,我帮你预备一份,你就先好好歇着,明儿个你不是还要去县太爷那儿送礼吗?不好生歇着怎么行。” 金亮这才作罢。 回了正院,孙时安就从胸口掏出一沓银票,交给了山桃。 “这是金大哥让金亮送来的,一共是五万两银子,你先收好。” “多少?” 山桃的手都在哆嗦。 她没听错吧? 五万两银子啊! 多少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钱,就这么交到她手上了? 莫说是这双手了,山桃的身子骨都在发软,差点就软倒在地上了。 “时安哥,不是说好借一万两银子吗?怎么金大哥给了咱们这么多?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这么多钱,将来咱们可怎么还得上啊?” 孙时安笑着安慰山桃:“桃儿,你别怕,不是跟你说了,大哥那些金矿有一多半都是我发现的,便是这个钱是给咱们的,也是应当,现在咱们是借,只是还的时间长一点而已,一年还不上,十年,二十年,总能还得上吧?” 山桃还是不敢收:“时安哥,要不,咱们退回去一些吧?” 第六百二十九章 钱再多也不够用 孙时安哈哈大笑:“我的傻桃儿,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收下吧,某要说五万两银子了,你看府城京城里的那些大户人家,他们建个园子都要二三百万的银子,你再看看咱们家,就咱们家现在住的这个宅子,你以为那位阁老大人只用了一二万两,就能建起来?” 山桃默不作声。 她知道自家住的宅子要花很多钱,莫说这个宅子了,就是宅子后面那几排给下人们住的院子,也造得很考究,想要修缮好,也得花不少钱呢。 如果说家里有了这五万两银子的话,日子的确能松快不少。 无论是种地也好,养猪也罢,甚至是供给孙时安求学考秀才,养这么多下人,都不用发愁了。 但山桃就是担心。 毕竟这个钱不是他们自己挣来的,拿在手里难免会不踏实。 “你且好生收着,也不知道这五万两银子能用多久。” 山桃才安稳的一颗心,瞬间又提起来了。 “时安哥,你这是啥意思啊?五万两银子,要是搁在我们村,谁家有五万两银子,子子孙孙都不用干活儿了,躺着花钱就行了,你还嫌弃不够呢,就算咱们家现在搬到了县城里,家里有了这么多下人伺候着,这五万两银子也足够咱们家花上几十年了,怎么可能不够花呢?” 时安哥可真是变了,这可不行,不能说住到了城里,就变得花钱大手大脚。 一个人要是变得不知节制,那有多少钱也不够花的。 就好似贾秀莲,不就是一辈子不干活儿,不把钱当钱,所以才闹到最后无钱可花么? “桃儿,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一些。” 两口子坐在内室说话,琥珀等人都很知道规矩,只要孙时安和山桃在内室,就绝不会进屋来打扰,因此孙时安也就很放心地劝解山桃。 “我问你,明儿个金亮去县太爷那儿送八月礼,咱们家去不去?” 山桃愣住了。 “咱们家为什么要去?金大哥跟我爹,那是因为身上已经有了官身,才去给县太爷送礼的,咱们家是白身,为何要去?就算真的要去,那就叫个管事去县衙里磕个头,也就完了,跟方管事领着小曹管事去给王爷磕头是一样的道理。” “就连我爹,也是早早地叫钱管事去给王爷磕头了,总没有咱们叫了个管事去给王爷磕头,到了县太爷这儿,咱们却要自己去给县太爷磕头的道理吧?这叫王爷知道了,还不得生气?” 孙时安安排方铭领着小曹管事去给英王磕头的时候,山桃什么都给安排好了,不仅叫送了家里的土产,还给小路子公公、南风等人都送了去,也为贾家准备了一份,钱管事去磕头,那是后来的事了。 英王赏赐了他们这么多东西,他们理应去磕头。 可是县太爷这里却不一样。 孙家是白身,不像贾老四是员外郎,能跟县太爷搭的上边,他们家犯不着主动去跟县太爷走动。 就算是要给县太爷行礼,那也只送一些土仪就是了,根本不需要花钱采买。 孙时安摇摇头,笑着点了点山桃的额头:“桃儿,这你可就大大地错了。” “我明白,你是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想掺和太多,可很多时候,事情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你处在这个局中,就要做局中人的事,咱们家是怎么得来的这么大的宅子?是王爷一句话的事情,王爷能给咱们荣耀,自然也能收回去,甚至还能把咱们的命给收回去。” 山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这跟咱们去巴结县太爷有什么关系?时安哥,那县太爷也就只是一个小官而已,王爷一句话,他兴许连脑袋都保不住,还能保住咱们的?” 孙时安笑着摇了摇头:“咱们巴结县太爷,一是因为礼数,二是为大哥铺路。” 他一说这个,山桃就明白了。 说白了,他们家虽然现在就相当于县城里的新贵,县城里那些名门望族都在看着他们呢。 说是新贵吧,可他们家又实在是没什么根基。 金爷、王登云和南风都远着呢,贾老四这个员外郎也没什么大用,花点钱就能买到。 县城里的那两个同是因为猎山猪而结交的两个衙役,只能自己居家过日子,也帮不上他们的忙。 他们想要在城里站稳脚跟,那就只能靠自己。 现在才来,其他名门望族还在观望中,并不敢轻举妄动,给他们使绊子,可时间一长,就指不定要如何暗中排挤他们了。 别的不说,就那些地,就难保没有人眼红。 想要保住这些地和家财,首先就得自己强硬起来。 金爷等人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就只能去抱紧县太爷的大腿。 另一方面,他们若是跟县太爷的关系好了,也算是为金爷多铺了一条路。 “时安哥,你的意思是说,这五万两银子,其实很大一部分,是金大哥拿来给咱们,叫咱们去结交县太爷的?” 孙时安忍不住捏了捏山桃的脸:“桃儿,我到底没看错你,一点就通,不过,咱们可不仅仅要和县太爷走动,这城里的老爷们,咱们一个都不能放过,李家,邱家,谭家,张家……还有县里的典史、主簿这些大人们,咱们也都要去。” “就算咱们不去,他们也会叫人上门来,不信,你明日就等着看吧,你吩咐门上的小子们一声,这些日子一律擦亮眼,怕是从明日开始,一直到八月十五,到咱家来送帖子送礼的人一大堆呢,叫人好生记着礼单子,等过了八月十五,那些人瞧着咱们家都收拾妥当了,就得下帖子请你我二人去赴宴了。” “别人请咱们去赴宴,咱们也不能不回请这些人,过了八月十五,这眼瞅着就要到年底了,咱们还得再准备年下的大礼,另外,还得预备着人情往来,桃儿,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要用钱?你现在还以为这五万两银子很经用吗?” 第六百三十章 钱要怎么花 山桃上辈子嫁人之后,根本没在家里办过席面。 这辈子嫁给孙时安,经办的,也是娘家的流水席,倒是在家里烧菜请过金爷和韩秀等人。 可那跟大户人家请客吃席完全不是一回事。 山桃没经办过,可她吃过啊。 那席面上的菜肴点心有多精致,请来的小戏子唱腔又有多么好听,这些山桃都还历历在目。 这还是在镇上,若是在县城里,只怕花费更加奢靡。 山桃想都不敢想。 这么一算,这五万两确实不经用。 “时安哥,要是照你这么一算计,那咱们光靠养猪和种地,怕是这辈子都还不起大哥的这些钱了。” 山桃登时便愁眉苦脸。 按理说,家里的日子应该是越过越好才对,怎么搬到了城里,他们的日子反倒越过越差了呢? 甚至还欠上钱了。 这欠人钱的滋味可不好受,就算金爷不说,但山桃只要一想起来,自己这辈子都还不起这个钱,就浑身刺挠。 想个什么法子能迅速挣到大笔的钱呢? “傻媳妇儿,咱们家可不仅仅只有种地和养猪这两样营生啊,南边的茶叶铺子,镇子上那间空着的铺子,这难道不是钱?这回方管事去南边,我准备先给他备上二千两银子,由着他折腾一年去,瞧瞧他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样来。” “我给他三年的时间,这头一年,必定是赚不了钱的,若是第二年,我还没见到回本的钱,那他这个管事也不必做下去了,到了第三年,这铺子就应该赚到钱了,还有便是养猪,咱们也不能光养猪不赚钱吧?” “你先前不是还跟我说,想着吃羊肉么?我就寻思着,王爷赏赐给咱们的坡地也足够大了,莫说是养猪,养羊都够了,咱们多养些,也就头一年挣不到钱,第二年,这猪和羊都养成了,你还怕赚不到钱?” “便是这二百多亩的地也一样,今年是赚不到钱的,只能往里头砸钱,明年呢?明年庄稼熟了,咱们有这么多庄稼,哪里还用发愁赚不到钱!” 山桃只兴奋了一阵子,就又长叹了几声。 “时安哥,咱们家的地多,雇的佃农也多,家里蓄养的下人也多,到时候朝廷征税征得也多啊,到了咱们手上,可就不剩下多少了。” “那也足够了。” 山桃苦笑两声。 过日子当然足够了,还钱可不够。 尤其是连本带利地还五万两,那更是远远不够。 “桃儿,莫要发愁了,你看你这眉头皱得,都快变成一个小老太太了。” 孙时安捧着山桃的脸,照着她的眉心就亲了一口。 “万事都有我呢,你忘了我先前跟你说的,想要考秀才的事情了?我等过了八月节,再把地里秋种的事情忙活完,就开始看书,年底正好能赶上童生试,只要过了童生试,我就去找个书院,正儿八经地跟着先生读书,明年春日下场考考秀才。” “我跟你保证,最多用上两年,我一定能考中秀才,到时候,咱们家就能少交点税了。” 能考上秀才,少交点税固然是好,可考秀才这么累,这么苦,孙时安又不是没别的事情干,山桃就不大舍得。 “罢了罢了,时安哥,咱们还是别去遭这个罪了,回头在县城里找一找,有没有那人品好的秀才或者举子,咱们把地挂在他们的名下,虽然还得给他们一些利钱,但算下来,跟交给朝廷的比,还是能少交一点。” 能省一点是一点吧,山桃也不求别的,只求那个秀才或者举子,不是徐光宗这种人就好。 不然,一旦惹上这种人,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麻烦事情来。 “不妥,”孙时安却一口拒绝,“自家的地,还是放在自己手里最安心,不仅是咱们如此,便是将来爹想挂在咱们名下,我也要这样劝爹,还是等着友福考上了秀才,自家的地不用交税了,那会儿才会安心。” 孙时安铁了心想要考秀才,山桃也不好再劝。 罢了,进了城,孙时安暂时开不了肉铺,他又不大喜欢种地,成天苦闷,还不如叫他看看书,找点事情做呢。 晌午过后,孙时安就亲自出去,领着洪管事和孙管事上外头采买要送给县太爷和主簿、典史等人的八月节礼。 山桃也没闲着,她特地请了洪叔坐镇,这几日就带着方正等小子守在门子上,帮忙收帖子点礼单,以防方正等不认识人,得罪了人家。 又叫人去了书局买了好些大红洒金帖子来,预备着写礼单。 还把洪婶请了来,叫洪婶帮忙想一想,这县城里有哪一户人家是需要孙家去送八月节礼的,又该送些什么才好。 洪妈妈是个会钻营的,见干娘有些地方想得磕磕绊绊,就自告奋勇,要亲自上街打听去。 山桃便由得她去。 等洪妈妈回来,把打听来的消息跟山桃说了一遍,山桃就在洪婶想出来的基础上,添添减减,拟出给各家的礼单子,这才和几个管事妈妈分头行动,去采办八月节礼。 这一下午可把山桃累得不轻。 虽说她根本不用干活儿,只是坐在那里想一想,写几笔字,动动嘴皮子,可光是动个脑子,就让山桃累得慌,还不如叫她下地种田上山砍柴呢。 好不容易把送给各家的礼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门上忽然来报,说是有一位张娘子来求见。 山桃一琢磨,就知道是张春兰来了,忙叫人请到正院来,果不其然,还真是张春兰。 她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她一块儿来的,还有她那个越发阴郁的弟弟张冬子。 张春兰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路有些吃力,一瞧见山桃,她先是上下打量了山桃几眼,紧接着又不无艳羡地感叹。 “真是没有想到,最有福气的,竟然是你。” 大概是因为怀着身孕又没有得到精心照料的缘故,张春兰的脸色十分憔悴,看着蜡黄蜡黄的,比先前还要老了几分。 山桃就很是感慨:“不知春兰姐这回来做什么?” 第六百三十一章 赖上山桃 张春兰自嘲地笑了两声:“真是难得,你如今都是县城里的主母奶奶了,住着这样的大宅子,出入都有人伺候着,是正儿八经的大娘子,你竟然还肯叫我这样的人一声姐姐。” 这话酸溜溜的,听着叫人很不舒服,山桃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 她既然不肯开口说来意,山桃也就不再问了,叫人把张冬子领到前院去吃茶吃点心,自己和张春兰在正院的堂屋默默无语地坐着。 可张春兰没事,山桃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吃了半盏茶,山桃就站起来朝着张春兰笑了两声:“春兰姐,你先坐一会儿,我这里还有点事,等我忙完了,再来跟你说话。” 张春兰只好坐在堂屋里等山桃。 她没闲着,一面吃着点心,一面打量着这间屋子的陈设。 越看,张春兰越眼红心热。 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就非要搀着徐光宗呢? 三言两语就被徐光宗骗了身子去,这辈子就毁了。 哪里像山桃这样,踏踏实实地嫁个好男人,跟着这个男人吃香的喝辣的。 凭什么山桃的命就能这么好,这么顺风顺水呢? 张春兰越想越难过,不知道怎的,心里就堵了一口无名火,看什么都不顺眼。 一眼瞅见站在门口伺候的两个小丫头,就招手让其中一个过来,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大大方方地笑道:“回张娘子,我家大娘子给赏了名字,叫银钏。” 张春兰心里冷哼一声,山桃这小蹄子倒是挺会起名字的。 方才听着她喊自己屋子里的大丫头,什么璎珞琉璃的,这都是值钱的玩意儿吧? 她也不知道那是啥,都长什么样,但是曾经听贾秀莲提起过,山桃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项圈,就是黄金璎珞镶红宝的,既然璎珞是个宝贝,那琉璃必定也是个好东西。 还有这银钏,不也是宝贝吗? 张春兰就朝着另外一个丫头努努嘴:“想必这个丫头叫金钏咯?” 银钏笑着道:“张娘子真厉害,这都能知道。” 张春兰见银钏活泼可爱,就拉着银钏的手,问她这屋里都有几个大丫头,几个小丫头,都叫什么名字,在屋里管着什么差事。 银钏刚要开口,忽地想起郑妈妈教的规矩,便只笑笑不肯往下说了。 张春兰原先在徐家也是做过丫头的,说是学规矩,其实那规矩就是贾秀莲和徐母定下来的,她哪里知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还以为是银钏这丫头瞧不上她呢。 心里就越发恼怒。 丫头对待客人是啥态度,还不都是主子教的? 就因为山桃瞧不上她,所以才教这些丫头们都瞧不上她。 她便松了银钏的手,冷笑两声:“你不说我也知道,反正都沾着金银珠宝的意思,你们这几个小丫头里头,既然她叫金钏,你叫银钏,那肯定还有玉钏、宝钏吧?” 银钏不知道张春兰怎么忽然就生了脾气,她到底年纪小,不知道要如何应答,正在为难的时候,正院里的二等丫头玛瑙进了门儿,笑着给张春兰行礼。 “张娘子,因到了八月节下,我们大娘子正忙着给各家各户送八月节礼,怕对张娘子招待不周,所以特地叫奴婢来问张娘子一声,张娘子是今儿个要在这里住下呢,还是要去往别处?若是在这里住下,奴婢这就把客院打扫出来,若是要去玩别处,奴婢也好叫外院的人备车。” 原来这正院原先只有四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等衣裳被褥都赶制出来之后,方嬷嬷却说这样不合规矩,说正院里伺候的人还是太少了一些,山桃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少的,但方嬷嬷硬是要说,正院里还得有二等丫头。 说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都是这样的,当家的主母奶奶身边,得有一等大丫头,二等丫头,还有三等的小丫头。 大姑娘身边倒是可以不用设置一等大丫头,只用二等、三等的丫头就行了。 山桃就随方嬷嬷处置了。 方嬷嬷便趁着给琇莹选人,又往正院里塞了六个二等丫头,山桃给赐了名字,随着琥珀东珠等人起的,叫珊瑚、玛瑙、珍珠、翡翠、碧玺、岫玉,原先的三等丫头又添了两个,凑成了八个,除了金钏、银钏、玉钏、宝钏之外,还有金钗、银钗、玉钗、宝钗。 山桃起名字就是这么俗气,可着一个字儿就使劲儿用,外院伺候茶水的四个小丫头的月例银子也是从正院这里走,山桃就给起了名字,叫金簪、银簪、玉簪、宝簪。 另还有金环、银环、玉环、宝环、**、银蟾、玉蟾、宝蟾等。 正如张春兰所想,这府里的小丫头们名字就是这么富贵,山桃也爱用这样的字眼,一听就觉得喜庆。 这会儿听着这玛瑙来请,张春兰心里便越发不舒服了。 “怎么,你们家大娘子这是想赶我走啊?” 方才山桃在外头就曾嘱咐过玛瑙,张春兰并非是个好相与的,虽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却是个混不吝,与张春兰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 因此,玛瑙就格外注意,一看张春兰生气了,就立马笑道:“张娘子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们大娘子了,我们大娘子这一阵儿确实忙,抽不出时间来陪张娘子,又怕张娘子不自在,所以才叫奴婢来赶着问一声,看张娘子是要住在这里,还是要去别处,可别耽搁了张娘子的事儿。” 张春兰今儿个带着张冬子来,就是想住在孙家,她就不信了,山桃会眼睁睁地把她赶出去不管她。 她如今大着肚子,翠珠又被贾秀莲带走了,没人伺候她,手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徐光宗又不肯见她,她还要时刻面临着贾秀莲的威胁,这叫她一个大肚子婆怎么办? 只能来找山桃了。 她没有法子找到孙时安,山桃一定有。 等山桃烦得不行了的时候,她再趁机提出,叫山桃帮她找徐光宗,山桃定然会答应。 张春兰便冷笑两声:“那我就住这里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贼 小丫头来小花厅禀告的时候,山桃正提笔写完送给邱家的礼单。 她眉峰一挑,轻笑了两声:“张春兰这是想逼我为她出头啊,罢了,等过了八月节再说。” 山桃将笔放下,把礼单子交给方嬷嬷,让她领着人对去,务必要一丝儿不错。 方嬷嬷对完了礼单子,才来问山桃缘由。 她是孙家内宅的管事嬷嬷,这种事情,山桃当然不好瞒着她,便将张春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自然隐瞒了自己家里人是重生的一事。 方嬷嬷没想到新主家还有这么复杂的过往,但跟她从前待过的主家一比,又不算什么了。 “大娘子不必为这种事情挂心,这件事也好办,先叫张娘子在咱们府上住着,等过了八月节,咱们打听着那徐相公住在何处,就直接递了帖子进去,徐相公若是不见咱们,咱们在县衙里不是有认识的捕头和衙役么?” “请了几位官爷一同去,就说有人看见自己先前认识的徐相公被人关进了这座宅子中,所以想进来看看,反正先把事情闹大,那徐相公怕丢人,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必定会开门迎咱们进去。” “等进了门里,咱们再把张娘子的事情告诉他,叫他来接人去。” 山桃点点头,方嬷嬷说的这个法子的确不错,但这是给徐光宗脸面的事情,山桃可不想给徐光宗留脸面,就问方嬷嬷有没有撕破脸面的法子。 一面心里又寻思着,方嬷嬷毕竟是高门大户里的嬷嬷,使出来的手段,都要顾着高门大户的体面。 这若是换做贾老太,还上门递帖子呢,贾老太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敲门门不开,就躺在他家门口撒泼,张扬得这县城里人尽皆知,看徐光宗还能躲到哪里去。 方嬷嬷却劝道:“我知道大娘子心里头憋着一口气,不想让那徐光宗好过,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大娘子,这徐光宗没什么可顾忌的,要顾忌的,是徐光宗背后的李家,大娘子现在若是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把徐光宗过去的那点事全拿出来说,那打的不仅仅是徐光宗的脸面,还有李家的脸面啊。” “若是人家不知道是咱们说的也就罢了,知道是咱们闹起来的,心里必定要记恨咱们家,咱们家的金爷又远在庆州,顾不到这边,若是李家给咱们家小鞋穿,咱们就只能生生咽下去,大娘子,人要学会忍耐啊。” 方嬷嬷这一劝,山桃也想开了。 徐光宗如今可真是找到了一个好靠山,竟然一时半会儿还动不得他了。 除非,除非那李家大姑娘自己对徐光宗失去了兴趣,徐光宗不就没靠山了? 或者方家死活不肯跟李家和离,李大姑娘不能跟徐光宗在一起,时间长了,李家家主也一定会快刀斩乱麻,想法子处置了徐光宗。 不然,留着徐光宗迟早是个祸患。 山桃心里就有数了:“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嬷嬷去办,嬷嬷可务必要找一个稳妥一点的人,莫要出了岔子。” “大娘子放心吧,还有一件事,大娘子预备着把这张娘子姐弟安排在何处住下?” 山桃头也不抬:“随便找个院子给他们姐弟住着就是了,难道还有讲究不成?” 方嬷嬷笑道:“张家的哥儿过了年就十五,外男七八岁上就不能在内宅厮混了,可若是叫他单独在一个外院住着,倒也没这个必要,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姐儿俩住到外院的客院闻涛苑去,这闻涛苑出了小径便是沧浪阁,那儿不是有一个角门么?” “如今角门上关着,依我说,他们住进来,这角门也别开,把沧浪阁也给锁上,专门找两个机灵点的小厮,看住了这个张家的哥儿,他若是想出府,也找几个人远远地跟着。” 山桃听着就有些奇怪,方嬷嬷找这么多人跟着张冬子,听着不像是在待客,反而像是在防贼。 “方嬷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方嬷嬷脸上有些不大好看,思虑了再三,才斟酌着开口。 “我说了,大娘子可千万别生气,方才郑妈妈找到我,说听松苑伺候茶水的宝簪被张家的哥儿欺负哭了,那张家的哥儿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毛病,看屋子里只有宝簪一个人,上去就抱着宝簪不撒手,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说什么他以后就是这府里的主子爷,要是宝簪跟了他,便能挣一个姨娘出来,这后半辈子就不用再吃苦了,宝簪不肯,又不敢得罪了他,就只敢呜呜地哭,幸亏外头有婆子要进来了,他才松手。” “宝簪也不敢跟人说,等婆子一走,宝簪就赶紧往外跑,回头一瞧,张家的哥儿把那槅子上摆着的一对鎏铜的香球儿揣进了袖子里。” “因那宝簪是守着听松苑的,知道若是听松苑的东西丢了,便要记在她头上,便不敢隐瞒,哭着找到郑妈妈,把这件事说了,郑妈妈这才来找我。” “大娘子,我之所以把张娘子和张家的哥儿安排在闻涛苑,就是因为闻涛苑那头挨着空着的沧浪阁,这头挨着清风堂,闻涛苑里头现在也没啥好东西,就算他手脚不干净,也寻摸不到东西,听松苑就不一样了。” “听松苑从里到外都收拾得极其妥当,一应东西摆件儿都是新采买的,全是齐全的,又挨着西大院,西大院可还有厨房呢,从听松苑出入角门或者侧门都方便,现如今又住进了金管事,哪里好再安排人进去住着?” “本来张娘子一个女眷,不好住在外院来,可若是叫她跟张家哥儿分开住,我又怕出了麻烦事,所以只能这么安排了。” 山桃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了。 真是没想到,张冬子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还光明正大地调戏起小姑娘了。 “琥珀,你亲自去,给宝簪一吊钱,就说是我赏她的,叫她别难过,嬷嬷,你先叫人把张娘子请来,告诉她,我要带着她去捉贼。” 第六百三十三章 忍无可忍 张春兰被请到小花厅之时,还有些莫名其妙,见了山桃的面,就咬着唇冷笑。 “你捉什么贼呢?竟然要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你们府上又不是没有人,找我一个大肚子婆来,我能干啥呢?” 山桃也没有告诉张春兰。 她抿着嘴笑了两声。 “府里的人,捉贼是够了的,只是我缺个见证人,这府里都是我家的人,叫他们做见证,那贼人难免不服气,但是春兰姐你不是我们家的人,叫你去做个见证,那贼人肯定心服口服。” 张春兰的心思转了转。 她冷眼瞧着山桃的脸色,见山桃脸色难看,眉眼处隐隐有怒气,心里就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让山桃这样生气。 这一想,就想到了孙时安身上去。 难道是孙时安和丫头们搞到了一处去? 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山桃也不会这么生气。 这男人一有钱就变坏,想不到,就连孙时安这个杀猪的,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张春兰心里面就舒服了许多,立马就点头答应,甚至还劝山桃莫要生气。 “这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像徐相公那样的读书人,也要左一个右一个,就更不要提孙时安这个屠户了,山桃,你说对吗?” 跟在山桃身边伺候的丫头们都对张春兰怒目相向。 琉璃脾气火爆,当时就冷笑了两声:“连王爷都要喊我们家主子一声大相公,有些人不知道打哪儿蹦出来的,非要说那叫人生厌的话。” 张春兰的脸色刷的一下就黑了。 她扭头就瞪了琉璃一眼:“好一个没有规矩的丫头,竟敢当面骂客人!贾山桃,你就是这么教丫头规矩的吗?” 琉璃这么做,的确很没有规矩,山桃朝着琉璃看了一眼,琉璃就立马冲张春兰屈膝行了一礼,给张春兰赔不是。 可张春兰却不依不饶,非要山桃狠狠地打一顿琉璃,再把琉璃发卖到花船上,给她出这一口恶气。 “山桃,咱们可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街坊邻居,你如今有钱了,搬到了城里,成为了城里的主母奶奶,可你也不能忘了从前的老邻居!你今儿个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立马就回村里去,告诉大家伙儿,你贾山桃现在瞧不起乡亲们!” 山桃冷冷一笑。 她早就看透张春兰这个人了,就是喜欢得寸进尺。 明明是来求人的,却偏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来。 张狂个什么劲儿! 这幸亏是遇上了她这种性子软的人,若是碰上了贾秀莲,张春兰才不敢这么放肆呢。 “春兰姐,我劝你见好就收,琉璃是我的丫头,她方才的确不该对你无礼,我已经叫她给你赔不是了,你却好,还想把她卖到花船上去。” “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犯了什么错,竟至于要被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去?还是说,你们姐弟俩卖人卖上瘾头了,把钱大花卖到花船上去还不够,竟然还想着把我的丫头也卖到花船上去?” “张春兰,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呢!我三番两次让着你,念的便是老街坊老邻居的那点情分,你却蹬鼻子上脸,几次在我跟前大呼小叫,没个礼数,我这丫头忠心护主,为我家大相公说了几句话,都是实话,你急什么?” “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如今外头的人,谁见了我家时安哥,不喊一声大相公?偏巧你口口声声说我家时安哥是个杀猪的,对,我家时安哥的确是个杀猪的,可杀猪的又怎么了?” “杀猪的也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吃饭!我们不偷不抢,还能吃饱饭穿暖衣,这就没什么好丢人的!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啥事也不干,两腿一张,净想着美事,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天上掉馅饼的事!” 张春兰的脸色唰一下就惨白惨白的。 两腿一张,净想着美事,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她当即便冷笑连连:“好啊,贾山桃,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心里头就是这么想我的,你觉得我是个下贱之人,是不是!” “难道不是吗?张春兰,你现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用什么身份来我家做客?” 山桃忍耐张春兰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都让着她,寻思着上辈子张春兰也没害过自己,便是无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今日张春兰真的触犯到山桃做人的根本了。 琉璃就算犯了错,饿上一顿,或者罚个月钱,甚至打一顿都好,也总比把人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强。 山桃真的是没想到,张春兰的心现在变得这么狠毒。 “怎么,我问你,你却说不出口了呢?” 山桃冷笑两声,又叹了一口气。 “春兰姐,你也就是仗着我性子好,欺负我不会跟你计较,所以才每次斗在我这里撒野,你在外人跟前咋不这样呢?你有这样的泼辣劲儿,为啥不跟贾秀莲和徐光宗使唤去?再不,跟你弟弟张冬子使唤去啊!” “你就只会欺负老实人,咱们今儿个不说别的,只说你弟弟,他原先也是个好孩子,就是话不太多而已,狗子叔狗子婶儿都没了,冬子说想留在家里种地,或者去镇子上学个手艺,你为啥不同意?” “你说你不同意也就罢了,你想着送冬子去读书也是个好想法,可你为啥非要把家里的地和房子都卖了?而且还一文钱都没要?你这不是断了张冬子的后路吗?你看看张冬子如今这个德行,难道不是你害的?” 张春兰急了:“你懂什么!当初如果不是我把宅子和地都给本家族里的人,他们就不让我单独埋我娘……” “人家只要了地!跟你要宅子了吗?我后来问过你们本家族里的人,他们说后来还想给你一点银子呢,是你一文钱都不要,你说你干这些事,你问过冬子的意思了吗?” 张春兰干这些事,是打着为了张冬子好的旗号,却根本没有想一想,张冬子到底是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又想不想读书。 山桃正要接着再劝,忽然听见有人惊叫了一声。 第六百三十四章 张冬子发狂 众人连忙看过去,只见张冬子怒气冲冲走出来,宝簪则跟在了张冬子的身后。 “大娘子,张家的哥儿要去内院,我拦着他不让他去,刚刚正好听见大娘子和张娘子说的话……” 那张冬子已经冲到了张春兰的跟前,山桃一瞧他这架势,便知大事不妙,赶紧叫几个婆子拦住了张冬子。 “张冬子,你想干啥!这可是在孙家,容不得你这么撒野!” 张冬子压根不搭理山桃,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张春兰,就好像在瞪一个仇人一样。 “你说,贾山桃说的是不是真的!族里的人要给你钱,你一文也没要?人家不要宅子,你非要把宅子给他们?是不是真的!” 张春兰赶紧慌张地摆手:“冬子,你……你听我说,这、这不是……” “你想好了再说!” 张冬子跺着脚大吼,那模样活像是一个发了狂的小兽。 “我会回去问族里的人,你要是敢骗我,我……我就掐死你!不,不,我不会掐死你的,我会把你卖到花船上去,叫你和钱大花在一块儿,这辈子都做个万人骑千人跨的玩意儿!” 这样的话,从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难免叫人遍体生寒。 众人都不知所措,张春兰更是面色惨白,挣扎半天,才哭道:“冬子,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我如果不断了你的后路,你就不肯跟我去镇子上读书,你要是不好好读书,这辈子就再也不能出头了!” “冬子啊,姐姐这辈子算是毁了,就只能靠着你了,你就听姐姐的话,找个书塾去好好读书,将来考上状元郎,为姐姐争一口气,好不好?” 张冬子双目赤红,嘴中呵呵了半天,好像有一口痰堵在他嗓子眼里似的。 他也不说话,也不走,就这么盯着张春兰呵呵地笑。 方嬷嬷有经验,忙叫一个粗使婆子照着张冬子的脸狠狠扇了几巴掌。 “这是一时太激动,被魇住了,得赶紧叫人清醒过来,不然,人就完了。” 好在那婆子的手劲儿很大,几巴掌下去,张冬子就“哇”的一声,吐出来好大一口带血的浓痰,人这才清醒过来。 张春兰都吓坏了,她忙扑过去扶住了张冬子:“冬子,你没事吧?你可千万别吓唬姐姐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姐姐就没法活了!” 见张冬子只狠狠盯着她不说话,张春兰转过头来,就大骂山桃。 “贾山桃,都是你!要不是你拉着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冬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告诉你,要是我家冬子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山桃也没想到这个话会叫张冬子听了去啊。 可今非昔比,她又不是从前那个怕事的山桃,再说了,这件事情又不是她的错,明明是张春兰的错,张春兰现在急着把错推到她身上来,就是心虚。 山桃还没开口反驳,那张冬子先冷笑了几声。 “你现在知道错了?” 他一把推开张春兰,从怀里掏出两个鎏铜的香球儿来,扔在了地上。 “我先前看着院里的婆子急急忙忙地走着,听她们说什么大娘子要捉贼,山桃姐,这个贼人说的就是我吧?” 山桃愣住了,没想到张冬子还愿意喊她一声姐呢。 “是,我已经成了贼,我不仅偷了山桃姐家的香球儿,我在王家庄的时候,还偷了家里的东西拿到镇上去卖,我还偷了村里的鸡炖给你吃……”他指着张春兰冷笑,“你叫我变成了一个贼!” 张春兰错愕不已:“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去偷东西呢?冬子,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是那喜欢偷东西的孩子啊!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以前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 张冬子捂着自己的脸呜呜地哭。 “以前娘还在,爹成天出去吃酒不管家里的事,你在家里绣花儿搓麻绳纺线赚钱,我就出去砍柴摘野果子,学着四大爷他们的样子,做了绳扣,抓个兔子拿到镇子上去卖,到了农忙,就种地收麦子,这些活儿我样样都能干!” “农忙过了,我还跟着村里其他的叔叔大爷们去外头扛大包,搬石头,挣来的钱都交给你管着,我从七八岁就开始干活儿了,这几年挣的钱,不至于说叫咱娘吃不起药,家里也不至于穷得叫你卖了自身去当丫头,可咱家这么多年愣是没攒下一文钱!” “姐,你以为我真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吗?你跟我说,这些钱都叫咱爹拿去吃酒了,你根本就是在骗我!咱爹是拿钱去吃酒了,可更多的钱,是被你拿去给了徐光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张春兰浑身都在发抖,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满脸都是泪,却偏偏哭不出声。 张冬子还在一边哭一边控诉。 “我不喜欢读书,我根本就读不进去!你说叫我跟着那些孩子们去启蒙,可他们都是五六岁的孩子,我都快十五了!你叫我跟一群小孩儿坐在一起学写字,我丢不丢人!” “我只能背着你去镇子上拜师学艺,可人家师傅要学徒钱,我没有法子,只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但凡有钱,我至于干这样的事情吗!” “你总说叫我忍着,你还叫我在徐光宗跟前装疯卖傻,你说要送我去读书,可到现在都没能送我去,成日叫我跟个大傻子一样,到处晃悠,人家比我大个一两岁的,都开始说亲了,我却啥也没有。” “房子也没有,地也没有,身上没手艺,啥啥都不会,哪个姑娘愿意跟着我?姐,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好?你到底是哪儿为我好了!你这根本就是在害我!” 张冬子哭了一阵子,又开始大笑。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最值得信任的,别人,哪怕是亲姐姐的话,也绝对不能相信,好,从今以后,我张冬子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 他说完就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 山桃赶忙叫了一个婆子:“快跟着他!” 第六百三十五章 孙时安审张冬子 人在发狂的时候,干啥都容易犯错。 张冬子这孩子已经长歪了,本来就不干好事,这会儿再出去乱跑,万一干出啥伤天害理的事,他自己倒霉也就算了,可别赖在孙家身上。 毕竟他是从孙家出去的。 方嬷嬷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仅点了几个婆子亲自跟上去,出门的时候还带了几个小子。 张春兰一直趴在地上哭。 山桃不忍心,叫丫头们把她扶起来。 一看她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的样子,山桃又气不打一处来。 “先前你不是还挺张狂吗?这会儿怎么不张狂了?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每回你来找我,先把我阴阳怪气地讽刺一顿,再来求我帮忙,咋的,我欠你的啊?挨了你的骂,还得帮你的忙,这天底下你可再也找不到我这么菩萨心肠的人了。” 张春兰不吭声,闭着眼一个劲儿地哭。 山桃便叹了口气,叫人把闻涛苑收拾出来,又点了玛瑙和两个小丫头去伺候张春兰。 “你就在这儿住下吧,我记得你身上还有些钱,等冬子回来,你把那些钱都给冬子,叫他找个地方好好学手艺,以后是好是坏,各不相干,你就只管照顾好你自己吧。” 山桃很瞧不上张春兰。 瞧瞧张春兰这都做的是什么事。 原来人家张冬子从小到大攒的钱给了张春兰管,张春兰竟然拿出一多半给了徐光宗,自己的老娘要吃药,家里还有个酒鬼爹时不时就闹腾,她和张冬子姐弟俩吃不饱,穿不暖,她竟然还有心思管情郎。 这到底是咋想的啊。 山桃上辈子那么窝囊,拼了命地干活儿挣钱,养活徐光宗那一家子,可也没把王素芬和贾老太扔下,甚至还有余力去管贾秀莲呢。 张春兰可倒好,拿着自家小弟弟辛辛苦苦赚的那点钱,去贴补情郎。 再回想起当初张春兰被徐光宗和贾秀莲联手嘲讽,又差点被张老狗卖了,山桃去看她,她还说要做自梳女呢。 那会儿山桃还挺佩服张春兰。 要是张春兰真的做了自梳女,也不会过得比现在差。 结果张春兰不甘心,还要赖着徐光宗不撒手,一步一步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怪谁呢? 还不是怪她自己。 琥珀问山桃,接下来咋办,要留张春兰住到什么时候。 “张家的哥儿已然是这个样子了,留他在这里住下,他心中有怨气,难保不会做出对大相公和大娘子不利的事情来,可不留他住下吧,张娘子又在这儿住着,咱们只留姐姐,却把弟弟赶出去了,外人知道了,怕是会说闲话。” 山桃也正在为这件事情头疼呢。 等孙时安回来之后,把这事跟孙时安一说,孙时安就笑道:“这有什么好犯愁的,那孩子在哪儿?交给我,我有法子对付。” 说来也奇怪,张冬子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又加上知道了真相,自觉这辈子就完了,便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对谁都爱答不理,可到了孙时安跟前,却乖得跟只小兔子一样。 孙时安叫张冬子坐,张冬子却瞄了一眼山桃,束手束脚地不敢坐。 山桃好气又好笑。 先前这孩子还嚣张得很呢,那一脸阴郁的样子,瞅着就吓人,这会儿倒装起好孩子的样子了。 “让你坐你就坐。” 孙时安又说了一遍,张冬子才挨着凳子边儿坐了。 孙时安又挥挥手,叫伺候的人都下去:“没有我和大娘子吩咐,你们不许进屋来。” 等人都出去了,孙时安才冷下脸呵斥张冬子:“说!张老狗是不是你杀的!” 张冬子吓了一大跳,“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要掐死我姐!我不能眼看着我姐没命,我就推了他一把,谁想到他就掉进水里死了!” 哟,和山桃之前猜测的一样,还真是这个小子杀的。 不过张老狗那种人,死有余辜,再者,张冬子是为了护住张春兰,才失手杀了张老狗,倒是情有可原。 一说完,张冬子就面如死灰,眼泪哗哗地流。 “我爹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毕竟是我爹,我是个不孝子,竟然亲手把自己的爹给杀了,我这种人就不应该活着,孙大哥,山桃姐,你们把我送官吧,叫我去死吧!” “我该死,我该死啊!” 瞧他这痛哭流涕的样子,山桃就很心疼,可一想起他干的那些下作事,山桃又很生气。 “你是该死,钱大花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可没跟你们姐弟结下仇怨,在徐家的时候,她也没对你姐姐下过毒手,你到底哪儿生出来的这么歹毒的心思,竟然把钱大花送到了花船上?” “还有那闵怜儿,跟你们姐弟才认识几天啊,你就下狠心把她的眼睛弄瞎了,这还是她运气好,才瞎了一只眼,你说她运气差点,命都能丢了,这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你还干了些啥伤天害理的,快说!” 张冬子哭声一顿,好似真被山桃说中,还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山桃刚要追问下去,张冬子又捂着脸哇哇大哭。 “她们都想害我姐,我不想我姐被人害,所以才出手报复她们,山桃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条活路吧!我想离开瑶溪县,我想回咱们清河村,我想学一门手艺,我想过上有房子有地的日子!” 山桃被他哭得眼圈儿发酸,眼睛一眨,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流。 房子和地卖了容易,想要再买回来,那可就难了。 张冬子这个要求可不容易实现。 山桃忍不住看向孙时安,却发现孙时安脸色铁青,眼神如鹰眼一般,冷冷地盯着张冬子。 这是怎么了? 方才对着张冬子不是还笑眯眯的么?怎么问了两句话,就变成这样了? 再打眼一瞧张冬子,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孙时安。 山桃就更加不明白了。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一个冷冷的,一个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呢? 第六百三十六章 性质不同 山桃咳嗽了一声,刚想问话,孙时安就开口了。 “你走吧,我会叫人送你回清河村,你姐姐说,会把剩下的钱都给你,你拿着这个钱钱去学一门手艺,以后不要再来我家,若是叫我再看见你,我会立马将你送到官府去,也莫要再使坏,我孙时安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若是敢使坏,我保证会叫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张冬子身子一震,竟然连哭声都停了。 “还不赶紧滚?” 孙时安一声吼,他忙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跟着小丫头,一径往闻涛苑而去。 外头的天都黑了,山桃便有些惴惴不安。 孙时安这个人的性子一向很温和,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怎么今日对着张冬子这样一个小孩儿,倒发起火来了?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一顿饭都不让张冬子吃,还连夜把人给赶出去了。 不仅如此,孙时安竟然出门喊来了方正:“你拿着我的帖子,去县衙里找李捕头,叫他好好查查这个小子。” 山桃就更加不明白了。 等孙时安回来,她便连忙拉着孙时安问:“时安哥,到底那张冬子干了啥,你怎么还找上李捕头了?” 山桃对李捕头这个人可喜欢不起来。 头一回见到李捕头,山桃心里就很慌张,生怕李捕头看出琇莹的身份。 后来再见到李捕头,就是大柱娘的事情。 那李捕头老追着她问,一双眼睛跟鹰眼似的,看得人心里头怪不舒服的。 “桃儿,你还记得先前李捕头问你,大柱娘死前那一天,徐家都有什么人吗?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山桃想了想,心里便咯噔一跳。 当时李捕头怀疑杀了大柱娘的另有其人。 那会儿他们正在追捕钱大柱,是李捕头带人来的,山桃本来都要回去了,李捕头却拦下她,当众问她,那日徐家可还有什么人。 山桃一一说给李捕头听,说到张冬子的时候,自己心里头也犯嘀咕呢。 后来就觉得这个想法靠不住。 大柱娘好歹是干了这么多年的粗活儿,身上很有一把子力气,张冬子虽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少年,还杀过自己的亲爹,可单凭力气,张冬子应该不是大柱娘的对手。 现在孙时安又提起这件事,山桃就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难道是张冬子?” 孙时安冷着脸点点头:“我怀疑就是这个小子,可又拿不出证据。” 山桃还是不大相信:“时安哥,你为啥认定就是张冬子干的呢?张冬子方才已经承认,是他杀了张老狗,若这件事真的是他干的,他没道理不肯承认啊。” 反正都是杀了人,杀了自己亲爹能说,那杀了大柱娘,为啥不能说? 孙时安叹了一口气:“桃儿,你可真是傻丫头,那张老狗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个眼瞅着人把自己亲闺女糟蹋了的畜生玩意儿!他吃了点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天到晚什么活儿都不干,就知道打自己的婆娘孩子,没钱了,也不管家里的钱是从哪儿来的,翻出钱来就去吃酒,这种人死有余辜。” “我就问你,张冬子说他杀了张老狗,还是因为救他自己的亲姐,一时失手,才把张老狗推进了水中,你听到是个什么想法?你会想着把张冬子弄死给张老狗偿命吗?” 山桃老老实实地摇头。 她方才觉得张冬子实在是可怜,碰上一个这么混账的爹,当初张老狗死了,她心里对这姐弟俩有怀疑的时候,之所以没揭发,不仅仅是因为不想多管闲事,还有一样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觉得张老狗死了更好。 张老狗死了,这世上就少了一个混账东西,张春兰姐弟俩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孙时安轻轻拍了拍手:“这不就对上了么?一般的人,知道张老狗是个什么德行,又看张春兰姐弟俩这么可怜,都会心生同情,寻思着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张老狗死了就死了吧,张冬子年纪还小,给他一次机会,就不会追究这件事。” “张冬子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敢说出自己杀了张老狗的事,更何况,他知道你心善,我又是个不爱计较的人,所以胆子也大起来,可别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说饭菜已得了,问孙时安什么时候请金管事。 孙时安咳嗽了两声:“我跟大娘子再说一会儿话,马上就过去。” 山桃一会儿还要忙着清点给各家各户的年节礼,以及领着丫头们清点庆州府送来的东西,就不过去和金亮一块用饭了。 因怕金亮等得急,孙时安就长话短说。 “杀大柱娘跟杀张老狗不一样,那大柱娘再如何可恶,可却从来没有害过张冬子,她跟张家就没仇,张冬子为啥杀她?是为了钱!张冬子若是承认杀了大柱娘,你听了会如何做?难道不是即刻报官吗?” 山桃低头一寻思,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她本来就因为张冬子卖了钱大花,弄瞎了闵怜儿,而觉得张冬子这个孩子的心思太歹毒了,再加上今日宝簪的事情,山桃就更加不喜欢张冬子。 迫于无奈杀了自己的亲爹,外人听着,还会同情张冬子,可要是为钱杀了大柱娘,那就的确是罪大恶极。 “可我还是不明白,时安哥,你是咋知道的?” 孙时安淡淡道:“今日跟着金亮一块去了县衙送年节礼,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李捕头,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说查来查去,还就数张冬子身上的疑点最多,我方才就留心看张冬子的神色,他掩着脸哭的时候,根本就是在假哭,那眼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起了疑心,想着诈唬他两句。” “谁知道这一吓唬,他就慌了手脚,竟然都不敢看我,我便知道这里头定然有猫腻,就想着先把他撵出去再说,剩下的事情交给李捕头,就跟咱们不相干了,至于张春兰,桃儿,你看着办吧,最好将她快些送走,越快越好。” 第六百三十七章 家里多出来的规矩 山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张冬子岂不是跟钱大柱一样了? 可细细一想,张冬子和钱大柱又不一样,甚至,张冬子要比钱大柱可怕多了。 那钱大柱杀人,还只是明面上杀人,张冬子却是在暗地里阴戳戳地使坏。 且张冬子年纪还小,又不傻,若是真的对某个人起了杀心,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手段,做什么谋划呢。 真是防不胜防。 送走孙时安,山桃一边琢磨着明日就叫人打听徐家在何处。 后日便是八月十三,他们明日晚上就得回秀水镇,在秀水镇住一晚,后日晚上再回来,等八月十五那日又得回去,最起码得八月十六才能回来。 这来来回回忙来忙去,真的要闲下来处置张春兰这件事,得等到八月十七了。 山桃便愁得直叹气,怎么就不能叫她过个顺心日子呢? 才把家里收拾安顿好,这又蹦出来一对张家姐弟,一个个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就专等着她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再出来捣乱。 简单吃了些东西,山桃就领着方嬷嬷和琥珀等人收拾庆州府那边送过来的礼。 兴许是金爷对赛西施说了什么,总之赛西施这份礼送得很得山桃喜欢,除了一些庆州府的土仪之外,便是些山桃不舍得买的玩器摆件,还有专门给山桃的绸缎和首饰。 这就叫送礼送到了心坎上。 山桃吩咐东珠和管着家中器具的孙妈妈一道,把这些东西都对了一遍,再把这些玩器摆件分出来,一一送到各院去摆着。 这就省了一份钱以及采买的功夫了。 那些绸缎和首饰,山桃本来是准备归入家中库房的,方嬷嬷却拦住了山桃。 “大娘子,先前咱们清点王爷赏赐下来的东西时,我就想跟大娘子说了,这些绸缎和首饰,是王爷指名送给大娘子的,就像王爷指名送给大姑娘的那些东西一样,大娘子不是叫人把那些箱笼都搬到摘星馆去了吗?大娘子,是你的东西,你就应该放到正院里的库房内,怎么能放到府中的库房,这不就混了吗?” 山桃没听明白,她的东西不就是府里的东西吗? 府中的库房那么大,那么空,放着她的东西,哪儿不对了? 方嬷嬷一瞅见山桃这一脸迷茫的样子,心里就百感交集。 一方面为山桃感到高兴。 家中大娘子能有这个想法,说明她和大相公的感情不错,压根儿就没想过,以后大相公可能会有妾室。 大相公如今说是白身,可是王爷都喊一声大相公了,旁人也不敢把他当做白身,就只当做一个闲散的员外郎来对待。 所以大相公要是有个妾室姨娘之类的,也没有人吃饱了撑的去挑这个理儿。 万一以后大相公真的有了妾室,大娘子以后可咋办呢? 所以方嬷嬷又有些可怜山桃。 大娘子毕竟是从村里出来的,不知道这内宅之中人心险恶,真的斗起来,比真刀真枪地见血,还要吓人呢。 她原先伺候的千户大人,那后宅里头十几房小妾,成天斗得你死我活的,幸好家中主母出身大家,是个性子沉稳的,把家里的大权牢牢地把在手中,乐得看小妾们为了点蝇头小利便争来争去。 但山桃不是出身大家啊,没人教她这些啊。 若是大相公以后有了几个稍微厉害一些的小妾,大娘子还不得被这些小妾欺负死啊。 方嬷嬷因觉得自己一家子都是山桃救的,心里天然就偏向山桃一些,便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大相公娶不娶小妾,她都要护着这个村里出来的大娘子。 “大娘子,话不能这么说,府里的库房大,那也终究是府里的,将来大相公还会为府里的库房多添些东西,等东西多了,难不成,再把大娘子的东西挪出来,搬回正院去?还是说,把府里的东西搬到正院的库房中?” “这不合适,要是大娘子哪一日梳妆的时候,想起要用一样首饰,或者想拿一匹缎子做衣裳,难道要叫人先去府里的大库房找去?或者府里的东西放在正院,哪一日要用到,还叫人来正院翻找?” “这进进出出的,把正院当成什么了?” 她一面说,一面朝着孙妈妈使了个眼色。 孙妈妈会意,立马就附和道:“大娘子,方嬷嬷说的对,这大库房里就该专门放府中的东西,正院的库房就该放大娘子的东西,我是记着咱们府里这些账的,库房是余青媳妇管着的,她合该记着库房的账,正院里的库房,是琥珀姑娘和珊瑚姑娘管着的吧?” “正院库房也得有一笔账,叫琥珀姑娘和珊瑚姑娘记着,要是大娘子把这些东西混放,该是府里的,却放到了正院库房中,该是正院库房里的,却放到了府中库房里,这账目就记不清楚了。” “就算当时记得好好的,等将来找起东西来,这账目也会翻得乱七八糟的,何苦呢?还不如这个时候分开来放,再把账本好好记清楚。” 山桃正要说话,那琥珀也开口了。 “大娘子,我也早想跟大娘子说了,先前大娘子叫我拿钱赏给宝簪,我就想问大娘子,这钱是从咱们正院的库房里走,还是从府中的账目上走呢?将来大娘子赏人也是这样的,是从大娘子的账目上走,还是从公中的账目上走?” 这可算是把山桃问糊涂了。 怎么家里会多出这么多规矩来? 她和孙时安就是一个家,这家里的东西都是她和孙时安的,分什么你的我的? 那库房的事情,她还能弄明白,无非是她的衣裳首饰不能放到外院去,免得找的时候找不到,手忙脚乱的。 可这钱的事情要怎么说? 家里的钱都是她和孙时安的,从她的账目上走,和从府中的账目上走,有什么区别? 见山桃还是不明白,方嬷嬷就笑了:“大娘子,我只问你一句话,将来你要不要娶媳妇儿?媳妇儿进门了,这个家,你要不要给媳妇儿管?” 第六百三十八章 私产 山桃脱口而出:“当然是要交给媳妇儿管家啊,我娘家贾家都是这么干的,只要媳妇儿能干,人品大方,这个家就得交给媳妇儿当家,哪能叫媳妇儿进了门,自己还把持着这个家不放,不肯给媳妇儿一点当家做主的权利呢?” 这可不行。 她奶贾老太那么泼辣的一个老太太,在王素芬过门一个月之后,说放权就放权,把家里的钱财钥匙和账本全给了王素芬,自己就每个月从王素芬那里领点零花钱就是了。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哪怕王素芬生不出儿子来,还拿着自己的嫁妆去给王登云还赌债,贾老太都没想着把管家的权力从王素芬手中收回来。 当然,王素芬自己的人品也很过得去,到了年底,主动把账本拿出来盘账。 这一年家里进项多少,又花了多少,花在什么地方了,余下多少钱,王素芬都记得很清楚。 贾家年年如此,没有一年落下的,这也是贾老太为什么这么信任王素芬的原因之一。 虽然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做的,但山桃就认定了贾家这个做法。 等将来,她若是生了个儿子,儿子娶了儿媳妇,她仔细观察一段时间,要是这个儿媳妇靠得住,又能干,那就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儿媳妇去管。 她乐得当甩手掌柜呢。 方嬷嬷就暗自点点头。 她看得出来,自家大娘子说的是实话。 当家的主母奶奶能这么想的人,是少数。 大部分的主母奶奶只要把管家的权力抓到手,这辈子直到咽气儿,都不肯放权。 甚至宁愿把管家的权力给隔代的孙媳妇儿,都不会给儿媳妇。 这正是应了那句古话,婆媳天生就是仇。 不过,正是因为觉得自家大娘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方嬷嬷才问这个问题。 等山桃一说完,她又笑着问山桃。 “那大娘子的儿媳妇管家,想要赏赐自己的陪房或者丫头,这个钱是从公中的账目上走,还是从自己的陪嫁中走呢?” “当然是从……”山桃愣住了,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方嬷嬷知道问住了山桃,便乘胜追击,又问了下去:“大娘子从前没管过家,不知道这个道理,那我就再问大娘子一句,贾太太要是想拿钱贴补自己的娘家人,是拿自己的嫁妆呢,还是拿贾家的钱?” 这个山桃会,她立马开口道:“自然是拿着自己的嫁妆咯。” 她大舅王登云混账了那么几年,欠下的钱可不少。 出于郎舅情义,贾老四出面帮王登云平了一些账目,但是还有些账目,却是王素芬拿着自己的嫁妆钱去填的窟窿。 除此之外,王素芬还经常补贴王登云,王登云那几年的吃喝拉撒,全是王素芬从自己的嫁妆里挤出来的,嫁妆花用光了,王素芬就做针线活儿来补贴王登云。 正是因为王素芬没有用贾家的钱,贾老太才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要是王素芬敢用贾家的钱去补贴王登云,贾老太早就炸毛了。 “这就对了,”方嬷嬷笑道,“若是将来大娘子的儿媳妇也跟大娘子一个想法,觉得自己的就是府里的,府里的就是自己的,然后拿着府里的钱去打赏自己的陪房,甚至还补贴娘家人,大娘子会怎么想?” “那会儿若是大娘子的东西还放在府中的库房里,或者府里的东西还放在大娘子的正院,那大娘子的儿媳妇要用东西,难不成直接上你这婆婆院里头来翻?” 山桃这下子就明白了,这就相当于是她的嫁妆,无论家里怎么缺钱,孙时安死活不肯动用她的嫁妆。 将来儿媳妇进了门也是这个道理。 家里不会用儿媳妇的嫁妆,但是儿媳妇也不能来翻找她这个做婆婆的私产。 就比方王素芬,从来不伸手跟贾老太要钱,贾老太的钱,就只留着贾老太自己零花儿。 只不过贾家人口简单,只涉及到嫁妆问题,不像山桃,这会儿还有了王爷的赏赐、别人的赠礼等。 山桃忙谢过方嬷嬷等人的指点,方嬷嬷就笑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大娘子不用谢我们,将来家里人口多起来了,大娘子才知道这么做的好处呢。” 山桃只以为方嬷嬷说的是将来的儿媳妇进了门,就笑了笑,道:“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不过,咱们现在先把规矩立起来,以后别人才好照着这个规矩行事。” 方嬷嬷知道山桃误会了,也没点破。 她指的可不是大娘子的儿媳妇,而是指大相公将来若是抬进家门的小妾姨娘。 这些人进了门,要是家里的账目还是这么不清不楚的,把大娘子的私产和公中的东西混放,可不就让这些小妾们钻了空子捡了便宜去? 理清了账目,山桃忙叫人把先前放到库房里的东西都搬到自己的正院库房来,重新做了账目。 孙时安还没回来,山桃也不困,就叫厨房里做了宵夜,又预备下醒酒汤,和方嬷嬷等人吃过了宵夜,才打着灯笼往摘星馆来。 上回王爷赏赐的东西,加上这回金爷等人送给琇莹的生辰礼,都放在摘星馆中,没动过。 山桃寻思着,这些箱笼老摆在地上,也不像话,不如趁着今日把东西都收拾收拾。 王爷赏赐的东西和裴度春送的东西倒也罢了,金爷和赛西施送的生辰礼,山桃可得好好记账。 这涉及到人情往来,将来可是要还回去的。 可一把箱子打开,不仅仅是山桃,方嬷嬷等人也惊呆了。 “大娘子,金爷怎么送了这么多东西?” 山桃摆摆手,忙叫人把礼单子拿来。 今日她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只知道礼单子很长,可万万没想到,这箱笼里会放了这么多的首饰。 她又忙叫人把另外一些箱笼全打开,拿着礼单子一一对过去。 每打开一个箱笼,众人都惊呼一声。 这般珠光宝气的箱笼,足足有六个。 山桃一下子就慌了手脚,这哪里像是在送生辰礼,这分明是在送聘礼啊。 第六百三十九章 山桃的担忧 这不对劲啊。 裴度春这是做什么呢? 便是要送生辰礼,也不能送这么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来,这不是惹人眼吗? 何况他从前又是那个身份,才摆到明面上来,怎好一下子送出这么多好东西来? 万一叫人盯上了,琇莹的处境就糟糕了。 还好裴度春这个人还长了一个脑子,知道这样显眼的东西不能直接就这么送到孙家,得套在金爷的八月节礼中送来,不然,山桃真的是想把裴度春抓来打一顿。 “大娘子,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 山桃摇了摇头:“先登记造册,锁进摘星馆的小库房里吧,摘星馆的四个大丫头都是谁?叫来我瞧瞧。” 家里内宅丫头们的规矩,基本上都是方嬷嬷和孙妈妈定下来的。 这摘星馆因是琇莹的院子,按照内宅中的规矩,只能给琇莹配上四个二等丫头,剩下的都是三等小丫头。 这四个二等丫头都是方嬷嬷精挑细选的,年龄都是十四五岁,之前在大户人家做过的,知道些规矩。 名字本来是比着金银珠宝的名字起,山桃觉得太俗,就叫她们用了花的名字。 牡丹,芍药,蜀葵,地锦。 四个丫头排成一行站在山桃面前,个个都生得面容姣好。 山桃就很满意:“这才对嘛,你们没瞧过咱们家大姑娘,那是真真正正天上有地上无的妙人儿,她这个人性子也很好,是个不多事的,以后你们伺候大姑娘,千万要精心,若是叫我知道,你们敢怠慢大姑娘,我可不会轻饶了你们!” 从孙家买进下人开始,这还是山桃头一回这么疾言厉色地警告丫头们。 家中下人们立马就明白了,这个还未谋面的大姑娘可玩玩得罪不起。 今日时辰不早了,山桃就带着人先收拾了裴度春送来的东西,其余的得慢慢收拾着。 回了正院,孙时安已经洗漱好躺在炕上了。 留在院里的翡翠说,孙时安是吃醉了酒。 “大相公吃了整整两大碗醒酒汤,又洗了个热水澡,估摸着酒劲儿都发散了,才躺下睡觉的。” 山桃蹙了蹙眉,这是吃了多少酒啊,怎么就醉成这个样子了。 又赶忙问金亮那边可曾送去醒酒汤了。 琥珀忙道:“大娘子放心,我之前就嘱咐过了,叫宝环那几个丫头好生伺候金管事。” 山桃这才放心。 丫头们服侍她卸了钗环,又洗漱好换了衣裳,这才都退下去了。 躺在炕上,山桃就忍不住叹气。 现在家里这么多人,她都没把丫头们认全呢。 虽然做什么事情都有人伺候,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可身边动辄就跟着几个人,也让山桃觉得怪不自在的。 有时候还真的很怀念从前在小镇子上的日子。 “叹什么气呢?” 身边的人忽然出声,把山桃吓了一大跳:“时安哥,你没睡啊?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孙时安笑了两声:“方才吃多了酒,小睡了一会儿,你上了炕,听见你的动静,我又醒了。” 山桃忙支起身子:“是我吵醒你了?早知道,我该去那屋睡的。” 如今家里的地方大,山桃想睡在哪里都成,可不像在小镇上或者在村里,还得好几个人挤在一铺炕上。 这么一想,好像搬到县城里住着也挺好。 “不许去,”孙时安伸手就搂住了山桃,“咱俩是夫妻,就该睡在一个被窝里,你去别的屋子睡,那算什么?” 山桃身上痒痒肉多,孙时安一碰她,她就发痒,捂着嘴想笑,又怕外头的丫头们听见,想了想,拨开孙时安的胳膊,穿着鞋子下了炕,去外头一瞧,还好,丫头们都不在。 先前琥珀等人说要上夜,被山桃拒绝了。 她可不想睡觉的时候,外头还有个人守着。 幸好丫头们都听话。 “你怕啥?” 山桃又爬上了炕,听见孙时安问她,就叹口气道:“时安哥,我现在住在这个家里,有时候总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总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 孙时安伸手将山桃拉进了怀中:“习惯了就好了,桃儿,你要记住了,咱们现在是主子,家里的这些人,都是卖了身契来咱们家的,签的都是死契,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别藏着掖着,直接说,要改的是他们,不是咱们。” 这些道理,山桃都懂。 可懂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山桃到现在想起来还发愁。 “时安哥,你说咱们家这么多房子,都白空着没人住,那不可惜了吗?” 要是可以的话,山桃真的很想把这些空着的院子赁出去,好歹也能挣点钱补贴家里。 可惜不能。 “谁说要白空着没人住的?” 孙时安拉着山桃的手就摩挲。 “咱们多生几个孩子,将来怕是家里这几个院子还不够住呢。” 山桃脸一红,知道孙时安是那事了,便催着孙时安去拿鱼泡来。 可孙时安下去翻了半天,也没找到。 “怕是用完了,等过了八月节,我再叫人买去。” 山桃就不肯依着孙时安,可又耐不过孙时安缠磨,再加上她也确实想。 小夫妻二人便又是大战三百回合。 直到后半夜,才歇下。 山桃折腾了一晚上,累得够呛,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快中午头。 要不是张春兰闹腾起来,方嬷嬷都不想叫人喊山桃起来。 “她闹腾个啥劲儿?” 山桃一睁开眼,知道自己睡到现在这个时候,就很羞赧,可一听到张春兰在闹腾,便把这点羞赧给抛到了脑后。 方嬷嬷叹了一口气:“张娘子说是想要去找张家的哥儿回来。” “她昨日亲自把她弟弟送出去的,昨儿个怎么没闹腾,今儿个却偏要闹这一出。” 还不是想着要去找徐光宗? 山桃算是看透张春兰了,心里就越发厌恶张春兰。 “方嬷嬷,你去跟她说,叫她老实待着,好吃好喝地在我们家住着,等过了八月十五,我就送她去徐家,她若是还要闹腾,我们孙家可容不下她!” 第六百四十章 春兰撒泼 方嬷嬷忍不住夸赞山桃:“大娘子这才有了个大娘子的样子。” 夸完后便亲自去了闻涛苑。 张春兰正在训斥宝簪玉簪等几个小丫头。 “你们孙家便是这样待客的吗?把人迎进来,往院子里一领,就不管不问了,想出去还出不去,这是待客吗?这分明是把我当成个犯人关起来!” “去叫贾山桃来!我要当面问问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在村子里,她大小得叫我一声姐,现在有了两个臭钱,搬进了城里,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主母奶奶了,还在我面前摆起款儿来了!” “快把她叫来!她把我弟弟给赶走了,她就要负责把我弟弟找回来!” 方嬷嬷一直在门外听着,本来小丫头要通报一声,方嬷嬷摆摆手,那小丫头就作罢了。 大家都很瞧不上张春兰,明明是有求于自家大娘子,可一来,就不把大娘子放在眼中。 昨儿个晚上和今儿个早上这顿饭,更是叫人恶心得很。 这院里伺候的小丫头是几个簪,宝簪和玉簪在里头哄着张春兰,金簪和玉簪就在院里小声跟方嬷嬷告状。 “嬷嬷可不知道这位张娘子有多么能折腾人呢,昨儿个夜里上了晚饭,她抽抽噎噎地哭着不肯吃,到了夜里,却忽然嚷着肚子饿,把我们一屋子的人都叫起来,幸亏昨儿个玛瑙姐姐在这儿,起来去大厨房开了火儿,现烦劳余青嫂子给她热了饭。” “饭菜端回来,她就挑三拣四的,不肯吃,要玛瑙姐姐端回去重做,玛瑙姐姐好说歹说,她才肯吃,先前明明说那些饭菜她都不想吃,可一旦吃上了,她又把饭菜全吃光了,嬷嬷你说,这不是纯粹折腾人么?” “今天早上更有意思,嫌弃这个不好吃,嫌弃那个不好吃,把每一样东西都吃上几口,再叫玛瑙姐姐就立在桌边她吃剩下的汤汤水水都吃完,我们都说玛瑙姐姐是个性子好的,竟然就这么生生忍下来了,换了旁人,不得把桌子掀了?” 方嬷嬷一面听,脸色就一面阴沉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下作之人,不把底下人当人呢。 主子们赏赐下人们饭菜,这是常有的事,但赏下来的饭菜,也并不是翻拣得乱七八糟,只剩下汤汤水水。 这不是赏赐,这是羞辱。 张春兰这么做,分明就是瞧不上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呵呵,她又不是家里的正经主子,凭什么瞧不上下人? 再者,张春兰自己难道不也是一个丫头? 金簪等丫头们不知道张春兰的底细,方嬷嬷可是从山桃那里打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身契捏在别人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卖了,肚子里还揣着主子的孩子,却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挣上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在别人家里充当老大,耀武扬威? 真是把她能耐的! 听着里头的骂声告一段落,方嬷嬷才狠狠地咳嗽了两声,迈步走进了屋子里。 张春兰知道方嬷嬷是孙家的管事嬷嬷,本来想在方嬷嬷跟前拿个款儿,继续闹腾,可一瞧见方嬷嬷这个架势和这个脸色,张春兰就心虚了。 今儿个的方嬷嬷和昨日的方嬷嬷可不一样。 昨日的方嬷嬷跟在山桃身后,山桃说什么,她都答应着,且脸上时刻挂着笑容,开起来又谦卑,又慈和,就好像是村里的老太太,只是瞧着体面讲究了一些。 可眼前的方嬷嬷却一脸肃杀,眼神冷冷的,身板也挺得直直的。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张春兰,嘴角微微一撇,只需轻轻冷哼一声,张春兰就觉得身上发麻,屁股底下的凳子就好像扎满了银针,怎么坐都不舒服。 “张娘子在我们府上住着可还舒心?” 方嬷嬷一声招呼都不打,径直就在张春兰对面坐下来。 张春兰刚想斥责一声,听着方嬷嬷问她,就冷哼道:“舒心什么!你们家大娘子把我弟弟赶走了,却把我一个大肚子婆关在这里,这是想干什么!去把你们大娘子叫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张春兰虽然有些怵方嬷嬷,可她手里捏着徐光宗的底细呢,她就不信山桃会放任一个奴才婆子欺负她。 要是山桃敢得罪她,她以后就再也不会告诉山桃任何徐光宗的事情。 山桃想要对付徐光宗,那就靠自己去吧。 “我们大娘子忙着呢,”方嬷嬷淡淡笑了笑,“明儿个是八月十三,员外太太跟庆州府的千户夫人,和镇子上的杨家小哥儿合伙开个铺子,请了我们家大相公和大娘子回去,庆州千户府上的金管事明日也要一同去,哦对了,县衙里的主簿、典史并几个捕头,镇子上的几位老爷都会去。” “我们大娘子因是员外府的姑奶奶,自然要提早回去帮忙,再加上从今儿个早上府里一开门起,便有各家各户拿了名帖,送了八月节礼上门,我们大娘子还得收下礼单子和名帖,再打发了人回礼去,哪有时间过来跟张娘子这种闲人扯闲篇呢。” 方嬷嬷可不是在夸海口,这是真事儿。 早上府里的角门一开,便有县城里和镇子上的人赶来送八月节礼,幸亏那会儿孙时安在,收下这些东西,着人赏赐了送东西来的人,又分派人送回礼,不然家里可就忙成一锅粥了。 到现在,那些礼可还都堆在西大院的库房门口,洪妈妈和孙妈妈正在清点造册呢。 山桃今儿个实在是忙得很,一会儿吃过了饭,就得打点东西回镇子上了,哪里还有功夫过来招呼张春兰。 这也是为什么一听说张春兰在闹腾,她就罕见地发了脾气,打发方嬷嬷来警告张春兰。 张春兰一听方嬷嬷说这些,心里就酸溜溜的。 贾山桃这算什么?这是在向她炫耀吗? 是,贾山桃如今成了主母奶奶了,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收不完的礼,见到的人,都是城里的豪门大户,根本就瞧不上她这种村姑。 可贾山桃神气个什么劲儿! 将来可还不一定谁要跪谁呢! 第六百四十一章 方嬷嬷发威 张春兰在心里发了一阵狠,想到将来自己的前程,又偷着乐了一会儿。 听说那李家的大姑娘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跟方家的公子成亲这么长时间了,肚子里也没有个动静,这才叫自己的丫头去伺候方公子。 既如此,那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便是徐光宗回敬国公府的唯一希望。 虽然徐光宗是假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假的,可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这敬国公府的主母奶奶,她是一定会当上的。 至于贾秀莲,张春兰根本就没放在眼中。 不就是手里有她的身契吗? 那又如何? 只要她能见到徐光宗,贾秀莲就根本动不了她。 而贾秀莲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一定会保不住的。 张春兰眸色微微一沉,她一定会想法子,让贾秀莲这一胎保不住。 方嬷嬷一直在冷眼看着张春兰,见张春兰忽然阴沉沉一笑,心里就越发厌恶张春兰了。 这姐弟俩都不是好东西。 身世呢,的确是可怜,可这也不是作恶的理由。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就说在这府里做下人的,谁不比张春兰可怜,可谁也没像张春兰这样这么可恶。 可恶到叫人忍不住扇张春兰的大嘴巴子。 “张娘子,我也忙着,我来,就是想跟张娘子把话说明白了,我们大娘子留下张娘子在这儿住着,是看在昔日的那点情分上,还请张娘子安分守己,莫要再闹腾了,可别把那一丢丢的情分也折腾没了,到那时,就真的没有人再帮张娘子了。” 张春兰立马就炸毛了。 “我帮了你们家大娘子多少,她自己心里有数!如今我不过是暂时落魄,叫她帮衬一些,她倒好,在我面前摆起了主母奶奶的款儿了!怎么,她以后再也没有用到我的地方了吗?” “你也不用教训我,你只是一个管家婆子而已,还没有资格跟我说话,叫你们大娘子来!有些事情不方便跟你们这些奴才说,你去跟你们大娘子说,告诉她,如果她想让我张扬出去,那以后就不用来见我了。” “如果她还想从我这里继续知道一些私密事,那就立马过来见我!还要把我弟弟找回来,给我弟弟安排个差事,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姐弟俩!” 经过了一晚上,张春兰已经想通了。 张冬子不喜欢读书,也读不进去书,那就算了。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读书才能做官儿的。 像是贾山桃的爹贾老四,不就是因为跟着上山去抓山猪,被赏了一个员外郎做吗? 她家冬子当然不会去做一个没啥用的员外郎。 张春兰打听过了,不考状元郎,去当兵,将来也能当个大官儿做。 现在天下太平,当兵不会有性命之忧,顶多是去打个山匪,驱赶一下边疆的那些个蛮夷们。 孙时安不是有个大哥去了庆州府做大将军了么? 她就拼着这张脸闹腾一场,叫山桃给张冬子安排去大将军身边做个小将军。 旁人不知道,张春兰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山桃恨死徐光宗了。 虽然山桃从来没说出来,可是光看山桃提起徐光宗时候的那个眼神,张春兰就能感觉得出来。 起初,她还以为徐光宗把山桃也给勾到手,所以山桃才这么恨徐光宗。 后来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徐光宗一番,才知道徐光宗这个窝囊费,只敢去勾搭像她这样穷苦人家的女孩子,骗她们的身子和钱,却不敢去骗贾家这种稍微有点钱的女孩子们。 张春兰琢磨了很久,才说服自己,山桃就是因为徐光宗害惨了贾秀莲,所以才这么恨徐光宗。 可山桃跟贾秀莲的关系真的这么好吗? 张春兰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反正她只要能确认一件事就可以了,山桃恨徐光宗入骨。 徐光宗过得越惨,山桃就越高兴。 张春兰便是想利用这一点,叫山桃帮她。 这世上还有谁能探听到徐光宗那么多阴私呢? 不就只有她一个人么? 山桃想要报复徐光宗,那就只能靠她了。 有了这件事情做底气,哪怕再如何害怕方嬷嬷,张春兰也依旧鼓起勇气闹腾。 “张娘子能有什么地方帮衬得到我们家大娘子呢?” 方嬷嬷冷笑了两声,十分鄙夷地瞪着张春兰的肚子。 “就凭张娘子这个肚子么?张娘子也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那徐相公的心是黑了一点,可他的人却不傻,一开始兴许能被张娘子蒙骗过去,可时间长了,难保看不出来,张娘子打算瞒徐相公,瞒到什么时候去?将来若是叫徐相公看出了端倪,张娘子又打算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张春兰的脸色登时就煞白一片。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方嬷嬷冷笑两声,挥挥手,叫宝簪和玉簪都出去,顺便把门给关上。 “嘎达”一声,门一关,张春兰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娘子,我老婆子叫小丫头们出去,是给张娘子留几分脸面,张娘子要是不想要这个脸面,尽管开口,我老婆子一定会满足张娘子,把这件事宣扬得人人都知道,到时候,张娘子还想着能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的,在别人家里耀武扬威?” “呵呵,我猜,那会儿张娘子就等着徐相公找上门来,把你卖给那种腌臜地方去吧。” 张春兰浑身都在打寒颤,她还想嘴硬,强撑着训斥方嬷嬷:“你这个婆子瞎说啥!好呀,是贾山桃自己不敢见我,所以叫你出来吓唬我是不是?把贾山桃叫出来!我要跟贾山桃说话!” “闭嘴!” 方嬷嬷猛地一拍桌子,把张春兰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家大娘子的名讳,岂是你一个怀了外男野种的奴才能叫的?” 张春兰登时就失去了精气神。 她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贾山桃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你!你是在骗我的!你一定是在诈唬我!” 第六百四十二章 香莲坊 可话一说出口,张春兰自己就知道失言了。 就算是诈唬又能怎么样,她方才这番话,不是把什么都告诉方嬷嬷了吗?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嬷嬷便觉得没有必要再跟张春兰说下去了。 “张娘子好生歇着吧,要是张娘子老老实实的,等过了八月节,我们家大娘子自然会想办法把张娘子送到徐相公身边,可张娘子要是还不识趣儿,继续闹腾,那就别怪我们家大娘子翻脸不认人了。” 眼瞅着方嬷嬷要走,张春兰不死心,还想着最后为自己争取一下,便咬着牙,愤愤开口:“你们家大娘子难道就不怕我回到了徐光宗身边,再也不肯做她的内应了么?没有我,她想报复徐光宗,可就报复不成了!” 方嬷嬷顿住了脚,转过脸来,十分怜悯地盯着张春兰。 “张娘子,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再看看我们家大娘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家大娘子若真的想要那徐相公不好过,何必要借助你的手?你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还能为我家大娘子做什么呢?” “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从闻涛苑出来,方嬷嬷刚要回正院去,自己的儿子方正就寻了来:“娘,角门上有个娘子,自称是咱们家大娘子的亲姐姐,可却没有名贴,我不敢放她进来。” 方嬷嬷蹙了蹙眉头,亲姐姐? 难道就是那个被贾员外赶出家门、断绝了关系的贾娘子? 这可真是凑巧了,张娘子的事情才刚刚解决,这贾娘子又找上了门儿。 方嬷嬷吃不准自家大娘子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就忙去了正院,把这事跟山桃说了。 山桃正在看邱家和李家等送来的礼单子,听闻贾秀莲来了,不禁一阵头疼。 放她进来吧,山桃今日是真的忙,抽不出一点功夫来应付贾秀莲。 自从搬到县城以来,山桃就没有哪一天是不忙的,几乎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尤其忙,从早起到现在,她只吃了半碗粥,一个包子,连口水都没喝上。 这一会儿还得清点带回家去的东西,吃了中饭就要往秀水镇上去呢。 谁能想到贾秀莲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 可要是不让贾秀莲进来吧,山桃又怕贾秀莲在门口闹腾。 正值别人往孙家送八月节礼,这要是叫人家看了笑话去,往后孙时安在外走动,也是个麻烦。 思来想去,山桃只好挥挥手,叫人把贾秀莲请来,先请到正院来,看看贾秀莲是个什么打算。 一会儿功夫,贾秀莲就来了。 贾秀莲已经显怀了,身边跟着上回见到的那个花妈妈。 除此之外,还有个生得颇为俏丽的丫头。 据贾秀莲介绍,这丫头叫明翠,家里还有个丫头叫明红,正在家里看家。 山桃抿嘴一笑,贾秀莲这还像模像样地在城里安家了呢。 “我七月底就搬进了县城,如今就住在南坊福祥街后头的巷子里,巷子口第一家的香莲坊,是我新开的铺子,过了八月节就开了。” 山桃眉头微挑,真是没想到,贾秀莲竟然也有自食其力的一天。 难道贾秀莲真的改好了? 打死她都不相信。 但也不能直接开口问,山桃便只好敷衍着笑了笑。 贾秀莲明明看出了山桃的敷衍,却还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香莲坊里卖些香粉、胭脂、口脂等,都是我自己调的,等我赚了钱,也会进一些香露来卖,山桃,你现在是咱们县城里的名人,可一定要来香莲坊捧场,只要你来了,旁人见你去买东西,便也会跟着来,你若是能多叫些太太奶奶进香莲坊买东西,我就分你三成银子,如何?” 山桃恍然大悟,贾秀莲今儿个上门,是来求她去买东西的。 她便笑了两声:“大姐,咱俩从小一块长大的,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我对这些胭脂水粉不挑剔,有什么用什么,再者,王爷上回赏赐的东西里头,有这些呢,我到现在也没用完,估摸着要明年才能用完了,等明年用完了,我一定去香莲坊买。” 谁知道明年那香莲坊还在不在了。 山桃已经在低头琢磨了,要想个什么法子,把这香莲坊给折腾关门。 贾秀莲这种人就不配过上好日子,什么香莲坊的,只要能赚钱,山桃通通都不答应。 贾秀莲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 “山桃,你就别糊弄我了,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你不就是不想帮我的忙,所以才不肯去香莲坊么,真要想帮我的忙,不管家里的胭脂水粉有没有,还剩下多少,都会去香莲坊捧场的。” 山桃莞尔一笑。 贾秀莲这不是心知肚明嘛,却非要自己上门讨没趣儿。 “大姐,我今儿个挺忙的,大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这里就不招待大姐了。” 山桃都逐客了,贾秀莲却纹丝不动地坐着。 “你忙你的,我就在这儿坐着,不会给你捣乱的。” 山桃眉头一皱,这算什么,贾秀莲的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 “怎么,你不忙了?”贾秀莲淡淡地笑了笑,“我听说,王素芬的铺子明天就要开张了?” 山桃登时就拉下了脸:“贾秀莲,我给你几分好脸面,你可别不要脸,我娘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她都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还不能叫她的名字?” 山桃可不惯贾秀莲的毛病,立马就给方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叫人请贾娘子出去,以后贾娘子再上门来,就不要请到正院里了,直接在角门处问清楚是什么事,等回明白了,我和大相公点头了,再放她进来。” 方嬷嬷答应一声,立马出去喊了两个粗使婆子。 贾秀莲依旧不曾动弹一丝一毫。 她眼神微冷,嘴角噙着几丝冷笑:“山桃,我今儿个上门来,可不仅仅是要你帮忙的,你们孙家藏匿了我贾秀莲的逃奴,还想把我给赶出去,这可说不过去吧?要不,咱们去官府里讲讲道理?” 第六百四十三章 贾大姐的可疑之处 山桃挑了挑眉:“逃奴?大姐,你可真会说笑,我们家为什么要藏你的逃奴?” 话音刚落,山桃心中便“咯噔”一跳,哎呀,张春兰不就在他们家吗? 那张春兰的卖身契还捏在贾秀莲手中,可不就是贾秀莲的奴才吗? 这还真的算作逃奴了。 山桃犯不着因为一个不知好歹的张春兰和贾秀莲再生波澜,就无所谓地道:“大姐说的说是春兰姐呀,我还以为大姐说谁呢,张家姐弟昨儿个才来我们府上,我想着我们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前后街住着,还有些老街坊的情义,就留她在府里住了一晚上。” “大姐要是想把人领回去,那现在就领回去吧。” 贾秀莲脸色微微一变,颇有些不自在地道:“我领她回去做什么,她的心都不在我这儿了,还怀了徐光宗的孽种,留在我身边也是个祸患,我还得专门分出一个丫头来伺候她。” 山桃微微蹙眉:“这就奇了,大姐方才气势汹汹地找我兴师问罪,说我藏了你家的逃奴,我现在要把人给你,你却又不要了,怎么,大姐是在逗我玩儿吗?” 贾秀莲脸上的神色更加不自在了,被山桃一问,就有些恼怒:“我们姊妹一场,山桃,你说话没有必要这么难听吧?我来找你帮个小忙而已,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张春兰跟你啥关系都没有,你还帮她一把,我可是你亲大姐,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 山桃心里冷笑连连。 她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这回一开始看见贾秀莲,瞅着贾秀莲人模狗样的,像是一副改好了的样子,结果三句话不到就漏了馅儿。 亲大姐?亲大姐就专门干坑妹妹的事? 山桃可没有这种亲大姐。 “大姐还有事吗?我得打点东西,准备回娘家了,我不像大姐,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只顾着自己,不用想着别人,我还有这么一大家子要养活呢。” 山桃故意盯着明翠和花妈妈看了两眼:“哎呦,我倒是忘了,大姐如今身边还有几个人呢,不过这也不叫个事儿,她们在大姐眼中,大概也不算是个人,反正大姐没钱花了,就会把她们卖了的,哪里出的价钱高,大姐就往往里卖,不是吗?” “贾山桃!”贾秀莲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山桃一眼,“你不帮忙就不帮忙,说这些挑拨离间的话做什么!行了,早就知道来找你也没什么用,我还不如去找邱家的太太奶奶们,也好过在你这里受气!” 山桃翻了个白眼,既然什么都知道,那还来找她做什么? 邱家,是做茶叶生意的那个邱家? 山桃想起来了,贾秀莲把翠珠给了邱大老爷做小妾,算是跟邱大老爷攀上了关系。 那翠珠也是个糊涂的。 明明是贾秀莲把她害了,她不去恨贾秀莲,反而怨恨上别人,一个个都是不值得出手相帮的。 山桃才懒得搭理呢。 等吃过饭,收拾打点好要带回娘家的东西,临出门前,山桃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她大姐贾秀莲的确很会捯饬收拾自己。 从小到大,关于什么颜色的袄子配什么颜色的裙子,穿什么颜色的鞋子,这一套衣裳又该梳什么样式的头发,戴什么颜色的花儿,胭脂是厚涂还是薄涂,贾秀莲都有独到的见解。 她本来就长得貌美如花,再加上会捯饬自己,在村子里就更显得跟天仙似的,把那些灰头土脸的姑娘们衬得好似小耗子。 可贾秀莲却不怎么会算账,也正因为如此,才花钱那么快。 她若是开店做生意,这铺子估计很快就要关门大吉。 山桃真是想不通,贾秀莲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开起了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更叫山桃心生疑惑的是,贾秀莲竟然说,店里的香粉胭脂都是她自己调制的。 山桃不信。 她和贾秀莲都活了两辈子,可这两辈子加在一起,山桃也没听说过贾秀莲会调制胭脂水粉啊。 说贾秀莲会梳妆还差不多。 难道是贾秀莲上辈子比她多活的那些年里学会的? 这也说不通啊。 既然学会了这个,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回来的时候,就大显神通,非要闹腾这一场? 还有,贾秀莲要买人伺候,为啥一下子买了三个? 她手上虽然有些银子,但是又要在城里赁房子住,又要开铺子,还买了一个老妈子两个丫头伺候着,就靠她手里的那些银子,怕是不太够。 要按照贾秀莲以往的性子,估摸着只会买上一个丫头,然后往死里使唤这个丫头,等使唤够了,再把这个丫头卖了换新的。 这次却在钱不凑手的情况下,买了三个,这太不合常理。 山桃冷眼瞧着,那个花妈妈和跟着来的明翠,规矩都极其讲究,并不是外头随便买的人,像是学过规矩,在高门大族里伺候过的。 山桃这一阵子买过下人,知道像是花妈妈和明翠这样的下人,想要买了来,得花不少钱。 方嬷嬷、琥珀等人就是一个例子。 像方嬷嬷这样积年的管事妈妈,身价最低十五两,她又是一家子被卖进来的,光是买他们一家子,就花了五十两。 琥珀这样学过规矩的大丫头,也要卖上十七八两银子。 宝簪等没学过规矩的小丫头,反而只需要花费个七八两银子,顶天了十两银子。 家里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山桃一开始还拿不出钱呢,得亏金亮带来了钱,才把人牙子的钱给结清。 山桃才不相信,贾秀莲会花上几十两银子买三个学过规矩的人。 除非,有什么原因让贾秀莲不得不买。 山桃当机立断嘱咐方嬷嬷,立马叫人去查花妈妈和明翠明红的来历。 “你去问问咱们城里这些有名的人牙子,他们路子广,叫他们帮忙打听着,多给他们些钱,最好这几日就打听清楚,再有,徐家的事,也烦劳嬷嬷上点心。” 方嬷嬷忙答应下来,山桃这才上了大车。 到秀水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才一下车,就听见有人冷笑:“啧啧,还以为真的搬进县城里住了呢,这不是被人赶回来了么?” 第六百四十四章 出言不逊的小姑娘 山桃蹙蹙眉,顺着声音看去,竟然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呀,是你!” 她朝着说话的小姑娘笑了笑。 这小姑娘就是上回在长平街上抓着她说了一番莫名奇妙的话,又跑了的那个。 小姑娘白了山桃一眼:“没规矩!见了人,你不会喊人啊,你啊我呀的,忒不尊重人了,就你这种人,哪怕披上金装,也还是个村姑!” 她噼里啪啦骂了山桃一通,就带着小丫头,扭着腰往巷子里头走,进了胡家,那门口的小厮忙喊她大姑娘。 山桃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胡家的大姑娘啊。 搬去县城的前一天,她在贾家,记得莲房找上门来,说是要约琇莹第二日早上兰里河边一见。 山桃当时替琇莹答应下来,却没告诉琇莹。 本来想自己去赴约的,但因为起得迟了,把这个事给忘了。 小姑娘估摸着在河边等了一早上,也没等到琇莹,怕是心里已经恨上了琇莹。 恨上琇莹也好,以后就不用缠着琇莹了。 山桃打从心眼里不喜欢这个胡家的大姑娘,小小年纪,说话就这么惹人厌烦,琇莹才瞧不上她呢。 琉璃带着两个小丫头中午就到了家,等山桃和孙时安回来的时候,家里各样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就连被褥也都晒过了。 山桃忍不住感叹,有钱就是好,什么活儿都不用自己动手,怪不得那些太太奶奶们身边都要围着一群人伺候呢。 她先前还不习惯,这些日子也慢慢地习惯了。 琉璃早就听见胡梦蕊在门口阴阳怪气地说那几句话,迎山桃进屋的时候,便抱怨了几句。 “大娘子,这胡家的大姑娘忒不知道规矩了,听说先前还是南阳府那边的大家族呢,可大家族里养出来的姑娘就这个性子?还不如小门小户的姑娘家。” 孙时安落后一步,听了琉璃的抱怨,便沉声道:“这姑娘再这么养下去,的确会被养废了,我去胡家说一声,他家的女儿将来被养成什么样子,我管不着,但是他胡家的女儿,不能欺负我孙家的大娘子。” 孙时安转头就走,山桃连忙喊住他:“时安哥,你干啥去啊,那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身上还带着孝呢,胡家如今是胡太太一个寡妇当家,你气冲冲地闯进门,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话,就问到胡太太的脸上,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欺负人呢,这名声多难听啊。” 搬进了县城,手里管着这么大的家业,再加上身边有了方嬷嬷指点,山桃渐渐地就知道一些大家族里的规矩。 在县城里过日子,名声是第一要紧的。 以前在乡下或者小镇子上,一个人性子暴躁,厉害点也就厉害点,只要他不伤天害理,就没人多嘴。 可若是换做在县城,这性子厉害一词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有些讲究一些的人家,不会跟性子厉害的人打交道,免得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些人会在背后笑话,把性子厉害的人当成一个二傻子。 山桃可不愿意叫孙时安的名声染上一丁点污点。 更何况,胡太太现在是个寡妇,孙时安要是上门说理去,被有心人传出去,兴许就传成孙时安踹寡妇门,那就更糟糕了。 孙时安冷着脸道:“那就任由胡家这个大姑娘欺负你?” “她也没欺负我啊,不就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来讥讽我么,嘴巴长在她身上,叫她说去吧,我又没掉块肉,少块皮的,再者,她说我不讲规矩,不知道喊人,难道她就讲究规矩了?她也没喊我一声大娘子啊。” 琉璃等人都笑了起来。 “可不是么,说人家不讲规矩,最不讲规矩的,就是她了。” 山桃好说歹说,才劝得孙时安消了气,又叫孙时安和金亮去贾家送年节礼并明日的贺礼去,还把洪管事调过去帮忙。 钱管事去给王爷磕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王素芬和贾老四又从没做过生意,只靠着小钱管事一个人撑着,山桃怕忙不过来,就干脆叫洪管事过去帮忙。 家里也有一堆事情要忙。 秦宝山等人因为要回去过八月节,西边的宅子就空了下来,山桃过去瞧了一眼,见房子已经初具模型,便盘算着今年都不回镇子上了,叫他们干脆把这一整幢房子全推倒了重建,这样还快一些。 分出给秦宝山等人的东西,山桃又领着人去找了帮忙做饭的吴嫂子等人,送了八月节礼。 这可把吴嫂子感动得不行,当众就要跪下来给山桃磕头。 山桃连忙叫人拉住了吴嫂子。 “吴嫂子这是干啥呢?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可别行这样大的礼,要不然,显着多生分呐。” 琉璃将吴嫂子扶了起来,吴嫂子便直抹眼泪:“大娘子找我去给秦管事等人烧饭,已经是给了我一条活路,没想到大娘子去了城里,还惦记着我,回来竟然还给我送东西,我这心里能不感激大娘子吗?我也干不了啥,只能多给大娘子磕两个头了。” 山桃抿嘴笑道:“吴嫂子快别说这样的话,你帮我照顾秦管事等人,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 秦宝山等人都是粗手粗脚的大男人,要是没个细心一点的妇人照料着他们的吃喝拉撒,他们还不知道要邋遢成什么样子呢。 山桃可不想要这样脏兮兮的管事。 再者,秦宝山等人吃喝好了,干活儿就会更加有精神,这也是为孙家好,想要叫人干好活儿,必须得先叫人吃饱饭啊。 山桃可干不出苛待下人的事情来。 等回了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山桃连忙换了一身衣裳,只带着琉璃一个人,往柳荫胡同去。 经过胡家门口,又看见了胡梦蕊。 “啧啧,果真是没钱了?怎么不坐着你那辆大车了?” 山桃忍了胡梦蕊好几次了,这回是真的忍不下去了,闻言便冷笑两声:“怎么,你们家很有钱吗?要是很有钱的话,你怎么还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身边怎么就这一二个人伺候着?”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不跟小姑娘计较 才说出口,山桃就后悔了。 她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这些做什么。 人家才死了爹,又是自小被惯坏的,忽然之间从南阳府的大房子里住到秀水镇的小房子里,心里不痛快,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也能理解。 方才山桃还劝孙时安,不要跟胡梦蕊一般见识,结果她自己先忍不住了。 看来去了县城里,她的脾气反倒又涨了几分。 山桃不免有些感叹。 要是上辈子的她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能忍就忍了,这辈子却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也不知道这个脾气是被谁养出来的。 那胡梦蕊当即就变了脸色,嘴边一扁,眼泪就挂在了腮边。 她生得的确有些好看,又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先前十几年一直被娇养着,这么一哭,倒果真有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意思。 可惜,那选秀不过是英王搞出来的,并不是真的,不然,胡梦蕊这个样子,说不定还真的就能入选了。 “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小姑娘脸上还挂着眼泪,眉眼却怒气冲冲,反倒显得更加有活力了,“我家不过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等着我孝期满了,外祖父和舅舅自然会接我跟我娘回去的,你去过南阳府吗?” “那可是府城!比瑶溪县城繁华热闹多了,你这辈子做梦都不会梦到那样的地方,更不要提去南阳府了,杀猪的一辈子就只能是个杀猪的,村姑也只能是村姑,哪怕会绣花儿做衣裳,又能如何呢?” “你点灯熬油绣出来的东西,到最后,也只能双手捧到我这种高门大户的小姐面前做孝敬,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性子,不要得罪了人,瑶溪县城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你还是赶紧回村里种地杀猪去吧。” 胡梦蕊说完了,便甩着袖子进了胡家大门,还忙叫小厮赶紧关门,不许再放人进来,她身边的小丫头没跟得上,被关在了外头,拼命地喊大姑娘开门,换来的只是胡梦蕊的一顿恶毒的咒骂,把小丫头都骂哭了。 山桃已经不生气了,可琉璃却气得不轻,要上前理论,被山桃呵斥住了。 “理她做什么?他们家现在败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起来呢,咱们只在镇上住几日,以后住在县城里,怕是这辈子也见不到她几次,这会儿跟她理论,平白惹一顿闲气。” 魁元巷离柳荫胡同不远,山桃带着琉璃和金环玉环溜溜达达地往柳荫胡同去,一路上遇见了好多街坊邻居。 山桃一一跟他们打招呼,大家从前都是和和气气的,如今山桃和孙时安搬到了城里去,又是住进了英王赏赐的大宅子里,昔日的老街坊们便没有不羡慕的,拉着山桃说了好一番话。 山桃这走走停停,等走到柳荫胡同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老远就瞅见孙时安和贾老四站在门口等她,山桃赶忙迎上去:“爹,时安哥,你们怎么不在里头等?” 贾老四瞪了山桃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我这心里总不放心,你奶和你娘又催得紧,我在家里也坐不住,就拉着时安出来了。” 他见山桃只带了三个丫头,便有些不高兴:“时安说你们坐着大车回来的,你为什么不坐着大车过来?还只带了三个丫头,万一撞上那不要命的钱大柱,你们几个妇道人家,咋能扛得住?” 山桃把这件事给忘了,被贾老四训斥了一顿,便很是羞赧:“爹,人家知道错了,咱们有什么话,进屋说去,在门口就训斥女儿,难道女儿不要脸面了?” 贾老四也是关心则乱,瞅见巷子里的刘家和陈家的小厮们都往这儿看,就忙叫孙时安和山桃先进去,一路走,还一路数落山桃。 山桃只得为自己辩解:“爹,你那都是瞎担心,那钱大柱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先养伤吗?再者,这外头还有这么多官府的人在找他呢,他只要一露头,就得被官府的人抓起来,如今怕的人,应该是他才是,我怕啥?” 贾老四还是不放心,知道自己的闺女不听劝,就转过脸来嘱咐孙时安:“时安啊,桃儿还是个孩子心性,不像你,做事稳重,考虑周到,你们在镇子上,我还能说你们几句,等你们回了县城,我说话就不好使唤了。” “到时候,你可得劝着山桃一点儿,山桃若是出门,身边时刻得有人跟着,万不能叫她像今日这样,就带着三个丫头片子,便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 孙时安忙点头哈腰地答应了。 山桃在后头看着,就觉得十分好笑。 时安哥在外头还是一副大相公的样子,在贾老四跟前,却唯唯诺诺,乖巧得跟个小孩儿一样。 她这一笑,就被孙时安给瞅见了,两个人对上眼,孙时安就朝她勾了勾唇,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等晚上回去再和你理论。” 山桃一下子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忙嗔了孙时安一眼,可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发烫。 这人是怎么回事,昨儿个来了一回,还不知足,今儿个又想要,镇子上的房子小,家里又住了这么多人,稍有点动静,隔壁屋子的人就能听见。 要是让丫头们听见了动静,山桃得羞死。 转过前院,琇莹早就拉着友福等在月亮门处了。 “哥哥,嫂嫂!” 山桃和孙时安才一出来,琇莹就朝着两个人行礼,又亲热地喊贾老四姨父。 友福则热情多了,竟连礼都不行,就跑过来抱住了孙时安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叫孙时安抱,转过头来又让山桃抱。 山桃捏了捏友福的小脸蛋,又拉着琇莹的手仔细打量。 一个月不见,琇莹又好看了一些。 她原先瞧着有些冷漠疏离,在贾家,因年纪小,贾老太和王素芬都喜欢给她打扮得跟个粉团子一样,这么一瞧,就显出了几分孩子气。 可却丝毫不曾折损她的美貌。 山桃便听见身后琉璃等人一片吸气声。 第六百四十六章 安抚贾老太 不用回头,山桃也知道琉璃等人的表情,一定惊讶得都合不上嘴了。 她就知道,不管是谁,见了琇莹的美貌,都会忍不住惊叹的。 山桃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孙时安。 孙时安就很英俊了,杀猪那会儿还留着络腮胡子呢,都不影响他的美貌,可见孙父孙母的相貌得有多好,才能生下这一双儿女来。 琇莹不仅装扮上孩子气,说话行事也渐渐有了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挽着山桃的胳膊,不用山桃问,便说起了照庆。 “照庆前几日才去了郝家滩,就住在了咱们家的庄子上,她可曾去给嫂嫂请安了?” 山桃笑着摇摇头:“怪不得我觉得家里冷清了很多呢,原来是照庆和士敦不在,我估摸着她才去了郝家滩,有许多事要忙,所以没抽出功夫去见我,莹莹,今儿个她回来吗?” “这可就不知道了,”琇莹的脸上难掩失落,“她如今是廖家的大姑娘,行动出入都得问过自己爹娘的意思,哪里能说回来就回来呢,我看廖家夫妇对她和士敦都不错,听说等秋种过后,廖家夫妇清闲下来了,就要买个小丫头给照庆使唤,叫照庆也正经过上大姑娘的日子。” 琇莹虽然失落,但却很为照庆高兴。 “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她爹是秀才,她原本就该是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家,只可惜前些年遇上了狠心的姑父姑母,现在好了,等她在廖家娇养几年,正好到了说亲的时候,那会儿再给她说个好亲事,叫她这辈子顺风顺水地过日子,也算是弥补了那几年遭的罪。” 这话听上去有些老成,不像是琇莹会说的话。 若是琇莹,肯定会说叫照庆好好读书,好好跟着廖娘子学针线活儿和理家,将来便是一辈子不嫁人,自己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好,怎么会好端端地说起说亲的事。 一问之下,那跟着伺候琇莹的宝珠就笑道:“姑奶奶可不知道呢,这些日子,咱们家的老太太成天在大姑娘跟前念叨,要给照庆说个好人家,老太太也不是光嘴上说说,前些日子还去了一趟老君庙,让庙里的道爷们留心着,若是有那家世好人品好又上进的,就给廖大姑娘说个媒,咱们大姑娘听了,就上了心,成天合计这件事呢。” 原来是贾老太在作怪。 山桃哭笑不得,她奶真是闲不住,找不着老太太说话了,就把手伸向了照庆。 一进堂屋,贾老太和王素芬已经等着了。 贾老太倒还镇定一些,王素芬摸着山桃的手就掉眼泪:“你这狠心的妮儿啊,就不知道回来瞧瞧我?我这一向忙,抽不出功夫去城里,你也不知道回来,哎呀,怎么看着瘦了?是城里的饭菜不好吃么?” “时安说你们买了很多下人,你就没买几个手艺好的厨娘?是不是那厨娘烧菜不合你心意?要不,你把钱崔氏带去县城里吧,她烧菜做点心都还不错,你瞧瞧你奶,看着又胖了一圈儿。” “我先前嘱咐过钱崔氏,莫要做好吃的给你奶吃,她倒是听话,记得不做大肉,专门做一些清淡的,可你奶这个人却不听劝,捞不着大肉吃,就趁着出去上香逛街,偷偷买点好吃的,要么就逼着钱崔氏做点心给她吃。” “桃儿啊,我是管不住你奶了,你回来得正好,你替我劝劝你奶,可别再这么吃了,这么吃下去,一不小心,又要被痰迷了心窍。” 山桃仔细一打量,还真的发现贾老太胖了一点,那脸颊上的肉都鼓了,可见这一个月没少吃东西。 正好赶上饭点,全家人都坐下来一块吃饭,贾老太面前摆的都是素菜,她就有些不大高兴。 再听到王素芬数落她,贾老太就更不高兴了。 “我都这个岁数了,吃点大肉又能咋的?凭啥不让我吃大肉?老君庙的道士吃得都比我好,再这么下去,叫我一根绳子吊死算了,省得成天嘴里没滋没味的。” 贾老四便忙劝贾老太消消气儿:“娘,素芬也是为了你好,那药堂的大夫都说了,叫你少吃点大肉,你要是实在馋肉,这桌子上不是有鱼肉和虾肉吗?娘,你多吃些这个,这些个东西大补呢。” 贾老太拉下脸不肯吃,她气呼呼地盯着山桃,问山桃县城里的宅子都收拾妥当了没。 “给我这个老太婆留屋子了吗?” 山桃忙道:“留了呢,是个院子,奶,你要是去了我家住,自己独享一个大院子,还有好些个丫头婆子伺候着你,我再给你找几个老人家,陪你说话,不比在镇子上强?” 贾老太在镇子上可真的是憋坏了。 刘家和陈家的老太太都不爱跟她说话,北坊的老婆子们又要干活儿,王素芬成天忙活着店里的事情,贾老四也不在家。 照庆一走,贾老太就只能跟琇莹说话,这才成天在琇莹跟前念叨说亲的事情。 一听说能跟着山桃去县城里住,立马就高兴起来。 山桃却笑眯眯地给贾老太泼了一盆冷水:“奶,咱们有些话得说到前头……” 话才起了个头儿,贾老太立马就不耐烦地打断山桃:“我知道,不就是去了县城要听你的话吗?这个话,当初在你成亲的时候,我要跟着你搬来镇上,你就说过一遍了,你看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山桃抿嘴笑:“奶,你的记性真好,我都快忘了,反正你去了县城,就得听我的,我给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许挑三拣四,也不许跟我说没有大肉吃,不然,我就把你送回来,让你一个人在镇子上闷死。” 贾老太啧啧道:“哎呦,你这个臭丫头,心还怪狠的呢,竟然想要叫我一个人在镇子上憋死,你看我能憋死不?大不了,我搬去老君庙,和那群臭道士们做伴儿。” 山桃抿嘴一笑,她奶才不会搬去老君庙呢。 安抚好了贾老太,山桃又转身摸了摸琇莹:“莹莹,你想什么时候跟我去县城?” 第六百四十七章 友福挨欺负 山桃虽然一直把琇莹当成一个小孩子一样来疼爱,可是在大事上,却从不曾把琇莹当成小孩子。 像搬家这种事情,山桃是一定会问过琇莹的意思的。 琇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王素芬:“姨妈这些日子开店忙着呢,需不需要我留下来帮忙?” “哎呦,这孩子!” 王素芬连忙将琇莹搂进了怀中,爱怜地摩挲着琇莹的小脸:“怨不得这孩子招人心疼,时时刻刻心里都在为旁人着想呢,还知道问问我那个店要不要帮忙,傻孩子,开个小铺子而已,哪儿就用得上这么多人了?你跟着你嫂嫂去县城吧,你若真的要帮忙,就督促你嫂嫂赶紧给友福在城里找个书塾先上着,城里的毕竟比咱们小镇子上的好。” 山桃忙道:“娘,这倒是我先想着了。” 她便将上次打听的那几家书塾说给了众人听。 “这几家都离着我家不远,早上叫人把友福和金库送去,等下学了再接回家来,便利得很。” 王素芬就很心动,但这种事情,她向来会先问过贾老四的意思。 贾老四想了想,才道:“那就这么着吧,让友福去县城里读书也好,省得留在镇子上,成日受气。” 山桃一听这个话不对劲,连忙问贾老四缘由:“谁欺负咱们友福啦?” 友福可是个乖孩子,小小年纪就很省心,在家孝顺,出门懂事,还知道读书上进,这样的孩子,怎会被人欺负? 贾老四哼了一声:“那魁元巷的胡太太搬回来住,把自己的小儿子也送进了书塾中,正好跟你弟弟是同桌,那小子不声不响,看着跟个丫头片子一样,倒是个乖的,可他有个姐姐,那张嘴巴可厉害着呢。” 山桃就想到了胡梦蕊,下意识地跟孙时安对了眼,瞧见孙时安也往这边看,两个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恐怕胡梦蕊不会单纯欺负友福,而是因为友福是山桃的弟弟,所以才要欺负他。 “这倒也奇怪,难不成,书塾里还收女孩子么?” 不收女孩子,胡梦蕊又是怎么跑到书塾里去欺负友福的? 琇莹淡淡道:“她是专门等着散学的时候去接她弟弟,顺道欺负友福的,先前士敦在,又每每有王贵去接人,她便不敢造次,这些日子士敦去了廖家,王贵又帮着姨妈忙店里的事情,家里人想着书塾离咱们家也不远,便偶有一两次,让金库带着友福上下学,谁曾想,便是这一两次叫那胡家的大姑娘给逮到了机会。” 友福见家里人都在说他的事情,很有些不安,轻轻扯了扯贾老太的袖子:“奶,我没事了,胡家的姐姐没打我,只是说了一些难听话。” 气得贾老太伸出手来就直戳友福的脑门。 “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人家都指着你鼻子骂你了,你还当没事人似的,你这个脾气,跟你二姐从前一模一样,拿针扎一百下,也不知道哎哟一声,要不是你莹莹姐姐发现你不对劲,家里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贾老太又骂起了跟着友福的金库:“金库这孩子也老实,只听友福的话,友福不许他回来说,他就一个字儿不告诉家里人,倒真真是友福的好伴当。” 山桃忙看向钱妈妈和宝珠。 这二人一个是钱库的奶奶,一个是钱库的姑姑,听到钱库挨骂,倒没啥大反应,山桃便放下心来。 可别到时候因为贾老太骂钱库,惹得钱库的家里人心生罅隙,不好好伺候人,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贾老太还在气哼哼地骂胡梦蕊:“她是个小丫头片子,我们这些做大人的,不好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何况她才死了爹,家里能做主的就她娘,我们也不好上门去,这传到外头,岂不是误会咱们家欺负孤儿寡母?” 山桃暗自点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那胡梦蕊大概就是仗着自己现在还在孝期,懂道理的人家都不会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才这般肆无忌惮。 再过些日子,她要是还这么着,必定会惹上麻烦。 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像贾家这样,不想跟一个才死了爹的小姑娘计较。 “还好家里有莹莹,”王素芬拉着琇莹的手便不松手了,“莹莹跑去书塾接了友福一次,说了那胡家的大姑娘一顿,不然,还不知道她要欺负咱们友福到什么时候呢。” “说起这件事也奇怪,”琇莹挑了挑眉,“我跟她一见面,她就骂我是个不守信的小人,我见她说话颠三倒四,没个条理,就不想搭理她,直接指着她鼻子叫她收敛一些,莫要丢南阳陈家的脸面,若是再敢欺负友福,就等着我拿着杀猪刀打上胡家,把她和她娘都砍了,她这才吓怕了,再没敢去书塾接她弟弟。” 山桃和孙时安等人已经忍不住笑了。 谁也没想到,素来乖巧懂事的琇莹,竟然会说出用杀猪刀砍人的话来。 “哥哥嫂嫂,你们别笑话我啊,对付这种人,你就得用这样的笨法子,跟她讲道理吧,她什么都听不进去,那就只能干脆利落地拿出杀猪刀来吓唬她了,她反倒会乖乖听话。” 山桃暗自点点头,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胡梦蕊就是那欺软怕硬的主儿,遇上不讲道理的,就老实了。 众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很快就说到了王素芬的铺子上。 贾老四就忍不住笑道:“你娘现在可忙了,成天回家就捣鼓这些卤菜,光是买的猪肉就一堆,时安不在镇子上开肉铺子了,其他两家肉铺子的生意就慢慢好起来了,现在又添了你娘这个大主顾,那高兴得都恨不得敲锣打鼓。” 山桃听着这个话酸溜溜的,便故意逗弄贾老四:“爹,要不,你也开个铺子?你看看你开什么铺子最好,我出钱,给你开一间?” 贾老四赶紧摆手:“我这种人只能种地。” 他又转头问金亮:“金亮啊,你们庆州府那儿,山林多不多,能上山抓到老虎或者狗熊吗?” 第六百四十八章 贾老太戏说当官儿 金亮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员外老爷是想上山猎老虎?这可不行,庆州府的山林虽然茂密,可林子里最多的不是畜生,而是山匪,员外老爷现在去打猎,遇见的兔子还没有山匪多呢。” 这句话让饭桌上一下子就沉默了。 众人着实没有想到,庆州府的山匪猖獗到这个地步。 贾老太便关切地问道:“你们金爷还能应付得过来吧?当初我就说不该去当这个官儿,你瞧瞧,这当个官儿也没选个好地方,选那山清水秀的地方,还能多捞点钱,选个穷山恶水,不仅捞不到钱,还要搭上性命跟那些山匪打架,啧啧,这何苦来呢?” “娘!”王素芬赶紧朝贾老太使眼色,“娘,你这说的都是啥话,什么捞钱不捞钱的,金爷有钱,人家做官儿不是冲着捞钱去的,再者,友福还小呢,你老在友福跟前说这些干啥?友福将来读书当官儿,咱们可不能当个只知道捞钱的贪官儿,要当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儿,知道了吗?” 友福乖巧地点点头,还特别谄媚地冲琇莹和山桃笑:“莹莹姐姐和二姐早就跟我说过了,二姐还说,我要是当不好官儿,就回家跟姐夫学杀猪,能把猪杀好了,也是一个大本事!二姐说姐夫就很有本事,是杀猪这个行当的状元郎!” 山桃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这个臭小孩儿,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她赶紧偷眼去看了看孙时安,后者也笑着看了过来,那眉眼中的笑意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一把火,烫得山桃全身发热。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当官儿上,并没有注意到山桃的异样。 贾老太还在说当官儿要不要捞钱这个话题。 “凡是个官儿,都得多少捞点钱,要是一文钱不捞的官儿,那肯定是他家里不缺钱花,你们想呀,这当一个官儿,身边得养多少人?先生得养几个吧,身边的小厮得要几个吧,还得体体面面的,省得叫人瞧见了笑话,这就得搭进去多少钱了?就光靠着当官儿的那点俸禄,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吗?” “只不过,这捞钱也有讲究,捞钱捞多了,那就是个贪官儿,捞得少一点,既维持了体面,又养活了家里人,还能叫上头儿和老百姓们都挑不出错处来,这便是一个好官儿了。” 还别说,贾老太这一番歪理邪说,还挺有几分道理。 可即便如此,贾老四和王素芬还是赶紧教育友福,万万不能学贾老太说的话,将来便是饿死,穷死,也得做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儿。 贾老太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瞅着跟着山桃来的琉璃几个人样子好,便问山桃,她要是住进了孙家,身边有没有小丫头伺候。 山桃就抿嘴笑道:“有,肯定有,到时候,我让洪嬷嬷陪您说话,奶,你要不要把宝珠带过去?” 洪嬷嬷就是洪婶,如今家里人口多了,小丫头们就习惯性地喊洪婶一声洪嬷嬷,山桃就也跟着这么叫了。 贾老太看了看宝珠,就摆摆手:“让宝珠跟着莹莹吧,我瞧着宝珠这个孩子细心,伺候莹莹也很精心。” 宝珠心中大喜过望,赶紧抬头去看自己的亲娘。 她亲娘钱妈妈早就跟她说过了,家中的大姑娘是个有造化的,将来她若是跟了大姑娘,前程就不用愁了,比跟着家里的老太太要强百倍。 她又赶紧去看琇莹,如今她的前程就是琇莹一句话的事,要是琇莹不答应,谁说话都不好使唤。 琇莹还没开口,山桃倒是犯了难:“我倒是把一件事情给忘了,先前我图便利,给家中的小丫头们都是一样地起了名字,譬如这次跟我来的金环玉环,家里就还有个银环和宝环,宝珠也是如此。” “我家里已经有四个叫珠的丫头了,金珠银珠玉珠宝珠,这不正好和宝珠重名了吗?我身边还有个大丫头叫东珠,一个二等丫头叫珍珠,宝珠若是去了,怕是不大便利。” 宝珠一颗心就直往下坠,手心都出了汗,差点便要跪下来求琇莹了。 站在她对面的钱妈妈赶忙瞅了她几眼,她这才镇定下来。 只听琇莹慢条斯理地道:“这有什么不便利的?我给宝珠重新取个名字,不就成了吗?” 宝珠的心又提了起来,大姑娘的意思是,要带她去县城里了? “既然宝珠重名了,嫂嫂身边又已经有了东珠和珍珠了,那宝珠就也别占着金银珠宝了。” 琇莹瞅了瞅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便笑道:“就叫你月桂吧,这名字虽然俗气了一些,但你瞧着今晚圆月,如珠似宝,正好应了你的名字,桂花生在北地,不似南边那么繁茂,却更显金贵,有时候一棵好桂花树,可抵得过一斛宝珠呢。” “桂又有香气,其香气馥郁,与兰齐名,是真正的清贵优雅,叫你月桂,便是希望你前程如满月一般圆满,如桂花树一般芳香。” 宝珠都傻眼了,没想到大姑娘不仅愿意带着她,还费尽心思给她取了名字呢。 这回不用钱妈妈提醒,宝珠就连忙跪了下去,诚心诚意地给琇莹磕头:“月桂多谢大姑娘赐名!” “这可好了,”琉璃拍手笑道,“老太太,太太,你们可不知道,我们家大娘子给我们家大姑娘选了好几个二等丫头,都是取的花木的名字,牡丹,芍药,蜀葵,地锦,如今才大姑娘偏巧又给宝珠改了个月桂的名字,这不是缘分么?就合该月桂去伺候大姑娘。” 众人一听,都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就商量着等八月十五过了,就把贾老太和琇莹、友福一块送到县城去。 到时候琇莹带着月桂,友福带着金库,这家里就少了个丫头,王素芬就想着过几日再去买个小丫头回来伺候着。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就早早地起了,收拾停当,便一起去了新安胡同。 远远瞅见新安胡同拐角处,已经扎起了大红绸。 山桃才一站定,便听见鞭炮齐鸣,把她吓了一大跳。 “怕啥?”身边有人立刻就轻笑一声,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第六百四十九章 闵怜儿出现了 山桃扭头一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连忙甩开那人的手,往孙时安身边挤。 再回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桃儿,你怎么了,怎么手心出了这么多汗?” 山桃一手拽着孙时安,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惊慌失措地道:“时安哥,我刚刚看见闵怜儿了。” 她方才落在最后面,跟街坊邻居说了几句话,鞭炮一响,她吓了一大跳,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拽住了,还以为是哪个街坊呢,扭头一瞧,就瞧见了瞎了一只眼的闵怜儿。 闵怜儿瞎了的那只眼上蒙了一块青纱,瞅着还挺有风情。 可剩下的那一只眼却笼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笑非笑,看着怪瘆人的。 山桃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可不应该啊,她这辈子跟闵怜儿可没啥仇,顶多就是在老君庙的时候怼过闵怜儿几句,无论是闵怜儿的孩子掉了也罢,还是她的眼睛瞎了也好,都跟她没关系。 闵怜儿回到了秀水镇,为什么要来找她? 要找,也是去找贾秀莲或者张春兰啊。 难道是偶然? 无论是哪一种,山桃都被吓得够呛。 “她有什么好怕的?”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手,“你若是害怕,我叫人去找找。” 今儿个挤在新安胡同的人很多,想要找一个弱女子谈何容易,大张旗鼓地去找,反而会引起人的疑心。 山桃便摇摇头:“随她去吧。” 心里却记下了,一会儿可得跟王素芬和贾老太说一声,大家心里面有个底,这闵怜儿若是真的害人,也好能早做准备。 今日来庆贺食味香开业的人很多,县衙里的人虽然没来,但都派了各自的管家送来了贺礼,给足了王素芬和杨虎面子。 更妙的是,钱管事正好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一回来,就拿来了王爷亲手写的匾额,这可了不得。 那些个管家有精明的,立马就打马回去禀告自家主子,再加码送更贵重的礼物来。 有这些个达官贵人做背书,这铺子的生意可见得有多红火。 更何况,王素芬的手艺本来就好吃,杨虎的罐子肉更是经过上辈子的验证,错不了。 王素芬也很会做生意,宣布从今日起,到八月十五日,所有菜品一律半价。 这一日贾家上下,连同山桃带过去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山桃等人本来是要下午就走的,可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今日走不了,忙叫了方正回去,再多带些小子丫头过来帮忙。 洪管事有这方面的经验,他跟小钱管事商量了一番,就向王素芬和杨虎进言,说一定要多招几个跑堂的和后厨帮工的,不然这么下去,人忙不忙的还是两说,就怕生意多了,人手不够,对客人招待不周,把客人都给得罪光了,到时候就会影响生意。 王素芬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 “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我现在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功夫去买人?” 洪管事便自告奋勇,要替王素芬分忧。 他现在就管着地,倒也能分出手来,孙时安便嘱咐他留在镇子上帮忙。 一家子索性也没再回去,等过了八月十五再说。 方正第二日又领了一群人来食味香帮忙,总算缓解了王素芬的难处。 昨儿个一天,食味香食客众多,那架势已然超越了鼎盛时期的春风居,更是早就把喜乐宝比下去了。 喜乐宝的东家韩老板就有些不高兴,今儿个特地上门,要来尝尝这食味香里头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众人都知道他是带着气来的,山桃一看到他,就想到了可怜的韩金枝,本来想客客气气地请他出去的,却被王素芬给拉住了。 “咱们开门做生意,进来的都是客,人家笑着进来吃饭,咱们没道理赶他走,传出去,旁人要怎么看咱们?” 山桃只好随王素芬去。 王素芬倒是大大方方地把店里的水牌端给韩老板看:“韩老板,你瞧瞧,这是咱们家里的水牌,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只要今儿个咱们店里做了,就一定给韩老板送来。” 韩老板仔细看了看水牌,发现大多是一些卤货,跟喜乐宝的菜品不相干,一颗心才落了地。 可又一眼瞧见了罐子肉,忽地想起先前贾秀莲曾经说要给他一个罐子肉的秘方,可却始终没给他,害得他领着厨子在家里做了无数遍,浪费了多少好东西,没想到食味香里竟然有这个罐子肉。 既然有这样东西,他肯定要点来尝一尝。 才做好的罐子肉一端上桌,韩老板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气,一时之间,差点流下口水。 他连忙掀开小罐子,先是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品尝片刻,立马眼睛一亮,忙又夹了一块肉,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待把肉都吃完了,再用勺子舀了汤喝,觉得这个肉汤更加美味。 一罐子下去,韩老板很是意犹未尽,忙叫来了王素芬,说要再来一罐子。 王素芬摇头笑道:“韩老板见谅,咱们这小店有个规矩,这罐子肉每人每日只能买一罐子,多的不卖,且店里一天只会供应三十罐,卖完了,咱们就不卖了。” “什么?”韩老板大为可惜,“这么好吃的罐子肉,你们一天只卖三十罐?贾太太,你是不是傻?这东西这么赚钱,你们一天不得做上几百罐子!哪有放着有钱不赚的道理?要不这样吧,你出个价,把这方子卖给我,如何?” 一面说,韩老板心里一面后悔。 当初应该对贾秀莲再有一些耐心,说不定多等一等,贾秀莲就能把这罐子肉的秘方琢磨出来了,那现在赚钱的人可就是他了。 如今可倒好,白白放走了这样一个赚钱的生意。 兴许,这罐子肉的秘方就是贾秀莲的呢。 韩老板越想越后悔,不顾店里还有其他食客,一口气开出了五千两的价钱:“贾太太,五千两,我出五千两,你把这罐子肉的秘方卖给我!” 第六百五十章 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子 韩老板这一声大吼,把店里其他食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有些食客是冲着王素芬的卤菜来的,根本没注意到罐子肉,但听说韩老板要出五千两银子买下罐子肉的秘方,登时就起了兴致,要买一罐子尝尝。 这罐子肉十分贵,一两银子一小罐,这还是便宜卖的。 等过了八月十五,就得恢复原价,一小罐要卖上二两银子。 食客们听了便纷纷摇头。 小镇子上也没有这么多有闲钱的人,大家趁着食味香才开,菜品都便宜卖,就过来捧个场。 再加上王素芬的手艺的确不错,价格也公道,哪怕恢复原价之后,价钱也不贵,大家都很爱吃。 可这罐子肉却不一样,这么贵,谁能吃得起? 也有几个人不信邪,寻思着这么一小罐子肉,竟然敢卖上这个价钱,必定有其独特之处,不妨趁着现在便宜,就尝一尝,等恢复原价了,就更吃不起了。 便有人招呼着说买一罐尝一尝。 无一例外,这些人吃过了罐子肉,都大呼美食,嚷嚷着要多买一些,可王素芬依旧笑眯眯地说了店里的规矩,罐子肉一天只做三十罐,每人每天只能买一罐,多了不卖。 这可愁坏了那些食客们,有聪明人立马就出去花了几文钱,在街边拉来一个人,叫那人代替自己买罐子肉,这样他就能多尝一罐。 很快便有人争相效仿,三十罐罐子肉,一会儿功夫就卖得精光。 众人大呼没吃够,纷纷要求王素芬再多做一些,王素芬却说什么都不肯,翻来覆去只说这是店里的规矩。 气得韩老板大骂:“这是什么狗屁规矩!这要是在我们喜乐宝,保准一天做上个几百罐子,保准叫大家伙儿人人都吃上。” 山桃等人都在隔间,听了这个话便相视一笑。 “怪不得喜乐宝的生意不好呢,韩老板实在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就连贾老太都看出来了,“做生意就得学会吊着人的胃口,尤其是做吃食的,越是叫人觉得这东西得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吃得上,越是有人偏要跑来吃,桃儿,你娘做得对,我看你娘很快就能攒下一大份家业来。” 说起王素芬,贾老太就很得意,洪管事等人自然要跟着奉承贾老太。 一片热闹中,山桃透过帘子看到了杨虎。 这小子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兴许是有之前摆摊卖火烧的经验,杨虎在这么多人跟前,一点都不怯场,该吆喝就吆喝,该招呼就招呼,把客人们招待得高高兴兴的,人人都夸杨虎。 但很少有人知道,杨虎也是食味香的东家之一,还以为杨虎是食味香的跑堂伙计。 杨虎也不解释,也不许别人解释,就让众人这么糊涂着。 他做好了罐子肉,就来前头大堂招待客人,每一桌的客人,他都要去问一声,问问人家觉得这菜品味道如何,跑堂伙计们招待得殷勤不殷勤等等。 山桃看了一会儿,就被孙时安拉到了一边去:“这个小子将来必定有大出息。” 山桃挑了挑眉:“时安哥,你咋知道?” 她们娘儿几个是重生的,自然知道杨虎将来有大出息,可孙时安是打哪儿知道的? 光凭肉眼看出来的? 孙时安笑道:“桃儿,你可知道这一日只卖三十罐罐子肉,每人每天只能买一罐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山桃狐疑道:“难道是小虎子想出来的?” 山桃还以为是王素芬呢。 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这么以为的,就连贾老太和钱妈妈等人都这么想的。 “方才咱爹跟我说,这主意是杨虎这个小子出的,杨虎这小子说,罐子肉其实不难做,等这阵子新鲜劲儿过去了,有心人很快就会琢磨出法子来,食味香的罐子肉也不能总卖这么贵。” 山桃暗自点点头。 她上辈子不大留心这个,但也知道,有一阵子镇子上大街小巷都流行这一小罐一小罐的肉汤,带动得陶罐生意也好做了许多。 罐子肉的确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杨虎的罐子肉好吃,一是抢占了先机,二就是用的料好。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会纷纷效仿。 好的料子用不起,用些差的食材,也能将就着吃。 普通老百姓吃不起贵的,那就吃便宜的,反正就是这么个东西。 其他食肆,譬如喜乐宝,也很快就会想出法子来,研制出别的口味的罐子肉。 食味香的罐子肉就会渐渐没落。 等到那个时候,杨虎还要拿什么赚钱?自然是要趁着现在大家还有新鲜劲儿,赶紧大捞一笔。 山桃一说完,孙时安就笑了。 “桃儿,你不适合做生意,你没有杨虎这小子的生意头脑,咱爹跟我和金亮、洪管事、钱管事说完之后,我们几个人都吃了一惊,实在是没想到,杨虎这个小子竟然会想得这么长远。” “起初,我们所有人都跟你一个想法,觉得杨虎就是想趁着现在大家伙儿才有了新鲜劲儿,勾起大家伙儿的胃口,多赚些钱,没想到杨虎另外有想法。” 山桃忍不住了,连忙催孙时安:“时安哥,你快说呀,杨虎这小子还有什么别的想头?” 反正山桃早就看好杨虎了,就想把杨虎说给照庆。 杨虎这孩子细心,聪明,有手段,跟咋咋呼呼的照庆正好互补。 有杨虎照顾,照庆往后余生就可以不用发愁了。 “杨虎这小子说,九月初,他要亲自跑一趟庆州府,把这罐子肉开到庆州府去,等庆州府那边稳定了,再回来把罐子肉卖到咱们县城去,估摸着县城这边开始卖了,镇子上就有人琢磨出罐子肉了。” “等县城这边稳定了,他再把罐子肉卖到府城去,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卖,总之就是一句话,要抢在别人的前头赚钱。” “至于以后要做什么营生,他再慢慢想,总之,眼下,就是要先把这小小的罐子肉做好。” 山桃听了大为佩服,杨虎果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呢! 正说着话,杨虎就进来了,一进门,他的眼睛就先盯住了琇莹。 第六百五十一章 好姻缘 杨虎毕竟年纪小,还学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一看到琇莹,他的脸就发红,说话也结巴起来,眼里瞧不见别人,竟然先喊了一声莹妹妹好。 琇莹正捧着一本书看,听见有人跟她打招呼,抬头一看是杨虎,便合上书本,淡淡点头:“杨哥哥好,外头可还忙?若是忙不过来,杨哥哥尽管张口,我别的做不来,端盘子上菜这种事情,总能做得的。” 一声杨哥哥,叫杨虎的脸更加红了。 他连忙摆手:“这些粗活怎能叫莹妹妹做呢?妹妹还是好生歇着,外头有这么多人,怎能忙不过来?便是姑妈,我也劝她要么就进来歇着,要么就回家去,没必要在店里死守着。” 杨虎先前就认了王素芬做姑妈,一家子这么叫着倒也亲热,所以便对琇莹也改了称呼,不叫大姑娘了,反倒叫上了莹妹妹。 琇莹笑道:“既这么着,干脆贾奶奶和姨父、哥哥嫂嫂,我们这些人都回家去吧,则我们在这里也没事做,还要白占着一个屋子,食味香店里本来就小,咱们占了屋子,姑妈和杨哥哥就要少招待两桌客人,少挣好多钱呢。” 山桃也想回家去。 一来留在这里确实没什么事情做,二来,山桃怕继续待下去,会惹出事端来。 这事端不是别的,而是杨虎对琇莹的心思,山桃怕瞒不住。 她便也顺势说要回家去,杨虎倒急出了一头的汗。 “二姐姐和莹妹妹可别走,我不过是来打个招呼而已,反倒把大家伙儿给说走了,这不成了我为了赚钱,要赶走大家伙儿吗?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啊。” 琇莹便抿嘴笑:“什么罪名不罪名的,杨哥哥多心了,实在是我们留在这里无事可做,还不如早些回去,好准备明日的八月节,再者,我和贾奶奶、友福过了八月节就得搬到县城里了,我们也得回家去,收拾收拾箱笼,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反倒落下点什么来,可就不好了。” 杨虎这些日子都忙着食味香的事情,一有空就跑回家,照顾自己那瞎了眼的娘,根本没时间打听孙家的事情,也不知道琇莹过了八月节,就要搬到县城去了,这一听说,立马就如同平地里起了一个闷雷,被惊了一跳。 “妹妹在镇子上住着好好的,为何要搬到县城里去?” 这话听着就有些不大像话,琇莹一个闺阁女儿家,自然是要跟着自己的家人走,山桃和孙时安都是琇莹的亲哥哥亲嫂嫂,琇莹不跟着亲哥哥亲嫂嫂住,却长期住在别人家,叫外人瞧着可不像。 杨虎很不该问这样的话。 琇莹便蹙了蹙眉,淡淡笑了两声,没说话。 可杨虎却不知分寸,继续劝说琇莹,企图让琇莹留下来。 “莹妹妹在镇子上住惯了,这乍然搬到城里去住,左右没个人说话,多没意思,还是咱们小镇子上好……” 这越说越不像话,山桃冷眼瞧着,除了孙时安之外,贾老太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她连忙咳嗽两声,打断了杨虎的话。 “城里怎么会没人陪着莹莹说话呢,家里这么多人呢,照庆也住在城里,以后莹莹和照庆还能时常见面,不像现在,一个在小镇子住着,一个在城郊住着,两个人想要见一面,不知道有多难。” 山桃一开口,杨虎才想起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他到底不是一个普通孩子,还知道些分寸,忙说了别的话头岔开此事。 回到贾家,山桃歇晌的时候,就跟孙时安关起门来嘀咕此事。 “时安哥,我看杨虎那小子是看上咱们家莹莹了,得想个法子打消这小子的念头,莫要再叫他惦记咱们家莹莹了。” 孙时安转过脸来,很是惊异地盯着山桃:“为何?桃儿,你看不上杨虎么?方才在食味香,你不是也夸赞这小子是个有出息的么?莹莹若是跟了他,以后吃喝不愁,他如今跟咱们家算是连了亲,便是看在这层亲戚的关系上,他也不可能苛待莹莹。” 这回轮到山桃惊异了。 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照着孙时安的腰眼就踹了一脚。 “时安哥,你在想什么呢!莹莹可是咱们的亲妹子!莹莹是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清楚么?她爱读书,喜欢那些个花花草草风雅之物,性子又乖巧恬淡,从不多事,懂事得叫人心疼,这样的小姑娘,应该配给一个风雅文人才是,怎能配给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商贾呢?你这哪里是在为莹莹着想,分明就是在害她!” 配姻缘配姻缘,就是要相配,才是好姻缘。 山桃想着把照庆说给杨虎,也是觉得这二人各方面都很相配,将来在一起过日子,定然会和和美美,顺风顺水。 可换到琇莹身上,这份姻缘就不那么相配了。 单说相貌,长相平平的杨虎就配不上他们家莹莹。 孙时安挑了挑眉:“这倒是奇怪了,桃儿,你并不是那起子嫌贫爱富的人啊,我问你,你到底是嫌弃杨虎的身份配不上莹莹,还是嫌弃杨虎不识字?” “若是因为杨虎不识字,这倒是好说,我听咱爹说,他为了能看懂账本,这些日子也在跟着小钱管事学认字和打算盘,他脑子活,年纪又小,学东西很快,不过几日,已经能简单认得一些字,算盘也打得很好。” “将来正经学个一二年,不愁不会识字,再看上一二本书,和莹莹之间也有话说了,你若是嫌弃他身份配不上莹莹,这就更好解释了,我问你,你觉得莹莹是个什么身份?” 山桃心中急躁得不行,万万没想到,孙时安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她越发生气,狠狠掐了孙时安一把,压低声音道:“你说呢?莹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她是我孙时安的亲妹妹,我孙时安不过就是个杀猪的,如今仰仗王爷恩德,有了些薄产而已,可说到底,我始终是一个屠户,一个屠户的妹妹,怎么就跟卖罐子肉的小子不相配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童言稚语 山桃急了,一下子扑在孙时安的身上,抓着孙时安的胳膊咬了一口。 “时安哥,你欺负人,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莹莹她虽然现在看着是你的亲妹妹,可你我都知道,她身份特殊,若是一辈子都这么着,你要把她许配给杨虎,我不说什么,可要是那头的人找过来了,她就不是你的亲妹妹了,她就是……她就是杨虎这种小子一辈子攀不上的郡主!” 明知道杨虎实际上配不上琇莹,那为什么还要给这个小子希望呢? 对杨虎来说,这算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了。 哪怕琇莹这辈子都不会被认回去,老老实实做一个屠户的妹妹,让她嫁给杨虎,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莹莹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丫头,我看她不喜欢小虎子,时安哥,你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孙时安笑着将山桃拉进了怀中:“你看你,你急什么呢?平白急出了一身的汗,莹莹年纪还小,现在说她的婚事太早了些,最起码要过个三五年,我才考虑给她说亲,到那个时候,兴许杨虎的心思已经变了。” “我方才跟你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把莹莹当成一个寻常女孩子家来对待,桃儿,你喜欢莹莹,我知道,可你也不能总是把莹莹捧得这么高高在上吧?不管她以后如何,她现在就是我孙时安的妹妹,你看着这个也配不上她,那个也不许跟她说话,外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是势力小人。” “这对你和对莹莹都不好,咱们现在就把莹莹当成一个寻常的小丫头来对待,莹莹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又喜欢和谁说话,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咱们做兄嫂的,冷眼旁观就是了,没必要过多干涉,难道你还真的想把莹莹宠成胡家大姑娘一样?” 山桃立马就白了孙时安一眼。 “不许你瞎说,莹莹是个好孩子,怎么能拿来跟胡家的大姑娘比?那胡家的大姑娘,连我家莹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得。” 孙时安笑得越发欢畅了:“好好好,谁都比不上你家莹莹,这总行了吧?我看啊,莹莹早晚得被你惯坏了。” 山桃就是觉得琇莹和小虎子不合适。 八月节这天夜里,大家一块吃饭赏月,瞅着杨虎直往琇莹这边看,山桃就更加不高兴了,一顿饭都没怎么吃,净盯着杨虎和琇莹。 好在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不管杨虎如何献殷勤,琇莹始终很有规矩,杨虎跟她说的话,她十句能回答一二句,说得多了,她便说自己还有些东西没收拾,领着月桂便回小跨院了。 杨虎神情便很低落,山桃反而放下了心。 等琇莹搬到了县城中,杨虎就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琇莹,时间一长,两个孩子也长大了,想法也都会变的。 到时候,说不定杨虎就想找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姑娘呢,山桃会毫不犹豫,将照庆说给杨虎。 肥水不流外人田,杨虎这样的好小伙子,可不能落到别人家去,给别人当女婿。 八月十六一大早,贾家全家出动,送贾老太等人去县城。 之前王素芬和贾老太来过鑫源里,但那会儿鑫源里只有洪叔洪婶看门儿,里头啥也没有。 因宅子太大,两个人也没逛完,只匆匆看了前院。 这次再来,家里上下都收拾得妥妥帖帖,一应使唤的人也都齐备了。 家里下人穿着干净体面的衣服,守门的小子精神利落,扫地的粗使婆子手脚麻利,来月亮门处迎接的管事妈妈和大丫头们一个个瞧着就很有规矩,整个家一看,便知道是兴旺之家。 贾老太就很满意,方嬷嬷说要让婆子抬了藤凳接老太太去正院,贾老太却摆摆手,死活都要自己走到正院去。 山桃拗不过贾老太,先让方嬷嬷把贾老太的箱笼搬到宁寿院去,把琇莹的箱笼搬到摘星馆,再陪着贾老太和王素芬慢慢往正院去。 友福人小,却很懂分寸,揪着山桃的袖子,问他住在何处。 “二姐,我是外男,外男理应住到外院去,不知道二姐给我安排了何处?我也好带着金库去收拾箱笼,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就早点去书塾去。” 这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模样,把大家伙儿都逗乐了。 山桃捏了捏友福的鼻子,笑道:“咱们友福就这么喜欢读书吗?连一天都不肯歇着,才来县城,就想着去读书了?” 她本是想逗一逗友福的,没想到友福竟然当了真,很认真地点头:“我喜欢读书,也想读书当大官儿,等我考上了秀才,家里的地就不用交这么多税,我也能继续考举子,考状元,等我能当官儿了,我就一定要当个好官儿。” 哟,这孩子竟然这么惹人疼呢。 山桃捏了捏友福的脸,又笑着逗他:“咱奶说,叫你当了大官儿以后好捞钱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友福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当官儿不是为了捞钱,我想当个好官儿,等我以后当上了好官儿,一定会好好对待老百姓,叫他们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有地方住,还有零钱花,他们的孩子也不用过苦日子,和我一样,有书读!” 虽然是童言稚语,可这童言稚语却包含了赤诚之心,反倒叫一群大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是琇莹打破了沉默:“福哥儿有志气,那就好好读书,将来我等着看你当个好官儿的那一天。” 众人这才渐渐活络起来。 “你年纪还小,不必一个人去外院住,”山桃捏捏友福的小脸蛋,“你跟着咱奶住在宁寿院,金库住在西大院的下人庑房,我找个人单独照应着他,叫他每天早上到月亮门那儿等你,和你一块去上学,好不好?” 友福点点头,又问起了士敦:“士敦哥跟我一块上学去吗?二姐,我想士敦哥了。” 山桃便看向了孙时安。 孙时安摇摇头:“郝家滩附近有个书塾,士敦怕是要在那里读书了。” 山桃眉头一皱:“村里的书塾哪有城里的好?是不是廖家夫妻不想让士敦继续读书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余青媳妇 倘若廖家夫妇真的不让士敦读书,山桃可不答应。 士敦那孩子聪明懂事,又很喜欢读书,不让他读书太可惜了。 “那倒不是,”贾老四插嘴道,“是士敦主动提出来的,说在郝家滩上学离家近,方便每日回家,若是来了城里上学,每日回不了家,家里有什么活儿都帮不上忙。” 山桃抿抿唇:“家里能有什么活儿?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在咱们家的时候,士敦可什么都没干过。” 可士敦如今到底是姓廖,山桃也不好干啥,只好私下里嘱咐孙时安,日后再去庄子上的时候,一定要多多关照士敦,莫要叫士敦让人欺负去了。 小喜照庆这对姊妹俩命苦,其实士敦的命也好不到哪儿去。 摊上了一对烂赌鬼爹娘,从来不管他,士敦没长歪,都是老天爷开恩。 如今好不容易走上正道,有了正常的生活,若是不能读书,那就太可怜了。 众人先去了正院逛了一圈,在正院歇了歇脚,又吃了晌午饭。 别人尚可,只有王素芬嫌弃这些饭菜口味不大好:“妮儿自己烧的饭菜都比这些个厨娘做的好,如今却要吃这样的东西,等将来你生孩子坐月子,哪里能吃得下这些油油腻腻的菜?还是得我来伺候你。” 这番话一出,在外头伺候的余青媳妇心里就暗道不妙。 她是管着西大院大厨房的,手底下有三四个厨娘,七八个小丫头,日常就做做两个主子的一日三餐,加上整个府里下人丫头们的饭菜,倒也并不怎么忙累。 两个主子都是省事的,从没有说过她做的饭菜不好,下人们也都夸大厨房饭菜干净口味不错,哪怕在采买上,她也都是过了洪妈妈的手,不曾把手伸出去。 可没想到,才做了一个月,大娘子的亲娘来了,张口就说她烧的菜不行。 听闻大娘子很是孝顺自己的亲娘,亲娘说的话是一定会听的,万一大娘子不要她接手大厨房了咋办? 余青媳妇在大户人家也是做过厨娘的,心里很明白,孙家现在人口简单,各个院里没开小厨房,大厨房的人也少。 可再过上几年,等大娘子生下孩子,家中人口就渐渐多起来了,大厨房里必定要再添人手的,就是正院里,也肯定要开个小厨房。 不趁着这几年,把大厨房渐渐把到手里,等以后人多了,余青媳妇就怕有人来抢这个位置。 她这里正是忐忑不安的时候,璎珞出来了,瞧见她便笑了:“嫂子在这儿呢,叫我好找。” 这璎珞先前认了余青做干哥哥,余青媳妇便是璎珞正儿八经的嫂子了。 这些个因为原先主家获罪而被卖的下人们,很多都跟自己的家人分开来卖,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方嬷嬷、孙妈妈、洪妈妈这样,身边还能留下一二个家人来。 更多的是像璎珞这种,被迫跟爹娘兄妹分离,一个人被卖到陌生的环境,自己求生。 有些丫头小子们就认了干爹干娘或者干哥哥,那些婆子媳妇管事们,也乐得认下他们。 一来,大家伙能抱个团,在这府里多一条关系,能过得更好一些。 譬如璎珞是大娘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余青媳妇这个做嫂嫂的,能很容易就从璎珞这里知道主家口味和喜好。 璎珞想要个什么吃食,余青媳妇也能照顾照顾小姑子。 再者,下人们也是人,逢年过节他们也想着能凑齐几个亲人,热闹热闹。 因此对于府里认干亲的事,山桃从不制止。 眼下璎珞出来找她干嫂子,也是山桃叫她来的。 “嫂嫂,大娘子叫我出来安抚你,让你别多心,员外夫人就是心疼大娘子,嘴上说说,其实嫂嫂做的饭菜很好吃。” 余青媳妇狐疑道:“真的?” “瞧嫂嫂这个话说的,我还能骗你么?” 余青媳妇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念起了阿弥陀佛。 璎珞赶忙打断她干嫂嫂:“嫂嫂以后可别再念阿弥陀佛了,咱们家老太太信奉老君庙里的黄大仙儿呢,我也不知道那是个啥,嫂嫂这几日得闲了,就跟人打听着,看看那是个什么神仙,以后也好防备着,莫要在老太太跟前说错了话。” 余青媳妇连忙答应下来。 “还有一件事,是大娘子叫我嘱咐嫂嫂的,咱们家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吃饭精细,以后无论是做给大姑娘的饭菜还是点心,嫂嫂可千万要精心一些,莫要糊弄大姑娘。” 璎珞不放心,又补上一句。 “嫂嫂可千万不要想岔了,咱们家大娘子那是真的心疼大姑娘,你没瞧见大姑娘的人品相貌,年纪虽小,却已经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又跟大娘子极好,大娘子不心疼她,心疼谁去?嫂嫂得罪别人尚可,若是得罪了大姑娘,怕是大娘子不饶你。” 余青媳妇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一个月间,大娘子在府里忙里忙外,最上心的事情就是摘星馆的事。 光是看大娘子这个表现,就知道这位大姑娘是得罪不起的人。 听说大相公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小时候被人牙子拐了去,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家里人都疼得不得了。 别的不说,就连远在庆州的那位千户金大人,送八月节礼来,单给大姑娘送了十几箱子的生辰礼。 这还是个小生辰呢,若是过及笄礼,那还了得。 余青媳妇连忙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了,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要做点什么精致好吃的点心,能哄得这个大姑娘开心。 吃完了饭,又歇了一会儿,山桃才领着众人往宁寿院去。 这宁寿院靠西边,院子不大,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贾老太领着友福住,正正好。 院里院外有两片菜地,刚好适合贾老太闲着没事就种地。 贾老太一眼就爱上了,当即就谋划着这一片种白菜,那一片种萝卜,这个时候种起来,正正好。 王素芬就可惜这一片地,说要是种上花木就好了。 正商量着,二门上的婆子就寻了来,说是外头有人来了,请大相公过去。 第六百五十四章 来去匆匆 众人都很疑惑,这个时候谁会来? 说是来送八月礼的,大家又觉得不是。 八月十五都过去了,谁家会在八月十六送礼的。 孙家又才建府,讲究一些的人家,都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上门来叨扰。 就连那些送帖子来,邀请红桃去吃茶赏花的人家,也都是定的九月份。 山桃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找上门来的不是好事。 王素芬便安慰她:“我的妮儿,先前你在镇子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反倒来了城里,成了大家子的主母奶奶,却畏手畏脚起来了?咱们一家子的人都在这儿呢,这有什么好怕的?” 她又避开了人,压低声音劝山桃:“你可莫要像从前一样,被人欺负了,也一声不吭,妮儿,娘在呢,娘这辈子想着开铺子,多赚些钱,就是为了把钱给你攒着,将来有个万一,你也有退路。” 山桃心里暖烘烘的,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王素芬开铺子竟然是为了她。 不不,她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 王素芬不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 家里有钱也有田地,她又成了员外夫人,正该在家里享福的时候,为什么要出来开铺子? 必定有个缘由。 现在明白了,王素芬一切都是为了她。 山桃赶紧低下了头,生怕叫王素芬看到自己的红眼圈:“娘,你其实不必为了我,我现在什么都不缺,手上的钱足够多了,哪就用得娘这么辛苦了?娘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咱们也当当员外夫人,风风光光的,叫人看着眼红,不好吗?” 王素芬做出来的卤菜虽然好吃,但并不是不可替代的,等时间长了,食味香的生意就不会像这几日这样火爆。 再加上罐子肉很快就会被别人研制出来,食味香就会一日冷清一日,山桃真怕到那个时候,王素芬会受不了这样大的落差。 王素芬却笑道:“你这孩子,你觉得娘是那种有一点啥事就只会哭的?真要有那么一天,生意不好做了,我把店关了就是了,反正那个时候,我也给你攒了足够的钱。” 母女两个说得正热闹,孙时安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瞧他一脸高兴,山桃就放下了心。 “时安哥,是谁来了?” “咱大舅!” 众人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最为激动的当然要数王素芬。 “时安啊,你大舅人呢,咋没跟你一块进来?” “娘,你先别急,”孙时安笑道,“大舅已经进城了,因是领着公差来的,这会儿就先去见县令大人,约摸着县令大人要留饭,得等夜里吃了饭,大舅才能回来呢,他的长随先把他的箱笼都送了来。” “桃儿,大舅给咱带了些东西,又给咱奶和爹娘莹莹友福都带了,你回头去瞅瞅,莹莹的东西里头,有一个小匣子是南风那小子单独送给莹莹的生辰礼,你可莫要弄混了。” 山桃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琇莹,心里却在暗自念叨着,但愿南风学聪明一些,不要跟裴度春似的,一送就送那么多打眼的东西来。 既然王登云夜里要回来,山桃就劝王素芬和贾老四今晚留在这里,明日一早再回去也不迟。 王素芬不放心食味香,家里人轮流劝说她。 “小虎子那孩子在食味香呢,你有啥不放心的?”贾老太撇撇嘴,“再者,不是有钱管事和他儿子,桃儿还把家里的洪管事也暂时给你,一个小铺子,好几个人管着,少你一个,还能反了天不成?你就赶紧在这儿住一晚上吧,我还能不知道你?” “这几个月,心里一直惦记着王登云,吃不下睡不着的,你要是今晚回去了,夜里又睡不着了,还不如留下来,好好跟你哥哥说说话,催催你哥哥,早点找个媳妇儿,生个一男半女的,莫要让你们老王家的香火断送在他手上。” 贾老太一提起生孩子这个事情就絮叨个没完,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山桃身上,那双眼睛就好像黏在了山桃的肚子上似的,看得山桃可不自在了。 她连忙嘱咐方嬷嬷,叫带着人再收拾出一个小院子,就挨着宁寿院,今晚让贾老四和王素芬住,至于王登云,就暂且先跟金亮住在听松苑,也不知道王登云要在家里住多久。 山桃随口就问了一句,孙时安便道:“后日就动身。” “什么?”王素芬登时就惊叫起来,“今儿个才回来,后日就要走?咋这么匆忙?时安,该不会是你听错了?” “娘,没错,”孙时安开口解释道,“大舅这回回来,就是为了要护送山猪王进京,明日他带着人,一早就回清河村,后日就从清河村走,金亮也跟着一块回庆州府,两拨人路上还能同行一段路。” “桃儿,这两日要辛苦你,叫人给大舅和金亮多准备些干粮。” 山桃忙点头。 护送山猪王进京是一件大事,孙时安也不敢马虎,他跟贾老太和王素芬说明之后,就跟贾老四一块,去了郝家滩找李三夫妇,今晚便不回来了,直接回清河村,明日先上山查看山猪王和小猪崽的情况,等后日王登云送走山猪王之后,他们还得把那十几只小猪崽子接回郝家滩新垒的猪圈里。 山桃和王素芬等人也没了逛园子的兴致,母女二人立马临着家里的厨娘们下厨,势必要在这两天之内,赶制出一批容易存放又能管饱定饿的干粮来。 王登云送来的那些礼,以及这些日子旁人家送来的,还没来得及入库的东西,山桃就全部都交给了琇莹,让琇莹看着洪妈妈和孙妈妈、琥珀东珠去打理。 山桃还特地嘱咐琇莹:“要紧的是先把你那小库房里的东西收拾妥当,再不整理出来,你的摘星馆可就放不下了。” 琇莹抿嘴一笑:“嫂嫂说笑话呢,哪就有那么多东西了?” 等山桃和王素芬忙活去了,琇莹就也跟着孙妈妈等人去了西大院的库房中忙活。 只剩下贾老太和友福这两个闲人,贾老太就不想逛园子,招呼着人,说要出去逛。 第六百五十五章 贾老太逛街 被拨来伺候贾老太的是四个钗和四个钏、四个珠。 其中四个钗乃是一等大丫头,四个钏是二等大丫头,四个珠是三等小丫头。 贾老太尤其喜欢嘴巴甜的金钗,就点名金钗,跟着她出去逛一逛。 金钗知道规矩,内宅里的老太太哪里好就带几个丫头,随便上街逛的。 可先前大娘子又特地嘱咐她们,说贾老太一辈子生活在村里,身上难免有些村里老太太的习气,叫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多多包容。 金钗就不敢用常理来看待贾老太,先笑着稳住了贾老太,又赶忙叫人去通知山桃。 不一会儿,琉璃就来了:“大娘子说,外头人多,你们几个看顾着老太太一个人,倒还罢了,若是再加上福哥儿,怕是会照看不周,叫老太太把福哥儿留下来,金钗银钗和宝钗玉钗跟着老太太上街去,再点了方正和齐茗两个小子跟着。” 贾老太本来也不想带着友福,她自己心里清楚,县城不比小镇子上,出门就一条大街,顺着道一路走到底,总能找到自己家在何处。 县城大多了,人又多,还有拐子和拍花子,一不留神,友福这样的小孩子就容易被拐子拐走。 友福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子,可这些日子的相处,早就让贾老太喜欢上了这个小子。 不是亲的又如何?从小儿养大的,若是养得好,比亲的还亲。 那有血缘关系的,掏心挖肺地好好待她,她还不干人事呢。 见贾老太和友福都听劝,丫头们就放了心,连忙去安排大车。 方正赶车,齐茗跟在车边护着,几个丫头伺候着贾老太坐在车里,叽叽喳喳地跟贾老太说些趣事。 这四个丫头原是从小丫头中提拔上来的。 她们年岁稍长一些,原先也在大户人家做过下人,知道些规矩,只是做的时间不长,那主家就没了。 因有的是家生子,有的从小就被卖进了府中,不知道乡下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就很好奇,缠着贾老太说一些乡下的事。 这可算是对了贾老太的胃口了。 自从成了员外的娘,贾老太就再也没有跟人出门闲话过。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跟谁说,现在有几个小丫头爱听她扯闲篇,她就摆起了龙门阵,从贾家老祖宗开始说起,等车子到了福祥街,贾老太才刚说到山桃的爷爷刚出生那会儿。 可这几个小丫头却已经听住了,纷纷求着贾老太回去再说。 贾老太高兴坏了,立马拍着大腿道:“你们要是爱听,我天天说给你们听!村里头这种事儿可多了,什么婆婆和儿媳妇打起来了,儿媳妇打的婆婆哇哇叫,什么恶婆婆不给儿媳妇饭吃,差点把儿媳妇饿死,这样的事情我能说上三五年不重样。” 她越说越得意,心里还很后悔,早知道就早点来县城跟山桃住了。 有人爱听她讲话,贾老太就不想逛街了,再加上中午头没歇晌,她这会儿反倒有些困了,在车里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连车子都没下,就说要回家去。 金钗几个人巴不得贾老太回家去呢。 她们也都是才来瑶溪县,头一次上街,心里也直打怵。 若是家中的大娘子在,她们也不会这么害怕,万一出了点岔子,还有大娘子呢。 可现在她们自己两眼一抹黑,还要守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太太,在外头便有些束手束脚的,生怕一不留神,叫老太太磕了碰了,那就不好了。 这会儿听着贾老太说要回去,便都放下了心。 车子正掉了个头,忽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了鞭炮声。 贾老太一下子就精神了,掀开帘子看有人往南边凑,就说要过去看看。 丫头们不敢忤逆贾老太,人这么多,又是往一条小巷子里钻,大车进不去,方正只好把大车停在路边,丫头们扶着贾老太下了车,慢慢悠悠地往那小巷子里走。 金钗长了个心眼,先打听周边的人,问问这小巷子里是在做什么,开了个什么店铺。 那人瞅了一眼贾老太和金钗等人的穿着打扮,知道这定然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出来闲逛,不敢怠慢,就忙道:“福祥街后头的巷子里开了一家胭脂水粉店,叫香莲坊,听说今日第一天开门,东西都便宜,老太太要是想给家里的孙女儿买些胭脂水粉,不妨去瞧瞧。” 贾老太就想到了山桃和琇莹,再看看身边的丫头们,个个都水灵灵的,跟一朵花儿似的,心里一高兴,就大手一挥,说要带丫头们去瞧瞧,还叫丫头们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尽管挑。 “咱们今儿个出来逛了大半天,也不能什么都不买,总得带点东西回去,你们就尽管挑,给府里的丫头们也带些东西回去。” 贾老太手里有钱,英王那会儿又赏赐了好些东西给她,她便乐得做个散财童子。 转过福祥街,后头巷子口的第一家门口挤满了人,店铺的招牌做得很是气派,黑底金字,扎着大红绸。 这字写得很普通,贾老太第一眼看上去,还觉得有些眼熟。 听着旁边的人都在议论,说开这个店的老板娘是个寡妇,身怀六甲,很可怜。 但是老板娘自己却又能立得住,怀着孩子死了男人,换在别的妇道人家身上,早就六神无主,慌了手脚,性子软弱的,甚至就能当场跟着男人去了。 这个老板娘却很有骨气,对外说要将腹中的孩儿生下来并抚养长大的。 她也没别的本事,所幸还有些积蓄,就用这点钱开了个胭脂水粉铺子,聊以为生罢了。 这招牌就是这个老板娘自己写的。 有才气,不扭捏,身世还这么可怜,一个柔弱的女子占了这三样,就能引得一众文人怜惜。 还能引得许多女子同情。 因此,今日来这香莲坊的客人格外得多。 先前跟金钗说过话的那个路人,甚至还劝贾老太多买一些:“老太太,你这么有钱,就多买一些,就当是做善事了。” 金钗刚要张口,扭头一瞧,自家老太太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第六百五十六章 贾老太气坏了 金钗还以为贾老太不舒服,大娘子先前特地嘱咐过,家中的老太太身子并不怎么结实,尤其是不能经历大喜大悲,叫她们伺候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些。 一看贾老太脸色不对,金钗立马来扶贾老太:“老太太,是哪儿是不舒服么?要不要要去街上的茶馆里坐着吃吃茶?” 贾老太摇摇头,冲着香莲坊的方向啐了一口:“呸,真是晦气!还寡妇呢,不守妇道的东西!” 这附近人多,大家本来都在夸赞香莲坊的东家,一听贾老太竟然骂人,便有人为这东家打抱不平,叫贾老太说个分明,这东家是如何得罪了贾老太,怎么就不守妇道了。 还有人讥讽贾老太,说贾老太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老太太,嫉妒这香莲坊的东家比自己家的儿媳妇女儿能干,所以才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贾老太当即就不干了,立马就朝着那人啐了一口:“少拿我儿媳妇跟这种货色比,你要觉得她厉害,那就愿你家媳妇儿跟她一模一样!” 那人反应过来,觉得贾老太是在咒他早死,气得要跟贾老太拼命。 金钗几个丫头招架不住,亏得有方正和齐茗这两个小子跟着,二人连忙都分开众人,护着贾老太回到了大车上。 贾老太气得够呛,上了车还在大骂方正和齐茗。 “你们把我弄到车上作甚!你们应该帮我一块骂那个人!王八羔子不长眼睛,还羡慕起贾秀莲来了!那贾秀莲有什么好羡慕的!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天爷怎么不降下一道雷劈死她!” 丫头们都大气不敢出,等着贾老太稍稍消了气,金钗才敢劝贾老太吃点东西,莫要气坏了身子。 宝钗胆子大一些,就好奇地问贾老太:“老太太,这贾秀莲是谁啊?” 金钗赶紧掐了宝钗一把,可是已经晚了,这一问又把贾老太的怒气会勾起来了。 “那就是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以为换了个地方,编了个身份,开了个香莲坊,就能重新做人了?我呸!她这辈子都别想重新做人!” 贾老太一路骂回了孙家,去了宁寿院,换了衣裳,吃了一回茶,忽地想起一件事,就问宝钗:“府里内宅中,管着采买的是哪个?” 宝钗忙道:“内宅里管着采买的是洪妈妈,可老太太要是有什么短了缺了的,就跟孙妈妈说,或者直接跟方嬷嬷说。” 贾老太摆摆手:“我不找另外两个,我就找管采买的,把那洪妈妈找来,我有事找她。” 宝钗赶紧去西大院小库房找洪妈妈。 洪妈妈和孙妈妈正帮着琇莹在核对单子和东西,听说贾老太在找洪妈妈,就愣住了,问宝钗缘由。 宝钗便把今日之事都说了,琇莹一听就知道事情症结所在。 “怎么偏巧就碰上她了呢?” 琇莹蹙着眉头想了想,让洪妈妈先去找贾老太,又叫人把方正和齐茗叫到西大院来。 按理说,外男不能见自家大姑娘,但琇莹有事找,方正和齐茗只得来。 一瞅见琇莹,两个人都惊呆了。 早就听说自家大姑娘小小年纪就出落得跟天仙似的,先前还以为是胡诌,没想到真见了面,才知道天底下竟然有这样标致的人物。 两个人都大气不敢喘,生怕喘的气儿大了,吓着了这位大姑娘。 琇莹就端坐在小库房内,对着礼单,让东珠在一旁誊写一份,自己拿着笔,念一样东西,孙妈妈和琥珀就指挥着小丫头抬过来一样,琇莹看过了,再让归库,用笔一划,把这样东西划掉,同时让东珠在那册子上记下,这一样东西是谁哪年哪月哪日送来的。 又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归入库房的,放在府里哪一件库房,经手人是谁,这都要记清楚。 方正和齐茗在旁边站着等了一小会儿,琇莹才找到一个空隙,询问他俩今日之事,听说贾老太今天被人欺负了,便蹙起了眉头。 “老太太今日带出去的人少,才叫人欺负到了头上,不过你们今日倒没做错,遇到这样的事情,首要便是护着老太太周全,月桂,赏赐方正和齐茗一人五百钱,再有,今日跟着出去的几个丫头,也都各自赏赐五百钱,从我的账目上出。” 月桂连忙答应下来。 她跟着琇莹来了孙家,才知道大娘子已经给琇莹挑好了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还有两个婆子。 人人都学过这府里的规矩,只有她是外来的,便很是担忧,怕大姑娘不要她了。 如今还没见过摘星馆的人,月桂心里就已经打怵了。 还好,大姑娘跟大娘子提了一嘴,把她提拔成了一等大丫头,要知道,如今府里除了她之外,也就只有大娘子和老太太身边有一等大丫头。 她跟在大姑娘身边,原本只能做个二等大丫头的,如今能做一等大丫头,全是大姑娘提拔的结果。 月桂对琇莹就越发死心塌地了,琇莹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因琇莹的箱笼都送到了摘星馆,她当即就叫了一个小丫头带路,先把她领到了摘星馆中。 月桂先前是伺候主簿家的姑娘,那主簿常年住在县衙后衙,跟县衙中的其他官眷用同一个宅子,家里逼仄得很,又得时时刻刻奉承着县令夫人等人,这规矩更是一丝儿错不得。 这些日子在小镇子上,虽然规矩没那么严了,但因为有自己的亲娘看着,月桂还是不敢放松。 今日来了孙家,一看家中的气势,比先前主簿家中气派多了,不用旁人提醒,自己就先拿出了大丫头的款儿,跟着小丫头去了摘星馆,一进门,就先叫小丫头去把人都叫出来。 牡丹等人早就知道大姑娘身边多了个一等大丫头,眼下再看月桂的气势,知道月桂是个有些来历的,何况月桂又比她们稍微大个一二岁,在月桂跟前就更加不敢造次。 月桂和牡丹等人互相见过礼,又谢过那领路的小丫头,叫牡丹拿了点心给了小丫头,才问牡丹:“咱们院里,是谁管着钱?” 第六百五十七章 给贾老太出气 牡丹等人互相看了看,才开口道:“大娘子说,咱们院里的事情,都由大姑娘自己说了算,因要等着大姑娘回来主事,所以咱们这院里现在诸事还都糊涂着,就连东西都还没入库呢。” 月桂点点头:“今儿个大姑娘的箱笼都收在何处?里头有一个钱匣子,找出来。” 众人连忙找了出来,月桂就指着地锦,叫她数出两吊钱来,领着一个小丫头,去宁寿院,悄悄找到金钗,告诉她,这是大姑娘赏给她们四个的。 又叫芍药抱着钱匣子,领着一个小丫头,去西大院找大姑娘,听候大姑娘的吩咐,还告诉她,去了先分别数出五百个大钱,赏给方正和齐茗。 “要是大姑娘问你,我在干嘛呢,你就跟大姑娘说,我在领着牡丹蜀葵她们收拾箱笼呢。” 旁人送的礼可以先不入库,但是今日大姑娘从镇子上带来的箱笼等物,得早些拾掇起来,里头好多东西,大姑娘还得用呢,哪能就这么放在箱笼里。 月桂又担心牡丹等人不知道怎么收拾,就只好自己留下来了。 牡丹等人的心却定了下来。 先前她们没什么事做,每日里除了去郑妈妈那里学规矩,就是回来摘星馆洗洗刷刷。 这摘星馆的每一块地砖,每一根柱子,她们都给擦得锃光瓦亮,实在是不知道,除了干这些,她们还能干些什么。 月桂一来,她们就好像有了主心骨,立马就干劲儿十足。 芍药领着小丫头去了西大院,琇莹正在吩咐方正和齐茗去外头办事,想来是已经吩咐完了,两个小子都垂手站着。 “此事也不用回大相公和大娘子了,你们先去办就是了。” 她转眼瞅见芍药,就蹙了蹙眉头:“你是摘星馆的?” 芍药连忙跪下来给琇莹磕头,又自报家门,还把月桂嘱咐她的话全告诉了琇莹。 琇莹便点点头:“她倒是个细心的,那你就按照她说的做,再额外拿出一两银子给方正。” 方正赶忙跪下来:“大姑娘,办这样的事情,用不了这么多钱,几百个大钱就足够了。” 琇莹摆摆手:“你们二人找人办事,哪里能不要钱的?再者,你们也不是瑶溪县城土生土长的,乃是外头采买来的,难道不要打听办这样的事得去找谁么?打听也得要钱,拿着吧,不要怕花钱,只要你们把事情办好了,给咱家老太太出了这口恶气,花多少钱都值得。” “若是钱不够用了,尽管告诉我,事情办成了,我还有赏。” 方正和齐茗捧着钱,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出了西大院,二人就有些犯愁。 齐茗最先开口:“方大哥,你说,咱家这位大姑娘是不是太大方了一些,办这样的小事,哪里用得上这么多钱?” 方正叹了口气:“这哪里是小事,找了花子去散播一个妇道人家的流言,这是大事啊。” 方正知道这个香莲坊的东家贾秀莲贾娘子。 先前他守门子的时候,这个贾娘子上过一次门,事后方嬷嬷曾经特地嘱咐过,以后这位贾娘子再上门来,不要轻易放人进来,又跟他说了贾娘子的渊源,方正就记住了。 今日贾老太在车上骂贾秀莲,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分。 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跟他娘说一声,把这事给大娘子露个口风。 可还没等他告诉他娘呢,大姑娘就叫了他去,还把这样棘手的事情交给了他。 他娘方嬷嬷曾经一再嘱咐他,在这个家中,大相公宅子里的事情一概都托付给了大娘子,叫他一定要小心当差,万万不能得罪了大娘子。 大娘子此人性子极好,是个实诚良善的,若是犯点小错,倒也不打紧,说说情也就过去了。 可有一样,叫他牢牢记清楚,那就是千万不能怠慢大姑娘。 只因大娘子简直把大姑娘宠上了天。 别人家的嫂嫂对待小姑子,大多都是不冷不热的,或许也有对小姑子好的,但绝对没有像他们家大娘子这样,把小姑子当成了心肝肉一样疼爱。 连带着大娘子的娘家人,都把他们家大姑娘当成了自家的大姑娘。 用方嬷嬷的话来说,大娘子只怕梦里都想生一个大姑娘这样的女儿。 大相公和大娘子如今还没有一儿半女,大姑娘又可人疼,夫妻二人就把大姑娘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来疼爱。 方嬷嬷这些日子瞧着,大相公对这个失而复得的亲妹妹,还有个做长兄的威严架子,瞧着大娘子娇惯大姑娘,还会说两句,可大娘子却把大姑娘捧成了天上的明月。 大姑娘还没到家呢,大娘子就凡事以大姑娘为先,好似,大姑娘不仅仅是大娘子的小姑子,对大娘子来说,更像是个需要捧着的贵人一般。 方嬷嬷说不好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直觉上认为,这个大姑娘得罪不起,所以便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 方正自然记得牢牢的,琇莹吩咐他的事情,他不敢不做,可也不敢就这么闷头去做,便领着齐茗在二门处等着,托了个婆子进去找他娘。 等方嬷嬷出来了,就连忙迎上去,把琇莹如何吩咐他们二人的,细细告诉了方嬷嬷。 “娘,大姑娘说此事不必回大娘子了,可我心里头总觉得不大妥当,就想来跟娘讨个主意,到底要不要告诉大娘子啊?这事又到底能不能干?” 方嬷嬷等儿子一说完,就笑着赞叹:“好个大姑娘,怨不得大娘子这么疼她,你瞧她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手段,将来还了得?你去吧,把这个事办得漂亮一些,务必戳破那贾娘子的谎话,不许叫她那香莲坊的生意好做,放心,我会把此事告诉大娘子的。” 她瞅了齐茗一眼,想了想,还是没避讳着齐茗。 “儿啊,你以后好好办大姑娘给的差事,咱们大姑娘将来必定是个有造化的,你若是办好了大姑娘吩咐的差事,等大姑娘出嫁的时候,兴许大娘子就会把你指给大姑娘做陪房,到时候,你的前途可就没法估量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花妈妈的底细 当着齐茗的面,方嬷嬷也不好跟方正细说,就先打发方正去办事,随后去了大厨房。 山桃和王素芬母女二人正在大厨房内坐着,领着余青媳妇等人,忙着蒸包子做肉干。 方嬷嬷一进屋,就先洗了手,二话不说,就拿起小擀面杖,擀包子皮儿。 山桃早就看到她出去了,这会儿瞧见她回来了,便问起她是谁找她,有什么事。 方嬷嬷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把方正要干啥,顺势告诉了山桃。 山桃还没开口说话呢,倒是把王素芬气了个够呛。 “贾秀莲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怎么还赖上咱们了?咱们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她有本事跑到桃花县去,跑来瑶溪县干啥?再不,就跑到府城去,府城那个地方大,男人也多,她仔细找一找,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娶她的高门显贵。”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不知道内情的人,很容易就认为王素芬是个刻薄人。 山桃就赶忙温声劝慰王素芬。 “娘,咱们犯不着为了一个小人生气,不值当,她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呗,这瑶溪县城也不是咱们家的,她要来城里住,咱们也管不着啊,先前,她倒是上门一趟,说叫我去她新开的铺子买东西,还说叫我帮她多跟那些大户人家说说好话,我给拒绝了,把她气得够呛。” 王素芬脸色依旧不好看:“她还敢上门来求你!不要脸的东西,自己做下那样的事,若是真的有悔意,就该一头撞死,还怎么有脸面来见你的,告诉门子上,以后她再来,就把她打出去!” 见王素芬气得一张脸通红,山桃怕王素芬被气出个好歹来,就赶紧倒茶给王素芬。 “娘,你消消气,莹莹这不是替咱们出气了吗?她既然说自己是才女,又是死了男人的寡妇,想靠这个博取同情,那咱们就叫人看看她的真面目,莹莹做的就不错,这不是挺好吗?咱们就等着瞧她那个香莲坊关门大吉。” 山桃本来还想告诉王素芬,她刚来县城第一天,就看见了徐光宗。 可一瞧见王素芬只是听说了贾秀莲在县城里开了个脂粉铺子,就气成了这样,就不敢告诉王素芬徐光宗的事情。 不过今日琇莹此举倒是给山桃提了个醒。 等李家大姑娘和方相公和离之后,她就得仿照琇莹的做法,叫人找到一班花子,去散步徐光宗的事,把徐光宗的真面目揭露给众人看。 她倒要看看,等徐光宗露出了本来面目,还能跑到何处去。 山桃微微咬了咬牙,这一辈子,她就是要这对狗男女无处遁形,叫他们被世人唾弃,从此以后过不上一天的安稳日子。 安抚好了王素芬,方嬷嬷又跟山桃说了一件事。 “先前大娘子嘱咐我,叫我去查查贾娘子身边那几个人的底细,我查出来了。” 山桃忙问道:“快说,她们到底都是什么来历?” “大娘子有所不知,那花妈妈是个制香粉的高手,还有那明翠明红,这三个人原先都是跟着刘大家的,今年端午,刘大家没了,刘大家的男人不知道经营,就把她们三个给卖了,也不知道那贾娘子是怎么知道的,特地寻了人牙子,去京城把这三个人给买了回来。” “三个人的身价本来就不低,再加上去京城,这一来一回,竟然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呢,贾娘子花了这么多钱,就想着让花妈妈做香粉胭脂,好赚上一笔。” 山桃糊涂了,这刘大家又是谁? 她忙扭头去看王素芬。 上辈子她们娘儿几个中,她死得最早,后头发生了啥事,她一概不知。 就算她活着那会儿,也在为家里的生计奔波,哪里有功夫去想这些胭脂水粉的事,只好问王素芬了。 可王素芬也不知道这刘大家是谁,跟胭脂水粉又有什么关系。 母女二人都一脸茫然地盯着方嬷嬷,等着方嬷嬷往下说。 方嬷嬷没有丝毫瞧不起母女二人的意思,她的态度依然很恭敬。 “怨不得夫人和大娘子不知道这刘大家,她原先是下九流那一行当的。” 山桃和王素芬依旧一脸茫然。 方嬷嬷只好挑明了说:“这刘大家原先是京城里的花魁,因在这一行当做的久了,自赎了身,找了个男人嫁了,又养了族里的孩子,还做起了脂粉生意,渐渐的,人家都喊她一声刘大家。” “京城里的那些贵人们,都喜欢用她铺子里的脂粉,我原先跟着千户夫人住在京城,因此知道这刘大家,刘大家年轻的时候听说是个大美人,从良之后就渐渐地立起了规矩,到老了,便是个很讲究的老太太。” “因她那几个儿孙跟她都没血缘关系,她就把这制香粉的手艺,教给了自己的身边人,这花妈妈就是其中之一,说来也奇怪,这事很隐秘,也不知道贾娘子是从哪儿听来的,竟然叫人去京城把花妈妈买了来,那明翠明红原本就是刘大家身边的大丫头,贾娘子也一并带了回来。” 方嬷嬷不知道内情,山桃和王素芬却很清楚。 这花妈妈前世定然是做香粉名声大噪,贾秀莲知道此事,所以这辈子就花了大钱,把人给买回来了。 一百两银子可不少,贾秀莲手里总共也没多少银子,先去了一百两,又要在县城里赁房子,又要开铺子的,她手上那点钱,估摸着已经见底了。 怪不得她急着把翠珠送给邱大老爷呢,按照上辈子的走向,她这会儿还没将翠珠送出去,现在却已经将人送到了邱大老爷的炕头上,定然是因为手头缺钱,所以才打起了翠珠的主意。 幸亏今日贾老太撞见了贾秀莲,生了一场大气,琇莹又因为想要给贾老太出气,叫人去散播贾秀莲的坏话。 不然,若是真的叫贾秀莲将香莲坊的生意做起来,那岂不是就给了她翻身的机会? 可花妈妈要是真的能制造出好香粉来,照样有人买,贾秀莲照样能赚钱。 山桃就犯起了愁,要怎么才能叫贾秀莲翻不了身呢? 第六百五十九章 山桃的对策 王素芬这会儿气消了,倒是很看得开。 “桃儿,你也不用急,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总能想出法子的,实在是不行,就使个招数,让徐光宗跟贾秀莲狗咬狗去,贾秀莲不是说她是个寡妇么,这不就是在咒徐光宗?徐光宗自己不在乎,他那个娘能不在乎么?” 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叫山桃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身上。 “娘,现在徐家母子被李家的下人看管得严严实实的,做什么都不得自由,想必就算徐母知道了此事,也不敢去找贾秀莲对峙。” 兴许徐母连门儿都出不去呢。 想要让徐家这对母子派上用场,还是得等着李家大姑娘和方相公和离之后。 而山桃想到的这个人,就是李家大姑娘。 从李家大姑娘如何对待徐家母子一事上来看,这李家大姑娘必定是个很有手段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心悦徐光宗,就要把徐光宗圈在自己身边,不许徐光宗身边有别人。 徐光宗被她看得死死的,大概是怕得罪李家大姑娘,所以连张春兰都不敢见,生怕叫李家大姑娘知道了,丢了这个饭碗。 既然李家大姑娘是这样的性子,连张春兰这样一个通房丫头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贾秀莲? 贾秀莲可比张春兰的分量重多了。 她是徐光宗明媒正娶的正妻,肚子里有徐光宗的骨肉,又生得如花似玉,还能识文断字,哪里是张春兰能比得上的。 若是贾秀莲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在村子里或者小镇子上待着,甚至于,哪怕贾秀莲住到了县城里,不跑出来出风头,李家大姑娘都不会将贾秀莲放在眼中。 可贾秀莲偏偏给自己编造了一套叫人心生怜惜的故事,在县城里大出风头,还开了一家香莲坊,显而易见,这么可怜叫人疼的贾秀莲,开的铺子里卖的胭脂水粉又是上好货色,她那铺子的生意能不火爆吗? 就算琇莹叫人散播贾秀莲的真面目,有些人兴许瞧不上贾秀莲,可架不住那胭脂水粉好用,香莲坊照样有生意可以做。 但此事捅到了李家大姑娘那里,可就不一样了。 李家大姑娘是见不得贾秀莲这么蹦跶的,她一定会使出各种手段,叫香莲坊开不下去,让贾秀莲在瑶溪县城待不下去。 李家在瑶溪县城可不是阿猫阿狗,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豪绅大户,家里还酿出了贡酒,想要拿捏一个小小的脂粉铺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山桃登时便不着急了,还安慰王素芬,叫她也不用心急。 王素芬叹了口气,道:“我能有什么好心急的?桃儿,我只是担心你罢了,我们在镇子上住着,一时半会儿也搬不到县城里来,就算来县城住,也是去郝家滩的庄子上住,那庄子要盖起来,最起码得一二年呢。” “你一个人在县城里,又是个绵软性子,耳根子软,心又善,还是个省事的,受了欺负也不肯告诉人,就自己闷在心里,我就担心,那贾秀莲若是再上门,说两句好话,你心一软,就跟她又亲近起来。” “桃儿,你可千万要记住了,贾秀莲不是个好人,她的话千万信不得,你只要一心软,她就敢朝你呲牙咧嘴。” 山桃眼窝子就发热。 她娘说的这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 她可不是上辈子的贾山桃。 这辈子,她虽然依旧心软心善,但却不是上辈子那个能轻易被人欺负的贾山桃了。 “娘,你怎么总把我当成小孩子?谁说我现在是一个人了?我不是还有时安哥么?再说了,哪怕时安哥不在家,我还有我奶在呢,还有莹莹,那可是个最有主意的,再不济,家里还有福哥儿,福哥儿肯定能提醒我。” 王素芬便抿嘴笑:“你奶和莹莹也就罢了,福哥儿能顶个啥用?你既然说起了福哥儿,我就得提点你两句,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他年纪小,就把他宠上了天,这小孩子最怕的就是娇宠,你看看贾秀莲被宠成啥样了?桃儿,咱们家可不能再出来第二个贾秀莲了。” 山桃再三保证,王素芬才放下了心。 宁寿院内,洪妈妈规规矩矩地站在贾老太跟前,等着贾老太训话。 贾老太方才确实气得不轻,倒并不全是因为贾秀莲。 本来她高高兴兴地领着几个丫头逛街,想去新开的胭脂水粉铺子里,大手一挥,买下一堆东西来,好显摆显摆,叫人知道她是有钱人家的老太太。 可不料在门口看见了挺着大肚子笑得一脸温柔的贾秀莲。 一见贾秀莲这个表情,贾老太就来气。 她本想就这么走了,哪里知道周围的人把贾秀莲夸上了天。 贾秀莲编排自己是个寡妇,贾老太管不着,反正咒得也不是贾家人,贾老太还巴不得徐光宗早点死了呢。 可贾秀莲千不该万不该,还给自己编排了一个更可怜的身世。 贾老太听得那周围的人都在说,说这香莲坊的东家实在是可怜,从小儿就因为亲娘死了,爹爹娶了个后娘,而受到苛待。 家里的祖母看她不顺眼,更喜欢后娘生的小妹妹,小妹妹成天欺负她,祖母和后娘也不管,反而对她非打即骂。 亲爹娶了后娘,就变成了后爹,竟然狠狠心把她嫁给了一个痨病鬼来冲喜。 因那痨病鬼死了,恶婆婆就不顾她怀着身孕,成天折磨她,还想把她给卖了。 幸而老天长眼,叫那恶婆婆生了大疮死了,她才能来到这瑶溪县,重新生活。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贾老太现在想起来,还气得浑身战栗。 所以她当场发了飚,没想到路人会为贾秀莲打抱不平,这才火上浇油,差点把贾老太气炸了。 贾老太吃了一盏茶,才勉强把火气压下去,抬眼看到洪妈妈,就冷哼了两声:“听说我家桃儿叫你管着这内宅的采买?” 洪妈妈连忙道:“是,大娘子是这么吩咐的,敢问老太太叫我来,可有什么吩咐?” 第六百六十章 贾老太的要求 贾老太气哼哼地道:“我们镇上的家里也有管事妈妈,她原先也是大家族里的管事妈妈,说了一大堆大家族里的规矩,说什么内宅里有分管采买的,分管这个那个的妈妈,我也听不懂,只记住了一件事。” “那分管采买的妈妈,得管着宅子里下人的胭脂水粉头油衣裳,哪一样要用光了,就得赶紧买去,我问你,这家里丫头们用的胭脂水粉,你可曾买了?” 洪妈妈一边听着,心里头就一边纳闷。 听说这老太太是不管事的,家里一应大小事务,都听员外夫人的。 在自己家里都不管事,怎么到了孙女儿家中,反倒要插手家务了? 洪妈妈是个下人,也不好驳斥贾老太的面子,贾老太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忙回道:“先前我们进府的时候,大娘子就想到了,不仅把衣裳鞋袜和被褥这些都采买了,还叫我去买了胭脂水粉头油这些东西。” “眼下这马上要入秋了,我正要买棉花棉布等,预备着给府里人做冬衣,再者,大娘子说,那被褥也要换厚的,至于这胭脂水粉,还有许多,估摸着要年节下,才能再采买新的。” 一面回着话,洪妈妈就一面寻思,难不成,这老太太有个什么亲戚,是卖这些胭脂水粉的,她想给自家亲戚拉这门生意? 也不至于啊,老太太如今是员外的亲娘,只等着享福就是了,就算有穷亲戚来,打发些银子不就得了,怎么还要操心起这个。 转念一想,洪妈妈又释然了。 这老太太是从村里出来的,想法就跟她以往伺候的那些个贵人老太太不一样。 她伺候了大娘子一个多月,也能看得出来,自家这位大娘子虽然生得娇气,可性子一点都不娇气,如今都是穿金戴银的大娘子了,是不是还要亲自下厨给大相公做饭,两口子一边吃饭,还一边商量着养猪种地。 这哪里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大娘子。 估摸着家里的老太太也跟大娘子似的,都想着亲力亲为。 她便笑着问贾老太:“老太太是有什么相熟的人家,正好做这胭脂水粉的生意么?若是有,老太太直说就是,回头我采买胭脂水粉的时候,就先去老太太相熟的人家看看。” “我才来县城,哪儿有什么相熟的人家!” 贾老太张口就吼,把洪妈妈吓了一个跟头。 洪妈妈心中叫苦不迭。 原来是她想错了,老太太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她不免惶惶不安,一面揣测着贾老太的意思,一面又在琢磨着,回到家中之后,得叫自己认下的干娘时不时地进府来请安,陪贾老太说说话,套一套贾老太的意思。 这样她以后也好更容易地揣摩贾老太的心意。 贾老太发了一通脾气,才气哼哼地吩咐洪妈妈:“你记住了,以后采买胭脂水粉,不许你去福祥街后头的香莲坊采买,你要敢去,我就把你的腿儿打断!” 洪妈妈越发惶恐,连忙赌咒发誓,以后绝不去香莲坊采买。 哄得贾老太回心转意之后,她才出了门,银钗送她出去,她在门口瞅着没人,一把抓住银钗的手,顺势往银钗手中塞了一把大钱。 大家都是才被卖进府中不久的。 进府的时候都是光身子,只带了随身衣物,别的啥也没有。 有些家里穷的小姑娘,就连身上的衣裳,都是人牙子给的。 洪妈妈才当差一个月,正是要勤勤恳恳表忠心的时候,就不敢从采买一事上捞油水。 不仅仅是她,府里的人都不敢这么干。 因此,洪妈妈现在给银钗的钱,是她的月钱。 她是府里的管事妈妈,一个月的月钱是二两银子,她男人洪大贵做着外头的管事,比她多着一两银子,每个月是三两银子的月钱,她儿子洪福因只是个跑腿的小子,每个月只有五百钱。 像银钗这样的丫头,原先是府里的二等丫头,每个月只有一吊钱的月钱,如今成了一等大丫头,月钱就提上了一两,不过银钗也是才提上来的,得下个月才能拿到这一两的月钱。 如今大家都穷,洪妈妈给的这二三十个大钱就难能可贵了。 银钗不敢收,洪妈妈给的也心疼,可洪妈妈知道,这钱就是用来使唤的。 现在不过是二三十个大钱而已,等以后大家在这府里当差的时间长了,手头上的钱就更多了,这二三十个大钱就不是钱。 那会儿再想着拉拢人心,要付出的,可就不止是二三十个大钱了。 况且,想要在府中做得长久,各院里没有几个自己人怎么行呢。 这钱必须得花。 洪妈妈就硬是把钱塞进了银钗的手中。 “我实话跟姑娘说,我给姑娘这钱,是想问姑娘一件事,姑娘且拿着,不然我心里不安。” 银钗听她直截了当说想问她一件事,心里反倒安稳下来。 不然,若是洪妈妈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求,就往她手里塞钱,这个钱,她拿着也不会心安。 当下,银钗就大大方方地收下钱,问洪妈妈有什么事情。 洪妈妈就笑道:“姑娘可知道,咱们家老太太为什么不许我跟香莲坊做生意?可是这香莲坊有什么讲究,犯了老太太的忌讳?”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银钗就实话实说,告诉洪妈妈,这香莲坊是贾秀莲贾娘子开的。 贾秀莲八月节前被大娘子逐客的事情,府里的管事妈妈都知道,洪妈妈这样善于钻营的人,自然早就打听清楚贾秀莲和自家大娘子的渊源,她忙谢过银钗。 送走洪妈妈,银钗正在数着手心里的大钱,冷不丁的,金钗在背后凉凉地讥讽道:“几十个大钱,就把你高兴成这样?我可提醒你,那洪妈妈不是个安分的,你看她进府头一天,就认了洪嬷嬷做干娘,一家子都跟洪嬷嬷洪大管事绑在了一块儿,这些日子又到处钻营,指不定藏着什么心思呢。” “今日她给你一把钱,就从你这儿要了一句话,将来要是给你一个金镯子,叫你干些丧良心的事,你要怎么办?” 第六百六十一章 下人的小心思 银钗被金钗抓了包,本来很有些心虚,可瞧着金钗那一副高高在上很瞧不起她的样子,顿时便恼羞成怒。 “几十个大钱怎么就不多了?你嫌少,以后但凡主子们给你的赏钱,你都别要,全给我!你自己是从小儿就被卖了,不知家里人在何处,我可还有家里人呢,我得把钱攒着给我爹娘寄过去,好让他们早些搬到瑶溪县,我们一家人守在一处,比什么都强。” “这二十几个大钱对我来说,那就已经很多了,我可不嫌弃,再说了,洪妈妈只是问了我老太太为什么生气,我告诉她了又怎么了,能犯什么忌讳?又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倒兴头起来了,多管闲事!” 银钗翻了个白眼就回去伺候贾老太了,金钗讨了个没趣,又说不得银钗,只好告诫几个小丫头,莫要被人用些小惠小利就哄了去。 山桃正在大厨房里忙着,她可不知道府里的这些人心浮动。 母女二人方才还在说着贾秀莲,现在已经在说家里牲口的事。 “娘,先前王爷还赏赐了一些牲口,里头就有十来头羊,我原先想着咱们宰一头羊来吃吃,可时安哥却说,那都是十几只小羊,现在杀了就太可惜了,我这心里正馋着那一口羊肉吃呢,却又不知道县城里哪里有卖羊肉的,馋了好几日了,馋得我都睡不着觉。” 王素芬就瞅了山桃一眼,视线在山桃的肚子里打了个转儿。 “桃儿,”她凑近山桃,低声问道,“你这个月的癸水来了吗?” 王素芬一开口,山桃就知道她要问啥,她忙道:“娘,你就别问这个了,我现在还年轻,且等再过两年,我们再要孩子。” 王素芬倒不像贾老太一样催着山桃,她很有些忧虑:“先前你奶总带着你看大夫,叫你吃这个药,吃那个药,我还没当回事呢,现在想一想,还是你奶有经验,等忙过这一阵,我就四处打听着,给你找个好大夫,先吃着药,把身子调理好了,再说生孩子的事。” 越说越离谱了。 山桃上辈子身子也不咋好,但嫁给徐光宗,不还是怀了个孩子? 这所谓的不好,其实就是来癸水的时候,疼得厉害。 多多保养着,就好了,用不着吃药。 山桃怕再说下去,王素芬就跟贾老太一样了,连忙跟王素芬撒娇:“好了,娘,你有功夫给我找大夫,还不如回镇子上,给我买上几头羊,叫我解解馋呢。” 王素芬又看了山桃的肚子一眼:“桃儿啊,你真没怀上?不对,你这肯定是怀上了,不然嘴巴怎么这么馋。” 山桃哭笑不得。 合着她都不能馋一样东西了,不然就是怀了孩子。 “娘,你比我奶还要离谱,要都照你这么想的话,谁嘴馋了,就是有了孩子,若是友福嘴巴馋了,那也是怀了孩子?” “又瞎说!”王素芬伸手就掐了山桃一把,“友福可是你弟弟,你就这么编排他?” 山桃顺势滚进了王素芬的怀中:“娘果然只疼友福,不疼我了,我可不依。” 王登云是夜半时分回来的。 彼时,家里人早就吃了饭,贾老太和友福、琇莹都顶不住睡觉去了。 山桃也哈欠连连,王素芬催着她去睡觉,她也不肯。 “我怎么能把娘一个人丢下?再等等吧,我估摸着大舅很快就会回来的。” 王素芬心疼山桃,又想等着王登云回来,眼瞅着都半夜了,王登云还没到家,就不免埋怨起县太爷。 “这县太爷也忒不近人情了,他难道不知道,你大舅明日一早就得回乡下,后日就得上京去么?也不知道早些放你大舅回家,好让他和咱们自家人说说话,这酒有什么好喝的,咋还能喝到现在?” 山桃也不明白,县太爷能有什么事,要跟王登云说这么长时间。 因为县太爷下令不收进城费了,山桃对这个县太爷一直很有好感,眼下虽然也不明白县太爷为什么要把王登云留到现在,但还是下意识地为县太爷说话。 “娘,大舅现在当了官儿,和从前不一样了,兴许有些公事要跟县太爷商议呢,咱们就别管这么多了,一会儿见了大舅,你也不要唠叨,大舅也不是小孩了,你总唠叨,大舅肯定要心烦。”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报,说是王登云回来了。 山桃和王素芬连忙迎到前院去。 王登云是被人抬回来的。 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酒,醉醺醺的,身上还有酒味儿。 山桃连忙吩咐人端上煮好的醒酒汤,一连给王登云灌了三碗,看着王登云把污秽都吐出来,人有几分清醒了,又赶紧叫人服侍王登云沐浴更衣。 这一折腾,都二更天了。 王素芬就赶山桃去睡觉,山桃不肯:“我去睡了,娘咋办?” “什么我咋办,我在这儿守着你大舅呗,他明日早上不是还要早起?我怕他睡过了头,耽误了差事,他好不容易走上正途,若是耽误了差事,被人撵回家来,兴许往后就会没了心气儿,又上了赌桌。” 山桃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娘,你放心吧,我大舅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你快跟我一块回去歇着吧,家里这么多下人呢,你还怕没人喊我大舅起来?” 跟着王登云的长随也忙附和,说会叫王郎官起来,请夫人和大娘子放心。 这听松苑里还住着金亮呢,王素芬一整晚都守在这里,确实不像话,便只好跟着山桃回内院去了。 山桃夜里折腾得晚,早上就起来得迟了,一问琥珀,才知道王登云天不亮就走了。 “你们怎么也不叫我?” 山桃好久没见到王登云了,还想跟王登云说会儿话呢。 琥珀笑道:“是员外夫人不让叫大娘子起的。” “我娘送过我大舅了?” 琥珀点点头:“舅老爷出门时,是员外夫人送出去的,我听说,员外夫人一晚上没睡呢,这会儿已经收拾了东西,要回镇子上去了。” 山桃一愣:“我娘一晚上没睡?” 第六百六十二章 另有他意 王素芬年纪也不小了,早年间生山桃和她那夭折的双胞胎哥哥时伤了身子,养了这么多年,身子也不算康健。 这一晚上没睡,白日里又要忙活,身子哪里扛得住。 山桃忙梳洗穿戴,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往王素芬那院里去。 路上琥珀便告诉她,一大早,摘星馆的芍药就来将东珠叫到西大院去了。 “说是昨儿个西大院的库房还没收拾完,大姑娘又叫了她,连同孙妈妈和洪妈妈一块对账去了。” 山桃点了点头,家里有个人帮忙就是好,她能少操心一大半。 “摘星馆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琥珀忙道:“听说是月桂领着牡丹和地锦等人在收拾呢,芍药和蜀葵就跟着伺候大姑娘。” 山桃越发放心了,连忙赶去找王素芬,却见王素芬已经把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正在和贾老太、友福、琇莹说话,准备回秀水镇去。 山桃就越发羞赧,家里人人都起来了,就她才醒,这说出去丢死人了。 见了她,贾老太果然说了她两句。 “桃儿,你上头没有公婆,偶尔起来得晚了,在这家里也没人说你,不过你也不能总这么着,回头时安心里头能没有想法?再者,你也是个做嫂嫂的人,以后莹莹跟着你有样学样,也成了个懒姑娘,这可咋好?” 山桃不敢辩驳,毕竟今日真的是她不对。 明知道王登云第二日一大早就要走,还能睡到日上三竿,这也太不像话了。 好在还有王素芬,见贾老太训斥山桃,王素芬连忙给为山桃解释。 “娘,你就别说桃儿了,我看桃儿是累着了。” 她朝着贾老太使了个眼色,贾老太立马就明白过来,竟然叫人把山桃按在凳子上,不许她再站着。 “方嬷嬷,赶紧叫人找个大夫来瞧瞧。” 山桃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眼瞅着方嬷嬷在吩咐人,她这才晓过劲儿来:“方嬷嬷,快回来,我没事。” 这娘儿俩成天盼着她有孩子,已经魔怔了,到了只要她稍微有点异常,就觉得她怀孕了的地步。 无论山桃如何解释都不行,好像只有现在立马怀上孩子,她们才能消停。 本来山桃还对王素芬这么早就回镇子上颇有些伤感,可现在只盼着她娘快些回去,这样就不用跟贾老太凑在一起,嘀咕她有没有孩子这件事了。 送走王素芬,门子上又来报,说是方管事领着小曹管事回来了。 这二人是先前去给英王磕头的,过了这些日子才回来,也不知道路上做什么去了。 二门处的婆子来报时,很为难:“大娘子,两位管事带回来好些东西,还有好些随行的人,因大相公不在家,千户大人府上的金管事就暂时出门,接待了那些人,金管事叫我来跟大娘子说,速速让大姑娘回摘星馆,只说病了,莫要出门。” 山桃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怕是跟琇莹有牵扯。 她连忙叫琉璃去通知琇莹,叫她即刻回摘星馆躺着去,对外只说琇莹病了,自己又整理了衣裳,才忙领着人往前院来。 孙明海孙管事已经将前院的厅堂大开,和金亮、方正、曹云一道,将英王指派来的人迎进了厅堂中。 那人是英王府上的管事,态度倒是很谦卑,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英王的人,便自大自狂,见了山桃,反而立马行礼,口呼大娘子,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礼单子,双手递给山桃。 “这是王爷赏赐的年节礼,大娘子,这些年节礼中有两匣子内造的点心,乃是路公公送的。” 山桃做事仔细,这回叫方铭和曹云去给英王送八月节礼的时候,顺带着给当初帮她解围的路公公也送了些东西。 没想到路公公还回了礼。 那管事随即又掏出个单子:“王爷得知大姑娘过生辰,又特地命人给大姑娘送了生辰礼,只是不知道大姑娘现在何处?” 怪不得金亮要叫她把琇莹藏起来呢,原来这管事是冲着琇莹来的。 山桃便为很为难地笑道:“这可真是不凑巧,我家小姑自来身子便弱,这才搬到了县城里,大约摸是吹了风,这两日身上便有些不大舒服,正在屋里躺着呢。” 那管事眉目间便闪现出一点喜色,立马就叫进来两个婆子。 “大娘子有所不知,这两位妈妈都是会些医术的,最擅长治一些头疼脑热的,不如,就让这二位妈妈进去瞧一瞧大姑娘?” 山桃哪敢让她们进去,赶紧推脱道:“这不大好吧?我家小姑性子腼腆,见到人便害羞,万一冲撞了两位妈妈可怎么好。” 管事的脸色便有些不耐烦:“孙大娘子,王爷不过是关心大姑娘,想着叫人去瞧瞧大姑娘的病情而已,大娘子却推三阻四的,怎的,大娘子是不将王爷放在眼中吗?” 这气势,明显就是想用英王来压制山桃。 若是山桃不答应,那就是得罪了英王,且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山桃正在犹豫之间,金亮忽然开口:“大娘子,你便领着这两位妈妈去看看咱们家大姑娘吧,大姑娘身子总这么弱也不成,叫两位妈妈去看看,兴许两位妈妈就给大娘子治好了呢?” 山桃狐疑地望向金亮,却见金亮在朝她使眼色,心里就更加糊涂了。 金亮是知道琇莹的身份的,那是绝对见不得光的,如今却主动让她带着两位妈妈去瞧琇莹,难道是算准了这二位妈妈根本不认识琇莹? 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只好领着两个妈妈去摘星馆。 一路上,无论她怎么搭话,这两个妈妈就是一句话都不说,好像死人似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摘星馆,两个妈妈二话不说,就扑向了琇莹的闺房,进门瞧见躺在床上的琇莹,就盯着琇莹的脸看。 她们也不说是给琇莹看病,竟然掀开了琇莹的被子,一人拿着琇莹的一只手摩挲着。 瞧着二人都很高兴的样子,山桃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敢问两位妈妈,我家小姑这病要如何治?” 第六百六十三章 恶心的小人 两个妈妈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妈妈极其敷衍地开口:“大姑娘就是身子弱一些,这个年纪的姑娘家都是这样,弱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将来也不指着大姑娘干活儿,大娘子放心就是,好生养着大姑娘,大姑娘以后可是有大造化的。”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山桃就觉得很奇怪。 但对方是王爷府上的妈妈,山桃也不能得罪人家,还得让琥珀拿出几个小银锞子送给两个妈妈。 银子送出去的那一刻,山桃就觉得无比肉疼。 怪不得时安哥说五万两银子不经花呢。 这可不是不经花吗,一会儿来一个王府的,一会儿来一个县衙的,每个都得打赏,这赏来赏去的,有多少银子能经得住这么花? 家大业大,要花费银子的地方也多。 山桃现在就很发愁,恨不得她会点什么神仙法术,吹一口气,就能让自家的小猪崽子蹭蹭地长肉。 不然,这一年间,光往外花钱,不往里挣钱,山桃就很心慌,生怕自己养成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以后就改不过来了。 可如今家里各处要花费的地方实在是太多,每一处都不能俭省,山桃只得从自己身上下手,自从搬进了县城,她都没做过新衣裳,穿的还是从前的家常衣裳。 还是方嬷嬷劝她,说出去吃茶赏花,上别人家做客,总得有一两身能见客的大衣裳,山桃才同意做两身,用的还是自己库房里的料子。 那些料子白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来做衣裳。 自家有现成的上好的料子,又何必上外头花钱买去。 即便是这么俭省了,山桃还是觉得每日里花钱如流水。 譬如今日王府的人来了,山桃得留下他们在这里做客,还得打赏他们,又得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本来都吩咐人去准备了,谁知那两位妈妈出来之后,跟那管事低声说了什么,那管事就满脸喜色,站起来便拱手,说要即刻启程,回去复命。 山桃很是错愕:“管事大人才来,连口饭都没吃就要走,让王爷知道了,定然觉得我们有意怠慢,若是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管事笑道:“大娘子莫要慌张,实在是我们身上还有差事,得急着回去复命,跟大娘子不相干。”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山桃再挽留,就显得不识趣,便只好从琥珀手上接过早就准备好的小包袱,双手捧着递给了管事:“这是府里准备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您务必要收下,饭菜不吃也就罢了,若是连这点子东西都不要,那就是嫌弃我们了。” 管事是个有经验的,接过包袱用手一掂量,就知道这里头的银子分量不小。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管事立马就收下了银子。 看在银子的份上,那管事的笑容就更加灿烂几分:“大娘子,有一句话,我得给您透个口风,您府上出了这位大姑娘,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儿,好好养着,这位大姑娘以后可是个有大造化的,您府上的福气,怕是就要应在这位大姑娘身上了。” 和刚才那两位妈妈一样,这个管事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山桃不是傻子,已经能隐隐约约地明白些什么。 等送走了这些人,她立马就去找金亮,把自己的猜想跟金亮说了。 “金小哥,你说那英王是不是看中我家莹莹了?” 金亮阴沉着脸色点点头。 “先前我家大人隐约听说过,说这英王很喜欢年幼貌美的女子,他府上几个妾室,都是未曾及笄就入了府,待过了十八九,英王就丢开了手,大娘子,咱们家大姑娘素来貌美,恐怕这名声已经传入了英王的耳中,他这次特地叫了两个妈妈来,就是为了瞧瞧咱们大姑娘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的那样美貌。” “我估摸着,等英王重新讨得了圣上的欢心,怕是就要把主意打到咱们家大姑娘身上了,大娘子,待孙大相公回来,你们可要早做打算。” 山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里冲,气得恨不得掐死英王。 这是什么畜生玩意儿。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恶心的男人,专门盯着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下手! “是得早做打算,我家莹莹还是……” 山桃立马闭上嘴,这可不能说破。 金亮是知道琇莹真实身份的,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实在是不行,大娘子就得尽快为大姑娘定下一门亲事,光是定下亲事还不行,还得将大姑娘嫁过去,只是不知道那英王会不会无耻到夺人妻室。” 这个谁也说不好。 山桃只能暗自祈祷英王不得人心,接连被圣上斥责,分不出心神来祸害小姑娘。 有一说一,英王给琇莹的赏赐那可真不少。 光是首饰就有好几箱子,整套的金头面两套,镶嵌各色宝石的头面两套,玉头面一套,银头面竟然有六套之多。 且样式一点都不老气,都是些新奇有趣的花鸟鱼虫,小姑娘家戴着也不重。 绫罗绸缎更是送了十二匹,还有各色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欢的玩器摆件。 兴许是打听着琇莹爱读书,英王还送了两箱古书来。 其中还有一些是孤本珍品。 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上回英王赏赐的东西、裴度春和金爷赛西施送的,以及这回王登云、南风送的,都还没整理完,英王给的生辰礼又到了,把个摘星馆塞得满满当当。 山桃瞅着就发愁,去西大院瞧着琇莹还在认真地算着府里库房的账,就叹了口气道:“莹莹,这两日累着你了,等大舅去了京城,你哥哥回来了,你就先回去把你那摘星馆的东西收拾收拾,这里交给我吧。” 琇莹笑道:“嫂嫂不用担心,我不过就是坐在这里动动嘴皮子罢了,一点都不累,摘星馆有月桂和牡丹她们呢,东西就算再多,慢慢归置,总有收拾完的一天,倒是嫂嫂接下来要是要忙着给福哥儿找个好书塾,比我整理库房要重要多了。” 她说着话就掏出了一条帕子,山桃一颗心就猛地一紧。 第六百六十四章 帕子的秘密 先前金亮曾经给了山桃一条帕子,说是裴度春交给琇莹的。 山桃当时看着那个针脚就觉得熟悉,这一阵子忙着,倒把这条帕子给忘到了脑后,现在看着琇莹掏出帕子擦汗,就又把这帕子想了起来,连忙叫璎珞回去取帕子。 大厨房那边又来报,说是东西都收拾好了,山桃便又赶着去打理做出来的肉干、干粮等物,想了想,叫来了洪福,让他跟孙妈妈的儿子孙江海一块,再带上几个小子,把这些东西送回乡下去。 孙江海答应了一声,那洪福却跪在地上,给山桃磕了几个头,说自己改名了,不叫洪福,该叫洪禄。 山桃就愣住了:“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改名字?洪福这个名字不是挺好听的么?” 洪禄态度很恭敬,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道:“小的之前不知道贾家舅爷的名讳,如今舅爷搬到了咱们府上,小的名字重了舅爷的,这便是该死,若是不改了这个名字,小的以后哪里敢在主子们跟前伺候。” 山桃被洪禄这番话给逗笑了。 “你也忒惯着福哥儿了,福哥儿还是一个小孩子呢,哪里能称得上一声舅爷,名字是你爹娘娶的,哪儿来的忌讳,快起来吧,在我们府上伺候,没这么多规矩。” 嘴上虽然这么说,山桃心里却很感叹。 这洪家一家子原先也是伺候大户人家的,规矩自然不错,连个名字都要改,这当下人可真是不好当。 等打发走洪禄孙江海这些人,方嬷嬷却夸奖洪禄做得对。 “大娘子也莫要以为舅爷只是个小孩子,就不把舅爷当回事,私底下,关上门,咱们喊一声福哥儿,到了外头,福哥儿便是咱们孙家的舅爷,是贾家正儿八经的大爷,怎么就当不得这一声舅爷了?洪禄这才是正经有规矩的人呢。” 山桃的笑容便讪讪的。 她虽然活了两辈子,却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多下人伺候,根本就不懂这些规矩,全凭下人们自己拿主意。 幸亏还有个方嬷嬷从旁提点,不然,她怕是就要两眼一抹黑,在外头惹出不少笑话来。 等回到西大院的库房前,璎珞也刚好将帕子带到,山桃赶忙将帕子拿到琇莹跟前。 琇莹便愣住了:“他给我一条旧帕子做什么?” 这话说得可真是奇怪,山桃也愣住了:“你不知道这帕子是做什么用的吗?裴度春特地说了,只要把这个帕子交到你手上,你瞧见了便知道了。” 山桃多少有些失望,原先以为琇莹看了这个帕子就能想起点什么,也能解答山桃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这帕子看起来像是她和她娘王素芬绣的。 琇莹的眉头便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重新拿起帕子,盯着帕子上的花样仔细看,看了半天,忽然咦了一声。 山桃立刻就提起了一颗心:“你可想起什么了?” 琇莹又摇摇头:“我倒是不大确定……” 她放下帕子,拉着山桃进了库房的小隔间,并且叫芍药在外头守着门,不许人进来。 山桃便知道琇莹这是有话要说。 “莹莹,这帕子很要紧吗?” 琇莹迟疑地道:“从前整理旧物,我曾经在盛放我儿时物品的箱笼里找到过一个小肚兜,上头绣着猫儿扑蝴蝶,那上头的针法,就跟这帕子上的花儿一样。” “难道……难道这是燕王妃绣的?” 琇莹摇摇头:“从我记事起,母妃就从来不曾做过针线活儿,母妃更喜欢骑马射箭,我的骑术和箭法,大部分是母妃教给我的。” 山桃见识过琇莹的骑术和箭术,能将琇莹教得这么优秀,那位燕王妃必定是个奇女子。 “这可就奇怪了,裴度春只给了这一条帕子,金爷问过他,他说他也不知道缘由,只说这帕子到了你的手上,你看了就知道了,如今连你也不知道缘故,看来还是得问问裴度春,他到底是从哪里寻来的帕子。” 琇莹把帕子收好,面上倒是波澜不惊。 “裴度春现在有了新的身份,不好再和我有联系,他若是有了别的发现,必定会再来找我的,且先放到一边去吧,反正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为父王母妃报仇,不急的,我要报仇,必定是有了万全的准备,只知道心急,仓促起事,只会失败。” 山桃很是佩服琇莹的这份定力。 换做是她,怕不是立马就要死要活地杀去荆州王跟前,找荆州王要个说法了。 但也正如琇莹所说,怕不是还没到荆州王跟前,她就一命呜呼了。 因没了别的事情做,山桃就把琇莹赶回摘星馆,让琇莹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去,府中库房这里一切有她。 将将把各样东西都登记造册,也收入了库房中,院里就点上了灯。 璎珞来请示说,要把饭摆到何处,是不是要跟老太太一块用。 山桃伸了个懒腰,笑道:“府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自然是要一块吃饭,才热闹些,走吧,咱们去宁寿院去。” 岂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闹起来。 听着几个婆子一叠声地喊着张娘子,山桃就一拍脑袋,坏了,她竟然把张春兰给忘记了。 因被方嬷嬷敲打过一回,张春兰这次闯进来,就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见到山桃,她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大娘子可怜可怜我!先前大娘子说,只要我老老实实待在府中,过了八月十五,大娘子就送我去找我家相公,可今日已经是八月十七了,大娘子却迟迟不曾通知我,把我一个人晾在闻涛苑中,我一面担心着冬子,一面又惦记着我家相公,每日里过得着实心焦。” “求大娘子体谅,明日就将我送到徐家吧!” 她这番惺惺作态,反倒把山桃给逗笑了。 她们两个人之间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张春兰拿徐光宗当什么,山桃比谁都清楚。 这会儿装得这么深情,瞧着真是叫人好笑。 “你快起来吧,咱俩之间也没必要这么装了,你……” 话说到一半,琉璃就进了西大院,手里还捏着一张大红洒金帖。 第六百六十五章 莫名其妙的帖子 山桃忙打住话头,问琉璃这帖子是谁送来的。 琉璃也很惊诧:“门子上送来的,说是什么胡家,大娘子,咱们家可没跟这胡家有来往。” 这些日子恰逢八月节,府中上下有头有脸的妈妈丫头外边的管事们,都忙着八月节的事。 谁家送了礼,府里又往谁家送了东西,跟谁有来往,谁是府中的亲戚好友,谁又是府中的点头之交,大家伙摸得一清二楚。 琉璃身为当家大娘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自然更要清楚。 因此门子上找婆子递进来的帖子,她就看不大懂。 山桃接过来一瞧,上头光写着绸缎胡家,心里想了半天这绸缎胡家是谁。 打开帖子看了看,里头写着请山桃和琇莹去蓉园赏花吃茶,下头倒是落款了,还是给了个绸缎胡家。 她正琢磨着,张春兰忽然冷笑:“大娘子搬了家,就忘记了老邻居?这不就是住在魁元巷的胡老爷家吗?胡家可不就是做绸缎生意的?” 山桃一拍脑袋,哟,还真是。 这家子倒也有本事,她都搬来县城里了,竟然还能往她家里递帖子呢。 她把帖子给了方嬷嬷:“嬷嬷叫个人去打听打听,这蓉园是个什么地方。” 两家算不上多亲近,甚至可以说得上交恶,胡太太却送了一张这样的帖子来,没头没尾的,真是莫名其妙。 方嬷嬷也道:“这胡家未免太无礼了一些,只上门来送个帖子,也不进来给大娘子请安,话也不说清楚,丢下一张帖子就跑了,这简直是没把咱们家放在眼中,这种无礼的人家,咱们不去也罢。”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出去找了齐茗,叫他去打听这蓉园是个什么地方。 这齐茗本是孤身一人被卖到孙家的,因和方正分到了一班,心里又敬服方正,赶着方正喊一声大哥,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看到方嬷嬷就喊一声干娘。 方嬷嬷制止了几次,齐茗也不改,方嬷嬷只好随齐茗去了。 齐茗接过帖子,就叫了一声干娘:“那洪妈妈这些日子买了好些零嘴儿,见着我们这些小子就往我们手里发,还总跟我们套近乎,问我们年龄多大,家在何处,想不想娶媳妇儿,整得好像是我们亲娘老子似的。” “有几个小子还真的被她这一套收买了,眼泪汪汪地说洪妈妈人好,想要认洪妈妈做干娘,干娘,你看看,洪妈妈这么会钻营,岂不是冲着干娘这个位置来的?干娘可不能叫她比下去。” 方嬷嬷便蹙蹙眉,瞄了齐茗一眼:“洪妈妈待人好,那是她的本事,我跟她争竞这个做什么,我好好地把大娘子服侍好了,大娘子自然会看在心里,齐茗,你既然叫我一声干娘,我就提点你两句,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好好地当你的差事。” “如今咱们家里才建府,人不算多,你只要差事办得好,大相公和大娘子自会看在眼里,将来一个管事的位置少不了你的,等以后家里人口多了,你在外头做个掌柜大管事,不比在家里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强?快去办差吧。” 这齐茗心里头就有些不服气,觉得方嬷嬷是看不起他,心里自然就向着洪妈妈。 但也不敢不将方嬷嬷的话放在眼中,嘴上答应的好好的,暗地里却疏远了方正,赶着去巴结洪禄了。 处置了帖子的事,宁寿院那边的玉钗来了,请山桃过去吃饭。 “大娘子,老太太正等着呢,大姑娘和福哥儿都在等着大娘子,老太太叫我来催大娘子一声,问大娘子怎么还不过去呢。” 张春兰这边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撕掳不开,山桃干脆就带着张春兰一块过去吃饭。 张春兰冷着脸不肯,一定要山桃送她去徐家。 “你着什么急?”山桃冷冷地瞪她一眼,“你不就是怕贾秀莲上门来找你?你放心吧,贾秀莲现在在忙着开铺子赚钱呢,没空理会你,我估摸着,她巴不得你上门去闹腾,搅和得徐光宗不得安宁。” 眼下大家伙都忙着。 徐光宗忙着用新的身份结交新的友人,同时还要讨好李家大姑娘,贾秀莲忙着用新的身份开铺子赚钱,就连翠珠也在邱家做小妾,张冬子也在忙着讨生计。 谁像张春兰这么闲,挺着大肚子也不用自己干活儿,赖在孙家白吃白喝,不如意了,还要闹一闹。 山桃肯收留她,就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再者也是怕张春兰出去传瞎话,叫孙时安的名声染上污点,不然,早就将张春兰给撵出去了。 她一瞪眼,张春兰反而老实了不少,乖乖地跟着她去了宁寿院。 这一路上,看着孙家这样大的宅子,张春兰心里就慢慢地不平衡起来。 都是从清河村走出来的姑娘,为啥山桃的命就这么好,想要啥就有啥?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她就想嫁个好人家,做个富贵的当家大奶奶,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老天爷为什么不能帮她实现? 等进了宁寿院,看到了贾老太,张春兰这颗嫉妒的心就差点爆炸。 贾老太不过是村口的泼妇而已,换了一套料子考究的家常衣裳,头上戴了金银首饰,就摇身一变,成了富贵人家的慈祥老太太,凭什么? 她心里愤愤不平,暗暗诅咒着贾老太,可贾老太却很怜惜张春兰。 贾老太一直都很愧疚,觉得自己惯坏了贾秀莲,把贾秀莲养成了个畜生,害了这么多人,张春兰就是其中之一,再加上张春兰的身世的确可怜,贾老太就格外心疼她,看见她来,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转过头来还埋怨山桃。 “你咋不早说春兰在这儿?春兰在这儿住了几天,你也不知道找人给春兰做一套衣裳穿,唉,可怜的孩子,肚子都大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春兰啊,你就放心在这儿住着,等把孩子生出来,再想个法子,找个生计,或者再寻个好人家嫁了。” 山桃的头都大了,赶紧打断贾老太:“奶!” 第六百六十六章 说瞎话的高手 贾老太还不大高兴呢,山桃一喊她,她就转过头瞪山桃:“你喊啥喊?你春兰姐肚子里怀着孩子呢,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把孩子吓着可怎么好。” 山桃很是无奈。 贾老太啥也不知道,人家张春兰根本就不想嫁给平头百姓。 她一门心思想着靠肚子里这个孩子,成为未来敬国公的娘,敬国公府的老太君,从此享尽荣华富贵。 又怎会甘心在田间地头劳作,亦或者在小城镇里过小老百姓的日子呢。 况且,山桃正急着摆脱张春兰,贾老太在这儿添什么乱呀。 “奶,先吃饭吧,”山桃亲手给贾老太盛了一碗汤,“春兰姐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外人操什么心,奶,你要有这样的闲工夫,还不如教你身边几个丫头们打络子,王爷不是赏赐了好几块玉佩吗?我叫琥珀找出两块来,你打个络子给福哥儿串上。” “赶明儿福哥儿进了学,咱们可不能在穿戴上被人比下去,这里不是咱们乡下,也不是秀水镇,而是瑶溪县城,那些能进福宁路书塾读书的孩子们,个个家里都有些小钱,咱们虽然不是那起势力小人,可也没必要有钱装没钱,叫人瞧不起。” 家里没钱也就罢了,家里有钱,就没必要让福哥儿硬吃这个苦头。 跟友福一比,张春兰自然要靠后站。 贾老太立刻就转移了话题:“你早该提醒我的,你不是说给友福找好了书塾?这几日就让他上学去,我带着丫头们先给他做两身体面衣裳,莫要叫人小瞧了咱们。” 话头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了县城里的日子。 贾老太还以为张春兰是原先在村子里的那个纯朴的姑娘,对着张春兰说了好些心里话,什么住在镇子上憋屈,还是住在城里好,什么可惜城里没有村子里的那些老姊妹,说话也不大畅快。 山桃一直冷眼瞧着,张春兰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想必是心里头也把贾老太给怨恨上了。 一顿饭下来,张春兰面前的饭菜根本就没动多少。 等送走张春兰,贾老太立刻便长舒一口气:“桃儿,你得想个法子,赶紧把张春兰送走,这个丫头不得了,你看她那个眼神,一进来就乱瞟,盯着我头上的簪子看,看就看吧,咋还阴嗖嗖的,我老婆子都被她吓住了。” 山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奶,你这都把我弄得没话说了,我这儿正在想法子,要把张春兰赶紧送到徐光宗身边去,要闹腾也是闹腾徐光宗去,你忽然说什么要留她在咱家住着养胎,还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我还以为您老糊涂了呢。” 贾老太抿着嘴嘿嘿笑,笑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我哪里是老糊涂了,一开始,我就是客套客套,可谁知道她那个眼神跟黄鼠狼似的,吓得我身上都起了白毛汗,你看,你一说打络子的事,我不就立马不说这个了吗?你赶紧找到那个徐光宗,把张春兰送过去,咱们家可不能留下这样的祸害。” 还好,方嬷嬷那边很快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徐家在何处。 说来也巧,这徐家所在的槐花巷,就在东坊,离鑫源里还不算太远。 山桃一听就大呼晦气,怎么又跟徐光宗住得这么近。 “徐光宗改名叫做徐朗,说是祖籍桃花县,先前一直在北边,家中父兄没没了,才带着老娘回来祖籍,想要在这边读书,可桃花县只剩下几座空坟,亲戚族人也都不是好相与的,母子两个干脆就搬到了瑶溪县。” “在槐花巷买了一幢二进的大宅子,家里仆人十来个,如今这徐相公已经入了松鹤书院读书,想着明年下场考秀才,若是能考中了,就要去秀水镇的白鹿书院读书呢。” 山桃抿着嘴冷笑。 好个徐光宗,当真是编瞎话的高手。 还说什么若是能考中,就去白鹿书院读书,他才被白鹿书院赶出来,去得成么! “李家大姑娘倒是很大方,竟然给他置办了一座二进宅子呢,先前张冬子不是说去找过徐光宗?还说什么连门都没进去,我看那小子是在骗人,他要是真的知道徐家在何处,就不会不跟他姐说一声了。” 想到张冬子,山桃就想起了惨死的大柱娘,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寒,忙摆摆手:“既然找到了地方,明儿个就安排人,把张春兰送过去吧,找两个机灵的小子去,把人送到了门口,就回来,可千万莫要叫人知道,送张春兰过去的,是咱们家的人。” 方嬷嬷一愣:“大娘子的意思是,咱们不出面,叫这张娘子自己想法子去?万一张娘子进不了徐家,那可如何是好?” 山桃抿了抿唇:“那就随她去,反正我帮她找到了徐光宗,能不能见到徐光宗,能不能进得了徐家,就得看她自己的本事了,方嬷嬷,我明日有好些事要做,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给她二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说的,这二十两银子便是我能给她的最后一点帮助了。” “从此以后,她是好是歹,都与我无关,日后出了事,也不要再上门来找我了,若是她反悔了,那就拿着这二十两银子,先回乡下好好过日子,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设身处地想一想,张春兰的困局可不好解。 她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不是徐光宗的,可外人却都以为是徐光宗的。 徐光宗想借着这个孩子回到京城,李家大姑娘又视张春兰和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为眼中钉,不许徐光宗接近张春兰。 若单纯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大不了就一个人在王家庄带着孩子过日子,等徐光宗慢慢拿捏住李家大姑娘,张春兰母子自有出路。 可现在最棘手的事情是,张春兰的身契捏在贾秀莲的手中。 贾秀莲可是个疯子,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头顶上悬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的刀,张春兰能不被逼急了吗? 山桃便叹了口气:“方嬷嬷,后头巷子里的房子,修缮得如何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十里山亭遇无赖 孙管事孙明海这一个多月来负责领着人修缮鑫源里后面巷子的那些房子。 先紧着把自家下人住的几排宅子修出来,再修后头两排闲置的房子。 孙家一家子都齐刷刷被了进来。 孙明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孙江,小儿子孙德,孙江如今跟着孙时安做长随,孙德在门子上,兼做家里的跑腿小子。 孙德未曾娶妻,孙江的媳妇儿是后头管花木的,人称一声孙江家的。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个女儿,就是摘星馆的三等丫头云儿。 这一家子人都老实,不怎么会钻营,但因为孙明海是孙家的大管事,孙妈妈是内院的妈妈,依旧有许多人巴结他们。 因和方嬷嬷一家挨着住,两家人来往密切,孙妈妈又是个老实不多话的,就常跟方嬷嬷诉苦,方嬷嬷倒对孙家很有好感。 眼下山桃问起,方嬷嬷就为孙明海说了两句话,说那巷子房子多,修起来慢,若是要全修好,差不多得等着到年下了。 山桃听出方嬷嬷有维护孙明海的意思,便暗暗有些奇怪。 方嬷嬷跟着她这么长时间,她多少也有些了解方嬷嬷的性子。 这是一个最讲规矩且不讲情面的人,哪怕犯错的是自己的亲儿子,她也依旧照罚不误。 若是能叫她求情的人,想必这孙明海是个不错的。 山桃就没点破,自己低头盘算了一番,便道:“年底修好也不碍事,明年开春,想必来县城里考秀才的人很多,咱们赶着年底修好,还能将那两排房子赁出去,这也是一项进项。” 鑫源里位置不错,离福宁路和县学都很近,若是考中了秀才,正好可以进县学读书,那些外地的读书人,在这里住客栈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借住在城外的寺庙,每日里来回赶着去县学读书,再回去睡觉,路上耽搁的功夫太多了,不划算。 有些人便选择在城内赁房子住。 山桃命人早些将那两排房子修缮出来,就是打着赁给读书人的主意。 年底之前修好,不耽搁往外赁,要是等开春了再修好,那就耽搁了。 她把这意思透露给方嬷嬷,方嬷嬷便记下了,想着晚上回去,遇见孙妈妈,就把此事告诉孙妈妈,可别叫孙明海耽搁了大娘子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山桃就起来送金亮出门去。 金亮今日要到县城外的十里山亭等着王登云等人。 山桃索性就换了衣裳,把家里托付给贾老太和琇莹,叫方正和孙德赶着大车,领着璎珞和琉璃,跟着金亮往十里山亭去。 他们到得早,王登云等人都还没来。 金亮便去了山亭里头打点好一切,再出来请山桃进去歇脚。 说起这十里山亭,原本不过是几处小亭子。 因瑶溪县下头的秀水镇有个极其出名的白鹿书院,往来瑶溪县秀水镇去读书的文人很多,经过这十里山亭,就常常在此歇脚,顺便做些诗文。 这十里山亭因而渐渐有了名声,便有些脑子灵活的小摊小贩在此处摆摊,做些小吃食来卖。 加之离着十里山亭半里地便是瑶溪县城的驿站,这十里山亭便越发热闹,若是有谁要出远门,就约定在十里山亭相会等人,今日这十里山亭便有不少人。 山桃一下车,便有人朝这儿看过来,一瞧山桃这个梳妆打扮,便知道是城里哪家的太太奶奶,有些讲规矩的人,就开始注意起说话的言辞,生怕冲撞了哪位太太奶奶,得罪了城里的人家。 可有些人狂妄自大惯了,便不怎么讲究,该如何就如何,说起荤段子声音极大,叫人听着不舒服。 金亮便要去提醒那一桌人,被山桃拦下了。 “这十里山亭又不是咱们家的,叫他们自在说话去吧,我在外头透透气,一会儿就回车上去了,又何必节外生枝。” 好在那一桌人很快就不说荤话了。 其中一个穿戴打扮很是贵气的人,说笑的声音最大,这一桌子也都围着他奉承,纷纷叫他刘大相公。 这刘大相公生得倒也算是仪表堂堂,尤其是个子很高,块头很大,天然就有一种气势。 加之他剑眉星目,顾盼有神采,若是不听他说话,单单看他这副相貌,便先对这个人有了几分好感。 只听他哈哈大笑,拍着桌子说起了亲戚家的趣事:“我这姨丈也算是有艳福,孙子都进学了,他倒是娶上和孙子差不多大小的小姨母了,听说这位小姨母生得很好看,等这位小姨母过门,我倒要瞧瞧,她能有多好看。” 旁边一人奉承道:“大相公一表人才,是个大姑娘瞧见大相公便要动心,若是让这位新太太瞧见大相公的人品相貌,怕不是立马就要舍弃了李老爷,跟着大相公走了。” 山桃蹙蹙眉,李老爷?难不成说的是酿酒的那位李绅李老爷? 他们口中的小姨母就是韩金枝? 山桃便耐着性子听下去。 刘大相公哈哈大笑了几声,似乎很得意的样子:“不是我吹嘘,我这种相貌,做皇家的女婿也使得!听说这瑶溪县城有个孙屠户?就是一人生擒山猪王的那个?据说他有个美若天仙的妹子,不知美成了什么样子,你们见过了吗?” 一听涉及到自家,山桃和金亮等人都紧张起来,紧盯着那刘大相公。 金亮甚至握紧了拳头,单只等着刘大相公说出不好听的来,便立马冲上去暴打刘大相公一顿。 方正和孙德等人也都摩拳擦掌,只要山桃一声令下,就准备上前揍刘大相公。 同桌的人都表示不知道,只知道有孙时安这个人,没有听说他妹子如何。 刘大相公笑道:“亏你们这些人还是在瑶溪县城住着呢,连这个也不知道,先前和我家有生意往来的胡老爷,他家里的伙计说的。” “哪个胡老爷?” 刘大相公撇嘴道:“就是南阳府陈君泰陈老爷的上门女婿,今年春上在你们县城一个小镇子上淹死的那个,他家正好和那孙时安家住在一个胡同里。” 山桃立马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是胡家! 第六百六十八章 污言秽语 琇莹身世特殊,家里人千防万防,就怕外头人知道琇莹的样貌和离奇经历。 要不然,和刘大相公同桌的其他人,都住在瑶溪县城中,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孙家和贾家严防死守的缘故。 可英王和这刘大相公却知道琇莹生得美貌,若不是有人跟他们说了,他们又上哪儿知道去。 先前山桃还不明白,那英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必定是胡家说出去的。 胡老爷生前是给英王做事的,胡太太虽然之前想要巴结贵妃一派的敬国公府,但也没巴结上,虽则可能得罪了英王,但到底有些情分在。 加上胡太太现在被陈家赶出来了,为了谋求生计,估摸着就想走胡老爷的路子,继续巴结英王,铺子里的伙计跟英王手下的人走得很近是常事。 胡太太自己都不知道英王有这方面的癖好,不然,她也不会叫自己的闺女去英王治下的地方去选秀。 向英王手下人透露琇莹美貌的应该是那伙计无心之举。 可向这刘大相公说起琇莹的美貌,山桃就不知道胡太太是不是故意的了。 若果真是胡太太有意为之,山桃一定让胡太太吃不了兜着走。 她给金亮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先听听这刘大相公说什么。 那刘大相公见众人都一脸茫然,越发得意了。 “我实话跟你们说吧,其实我也不大信这个,一个杀猪的,他妹子能有多好看?莫不是生了一脸麻子,嫁不出去了,才托了街坊邻居四处去传扬自己妹子的美貌,想找个傻子,把自家妹子娶走。” “我不信这件事的另一个缘故,是因为叫这个伙计跟我说这个的人不可信,你们猜这个人是谁?” 众人都纷纷问是谁,山桃等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那刘大相公很是得意,摇着折扇笑道:“说起来你们都不信,正是这胡家的大姑娘!” 山桃几乎把银牙压碎,竟然是胡梦蕊! 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怎么这么坏! 刘大相公笑道:“我也见过胡家大姑娘,她还得叫我一声哥哥,这小姑娘长得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原先在南阳府住着的时候,因她外祖父是南阳府的一大豪绅,她爹又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这胡大姑娘就很受宠,养成了个说一不二的脾气,身边也围了一群想要讨好陈家的人。” “那些人都夸胡家大姑娘生得好看,乃至于胡家大姑娘觉得自己便是天下第一大美人,若是有她看不顺眼的,或者稍有不如她意思的人,她便要去报复人家。” “这回她叫伙计跟我说这孙家的大姑娘貌若天仙,定然是这孙家大姑娘得罪了她,她就到处传扬人家的名声,一方面说这孙家大姑娘好看,一方面又特地强调人家的出身,是个屠户的妹妹,嫂嫂又是个村姑,家里没什么根基。” “这般到处传扬,好叫人家笑话这孙大姑娘,若是有人起了好奇的心思,想着去一探究竟,发现这孙大姑娘其实是个丑八怪,岂不是更要嘲笑孙大姑娘了?这便是胡家那个小丫头的心思。” “不过她千不该万不该拿我做筏子,我这个人是个不信邪的,特地来问你们一声,知不知道这孙家大姑娘生得如何,如果你们也说这孙家大姑娘生得美貌,我就信了五六成,可你们却说不知道,可见胡家那个丫头果然是在骗我。” “要是一般人,也就就此罢手了,但我非要去瞧瞧,这孙家大姑娘要是真的有几分姿色,我便把她弄到手,放在身边做个玩意儿玩玩儿,给他们家里人一些钱也就是了,想来那杀猪的也不敢说什么,如果她是个丑八怪,我倒也不会嘲笑她,谁叫我这个人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 那一桌子的人都是为了奉承巴结刘大相公的,便都附和着夸赞刘大相公,说他仁义。 倒有一二个人不大赞同,好心提醒刘大相公。 “大相公仁义是好事,但不知道大相公可曾听说过,这孙时安是个人物,为人很是豪爽,竟与大相公不相上下,也正因为如此,深得英王的喜欢,那英王时有赏赐,这次八月节,听说也赏了好些东西,县太爷、城里的诸位老爷们,跟他家都有来往。” “便是刘大相公的姨父,也与这位孙大相公互送了八月礼,想来这位孙大相公如今不缺钱,不大会为了这点银子把自己的亲妹子送给他人,估摸着还是想让妹子嫁个能攀上亲的人家。” 刘大相公可不爱听这个话,当下就一拍桌子,冷冷地道:“怎么,将他那个妹子送给我做个暖床的丫头,就不算是跟我攀亲了?哼,我这样的人物,肯要一个屠户的妹子做个暖床的玩意儿,就已经是看得起他了,他敢不乐意!要知道我祖上可是紫薇舍人!” “我可不像我那个姨父,娶个续弦儿,竟然找了个小镇上的丫头,那小丫头能有什么?不就是占着年纪小?若真想要个年纪小的,舍出银子去,六七岁的小雏儿都能找到,又何必大费周章?” 后头便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莫说是山桃了,便是璎珞和琉璃两个丫头都听不下去。 琉璃性子烈,若不是山桃死死拉着她,她便上要去跟刘大相公拼命。 山桃怕在这十里山亭再待下去,会闹出事来,就硬是叫众人都退了出来,回了自家的大车上。 一上了大车,琉璃就红着眼哭道:“大娘子怎的就这么走了?咱们家大姑娘多好的一个人,真真是个水晶琉璃做的仙子一般,怎能容得这样的人来侮辱咱们大姑娘!大娘子合该叫方正和孙德上去揍那人一顿,若是怕人手不够,咱们不是还有金管事那群人么?” 山桃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不明白,想要打人一顿出出气,倒是容易,可是事后的事情呢?那姓刘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咱们若是把他打了,他追究起来,咱们要如何善后?” 第六百六十九章 山桃的斟酌 站在车边上的金亮听了,也忙附和道:“大娘子说的是,这口气咱们要出,可也得顾全大局,得把这姓刘的畜生底细查清楚了,才能动手。” 琉璃还是很难过:“金管事也没说错,可今日就这么放过这姓刘的,总觉得对不住家里的大姑娘。” 她因为之前跟着山桃回了一次镇子上,相比较其他丫头,多跟琇莹相处了几日。 且镇子上人口简单,说是相处,就是朝夕相对,说话做事都比在县城里自在亲近不少。 也正因为如此,琉璃对琇莹的感情要更加深厚一些,也更能明白为什么山桃这么疼琇莹,可不单单是因为琇莹生得好看,而是因为琇莹的性子就是可人疼。 山桃能明白琉璃的心,她把琇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焉能不生气? 这会儿早就气得心肝儿乱颤,恨不得手边能有一把杀猪刀,冲出去将姓刘的砍个稀巴烂。 可理智又提醒山桃,千万不能冲动,冲动容易坏事。 “打他一顿,倒也不成问题,不过不是咱们几个打,一会儿等我大舅到了再说。” 王登云现在好歹是个郎官,手底下也有自己的随从和亲兵,这回回来身上带着差事,手下更是带着几十号人,叫他分出二三个人来,换上便装,把姓刘的拉走打一顿,打完了再追上王登云等人,去京城办差。 人走了,姓刘的纵使报官,也查不出什么来,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金亮听了山桃的主意便拍手叫绝:“还是大娘子想得周到。” 又等了一会儿,王登云等人才到。 今日来这十里山亭的,绝大部分人都等着看这山猪王,如今瞧着那硕大的铁笼子里,站着一个小山一样的身躯,那獠牙足有小儿臂长,都禁不住收了声,生怕闹出动静来,把那山猪王惹怒了,让它发了狂,挣脱出来,到时候大家伙可都没命了。 孙时安和贾老四等人是从清河村一路跟着王登云到了十里山亭,家里那十几头小猪崽,已经让李三护送着回了郝家滩。 此时翁婿俩就站在铁笼子边上与王登云话别。 那山猪王瞧见孙时安分外眼红,竟在笼子里不安地转悠着,试图逃出铁笼子。 众人都连连惊呼。 孙时安正在和王登云说着话呢,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铁笼子,与那山猪王对了眼。 那山猪王立马便长啸起来。 啸声震耳欲聋,叫人胆战心惊。 有胆子小的,甚至捂着耳朵大声尖叫,四处奔逃。 孙时安便蹙了蹙眉头,上前重重一拍铁笼子,大喝了一声:“畜生!还不安分守己!难道还想再吃一次苦头?” 说来也奇怪,那山猪王似乎是被孙时安这一身大喝给吓住了,迟疑了片刻,竟然老老实实地躺在了笼子里。 围观众人都稀奇得不行。 人人都说这孙时安常年杀猪,身上的杀气震得这山猪王都吓破了胆。 还有人说,是因为孙时安生擒这山猪王,让这山猪王吓破了胆子,所以才一听到孙时安的怒喝,就立马老实乖顺起来。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佩服这孙时安。 那姓刘的也混在人群中,瞧见这等场面,心里对孙时安也十分佩服。 他本是金陵人士,姓刘名惠,家里祖父是紫薇舍人,家中做着木材生意,祖上也很是阔绰过一阵子。 可紫薇舍人传到他父亲这里就没了,等他父亲没了,家里就没人能管得住刘惠了,任由刘惠瞎折腾去。 所幸家底厚实,倒还能经得住。 这回来瑶溪县,是因为刘母想着刘惠老大不小了,却依然不曾成家,就让刘惠借着庆贺李绅娶续弦儿的机会,让刘惠在瑶溪县安家做生意,寻思着有李绅这个姨父管着,刘惠能多少听话些,莫要像从前一样混账惹事。 可刘母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却是另外的想法。 这刘惠之所以答应母亲来瑶溪县城,就是笃定李绅不会管他。 他心里寻思着,自己的正经姨母已经没了,跟李家可就没有什么关系了,那李绅便是想管,也没什么立场管。 虽说自己有一个亲妹子,嫁给了李绅的小儿子为妻子,但就这一层关系来说,李绅也管不到他头上。 离了老母亲的约束,到瑶溪县城来,他倒是更能放开手脚了。 今日见了孙时安的能耐,刘惠就起了结交的心思,想着不管这孙时安的妹子是美还是丑,他都收了,了不起,收回家中做姨娘,也算是给这孙时安面子了。 正看着热闹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他一声刘大相公。 刘惠便回头,瞧着是个很面生的年轻人,穿得不算差,长相也很清秀,想必是哪一家的公子,就耐着性子答应了一声。 那人倒是很客气,笑着向刘惠自报家门,说是胡家的亲戚。 刘惠眯了眯眼:“陈家的人么?倒没见过。” “刘大相公误会了,我是胡家的人,因堂舅父没了,有些个生意上的事情,需要来撕掳清楚,家里的人就叫我来帮个忙。” 刘惠不大认识胡老爷那边的亲戚,就没吭声,斜着眼问那人有什么事。 年轻人很会说话,将刘惠吹捧了一番,说是早就听闻刘惠的名声,一直想亲近刘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没想到今日在十里山亭撞见刘惠了,说在驿站备下薄酒和美人,请刘惠前去小酌几杯。 刘惠见识到了山猪王,这里人又多,到处都乌烟瘴气的,他看着很不耐烦,早就想走了,此刻听说有美酒佳人,立刻喜不胜收。 本想叫上方才那些人一块儿跟着去,可那些人已经被方才的人群挤得分散开来,一时半会儿聚拢不到一起去。 那年轻人又怂恿刘惠快些来:“刘大相公快些来吧,有小的伺候你,你还怕什么?” 刘惠只得跟着那年轻人挤出人群,上了一辆车,走了不大一会儿,那车就停了下来。 车帘子一掀,方才的年轻人就一把将刘惠拽了下来:“混账玩意儿,你找死!” 第六百七十章 刘惠挨打 刘惠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挨了一拳。 他家里有钱,自小也拜过师傅,学过几招,挨了打,第一反应便是挥拳反击。 奈何对方并不是一个人,不知道从哪儿又蹿出几个人来,个个都是练家子,把刘惠围起来拳打脚踢。 刘惠一开始倒还能应付几下子,到了后来,就只有抱头求饶的份。 此处又是一处荒地,便是他喊破喉咙也无人来搭救。 他倒是还残存几分理智,求饶的时候还要问这几个年轻人为何要打他。 “诸位好汉叫我做个明白鬼,我先前虽也来过瑶溪县,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再有,便是去年送我家妹子来嫁人,统共在瑶溪县待了不过三五天,因有家中长辈管束,并不曾出去惹祸,此次来瑶溪县,连县城都还未曾进去过呢,更不知在何处得罪了诸位,求诸位给个明白话!” 先前引诱刘惠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就冷笑了几声:“打你还需要理由吗?哥儿几个看你不爽,拉出你来打一顿,就当是活动活动手脚了!” 刘惠知道碰上了硬茬,心中叫苦不迭,只好咬着牙硬挨过去。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顿打,等这群人上了车扬长而去,趴在地上的刘惠好半天才挣扎着坐起来。 他的衣裳裤袜全被拿走,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这样出去可没法见人,只得隐身在草丛中,等着人来寻他。 可怜如今正值八月间,蚊虫肆虐,刘惠蹲在草丛中不大一会儿,身上就多了好些个大包。 他只得不停地动弹着来躲避蚊虫。 那草叶子又扎人,稍微一动弹,就在他身上划出几道红印子,疼得他吱哇乱叫。 好不容易听到有人喊着刘大相公,一起身,竟然发现外头乌泱泱的全是人。 原来这条路是出瑶溪县的必经之路,且刘惠所处的山坡荒地其实就在十里山亭和驿站中间。 王登云正押送着山猪王往京城里去,有些好事的老百姓便一路相送,想着送到驿站再回来。 结果好巧不巧,刘惠却在此时听到了有人喊他,也不瞧瞧外头是个什么情形,便匆忙起身。 众人只瞧见山坡上站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还以为是个疯子,都指着那人大笑起来。 刘惠愣怔片刻,立马又躲进了草丛中,心里就在寻思刚才喊他的那个人是谁。 他是有些小聪明的,料定必定不是今日和他吃茶的那些个人。 那几声喊似乎就在附近,想来应该还是那几个打他的年轻人。 幸好他才来瑶溪县,这县城中人没几个认识他的,再者,他在山坡上,众人在山坡下,离得这么远,也无人看见他的脸。 可刘惠万万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先前迎接他进瑶溪县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以及他的小厮长随都找了来。 “果真是大爷!” 他的小厮一见到刘惠就拍手大喊,气得刘惠站起来就踹了那小厮一脚:“喊什么喊!还怕没人知道是我么!快把你的衣裳脱下来,叫我穿上!” 几个小子只好各自脱了一件,凑了一套衣裳给刘惠换上了。 那先前挨打的小厮十分委屈,见刘惠换好了衣裳,便哭丧着脸道:“大爷,外头的人都知道是大爷了,若不是那些人说,大爷光着身子躲在山坡上,小子们哪里能知道。” 刘惠眼睛一瞪:“胡说!” 小厮越发委屈了:“大爷若是不信,只管问问后头那几位爷。” 说着话,先前那几个和刘惠一块吃茶的人都赶了上来。 其中有一个是李家旁支的旁支,叫李岩,平常没什么正事,靠给李家本家打杂为生,素日知道这刘惠是个手里大方的,便赶着来想要巴结刘惠,好从刘惠手里讨几个银子花花。 见了刘惠鼻青脸肿的模样,便知道刘惠这是被仇人寻上门来了。 “刘大爷莫要错怪了小子们,的确是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散布,说是刘大爷在这儿,我们这才寻了来,大爷不如好好想一想,在这瑶溪县中,到底跟谁结了仇。” 刘惠气急败坏,这还没进城呢,名声已经毁了大半了。 这下子哪里敢再在外头浪,最起码得在家里躲上个半年,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才敢再出来呢。 山桃在车上,就把此事说给了孙时安听。 “可气死我了,亏得今日大舅在这里,匀出几个人来给我使唤,才叫我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只可恨那胡家大姑娘是个女孩子,我打她不得,又怕贸然寻上门,会坏了咱们家莹莹的名声,不然,我方才就叫了家里丫头小子,跟着咱爹回镇子上,直接就打上胡家的门了。” 一想到那刘惠厚颜无耻,在十里山亭中说什么要收了琇莹做个身边的玩意儿,山桃就气得浑身发抖。 扭头一看孙时安,见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便知道他也气得不轻。 琇莹对孙时安来说有多重要,山桃比谁都清楚。 孙时安可是为了琇莹,都敢设计将韩秀杀了的人,杀一个刘惠又算什么。 但在城里杀人,山桃总怕闹出事情来,便赶紧挽住了孙时安的胳膊:“时安哥,大舅已经教训了刘惠,你可莫要冲动,这件事需得从长计议,那刘惠挨了这一顿打,暂时不敢再出来,咱们可以先不管他,要紧的是胡家大姑娘。” “她毕竟是个闺阁女儿家,时安哥,你插手不大方便,我知道胡太太最近又想做绸缎生意,可惜了,咱们家不做生意,不然,还可以在生意上别一别她家的苗头,罢了,时安哥,现在村里的小猪崽已经接回来了,这些日子还得忙着秋种,你先去忙地里的活儿,家里的事情交给我,我必定不会叫咱家莹莹白白受这个委屈。” 先前胡家送了贴子来,请山桃领着琇莹去蓉园吃茶赏花,山桃还不大想去呢。 现在她倒是有兴趣去了,她就不信了,她还治不住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身边的人忽然开口:“桃儿,友福读书的事,你可曾有安排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李家的族学 山桃哪里腾得出功夫来管这个。 上次她倒是挑好了两家书塾,只等着孙时安去叫人打听了,到了八月底,再送友福去读书。 原本还想着接士敦过来一起读书,奈何士敦要在郝家滩那边的书塾读书,此事只得作罢。 孙时安也是知道她的安排的,怎么今儿个忽然要问这一句? 山桃便好奇,忙问孙时安,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孙时安点头:“洪管事在外头隐约听见风声,说是李家的家塾请了一个很有名的举子教学,可他家中读书子弟不多,便想请了城中交好的人家,把孩子送去读书,我这也是自作多情,怕他家会叫咱家把友福送进去读书,所以就多嘴问一句。” 原来是为了这个。 山桃便笑了:“他家里旁支的人那么多,还怕凑不出孩子来读书?便是凑不出来,又与咱们家有什么相干?咱们和他们家才有了来往,他们家倒也不会给咱们家发这个帖子。” 说白了,孙家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李家也没必要巴结着孙家。 像李家这种豪门望族,该是周边的这些人家去巴结他们家才是,孙家不用怕这个。 孙时安笑道:“方才就与你说了,兴许是我自作多情,只是隐隐约约听着了这么个风声,想着咱们还是不要跟李家走得太近,尤其是友福读书,这种望族过了这么些年,家中旁支子弟不知道有多少,有好的也有坏的。” “他们李家虽然还在一处住着,可有的早就出了五服了,那嫡支只能管着嫡支的子弟,管不了这些旁支的,便有许多不成器的子弟胡作非为,这回开了族学,消息一放出去,更是会有许多周边依附的人家,把自家的孩子送进去读书。” “这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友福年纪小,去了挨欺负倒是小事,被人带累坏了,才是毁了一辈子呢,可若是李家下了帖子来,咱们到时候要回绝,就难免不给李家面子,所以我才过问这件事,想着趁早把友福读书的书塾定下来,免得到时候再惹争端。” 山桃没放在心上。 回家之后跟贾老太说起城中百姓送王登云的盛况,贾老太听了,竟然红了眼圈。 “你大舅早年间不成器,染上了赌这个字,不知道惹下多少祸事,害得你娘成日为了你大舅提心吊胆,把自己的嫁妆都填进去了不说,还起早贪黑地干活儿,就为了攒点私房钱给你大舅填窟窿。” “我那会儿就寻思着你大舅这个人完了,老王家也完了,谁能想到你大舅会有今日,这下子好了,你娘不用担心了,唯一担心的就是得给你大舅找个好媳妇儿,赶紧为老王家传宗接代,莫要断了根儿才好。” 这件事是挺愁人的。 王登云都四十多了,比他小的贾老四,两个女儿都嫁人了,贾秀莲都怀上孩子了,眼瞅着都要做姥爷了,王登云还是个光棍汉。 再不抓点紧,这真的是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贾老太如今闲下来了,不仅成天盯着山桃的肚子,还要为这件事发愁,催着山桃赶紧给王登云找个婆娘。 “不管家里是干啥的,有没有钱,人长得好不好看,都不要紧,只要性子好,人能干,没病没灾,这就成了,咱们都是庄户人家出来的,娶媳妇儿就图媳妇儿能干人品好,桃儿啊,你就照着这个模子找,你娘现在忙着呢,怕是没功夫。” “你要是给你大舅找着媳妇儿了,能去了你娘一个大心思呢,我就是在城里不认识什么人,不然,我早就出去给你大舅找媳妇儿了。” 山桃不想跟贾老太争辩这个。 王登云如今大小也是个郎官,人家如今也不在瑶溪县城住,那是跟着王爷办事的,在外头行走当差,若是差事办得好,指不定被谁看中,将自家的闺女嫁给他。 她们若是在瑶溪县城给王登云找一个媳妇儿,王登云回来看不中,或者在那边儿有了婚约,岂不尴尬? 山桃便只好嘴上敷衍着答应了。 从宁寿院出来,又去了摘星馆,见琇莹将摘星馆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十分满意,瞧着琇莹那乖巧可人疼的样子,又想起刘惠那厮说的污言秽语,登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琇莹素来是个聪明孩子,一瞅见山桃的模样,便知道今日外头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嫂嫂,怎么了?难道是我哥哥惹嫂嫂生气了?嫂嫂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我去骂我哥哥去。”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你哥哥那么凶,你不怕他凶你?” “这有什么好怕的?世人都以为我哥哥是个杀猪的,便凶神恶煞,其实哥哥是个最好不过的人了,他从不凶家里人,也怜惜弱小,行事光明磊落,即便被人瞧不起,也从不自轻自贱,那些因为哥哥是屠户,便小瞧哥哥的人,是有眼无珠,错失了一块宝贝。” 山桃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琇莹对孙时安的评价这么高。 她也不敢问琇莹,那位小郡王和孙时安相比,到底谁更好,便随口说了两句话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过几日,胡家请咱们去蓉园赏花吃茶,我叫了人来帮你做衣裳,先赶着做一套出来,再慢慢做别的。” 琇莹一口答应下来,还叫月桂去开库房:“我才把旁人送的各色布料都收了起来,正想着拿几匹出来裁衣裳,正好嫂嫂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就用裴大人送来的吧,他送的花色倒是挺好看,这回就穿这个。” 胡家的时间还好,就在半个月后,做一套衣裳来得及。 山桃看了一会儿料子,跟琇莹说了一会儿话,瞅着琥珀来了,知道她必定是有事,便又跟着琥珀出了摘星馆。 “大娘子,方嬷嬷按照您的吩咐,叫了人,把张娘子送到徐家门口了,还特地留了小子在那儿看着,那门上的人果然不许张娘子进门,张娘子只得走了,可后来不知打哪儿跑出来一个妇人,把张娘子带走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妇人 妇人? 山桃愣住了。 他们家在清河村跟张家前后街住着,因张老狗不成器,在张家族里很不受待见,连带着家里的婆娘和儿女也没落到好处。 张春兰自小就跟族里的婶婶大娘不亲,也就见面找个招呼,这种时候,怎么会跟族里的婶子大娘走。 再者,张家族里的人也不会跑来县城。 山桃赶忙问道:“那跟着的人可看清那妇人的长相了?是不是香莲坊的贾娘子?” 琥珀笑着摇头:“跟着去的是方正和孙德,这二人一向机灵,咱家跟贾娘子之间的渊源,他们比谁都清楚,莫说是贾娘子了,便是贾娘子身边的花妈妈和明翠明红长什么样子,他俩都知。” “那方正说了,他们跟着张娘子身后,见张娘子跟那个年轻妇人有说有笑的,应该是彼此认识,后来还上了那年轻妇人的车,就没再跟下去了,若硬要问那年轻妇人长什么样子,只能说长得很好看,哦对了,那年轻妇人的一只眼睛似乎有些问题,还笼了一层纱呢。” 犹如平地里响起一声炸雷,山桃整个人都麻了。 老天爷啊,一只眼睛有问题,长得漂亮的年轻妇人,还跟张春兰认识,这不就是闵怜儿吗! 张春兰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会跟闵怜儿走! 她难道不知道闵怜儿那只眼睛是被谁害的吗? 静下心来想一想,山桃又嘲笑自己多管闲事。 当初闵怜儿出事那会儿,大概只有她跟翠珠看见张冬子出手了。 事后张冬子到底有没有将此事告诉张春兰,谁也不清楚。 兴许张春兰是真的不知道呢? 闵怜儿也不清楚自己的眼睛到底是被谁害得,所以两个人见面才能有说有笑。 这就能说得通了。 只是闵怜儿为什么要回来呢? 还赁了大车,出现在县城里,她哪来这么多钱? 山桃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夜里跟孙时安说了这件事。 “时安哥,你说这闵怜儿是不是回来寻仇了?” “怕什么?”孙时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山桃腰间的肉,“咱们家跟她又没仇,她就算是来寻仇,也不会找上咱们的,再者,如今咱们家里这么多下人呢,她瑞和能闯进来寻仇?桃儿,你放宽心就是,明日我就去把友福读书的事办妥,等友福上学了就去郝家滩,你去不去?” 山桃还没去过自家的庄子呢,再者,她也想去看看照庆,立马就点头。 “你先去,我先留下来两日,看着友福上学没问题了,再去郝家滩找你。” 夫妻二人说完了正事,孙时安就欺身上来,要做那不可描述之事。 山桃比孙时安还想呢,只是奈何她又忘记吩咐人准备鱼泡了。 最近实在是太忙,总忘记这种事。 山桃脸皮又薄,不习惯叫丫头们知道自己的房中事,准备鱼泡之事便一拖再拖。 可年轻的小夫妻凑在一起,就犹如干柴烈火,一旦点燃,哪能轻易熄灭。 纵使手边没有鱼泡猪泡等物,山桃也不管了。 又不是头一次没有这个东西,她也没怀孕,兴许就如同老大夫所言,她身子寒气大,得慢慢调理着,才能好怀孕。 又是一夜酣战。 第二日山桃起得迟了,贾老太也没说啥。 孙家的宅子这么大,贾老太还没逛完,她也不吵着出去了,正带着丫头们逛园子呢。 可巧今日洪嬷嬷上门来请安,得知山桃还没起,就准备先回家去,改日再来请安。 她干媳妇儿洪妈妈知道了,赶紧把洪嬷嬷请到茶房中,屏退小丫头们,跟洪嬷嬷关上门来说体己话。 “干娘来这一趟,只跟大娘子请个安,便回去了?” 洪嬷嬷奇道:“我就是来为了给大娘子请安的,请了安,我不回去,难道还要赖在这里,跟大娘子讨饭吃不成?” 洪妈妈心里便嘲笑洪嬷嬷这个干娘不知道钻营,但嘴上可不敢说这样的话。 “干娘知不知道,咱们大娘子的亲祖母,贾家的老太太搬到咱们府里来住了?和老太太一块儿来的,还有贾家的舅爷,这两位是要在咱们府里长住了,再者,咱们家的大姑娘也回来了,干娘不去给这几位请个安?回头那老太太知道了,心里该不舒服了。” 洪嬷嬷这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不大喜欢自己认下的这个干儿媳妇,总觉得洪大贵这对夫妇太喜欢钻营了,她和自家的老头子老老实实一辈子,又因为孙时安和山桃开恩,将他们留下来养老,所以对孙时安和山桃就很忠心。 瞧见洪大贵夫妇到处蹦跶,心里就不大喜欢。 但事情又已经做定了,何况洪大贵夫妇虽然喜欢钻营,可眼下却又实实在在地在干正事,便也不好说什么。 就比如洪妈妈提醒她要去给贾老太等人请安,洪嬷嬷明明知道干儿媳妇是为了博得主子的欢心,拿她这个干婆婆做筏子,可洪嬷嬷还不得不去。 只因为洪妈妈说的没错,按理,她是得给贾老太和大姑娘请安。 尤其是大姑娘,那可是自家的正经主子,她不去请安,就是她不讲规矩。 洪嬷嬷只好叹了口气,问贾老太现在何处,方不方便她去请安。 洪妈妈笑道:“老太太正领着丫头们在后头逛园子呢,她老人家成日念叨着,想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来说说话,干娘,你今日可算是来着了,您老人家且等着,我找个小丫头,在老太太跟前提一嘴,等老太太发话了,您老再过去请安。” 洪妈妈安顿好自己的干婆婆,出门叫了个小丫头跑腿,去找到贾老太身边的大丫头银钗,把这里的事情跟银钗说了。 那银钗上次收了洪妈妈给的二三十个大钱,跟洪妈妈之间的关系就走得很近,洪妈妈也时不时给银钗送个鞋样子、鞋底子等,两个人就更不同寻常了。 银钗一听是这个事,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叫那小丫头立等着听信儿,她自己走到贾老太身边笑道:“老太太,您不是常念叨着没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说话么?我今儿个更给您找了一个来。” 第六百七十三章 刁奴欺主 银钗说这个话的时候,金钗就在一旁不错眼地盯着她。 等银钗说完了,金钗便笑道:“什么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你成天待在府里,在这里也没亲戚,上哪儿认识老人家,莫不是咱们府里的洪嬷嬷来了?” 她不等银钗说话,就扶住了贾老太的胳膊:“老太太不知道这洪嬷嬷,原是给咱们府上看园子的,大相公和大娘子心善,留了他们老夫妻二人在府中养老,就在后头巷子里给他们拨了一间宅子住着,他们又认了咱们家的洪管事和洪妈妈做干儿子干儿媳妇,这以后养老就不用愁了。” 银钗见金钗抢了自己的话头,背着贾老太便冲着金钗翻白眼,恨金钗不是个东西。 可没法子,金钗既然已经把什么话都说完了,她就不好再多嘴多舌,省得叫贾老太厌烦。 这可把贾老太高兴坏了,忙一连声地叫把洪嬷嬷请进来,园子也不逛了,立马就要回宁寿院去。 她要领着丫头逛园子的事,一早就通知到摘星馆了,这会儿又叫了个小丫头,过来摘星馆说了一声,叫琇莹不必忙活了。 琇莹没什么要忙的事情。 她原先在燕王府,每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一早请过安,不是去学骑马射箭,便是琴棋书画,家里这些琐碎事,她一概不关心。 如今身份变了,山桃和孙时安忙不过来,琇莹少不得搭把手,有时候看着山桃没睡醒,就把管事妈妈叫到摘星馆,替山桃处置了家事,摘星馆的事情就交给月桂几个大丫头来处置。 今日听着贾老太要来,就命人早早拾掇了点心茶水,寻思着等贾老太逛到这里来,用过了点心茶水,歇一歇脚,再带老太太好好逛一逛自家的花园。 现在听着贾老太不过来了,琇莹便让那小丫头回去,伺候着友福过来读书。 “大姑娘也忒严苛了,”那小丫头竟然笑着顶撞了琇莹两句,“福哥儿终究还小呢,过几日就要上学去的,大姑娘就让福哥儿松快两日,又能如何呢?况且福哥儿又不是咱们家的主子,是贾家的舅爷,大姑娘怎好管到舅爷头上去?” 琇莹蹙了蹙眉头,认真看了那小丫头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还以为自己这番话得了琇莹的认同,心里正得意,竟然连礼都不行,大大咧咧地道:“我叫宝珠,如今伺候着老太太,是老太太身边的三等丫头。” 琇莹笑了:“原来你便是嫂嫂口中说的那个宝珠。” 宝珠没想到大娘子还跟大姑娘说起过,越发得意,赶忙问道:“原来大姑娘知道我。” 琇莹懒得跟宝珠这等小丫头说话,就叫来了月桂:“她既然和你之前重名,证明你们是有缘分的,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领着云儿,送她去郑妈妈那里,把她今日跟我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跟郑妈妈说,叫郑妈妈好生教教她规矩。” “这是第一回,我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但倘若再叫我遇到第二回,趁早打发了,咱们家现在也不缺这一二个使唤的人!” 宝珠腿都软了,又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忙问琇莹:“大姑娘怎的平白无故就要罚人?我方才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是劝大姑娘几句罢了,大姑娘不仅不谢谢我的提点,反倒怪罪起我来了。” “我且问大姑娘,你还能在家里待多久?也不过就是三四年间,便要嫁人了,这几年留在家里吃好玩好还不够么?怎么大姑娘的手非要伸得这么长,把着家里的事情不放,如今还要管到舅爷身上来了,我提点大姑娘,就是想叫大姑娘知道些分寸,莫要得罪了大娘子。” 她呼喊乱喊一通,见琇莹不说话,就越发得意。 原来这宝珠给了贾老太做三等丫头之后,心里就很不服气。 她年纪也不算小,虽说是才被卖进府中做丫头,之前都没怎么学过规矩,可跟她一块儿进府的宝钏等人,如今都在贾老太身边做二等丫头,凭什么她就要做三等丫头? 可宝珠也不想一想,如今府里人不算多,伺候的丫头也不算多,她现在做了三等丫头,等以后府中人多了,小丫头们也多了,她未必不能提等提上去。 何况,她还是之前没学过规矩的,做老太太身边的三等丫头,已经很不错了。 就连云儿,人家之前在大户人家伺候过太太奶奶,还是府里孙明海夫妇的独生女儿,都只跟着琇莹做了三等丫头,她算什么,又没多大的本事,如何能越过金钗银钗这些人? 见宝珠说得越发不像话,地锦就忍不住出言呵斥,叫宝珠闭嘴:“再说下去,你得吃多少苦头,赶紧去郑妈妈那儿领罚去!” 摘星馆这几个丫头,大部分都是后来买的,跟宝珠不是同一批进府,宝珠打心眼里瞧不上琇莹,自然就连琇莹的丫头都瞧不上。 哪怕地锦是二等丫头,她也很看不上,便开口冷笑:“我错在哪儿了?为何要去郑妈妈那儿领罚?分明是大姑娘容不得人!” 琇莹便是有再好的涵养,此刻也忍不住了,她叫住了地锦:“你莫要再跟她一个糊涂人争辩了,去外头叫了顾妈妈和权妈妈来,叫她们把她送到郑妈妈那里去,她不服气你们这些做丫头的,但管事妈妈的话,她总要听吧?再不济,就将郑妈妈请到这里来。” 琇莹口中的顾妈妈和权妈妈,是摘星馆配的两位管事妈妈,琇莹一抬出这两位妈妈来,宝珠就没了话说,但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权妈妈要严厉一些,进来朝着琇莹请了个安,抓着宝珠便走了,一路上没少掐宝珠,一边走还一边骂,动静传到了小花厅。 山桃正在翻看这一个月府里的账单,听见动静,就叫人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琉璃很快去而复返,把那宝珠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山桃听。 把山桃气得够呛:“我看她是反了天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处置丫头 此言一出,小花厅里都静悄悄的。 府里上下都知道大娘子对大姑娘好得不像话,那何止是嫂嫂对小姑子的好,简直就是亲娘对亲闺女。 可这一阵儿大姑娘在家里当家做主,大家也都看在眼中,有些人心里便有些想法。 虽说大娘子喜欢大姑娘,可府里的主母奶奶始终是大娘子。 大姑娘将来必定是要嫁人的,哪有家里的小姑子插手家里的事? 老这么着,大娘子必定要不高兴的。 这不,借着今日宝珠的事情,大娘子就发作了。 但也没人敢劝解山桃。 这是人家姑嫂之间的事情,大娘子再如何生气,关起门来,大姑娘那也是大娘子的小姑子,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有什么资格插嘴。 山桃气了一阵子,就点名叫方嬷嬷:“嬷嬷还等着做什么,赶紧出去叫了人牙子来,把宝珠打发了。” 众人又都吃了一惊。 敢情大娘子并不是在生大姑娘的气,而是在生宝珠的气啊。 洪妈妈之流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幸亏刚才没劝解,不然说不定就猜错了大娘子的意思,落得个跟宝珠一样的下场。 这大娘子一向宽容,如今竟然为了大姑娘发卖一个丫头,可见大娘子有多喜欢大姑娘。 “大娘子,咱们府里才买了丫头,现在就把丫头发卖了,外人知道了,怕是要胡乱猜测,不如就先斥责宝珠一顿,裁了她半年的月钱,再罚她去给大姑娘赔不是,也不让她伺候老太太了,叫她去做个粗使丫头,这样可好?” 山桃不懂这些豪门大族之间的规矩,方嬷嬷劝她,她就听劝,但还是问琉璃:“大姑娘准备怎么处置宝珠?” “大姑娘说了,叫宝珠跟着郑妈妈好好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什么时候再回去伺候老太太。” 山桃点点头,琇莹这么处置,说明琇莹跟方嬷嬷是一个想法,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既然如此,那就去告诉宝珠,若不是有大姑娘发话,我必定会发卖了她,再按照方嬷嬷的法子处置她吧,你们都记住了,大姑娘就是这个家里的正经主子,我在家,不忙,家里的事情我来处置,可我若是不在家,或者很忙,你们有急事,去回大姑娘也是一样的。” “你们以后要是敢怠慢大姑娘,我可不惯着你们,管你们是丫头还是管事妈妈,照旧发卖了,可都听明白了?” 众人瞧着山桃动了气,都知道山桃这是来真的,连忙答应下来。 洪妈妈之流心中就盘算开了,这大姑娘以后可得罪不得。 山桃也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的,把家里的事情分派下去,先去了摘星馆。 还在院子里,便听见友福的背书声,料想琇莹正在教友福读书,便坐在院子里的小亭子里,一面看着池子里的荷花,一面听着里头友福奶声奶气的背书声,心里惬意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友福停了下来,山桃正想进去找琇莹,友福就如同一只小鸟儿一般飞出来,一头栽进山桃的怀中:“二姐!” 山桃忙接住友福,摸了摸友福的后背,发现里头替了一块巾子。 跟着友福后头的金钏便朝着山桃行礼。 “因天气热,福哥儿年纪小,却火气旺,出汗多,我怕福哥儿身上都是汗,出门再吹了风着凉,就用帕子在里头垫了一层,等回宁寿院,再给福哥儿换一身衣裳。” 山桃暗自点头,金钏倒是个细心的。 “福哥儿可背完了书?你莹莹姐姐今儿个有没有夸你?” 友福很得意,昂首挺胸地笑道:“夸了!莹莹姐姐说我勤奋有天分,哪怕这几日没上学,也没把功课落下,莹莹姐姐还说,等我上了学,她要送我一个笔筒,叫我带着上学去,说是莹莹姐姐自己刻的。” 友福说话越来越流畅,以前岁数小,说这么长一段话,要停顿好多次,现在一口气儿说完了,虽然还是奶奶的,可却越来越像是个小大人了。 山桃就摸了摸友福的小脑袋瓜,让金钏带友福先回去:“咱奶那里有客呢,管厨房里要了好些点心,你快回去吃点心去,等晚上你二姐夫回来了,咱们再吃好的。” 友福再如何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听说有吃的,就欢呼雀跃着跑了。 “嫂嫂,”琇莹走出屋子,坐在山桃对面,她手里拿了一小碟鱼食,一边跟山桃说着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鱼,“我今儿个发脾气了。” 她低垂着头,好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这可把山桃心疼得不行,赶忙把琇莹搂进了怀中。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你是咱们家里的大姑娘,发脾气怎么了?再者,你这脾气也没发错,本来就是那宝珠的不是,一个丫头,也敢这么没规矩,就该罚她。” 山桃就想不通了,宝珠是哪里来的胆子,敢顶撞琇莹。 从前家里不像这么有钱,只有照庆一个不算丫头的丫头,那照庆都不敢这么顶撞琇莹呢,宝珠算是个什么东西。 要知道,琇莹从前那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在王府里必定是千娇万宠,谁敢给琇莹甩脸子? 如今让琇莹住在这样一个小院里,山桃都觉得委屈了琇莹,那宝珠还敢给琇莹脸色看,这能叫山桃不气吗? 亭子里只有姑嫂两个人,琇莹说话就大胆了几分:“嫂嫂,你太惯着我了,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我现在就是孙琇莹,家里有这些人伺候,我就应该知足,哪能还像从前一样呢,那岂不是叫人起疑心?” 山桃却不肯依着琇莹。 “我愿意惯着我妹子,又碍着谁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大姑娘,别的事情不用你管,丫头们要是不合你心意,你就要告诉我,该罚就罚,该打发就打发了,这个恶人我来做。” 山桃从前也听说过刁奴欺主的故事,但那都是在戏文上,没想到今日自己也有了这样的经历。 她和孙时安还在呢,这些人就敢欺负家里的主子,他们不在时,还不知道要把琇莹欺负成什么样呢。 看来是时候敲打敲打家里的下人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 友福入学 要整顿下人这件事,山桃谁也没告诉,只吩咐身边人,这些日子留心着家里人,若还有像宝珠这样不规矩的,要立刻来告诉她。 府中下人有认干亲的,山桃都知道。 一旦把计划告诉了某个人,估摸着不出半天,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山桃就打算先按兵不动,也没必要说整顿,就立马大张旗鼓,把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平日里注意看着,有哪个丫头不规矩的,就赶紧处置了,一点一点地慢慢来,总能把府里这种不敬主子的风气正过来。 晚间孙时安回来了,众人吃饭时,他便笑着说,把友福读书的书塾定下来了。 “在福宁路上,叫孔府书塾,教书的先生姓孔,乃是孔圣人的后人,也是个老举子,先前外放,做过一任知县小官,因不想应付官场是非,就回了家乡教书,这孔府书塾在瑶溪县也有十几年了,专门教蒙童,待蒙童考上童生,再另投他处,这些年也不知道出了多少童生呢。” 山桃知道这家孔府书塾,乃是那姓黄的书局掌柜之前推荐过的,说是这家书塾收蒙童,还要考试。 贾老太一听,就立马拧起了两道眉:“咋的,咱们交钱去读书,还得考试?要是考不过,就不让咱们进去读啦?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幸亏是咱们福哥儿之前在家就读过书,不怕那先生考咱们,要是有些孩子没读过书,考不过,岂不是就不能进去读书了?” “人家孩子就是因为在家里没读过书,才想着去书塾读书,这么一来,不就把人家孩子想要读书上进的路给堵死了?我看这个先生是够坏的。” 山桃也是这么个想法。 到孔府书塾去读书的都是没启蒙的孩子,这要考什么? 考孩子三字经? 若是孩子自己在家读过了,那就没必要死磕着孔府书塾不放,这瑶溪县有这么多书院呢,去哪家不行? 这先生收蒙童也太苛刻了。 “奶,桃儿,你们都误会了,”孙时安笑道,“那先生所谓的考试,不过就是跟入学的孩子说两句话,看看这孩子的品性如何,若是这孩子品性不堪,或者不肯吃苦用功,亦或者不敬父母师长,这便不能要了。” 山桃和贾老太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 贾老太就放心了:“那咱们家友福肯定能入学了,友福这孩子听话懂事又有孝心,还喜欢读书,必定能叫那先生喜欢,时安,你明儿个就领着友福去考试。” 孙时安答应下来:“奶,你放心就是,我明日一大早就带友福过去,顺利的话,友福后日就能入学读书了。” 郝家滩那边已经忙上了,这一阵子不能再拖,孙时安得尽快过去坐镇,还有清河村那边的地,既然暂时没法出手,那就得赶紧种上,莫要荒废了。 到处都是活儿,离家之前,孙时安得把什么都安排好了,等他去了郝家滩,山桃一个人也不用忙忙乱乱的了。 第二日友福跟着孙时安去孔府书塾考试,全家都跟着坐立不安。 贾老太从一早起来,就跪在老君像跟前念叨,无非是求黄大仙儿保佑友福能顺利入书塾读书。 山桃本来还很镇定,被贾老太这么一念叨,也紧张起来,处置家事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一把家事处置妥当,就立马到了宁寿院,坐着等孙时安和友福回来。 家里最镇定的,怕是只有琇莹。 她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一个老竹根,正在雕刻笔筒,已经刻得很有些模样了。 山桃也会刻这些东西,不过很久没动刀了,如今看琇莹刻笔筒,一时手里痒痒,就也想刻个什么东西,送给友福,可现在刻就太迟了。 思来想去,山桃就亲自挑了一块布,裁剪好,准备给友福做个书袋子。 这东西缝起来简单,友福原先也有旧的,贾老太寻思着友福到了县城读书,为了图一个好兆头,也不能让孩子使唤旧的,就吩咐金钏玉钏等给他做了新的。 山桃看过丫头们缝的书袋,针脚倒是很细密,可这书袋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山桃就嫌弃难看,正好现在有功夫,干脆就重新给友福做一个。 她做起针线活儿来又快又好,小半天功夫,几枝桃花便绣好了。 丫头们都围着山桃,夸山桃的活计好。 山桃抿嘴笑道:“等吃过了晌午饭,再绣一只喜鹊,这就叫喜鹊登枝,是个好兆头。” “大娘子的绣活儿可真叫绝,都不用打样儿,”金钗捧着绣花绷子啧啧称叹,“我手头上没有花样子,不知道能不能跟大娘子讨要一些?” 山桃想了想,道:“这也容易,等我闲了,扎几块花样子给你就是了。” 正要吩咐人摆饭,玳瑁便进来笑道:“老太太大喜,大娘子大喜,大姑娘大喜!” 她行了礼,方才起身:“方才二门上的婆子来报,说是大爷捎话了,叫老太太和大娘子先吃着,大爷领着福哥儿在先生家中吃,还说叫大娘子准备起来,明日福哥儿就去书塾读书。” 全家都松了一口气。 山桃立马吩咐方嬷嬷:“嬷嬷,叫你家的小子这就回一趟秀水镇,这个消息跟我爹我娘说一声。” 虽说不过只是入学读书这样一件小事,可对于山桃等人来说,这就是一件大事。 贾老太更是抹着眼泪道:“桃儿啊,咱们贾家这一支的老祖宗,当初被撵到清河村的时候,想着的,也不过是能吃饱饭,何曾想过还有今日?咱们只等着友福考中童生,再考上秀才,以后咱家可就跟从前彻底不一样了。” 山桃点点头,心里却疑惑,孙时安为什么会跟先生一块吃饭? 难道这先生这么喜欢友福,喜欢到要留友福吃饭? 因友福明日就要去孔府书塾读书,山桃就得把人员都给配备齐了。 跟着友福去读书的,仍旧是金库,但金库太小了,总得有个大人在一旁照应着。 山桃想了想,就点了孙德为首的四个小子,还专门拨了一辆大车,专只给友福读书用。 贾老太就担心道:“桃儿,这会不会太奢靡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贾老太不信邪 “虽说友福进学是一件大事,可咱们家终究不是城里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是承了王爷的恩情,才有了现在这些东西,桃儿,咱们就更不应该张狂了,专门点出四个人陪着友福,是不是太招摇了?” 贾老太忧心忡忡。 “你先前不是跟我说,那福宁路就离咱们家不远吗?既然不远,那就更用不上这些人了,就像先前一样,早上让孙德赶着大车,送友福和金库去上学,等下午下学了,再去接他们回来。” 贾老太是为了山桃和孙时安好,不想做事太高调,引得旁人说些风言风语的不好听。 可她根本不知道这县城里的规矩。 山桃便笑道:“奶,这福宁路的确就在咱们家附近这没错,可真的要走过去,得费不少功夫,我上次走了一次,差点把双腿走断。” 贾老太瞪大了双眼,一脸不信:“你可别骗我,以前友福在镇子上上学,那就在柳荫胡同附近,走一走就到了。” “我骗你干啥?你要是真的不信,一会儿歇了晌,我叫人跟着你,你自己走一遍,不就得了?” 贾老太不信邪,山桃就随她去,等歇了晌午觉起来,贾老太就嚷嚷着要走去福宁路。 急得金钗忙过来请示山桃,山桃正在绣花呢,闻言就点了几个人,叫陪着贾老太走这一遭。 贾老太这个人性子其实很倔,山桃比谁都清楚,要是不让贾老太自己试一遍,贾老太是不会死心的。 傍晚时分,贾老太终于回来了,一回来,老太太就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连换衣裳洗手这种事情,都得靠着丫头服侍。 山桃去瞧过一回,见贾老太累得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就暗自偷笑。 她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就非要逞能。 先前在村里的时候,贾老太就不怎么干重体力活儿。 村里像她这个岁数的老太太,都没有她这么清闲,每天上山砍柴下河洗衣裳,样样都要来,不干活儿,家里的老伴儿子儿媳妇都得给白眼。 贾老太的命算够好的了,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呢。 可人一旦清闲久了,再叫她干活儿,就干不动了。 贾老太便是如此。 她在乡下都没走这么长时间的路,跑到县城里来,乍一走上这么远,不累才怪呢。 等到孙时安领着友福回来了,贾老太还在躺着。 孙时安一听说贾老太今天走了这么远的路,就责备山桃:“桃儿,咱奶要走路,你也不知道拦着点,咱奶毕竟是上了年纪了,走这一趟,岂不是要累出病来?” 山桃抿嘴笑道:“咱奶就是这样的人,你跟她好好地说,她死活不信,只有叫她自己试一次,她才肯信呢。” 到吃饭的时候,贾老太才终于挣扎着爬起来。 山桃故意笑着问她:“奶,明儿个友福上学,还要不要指派四个大一些的小子跟着了?” 贾老太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你看着安排吧,别委屈了友福就成。” 再也不提说不要张狂的事了。 这张狂与否得看情况。 友福年纪小,金库也还是个孩子,无论多么懂事,身边都得有大人照应着。 那福宁路虽说就离鑫源里不远,可这不远是相对于县城来说的,若是放在镇子上或者村里,那可就远了。 大人走一趟都这么累,更别提两个孩子。 万一友福出点事,金库要回来叫人,这跑回来得耽搁多少功夫。 何况,那钱大柱还不知道躲在何处,正盯着他们家呢。 万一哪一日跳出来,趁他们不备,掳走了友福,这就有得贾老太哭的了。 贾老太听完山桃的话,才明白山桃的苦心:“是我老糊涂了,没想到这一层上,你既然都想到了,那就你来安排吧,友福,你二姐和二姐夫可为了你操碎了心,你进了书塾,一定要好好读书,莫要辜负你姐姐姐夫的心意,不然我可就要告诉你老子,叫你老子打断你的腿。” 贾老太这个人喜欢娇惯孩子。 她可从来没对友福发脾气,友福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贾老太对他好,因此一点都不怕贾老太。 贾老太凶他,他就笑嘻嘻地往贾老太身上凑:“奶对我最好了,我听话,好好读书,将来考中状元郎,给奶挣个诰命!” 贾老太被他逗乐了:“这是跟谁学的?嘴巴这么甜,快吃吧,吃完了跟金钏她们玩一会儿,就早点睡,明日还要早点起呢,上学第一天,可莫要迟到,叫先生不高兴。” 友福一向很听话,可能是明日要去新的书塾读书了,小孩子难免有些兴奋,一顿饭下来,光听着他在说话了。 把中午先生怎么问他的,上午先生怎么考他的,还有下午孙时安带他去了书局买了些什么,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 孙家和贾家都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大家凑在一起吃饭,就是图个热闹舒心,便也由得友福这般胡闹。 山桃也顺便说起了明后日她的打算。 “明日时安哥送了友福去书塾,就直接去郝家滩,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后日一早也去郝家滩看看,要等到月底才回来,也不过就是几天的功夫,奶,莹莹,家里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凡事多听听方嬷嬷等人的意思,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就叫人去郝家滩说一声,我即刻就能赶回来的。” 听着山桃要去郝家滩,琇莹就放下了碗筷。 “我那里有些东西是要捎给照庆和士敦的,正想着人帮我送过去,正好,嫂嫂后日就帮我带过去吧,再替我跟照庆说一声,叫她得闲儿了来府里和我说说话。” 山桃抿嘴一笑:“放心,我见了照庆,就要问问这个狠心的小丫头,就住在县城边上,为什么不肯来家里看看我,她要是说不出个叫我满意的理由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隔了一天,山桃正收拾了东西,坐上大车准备去郝家滩,门口却来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一个婆子,点名要见孙家的大娘子。 第六百七十八章 李家大姑娘的帖子 那婆子穿着考究,身边还跟了一个服侍她的小丫头。 两个人都十分有规矩,先给门子上递了个帖子,表明自己的身份,说是李家的妈妈,今儿个奉了自家大姑娘的命,上门儿来拜见孙家大娘子。 李家大姑娘? 山桃坐在车上没吭声。 今日在门上当值的是方正,这小子机灵,见山桃没下车,就朝着那婆子拱了拱手,说自家大娘子昨儿个就去了庄子上,家里只有老太太和大姑娘在,请那婆子进去吃茶。 婆子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把我家大姑娘的帖子放在这儿,等府上大娘子回来了,小哥儿跟府上的大娘子说一声,我们家大姑娘月底在蓉园办宴席,请府上大娘子过去小酌一杯。” 山桃愣住了。 这可真是巧了,胡家的宴席也是在月底,李家大姑娘怎么也赶到月底去了? 先前她让方嬷嬷去查那蓉园是个什么所在,后来才知道,前朝这瑶溪县城原来住过一个郡主娘娘,这蓉园就是地方官为了巴结郡主娘娘建的,后来就归了县衙所有。 这园子里头种了好多四时花卉和各种奇花异草,一直打理得不错,听说里头景色很是好看。 有些文人墨客或者有钱人家经常借了这园子去宴客,倒也不难借,只要掏钱给县衙就行了。 山桃就好奇起来,究竟那蓉园有多大,能容得下两场宴请。 反正去一家也是去,去两家也是去,她不妨都答应下来, 这次去郝家滩,因为就住几日,山桃便只带了东珠、琉璃和珊瑚、玛瑙四个丫头,几个人一辆大车,后头另外跟了一辆装着箱笼,叫了两个婆子跟车,再喊了四个小子护送着。 坐在车上,山桃就跟几个丫头感叹:“原先我在乡下,要出门去上香,家里统共就只用一辆大车,便把全家人和包袱都装上了,这会儿却要装这么多东西,早起我瞧着琥珀连我睡觉的铺盖都搬上了车,难不成,那庄子上还能没有这些?我现叫她搬下来了,不然,依着琥珀的性子,再有两辆大车,也装不下我的东西。” 东珠不怎么爱说话,琉璃却是个喜欢说笑的,闻言便笑道:“大娘子是个省事的,所以才体谅我们,不让带这些东西,可大户人家,这都是规矩,凡是铺盖等物,出门都要带上,不能用外头的东西,怕脏。” 山桃也知道,这怕是大户人家的讲究,可她才当上主母大娘子不过几个月,还没习惯呢。 况且,习惯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得掉的,想要叫她改掉,变成那些大户人家的主母奶奶,也不知道是几时了。 出了城门,再走上几里地,就到了郝家滩。 一进村,知道车里坐着的是孙家的大娘子,村民们就极为热情。 跟车的孙江告诉山桃,这郝家滩不大,就几十户人家,村里基本上都是孙家和贾家的佃户。 “大娘子,到了郝家滩,这就跟到了咱们自己家里一样,大娘子缺人使唤,就尽管吩咐,小的在庄子上给大娘子挑人。” 山桃叫琉璃卷了车帘子,看着路边的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一下子就想到她自己。 上辈子自从嫁给徐光宗,山桃就家里家外一力承担,因徐家没有地,她还开垦了一块荒地,种些小菜和麦子,供自家吃用。 每到农忙,她都累得直不起腰。 重生回来之后,她还没下过地呢,一时手痒,就叫停了车,说要走一走。 因此处离庄子不远,山桃就只带了琉璃一个,吩咐其余人跟着大车先回庄子上。 “若是见到了咱们家大爷,就跟他说一声,说我在外头散心呢。” 正值秋日,路边沟渠里开了不少小野花,有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一朵朵,一簇簇,扎堆在一块,随风飘摇,煞是好看。 山桃早已司空见惯,琉璃先前是在大户人家伺候的,可没瞧见过这些小野花,一时见了,心里高兴,就摘了不少来,一边走一边编着花篮,说摆到窗台上好看。 “咱们家大姑娘可喜欢这些了,大娘子,等咱们要回去的那一日,我也要来摘些花草,编个花篮给大姑娘带回去。” 山桃点点头:“莹莹是喜欢这些,那你可别忘了,她手里大方,见了你编的花篮喜欢,肯定要打赏你不少钱。” 主仆二人沿着小路一直走着,一边走,一边说笑。 路边沟渠里可不仅仅有这些小野花,还有很多野枣子。 琉璃不认识这些,不知道能不能吃,山桃就摘下几个,用帕子擦了擦,递给琉璃:“你尝尝,酸酸甜甜的,比外头卖的更好吃。” 琉璃一尝,眼睛就亮了:“哎呀,果真如此,大娘子略微等一等,我再摘些枣子,给东珠她们捎回去。” 山桃便捂着嘴笑,琉璃这丫头,到了这乡野之间,就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瞧着什么都稀奇。 “咱们在庄子上住几日,你就会发现,田间地头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就拿这吃的来说吧,我以前在村里,农忙的时候,还见过他们抓蚂蚱、田鼠那些东西烤着吃呢。” 琉璃吓了一跳,忙不停地摸着胳膊,好像在抹平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似的。 她本来胆子就大,什么都敢说,再加上瞧着山桃心情好,就大着胆子问道:“大娘子,那你吃过蚂蚱和田鼠这些东西吗?” 山桃颇为遗憾地摇摇头:“从没吃过,我家里人管得严,说这些东西吃了不干净,就不许我们吃。” 贾家有钱,犯不着吃这个。 可山桃上辈子却真的吃过草。 那会儿她摔断了腿,躺在沟渠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身上的干粮又滚落山崖,没办法,就只能吃草。 可草却不顶饿,山桃就寻思着,要是能吃上烤蚂蚱或者烤田鼠就好了。 因至今没吃过这些东西,山桃就觉得这些东西应该挺香,可看着琉璃那一脸惧怕的样子,就没敢告诉琉璃自己的想法。 “是东家大娘子吗?” 田间忽然蹿出一个老妇人,把山桃吓了一跳。 第六百七十八章 田大娘 那老妇人开起来跟贾老太一般大,精气神却不如贾老太。 她头发基本上全白了,腰背佝偻着,满面风霜,伸出来的双手上都是褶子,跟树皮一样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做粗活儿的。 她叫山桃东家大娘子,那应该就是孙家的佃户。 山桃就笑着问她怎么称呼。 老妇人道:“我夫家姓田。” 山桃就叫了一声田大娘,又问她有什么事。 田大娘便道:“大娘子,我家老头子没了,剩下一儿一女,儿子在外做工,女儿在家闲着没事干,先前我去找李管事,求李管事给我女儿点事儿做做,叫我女儿在东家这里种地,李管事不答应,后来大爷把管庄稼地的事情交给了洪管事,我又去求洪管事。” “洪管事依旧不答应,说这样的事他做不得主,得求着东家,我又见不到大爷,就只能来求大娘子了,求大娘子给我们娘儿几个一条活路吧!” 山桃不知道这里头的原委,但从田大娘的描述中来看,李三和洪大贵不给她家地种,也没大错。 她家儿子在外做工,家里只有娘儿俩,哪能种得来地,种自己家的地也就罢了,种东家的地,是要交租子的,不精心打理,到收成的时候不仅交不上租子,连自己的口粮都挣不来。 田大娘若是真的想要种地,那还不如一家子卖给孙家。 这村里好多人家都这么干的,一家大小卖身给孙家或者贾家,从此吃喝不愁,还每个月有月钱拿,只需要干东家吩咐的活儿就成了。 田大娘既不想卖给孙家,又想着从孙家这里拿地种,这哪成。 李三兴许没这方面的经验,洪大贵原先可是干过大管事的,他都不应允了,那必定是有一定道理的。 山桃就寻思着,一会儿问问孙时安,再把洪大贵叫过来问一声。 两个人溜溜达达,还没走到庄子上,孙时安先迎了过来。 他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仔细一瞧,原来是他从前杀猪时候穿的,前襟下摆处还有一处洗不掉的油渍。 山桃小两口都是不喜铺张浪费的人,虽然说现在日子好过了,家里也算是房屋众多,奴仆成群,可他们依然秉持着不该花的钱不乱花的道理,从前那些旧衣裳都不舍得扔,当然,现在身份这不一样了,也没法穿出来,就只能在庄子上干活儿的时候穿。 即使穿这种旧衣裳,孙时安也没忘记在外头套上一层罩袍,这是杀猪的时候养成的习惯,这样可以使里头的衣裳少沾染点油渍。 孙时安在郝家滩,头一次穿上这样的打扮,还被那些佃户暗地里笑话过。 说孙时安这样一个大相公,却还舍不得几件旧衣裳,一定是个一毛不拔的抠门鬼。 谁知道孙时安为人十分大方,跟人说话也很亲和,一点架子都没有。 时间一长,大家伙都知道了,新东家的俭省只是对自己俭省,对外人从不吝啬,便都对孙时安很热情。 得知东家大娘子要来庄子上小住,佃户们更是自发地往庄子上送了好些东西,都是些野物,比如山上挖的野菜、河里抓的鱼等等。 “在灶房里堆了一地,”孙时安笑着说给山桃听,“三娘子、廖娘子和照庆正在收拾呢,照庆原本要出来接你的,是廖娘子说照庆性子太跳脱,要拘着她,不让她出来。” 山桃一听就有些担忧:“怎么廖娘子连这个都要管?照庆是不是很不自在?” “她哪里不自在了?”孙时安笑着摇头,“你还不知道照庆那个人?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谁也管不住她,她刚开始一来了庄子,就田间地头到处乱跑,不几天就晒得跟黑炭似的,把廖娘子愁得不行,谁家大姑娘跟她一样黑?” “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把她拘在屋里,想着等天冷了,里头没这么晒了,再放她出来,廖娘子还买了一个小丫头,平常就陪着照庆,帮忙干些家里的零活儿,本来那个小丫头也是个文文静静的性子,被照庆一带,也成了个疯丫头了。” 山桃忍不住捂着嘴笑。 照庆的确是个疯丫头。 先前跟琇莹在一起的时候,琇莹文静乖巧,性子清冷,都被照庆带得有了几丝烟火气。 笑过照庆之后,山桃忽地想起方才的田大娘,就问孙时安知不知道田大娘这个人。 孙时安便蹙眉:“她还问到你那里去了?” 听话听音儿,山桃听孙时安这个语气,就知道这田大娘还有别的故事。 “可不是么,我瞧着她跟咱奶一样大的年纪,偏说她儿子女儿年纪都还小,我就想着兴许是她老来得子,偏巧老伴儿又没了,家里日子过得苦,这才想着和女儿种咱们家的地,多少好挣些钱。” “什么和咱奶一样大,她比咱娘还要小几岁呢。” 山桃大吃一惊:“时安哥,你可莫要骗我,她那模样,比咱奶还要显老呢,怎么可能比娘还要小?” 王素芬跟清河村同龄的妇人相比,的确要年轻许多,那是因为她常年不怎么做重活儿,又每日里往脸上涂抹面脂保养,再加上吃得好。 可即便是大柱娘这样常年干活儿又不知保养的人,也没像田大娘这般,跟老妪一样。 “她是被家里人磋磨的,就老得快。” 孙时安一句话就把山桃打回了上辈子。 可不是么,她上辈子最后跟老妪一样,站在徐光宗身边,人家都以为她是徐光宗的娘呢。 她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把上辈子的事情给忘记了。 山桃就抿抿嘴不说话,半晌才长叹一声:“这也真是个可怜人,时安哥,要不,咱们就给她们娘儿俩一小块地吧,再问问田大娘,愿不愿意做咱们家的下人,让她闺女去咱们家干活儿,在府里干活儿又轻省,赚的钱还多。” 孙时安连忙摆手:“桃儿,你可莫要起这样的心思,这田大娘千万帮不得,你一旦心软,可就丢不开手了,她们家可是个麻烦!” 第六百七十九章 田家的麻烦 山桃不大明白,田大娘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麻烦。 孙时安叹气:“非是我嫌弃她们,李管事已经给了她和她闺女喂猪、打扫猪圈的活儿,她还不知足,总想着再多干一些,可养小猪崽子是个细致的活儿,要打猪草,扫猪圈,添水,和猪食,时刻看着小猪崽子有没有毛病。” “咱们家这么多猪圈,养着这么多小猪崽子,疏忽不得,她若是再要一块地种,哪里腾得出手来?她觉得李管事是在敷衍她,便也敷衍李管事,喂猪的时候不好好喂,叫三娘子抓过两回,便把她辞退了,只留下了她女儿。” “她不服气,就成天搀着李管事和三娘子,后来洪管事来了,又来缠着洪管事,洪管事不搭理她,她便又来堵着你。” 原来是这样。 山桃心中有些不喜,她不喜欢干活儿不仔细的人,便对那田大娘有了不满。 “那她的确是不知足,本来跟她闺女一块儿喂猪的活儿,多好啊,怎的还想要一块地来种?难道她家里很缺钱?” 想到田大娘那双老树皮一样皴裂的手,山桃又有些不忍心。 一个妇人,早年间男人去了,自己辛辛苦苦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必定极苦。 许是太想要挣钱了,才这么贪心,只是她不该对主家的活儿不上心。 喂猪都这么敷衍,还指望她能干好别的活儿吗? 孙时安冷笑两声:“是挺缺钱,不过都是她和她儿子作的。” 山桃忙问:“她和她儿子怎么了?” “她儿子好赌,从小儿就染上了这个瘾头,她也不管,就可着她儿子作,不仅把自己家里的钱都拿去给儿子赌钱,还苛待自己的女儿,叫女儿赚钱给儿子花,你说这样的人,值不值得同情?” 孙时安说这话时气得咬牙切齿,他很少有这么动怒的时候,山桃便知道,定然是这田大娘母子太可恶了。 山桃反倒可怜起她家的女儿,落在这样的人家,一辈子都别想出头了。 “回头我问问她闺女,愿不愿意跟我进府,去了府里,田大娘母子应该不敢追过去。” 孙时安蹙蹙眉,明显不赞同,但也没说什么:“家里的事情你看着办。” 山桃也不一定就非要把田家的闺女带回府里去,她还没看过人呢,总要瞧见人了,和这个人相处一阵子,知道这个人的性情如何,才好做决定。 正如孙时安先前所说,郝家滩的庄子,比鑫源里的孙宅都要大。 远远瞧见了,山桃都惊呆了,这哪里是个庄子,这是个庄园吧。 眼前一座大宅院,听孙时安说,一共有五进。 现在住了李三两口子,廖明路一家,以及英王赐下来的那些庄子上的人,贾家买的人,这些人占了前头三进,还绰绰有余。 “你放心,大家伙儿都很有分寸,没住进正院,正院是给你留着的。” 山桃笑道:“我不在意这个,都是房子,谁住都一样。” 两口子就住进了第三进的正院。 这正院也很大,跟秀水镇上的宅子差不多。 山桃在这院里住着,都觉得有点害怕。 换了衣裳,坐下来吃了一杯茶,她就忍不住问孙时安:“时安哥,这么大的宅子,咱们将来得要多少人才能填满?家里要是人少了,走起路来都害怕。” 一面心里又佩服那些大家族里的主母奶奶们,到底是怎么把一个家撑起来的。 山桃这些日子打理鑫源里的宅子,都有些头疼,适应了好些日子,才渐渐习惯。 这若是叫她打理郝家滩的庄子,她得一头撞死。 琉璃等几个丫头听见她这么说,便都捂着嘴笑。 “大娘子又在说笑话了,将来大娘子真的住进了这庄子里,家里的事情哪里用大娘子操心,多找几个能干的管事妈妈就是了。” 山桃就借机开几个丫头的玩笑:“行啊,你们几个好好跟着方嬷嬷学着,等你们到了年纪,把你们许配给小子们,成了婚,再回来给我做管事妈妈,可好?” 丫头们登时都羞红了脸。 “大娘子净会取笑我们。” 正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听见照庆在外头笑道:“桃儿姐!” 门一开,一个黑丫头冲进来,一头扎进山桃的怀中,抱着山桃就撒娇:“桃儿姐,我可想你了!莹莹呢?她怎么没来?难道她不想我?” 山桃抓着照庆的肩膀就往外推,盯着照庆这张脸看了半天,才叹道:“我的娘呀,照庆,你咋黑成这样了?先前你大哥跟我说,你变成了个黑丫头,廖娘子不让你出来,我还不信呢,寻思着你大哥哄我,一个人再黑,这还能黑到哪儿去,见了你,我才知道你大哥说的是真的,你这是咋弄的呀!” 照庆抓着自己的鞭子,露着一口大白牙嘿嘿地笑。 “还不是漫山遍野跑着撒欢儿晒的?” 廖娘子和三娘子二人联袂而来,山桃连忙叫玛瑙珊瑚给她们二人看座上茶。 因一屋子都是女人,孙时安不方便待,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去看小猪崽,就先走了。 三娘子等着孙时安走了,才感叹道:“大爷还是跟从前一样,哪怕如今这么有钱了,也依然不改性子,这要是换了别人,那尾巴早就不知道翘到哪儿去了,所以我说大娘子是个真正有福气的人。” 山桃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赶紧打断她,问起家里小猪崽的情况。 “清河村的那些个小野猪崽子送过来之后,和咱家先前的这些小猪崽子合群吗?” 三娘子摇摇头:“小野猪崽子长得快,大概是因为随了山猪王,个子也很大,几批猪崽子都是差不多月份,这小野猪崽子就硬是比旁的小猪崽子打上两圈儿,明儿个大娘子去看看就知道了,先前我们家那口子还寻思着,叫这小野猪崽子长成了,和现在这批小猪崽子配种呢,眼下看,这个法子不成,还得另外再找一批大一些的。” “原来是这样,”山桃点点头,“三娘子,我跟你打听个人。” 第六百八十章 她不是好人 山桃不懂养猪的事情,她只能听三娘子说,到底要怎么养这个猪,还是得看孙时安等人的打算。 因三娘子说起了养猪,山桃就想起了田大娘的闺女,就想跟三娘子打听打听这个人的人品如何。 哪里想得到她才说了个头,一旁的照庆就先打断了山桃。 “桃儿姐,你打听这个人干啥?我的娘呀,你可别被这个人给哄了。” 她顺势就滚进了廖娘子的怀中,抱着廖娘子的胳膊撒娇:“娘,你赶紧劝劝我桃儿姐,我桃儿姐这个人就是心软,人家在她跟前掉几滴眼泪,说两句可怜兮兮的话,她就什么都信了。” “别瞎说。”廖娘子轻柔地把照庆鬓边的碎发抿上去。 她本来就是个性子温柔的人,说话轻柔,待人和气,认了照庆士敦做儿女,身上就越发有了一些当娘的柔软,看着照庆的眼神叫人鼻子发酸。 山桃都忘记要打听田大娘闺女的事,转而夸起照庆来:“我们照庆原先就跟猴儿一样,上蹿下跳的,如今认了廖娘子做亲娘,在廖娘子跟前,反倒温柔娴静起来。” “她才不这么着呢,”廖娘子抿嘴笑,“我给她买了个小丫头,实指望她能学别人家的姑娘一样,文静乖巧,谁知道她来了庄子上,一眼看不见,就领着小丫头跑出去了,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没有她不干的,大娘子先前问她是怎么晒成这个样子的,可不就是成天不着家晒的么?” 被廖娘子告了状,照庆就越发不好意思,使劲儿往廖娘子怀里拱:“娘,你怎么老说我啊,现在是桃儿姐问田小菊呢,你快跟桃儿姐说,不许她把田小菊带回家。” 山桃这才知道田大娘的女儿叫田小菊,听照庆这个意思,她跟这田小菊关系不大好。 可三娘子又用着田小菊喂猪。 若这田小菊真的不是好人,三娘子才不会用她呢。 山桃就没把照庆的话当回事,继续追问三娘子,这田小菊到底能不能用。 “小菊这个孩子,人很老实,手脚干净,干活儿利索,也不多话,不瞒大娘子说,我是挺喜欢这个孩子的,跟我那几个白眼狼的孩子比,这小菊是真的很不错,只是可惜,摊上了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和一个糊涂的娘。” “她有什么好可惜的!”照庆不满地嘟囔着,“我早跟她说过了,叫她不要再管她娘和她哥哥了,发了月钱,就自己攒起来,就当是给自己攒嫁妆了,可她非不听,她娘一来闹腾,她就把钱交出去了,桃儿姐,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活该?” 山桃叹了一口气。 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人是真的老实,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哪能真的不管不顾呢。 “我来的路上遇见她娘了,她娘还求我,说让我给她们娘儿俩一块地种,我没答应。” 三娘子猛地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娘呀,她还找上大娘子了!大娘子,你可千万别松口,小菊她娘可没安好心,大娘子要是真的点头答应了,小菊她娘肯定把地都给小菊种,这是要活生生累死小菊。” “喂猪的活儿就已经挺累了,跟小菊一块儿干活儿的,那都是成年的妇道人家,小菊可丝毫不逊色,就这样,小菊她娘还嫌弃小菊懒,非要让小菊干完活儿就搓草绳,编筐子出去卖,把小菊这孩子累得够呛。” “我们家那口子都看不下去了,找到小菊她娘说了一顿,说她要是再敢让小菊干这些,我们就不要小菊了,小菊她娘才消停。” 三娘子越说,山桃就越可怜田小菊,总觉得在田小菊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上辈子的影子。 “明儿个我去瞧瞧小菊,问问她的意思,要是她愿意,就叫她跟着我,等她跟我进了府里,她娘兴许就不敢进府闹腾了。” “桃儿姐!”照庆又嚷起来,“你咋就非要看中这田小菊了呢?我都跟你说了,田小菊不是个好的,你就是不信我,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觉得那田小菊是第二个翠珠。” 山桃蹙了蹙眉头:“你咋知道的?” “哎呀,桃儿姐,你就别管我是咋知道的了,反正我就是有这么个感觉,我之前在翠珠身上吃了个大亏,我这双眼睛现在就可亮堂了,再遇上翠珠这种可怜兮兮的人,我就总是会多多思量一番,反正我瞧着田小菊不是好人,早晚会坑人的。” 照庆这完全就是小孩子赌气说的话,山桃就没放在心上。 她摸了摸照庆的辫子,笑道:“你先前不是说想莹莹了么?莹莹也想你了,只是友福才去了新的书塾,家里一摊子事,我这一走,她要替我管家,就脱不开身,我来的时候,她嘱咐我告诉你,得闲儿了去城里,找她说说话,她还给你捎了不少好东西。” 山桃就朝着东珠点点头。 她和照庆等人说话的功夫,东珠领着玛瑙珊瑚早就把琇莹要给照庆的东西收拾出来了。 琇莹统共给了照庆一个大箱笼,因没打开过,山桃也不知道里头有啥,就催着照庆打开。 “抬箱子的小子说,这箱子可沉了,也不知道莹莹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你快打开来,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照庆嘻嘻笑着,亲手打开箱笼,众人一一翻拣着看,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叹。 琇莹给照庆的东西还真不少。 成套的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自己写的描红本子,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两匹上好的绸缎料子,一匹是秋香色的,一匹是石榴红的,正适合小姑娘穿。 其余的都是些点心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玩意儿,最叫人啧啧称奇的是一整套的银头面首饰。 这个可就贵重了。 廖娘子赶紧推辞:“别的也就罢了,这个我们可不能收,大娘子,求你带回去,跟大姑娘说一声谢,赶明儿我们去城里给大姑娘磕头。” 山桃也没想到琇莹会送这个,但还是劝说廖娘子:“廖娘子就收下吧,咱们家大姑娘现在怕是家里最有钱的人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志向远大 照庆不明白缘故,还以为琇莹写书赚大钱了呢,忙道:“该跟莹莹要一套她写的书的,啧啧,现在莹莹都能靠着写书赚这么多的前,将来肯定就像莹莹教过我的,什么一本书价值千金,哎呀,早知道我和莹莹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好好读书,这样我也能学着莹莹一样写书赚钱了。” 照庆不提,山桃还忘了琇莹在写书。 先前她去福宁路的书局看过,琇莹的书卖得很好,想必这一阵子可没少挣钱。 “廖大姑娘别灰心,”琉璃笑道,“我们大姑娘说了,特地送了廖大姑娘笔墨纸砚,就是想让廖大姑娘在家里也读读书,读书能明理呢,哦对了,我们大姑娘另外还捎了个小包袱,是给廖家的哥儿的,也是笔墨纸砚,并几个描红本子,都是我们家大姑娘自己写的。” “我们大姑娘说,她的字写的虽不好看,但比外头买的要强一些,若是学里的先生另外给了哥儿描红本子,那哥儿就不用跟着我们大姑娘的学了,这两套描红本子里,给哥儿的是颜体,给廖大姑娘的是柳体,大姑娘和哥儿看看喜欢哪个,可以换着来学的。” 山桃听着琉璃说这番话,就十分自豪。 这可是她的小姑子,小小年纪就会这么多,谁家的小姑子像她的小姑子似的,长得又好看,又懂事贴心,能文能武。 再过一二年,等风声过去了,那燕王府的事情没人提了,琇莹也会渐渐放下的。 复仇这种事情,一个小姑娘掺和什么,还是跟着他们夫妻二人,在这小地方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多好。 山桃似乎都已经看到将来自家门槛被求亲的人踩平的景象了。 至于英王那恶心的人,可别想沾染琇莹分毫。 夜里这顿饭吃的是庄子里捞出来的鱼,虽然食材简单,可却做了鱼汤、红烧鱼、清蒸鱼、炒鱼杂等,还做了两个素菜,三娘子还领着几个妇人烙的饼。 “庄子上吃饭简单,大娘子可别生气。” 山桃笑道:“三娘子也忒小瞧了我,我也是从村里出来的,这才当了几天主母奶奶,我哪能把自己的本儿给忘了?原先在村里吃饭,我家饭可比这个简单多了。” 庄子大,夜里山桃也不敢出去乱走动,跟孙时安躺在一铺炕上,闲着没事,就说起了田小菊。 “那姑娘是个苦命人,”孙时安似乎跟田小菊很熟悉的样子,顺着山桃的话道,“她又懂事,又很善良,只可惜了,摊上了那个糊涂的娘,家里人给她拖了后腿,她将来的路走不好的。” 山桃翻身坐起,盯着孙时安看:“时安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就是因为小菊日子不容易,她这个人又很好,咱们才要帮她呀,你却放着人不管不顾的,这是不是有点太绝情了?” 孙时安笑着搂住了山桃,把山桃揽进了怀中:“我一个大男人,去帮别的姑娘做什么?看她可怜,叫李管事开工钱的时候多给她一些钱,平常给她几件衣裳,好吃好喝的,也就罢了,难道这还不算帮忙?” “当然不算!” 山桃有些生气。 她上辈子经过这样的事,知道这种苦。 要是那会儿有人来拉扯她一把,给她找一条活路,让她不至于烂在徐家的泥潭里,她后头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苦了。 正是因为明白这种无力和绝望,山桃才想着要帮田小菊一把。 可她没法跟孙时安说,只好嘟着嘴道:“时安哥,咱们事先说好了,家里的事情,你不许插手,我要把这田小菊要到咱们府里来,让她跟着方嬷嬷学本事,等她会算账,会看账本了,以后就能自力更生,不需要自己的娘和哥哥的脸色。” 山桃还想教会田小菊如何拒绝和反抗。 上辈子的她就是逆来顺受,才平白遭受那么多委屈。 一个人,只要学会拒绝,那日子就会慢慢好过起来了。 “都依你都依你,”孙时安笑着捏了捏山桃的脸颊,“不过你也得先问问人家乐不乐意,要是人家不乐意跟你去,你可别强求。” 山桃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去孙家做主母大娘子身边的管事丫头,可比做喂猪的农家女要体面多了,赚的钱也多,还能增长见识,吃的穿的都比现在要好上十倍不止,傻子才不去呢。 这第二日一早,山桃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就连几个丫头都打趣她,说今儿个日头打从西边出来了,大娘子竟然会起这么早。 把山桃闹了个大红脸。 看来以后她是不能在家里睡懒觉了,不然会惹人笑话。 吃过早饭,三娘子就过来了。 “大娘子,咱们今儿个一早是去跟着大爷下地,还是去坡上看养猪?要不,咱们就去大姑娘的地里瞧瞧?” 山桃想都不想,就道:“先去看小猪崽子吧,趁着这会儿照庆没来,咱们赶紧去,我有话要问田小菊,照庆那孩子喜欢捣乱,等她来了,必定东拉西扯的。” 三娘子答应了一声,陪山桃出去的时候,还笑道:“早起我瞧着敦哥儿要来给大娘子请安,被我驳回去了,叫他下午散了学再来,早知大娘子今日起这么早,我就让敦哥儿过来了。” “敦哥儿这孩子是真不错,读了书之后越来越知道规矩了,跟照庆是两个性子,听说书塾里的先生都夸敦哥儿呢,我瞧着廖娘子夫妻二人是捡了两个宝贝,以后老了可就不愁了。” 山桃歪过头看了三娘子一眼,见三娘子脸上露出苦笑,就知道三娘子必定是想起了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女。 她便试探着问道:“三娘子,要不,你们干脆就认下田小菊做干女儿吧,你不是说喜欢田小菊这个姑娘吗?认了她当干女儿,叫她以后给你们两个人养老。” 三娘子赶紧摆摆手:“这可不成,这个姑娘志向远大,我怕认了她做我们的干女儿,是耽误了她的前程呢。” 第六百八十二章 被拒绝了 山桃奇道:“志向远大?怎的,她跟三娘子说过将来想做什么么?” 志向远大是好事啊。 像田小菊这种出身,最怕的便是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成日得过且过,就很容易被人拿捏,若是身边的是好人也就罢了,可偏偏田小菊的娘跟哥哥都不是好东西,田小菊若是自己拿不定主意,这辈子就完了。 听三娘子这么一说,山桃对田小菊这个人就更有兴趣了,赶着要去瞧瞧田小菊这个人。 孙家养猪的坡地是英王赏赐下来的,如今盖了几十个猪圈,还在盖房舍。 三娘子介绍给山桃听。 “这些房舍是给我们两口子盖的,大爷的意思是,盖个两进的小院儿,以后我们两口子再买几个小丫头使唤,等盖完了这座小院儿,还会再盖一排房子,是给那些养猪的下人们住的,除此之外,冬天的猪舍也在加紧时间盖,要赶在落雪之前,把这些都盖好。” 山桃很稀奇:“有这次猪圈不就行了吗?怎么还得盖冬天的猪舍?” 他们乡下家里也养猪,冬天猪就待在猪圈里,从没听说过猪冬天还要有个专门的猪舍的。 三娘子笑道:“是得有,大娘子不知道这个也是正常,皆因大娘子从前养的猪都是一头二头的,不像我们,之前养了几十头,把猪的习性都摸得透透的,猪冬天也怕冷,尤其是生了小猪崽的母猪,冬天更要注意保暖。” “夏天呢,它们又怕热,一头二头的还好,这么多头挤在一起,就更热了,它们也跟人一样,一热就容易中了暑气,严重一点的,就没了,还容易得上病,只要一头染病,那整个猪群很快就都会染上病,所以要把它们分开养,按照大小脾气圈在一个猪圈里,这样也好打理。” 山桃听不大懂,却很佩服三娘子。 三娘子便笑道:“照庆说,大姑娘教过她,术业有专攻,这句话用在这儿就特别合适,大娘子羡慕我们两口子会养猪,我还羡慕大娘子会绣花儿呢,瞧瞧大娘子的修活儿,那可真是鲜亮,一万个人里头,也找不出大娘子这么一个人手巧的人来。” 山桃抿唇笑了笑,术业有专攻,这句话果然不错。 先前她还成日家纠结,自己管不好这么大的家,羡慕上辈子见过的那些主母奶奶们,今日被三娘子一开导,山桃就想明白了。 人学什么东西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她一时之间比不上旁人,那就慢慢学嘛。 一年不成,那就两年,总有一天,她也会像上辈子见过的那些大娘子们一样,不用翻看家里的账本,就知道库房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田小菊是住在庄子上的。 她天不亮就起来弄猪食,喂小猪仔,正如三娘子所言,她年纪虽小,却是这里最勤快的人。 山桃坐在树荫下,盯着不远处那个单薄的背影看了半天。 三娘子要去喊她过来,山桃摆摆手:“叫她把手头上的活儿做完再说吧。” 田小菊干活儿很认真,日头这么大,天气这么热,她却丝毫不曾偷懒。 喂完了猪,就打扫猪圈,小小一个人,忙得像是个陀螺,没有停歇的时候。 等干完了这些,田小菊又背上了筐子,拿上了镰刀,看样子是要去打猪草。 趁着这会儿功夫,三娘子赶紧把田小菊叫了过来。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喝口水,歇一歇,快过来见过咱们家的大娘子。” 田小菊人很瘦,生得只能说还算清秀,因为常年干粗活,她的手脚和脸都很粗糙,可身上的衣裳却干干净净的。 三娘子催她,她才怯生生地给山桃行礼。 出乎山桃意料,田小菊的声音特别好听,像是山谷里刮过的微风,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别这么拘束,你坐下来,我问你几句话。” 田小菊不大敢坐,山桃再三邀请,她才挨着凳子的边儿坐了。 “大娘子,我是个笨人,什么也不懂,只会干活儿,一会儿我还得去打猪草呢。” 这话的意思就是叫山桃有什么话赶紧说,别耽误她干活儿。 山桃就笑了。 三娘子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个田小菊是个志向远大的。 虽然表面上看着怯生生的,但是其实一点都不胆小,跟山桃说话十分流利,不像之前的翠珠,说话总要顾前顾后的。 照庆那丫头又看错了人,回头可得好好说说她。 “小菊,我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想问一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回府里去?” 田小菊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会落在她身上。 她蹙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桃也没催她,只等着她自己开口。 “大娘子,我若是跟着大娘子去了,这山上的小猪崽子怎么办?谁来喂它们呢?” “哎呦你这个丫头!”三娘子忙推了田小菊一把,“庄子上这么多人呢,难道缺了你,这些小猪崽子还要饿死不成?大娘子看上你,要你去府里,是你的福气,你还不赶紧跪下来给大娘子磕头!” 山桃也忍俊不禁。 这田小菊也够实诚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自己喂养的那些小猪崽子呢。 怪不得能被自己的娘和哥哥拿捏。 叫这样老实的姑娘跟自己的亲娘翻脸,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山桃就开始琢磨着,等田小菊到了府里,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把那田大娘和她儿子制伏,叫他们以后不许再缠着田小菊。 等过个几年,田小菊学了一身的本事,山桃再给她找个好人家,给她准备一些嫁妆,把她嫁出去。 她这么帮田小菊,就当是帮上辈子的自己了。 “好了,我也不问你了,你这几日就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包袱,等我走那一日,就跟我回府去吧。” 田小菊却忽然开口道:“大娘子,我不想跟你回府去,我还想在庄子上待着养猪。” “什么?”山桃愣住了,“你可知道你跟我回府要做什么?” 第六百八十三章 不签身契 “知道。” 田小菊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道:“跟大娘子回府,就要做大娘子身边的丫头。” 她看了看琉璃和玛瑙,眼神中划过一丝羡慕。 山桃立马道:“对,你知道就好,你看看我身边的这两个丫头,吃的穿的可都不差,每个月还有月钱拿,我这个大丫头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钱,二等丫头也有一吊钱呢,你在这养猪能拿多少钱?” 三娘子赶紧替田小菊回答:“三百钱,外加一日两顿饭,一顿点心,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 这已经不少了,可跟府里的丫头相比,还是少得可怜。 山桃就给琉璃使了个眼色,琉璃会意,笑道:“小菊姑娘,我是大娘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我每个月的月钱是一两银子,一日三餐饭,外加一顿点心,一年四季,每一季都有两套衣裳鞋袜,胭脂水粉是府里另外给的,除此之外,大娘子还时不时地赏给我们这些丫头首饰衣裳等东西。” “我在府里每日的活儿,就是看着小丫头们收拾打理正院,服侍大娘子,洒扫那些活儿,自有别人干,我只管服侍大娘子,别的一律不沾手,小菊姑娘要是到了我们大娘子身边,做的活儿跟我一样,比在这里养猪可要轻省多了。” 这里可不仅仅只有田小菊一个来帮工的,一听这个活计,许多人都围了过来,见田小菊不吭声,有一个婶子就忍不住了。 “小菊呀,这么好的活儿,你咋不答应呢?婶子我要不是年纪大了,我都想跟着大娘子回府里去呢。” 还有人更加直接,开口就问山桃,自家的闺女能不能去府里干活儿。 “东家大娘子,我家闺女和小菊一样大,什么都会,也很勤快,不知道大娘子要不要,不然,叫我闺女过来一趟,大娘子看一看?” 这种事情不用山桃开口,自有玛瑙这样的丫头替山桃说话:“婶子且先别急,我们府上才开府,一时半会儿正忙乱着,等到了年底,府里的人情往来多了,需要的人手也多了,到时候,府里的管事可就得到庄子上挑人了。” “不拘是丫头,小子和媳妇、婆子也要呢,不仅仅是咱们府里要,就这乡下的庄子,这么大,等贾家的庄子盖起来,从咱们家的庄子搬出去之后,这庄子上就得要好些人伺候,婶子若是真的想叫自家闺女进府,回去就嘱咐家中的闺女,叫她勤快些。” “我们大娘子喜欢有规矩又勤快的人,叫你家的闺女学着点,等年底下瞧瞧,说不定我们府上的管事就能把你家闺女选进府里呢。” 玛瑙说话很慢,却足够清晰,能叫在场的人都听见。 这些人家中都有儿有女,还有媳妇儿,有些人就动了心思,想着回头叫自家的女儿或者媳妇儿学着些规矩,等年底了好进府去。 进府去干活儿,体面,挣的钱还多,比在庄子上种地养猪强多了。 大家都想得很明白,可比田小菊这傻丫头聪明。 三娘子在一旁看得干着急,一个劲儿地给田小菊使眼色:“你傻呀,为啥不想进府去?” 田小菊依旧摇头:“进府就要给人当奴才,我不想当奴才,我想堂堂正正做个人。” 这一番话一下子把大家给镇住了。 别人尚可,琉璃和玛瑙的脸色就很不好看。 她们俩就是奴才,田小菊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说她们俩不是人? 琉璃性子火爆,当即就反驳道:“小菊姑娘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我们虽然身为丫头,在府里却依旧堂堂正正做人,当然,在小菊姑娘眼里,我们这些丫头就不是个人。” “好了,”山桃瞪了琉璃一眼,“别说了,小菊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我来慢慢给她说。” 田小菊知道得罪了人,微微有些惶恐,抢在山桃开口之前道:“这位姐姐,我没有骂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签下身契,我若是进了府里,签了身契,我娘就能拿一大笔钱,我不想让我娘拿到我的钱,平常我干活儿赚来的钱,都被她搜刮走了,可我的卖身钱,我得自己留着。” 原来是这样。 山桃对田小菊有些刮目相看,这果真是个志向远大的姑娘。 先前照庆说田小菊是第二个翠珠,这又说错了。 田小菊可不是能任人拿捏的。 山桃就更喜欢田小菊了,迫切地希望能够帮助田小菊摆脱泥潭。 “小菊,你别怕,这身契也有好多种,你看李管事夫妻二人也跟我家签了身契,可他们只签了十年的管事身契,虽说他们现在帮我家做事,可依旧能采买了小丫头伺候自己,十年期限一到,他们是想继续签也好,还是另谋高就也罢,都行,你若是不想像琉璃一样,那你就像李管事夫妻二人一样,好不好?” 田小菊想了想,忽然极其认真地问山桃:“大娘子,我不签身契可以进府吗?” “不签身契?” 田小菊点点头:“既然大娘子喜欢我,想要把我要进府里当丫头,那为何又要我签下身契?难道不签身契,我就不能进府伺候了吗?” 山桃着实没有想到田小菊会问出这番话来。 她虽然有心想要帮助田小菊,可却不是个傻子。 若是不签身契,等田小菊进了府中,田大娘和田家的哥哥就可以随时来府里闹腾。 甚至还可能把田小菊带走。 山桃若是不肯放走田小菊,他们能理直气壮去县衙告山桃,说山桃私藏良家妇。 之前山桃对照庆那么好,把照庆当成自己的亲妹子来看待,也还是叫照庆签下了身契,就是怕照庆的姑父姑母上门来闹腾。 换成田小菊,山桃也是一样的想法。 “小菊,签了身契,对你我都好,你放心,我这个人心不坏,我答应你,就算你签了身契,也不等于是卖给我家做奴才,好不好?” 田小菊背上背篓,二话不说便走:“大娘子,我去打猪草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 两幅面孔 山桃愣住了。 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人,油盐不进,对即将到手的好处无动于衷,一门心思只顾着坚持自己的选择。 照理说,有这种心志的人,应该不会被自己的娘和哥哥拿捏住啊,也不知道这田小菊是怎么一回事,性子这般好强,竟然还被拿捏得死死的。 “大娘子,你可千万别为了一个不长眼的丫头生气。” 几个干活儿的妇人纷纷劝山桃。 “我们村里都知道,小菊这个丫头就是一根筋,她现在喂了猪,就一门心思只想着把猪崽子给喂好,别的啥也想不到,并不是有意要惹怒大娘子的。” 这些妇人们倒是很好心,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说田小菊的坏话,反而还求山桃不要生田小菊的气,莫要因为这件事就不要田小菊干活儿了。 山桃心眼没这么小,人各有志,既然田小菊不愿意跟着她回到孙家去,那她也没必要强求,就嘱咐三娘子平常多多照顾田小菊,万一她家里人来闹事,好歹帮田小菊挡着一些。 三娘子满口答应,山桃这才放心。 她先去看了看正在建的房子,村里一部分没种地的人,都跑来盖房子了,大家伙动作也快。 看完房子,山桃就去了自家的地。 这庄子附近的地都是她家跟贾家的,随便一指,地都姓孙。 如今这会儿正值农忙,地里不仅有郝家滩的佃户和贾家的下人,还有些外头雇的帮工。 家里的地实在是太多了,以后只会更多。 这些人手可不够。 孙时安先前跟她商量过,等家里的日子渐渐走上正轨,就从外地多招些佃户或者多买些下人。 如今家里有钱,山桃一时半会儿不用为银钱发愁,便全都依着孙时安。 只是有时候想起来,不免还是会很担心。 家里的摊子铺得这么大,要操心的事情可不少。 她跟孙时安都没有这么多经验,所有的一切都等于是从头学起,万一有哪里出了差错,就全盘皆输,钱打水漂,还是个小事,就怕到时候会出人祸。 一面想着,一面在小径上走着。 琉璃和玛瑙就在山桃身后嘻嘻哈哈地笑。 两个丫头倒是无忧无虑的,时不时摘一把野枣子,或者采几朵小花。 忽然听见玛瑙笑道:“大娘子,那不是咱家大爷吗?” 山桃举目望去,就见孙时安正站在地边上,跟一个姑娘说着什么,那个姑娘从背篓里拿出水囊递给孙时安,孙时安仰头吃了,又还给了姑娘。 姑娘匆匆行了礼,便又走了。 “咦,那不是田小菊吗?她方才不是说要上山去割猪草?怎的走到地里来了?” 琉璃口无遮拦,玛瑙连忙戳了她两下,她后知后觉地看了山桃一眼,赶紧闭上了嘴。 山桃就很奇怪,这俩丫头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之间就变得这么拘谨了? 想了想,才知道这俩丫头是想歪了,就忍不住笑道:“你们不要把咱家大爷想得那么不堪,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估摸着是田小菊上山打猪草,正好路过,又恰逢大爷口渴,跟她讨了点水喝。” 两个丫头连忙附和了几句。 山桃心里微微有些奇怪的感觉,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很别扭。 她也没搭理两个丫头,叫了一声时安哥,就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桃儿,你来了。” 孙时安从地里出来,等山桃走到跟前,才笑道:“我昨晚说什么来着?田小菊那个姑娘脾气倔得很,叫你不要去招惹她,你非不听,你看,人家不答应跟你走吧?” 山桃讪讪地笑了两声,状若无意地问道:“时安哥,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当了耳报神?我才从那边过来,时安哥就什么都知道了,这耳报神的腿也跑得忒快了吧?” “是田小菊自己告诉我的,刚刚她打猪草从这边过,顺便来送茶水,我看见她哭了,问了一句,她就说不想跟着你回府里去,又怕你生气,不让她喂猪了,所以才吓哭了。” 山桃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时安哥坦坦荡荡,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要是换了徐光宗,肯定会把方才见过田小菊的事情想办法遮掩过去。 转念一想,山桃又起了疑惑。 田小菊的胆子这么小吗? 刚刚在她跟前倒是很硬气,一句招呼都没打,背着篓子转身就走,可到了孙时安跟前,就吓哭了。 “桃儿,你在想啥呢?累不累?中午想吃点啥?” 山桃回过神,忙说不累,心里却还在想着田小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中午的菜色也很丰盛,其中一道野菜馍馍,山桃特别喜欢吃。 “这是谁做的?这手艺真不错,临走的时候,给我装上一些,我拿回去给我奶吃,她可喜欢吃这一口了,嗯,莹莹估计也没吃过,叫她也尝尝鲜儿。” 中午这顿饭,照庆也在,听见山桃夸,立马举手:“桃儿姐,这是我做的,我来了庄子上,跟人学着做了这个野菜馍馍,我还会蒸鸡蛋糕呢,等明儿个蒸给你吃。” “哎呦,咱们照庆有出息了,都会做饭了,这要是叫莹莹知道,还不得狠狠夸你一顿。” 照庆就很得意地笑:“那是自然,桃儿姐,你回去跟莹莹说,等我捂白了,年底下去看她,我娘说,我捂不白,就别想出门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山桃,就想山桃发话,让廖娘子放她出去。 山桃也很同情照庆,可一看到照庆那张黑乎乎的脸,就立马打消同情心。 “你还是乖乖听廖娘子的话,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吧,可别再出去乱蹿了,你要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去看莹莹,准保会吓着莹莹。” “真的吗?”照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 她的头发上簪着花鸟鱼虫的银簪子,还别了几朵上供的小绒花,这都是琇莹送给她的,料子好,做工也很精湛别致,外头可打不着这样的好玩意儿。 照庆格外喜欢,一收到,今儿个就戴了出来。 “桃儿姐,一会儿你出去不?” 第六百八十五章 打架 山桃摇摇头:“我上午出去逛了一上午,中午吃了饭要歇个晌,下午醒了,想逛逛庄子,就不出去了,你也别往外瞎跑,省得回头晒黑了,你娘要来找我了。” 照庆嘻嘻笑:“我娘脾气最好了,才不会怪桃儿姐呢。” 她叽叽喳喳地笑了一阵子,风卷残云一般吃完饭,就赶紧跑出去了,跟着她来的小丫头也跟小蝴蝶一样,一手拿着菜馍馍,一手拿着一个猪蹄子,一边跑一边喊大姑娘。 山桃趴在窗户上瞧见这对活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照庆跟了廖家夫妻,比先前还活泼了,”孙时安也跟着笑,“什么时候咱们家莹莹要是像照庆这样就好了,回头我就教她杀猪,等咱家的杀猪铺子开起来,我们兄妹俩负责杀猪割猪肉,你就负责收钱管账,好不好?” 山桃想起娇滴滴琇莹拿着杀猪刀的模样,全身上下都打寒战,赶紧摇头。 “这可不成,我才不会让莹莹去杀猪呢,莹莹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就合该被好好娇养着,像现在这样,在家里看看账本子,看看书,平常种种花,闲着和小丫头们荡荡秋千,喂个鱼,不就挺好吗?干嘛要叫她去杀猪。” 孙时安咦了一声:“先前不是你说,觉得莹莹太文静了,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让她跟着照庆多学学吗?这会儿怎么又不乐意了?” 山桃低声嘟哝:“照庆虽然好,可也太活泼了一些。” 孙时安摇着头笑了笑:“先前田小菊说,女孩子家心思多,就应该多干活儿,干活儿干多了,就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我看这话没说错,下回我就把莹莹带带过来,这附近山上也有一片林子,咱爹想着闲着没事,就去林子里打兔子,他稀罕莹莹箭法好,总跟我唠叨着,要带莹莹去打猎。” 山桃别的没听见,就听见田小菊的名字了。 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也说不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很别扭,很不舒服。 山桃本来不想问的,可憋在心里,又实在是难受,就乜斜了孙时安一眼:“你怎么什么都跟田小菊说?你跟田小菊很熟悉吗?” “之前来庄子这边干活儿,正好碰见她哥来闹事,就帮着李管事把她哥赶走了,她为了感谢我和李管事,就包了几个包子,后来也常常去地头送水,一来二去,倒是说了几句话。” 这就是很熟悉的意思了? 怪不得时安哥会笃定田小菊不会去府里呢。 上辈子经过徐光宗这种贱男人,跟闵怜儿斗了好久,山桃天生就有一种敏锐感。 总觉得这个田小菊是第二个闵怜儿。 可她又拿不出证据来。 再者,这田小菊可没往孙时安身上凑,孙时安也不是徐光宗,他二人说话行事光明正大,山桃就暗自笑话自己,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歇了晌,孙时安去了养猪场,山桃就领着东珠琉璃几个丫头,闲着逛起自家的庄子。 这五进的大宅院,只有前四进是正经住人的,这最后头一进,造成了个大园子,里头有湖有山,还有亭子回廊戏台等。 只可惜因为长久无人打理,园子里的花木早就枯死了,枯草都长到膝盖处了。 要想让这园子恢复如初,得花上一大笔钱。 山桃算了算,就觉得不大划算。 他们一年到头也不来几回,现在就花钱整治园子,实在是没必要。 等确定要住了,再叫人来收拾,也来得及。 因园子里都是枯草,山桃就怕里头有蛇,便不敢再进去,就领着几个丫头在第四进院子逛了逛。 还没逛上一会儿,照庆的丫头就跑过来,急着让山桃快出去瞧瞧。 “大娘子快去看看吧,我们大姑娘跟田小菊打起来了!” 山桃赶忙赶过去。 照庆这丫头从不跟人打架的,她虽然瞧不上田小菊,可也不至于和田小菊打起来啊。 田小菊比照庆大好几岁,而且还是做惯了农活儿的,力气肯定比照庆大,照庆跟她打起来,要吃亏的。 等山桃赶到养猪场,两个人已经被分开了。 果然如同山桃预料的那样,照庆今日新穿上身的袄子脏得没法看,胳膊肘还破了一道,头上的小绒花也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那支花鸟鱼虫簪子都被压扁了。 “桃儿姐,”照庆哭唧唧地跑过来,“田小菊她欺负我!桃儿姐,你得替我做主!” 田小菊哭得比照庆还厉害。 山桃还未曾说话,她就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 “都欺负我是没爹的孩子,又欺负我没娘疼,可这是我愿意的吗?我要是有的选,怎会受这个气?” 她哭得可怜,好像被照庆欺负得不轻,叫人听着也心酸。 在养猪场干活儿的人,都是郝家滩的村民,大家伙儿都很同情田小菊。 加之照庆是外来的,又不是他们的正经东家,乃是贾家管事的女儿,大家伙就不怎么怕得罪照庆,便都纷纷指责起照庆。 气得照庆直跺脚,要冲上去跟这些人打架。 “怎么回事!”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那边盖房子的人,孙时安蹙着眉头,大步流星地赶过来,才站稳,田小菊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孙时安面前。 “孙大相公,是我不对,廖大姑娘过来笑话我没有新衣穿,没有首饰戴,我就应该一声不吭的,是我没忍住,反驳了廖大姑娘几句,这才挨了打,我挨打活该,请大相公不要责罚廖大姑娘,也求大相公看在我喂猪干活儿还算仔细的份上,别把我赶走。” 闹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衣裳首饰而打起来的。 在田小菊的叙述中,是照庆先打她的,可看看两个人的对比,山桃怎么觉得,好像是她先打照庆的啊。 山桃不想冤枉人,就问身边的照庆。 照庆跺脚道:“谁笑话她了!我来看小猪崽,是她先过来找我说话,一来就说桃儿姐的坏话,我没忍住,才跟她打起来了!” 第六百八十六章 小两口爆发冲突 山桃挑了挑眉。 田小菊竟然说她的坏话? 这可真有意思。 “大相公,天地良心,我从来没说过大娘子的坏话!” 照庆话音刚落,田小菊就对天发誓。 “我田小菊对老天爷发下毒誓,我要是说过大娘子的坏话,就叫我娘头顶生大疮,脚底长大脓包,不得好死!大相公,我爹已经没了,我只有这一个亲娘了,我不会拿我亲娘的性命说玩笑话的!” 大家伙儿都纷纷为田小菊作证,说田小菊是个孝顺孩子,她娘偏心她哥,总来闹腾,恨不得把她累死,她都不曾有怨言,她娘要啥,她就给啥,这样孝顺的好孩子,是绝对不会拿自己亲娘的性命来撒谎的。 她肯定没说过大娘子的坏话,是廖家大姑娘说瞎话。 急得照庆又跳脚,那架势恨不得要跟在场所有人都吵一架。 山桃赶忙拉住她。 这孩子就是个急性子,干什么事情都急吼吼的,也不想一想后果。 廖明路夫妻二人是贾家的管事,贾家那边的庄子和房子还没盖好之前,他们夫妻要领着照庆和士敦一直住在孙家的庄子上的。 若是照庆得罪了孙家这些佃户和下人,这些人明面上不敢对廖家人咋样,暗地里可就说不准了。 给个小鞋穿,阴阳怪气暗自讥讽几声,这都是有可能的。 反正廖家以后在孙家的庄子上,日子不会太好过。 山桃可不想让照庆得罪人,就叫东珠几个把照庆拉回庄子上去。 “服侍廖大姑娘洗个脸,换身衣裳,瞧瞧大姑娘身上有没有磕着碰着,小姑娘家是要脸面的,磕着碰着哪里,将来不好找婆家。” 照庆不肯走,扯着自己的衣裳,哭唧唧地道:“桃儿姐,这身衣裳,还有这只簪子,我头上的小绒花,都是莹莹才送我的,我才穿了半天,就成这样了,莹莹知道了该生气了。” “莹莹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不会因为一两件穿的戴的弄坏了,就生你的气,”孙时安忽然开口了,他语气严厉,眼神也很锐利,狠狠地瞪了照庆一眼,把照庆都吓坏了,“莹莹要是知道你谎话连篇,欺负弱小,那她才会生气呢!” 照庆很委屈,却又不敢开口为自己辩解,便拽着山桃的袖子直哭。 “你哭什么哭!” 孙时安又大声吼她。 “你做错了事情,打了别人,不知道给人家赔不是,你还敢哭?赶紧过来道个歉!” 照庆哭得实在是厉害,哭得山桃心里可心疼了。 她就有些不大乐意。 “时安哥,你吼什么吼?事情弄清楚了吗?你光吼照庆做什么?你难道没看见照庆被打得多可怜?总得叫照庆换身衣裳,你再来问事情原委吧?女孩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张口就先往照庆身上泼脏水,说照庆撒谎,这若是传出去,你叫照庆的脸面往哪儿搁?” 孙时安本来还想开口的,可看了看一身狼藉的照庆,再看看浑身干干净净只是头发乱了一点的田小菊,孙时安就没了话说。 “大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田小菊忽然发话了。 她转过身来,跪在山桃跟前,眼泪说掉就掉。 “我不过就是没答应大娘子,要去府里给大娘子做奴才,大娘子便如此污蔑我,我不明白,廖大姑娘的名声是名声,难道我一个穷丫头,就不配有名声了?” 山桃倒吸一口冷气。 她知道她为什么不舒服了,为什么之前会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了。 这不就是闵怜儿以前常用的招数吗? 不过田小菊似乎要比闵怜儿更高明一些。 两个人走的路子也不一样。 闵怜儿很娇气,那张脸一出来,天生就叫人想要保护和怜惜。 田小菊却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长得不怎么好看,她便故意放大了自己的人品,叫人觉得她是个自立自强的好姑娘,孝顺,懂事,善良,勤劳,能干…… 只要一提起田小菊,就没有人不夸她的。 到最后,总要加上一句,可惜了这个孩子,竟然摊上了那样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和那样一个糊涂的娘。 山桃一开始也别田小菊迷惑了,以为田小菊就是上辈子的自己,还想着拉扯田小菊一把。 哪怕在田小菊断然拒绝她之后,她还有点佩服田小菊,觉得田小菊是个傻里傻气的姑娘,只知道干活儿。 若不是在田间地头发现田小菊跟孙时安说话,孙时安有两次话里话外很自然地提到了田小菊,山桃还不会起疑心呢。 再加上眼前照庆受了委屈,山桃就越发肯定,田小菊此人不简单。 “你这话说得倒真是有意思,我何曾污蔑你了?你把我刚才的话说一遍,我有哪一个字指名道姓地污蔑你了?我不过是看着照庆被你打成这个样子,觉得她可怜,想着让丫头带她进去洗个脸,换身衣裳,检查检查哪里受伤了,在你嘴里,就成了我污蔑你?” “怎的,全天下的人都只能觉得你最好?都只能听你一个人的话?事情原委还没弄清楚,我让照庆收拾一番,等你们两个情绪都稳定下来,再好好问问你们,这也不成?就非要现在按照你的意思,来处置照庆?” 山桃越说越生气,盯着田小菊冷笑了两声。 “那按照田大姑娘的意思,你是想怎么处置我和照庆啊?是想让我跟照庆跪下来给你磕头赔不是么?好呀,我今儿个就给你这个面子,我贾山桃给你跪下来了,求你饶了我和照庆吧!是我们姐儿俩该死,不该冒犯你田大姑娘!” 山桃当然不会真的跪下去,她膝盖才弯,东珠琉璃等人就拦住了她。 孙时安也赶忙上来抱住她:“桃儿,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两个小丫头之间的争执罢了,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你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山桃冷笑着瞪了孙时安一眼:“原来孙大相公也知道,这不过是两个小丫头之间的争执,那我倒是想问问孙大相公,你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 第六百八十七章 赌气回家 孙时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山桃为什么会跟他发脾气。 “桃儿,你这是怎么了?咱们现在说的是照庆和田姑娘的事情,照庆年纪还小,我把她当成莹莹一样的小妹妹,不想让她染上说谎话的坏毛病,今日若是莹莹在这里,我照旧要训斥莹莹的。” 山桃心里一片凄凉。 她为什么生气,孙时安永远不明白。 原来终究是她看错了。 “东珠,收拾收拾东西,吩咐人套车,咱们这就回县城去。” “桃儿,你在胡闹什么!” 山桃不搭理孙时安,一路走得飞快,走到小路拐角,回头看了一眼,见孙时安并没有跟上来,田小菊跪在他脚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山桃便冷笑两声,原来是被人给绊住了脚。 主子生气,底下人就不敢说话。 山桃叫把照庆主仆两个也给带回城里去,省得留在这里被人欺负。 路上,照庆倒是渐渐止住了哭,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我穿上新衣戴上新首饰去看小猪崽,并不是要去跟她炫耀的,我不喜欢她,觉得她就是翠珠那样的人,我吃过翠珠的亏,就不敢和田小菊走得太近,今儿个是田小菊主动过来找我,问我身上的新衣裳和头上的首饰是谁给的,是不是我爹娘新做的。” “我因为和她关系不和,就不想搭理她,她问了我几遍,我才说是莹莹给的,她就是说桃儿姐这个嫂嫂做的不好,怎么能纵容莹莹这般大手大脚,把这样好的东西给了我一个乡野丫头,我不喜欢她说桃儿姐和莹莹不好,就跟她争执了几句。” “又想着我娘跟我说过,我现在身份终究不同,我是管事家的闺女,又没有跟主家签身契,犯不着跟田小菊这样佃户家的女孩子一般见识,所以说完了话就走了,谁知道她竟然追了上来,薅下我头上的小绒花就给扔了。” “还说什么,既然桃儿姐不会管束莹莹,也不会管束我,她就替桃儿姐尽这个责任,省得大哥在外头做活儿这么累,桃儿姐却在家里败家,我们俩就这么打起来了。” 照庆说着说着又哭了,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山桃。 “桃儿姐,是我错了,我不该跟她争执起来的,可我保证,我没撒谎,我要是撒谎的话,就叫我被爹娘赶出家门,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爹娘。” 山桃连忙将照庆搂进了怀中:“别瞎说。” 照庆有多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爹娘,有多喜欢廖家夫妻,山桃心里很清楚。 她敢用这个发誓,可见她心里多委屈。 山桃了解照庆,照庆可不是那喜欢撒谎的孩子。 田小菊就不一样了,就连发誓,也是用田大娘的性命。 谁不知道田大娘老来拿捏田小菊,估摸着田小菊早就恨不得田大娘去死了。 用田大娘的性命来发誓,这个誓言实在是不可信。 入夜时分,山桃等人才回了县城。 车子从角门入,一直驶到二门处停,琇莹早就得到消息,已经带着人在二门处等了,小姑娘本来是兴高采烈脸上带着笑的,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照庆,脸色一下子黯淡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照庆怎么被错磨成这个样子?这才多长时间啊,照庆竟然又黑又瘦,还穿得破破烂烂的,跟个花子一样,是不是那廖家夫妻没安好心,苛待你了?你等着,我这就找她们算账去!” 山桃赶忙叫人拦住琇莹。 “你这孩子平常看着挺稳重的,怎么遇到了照庆的事情,就这么冲动了?话也不听人说话,就不管不顾地埋头冲出去。” “莹莹,我爹娘对我挺好的,”看到琇莹,照庆刚说了两句话,就哇的一声哭了,“莹莹,对不起,我把你送给我的衣裳首饰都弄坏了!” 琇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东西,她拖着照庆就往后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跟山桃道:“嫂嫂先去跟老太太说话,我让照庆收拾干净了就去。” 山桃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必定有许多悄悄话要说,就随她们去了,自己收拾了一番,便带着人去了宁寿院。 “桃儿,你怎么今儿个回来了?” 看到山桃,贾老太有些惊讶。 “你不是说要住到月底?咋第二天就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贾老太这里有客,客人便是洪嬷嬷。 山桃来的时候,两个老太太正有说有笑的,贾老太还要留洪嬷嬷吃饭呢。 洪嬷嬷本来也答应了,但见山桃回来了,就忙起身辞别,说是要回家去。 山桃今儿个心气不顺,就也没挽留洪嬷嬷,命丫头送洪嬷嬷回家去了,等外人走了,才一屁股坐在贾老太身边,捂着脸呜呜地哭。 这可把贾老太吓坏了。 “桃儿啊,到底出啥事了,你跟奶说,是不是孙时安那小子欺负你了?我就知道那小子靠不住,有钱了,就开始嘚瑟,你等着,我这就会秀水镇,叫上你爹你娘,去找那小子算账去!” 山桃摇摇头:“奶,你可别把这件事告诉爹娘,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决,我就是很难过,很生气,他怎么能为了一个佃户家的丫头那么对我?” 山桃不说还好,一提起佃户家的丫头,贾老太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啊,孙时安这臭小子,还想琢磨着要娶二房?人家外头虽然叫他一声大相公,可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白身,白身敢娶二房,是找死!” 山桃无奈叹气。 虽然律例规定白身不能娶二房,但偷偷摸摸要个通房丫头,谁也不会说啥。 若是孙时安真的要把田小菊弄到身边做通房,山桃也不好插嘴。 可她就是想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比不上田小菊? 先前孙时安还跟她蜜里调油,可转眼间,就为了一个田小菊,跟她吵架。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腾这一出,这跟徐光宗有什么分别? “嫂嫂哭什么?”琇莹风风火火闯进来,看到山桃哭,便冷冷道,“离了他,咱们还过不得日子了吗?” 第六百八十八章 深夜出走 因友福也跟着过来了,山桃就忙擦干眼泪,笑着摸了摸友福的头:“友福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两日在学里还习惯吗?先生对你好吗?和同窗玩得好吗?” 友福点点头,又怯生生地道:“二姐,你怎么了?你哭了吗?是谁惹你生气了?” 山桃摇摇头:“我就是想你和咱奶了,所以赶着回来看你们,友福明个儿还要上学吧?咱们赶紧吃饭,吃过了饭,你再看会书,就睡觉,好不好?” 友福是个很会看人眼色的孩子,见山桃脸色不好看,就不像往常那般活泼,乖巧地点点头,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贾老太身边。 一家子人沉默地用过了饭,友福就去读书了。 贾老太把照庆叫到身边来,看了照庆那张脸,啧啧有声:“这怎么晒得这么黑了?你这丫头,在我们身边的时候,还有人能管得住你,去了你爹娘身边,你爹娘都很疼爱你,不舍得管你,你就越发没个管束,你瞧瞧,这才几天,就成了个小花子了。” 贾老太本意就是想说个玩笑话缓和缓和气氛,几个人都明白,便也都顺着贾老太的话往下说。 就连琇莹也说了几句话,想着把这事糊弄过去。 一时散了,山桃回到正院里,自己坐着哭了一回,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孙时安都不念着她了,她哭给谁看呢。 于是便收拾收拾睡下了,到了半夜,琥珀忽然进来推醒她:“大娘子,快醒一醒,方才门子上来报,说是大姑娘骑着马闯出去了,门子上的人怕伤着大娘子,不敢拦着,幸亏今儿个门上轮值的人是方正和孙德,他俩就赶着大车追出去了。” 山桃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就大姑娘一个人出去了?” “是,大姑娘先是摸到了马房,威逼着马房的人开了门,把马放了出去,又骑着马,直接从西大院那边的侧门闯出去了。” 山桃本来还睡眼朦胧,这下子彻底清醒了。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问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怎么侧门还开着。 孙家白日里只会开两个角门,后门,以及西大院那边的侧门边门。 入了夜,边门就会上锁,前头的角门也只留一个。 山桃不信琇莹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大晚上的去找人帮她开边门。 “天快亮了,县城里倒夜香的要来了,往常边门就是这个时候开的。” 山桃明白了,琇莹这是算好了时间,就趁着这个时辰好从边门闯出去。 她忙从炕上爬起来,又让人去通知曹云:“叫小曹管事多带几个人,赶紧追上去,把大姑娘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因为不知道琇莹要去什么地方,打算做什么,山桃这颗心就惴惴不安。 家里能干事的管事就这么几个,方大管事已经领着人去了南边了。 洪大贵在庄子上忙地里的事,那就只剩下孙明海和曹云,山桃干脆又让人去极爱孙明海。 “让孙管事去庄子上找咱们家大爷,把大姑娘走了这件事告诉大爷。” 等吩咐下去,山桃才穿了件衣裳,匆匆忙忙去了摘星馆。 摘星馆里的人还不知道琇莹出走了。 山桃来了,她们才神色匆匆跑出来。 月桂领着人直接跪在了山桃的面前。 她是真的着急了。 来县城之前,她娘钱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伺候好了大姑娘,将来她的前程全都系在大姑娘一个人身上了。 可她倒好,竟然在睡梦中把人看丢了。 前程没挣到,反而要惹了主家生气,说不定还要被主家赶出去。 一想到这些糟心事,月桂就吓得直哭。 “都起来吧,”山桃摆摆手,“这不是你们的错,莹莹自己想出去,你们也拦不住。” 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方嬷嬷等几个在后头住的管事妈妈,全都赶了过来。 一进府,几个管事妈妈就雷厉风行,把跟今日有关的人,全都召集起来,下了死令,不许她们往外说这件事,谁要是敢再说一个字,就把谁剪了舌头卖出去。 另外摘星馆上下全都罚半年月钱,月桂几个大丫头要拉出去一人领十下手板心,。 方嬷嬷等人这么严厉,把山桃都吓了一大跳。 “嬷嬷,算了吧,这件事不怪她们,是莹莹这丫头的错。” 方嬷嬷叹气:“大娘子,你就是心太软了,咱们大姑娘哪里有错?不过就是小孩家调皮,偷跑出去玩而已,不过此事最好不要传到外面去,咱们自己觉得大姑娘淘气可爱,外头那起子小人,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到处乱传话,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来,对大姑娘的名声不好。” “至于这些丫头们,她们没伺候好大姑娘,就是有错,只罚她们半年月钱,打几下手板子,已经是对她们极其宽容了。” 方嬷嬷是家里的管事嬷嬷,山桃如果在这种事情上驳她的面子,以后家里这些人都不会服管教。 山桃便点点头,由着方嬷嬷去做了。 琇莹单枪匹马跑出去这件事,家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贾老太和友福都不清楚,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没看到琇莹和照庆,贾老太也没多问,还以为这两个小姑娘在摘星馆自己吃呢。 等吃完了饭,送友福去上学之后,山桃本想回正院去,贾老太却叫住了她。 “桃儿,你坐下,奶有话要跟你说。” 山桃眼下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心思和贾老太说话,但又找不到借口走,不然,贾老太要疑心了。 “奶,你有啥事?我那儿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置呢。” 贾老太瞪了山桃一眼:“你能有啥事?家里的事情不是有这么多妈妈和丫头们么,你就去小花厅坐着吃吃茶,听那些妈妈们说话,你当我不知道?” 山桃只好坐在贾老太身边,耐心地陪着贾老太。 “桃儿,你跟奶说,你和时安这个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是不是要和离?还是想叫你爹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时安,叫他把那个小丫头给打发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琇莹发疯 山桃低头沉默不语。 她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说到底,孙时安和徐光宗不同。 徐光宗那会儿和闵怜儿已经有了孩子,而孙时安还并未和田小菊有什么纠葛,只是为田小菊说了几句话而已。 山桃若是死揪着这一点不放,很有可能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但是若让她忍气吞声,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山桃又觉得委屈。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可不想像上辈子一样,窝窝囊囊地受气。 “桃儿,奶说句实在话,你可别生气。” 山桃轻轻点头:“奶,你说吧,我不生气。” 贾老太爱怜地摸了摸山桃的手。 “洪嬷嬷这两日来陪着我,跟我说了不少外头大户人家的事情,我寻思着,咱们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家了,这男人一有钱就变坏,遇上个稍有些姿色的姑娘家,就总想着把人家弄到自己身边来。” “你爹娘现在手上也有了钱,我都不敢保证你爹能一直对你娘这么好下去,可若是你爹敢找个小的,我这个当娘的,就敢把他两条腿打断,那是因为我是他亲娘,他就得听我的话,便是县太爷来了,也奈何不了我管教自己的儿子。” “可时安不一样,他姓孙,不姓贾,不是咱们家的人,就连我和友福住在这里,也是看着你的面子上,我又有什么资格管教他呢?我们娘家人能做的,就是帮你撑腰,你要是想和离,你说一声,咱们立马过来帮你。” “桃儿,你放心,家里现在有钱,养你一辈子也不成问题,你要是不想和离,想由着时安把那小姑娘接进府里来,也行,有奶在这儿呢,不用你出手,我就替你出手料理了她,保准她以后老老实实的,绝不敢生事。” “孩子,你现在就给奶一个准话,你到底打算咋办?” 山桃忍不住低头拭泪。 到底咋办呢? “奶,还是让我冷静冷静,这事儿等回头再说吧。” 孙时安也不一定就真的是看上了田小菊。 再者,现在她哪有心思管这些,琇莹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心里正在为琇莹担心着呢。 到了中午,曹云先回来了,正在小花厅处等着山桃。 山桃急火火地跑了去,张口就问琇莹在何处。 “回大娘子的话,大姑娘在庄子上,估摸着傍晚就到家了。” 山桃愣住了。 “大姑娘去了庄子上?她去庄子上做什么?” 曹云有些欲言又止。 山桃就知道这里头肯定出事了。 “大姑娘去把田小菊揍了一顿。” “什么?” 山桃猛地站起来,差点没站稳。 “那田小菊如何了?她人没事吧?” “大姑娘用马鞭子抽的,那田姑娘身上受了些伤,大姑娘给了她娘二十两银子,又给了郝家滩村民每个人一两银子,还当众问田小菊为何要说谎,田姑娘要反驳,被她娘和她哥哥狠打了一顿。” “当时咱家大爷就在一旁看着,本想制止,可是大姑娘夺下一块砖头,照着自己的肩膀砸了两下,那砖头粗粝,大姑娘的肩膀当时就出血了,把大爷吓坏了,立刻就带着大姑娘回了庄子上。” 山桃都吓坏了。 她也没想到琇莹这个孩子会这么冲动,又想起琇莹拿钱堵那些人的嘴,就哭笑不得,这一次又得花钱一二百银子。 得亏琇莹现在有钱,不然,照这么花下去,家里很快就要变穷了。 琇莹身子本来就不好,这回再受了伤,岂不是又得养上一阵子? 这可把山桃愁死了。 “还有一件事……”曹云吞吞吐吐的,“大姑娘把那田小菊买下来了……” 山桃眼前一黑,得了,家里又添了个麻烦。 “她不是不想进府伺候吗?怎么这回又答应了?” 曹云道:“是她娘和她哥哥做主把她卖了的,签的是死契,大姑娘直言,就要她进府伺候,那二十两银子就是她的身价。” 山桃忍不住一声叹息。 田小菊便是再如何硬气,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有她那个偏心糊涂的娘,和好赌的哥哥,她就无法真正为自己做主。 这一回,是琇莹太霸道,对不住人家。 好在琇莹使出了钱,不然,那郝家滩的人还不知道要如何说琇莹呢。 “小曹管事,你再拿些钱,明儿个去庄子上,就说是我说的,给庄子上的人每人一吊钱,每家每户十斤瘦肉,十斤猪板油,二十斤大米,二十斤面粉,五斤盐巴,五斤白糖,五斤红糖,再来五斤鸡蛋,六尺布头。” 这可要费去一大笔钱。 山桃就让方嬷嬷和东珠记下,这个钱从她的私库里出。 傍晚时分,孙时安领着琇莹回来了,兄妹俩的脸色都不好看。 琇莹一下车,就扑进了山桃的怀中,哭得很是委屈:“嫂嫂,你要为我做主呀,哥哥他打我……” 山桃一愣,连忙看向孙时安。 孙时安则满脸错愕:“我何时打过你了?我不过是在车上说了你两句,你便哭得和什么似的,我哪里敢再打你?” 琇莹却跺跺脚,不依不饶:“你还说没打我!我不过是为照庆和嫂嫂出气,买了个丫头回来而已,哥哥就为了一个丫头训我,还把我的胳膊打出血来了,说什么为了找我这么多年如何如何辛苦,根本就是在骗我。” “哥哥若是真的心疼我,怎会为了一个外人训斥我呢?总归我命苦,自幼就失去了爹娘的庇佑,倘若爹娘今日还在,必定不会叫我受这样的委屈。” 孙时安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琇莹丢了九年多,这九年多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一直觉得很对不起琇莹,平日里藏着不说,只是觉得已经找到了琇莹,以后好好补偿琇莹就是了,无需把愧疚成天挂在嘴上。 可今日琇莹大哭,又诉说心中委屈,就击中了孙时安心中的痛处。 他忙软和下来,想哄一哄琇莹,又不知道如何哄,只好求救山桃。 谁料琇莹却哭道:“哥哥自己犯下的错,找嫂嫂做什么?” 第六百九十章 小两口和好 孙时安连忙转过头向山桃求助。 山桃心中有气,便只当没看见。 琇莹一向不是这种性格,今日委屈地哭,怕不是要给她撑腰。 既然如此,山桃也就随琇莹去。 孙时安只好低声下气地哄琇莹:“莹莹别闹,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田小菊,我也没说什么,你非要把田小菊买回家中做丫头,我也没怪你,你说,你到底要哥哥如何,才能不哭呢?” 琇莹呜呜咽咽地道:“你给嫂嫂道歉,嫂嫂被你气的一晚上没睡觉,我原以为哥哥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谁想到哥哥也改不了男人本性,手上稍微有点钱,就要找通房丫头……” 孙时安大惊失色:“莹莹,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何曾找过通房丫头了?” 琇莹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琇莹就打断了他:“怎的没找?那田小菊不就是么?你若真的没起过这样的心思,为什么要处处护着田小菊?” 孙时安直到这会儿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不再向琇莹解释,转而跟山桃说话:“桃儿,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说要找通房丫鬟,也并非是向着田小菊说话,只是觉得那丫头可怜而已,昨日照庆闹那一场,我是当真以为又是照庆胡闹。” “照庆的性子跳脱,之前不也是很胡闹吗?所以我才出言训斥照庆,也是想着让郝家滩的人不要对照庆有意见罢了,何谈向着田小菊呢?你千万不要误会。” 山桃泪意翻涌,想说点什么,却又张不开口,再加上心中还委屈,就不想搭理孙时安,扶着琇莹往里走,一面又吩咐人准备热水,再去请个大夫来。 孙时安蔫头耷脑地跟在后面,径直入了摘星馆。 照庆欢欢喜喜地迎出来,迎面瞅见孙时安,就吓得跟鹌鹑一样,又躲了进去。 山桃越发生气了,顿住脚就回身瞪了孙时安一眼:“你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你一来,家里上上下下都拘束得不敢说话,你要么就回庄子上去吧,带着你的田姑娘去,省得你的衣食住行无人安排,你的田姑娘又要说我这个主母大娘子苛待夫君了。” 孙时安知道山桃心中还有气,他也不管还有这么多丫头下人在,直接拉着山桃就走:“我们回自己院里说话。” 山桃自然不肯跟他去。 孙时安便长叹一声:“桃儿,你是想让我把你抱回去吗?” 山桃的脸就红了。 若是家里只有他们二人也就罢了,可现在这么多人呢,她哪能叫丫头们看笑话,只好甩开孙时安的手,不情不愿地跟着孙时安回了正院。 路上遇见宁寿院那边的玉钗来请,说老太太和福哥儿等着大娘子去用饭。 山桃便叫玉钗回去回话:“跟老太太说,大爷回来了,今儿个就不过去那边吃饭了,大姑娘身上有些不大好,和廖大姑娘在摘星馆自己吃,请老太太和福哥儿吃吧。” 孙时安落后几步,看着山桃从容不迫地吩咐丫鬟们,忽然想起才到县城时,山桃诚惶诚恐,在府里逛了一遍又一遍,像是一个孩子一般。 家里有了丫头,她生怕自己管不好这么大的宅院,被丫头耻笑,夜里窝在他的怀中,絮絮叨叨地问他,该如何叫下人心中敬服。 这才几天,山桃已经变成了一个合格的主母大娘子,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桃儿,”玉钗一走,孙时安就追过来,“先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一个外人,教训照庆,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山桃抿着嘴不说话,孙时安又小意奉承:“你到底要我如何做,才肯消了气?我孙时安对天发誓,倘若我真的有动了要通房丫鬟的歪心思,就叫我孙时安不得好死,永远失去莹莹……” “好了好了,”山桃忙回身瞪他一眼,“誓言这种东西哪里好乱发,我知道你没那个心思,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么?只是有些生气,你的心也太软了一些,那田小菊说两句话,你就信了?平白闹出这样一场事,害得家里往外撒了那么多钱。” 她把今日舍出去的东西算给孙时安听。 “这几百银子全都是田小菊一个人花的,她也算是金贵了,往后只能待在家里做一尊大佛,可没人敢得罪她,我劝你还是把她带回到庄子上吧,我可不敢使唤她。” 孙时安便笑了:“你瞧瞧你,又来了,我说过,我跟田小菊真的没什么,既然莹莹把她买了回来,就是做咱们家的丫头的,你尽情使唤就是了,如何却说不敢使唤这样的话?桃儿,你现在还在说气话,就是还生我的气。” 山桃也知道自己太别扭了,孙时安明明没有这个意思,她闹了这两天,差不多也就行了,若是再闹腾下去,有理也要变成没理。 于是便正儿八经地对孙时安道:“我倒不是在说气话,先前三娘子跟我说,田小菊志向远大,我还以为她是在跟我开玩笑,现在才明白,三娘子嘴里的志向远大是什么意思,她这样的气性和志向,留在府中,早晚要出事,还是送回庄子上吧,把她的身契也还给她。” “只当这就是胡闹了一场,不过从此以后,咱们家里的活儿,可不许他们一家子插手,地也不给他们种,养猪的活儿也不许他们来,总之,咱们家就跟他们不沾边了,时安哥,你听明白了吗?你可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就又变卦了。” 孙时安根本就无所谓。 再者,田家拿了二十两银子,这足够一年的开销了,给他们这么多,是便宜他们了。 “桃儿,你放心便是,我明日就回庄子上,告诉李管事和廖管事、洪管事他们,咱们两家的活儿都不许他们家沾手。” 山桃这才消了气,夫妻两个吃完了饭,山桃就打发孙时安先去沐浴更衣,叫人把那田小菊给提了上来。 第六百九十一章 田小菊进府 府里的管事妈妈们都知道田小菊这件事。 她们之前都是在大户人家伺候的,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这种想爬山主子炕头的丫头,各个府里都有。 管事妈妈们也最瞧不起这样的丫头,再者,丫头都是贱籍,哪怕真的上了主子的炕头,也是从通房丫头做起。 运气好一点的,熬一熬,有了身孕,说不定就能抬成姨娘。 大多数运气不好,青春年华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地蹉跎了,等到人老珠黄,却还是个通房丫鬟。 那会儿爷们已经不去她房里了,奶奶又不待见,府里的下人们拜高踩低,瞧着她不受宠,就各种欺负她,那日子过得还不如外头呢。 因此,这田小菊才一到了孙家,就被方嬷嬷着人送到了郑妈妈处。 郑妈妈可不惯着田小菊,上前就先叫人扒了田小菊的衣裳,把田小菊泡在冷水里,用猪毛刷子一遍一遍地刷。 如今已经是八月底,夜里还是很冷的,田小菊一被按进冷水中,就惊叫起来,被郑妈妈一巴掌拍在脸上。 “大晚上的,叫什么叫!惊了主子可怎么好?再敢叫,就拔了你的舌头去!” 田小菊奋力挣扎,对着郑妈妈破口大骂:“你个腌臜婆子!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待我!回头我告诉孙大哥,你就等着被卖吧!” “孙大哥?”郑妈妈冷笑两声,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田小菊的一半脸就肿起来了。 “田小菊,你进了咱们府里,就是大娘子的丫头,大娘子想怎么对你,就能怎么对你,你张口就孙大哥,孙大哥是哪个?哪个是你孙大哥!这府里姓孙的男人也有好几个呢,你可别乱攀亲!赶紧洗洗干净,这大院里这么多人,每日换下来的衣裳就不知道有多少,都等着你去洗呢!” 田小菊还看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哪怕被几个婆子按着,用猪毛刷子刷着身上,也依旧不停地挣扎。 “我虽然被卖进府里当了丫头,可我也依然是个人!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是个屁的人!”郑妈妈一巴掌又扇了过来,不偏不倚,把田小菊的另一半脸也给打肿了。 “你到了府里,签了身契,你就是个玩意儿,主子高兴了,赏你一口饭吃,不高兴了,把你丢到一边去,叫你自生自灭,你能怎么着?还不是得咬牙忍了?田小菊,我劝你最好识相一些,老老实实地做你的丫头,可莫要再勾引大爷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你瞅瞅家里大娘子的模样,再看看你的长相,那有的比吗?长相身段都比不得大娘子,更不要说谈吐为人了。” “我说出这些话来,是想叫你死心,你以为大爷从前就真的只是个杀猪匠吗?我可告诉你,大爷是读过书的,咱们大娘子虽然从前也是村里出来的,可大娘子的娘家在他们村里的日子那是数一数二的好过,家里也有几十亩地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大娘子还会读书写字,管家算账,做的女红活儿也鲜亮,还做的一手好饭菜,跟我们家大姑娘关系好得跟亲姊妹俩似的,你呢?你会啥?就会喂猪么?喂猪种田,我们家大娘子也会,可我们大娘子会的,你却未必会。” “我们大娘子还带了嫁妆来,光是陪嫁的田地便是二三十亩和一座山头,还有一座村里的宅子,那衣裳首饰就不说了,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自己想想,你到底都有啥?” 田小菊渐渐地不挣扎了,神情也变得无比沉默。 一直等她洗完澡,从盆里被拖出来,又被套上了衣裳,她才喃喃开口:“兴许……兴许,他喜欢不一般的呢……” “呸!” 郑妈妈当头就啐了她一脸。 “合着我说了这么多,你全当耳边风了是吧?还喜欢不一般的呢,哎呦我的老天爷,你到底是算个什么东西,咋就不一般了?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咱们家大爷对大娘子那是情深意切,绝不会喜欢上旁人的,你就死了这条心!” 郑妈妈不是个心狠的人,见田小菊油盐不进,性子又倔,想了想,还是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我再提点你两句,你想想你是咋被弄进来的?是不是大姑娘把你买进来的?” 田小菊轻轻点了点头。 她也没想到琇莹会这么霸道,直接就骑着马冲进了养猪场,问明田小菊是哪个,举起马鞭子就抽她。 有钱人家的姑娘,不都应该是文文弱弱的么? 难道说,这杀猪匠的妹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就是了,那廖家大姑娘先前在大娘子和大姑娘身边,名义上是个丫头,实际上,大娘子和大姑娘都把她当成了自家的姊妹,你欺负了廖家大姑娘,大娘子和大姑娘岂有不生气的?” “在咱们府里伺候的人都知道,得罪了大爷和大娘子,还有地方说理去,可要是得罪了大姑娘,惹得大姑娘不痛快了,那就准没好下场,先前这府里有个丫头,是老太太身边的,就因为言语上得罪了大姑娘,差一点就被发卖了。” “我们大姑娘那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又好不容易被大爷找回来,大爷看得她跟眼珠子一样,大娘子这个人心软,你求两句,她还能放过你,可大姑娘要是说不放过你,那谁也没法子,你就等着吃好果子吧。” 田小菊眼前一亮。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么说来,只要讨好了大姑娘,她就能在这府里待下去了? “大娘教训得是,”田小菊忽然跪下来,狠狠地给郑妈妈磕了几个头,“请大娘好好教教我,我以后要是发大了,一定会报答大娘的!” 郑妈妈摇摇头,合着她方才那番话是白说了。 “你以后不要叫我大娘,这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我姓郑,你喊我一声妈妈即可,至于说什么教你不教你的话,我担当不起,不过,教你如何做一个安分的丫头,我还是能的。” 她抬手就扇了田小菊一巴掌:“这就是好好教你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不想走了 这一巴掌打得比刚才都要厉害,可田小菊硬是一声不吭,把这一巴掌忍下来了。 就连郑妈妈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丫头的心性。 但郑妈妈对这样不安分的丫头终究喜欢不起来,才要训话,正院的珍珠就来了,说大娘子叫田小菊过去。 珍珠等正院的丫头们,对田小菊更是没有几分好脸色,一路上对田小菊推推搡搡,又掐又打,嘲讽谩骂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等到了山桃跟前,田小菊才换上的衣裳已经脏了,头发也湿哒哒地披在身后。 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比之前在养猪场上见过的要可爱顺眼多了。 山桃明知道珍珠等丫头们苛待田小菊了,本来想训斥珍珠几句,可不知道咋的,这训斥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你们都下去吧,”想了想,山桃还是象征性地说了珍珠两句,“她也是丫头,没犯过大错,你们可别欺负她了。” 不痛不痒的几句话,丫头们听着跟没听见差不多。 等人都下去了,田小菊才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着。 “先前本以为大娘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所以我才把心里的想法都跟大娘子说了,哪里知道因为一场误会,就闹了这样大的动静,还被卖进了府里,大娘子,你可算是害惨了我,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大娘子的一个奴才,大娘子可满意了?” 山桃原本对田小菊还有几分同情,想着是她做错了,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不相信孙时安。 照庆性子活泼,山桃是知道的,她就应该先安抚好照庆,心平气和地跟孙时安谈一谈,若是这一步做好了,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琇莹人小鬼大,主意多,不听人劝,做事果断,山桃既然知道,就应该早做防备,带照庆回来之后,当晚就该嘱咐下人的。 可她什么都没做,就任由琇莹单枪匹马跑出去了。 说来说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山桃得负责任。 如今把人家变成了奴才,山桃就有些过意不去,这也是她为什么跟孙时安说,叫孙时安领着田小菊回庄子上,不要田小菊伺候的缘故。 可田小菊说了这一番话之后,山桃却越寻思越生气。 这是什么态度? “你别误会,让你进府做丫头不是我的本意,我可不敢要一个背后骂我的人做丫头,我和你才见了一面,你就敢背后骂我,这若是让你在我身边伺候,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的饭菜里下毒害死我?你起来吧,时安哥不在这里,你也不用做这副娇滴滴哭唧唧的样子。” “你这一套,我很早之前就见识过了,我劝你省省吧,时安哥他不吃这一套,你还不如换个策略。” 田小菊被戳破了心思,竟然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 “你也算是有几分见识了,既然咱们已经撕破脸,那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并没有恶意,也不会抢了你的位置去,我只是不想再被我娘和我哥哥拖累,想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只要大娘子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保证以后对大娘子忠心耿耿。” 山桃挑了挑眉:“你有什么请求?” 田小菊面上闪过一丝喜色:“我想留在大娘子身边,求大娘子成全!” 山桃忍不住冷笑两声。 这个田小菊可真是奇怪,先前死活也不进府,进了府之后,又做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刚刚还很硬气呢,现在又要求她,希望能留在她身边做个丫头。 心眼这么多,谁敢留? 反正山桃不敢。 “你就只想做个丫头吗?做丫头有什么好求的,你现在不就是个丫头?” 田小菊摇摇头:“这府里丫头这么多,我方才瞧着还有做粗活的呢,那郑妈妈让我一会儿回去把衣裳洗了,我不想干这样的活儿,我只想留在大娘子身边。” 方才过来的一路上,她看得很仔细,珍珠几个丫头都穿着好衣裳,头上还戴着绒花,珍珠耳朵上还扎着一对银丁香。 一看这几个丫头,就知道她们平常干的肯定不是重活儿。 田小菊要做,也要做这样的丫头。 不干重活儿,才能把自己的脸蛋和双手都养好。 她就不信了,自己养得好一些,就能被山桃给比下去。 何况留在山桃身边做丫头,也能时常见到孙时安,只要经常在孙时安跟前晃悠,就一定能找到机会。 那个郑妈妈不是说了么,在这府里大娘子是最心软的,若是得罪了大娘子,只需要稍微求求情,就能糊弄过去了。 她就是要利用山桃的心软,一步一步地接近孙时安。 总有一日,她能当上这府里的姨娘。 再等着她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山桃可就没法跟她比了。 田小菊的算盘打得挺好,但是没想到山桃根本就不接茬。 “我这身边不缺丫头,你若是想留在府里做丫头,那就只能去干粗活,你岁数也到了,给你配个小子也成。” 山桃本来是想着把田小菊放回去的,可刚刚那一瞬间,看着田小菊那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她就改了主意。 都以为她脾气好,性子柔和,一个个的就想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上辈子,她吃的亏还少吗? 重活一世,她可不想再忍着了。 这人就是不能心软,她体谅田小菊,田小菊体谅她吗? 为了这个田小菊,前前后后她也搭进去不少钱了,凭什么把人放回去? 既然做了这府里的丫头,那就老老实实地干活儿,把这些钱都给她赚回来。 山桃做不到像徐光宗和贾秀莲那样心狠,把田小菊卖到那些腌臜地方去,但她也绝不会叫田小菊日子太好过就是了。 “我问完了话,你就走吧,郑妈妈那里还有一大堆活儿等着你呢,你若是再不回去,郑妈妈可不会饶了你。” 田小菊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不对呀,不是说这大娘子的心最软了吗? 为什么对她就这么凶? 她正在低头想法子,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道:“大爷。” 第六百九十三章 田小菊的心思 田小菊一愣,连忙转身往外看去,只见孙时安换了一身家常的湖蓝色绸子圆领袍,头发用一根簪子束着,跟在庄子上穿着旧衣裳一比,更显富贵风流。 田小菊就迷住了。 先前她只是看中了孙时安这个身份。 她知道孙时安是个大相公,在郝家滩那儿有二百多亩地,一个大庄子,还得到过王爷的赏识,总之是个很厉害的人。 孙时安又生得英俊潇洒,说话待人都很和气,知道她家里是这么个情况,还特地嘱咐过李管事,叫她娘和她哥哥不要再来闹腾了。 田小菊就以为孙时安是看中了她。 可几次接触下来,田小菊知道自己想多了。 她发现孙时安对每个人都这么和气,不管对方是像她一样的女孩子也罢,是个老妪也好,甚至是个还在挂着鼻涕泡的小孩儿,孙时安都很耐心。 他耐心地见每个佃户,见每个下人,和气地叫大家伙好好干活儿,跟着他不会被亏待。 对待岳父也很恭敬孝顺,说话永远不紧不慢。 田小菊便比先前还要迷孙时安。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她在孙时安的眼中,不过是个稍微可怜一些的农家姑娘,要想让孙时安注意到她,就得放大自己的优点。 所以她才那么勤快,表现得很要强。 本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再给她些时间,未必不能让孙时安也喜欢上她。 可谁知道这时候山桃到了庄子上,开口就要将她要到府里去伺候。 田小菊可不乐意。 去了府里,成了山桃的丫头,哪里能像在庄子上这么自在,可以时常跟孙时安说话。 眼下被迫无奈来了府中,看了这府里的繁华,田小菊又改变了主意。 尤其是看到了眼前做富贵打扮的孙时安,田小菊一颗心就噗通噗通直跳。 她得留下来,不仅仅要留在这府里,还得留在山桃身边。 她要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孙时安,也能让孙时安看到她。 只要给她时间,她不会比山桃差的。 都是从村里出来的姑娘,她就不相信,自己比不过山桃。 因此,当孙时安一进来,她立马就跪在了孙时安的跟前:“孙大哥,大娘子要留我做丫头呢!” 孙时安愣住了,抬眼看了看山桃,见山桃一脸似笑非笑,就蹙了蹙眉头:“你快起来吧,既然大娘子要留你做丫头,那这府里的规矩,你也要明白,不要再叫我孙大哥了,要么喊我一声大爷,要么就喊我一声大相公,一切都听大娘子的。” 他绕过田小菊,径直坐到山桃身边。 “方才大夫来了,给莹莹看过了,说骨头没事,只是些皮外伤,涂抹些药就好了,又说莹莹今日吹了风,夜里怕是要发热,我请了大夫开了个方子,让丫头煎给莹莹吃,明日我去庄子上,莹莹就交给你了……” “大爷!”话还没说完,田小菊就抢着开口,“大姑娘毕竟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心里有愧,要不然,我去照顾大姑娘吧。” 这可是一个跟大姑娘修复关系的绝佳机会呀,可不能错过。 山桃却耷拉了一张脸,轻轻咳嗽了一声,屋外的璎珞便走进来,站在田小菊身边便厉声呵斥:“你懂不懂规矩!若是不懂规矩,便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主子没问你,你插什么嘴?” “你才进府,不过是个不入等的粗使丫头,哪里轮得到你去伺候大姑娘?大姑娘那般金贵的人,你知道如何伺候么?先好生把规矩学一学吧!下去!” 田小菊惊了一跳,连忙泪眼汪汪地去看孙时安,指望孙时安能为她说话。 可孙时安却不曾看她一眼,转而跟山桃低声说笑着什么。 两个人那恩爱的模样刺痛了田小菊的双眼。 她低着头跟着璎珞走了出去,心里便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她要让孙时安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 “时安哥,你还不去送送你的好妹妹?” “又来了,”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可千万别,”山桃抿嘴笑,“我来癸水了,你想要人伺候,去找你的好妹妹去。” 孙时安被气笑了,抓着山桃就挠痒痒,直到山桃喊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好哥哥,他才放过山桃。 外头的人听到里头吩咐,就赶忙布菜。 两口子面对面坐着吃饭,孙时安这才开口问道:“先前你不是跟我说,叫我明日带田小菊回去,把她的身契销了,以后不许庄子上的人给他们家活儿干么?怎么现在又要留下她做丫头?” 山桃挑眉:“怎么,你舍不得了?” “桃儿,你还想吃痒痒挠?” 山桃撑不住,赶紧求饶。 “是她自己主动求着要留下来的,还说要留在我身边做丫头,可我这院里的人已经足够多了,没法再多一个她,我就让郑妈妈去安排了,兴许会叫她做一个粗使丫头,时安哥,你不会心疼吧?” “我心疼什么?桃儿,咱们早就说好了,内宅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你来做主,我只管外头庄子和生意上的事情,都忙过地里的活儿,养猪场也安稳下来,我就要去读书的。” 山桃倒把这一茬子忘记了。 两口子再也不提田小菊,吃过饭,双双去摘星馆看琇莹。 琇莹吃了药,已经睡下了,身上果然有些发热。 山桃便心疼坏了。 这孩子经过了那些事,一路带着伤从燕地跑到这儿来,身子底子早就被糟蹋坏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生病。 “时安哥,今晚我来守着莹莹,你早些回去睡,还有照庆,你也早些睡,明日跟着你孙大哥回庄子上去,你才认了爹娘,莫要不懂事,叫你爹娘寒心。” 照庆嘟囔着不想走,山桃眼睛一瞪,她便怕了,只好跑去睡觉。 孙时安和几个丫头都来劝山桃,叫山桃回去睡。 “桃儿,你身上不大好,还是先回去歇着,等明日一早再来看莹莹也不迟。” 一语未了,床上的琇莹忽然大叫了一声:“哥哥,救我!” 第六百九十四章 贾老太的妙招 这一声大叫,把夫妻二人都吓了一跳。 山桃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将琇莹抱在怀中:“莹莹,快醒醒,怎么被梦魇住了呢?” 一摸琇莹身上,全是汗。 山桃忙叫了月桂等人去打热水来,忙忙活活半天,给琇莹擦了汗,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和褥子,已经是深夜了。 “时安哥,你怎么还在这儿等着?” 出了屋子看见孙时安坐在堂屋,山桃就很过意不去。 “都说了,叫你先回去歇着,你命里不是还要一大早就去庄子上吗?你怎么就非不听呢。” 孙时安顺手就将山桃拉到了身边。 “桃儿,辛苦你了。” 方才山桃是怎么照顾琇莹的,他都看在眼里。 越看,心里对山桃就越喜欢。 “我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然能娶到你这样的娘子,得到岳父岳母这么好的爹娘。” 丫头们都在,山桃就脸红了。 她忙推着孙时安往外走。 “以后少在丫头们面前说这样的话,谁家大娘子不做这些事情?难道就我一个人做么?你要是真的心存感激,就当是我们家上辈子欠你的吧。” 上辈子要不是因为贾秀莲勾搭上了胡老板,孙时安根本就不会那么早死。 这算来算去,可不就是他们贾家欠孙时安的么。 孙时安握着山桃的手,到底还是拗不过山桃,先回去歇着了。 山桃还得打点孙时安明日的行囊,又要时刻问一问琇莹如何,这一晚上折腾得就没合过眼。 送走孙时安和照庆之后,山桃就撑不住了,再加上小腹疼痛难忍,她便一头扎到炕上,直躺到第二日才觉得身上好了一些。 好在琇莹也退了热,山桃在贾老太那里吃过饭,送友福上学之后,就忙去摘星馆看琇莹。 琇莹已经醒了,见到山桃过来,还很不好意思。 “给嫂嫂添麻烦了。” 山桃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还知道给我添麻烦了呀,莹莹,我知道你一向主意很大,经过的见过的,比大人都多,但你要记住,你在哥哥嫂嫂这里,始终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就只做小孩子的事情,大人的事情不要插手。” “你每天荡荡秋千,和丫头们捉迷藏,翻花绳,闲着没事领着人出去逛逛街,或者看书下棋养花,都行,这才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做的事情。” “至于那田小菊,就留给我和你哥哥来处理就好了。” 琇莹很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 “我这不是怕哥哥欺负嫂嫂吗?嫂嫂对我这么好,哥哥若是有负嫂嫂,我就不认他这个哥哥了。” 琇莹神情郑重,极其认真,山桃的眼圈儿就红了。 “你以后可不能在你哥哥面前说这个话,叫你哥哥知道了,怕不是要伤心死。” 孙时安最在乎的人就是琇莹,若是叫他知道,琇莹要不认他这个哥哥,他怕是连吃饭睡觉的心思都没有了。 琇莹冷哼:“那也是他自找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学别人沾花惹草,幸好他跟那个田小菊没什么关系,不然的话,我是当真不想认他这个哥哥了,我只跟着嫂嫂。” 她说着就往山桃身上一扑,搂住了山桃的脖子。 “嫂嫂要是真的跟我哥哥过不下去了,可千万记得把我带走,我就跟着嫂嫂,哪儿也不去。” 她本来就生得好看,声音又好听,娇娇软软地冲着山桃撒娇,山桃立马就沉沦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 “好好好,我把你带着,去哪儿都带着你,咱们不要你哥哥了。” 姑嫂两个一块儿吃了一顿饭,看着琇莹吃了药,又睡下了,山桃才回了自己院子里。 正要歇个晌午觉,贾老太就找来了。 山桃只好坐起来。 “快躺下快躺下,”贾老太笑吟吟地坐到炕边,“咱们祖孙俩不讲究这些个虚礼,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大户人家研究出来的,这个礼那个礼的,自家关上门来过日子,哪有这么多讲究?” 贾老太就是这个性子,山桃也觉得繁文缛节是做给外人看的,就自己人关上门,要这么多繁文缛节做什么。 孙家又不是名门望族,才起家,这些繁文缛节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等积累了好几代,再叫后世子孙去遵守吧。 她们还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奶,你找我有啥事啊?” “你不是小日子来了吗?”贾老太笑眯眯地叫金钗拿出一个小布包来,递给山桃,“这是奶今儿个专门给你做的。” 山桃一摸,就赶紧缩了回来:“哎呀奶呀,这里头是啥呀?怎么这么烫?” 贾老太脸上挂着一脸神秘的笑容:“这里头装着沙子,是我托人买回来的海沙,比咱们平常见到的沙子要细多了,上锅炒热了,装在袋子里,小日子的时候敷在小肚子上,能舒服不少,你试试看。” 山桃不肯试:“奶,这么烫的东西,要是直接放在肚子上,那岂不是就把我的肚皮给烫熟了?” “你这丫头是不是傻?谁叫你直接放在肚皮上的?你不会隔着一层衣服,再把这东西放上去?” 贾老太不由分说,直接把山桃按倒,又把那个小布袋放在了山桃的小肚子上。 还别说,被这个东西一烫,山桃竟然觉得舒服了许多。 “瞧瞧,还是老法子好用,”贾老太很是高兴,“你这个毛病,从前就有,你娘那会儿总弄个汤婆子让你搂着,终究不如这沙袋更好用,我托人买了好些海沙回来,这一晚上叫金钗她们缝了好几个小袋子,我让人把海沙挪到这院里来,你这院里不是有灶房?现炒热了更好使唤。” 金钗又赶紧拿出了好几个小布袋子。 “大娘子,老太太可操心这个事了,昨日洪嬷嬷过来请安,老太太就跟她聊了半天,问咱们县城里哪个大夫医术好,要请了来给大娘子瞧瞧呢。” “早点瞧一瞧好,你们俩成婚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一男半女的,桃儿,奶这心里实在是担心呀。” 第六百九十五章 子嗣艰难 山桃就知道,不管什么事情,贾老太总是能够跳到生孩子这件事情上。 本来想反驳贾老太的,但是看着贾老太那一双殷殷期盼的眼睛,山桃还是不忍西,加上这会儿她正昏昏欲睡,就答应了下来。 “行吧,不过,奶,你可千万别再叫大夫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了,我吃了药,就吃不下饭,要么就夜里睡不着觉,可难受了。” 贾老太满口答应,出了正院,就叫小丫头去后头喊洪嬷嬷。 洪妈妈今日不当值,正在屋里和洪嬷嬷说这两日的事情。 “啧啧,从不知道大姑娘这么疯呢,竟然为了大娘子做到这个地步,怪不得大娘子这么疼爱大姑娘,有这样的小姑子宠着,自然是要多疼爱几分,再加上咱们家大爷也十分疼爱大姑娘,大娘子手里握着大姑娘这颗棋子,我看往后这院里,是没人能比得过大娘子了。” 洪嬷嬷不喜欢这个认下的干儿媳妇这么碎嘴子,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情,就插嘴提点道:“主子们的事情少议论,叫主子听见了,该不高兴了。” 洪妈妈暗地里撇撇嘴,但还是笑道:“干娘说得对,我这不是想跟干娘说说话么,咱们娘儿俩关上门在家里说,没人听见,这两日干娘得常去陪着老太太说话,我也怕干娘啥都不知道,说话得罪了老太太,所以特地告诉干娘这些事。” 洪嬷嬷虽然心中不喜,却也找不出破绽,就听洪妈妈继续往下说。 “干娘可没见过那位田小菊田姑娘,哎呦,那是真正的贞烈女子,哪怕被卖入府中,成了个奴才,也依然不肯向大娘子低头,我见她脸都被打肿了,寻思着咱们这位大娘子,表面上看着柔柔弱弱,说话待人都很和气,实际上心可狠着呢。” “大娘子和这位田姑娘都是出身乡野,按理说,两个人应该处得很好才对,可大娘子被这田姑娘气坏了,我听说,就是因为咱们大爷看上了田姑娘,夸这田姑娘勤快,干活儿利索,大娘子就生气了,挑唆着大姑娘大闹一场,把好好的姑娘家变成了个奴才。” “唉,干娘,我倒是挺为这个田姑娘忧心的,也不知道这个田姑娘将来在府里,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大娘子又会怎么折磨她……” 洪嬷嬷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洪妈妈。 “你可不要忘了,你是怎么进的府,吃的饭菜是谁给的,大贵媳妇儿,做人可要有良心,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做,那田姑娘勾引大爷,换了别家的大娘子,怕不是早就把她给发卖到勾栏瓦肆去了,哪里还能叫她进府?” “咱家大娘子心善,但也不是旁人欺负到她头上的理由。” 洪妈妈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把洪嬷嬷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这个干婆婆假正经,也不知道大娘子给了干婆婆什么好处,竟让这个老太婆一心为着大娘子着想。 他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只剩下三口人,能聚在一处不容易,到了这孙家,当然是能捞多少是多少,内宅中谁得意就跟着谁。 大娘子固然好,可万一大娘子得罪了大爷,他们还要巴着大娘子不放,那可没好下场。 如今也不是说就背叛大娘子了,只是多跟那田小菊搭搭话,万一将来田小菊真的当了受宠的二房呢? 再生个男丁,他们一家子就能跟着田小菊飞黄腾达了。 这不过是洪妈妈自己心里头的想法,洪大贵在庄子上,洪禄那小子又成天只顾着送福哥儿上下学,是个脑子不开窍的傻小子,她不得把家里这些事情抓起来吗? 靠着这两个男人,家里啥时候能像从前一样,置办起小铺子。 正说着话,玉珠来找洪嬷嬷,说老太太有请。 洪嬷嬷忙回屋换衣裳去了。 洪妈妈就塞给玉珠几个大钱,跟玉珠打听,贾老太叫洪嬷嬷去干啥。 “听说是为了大娘子的事情,老太太想找一个医术好的大夫,给大娘子调理身子,就想请了洪嬷嬷去问问,哪家大夫医术好,人品好。” 洪妈妈心里一动,这两日大娘子来了小日子,昨儿个在炕上躺了一天,她从厨房余青媳妇那里知道,大娘子小日子的时候很不得劲儿,估摸着,老太太就是为了这个事着急呢。 可恨他们才来瑶溪县城不久,对这一片不熟悉,不然,她就先找好大夫,领着去见贾老太了。 洪嬷嬷跟着玉珠去了宁寿院,陪着贾老太说了半天话,两个老太太选定了一家医馆的大夫,第二日就请那大夫上了门。 那大夫姓陆,捏着山桃的手腕把了半天脉,才神色凝重地叹了一口气,贾老太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山桃更是心里直打鼓,见陆大夫要往外间去,忙叫住他:“大夫,我们家大爷不在家,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是,我不妨事的。” 陆大夫摇摇头:“大娘子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病,一定要好生将养,不然将来怕是子嗣艰难。” 山桃一下子就愣住了。 子嗣艰难? 这怎么可能呢? 上辈子,她只被徐光宗折磨过几次,就怀上了孩子。 这辈子她跟孙时安简直蜜里调油一般好,怎么就会子嗣艰难呢? 况且她吃的穿的都比上辈子要好,在秀水镇上的时候,贾老太还特地请了大夫来给她调养身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药,为何就一点效果都没有? 山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贾老太回过神来,赶紧问陆大夫,有没有什么法子。 “老太太放心,大娘子这个情况只要好好将养就行了,药也无需多吃,是药三分毒嘛,还有便是叫大娘子放宽心,这种事情也是说不准的,兴许过些日子就有了呢,大娘子身子底子倒是不错,只是相对于旁人来说,怀上孩子稍微艰难一点,这要讲究个天时地利,机缘巧合。” 山桃没仔细听,贾老太却听明白了,送走陆大夫,回来看见山桃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坐在了炕沿上。 “桃儿,你听奶一句劝,以后就跟在时安身边,哪儿也不去。” 第六百九十六章 福气到了 山桃没弄明白:“奶,我为啥要时时刻刻跟着时安哥?” 现在家里宅子大,田地多,两个人必得有一个人在外头管着田庄地亩,一个人在家里处置家务事,哪里能时时刻刻跟着呢。 就算以前在镇子上,家里前头就是猪肉铺子,山桃也不能时时刻刻黏在孙时安身边,更不要提现在了。 “你这个孩子先前还很机灵,怎么现在变傻了?” 贾老太快急死了。 “你没听陆大夫说了嘛,这个东西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你一直黏在时安身边,一有时间就同房,保不齐哪次就有了呢。” 贾老太说话太直白,山桃的脸都烫得不得了。 “奶,你在说什么呀,丫头们都还在呢,您老说这样的话,丢不丢人呀。” “这有啥好丢人的?”贾老太越发提高了嗓门,“生孩子要是丢人,那这些人都是从哪儿蹦出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山桃说不过贾老太,她心里正烦躁不安。 原以为要孩子这件事不着急的,谁知道大夫竟然会说她子嗣艰难。 幸亏是今日叫了大夫来,知道了状况,还能从现在开始好好保养。 倘若没请大夫来,她怕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等真正想要孩子的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不过她可不会像贾老太说的那样,要时时刻刻黏着孙时安,正经过日子哪有这么多功夫。 那大夫不也说了么?一切顺其自然。 她还是先调理好身子吧,这件事急不得的。 洪妈妈今日当值,因要去宁寿院送东西,瞅着四下无人,就把银钗喊了出来。 “银钗姑娘,我听说上午有大夫来给咱们大娘子看病,咱们大娘子到底是个什么病?” 银钗抿着嘴笑了笑:“洪妈妈,你一个内宅管采买的妈妈,问这个做什么?” 眼睛却一直瞟着洪妈妈腰间的钱袋子。 洪妈妈心里明白,可却还是把银钗骂了一顿,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刁钻了,如今想要问个话,还要搭进去一把钱。 她得想个法子,早点从这个差事中捞出油水,不然,就她一个月的这点月钱,很快就会被这些小子丫头们掏光了。 “银钗姑娘,这眼瞅着要入秋了,姑娘拿着这个钱买些好点的梨子,吃些秋梨,能去燥呢。” 银钗顺势接下:“多谢洪妈妈,洪妈妈对我们这些丫头们可真好,可不像方嬷嬷她们几个,见着我们从来没说要给我们些钱,让我们买些东西补补身子。” 洪妈妈敷衍着笑了几声,银钗便也不卖关子了。 “这眼瞅着要入秋了,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的确得学会保养自己个,咱们可不是大娘子,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能请了大夫来,唉,其实要我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小日子的时候难受,那大夫说了,叫大娘子不用吃药,不过要好生调理着,不然……” 她左右瞧了瞧,见无人注意,便压低声音道:“不然怕是以后会子嗣艰难呢。” 洪妈妈差点惊叫出声。 大娘子要是生不出孩子来,那以后在家里的地位就可想而知。 哎呀,幸亏她对那田小菊还算不错,这回算是押对宝了,她得赶紧去跟田小菊说一声,还要想个法子帮田小菊一把,等田小菊当成了姨娘,生下了孩子,那以后肯定会重用他们一家子的。 洪妈妈喜滋滋地去了,银钗也掂量着手里的大钱,转身回了宁寿院,一进门就看见了金钗,把她吓了一大跳,差点丢了手里的大钱。 “你不声不响地站在这里想做什么?吓死我了。” 金钗冷冷地瞪着她:“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你又跟洪妈妈说什么了?大娘子子嗣艰难一事,怎好乱说?这事现在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你告诉了洪妈妈,谁知道她会闹什么幺蛾子。” 银钗撇撇嘴,一屁股把金钗拱开,往自己的屋里去了:“关你什么事?她是咱们府上的管事妈妈,我就是告诉了她,又能如何?我看你就是嫉妒我跟洪妈妈关系好罢了。” 气得金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洪妈妈从银钗这里打听了消息,立刻跑去西大院找田小菊。 西大院的丫头婆子都是粗使的,但则粗使丫头也有等级高下。 因郑妈妈特地吩咐过,丫头们也都知道这田小菊是大娘子不喜欢的人,所以虽然并没欺负过她,但也依旧抱团不搭理她,把脏活儿累活儿都丢给她一个人干,吃饭也不给她看留好吃的。 这几日田小菊就很是吃了几日的苦头。 她本想在丫头们跟前继续使出那一套招数,说她家里对她多么不好,她又是多么的勤劳能干,可是丫头们都不搭理她,她也就慢慢地安分下来。 这日洪妈妈来找她,一看田小菊正在洗小子们的衣裳,就忙跑过去,把她拉了起来:“哎呦,我的田姑娘呀,你怎么能干这种活儿呢?” 她拉着田小菊的手,上下打量着,本来是想夸赞田小菊的,可左看右看,都觉得夸不出来,这田小菊还不如银钗好看呢,更是连大娘子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大爷到底是咋看上田小菊的呢? 可洪妈妈是何许人也,就算夸不出来,她也得找到词儿硬夸。 “实不相瞒,我见到田姑娘的第一眼,就知道田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这不,这就让我说中了,田姑娘,你的福气到啦。” 田小菊是个聪明人,在宅子里待了几天,已经弄明白一个道理。 这大宅院里人人拜高踩低,见她落魄,就欺负她,若是他日她好起来了,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怎样巴结她呢。 眼下洪妈妈恭维她,必定是知道她要翻身了。 因此,她就故意拿腔拿调,淡淡笑了两声:“不知道我这福气是从哪儿来的,难道大娘子想通了,不让我做洗衣裳的丫头了,要让我去她身边做丫头?” 若是那样,她就能天天见到孙大哥了。 “田姑娘,你的福气可不止这一点呐。” 第六百九十七章 野心太大 田小菊挑了挑眉头。 她想不出还有啥好事能比得过在正院里伺候,天天看得到孙时安,本来还想在洪妈妈面前装一下矜持的,可又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好轻声问道:“妈妈,到底是啥好事啊?” 先前洪妈妈见她这么淡定,心里还有些没底,想着这田小菊到底不是一般的人,虽然长相是普通了一些,可这心性,并非是常人能比的。 现在看到田小菊沉不住性子了,洪妈妈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这田小菊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倒是好办了。 “田姑娘心里想的什么福气,难道田姑娘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田姑娘,上午老太太请了大夫来给大娘子看病,您猜怎么着?” 田小菊双眼一亮:“她要死了?” 洪妈妈吓了一跳,赶紧去捂住田小菊的嘴:“田姑娘,这话可不能瞎说,咱们大娘子好好的呢。” 田小菊便不耐烦地挣脱开洪妈妈:“既然不是她要死了,那算是什么好事?” 洪妈妈心里就是一沉。 没想到这田小菊的心竟然这么狠毒呢,若是不能拿捏住她,将来可就不好办了,得想个法子,叫田小菊落个把柄在她手里。 “大夫说,咱们大娘子以后子嗣上怕是有些艰难,田姑娘,你想呀,要是大娘子子嗣艰难,那田姑娘的好日子不就到了?若是田姑娘能想法子做了咱们大爷的枕边人,再怀上大爷的骨肉,以后田姑娘在府里就得横着走,连大娘子都得给田姑娘几分面子呢。” 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田小菊还觉得这个消息不够好,对她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山桃死了,她来做这府里的大娘子。 “谁要她给我面子?她若是识相点,乖乖回娘家去,叫我嫁给孙大哥,我才会给她点好脸色,还许她走的时候带点钱走,不然的话,以后可别想从府中拿走一个子儿!” 洪妈妈彻底惊呆了。 这田小菊的野心可不小呀。 莫说大娘子现在有大姑娘撑腰,娘家有个大舅是郎官,娘家的爹还是个员外郎,便单单说大娘子这个人,田小菊就比不过,她是哪里来的胆气,敢说出这样的话? 洪妈妈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看错了人,这田小菊不是个能扶持的。 她便收了那巴结田小菊的心,只淡淡笑了笑:“田姑娘,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今儿个把消息带给田姑娘了,要走什么样的路,能走到什么地方去,就靠田姑娘自己了,将来若是姑娘真的有飞上枝头的那一日,可千万别忘了我就行。” 洪妈妈不打算再帮田小菊了。 她怕田小菊这样的人耐不住性子,能力不够,野心太大,将来容易闯祸,再连累他们一家三口,那可就不妙了。 但偶尔透个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万一将来田小菊真的发达了呢? 这就叫两头抓。 反正她已经把话带给田小菊了,至于田小菊以后要怎么做,跟她没关系。 傍晚时分,就连琇莹都知道今儿个山桃请了大夫来,便在吃饭的时候问了一声。 山桃不好把这样的话说给琇莹一个小姑娘家听,就只说身上不大舒服,到底怎么个不舒服法,也没说出口,只说大夫叫好生调理着。 琇莹想了想,便道:“这个好说,以前我还在那边的时候,府里也常配了补药,日常吃着,做滋补用的,如今既然大夫说不用吃药,那咱们就花钱买些好人参来,日常熬汤炖粥都不错,嫂嫂吃一些,老太太也吃一些,再给姨妈他们送一些去,福哥儿年纪小,就不必吃了。” 贾老太拍拍大腿:“这说到我心坎上去了,辽东那边出好参,咱们叫人去辽东带些好参来。” 山桃还记得上辈子到了年底,辽东那边就出事了。 这数一数,离年底就三个月了。 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为了几根人参,叫人搭上性命,因此便道:“罢了罢了,去森么辽东,还不如就在本地的药房里问问,看看有没有好人参。” 这好人参可难寻,琇莹想了想,便叫月桂一会儿准备纸笔:“我写个信,问问南风那边有没有,或者问问裴度春。” 山桃忙道:“南风也就罢了,裴度春那里还是算了。” 很少有人知道裴度春和琇莹的关系,山桃怕琇莹写信给裴度春,会叫人生疑心。 “咱们慢慢寻访,总能寻访到的。” 琇莹只好作罢:“嫂嫂说的是,咱们如今手里有钱,还怕找不到好参么。” 当即,她就让人叫来了孙明海,叫孙明海这些日子在外头寻摸着,看看各大药房可有好人参,若有,不拘多少银子,都买下来。 山桃一听琇莹这个口气,就知道琇莹这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又犯了。 “莹莹,这买人参得要多少银子?先前我出嫁的时候,我大舅倒是给了两棵人参,我娘给我陪嫁了半根,可惜我都用光了,我觉得吃着也没什么,就还是不吃了吧。” 琇莹抿嘴笑:“嫂嫂,你是不是怕花钱?一根好人参也费不了多少银子,一二百两就差不多了,七八百两的,咱们也没必要去吃这么贵的,咱们现在这个水平,难道一二百两还吃不起吗?” 山桃还在犹豫的功夫,贾老太已经点头附和了:“莹莹说得对,咱们家现在又不是花不起这银子,桃儿,奶手头上还有些钱,你爹娘给的,还有那王爷给的,不多,但供给你吃个几根人参,不成问题,你要是不舍得花这个钱,我来花。” 山桃哪能花贾老太的钱,她手里现在有钱,几万两银子呢,琇莹说得对,没必要因为几根人参抠抠搜搜的。 钱没了还能再挣,身子可要好好养着。 转眼就到了要去蓉园赴宴的那一日,贾老太是不去的,姑嫂两个便穿戴一新,坐了大车往蓉园去。 在车上,琇莹就问山桃:“嫂嫂,咱们一会儿先去哪一家呀?” 第六百九十八章 引路的婆子 “先去李大姑娘那一家吧。” 虽说先接了胡家的帖子,可论身份地位,还是李家大姑娘要重要一些。 何况他们家以后都不住在镇子上了,跟胡家可没什么瓜葛,跟李家,尤其是跟这李家大姑娘的纠葛渊源,可长着呢。 山桃还挺好奇,这李家大姑娘到底为什么忽然给她下帖子。 她和李家大姑娘素来没什么交集,除了一个徐光宗之外。 可徐光宗现在已经改名叫做徐朗,李家大姑娘就算是为了情郎的身份不被戳穿,也不会主动找上山桃。 也不知道这李家大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来之前,山桃已经让人打听了李家大姑娘的闺名和性情等。 这李家大姑娘名晚秋,虽然是庶出的女儿家,却着实受宠。 正因为全家都宠她,才把这李晚秋宠成了一个说一不二的大小姐性子。 谁若是惹了她不痛快,她必定不会叫人过得舒坦。 临出门前,方嬷嬷便千叮咛万嘱咐,叫山桃凡事都要学会忍耐,切莫为了一点小事,就跟李晚秋起冲突。 “大娘子,咱们家里是新来县城的,根基尚且不稳,那李家却在县城经营了这么多年,非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比的,咱们若是跟李家硬碰硬,怕是会吃亏,倘若今日那李家大姑娘言语上稍微有些不逊,请大娘子千万要约束好大姑娘,一定先忍耐下来,事后再想法子找补回来。” 山桃明白方嬷嬷的一片苦心,她跟方嬷嬷一样,最怕的就是琇莹冲动。 只好在车上千叮咛万嘱咐,叫琇莹一定要收敛自己的脾气。 “嫂嫂太小瞧我了,我才不像照庆那个疯丫头呢,一点儿心机都没有,被人牵着鼻子走,放心吧,我会察言观色的。” 想到琇莹曾经一个人逃亡到秀水镇,山桃就微微放下心。 这个孩子还是知道分寸的。 她没必要太担心。 蓉园在瑶溪县的西城门外,靠着沁水河圈了一大片地,与摘星馆一样,都是引了河水的景色入园。 当然,这蓉园可要比摘星馆大多了。 山桃还是头一次来蓉园,听说出了蓉园,沿着沁水河一直往上走,就到了海边了。 也不知道那海边是个什么景象。 说起来,山桃活了两辈子,去的地方还真少,若是换了上辈子的她,住到县城里来,那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辈子她不仅住到了县城里,还有了一幢大宅子,山桃已经知足了。 等她下了车,看到眼前的蓉园,只是觉得这蓉园挺大,从大门看,瞧着挺阔气,门前的大街也很宽敞,别的再没了。 琇莹更不用说,她自小到大见过多少好东西,小小一个蓉园,她怎么会放在眼中呢。 姑嫂两个在门口站了片刻,等曹云递了帖子,那门子知道这是今日来赴宴的,赶紧进门叫了个婆子出来,让那婆子引着山桃琇莹进门。 山桃今日出门,按照方嬷嬷的吩咐,带了琥珀琉璃两个大丫头,玛瑙翡翠两个二等丫头,外加上郑妈妈,以及两个粗使婆子。 琇莹则带了牡丹芍药云儿三个丫头,一个婆子。 除了赶车的小厮之外,另有曹、方正、齐茗和孙德、洪禄随行。 男丁们自然留在外头,山桃和琇莹领着丫头婆子们进了蓉园,一路跟着那婆子往里走,越走越偏。 “嫂嫂,”琇莹察觉出不对劲,挽住了山桃的胳膊,“我怎么觉得这婆子不像是个好人呢?” 山桃也正有此意,她回身朝着郑妈妈使了个眼色。 郑妈妈会意,立马叫那两个粗使婆子去打听了。 这边山桃便放慢了脚步,故意停下来看路边的花儿。 那引路的婆子往前走了半日,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身一瞧,山桃姑嫂俩已经停下了脚步。 婆子立马不高兴了:“孙大娘子怎么不快些走呢?我们家大姑娘正等着大娘子呢!今日来的人可不少,难道大娘子要叫所有人都等着你么?” 因为要赴两家宴,山桃特地起了个大早,方才在门口看着停着的车也不多,证明她算是来得早了,这婆子却说所有人都等着她,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山桃已经认定,这婆子不是好人。 她把她们引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来,定然是那李晚秋出的主意。 也不知道李晚秋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为什么要跟她们过不去。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因为张春兰。 先前她收留张春兰的事情,怕是让李晚秋知道了,李晚秋这是在报复她呢。 山桃不好在这个场合跟李晚秋撕破脸,婆子语气很冲地问她,她就只是笑了笑。 “妈妈莫要生气,我们是第一次来蓉园,家里没有这样的花儿,就停下来瞧瞧。” 婆子脸上就露出轻蔑的神色。 “大娘子是从村里出来的,不知道规矩,也不怪大娘子,我老婆子今日就教教大娘子,这上门做客呢,就要有个上门做客的样子,没得叫一群人都等着大娘子一个人,这园子里的花儿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大娘子可别盯着看了,叫人知道了,会笑话大娘子的。” “再说了,一会儿等赴宴出来,大娘子有多少功夫看不得?怎么非要紧着这个时候看?快些走吧,莫要再叫人瞧不起大娘子了。” 这话说得极其伤人,琉璃等丫头都忍不住了,山桃倒还能沉得住气。 她扭头瞧了琇莹一眼,见琇莹面色沉沉,就忙握住了琇莹的手,朝着琇莹摇摇头。 琇莹这才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那老婆子了。 “妈妈教训的是,”山桃笑了,“不过这蓉园实在是太大了,我们都是头一次来,走了这么远的路,腿脚都酸了,请妈妈体谅一下,容我们歇一歇,或者妈妈走慢一点,我们慢慢跟上去。” 那婆子越发瞧不上山桃了。 “我倒是想慢一些呢,我不过是个引路的婆子而已,大娘子怎样,与我无关,可客人们却等不及,大娘子也不想叫客人们觉得失礼吧?” 第六百九十九章 破解 这是非要拖着山桃往那僻静处走了。 山桃便抿着嘴笑了笑。 “不知李大姑娘今日请了多少人来?我瞧着门口的马车也不太多,还寻思着是我来早了呢,原来人都来了吗?都在等我一个人吗?那我真是太惶恐了,这李大姑娘请客请了几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这怎能叫人不惶恐呢?也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还能让李大姑娘惦记着。” 婆子有些恼怒,她瞧不上山桃,便连基本的礼数都没了,径直大声吼道:“孙大娘子一个乡下来的娘子,在这县城中什么都不懂,我老婆子好心领着孙大娘子去赴宴,大娘子反倒推三阻四的,我奉劝大娘子可别蹬鼻子上脸,这是在县城,可不是在你们村口!” 她越说火冒三丈,山桃越是不为所动。 那婆子越发恼怒,竟然要上手去拉扯山桃。 郑妈妈连忙领着丫头们挡在了山桃跟前,把那个婆子给推开了。 “你想做什么!这就是你们李家待客的规矩么?”郑妈妈本就是负责教下人规矩的,说话语气很严厉,“谁家的婆子竟然敢动手推搡大娘子!你的胆子可真大!回头在你们家大姑娘跟前,你也敢这么着么?” 婆子不服气,可是山桃这边人多,她又打不过,只得败下阵来。 她倒是聪明,一招不成,马上就想出了第二招。 “孙大娘子,我这也是怕耽搁了功夫,并非是有意要得罪大娘子的,大娘子若是去晚了,总归要叫人笑话,我落个不是事小,大娘子被人笑话事大啊。” 山桃低头冷笑,这婆子也算得上是巧舌如簧了。 明明是她心怀鬼胎,她非要把这件事推到山桃身上,打着为山桃好的名义。 李晚秋手下的人果然厉害。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先前被郑妈妈打发去打探消息的粗使婆子回来了。 那婆子一来,就先给山桃行礼:“大娘子,方才我去解手,因是头一次来蓉园,不知道方向,迷了路,幸亏遇到几个院子里伺候的姑娘,知道我是去赴李家大姑娘的宴席,就给我指了路,原来咱们都走错了呢。” 引路的婆子脸色便是一白:“你胡说什么!我是李家的人,引路一事是我来负责的,我难道不知道我们大姑娘设宴在何处吗?” 那粗使婆子不骄不躁,呵呵笑道:“这位妈妈可别急,兴许是您记错了呢,总之,那园子里的姑娘大概不会骗人,要不,您先过去,我们换一条路,随后就到。” 引路婆子气得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山桃一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这蓉园的确很大,里头有好几个小园子。 李晚秋设宴的地方,叫天霜馆。 其实进了蓉园往左拐,走上一会儿就到了,并非是一直直勾勾地往前。 粗使婆子打听得很仔细,短短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然把蓉园都有哪些地方都打听出来了。 “那婆子引着咱们去的地方,叫留情院,是给男客们宴客的地方,时常还请了县城里的红姑娘们去助兴,今日恰巧就被人赁了下来,请了些人吃饭看小戏听小曲儿,若是咱们方才闯了进去,必定要闹出大笑话来。” 婆子转头看了看琇莹,又低声道:“尤其是咱们家大姑娘,生得如同天仙一般,倘若方才真的闯进去了,怕是会有损咱们大姑娘的清誉。” 山桃一阵后怕,这李晚秋竟然如此恶毒! 她定了定心神,紧紧抓住了琇莹的手,问那婆子叫什么名字,让琥珀记下:“回去之后,赏这妈妈一吊钱,你们今日跟着来的,都赏半吊钱。” 琇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嫂嫂,这可是你难得大方的一回,哎呦,牡丹芍药云儿,你们三个还不赶紧谢谢我家嫂嫂,先前嫂嫂扣了你们的月钱,如今又找补给你们了,以后可记得跑腿千万要勤快一些,时常往正院里走一走,若是哄得我嫂嫂高兴了,我嫂嫂手一挥,你们就能日进斗金。” 山桃被逗笑了,戳了戳琇莹的脸颊。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油嘴滑舌这一套?都是照庆带坏的你,把我好好的莹莹带成了一个猴儿了。” 姑嫂两个一路笑着去了天霜馆。 那在门口伺候的人,知道眼前的便是孙家的大娘子,吓得差点跪下。 山桃一看这两个人的反应就知道了,李晚秋今日这顿宴席,便是鸿门宴,是专门为了她设置的,连她手底下的人都知道,这宴席可不能久待,谁知道李晚秋还会在宴席上发什么疯。 山桃便捏了捏琇莹的手,琇莹会意,故意大声说道:“嫂嫂,我就不跟你进去了,李家大姑娘下帖子请的人是你,可没请过我,今日另有人请了我,我带着丫头先过去了,u一会儿咱们在门口见。” 虽说琇莹到了天霜馆门口却不进去打一声招呼,多少有些失礼。 但琇莹说的也没错,李晚秋下的帖子,请的是山桃,并没有请琇莹,琇莹不进去,也说得过去。 山桃就假意嘱咐了琇莹几句,分出一个粗使婆子来,跟着琇莹去了,带着剩下的几个人进了天霜馆。 果然如同山桃所料,今日李晚秋请的人就没几个,五六个人里头,除了一个是邱家大姑娘,剩下的全是李家旁支的。 一瞅见山桃完好无损地走进天霜馆,李晚秋那一双眼睛里几乎都能喷出怒火来,尤其是看到山桃神采奕奕,身上穿着新作的绫罗衫子缎子裙,脖子戴着黄金镶嵌红宝的璎珞项圈,头上手上都戴了首饰,却不仅不显俗气,反而更显得人娇俏贵气。 加之山桃本就长得比李晚秋好看,李晚秋就更加妒忌了。 “哟,孙大娘子可真是姗姗来迟呀,叫咱们这么多人都等着你。” 山桃行了个礼,又给在座看热闹的诸位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来得晚了,唉,本来我也能早些到的,可偏巧出现了一件事,竟然耽搁住了。” 第七百章 打脸打得爽 李晚秋挑了挑眉:“什么事情?孙大娘子不妨说说看,若是棘手之事,我兴许能帮大娘子,我也不是在大娘子面前拿大,在瑶溪县城地界儿,我说话还是有些用处的。” 山桃捂嘴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忽然来了个引路的婆子,一直把我往偏僻处引,差点就把我引到留情院了,我先前也不知道那留情院是做什么的去处,叫自己的潘婆子去打听了,吓了我一身的冷汗。” “也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口口声声说她是李家的人,我寻思着,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既然是李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大姑娘把宴客的地方设到了天霜馆,非要引着我去那留情院?若不是搞错了,那就肯定是故意的。” “还好我身边的人去解手,遇上了园子里伺候的人,这才找到了天霜馆,不然,今儿个怕是要闹出个大笑话来。” 山桃一面说,一面看着在座几个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这些人个个都露出了心虚的表情,原来她们每个人都知道,今日就是要来看她笑话的。 山桃忍下了这口气,笑容也淡了几分。 “李大姑娘,你还是赶紧叫人去查查那婆子是个什么来头,可莫要叫她继续在外打着李家的旗号做些惹人笑话的事情,这将来败坏的可是李家的清誉啊。” 李晚秋脸上的神色精彩极了,好像打翻了染料缸子一般,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又黑着脸的。 山桃就笑意盈盈地盯着她看,不等她发话,就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 面前的小茶几上摆放了点心和茶水等物,山桃可不敢碰,谁知道这些东西里头有没有毒。 不仅仅是她很谨慎,就连郑妈妈和琥珀等人,也都十分仔细。 几个人都站在山桃身后,几乎是将山桃护了个密不透风,只留了面前那一小块地方。 山桃是个温和不苛待下人的大娘子,众人本来就愿意追随山桃,再加上方才山桃打赏了她们钱,她们对山桃就更加忠心了。 李晚秋看着却很不舒服。 她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我听说有些人亏心事做多了,就老以为旁人都要害她,出门在外,身边要带好些个人,把自己周边护得跟铁桶似的,先前我只当是个笑话呢,没想到今日竟然亲眼见到了,孙大娘子,你不觉得闷得慌吗?” 山桃见招拆招:“呀,不凑巧了,方才被那引路的婆子带偏了地方,走得急,她又想抓住我往那留情院里拖,我吓坏了,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就觉得身上不爽利,这才叫丫头们围拢过来。” “一则替我挡挡风,免得风一吹,身上的不爽利又加重了,回头再真的做下病来,二则,也是跟各位太太奶奶分开来,免得过了病气给你们,唉,这也怪我,身子这么不好,竟然差点栽在一个老婆子手中。” “幸而跟的丫头婆子小子们机灵,已经将那婆子绑了,待这边散了,自会将她送到官府去,李大姑娘,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家管事会跟官府的人打招呼的,定然不会叫这婆子好过,一定要她说出是谁指使的她,还李家一个清白。” 山桃说出已经把那婆子绑了,李晚秋的脸色就是一白,待听到山桃说要将婆子送进官府,李晚秋更是惊得把手里的筷子弄掉了都不知道。 山桃低着头,淡淡地冷笑两声。 方嬷嬷说过了,要她万般忍耐。 山桃先前也的确打算这么做,凡事先忍下一口气,看看这李晚秋到底要做什么。 谁知李晚秋竟然想害人! 山桃忍不下这一口气。 她也没做别的,叫人绑了害人的婆子送去官府,外人可说不出什么来。 有本事,李家就自己去官府运作,让那婆子守口如瓶,不然的话,要么等着官服查明真相,他们李家丢个人,要么,李晚秋现在就端正态度,好好地跟她商量。 李晚秋到底是商贾之女,利益得失这本账,她还算得清,当即就笑着朝山桃开口:“一桩小事而已,哪里用孙大娘子操劳?孙大娘子把人交给我,我让人去问她,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冒充我李家的人,去害孙大娘子。” “孙大娘子放心,等我查明真相,一定会叫人上门给孙大娘子赔不是的。” 这态度嘛,倒还算过得去,可山桃就是不想给李晚秋这个面子。 怎么,方才害人的时候这么嚣张,即将要露馅了,就想起求人了。 “这样嘛……”山桃笑了笑,“那敢情好,我一会儿就让自家的小子,把人送到李家去,大姑娘看这样可好?” 李晚秋脸色越发难看:“我不就是李家的人么?孙大娘子无需舍近求远,直接把人给我就是了。” 她怕晚了就生变故,连忙喊人:“快,去问问孙家的管事小厮们歇在何处,去找着,把潘婆子带来……” 话刚说出口,李晚秋就怔住了,慌忙改口道:“去把婆子带走。” 可已经迟了。 山桃又不是聋子,她可听得清清楚楚,那婆子姓潘。 为了不让场面闹得太难看,山桃只好当做听不见。 在座的人都不敢说话,气氛很是尴尬。 李晚秋只好吩咐自己的丫头:“还不快去叫一班小戏子来。” 那丫头面有难色,低声回道:“姑奶奶,您今日来宴客,说是要看笑话,就没让人预备说书唱戏的,只叫人准备了些点心碟子,那戏班子都是得提前定好的,咱们现在去叫,哪里叫得来呢。” 李晚秋便狠狠瞪了丫头一眼:“你不会想法子!快去!” 山桃是早就在这里待够了。 等那丫头一走,她就长叹一声,扶着头道:“哎呀,不巧了,李大姑娘,我的头疼得很,今日怕是不能在这里久坐,我得去找我家小姑,跟我家小姑一块儿回去了,等改日,我再请李大姑娘吃一桌好席面,大姑娘放心,我家厨娘烧菜的手艺是一绝,必不会只准备几样干果碟子。” 第七百零一章 憋屈 李晚秋脸色更加难看,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能说什么呢? 今日她请了这些人来,就是为了看山桃笑话的。 因目的不纯,她不仅没请戏班子,没准备要赏的花,甚至连饭菜都没准备,眼前的这些干果碟子,还是她叫蓉园的人准备的。 蓉园这种地方,虽然也养着厨子,却到底不如自家的精细,只能做些家常小菜。 一般来蓉园赁园子请客的人,都会另行请了厨子来烧菜,就连酒水,也会自己准备,像李晚秋这样什么都不准备,来了就让蓉园上些干果碟子的,还真是少见。 今日来赴宴的,虽然大部分都是李家旁支的年轻媳妇儿,靠着李家嫡支吃饭,可她们靠着的,也不是李晚秋,而是李家嫡支的爷们儿们。 再者,李晚秋还是个庶出女呢,近日又和方家闹和离,那方家的公子编了一出小戏,到处唱,听闻都唱到隔壁县城去了。 李家的脸面都让李晚秋丢光了。 正因为如此,李家心中有愧,越发不好纵着李晚秋的性子来,跟方家和离。 不为别的,就为了方家那么多地,种了那么多庄稼,李家酿酒要用得着,所以两家算是为了生意结成亲家,哪里会为儿女的事情撕破脸。 方家不肯和离,李家家主李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方家的小子胡闹,等方家的小子出了这口气,再把女儿送回去。 可李晚秋却铁了心要和离,甚至出钱买了一幢宅子,把情郎养在宅子里。 这可把李绅气坏了。 因为有这些事情,李绅近来便不怎么喜欢李晚秋,常常对李晚秋黑着一张脸。 李家旁支这些年轻的媳妇儿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原先就看李晚秋不顺眼,这会儿自然更加不敬服李晚秋。 要不是看在李绅的面子上,她们今日才不会闲着没事来陪李晚秋胡闹呢。 自家人都如此,更遑论外姓人。 邱家已经嫁人的大姑娘邱云燕便率先开口:“孙大娘子不提这一茬子,我还不想说呢,晚秋,是不是最近李伯父不给你钱了,你手上没钱,置办不出一桌上好的席面,所以才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我们?” 她随手将点心碟子扣在了桌子上。 “你瞧瞧,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呀,这能吃吗?我家的奴才吃得都比这个好些,咱们好歹也算是手帕交,先前关系还不错,我知道你最近正在闹和离,怕是日子有些艰难,可你要是有难处,就跟我说呀,何必抠抠搜搜的,请个客也不体面,叫人看笑话。” 李家旁支的媳妇儿们就等着一只出头鸟呢。 既然有邱云燕带头,她们也不再矜持,纷纷数落起李晚秋。 这个说李晚秋小气,连杯好茶水都不给她们吃,这蓉园里的茶水是粗人吃的,她们这些精细人,怎能吃这样苦涩的茶水。 那个说李晚秋是被家里人惯坏了,嫁了人,成了当家的大娘子,连宴客的规矩都不懂。 没有准备饭菜也就罢了,怎的连说书女先儿都没有? 难道要叫人干坐在这里,就着眼前这些干果碟子和茶水,干聊吗? 没有说书唱戏的,最起码也要准备些花花草草啊,大家被请了来,不就是来看花的吗? 眼下什么都没有,叫她们来干什么呢? 李晚秋快要气炸了。 这群长舌妇,方才山桃不曾来的时候,她们还叽叽喳喳的,说一会儿要等着看山桃的笑话。 那会儿她们可没嫌弃没有小戏子看,没有说书听,也没抱怨茶水不好,点心难吃,更想不起来要赏花,要吃饭。 这会儿却一个个都嫌弃起她来了。 呸! 不就是欺负她如今和方家闹得难看,惹了她爹不高兴吗? 她们懂个屁! 那姓方的哪有徐家哥哥好。 若不是徐郎,她永远都体会不了什么才叫做柔情蜜意。 徐郎读书又比姓方的要用功许多,今年是被贾秀莲和家里的一摊子乱事给拖累了,才没有考中,现在有她的照顾,徐郎万事不用愁,只需要埋头读书即可,明年再下场,一定会考中秀才。 接着再去考举子,等高中举子,再等上二年,等来三年一次的大考,她就出钱送徐郎去京城考状元去。 她的徐郎,定然能够高中,到时候,自然会来娶她。 等她成了状元夫人,这群势力小人,怕不是又要来跪着求她赏脸了。 李晚秋心里舒坦许多,再看向优哉游哉的山桃,便气不打一处来。 贾家这对姊妹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贾秀莲那个贱人就不必说了,把她的徐郎害惨了。 没想到贾秀莲的妹妹更可恶,竟然还偷偷藏了张春兰,妄想把张春兰再次送到徐郎身边,扰乱徐朗读书! 一想到张春兰,李晚秋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徐郎说,张春兰本来只是贱婢,也不知道贾秀莲是发了哪门子的疯,竟然将这贱婢带回家中。 一次趁着他吃醉酒,就把这贱婢送到了他的炕上。 他稀里糊涂跟这个贱婢成就了好事,没想到一招即中,张春兰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 这下子便甩不掉了。 如此卑劣的贱人,李晚秋能饶她一命就不错了,怎能由得她寻上门来,再次打扰徐郎读书! 都是贾山桃惹的祸。 李晚秋当然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乡野村妇,可万万没想到出了岔子,潘婆子那个不中用的,什么事情都办不好,不仅没把山桃引进留情院,竟然还叫人给抓住了。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传到李家那头,她在李家的处境就会越发不妙。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十分憎恶山桃,李晚秋还是不敢得罪山桃。 现在被邱云燕等人带头奚落,她也只能尽力维持住笑容,免得叫人觉得她不体面。 山桃看热闹看够了,又怕琇莹那边出事,等着众人的讨伐告一段落,就轻声笑道:“李大姑娘,我今日实在是不能久待,这就走了,多谢大姑娘今日的款待,至于那个婆子,大姑娘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叫人送到李府的。” “且慢!” 第七百零二章 反常的热情 李晚秋慌忙站起,因为太快了,差点被桌子绊倒,亏得旁边的丫头扶了她一把,她才没至于摔下。 “孙大娘子,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不用这么麻烦,你把人留下来,我自会叫人去绑了那婆子。” 又死命地掐着身边的丫头:“你还不赶紧去!看看那群人到了何处了,怎么还把那死婆子抓来!” 山桃抿唇冷笑,这是急了呢。 她朝着李晚秋轻轻点了点头,又跟在座几个人都点头打了招呼,就起身带着丫头们走了。 身后李晚秋还在嚷嚷着,她可不管这么多。 至于那潘婆子,当然是要叫人送回李家去了。 李家的人,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家好好管着吧。 出了天霜馆,山桃一路走得飞快,生怕被李家的人追上,直到快走到大门口了,看见云儿在这里等着,她才松了一口气。 “莹莹呢?” 云儿忙行礼:“大姑娘就知道大娘子会往大门口来,所以特地吩咐我在这里守着,大娘子快随我来吧,大姑娘在里头湖边的小亭子里等着呢。” 山桃万万没想到,这蓉园里头还有个湖呢。 有钱就是好呀。 先前她还觉得自己家的房子太大,太浪费钱了,怕人家说嘴。 来了这蓉园,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总听孙时安提起,说什么李家的宅子更大,也不知道那李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宅子这样大,便是熟悉的人走在其中,都容易迷路,更何谈不熟悉的人。 她若是去了李家,万一被人困在宅子里,说不定都走不出来。 山桃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愿以后不要再跟李晚秋这种恶毒的人打交道。 先前她还怕李晚秋被徐光宗骗了,想着要不要提点一下李晚秋,今日算是明白为什么李晚秋会钟情于徐光宗了,因为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一类人。 人家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她还提醒什么。 找到了琇莹,见琇莹手边放了两个小碟子,里头放了一些果子点心,山桃还以为这是琇莹跟蓉园的人要的,就问琇莹付过钱了吗。 牡丹笑道:“大娘子放心,这是咱们从自己家里带来的,出门前,方嬷嬷特地嘱咐过了,说外头的东西不干净,不敢给大娘子和大姑娘吃,叫我们在家里自己带一些,大娘子快坐下来歇一歇,这茶叶和茶具也是咱们家里的,只是跟园子里要了一些水。” 山桃老怀欣慰,到底家里有个什么都经过什么都懂的嬷嬷就是好。 姑嫂两个在亭子里坐着,吃了一会儿茶和点心,指着湖里还剩下的一点残荷说笑一番,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山桃才叫丫头们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和琇莹一道往胡家请客的清芬居而去。 蓉园各处园子都是有讲究的,大小、景致、位置更不相同,当然,赁园子的时候要花的钱也不一样。 胡家的清芬居就在不远处,位置偏,地方小,好在占了一个湖景,倒也很雅致。 因是在县城请客,胡太太怕大家伙一来一回地不方便,特地将清芬居包了两日一夜,好叫镇子上的人能在这里多住一晚,明日再回去。 山桃和琇莹在外头盘桓这么长时间,姑嫂二人去清芬居的时候,还算是早到的呢,镇子上那两家只来了一家,其余的都是县城里的,还有一家住在镇子上的,还在路上。 胡太太倒是领着胡梦蕊早就来了,见到山桃,就极其热情地迎了上来。 “妹妹来了!可把你给盼来了,原先还想着我回来了,咱们住在一个胡同里,以后能常来常往的,我家蕊儿还能跟你们家大姑娘凑在一起说说话,谁能想到你们竟然搬到镇上去了,害得我们蕊儿常常念叨着,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好给你们下了帖子,寻思着咱们这些老街坊老邻居的,也能凑在一起说说话。” 山桃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糊涂了。 从前因为她手上绣活儿的缘故,胡太太也曾经对山桃热情过,可却不像现在这么热情,山桃都被吓坏了。 “胡太太客气了……” “妹妹怎么还叫我胡太太?叫我胡姐姐,我也没比你大多少。” 山桃嘿嘿笑,胡太太这年纪还没比她大多少呀? 胡太太只比王素芬小几岁而已。 但山桃还是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过后依旧喊胡太太。 她又不是来跟胡家交好的,她是来给琇莹出气的。 那胡梦蕊竟然敢把琇莹的事情说给刘惠听,让刘惠在外头乱嚼舌头根子,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那就应该想到,总有一天会被人找上门来。 坐了一会儿,赶着吃午饭的时候,人总算到齐了。 今日胡太太请的人,只有两家是镇上的,剩下的都是县城里的,跟胡家有些生意往来的,山桃不大认识。 那镇子上的两家,说起来也不算陌生。 一个叫刘金玲,是柳荫胡同刘家的庶出次女,另外一家是柳荫胡同陈家的,陈家的姑娘这次来的倒是齐整,五朵金花都来了。 山桃只知道这两家和贾家一起住在柳荫胡同,关于他们两家的女儿,山桃一点都不知道,还不如琇莹。 因那陈家的小女儿跟琇莹一样大,琇莹在贾家住着的时候,两个人还一处说过话,玩过几次。 陈家的四女儿和照庆同岁,跟照庆交好,见了琇莹,就问起了照庆。 琇莹便笑道:“庆姐姐跟着她爹娘住在庄子上呢,下回见到她,我跟庆姐姐说一声,就说四姐姐想她了。” “谁想她了,”陈家四姑娘笑道,“回头我央母亲问问贾夫人,照庆住在哪个庄子上,叫家里的婆子给她送些东西,是我今年制的胭脂膏子,送给她使唤。” “哎呦,真真是笑话死人,你还要送人胭脂膏子呢,”陈家大姑娘走过来,搂住了自己的妹妹,“莹莹,你可一定要告诉照庆,莫要使唤我家四妹妹做的胭脂膏子,小心被人笑话。” 第七百零三章 阴暗 陈家这五个姊妹虽然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但是关系极好。 姊妹之间互相都能开得起玩笑。 四姑娘一点都没因为陈家大姑娘的嘲笑而生气,反而还指着一直没说话的陈家二姑娘道:“明明是二姐姐教我做的胭脂膏子,你们怎么都不笑话二姐姐,反而来笑话我?” 三姑娘挽住了二姑娘的肩膀:“二姐姐做的胭脂膏子可不像你做的,你瞧瞧我脸上的,今天搽的就是二姐姐给的,你还是再跟二姐姐学学吧,等学好了再送人,免得送给人家,再叫人使唤出毛病来。” 四姑娘接连被几个姐姐嘲笑,却一点都不气恼,还哼着说什么照庆不会在乎的。 山桃就特别喜欢陈家的这几个姑娘,姊妹五个性格各不相同,大姑娘稳重,二姑娘温和,三姑娘娇俏,四姑娘活泼,五姑娘天真,但都很懂礼貌,讲规矩。 因琇莹年龄最小,几个人就把琇莹当成自家的小妹妹,拥着琇莹走了,山桃也没管她们,只嘱咐牡丹芍药几个好生跟着,又叫了个粗使婆子跟着去了。 胡太太在一旁看着,眼中不免流露出几分酸意。 她原先很看不上山桃。 一个出身乡野的村姑,略微识得一些字,嫁给了一个杀猪匠,会了点女红活儿,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就算有了些钱,搬到了县城里,住进了大宅子,也依旧改不了身上的村气。 可方才瞧着山桃吩咐丫头们游刃有余,从容不迫,胡太太就又是嫉妒又是心酸。 今年春日,家里那个死鬼还活着的时候,她也如同山桃一样,身边围绕着奴仆,她只要一抬手,就有人上来巴结着伺候着。 哪像现在,出门请个客,还要赁园子,叫外头的厨子,伺候的人手不够,还得出钱跟园子里的人雇。 若是死鬼还活着,她娘家的人,又哪里敢像现在这样对她。 心里骂了一阵早死的胡老爷,又埋怨了一番娘家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胡梦蕊竟然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曾出来过,便连忙叫莲房去喊胡梦蕊。 胡梦蕊正跟刘家的二姑娘刘金玲躲在二楼,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见到陈家五朵花和琇莹在一处说说笑笑,胡梦蕊就挑挑眉,指了指琇莹:“那个就是孙琇莹?” 她没见过琇莹,之前让莲房去约琇莹出来,可却连人影都没瞧见,心里憋着一股火儿。 再加上她老听见人夸琇莹,说什么琇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尘,如何知书达理,又如何果敢,那个小镇子上的人,提起孙家的琇莹,都竖大拇指。 胡梦蕊就更加不高兴了。 明明大家应该都夸她才对,为什么要去夸一个屠户的妹妹? 不过,想到她让自家伙计做的事,胡梦蕊就勾起了嘴角,听说刘大傻子已经来了瑶溪县,也不知道那大傻子最近在忙什么呢,为什么没音儿了。 兴许是才来,得在自家姨父跟前做做样子,所以不太敢出来嘚瑟。 等过了这一阵子,看这孙琇莹和她那个嫂嫂还能笑得出来不! “蕊儿,你看看孙琇莹那个得意的样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她不就是长得好看一些吗?呸,我看啊,离蕊儿你差远了,那些夸赞她的人,不过是因为她哥哥是个杀猪的莽夫,怕她哥哥手里那把杀猪刀,才夸几句,我家里就不怕。” “我祖父可是在宫里伺候过的,若是我祖父活着,这些人都得给我磕头。” 刘金玲说前半部分的时候,胡梦蕊听着还挺受用,等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胡梦蕊就笑了。 “你以后可别再把这句话挂出来说嘴,你祖父?你祖父是个太监!你爹是认了太监做爹,你还好意思说呢,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看待你们一家子的。” 刘金玲的脸都涨红了。 她又不敢跟和胡梦蕊撕破脸。 她是庶出的,上头有个庶出的姐姐,已经被定了好人家。 可她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虽然她娘很受宠,但家里子女的婚姻大事,她爹都交给了她的嫡母。 大姐的婚事就是嫡母做主,嫁给了一个外县的穷秀才,据说从秀水镇去那里,得走上好几天的路。 大姐这一嫁过去,大概是很难再回来了。 刘金玲的娘就怕刘金玲跟她大姐一样,远嫁,还是嫁给一个穷光蛋,又因为之前跟家中的太太龃龉颇多,一时落不下脸来求太太,只能另寻出路。 本来想找王素芬的,奈何王素芬正忙着做生意,根本倒腾不出功夫来搭理她,她正发愁的时候,恰好就接到了胡家的帖子。 金铃娘就告诫刘金玲,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巴结胡梦蕊,千万不能跟胡梦蕊起冲突。 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刘金玲只能忍气吞声。 哪怕胡梦蕊这都算是指着她的鼻子嘲笑她了,她也依然敷衍地笑了笑,只当没有听见。 “大姑娘,刘二姑娘,”莲房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行礼,“太太叫大姑娘下去待客呢。” 胡梦蕊看见莲房就生气,挥挥手让莲房快滚,跟着往外走了几步,见刘金玲还站在窗户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还不来?难不成,还要我来请你?” 刘金玲连忙跟上:“方才看风景迷住了,出了这清芬居,好像是一片湖呀,我家里没有湖,小镇上也没有,只有兰里河,瞧见了怪稀罕的,蕊儿,咱们能不能把人都带到湖边去?” 胡梦蕊很瞧不上刘金玲这样的小家子气。 想当初她住在南阳府的陈家,家里的湖比这蓉园的湖都大呢,什么时候想去湖里玩了,就喊了船娘,开船坞放船。 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身边的人全是刘金玲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她身边伺候的丫头都要比刘金玲强。 若是能早日回到陈家就好了。 胡梦蕊蹙着眉头下了楼,被胡太太叫到了身边,让她给各位太太奶奶们问好。 胡梦蕊到底学过几年规矩,在外人跟前很会装,行礼一点错儿都没有,引来了众人的交口称赞。 到了山桃跟前,她忽然顿住了身子。 第七百零四章 胡大姑娘的挑衅 “孙大娘子,”胡梦蕊轻声笑了笑,“有段时间不见了,瞧着大娘子不像从前,若是没人说起大娘子是个杀猪匠的老婆,大概旁人也不会知道大娘子的底细。” “但是这个人啊,就得看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不要妄想着有了几个钱,便能忘记原先是从哪儿出来的。” 胡太太脸色就猛然一变,忙呵斥道:“蕊儿,你混说什么呢!” 胡梦蕊毫不在乎,她冷哼了两声:“娘,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她就是杀猪匠的婆娘,还是从村里出来的,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她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也敢说我自己的身份。” 她眸中闪过一丝得意,高高昂着头,轻轻环顾了一圈人,才大声道:“我是南阳府陈家的,南阳府陈家,大家听说过吗?我一个小姑娘家,都敢说我自己的身份,孙大娘子一个成了婚的妇人,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孙大娘子也觉得自己这个身份拿不出手,嫌说出来丢人?” 胡太太越发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她今儿个请了这些人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叫女儿多结交一些手帕交的,还想叫这些人家来相看相看胡梦蕊。 胡梦蕊已经过了十五岁,守孝三年再找人家,就有些来不及了,那会儿可就没什么好人家了,不如趁着现在定下来,等孝期过了,就赶紧办婚事。 本来想请了县衙里的主簿、典史等家眷来的,可胡老爷没了,胡太太母女又被陈家赶了出来,这些人都见风使舵,谁愿意来,便都回了帖子说身上不舒服。 她们不来,胡太太只能寄希望于这些跟胡家还有些生意往来的人,想着今日叫胡梦蕊好好表现,这些人瞧了,肯定会背地里夸上一二句,若是遇到合适的,说不定就给胡梦蕊介绍了。 如今不同以往,胡梦蕊能结亲的人家有限,只能矮子里拔高儿,挑着那差不多的,就定下来了。 可谁知胡梦蕊会闹出这一场来,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胡太太就忙叫莲房去拉胡梦蕊。 可莲房恨死胡太太了,胡梦蕊平常也对莲房呼来喝去的,莲房心中就存着恨意,巴不得这母女二人日子越过越差。 因此,莲房虽然小步挪过去了,但却抓着拉不住胡梦蕊的样子,就想着让胡梦蕊出更多的丑。 胡梦蕊还在嚣张呢,山桃忽然笑道:“原来大姑娘是陈家的人呀,那怎么大姑娘却姓胡呢?又如何会在秀水镇呢?大姑娘既然是陈家的人,现在不是应该在南阳府陈老爷家吗?” 胡梦蕊脸色就变了:“我是暂时出来住的,等孝期过了,我自然还要回到南阳府的。” 胡太太头都要炸了,她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女儿。 她还回什么回!她以后就得在这儿待一辈子了。 这傻丫头,这么一嚷嚷,这些原先想给她介绍人家的,一听她们要回南阳府,肯定就要歇了这份心思了。 胡太太本来还想替女儿遮掩一二,不料山桃又笑了:“真是好生奇怪,胡老爷也不是瑶溪县的人,好像就是你们南阳府的吧?你说要守孝,为什么不在南阳府守孝,反而要跑到瑶溪县秀水镇呢?” “我还有一事不明,方才已经问过大姑娘了,大姑娘却避重就轻,不肯回答我,请问大姑娘,你口口声声说你是陈家的人,你怎么却姓胡呢?大姑娘快说呀,可别装没听见,怎么,难不成,大姑娘的真实身份见不得人?” 胡太太终于忍不下去了:“孙大娘子,慎言!” 山桃冷笑两声,这胡太太可真有意思,自己的女儿不好好管教,出言挑衅他人的时候,她只骂了一句就不说了,现在倒是知道出来维护胡梦蕊了? 太迟了一些吧。 “胡太太,我哪里说错话了?我所问的,都是胡大姑娘所言,难道我问错了么?” 胡太太当然知道,今日这件事就是胡梦蕊挑起来的。 可姑娘家好面子,她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指责自己的女儿呢,只好低声下气地求山桃:“妹妹可千万别生气,小孩子家口无遮拦惯了,妹妹别跟她一般见识,只当她还小,我回去之后,定然会好好教训她。” 说完又忙拉扯着胡梦蕊,叫胡梦蕊闭嘴。 那胡梦蕊说不过山桃,又瞅着今日来的人都盯着她笑话,气得身子都发抖,她娘过来拉扯她,她便越发上头,一把甩开她娘,气哼哼地往外走。 走几步,又回头吼刘金玲:“你不是说要去湖边坐着吃点心吗?还不快些来!难道要我请你么?” 只要胡梦蕊不再继续作妖,胡太太就什么都由着她。 她连忙让人往湖边置办两桌席面,又请姑娘们去湖边玩儿。 山桃便很担心,叫过那粗使婆子和牡丹芍药云儿吩咐了几句,叫千万照顾好琇莹。 “大姑娘身子弱,吹不得冷风,吃不得冷酒,你们多挡着一些,若是有什么事情,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琇莹一一答应了,陈家大姑娘就笑道:“大娘子莫要担心,有我们呢。” 年轻的姑娘们都走了,清芬居一下子就清净不少。 胡太太虽说做生意的能力不行,但请客吃饭这种事情,她从前在南阳府可没少干过,对如何叫客人们都开心,那是一清二楚。 发生了刚刚那样的小插曲,大家都有些尴尬,胡太太就说了几个笑话,还引着众人去看清芬居的花草树木,总算把气氛给扭转过来了。 山桃一面看,一面暗暗点头,回身就对郑妈妈道:“妈妈,我若是规矩上不大得体,你可一定要提醒我。” 她没有办宴席的经验,但家里这种情况,往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过,结交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去赴宴、回请的次数,一定少不了。 山桃得时时刻刻跟着人学着,多积累些经验,轮到自己的时候,才不至于那么慌张。 正在围着一株茶花点评,忽然听着外头传来了一声尖叫。 第七百零五章 有人落水 听声音像是湖边传来的。 山桃立马就往外跑。 其余女眷愣了愣,也忙跟在山桃身后追了出去。 只见湖边女孩子们围在一处,个个惊慌失措。 “胡太太!” 刘金玲哭着跑过来:“孙琇莹把蕊儿推下湖了!” 胡太太大惊失色,连忙喊人去救她的女儿。 山桃也吓坏了,赶紧看向湖边,发现琇莹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亭子里,这才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陈家五姑娘却跑了来,指着刘金玲大骂不要脸:“你哪只眼睛看到是莹莹推胡梦蕊下去的?莹莹一直坐在亭子里,和我们说话呢,分明是胡梦蕊去推齐新月,没推到,自己跌下去的。” 齐新月的爹娘都是县城里有名的裁缝,他们一家子都是裁缝出身,在福祥街有一家店铺很大的裁缝铺。 这回山桃和琇莹赴宴的衣裳,也是花了钱,请了他们家的裁缝赶着做出来的。 方才陈家五姑娘不说,山桃还没注意,一说,山桃就瞧见了齐新月。 那齐新月今日穿着的衣裳无论是从颜色还是款式,都跟琇莹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面料不同罢了。 她又跟琇莹身量差不多,从背后看,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就认错了。 山桃便冷下脸。 一是为胡梦蕊的心思歹毒而生气。 二是觉得那齐家也真是的,明明这衣裳是给琇莹做的,怎么回过头来,又赶着给自己的女儿做了一件,还是一模一样的。 要知道,琇莹裙子上的百蝶穿花还是山桃自己画的花样子,也原样被齐家抄了去。 这样的品性不可常交往,以后的衣裳,能不给齐家做,还是不要给他们,看来回去得让方嬷嬷再买几个针线上的人,专门做衣裳。 她和孙时安的衣裳可以凑合,琇莹却不能凑合。 说话间,胡梦蕊已经被救了上来。 她本来就离岸边不远,那岸边的湖水也不算太深,掉下去的时间也不长,因此上来之后精神还好,见到胡太太就开始哭:“娘,是那个杀猪匠的妹妹把我推下去的……” 胡太太丢尽了脸面,忙掐了胡梦蕊一把:“你快闭嘴吧!你还嫌弃今日的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胡梦蕊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被胡太太掐了一把,就很不高兴:“娘,你干什么呀!是那孙琇莹推我,你掐我干嘛!你得给我做主啊!你就是不如舅母她们好,以前在南阳府,可没人敢欺负我,谁若是叫我受委屈,舅母就会领着人去他家闹个天翻地覆……” “够了!” 胡太太气疯了,一巴掌扇到了胡梦蕊的脸上。 “舅母舅母,你满嘴都是舅母,你舅舅舅母把咱们赶出来了!你爹这些年为陈家赚的钱,他们一文钱都没给咱们!若不是你爹偷偷藏了些钱,在这儿置办下房子和地,又入股了别人的生意,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辛辛苦苦操持着这个家,不指望你能帮上忙,但求你不要捣乱,蕊儿啊,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娘今日请客人来,都是为了你,想着让你在这里交一些知心朋友,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你的前程也说不定就应在今日了,可你……可你这都是办了什么事啊!” 因这是胡家的家事,旁人不好久留,便都纷纷告辞。 胡太太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应酬,幸好她身边的管事妈妈是个能干的,帮忙把这些人送走了,等送到山桃的时候,却发现山桃并不打算走,正领着琇莹坐在亭子里看戏呢。 胡家的管事妈妈就很尴尬,上前讪笑着给山桃行礼:“孙大娘子,我来送送您?” 山桃淡淡笑了两声:“不必了,我还有几句话要跟胡太太说,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管事妈妈只好又去跟旁边的齐太太说话,齐太太冷哼了一声:“今日这个事情,我还得跟你们家太太好好算账呢,怎么,不给我一个说法,就想把我撵走?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吧!” 管事妈妈没法子,只能退了下去。 齐太太这才转头跟山桃赔不是:“孙大娘子,让你见笑了,我家新月十分喜欢你的花样子,非要求着我做一件,我也没想到你们今日会来,若早知如此,我肯定不会让新月穿这身衣裳的,大娘子莫要生气,等回头,我定当会上门赔罪。” 那齐新月也态度良好,先是给山桃行了礼,又去给琇莹赔不是:“都是我的不是,不跟你们打招呼,就求我娘做了这身衣裳,大娘子,莹莹,你们可别生我的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母女二人既然赔罪了,山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中打定主意,自己家里还是要养几个针线上的绣娘,以后非必要不去齐家裁缝铺子做衣裳。 胡太太根本没发现山桃还在,她一面哭,一面又接过莲房手里的被子,裹在了胡梦蕊的身上:“罢了罢了,这都是前世造下的冤孽,今生我才摊上了你这么个小孽障,赶紧进屋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吃一碗姜汤热热身子……” “我不用你管!” 胡梦蕊将被子一把薅下来,扔在了地上。 “反正你就是不如舅母她们对我好!明明是孙琇莹推我的,你为什么不找孙琇莹算账,为什么还要数落我?” 胡太太已经泣不成声了。 “蕊儿,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跟娘说实话吗?方才那孙琇莹一直坐在亭子里,你推的是齐家的姑娘,那齐家的姑娘今日穿的衣裳与孙琇莹一模一样,身量也差不多,你认错了人,害错了人,那齐家的姑娘说了,是你推人家,人家躲了,你自己掉进去的。” “所有姑娘都这么说的,只有刘金玲和你一个说法,说你是被孙琇莹推下去的,你叫娘相信谁呢?是相信满嘴谎话的你,还是相信其他姑娘们?” 胡梦蕊愣住了,片刻之后就疯狂大吼:“这不可能!我明明看见孙琇莹穿着蜜合色的小袄,藕粉色的……” 她说不下去了,忽地指着亭子里大喊:“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第七百零六章 两家打起来了 琇莹和齐新月都坐在亭子里,两个人身上穿的衣裳一模一样,只是上身袖口处的花样不一样,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胡梦蕊就说不出话了。 胡太太一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更加坐实了是自己的女儿理亏呀。 “你这丫头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出来给新月赔罪。” 证据摆在眼前,胡梦蕊不好再狡辩,只得蔫头耷脑地回了屋里。 胡太太长舒一口气,忙又笑着走到亭子中,给山桃和齐太太都行了礼。 “家里孩子不懂事,叫两个姑娘受委屈了,回头我定然备了厚礼亲自上门道歉,齐太太,孙太太,你们可莫要生我的气,就当是给我个面子,让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山桃抿抿嘴,短短一上午,她的称呼已经从妹妹变成了孙太太了。 胡太太连大娘子都不叫了,这是彻底认了她的身份地位,已经够格称一声大娘子了。 其实叫大娘子和太太都没什么差别,山桃也是从方嬷嬷那里才知道,时下这些有钱人家都是怎么想的。 家里男人有官身的,女眷得喊一声夫人,比如贾老四现在是贾员外,王素芬就成了贾夫人。 讲究些的,对外称呼贾老太是老夫人,自家里亲切一点的,还是会喊老太太。 家里男人是白身,叫太太还是大娘子,对内叫大娘子还是太太都无所谓,对外怎么称呼就得看家里有钱与否了。 若是人家觉得这个人家中算是有钱的了,能跟他们平起平坐了,那就喊一声太太,若是瞧不上这个人,觉得这个人家里还不够有钱,不够资格跟他们这些人混在一起,那就只能叫一声大娘子了。 方嬷嬷说,这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刮起来的妖风,皆是那些有钱却又没身份的人家想出来的,她们自己结成了个小圈子,凑在一处就爱研究旁人家中的家长里短,叫山桃出门在外不用在意这些,心里清楚就足够了。 山桃倒是记着方嬷嬷说的这个话呢,可没想到会真的见证到称呼的变化。 她淡淡笑了笑:“胡太太放心,我不会跟胡大姑娘一个小姑娘计较的,可胡大姑娘犯了错,也不能就这么躲着吧,胡太太身为女子,应当知道名声对一个女孩儿家有多么重要。” “胡大姑娘张口就污蔑我家莹莹推了她,今日若不是齐姑娘恰好穿了和我家莹莹差不多的衣裳,又有这么多人做见证,我家莹莹岂不是要硬生生担下这盆脏水?” 胡太太脸色讪讪的:“孙太太消消气,这都是小孩子家在胡闹呢,她们还小,哪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山桃当即就拉下了脸:“这话是怎么说的?胡太太说她们还小,不用在乎名声,那我现在就叫人出去散播,把今日的事情编成小戏,一五一十地演给人家看,绝不添油加醋,胡太太觉得可好?” 胡太太自知说错了话,又不知道要如何圆回来,只能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脸。 一旁的齐太太对山桃是有愧疚的,她自己私自用了山桃的花样子,不打招呼,给句子的女儿做了一模一样的衣裳,本来就理亏。 可山桃和琇莹都没说什么,齐太太便更加愧疚了,这个时候,她当然要帮着山桃说话。 更何况,今日她的女儿差点成为受害者,齐太太想一想就很生气。 如果不是齐新月躲得快,掉进湖里的可就是她的女儿了。 若是出个万一,她的女儿就没了。 齐太太越想越生气,如今胡老二没了,南阳府陈家也不再庇佑胡家母女,相反,孙家的日子却蒸蒸日上。 齐太太一掂量,就知道应该帮谁了,哪怕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就算是为了生意,也不能得罪山桃。 她便冷笑了两声:“胡太太可真会教女儿呢,小小年纪,便心思歹毒,还想着害人性命!今日亏得是我女儿命大,若是我家新月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哦对了,我们家做生意都要跟性子好的人家做生意。” “像你们这种恶毒心肠的人家,我们可不敢再和你们做生意了,谁知道你们将来会不会害人呢。” 胡太太如遭雷击。 因之前胡老爷出来做生意,是给陈家做的,等胡老爷没了之后,生意都被陈家收走了,只有瑶溪县这边的一小部分生意,是胡老爷瞒着陈家私下做的。 其中,这齐家的裁缝铺子所占份额可不小。 要是齐家不肯跟胡家做生意了,她们娘儿俩每年的进项又要少很多。 胡太太还想着给女儿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呢,庶出的那个小子将来读书也是一笔大费用,这若是少了进项,家里的日子又得难过不少。 她也顾不上再去哄山桃了,转而对着齐太太求爷爷告奶奶,就差跪下来求人了。 胡梦蕊换好衣裳出来,瞧见胡太太在亭子里哀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顾小青小红的阻拦,冲进亭子里就大吼大叫:“娘!你做什么呢!为什么求这两个人!她们一个是杀猪匠的婆娘,一个只是个臭裁缝,要说求人,也是她们跪下来求你才是!” “孽障,你混说什么呢!” 胡太太浑身颤抖,使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抽了胡梦蕊一巴掌。 “还不赶紧给孙太太和齐太太赔不是!” 齐太太已经站起身:“不用了,我不过是个臭裁缝,哪敢让胡大姑娘给我赔不是呀,新月,咱们走吧,以后可要记住了,做人千万要心存良善,莫要像胡大姑娘一样,成天想着怎么害人。” “你说谁害人!” 胡梦蕊跳起来想去打齐太太,胡太太连忙让莲房快些拦住。 莲房心里憋着坏水,故意没尽力,胡梦蕊就正好冲出去,一巴掌扇到了齐太太的脸上。 “娘!” 齐新月叫了一声,赶紧和自家的仆妇冲过来,照着胡梦蕊就打。 胡太太虽然生胡梦蕊的气,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舍得胡梦蕊被外人打,也慌忙叫着自家的丫头上前帮忙。 正扭打成一团的时候,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惨叫。 第七百零七章 脸毁了 山桃忙站起来,见琇莹要过去,就拉住了琇莹,朝琇莹摇摇头。 这种时候,她们还是不要掺和得好。 听那惨叫的声音像是胡梦蕊发出来的。 胡太太连忙扒拉开众人,把自己的女儿扶起来一看,登时便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样,这以后要如何见人呀!” 那胡梦蕊紧紧捂着自己的半边脸,莲房硬是把她的手拿下,才发现她脸上被石头子挫伤了,留下了好多血痕,若是不好好将养,将来必定要留下疤痕的。 齐家母女见状也只能收手。 “罢了,胡家大姑娘虽然打了我一巴掌,不过老天爷开眼,也叫她付出了代价,我就不追究她打我的事情和害我家新月的事情了,新月,咱们走吧。” 齐家母女远远地朝着山桃点头行礼,山桃和琇莹也还了礼。 胡太太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胡梦蕊身上,现在根本提不起心思去追究什么,山桃和琇莹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跟胡太太打招呼。 出了蓉园,上了车,山桃才招手叫曹云到跟前来。 “李家的那个婆子送去了么?你怎么说的?” 曹云就招手让方正和孙德上前。 这两个人都很激灵,潘婆子一被绑起来,他们就堵上嘴,将潘婆子一路扭送到李家。 路上有人好奇看他们,他们也不曾为李家遮掩,大大方方地跟他们说,这个婆子冒充李家的人,差点害了李大姑娘请的客人,如今把人送回李家,让李家自己处置。 这样说,既没有暴露山桃是哪一家的,又不至于让李家失去了面子。 至于李家关上门来会怎么做,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送了人,两个人便忙赶回来,才到蓉园,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呢。 山桃就点点头,说了句回头有赏,又吩咐曹云:“你暗中找几个人,把今日胡家的事情说出去,具体胡家怎么了,郑妈妈会告诉你的,记住了,一定要把胡梦蕊怎么害人的,原原本本说出去。” 胡太太还有脸说什么小孩子的名声不算名声,好呀,既然她口口声声说胡梦蕊是个小孩子,那胡梦蕊今日之事传出去,胡太太应该也不会在意的吧? 直到上了车,山桃还气呼呼的。 琇莹见了就笑着倚进山桃的怀中:“嫂嫂,你别生气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这种手段,我从前见识得多了,她一叫着人往湖边走,我就想着会不会要闹什么幺蛾子,所以立刻便和陈家几个姐姐去了亭子里坐,才不跟她们在一处呢。” “我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认错了人,还想着要害我,害我不成,就想诬我名声,这种人,着实可恶,我原先还以为她只是嚣张跋扈,今日算是见识了,年纪没比我大几岁,心思却这么歹毒。” 山桃笑了,琇莹这丫头,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变得越来越像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才有的单纯天真。 先前那个阴郁不怎么说话的小丫头,好像一去不复返了。 这样才好呢,最好那些破事一辈子别找上门来。 从蓉园回鑫源里,路上要经过福祥街,琇莹忽然想到了贾秀莲的香莲坊,便吩咐曹云叫人把车停在香莲坊附近,下车一瞧,那香莲坊着实气派,只是门口没什么人,似乎没生意。 郑妈妈随便拉住一个人一问,那个人就笑道:“你们是才来的吧?大概还不知道这香莲坊坊主的新闻,原来她就是咱们瑶溪县的人呢,先前那些话全都是编的,这也没什么,她家胭脂香粉的确好用,女眷们也爱买,可谁让这坊主得罪了李家的那位大姑娘呢。” “那个大姑娘找了些人来,一连在这片守了好几天,谁要是去香莲坊买东西,就把那人给劝住,告诉那人这香莲坊的东西不好用,用了脸上起疹子,坊主报过一次官,衙役一来,那些人就跑了。” “过不几日,和李家有生意往来的女眷们都不来了,人家都猜测,说是李家大姑娘在背后鼓捣的,这坊主没辙子,这几日早上很晚才开店,下午很早就闭店了,我看呀,香莲坊很快就要关门大吉咯。” 山桃听了便一阵唏嘘,万万没想到,出手整治贾秀莲的,竟然是李晚秋。 “嫂嫂,这李晚秋真够蛮横不讲理的,我只是叫人出去说了贾娘子的实话,戳破了她的谎言,李晚秋则是直接就断了她的后路,她为了这个香莲坊砸了这么多钱和心血,若是香莲坊没了,怕是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山桃挑了挑眉头。 爬不起来是一件好事啊。 贾秀莲两辈子加起来,就是想做人上人。 山桃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就是要把贾秀莲的心愿全都踩碎,叫贾秀莲什么都做不成。 “这李晚秋误打误撞,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倘若她以后都不来挑衅我,那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打住。” 山桃恩怨分明,只希望李晚秋也能见好就收。 总是这么斗来斗去的,多累呀。 回到府里,方嬷嬷就送来了一张帖子,是秀水镇韩家送来的。 山桃看了一眼就直叹气:“韩家大姑娘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九月十八,怎么这么仓促呢?” 再有半个多月就九月十八了。 这两日,山桃就带着方嬷嬷琥珀几个开库房,找些合适的添妆礼,回头好给韩金枝送去。 可巧这日王素芬来了,山桃连忙把王素芬领到宁寿院去。 贾老太这么长时间没看见王素芬,一瞅着王素芬就高兴:“素芬,你那铺子的生意如何了?你咋现在来了呢?后日才是重阳节呢。” 王素芬抿嘴笑道:“不是个节,我就不能来看看娘了?” 几个人说笑了一阵子,王素芬才道:“我一是为了金枝的事情来的,二是为了锦织的事情来的。” 山桃挑眉:“锦织?赵锦织?她咋啦?” 王素芬便叹气:“这孩子的命不大好,这些日子正在害病呢,把她爹娘都愁死了。” 第七百零八章 上位的机会 山桃很不解,贾老太更是直接打断王素芬:“锦织那孩子多有福气?咱们村里谁不知道,她爹娘可疼她了,家里有啥好吃的,都可着她先吃,她那两个弟弟反倒靠后,你咋能说锦织的命不好呢?” “孩子害病都是正常的,咱家桃儿不也害着病嘛,孩子怕你担心,都没告诉你呢。” 别人家的孩子当然比不过自家的孩子。 得知山桃病了,王素芬立马就不提赵锦织了,赶紧拉着山桃的手,问山桃怎么了。 山桃不想让王素芬担心,就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 贾老太却急了:“你这说的啥,上一边去!” 她把山桃扒拉到一边,急赤白脸地道:“素芬啊,桃儿她不能生孩子啦!这还没敢告诉时安呐!” “啥?” 王素芬和山桃同时吓了一大跳。 山桃是没想到贾老太会这么说。 那大夫明明说的是,她得好好将养着,不然以后可能会子嗣艰难,大夫也没说死了,还宽慰她,这事儿急不来,要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定就有了。 咋到了贾老太的嘴里,就成了她不能生孩子了? 王素芬是直接就抱着山桃哭了。 “我苦命的妮儿呀!都是娘的不是啊!是娘从前亏待了你,对你不好,才叫你伤了身子,娘该死啊!” “为啥我就不能早些回来几年呢!要是我早些回来了,就给你从小的时候开始调理身子……” 山桃一把捂住王素芬的嘴。 这屋里还有不少丫头呢,王素芬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娘儿仨有古怪呀。 “娘,你先别哭,我奶说得太吓人啦,人家大夫不是这么说的。” “咋就不是这么说的呢?”贾老太急了,“莹莹给出了个法子,说叫桃儿吃着人参配的药,或者平常喝点人参炖的汤,补一补,可外头好人参难寻,这几日正叫人去寻人参呢。” 王素芬连忙擦干眼泪:“光吃人参就行了吗?大夫给开了药了吗?桃儿这孩子自小就不爱吃汤药,最好是叫那大夫配成药丸,她才肯吃。” 山桃忍不住扶额叹息,这还怎么越说越玄乎了呢。 幸好方嬷嬷在一旁,她说的话,王素芬还能听进去。 “夫人别着急,我们大娘子虽说身子有亏,但并不是什么大病,大夫也说了,是药三分毒,大娘子最好还是别瞎吃药,免得伤了根基,大姑娘说的吃什么人参的话,也是想补一补大娘子的身子,并不是要制成药。” “大夫还说,大娘子只要好好将养着,放宽心,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了,说不定就有了。” 王素芬这才定了定心神,岂料贾老太又说了起来:“这有啥用啊?也不知道咱们桃儿什么时候才能将养好身子呢,这万一没等她怀上孩子,时安先找了个小儿的,这可咋办?” 山桃忙给贾老太使眼色。 “咋了,妮儿啊,你为啥跟你奶使眼色?是不是还有啥事瞒着我?”王素芬前后一琢磨,就冷下了脸,“是不是时安找了个小的?好啊,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他就开始折腾了,桃儿,你别怕,我回去叫你爹。” “你爹现在大小也是个员外,你大舅还是个郎官呢,我就不信,咱们没地方说理去!就是他孙时安真的这么混账,咱们也不怕,大不了就跟他和离!” 恰巧孙时安今日回家。 他骑着马,打从西大院的边门进,刚从马房出来,就看见家里多了一头骡子,问了一声,知道是贾家的骡子,小子们才把骡子拉进来喂草料。 贾老四这些日子就待在庄子上,孙时安日夜跟老丈人见面,知道今日应该是丈母娘来了,便连忙往正院里去。 还没走出西大院,田小菊忽地从斜刺里出来,见到他,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叫了一声大爷。 孙时安蹙蹙眉头,他因为被这田小菊骗了,又害得琇莹受伤生病,闹得山桃不开心,就很不喜欢田小菊。 今日见了田小菊,便点了点头,绕过田小菊,才要走,那田小菊忽然又道:“大爷,大娘子这些日子病了,大爷可知道?” 山桃生病了?怎么不叫人去告诉他一声? 孙时安忙回头瞪了田小菊一眼:“我知道你对大娘子怀恨在心,但你进府为奴,是我点的头,你娘和你哥哥亲自签下的身契,你就算是要恨,也恨不到大娘子身上去,大娘子身子弱,经不得折腾,你要是敢咒大娘子,我立马就会叫了人牙子来,把你打发了!” 田小菊被孙时安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心生迷恋。 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那些软绵绵的男人算什么?还不如女子呢。 她越发喜欢孙时安,说起话来就带了几分娇媚。 “大爷错怪我了,我既然已经做了孙家的奴婢,便收了心,这些日子都在学规矩,管事妈妈们吩咐的活计,我也不曾偷懒,大爷若是不信,尽管叫了管事妈妈来问。” 她低头装作拭泪。 “也怪我不好,从前骗了大爷,才叫大爷不信我,可我既然已经认命,逃不出这孙家和大娘子的手掌心,我又怎么敢诅咒大娘子呢?这若是叫大娘子知道了,我怕是要掉一层皮。” 孙时安冷着脸,抬脚就走。 怪不得丈母娘会在这个时候来,原来是桃儿生病了。 与其在这里听田小菊唠叨,还不如赶紧回正院,亲眼瞧瞧桃儿。 “大爷且慢!大娘子这个病,可不想让大爷知道呢!” 孙时安越走越快,田小菊只好爬起来追了上来。 “大爷,大夫说了,大娘子将来生不了孩子了!” 孙时安浑身一震,厉声呵斥田小菊:“住嘴!你怎敢这般污蔑大娘子!” 田小菊心里却在窃喜。 大爷生气了,这就说明大爷很在乎这件事。 贾山桃以后生不了孩子,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有孩子傍身,她就不信大爷还会喜欢贾山桃。 眼下,就是她田小菊上位的最好机会。 “大爷……”田小菊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若是有半句谎言,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第七百零九章 逼问山桃 孙时安蹙了蹙眉头:“田小菊,你到底想说什么?大娘子便是不能生育,又如何?” 不能生养,那就抱养一个孩子便是了,有什么打紧的。 田小菊一怔,她完全没想到孙时安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难道孙时安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这不可能。 绵延子嗣是一件大事,哪里有男人会不在乎的。 何况女子都是要生孩子的,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有什么用? 孙时安现在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心里不知道已经掀起了多少风浪呢。 只要她再使点手段,不怕孙时安不上钩。 “大爷对大娘子真好,”田小菊假意低头拭泪,“旁人的娘子要是不能生孩子,怕不是早就被休了,我若是大娘子,得知大爷这么对我,早就愧疚得自请下堂了。” “住嘴!”孙时安忍不住怒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收起你这一套,你若是再心思不正,我必定会告诉大娘子,叫她处置了你!” 田小菊被吓坏了,怔了好半天,眼瞅着孙时安走了,才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 臭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嘴上说着不可以,实际上心里面早就动起了歪心思。 她倒要看看孙时安能装到什么时候。 孙时安匆匆赶到宁寿院之时,正好听见王素芬在里面发火,说让山桃跟他和离。 “娘!”孙时安匆匆跨进屋里,惊慌失措地将山桃拽到了自己的身边,“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让桃儿跟我和离?” 山桃赶紧踩了孙时安一脚:“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咱娘是误会你了,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又一面给方嬷嬷使眼色,让方嬷嬷赶紧劝劝王素芬。 可不敢指望贾老太劝王素芬,被贾老太一劝,没事也能劝出事来。 趁着方嬷嬷绊住了王素芬和贾老太,山桃连忙扯着孙时安回了正院,一进屋子,孙时安就拉下了脸。 “桃儿,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山桃被他这么一瞪,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发慌,一颗心突突地跳,就连嘴角的笑容都很勉强:“时安哥,你在说什么呢?我哪有事情瞒着你?” 心里却在想着,这些天她的确做了几件事,譬如怼了李晚秋的面子,教训了胡梦蕊,这些可都没跟孙时安说过。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跟孙时安提一嘴就行了。 尤其是教训胡梦蕊这件事,只怕孙时安还会赞成呢。 果然,说完这两件事之后,孙时安就怒道:“那李家欺人太甚!桃儿,你当时就应该把那婆子送到县衙去,让李家丢人!” 山桃微微有些惊异,孙时安竟然问的不是胡梦蕊,而是先问的李晚秋一事。 “时安哥,是胡梦蕊把莹莹的事情透露给刘惠,又怂恿刘惠来拐骗莹莹,时安哥难道对这胡梦蕊就不生气么?” 孙时安面上余怒未消,听到山桃提起胡梦蕊,就拧眉头:“生气自然生气,但她是一个姑娘家,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插手,你是莹莹的嫂嫂,这件事你做的很对,回头我再让人给刘惠使些绊子,让他在瑶溪县待不下去,这便是为莹莹出气了,此事也不要告诉莹莹了。” “莹莹这孩子主意大,告诉了她,她又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惊天地的事情了。” 山桃笑着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 孙时安却没有跟她一块儿笑:“还有呢?” 山桃一怔:“还有什么?” “你就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了?” 山桃越发糊涂了,她再也没别的事情没告诉孙时安了呀。 “你真是个傻丫头!”孙时安气得直接拧了拧山桃的脸颊,“你病了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老老实实把那大夫如何说的,都告诉我,莫要叫我为此事担心。” 山桃抿抿唇,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 要她怎么开口呢? 直截了当告诉孙时安,她以后大概会子嗣艰难? 没有人比山桃更清楚,孙时安有多喜欢小孩子。 两个人相拥着睡觉时,孙时安常常跟她畅想以后的日子,说家里要有很多房子,这样才能住得下五六个孩子,等孩子再有了孩子,房子也够住。 可现在,她却要告诉孙时安,这个愿望将会很难实现,让她如何忍心说出口呢? “时安哥,大夫说……说要我好好养着身子,不然以后怕是会子嗣艰难……” 孙时安长舒一口气,立马起身,让琥珀去把那日给山桃请脉的大夫再请来,他要亲口问一遍。 山桃的心都凉了。 果然,孙时安不能接受此事。 既如此,他们二人强行在一处,还有什么趣儿呢? 不如今天就收拾收拾东西,跟着王素芬回秀水镇吧。 这会儿已是傍晚时分,也不知道现在动身,夜里能不能到家。 正琢磨着呢,琉璃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娘子,大爷叫人去喊人牙子来了。” 山桃一惊,随即又心痛无比。 这会儿喊了人牙子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让人牙子物色几个姿色出挑好生养的年轻姑娘做小。 真真是她看错了人,她人还没走呢,孙时安就开始找小了,这不是在明摆着赶她走么? 她若是不赶紧收拾东西,还赖在这里,岂不是叫人笑话? 山桃自认这辈子最硬的就是骨气,才不会让孙时安看扁了,当即就吩咐琉璃,找人来帮她收拾箱笼,她要回娘家住。 “就收拾些衣裳首饰,收拾出一个箱笼就好,其余的东西,等我跟咱们家大爷掰扯清楚了,再拿着单子一样一样地来对。” 她的嫁妆自然是要带走的,至于别的东西,留给孙时安也罢,就当是替上辈子的贾秀莲还了债。 琉璃不太明白:“大娘子,拿什么单子?这会儿都要吃饭了,大娘子要收拾箱笼,等明日也不迟呀,何况,大娘子就不问问大爷叫了人牙子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吗?” 看着琉璃脸上露出的笑意,山桃就疑惑了,难不成,孙时安叫人牙子来,不是为了买小? “你这丫头倒是说呀,大爷叫人牙子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七百一十章 孙时安发威 琉璃拍着手嘻嘻笑:“大爷说,让郑妈妈去把田小菊的东西收拾收拾,除了田小菊身上的那身衣裳,什么都不许田小菊带走,还说,一会儿人牙子来了,叫把田小菊远远地卖了,叫她这辈子回不了瑶溪县。” 山桃吃了一惊。 这一惊之下,她都忘了要收拾箱笼了,赶紧跟着琉璃出去了。 “大爷去了何处?快叫人把大爷拦下来!” 方嬷嬷之前劝过她,说他们家里才建府不久,名声最要紧。 那田小菊固然可恶,但现在不是处置田小菊的时候,还不如先把田小菊养着,叫她干些杂活儿,不叫她到主子跟前晃悠就是了。 等过个一二年,家里渐渐地在县城立住了,再找个由头,把田小菊远远地卖了,或者随便给田小菊配个小子,把她撵出府。 现在孙时安这么做,岂不是叫外人瞎猜测? 山桃是在西大院找到孙时安的。 彼时,孙时安正坐在椅子里,冷冷地盯着田小菊。 府里差不多的丫头下人都在,就连几个管事妈妈和摘星馆的人也在。 山桃不知道孙时安要做什么,赶忙领着琉璃躲到了一边。 “你们听着,”孙时安指着跪在一边哭唧唧的田小菊,厉声呵斥,“田小菊这个丫头,其心不正,在庄子上时,就说大娘子和大姑娘的坏话,污蔑廖大姑娘,大娘子心善,将她带回府中,本想好好教导她,叫她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可田小菊死性不改!” “今日我一回府,她竟在我跟前挑唆,说大娘子再也不能生养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站在孙时安身后的孙明海重重咳嗽了一声,底下人登时就都闭上了嘴。 孙时安再次扫了众人一眼,才缓缓开口。 “我孙时安今日不妨告诉你们实情,免得你们私下猜来猜去,大娘子前几日的确不舒服,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说大娘子身子弱,要好生养着,不然以后子嗣艰难,你们可听清楚了?大娘子不是不能生养,只是身子弱!” “即便大娘子真的无法生养,我孙时安这辈子也只有大娘子一个枕边人!那些心怀龌龊心思的,把小心思收一收,不然,今日田小菊,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一声不敢吭,只有田小菊在哭:“大爷,你误会我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也只是听来的!” “哦,你也是听来的?” 孙时安冷笑了一声。 “看来咱们府里喜欢私下传主子闲话的人很多嘛,大娘子看诊当日,身边的人没几个,是谁传出去的闲话!最好自己站出来,否则的话,我一会儿连你们一起卖了!” 孙时安又冷冷地瞪着田小菊:“还有你!说!到底是听谁说的!你若是老老实实说出来,我还可能网开一面,放过你一回,等人牙子来了,叫那人牙子善待你,给你卖个好人家,可你要是不说,那就别怪我狠心了。” 田小菊连忙擦干眼泪,一脸期待地看向孙时安:“大爷,我若是说了,大爷能不能把我留下来?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干这样的事了……” 孙时安连连冷笑,打断了田小菊。 “你一个奴才,竟然跟我谈条件?你怕是打错了主意!田小菊,你当真以为我只是杀猪匠?出去以后打听打听,我孙时安能一个人活擒山猪王,就不是什么善茬,你欺负了我的娘子,还指望我给你好脸色?” “不说拉倒!我自有法子打探出来,孙管事,等那人牙子来了,就告诉那人牙子,把田小菊远远地卖进勾栏瓦肆里去!” 山桃惊呆了,她的时安哥怎么会忽然这么冷血无情? 进了勾栏瓦肆,田小菊这辈子就毁了。 田小菊吓得立马就抱住了孙时安的腿,被孙时安一脚踹开。 她只好爬起来,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求孙时安饶恕。 “大爷,是我错了!求大爷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大爷不是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是洪妈妈!是洪妈妈找了我来,说大娘子不能生养了!” “你放屁!” 洪妈妈就在人群中,当即就站出来,照着田小菊的脸狠狠扇了一个大嘴巴子。 “老娘什么时候去找过你,又什么时候告诉过你这件事!大娘子子嗣艰难一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我又上哪儿告诉你去?小贱人,就因为你来的时候,我为了帮大娘子出气,打过你几回,你就怨上我了,见今日自己是不成了,就想拉着我下水,你的心黑不黑啊!” “就是你告诉我的!你怎么不敢承认!”田小菊捂着脸,怨气冲天地瞪着洪妈妈,“你敢拿你的儿子发誓吗?” 洪妈妈呵呵冷笑了两声,竟然真的拿自己的儿子洪禄发誓:“大爷,倘若我说了半个字的谎话,就让我儿子不得好死!” 田小菊愣住了,她没想到洪妈妈竟然真的敢发誓。 这不对啊,她若是说谎,发誓都是拿自己的亲娘和亲哥哥发誓,原因无他,她恨不得亲娘和亲哥哥去死。 难道,洪妈妈也恨不得自己的儿子去死? 孙时安盯着二人冷哼了一声,这才冷冷地道:“我把话放在这里,那日大娘子诊脉的时候,在大娘子身边伺候的人,包括洪妈妈一家子和田小菊,我全都会发卖了,且都会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但倘若你们中有人举报,或者良心发现,自己站出来承认,我就会……” 孙时安话音未落,金钗忽然站了出来:“大爷,我大概知道是谁把此事说出去的。” 孙时安挑了挑眉:“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啊?” “是她!”金钗回身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人,“就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银钗!她一向跟洪妈妈走的最近,那日大夫来给大娘子看诊,她也在场,大爷,我怀疑是她告诉了洪妈妈,洪妈妈再去告诉田小菊的!” “你胡说!”银钗吓得腿都软了,战战兢兢地直哆嗦,“明明是你告诉洪妈妈的!是你!” 第七百一十一章 发落 “你胡说!” 金钗冲上来,抓着银钗就打了一巴掌。 “别一出了事就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咱们都是从二等执事丫头提拔成伺候老太太的一等大丫头的,进府的时候也都是光着身子,除了人牙子给的一身衣裳,啥也没有,这两个多月下来,咱们身上有多少钱多少首饰多少多少好东西,那都是差不多的。” “你要是不亏心,那咱们就让管事妈妈们去咱们房中搜索,看看谁的钱多,不就得了?” 银钗本来就心虚,哪里经得住吓唬,金钗这么一说,她就吓得瘫在了地上:“可我……可我总共也没有收过洪妈妈多少钱啊,加起来也就七八十个大钱而已,况且我说这些给洪妈妈听,我也没想到洪妈妈会去说给田小菊听啊。” 洪妈妈急得直跺脚,这几个小蹄子把她给供出来了,她得想个法子脱身。 “你们这几个丫头到底是咋的了?我平常可没什么亏待你们的地方,你们倒好,合起伙来朝我身上泼脏水!” 田小菊等人都不吭声。 这已经没有辩驳的必要了。 田小菊指认洪妈妈,兴许还能说是她们二人有恩怨,可金钗银钗都出来指认洪妈妈,洪妈妈怎么也说不清了,更何况,她还真的做了这件事。 一瞅着孙时安脸色阴沉,洪妈妈就跪在了地上给孙时安磕头:“大爷,是我做错了!是我多嘴多舌!求大爷饶了我这一回,我以后可再也不敢了!” 孙时安冷冷地盯着洪妈妈,洪妈妈那求饶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你不用求饶了,你们一家三口都走吧,我会让人将你们送到庆州府,连同你们的身契一起,还有银钗和田小菊,你们也都去庆州府吧。” 洪妈妈怔住了:“去庆州府?大爷是想将我们一家三口送给庆州府的金大人吗?” 孙时安微微点头:“我会写一封信,在信上详细写明你们这几个人都做过什么事,然后将你们交给金大人处置,至于金大人最后到底会如何处置你们,就得看金大人的心情了。” 几人都忍不住打起哆嗦,银钗更是直接哭出了声音:“大爷,你方才说过,只要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就不会将奴婢卖到勾栏瓦肆去了,可是大爷为什么还要把奴婢送到庆州府去?” “是你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的吗?”孙时安冷笑了一声,“是金钗指认了你,你还想倒打一耙!若不是金钗把你指出来了,那日在场的所有丫头下人,我都会发卖了!如今只是把你们送给庆州府的金大人处,叫他来处置你们,已经是我的仁慈了,你还想要什么?” 银钗被孙时安一吼,吓得只会嘤嘤嘤哭了。 最想不通的是洪妈妈。 她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大爷,我做错了,你罚我一个人,我没啥话可说,但是我家男人和我儿子却啥也没干过,大爷为什么也要处置他们啊!” 孙时安冷笑:“你们是一家人,我若是单单发落了你一个人,留下你男人和你儿子,他们将来难免会怀恨在心,还不如一家子都处置了,倒省心些,你男人和你儿子要怪,那就只能怪他们摊上了你这样一个人。” 洪妈妈瞬间就瘫倒在地,低着头哇哇大哭。 但没人敢上前安慰。 他们一直以为,孙时安和山桃是从村里出来的,很多规矩都不懂,脾气也算是老实,就在主子跟前耍耍小聪明,就算被主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求两句,或者用主子不明白的大家族里的规矩说事,孙时安和山桃就会被绕进去。 可谁能想到,看着老实好说话的孙时安,发起威来这么可怕。 也是直到现在,众人才意识到,孙时安一个人生擒了山猪王。 这样的人,能好说话才怪呢。 “你们都给我听着,不要欺负大娘子性子好,就在大娘子背后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大娘子和我待你们都不薄,你们有什么正当需求可以直接说,没必要学洪妈妈一样,打听来打听去的,还想着扶持别人上位害大娘子,良心可谓是被狗吃了,这样的人,我怎会轻饶了她!” “都睁大眼睛仔细看看,以后要是再看做些刁奴欺主的事情来,洪妈妈这几个人的下场,就是明日你们的!” 孙时安挥挥手,早有人上前来扭住了洪妈妈几个人,甚至还有人抓住了洪禄。 “曹云,你亲自带着人去庄子上,把洪大贵押回来,庄子上的事情,暂时交给孙管事去管着吧。” 孙明海和曹云忙答应了一声。 孙时安想了想,又吩咐孙明海:“方嬷嬷有个儿子,叫方正,那小子是个可造之材,他老子去了南边,不肯带着他历练,这可不好,孙管事,我把方正交给你了,你带着他去庄子上,多教教他,以后他对我还有大用处。” “至于你那两个儿子,孙江跟着曹云多练练,孙德么,没了方正,就得在门子上顶大梁,可千万莫要撂挑子。” 几个人都一一答应下来,孙时安才挥挥手,叫众人都各自干各自的活儿去,一会儿人牙子来了,就跟人牙子说,家里还要添些人。 山桃见没事了,就忙领着琉璃回了正院,回到屋里,她的心还砰砰砰直跳。 孙时安把她给吓着了,她可从来没见过孙时安生这么大的气,发这么大的火。 幸亏后来他说要把人都送到庆州府去,这若是真的一下子把人都给发卖了,外头的人肯定不会说他家什么好话。 “大娘子,你这是怎么了?我都跟大娘子说了好几遍了,大娘子也不回我一声。” 山桃回过神来,见琉璃在埋怨什么,就又问了她一遍:“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想着大娘子先前说过,要找几个针线上的人,所以想问问大娘子,要不要趁着这次人牙子来,跟人牙子说一下?” 山桃拍了拍手:“哎呀,我给忘了,你快去跟郑妈妈说一声,让郑妈妈告诉那人牙子。” 正说着话,贾老太急火火地来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 婆媳俩要揍人 “奶,咋啦?你怎么走得这么急?咋连一个丫头都没带?” 山桃连忙让琥珀等人扶着贾老太。 贾老太年纪大了,在村里又一直不干活儿,先前吃得膘肥体壮,身上的毛病可不少,现在虽说瘦了一些,但走快了还是会喘得厉害。 山桃生怕贾老太再弄出什么毛病来,等贾老太坐下,又赶紧给贾老太倒了茶:“奶,你先吃点茶,有啥话咱们慢慢说。” “我还慢慢说呢!”贾老太气得一双眼睛都往外冒火,“时安他叫了人,押着银钗回了院里,把银钗的东西搜了个遍,又扒了银钗的衣裳,只许她穿着贴身的衣裳,把她给拉走了,你娘正在找人去问时安呢,我等不及,我要来问问你,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咋回事?” “孙时安他到底想干啥?银钗是伺候我的丫头,他撵走我的丫头,这是要撵走我这个老太婆吗?行,我不用他撵,我自己走!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领着福哥儿跟你娘一块儿ui去,我不吃孙家的饭!” 贾老太一闹脾气,那真是叫人头疼。 从前还会撒泼打滚呢,现在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可值钱了,贾老太现在可不舍得弄脏自己的衣裳了,甚至都怕弄皱了不好打理,因此坐很有坐相,哪怕要发火,也要想一想会不会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弄坏了衣裳,扯掉了首饰。 外面瞧着,倒是挺像一个富贵老太太的。 这事儿不好当着丫头们的面评判,山桃就给琥珀使了个眼色,让琥珀出去,屋里只留她跟贾老太。 “干啥?”贾老太瞪起了眼,“把人都支使出去,想劝我呀?你奶没这么傻!桃儿啊,过日子不是这么过的,两口子都要互相迁就,不能总是一方低头,你看你爹和你娘吵架,我啥时候管过了,他俩那不都是有商有量的?” 山桃寻思了一下,从小到大,好像就没看过贾老四和王素芬吵架,每回都是王素芬一瞪眼,贾老四就不说话了,不过王素芬的话都很有道理,不像别人家的媳妇儿胡搅蛮缠,知道错了也立马就承认,这也是为啥贾老四很听王素芬的话的缘故。 “奶,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跟时安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时安哥有多孝顺,你应该知道的呀,他把银钗打发了,是另有缘故。” 山桃便把银钗和洪妈妈、田小菊的事情说给贾老太听,气得贾老太立马站起来,卷起袖子要去扇银钗那个小贱人几巴掌。 山桃赶紧提醒贾老太:“奶,袖子!袖子皱了!” 贾老太慌忙放下袖子,又风风火火地要回去,说要趁着银钗还没被拖走,先把她打一顿再说。 急得山桃抱住了贾老太:“奶,你可别再去添乱了,时安哥都说要把人送到金大哥那里去,金大哥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奶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到了金大哥手里,那还有个好儿?” 贾老太仍旧气哼哼的:“金爷要怎么处置银钗那小蹄子,那是他的事,反正我要去打银钗一顿。” 山桃又拽着贾老太哄了半天,直到王素芬来了,山桃才松了一口气。 “娘,你快来劝劝我奶,她要去打银钗。” 王素芬卷了卷袖子,一屁股坐在炕上:“娘,你不用去了,我把那几个人都打了一顿,欺负人竟然欺负到我闺女头上来了,这是欺负我们贾家没人吗!要不是因为老四今天没来,我都得让老四揍死那洪大贵,这是娶的什么婆娘,也不知道管一管!” 山桃长叹一口气。 她算是白忙活了。 “娘,你没把人给打坏吧?若是打出毛病来,传出去可不好听。” “你这孩子又犯了上辈子的老毛病了,是不是?” 王素芬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山桃一把。 “你现在是主子奶奶,你怕啥呀?你在府里就是天,你说啥,他们就得听着,还敢传话?再敢乱传话,今儿个田小菊这些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山桃抿了抿唇没说话。 王素芬说得对,她这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又犯了上辈子的老毛病,心软,怕麻烦。 可现在跟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她是个无人依靠的受气小媳妇儿,这辈子她是孙家的大娘子,在孙家说一不二,有啥好怕的。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桃儿,你放心吧,我看出来了,时安是真的对你好,他知道你子嗣艰难,一点都不着急,自己亲自去问那大夫了,你就放心养着吧,总会养好的。” 山桃点了点头,王素芬才一拍大腿:“娘呀,来的时候是为了锦织那孩子的病来的,忙活了这半天,咋把这事给忘了。” 山桃和贾老太也是才想起赵锦织的事,赶紧问王素芬,到底赵锦织咋了,得了啥病。 “就是有一日这孩子去洗衣裳,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了,起先起了个小水泡,你婶子没当回事,给锦织擦了点药,可后来那水泡破了,反倒绵延出一大片水泡来,问锦织,说啥感觉也没有,过不两日,那水泡又多了,你婶子赶紧带着锦织去看大夫。” “那大夫说,锦织这是被一种南疆那边的虫子咬了,得赶紧治好,不然等全身长满了水泡,人就没了,那开的药方子里头有一味人参,镇子上没有,你婶子才求到我这里来,我就寻思着来你们这儿跑一趟,看看县城里有没有。” 这可难倒了山桃。 这一阵子她也正在找人参呢。 “娘,你明儿个回去跟婶子他们说一声,且先等一等,我这里正在找人参呢,等找到了,我立马就送回去。” “谁要人参?” 孙时安问着话进了屋,他先给王素芬和贾老太行了礼,听了锦织的事情,才道:“药房里倒是有人参,入药是没问题的,只是不够好,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咱们先买一些送回去配药,桃儿吃的好人参,却是要慢慢寻访。” “不过,南疆的虫子,怎么会跑到咱们这里来呢?” 第七百一十三章 人参 “都是这么问的,咋南边的虫子,跑到咱们这儿来了,唉,总之锦织那孩子遭罪了,既然时安说有配药的人参,那你们打听了哪家药房好,我去买些,送给你婶子他们,到底是和咱们家交好过一场,锦织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不能让她就这么去了。” 孙时安忙站起来,道:“娘,你就别忙活了,我现在就打发曹云去药堂里走一趟,买些配药的人参来,娘,除了人参,还要些啥吗?” “这倒不用了,只是人参难得,他们家里的日子虽说也算是好过的了,但谁能天天吃得起人参,但愿那锦织吃了药,能尽快好起来,不然,你叔你婶这日子要难过了。” 孙时安出了门,就先找到了曹云,叫他去外头账面上支二百两银子,去药房里多买些人参来。 曹云便问道:“大爷,这支钱的事要不要跟大娘子说一声?” “不用,以后外面账上就不用跟大娘子说了。” 曹云摸着脑袋瓜,嘿嘿地笑:“大爷,这不跟大娘子说,怕是有些不大好……” “你小子啥意思?”孙时安敲了敲曹云的脑袋瓜,“你是觉得我怕大娘子?我是不想让大娘子为外头账上的事情操心,你想哪儿去了,再说了,男人怕自己的婆娘又有什么不对?你看我那老丈人,怕我丈母娘怕了一辈子,日子不是越过越好?” “不过你小子千万记住了,媳妇儿若是个讲道理的,可人疼的,那咱们做男人的就得让着点,怕就是疼她,可要是媳妇儿不是个好的,就像洪大贵的婆娘似的,胡搅蛮缠乱惹事,这个时候就不能惯着她,该劝就劝,该讲道理就讲道理,不然,等惹出事来,就迟了。” 曹云连连点头,又再三给孙时安道谢:“多谢大爷栽培。” 孙明海虽然还领着府里大管事的差事,但是已经被调去了庄子上,这府里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了曹云。 孙明海自己倒没有什么怨言,夜里回到后面的小院,听孙妈妈说,洪嬷嬷哭了一晚上。 “说是明日要去府里求老太太开恩,抓走洪妈妈一个人就成了,别把洪大贵和洪禄也抓走,”孙妈妈直叹气,“可怜洪嬷嬷和洪叔两口子了,原以为认下了干儿子一家子,老了两口子也有个依傍,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唉,当家的,大爷有没有说啥时候把人送走?” 孙明海叹了口气:“大爷让咱们家老大领着人送他们去庆州府,过几日就动身,洪嬷嬷要是去求情,你别跟着瞎掺和,我估摸着老太太也不会松口的。” 孙妈妈跟着犯愁:“我也是这么想的呢,那老太太最疼咱们大娘子了,若是还能见洪嬷嬷,就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松口放人呢?再者,这可是在孙家,老太太只是客居在此,她说话也不算啊,求大姑娘还差不多。” “你可别出馊主意了,”孙明海敲了敲桌子,“大姑娘更不能求,别看大姑娘年纪小,平常不声不响的不理事,其实厉害着呢,我原先还寻思着大姑娘这性子是从哪儿来的,今儿个看了大爷处置洪大贵一家子,才知道缘故。” “亲兄妹就是亲兄妹,性子都这么像,平常看着好说话,真的发脾气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我看,咱们这府里,脾气最软和,最好说话的,就数大娘子了。” 孙妈妈摇头:“谁不知道大娘子好说话?可洪妈妈这回得罪的是大娘子,你叫洪嬷嬷怎么去求?” 两口子正在商量着事,云儿忽然回来了。 孙江媳妇赶紧迎上前去,问云儿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今儿个又不是你休息,妹妹这个时候回来,是大姑娘给你放假了?” 云儿忙道:“我是吃了饭,从后门回来的。” 孙明海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女儿这个时候回来是有急事。 “云儿,到底咋啦?” “娘,你别着急,我回来是跟你说一声,要是有人来跟你说,叫你去老太太或者大娘子、大姑娘那里,为今天的几个人求情,你可千万别去,大爷正在气头上,谁去了谁触霉头。” 孙妈妈笑道:“我还用你嘱咐?我和你爹心里都有数呢,傻丫头,还有别的事吗?” 云儿摇摇头:“我就是为了这个事特地回来的。” 孙妈妈这才放下心,孙江媳妇又添了一副碗筷,叫云儿坐下再吃两口。 云儿笑嘻嘻地说了一声多谢嫂子,刚坐下,孙明海就咳嗽了一声:“你从后门走,只是跟婆子说了一声?你跟大姑娘说了吗?” 云儿忙点头:“说了,我跟大姑娘说想回来看看爹娘,大姑娘许我回来的,还叫我在家里睡一晚呢,我寻思着大姑娘对我好,我也不能太放肆,就想着说会儿话就走。” “这就对了,”孙明海夸了云儿一句,又指着孙江两口子,道,“你们弟弟今日当值,等我明日见了他,也是要嘱咐他的,现在先嘱咐你们,不要以为主子原先出身低微,不懂大家门户里的规矩,就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你们看今日的洪管事一家就知道了。” “再看看咱们隔壁的方管事一家,你们可都得跟着那方嬷嬷学,那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呢,人家知道大娘子不懂这些规矩,却从没瞧不起大娘子,也从不拿大,该指点的地方就指点,该说的地方就说。” “大娘子若是照做,自然好,大娘子不照做,方嬷嬷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清楚了,再叫大娘子自己去判断,这一点上,你们的娘做的也不错。” 孙明海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妻,孙妈妈连忙撇过脸:“说着说着,咋说到我身上来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做的本来就不错,以后你管着内院的采买和账本,可要格外注意,莫要学洪妈妈,小聪明一大堆,结果怎么着?这不是惹祸了?” 云儿忽然插嘴:“爹,那以后我还能回来跟你们说府里的事吗?” 第七百一十四章 贾老太堵洪嬷嬷 “有消息当然得让家里人知道,尤其是你在大姑娘身边伺候着,你娘和你嫂子也都在内宅,内宅里有个风吹草动,你不回来说一声,再叫你娘和你嫂子吃了亏,咋办?” 云儿故意装作不明白:“可是爹,你刚刚不是说,叫我们不要学洪妈妈到处传话吗?” “臭丫头!”孙明海笑骂着云儿,“你还抓住你老子的错处了,说完了话就赶紧回去吧,省得后门上锁了你回不去,闹起来又是个麻烦。” 云儿答应了一声,嘻嘻笑着又从后门回去了。 第二日洪嬷嬷再上门来求,孙妈妈就忙躲出去了。 洪叔也不肯跟着洪嬷嬷去,洪嬷嬷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府里。 倒是没人拦着她,也没人给她使眼色,她也顺顺利利地进入了宁寿院。 贾老太才吃完早饭,正在和王素芬侍弄院子里的菜豆架子。 这宁寿院中特地辟出了一块地,原本是要种花木的,但贾老太一住进来,就非要种菜。 地也不大,种了些菜豆、茭瓜、茄子等。 有这么一小块菜地,贾老太平常不会觉得那么无趣,再说挑水浇菜地的活儿都是粗使丫头和婆子们来做,贾老太只动动一张嘴,也累不着她,山桃就随贾老太去了。 见了洪嬷嬷,贾老太就很热情:“快来快来,老姐姐,我这块菜地种得晚,想要吃上菜豆,怕是还得等半个月,也就吃几茬,就入冬了,吃不上了,不过我还种了大白菜,入冬咱们吃那个,喏,还有萝卜呢,到时候我让丫头们给你送过去,你和你老头子在家里炖个肉汤,吃着又鲜美又暖身。” 洪嬷嬷答应一声,小丫头搬来了圆凳子,扶洪嬷嬷坐下,洪嬷嬷捧着一盏茶杯,盯着贾老太和王素芬这对婆媳忙活着,想起洪妈妈这个惹祸精,真是气得牙根痒痒。 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闹这一出,她自己被罚也就罚了,还要连累这一家子。 洪嬷嬷是真心喜欢洪大贵父子俩的,这父子二人勤快,聪明,有心眼儿,但心眼儿不坏,最难得的是对他们老两口还十分孝顺。 虽然说大爷和大娘子给了他们老两口一个安身之所,每个月还给他们发月钱,他们这后半辈子是不用发愁的了,但有个孩子在身边,总归比无儿无女的好。 洪嬷嬷踌躇半晌后,趁着贾老太洗完手,就忙上前接过金钗的活儿,帮着贾老太擦手。 贾老太赶忙缩回手:“有丫头们呢,你这是干啥呀,快坐下歇着吧,哎呀老姐姐呀,先前你总劝我,说什么人要学会享福,我起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懂了,可不是么?人就是要学会享福。” “老姐姐,我劝你也放宽心,你们老两口这些年手上也攒了不少钱吧?拿出一些来,买个小丫头回家伺候着,你也能舒服不少,你要是掏不出这个钱来,我送你一个,可好?” 洪嬷嬷那给洪大贵父子求情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虽然老了,却很聪明,哪里能听不出贾老太这是拿话堵她呢。 她若是继续求情,那他们老两口连这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了。 洪嬷嬷便顺势改了口:“老太太说得对,我也正有这么个念头,想着买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回家伺候着,也不用她多能干活儿,就平常帮我扫个院子刷个锅就行了,年纪小,好教养,只当是养了个孙女。” 吃中饭时,山桃从王素芬嘴里得知贾老太是怎么堵洪嬷嬷嘴巴的,就直想笑。 “我奶到底是厉害,没想到不用耍泼妇,也能办成一件事。” “你可别这么说你奶,”王素芬瞪了山桃一眼,“你奶经过贾秀莲的事,现在都改好了,那心里头一直为你着想,你要是还这么说她,她听见了心里可就难受了。” 山桃笑道:“哎呀,娘,我知道啦,我不过就是嘴上那么一说,我知道我奶现在对我好,等明儿个我就安排人陪我奶去老君庙,她都好久没去了,这回在老君庙想捐多少香油,都让她捐,这个钱我来出。” 王素芬琢磨了一番就点头:“你这边找个人把你奶送到老君庙,我让你爹在老君庙等着你奶,赶上明日是重阳节,时安得忙着地里的事情,我店里也走不开,友福还小,你照顾友福和莹莹都忙呢,让你爹抽出时间来陪你奶,正好。” 山桃就笑道:“说不定明日还有人来送重阳节礼给我奶呢。” 一会儿功夫,孙时安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大包的人参,说是曹云搜罗来的。 “虽不大好,但大夫说了,入药是足够了的,娘,你先拿回去,给赵家姑娘配药,救人要紧,若是再要好的,我这边再慢慢寻访着,反正也是要给桃儿吃,多寻一些也没关系。” 王素芬掂量着那一大包人参,啧啧舌道:“时安,这些也太多了吧?锦织配药哪里用得上这么多,这都花了多少钱?我来给你。” 孙时安不肯收:“娘,你上了我这儿来,哪能要你掏银子?你就拿回去给赵家姑娘用吧。” 两口子亲自送王素芬出了门,看着王素芬扶着小丫头的手上了大车,又嘱咐赶车的王贵小心些,才回了正院。 孙时安搂着山桃要回屋歇晌去,山桃却不敢歇息。 “家里一堆事要操持,明日重阳节,咱们在县城也没有多少认识的人,咱奶更不认识什么好姊妹之类的,我和咱娘就寻思着,明日让咱奶去老君庙进香,让咱爹陪咱奶在老君庙住两天,这要住两天,带的东西可就多了,丫头得多带几个,婆子也得跟两个,再让洪嬷嬷跟着咱奶去。” “她俩也算是能说得上话,在一块儿也能做个伴儿,还有铺盖衣裳都得打点,你让我现在睡,我哪能睡得着呢。” 孙时安叹气:“你就是喜欢操心,把这样的事情交给方嬷嬷打理,多好,何必要自己亲自动手呢?” 第七百一十五章 宝钗劝说洪嬷嬷 山桃嗔了孙时安一眼:“是是是,什么事情都丢给丫头们,我就躺在炕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头们伺候我,过不几日,我就成了你山上养的猪,年底了正好宰了吃。” “怎么会呢?”孙时安搂着山桃呵呵笑,“我媳妇儿就算是小肥猪,那也是最好看的小肥猪,我会把媳妇儿养得香喷喷的,哪儿也不让媳妇儿去,就待在家里。” “好了好了,真是胡搅蛮缠,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 山桃到底是拗不过孙时安,只好和孙时安一块儿歇了晌,起来后,才领着丫头们收拾箱笼。 贾老太知道明日要去老君庙上香,高兴得不得了,赶紧让宝钗去后头告诉洪嬷嬷:“叫你洪嬷嬷也准备准备,明日和我一块去老君庙住几日,散散心,别管家里这一摊子糟乱事了,你嘴巴甜,按着我的意思,去劝劝她。” 宝钗答应了,拿了些点心,就去后头看洪嬷嬷。 一进洪家的小院,宝钗刚喊了一声洪嬷嬷在家吗,屋门就开了。 洪嬷嬷笑着迎出来:“宝钗姑娘怎么来了?是老太太叫我过去说话么?” 宝钗心细,仔细瞧了洪嬷嬷一眼,见洪嬷嬷眼圈儿通红,知道洪嬷嬷定然是方才哭过。 她没点破,扶着洪嬷嬷进了屋子:“嬷嬷真是个好福气的,咱们老太太明日要去老君庙上香,要在庙里住些日子,贾员外明日也去,可员外也只能在庙里住两日,大娘子就想找个稳妥人陪着,老太太就想到您身上来了。” “今儿个老太太叫我来,就是想特地问一声,嬷嬷明日可能跟着老太太去?” 这可是个露脸的大好机会,洪嬷嬷知道自己得抓住,可洪大贵一家子也是这几日要被送走,洪嬷嬷要是跟着贾老太去了老君庙,可就捞不着去看洪大贵等人了。 她便有些为难地道:“我倒是挺乐意陪着老太太的,可你也知道,你洪叔不会做饭,要是离了我,他这几天该要饿死了。” “嬷嬷怕什么?老太太早已想到了,叫洪叔去西大院里吃,在院里吃饭还热闹些,饿不着洪叔的。” 洪嬷嬷当然不是为了洪叔吃饭才不肯去,她心里还惦记着洪大贵父子。 宝钗哪里能不知道这个,出门前贾老太还叫她多劝劝洪嬷嬷呢。 “嬷嬷,这人呀,要向前看,哪能一辈子都困在老地方?嬷嬷为了几个相处了不过两三个月的人,就伤心难过成这样,要是气坏了身子,洪叔该怎么办?老太太不是说,叫嬷嬷买个小丫头,当成亲孙女一样养大吗?” “要是嬷嬷还不乐意,非要认个干儿子养老,咱们府上那么多有出息的小子,嬷嬷怎么就不能挑出一个合心意的来,认了做儿孙,不也挺好吗?何必非要认准了那一家子?” “嬷嬷要是非要替那一家子求情,那可就辜负了老太太和大娘子的心了,到时候没了体面,洪嬷嬷和洪叔在这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何必呢?还不如放下心结,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岂不更好?” 宝钗有一句话倒是劝到了点子上,那就是叫洪嬷嬷再认下个儿孙。 洪嬷嬷起初还流眼泪,听了宝钗这么一说,就忙道:“好姑娘,你替我想想,咱们府里还有哪个小子是有良心没人认下的?” 宝钗抿嘴笑:“嬷嬷可真是把我给问住了,我一直在内宅伺候着,上哪儿知道这些,嬷嬷还不如问问方嬷嬷和孙妈妈几个,兴许她们知道呢。” 洪嬷嬷立马兴头起来,赶忙让宝钗回去回话:“姑娘就跟老太太说,我这就收拾包袱,明儿个一早就给老太太请安,陪着老太太一块儿去老君庙进香去。” 直到傍晚,山桃才领着人把贾老太的东西收拾好,虽然没用她动手,但是这一下午也挺累的。 琇莹过来找她说话,知道贾老太要去老君庙住一段时间,便主动提出要把友福挪到摘星馆去。 “嫂嫂身子不好,我怕福哥儿跟着嫂嫂会闹腾,就挪到我那儿去,我还能看着他单读书写字呢。” 山桃点点头,忽地想起来赵锦织的事情,就问琇莹:“莹莹,你读书多,见识广,你说说,南疆的毒虫子,能跑到咱们瑶溪县来吗?” “这怎么可能呢?”琇莹蹙着眉,想了想,又开口,“可若是有人养的,那便有可能。” 山桃骤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难道是有人故意放毒虫来咬赵锦织的? 可赵锦织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会得罪这么厉害的人,难不成,是锦织爹娘得罪了人? 不对不对,赵锦织一家子祖辈都是在地里刨食的,上哪儿得罪南疆养毒虫的人。 思来想去,山桃都想不出来个头绪,索性又问琇莹:“莹莹,你说你认识的那些人里,就是那种人里,有没有南疆养虫子的?” 琇莹还以为山桃是养猪养羊都不过瘾,还想着养南疆的毒虫子,吓得连连摆手:“嫂嫂,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何苦要养那个东西?那可都是害人的东西,我还从来没见过呢,我也不认识这样的人。” 山桃知道琇莹误会了,就连忙把赵锦织的事情说给琇莹听。 “我是寻思着,你说这些东西既然是南疆那边来的,那怎么会找上锦织一个小姑娘家?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琇莹想了半天,忽然站起身来:“嫂嫂,这件事得立马去告诉我哥哥一声,让他即刻回村里一趟,我不信村里只有赵锦织一个人被咬了,估摸着还有好多人被咬了,却没当回事呢。” 王素芬说过,赵锦织被咬了之后,起初手上长出了几个小包,也不痒也不疼,挠破了就又生出了一大片包,锦织爹娘着急了,这才带赵锦织去药堂里看大夫。 这若是换了别人家,肯定会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用不着去看大夫,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山桃脸色就阴沉下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 毒虫 琇莹说的有道理。 那些小包不痛不痒的,很多庄户人家被咬了,根本不会当回事,兴许到死了,也不知道是咋了。 “莹莹,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你哥哥去。” 山桃还没找到孙时安,先收到了前院递进来的帖子,说是后日齐太太要带着齐新月来拜访。 山桃只好让方嬷嬷回了帖子,又让方嬷嬷去准备。 “这算是大娘子第一次在家里招待客人,虽说这齐家母女是上门来赔罪的,但咱们也不能怠慢了人家,大娘子,小戏咱们就不准备了,只正经准备一桌酒席,备上些花样好看的点心,明日叫人把园子里各处都好好收拾收拾,到时候大娘子请了齐太太去逛园子,可好?” 方嬷嬷安排得很妥当,山桃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就吩咐方嬷嬷就这么办。 说话间,孙时安也回来了:“听说你到处找我?我就在前院呢,方才衙门里的李捕头叫了一个小子来送信,说是明日重阳登高,要约我登高去,我已经答应了,桃儿,明日若是天气不错,你跟莹莹也登高去,山上的叶子都红了,登高望远,别有一番景致,你肯定很喜欢。” 山桃一下子就想起上辈子她上山采摘草药的经历了。 采摘药材又累又危险,闲下来时,山桃也会看看远处的风景,放松放松筋骨。 那会儿想的不是这风景好不好看,而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上辈子她实在是错过了太多风景了,这辈子说什么也要补上。 山桃便点点头:“行啊,我才帮咱奶打点好东西,这又得去打点我和莹莹的,说来额奇怪,以前在乡下住的时候,也没这么多东西要收拾打点的。” “那说明你现在日子过得比从前好了,”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颊,“我见刚才有人递了帖子来,是齐家的,你接下了?” 山桃点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我又接了一张。” 山桃拿过来一瞧,原来是李家的帖子,说是九月十八那日邀请孙家一家子去吃喜酒。 “哎呦,这我得赶紧准备起来了,一是要做衣裳,二是要打点送给李家的东西,他们成亲前一日,我还得去秀水镇一趟,给金枝送添妆礼。” 接下来可真是有的忙了,中间山桃还得见人牙子,挑一些活计好人品不错的绣娘来。 “这回多买些人,”孙时安劝山桃,“帮你的人多了,你才好空出时间来养身子。” “哪儿就这么娇气了,”山桃嗔了孙时安一眼,忽地想起赵锦织的事情,就忙开口,“我找你是为了锦织。” 于是便把琇莹的猜测告诉了孙时安。 “时安哥,咱们还是找个人跟赵五叔说一声吧,叫赵五叔留意着,看看村里人有没有被虫子咬的,若是有,就赶紧去锦织家拿药,咱们不是买了一大包人参吗,配药是足够了的,锦织可吃不了这么多,还不如拿出来救人。” 孙时安神情渐渐凝重。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骑马回村里一趟,若是赶不及回来,我明日会直接去跟李捕头汇合登将军山去,你就不用等我了。” 山桃心中惴惴不安,抓着孙时安的袖子千叮咛万嘱咐,叫孙时安千万小心:“那南疆毒虫毒性大,不是什么好东西,时安哥,你可一定要多加注意,千万不要被虫子咬了。” “你放心便是,我绝不会往草丛里钻就是了。” 山桃还是不放心。 王素芬说,赵锦织是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被虫子咬了,难不成,那虫子只会在河边出现? 但愿如此。 送走孙时安,山桃这颗心就没有平静下来过,她赶忙拿起针线笸箩,做起了衣裳,直到把一件棉衣的袖口绣好,她才静下心。 这一抬眼,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 山桃便收拾好了,去宁寿院吃饭去。 友福早就回来了,他换了衣裳,洗了手,正叽叽喳喳地跟贾老太和琇莹说着学里的见闻。 “清源茶室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先生,弹了一手好琴,我们先生去吃过几次茶,回来便赞那女先生,说那女先生不该去做茶博士,该自己开馆授艺,专门教授琴技,先生今儿个还带着我们学里的人去听了呢。” 福哥儿自从换了这个专门教蒙童的书塾上学,说话是越来越流畅了,性子也是越来越活泼。 因这书塾里的学生们家境都差不多,性格也都不错,福哥儿就教了好几个朋友,每回下了学,脸上就笑嘻嘻的。 今儿个说起这弹琴的事情,他还特地问琇莹:“莹莹姐姐,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会弹琴,也不知道你跟这女先生比,谁弹得更好。” 山桃还不知道莹莹会弹琴,只知道莹莹会画画,忙问琇莹:“你怎么不早说?该让你哥哥搜罗一张好琴来,你闲着的时候也好弹弹琴解解闷儿。” “对对对,”贾老太笑道,“我听说那些个真正的大家闺秀,都是会弹琴的,莹莹呀,我记得那老君庙里有黄大仙儿留下来的好琴,你且等着,这回我去上香,非得把那张琴带回来送给你,你闲着没事就弹给我听,好不好?” 山桃快笑死了。 她奶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那老君庙里供奉着的就是黄大仙儿,人家黄大仙儿留下来的琴,肯定是老君庙的圣物,怎么可能会送给外人? 贾老太可真是异想天开。 琇莹也知道贾老太只是在说笑,当不得真,却还是点点头。 “哦!莹莹姐姐可以弹琴啦!” 福哥儿高兴得直拍手。 吃过饭,这小家伙还怂恿琇莹:“莹莹姐姐,你得闲儿了就去清源茶室吃茶去,也听听那个女先生弹琴,不是清风里的那一家老店,是福宁路上的那一家,弹琴的女先生叫锦绣,姐姐去了一打听就知道了。” 山桃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这锦绣弹琴到底弹得有多好听,竟然让友福这么小的孩子都惦记上了,等得闲儿了,她也要和孙时安一块去听一听。 “莹莹,明日你想出去散散心吗?” 第七百一十七章 哄完小的哄老的 琇莹眉眼弯弯,显然很兴奋:“嫂嫂,咱们明日去哪里散心?” 山桃摸了摸琇莹的头:“你哥哥说了,去登高,咱们去爬将军山,如何?” 琇莹立马便小小地欢呼了一声。 姑嫂两个说得兴高采烈,完全忘记了贾老太和友福。 等回过神来,发现祖孙两个都有些不大高兴。 山桃便忙问道:“奶,福哥儿,你们俩这是咋啦?是今天的菜不够好吃吗?” “你还好意思说?”贾老太瞪了山桃一眼,“你们两个倒好,跑去爬什么将军山,把我个老婆子甩到老君庙去。” “还有我!”友福赶紧举起手,“你们去爬山也不叫我。” 贾老太忙戳了戳友福的额头:“你添什么乱?你散学回来,不是说你们先生明日要带着你们几个小的去爬山吗?你跟学里的先生同窗一块去,还怎么跟你二姐她们一起去啊?” 友福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巴:“要是早知道二姐和莹莹姐要去爬将军山,我就不跟学里的人一起去爬了。” 那委屈的小模样,叫人看着可心疼了。 山桃赶紧把友福搂进了怀中:“好啦好啦,福哥儿不生气啦,等下回你学里放假,我再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友福这才眉开眼笑。 小的好哄,老的可就不那么好哄了。 “你们呀,就是嫌我一个老太太麻烦,不肯陪我,所以才把我丢到老君庙去,你爹还说什么,去老君庙陪我住两日,真是笑死了,我要他陪着干啥?他能干点啥?还不如你娘呢。” “奶,你不是最信黄大仙儿了吗?我这不是寻思着你好久没去拜黄大仙儿了,所以送你庙里住两日,这你能生气呀?我还特地嘱咐金钗几个了,由着你添灯油,这个钱我来出,奶,你要是还说这样的孙女儿不算孝顺的话,那天底下可就没有孝顺的孙女儿了。” 贾老太还是气呼呼的:“添灯油还不是为了给你们祈福?罢了罢了,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就不烦着你们了,反正我要是在庙里住得烦了,我就回村里住两日,再回庙里去接着住……” “不可!” 山桃脱口而出,把贾老太吓了一大跳:“你这孩子干啥呀?一惊一乍的,啥不可啊?” “奶,你可不能回村里住,村里现在正闹毒虫子呢。” 贾老太只知道赵锦织被毒虫咬了,还不清楚南疆毒虫的危害,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就是一只虫子吗?你娘说了,锦织被咬了之后,就把那虫子踩死了,怕啥?” 山桃就看了琇莹一眼,朝着友福努了努嘴。 琇莹会意,拉着友福起身离开,帮忙收拾友福明日爬山要用的东西去了。 山桃这才敢跟贾老太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啥?”贾老太吓坏了,“这东西有这么厉害?哎呦,这可咋办呀,你说咱们清河村,咋就这么多灾多难呢?这到底是咋了啊?这得亏咱们早就搬出来了,不然,咱们也得遭殃。” 山桃记忆里,上辈子可从没听说过村子里有谁被什么毒虫子咬了一说。 反正最起码在她死之前,没听说过这事。 距离上辈子她死,还有好几年呢。 “奶,我死了之后,你和我娘又活了一段日子,那我问你,村里那会儿有人被毒虫子咬过吗?” “那肯定没有,”贾老太摇摇头,“我那会儿瘫在炕上,出不去,可你娘能出去啊,要是村子里真的有谁被毒虫子咬过,你娘昨日来说起锦织这事,就肯定跟咱们提起来了,哪至于啥也不说?” 山桃拧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这是这辈子新添的事情了。 她先前还怀疑过,是不是那些找琇莹的人来了,可琇莹斩钉截铁地说,那些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她。 再加上对她有过怀疑的韩秀也死了,等于是关于她的线索在这里就断掉了,一时半会儿没人会找到这里来。 即便是找来了,也绝不会有南疆的人出现。 山桃寻思着也对,那些人若是真的找过来了,哪里用得上什么毒虫子,直截了当地将琇莹抓走,岂不是更省事? 所以这毒虫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冲着谁呢? “桃儿,你就别想这么多了,这不是咱们普通百姓该操心的事,时安不是回去跟你五叔说了吗?叫你五叔提点村里的人,咱们也买了一大包人参回去,做得足够多的了,跟上辈子的他们相比,咱们可是大善人呢。” 贾老太到底是想得开,安慰了山桃半天,山桃才渐渐放下心结。 但愿只是她想多了。 孙时安当夜果然没有回来。 他是领着家里的几个小子,带着第二日要换洗的衣裳回去的,走之前说好了,若是晚上没回来,就直接换上衣裳去爬山去。 山桃送走贾老太,打发了友福去上学,就带着琇莹,坐着大车,去了将军山。 这将军山算是瑶溪县的名山了。 山倒不算是太高,可却十分陡峭。 且山上常年云雾缭绕,仙气飘飘,引来了不少文人墨客。 每年的春秋二季,爬山的人络绎不绝。 春日是来看山谷的桃花,秋日则是看漫山遍野的红叶。 尤其是重阳这一日,几乎全城的老百姓都来爬将军山了。 山桃下了车,一看这乌泱泱的人,顿时就头大了。 这么多人,这还爬什么山看什么红叶,这明显是来看人头了。 琇莹却对山脚下的小摊子十分感兴趣,非要领着丫头去买吃的玩儿的。 山桃不想过去,和琇莹约定好了,就在此处等着她。 又嘱咐跟着琇莹的人,千万把琇莹看紧了,这样的场合,拐子可多了,琇莹又长得这样好看,拐子最爱拐这样的女孩子。 果不其然,在路边的茶摊上坐了一小会儿,山桃就听见经过的好多人都在说琇莹。 “喂,你看见了吗?那边的小摊子边上,那个小姑娘,哎呦,那简直就是神仙下凡啊!” “可不是么,要不是因为她有影子,我还以为是山里的小妖精修炼成人形了,怎么就能这么好看呢?” “大娘子,”琉璃捂着嘴轻声笑,“这是在说我们大姑娘呢。” 第七百一十八章 偷听闲话 山桃也忍不住想笑。 琉璃这丫头可喜欢琇莹了,这琇莹简直就是这丫头的神。 但凡听见有人说琇莹半个字的不好,她就要跟人家急。 可要是听见人夸琇莹,她就高兴得不行,比听见夸她可要高兴多了。 见她这般兴奋,山桃不得不提醒她:“你消停些吧,小心叫人听见了笑话你。” 琉璃这才闭上嘴。 琇莹带着丫头们逛的地方,可不止有那么几个摊子。 这里地处将军山脚下一大块平坦空白的地方,每逢春秋两季爬山的人多的时候,这里都会摆摊子,尤其是逢着过节,这里简直就像是个小集市,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 有卖小吃的,有卖小首饰的,还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 琇莹就爱那些草编的木刻的小玩意儿,拉着丫头们在小摊子前挑挑拣拣。 她长得好看,说话如同山涧泉水一般清脆,早就吸引了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她,琇莹却浑然不觉。 小摊贩也看呆了,直到琇莹几乎把他摊子上的小玩意儿都买光了,问他多少钱时,他还在发呆。 芍药便有些生气:“喂!问你话呢!你这个人到底还要不要钱了?” 小摊贩这才惊醒:“这……这些……” “罢了,”琇莹吩咐芍药,“随便拿一块银子给他吧,估摸着也够了。” 芍药丢了一块银子给小摊贩,那银子足有二三两,小摊贩吓了一跳,忙说用不上这么多,要找零,却又找不开,急得说要把摊上的东西都给琇莹。 “瞧你这个呆相,”芍药训他,“你这摊子上剩下的,都是我们姑娘不要的,你还非要送给我们姑娘,有什么趣儿?给你银子,你拿着便是了,多嘴多舌的讨人厌。” 小摊贩这才双手合十,千恩万谢,竟然口称琇莹是仙子。 把琇莹都给逗笑了,一转手,看到一堆人围着她,都在痴痴地打量着她。 琇莹就不大高兴了。 亏得跟着她出来的婆子早有准备,立马就拿出帷帽,戴在了琇莹的头上。 “大姑娘样子生得这样好,以后出门可要记得戴上帷帽。” 琇莹点点头,又领着丫头们随意逛了逛。 可她方才已经露了脸,哪怕现在戴上了帷帽,众人还是知道她便是那个小仙子,都跟着她转。 琇莹便觉得没意思极了,正要回去,忽然听见有人说起了秀水镇的罐子肉。 她便叫云儿去打听。 云儿回来之后,兴高采烈地告诉琇莹:“大姑娘,他们说的就是贾夫人的那家店。” 琇莹便抿了抿唇,带着丫头们回去了。 一回到山桃身边,就立马跟山桃说那罐子肉的事情。 “嫂嫂,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了罐子肉的名声,我看用不了多久,虎子哥就把罐子肉开到县城里来了。” 山桃也真心为杨虎高兴,等杨虎把生意做到县城里来了,她一定要去将照庆接到家里,然后让照庆天天去杨虎跟前晃悠,她就不信了,杨虎会不喜欢照庆。 歇了一会儿,等丫头们把琇莹买来的东西送回到大车上,一行人才开始爬山。 这回琇莹就学乖了,把帷帽戴得严严实实,便渐渐地无人再盯着她看了。 将军山的景色的确很不错,才开始爬,从山脚往上看,能看见山涧的云雾缭绕,山坡上的红叶漫天,总之,随处都是风景。 除了这山道上的人挤人。 山桃是没那个体力爬到山峰顶上的,她只打算爬到半山腰处,找个地方歇一歇,吃吃茶水和点心,等歇够了,就下山回去。 琇莹却想爬上山顶,去找孙时安。 山桃想了想,就吩咐几个小子护着琇莹,先往上爬,她领着其余爬不动的丫头婆子们在后头慢慢走,走到半山腰就停下来。 优哉游哉地爬山,反而会轻松很多。 山桃也不急,和丫头们走到哪儿算哪儿,还没爬到半山腰处,看到路边有一条小岔路,路的尽头有一座亭子,就寻思着过去歇一歇,再往上爬。 亭子里有人,不过亭子周边很开阔,丫头们就找了一块干净的大青石,在上头铺上锦褥,请山桃坐了,再拿出点心茶水,大家一起吃吃点心喝喝茶,指着周边的景色说说笑笑。 忽然听见那亭子里的人冷笑了几声:“她算是个什么东西!来了才多久,就爬到我头上去了!也不知道那清源茶室到底是从哪里挖来的,该不会是勾栏里的姐儿吧?说不定,还是我认识的呢,要不然,她为什么老戴着帷帽?装什么贞洁烈女,还不是怕被人认出来!” 山桃蹙了蹙眉头,清源茶室? 她忙让丫头们说话小点声,别妨碍了她偷听。 亭子里另外几个人都在劝先前说话的那个人,叫那个人别生气。 “不就是会弹琴吗?琴鸣姑娘,你弹得比她好听多了,只不过她是刚到瑶溪县,那些个人是去听个新鲜罢了。” “就是就是,等他们图够了新鲜,还是会回到咱们软香阁的,这瑶溪县城的人,谁不知道咱们软香阁的琴鸣姑娘,是个琴技高手呢?” 山桃听明白了,这些人是在说清源茶室那个新到的女先生,好像是叫锦绣。 只是不知道这软香阁的琴鸣姑娘又是哪个,软香阁又是何处。 听这个名字,软香阁不太像是个正经地方。 山桃就朝着郑妈妈使了个眼色。 郑妈妈忙领着个婆子走了,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低声在山桃耳边道:“大娘子,这软香阁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乃是咱们瑶溪县最有名的风月场,里头的姑娘们大多都是清倌人,更有琴棋书画四大姑娘。” “这琴鸣姑娘,便是擅长琴技的那位,另有擅长下棋的棋卉姑娘,和擅长书法的书瑞姑娘,擅长作画的画檀姑娘,有这四个清倌人在,瑶溪县城的文人墨客们,就常往软香阁去。” “因为那里头的都是清倌人,学正也不会管这种事,久而久之,去软香阁找琴棋书画四个姑娘,便成了一桩风雅事。” 第七百一十九章 登顶 山桃冷笑不已:“什么风雅事,不过是为这种事情冠上一个名头罢了,清倌人又如何呢?你听听那亭子里的琴鸣说的话,这哪里像是个好姑娘能说出来的。” 山桃上辈子可见识过太多这种风雅事了,像徐光宗这种人,不就成天去凑这种风雅事的热闹吗? 怎么,合着外头的野花会弹琴,会作画,勾着你花钱,那便是风雅事,家里的娘子成天忙里忙外供你读书,那就是应该的是吧? 孙时安要是也敢凑这个风雅事,她才不会轻饶了孙时安呢。 “大娘子消消气,横竖和咱们不相干,咱们管这等闲事做什么。” 郑妈妈在一旁轻声劝解着,山桃摆摆手:“我不会生气的,咱们家大爷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我生这个闲气做什么。” 郑妈妈暗自点点头。 若说之前大家伙还都觉得大爷可能会娶小,现在可都不敢这么觉得了。 大爷为了大娘子,那日发作了那么多人,多吓人呀,谁还敢得罪大娘子。 歇了一会儿,山桃就领着人继续往山上去,路上也有人坐着软兜上来的,好巧不巧,其中几个人山桃还认识。 就比如李家大姑娘李晚秋。 山桃不想跟李晚秋起冲突,就让丫头们都躲在路旁,等李家的人过去再说,李家的软兜过去了,身后跟着的是李家的丫头,还抱着琴呢。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琉璃忍不住道,“大娘子,咱们这一路上,可看到不少人背着琴上山了,爬这样陡峭的山,还要背这样重的琴,这得多累啊。” 郑妈妈便道:“怕是今日有什么盛事,咱们不知道呢,大娘子略等一等,我去打听打听。” 郑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大娘子,还真的有呢,说是今日山顶有琴技比试,请了县令大人、白鹿书院的院长、清源茶室的东家以及南宫羽先生做评判,想去比试的,都可以去,愿意带自己琴的,就带着自己的琴,要是没有,或者没带琴的,山顶也有准备琴。” “还说赢了的会有彩头,彩头是什么,咱们也不知道,我估摸着,大概是县令大人等自掏腰包,大娘子,咱们要上去看看吗?据说那位清源茶室的锦绣女先生也要去呢。” 这的确是盛事一桩,错过了这样的热闹,山桃会吃不下睡不着的,当即就决定,今儿个怕是咬着牙,也要爬到山顶去瞧瞧。 丫头们也个个摩拳擦掌,说要爬上山顶看热闹。 琉璃甚至还在为琥珀几个人可惜。 “琥珀东珠那几个人,说什么都不肯陪着大娘子来,这回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告诉她们,我看了多大的热闹,哎呀,咱家大姑娘不是也会弹琴吗?大娘子,一会儿能让大姑娘去弹琴吗?” 山桃笑道:“那你得自己去问大姑娘了。” 她私心里有些不愿意让琇莹去比什么弹琴。 虽说琇莹现在暂时是安全的,可琇莹这张脸,总能引起人的注意,若是叫人看见,以后琇莹可就是城里的焦点,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什么人都能拿琇莹说笑,那琇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几个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爬上山顶,山桃和丫头们都快累死了,郑妈妈更是累得一步都走不动,得几个小丫头扶着才行。 那琴技比试就在山顶的一片空地上,此时四周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还有些人挤不进去,干脆就爬上了周边的树,站在了山顶寺庙的墙上。 琉璃四处张望了一眼,发现还有人趴在悬崖峭壁上看,就吓了一大跳:“那人不要命了?这要是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没命了。” 山桃也正担心着呢。 这里人这么多,她们都挤在一起呢,万一后面的人挤过来,她们可没地方躲,被撞下去就糟了。 山桃便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不该为了凑热闹爬上来的。 正犯愁要往哪里去,忽然听得人群有人在喊:“大娘子,往这边儿来!” 听着声音很耳熟,琉璃挽着山桃的胳膊,朝着人群中一指:“大娘子,快看,那是云儿!” 山桃忙领着人挤了过去。 原来琇莹等人到得早,早就占了一块好地方,可巧不巧,正对面,就坐着孙时安,孙时安的左右坐着的全是县城里的望族。 换言之,内围的好地方,都是被望族们给划好了,只有孙家,因是才建府不久,又不知道今日这样的热闹事,因此这样的好地方,全靠自己硬抢。 也幸亏琇莹上来得早,不然,这样的地方也没有了。 “嫂嫂,坐过来,”琇莹挽着山桃的胳膊,朝着对面的孙时安招招手,又让山桃吃桌子上的点心,“嫂嫂先前上来的时候,可曾听到过琴音?已经有人上去比试过了,只可惜,一个漏了两个音,一个又弹错了音。” 她又指着人群外的一个小亭子,那里头坐着几个人。 “嫂嫂,县令、白鹿书院的山长、清源茶室的东家和操琴大家南宫羽先生,都在那亭子里了,今日就由他们做评判,那些前来比试琴技的人,其实都是冲着南宫羽先生来的,若是今日能得到南宫羽先生一个好字,那就可谓是无限荣光了。” 琇莹始终戴着帷帽,山桃不知道这小丫头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可却能从琇莹的语气中感受得到,小丫头现在兴奋坏了。 尤其是提到南宫羽,琇莹的声音都在发颤,想必这位南宫羽先生,定然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了。 不过山桃跟周边的老百姓一样,什么也不懂,其实就是来看个热闹。 这热闹也索然无趣,因一旦有人上场比赛,便不许众人说话,而且没提前占位置的人,也没有地方可坐,因此老百姓们听个一两曲,就匆匆下山去了,后头的老百姓再挤上来听。 如此一来,就不会发生山桃担忧有人被挤下去的事情了。 才吃了一口茶,便有人站出来,大声道:“我家大姑娘愿上场献技一曲。” 第七百二十章 一山更有一山高 琇莹连忙轻轻戳了戳山桃:“嫂嫂,开始了,开始了。” 这回出场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晚秋。 山桃就起了好奇之心,不知道这李晚秋琴弹得到底如何,想来她敢上场比试,定然有几分真本事。 李晚秋今日打扮得出凡脱俗,被山顶的清风一吹,就犹如仙子一般,好似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她一出场,还未曾抚琴,就引来了满堂喝彩。 尤其是李家人,喝彩声尤为响亮,还因为太过嘈杂,引来了县衙的劝告,李家席位上一个人微微抬手,李家奴仆们这才不说话了。 抬手那人约莫五十出头,应当就是李晚秋的亲爹,李家的家主李绅,也就是韩金枝即将要嫁的男人。 山桃便忍不住蹙眉。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想着娶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做妻子,真是不要脸。 更不要脸的就是韩金枝的亲爹。 上辈子把闺女送给了八十多的老头儿做小妾,这辈子就被闺女嫁给了五十多的男人做续弦儿,也不知道韩老板是怎么想的。 无论儿子还是闺女,那都是他的子嗣啊,他怎么能为了给儿子挣家财,而把闺女卖了呢? 真是叫人不齿。 正琢磨着这件事呢,婉转的琴音一下子将山桃给拉了回来。 一曲终了,山桃听着觉得倒还好,周围更是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尤其是李家的奴仆,那喊声几乎要把将军山给推倒。 山桃也忍不住拍了两下手,扭头一瞧,琇莹也一点都没动,她就好奇地问琇莹:“莹莹,嫂嫂不懂她弹得好不好,只是觉得这个曲子怪好听的,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琇莹摇摇头:“曲子又不是她作的,这支曲子乃是那亭子里的南宫羽先生所作,她今日特地选了这支曲子,怕是想要讨好南宫先生,只可惜,兴许是不太熟练,她有好几个地方都弹错了,且技巧也很生疏,还不如前面那一位弹得好呢。” “平常在家里闲着没事,弹上一二曲,陶冶性情,解解闷,也就罢了,若是想要得到南宫先生的夸赞,怕是还要费些功夫。” 山桃可不懂这些,她见琇莹什么都懂,心里越发骄傲了。 可惜今日琇莹不能上场,不然,肯定会得到那什么南宫先生的夸赞的。 此番回去之后,定然要找人给琇莹买一张好琴,不能出来比试琴技,在家里抚琴陶冶性情也是好的。 接下来又上场了几位。 山桃听得多了,渐渐的便能听出好坏来。 和前头李晚秋一对比,后面几个人弹得果真有很不错的,上头亭子里也有赏赐传下来。 李家的人就不服气了,旁人一上场,便开始喝倒彩。 闹到后来,县令不得不叫自己的长随亲自来跟李绅李老爷交涉,李老爷才答应管束好自家的下人。 更绝的是,李晚秋的一个族中兄弟也出来献计一曲,那南宫先生听了,竟然让一个小童儿下来,送了这李家公子一本琴谱,勉励李家公子。 这对于李氏一族算是荣光,可对于李晚秋来说,乃是奇耻大辱。 她气得呜呜直哭,甚至还指挥着丫头,去抢李公子手中的乐谱,被李绅呵斥住了。 比试继续,很快,就有一个一袭红衣的姑娘上场了。 她一出场,便听着有人惊呼。 “是软香阁的琴鸣姑娘!” 山桃赶紧仔细打量这琴鸣姑娘的相貌。 若是先前没有在亭子里偷听她们说话,光是看到眼前的人,山桃都要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一朵妩媚的娇花。 跟先前的李晚秋相比,这琴鸣姑娘无论是从穿着打扮上来说,还是从相貌上来说,都无不透露着一股热情如火的味道。 再想想她那个脾气,山桃便摇摇头。 好在她无需和这样的女子打交道,不然,准会头疼。 琴鸣自报家门之后,便摆好自己的一张琴,深吸一口气,手指才一抚上琴弦,轻轻一勾,山桃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这可比先前那些个人弹得都好。 山桃听得如痴如醉。 琴鸣都弹完了,山桃还沉浸在曲子里呢。 “不错不错,”就连琇莹也开口夸赞,“虽说有些过于炫技的成分在,但和先前那些人相比,她也算是弹得不错的了。” 山桃眉眼弯弯:“连你都开口夸赞,可见这个琴鸣姑娘的琴技当真了得。” 琇莹忙摆手:“嫂嫂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什么都不懂,只是略学了一些皮毛,叫我画画,我倒是能说个一二,让我说琴,我也只能略说上两句,到底如何,还要看上头那几位的意思,尤其是南宫先生的意思。” 一会儿功夫,亭子里就送来了些赏赐,南宫先生的小童儿也将一本琴谱交给了琴鸣姑娘。 那琴鸣姑娘高兴得不得了,朝着亭子的方向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紧随其后的,便是清源茶室的女先生锦绣。 山桃在内宅中,不曾关心外头的事,她知道锦绣弹琴弹得好,还是友福回来说的,但是看周边众人的反应,似乎是早就知道这锦绣了。 山桃连忙坐好,认真听锦绣弹琴。 这锦绣一出场,就戴了个帷帽,谁也看不见她的样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山桃总觉得这锦绣的身影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正琢磨着呢,那锦绣就弹起来了。 山桃一下子就被迷住了,这锦绣弹得竟然比方才的琴鸣还要好! 身边的琇莹也在一面轻轻地打着拍子,一面摇头晃脑。 一曲结束,迟迟无人出声。 “不错,不错,”琇莹笑了两声,“曲子选得好,弹得也很精妙,只是有些地方转折稍显生硬,但已经很不错了。” 她是真的很欣赏锦绣,所以带头鼓起了掌。 立马就有人附和,一时之间,掌声如雷,叫好喝彩声更是络绎不绝,亭子里送来的东西比较之前多了一倍。 人人都在猜,今日必定是这锦绣先生夺魁了。 后头再也无人比试,县令的随从出来问了两声,见无人应声,便要回去复命,忽听有人高呵:“还有人要出来比试呢!” 第七百二十一章 她还要比试 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晚秋。 山桃不解地看了过去,难道这李晚秋不服气,还想再出来比试一次? 县令的长随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满脸堆笑,朝着李晚秋拱拱手:“李大姑娘,咱们这比试有个规矩,每个人只能参加一次,李大姑娘已经比试过了,就不能再比试第二回了。” 李晚秋挑了挑眉:“谁说是我要参加比试了?” “哦?不是李大姑娘?那是李家的哪位姑娘或者公子?” “都不是!”李晚秋的手朝着前头一指,“是她!孙时安的娘子贾山桃!” 山桃一下子就愣住了,对面的孙时安也瞬间站起。 “李老爷!”孙时安朝着李绅拱了拱手,“内人不会抚琴,不知令爱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成心想让内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也不知内人何处得罪了令爱,竟然让令爱当众为难内人,请李老爷今日给个说法。” 他身边的李捕头拼命地朝孙时安使眼色,孙时安都视而不见,只一心要李绅给个说法。 李绅也很恼火。 先前自家女儿做下了糊涂事,在蓉园办了一场鸿门宴,差点酿出大祸。 这鸿门宴办就办了吧,偏偏李晚秋还是个蠢货,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竟然还叫人抓住了把柄,将那惹祸的婆子直接送到了李家。 李绅都快气死了,他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 要不是为了留着这个女儿和方家联姻,他才不会惯着李晚秋呢。 可跟方家的婚事,李晚秋还闹得满城风雨。 幸好方家那边也不想失去李家这个生意上的朋友,等着方公子消了气,就把自家的孩子拘束回去读书了,给李家这边的信儿,就是让李老爷想个法子约束一下李晚秋,莫要把事情闹得太过了。 等时间差不多到了,再把李晚秋送回方家,给方公子生个儿子就是了。 反正方家的这个公子也是庶出,方家并不怎么重视他,之所以要为自家儿子说话,当然是因为要维护方家的面子。 李绅最近为了这些事情,心烦得不行,今日李晚秋比试,输了就输了,他并不在意,反正族中子弟也有得到南宫先生夸赞的,这就足够了。 可李晚秋非要在这个时候闹这一出来,得罪的,还偏偏又是这个得到英王称赞的孙家。 李绅可不敢小瞧孙时安。 孙时安的大名,他早有耳闻,只知道是个颇有名气的杀猪匠。 等英王对孙时安大加称赞,并给孙时安赏赐了宅子和田地之后,李绅才重视起孙时安,尤其是看着孙家那一大片地,李绅就眼馋,寻思着等孙家的地种起来之后,慢慢地把生意从方家那边撤出来一点,跟孙时安合作。 因此,这孙时安可万万得罪不得。 先前李晚秋得罪了山桃的事情,李绅还没想好怎么赔罪呢,今日李晚秋又要招惹山桃,李绅怎能不着急呢。 他连忙站起来,朝着孙时安作揖:“孙大相公请莫要生气,都是老夫管教不方,让小女这般放肆,老夫这就教育小女……” “爹!” 李晚秋跺了跺脚,指着山桃道:“她明明就会弹琴!方才那琴鸣和锦绣弹琴的时候,她可是最开始就鼓掌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却不肯出来弹琴,难不成,是看不起咱们吗?看不起咱们也就罢了,可县令大人和、白鹿书院的山长、南宫先生他们可都在呢,难道她也看不起他们?” 山桃忍不住蹙眉。 这李晚秋可真是够坏的了。 她特地挑拨离间,就是想让县令等人对孙家不满。 今日要是山桃不出来,不明就里的县令等人,心里怕是要不舒服了。 罢了罢了,出丑就出丑吧。 山桃刚要动身,琇莹忽然起身离席。 “李大姑娘莫要难为我家嫂嫂了,我家嫂嫂出身乡野,家中长辈虽然也让嫂嫂认识了些字,可也不过是为了叫嫂嫂方便理家看账,庄户人家每日里操劳生计,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事情要忙,哪里有闲情逸致抚琴呢?” “方才鼓掌的人是我,我倒是学过一些皮毛,李大姑娘当真要为难的话,那我今日就替我家嫂嫂应战,不知李大姑娘可愿意?” 李晚秋根本就瞧不上琇莹。 在她眼里,琇莹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能做得了什么? 便是从小学琴,那又如何? 她也是从小就学琴的,她的年龄还比琇莹大,两个人就当是从六岁开始学的,那她也比琇莹多学好几年。 琇莹绝对不可能弹得很好,出来应战,也不过就是丢脸罢了。 “好呀,”李晚秋冷笑了两声,“那我倒要听听,你能弹得有多好,我们也不跟方才那两个伎子比了,就你我二人比,你若是弹得没有我好,就代替你嫂嫂跪下来给我磕头,如何?” 众人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谁都没想到,李晚秋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气得李老爷当众呵斥李晚秋。 李晚秋才不肯听李老爷的呢:“爹,你怎么又骂我?我说的哪里错了?那弹琴的两个难道不是伎子吗?一个号称是清倌人,可清倌人也是个伎子啊,另外一个说什么是茶馆的女先生,可谁不知道那茶馆的女先生表面上看着很正经,暗地里,说不定关上门做着那暗门子里的生意呢。” 李绅差点扶额晕过去。 就算大家都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可李晚秋也不能挑明了说呀,这叫旁人怎么看待李家的家教? 李家又如何跟清源茶室和软香阁做生意? 李绅便气得发抖,想着叫人去拖了李晚秋回家,李晚秋却大声道:“爹,那小丫头已经答应比试了,你却让女儿现在就走,外人还以为咱们李家怕一个杀猪匠的妹子呢!传出去,难道爹的面上有光彩吗?” 李绅一愣,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 他虽然仍旧在生气地呵斥着李晚秋,却已经不再叫人拦着李晚秋了。 琇莹已经看透这对父女心里在想什么,她冷笑了两声,随即问李晚秋:“李大姑娘,如果一会儿比试,你输了,怎么办?” 第七百二十二章 嚣张的李晚秋 李晚秋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输。 她冷笑了两声:“如果我输了,随你怎么办都行。” 琇莹想了想,才道:“这样吧,我也不要求李大姑娘做太过分的事情,若是李大姑娘输了,请李大姑娘跪在我嫂嫂跟前,向我嫂嫂磕头赔罪,并承诺从今以后,再不许找我嫂嫂的麻烦!” 孙时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瞪了琇莹一眼,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喊琇莹的名字:“胡闹什么,还不快去你嫂嫂身边坐着。” “好!”李晚秋却大声道,“我答应了,咱们可说好了,谁输了,谁就给对方磕头赔罪!” 此场比试,无关此次将军山琴技大赛,仅仅是李晚秋和琇莹二人之间的比试。 但因为有赌约,所以反而比方才的那一场比试还要吸引人。 再加上李晚秋和方家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众人又听说孙时安的妹子生得国色天香,就都挤着看。 如此一来,这山顶上可比方才热闹多了。 坐在亭中的几个人也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下头的比试。 “孙时安的这个妹子,有点意思,”县令摸着胡子笑了两声,“他这个妹子小时候被拐子拐了,让北地的一户人家收养了,把这小丫头养得不错,教了她读书写字,因家中养了牛羊,还教会了这小丫头骑马射箭。” “先前县里有个杀人犯逃窜,还是这小丫头骑着马追上去,把那杀人犯的眼睛给射瞎了,只可惜,还是叫那杀人犯给跑了,为了这事,我还特地叫衙门里的捕头嘱咐孙时安,一定要看好自家的妹子,莫要叫那杀人犯给盯上。” “没想到那孙时安胆子倒是挺大的,今日人这么多,他还敢带自己的妹子出来,”县令摇了摇头,“他那妹子生得也好看,只是年纪小了一些,不然,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家的儿郎要求上门去呢。” 县令这么一说,清源茶室的东家就起了好奇之心:“当真有那么好看?” “我也没见过,是我衙门里的几个捕头见过,回来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我最佩服的是她的勇气,”白鹿书院的山长颇为赞许地道,“小小年纪,不畏挑战,为了她的嫂嫂不受辱,敢主动出来应战,有几分胆气,只是不免托大了一些,她年纪还那么小,如何能赢得过李家大姑娘呢?” “我看是这李家大姑娘忒不要脸了,”一直没说话的南宫羽忽然冷笑了两声,“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一会儿若是这孙家的小姑娘输了,我定当会仗义执言,为这小姑娘说两句公道话,诸位呢?” 县令李兆自然点头说好。 李兆一点头,白鹿书院的山长和清源茶室的东家也都无不应下。 那山长是无所谓的,他也看不惯李晚秋的行径,可清源茶室的东家就有些头疼了。 他们茶室跟李家旁支还有些生意往来呢,撕破了脸面,怕是不好。 但一想到方才李晚秋竟然骂锦绣和琴鸣一样,是伎子,这清源茶室的东家心里就很不舒服。 罢了,反正一会儿有县令和南宫羽牵头,他有什么好怕的。 因琇莹没带琴,便用了县衙提供的琴,一个姑娘忽然站了出来。 “孙妹妹,我是荷花袁家的,你若是不嫌弃,便用我的琴吧。” 这荷花袁家在瑶溪县也算是一户望族了。 他们家世代种荷,这荆州府内的荷花局都是他家攒的,所以叫他家为荷花袁家。 山桃一概不知道这些,这都是孙时安告诉她的。 因怕她慌张,孙时安特地离了席,径直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坐在了一起,一面低声跟她介绍对面坐着的都是哪一家。 山桃忍不住嗔他一眼:“你早该过来了,你又不是别人家的人,不在自己家坐着,却跑到别人家那里去,那李晚秋不就是看着你不在我们身边,才敢欺负我们吗?” 孙时安赶紧赔不是,哄得山桃开心了,山桃才发愁:“时安哥,要是一会儿莹莹输了,我是不是真的得去给那李晚秋磕头啊?我可不乐意。” “当然不会,”孙时安捏了捏山桃的脸,“不光是莹莹输了,你不用去赔罪,便是李晚秋输了,她也不用给你赔罪,若那李绅真的敢纵容李晚秋如此对你,那咱们两家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他是个生意人,知道该怎么做。” 场上,琇莹已经接过了袁家姑娘的琴,并向袁家姑娘行了礼:“今日多谢袁姐姐出手相助,无论结果如何,改日我定然登门道谢。” 李晚秋已经等不及了。 “喂!可以开始了吗?磨磨蹭蹭的!你若是输不起,不如提早说,我兴许还能放你一马,叫你那个嫂嫂少磕两个头。” 因李晚秋太过嚣张,围观的老百姓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给李晚秋喝倒彩,气得李晚秋破口大骂,完全失去了一个闺秀的仪态。 李绅只能让李晚秋的丫头上前提醒李晚秋。 “大姑娘,”那小丫头战战兢兢地道,“老爷让奴婢来跟大姑娘说,如果大姑娘不想比试了,就别丢人,赶紧滚回去,如果还想比试,就快些开始,不然,他就断了那徐公子的花销……” 李晚秋眼睛一瞪,小丫头吓得就想哭:“大姑娘,这不是奴婢说的,这是老爷的原话,老爷叫奴婢告诉大姑娘的!” “知道了,还不赶紧滚!” 小丫头匆忙跑下去了,李晚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坐到了自己的琴面前,轻轻地拨了拨琴弦。 “姓孙的,你听好了,我手中的可是一张名琴,价值千两,用这把琴弹出来的曲子,便是不成调子,也如同天籁,而你手中的那张琴么……” 那袁家的姑娘本就很看不惯李晚秋,一听李晚秋有贬低自己手中琴的意思,立马冷笑:“我的琴是我爹爹和叔叔亲手所做,在我心中贵重得很。” 琇莹立刻起身,再次朝着袁家姑娘拜了拜:“原来这张琴价值万金,姐姐放心,今日,我一定会用这张琴弹一首好曲子来。” 第七百二十三章 她不能再弹下去 李晚秋已经在冷笑了。 “价值万金?呵呵,姓孙的,你还真会往袁如意脸上贴金呀,想讨好袁如意?啧啧,小小年纪,心思倒不少,跟你那个嫂嫂学的吧?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人家是荷花袁家,你们家是什么?杀猪孙家?哈哈哈!这可真是笑死人了!袁家怎么会看上你们家!” 她这番话已经引起了众怒,很多人都在喊叫她赶紧滚下去。 袁太太本来不想跟李晚秋计较,但瞧着周围的百姓都在骂李晚秋,转头一看自己的女儿眼睛红红,一副委屈得要哭了的样子,顿时心疼不已,就想着要为女儿撑腰。 袁家五代都只出了男丁,这个女儿是他们家里唯一的女儿家,家里人都特别疼爱她,袁太太还没说话,袁家二太太就忍不住了。 “李晚秋!你到底还比不比了!我们袁家要跟谁来往,那是我们袁家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嫁了人的李家女,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袁家指手画脚!” 袁家二太太性格很暴躁,性子也比较单纯,心直口快,却没坏心眼,袁太太很喜欢自己的妯娌,又怕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得罪了对面的李家,就连忙拦住了妯娌,反而大声问李绅。 “李老爷!今日我家那位和我小叔子都没来,我们两个妇道人家领着女儿来登山,不过就是图个乐子,小孩子家心思单纯,喜欢谁了,就想着把自己的琴送给谁,能有多大的心眼呢?” “倒是你们家这位大姑娘,已经快要二十的妇人了,却偏要跟两个小姑娘家计较,这是不是不大好?还是请李老爷多加管束,不然,会惹人笑话的。” 李绅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如今怎么看李晚秋,就怎么恶心,真想当场把李晚秋给打死。 他只好起身给袁家两位太太作揖行礼,并当场呵斥李晚秋:“我再说一遍,你若是还想比试,就现在开始,若是不想比试了,那就立马给我滚回家去!” 李晚秋从没见过李绅对她如此生气,虽然不高兴,却到底还是屈服了,心中却把这份委屈记在了孙家和袁家身上。 她带着气,一坐下,就弹了一曲气势恢宏的战曲,正是南宫羽的成名作之一八阵图。 山桃照旧不懂,只听着铿铿锵锵,倒好像是蕴含了满腹的怨气,听着叫人很不舒服。 等她结束了,山桃连忙问孙时安:“时安哥,她弹得如何?” 奈何孙时安虽然曾经上过书塾,学过君子六艺,这么多年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何况当时他对乐曲一道实在是不感兴趣,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山桃忍不住叹气,她将来若是还能生下个孩子,定然要给孩子请个好先生,什么都要学,不求别的,若是能有琇莹的一半就好了。 容不得她多想,琇莹已经抱着袁如意的琴在朝着四周的人群施礼了。 山桃连忙挽住了孙时安的胳膊:“时安哥,咱们家莹莹要开始了。” 众人都屏气凝神,想着看看这个被传说成天仙下凡的小姑娘,到底能弹出什么样的曲子来。 琇莹才坐下,刚要抚琴,那李晚秋又跳出来了:“且慢!” 人群中已经响起了一片嘘声,还有人大声质疑李家没家教,问李晚秋到底想做什么。 亭子里的几个人都气坏了。 李兆第一个摇头:“幸亏我们祖上并非联宗,不然,真真是要被这李家大姑娘给气死了。” “这李家的家教不止于此啊,”山长连连摇头,“我那书院里也有好几个李家的学生,我看那几个人都很勤奋好学嘛,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怎的这李家的大姑娘是这个德行?” 茶室东家分明也是被气到了,忍不住开口冷笑:“山长有所不知,这李家嫡支近些年一年不如一年了,旁支倒是有好些个起来的,我估摸着,山长说的那几个学生应该是旁支的,山长若是不信,回家问一声就是了。” 亭子里的人说得正热闹,下头的人也骂得很大声,李晚秋终于忍不住了,红着脸吼道:“姓孙的!今日咱俩比试,应当用同一只曲子才算是公平!我方才弹的那只曲子,乃是南宫先生的八阵图,你小小年纪应当是不知道吧?如果你认输,我就大度一点,不需要你嫂子磕头了,只要你和你嫂子来赔个不是就行了。” 岂料众人骂得更大声了。 “这李家大姑娘可真不要脸,她自己选好了曲子,还特地选得这么难,这不是为难人家小姑娘吗?” “她这个人本来德行就不好,要是德行好,怎么会和外男勾勾搭搭的?听说被人当场抓了个现行!” 众人议论纷纷,李绅气得差点厥过去,亲自上场,把李晚秋给拖下去了。 琇莹这才得以重新坐在琴前。 她抬手抚上琴弦,手指忽地一翻,叮的一声,琴弦一响,场上登时安静下来。 只听一曲八阵图从她手下涌出,如同奔泻的沁水河,朝着大海一路狂奔而去,又如同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时而像是山涧瀑布,又时而像是林中狂风,这会儿还如同春日静好,下一刻便犹如凛冽寒冬。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大气不敢喘,生怕喘气声大了,会扰乱了音符。 亭子里的人更是屏气凝神,就怕错过一丁点节奏。 那南宫羽更是勃然变色,整个人都趴在了亭子栏杆处,向下望着场中着粉色春衫的小姑娘。 “不可不可!” 他忽然拍了拍栏杆,把其他几人都惊醒了。 “南宫先生如何却说不可?”李兆不解,“难道是这孙姑娘弹得不好?” “不,她是弹得太好了,”南宫羽紧蹙眉头,“她年纪尚小,此曲又太费心力,大人难道不曾听过一句话,叫做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么?这小姑娘便是后者,她不能再弹下去了,否则,必会伤及肺腑。” 话音未落,南宫羽竟然翻过栏杆,飞身而下,引来一阵阵惊呼! 第七百二十四章 知音 “砰”的一声,南宫羽竟然一拳砸碎了袁如意的琴,琴弦乱舞,眼瞅着就要抽到琇莹的脸上,他一脚将破琴给踹了出去。 众人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山桃反应过来,忙和孙时安一会儿跑过去,把琇莹护在了怀里。 “不知南宫先生此举何意?”孙时安面色铁青,朝着南宫羽抱了抱拳,“若是小妹有弹得不对的地方,先生直说便是,何至于动手?”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李晚秋幸灾乐祸地大叫,“当然是你妹子弹得不好呗,这是南宫先生的曲子,你家妹子把一支好好的曲子弹成什么样了,谁听了都得生气!唉,只可惜袁如意的那把琴了,啧啧,袁如意,你现在可还能笑得出来?” 袁如意一脸苍白,却还坚持着挺直腰板,落落大方地安稳着琇莹:“孙家妹妹,你莫要难过,此事与你无关,世人都说知音知音,我既然将琴赠与你,又喜欢你弹的曲子,你便是我的知音,这琴在你手中殒命,也是它的福气。” 袁家两位太太便握着手,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场比试大会,早些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袁家也早就有意想要让袁如意来参加,博个名声,说亲的时候也有筹码。 袁如意已经十六岁了,正是要说亲的时候,有个好名声很重要。 家里也没想着让袁如意嫁入高门大户,只是想着叫她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家里人口简单,小夫妻二人无需管家,只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今日没得到南宫先生的夸赞,妯娌二人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但袁如意争气,方才仗义出手,帮助孙家的姑娘,出事之后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这番好名声传出去,可比得到一句琴弹得好的夸赞,要强多了。 果不其然,周边几个家世相当人家的女眷,看袁如意的眼神比方才要亲和热切得多。 李晚秋还在叫嚣:“姓孙的输了,是不是得让孙家大娘子给我磕头赔罪啊?” “谁说这小丫头输了?” 南宫羽忽然长笑一声。 “弹得好!我这一支八阵图,算是被这小丫头弹活了,只可惜,小丫头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以后莫要再弹这支曲子,伤心劳神,若要弹,便弹奏一些清新雅致的曲子,小姑娘家会弹奏几支曲子已经很好了,陶冶性情便足够了,无需练成什么大家,沽名钓誉之辈,最是可恶。” “石砚!这次夺魁彩头里有一张琴,拿来送给这孙家的小姑娘。” 众人一片哗然,难不成,这孙家的姑娘是此次比试的魁首? 南宫羽又笑了:“大家莫要慌张,方才我和县令大人等已经商议过了,这次比试,魁首乃是清源茶室的锦绣女先生,榜眼便是软香阁的琴鸣姑娘,探花则是李家李望远公子,此次不过是把琴赠与孙家的小姑娘而已,想必锦绣女生不介意吧?” 那锦绣忙站起,轻声笑道:“孙家的姑娘琴技远在小女子之上,小女子忝居魁首,已经是惭愧至极,先生要是还这么问奴家,奴家要无地自容了。” 南宫羽轻轻点头,众人也都觉得这锦绣真的是大方从容,纷纷赞叹。 只有山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好像知道这锦绣是谁了。 这声音,打死她,她都不会忘记,这正是闵怜儿的声音啊! 怪不得方才她看着锦绣的身影,就觉得很熟悉,原来这是故人啊。 震惊过后,山桃便忍不住笑了。 上辈子的恩怨不好说,但是这辈子,她跟闵怜儿可没什么恩怨,闵怜儿就算要报仇,也找不到她的头上来。 她倒是可以看看热闹,瞅瞅闵怜儿到底要做什么。 石砚很快就将琴抱了来,南宫羽亲手赠给了琇莹。 “这可是一把好琴,比方才李大姑娘的那张价值千金的琴贵重得多,小丫头,你可要好好珍惜。” 琇莹抱着琴朝着南宫羽盈盈一拜,又转身向着亭子里的人拜了拜,忽地把琴送给了袁如意。 袁如意怔了怔,连忙摆手:“这怎么行呢?这是南宫先生赠给孙妹妹的,我不能要。” “姐姐方才说,你我是知音,既然是知音,赠一张琴又如何?姐姐快些收下吧,不然,就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妹,姐姐放心,这琴既然是我的了,那我想送给谁,都使得,想来南宫先生不会生气的。” 南宫羽呵呵大笑:“好一个小丫头,拿着彩头做人情,你倒是狡猾,袁姑娘,你就收下这张琴吧,不然,我在这小丫头的心目中,怕是成了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袁如意这才欢欢喜喜地收下了琴,又与琇莹手拉手,要琇莹冬日一定要去她家里玩。 “这些日子,我要去我外祖家祝寿,冬日落雪的时候一定会回来,到时候就给妹妹下帖子,妹妹可一定要来。” 袁家二太太还补充了一句:“孙姑娘可一定要来,我们袁家冬天的赏花宴,县城里好多人都抢着想去呢,到时候叫你瞧个好东西!” 这位二太太性情爽朗,拉着琇莹的手说个不停,又跟山桃见礼,热情地叫山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是袁家大太太稳重一些,和山桃寒暄几句之后,硬是拽着二太太走了,说是不趁着现在走,一会儿人都开始往山下走的时候,路上挤满了人,可就不好走了。 但大部分人都选择留了下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想看看李晚秋是如何丢人的。 “李家大姑娘,你输了,赶紧磕头赔罪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经开始起哄了。 把李晚秋急得团团转,忙求李绅给想个法子。 李绅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他这到底是养了个什么女儿,好事一件做不成,做了坏事反而还总被人抓包,还得需要他这个老父亲善后。 没办法,为了李家的脸面,李绅只好站出来给孙时安和山桃作揖。 “孙大相公,孙太太,小女今日冒犯了,求二位原谅则个。” 第七百二十五章 李晚秋挨打了 “这就叫人原谅啦!你闺女嚷着叫人家磕头,你咋不出来说两句话呢?” “就是就是!假模假样的,看着不像是个好东西!” “闺女都这样,爹能好到哪儿去?” “以后可不能买他家的酒喝了,做人不咋的,做酒还能做好了?” 老百姓们都在指着李绅的鼻子骂人,不仅仅是李绅觉得丢人,就连李家旁支都恨不得坐的远一些,莫要挨着李家的边儿。 孙时安自然不好再让李绅这般尴尬,便朝着李绅抱抱拳:“都是误会而已,李老爷不用放在心上,不过还是请李老爷约束一下李大姑娘的言行,若是日后李大姑娘再无端挑衅我孙时安的家人,那就别怪我孙时安不客气了。” 李绅眉头一挑,心中便叫苦不迭,这是在警告他了。 听说英王对他家那个小妹子青眼有加,谁知道想要做什么,无论是想收入自己房中,还是给自己的儿子准备着,这一家子都招惹不起。 看来是得好好管教管教李晚秋了,免得这臭丫头酿出大祸。 孙家不计较,李绅自然要千恩万谢,还得琢磨着要送什么礼给孙家,袁家那里也要送一份。 孙家这里是招惹不得,袁家那里更是不能招惹。 不然,若是袁家的荷花局不用李家的酒了,李家可要损失不少生意。 因一大堆糟心事堆在心头,李绅都没心思逛山景了,领着李家人就往山下去。 李晚秋还在身后抱怨:“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为什么这么早就急着回去?我还没好好看看这漫山遍野的红叶呢,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逛逛。” 李绅瞪了她一眼,她还不自知,仍旧在撒娇:“爹,我和人有约了,我想去看红叶……” “看什么看!不许去!”李绅低喝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谁约着去看红叶暗吗?李晚秋,你要点脸吧!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方家的媳妇!” 李晚秋的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爹,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现在跟方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在跟方家闹和离呢,你也不能就为了几个臭钱,不顾及我的感受吧?徐郎有什么不好?他……” “你再说一句?”李绅抬起手就扇了李晚秋一巴掌,“你再提那姓徐的一个字,我就叫人把他赶出瑶溪县!” 李晚秋到底是害怕亲爹,不敢再说改名徐朗的徐光宗,心里却恨死了山桃。 “不提就不提,可是爹,你今儿个应该为我出头,好好教训那贾山桃才对,都怪她,多管闲事,收留什么张春兰,她若是不收留那个贱人,我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如今那贱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肯定是又被她藏起来了。” “爹,你去孙家帮我把人要出来,好不好?只要你将人要出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找那贾山桃的麻烦了。” 李绅一甩手,就又给了李晚秋一巴掌。 “看来都是我惯的你,这些日子你哪里都不要去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面,等韩氏过了门,我就叫人送你回方家,收收心,跟方家小子好好过日子……” 李晚秋接连挨了两巴掌,心中早已经怨气冲天,这会儿听李绅说,要把她送回方家去,登时就爆发了。 也不顾这还是在山路上,就哭着大吵大闹。 “我不回去!爹,你根本就不在乎女儿,你只知道赚钱,女儿跟那姓方的在一起,没有一天不觉得恶心!我要跟徐郎……” “李晚秋,”李绅一把掐住了李晚秋的脖子,“你给我听仔细了,你若是好好地跟着方家的小子过日子,我便仍旧给那姓徐的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读书上学,只当是喂了一条狗,可你要是再继续闹腾下去,你信不信,我让人把那姓徐的卖进小倌馆!” 李晚秋浑身颤抖,她吓坏了。 李绅是她爹,什么时候说的话必须要听,李晚秋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她不敢再多嘴,忙跟在李绅身后下山。 他们父女二人走得飞快,身后一些李家旁支的族人就不乐意了。 尤其是今日得到南宫羽夸赞的李望远那一支,都不大高兴。 李望远是三房的,他祖父健在,李绅得喊一声伯父。 这三房老太公平常就喜欢搞个风雅事,前些年跟嫡支的撕掳开生意,不再做酒的生意了,反而做起了琴的生意,倒做得有声有色。 老太公也不指望后辈能出个读书人,小子们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那都要看他们各自的本事。 但孙子里头出来一个李望远这般有出息的,老太公自然很高兴。 莫说是老太公了,就是三房其他的家人们,也都很高兴,想着干脆在山上庆祝庆祝,正好今日是重阳节,此处风景又很好,不如就在这里吃点心喝茶,看看红叶,说说话,也是个风雅事。 偏生李晚秋闹出了这样一件事,李家的人都不好意思再继续待下去。 三房便有些不大高兴,看着李家父女越走越远,老太公干脆手一挥,叫自己这一房头的人都留下来,各自寻乐子去。 别的房头的人见三房都这么做了,便也都各自散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只有李家嫡支气呼呼地埋头往山下走,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李绅只好上了软兜子,叫那轿夫快些,莫要再在山路上耽搁了。 等到了山脚,才发现只有李家嫡支的人下来了。 李绅的大儿子便咬牙切齿:“爹,旁支这些人是越发不将咱们看在眼中了,今年年底分红利的时候,我准备少分给他们一些。” “他们可不稀罕这点东西,”李绅叹口气摇了摇头,“你看咱们李家十三房,还依附着咱们四房的,有几家?偏生咱们四房还人丁单薄,老大,我对你和你弟弟没别的要求,就是叫你们兄弟俩赶紧生孩子,多生几个,咱们四房人多了,还怕那些旁支不成?” 他戳了戳小儿子:“维儿,你怎么不说话?” 第七百二十六章 李家父子的心思 李佑维年方十七,正是在说亲的年纪,今日见了那袁如意,心里就起了别样的心思,只是不好跟自己的亲爹说。 李绅问起来,他只得随口扯了一句谎话:“爹,我在想,那个孙家的姑娘长什么样子呢?我隐约听我旁边的人说,在山脚下见过这孙家的姑娘,生得实在是太美,就因为太好看,便戴上了帷帽。” 他大哥李佑新哈哈大笑,拍着李佑维的肩膀道:“爹,我这傻弟弟怕是喜欢上那孙家的姑娘了。” 李绅虽然知道英王格外看重孙家的姑娘,但事情没有挑明之前,谁也不好往英王身上泼脏水,兴许人家英王就是看在孙时安的面子上,才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加赞赏呢。 儿子若是喜欢,娶回家中也无妨,只是太小了一些。 也不知癸水来了没,没来癸水,过早经人事后倒是不好生孩子。 儿子又正是读书的时候,不能被这种事情分了神。 李绅就看了大儿子李佑新一眼,李佑新自然知道他爹是个什么心思,等背了人,就悄悄问李绅。 “爹,您老的意思是,想跟孙家定亲?那孙时安可是个杀猪的……” “不碍事,”李绅沉着脸摆摆手,“孙时安算是咱们县城里的新贵了,家里有钱有地,还有当官的,他老丈人是个员外郎,丈母娘开了个铺子,听说生意十分红火,他婆娘的舅舅是个郎官,他自己的大哥又是个千户,他现在还被王爷所器重,连县令大人都对他很客气。” “老大,你弟弟将来又不掌家,也不做生意,只负责读书便好,他的媳妇儿不需要名门闺秀,但是需要一个名声,你瞧瞧,那孙家的姑娘小小年纪就得到了王爷多次夸赞,如今还得到了南宫羽这样一个名家的称赞,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名声么?” “我敢保证,今日过后,去孙家提亲的人,定然会踏破门槛,咱们要早些把这门婚事定下来,为你弟弟娶到孙家的姑娘,等那孙家的姑娘过门之后,你弟弟新奇一阵子,咱们就送他去读书。” “他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不能叫他因为这种事情分心,尝个新鲜就是了,但是咱们既然花钱把她娶了回来,她就得有用,等你弟弟去读书之后,咱爷儿俩加把劲儿,那丫头年纪小,咱们多来几次,她能怀上孩子固然好,怀不上也没关系,多弄几次,这个钱也算没白花。” 李佑新自然满口答应,立马就催着他爹去给他弟弟提亲。 孙家可不知道李家父子的龌龊心思,一散场,孙时安自去跟县令等人打招呼了,山桃怕下山路上挤不好走,就先拉着琇莹下山去。 琇莹倒还惦记着友福。 “昨儿个福哥儿说,他们学里的先生要带他们来爬山,也不知道他们登顶了没,人又在何处,我都没瞧见。” 山桃笑道:“你还担心他做什么,他身边跟着好几个小子呢,又有学里的先生,走,莹莹,咱们快些回家去,你今儿个是咱们家里的大功臣,想吃些什么,嫂嫂让厨房里的人做给你吃。” 这都把琇莹说得不好意思了。 “嫂嫂,今日之事根本没什么的,是那李晚秋欺人太甚,我实在是气不过,才为嫂嫂出头,真不明白,李老爷为什么非要宠着这样的人,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韩家的金枝姐姐,家里有一个这样的大姑娘,金枝姐姐嫁过去,怕是要遭罪了。” 山桃长叹一声。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金枝有个不是人的爹呢。 “等你金枝姐姐嫁过去,咱们若是得闲儿了,就常让她来咱们家散散心,我想,她家那位李老爷,也不会不同意的。” 琇莹点点头。 下山的时候,琇莹依旧戴着帷帽。 她们走得慢,又故意在山路边的亭子坐了一小会儿,等着大部分的人都走了,才慢慢往山下挪。 一会儿功夫,跟着孙时安的孙江追上来,说是孙时安被县令留下来吃酒了。 山桃有些不大高兴,但仍旧让孙江回去伺候孙时安:“看着咱们大爷,别叫他吃太多的酒,一会儿天就凉了,怕他吃多了酒,下山被风一吹,再着凉。” 孙江答应着去了。 琇莹瞅着山桃的脸色,就挽着山桃的胳膊嘻嘻笑:“嫂嫂生哥哥的气了么?等哥哥回来,我替嫂嫂骂哥哥,叫哥哥跪下来给嫂嫂磕头赔不是。” 山桃“噗嗤”一声笑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成了一个恶婆娘了,我哪有这样不近人情?你哥哥也就今日才跟人家吃酒的,往常可不会,罢了,他才忙完地里的活儿,等过些日子,就要去学里上学的,且让他松快松快。” 琇莹一惊:“哥哥要重新进学?” “嘘,你小点声,别叫人听见。”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夫妻二人原先就商量好了的,等忙完地里的活儿,养猪场也渐渐步入正轨,孙时安就重新进学。 也不求能考个状元,当个官儿什么的,只求着能考个秀才,能免了家中的赋税即可。 琇莹听了便沉默良久:“咱们家这么多的地,还有很多的钱,都嫌弃赋税太重,更遑论那些百姓们呢?朝廷该减免赋税了,如今天下太平,国库充足,是该考虑考虑老百姓的日子了,若还是这样紧逼着老百姓,终有一日,老百姓会忍受不了的。” 山桃不大懂这些话,但隐约记得,上辈子年底的时候,辽东那边有反贼,听闻一开始,就是一些老百姓不满收赋税,就集结成一团,要去县衙讨个说法,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把事情闹大了,干脆就夺了县衙。 “莹莹,这个事怪吓人的,”山桃心里很不安,“咱们以后可别再说这些事情了,不管别的地方如何,我瞧着咱们瑶溪县的百姓,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的。” 琇莹嗯了一声,姑嫂二人慢慢悠悠下到了山脚处,忽然听见有个人笑着喊山桃:“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答应,怎么走这么快呀?” 第七百二十七章 山桃背地里的挑拨 一听这个声音,山桃身上就起鸡皮疙瘩,扭头一瞧,果然是贾秀莲。 贾秀莲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算算时间,假设是成亲那个月怀上的,到年底,贾秀莲就要生了。 这个时候还跑出来爬山,贾秀莲可真的是一点都不怕。 贾秀莲倒也坦荡,她扶着肚子笑道:“听说山顶今儿个有琴技大赛,本来想上去瞧瞧的,奈何身子不争气,上到半山腰,又下来了,山桃,你是从山顶下来的吧?山上是啥情况呀?谁拿了第一?” 山桃一下子就想到了闵怜儿,也不知如果贾秀莲知道那锦绣就是闵怜儿,会是个什么表情。 “是清源茶室的锦绣女先生,”山桃抿着嘴笑,“她弹的曲子听着果真不错,我虽然不懂,却也听进去了,贾娘子若是得闲儿了,倒是可以去茶室听听看。” 贾秀莲一愣:“山桃,你叫我贾娘子?咱们姊妹俩之间,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就是嫁错了人,所以才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落得个众叛亲离的地步。” “好不容易凑钱开起来的香莲坊,也被搅和得开不下去了,这日子可真难过啊。” 山桃没吭声。 也不知道贾秀莲又在搞什么鬼,是单纯想来找她诉苦,还是又想找她帮忙? 不管是哪一种,山桃都不想接茬。 贾秀莲自己都累了,正好路边有很多茶摊,贾秀莲就指着其中一个,道:“山桃,咱们姊妹也好久没说话了,在这儿坐会儿吧。” 山桃婉言谢绝:“贾娘子,我家中还有事情,今日不方便,改天吧。” “改天?改天是什么时候?你成天待在孙家,我上门去,你怕是又不肯见我,照这样下去,我们何时才能再见面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妹妹放心,光天化日之下,人又这么多,我害不了你。” 山桃依旧不肯坐:“贾娘子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茶摊我就不坐了。” 她就不信,贾秀莲自己老站着会不累。 可她还真的是低估了贾秀莲。 贾秀莲明显很累了,却为了跟山桃说两句话,依旧挺着大肚子,不肯走。 “我听说妹妹被李晚秋为难了?” 山桃眉峰一挑:“贾娘子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过都是误会,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看未必,李晚秋那个人心眼小,爱记仇,她可不会就这么罢手,山桃,你可一定要长个心眼,莫要被她欺负了去。” 山桃乜斜了贾秀莲一眼:“贾娘子这是话里有话呀,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贾娘子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看贾娘子挺着个大肚子,也挺不容易的,倘若贾娘子不想说,那咱们就各回各家,我还带着一个小姑子,实在是不方便和贾娘子说太久的话。” 琇莹不耐烦,早就领着丫头继续去逛那一圈小摊贩了。 山桃怕她丢了,特地叫了琉璃领着几个婆子紧紧跟着,站在此处,还能远远看见琇莹的影子,再过一会儿,估计就看不见了。 今日出来一天,山桃是真的累了,就想着早些回家去,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一头拱到炕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偏生被这贾秀莲缠住了,就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 贾秀莲见好就收,忙道:“其实也没别的事情,只是我的香莲坊,也正是被李晚秋这给搅和得开不下去了,山桃,我寻思着这李晚秋专门来欺负咱们姊妹俩,是不是因为那徐光宗的事情?” 哟,原来是为了说这个。 山桃不想跟贾秀莲绕圈子,直截了当点明此事。 “贾娘子,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旁人如何,我都不想去管,我也实话告诉你,李晚秋为难我,大概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我留张春兰在我这里住了几日,又送张春兰去了徐家,所以她不高兴了。” “今日我跟她的误会已经解除,我也不想再去管你们之间的破事,至于你和她是怎么了,那我就不清楚了,你可以去问问她,也可以关了铺子,回乡下过日子也好,换个地方讨生活也罢,都随你,总之,你们的事情不要再牵扯到我身上来。” 也不知道那徐光宗到底有什么好,这几个女人为了徐光宗争来争去的,烦都烦死了。 贾秀莲面上露出一丝失落:“山桃,咱们可是亲姊妹啊,你真的不打算帮我了吗?我现在孤身一人,在这县城里讨生活本来就不容易,爹娘不理我,你也不想帮我,你们这些人啊,真的是巴不得把我逼死才好呢。” 山桃实在是忍不住了:“贾娘子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么?你要是好好的,不作死,不害人,谁会不理你?好了,你想做什么别往我身上扯,你要知道,如今我孙家不比往日,收拾一个大着肚子的你,轻而易举,所以你就安分一些,不要来招惹我。” 山桃说完就走,走到僻静处,见贾秀莲没跟上来,才招手叫来了孙德:“你想个法子,引着贾秀莲常往那清源茶室去。” 她要贾秀莲自己发现闵怜儿回来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就是不知道,伤的是谁了。 贾秀莲也算是有些小聪明,叫她发现闵怜儿就是锦绣,一定会想着利用别人的手,除掉闵怜儿,至于这个别人是谁,那可就不好说了,。 反正山桃不会再做贾秀莲手里的刀,帮贾秀莲做任何事了。 找到琇莹的时候,琇莹几乎又清空了两个小摊子。 山桃看了一眼,琇莹买的全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草编的,藤编的,木刻的,泥塑的,胡桃仁雕的,还有粗布缝的,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喜欢上这些东西。 琇莹却笑道:“嫂嫂不明白,就是这样的东西才新奇有趣呢,我那摘星馆的博古架上,好多都是空着的,正好用这些东西摆上。” 山桃蹙了蹙眉头:“怎么会是空着的呢?” 第七百二十八章 村里闹灾 山桃又不是没去过摘星馆,摘星馆里的陈设摆件,可是整个孙家最好的,用的都是英王和金爷送来的东西,还有裴度春搜罗来的,王登云和南风送来的等等。 这孩子怎么能说摘星馆的博古架都是空的呢? “是真的空了,”芍药替自己的主子说话,“今儿个早上空的,大娘子不知道,我们大姑娘听陈家五姑娘说,陈家的母猫下了小猫崽子,就想跟陈家要两只来,又寻思着小猫来了,要到处玩,说不定会把博古架上的贵重东西弄坏了,就叫奴婢们都撤下来。” “因到处空着不像那么一回事,大姑娘这才开始买这些小玩意儿,想着用这些小玩意儿充当摆设,旁人瞧着也好看。” 山桃惊了一跳:“哎呀,你要养猫呀。” 乡下养猫也是个稀罕事,庄户人家每日里有那么多活儿要忙,攒下来的粮食要么留着做口粮,要么就留着卖钱,哪有多余的粮食养活这些牲畜。 “先前你哥哥从我们村赵五叔那里要了两只小狗崽,本来是想着养到镇子上的家里的,可咱们却搬来了县城,就养到了庄子上,你若是喜欢这些东西,等赵家的母狗再生,我让你哥哥帮你要一只来,交给齐茗他们养,你闲着了,就去逗逗,好不好?” 猫儿狗儿的这些畜生,都不怎么听话,玩闹起来也没个轻重,万一挠破了琇莹的脸可怎么好。 琇莹有些不高兴:“嫂嫂,我就喜欢养小猫儿,陈小五她家的猫儿长得挺好看的,虽然说是养来抓老鼠的,难免调皮一些,但我养猫儿又不是用来抓老鼠的,我就是养着宠着的,我对它们好,它们大概也不会再调皮,我还写信告诉南风了呢。” 山桃拿琇莹没法子,只好妥协了,心里却在暗暗打算,真的要将那两只小畜生接回家,得找个丫头专门看着,还要时时刻刻把两个小畜生的爪子修剪干净,万万不能让它们挠着琇莹。 姑嫂两个回到家,才进二门,方嬷嬷就急火火地迎上来。 她从来没有这般着急挂脸的时候,山桃便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 “今儿早上,大娘子才走,清河村那边就来人送了信儿,说是村长赵五昨儿个得了咱们家大爷的信儿,大爷走后,立马就开始清查村子里的人,这一查才发现,村里不少人都被虫子咬了呢,不止咱们村,就连河对岸的青山寨,王家庄,都有人被咬了,赵五已经告诉里正了,让里正和县衙里想法子。” 山桃刚一低头琢磨,便立马叫了孙德和齐茗进来:“你们二人立刻出去,把咱们县衙里的药铺都扫一遍,把人参都买回来。” 又着人去喊曹云来,等曹云到了,就叫曹云带上人和钱,去周边几个县城里买药,别的不要,就要人参。 “我给你拨一千两银子,你看着买吧。” 曹云愣住了:“大娘子,咱们要买这么多人参吗?人参这个东西,虽然好使唤,可也得看效力,若是放的时间长了,就没这个效力了。” 山桃摇摇头:“我不是拿来自己吃的,我是想着给村里的乡亲们吃的。” 曹云更加不明白了:“大娘子,若是里正知道了,自然会上报朝廷,朝廷会把这个事落实下去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已经给清河村的百姓们买了一大包人参了,仁至义尽了。” 山桃想得更多一些。 现在不仅仅是清河村出现了被毒虫咬伤的情况,是好几个村子都出现了这种情况。 保不齐,这背后是有人推手,想着借这次事件卖药赚钱。 山桃从前就经过这样的事情。 她小时候,有一次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闹肚子,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最后来了个游方大夫,说他有奇药,吃了就好,众人买来吃,果真如此,就纷纷跟这个大夫买药。 大夫赚了个盆满钵满,走了之后,才被人揭发,说大家伙闹肚子都是因为游方大夫在水里下了毒。 可惜那会儿人已经跑了。 现在这般样子,很像小时候山桃经历过的事情。 她提前叫人把人参都买了来,就是不想叫那卖药的人占便宜。 万一有人出现,想要向村民们卖一些奇药,她就立马把人参拿出来,捐给官府,让官府的人做成药丸,发给乡亲们,省得乡亲们被人骗。 且一定要赶在消息没传出来之前,赶紧把人参都给买下来,不然,若是此事传开来,周边的药房知道配药需要人参,肯定会借机涨价。 山桃做这样的事情,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就是想借机为孙家博一个贤良的名声,孙家在这县城里根基浅,又是乍富,难免会招人眼红。 她和孙时安现在就得想法子,让孙家的根基牢靠起来。 光靠着养猪种地,也不行,就得像先前他们小两口商量好的,一个结交女眷们,另外一个专心读书,博一个功名出来。 想要在县城彻底扎根,可不容易啊。 不知道怎的,山桃忽然想起了贾秀莲。 她若是贾秀莲,才不会非要挤破头留在县城里呢,拿着钱,去小镇子上过,不也挺好的吗? 何必呢? 也不知道贾秀莲手里到底掌握着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哪怕挺着大肚子,被人笑话,也非要留在县城中。 山桃越发好奇了,等齐茗他们回来了,她定然要叫人去盯着贾秀莲,看看贾秀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半下午的时候,友福回来了。 这小子一换了衣裳,就跑来山桃和琇莹,叽叽喳喳地说起今日琴技比试的事情。 “莹莹姐姐,我家先生说,莹莹姐姐弹的比那锦绣女先生还要好,只是姐姐年纪小,不该用情至深,不然会伤了根本,先生叫我回来跟姐姐说,让姐姐以后不要再弹八阵图这样的曲子了,要弹,就弹些欢快一点的,要么,就干脆不弹。” 山桃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赶紧问友福:“怎么,这弹琴也能伤身?” 第七百二十九章 麻烦不断 友福点头:“先生说是能的,我也听不懂,先生说,等我们能抚琴了,他再教我们。” 友福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缠着山桃,说要去庄子上找士敦玩儿。 “学里放五天假,今儿个是头一天,我还剩下四天的假呢,二姐,我想去找士敦哥玩儿,求你了,你就送我过去吧。” 不成想,琇莹也要去庄子上。 “嫂嫂,我也想去找照庆玩儿,你着人去把庄子收拾干净,陈家姐姐几个也都要去,我们就在庄子上住几日,再回来,好不好?” 一个两个的都缠着山桃,山桃被缠得没法子了,就赶忙让孙妈妈去安排,说明日一早就送琇莹和照庆去庄子上,再正儿八经下个帖子给陈家,让陈家把几个姑娘家送到庄子上,小住三日,待友福要回来上学了,再叫几个姑娘们跟着一道回来。 琇莹喜欢跟这些同龄的女孩子们一起玩儿,这反倒是一件好事。 等时间长了,她就越来越普通了,他们也能长长久久地把琇莹留在身边。 什么王府、报仇,那都不是琇莹该做的事情,她最该做的,就是跟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儿一样,成天操心些吃喝玩乐。 待夜里孙时安回来,山桃本来想跟孙时安说说琇莹的事情,偏巧孙时安喝得醉醺醺的,山桃伺候了大半个晚上,天不亮又要起来打点琇莹和友福去庄子上的事情。 等两个孩子走了,孙时安才睡醒。 “桃儿,昨儿个辛苦你了。” 山桃嗔了孙时安一眼:“你还有脸说,我让孙江看着你,少吃点酒,你怎么就不听呢?醉成那样才回来,这亏得是你身体底子好,才没受凉。” 絮叨了半天,孙时安就只是嘿嘿傻笑,山桃也拿他没办法。 “罢了罢了,说你也没什么用,下回你还是这么着,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要变成我们村的那些酒鬼了。” “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不会变成这样的,”孙时安上来就搂着山桃的细腰,“我这几日就去找书塾,看看有哪家书院要我,我就去好好读书,等我读上书了,就再也不跟那些人去吃酒了,就算要出去,也是去吃茶,好不好?” 山桃推了推孙时安,却怎么都推不开,也就只好让孙时安抱着了。 “你酒醒了吗?跟你说几件正经事。” 孙时安一看山桃的神色,就知道有大事,连忙正襟危坐。 “村里闹虫灾了。” 山桃把昨日自己怎么处置的,都跟孙时安说了。 “将来若是真的有卖药骗钱的,咱们就把这人参拿出来,给县衙的人救命,到时候,你就直接跟县令大人说,咱们就是怕有这样骗钱的人,所以才提前买了人参,若是我想错了,那等这件事过去了,咱们再把人参转卖就是了,只是到时候可能会亏点钱。” “不过,时安哥,你放心,亏的这点钱,我会绣绣品补上的。” 自从方嬷嬷对山桃解释了公中的账、内宅的账、外头的账和私人的账都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山桃就很有意识地去区分这些账了。 昨日她叫曹云支的账,就是从公中的账出的,山桃便想着,若是不亏不赚也就罢了,若是亏了,这个账,她一定得补上。 要么就得从自己的私账上出,要么就自己做绣品补上。 一千两银子呢,可不是个小数目。 “怎么这么较真儿?”孙时安笑着抿了抿山桃鬓边的碎发,“亏了就亏了,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家,想这么多做什么,老太太不在家,莹莹和福哥儿又去了庄子上,桃儿,你说就咱俩在家,做点啥好呢?” 山桃一听,就知道孙时安又开始想不正经的了。 她瞪了孙时安一眼:“我身子还没调理过来呢,你少来,等我身子调理好了,能生孩子了,咱们再来。” “桃儿,你这样就不对了,怎么,做那种事情,就为了生孩子吗?” 山桃脸都红透了。 她才懒得跟孙时安说这个,就催促孙时安快起来。 “你别想着能在家里偷懒,你前一段时间天天扎在地里,家里的事情都不管,现在回来了,也该管一管家里的事情了,后头巷子里的房子修缮得如何了,镇子上的房子、铺子都怎样了,你都得去看看。” 孙时安伸了个懒腰,一把搂着山桃躺在了炕上。 “那就明日再说吧,今日先叫我享个清福。” 山桃也是真的累了。 反正家里也没有长辈,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干脆就脱了外头的衣裳,和孙时安又睡了个囫囵觉。 这一觉直睡到中午吃饭,琥珀才来叫两个人起来吃饭。 才吃过饭,就有人送帖子来了。 山桃便忍不住头疼,生怕又是哪一家请她和琇莹上门吃茶去。 接过帖子一瞧,山桃就愣住了,连忙把帖子递给了孙时安。 “怎么却是李家的大公子呢?时安哥,李家的大公子上咱们家来做什么?” 孙时安想了想,才把帖子丢到一边。 “我估摸着是为了李家大姑娘的事情来的,想来是李老爷让自己的大儿子上门道歉赔罪的,桃儿,这件事情你不用出面,我出面就行了,你明日叫人整治一桌酒菜,我陪着这李家大公子,再请了李捕头来作陪,也就足够了。” 山桃对李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生怕这李家大公子是来找事的,就嘟囔着道:“说好了互不相欠的,他们李家却非要找上门来,也不管人家家里有没有事。” 转念一想,山桃又安慰自己。 住到县城里是会有这么多麻烦的,除非他们住到荒郊野岭,不然,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肯定会有麻烦。 山桃不得不安排下去。 到晚间,那胡家的人又来了,说是问问山桃这边能不能寻到进上的玉容膏。 山桃愣住了:“那是什么东西?” 来的人是莲房,她对山桃的态度很是恭敬,山桃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是一种去疤痕的伤药,我家太太知道王爷赏赐了孙太太好些东西,所以特地来问一声。” 第七百三十章 赏赐莲房 山桃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家里内宅外宅都有一本账,怕莲房不信,她特地叫方嬷嬷去拿了账本来,仔细对了一遍,确实没这个东西。 “你去问问大姑娘那屋里的月桂,摘星馆的东西都是月桂管着呢,问问她那儿有没有这个。” 这东西若是这样金贵,那山桃可不会给胡梦蕊,得到吩咐的琉璃心里清楚,特地去了摘星馆,问了月桂,知道没有这个东西,反而放了心,大大方方地回来回话。 “太太,大姑娘那儿也没有这个呢。” 自从爬完将军山回来之后,方嬷嬷和郑妈妈、孙妈妈等人商议,家里上下人都改了称呼,说是以后就要立起规矩来了,偶尔有人没改过来,也不要紧,但心中记着便是了。 可听在莲房耳朵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儿。 一个乡下出来的村姑,这才几日,就成了太太了。 反观自家太太,自从老爷没了之后,自家太太就乱了阵脚,又被大姑娘拖累,把个好端端的家,弄得乌烟瘴气的。 如果她是太太的话,就先把大姑娘嫁出去,不拘嫁给谁,随便挑个差不多的人家就行了。 把小公子弄到身边养,这个没问题,把小公子的亲娘打发了,也不成问题,但太太不该那么狠心,把小公子的亲娘给卖到那种腌臜的地方去。 小公子都已经晓事理了,他知道自己亲娘被太太糟蹋了,心里能不恨太太吗? 不是莲房诅咒自家,反正将来家里必定要出大问题。 这一阵子,莲房也在考虑自己的去处,就算是胡太太没想着将她卖了做旁人的小妾,她也要尽快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老待在胡家,指不定哪一日就出事了。 既然山桃这里没有这个东西,莲房就只能告辞了。 “我们太太原先寻思着,王爷那里给孙太太这里赏赐了这么多东西,定然会有玉容膏,没想到没有,既然没有,那奴婢就先走了。” 山桃叫住了莲房:“你们家大姑娘的脸伤得这么严重么?怎么还要用上这个药了?” 世面上去疤痕的药膏很多,胡太太上哪儿不能买些来,怎么非要这种宫里用的呢。 必定是那胡梦蕊脸上的伤不大好,世面上的药膏已经不中用了,所以才出来到处找这宫里的东西。 若是胡老爷还活着,必定能为女儿搜罗了来,或者他们现在要是还在陈家,应该也有这个东西。 但她们母女二人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门路和人脉能找到玉容膏,所以才想到山桃的身上来。 可山桃记得,那日看着胡梦蕊脸上的伤痕虽然有点吓人,却都只是挫伤啊。 好好养着,不会留下疤痕的。 琇莹当初腿上那么一大块伤处,如今好了,瞧着也只是有淡淡的痕迹,并不那么明显,胡梦蕊脸上的伤疤难道还能比琇莹腿上的厉害? 山桃才不信呢。 莲房眉宇间闪过一丝愉悦,嘴上却道:“原先是没那么厉害的,但是我家大姑娘爱美,非要试一试新买的胭脂水粉,结果那脸上的伤处沾了这些东西,就有些发烂的迹象,问了大夫,大夫说,伤疤没好之前,不能沾这些东西,如今,怕是要落下瘢了。” 她说着说着,嘴角就翘了起来。 山桃便断定,此事定然与莲房有关。 有些事情,不好说破。 那胡梦蕊毁了脸,也算是报应。 以后不必山桃出手,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山桃就吩咐东珠,道:“莲房从镇子上过来,也不容易,带莲房下去,叫她吃些东西,再抓一把钱给她。” 莲房一愣,忙看向山桃。 山桃朝她微微一笑:“你做得很好,这是赏你的。” 和聪明人说话无需费力,莲房一下子就明白了,山桃这是在为胡梦蕊的事情谢她呢。 莲房心里便更加痛快了。 这世上原来还有人和她一样,看不惯胡梦蕊呢。 孙时安夜里回来,吃饭的时候跟山桃说起了后面房子的事情。 “先前你不是跟我说,想把后面两排房子修好赁出去么?我瞧过了,孙明海做得不错,前面三排房子都修得差不多了,那是给咱们家里的人住的,后面两排房子还没开始动工,估摸着照这个速度,进了腊月就能完工。” “到时候我去一趟县衙,把咱家的房子挂在县衙那边赁出去,虽然说这样要给县衙一成利,但有什么事情,县衙也能帮忙,咱们会少很多麻烦事,桃儿,你觉得呢?” 山桃正愁着要如何招揽书生赁房子呢,既然把这房子挂到县衙那儿,那就好说了。 “都随你,我寻思着,咱们村里和镇子上的房子也不能空着,尤其是村里面,既然我爹娘都不要村里的东西了,时安哥,你还是抓紧时间,把村里的宅子和地都赶紧卖了吧,你瞅瞅,就这么几个月的功夫,村里出了多少事了?” “我虽然不像咱奶一样,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但这心里头也总觉得不是个滋味,搞不好,是村里的风水不好,才总出这样的事,咱们还是尽快把这些麻烦丢掉,省得将来出了事,还连累到咱们自己身上来。” 孙时安就犯了难:“这要出给谁呢?家里这几十亩地,和这座山头,如果一块块地出,不大划算,最好是能整块一起出了,可是整块一起出了,咱们村里也没有人能吃得下。” 孙时安都不认识能吃得下一整块地和山头的人,山桃就更不认识了。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明儿个我叫人去打听打听,到时候就放出话去,说咱们手里有这样一座山头和一块地,还有一幢房子,问问谁要,村里没有人能吃得下,这县城里总有了,咱们那个地可都是好地,自会有人过问的。” 待第二日醒来,山桃立马就开始忙活起来。 她亲自过问了菜色,看着都还不错,又叫人布置了前院的闻涛苑,到时候把客人都引到那里去。 还未到午时,前头就有婆子进来传话,说来的不止李家的大公子李佑新一个人。 第七百三十一章 山桃被气哭了 山桃奇道:“还有谁?放心吧,我准备的酒菜哪怕再来四个人也足够了,叫厨房再做两个菜,多上一坛酒就是了。” 婆子道:“太太,来的是李家的表公子,姓刘,小曹管事叫我来跟太太通个气儿,怕大爷跟这位表公子打起来,小曹管事说,不管私下如何,闹到明面上,总归不好看。” 这婆子一说那表公子姓刘,山桃就知道是谁了,没想到这刘惠这么快就敢出来走动。 看来上回还是打得不够,就应该把这刘惠的腿打断才对。 “你找个机会,把大爷带到小花厅来,我有话要跟大爷说。” 想了想,山桃又叫住那婆子:“罢了,大爷整个人吃酒呢,现在叫他出来不好,你去跟小曹管事说,让他找个机会告诉大爷,私仇是私仇,莫要摆在明面上,咱家里还有几十亩地和一座山头要出手呢,叫大爷多说说这个。” 清河村的那些地和山头,旁人吃不下,李家总能吃得下,就算李家不想买,这不是还有个刘大傻子吗? 忽悠忽悠这刘大傻子,让他把地买了去。 村里的那些地,可都是好地呢,要不是因为孙家和贾家都不想再回到清河村,山桃还不想卖给刘惠。 如今倒是便宜他了。 因担心孙时安一言不合就跟刘惠打起来,山桃这一中午都坐立不安的。 饭也没好好吃,也没心思歇晌,隔一会儿就要叫璎珞去前头打听打听,看看这几个人的饭吃到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散。 一直到夕阳西下,前头这顿饭才算是散了。 几个人都吃得醉醺醺的,孙时安竟然还着人回来回话,说是叫山桃不用等他了,他出去办个事,估摸着夜里还要再吃一顿,半夜才能回来。 把山桃气得心口窝都疼。 才嘱咐孙时安莫要吃酒莫要吃酒,这才消停了一天,孙时安就又吃上酒了。 他们才来县城住了多久,孙时安就染上了吃酒的恶习,这怎能叫山桃不生气? 王素芬和贾老太也不在,就连琇莹都去了庄子上住,山桃没个说话的人,自己便坐着生闷气,越想越难过,最后就呜呜地气哭了。 方嬷嬷彼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才吃上饭,正院的玳瑁就来了。 “嬷嬷还吃得下饭去,快跟我来,太太哭了,晚上的饭一口都没动。” 方嬷嬷连忙放下筷子,穿上一件褙子就跟玳瑁往府里去,路上一边走一边问玳瑁,是怎么一回事。 玳瑁叹气道:“还不是因为大爷跟李家公子和表公子出去吃酒的事?嬷嬷,不是我背后说主子的闲话,我只是觉得,咱们太太也忒心细了,谁家爷们儿不出去吃酒的?况且大爷又不是那吃花酒的人。” “大爷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前些天,就不会为了一个田小菊生那么大的气,还把洪妈妈一家子给处置了,太太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样下去,太太心累,大爷也会心烦。” 方嬷嬷沉默了一路,将要进正院的时候才嘱咐玳瑁:“好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了咱们太太好,可方才那番话,以后莫要再说了,叫太太听见了,心里难过。” 玳瑁点点头:“嬷嬷放心,我都知道,说给嬷嬷听,也不过是想叫嬷嬷劝劝太太,别再为这种小事伤心。” 方嬷嬷进屋的时候,山桃正盘腿坐在炕上,默默垂泪。 面前的小炕几上摆着几盘菜,一口未动。 方嬷嬷就吩咐璎珞等人:“撤了吧,叫人端到厨房去,让余青媳妇亲自下厨,做两碗热汤面来,方才我在家里也没吃上饭,正好陪着太太吃一碗。” 丫头们连忙照做,方嬷嬷又叫琥珀端来热水,亲自打湿了帕子,服侍山桃洗脸洗手。 “麻烦嬷嬷了,”山桃匀了面,才道,“嬷嬷都回家去了,又特地为了我跑回来这一趟,都是小丫头们不懂事,是谁去把嬷嬷叫回来的?看我明日不罚你们。” 方嬷嬷笑道:“太太这几句就很有个太太的样子,可先前哭那一场,却不像个太太,倒像是个才成亲的小媳妇儿。” 山桃一下子就脸红了。 她方才生气伤心,自己哭了一会子,也想通了。 有什么可伤心的? 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么? 她上辈子又不是没遇到过。 这辈子的孙时安,好歹比徐光宗强上百倍,对她温柔有礼,从不冷脸相对,做事也有商有量的,她应该知足了。 何必还要做出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惹人烦呢? 这会儿方嬷嬷来了,山桃便越发觉得很羞愧,感觉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嬷嬷回去吧,我这会儿已经好了。” 方嬷嬷笑道:“太太可莫要哄我,这会儿好了,那等着下回大爷又去吃酒了,太太是不是又要哭?” 山桃抿着唇没说话,方嬷嬷就干脆坐在了炕沿上:“太太听我一句劝,我也活了这么多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两个儿子,孙子都有了,老大一家子至今没有个音信,幸亏太太和大爷发慈悲,才叫我跟老头子、老二在一处,我打从心眼里感谢太太和大爷,满心都希望太太和大爷好。” “太太,大爷是真真的好男人,再没瞧见过像大爷这样的好男人,一心都是太太,做什么事情都为了太太和这个家打算,太太再细数自己现在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上头没有公婆,员外和夫人都健在,老太太身子好好的,还能领着太太的弟弟在咱们家里住着,府上有钱又有地,唯一的小姑子懂事乖巧,还这么给太太长脸,最重要的是,大爷敬重太太,什么事情都跟太太商量,这在别人家看来,可是天大的好福气呢。” “太太却还为了这点小事哭个不停,我想问太太一句话,今儿个大爷去吃酒,难道是去吃花酒么?大爷去之前,不是跟太太说了,有事要去办么?太太明明知道,却还哭了一场,难道太太就这么不信任大爷么?” 第七百三十二章 曹云点拨齐茗 这番话又把山桃的眼泪勾出来了:“嬷嬷,咱们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去吃花酒了,我信时安哥,可我不信李佑新和刘惠啊,尤其是那刘惠,那可不是个好东西,万一他勾搭着时安哥去吃花酒,那还了得?” 方嬷嬷忍不住笑了。 “我先前还说太太有个太太的模样,如今太太又变成小孩了,咱们家大爷是什么样的人?大爷可不是一个旁人勾搭两句,就能去吃花酒的人,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得很清楚,太太这个枕边人,却连这个都不清楚,要是叫大爷知道了,大爷得多伤心啊。” 一句话点醒了山桃。 她怎么能这么不信任孙时安呢,方嬷嬷说得对,这要是让孙时安听到了,孙时安得多伤心。 “太太,有一句话我得提醒太太,如今咱们住到了县城中,肯定避免不了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往后家大业大,大爷要打交道的人更多,不仅仅是大爷,太太也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的,若每次太太都这么哭,那还了得?” “太太可别忘了大夫是怎么嘱咐太太的,要少思虑,多思多虑对身子没好处的。” 山桃这下子是彻底醒悟了,连忙谢过方嬷嬷。 正好厨房那里送来了热汤面,主仆二人吃了面,山桃就嘱咐人好生将方嬷嬷送回去,又亲自去了一趟厨房,叫时刻准备着热水和醒酒汤,这才领着丫头回了正院。 因担心孙时安,山桃睡不着,干脆就拿出绳子打络子。 “东珠,你明儿个开了咱们院里的库房,找些暂且用不上的棉布,不用太好的,挑一块来,我想着莹莹要养小猫,得给那小猫做个窝,让外头的小子们做一个,窝里铺的棉垫子,就咱们动手做两个,替换着来。” 东珠答应了,看着山桃打的络子好看,就问山桃:“太太这是给谁打的呢?” “给莹莹打的,那日你没去将军山,我瞧着那些小姑娘腰间都挂着玉佩,偏咱们家大姑娘没有,我想着库房里有那么多好东西呢,就打几条络子,给莹莹穿上,让她戴上,她也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姊妹,出门在外,身上不戴这些东西,旁人会笑话她的。” 几个丫头便好生羡慕:“太太对大姑娘真好。” 山桃抿嘴一笑。 她想得很长远。 倘若她真的不能生孩子了,那琇莹将来生的孩子,便是孙家的血脉。 如果能更琇莹的婆家商议,抱一个孩子来养,记作孙家人,那就更好不过了。 山桃本来就很疼爱琇莹,如今为了这个,也要打算给琇莹找个好婆家。 琇莹这个长相,这个人品,门当户对人家上哪儿能找到一个可心可意的好人呢? 山桃忽然就想到了方嬷嬷说的话,以后家大业大,她和孙时安要交际的人就更多了。 可不是么,就算是为了琇莹,她也得硬着头皮,出门和那群太太奶奶说话。 山桃这一晚没再等孙时安,孙时安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 早上醒来,问了丫头,才知道孙时安昨晚快天亮的时候回来的,怕吵着山桃,就睡到闻涛苑去了。 “大爷回来的时候可高兴了,说什么事情做成了,我们也不知道大爷到底做成了什么事情,后来小曹管事特地来说了,说是大爷把地给卖了。” 山桃愣住了,把地给卖了? 孙时安要卖地,那肯定是卖的乡下的地,一天之内就把这事给敲定了。 她连忙叫人把曹云叫到小花厅来,细细地问这件事。 曹云也睡在后头巷子里。 他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的,这会儿齐茗来找他,他赶紧洗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往府里去。 齐茗为了讨好曹云,就板起脸来抱怨。 “这太太也真是的,难道不知道曹管事也是天亮才睡下的?有什么事情,非得要这个时候来问,难道就不能等着管事睡醒了再问?我看,咱们太太就是闲的,没听说过谁家的太太这么不晓事的。” “快闭上你这张狗嘴!” 曹云狠狠地给了齐茗一下子。 “咱们是奴才,主子叫咱们,不管咱们在做什么,都得去,你倒好,还抱怨上了,太太平常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臭小子,我可告诉你,不要存着歪心思,你想想洪管事一家子就知道了。” 齐茗吐了吐舌头。 曹云又教训他:“先前太太交代,叫你和孙德去买人参,你去了么?” 齐茗忙道:“孙德已经去买回来了,管着库房的孙妈妈都收起来了。” 曹云点点头:“那叫你去引着贾娘子往清源茶室去的事,你做了么?” 齐茗点头哈腰地笑:“孙德去做了。” 曹云蹙眉:“那先前让你们两个把胡家大姑娘闹那一出的事情往外宣扬宣扬,你办得如何了?” 齐茗接着笑:“这事是孙德干的。” “诶,我说你小子,你们俩是一起的,你咋什么事都让孙德干了?孙德干了,你干啥?我可告诉你,你们是一块进府的,你看看人家孙德,现在干啥都做得有模有样的,他爹如今管着庄子,他娘是府里的管事妈妈,他哥哥跟着大爷做事,他嫂嫂管着后头的园子,他还有个亲妹子在大姑娘身边做丫头,你有啥?” “就这样,你还成天嘚瑟不干事儿,一天到晚偷懒,你可别说你还想跟方正比,你再看看方正那个小子,人家亲爹去南边管铺子去了,亲娘是府里的嬷嬷,他自己还跟着孙管事去管庄子,大爷可特地提点过,叫孙管事多多教一教方正,那以后是要叫方正独当一面的。” “你孤身一人,比家里,比不过人家俩人,比才干比能耐,你屁都不是,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现在还添了一样毛病,喜欢在背后说主子的坏话,你这小子还想不想在府里混出头来了?” 齐茗有些小聪明,见曹云这是有意要点拨他,立马就跪下来给曹云磕了三个头:“曹管事,求您教教小的,小的以后愿意为曹管事做牛做马!” 第七百三十三章 有意求娶琇莹 “呸!越说越不像话了!” 曹云踹了齐茗一脚。 “还不赶紧起来,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齐茗嬉皮笑脸地站起来,又往曹云身边凑。 “曹管事,你教教小的,小的以后一定孝顺您。” 曹云哼了一声:“教这个字谈不上,就是提点你两句话,你千万记住了,以后不要对我说什么给我做牛做马孝顺我,你要时刻记着,你的主子是大爷和太太,你要做牛做马孝顺的人,只有大爷和太太,顶多加上一个大姑娘。” “家里凡事都听大爷的,但是太太吩咐你的事情,你也不可不做,不要背后说主子的闲话,再有,千万不要得罪大姑娘,大姑娘交代你的事情,一定要先做,哪怕把太太吩咐你的事情靠后,也得先做大姑娘的。” 齐茗愣住了:“曹管事,这是为啥?我要真的这么做了,太太不得撕了我?” 曹管事冷笑两声:“所以我说你这个人不开窍呢,咱们府里,心肠最软的是太太,可一旦涉及到大姑娘的事情,无论是大爷还是太太,都不会心软,你猜大爷为什么处置洪大贵一家子?一方面是为了太太,另一方面,是因为那田小菊得罪了大姑娘。” “为了一个田小菊,大姑娘都病了一场,大爷和太太这心里头都积攒着怒气呢,那田小菊和洪妈妈纵使安分守己,以后也要被清算的,现在不过是正好找了个由头而已。” 齐茗越发不明白了:“曹管事,咱们家大姑娘再好,那终究也是要嫁出去的,内宅中主事的,那不还是咱们太太吗?为啥要先紧着大姑娘的事情来办?” 曹云瞪了齐茗一眼:“你可真是傻啊,你这双眼睛留着做什么的?成天就知道偷懒,你也不寻思寻思,咱们大姑娘小的时候被拐子拐走了,再回来,咋就成这个样子了?齐茗,你小子从前也是在大户人家伺候过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有见过咱们大姑娘这样的大家小姐吗?” 齐茗怔了怔,连忙摇头。 他之前是在一户知府家里伺候的,那知府家里的小姐好几个,后来都嫁给了高官,有一个还嫁给了一个伯爵府,再后来,知府倒台了,因祸不及出嫁女,那些小姐们的日子都过得好好的。 知府家的小姐,学识教养都不会太差,那个嫁进伯爵府的小姐,后来回娘家走亲戚,还带了伯爵府的小姐回来。 齐茗给这些小姐们打车帘子,也见过听过,可细细一数,还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自家大姑娘的。 就不说长相了,那是天生的,自家大爷都是个美男子,大姑娘生得好看,再加上细细打扮,那就更好看了,这没什么可说的。 可学识、教养,一言一行,那可不是天生的,那是后来培养出来的。 就说大姑娘这通身的气度,可不是知府家的小姐能比得过的,便是那伯爵府的小姐,也比不过。 见齐茗晓过劲儿来了,曹云才点点头:“你也不算太笨,这就明白了,你寻思寻思,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咱们家大姑娘这样的气度?那家里得多少钱?大姑娘说是自小被养在北地一户人家,我寻思着,那肯定是北地的一户大财主。” “只有家里用金银珠宝堆出来的姑娘家,才能养出咱们大姑娘这样的气度,小子,你这回明白了吧?咱们大爷和太太,将来必定是要给大姑娘寻一门好亲事,便是大爷和太太自己不去寻,也有主动找上门来的。” “就说昨日那李家的大公子,为什么上门来?” 齐茗疑惑道:“他上门来不是赔罪么?那李家的大姑娘得罪了咱们太太和大姑娘,李家的老爷定然会要登门赔罪,如今叫自己的大儿子来,便是给足了咱们家面子。” 曹云咬着牙笑了笑。 “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那李家的大公子来,还有一件事,是来探一探咱们大爷的口风的,他家里有一个正在读书的弟弟,很有出息,今年十六了,李家老爷想着要为自己的小儿子求娶咱们家的大姑娘呢。” 齐茗的眼睛便是一亮:“这敢情好!大姑娘若是嫁给了李家,以后可就享福了,多谢曹管事提点,我以后定然会把大姑娘的事情放在心上,将来大姑娘嫁到李家去,我也好做大姑娘的陪房,就不在这里跟孙德方正他们争了。” “瞧你这点出息!” 曹云十分嫌弃齐茗。 “就李家,哪里配得上咱们家的大姑娘?你再琢磨琢磨,大姑娘过生辰,英王和县太爷送了多少好东西来?金大爷和在老王爷身边做事的裴大爷又送了多少好东西来?还有咱们家的舅姥爷,跟在王爷身边的表公子,这都送了多少?这还只是十二岁的生辰,若是到了十五岁,估摸着咱们家里的库房都装不下!” “咱们家大姑娘在外头还有贤名,不仅仅是长得好看,还会骑马射箭,把匪盗的眼睛都给射瞎了,如今又有了南宫先生的夸赞,有这样的贤名儿在身,在这瑶溪县城,什么样的人家配不得?” “咱们大姑娘如今才十二岁呢,再过几年,等贤名儿再传一传,那可就不是李家能配得上的了,到时候,只怕荆州府地界都有人来求娶大姑娘呢,一个李家次子算什么?将来分了家,又不能继承家业,且他们家里还乌烟瘴气的,大姑娘嫁过去,那岂不是要遭罪?” 曹云一面说,齐茗就一面点头。 见这小子还算是有点可造之材,曹云便又提点他。 “你现在也别想着跟这个争跟那个争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外头的事情做不来,你就先做家里的事,你不是要看门子么?那就先把门子看好。” 齐茗脸上露出不乐意的神情,曹云便又凶他:“你小子不要以为看门子很容易,你要真的把门子看好了,得到了大爷和太太的器重,将来你的好处可多着呢,我可告诉你,你若是听我的,用不了几年,孙江那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把地卖了 齐茗立马问道:“曹管事,这件事当真吗?我真的能跟孙江大哥一样吗?” 曹云点点头:“能,只要你能做到和孙江一样,一心一意只知道做事情,绝不多话,就一定能。” 齐茗便连声答应,保证自此以后再也不会偷懒了。 又一个劲儿地奉承曹云。 曹云根本没把齐茗放在心上,他不再跟齐茗多言,急匆匆赶去小花厅,进门就先给山桃请安。 “曹管事不用多礼,我知道你也是才睡下,搅了你的清梦,是我的错。” 曹云忙道:“太太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不是折煞小的吗?太太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这就去办。” 山桃摇摇头:“倒也不是吩咐,只是想问问你,昨儿个大爷去了何处吃酒?又把家里的地卖给谁了?” 站在山桃身后的方嬷嬷一个劲儿地给曹云使眼色。 曹云明白方嬷嬷的意思,心里却在想着,方嬷嬷还是小瞧了大爷。 大爷为人正派,怎会背着太太去吃花酒呢? “太太,大爷是去办正事了,昨日李家的大爷和刘大爷来吃酒,为了两件事而来,这头一件,就是给咱家陪礼,现在那礼还都堆在闻涛苑,等着太太入库呢,有些好酒好茶和药材,大爷吩咐了,这个入到外院的库房,剩下的绸缎珠花点心等,有点名给太太的,也有指名给大姑娘的,还有些没指名的,大爷说,叫太太看着办。” 山桃朝着方嬷嬷点了点头,方嬷嬷立马就领着人出去了。 一出门就叫了孙妈妈和摘星馆的月桂等人,一块去闻涛苑收拾东西去。 还特地嘱咐众人,大爷正在闻涛苑歇息呢,叫众人都轻手轻脚一些,莫要惊动了大爷。 等人都走了,山桃又问曹云:“这第二件事是什么?” 曹云一脸愤懑:“说起这第二件事,真真的是叫人生气,大爷差点没挂住脸,那李家大爷倒是没有明着提出来,却隐隐约约透露了这么个意思,说是他家弟弟今年十六,在白鹿书院读书,很有些出息,已经中了童生,明年就要下场考秀才的。” “人又长得好,且性子温和,将来成了亲,家中是个不管事的,只等着分钱,上头也没个正经婆婆,谁家的姑娘嫁过去,只要享清福便好,又问起咱们家大姑娘的生辰,还一个劲儿地夸大姑娘。” “太太,您听听这个意思,这不是想娶咱们家大姑娘吗?大爷当时就不乐意了,好在咱们大爷是个拎得清的人,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给岔过去了,那李家大爷也很识趣,就没再提这件事,中间刘大爷说了两句话,被李家大爷拿话搪塞过去了。” 山桃听了也不乐意啊。 先不说李家那位二爷如何,就说说李家的家风吧。 李绅一大把年纪了,孙子都启蒙了,他竟然娶了个十五岁的姑娘做续弦儿,家里小妾一大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女儿更不是个好东西,被他娇惯成什么样子了。 这样的人家,谁敢把自己的女儿嫁进去? 琇莹虽然不是山桃的女儿,可山桃把琇莹当成亲生的妹子来看待,她可不舍得叫琇莹跳进火坑里去。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山桃自己上辈子嫁错了人,导致最后过得那么凄惨,所以她坚决不会让琇莹也嫁错人。 宁愿把琇莹养到十八九岁,也不能就这么仓促地定下婚事。 “后来大爷就说起了咱们府里在村里有一块地,还有一座山头,那山头就是圈养山猪王的那一片,山上还有十亩地和一片池子,想着要脱手,却苦于没找到能把这片地一块吃下来的买家,问李家大爷和刘大爷认不认识这样的人。” “李家大爷说回去帮咱们大爷问一问,咱们大爷就拉着李家大爷和刘大爷吃酒,席间问刘大爷来做什么的,在瑶溪县做木材生意可不大好做,还不如先买一片地,或者一座山头,先种上果树,过个三五年,果树长成了,就能大赚一笔。” “小的也不知道大爷是怎么说的,反正说着说着,那刘大爷就说要买咱家的地和山头,还有宅子,大爷当即就让刘大爷签了契书,还叫了李家大爷做保人,吃了饭,又拽着刘大爷和李家大爷去了县衙,过了户,把这件事给落实了。” “那刘大爷就非要请咱们大爷去吃酒,席上还叫来了好几个朋友,太太放心,虽然去的是花船,可咱们大爷一个姑娘都没要,就独自吃酒呢,吃到那几个人都搂着姑娘睡觉去了,咱们大爷才回来了。” 山桃都怔住了。 她一直发愁清河村的田地和山头咋办,可万万没想到,就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孙时安便把这样棘手的事情办成了。 “大爷一共卖了多少钱?” “回太太,四十亩地,卖了一千两银子,一座山头加上那十亩地,卖了一千五百两,宅子二百两,咱们宅子后头还有一小片菜地,大爷说,送给刘大爷了。” 山桃愣住了,两千七百两,贾老四当初买这些地和山头的时候,可连三分之一都没用上啊。 时安哥可真有出息! 曹云笑道:“太太,这个钱,大爷叫入到外头的账面上,所以没把钱拿到内宅里来。” “没事没事,”山桃摆摆手,“入吧入吧,大爷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还真叫太太猜中了,大爷说,这是太太的嫁妆,大爷想用这个钱,在咱们家的庄子附近,吃下一片地来,当做太太的嫁妆地,要么,就给南边的方大管事,让方大管事琢磨着,给太太盘下一间小铺子。” 山桃还是觉得,把钱拿来买地最划算,这件事要等着孙时安酒醒了再说。 “好了,你先下去歇着吧,辛苦你了,东珠,给曹管事抓些钱去,就当是给曹管事吃酒了。” 钱不算多,一共半吊钱,但太太给的就是不一样,曹云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山桃心里高兴,立马就把几个管事妈妈都叫到小花厅,说有事要商议。 第七百三十五章 商议过冬 人都到齐了,山桃叫小丫头们搬来了凳子,让几个妈妈坐。 因摘星馆是月桂和范妈妈理事,宁寿院理事的金钗不在,来了个宝钗,山桃便也要她们坐,月桂和宝钗都不敢坐。 山桃就笑道:“坐吧坐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儿个找你们来,是跟你们商量冬衣的事。” “大爷昨儿个坐生意赚了一笔钱,本来想着买一块地,我寻思着,买地也用不上这么多钱,就抽出几百两银子来,给咱们全府上下做冬日的衣裳和棉被棉褥子那些东西,我是想着,叫外头把东西都采买齐全了,发给你们,你们自己做自己的。” “外头小子们的衣裳,也交给你们去做,你们也不白做,谁想做,就去孙妈妈那里挂个名儿,领一套东西回去,做得好了,就给半吊钱,外加二尺布头,若是做得不好,有偷工减料的,我可要罚。” “你们都是管事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回去之后跟院子里的人都说一声,范妈妈,月桂,后头园子里就交给你们了,务必要告诉每个人,等料子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做。” “方嬷嬷,郑妈妈,前头一二进院子,就交给你们二人去通知了,孙妈妈,你领着几个婆子去把咱们府里的小子、管事们的尺寸都量一量,记下来,鞋子也要量,可千万别量错了。” “衣服定下来了,被褥枕头那些再另做,也是按照上头的法子来。” 众人都说好,孙妈妈插嘴说了一句:“太太,做这些东西,咱们自己买了料子和棉花来,统共要不了二百银子,太太可莫要被外头那些人骗了。” 山桃抿嘴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想着,大爷挣了钱,咱们又是今年新开的府,大家伙儿都是在新家过的第一个冬,凡事都要准备得好一些,精精神神地过年,这才是新年新气象呢。” 既然太太都这么说了,大家伙儿自然高兴。 孙妈妈又提醒道:“太太,过冬的煤炭可都要提前备下,细炭和粗炭都要备一些,等入了冬,咱们还得备些冰块,留着明年夏天用。” 山桃点点头:“煤炭的事情,倒是大爷想到了,已经着人去备着了,咱们提早备下,免得入了冬,煤炭会涨价。” 现在还是九月份,才做了秋装,就又要做冬装,下人们却不觉得累,都很开心。 一来主子们想着他们,二来,他们在这府里确实没多少事要做,每日打扫完,就是闲着发呆,现在自己能做冬装,还能通过帮别人做冬装,赚钱赚布头。 钱还在其次,难得的是布头。 小姑娘家谁不爱美? 一年四季身上就这么几套衣裳,早就穿腻了,要是能拿些布头来,自己做个小袄子,或者拿来做鞋面,那都是极好的。 因此这件事一放出风声,就有人抢着去几个管事妈妈那里报名。 不到一天的功夫,衣裳棉被都有人领了。 只等着棉布和棉花等料子到了,就能发下去了。 孙时安直睡到下半晌才醒。 一醒过来,他就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急匆匆地回来找山桃赔不是。 “昨儿是我不好,桃儿,你千万不要生气,昨日为了谈一桩事,我才跟他们出去吃酒的,所幸把事情谈成了,桃儿,你猜咱家的地卖了多少钱?” 他才说完,山桃就双手捧着茶杯,亲自送到了孙时安的眼前:“请孙大爷吃茶。” 琥珀等丫头们都吃吃地笑。 孙时安就愣住了,迷迷糊糊地接过茶杯,就笑着问山桃:“你这是怎么了?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似的。” 山桃笑着朝着孙时安福了福身子:“妾身恭喜大爷,贺喜大爷,大爷今日给家里赚大钱了,功劳高得很,我给大爷奉一杯茶,也不算什么。” 孙时安便明白山桃这是全知道了。 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又笑着摸了摸山桃的脸,道:“那不算是我给家里赚的钱,是你的钱,本来想着用这些钱买了地或者买了铺子,再告诉你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自己说说,准备拿这些钱怎么办,是买地还是买铺子?” 山桃笑道:“我都打算好了,拿出几百两来,给家里的人做棉衣,剩下的,留一千两放入我的私账,拿一千两去买地。” 一千两能买不少好地了,刘惠要是真的想买地,其实在城郊就能买到不错的地,他自己吃了一些酒,脑子不灵清,就付了钱买下了这些东西。 这么一算,是他们坑了刘惠,不过坑了这种人,山桃一点都不觉得过分。 “做棉衣的钱从公中账上走,怎好用你的私账,你拿出一千两来,我交给孙明海,让他去买地,剩下的,都入了你的私账,如何?” 孙时安坚决不肯让山桃拿钱来买棉衣,山桃只好作罢,心里却在想着,等入了冬,她就从自己的私账中拿出些银子来,放到厨房账面上,隔三差五,叫下人们吃个热腾腾的锅子。 主子们高兴,下人们干起活儿来也舒坦。 隔了两日,琇莹和友福回来,还特地问过山桃,怎么府里感觉和走之前不一样了。 山桃却笑着看琇莹:“你这两日是不是在外头跟着照庆漫山遍野地疯跑?你瞧瞧,脸都黑了,还有友福,瞧着比先前黑了不少,这才几天的功夫啊,莹莹这几日可不许再出门去,姑娘家晒得这么黑,叫人笑话。” 琇莹玩野了,就奚落山桃:“嫂嫂原先住在村里的时候,村里可到处都是黑姑娘,我怎么没瞧见有人笑话她们?” “那是在村里,”山桃嗔了琇莹一眼,“咱们若是现在就住在村里,你黑乎乎的,我保证不说你,可咱们如今住在了城里,你再把自己弄得黑乎乎的,出门去跟那群小姐们玩儿,人家会不笑话你吗?” 琇莹还要说话,山桃就催着她回摘星馆去:“再多嘴,我就不许你养猫了。” 一听说能养猫,琇莹就立马笑嘻嘻地回去了。 九月十七那日,山桃领着琇莹回了秀水镇。 第七百三十六章 送家人 山桃准备了好几样添妆礼,一对美人耸肩瓶,一支蜻蜓点水的金簪,一匹石榴红的缎子,一匹雪青色的缎子,另有十八个小银锞子。 琇莹也备下了一对荷包,一对香囊,并亲手制作的香扇一对。 这样的添妆礼,在今日到访的客人当中,乃是最为贵重的一份。 韩金枝红着脸不肯要山桃的,山桃硬要她收下:“我这份礼当中,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还有我奶和我娘的。” 她倒是没说错,王素芬忙着铺子的事情,今日过不来,就叫山桃把一对美人耸肩瓶带来,那两匹缎子是山桃以贾老太的名义送的,小银锞子和金簪子才是她送的。 饶是如此,也实在是太贵重了一些。 “收下吧,我知道你爹是个什么德行,必定不会给你多少嫁妆,你嫁的是李家,李家可都是一些拜高踩低的小人,他们瞧着你没有多少嫁妆撑门面,背地里肯定要各种给你使绊子,我拿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好歹能帮帮你撑场子,你要是实在是过意不去,就好好把日子过好了。” “等你在李家站稳脚跟,咱们俩合伙开个小铺子,做个生意,就用我家镇子上的那间猪肉铺,好不好?你来想做什么生意最好,现在先别想这些,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将来等我家莹莹要出门子了,你再准备些好东西给她添妆,就当是还了今日的添妆礼了。” 韩金枝想了想,便郑重朝着山桃行礼:“山桃姐对我恩重如山,今日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来日定然会报答山桃姐的大恩大德。” 自从选秀归来,又被自己的亲爹许给了李绅之后,韩金枝比从前成熟了许多,从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个大姑娘。 有这份心劲儿,在李家谨慎小心一些,总不会出错。 金枝娘倒是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说着对不起女儿诸如此类的话。 山桃就劝她:“婶子,你莫要难过,木已成舟,如今再如何哭,也改变不了局面,还不如就这么高高兴兴地送金枝妹妹出门子呢。” 韩大娘子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一转头,那眼泪还是刷刷地往下掉。 不得已,山桃只好拖着韩大娘子出了屋子,问她有没有给韩金枝准备个丫头婆子之类的。 韩大娘子摇摇头:“送嫁的婆子丫头都是赁来的,明日礼成了,便散了,我也曾劝过金枝她爹,叫他给金枝买一房家人,可她爹说,买一房家人得花不少钱,金枝到了李家,自然有下人伺候,不用买家人。” 韩大娘子说着又哭了。 “山桃,你看看金枝的嫁妆,就几床被子,虽说抬数不少,可那都是李家送来撑场面的,到了李家,还是得还给人家,真正属于金枝的,也就六床被子,再没别的了,金枝她爹连嫁妆都不舍得给,怎么可能会给金枝买家人呢?” “前几日,你娘要买家中使唤的人,特地问过我,问我要不要搭着伙儿一块给买几个人,我想给金枝买来着,可我手上没钱,你娘要借给我,我没要,借了钱,我拿什么还?把家里的东西当了换钱的话,金枝她爹知道了,回来肯定要大闹一场。” “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好苦着金枝了。” 山桃直叹气:“婶子怎么不跟我说?若是婶子说了,我今儿个就给金枝妹妹送两个使唤的人来。” 在李家那种地方过日子,身边没有个自己人,可怎么过呀。 若是韩金枝被欺负了,在那个大宅院里,都找不到人出来报信,兴许死在里头,也没人知道。 这不仅仅是要买两个使唤的小丫头,还得买老成持重的一家子人过去,韩金枝才不会被欺负。 事不宜迟,山桃立马就走。 韩大娘子留她们吃中饭,山桃想了想,便嘱咐琇莹:“莹莹,你留下来吃中饭,我要回家一趟,等晚上来接你。” 山桃一出门,就让跟着她的孙德立马先走一步,快马加鞭回府,让方嬷嬷即刻就买一房老成持重的家人并两个使唤的丫头,先在他们自家教几天时间的规矩,等韩金枝三朝回门,再把人送给韩金枝。 既有孙德先行一步,山桃就不那么急了,慢慢悠悠回到府里,方嬷嬷已经把事情都办好了。 “太太吩咐得正是时候,若是晚一步,这房家人可就被卖给别人了。” 原来人牙子那里正好进了一批人,都是从别的地方转卖过来的,其中就有这样一房家人,男的姓周,叫周大成,女的人称周妈妈,两个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叫周瑞,小儿子叫周环,女儿叫紫薇。 大儿子已经成亲了,媳妇儿是个厨娘,小儿子还没成亲,紫薇今年也才十四岁。 周大成还有个小孙子,刚好七岁,叫周敏。 另外买了两个丫头。 山桃见过了这几个人,就点点头。 “把周敏留下来,给咱们福哥儿做伴读,钱库那孩子傻头傻脑的,我就缺个机灵一点的。” 周大成一家子听了便立马跪下来给山桃磕头。 山桃摆摆手,叫他们都起来。 “那李家宅子大,人口多,嫡支旁支都混住在一起,李老爷后宅又有许多小妾,家里的大儿子都娶了亲,光是孙子都开始启蒙了,小儿子还在读书,但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庶出的女儿虽然嫁了出去,但现在还住在娘家,那可是个搅家精。” “具体的情况,这两日方嬷嬷会告诉你们,我买了你们来,是叫你们去护住韩大姑娘的,你们听清楚了,你们的主子就是韩大姑娘,你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护住自己的主子周全,莫要叫她在李家吃了亏,踩了坑,凡事多问问你们主子的意思,要我说,去的头一二年,就先什么都别管,叫你家主子生个一儿半女再说。” 周大成忙领着婆娘孩子称是。 山桃点点头,又接着道:“紫薇,你也留下吧。” 第七百三十七章 敲打周大成一家子 山桃留下紫薇和周敏,其实就是为了拿捏住周大成一家人。 不仅如此,她还把周大成一家人连同那两个丫头的身契都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等你们家主子生下了孩子,在李家彻底站稳了脚跟,我自然会把你们的身契给你们家主子,但倘若你们敢背叛你们主子,我就有法子对付你们,你们应当知道,这个世上有比把你们卖了更加折磨人的法子。” 周大成等人都明白,便纷纷给山桃磕头,承诺绝不会背叛韩金枝。 山桃这才点点头:“琥珀,你亲自领着紫薇,送她去摘星馆,交给月桂,告诉月桂,让紫薇从三等丫头做起,一应规矩,都让月桂去教,若是做得不好,该打就打,该罚就罚,若是做得好了,自然要赏。” 这也算是给了周大成夫妇一个定心丸,小孙子做了伴读,小女儿做了大姑娘的丫头,他们若是在韩金枝那里伺候的好了,周敏和紫薇在孙家的日子也能过得很好。 反之,如果他们胆敢有异心,不仅他们自己要倒霉,周敏和紫薇也要完蛋。 至于那两个丫头,山桃也有法子治她们。 “我这个人很心善,我也是才从村里出来的,不怕你们笑话我,我至今还不太像个太太样,但我手底下有很多能人,我不会的东西,他们都会提点我,你们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应当懂这些东西,假若你们敢有异心,作为女孩子,你们能吃的苦头可要多多了。” 两个丫头连忙跪下来发毒誓,说这辈子绝对不会背叛韩金枝,如果有二心,就任凭山桃处置。 山桃点点头,这才吩咐方嬷嬷:“嬷嬷,这几个人我就交给你安排了,带下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再给周大成夫妇俩各自五十两银子,给其余几个人十两银子,都换成零碎的,在那深宅大院里,做什么事情都要花钱,没钱寸步难行。” “金枝身上没多少钱,但是跟着金枝的人,手里必须得有钱,这样出门办事也方便,再有,给她们分分工,两个丫头,周妈妈和周瑞媳妇都在内宅跟着金枝,周大成和周瑞、周环在外头。” “周大成,你和周瑞就努力钻研,让李家给你们个差事做做,周环,你就负责做跑腿的,给你们主子递个消息,你们都听好了,你们主子虽然年纪小,但心里很有成算,将来她若是在李家立稳了脚跟,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即便是你们不想待在李家了,等你们主子立住了,你们想回来,我这里也会给你们准备好地方,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这就叫恩威并施,是方嬷嬷这些日子教她的。 果不其然,等这些人都下去了之后,方嬷嬷连忙夸赞山桃:“太太这就对了,我看那周大成一家子不敢对韩大姑娘不忠,不过,太太为什么要对韩大姑娘这么好呢?” 又是送东西,又是给钱,现在还送了这么多人,将来还要出个铺子,跟韩金枝一块做生意,亲姊妹都没有这么拉拔的,方嬷嬷实在是弄不明白。 山桃自己也说不好。 明明先前她还不大喜欢韩金枝呢,可当韩金枝要被嫁给李绅的时候,山桃还是很难过。 倘若韩金枝和翠珠一样,是一个不知道好歹的,山桃也不会出手帮忙,但偏偏韩金枝长大了,明事理了,知道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了,山桃就一下子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如果上辈子的她有个人帮忙的话,结局一定不会那么凄惨。 可惜没有。 所以她要成为这个帮助韩金枝的人,正如她当初帮忙把赛西施从婆家救出来一样。 她就是喜欢帮助这些和上辈子的她一样陷入困境中的人,当然,如同张春兰和翠珠一样不知好歹的人除外。 她若是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她现在有能力,让她不帮这个忙,她做不到。 安顿好了家里的事情,山桃又坐着大车回去接琇莹。 去韩家之前,先回了一趟娘家。 恰好杨虎也在,正在和王素芬商量呢。 “你来得正好,”王素芬和贾老四分坐桌子的两边,笑着让山桃坐下,“你爹说明日去你家,找时安商量商量,正好你来了,明日就不用你爹跑来跑去的了,这些天,老刮风,你爹身上的老伤犯了,又成天往村子里跑,过几日还要去接你奶回来,我就怕他病倒了,就不想让他再往城里跑了。” 贾老四以前打猎的时候受过伤,天一冷,伤处就疼。 山桃忙嘱咐贾老四:“爹,你就听我娘的话,别到处乱跑了,就在家里待着养伤吧,我奶那里也不用你去接了,我让时安哥去接回来,还有,村子里的事情交给钱管事去办,哪里用你跑来跑去的?” 贾老四苦笑:“桃儿,我不放心村里呀,不亲自去看着,心里不大舒服,你可不知道,这一查,原来咱们那一片十几个村子里都有人得了这个怪病,都被虫子咬了,还有人死了呢,得亏你送回来的那一包人参,咱们那周边几个村子里才没人死。”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里正已经报给县衙了,县衙那边到现在也没出个章程,我这心里可是真的着急啊,你说,要是这虫子跑到了镇上来,这可怎么办?桃儿,咱们家在村子里还有田地宅子呢,祖坟也都在村子里,你说,我能不管吗?” 山桃这才想起来,还没把卖地的事情跟贾老四说呢。 “爹,这样吧,明日你们要去韩家吃酒,我们去李家吃酒,等后日吃完了酒,我让时安哥回来一趟,跟你说说卖地的事情,事情是他经手的,他说的比我清楚,至于咱们家祖坟的事情,我劝爹赶紧找个风水先生,另寻一块保地,把祖宗的坟都迁过去,以后莫要再回清河村了。” 贾老四一愣:“这是为啥?” “爹,你自己合计合计,清河村今年出了多少事了?这是不是风水不好?” 第七百三十八章 小虎子的打算 贾老四立马瞪大了双眼:“桃儿,你可别瞎说,什么风水好不好的,再怎么不好,这村子也是当初咱们老祖宗选的,你爷爷,你爹,还有你,可都是在清河村长大的,那咋能说迁坟就迁坟?还有你说卖地的事情,到底咋回事?” 卖地一事,山桃和孙时安两口子早就跟贾老四提起过。 不过当时大家都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把村里的地出手,这几日忙着,山桃也忘记跟贾老四说了。 “爹,你还是等着后日时安哥回来跟你说吧,咱们先说说村里的人被虫子咬这件事,要是这些天你们听着风声,说有人有神药,先别打草惊蛇,叫人跟时安哥说一声,时安哥自会跟县衙里的人通个气儿,我今晚回去也会跟时安哥说说村里的情况,等他后日再亲自回村里看一眼。” 贾老四还想说村里那些地的事,被王素芬打断了。 “好了好了,孩子都说好几遍了,等着时安后日过来,亲自跟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呢?外头的事情都是时安管着的,桃儿也只是听个音儿而已,你叫桃儿跟你说啥呢?” 贾老四就不吭声了。 王素芬瞪了他一眼,才安抚山桃:“别搭理你爹,家里的田地和宅子,那说给了你,那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想卖了就卖了,想干啥就干啥,不用跟你爹说。” 山桃笑道:“娘,我还想着拿出钱来买地,一部分还给我爹呢。” “还啥还!”贾老四又发话了,“你娘说得对,那东西是给了你的,你爱咋样就咋样,不过,卖了多少钱,都卖给了谁,他买了地要干啥,回去叫时安后天来跟我说清楚,别到时候把地买过去,净糟蹋了。” 山桃和王素芬对视一眼,母女两个都笑了。 贾老四侍弄了一辈子的地,那些地都是他的心血,要是被糟蹋了,他能心疼死。 “好了好了,桃儿,我刚刚正在和小虎子说铺子的事情呢,你来得正好,小虎子想着最迟年底之前,在县城里开一家铺子,专门卖这个罐子肉,可我跟你爹都不知道县城哪里的铺子好,租金又是多少,所以正想着去县城看看呢。” “你回去跟时安说一声,叫他去打听打听,店面不用太大,但位置一定要好,租的时间也不用太长,小虎子的意思是,罐子肉这个生意做不长久的,等县城这边的生意稳当了,他还要跑一趟庆州府,跟西施商量着再开一家店,将来还要做到荆州府,说不定还要做到京城去呢。” 山桃点点头。 之前小虎子刚跟王素芬合伙做生意的时候,孙时安就跟她说过小虎子的主意。 小虎子是想着靠罐子肉挣一笔大钱、一笔快钱,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可之后呢? 山桃就忍不住问起杨虎以后的打算。 杨虎挠了挠头,少年的脸上多了一丝羞赧。 “我想着,还是拿钱买地,多买些地总没错,再买两间铺子,自己做生意也好,赁出去也使得,别的生意就不做了,我也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偶尔得了这个罐子肉的方子,没想到就做成了,但之后再做什么生意,我就不知道了,所以还是种地吧。” 贾老四很赞同杨虎的想法。 他拍了拍杨虎的肩膀,道:“多买地是对的,也不用都买在咱们瑶溪县,你小子将来走南闯北的机会多了,你看着哪里好,就把地买在那里,喜欢哪里就把家安在哪里,十五六的大小伙子了,也是时候成个家了。” 杨虎越发羞赧了。 王素芬就瞪了贾老四一眼:“你干啥呀?孩子还小呢,你提这个事干啥,小虎子既然想买地,回头你帮他好好看看,我估摸着到了年底,等县城里的店开起来,他就有闲钱买地了,到时候,就先在咱们县城附近买一块地,在地边盖一幢房子,把小虎子他娘接过去住着。” “等小虎子再赚大钱了,再让他自己倒腾着买地去,家里的房子和以后就不要动了,那是小虎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杨虎连连点头。 几个人商议好了此事,山桃就要去韩家接琇莹。 贾老四一听说琇莹来了,便想跟着过去看看:“这小丫头片子,回来了,也不说到这儿来看看我和你娘,我听说她前一段时间又病了?你和时安就是把她养得太娇气了,送到庄子上住两天,我领着她骑骑马,去山上打几只兔子山鸡,保准她的身子就康健了。” 他一说要去看琇莹,杨虎也说要去韩家。 “明日韩大姑娘要出嫁,韩大叔也给我发了帖子,按理说,我今儿个也要去给韩大姑娘送添妆礼的,可是我今日一直忙着铺子的事情,没腾出功夫去,现在跟着贾老爷一块去也挺好。” 这话说得可真是奇怪,送添妆礼,那是女方的闺中密友或者亲戚的女眷送,哪有一个外男去送的。 山桃知道,杨虎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说着去给韩金枝送添妆礼,实际上,就是想去看看琇莹。 山桃毫不留情面,立马就戳破了杨虎:“你这孩子到底是年轻,连这个都不知道,送添妆礼哪里要你去送?你若是去送了,这就是不合规矩,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你既然忙完了铺子的事情,就赶紧回家陪陪你娘吧,你娘眼睛不好,她一个人在家,叫人不放心。” 杨虎忙道:“前几天员外夫人买使唤人,给我也买了两个,一个婆子一个小厮,我留在家里照顾我娘了,房子也重新赁了新的,如今我娘有人伺候着,也不用干活儿,我出门看铺子,还是挺放心的。” 山桃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这是油盐不进啊。 偏生贾老四不明就里,还在一旁捣乱:“去就去吧,一块儿去,小虎子顺道就直接回家了。” 气得山桃都想踹贾老四一脚。 正在想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曲婆子就进来报,说大姑娘回来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 他们二人不合适 杨虎差点蹦起来:“是莹莹妹妹来了吗?” 曲婆子笑道:“可不是么,大姑娘来了,正进了大门口,我赶忙跑进来报信儿了,老爷夫人快出去瞧瞧,大姑娘买了好些东西来,几个丫头都拿不下。” 话音刚落,杨虎就先冲了出去,贾老四紧随其后。 气得山桃差点把杯子摔了:“莹莹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我都说了,叫她留在韩家,等我去接她,她又没有大车,身边也没有小厮,就带了芍药和云儿两个丫头,从韩家一路走过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要是琇莹好好地待在韩家,山桃还能找个借口,不让杨虎见到琇莹,现在可好,琇莹竟然回来了,两个人又碰上面了。 琇莹是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心思的,但是杨虎的心思太明显了,他又比琇莹大,万一真的把琇莹勾搭走了,这可怎么办。 山桃的脸色这么难看,王素芬都看出来了。 “桃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小虎子?” 山桃气哼哼地道:“我倒不是对小虎子这个人有什么意见,我是怕他勾搭坏了莹莹,娘,你难道没察觉到小虎子对莹莹不一般吗?我和时安哥把莹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满心里想着给她找个好归宿。” “小虎子为人是很不错,他自己有能耐,又孝顺,现在还能挣钱,将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差,谁跟着小虎子过,都能过上好日子,可莹莹不行。” “莹莹懂事,身世坎坷,聪慧异常,却偏偏很天真,又有一颗赤子之心,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如今每日在家里,不是写写书,练练字,便是种种花草,教丫头们下棋,将来她也是要过这种日子的。” “你叫她跟小虎子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人过一辈子,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小虎子现在就是觉得莹莹长得好看,才有心想要娶莹莹,可他这样的人家,要的不是莹莹这种女孩子,要的是那种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等将来他真的把莹莹娶到手了,发现莹莹不会做针线,不会做饭,什么都要用好的,每天醉心琴棋书画,他肯定会厌倦的,就算他不厌倦,小虎子的娘也不会喜欢一个什么都不干还动不动就生病的媳妇儿。” “到时候,莹莹一定会受委屈,娘,我和时安哥都不想让莹莹受委屈,我们好不容易把莹莹找回来,又好不容易将她留在身边,是想着让莹莹后半辈子都享福,而不是把她送到别人家去受欺负的。” 王素芬叹了一口长气:“妮儿啊,你说的这些,娘都明白,可是现在这个话,没法子和小虎子说明白,也只能尽量不让他们俩见面了,你放心,回头我说说你爹,别一天到晚不长眼色,净瞎帮倒忙。” 正说着话,琇莹等几个人就进了屋。 果真如同曲婆子说的那样,芍药和云儿怀中都抱了好些东西。 杨虎和贾老四也帮忙拿了一些。 贾家的新丫头们连忙端茶倒水,几个小丫头都是头一次见到琇莹,没想到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好看标致的小姑娘,其中一个甚至都差点把茶杯扔了。 山桃见状便蹙了蹙眉头。 琇莹先前太瘦,又因为遭逢变故,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如今吃得好,睡得好,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康健,又有了少女的天真娇憨,就越发好看了。 眼下就好看得惊人,这若是再长开一些,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瞅着芍药手里拿着一顶帷帽,山桃便问芍药:“这帷帽怎么拿在手中?你们方才一路走过来,难不成,就让大姑娘这么抛头露面么?” 芍药忙道:“太太放心,大姑娘一路戴着帷帽呢,大姑娘生得跟天仙似的,我们哪里敢叫大姑娘在外人跟前露脸?要是让拍花子的盯上,那可就糟了。” 山桃这才放下心,又问琇莹怎么不在韩家待着。 琇莹早就依偎进王素芬的怀中撒娇,听着山桃问,就笑道:“韩老爷回来了,和韩太太为着给金枝姐姐陪房的事情,大吵了一架,我不好在他们家继续坐着,就出来了,正好今日是大集,我这一路走过来,瞧着有卖许多小玩意儿的,就买了来,有给姨父姨妈的,还有给陈家几个姐姐的。” “我坐一会儿,就带着芍药和云儿去陈家,看看姐姐们,顺便再看看她家的小猫崽子,问问几时能出窝,有没有人家定下来,若是有多余的,给我留两只。” 她说着话,旁边的杨虎就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看。 这小子,就连贾老四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贾老四便不大高兴。 他本来就喜欢琇莹这孩子,自从见识到琇莹能骑马射箭之后,就更加喜欢了,深恨琇莹不是自己的女儿。 如今瞅着琇莹年纪还小,便有小子惦记上了,心里就不舒坦。 哪怕这个小子是他一向喜欢的杨虎也不行。 他便拍了拍杨虎的肩膀:“小虎子,叫她们娘儿们说话,你跟我出来,咱们爷儿们去前头吃茶,顺便说说买地的事。” 杨虎没法子,只好朝着琇莹施礼:“莹莹妹妹,我先走了,下回再去看你,莹莹妹妹不是说要养猫吗?倒不用去那陈家要了,我去帮莹莹妹妹找一只更好的来。” 琇莹连忙摆手:“虎子哥哥自去忙吧,不用为这样的小事操心,我看陈家的猫就很好,若是她家里的猫儿被人要了,没有多余的了,我再请虎子哥哥帮忙。” 杨虎这下子再也没有借口说话,贾老四又催得紧,他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前院。 琇莹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跟王素芬和山桃说韩老板的不是。 “真是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样的爹,他们家里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收了那李家给的一大堆聘礼,却连个像样的嫁妆都凑不出来,还得李家帮忙撑门面,金枝姐姐嫁过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更可恨的是,韩老爷连个陪房都不肯给金枝姐姐,韩太太跟他闹,他还打了韩太太呢。” 王素芬和山桃面面相觑,母女二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什么?他还动手打人了?” 第七百四十章 被狗咬了 琇莹点点头:“打了,韩家还有客人呢,不过都是他们韩家那边的亲戚,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说话的,韩太太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都还在,也不肯出来说两句话,我想帮忙劝两句,又寻思着我这个身份,不好出来说话的,就只好跟金枝姐姐辞别了。” “这个畜生!”王素芬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这是欺负他婆娘家没人了,就一点都不顾及了,他那两个儿子也不是好东西,自己亲娘挨打了,竟然都不站出来帮着亲娘?可怜金枝和她娘,这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山桃也跟着感叹了一阵子:“我今儿个去给金枝送添妆礼,韩家婶子跟我说,本来想给金枝陪送家人的,可是韩老板不肯,她手上也没有钱,买不起丫头,我原本还寻思着她骗我呢,哪有一个酒楼老板娘手上没钱的?现在看来,她的确没说谎。” 母女两个感叹了一阵,山桃就催琇莹:“戴上帷帽,去陈家瞧瞧小猫崽去,看完了就赶紧回来,咱们好趁着天还没黑回家去,明儿个一大早就要起来去李家吃喜酒。” 琇莹答应了一声,领着两个丫头走了,王素芬不放心,赶忙又叫着自家的两个大丫头跟着去。 “咱家大姑娘是越来越稳重了,”钱妈妈凑趣儿道,“生得好看,行事又这般叫人敬重,难得的是跟咱们姑奶奶又极好。” 山桃就喜欢听人家夸琇莹,便忍不住笑道:“她可不稳重呢,你们瞧着,她还黑了不少,都是在庄子上跟照庆瞎混的,唉,我只求着将来的女儿能像她一半就好了。” 王素芬便盯着山桃的肚子看了一眼:“你也别着急,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那大夫不是说了么?放宽心,兴许后面这孩子就自己来了呢。” 山桃怅然地叹了一声。 她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越急孩子就越不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生不了孩子,将来也能跟琇莹商量,抱养她的孩子。 况且,一辈子没孩子,也没什么。 山桃放平心态,就跟王素芬一块,一边等着琇莹,一边跟王素芬闲聊。 不一会儿,只听着外头响起一片惊呼声,跟着琇莹去陈家的小丫头匆匆忙忙跑回来:“太太,姑奶奶,不好了,咱家大姑娘被狗咬着了,老爷要拿铁锹打死那只狗呢。” 山桃一惊,慌忙往外跑。 出门一瞧,发现琇莹正抱着贾老四的腰,劝他消消气。 隔壁陈家的老太太也出来了,指着最外头的刘家大门骂街,叫那刘家的大人滚出来。 陈家的小五哭得撕心裂肺的,陈家夫人和两个通房以及其余几位姑娘都围着小五直转悠。 那陈家夫人见到王素芬,就忙红着眼赶过来和王素芬见礼。 “贾夫人,这可不得了,都是我家小五的不是,累得你家莹莹受了伤,我已经遣了小子去请大夫了。” “谁说都是咱家小五的不是!”陈老太太回过头来,先呵斥了陈夫人一声,又叫下人去砸刘家的大门,“把他家大门给我砸破!把那小蹄子揪出来,我今儿个要打死她!” 山桃已经扒拉开琇莹,扯着琇莹上下看,才发现琇莹胳膊上好大一个口子,渗出来的血都把小袄子染透了。 “我的老天爷,这得多疼!”她抱着琇莹就哭,“你这孩子疼不疼,怎么不知道吱一声?” 贾老四也丢了铁锹,过来一瞅,就忙叫曲婆子:“家里库房有药膏,那是我先前打猎的时候配的,快取出来,再烧些热水,先洗洗伤口,这么大一个口子,这怕是要留疤,快些去!” 山桃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拽着琇莹就往家走,看着丫头们给琇莹清理了伤口,上了药,才问芍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芍药跪在地上,哭着回话。 “大姑娘原本和陈家的几位姑娘玩得好好的,大姑娘要走,陈家五姑娘就送大姑娘出来,在门口遇见了刘家的二姑娘,她叫小丫头牵了一条好大的狗,问陈家五姑娘家里的猫呢,让陈家五姑娘把猫放出来,她要让自家的狗和陈家的猫比试比试,看谁厉害。” “陈家五姑娘害怕了,转身往家里跑,她家那小丫头也不知道是故意放手的,还是没牵牢,那狗忽然就朝着陈家五姑娘扑了过去,大姑娘就跑过去挡了一下,那狗就咬在大姑娘的胳膊上不松口了。” “亏得贾老爷才送了杨小爷出去,刚坐在前廊那里和王贵说话,听见动静冲出来,拿着铁锹把那只狗打跑了,刘家二姑娘见咬了人,就连忙领着人和狗躲进自家,不肯出来了。” 山桃是咬着牙听完的。 好个刘金玲,小小年纪就这么坏,怪不得能跟胡梦蕊这种人混到一起去。 今儿个这件事,绝对没完! “孙德!你立马骑着马回府,把咱们家大爷叫来,明日哪怕不去李家了,今天这个事也要掰扯清楚!” 大夫很快就来了,陈夫人亲自陪着大夫来的贾家。 因为是自家姑娘的缘故,才让琇莹受了伤,她便很内疚,一个劲儿地问琇莹疼不疼。 琇莹摇摇头,反而问起陈家五姑娘:“五姐姐吓坏了吧?夫人千万不要骂五姐姐,这件事跟五姐姐没关系的。” 陈夫人心疼得直掉眼泪:“好孩子,你先顾着你自己,别惦记着你五姐姐了,她方才吃了安神汤,估摸着这会儿已经睡下了,你先安心养伤,过后我让你五姐姐去看你。” 大夫给琇莹诊了脉,出来就直摇头。 “几位夫人、奶奶,大姑娘这个情形可不好说,要是那咬人的狗是一条疯狗,大姑娘怕是性命不保,若是狗不是疯狗,大姑娘胳膊上这么大一个口子,若是不好好养着,兴许也要落下疤痕,不过疤痕倒还是其次,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那咬人的狗找出来,先养上一个月。” 山桃怔住了:“怎么,那狗咬了我家姑娘,我还得养它一个月?” 第七百四十一章 她若有事,我要你们的命 大夫叹气道:“太太,恐怕的确是这样,咱们得先把狗养起来,若是一个月后,这条狗平安无事,那大姑娘就无性命之忧,到那会儿再说祛疤的事情,都来得及,倘若那条狗这一个月之内忽然发疯病死了,那大姑娘怕是就性命难保,即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回天无术了。” 山桃一颗心都凉了。 她手脚冰冷,嗓子眼好像堵了一块石头,叫她舌头又重又僵,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急得王素芬和陈夫人又是抚胸又是喂水,好半天才叫她喘过气来。 “桃儿,你先别慌,我已经叫人去告诉你爹了,让他赶紧去刘家一趟,把那条狗要回来,咱们就养在家中,养上一个月,先看看再说。” 陈夫人也立即要回家去:“我叫人去把我们家老爷找回来,让他赶紧去找刘老爷,迟了,我怕刘家的人会把那条狗打死。” 还真叫陈夫人说中了。 刘金玲自知闯了祸,回家之后躲在她姨娘那里,死活不肯出来。 她姨娘怕陈家和贾家的人找上门来,先下手为强,叫人把那条狗打死了,又将那小丫头捆了起来,扬言都是那小丫头的不是,若是陈家和贾家不依不饶,就把小丫头卖了,发卖的钱送给两家,就当是赔罪。 山桃听了,便一言不发,先是冷笑了两声,忽地快步上前,抓住刘金玲的姨娘,便当众狠狠打了几巴掌。 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刘家的人要上前拦,刘老爷咳嗽了一声,就无人敢上前了,只剩下被紧紧抱住的刘金玲鬼哭狼嚎地喊着姨娘。 陈夫人则使了个眼色,陈家的一个老妈妈便上前拦住了山桃,趁机又给了那姨娘几巴掌。 贾家这边更不用说了,钱妈妈甚至还带着人把那刘金玲给揪了出来。 刘老爷这才开口:“陈老爷,贾员外,这件事情是小女无心之失,如今,狗也被打死了,你们也打了我的姨娘,这小丫头也任凭你们处置,你们的气总该消了吧?何必要把小女拉出来?” “我呸!我消你奶奶个腿儿!” 贾老四当即就指着刘老爷的鼻子大骂。 “你家狗咬了人,你还有理了!大夫说了,万一你家狗是一条疯狗,我家孩子就没命了!那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把狗要了去,养着看看,若是一个月狗没死,我家孩子的命就保住了,你们可倒好,一句话不说,先把狗打死了!” “我们不找上门,你们家里也不说去赔礼道歉,待我们上门了,你这个当家做主的半句道歉的意思都没有,一开口就指责,还消气儿?你消气儿一个给我看看!” 贾老四平常蔫儿不拉几的,但真遇上事儿了,脾气就上来了,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就开始破口大骂,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屋里的人也就贾家是从村里刚出来的,便都有些不忍听下去,尤其是刘老爷,张着嘴,指着贾老四说了半天有辱斯文,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贾老四骂了半晌,过足了瘾,才重新落座,气哼哼地问刘老爷,打算怎么办。 刘老爷再也不敢说什么消消气儿之类的话了,只得挤出一个笑脸来,问出多少钱,才能把这件事平息。 “这是出多少钱的问题吗!” 山桃冷笑了几声。 “刘老爷,我把话放在这里,倘若我家小姑有个三长两短,你女儿,你家这个丫头,你的这个姨娘,都别想保住性命!连带着你们刘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我就算是告上京城,也要把你刘老爷告到大牢里去!” 多说无益,山桃便准备走了,孙时安恰在此时匆匆赶来。 那刘家的小厮们原本是拦着他的,被他一脚一个踹飞了。 “桃儿,莹莹呢?大夫怎么说?” 一瞧见孙时安,山桃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时安哥,这可怎么办?莹莹她被狗咬了好大一个口子!” 山桃只觉得满心里的委屈和惶恐都找到了一个出口,抓着孙时安便哭个不停,竟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还是王素芬在一旁,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陈老爷和陈夫人又赶上来,给孙时安赔礼道歉。 “孙大相公,都是为了救我家姑娘,才叫莹莹这孩子受了大罪,我已经遣人去搜集祛疤膏了,若是后头莹莹治病还有什么需要的,请孙大相公务必言语一声,我们陈家一定会帮忙。” 孙时安摆摆手,他红着眼瞪着刘老爷:“既然你们已经将狗打死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刘老爷,我劝你最近一段日子哪里也不要去了,就在家里日夜焚香祷告,若是我家莹莹有半点不好,我孙时安一定会要了你们全家老小的命!” 众人都大惊,忙拉着孙时安,叫他不要冲动。 刘老爷更是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孙时安……你、你竟然敢威胁我!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还想要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好好好,你尽管来!我刘某人若是怕你,我就不姓刘!” 孙时安冷着脸没再搭理刘老爷,他叫来曹云等人,让把那条狗拖走,带回城里找大夫看一看,又跟陈老爷夫妇抱了抱拳。 “今日之事,纯属无妄之灾,陈老爷,陈夫人,你们二位不要放在心上,我家莹莹福大命大,此次也定然会逢凶化吉,待她好了,还来和你们家几个姑娘玩,到时候,请你们千万不要嫌弃她才是。” 琇莹救了陈家五姑娘的性命,陈家夫妻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琇莹。 何况琇莹天生就招人喜欢。 陈夫人连忙低头拭泪。 “孙大相公快别这么说,我家几个姑娘都很喜欢莹莹,待莹莹好了,我家几个姑娘还要去你们家看莹莹呢。” 孙时安点点头,又跟陈老爷寒暄了两句,就带着山桃和贾老四夫妇俩回到了贾家。 琇莹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贾老四夫妻的意思是,把琇莹留在贾家,孙时安和山桃却坚持要带回县城里去。 王素芬不同意:“孩子才睡下,你们这来回奔波,岂不是叫她遭罪?” 第七百四十二章 唯有等待 “娘,城里大夫多,带莹莹回去,还能多找几个大夫看看呢,”山桃抹着眼泪劝王素芬,“你们也别太上火,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明日还是去吃喜酒去,爹,后日我还叫时安哥回来一趟,跟你说说卖地的事,还有村里的事咋办,我奶那儿,你就不用去接了,还是叫时安哥去吧。” 贾老四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都啥时候了,怎么还说地和村里的事,先顾着莹莹吧。” 山桃擦了擦眼泪:“现在也只是等着罢了,谁也说不出啥好法子来,好了,爹,娘,我先回去了,你们别送了。” 这一路上,孙德把车赶得飞快,琇莹也没醒。 还没到家,山桃就摸着琇莹的身上有些发热,她连忙撩开车帘子,喊随行在车边的孙时安。 “时安哥,你先走一步,回城里去请大夫去,莹莹身上热起来了。” 孙时安停下来,跳上车,伸手摸了摸琇莹的额头,便脸色一沉:“我知道了,我先走一步,回到家先叫人请大夫,再让曹云去一趟庆州府,找金大哥要些伤药来,他在军中,怕是常遇到这种被畜生伤了的事情,备下的药膏齐全些。” 山桃想到琇莹这一路来遭的这些罪,就忍不住只流眼泪:“也只能如此了,我原以为把莹莹留在我身边,能叫她不再受罪,谁成想,我这个当嫂嫂的,却没保护好她,就叫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 “桃儿,这不干你的事,”孙时安用袖子擦掉山桃腮边的泪珠,“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要担心了,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咱们除了等,没有别的招数,你照顾好莹莹,我带着人先走了。” 山桃流着泪点头,孙时安走后,她就忙让人把车帘子放下来,怕风吹着琇莹,又抱着琇莹轻声哄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难受的,琇莹这一路上睡得很不安稳,要么喊着哥哥救我,要么就喊着爹爹,偶尔喊一声嫂嫂,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她每咕哝一声,山桃的心就跟着揪了一下,疼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只盼着到家了,琇莹就好了。 只可惜愿望落空,到了府里,天都黑了,琇莹身上也更烫了。 府里早已聚齐了十来位大夫,瑶溪县城的大夫可都在这儿了。 大夫们瞧过之后,得吃的结论跟镇上的大夫一样,都说没别的法子,现在也就顶多能开些止疼消肿止血的药膏涂着,吃点药发散发散。 至于别的,那就不好说了。 再看过那条被打死的狗,众人的说法不一。 有说这条狗双目赤红,一看就是发病了的疯狗。 有说这条狗双目赤红是因为被活活打死的,跟发病没关系。 还有说自己是给人治病的,看不出这狗是病了还是没病。 反正众说纷纭,谁也说不出个准话来,倒是商量出了个方子,能让琇莹暂时好受一点。 “啧啧,这么大的一个口子,这若是再迟一步,怕是大姑娘这条胳膊就废了,”其中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大夫看着琇莹的伤口就直摇头,“好在骨头没什么事,不然……唉,先保住性命再说吧,这留不留疤的,以后再说。” 直忙活到半夜,大夫们才走了,琇莹身上还是很烫。 山桃就着急了:“药膏也抹了,药也吃了,怎么莹莹还是不见好呢?时安哥,你说这咋办啊?” “别急,”孙时安反倒冷静下来,他搂着山桃坐在一边,不停地安抚着山桃,“桃儿,你先回去睡吧,明儿个还要去李家吃喜酒呢。” 山桃流着泪摇摇头:“莹莹都这个样子了,你叫我如何安心去吃喜酒呢?我明儿个还是不去了,叫人把礼送到就成了。” “这怎么能行?” 孙时安很不赞同。 “韩大姑娘嫁过去头一日,你不是说要去新房里陪着她么?再者,这算是咱们头一次在县城的名门望族中露脸,你怎能不去?桃儿,大夫都说了,莹莹这个事情只能等,没有别的法子,你就算天天守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难道莹莹一日不行,你就一日不出门了?咱们的日子总归还要过下去的,你这个样子,莹莹若是知道了,也会不安心的。” 山桃哭得越发委屈了。 “时安哥,莹莹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这样?” “我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孙时安红着双眼,苦笑了两声。 “如今只能等了,这两日莹莹醒过来,便什么都好说,咱们好好地养着她,过一个月再看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法子,桃儿,就像你先前安慰爹娘说的那样,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他硬是拉着山桃起身。 “走吧,现在回去好生歇着,明日一早就要起来梳妆打扮,去李家了,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现在只有等老天爷发慈悲了,桃儿,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咱们家的主母奶奶,家里有一大堆人和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呢。” “你一门心思都扑在莹莹身上,那友福怎么办?你难道就不管友福了?还有咱奶,你不去接咱奶了?家里下人们的冬衣棉被,你都不管了吗?” 山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老天爷对我这么不公?日子才好过一点,就非要出个事来叫我难过?莹莹这么好,怎么就非要遭这个罪?时安哥,我宁愿被狗咬的人是我!” “好了好了,莫要哭了。” 孙时安搂着山桃哄了半天,才渐渐地把哭累了的山桃哄睡了。 他立马出了屋子,吩咐方嬷嬷:“这些日子怕是要辛苦嬷嬷了。” 方嬷嬷忙道:“大爷莫要说这样的话,我是家里的管事嬷嬷,这些事情都是我分内的事,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孙时安叹了口气:“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外院有我撑着,倒不碍事,但内院里就仰仗嬷嬷和几位妈妈了,太太精神不济,做冬衣的事情,就交给妈妈打理,且先撑过这个一月再说吧。” 方嬷嬷点点头:“按理说,这个话不该我一个下人问,但我还是斗胆问大爷一声,大爷想要怎么对待那刘家?” 第七百四十三章 不死不休 孙时安知道这方嬷嬷原先是在大户人家当内宅的管事嬷嬷,很有些见识,便询问方嬷嬷是如何打算的。 “大爷,我寻思着,不管咱们家大姑娘是好还是歹,这件事都不能善了,咱们家和刘家的仇算是结下了,那刘老爷是太监的养子,我也不知道那太监原先在宫里是不是红人,想来应该不是。” “若是个有些权势的,那刘老爷现在必定住在京城,或者家里住着更大的宅子,用上更多的下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住在小镇子上,但也不确定他家还有没有别的后台。” “既然咱们家和他家已经结下了仇,大爷就应该早做准备,叫人通知庆州府的金大爷,严州府的吴家表公子,京城里的裴大爷,和正在往京城去的王家舅老爷,我曾听太太说过,咱们家跟英王身边的一个路公公也有些因缘,大爷叫人去严州府找吴家表公子的时候,不妨也给这路公公通个气儿。” “大爷在瑶溪县,也有些认识的人,这些日子就先去找找关系,比如那县衙里的李捕头,多说说话,把这事给李捕头透个一二句,再者,若是大爷能找到门路,去荷花袁家问一声也好,毕竟咱们家大姑娘跟袁家的那位姑娘还有点交情。” “先前南宫先生不也夸赞过咱们家大姑娘吗?大爷要是能找到南宫先生帮忙也行,还有那陈家,他们家祖上好歹出过两位指挥使同知,门路比咱们也多些,咱家大姑娘又是为了救他家五姑娘才受的伤,这个忙,他们不会不帮。” “大爷找到这些门路,第一件事,就是把咱们家大姑娘如何受的伤跟他们说,叫他们心里有个准备,尤其是英王身边的那位路公公和县衙里的李捕头跟前,大爷一定要细细地说那刘家有多可恶,给刘家上上眼药。” “第二件事,就是打听打听,那刘太监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先前在宫里当过什么差事,有哪些恩人,又有哪些对头,如今死了之后,还剩下什么靠山给刘老爷,这些都得打听清楚了,免得将来急赤白脸地打起来,咱们不知道这些事,反倒被刘家压一头。” “这第三件事,大爷,咱们得知道刘家这条狗是从哪儿来的,刘家二姑娘放这条狗出来咬人,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若是故意的,那是刘家二姑娘跟陈家五姑娘有私仇,还是他们刘家和陈家有仇?这背后还有没有别人指点?指点的人又是谁?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这些都得大爷细细地查访,而且大爷不仅要查仔细,动作还要快,得赶在那刘家前头,我还得提醒大爷一句,大爷,从今儿个起,咱们家跟刘家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大爷不开始则以,一旦开始了,就得把那刘家狠狠地按在地上,叫刘家再也爬不起来。” “否则,将来死的,就是咱们家了。” 孙时安脸色阴沉,他想了半天,才点点头。 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不能放过刘家。 正如方嬷嬷所言,他们家现在跟刘家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孙时安便连夜写信,叫孙德把信送给庄子上的孙明海,让孙明海亲自去严州府,先把信给南风,听南风如何说,再去找路公公透个口风。 又写了两封信,交给了孙江,让孙江带着人跑一趟,先去找到王登云,把其中一封信交给王登云,再跟着王登云进京,找到敏王府上,把另一封信交给敏王府上的指挥使裴度春。 孙明海若是一走,庄子上的事情就无人打理了,孙时安干脆就让孙德去传话,先把庄子交给方正,反正如今地里都种上了庄稼,平常就看着除草施肥,管理佃农和家人等,还有李三两口子从旁协助,方正年纪虽小,但也足够了。 曹云已经领着人去了庆州府,家里只剩下孙德一个算是能担大用的,等孙德送了信回来,天已经大亮,孙时安就暂时把家里外宅的事情交给了孙德。 待曹云回来,再把外宅的事情仍旧给曹云管着。 齐茗看着孙江孙德和方正都有了差事,不免有些眼红,本来想酸孙德几句,可一想到曹云嘱咐过自己的事情,又忍下来了。 没想到孙时安竟然点了齐茗的名字:“这些日子你就跟着早晚送福哥儿上下学吧,福哥儿身边有钱库和周敏跟着,但他俩到底年纪小,不大方便,你就暂时跟着福哥儿,你要记好了,好好伺候福哥儿,若是福哥儿出个好歹,我可不饶你。” 若是能做小舅爷身边的长随,以后小舅爷考上了秀才,好处自然少不了。 齐茗深知这是一个好差事,连忙跪下来给孙时安磕头,对天发毒誓,说自己一定会好好伺候福哥儿,绝不会叫福哥儿有闪失。 因孙江被派出去送信了,孙时安身边缺个跑腿的人,就随便点了府里的小子跟着,回头想想,外宅的人还是很少,便又嘱咐方嬷嬷,再找人牙子来,买几个机灵一点的小子,好做长随用。 才嘱咐完,山桃就打扮一新,来了前院。 “你昨儿个怎么一晚没睡?” 她眼圈儿虽然发红,但眼下用了脂粉遮着,看着稍显疲惫,倒看不出眼睛红肿的样子。 孙时安叹气道:“桃儿,我得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咱们不能叫那刘家欺负到咱们身上来,先前跟你说,不用上火,可现在我得告诉你,我需要你帮忙。” 山桃立马就来了精神:“时安哥,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莹莹遭了这样大的罪,我不能轻饶了那刘家!” 孙时安点点头,刚要嘱咐山桃,摘星馆的范妈妈就来了,说琇莹身上的热还没退,方才醒过来了一小会儿,喝了口茶,把药给吃了,便又睡下了。 “大爷,太太,我瞧着大姑娘的精神还不错,只是有些弱,不知道能不能给大姑娘吃些东西?” 孙时安看了一眼方嬷嬷,方嬷嬷立马道:“大爷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吧。” 第七百四十四章 母女商议 方嬷嬷扭身就吩咐小丫头,赶紧去请大夫来。 “叫门上的小子去把全城的大夫都请来,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快去吧。” 山桃很不解,她看了孙时安一眼。 孙时安冲着她摇摇头。 “你不用操心这些,方嬷嬷这么做是有目的的,闹出来的动静越大,城里知道咱们家莹莹为何受伤的人就越多,那刘家就越不占理。” “现在只等着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若是那刘家无有后台,咱们出手倒容易一些,若是他们有,咱们也不怕,只是行事要更加谨慎一些罢了。” 山桃心里惴惴不安,倒不是担心刘家报复,而是担心琇莹有事。 她甚至还想到了鬼神之说上头。 琇莹这孩子多灾多难的,是不是冲着什么了? 要不,等明日她亲自去接贾老太,顺便在老君庙,给黄大仙儿多捐点香油钱? 因担心着琇莹,山桃一路上就没露出个笑脸。 孙时安今儿个没骑马,陪她坐在车里,见她忧心忡忡,就讲了好几个笑话宽慰她,把山桃闹得哭笑不得。 “时安哥,你快别讲了,这些笑话根本就不好笑,我正在担心莹莹呢,你说莹莹这一关若是挺不过来,我要怎么办啊?” 说着说着,山桃就又要哭,孙时安连忙将山桃揽入怀中。 “桃儿,我方才跟你说,今儿个要你帮我,你都忘了?我在前头和那些老爷相公们吃酒,顺道说起莹莹的事,你呢,就在后宅中和那些太太奶奶们说话,若是有人问起,你便把莹莹如何受伤的告诉她们,咱们势必要把这件事情闹大,给莹莹讨回一个公道。” 一听说有事情可做,山桃立马就振作起来。 她擦干净眼角的泪珠,轻声道:“时安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莹莹报仇的。” 且说刘家这边,自山桃等人昨日走了之后,刘老爷就狠狠打了刘金玲的姨娘一顿。 他下手极重,差点把何姨娘打死。 临走还丢下一句话,叫何姨娘好自为之。 “你自己养出来的好闺女,一天到晚净给老子惹祸!你记住了,要是再有下一次,老子就把你卖给花船!” 何姨娘吓得浑身哆嗦,等刘老爷走了,刘金玲才敢哭着往何姨娘的怀里钻。 “姨娘!你疼不疼?都怪我,是我给姨娘惹了祸,姨娘,你打我吧!” 何姨娘爬起来,搂着刘金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苦命的儿啊,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打你呢?要怪,也都怪那孙家的大姑娘不长眼,非要自己撞上来。” 刘金玲还哭个不停:“姨娘,那现在咋办呀?胡梦蕊交代我的事情没办成,我又惹了祸,胡梦蕊肯定会生气,不再帮我了。” 何姨娘想了半天,就咬了咬牙。 “玲儿,你听我说,你爹虽然很生气,但是却没打过你,也没骂过你,更没禁你的足,你明天就跑出去,去找胡梦蕊,问问她今日这个事情怎么办,最好求求她,叫她帮帮忙。” 刘金玲哭着摇头:“姨娘,我不想再去找胡梦蕊了,胡梦蕊根本没把我当人,我只要跟她在一处,她就把我当奴才使唤,姨娘,你总说叫我巴结着她,说靠她能结上一门好亲事,可我瞅着她自己的亲事都没着落呢,怎么可能会给我一门好亲事” “姨娘,自从认识了她,我就没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总是帮她干这个干那个,这回,要不是她送给我一条狗,叫我牵着去咬陈小五,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姨娘,我实在是不想和她再相处了!” “你瞅瞅她这个人的报复心多重,就因为那日在蓉园,陈小五帮着孙琇莹说了两句话,她就记恨上了,还想用狗咬陈小五,要是我不小心得罪了她,她也会弄死我的!” “姨娘,我害怕!” 何姨娘黑沉着脸,搂着刘金玲不停地安抚着。 等刘金玲不哭了,她才叹了一口气。 “玲儿,你知道你爹为啥到现在不给你找婆家吗?” 刘金玲摇了摇头:“姨娘,我是女儿家,我和大姐的婚事,都归太太管,爹是不管的。” “我的傻丫头哟!怎么一点心眼都没有!” 何姨娘搂着刘金玲直叹气。 “玲儿,你以为你大姐的婚事,要是没有你爹点头,还能成吗?你长得比你大姐好看,你爹是想留着你,用你的婚事博前程呢!” 刘金玲不明白:“姨娘,爹都一把岁数了,又有房子又有地的,还要博啥前程呀。” “我也是听你爹说的,说是严州那边有个老将军,快八十了,就喜欢十几岁的小姑娘,那后宅里的姨娘多得数不清,全是别人送的小女孩,你爹那晚说起这个事来,两眼都放光,玲儿,我知道你爹是啥意思,他也想巴结那位老将军呢。” “你爹是靠着刘太监,才有了今日,刘太监一死,他就屁也不是了,原先巴结他的那些人,都不搭理他了,你爹受不了,又沾上了一个赌字,那刘太监留下来的东西,这几年都被你爹输得差不多了。” “你得再不想个法子,往后家里的日子要咋过?我琢磨着想靠你去巴结那个老将军,博这个前程呢。” 刘金玲吓得都哭不出来了。 八十岁的老头儿啊,刘太监要是活着,都没这个老头儿年纪大。 她爹竟然要把她送给这个老头儿做小妾,这得多丧良心,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姨娘,我不要给老头儿做妾,求姨娘救救我吧!” 何姨娘搂着刘金玲就哭:“玲儿啊,姨娘没本事,没法子给你找个好婆家,这种事情只能靠你自己,所以姨娘才叫你跟那胡梦蕊多多来往,她家里虽然破落了,但好歹认识的人比咱们多。” “娘也不求着你嫁给一个当官儿的,就求着你嫁给一个正儿八经过日子的人就行了,那胡家是经商的,认识的人都有钱,你万一认识一个,岂不是就能嫁过去做当家的主母奶奶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她死定了 刘金玲还是哭个不停:“姨娘,那都是后头的事情了,眼下这一关咋过呀?” 何姨娘仔细想了想,才道:“你刚刚说,胡梦蕊是因为陈小五帮着孙琇莹说话,才记恨上陈小五了?” 刘金玲点点头。 “胡梦蕊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陈小五牙尖嘴利,还喜欢多管闲事,最可恨了,她弄来一条狗,让我牵着吓唬吓唬陈小五,最好能叫狗咬她一口,看她以后还敢嚣张不。” 何姨娘便笑了:“原来是这样,玲儿,那你就更不用害怕了,你明日就去找胡梦蕊,直截了当告诉她,你把陈小五吓病了,还让那条狗咬了孙琇莹一口。” 刘金玲犹豫着不敢去:“姨娘,我没有办成胡梦蕊交代的事情,她肯定不会搭理我的,说不定连门都不让我进,就把我赶出来了,我可不想去她家丢脸。” “不会的不会的,”何姨娘笑着安抚刘金玲,“傻丫头,你自己动动脑子想一想,那胡梦蕊是因为陈小五帮着孙琇莹说话,才记恨上陈小五的,那你说说,她岂不是更厌恶孙琇莹?你既吓唬了陈小五,还叫狗咬了孙琇莹,胡梦蕊知道了,岂不是更高兴?” “你明儿个一去,把事情说清楚,我敢保证,那胡梦蕊会高兴得找不着北,玲儿,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害羞,借机奉承胡梦蕊,就说你想找个好婆家,让胡梦蕊和她娘帮你,听见没?” 刘金玲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姨娘,今儿个孙家人和贾家人找上门来,说是若咬人的是一条疯狗,孙琇莹就活不成了,我怕……我怕胡梦蕊给我的真的是一条疯狗,那该怎么办啊?” “傻丫头,所以我叫你赶紧去求胡梦蕊,趁早把婚事定下来,最好一个月之内就嫁出去,这样一来,就算那条狗是疯狗,就算那孙琇莹死了,他们记恨的,也只是刘家,跟你一个出嫁女没关系。” “儿啊,姨娘就指望着你了,你嫁出去,过上了好日子,就赶紧把我接过去住着,咱们娘儿俩离开了这刘家,以后你爹和刘家有什么祸患,都牵连不到咱们娘儿俩的身上了。” 刘金玲依旧很害怕。 “姨娘,不是我不去巴结胡梦蕊,我就是寻思着,哪怕胡梦蕊真的给我找到了一个好婆家,没有我爹点头,我也嫁不出去啊,到头来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还得叫人笑话呢。” “怎么就嫁不出去了?” 何姨娘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刘金玲的脑门儿。 “嫁人这种事情,只要你情我愿,旁人就管不着,等那胡梦蕊给你找到一个好婆家,你回来跟我说一声,我会找个机会,让你跟那人见面,到时候,你稍微用点手段,勾着那个人破了你的身子,再抓着他的把柄,就他上门来提亲。” “你破了身,你爹就没法用你巴结那个老头儿,为了自家的名声着想,还得尽快把你嫁出去,这样一来,不就两全其美了?” 刘金玲一个大姑娘家,听到这个事儿就脸红,忙摆手想走,被何姨娘给抓住了。 “玲儿,你现在可能觉得姨娘教给你的都不是好东西,不想听,可这样的东西能救命呢!我当初要不是用了这一招,现在早就不知道在哪个村里窝着,给一个穷光蛋当婆娘,一辈子都想象不出穿绫罗绸缎是什么滋味儿。” “正是因为我敢想敢做,趁着你爹到庄子上吃茶,认准了你爹这个人,主动勾搭上你爹,这才跟着你回了府,做了个姨娘,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还有了一个你。” “这人啊,活在世上,就得时时刻刻为自己打算着,甭管用什么手段,只要最后达成所愿,这手段就是好手段,玲儿,听我的话,搏一搏,给自己搏一个前程来。” 刘金玲已经被何姨娘说动了。 她咬了咬牙,才嗫嚅着问道:“姨娘,这到底要怎么勾人呢?” 刘金玲毕竟是个大姑娘家,从小儿也是读书识字娇养着长大的,说起这种事情,脸就发烫。 何姨娘便笑了两声:“别怕,姨娘教你。” 学了一晚上,天刚亮,何姨娘就催着刘金玲出门去胡家找人。 刘金玲忐忑不安地去了胡家,可巧胡太太去李家吃喜酒了,把莲房和管事妈妈都带走了,家里只有看门的小厮,和胡梦蕊、小青小红几个人。 刘金玲一上楼,就看到胡梦蕊在打骂小红。 “死贱人,你是想烫死我啊!连人都不会伺候,你还会干什么!信不信,我把你卖到勾栏瓦肆去!” 小红吓得直哭,一个劲儿地求饶。 胡梦蕊骂够了,才打了小红一巴掌:“滚!再去端些点心来!快去!” 因脸上奇痒无比,胡梦蕊的性子就变得越来越差,动不动就打人砸东西,家里人想了个法子,见天变着法儿地给胡梦蕊做好吃的。 胡梦蕊喜欢吃甜食,一吃上甜食,这心情就会好一点,因此这些日子,厨房里就成天做一些甜兮兮的点心,专门给胡梦蕊预备着。 一天到晚吃甜得腻死人的点心,胡梦蕊的脸蛋都圆了不少,再加上脸上的疤痕,和那一脸红疙瘩,如今的胡梦蕊,再也称不上清秀可人,而是变得狰狞可怖。 刘金玲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叫出声来。 她连忙死死地咬着嘴唇,生怕被胡梦蕊看出来,再因此而挨打。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胡梦蕊冷哼一声,“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刘金玲战战兢兢地点头:“梦蕊,我按照你说的,叫小丫头放了狗,去咬陈小五,可是,孙琇莹忽然上前挡了一下,那狗没咬到陈小五,反而在孙琇莹的胳膊上咬出好大一个伤口,不过你放心,陈小五被吓晕过去了。” 胡梦蕊愣了愣,随即就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真是老天有眼啊!孙琇莹这下子是死定了!” 刘金玲的心头涌上了一股不安:“梦蕊,你给我的狗,是疯狗吗?” 第七百四十六章 胡梦蕊乱指亲 胡梦蕊捂着嘴呵呵娇笑:“不然呢?若不是疯狗,我给你做什么?” 刘金玲倒吸一口冷气。 她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就要夺门而去。 胡梦蕊真的是太疯魔了,竟然敢给她一条疯狗。 万一那疯狗发疯,把她给咬着了,那她岂不是要跟孙琇莹一样,很快就死了吗? 刘金玲咬了咬嘴唇,等她家人之后,就绝不会再跟胡梦蕊有来往了。 继续和她往来,总有一天,会被胡梦蕊害死的。 “你跑那么远干嘛?” 胡梦蕊笑过之后,就瞪了刘金玲一眼。 “你也算是帮我办成了一件大好事,趁我心情好,说吧,你想要点啥?” 她将刘金玲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十分鄙夷地哼了一声。 “你爹号称是太监的儿子,可也没从太监那里捞到一点好东西,瞧瞧你身上穿的那是什么呀,孙琇莹家里还是杀猪的呢,都比你穿得体面一些,这样吧,我还有一箱子旧衣裳,原本是留着赏给丫头们的,如今你都拿去吧,逢年过节的时候穿,比你身上的好些。” 刘金玲低垂着头,把嘴唇咬得死死的。 胡梦蕊总是这样,不把她当人看,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可今天为了自己的前程,少不得要低头再求胡梦蕊一次。 等她成亲了,一定要尽快摆脱胡梦蕊。 “梦蕊!”刘金玲咬着牙,“噗通”一声跪在了胡梦蕊跟前,“我这回替你办成了一件大事,不求你能给我衣裳首饰的,只求你帮我找个好人家,把我嫁出去!” 胡梦蕊愣怔片刻,随即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哎呀笑死我了,刘金玲,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一个姑娘家,也好到处去求人家给自己找男人?你爹娘都不管管你吗?” “哎呀,瞧我这个记性,我给忘了,你爹是太监的儿子,太监的儿子能认识什么好人家呢?你姨娘又是个贱籍出身,乃是家生子的奴才,家生子的奴才认识的,也都是家生子的奴才吧?你那个母亲又不管事,哎呦,女儿家的亲事,竟然还要你这个女儿自己来操心,啧啧……” 刘金玲心中越发恨胡梦蕊了,只恨自己手上没有牵着一条疯狗,不然,现在就放那疯狗咬死胡梦蕊。 可她还得在胡梦蕊跟前做低伏小,哄着胡梦蕊。 “梦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你,你是胡家的大姑娘,从小儿又在南阳府陈家长大,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姨娘多,求你帮我指一个好人家,不拘是什么样的门第,只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方,踏实能过日子,这就行了!” 胡梦蕊瞅了刘金玲一眼,呵呵笑了两声。 “我还真的认识一个人,他是李老爷前头那个夫人的外甥,姓刘,家中是做木材生意的,原先和我家里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他爹没了好几年了,家里的产业现在都是他在打理着,倒也打理得有模有样。” “今儿个李老爷大喜,他虽然是李老爷前头夫人的外甥,但因人能干,李老爷很喜欢他,因此就请了他来吃喜酒,说是以后要留他在瑶溪县城长住,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如今他就住在李家大院里。” “你若是能嫁给他,婚后就跟着他住在李家大院,一应使费都不用你们出钱,你只管做你的刘大奶奶,手里攥着钱就成了,又不用离开瑶溪县城,若是得闲儿了,还能将你姨娘接过去,你上头只有一个正经婆婆,但却不住在瑶溪县城。” “也就是你成亲的时候,你那个正经婆婆会来一趟,其余时候,怕是逢年过节都见不上一面,住在李家大院中,也没人能管得着你,新的李夫人,是喜乐宝韩老板的女儿,比你还小上一岁多呢,她也管不着你,你的日子不比神仙还快活?” 刘金玲果然心动了。 她得赶紧回去,找她姨娘商量商量,要如何才能拿下这位刘公子。 “唉,只可惜,你们都姓刘,本家姓氏哪里能成亲呢。” 刘金玲心里一惊,她倒是没想到这件事上头来。 可若只是为了这个,就放走一门大好的亲事,刘金玲很是不甘心。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虽说我们都姓刘,但肯定不同宗,不同宗就不怕,梦蕊,你能不能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俩见上一面,认识认识?” 胡梦蕊打量了刘金玲一眼,呵呵冷笑了两声:“你就这么心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刘公子可不好拿下呀,平常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给他呢,他都爱答不理的,你一个太监的孙女,怕是只能给他做妾。” 刘金玲可不想做妾。 她从小到大看着她姨娘如何遭罪,如何受辱,心中对妾室恨之入骨。 她不会再走她姨娘的老路了,她一定要做正头娘子,也好叫自己将来的子女堂堂正正做个人。 “梦蕊,你只管给我这个机会,旁的,我自己来就行。” 胡梦蕊是很瞧不上刘金玲的。 她私心里觉得刘惠倒是个好人,憨厚老实,家里又有钱,且还洁身自好,只可惜家里是经商的。 胡家和陈家虽然也是经商,但胡梦蕊觉得自己能配得上公侯,才看不起这些经商的呢。 看不上归看不上,心里想着刘惠要是娶了刘金玲,她又觉得难受。 刘金玲这种货色,也配攀上刘惠? 且等着出丑吧。 胡梦蕊自信刘惠是绝对看不上刘金玲的,便毫不客气地一口答应下来。 “镇子外头有个老君庙,那庙里供奉着的是个不知名的神仙,香火不算旺盛,但妙在那山上的风景不错,人少,就方便谈事,这样吧,明日你一早就去那老君庙等着,我会捎信给刘公子,叫他去老君庙和你见上一面,如何?” 这个机会对刘金玲来说乃是天大的好消息,她立马给胡梦蕊磕了几个头,就急匆匆地回了家,一见到何姨娘的面,她就拉着何姨娘的手直哭。 “娘,事情成了!就在明日,你得陪我去一趟老君庙!” 第七百四十七章 李家庄 听说事情成了,何姨娘当场就跪了下去,双手合十,一直在念叨着阿弥陀佛。 好半天,才想起来问刘金玲,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里是做什么的,还有谁。 刘金玲兴冲冲地道:“姨娘,他是酿酒的李老爷前头夫人的外甥,姓刘,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 她把刘惠的大体情况说了一遍,何姨娘就蹙着眉头:“这个刘家是外来的……” “姨娘,胡梦蕊说了,那刘惠以后会在咱们瑶溪县城定居,就先住在李家大院里,等过个一二年,自己的宅子建好了,再搬出去,姨娘,你不用担心,刘家夫人暂时不会搬到瑶溪县城来,我一嫁过去,就把你接到李家大院小住,等我们自己的房子造好了,再把你接过去长住。” 何姨娘为人谨慎一些,虽然心里也很意动,但是却还是坚持要找人打听打听这个刘惠。 “咱们两家都姓刘,这门婚事怕是成不了,再者,胡梦蕊也只是个闺阁女儿家,虽然认识这些人,却并不清楚这些人的脾性如何,还是得打听清楚才好,怎好这么仓促就去老君庙见面呢?” 刘金玲却着急得不行。 “姨娘,咱们没那么多时间了,”她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胡梦蕊给了我一条发病的疯狗!那疯狗既然咬了孙琇莹,孙琇莹就必然会染上疯病,很快就会死的,孙琇莹一死,孙家人还能饶得了咱们?” “我只有趁着这一个月的功夫,赶紧嫁出去,再把你接出去,咱们才能避开眼前的祸事,要不然的话,咱们就得跟着刘家一块倒霉!” 何姨娘也吓了一大跳。 她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好半天才缓过气:“老天爷,胡梦蕊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万一当时那疯狗咬了你可怎么办!玲儿,等你嫁了人,就千万别再和这个胡梦蕊来往了,她就是个疯子,早晚有一天会伤到你。” 刘金玲心中难免有些埋怨。 她早就跟何姨娘说过胡梦蕊是个疯子,偏偏何姨娘非要叫她跟胡梦蕊来往。 这回总相信了,趁着祸事还没降临到她们母女头上来,现在就离开刘家,才是明智之举,迟了,就走不掉了。 何姨娘也明白这个道理,便取消了去打听刘惠的念头。 管他是不是一个姓氏呢,先嫁过去再说。 母女二人便关上门来,密谋明日的老君庙之行。 且说山桃和孙时安出了瑶溪县城,到了李家庄。 这李家庄顾名思义,就是李家族人聚居的地方。 这里原先只住着李家嫡支,后来因家族壮大,慢慢地分家出去,旁支就围绕着嫡支建房子,再后来还有些外姓人搬到这里来。 慢慢的,这里就成了一个庄子,如今庄子上光是李家族人,便有十三房之多。 这十三房又各自发展壮大,分出了好几房。 族中以四房嫡支为尊,但四房如今人丁零落,全靠着掌握着家族酿酒生意,才在族中占据威严。 其他一些旁支沾染不上这酿酒生意,也有早早就从族里的生意脱离出去,另辟门路的。 譬如先前在将军山琴技比试中夺得探花之荣的李望远,便是三房子孙,这三房近些年在做古琴的生意,倒是做得有声有色。 再比如已经不在李家庄居住的长房,他们早些年就搬到了西北,在西北做草料生意,跟李家本家这边的来往,也仅限于年底送个年节礼。 还有搬到南边的十三房,如今在做船只的生意。 仍旧在李家庄居住的老二房,虽然还从家族的酿酒生意中分红,但老二房的子孙没有一个掺和到生意当中,而是守着自家的田地,老老实实种地度日,子孙也都靠走读书这一条路,眼下几个在白鹿书院读书的李家子弟,大部分是老二房的。 族长李绅所在的老四房,近些年因为自家的酒渐渐被别的酒取代,成不了贡酒了,再加上人丁凋零,反而慢慢在走下坡路。 在瑶溪县城中,虽然仍旧占据着首富之位,但实际上,众人是把整个老李家的财富都算到了一起去,才勉强压住了荷花袁家、茶叶邱家、茶室沈家和海货贺家、粮食方家等一众家族。 若是单独把四房这个酿酒李家拎出来,是远远不如荷花袁家和茶叶邱家等的。 这也是为何那日在将军山上,李绅要处处给袁家面子,又不敢跟粮食方家和离的缘故。 但即便如此,孙家也是远远比不上李家的。 孙家的两辆大车停在李家侧门前,还没下车,光是从车窗往外看,山桃就被惊住了。 万万没想到,李家竟然有这么大。 从东到西,这一整条长街全是李家四房嫡支的。 李家四房也就那么几个人,这么大的宅子,这怎么住的过来呀。 想起她才看到英王赐给自家的宅子时候,心里很是惶恐不安,生怕住那样大的宅子会逾了规矩,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跟李家的宅子比,孙家的宅子就不算什么了。 哪怕在山桃眼中,大得有些过分了的自家庄子,也远远不如李家的宅子大。 这还是李家嫡支四房的宅子呢,就这么大,整个李家庄更是大得不得了。 按照山桃的理解来看,王家庄、青山寨和清河村三个村子加在一起,才勉强和这李家庄差不多大小。 这样大的地方,韩金枝嫁过来,想要彻底了解李家庄,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 她又只是一个小姑娘家,镇不住这李家的仆人,那些个仆人都是拜高踩低的角色,瞅着她年纪小,好欺负,就见天儿地糊弄她。 可以想见,韩金枝在李家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她要是孤身一人在这里,身边没个帮手,被欺负了,也传不出信儿,甚至死在李家,外头人都还不知道呢。 就这样,那韩老板还不舍得给自己的女儿陪送一房家人。 得亏山桃想到了,给韩金枝预备下了。 但就算是预备了周大成一家子和两个丫头,山桃也还是觉得不够用。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哟,孙大相公,孙夫人,可巧在这儿遇上你们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说错话 山桃才下车,迎面就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齐家裁缝铺的齐太太。 她领着女儿齐新月和山桃互相见礼,二人又被引路的婆子引进了李家,跟男宾那边分开。 进了李家门,便有一群小厮抬着轿子等着,东珠和琉璃扶着山桃上了轿子,那小厮立马就抬起了轿子。 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头差不多高,身材也都是一般匀称,穿着新作的衣裳,带着新作的帽子,都在腰间扎着大红绸子,看起来十分地精神利落。 小伙子们都很有力气,轿子抬得十分稳当,走到二门处,又换了几个婆子来抬,又走了一会儿,轿子才落地。 引路的婆子打起轿帘,说这里就是迎新娘的院子,以后新娘就住在这里,一会儿吃席的时候,还要另外换个地方。 山桃下了轿子,先是打量了眼前的小院儿,见这小院虽然有三进,但地方不算大,不过足够精致,若是韩金枝生下一二个孩子,也足够住了。 她暗自点了点头,刚扶着郑妈妈的手往里进,齐太太就赶上来。 “孙太太,怎么不见你家大姑娘?” 今日来赴宴的人,都是瑶溪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其中就有县令李夫人。 齐太太才问完,那县令李夫人就被人群簇拥着,从正房出来,山桃和齐太太赶忙给县令夫人见礼。 县令夫人抬抬手,示意叫大家不用多礼。 她先前在齐家做过衣裳,跟齐太太见过几次,因此对齐太太很熟悉,倒是头一回见到山桃,便招手叫山桃上前,拉着山桃的手细细打量。 “孙大相公倒是去我们府上吃过两回酒,我们家大人对孙大相公赞赏有加,我隔着帘子瞧过孙大相公的模样,当时还想着,孙大相公那般俊俏风流的一个人物,得要个什么样的娘子相配,今日可算是给我见着了。” “孙太太这般的相貌人品,说是大家子出身,也不为过,真真是应了那句话,美人配英雄。” 山桃忙笑道:“夫人谬赞了。” “哪有什么谬赞不谬赞的,孙太太,李夫人这个话可没夸错。” 接话的是袁家二太太,因袁家大太太的娘家父亲过大寿,袁家大太太带着袁如意回娘家去了,今日来李家吃喜酒的,便是袁家二太太。 这二太太性情爽利,将军山上那一遭,又让她极其喜欢山桃和琇莹,就帮着山桃说话,见琇莹不在,就稀奇道:“你们家大姑娘呢?怎的不来?我老早就听说你家大姑娘小小年纪,就生得跟天仙一样,还寻思着见见她,我这见面礼都准备了,快把那孩子领出来,叫我瞧瞧。” 县令夫人也笑道:“快带出来吧,先前我还听说这孩子还骑马射伤了一名匪徒,这可真是文武双全了,这样的孩子乃是万里挑一,如今年岁还小,便这样了得,再年长几岁,你们家的门槛,怕是要被提亲的媒婆给踏平了!” 众人都在打趣,山桃的眼圈儿就慢慢红了。 “恐怕要叫各位夫人太太们失望了,我家小姑病了,这些日子都出不来。”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一见山桃眼睛发红,神情憔悴,就知道琇莹必定是病得不轻。 袁家二太太就连忙问道:“大姑娘得的是什么病?若是缺什么药材,尽管说,我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倒还能匀出些好东西来。” 邱家新娶的太太插嘴道:“先前听说孙家到处在寻好人参呢,莫不是就是给孙家大姑娘求的?” 山桃忙摇头:“这倒不是,我家小姑就是昨日才病的,她昨日回我娘家玩,被邻居家的狗给咬着了。” 众人都连连惊呼。 县令夫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她一把攥住了山桃的手,就颤着声音问道:“是谁家的狗?那狗有没有疯病?咬到何处了?大夫怎么说?” 这一连串问题把山桃都问蒙了。 县令夫人怎么这么急切?就好似琇莹是她的亲生女儿似的。 山桃少不得红着眼睛,把来龙去脉一一都讲出来。 她也没说那刘家的不是,就是照实说而已,却把县令夫人气得不轻。 “一个太监的养子,还敢这么张狂!孙太太,你且不要心急,先请了大夫好好治着,我这就叫家中的小子去府城请大夫来看,荆州府严州府的大夫都请来,总能治好的。” 山桃连忙给县令夫人行礼:“夫人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哎呀快起来,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才说了一句,县令夫人立马就干笑了两声,“瞧我这张嘴,一着急,就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我家大人要在瑶溪县待上个三五年,这孩子从现在起到嫁人,那可不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吗?” “她又这般伶俐惹人爱,是个有大福气的,知道她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不着急呢?孙太太,你莫要上火,这里这些人,都帮你呢。” 袁家二太太也赶忙附和:“旁人我不清楚,反正我们袁家是肯定帮你的。” 有县令夫人和袁家二太太发话,其余人就算不想帮着孙家,但明面上也还是要表个态,宽慰宽慰山桃。 山桃此行的目的达成了一半,心里就舒坦了许多。 因今日到底是韩金枝的大喜日子,她不好老说自家的糟心事,就连忙主动打岔,谢过诸位之后,就说起了今日的喜事。 众人也都从善如流,都讨论起这桩婚事。 才新婚不久的邱太太正是邱老爷前头太太的亲妹妹,贾秀莲上辈子正是被这个新的邱太太打得头破血流,还正是在贾老四出殡那一日,因此,山桃对这个邱太太记忆很深刻。 她也不能说人家邱太太是个坏人,谁能想到,贾秀莲会在亲爹出殡那日,跟邱老爷在炕头上滚被窝呢。 邱太太领着人来捉奸,也没想到那一日正好就是贾老四出殡。 所以说,要怪,只能怪贾秀莲。 山桃便强行按下了心中的不适,听着邱太太道:“唉,这韩氏的命也不大好呀。” 第七百四十九章 嚣张的丫头 因新娘子还没来,众位夫人太太们都凑在一起说闲话,有人打开了个话头,便有人捧场。 那家中做海货生意的贺太太就问邱太太:“怎么个不好法?她嫁给了李老爷做续弦,还不好吗?她也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女儿,成亲以后什么都不用管,成天吃香的喝辣的,等生下个一儿半女,这后半辈子也有指望了,如何说她命不好?” 那方太太跟李家是亲家,跟邱太太的娘家也算是表亲,此刻就为邱太太打圆场:“邱太太就是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 邱太太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但她毕竟不是个小姑娘家了,且性子泼辣,就硬是说了两句话,把场面给圆回来了。 “我不是说她嫁给李老爷后,命不好,我是说她在娘家的命不好,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她父母双亲却不知道好好娇养着,我听说陪嫁少得可怜,还得李家撑场面呢,据说连个陪房都没有,你们能说她在娘家的命不好吗?” “这也就是嫁给了李老爷,李老爷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些个东西,这若是嫁给了别人,人家夫家不得嫌弃她?所以我说她的命不好,摊上了一对不成事的爹娘。” 在场众人大部分都是有儿有女的,有些连孙子都有了,就都明白邱太太的意思。 山桃低头不语。 韩老板的确做得太不像话了,韩金枝这还没正式拜过天地,就被这么多人笑话,以后要如何在李家过下去呢?又要如何出门交际呢? 光是想一想,山桃就替韩金枝发愁。 又坐着吃了一会儿茶,听着说新娘到了,众人连忙起身去迎接新娘。 山桃心里惦记着琇莹,又为韩金枝担心,就没有心思去前头观礼凑热闹。 人都走了,郑妈妈才凑过来:“太太,方才我一直在琢磨着一件事,觉得真是奇怪,想说给太太听听。” 山桃随口道:“是什么事?” “县令夫人身边的姑姑,过来跟我打听咱们家大姑娘的病,我实话跟她说了,她又问我大姑娘在家里每日里都做些什么,几时起床,几时吃饭,几时吃茶,又有哪些交好的小姊妹,大爷和太太对她好不好,有没有人给大姑娘委屈受。” “我说我不是伺候大姑娘的,大姑娘的饮食起居,得问问大姑娘院儿里的范妈妈才好,她这才不问了,我本来也觉得不过是一件寻常事,可一会儿功夫,袁家二太太的丫头也过来打听,问的却跟方才那个姑姑不一样。” “那丫头只问我大姑娘现在身子如何,需要配什么药,请的哪位大夫看的,她问完了之后,我就开始琢磨方才县令夫人的姑姑,总觉得县令夫人叫那姑姑问这些话太奇怪了,却又说不上奇怪在哪里,这才过来跟太太说。” 山桃听着也觉得很奇怪。 县令夫人问的这些话,就好像对琇莹很关心很熟悉一样,联想到先前县令夫人说错的话,山桃就猛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难不成,县令夫妇认识琇莹?他们已经知道琇莹的真实身份了? 山桃越想越心惊,却又偏偏不能在郑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只好随便想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兴许是因为王爷器重咱们家大爷,所以县令夫妇也格外关注咱们家吧。” 接下来,山桃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在屋里看着媒婆催促李绅和韩金枝吃合卺酒的时候,心里也还在想着这件事。 及至看到李绅和韩金枝并排坐在一起,山桃才回过神。 年近五十的李绅,搂着一个才十五岁的妙龄少女,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屋里的众人和山桃一样,也都觉得不舒服,但碍于礼数,大家还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等到礼成了,李绅往前头去了,众人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立马便有管事婆子来请众人去隔壁院子里吃席。 山桃本来浑浑噩噩地想去,金枝忽然喊了一声山桃姐,山桃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事情嘱咐韩金枝,就和袁二太太等打了一声招呼,留下来陪着韩金枝说了一会话。 因韩金枝没有带自己的丫头来,李家就给她配了几个丫头。 山桃嫌弃这几个丫头碍眼,挥挥手让她们先下去,她要跟韩金枝说几句体己话。 其中一个大丫头就笑了两声:“孙太太,不是奴婢们不肯听孙太太的使唤,是这府里的规矩,孙太太怕是不明白,奴婢们既然是太太的丫头,那按理来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站在太太身边,等着太太的吩咐,孙太太一句话就想将奴婢们打发了,万一太太叫起人来,奴婢们不在跟前儿,回头怕是要被管事妈妈们罚了。” 山桃冷笑了两声。 好个丫头,这不就是在给韩金枝下马威吗? 韩金枝才要说话,就被山桃按住了。 今日这件事,只能她这个外人开口,韩金枝可万万不能插手。 不然,以后这些下人怕是要给韩金枝小鞋穿了。 山桃就淡淡笑了两声:“你这个丫头倒是很忠心嘛,那就请姑娘把你们管事妈妈叫来吧,就说我有事找她。” 那丫头抿着嘴笑道:“奴婢见识少,不知道孙太太家中是做什么的?” 山桃挑了挑眉头:“怎么,我身为客人,见一见你们的管事妈妈,还得跟姑娘你报备一下我家里的事情?” “不敢,”丫头继续昂着脖子道,“只是我们李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府里的管事妈妈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见的,奴婢听说孙家原先是在小镇子上杀猪的,孙太太也是从村里出来的,想来不知道我们这样大户人家的规矩,今儿个奴婢就斗胆教教孙太太。” “孙太太,这里可不是在你们乡下,什么事情都能由着你的性子来,隔壁院子里已经开席了,孙太太还是赶紧去吃席吧,我们府上的席面,可不是寻常能吃得到的,孙太太去得迟了,可就吃不上好东西了。” 山桃冷笑了两声,忽然扬手,狠狠地打了那丫头一巴掌。 第七百五十章 李老爷出场 “你竟然敢打我!” 山桃晃了晃手,轻声笑道:“打的就是你,你一个丫头,我还打不得么?更何况你还口出狂言,讥讽客人,我打你都是轻的了!今儿个这件事,你就别想还能落得好下场!” 那丫头还不信呢,她揉了揉脸,竟然扑上来要打山桃。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乡下来的一个村姑,偶然撞了大运,自己男人抓了一头猪,才进的县城,其实骨子里,你还是个村妇!什么规矩都不懂,连我们府上的三等仆妇都要比你体面一些,你有什么资格在我们府里打我?” “一会儿等管事妈妈来了,必定要把你给赶出去的!不仅要赶你走,我们李家以后也不会再请你这种人上门做客!” 那丫头大概是怒气上头,便不管不顾了,骂了山桃一通,竟然还不解气,转过头来又指着韩金枝冷笑。 “太太既然过了门,身为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我就能规劝太太!我知道太太是小地方来的,家里穷酸,什么都没有,但太太娘家好歹还有一间食肆,从小儿也是在镇子上长大的,不像某些人,是从村里面出来的。” “太太以后成为了我们府里的人,出去说话行走,代表的就是我们李家的脸面,若是太太还要和一个杀猪匠的婆娘混在一起,外人知道了,肯定会笑话太太的,不仅会笑话太太,还会笑话我们李家!请太太有些分寸,以后莫要和这种人混在一起了!” 韩金枝气得浑身发抖。 她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家,纵使心性坚强了一些,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这般讥讽。 被丫头一顿抢白,就忍不住直哭,竟然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郑妈妈赶紧劝韩金枝:“今儿个是太太大喜的日子,太太可莫要流泪,万万不能因为一个丫头的话,就哭伤了身子,惹了晦气,丫头若是不好了,叫了管事妈妈来便是了,太太犯不着生气。” 山桃也忙安抚韩金枝:“不要跟一个丫头计较,你既然嫁给了李老爷,便是这府里的主母奶奶,往后就要拿出你主母奶奶的款儿来。” 那丫头还在冷笑呢。 “我方才劝太太不要和杀猪匠的婆娘混在一处,这话可一点儿都没说错,瞧瞧,太太才过门呢,这杀猪匠的婆娘就把村里的那一套拿出来教太太,就是欺负太太年轻不知事罢了,说什么教太太抢走家中的中馈,这不是带坏太太吗?” “太太年纪轻,比我们大奶奶还少十二三岁呢,又是才嫁到我们李家来,有什么资格管家?还主母奶奶呢,太太,你要知道,你不过是个续弦,这家里的主母奶奶,始终是我们大奶奶。” “我说这些,也是为了太太好,我若是太太,就老老实实地守好本分,不去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我们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呀,为什么非要劳心劳力地和我们大奶奶抢这管家权呢?” 韩金枝哭得越发厉害了。 山桃却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她掐了韩金枝一把,轻声道:“金枝,你莫要难过,这丫头的下场怕是要惨了,你只管哭就是了,一会儿李老爷来了,你一句话不要说,就只管哭,你记住了,你这一二年在李家,只做一件事,就是笼络住李老爷的心。” “再抓紧时间给李老爷生个孩子,不拘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行,你信我的,回门那日,我还有好礼相送。”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要给一个将近五十岁的老头子生孩子,光是想一想,山桃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可她也没办法,木已成舟,韩金枝想要在李家过上好日子,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山桃能送韩金枝钱和人,却帮不了她太多,韩金枝终究得靠自己,才能在李家站稳脚跟。 正劝慰着韩金枝,李绅忽然进了门,大喝了一声:“贱婢,你竟然敢骂太太!” 那丫头一愣,慌忙跪倒在地:“老爷,奴婢不敢骂太太,奴婢这也是在规劝太太,太太年纪小,又才过门,什么都不懂,不是得全听大奶奶的吗?家里一直都是大奶奶做主呢,太太懂什么?不听大奶奶的,万一惹出笑话怎么办?” “老爷瞧,太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知道哭,这明显还是个小姑娘呢,奴婢就怕太太被旁人哄了去,老爷,您得说说太太,以后别叫太太跟杀猪匠的婆娘滚在一起,没得惹了一身的村气,叫人笑话。” “太太应该多跟我们大奶奶学学,我们大奶奶出身书香门第,规矩好,又能说会写,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太太会什么呀?老爷,您说是不是?” 李绅气笑了。 “好好好,我竟然不知道这个家里是我的大儿媳妇做主,我还没死呢!” 他一脚踹向丫头,把丫头踹得半天没爬起来。 正房里外的下人们立马都跪了下去。 “管事妈妈哪里去了?都死了不成?” 话音才落,就进来一个婆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够了!”李绅怒斥了一声,“这就是你们大奶奶为太太精挑细选的好丫头?这丫头就是这么伺候太太的,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去把你们大奶奶叫来,赶紧去!” 管事妈妈不敢耽搁,立马去请李家大奶奶了。 李绅这才回过头来,给山桃赔不是。 “孙太太,叫你看笑话了,家中儿媳妇管家不严,才纵容得刁奴欺主,又冒犯了孙太太,孙太太放心,我一定会严惩刁奴,给孙太太一个交代。” 山桃起身给李绅行了个礼:“李老爷言重了,这丫头胆大妄为,欺负主子,又冒汗客人,李老爷是应该整顿家风了,我倒是无所谓,正如这个丫头所言,我不过是一个杀猪匠的婆娘,得罪了我,算什么呢?” “可万一哪一日,李家府上的丫头得罪了大人物,譬如县令夫人,亦或者哪个豪门望族的夫人,李老爷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七百五十一章 李家大奶奶 李绅脸色微微一变,立马就挂上笑脸:“多谢孙太太提醒,是我管家不周,叫孙太太笑话了。” 山桃点到为止,再多说下去,就有插手他人家务事的嫌疑。 李绅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对一个小丫头发脾气,他叫人抓起这小丫头,丢到堂屋去了,又对山桃抱了抱拳,出门前还看了韩金枝一眼。 等他一出去,山桃立马安抚韩金枝:“金枝,你仔细听好,这丫头应当是你们家大奶奶的人,不仅仅是这丫头,恐怕内宅的人差不多都被大奶奶收服了,你回门那一日,我会送你一房家人并两个使唤丫头,你有什么事,只管跟那个妈妈商量。” “那妈妈是个老成持重的,你年纪轻,没经过这大宅院里头的阴私,什么都不懂,身边有这样一个妈妈在,能省很多事。” “在李老爷跟前,你就学着天真娇憨,装作万事不明白,先笼住李老爷的心,至于李家的大奶奶,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以为这家里理所应当就全是她的,那她可就想错了,你且不用管她,自有李老爷这个做公爹的收拾。” “等三日回门后,你带着家人回来,就万事不管,只管好自己的小院就成了,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明白,你身边的这些人,身契都在我的手中,你别多心,我就是怕他们有二心,所以暂且帮你管着他们的身契。” “等你能在李家站稳脚跟了,我自会将他们的身契都还给你。” 韩金枝已经哭着扑倒进了山桃的怀中。 “山桃姐,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几辈子都报答不完,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又怎会多心呢?” 山桃便放下了一颗心。 她最怕帮了韩金枝,反而会让韩金枝多心,若果真如此,那还不如不帮呢。 李家大奶奶一会儿功夫就慌慌张张地来了。 她在路上就听管事妈妈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登时就恨得牙根痒痒。 倒不是恨山桃或者韩金枝,而是恨这些不省事的下人。 尤其是正院的管事妈妈和丫头们。 她当即就给了那管事妈妈一巴掌。 “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教出这样的丫头来!我让你们去正院,是看着那韩氏的!她年纪小,好糊弄,你们好好地伺候着她,陪着她吃喝玩乐便是了,怎么又闹出这样的事来!” “偏偏还牵扯上了孙太太,那孙太太虽说先前是从村里出来的,可如今他们一家子在咱们瑶溪县城,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今儿个县令夫人还拉着孙太太的手,问起那孙大姑娘的事情来,那个亲热劲儿,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孙太太是县令夫人的亲妹子呢。” “你们可倒好,偏生要得罪孙太太,这下子老爷不发脾气才怪!” 管事妈妈捂着脸,唯唯诺诺地道:“大奶奶,奴婢们也是为了大奶奶着想,想着压那个韩氏一头,叫她不敢跟大奶奶对着干……” “压韩氏就压韩氏,你们牵扯上孙太太做什么!”李家大奶奶越发烦躁了,“罢了罢了,现在骂你们也没什么用了,今日之后,你们往后再伺候韩氏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一些,凡事都要顺着韩氏的心意来,莫要逆着她。” “她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她说什么,你们也要捧着她,最好把她养成一个刁蛮不讲理的性子,她这种人,我见识得多了,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姑娘,家里没什么教养,养出来的女孩子粗俗不堪,没学识没规矩,也就一张脸蛋还看得过去。” “这种女儿家,你多哄两句,她就上天了,再撺掇撺掇,她就不知天高地厚,成天惹祸,惹祸惹多了,纵使脸蛋再好看,也叫人心生厌恶,你们若是按照我说的去做,不出两个月,老爷就会厌弃她,到那时,她对我就更加没有威胁了。” 管事妈妈连连答应,嘴上又吹捧李家大奶奶,说李家大奶奶就是府中唯一的主母奶奶,凭她韩氏是谁,都越不过大奶奶去。 等李大奶奶赶到正院,一进堂屋,就跪在了李绅的面前。 “爹,儿媳来迟了,路上听说丫头犯了大错,冲撞了客人和母亲,儿媳心中好生惶恐,请爹爹责罚!” 李绅端坐在太师椅中,静静地看着这个儿媳妇。 大儿媳出身书香门第,当初娶这个儿媳妇,也是因为她能读会写,想着大儿子读书不成,娶了这个媳妇儿,最起码能教教下一代。 大儿媳过门后,李绅就把内宅中馈全都交给了大儿媳打理,这一晃也有十年了。 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家就是不一样,凡事都很讲究个规矩,做事一板一眼,把李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李绅一开始还过问一两句,后来见大儿媳这么能干,就索性撒手不管了。 这十年间,他倒是隐隐约约听着其他房头的人抱怨过,说大儿媳为人吝啬小气,做事斤斤计较,又是个颇有手段的,喜欢踩族人们一脚,但碍于大儿媳是李家的宗妇,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李绅没往心里去。 大家族的宗妇是得有能压服住人的本事,旁族那群人就是眼红罢了。 但今日发生的事情,让李绅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儿媳妇。 这么多年,自从他前头太太没了之后,他一直没有续弦儿,只因为有这个大儿媳妇管家,他内宅中也不缺小妾,所以就不曾有这个心思。 是他一步一步养大了这个大儿媳妇的胃口,叫这个大儿媳妇以为,整个李家都是他们小两口的了。 呵呵,他还没死呢,大儿媳妇就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到他的太太头上来,他若是死了,李家的钱岂不是都要落到大儿子一家手里去,小儿子什么都捞不着? 亏他还寻思着娶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做续弦儿,这样就算这小丫头片子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来,也不会妨碍大儿子一家,现在想来,是他太过仁慈了。 “老大家的,你起来吧。” 第七百五十二章 山桃讥讽李大奶奶 李家大奶奶愣住了:“爹?” “怎么,我叫你起来,你是没听见吗?” 李家大奶奶有些不知所措,她今日犯了错,理应受到责罚才是,李绅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让她起来了?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李大奶奶心里虽然这么寻思着,面上却不敢不听李绅的话,李绅叫她起来,她就赶忙站起来。 “爹,今儿个是儿媳的不是,儿媳这就去给太太和客人道歉赔不是。” 李绅摆摆手:“罢了,今日的客人多,你管着家里的事情,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哪能照管得到太太这边的丫头们,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先去吧,回头正院里的使唤人,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亲自给太太挑几个得用的人来。” 李大奶奶心中咯噔一跳。 这是不让她插手管正院的事情了。 也不知是那个十五岁的韩氏所为,还是旁人在后头支招,这才嫁过来头一日,家里正院的事情就不让她管了,若是日子长了,这内宅岂不是要落到韩氏手里头去了? 转念一想,李大奶奶又否定了心中这个想法。 韩氏年纪小,怎会在头一日就有这样的心机,难不成,是那孙太太在搞鬼? 一个杀猪匠的婆娘,会有这样的手段? 李大奶奶不相信,等重新回到酒席上,就叫丫头注意着山桃。 一会儿功夫,山桃也回来了。 李大奶奶立马过来给山桃敬酒。 因方才的事情算是丑闻,她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件事,就找了个借口,将山桃拉到了偏厅。 “孙太太,方才真是抱歉,下人们不懂事,冲撞了孙太太,我已经处置了那个丫头,叫人打了那丫头几巴掌,把她罚去做粗活了,要是孙太太还不解气,我就把那个丫头送给孙太太,任由孙太太处置,如何?” 山桃抿嘴笑了笑。 面前的李大奶奶肌肤微丰,看着倒是温柔可亲,可言语中处处给人使绊子。 她若是上辈子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山桃,几句话就被李大奶奶绕进去了。 这辈子她若是没住进县城里来,身边没有方嬷嬷郑妈妈这样的人,她也会以为这李大奶奶是个好人。 可她都当了几个月的主母奶奶了,已经能明白一些小伎俩了。 李大奶奶这番话,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毛病,可再仔细一琢磨,就觉得很有意思。 李家的丫头犯了错,李家自己处置就是了,为什么要送给她这样一个外人呢? 山桃若是收下了,外头的人定然会传说山桃苛刻,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得沸反盈天的,还把别人家的丫头带回自家磋磨。 李家纵使有三分错,那山桃就有七分错。 山桃才不会上这样的当呢。 她轻笑了两声:“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大奶奶不用挂在心上,其实你们家的丫头也没说错,我的确是杀猪匠的婆娘,我们那口子的确只是因为撞了大运,才能带着我住进了县城,我也的确是村子里出来的村妇,什么都不懂,一开口就带着村气。” “那丫头说你们府上门第高贵,我这种人不配来你们府上做客,更不配和你们府上新娶的太太说话,兴许也没说错吧,我们小门小户的,确实是不太好常来你们府上,正如你们丫头所言,免得叫你们府上的人也沾染了村气。” 李大奶奶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讪讪地笑了两声:“这丫头可真是该死,看来我罚得轻了,等回头我把她打发到庄子上,给孙太太出气!” 山桃挑了挑眉:“李大奶奶可千万别说什么为我出气这样的话,你们府上的丫头不知道规矩,这是你们府上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掺和到别人的家事中去,今儿个也算是我多事。” “因想着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常常去你们太太娘家的喜乐宝吃饭,跟你们太太也算是见过几面,就跟她说两句话,没想到却平白惹了一身骚,叫你们家的丫头奚落了一顿不说,还累得你们家太太被丫头指着鼻子骂。” “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本来想叫你们家的管事妈妈请了你来,可是你们家的丫头说我是个乡下来的穷酸,不配和大奶奶说话,我一寻思,也对,我这个杀猪匠的婆娘,怎么配跟大奶奶说话呢?便只好叫自己的丫头去请了你们家老爷来。” “大奶奶可千万别多心,我可没有越过大奶奶跟你们家老爷告状的意思,实在是我找不到大奶奶,我这个人不配跟大奶奶说话呀,没法子,我只能去找你们家老爷,也是让你们老爷自己亲耳听听你们府上的丫头是怎么待客的,免得你们府上的丫头说我冤枉了她。” “我也特地提醒你们老爷了,今儿个得罪了我这个杀猪匠的婆娘,倒没什么,可若是有朝一日,得罪了别的贵客呢?那你们府上要怎么办呢?” 李大奶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了。 那管事妈妈找她的时候,只说了丫头冲撞了孙太太和韩氏,却没有说过具体是怎么冲撞的。 现在从山桃嘴里说出来,李大奶奶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里便又是一惊。 怪不得李绅不让她插手正院的事情了,原来那个丫头惹出了这样大的祸事来。 她真是罚那个丫头罚得轻了,合该剪了舌头,卖到勾栏瓦肆去。 “哎呀,我站在这里跟大奶奶说了半天的话,会不会玷污了大奶奶的名声,叫大奶奶也染上村气?” 李大奶奶回过神来,心中对山桃和韩金枝哪里还有半分怨气。 这都是自己挑的人惹出来的祸事,哪里怨得了旁人。 她忙给山桃行礼:“孙太太,你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今日之事,全都是那个丫头的不是,孙太太可千万莫要怪罪我,若是孙太太往后不跟我们家里来往了,我家老爷和大爷,必定要责罚我的,孙太太只当是疼我,也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才说完,席上那边就闹了起来。 第七百五十三章 吃着喜酒打起来了 一个管事妈妈慌里慌张跑过来,见到李大奶奶就拜,眼瞅着山桃在,想说啥又不好说。 山桃知情识趣,朝着李大奶奶点了点头,笑道:“大奶奶忙吧,我过去吃酒了。” 李大奶奶也顾不得别的,跟山桃客套了两句,就与那妈妈去一边说话了。 山桃出了偏厅,郑妈妈就赶了过来:“太太,咱们还是先回李家的正院,陪着李太太说会儿话,一会儿再出来。” 山桃一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家的大姑奶奶跟邱家的大姑奶奶在席上打起来了,那邱家的大姑奶奶脾气火爆,竟然连桌子都掀了,李家的大姑奶奶仗着这是在李家,叫了自己的丫头小厮来,要打邱家的大姑奶奶,邱家太太今日不仅仅是带着大姑奶奶来的,还领了自己和前头男人生的两个女儿来。” “偏生这两个女儿跟邱家的这位大姑奶奶关系特别好,以前是两姨姊妹的时候就亲得跟亲姊妹一样,如今人家跟着自己的亲娘嫁过来了,虽然没改姓,关系却更近了一层,看见自己的大姐受欺负了,就领着自己的丫头来帮忙。” “李家的旁支女眷们就赶忙劝架,那位邱太太瞅着自己的三个女儿受欺负了,自然不服气,就领着仆妇和小妾们上去帮忙,那李家的大姑奶奶越发起了性子,抓住邱家的一个年纪小的小妾就踹,那小妾被踹得身下流了一滩血,众人这才知道那小妾不知何时有了身孕。” “那小妾流的血太多了,孩子怕是保不住了,眼下那边席面上乱糟糟的,太太还是先别过去了,免得被牵扯进这趟浑水里。” 山桃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万万没想到,出来吃个喜酒,还能看到这样一出热闹戏。 郑妈妈又忙叫东珠琉璃去把还在席面上的玳瑁玛瑙叫回来,只留了家里带来的两个粗使婆子在席面上,免得回头有人找,或者席上又发生什么事情,她们不知道。 她还特地叮嘱那两个婆子,只管装聋作哑,谁来问她们,她们就一问三不知,宁愿让旁人笑话孙家的婆子们蠢笨,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着了道儿。 一行人又急匆匆回了正院。 这回再来,正院里的下人们就恭恭敬敬,再也没有人敢出头挑刺儿了。 郑妈妈细心,留神看了几眼,就附在山桃耳边轻声道:“太太,这正院里的婆子们都换了,丫头们还是原先那几个,但都进不了屋里伺候,我估摸着,过后这几个丫头也要被换。” 山桃轻轻点头,这是李绅出手了。 李绅还不到五十,先前由着李大奶奶管家,那是因为他私心里觉得李家嫡支是迟早要交到大儿子手上的,再者李大奶奶管家管得也不错,所以李绅一直很放心。 但李大奶奶的手伸得太长了。 李绅可以给,但李大奶奶不能自己要。 若是韩金枝没有嫁进来,李绅兴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可今日这件事,叫李绅看到了李大奶奶的野心。 李绅不高兴了,所以才把这正院的人给换了。 韩金枝若是机灵点,就可以抓住李绅和李大奶奶的矛盾,在夹缝中求生,慢慢站稳脚跟。 山桃忽然觉得韩金枝往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她进了正屋,见韩金枝已经卸了妆容,换上了家常小袄。 韩金枝本就生得有几分姿色,再加上刚刚哭过,如今瞧着,颇有几分梨花带雨的样子。 她身边站着一个管事妈妈,瞅见山桃来了,连忙向山桃行礼,又亲自搬来了椅子,请山桃坐下。 “孙太太请吃茶,方才我正劝着我们太太呢,我们太太胆子小,年轻不知事,才到了府中,被丫头们吓了一跳,就一直哭个不住,又不肯吃饭,老爷才叫人送了一桌菜来,孙太太来得正好,请陪我们太太用些饭菜吧,这新娘子也不能一天不吃东西。” 那管事妈妈说完了,就很有眼色地出门去了。 郑妈妈特地出去送她,回来就朝着山桃摆手:“太太,外头没有人。” 山桃心中有数了,这管事妈妈是李绅的人,知道李绅今日发了大脾气,所以伺候韩金枝就格外小心,甚至出门去了都不会留人在门外,这也是告诉山桃和韩金枝,她们不会听墙角。 这是把韩金枝当成真正的主子来伺候了。 山桃就很为韩金枝高兴,见韩金枝不肯吃饭,便轻声劝她:“金枝,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要一切往前看,你看,今日闹出这一场来,结果不就很好吗?那李老爷已经开始敬重你了。”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无论到了什么境地,总会叫自己过得很好,今日是个好开头,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快吃吧,莫要叫自己遭罪。” 韩金枝哭了半晌,早就平复下来了。 “山桃姐,我都明白,从知道自己跟李家定了亲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以后要走什么路了,今儿个伤心过这一次之后,我以后不会再伤心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地为自己谋划。” “其实,做李家的太太也没什么不好的,正如山桃姐劝我的那样,我好好拢住李老爷的心,为他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我这后半辈子就有依靠了,山桃姐,我也不想跟李家的两个儿子争家产。” “我寻思着,只要李老爷活的时间够长,不用多了,再活个二十年,等我的孩子成人了,我们娘儿俩便有依靠了,也用不着跟那群人为了点鸡零狗碎的争来争去的。” 韩金枝这般乖巧懂事,反倒让山桃心里很不好受。 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就要为自己的将来筹谋打算,也不知道韩老板把自己的闺女卖出去之后,夜里还能不能睡得着。 山桃陪韩金枝吃了点饭,顺便把席上的事情告诉了韩金枝,又特地提点韩金枝:“那李晚秋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可千万要小心。” 韩金枝冷笑了两声:“我知道她,不就是抢了秀莲姐男人的那个吗?” 第七百五十四章 郑妈妈点拨山桃 韩金枝从小儿就跟贾秀莲比较要好。 贾秀莲长得好看,又能说会道,经常跟着贾老太喜乐宝吃饭,自然就跟韩金枝熟识了。 哪怕如今贾秀莲跟贾家断绝了关系,山桃又帮了韩金枝这么多,韩金枝心里天然还是觉得贾秀莲没什么大毛病,只不过是走错了路罢了。 因为是贾家的家务事,山桃不好跟韩金枝这个外人说,更没法告诉韩金枝,贾秀莲上辈子是如何心狠手辣的。 她能说的那点事,韩金枝也知道,无非是不听家里人的劝,非要嫁给徐光宗,后来又勾搭上了钱大柱,由着钱大柱对自己的亲爹娘动手。 这种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身处其中,可能会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断绝关系。 尤其是本身就跟贾秀莲交好的人,大概也觉得贾家做得有些过。 若是认真计较起来,怕是就要吵起来,反倒伤了情分。 山桃便点点头,没搭话。 韩金枝自己倒说起来了。 “可惜了秀莲姐,挺着个大肚子,也不知道在哪里谋生。” 她倒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贾家人跟贾秀莲关系不融洽,便只说了一句,就不说了。 正好孙家的粗使婆子找了过来,说席面上没事了,要开始唱戏了,请山桃过去。 山桃便起身,嘱咐韩金枝要好好的,就领着人出去了。 郑妈妈是知道贾家跟贾秀莲断绝了关系,虽然并不知晓贾秀莲上辈子干过的那些缺德事,但郑妈妈明白,贾家跟贾秀莲闹得很不愉快。 况且贾秀莲之前来过孙家,那话里话外的模样就很不讨人喜欢,还故意贬低自家太太,孙家的下人都不待见这位姨奶奶。 方才听金枝提起贾秀莲,郑妈妈就很替自家太太抱不平,出了正院,她思虑再三,还是开口劝山桃。 “太太,按理说,这个话不该我一个做下人的说,可太太既然叫我做了管事妈妈,又常跟着太太出来行走,有些事情,我就得规劝太太,免得太太将来吃了亏。” 山桃心里正因为韩金枝说起贾秀莲的事情不痛快呢,就轻轻点了点头,示意郑妈妈继续往下说。 郑妈妈便道:“太太和韩太太并非是亲姊妹,有些事情不好插手太多,太太给韩太太送了一房家人,又想着跟韩太太合伙做生意,这便足够了,一旦韩太太在李家日子安稳了,太太即刻将周大成一家子并那两个丫头的身契都送还给韩太太。” “至于那合伙做生意的事情,太太还是找个理由回绝了韩太太吧,其实现成的理由也有,韩太太这一二年,在李家能做的,只有极力拢住李老爷,为李老爷生下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哪还有精力再去做生意呢?” “可她腾不出时间来,咱们家的铺子难道就要一直空着等她?太太大可以先跟她商量着,说太太先用这个铺子做生意,等她腾出手来了,再和太太一块做生意。” “不过,李太太这一二年必定是没功夫了,若是顺利的话,李太太这一二年能生下孩子,可孩子还小,李太太得全心全意地照顾这个孩子,等这个孩子长大了,不需要李太太时刻盯着了,最起码得是五六年之后的事情了。” “到那时,谁又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说不定,咱们家里就搬到府城去住了呢。” 从郑妈妈开口说韩金枝的时候,山桃就听住了。 郑妈妈话音刚落,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郑妈妈:“妈妈也觉得金枝有问题?” 郑妈妈笑了笑:“倒不是有问题,李太太心思单纯,年纪小,便是心性坚定,也终究有其不足之处,太太呢,心又太诚,瞅着李太太身陷困境,就想拉李太太一把,这原本没错,但就怕有些人不值得太太帮忙。” “就比方这李太太吧,她是个好人,但好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她深陷困境,贾娘子却不曾出面,倒是太太你忙前忙后,比她自己的娘家人还要贴心,她明知道太太一家子跟贾娘子闹得不愉快,却非要这个时候提起贾娘子,言语中还那么亲热,这不是往太太心口窝上插刀子吗?” “太太,我说这些,倒并不是在说李太太坏话,只是想提醒太太,凡事都要有个度,太太帮李太太到这个份数上,已经足够了,若是太太觉得我多嘴多舌,是在挑拨离间,那可就冤枉我了。” 山桃连忙拉住了郑妈妈的手:“妈妈可千万别这么说,有你们几个管事妈妈在我身边,我能少走好多弯路,我方才心里也正因为这个不痛快呢,还想着是不是我做错了,妈妈这么一说,我就晓过劲儿来了。” 王素芬就经常说山桃是个滥好人,当时和王素芬住在一起,有王素芬提点着,山桃多少能收敛自己的脾气。 如今她搬到县城里来了,王素芬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她有时候一上头,就忘了分寸,今日幸亏有郑妈妈提点,不然,她还会看不清呢。 “妈妈说得对,金枝是个好人,现在也正是困难的时候,可我该帮的都帮了,她自己后头能不能立得起来,那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山桃心里就痛快多了,再回到席面上,坐到齐太太身边,齐太太这个话痨就拉着山桃问她去哪儿了。 “你可没瞧见方才的热闹,啧啧,今儿个李家这酒席办的,简直就是个笑话,怕是过个一二十年,还有人提起这件事呢,我方才冷眼瞧着,李大奶奶的脸都黑了。” 山桃打眼一瞅,邱家的人已经不见了。 邱家和李家一向关系不错,经此一事,后头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不仅仅是邱家,方家、袁家,甚至县令夫人和县衙主簿典史的那些家眷们,都不在了着。 “人家见着这情况不好,就都走了呗,”齐太太抿嘴笑,“我是家里和李家有生意,不然我也走了,省得留着我家新月在,被李家的姑奶奶吓出病来。” 山桃好奇地问道:“李家的姑奶奶又怎么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一场闹剧 “你们家的婆子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齐太太抿嘴笑了笑,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那李家的大姑奶奶和邱家的大姑奶奶被人分开了,也不知道李家的哪个旁支说了一嘴,让李家的大姑奶奶注意分寸,说她是出嫁女,管不到娘家的事情来,这一下子就把李家的大姑奶奶惹毛了。” “她不管不顾,张口就来,说她已经跟方家和离了,她就是李家的大姑娘,李家的事情,她就能管得,方家太太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那李大奶奶追着方太太赔不是,李家大姑奶奶还不高兴呢,说方家公子……” 齐太太忽然不说了,她瞅瞅四周,见无人注意她们,才在山桃耳边轻声道:“李家大姑奶奶说,说方家公子不能人道……” 山桃“噗嗤”一声,差点没忍住,把方才吃的那口茶吐出来。 齐太太也吃吃地笑:“孙太太,你说这不是打人家方家的脸面么?这下子,两家怕是要彻底撕破脸了,方太太回去之后,怕是就要点头答应和离了,而且李家还得赔个重礼,才能算是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要是李家不肯赔礼,那就等于是说,要和方家自此之后断交,连生意都没得做,如今李家酿酒,还得靠方家的粮食呢,两家要是断了往来,对两家都不好。” 山桃倒不是笑话方公子不能人道,而是觉得李晚秋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仗着自己是李家的姑娘,就这般嚣张,殊不知,惹的祸多了,终有一天,会耗尽李绅的耐心。 到那时候,李晚秋就会发现她自己这个李家大姑娘的身份不好使唤了。 李晚秋倒霉,那便是徐光宗倒霉。 山桃就一想到徐光宗很快就要另外再找个饭碗,她就高兴。 没想到这辈子的徐光宗会过得这么惨。 酒席上闹了这样一出戏,留下来的人,都没心思在看戏台上的戏了,大家纷纷窃窃私语。 一开始,说话的声音还很小,后来就练成了一片,嗡嗡嗡的,再后来,这声音竟然盖过了戏台子上的唱戏的。 众人已经完全不顾主家的体面了,都在讨论方才的那场闹剧。 山桃冷眼瞅着,李大奶奶已经面如金纸了,若不是有身边的丫头支撑着,怕是当场就要昏过去。 一场喜事办成这个样子,就算是李晚秋造成的,李大奶奶这个管事人,也逃脱不了责任去。 今日对韩金枝来说,可真是个好开端啊。 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山桃就跟李大奶奶打了一声招呼,又叫郑妈妈去请孙时安,自己领着东珠等,先上了自家的大车。 孙时安一上车,就嚷着饿。 山桃愣住了:“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来吃酒席,怎么会饿呢?难道李家不给你们饭吃?” 孙时安苦着脸摇头:“一言难尽啊。” 回去路上,孙时安拉着山桃大倒苦水,山桃这才知道,今日前头的热闹,不比后头小呢。 原来后头李晚秋的那番话,传到了前头方公子的耳朵里。 方公子便大闹酒席,恰逢李晚秋把邱家小妾给打了,让那小妾落了胎,邱老爷也不高兴了。 另有邱家大姑奶奶邱云燕被李晚秋打了,邱云燕的相公正好今日也在场,就和方家人、邱家人一起,找李家人要个说法。 可巧邱云燕的弟弟知道姐姐挨打,要给姐姐讨公道,找不到李晚秋,就去找李晚秋的男人方公子,两个人打了一架,等说开来了,又跟李家大爷李佑新打起来了。 刘惠见不得表兄挨打,伙同李佑新的亲弟弟李佑维跟方公子和邱云燕的弟弟扭打在一起。 李家的人也多,甭管大家伙儿关上门如何计较,对外都姓一个李,见着嫡支挨打,哪有不一起上的道理? 老一辈的尚能克制住,年轻一代的血气方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场面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谁,把劝架的典史给打了,这场面就更乱了。 孙时安忍不住叹气:“先前上了一些凉菜和酒水,李家那些旁支扯着我吃酒,我便只吃了几口凉菜垫补垫补,等热菜上来了,偏又发生这样的事情,桃儿,你可没瞧见今儿个的场面,我算是涨了见识了,这些人打架,把桌子都掀了,我啥也没吃上,只顾着劝架了,可把我给饿坏了。” 山桃便捂着肚子笑,把孙时安给逗乐了,直挠她痒痒:“你还笑,你还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山桃身上的痒痒肉多,孙时安一挠,她就痒得不得了,连连求饶,直到头发都散了,孙时安才停手。 “你看你!”山桃有些恼了,“你把我头发都弄散了,一会儿下车,丫头们要取笑我了。” 孙时安连忙从车上的小柜子里取出小耙镜,递给山桃。 “没人敢笑话你,来,我帮你把头发抿上去。” 山桃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嗔道:“谁稀罕用你了?我自己来。” 她对着镜子找了半天,又撑不住笑了。 “李家今日的事情,办得可真有意思,时安哥,怕是你还不知道后头女眷那边的事情呢。” 山桃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孙时安,包括李大奶奶的丫头是如何羞辱她和韩金枝的,气得孙时安要调转车头回去找李绅算账。 “罢了罢了,你回去做什么?真是吃酒吃多了,因为这点事情生气不值得的,那李绅已经处罚过李大奶奶了,我们就没必要再插一脚,我跟你说这件事,是告诉你今日有多热闹的,可不是叫你回去找麻烦的。” 孙时安好半晌才消了气,见山桃还在笑,便叹气道:“这件事也怪不得别人,都是李老爷自己管家不当,才叫底下人越发没了规矩。” 因是别人家的事情,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就不再提了。 “今儿个还有一件事,倒是好生奇怪。” 山桃想起县令夫人的话,便赶忙说给孙时安听。 “时安哥,你听听这个话,怪不怪?你说,咱们家莹莹,是不是跟县令夫妇认识?” 第七百五十六章 伤口化脓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往大里说,若是县令夫妇真的认识琇莹,县令夫人既然这样问,那就是知道了琇莹的真实身份。 既然知道了,那他们又为何不揭露? 还有,他们可从来没见过琇莹,又是从哪里知道琇莹就是燕王府逃出来的小郡主呢? 往小了说,若是县令夫妇不认识琇莹,这件事真的是县令夫人说错了话,那么县令夫人这般反常地关照琇莹,也不是一件好事,兴许跟传言中英王喜好小女孩有关联呢。 孙时安的脸色就很凝重。 “我们先回去问问莹莹,若是莹莹不知道,我们再观望观望,不行的话,就写信给南风和大哥他们,问问他们的意思。” 孙家和贾家在这里拖家带口的,想要因为琇莹这件事逃离此处,那是不大可能的。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好在县令夫人虽然这么问了,却似乎并没有恶意。 要不然,他们早发难了。 跟孙时安一商量,山桃心里就没那么焦虑,继而又担心起琇莹。 “也不知道这孩子今天怎么样,时安哥,明日你回我娘家,跟咱爹说说卖地卖宅子的事,再跟咱爹一块儿回一趟村里,看看村里那虫子闹的灾,到了什么地步,去老君庙接咱奶的事情就交给我。” “我顺道给莹莹捐些香油,求黄大仙儿保佑她逢凶化吉,我总觉得这个孩子多灾多难的,在神仙面前多说两句好话,说不定真有用。” 山桃本来不信这个东西的,现在为了琇莹,也不得不信了。 夫妻二人很快就回了家,一下车,山桃就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先往摘星馆去。 孙时安本来也要去的,可齐茗回来说,学里请孙时安去一趟。 山桃又挂念着友福,便催促孙时安快去学里:“莹莹这里有我呢。” 送走孙时安,她便急忙去了摘星馆。 方嬷嬷和范妈妈都守在这里,见她们二人脸色还好,山桃才长舒一口气。 “莹莹身上还发热吗?今儿个可吃过东西了?” 方嬷嬷摇头。 “回太太,大姑娘身上还热着呢,大爷和太太走了之后,大姑娘又醒过一次,嚷着说饿,想吃东西,我请了大夫问过了,最好清清静静地饿大姑娘几日,水也不要多给,且等着大姑娘身上的热退了,再叫大姑娘吃东西。” 山桃急了:“不吃东西哪行啊?莹莹本就病着呢,正是要吃东西补身子的时候,大夫偏不让她吃,她不吃东西,光吃药,这身子岂不是就亏空了?” 但没办法,这是大夫吩咐的,山桃虽然着急,却也不能不照做。 坐在琇莹床前,瞧着琇莹小脸烧得通红,山桃的心就好像被谁捏了一把,痛得都喘不上气儿了。 再查看琇莹的伤口,只见伤口处已经有些化脓的迹象。 山桃便吓得直发抖。 她忙叫方嬷嬷和范妈妈过来看。 “你们二位是上了年纪的,比我有经验些,你们快来瞧瞧,莹莹这个伤口正常吗?昨儿个被咬了,怎么今日就化脓了?” 两个妈妈脸色都不大好看。 “太太莫要着急,”方嬷嬷强装镇定,“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两个妈妈一慌,山桃的心就更慌张了,恨不得贾老太和王素芬都在跟前才好。 明儿个无论如何,得叫贾老四来一趟,贾老四常年上山打猎,从前也被山上的畜生咬过,对这方面有经验,知道如何处置伤口。 想到猎户,山桃一下子就记起两个人。 她连忙吩咐人,去把孙德叫来。 “县衙里当差的有两个大爷,一个姓王,一个姓赵,之前跟咱们家大爷都是一块儿上山抓山猪王的,蒙了王爷的恩典,如今在县衙里谋生,你可认识?” 孙德忙道:“认识的,咱们大爷往常还跟王大爷、赵大爷和李捕头他们一起吃过酒的。” “认识就好,你速速去请王大爷和赵大爷来,只说咱们家大姑娘被畜生咬了,请他们快些来替大姑娘瞧瞧,若是身边有背着伤药,就求他们舍出一点来。” 孙德领命去了。 “太太,”范妈妈捧出了一堆药膏,“这是芍药昨儿个拿回来的,说是员外爷给的,太太瞧瞧,可还有哪个能用的?” 这些都是从前贾老四上山打猎的时候备下来的。 王素芬心疼贾老四,每次贾老四上山去,都是提前为贾老四备上最好的伤药,比寻常猎户用的要好上许多。 可山桃却不知道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 她上辈子虽然采过药草,但对于药理却不怎么精通,只知道什么药材可以卖钱,什么值钱,什么又不值钱。 还是得等着孙德把人请来,问问这些药都怎么用。 等待的过程漫长又心焦。 山桃都觉得自己等了好几百年,才终于等来了王大爷和赵大爷。 她连忙行礼,赶着叫了王叔赵叔。 几个人都是乡下出身,礼数没有这么多,二人都摆着手,叫山桃不要多礼。 “先看看孩子伤成什么样了。” 赵大爷把王大爷推了出来:“山桃,你王叔之前还是做过赤脚大夫的,这方面比我和你爹都有经验,先叫你王叔看看。” 王大爷先看了琇莹的伤口,就皱了皱眉头,然后立马问山桃:“山桃,咬莹莹的那条狗还在吗?叫我去瞧瞧。” 山桃顿时就红了眼圈:“王叔,正是这一点麻烦呢,刘家当场就把狗打死了,我们家要回来的只是一条死狗。” 王大爷道:“死狗也没关系,你尽管叫我去看看。” 山桃连忙叫人将死狗拖了来。 狗已经死了一天,身上都有些味儿了。 王大爷扒拉着狗的眼皮看了看,又叫人拿来了刀,竟然当场把那只狗的肚子给剖开了,把在场的丫头们都吓了一跳。 王大爷就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山桃,你领着这些小丫头片子们下去吧,我当猎户当习惯了,就没什么忌讳,可别把你们姑娘家给吓坏了。” 山桃自己虽然也害怕,但却不想走,她回身让害怕的丫头们都下去,她自己留下来就好。 谁知摘星馆一个三等丫头叫小螺的,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 第七百五十七章 庸医出损招 小螺这一哭,把大家伙都吓了一跳。 摘星馆另外一个专门管着下人规矩的唐妈妈立马大声呵斥:“要哭回去哭!当着太太的面,这般没规矩!” 小螺捂着嘴巴拼命摇头,她指了指那条狗的肚子,哭道:“太太,我家里先前养过狗,其中有一只狗病死了,家里人本来想吃狗肉,剖开狗肚子发现那狗的肠子发黑,上头好多小疙瘩,就跟现在这条狗一模一样!太太,这条狗是病狗啊!大姑娘被病狗咬了!” 山桃腿一软,猛地往地上栽倒,范妈妈忙抱住了她:“太太!” 唐妈妈也呵斥小螺:“你嚷嚷什么!快下去吧!” 山桃却对小螺的话深信不疑。 她还记得大夫们说过,若是咬琇莹的狗是一条疯狗病狗,那琇莹就没几天活头了。 “太太,小螺那丫头只不过是顺口说说,一时看不真切也是有的,太太别着急,咱们还是听王大爷和赵大爷是怎么说的。” 山桃伏在范妈妈的怀中,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她勉强镇定下来,泪眼朦胧地看向王大爷:“王叔,这条狗是病狗吗……” 王大爷很是同情地叹了一口气:“山桃,你可千万要挺住,据我的经验看,这条狗八成就是病狗,万幸的是,病得还不算是太厉害,你们家里现在有钱,莹莹吃啥药都吃得起,全力救治,还是能把孩子治好的。” 山桃腿脚发软,浑身都冷得要命,嘴唇也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范妈妈给王大爷和赵大爷行了礼,又拿出贾老四给的那堆药物,请两位辨认一下,该怎么吃怎么用,等把人送走了,方嬷嬷才请了大夫来。 那大夫得知王大爷说的话之后,重新看了看琇莹的伤口,便道:“孙太太,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能治大姑娘的伤,但这个法子凶险无比,若是用了这个法子,大姑娘的胳膊上必然要留下一个伤疤,怕是用使用宫中贡药玉容膏,才能勉强消除疤痕。” 若是能保住性命,留下一点疤痕算什么。 山桃忙擦干眼泪,给大夫行了一礼:“大夫但讲无妨。” 大夫叹气道:“怕是要将大姑娘伤口这一圈肉全部剜掉,只留下新肉,再敷以伤药,大概能救下大姑娘的命。” “我知道这个法子,从前我家小姑摔伤了,膝盖处破了一个大口子,那会儿我们才找回她,发现她那个伤口都生虫子了,也是用的这个法子,才把她治好的,大夫,你快些治吧。” 不料那大夫又摇了摇头。 “孙太太,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孙太太说的剜肉治病,是一锤子买卖,只要把那烂掉生虫的腐肉挖掉就行了,可眼下大姑娘是被病狗咬了,就算把伤口这圈烂肉给挖掉,隔不几天,还会长新的,要接着再挖,什么时候不长烂肉了,大姑娘的病就好了。” “所以我方才说,这个法子极其凶险,还有另外一个法子简便明了,那就是干脆斩断大姑娘这条胳膊,说不定斩断了,大姑娘的病也就好了。” 山桃本来还信这个大夫的话,可他一说要斩断琇莹的胳膊,还说斩断了,说不定琇莹的病就好了,山桃便什么都不信了。 哪有这样治病的? 什么都是说不定、兴许,一个准话都没有。 万一砍断了琇莹的胳膊,琇莹的病却依旧好不了,那怎么办? 山桃心底烦躁,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骂这个大夫是庸医了。 她勉强笑了两声,谢过大夫,让方嬷嬷送客。 回身走进屋里,坐在琇莹床边便开始落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嫂嫂。 山桃连忙擦干眼泪,见琇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虚弱地笑,山桃连忙握住琇莹的手,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琇莹摇摇头。 “倒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只是又饿又渴,嫂嫂,我若是不能吃东西,那能喝些水吗?我口渴得很。” 听着琇莹的声音倒还好,山桃些微放下心来,她转身去问方嬷嬷和范妈妈,大夫到底是怎么说的,琇莹到底能不能喝水。 方嬷嬷忙道:“太太,大夫嘱咐了,大姑娘这些日子不能吃饭,但水是可以喝的,不过要少喝,等大姑娘身上的热退了,就可以吃些稀粥了。” “那就快些弄点温水过来吧。” 看着琇莹的嘴唇都干裂起皮了,山桃都快心疼死了。 也不知道那群大夫到底会不会看病,说的话又靠不靠得住,别等到最后,病没治好,反倒把个好好的小姑娘生生给饿坏了。 水很快就被端来了,琇莹见了水,就两眼直放光,捧着那杯水一气儿喝了下去,嘴里还嚷着渴,说想喝水。 “姑娘再忍一忍,”范妈妈心疼道,“今儿个吃这些水是足够了的,姑娘好好睡一觉,明儿个醒了再吃水。” 月桂也安慰琇莹:“姑娘且先歇着,明日醒来,说不定姑娘身上的热都退了,到时候请余青嫂子给姑娘做粥吃,好不好?” 琇莹一向不折腾底下人,况且现在身子虚弱,说不上几句话,就面露疲惫之态。 山桃想着得趁着现在问问琇莹县令夫妇的事情,不然等琇莹睡着了,就得拖到明日去问了,便摆摆手,叫众人退下。 人一走,她立马低声问琇莹:“莹莹,你跟嫂嫂说实话,你认识县令夫妇吗?” 琇莹面色微变:“嫂嫂,出什么事了?” 见她变了面色,山桃就知道琇莹果然跟县令夫妇认识,便把今日县令夫人的话说给琇莹听。 “我寻思着,自打从你回了家,就从没跟县令夫妇见过面,他们是怎么知道,你便是那千城郡主的?” 琇莹脸色渐渐凝重:“嫂嫂,县令李兆李凤先大人,是我的启蒙先生,他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我母妃身边的大丫头,小时候看着我长大的,这二人不会出卖我,对我极好,我当初往瑶溪县来,也正是听说李凤先做了瑶溪县的县令,想着投奔他而来的。” “但是,正如嫂嫂所言,他们到底是如何知道我就是千城郡主的?” 第七百五十八章 学里打架 姑嫂两个心中都有些害怕。 可即便知道此事不能耽搁,琇莹还是不许山桃去找县令夫妇问清楚。 “嫂嫂,我的身份,我的事情,你和哥哥知道得越少越好,就算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你看那李兆先,明明知道我就是千城郡主,却一直不肯找上门来,显然也是在避讳。” “他们夫妻二人既然装作不知道,那我们也要装作不知道,两下相安,对大家都好,那暗中把我的身份泄露给他们的人,在他们看来,一定并非坏人,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再去追究,就先这么糊涂着过。” 琇莹身子很虚弱,说这些话,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 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小汗珠,身上也都湿透了,说不了几句话,就喊着难受。 “嫂嫂,叫她们给我擦擦身子,换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被褥也要干净的,不然,这个样子我睡不好。” “你现在这样子,哪里能经得住折腾?好妹妹,你先将就着睡,好不好?” 琇莹却执意不肯。 山桃没法子,只好叫来丫头们,给琇莹收拾。 琇莹这时候还有点精神头,趁着丫头们忙活,她便趴在山桃耳边,轻声道:“嫂嫂,县令夫妇都对我极好,你不方便上门去,就叫人在外头散步,说我要不行了,县令夫妇定然会想法子为我请医问药,他们认识的人多,比咱们自己请大夫要强得多。” 山桃强忍着眼泪点点头。 县令夫人倒是说过,会立马叫人去荆州府和严州府请大夫来,也不知道此话做不做的真。 她得再叫人去外头宣扬,就按照琇莹的话去说,有心人自然会送上门来。 这会儿哪里还管琇莹的身份会不会暴露,先保住性命再说。 等收拾完,琇莹也累得够呛,才躺下,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山桃也被折腾出了一身汗,连忙回屋去沐浴更衣,又吩咐厨房晚上好好整治一桌菜。 中午这顿酒席可没吃好,孙时安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才回了家,又被书塾的人叫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传个信儿回来,叫人心里悬着心,生怕学里出了事。 一直等到天色擦黑,孙时安才领着友福回来。 山桃连忙迎上去,瞧着二人脸色都还好,便长舒一口气,赶忙问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学里的人打起来了!”友福大声道,“不过二姐放心,不干我的事,先生是叫人把全学里所有人的家里人都叫了去训话呢。” “打起来了?谁和谁打起来了?” 友福撇撇嘴:“胡梦麟被几个人打了,胡太太现在还在学里,要追究那几个人呢。” 山桃蹙蹙眉:“胡太太?秀水镇上的胡太太?胡梦麟是她儿子?” “她才不是胡梦麟的亲娘呢。” 这话把山桃给绕糊涂了。 孙时安就打发友福先去换衣裳洗手,一会儿过来吃饭,把友福打发走了,他自己进了里屋沐浴,隔着屏风就跟山桃说起今日的事。 “那胡太太心也够狠的了,胡老爷才去了,她就将胡老爷的妾室通房全打发了,这若是随便找个人发嫁了,或者狠狠心卖了,都使得,可却偏偏把个庶子的生母卖到了那花船上,把几个庶出女儿连带她们的生母一块儿卖到了勾栏瓦肆去。” 山桃惊得差点没站稳:“原来胡家还有庶出女儿,我一直以为胡家只有一位大姑娘和一个庶出的小公子呢。” 里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谁说不是呢,这庶出的小公子已经懂事了,知道自己生母是回不来了,心里焉能对胡太太没有气?今儿个他被打,也是因为学里几个孩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说是胡梦麟的生母在花船上,又都欺负他是才从镇上转到学里来的,就合起伙来打他。” “正巧先生今日还没到,几个孩子就趁着这个时候把学堂闹得沸反盈天的,学里差不多的孩子都打起来了,咱们福哥儿倒是个乖巧的,没动手,只是遭了殃,书本被泼了墨,人倒是没事。” “先生动了大怒,今儿个把学里这些孩子的家里人都叫了去,一个个地训话呢,我这才回来晚了些,怎么样,莹莹如何了?” 他不提琇莹还好,一提琇莹,山桃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嗓子眼里也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时安知道不对劲,赶紧擦干净身子,穿了衣服出来,见山桃双眼都快哭肿了,便微微有些慌张:“怎的了,莹莹不好了么?我去看看她。” 山桃低头拭泪,跟在了孙时安身后,一面回头嘱咐丫头们,一会儿友福过来了,先服侍友福吃饭,等友福吃完了,再好生把他送回宁寿院,叫金钏看着友福做功课。 两口子到了摘星馆,馆内上下因为琇莹的病,都情绪低落,因此往常热闹的院子,此刻静悄悄的,只剩下寒风吹着院子里才点上的红灯笼,发出呜呜声。 孙时安大步流星踏入屋内,回头望了一眼那红灯笼,便蹙蹙眉:“摘下来吧,在廊子里头各处点上灯,多叫些人看着,把院子各处都弄得亮堂堂的,莹莹她自小怕黑……” 铁骨铮铮的汉子,说到这儿,眼圈儿竟然红了。 山桃忙赶过来,握住了孙时安的手:“时安哥,事情并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将孙时安拉到堂屋内,屏退众人,在孙时安的耳边轻声说起了琇莹的话。 “我已经叫人把消息给放出去了,若是莹莹没猜错,那县令夫妇定然会为莹莹找来好大夫的,咱们先不要急,日子还是照常得过……” 她能安慰得了别人,却安慰不了自己,一想到琇莹躺在床上受罪,山桃的眼泪就止不住了:“罢了,时安哥,我也不说这么多了,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莹莹吧。” 琇莹身上更烫了,还不停地出着虚汗,守在一边的月桂和牡丹等人都说,才给琇莹擦过身子。 “大爷,太太,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方才正要叫人去请大爷和太太呢。” 第七百五十九章 非常时刻 山桃的腿又软了:“怎么了?” 既然确定了咬琇莹的狗是一只病狗,山桃就时刻悬着心,生怕还没请到好大夫,琇莹就出事了。 因此一听丫头们说要叫她和孙时安,她就慌了。 月桂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方才大姑娘又醒了一回,吐了两次,把方才吃下去的水都吐出来了,大爷,太太,求求你们想个法子吧。” 山桃慌得六神无主,她抓着孙时安的胳膊,一个劲儿地问怎么办。 孙时安揽住山桃,轻声安慰她不要慌,便吩咐琥珀:“扶太太回正院去,好生伺候太太吃饭歇息。” “时安哥,那你呢?” 孙时安摇摇头:“我留下来陪陪莹莹。” 山桃也不肯走,她和孙时安并排坐在琇莹的床前,沉默不语地盯着琇莹看。 即使身在病中,琇莹这张脸也十分好看,睡着的琇莹比平常更加乖巧,无忧无虑的,看着就让人打从心底里觉得安宁美好。 山桃摸了摸琇莹的小手,又好生放在被子里捂好,扭头看向孙时安,见他双眼血红,心里就更难受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孙时安有多疼爱琇莹。 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妹妹,又好看,又乖巧,万事不用人操心,可相处了不到一年,却要面临这样的结果…… 任凭是谁,都无法接受。 方嬷嬷体贴,叫人将饭菜摆到了摘星馆,又特地跟山桃说,已经看着友福吃下饭了。 山桃点点头:“有劳嬷嬷了,我知道今儿个本不是嬷嬷当值,但家里现在这个情况,嬷嬷也知道,所以少不得要拜托嬷嬷多辛苦一些,帮忙打点明日去老君庙的东西。” “我和大爷都是明日一早就出门,大爷是去秀水镇贾家,顺道去清河村,我则是去老君庙接老太太回来,还要去上个香,给莹莹祈福。” “我仍旧带着郑妈妈几个人去,嬷嬷在家里看着丫头们把宁寿院里外都收拾一番,再叫余青媳妇做些好吃的来,老太太这些日子在老君庙吃素斋,怕是遭大罪了,估摸着特别馋肉,嬷嬷去吩咐余青媳妇,做肉菜可以,但不要太油,大夫曾经嘱咐过,老太太不能吃太油的东西。” “另外上次不是还让你挑了个小丫头送给洪嬷嬷吗?嬷嬷把那小丫头领回洪家去,叫小丫头把洪家收拾收拾,多教她些规矩,别的就罢了,等着洪叔和洪嬷嬷自己教去。” “家里过冬的准备,也交给嬷嬷和孙妈妈了,孙德年纪轻,你们在内宅多帮帮他,等着曹云回来就好了。” 她又吩咐郑妈妈:“妈妈辛苦些,周大成一家子和那两个丫头我就交给妈妈了,横竖后日就要送给李太太,至于周敏和紫薇,妈妈也时刻注意着些。” 几个妈妈都一一答应,山桃又把范妈妈和唐妈妈、月桂、牡丹、芍药几个叫到跟前。 “眼下是非常时期,我把摘星馆和大姑娘交给你们几个了,你们务必要伺候好大姑娘,最好自己商量着,确保大姑娘身边十二个时辰都有两个人守着,缺什么短什么,就叫人去跟孙妈妈说,孙妈妈那儿我也会吩咐一声,叫她不拘什么东西,都先紧着摘星馆来。” “你们就最多熬上一个月,若是伺候得好,我和大爷重重有赏。” 众人都明白,琇莹这个病,顶多也就一个月。 兴许用不上一个月,琇莹是死是活,大家就都能知道了。 摘星馆上下都惶恐不安,伤心难过。 有真心为琇莹而难过的,也有为自己的将来而惶恐的。 在这府里的人都知道,府中人口简单,只有几个主子,除却贾老太和友福,正经主子只有三个。 而这三个主子里,伺候摘星馆的大姑娘,活儿又少,又体面。 大姑娘生得和天仙一样,在外头的名声也好听,显而易见,将来必定会嫁一个好人家。 众人肯定是要跟着大姑娘陪嫁过去的,那前途可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况且大姑娘性子好,不折腾下人,待人和气,又有主意,谁不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 如今知道大姑娘要不好了,背着人,几个丫头就都哭得眼睛通红。 山桃倒体贴,叫几个有家人的丫头今晚先回去和家人吃吃饭,说说话,明儿个再回来,往后这一个月,都不给丫头们放假了,凡事都等着熬过这一个月再说。 云儿等几个丫头便都从后门回了各家。 因孙明海和孙家都有差事在身,孙德又忙着府里的事情走不开,今日的孙家冷冷清清的,只有孙妈妈领着孙江媳妇儿在做饭,见云儿回来了,孙江媳妇儿才招呼了一声妹妹,云儿就“哇”的一声,扑进她嫂子怀里大哭,说着些大姑娘要不好了的话。 孙江媳妇儿一把捂住了云儿的嘴:“妹妹可千万别说这样晦气的话,大姑娘现在不过是病着,咱们阖家都该给大姑娘祈福才是,怎能说出大姑娘要不好了的话呢?叫人听见了,可不好。” 云儿依旧哭个不停,孙妈妈从屋里出来,招手叫云儿进屋去。 “我和你嫂子花钱叫人请了一尊观音像,咱们供奉在家里,每日拜一拜,求观音保佑大姑娘逢凶化吉,你快来拜一拜。” 云儿忙进屋去,诚心诚意地在观音像跟前磕了几个头,爬起来就发狠话:“娘,那刘家的二姑娘肯定是故意的,我不信她一个姑娘家,会养那么大的狗,她在家中也不像是受宠的样子,既不受宠,家里怎么可能会叫她养狗?这狗必定是旁人送她的,只是不知道是谁。” 孙妈妈跟着拜了拜,才直起身子道:“谁说不是呢,大爷吩咐你二哥去查这件事,可你二哥年轻,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查得出来,若是你爹和你大哥在,倒说不准。” 孙江媳妇连忙安慰孙妈妈:“娘,小叔已经很能干了,放眼望去,谁家府上用个十几岁的小子做大管事?是小叔有能耐,大爷才这么器重他。” 孙妈妈撇撇嘴:“那是因为家里没什么人可以用了,大爷那是矮子里拔将军。” “哎呀,娘!”云儿忽然叫了一声。 第七百六十章 莫要冲动 孙妈妈被吓了一跳,顺手就拍了云儿一巴掌:“你这丫头鬼叫啥?你嫂子这才有了身子,你可别把你嫂子吓着。” 云儿抹了一把脸,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孙江媳妇儿,才道:“娘和嫂嫂刚刚不是在说大爷正吩咐二哥查这件事吗?我倒是想到一个人来,二哥要是没有头绪,可以去查查这个人,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孙妈妈就催着云儿快些说。 “上回我跟着大姑娘去蓉园,秀水镇胡家的大姑娘想要推咱们大姑娘落水,却推错了人,事后还冤枉咱们大姑娘,当时,刘家的这位二姑娘就跟那位胡家的大姑娘走得极近,陈家的几位姑娘,倒是都帮着咱们家大姑娘说话。” “尤其是陈家五姑娘,跟咱们家大姑娘极好,娘,嫂嫂,你们说,会不会是那胡家大姑娘对陈家五姑娘怀恨在心,所以给了刘家二姑娘一条病狗,让刘家二姑娘放狗去咬陈家五姑娘?” 孙妈妈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倒觉得云儿说得有些道理。 胡梦蕊是胡太太心尖尖上的肉,在家里很是受宠,弄一条病狗来,不是什么问题。 那胡梦蕊又报复心极重,还真有可能送给刘金玲一条病狗,叫她去咬陈家五姑娘。 只是不凑巧,自己大姑娘赶上了。 孙妈妈连忙道:“好云儿,你干得好,你跟我来,咱们去找大爷和太太,这件事也不用跟你二哥说了,虽然这件事若是办成了,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可你二哥太年轻了,这个功劳他接不住。” “我们还是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大爷和太太,叫大爷去查,肯定比叫你二哥去查容易些,咱们也别等着你二哥了,这就去,可别耽误了正事,咱们早些查到那幕后的人,说不定还能找到治大姑娘的法子呢。” 母女二人急匆匆回了孙家,打听着孙时安和山桃已经回了正院,就忙去了正院求见。 山桃已经收拾好,准备歇下了,听着孙妈妈领着云儿求见,就立马叫她们二人进来。 孙妈妈为人稳重谨慎,忽然夜里求见,定然有事发生。 山桃只担心是府里出了事,再没想到孙妈妈和云儿会绕到琇莹身上。 听了云儿所述,山桃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性。 她连忙进了里屋,本来是想告诉孙时安的,没想到才推开门,孙时安就一面披着衣裳一面往外走。 “桃儿,我都听见了,”孙时安沉着脸,“我要连夜回一趟秀水镇,你明日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去老君庙接咱奶,我这一遭去秀水镇,怕是要盘桓上个三五日。” “时安哥,”山桃抓住了孙时安的袖子,“我知道莹莹就是你的命,若是此事真的是那胡梦蕊做的,你定然不会放过胡梦蕊,时安哥,你信我,我也不会放过胡梦蕊的,可咱们做事情要讲究个章法,不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们胡家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若是咱们手段太厉害,逼得太紧,外头人不会觉得他们过分,反而会以为是咱们得理不饶人,时安哥,咱们得从长计议,你放心,到时候你在外搞垮胡家的生意,惩治胡梦蕊的事情就交给我。” “我最近跟着方嬷嬷等人学大家族里内宅的规矩,听说了不少内宅的阴私事,这整治姑娘家,还是得用内宅的手段来,用这种法子,外头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内囊都坏了,这就叫做滴水不露,这样一来,咱们既能替莹莹报仇,又不伤及自身。” “时安哥,你可千万要把我说的话听进去,莫要太过冲动。” 孙时安冷着脸点点头。 山桃不放心,非要他保证。 他才轻声开口:“桃儿,若是莹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刘家和胡家陪葬,他们两家往后想要平平安安地过,那就每日烧香拜佛,祈祷莹莹没事,否则的话,大家都别想活!” 山桃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 她自知劝不动孙时安,就连忙让孙妈妈去嘱咐孙德。 “妈妈去告诉你儿子,让他紧紧跟着大爷,若是劝不动大爷,那就先把此事告诉我娘,跟我爹说是不行的,唯有告诉我娘,我娘一定会想法子劝住他们爷儿俩。” 孙妈妈点点头,急匆匆去了。 山桃在这边急得团团转。 只可恨金爷去了庆州府,瑶溪县再无能制得住孙时安的人。 万一孙时安冲动起来,当场要了那胡梦蕊的性命,这个家的天都塌了。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山桃根本就睡不着。 她只眯了一小会儿,天不亮,便起来了,先是去摘星馆看了看琇莹。 得知琇莹半夜醒了一次,身上的热也稍微退了一点,山桃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 她又嘱咐了摘星馆众人一番,便回到了正院,和才过来的友福一块用饭。 友福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知道琇莹生病了,就不吵不闹,乖乖地吃饭,吃完了才可怜兮兮地问山桃:“二姐,我今天下了学,能去看看莹莹姐姐吗?我都有两天没见过莹莹姐姐了,好想她。” 山桃的眼睛就酸了。 她连忙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福哥儿乖,这几日你莹莹姐姐病了,不能检查你的功课,也不能陪你玩儿了,你莹莹姐姐不是给你写了描红本吗?你照着那个好好练字,等你莹莹姐姐好了,看到你的字有进步,一定会很高兴。” 友福这才作罢。 临去上学前,他还特地嘱咐金钏:“姐姐得闲了,去摘星馆看看莹莹姐姐,她若是醒了,就跟莹莹姐姐说我惦记着她,叫她好好养病,她若是还睡着,就罢了。” 金钏帮他整理了衣裳,站在二门处,目送他上了学,转身正好碰上山桃要出门,又赶忙送山桃出门,才要回去,听着二门上的婆子来说,廖家大姑娘来了,金钏就没走。 照庆一进门,便一路哭着要往摘星馆去,金钏顺势跟在了照庆身后。 因照庆只有一个丫头,此时又帮着照庆拿东西,金钏就扶住了照庆:“廖大姑娘,仔细脚下。” 照庆捂着脸大哭:“是哪个王八羔子伤了莹莹?” 第七百六十一章 求黄大仙儿 金钏忙道:“廖大姑娘,咱们有事还是进屋说吧,这大早上的,风冷,姑娘哭成这样,一会儿叫风吹了,仔细脸。” 照庆却越发哭个不住。 “好端端的,怎么能被狗咬了呢?昨儿个孙大管事走了,我还寻思着怎么好端端的,就不在庄子上了,回家缠着我娘打听,我才知道是莹莹出事了,今儿个天不亮就赶了过来,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也不知道捎个信给我?” 她一面哭,一面走。 “我虽然蠢笨,什么都做不好,但最起码能把莹莹照顾好,我就知道,当初不应该离开莹莹的,你们瞧瞧,我才离了莹莹多久呀,莹莹就被狗给咬着了,那狗呢?该抓起来打死!” 府中的人都知道照庆是个急性子,金钏等人便都极力安抚照庆。 将要进摘星馆的时候,金钏便劝照庆:“姑娘一会儿进去可千万别哭,我们家大姑娘估摸着现在正睡着呢,姑娘这一哭,把大姑娘惊醒了,妨碍了大姑娘养病,可就不好了。” 照庆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一直抽噎。 待进了屋里,见到琇莹脸色苍白,一直在昏睡着,便扭头冲出了屋子,坐在院子的亭子里捂着脸痛哭。 丫头们自然要围上来安抚她。 众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照庆安抚下来,又忙着在摘星馆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给照庆住。 忙忙乱乱的,这一天倒也过得快,所幸琇莹并无大碍,中间还醒过来一次,喝了点水,跟照庆说了两句话,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且说山桃上了大车,一路往老君庙而去。 她夜里没睡好,反倒这会儿在大车上,颠簸着有了睡意。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老君庙门口。 服侍贾老太来老君庙的金钗和宝钗等人,都在门口等着迎接山桃。 “太太可来了,”金钗扶着山桃的手,笑道,“昨儿个府中的小子就过来说,太太今日要接老太太回去,这可把老太太给高兴坏了,接到消息,就催促我们赶紧收拾箱笼,今儿个早起,老太太睁开眼就开始念叨太太了。” “太太要是再不来的话,老太太怕是就要自己套车回去了。” 金钗说了两句话,就察觉出山桃的面色不太对,还以为山桃是累着了,连忙道:“太太稍作休息,一会儿就能吃素斋了,吃了素斋,太太再睡会儿,咱们再回去。” 跟着山桃来的璎珞跟金钗的关系比较好,她连忙朝着金钗摇了摇头。 金钗就知道这里头另有隐情,便不再说话,引着山桃往里走。 贾老太此时正在和洪嬷嬷说话。 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搜罗来几个老太太,正跟老太太们一边摘着菜,一边说着村里的闲话。 金钗连忙跟山桃解释:“太太,这都是附近村里的老太太,咱们家老太太在这儿无聊,庙里的道长们,就请了这些平常来庙中送菜做饭的老太太,来跟咱们家老太太和洪嬷嬷聊天解闷儿。” 山桃点点头,进屋先叫了一声“奶”,又跟洪嬷嬷和诸位老太太们团团打招呼。 这几个附近村里的老太太一看山桃这一身富贵逼人的打扮,就知道山桃是真正的主母奶奶,便都要纷纷告辞。 贾老太连忙极力挽留:“庙里已经备好了素斋,你们走什么走?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况且你们说的这个故事,我正听得上瘾呢,你们说了一半儿就走了,我回了城里,再也听不着了,岂不是叫我为了这点事吃不下睡不着?” 山桃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起琇莹的事情,打搅了贾老太的兴致,就也帮着劝这些老太太,老太太们这才留了下来。 此时距离吃素斋还有些时候,山桃又不耐烦听老太太们说话,就领着郑妈妈等人,转到大殿去给琇莹祈福。 捐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又在庙里各处逛了逛,得知贾老太中午要招待那群老太太吃素斋,山桃就不大想去陪着。 她现在心里装着这么多事呢,哪有心思说话应酬。 她又怕一张嘴,就抱着贾老太哇哇大哭,反倒叫贾老太担心,便独自去了斋堂,随便吃了两口菜,得知那群老太太们回去了,才领着郑妈妈等人回了屋子。 中午自然是没法歇晌的。 贾老太却必得歇晌,山桃就呆呆地倚着窗户坐着,看着窗外的树发呆。 正好有一个小道长找了来,问山桃,方才为那位姑娘祈福,那位姑娘的生辰八字是什么,这些都得写清楚了,供奉在黄大仙的神像前,才有用处。 山桃从前不信这些东西,如今为了琇莹,也不得不信,就连忙写下了琇莹的生辰八字,又加了一百两银子,求小道长务必为琇莹好好祈福,求黄大仙儿保佑琇莹的病早日好起来。 小道长得知山桃又加了一百两银子,高兴得两眼都冒光,态度也变得更加殷勤。 他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就问山桃:“敢问女真人,这位姑娘是得了什么病呢?咱们在黄大仙儿跟前说得越是详细,黄大仙儿出手就越快,保准能把姑娘的病治好。” 山桃也是病急乱投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就告诉了小道长:“我家妹妹是被一条病狗咬了。” “病狗?”那小道长蹙了蹙眉头,又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女真人且回去等着消息吧,黄大仙儿肯定会保佑大姑娘的。” 山桃也没当回事,硬是等着贾老太睡醒了,才过去伺候贾老太,说即刻回家去。 那贾老太此时却拖拉起来。 “也不知道咱们村里那些被虫子咬的人如何了?桃儿啊,你爹他们就没回去打听打听?” 山桃勉强笑了笑:“我爹和时安哥今儿个回村里去了,奶,咱们先回家吧,路上边走边说。” 贾老太看着山桃的神色不太对,就知道出了事。 她没想到琇莹身上去,反而是想到了村里那些人身上去,登时便拉下脸:“桃儿,你跟奶说实话,咱们村是不是有人被虫子咬死了?死的人是锦织那孩子吗?” 第七百六十二章 金光道长 这一问,山桃就绷不住了,扑在贾老太身上嚎啕大哭,把贾老太吓得都慌了手脚。 “桃儿,你咋哭成这样?真是锦织那孩子出事了吗?” 贾老太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咋会这样呢?那孩子文静乖巧,你叔婶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都这么大了,也不舍得给她找婆家,家里的两个小子都要靠后站呢,咋就偏偏出了这个事?” 山桃呜呜咽咽哭着摇头:“奶,不是锦织,是莹莹……” 只说了这一句,山桃就啥也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可把贾老太吓得不轻,赶忙问到底是咋回事。 “莹莹那孩子成日好好地待在家里,咋会出事?难道咱们家里也有了虫子?” 山桃说不出话来,郑妈妈就只好代为解释。 贾老太听说琇莹是被一条病狗咬了,就脸色发白。 她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经过的见过的事情,比山桃多,自然知道,若是被病狗咬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 贾老太神色恍惚,见山桃哭得伤心,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且她一向喜欢琇莹,如今得知琇莹被狗咬了,贾老太自己伤心还来不及呢,哪能分出心神来安慰山桃。 哭了一阵,倒是想起此时她们正在老君庙中,贾老太就连忙吩咐金钗:“去给黄大仙儿再添些香油,求黄大仙儿保佑莹莹逢凶化吉。” 贾老太手头上也没多少钱,郑妈妈就连忙拦下了金钗:“老太太不用忙,方才太太已经让人捐了二百两银子了。” 要是搁在以前,贾老太必定要嚷起来,说山桃是个败家子儿,竟然捐了二百两银子。 但这会儿却一声也不吭。 瞅着山桃止住了泪,贾老太才叫人去请洪嬷嬷,再打些水来,服侍山桃净面。 才收拾妥当,老君庙的金光道长便寻了来。 贾老太连忙把山桃推开,下了床,就朝着金光道长行礼,回过头来又喊山桃:“这位金光道长可是一位得道高人,平常轻易不出来的,桃儿,你快些给道长行礼,求道长保佑咱们家莹莹,顺顺利利地跨过这个坎儿去。” 山桃连忙跟着贾老太行礼。 那金光道长念了一声无量天尊,甩着拂尘,叫贾老太和山桃不必多礼。 “我瞧见小徒孙手里的生辰八字,敢问老太太,有这个生辰八字的姑娘,是你们家什么人?” 贾老太便指了指山桃:“是我这孙女儿的小姑,道长,咋啦?你咋问起这孩子的八字了?可是从这孩子的八字上看出什么不妥当之处了吗?” 金光道长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老太太,你莫要着急,这姑娘的八字实在是妙啊,从她的生辰八字上看,她这是大贵之相,将来贵不可言,老太太,太太,将来你们家里若是有了大富贵,便是从这个姑娘身上来。” 贾老太不知道琇莹的真实身份,山桃却清楚。 一听金光道长说这个话,山桃就忍不住别过头抽噎。 贾老太更是直接抹起了眼泪:“道长可别再说这个话了,什么富贵不富贵的,我们家里,就不是指望那女孩子发家致富的人家,我们这个孩子,长得好看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她的性情和人品,那是一等一的好。” “因小时候被拐子拐了,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好不容易找到她,原想着好好地娇养着她,等她到了年纪,给她找个家口简单、日子好过的人家,平安顺遂地过这一辈子,哪里指望她发财了?” “可谁知这孩子这几日竟然被一条病狗给咬了呢?这一来,别说富贵了,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想起琇莹的好处,不仅仅是山桃和贾老太,就连郑妈妈等人,也都小声地抽泣起来。 “竟然是被病狗咬了么?”金光道长蹙起了眉头,“这件事可就麻烦了,不知贫道能否去府上看一眼?” 山桃一听金光道长这个话,心中就燃起了希望。 她此时已经算是病急乱投医了,便连连点头:“若是道长会治病,我们求之不得呢。” 山桃便连忙吩咐众人腾出一辆大车来,请金光道长上车。 金光道长却笑着道:“我坐不惯大车,请女真人告知贫道家住何处,贫道还需准备些东西,后日便上门拜访。” 山桃心急,抢着道:“我家妹妹病得不轻,还不知道能撑到几时呢,求道长这就跟我们去一趟吧。” 金光道长又拧起眉头想了想,才道:“贫道那里有些药丸,吃了兴许能让那位姑娘好受一些,女真人莫要着急,贫道会让小徒孙送女真人几颗,女真人只需要每日给那位姑娘吃上一颗就好,放心吧,贫道说是后日到府上,就一定会后日到,决不食言。” 金光道长都这么说了,山桃也只好作罢。 她也不知道金光道长到底能不能治好琇莹,但自从琇莹被狗咬伤以来,他们遇到的大夫,个个都迟疑着不敢下手,对着琇莹的病情束手无策,甚至连咬伤琇莹的那条狗到底有没有病都不能确定。 亏得请了王大爷和赵大爷来,他们才确认了咬琇莹的狗就是病狗。 眼前的金光道长是唯一一个主动要上门救治琇莹的人,这叫山桃看到了希望,一颗心也稍微镇定下来。 回去的路上,她甚至有心情问贾老太,这些天在老君庙过得如何。 贾老太瞅着山桃的神色总算好看了几分,便也有心思说些别的了。 “放心吧,有洪嬷嬷和那群老太婆陪我解闷儿呢,那些个道长收了我的钱,把我奉承得跟太上老君似的,他们还教了我两套拳法,说是能强身健体,桃儿,等莹莹好了,你和莹莹都跟着我学。” “莹莹且先不去论她,反正你是一定要跟我学的,你身子也不结实,跟我学会了这套拳法,每日里打上一套,保准你百病全消。” 山桃淡淡笑道:“好,我听奶的。” 贾老太知道山桃心情不好,就又说起了别的:“今日有个老太太,倒是说起了她们村的一件趣事,桃儿,我听着这个人有点耳熟,我说给你听,你想想这个人是谁。” 第七百六十三章 故事里的熟人 山桃也知道贾老太是在安慰自己,便不好拂了贾老太的心意,笑着搭话道:“怎么那群老太太说的人,还有我认识的?奶,你快说来我听听。” 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 她跟这群老太太也不认识,老太太们说的故事里的人,她怎么可能认识呢? 八成还是贾老太编来想让她开心的。 她便顺着贾老太的话往下催着贾老太说。 贾老太想了想,才问山桃:“你还记得闵怜儿不?” 山桃眉头一皱,好端端的,贾老太怎么提起了闵怜儿? 因车里还有璎珞和金钗,山桃不好明着告诉贾老太,说她知道闵怜儿现在已经是清源茶室的锦绣女先生了,只好模模糊糊地说她隐约听着闵怜儿好像回来了。 贾老太是个人精,山桃一支吾,她就看出了端倪,便闭口不问闵怜儿如今的下落:“桃儿,那你还记得上回,闵怜儿住在什么地方吗?” 这要是贾家祖孙三代心照不宣的暗号了,“上回”,便是指代上辈子。 山桃忙点头:“知道,就是在老君庙附近的丁家村,我还记得,她没钱吃饭的时候,偷过丁家村老乡的地瓜,被人抓了个正着,还是我去解围的呢。” 不仅仅是地瓜,庄稼人爱惜粮食,但也很好客,闵怜儿若是单纯只偷一二个地瓜玉米的,根本不叫个事儿。 遇上脾气不好的,骂她两顿,遇上那大方的,就直接挥挥手让人走,甚至还会送她些吃的。 可闵怜儿却不干人事。 她偷地瓜就偷吧,她还要挑三拣四,挖出地瓜看一眼,觉得不大好,就随手丢掉了,再挖一个,把人家好好的地给糟蹋得不成样子。 山桃那会儿还不知道闵怜儿和徐光宗是姘头,只以为闵怜儿真的是徐光宗的远房表妹,心里很可怜她,知道她被老乡抓起来要送到官府去,还帮她掏钱解围呢。 现在想一想,她可真是个傻子。 贾老太撇嘴笑了两声:“巧了,这回跟我讲这个故事的老太太,就是丁家村的。” 山桃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难不成,贾老太说的这个人是闵怜儿? 闵怜儿又闹妖啦? 那她是咋从清源茶室跑到丁家村的? “那个老太太跟我说,他们丁家村最近这一个多月住了一个大肚子婆,这个大肚子婆是被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姑娘送来的,大肚子婆身边跟着一个婆子伺候着,那婆子说是这大肚子婆的姑母,可跟监视犯人似的,成天看着这个大肚子婆,这个大肚子婆干啥说啥都得听那个婆子的。” “稍有不听话的时候,就要被婆子打骂一顿,有一回,大肚子婆受不了了,说要回城里,去找徐相公,又被婆子骂了一顿,说她不知羞,叫她省了这条心,那个徐相公不会再要她了,她若是不听话,就要把她提脚卖了。” “给我讲故事的老太太说,这个大肚子婆很可怜,曾经偷偷跟人说过,她家住在清河村,说给我听,也只是问问我认不认识这个大肚子婆。” “桃儿,我想了半天,是咱们村的人,又是个大肚子婆,还要去找徐相公,你说,这不是跟张春兰对上了吗?至于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姑娘,不是闵怜儿又是谁?” 原来闵怜儿把张春兰藏到了丁家村啊。 山桃先前还纳闷呢,闵怜儿自己在清源茶室混得风生水起,可却没听说过她带着一个大肚子婆的。 这回就全明白了,闵怜儿这是把张春兰藏起来了。 也不知道这丁家村跟闵怜儿有什么关系,怎么闵怜儿两辈子都选择了丁家村,这可真有意思。 张春兰这回落到了闵怜儿的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怕是要困死在丁家村了。 至于那闵怜儿要拿着张春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山桃就不得而知了。 徐光宗、贾秀莲和闵怜儿,这三个人自己的恩怨都撕掳不清了,无需外人再插一脚。 何况山桃现在也没心思去管他们,只求着他们不来捣乱就行了。 回到孙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友福刚好下学,在二门处见到贾老太,就扑进了贾老太的怀中:“奶,我可想你了!” 贾老太也想大孙子,抱着友福就心肝儿肉地叫个不停,又叫过金钏问友福这些日子的衣食住行,忽地想起琇莹,没等换衣裳,就要去看琇莹。 山桃便把贾老太往宁寿院劝:“奶,你这路上才颠簸了一路,还是先回去歇着,换一身衣裳,吃一口茶,再领着福哥儿过来看莹莹吧,福哥儿,快把咱奶扶回去。” 友福连忙扶住了贾老太:“奶,我给你捶捶背,再给你背诗,先生最近总夸我呢。” 这祖孙俩嘻嘻笑着走了,山桃才长舒一口气,叫过方嬷嬷,问今日府中可有什么事。 “有不少呢,”方嬷嬷开口道,“太太才出门,廖家大姑娘就来了,说是要在府中小住,陪着咱们家大姑娘,廖大姑娘虽然咋咋呼呼的,但照顾起咱们大姑娘,却着实精心。” 山桃揉了揉额角:“照庆先前一直照顾莹莹,确实是个细心的,莹莹今日怎么样?醒过几回?身上可还热着?” 方嬷嬷便道:“先前范妈妈过来说,大姑娘醒过两回,吃了一回水,又吐了一回,只是因为这两日都没吃东西,吐出来的也全是苦胆水罢了,早上太太出门的时候,大姑娘身上的热退了一点,过了晌午,范妈妈就急慌慌地寻了来,说大姑娘身上又热起来了。” “我想着咱们城里的大夫虽然都不怎么好,但终究是大夫,就请了几个大夫来,可他们都说看不好,连药方子都不敢开,便都走了,后来,还是范妈妈将员外爷给的几瓶药往大姑娘的伤口处擦了擦,这才算完事,可大姑娘身上依旧发着热。” 山桃心急如焚,连忙往摘星馆去:“我这次寻了几颗药丸来,先拿着给莹莹吃一颗试试看,这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还没走到摘星馆,二门处的婆子就来报,说是县令夫人来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 县令夫人露馅了 山桃又忙折返回去,迎接县令夫人,顺便让人去请贾老太出来。 一家子都在前院迎接县令夫人,倒把县令夫人吓了一跳。 “孙太太这是做什么呢?我隐约听着,说你们家大姑娘有些不好,就急急忙忙赶了来,老太太快起来,别这么多礼。” 县令夫人扶起贾老太,就急切地问山桃:“你们家大姑娘住在哪个院里?快带我去瞧瞧,我已经叫人去府城请大夫了,约摸着三五日就来。” 正好山桃和贾老太都要去看琇莹,便引着县令夫人往摘星馆去,只叫人把友福带回去了。 摘星馆里的众人早就得了信儿,连忙在门口迎接县令夫人和山桃一行人。 山桃顺势给县令夫人介绍了照庆,说这是琇莹的闺中好友。 县令夫人点点头,拉着照庆的手夸了一句:“好孩子,你有心了。” 她一使眼色,身边的姑姑立马就给了照庆一个小荷包。 照庆不敢收,看了山桃一眼,山桃点了点头,她才给县令夫人道谢。 县令夫人神色焦急,敷衍着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当先一步往屋子里去,竟都没有让人引路。 一进屋,站在琇莹床边,低头看了琇莹一眼,县令夫人便惊呼一声:“阿宝!” 山桃心头咯噔一跳。 县令夫人失态了,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出阿宝二字呢? 她也不能提醒,若是她提醒了,县令夫人一定会明白,他们夫妻二人都知道琇莹的真实身份了。 好在县令夫人自己很快就调整过来,她瞥了山桃一眼,见山桃等人都在低头垂泪,便长舒一口气,尴尬地解释道:“我见着这孩子生得这样好看,就不自觉地喊了一声宝儿,家里有个这样的孩子,可不就是看得如珠似宝吗?” 贾老太连忙点头:“夫人说得对,我们一家子都把莹莹这孩子当成宝贝,谁能想到老天爷竟然这么狠心,会叫这孩子遭这样大的罪啊!” 更有照庆懵懵懂懂地插嘴:“夫人不知道,莹莹没生病之前,比现在还要好看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琇莹也没醒,瞅着天色不早,县令夫人便提出告辞,临走之前拉着山桃的手,抹着眼睛哭了一场。 “孙太太,我一眼瞧着这个孩子,就打从心眼里喜欢,你们两口子可一定要好好养着她,缺什么尽管去跟我说,我会想法子帮你们弄来,这回来,我还带来了一些药材,都给这孩子留着,你们若是不够了,我再送来。” 山桃连忙谢过县令夫人,县令夫人摆摆手,又嘱咐山桃:“至于那刘家,你们夫妻二人就不用操心了,一个太监的养子,也敢嚣张?莫说刘太监已经没了,便是刘太监还在,也不能给他撑腰。” 有县令夫人这句话,山桃就放心了。 按照琇莹所说,县令李兆是她的启蒙先生,县令夫人当年又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夫妇二人对她极为喜欢,那么看见她受委屈,就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的。 送走县令夫人,孙德那边又叫了个小子回来传话,说山桃吩咐他的事情,他已经告诉了贾老四,叫山桃放心。 如今琇莹还病着,山桃怎能放心呢。 她忙折返回摘星馆,取出金光道长给的药丸,叫月桂端来了一碗温水,化开一颗药丸,亲自喂琇莹吃了下去。 等了半天,琇莹也没醒,山桃就难免有些失望。 “太太,这世上没有神药,大姑娘才吃了药,要想见效,可得等一会儿呢。” 山桃淡淡点了点头,吩咐范妈妈。 “这两日还是要辛苦你们,这里还有几颗药丸,我都交给妈妈,妈妈每日记得给莹莹吃一颗就好。” 后日那金光道长就来了,即便金光道长治不好,县令夫妇说的大夫过个三五日也会来的。 还有南风和金爷那里,这么多人都在为琇莹想法子呢,琇莹一定会挺过来的。 “太太,”方嬷嬷过来请山桃,“明日是李家太太三朝回门,太太还得回一趟秀水镇呢,这两日太太忙忙乱乱的,也没能好好歇着,接下来又是一通忙活,这会儿就早点歇着吧,不然,这么下去,太太的身子哪里能吃得消?接下来大姑娘还得太太来照顾呢。” 好说歹说,山桃才被劝回去了。 可山桃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四更天,才勉强入睡。 这一晚,刘金玲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今儿个去了老君庙,还在山脚下,便遇到了刘惠。 那刘惠生得人高马大,对她软语温存,刘金玲一下子就动心了,跟着刘惠便去了附近的民居。 这一下午恩爱自不用提,刘惠已经是老手了,刘金玲却还是头一次,完事之后,二人又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刘金玲便依依不舍地上了大车。 回家之后,自然不敢跟何姨娘提起这件事,只说刘惠为人不错,两个人商议好了,等过几日,刘惠就会上门提亲。 何姨娘心生警惕,这么快便要上门提亲? 她本来想多问问刘金玲几句,奈何刘金玲很不耐烦,说了两句话就回屋去了,何姨娘只好作罢。 加上得知胡梦蕊送来的是一条病狗,那被咬的孙家大姑娘很快就会死,何姨娘就更害怕了,正好这个时候女儿找到了能托付终生的人,虽然仓促了一些,可好歹比没有强。 家里能给刘金玲出的嫁妆不多,何姨娘便开始打起自己私产的主意。 直等到第二日,听说贾家大姑奶奶回来了,何姨娘就更加心慌了,连忙叫人去打听打听,贾家的大姑奶奶回来做什么,是不是回来报丧。 山桃一大早就回了贾家,韩金枝三朝回门,韩家自然是要请客的,这个时候山桃没必要凑上去,就叫人把周大成一家人交给了韩太太,接下来,她就不打算插手韩金枝的事情了。 至于合伙做生意之事,山桃就准备按照郑妈妈所言,找个机会,跟韩金枝好好谈一谈。 才回了韩家,山桃就看到了双眼通红的杨虎。 第七百六十五章 陈家出手 “山桃姐!” 杨虎唰一下站起来。 “我才知道莹莹妹妹被恶狗咬了,这一阵子忙着做生意,怎么也没人告诉我!山桃姐,莹莹妹妹现在如何了?” 山桃不想让杨虎跟着担心。 杨虎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自己家的日子刚有起色,还要忙着把生意做大做好,她明知道杨虎喜欢琇莹,又不想让两个人关系走得太近,忽然告诉杨虎这件事,岂不是要扰乱杨虎的心? “小虎子,你放心吧,莹莹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上破了个口子,这几日就不让她出来瞎跑了,你不是还忙着生意么?快去看着铺子吧,你放心,县城里的铺子,你孙大哥已经差人帮你看了,估摸着过两日便有眉目了。” 听说琇莹没事,杨虎才长舒一口气:“莹莹妹妹没事就好,山桃姐,铺子的事情不着急,我看孙大哥正忙着清河村的事情呢,昨儿个县衙里的主簿大人、里正去了清河村,是孙大哥和贾老爷陪着去的,我估摸着这一阵子孙大哥要忙村里的事情了。” “山桃姐,家里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年纪虽然小,但这一阵子也经过了不少事,别的不能干,跑跑腿儿、打听个事,还是能干的。” 山桃淡淡笑了笑。 “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你去忙你的吧,这里真要有事,我会找你的。” 杨虎却迟迟不肯走。 他挠了挠头,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说。 山桃今日有事要忙,就催杨虎:“小虎子,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虎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开口道:“山桃姐,前几日莹莹不是说想养猫吗?我觉得陈家的猫不好看,就想着四处搜罗给她弄一只好看一点的猫来,没想到莹莹又被狗给咬了,所以我就寻思着问一声,现在莹莹还想养猫吗?” 山桃哭笑不得。 琇莹都被狗咬了,小虎子还问琇莹要不要养猫? 这孩子的想法也太天真了。 “小虎子,我估摸着莹莹现在这个情况,暂时不能养猫了,多谢你的好意,且等着莹莹好了再说。” 杨虎眉头一皱:“山桃姐,你方才不是还说,莹莹被咬得不严重吗?怎么听着你话里的意思,莹莹好像伤得很重,竟然连猫儿都不能养了。” 山桃属实没有想到,杨虎的心思竟然这么敏锐。 她只得敷衍着笑道:“虽然说不严重,但毕竟伤到了胳膊,女儿家身上不好留疤痕,我和你孙大哥的意思是,叫她多养一些日子,这猫儿狗儿的,最好现在不要招惹了,免得又抓伤了她,等着她身上的疤没了再说吧。” 杨虎这才悻悻地出了门。 他的小厮连忙围上来:“大爷,给孙大姑娘买的猫咋办?” 杨虎摆摆手:“她现在不能养猫,你随意扔了吧。” 小厮犯了难:“大爷,这只猫要十两银子呢,这随意丢了太可惜了。” 杨虎想了想,才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先养着吧,等她病好了,再送给她,哦对了,你到处去打听打听,看看孙家的大姑娘伤势到底如何。” 若是伤的不重,小厮自然打探不出来。 若是伤得很严重,孙家必定会到处求医问药,那小厮一打听就打听得出来。 越是容易打探,那就说明琇莹伤得越厉害。 只等着看结果了。 应付走了杨虎,山桃心力交瘁,一连吃了两杯茶,才坐在王素芬跟前抹眼泪。 王素芬也没有多余安慰的话,默默地陪着山桃哭了一阵子,母女二人才冲洗洗脸梳妆。 “妮儿,我知道你家里忙,我也不留你了,你吃了饭就回家去吧,你放心,时安那里,我会劝住的,绝不会叫他胡来,不过,娘想问问你,这事要真的是那胡家的大姑娘做的,你打算怎么办?” 山桃抿嘴冷笑:“自然是不会叫她过好日子,娘,我打算先跟陈家通通气儿,毕竟这件事一开始也不是冲着咱们家莹莹来的,是冲着陈家的小五去的,咱们莹莹完全是无妄之灾,陈家若是有心,不用咱们提醒,自然会对付胡家的。” “有他们在前头冲锋陷阵,咱们在旁边敲敲边鼓,便足够那胡家头疼的了,不过这还不够,光是胡家没落了还不算,我要那胡梦蕊这一辈子都过得凄惨无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王素芬沉默了一阵子,才叹气道:“这是自然,妮儿,其实陈家已经出手了,但他们现在对付的是刘家的刘金玲。” 山桃挑了挑眉:“娘,这是咋说的?他们是怎么对付的?我咋没听说呀?” “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的,就早上才开铺子,小钱管事听人说的,来铺子买卤货的两个婆子问小钱管事听说了没,说刘家的二姑娘是个……是个破鞋,还说这件事都传遍了。” 王素芬端起茶杯,浅浅地呷了一口茶。 “妮儿,你就寻思寻思,谁会跟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过不去?况且,那刘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在咱们这个小镇子上,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门在外,人家也要喊他一声大老爷的,普通的老百姓,谁敢说他家姑娘的闲话?” “这必定是跟刘家身份地位相当的人,又跟这刘家有仇,才敢弄出这样的流言来,小钱管事回来一说,我跟钱嬷嬷两个仔细琢磨了一下,估摸着,这流言就是陈家搞出来的,就是想要了刘金玲的命。” 流言是能杀死人的,何况刘金玲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 刘家又不止她一个孩子,想要保全其他儿女的名声,就必得牺牲她一个。 要么,就是把她送到庙里做姑子去,要么,就是逼着她自尽。 总之,刘金玲的下场不会太好。 吃过饭,山桃连晌都没歇,就跟王素芬告辞,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刘金玲出门。 两个人四目相对,那刘金玲还朝着山桃行了一礼:“呀,竟然撞见孙太太了,给孙太太请安。” 第七百六十六章 嚣张的刘金玲 刘金玲自己做了亏心事,见到山桃,先是有些心虚,可一想到马上要嫁给刘惠,离开这个是非窝,就不那么害怕了。 何况,想要害人的是胡梦蕊,跟她有什么关系? 孙琇莹被狗咬了,那得怪她自己运气不好,非要逞能扑到陈小五的身上。 她若是不替陈小五挡那一小子,要死的人就是陈小五了。 刘金玲便强作镇定,甚至还朝着山桃笑了笑:“不知琇莹现在如何了?上回琇莹被狗咬了,我回去之后很是担心,今日瞧着孙太太回了娘家,面上并无愁苦之色,想来是琇莹没事了?” 她明知道咬琇莹的狗是一条病狗,心里面还是存着侥幸。 想着万一胡梦蕊说错了,那狗并没有生病呢? 若真的是一条病狗,孙家太太必定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气定神闲,估摸着早就哭爹喊娘了。 也说不定,孙家太太只是嘴上说着疼孙琇莹这个小姑子,其实心里面巴不得这个小姑子早点死了,省得将来还要费一份嫁妆。 自己家不就是这样么? 两个嫂嫂明面上对她和大姐还算是和气,背地里根本不将她们当成自家人。 不就是看不上她这个庶出的么? 连她出门要坐大车,管家的嫂嫂都不肯给,若不是何姨娘拿着自己的体己钱赁了大车,她怕是要走着去跟刘惠见面了。 想起今日跟刘惠有约,刘金玲就忙笑了笑:“孙太太,我还有事,就不和您说话了。” “慢着。” 山桃一声轻呵,止住了刘金玲。 自己的狗伤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甚至还敢笑? 这刘金玲真是太嚣张了! 山桃自然气不过。 “刘二姑娘,从出事到现在,你有没有去我家问过一句?有没有当面给我家莹莹赔礼道歉过?今日是我遇着你了,你才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倘若我没遇见你,你准备何时跟我家莹莹道歉?” 刘金玲急着去跟刘惠见面,却被山桃拦住了,心里就有些生气。 “孙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当日我家的小丫头也被卖了,狗也被打杀了,孙太太还要我们怎么做?我劝孙太太莫要得理不饶人!须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越说,刘金玲就越生气。 孙琇莹肯定没事,既然没事,孙太太又为什么揪着她不放? 这不是要耽误她的姻缘吗? 山桃冷笑了两声:“刘二姑娘竟然也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还以为刘二姑娘没家教呢,你家狗把我家莹莹咬了,只打死了狗发卖了一个丫头,就行了?如果这也可以的话,那我现在弄一条病狗来,也咬你一口,随后再把这只狗打死,再卖掉一个丫头,好不好?” 刘金玲好似当头挨了一棒子,身子都在发颤。 她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差点跌一跤。 “你……你怎么知道那是一条病狗?” 山桃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 原以为刘金玲不知道那条狗生病了,却没想到,刘金玲什么都知道。 既然知道,还要放狗去咬人,那就绝对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就算那病狗是胡梦蕊给刘金玲的,那刘金玲也跟此事脱不了关系。 将来收拾胡梦蕊的时候,这刘金玲也别想能逃脱得掉。 “刘二姑娘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我清楚刘二姑娘也知道此事,既然如此,那咱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刘二姑娘,凡事都有个因果报应,刘二姑娘做了坏事,将来是必定要遭报应的。” 刘金玲才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呢。 就算这世间真的有因果报应,那也绝对不会报应到她的头上来。 自有胡梦蕊帮她顶着呢。 她瞪了山桃一眼,就上了大车,催着那车夫赶紧走:“耽误了我的事情,你就一文钱都拿不到!” 看着那大车远去,山桃便反复今日送她来的小子:“去,悄悄跟着她,看看她是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嚣张的小丫头,还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呢。 回到家去瞧了瞧琇莹,见她身上好像不似昨日那样高热,山桃就赶忙问范妈妈。 范妈妈喜道:“是太太带回来的药有用,昨儿个大姑娘吃下了一颗,夜里身上就退了热,折腾了一番,到早上又有些发热,却不像前几日那样厉害,我便拿出一颗药来,喂着大姑娘吃了下去,过了晌午,大姑娘身上就退了些热。” “老太太来瞧了一回,见大姑娘瘦了些,就坐在床边抹眼泪,被廖大姑娘劝走了,方才我已经叫小螺去跟老太太和廖大姑娘说一声,莫要叫她们担心。” 山桃欣喜若狂。 看来那金光道长给的药是真的管用。 既然药管用,那明日道长一来,说不定莹莹的病就能好了。 山桃越发激动,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贾老太。 贾老太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把友福乐得不行。 “太好啦!我们先生听说莹莹姐姐被狗咬了,直叹可惜,还私下去跟人打听治狗伤的药呢。” 贾老太笑道:“怎么这个事,还叫你学里的先生知道了?是不是你告诉你们先生了?你这个小鬼头,叫你去学里上学,你倒好,净把家里的事情往外说。” “不是我说的!”友福连忙大声抗议,“先生是从外头听说的,莹莹姐姐被狗咬了,二姐和姐夫到处找大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贾老太看向了山桃,山桃便点点头:“奶,我和时安哥的意思是,要跟那刘家掰手腕了,他们家做事不地道,咱们就没必要给他们留脸面,先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咱们也好占理,何况陈家已经出手了。” 因有友福在,山桃不好将陈家的事情说得太清楚,只是模糊讲了个大概,说陈家造刘金玲的谣言。 贾老太听了便道:“活该!这是她应该得的下场,桃儿,这回你可不能心软。” 山桃应下了。 吃过饭,那被派出去跟踪刘金玲的小子也回来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 金光道长来了 “回太太,小的跟着刘家二姑娘坐着的大车一路走,走到城外驿站,刘二姑娘就下了车,进去了,大约摸过了快一个时辰,刘家二姑娘才出来,紧接着,那刘惠刘大爷就跟着出来了。” “他们二人走后,小的特地去问过那驿站的伙计,那伙计说,今儿个就这位刘大爷和这个不知是谁的姑娘来过,这位刘大爷定了一间上等房,后日还定了这间房,刘二姑娘就是进了刘大爷的屋里,也不知道两个人在里头做什么呢。” 山桃冷笑两声。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待了一个时辰,还能做什么? 难不成,刘惠一个无赖,要跟一个十五岁的闺中女儿家做木材生意? 还是说,刘金玲一个姑娘家要跟刘惠一个大老粗说针线活儿? 真真是叫人好笑。 那陈家故意弄出那不堪的流言来,本来是想着往刘金玲身上泼脏水的。 这回可好了,根本不用陈家泼脏水,刘金玲自己身上就够脏的了。 “你听准了,是后日定下了房间吗?” 小子连忙点头:“太太,小的听得真真儿,就是后日。” 山桃便翘着嘴角笑了。 一旁的方嬷嬷更是拍着手掌直念阿弥陀佛。 “这可真是她自找的,太太,这样的事情,咱们可别沾上手,咱们家还跟那刘大爷做过生意呢,若是咱们出面,怕是会叫刘大爷面子上下不来,最好找个中间人出头。” “不过咱们得跟那中间人说好了,咱们也不知道后日跟着刘大爷去那间屋子鬼混的人,是不是刘家二姑娘,若是不是,叫那中间人也别赖在咱们身上,太太,您可想好这中间人是谁了吗?” 这哪里需要想,自然是陈家最合适了。 刘金玲本来要害的人是他们家小五,他们恨刘金玲的心可不比孙家少。 “方嬷嬷,你明日就亲自去一趟陈家,跟陈家把这个事说清楚了,跟那陈太太多说两句好话,叫那陈太太明白,咱们不是不管这个事,只是琇莹如今这个样子,我实在是分不开身,再跟那陈太太透露两句。” “就说刘家二姑娘知道当日那条狗是病狗,但是她却故意纵容病狗咬陈家五姑娘,还有,刘家二姑娘身后,怕是还有另外的人,叫陈太太心中有个数。” 方嬷嬷是内宅里的老人了,山桃压根就不担心方嬷嬷会说错话。 她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着,后日刘金玲丑事曝光之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小丫头在她面前还这么嚣张,死到临头了,看这小丫头还嚣张得起来不。 连续几天,山桃都没能睡个好觉,这一晚却睡得出奇的好。 一大早起来,送了友福去上学,和贾老太一块儿,在新请回来的黄大仙儿神像跟前拜了拜,山桃就开始期待着金光道长的到来。 从日出一直等到晌午,金光道长终于姗姗来迟。 山桃等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听着下人说金光道长来了,她都要哭出来了。 “道长,您总算是来了,您若是再不来,我就要叫人上老君庙请道长下山了。” 金光道长嘿嘿笑了两声:“女真人莫要着急,贫道筹备了一些东西,因此才来迟了,那位贵人身在何处?速带贫道去瞧瞧。” 山桃连忙引着金光道长去了摘星馆。 吃了金光道长给的药,琇莹这两日虽然身上的热还没退掉,但却再也没发高热了。 只是因为一连几日没吃东西,每天又只能喝小半碗的水,使得琇莹这个人瞅着很憔悴。 而琇莹的伤口因为涂了贾老四给的药,没再继续化脓,但却红肿得可怕。 金光道长仔细看了看伤口,给琇莹把了把脉,又问山桃琇莹这几日的状况。 当听说琇莹已经好几日都没吃饭了,金光道长忍不住大怒:“这是哪个庸医出的馊主意!一个病人,身子这么虚弱,全靠吃那点东西,才能抵抗,可现在却不让她吃东西,还只给她一口水喝,这身子不是很快就垮了吗?” “快去熬上一锅黏糊糊的小米粥来,再熬上些鸡汤,有人参就往里头放人参,没人参就放红枣,若是都有,那就全放,熬好了,等她醒了,先喂她吃些汤,她若是还饿,再喂她一些小米粥,一连几日都这么个喂法。” “水也不要限量,她想喝就喝,莫要拘着她,等过上七日,再叫她吃些菜或者肉,这之后就慢慢能像往常一样吃东西了。” 金光道长说了一通,心里还不解气。 “人怎么能不吃东西呢?那神仙还得吃点香火呢,人若是不吃东西,岂不是比神仙还厉害?” 山桃陪着小心,又吩咐范妈妈,叫人赶紧去通知余青媳妇,叫余青媳妇好些准备,再准备些素斋来,预备着招待金光道长。 金光道长却笑了:“太太,贫道喜欢吃荤菜。” 山桃一怔,又赶忙叫范妈妈去吩咐余青媳妇,多做些荤腥的菜来。 金光道长发了好一通牢骚之后,才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套银针。 “因咬着贵人的是一条病狗,其毒已经侵入贵人体内,贫道需得用银针针灸,配以药物,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将贵人体内毒素清除,头七日,需要每日都为贵人针灸,过了这七日,贵人只需吃药即可。” 山桃便又赶紧让孙妈妈领着人把后园子西北角的一处院落收拾了出来,又叫了几个丫头去服侍金光道长。 岂料那金光道长又拒绝了。 “女真人不用忙活了,贫道自有落脚处,女真人只需每日中午为贫道备下一桌酒菜即可,贫道今日为贵人针灸开穴之后,从明日去,便每日中午来,吃过饭再给贵人针灸,针灸后即走。” 山桃一切都听金光道长的。 那金光道长吃了一碗茶,才开始给琇莹针灸。 没过小半个时辰,琇莹便满身大汗,伤口处竟然渐渐地渗出了一些黑红色的血来。 金光道长便指着那黑色的血告诉山桃:“这便是毒素,请太太用干净的帕子把这些脏东西擦干净,再换一块帕子来,贫道要给贵人敷药。” 第七百六十八章 村里死人了 家里这种帕子多的是,山桃忙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洗干净琇莹伤口上的黑血,又吩咐人拿了一打细棉布的帕子。 金光道长瞅着山桃把血擦干净了,才给琇莹的伤口抹上了药,又嘱咐山桃,这处伤口在长好之前,不能见风,不能见水,也不能吃海鲜河鲜等发物。 “女真人,贫道就把这瓶药交给女真人了,此药极其珍贵,贫道这里只有两瓶,大概能用上一个月,七日之后,贫道会再去寻访药材熬制此药,贵人用完第三瓶,就好了,只是伤口处留下来的疤痕,贫道就无能为力了。” 跟保住性命相比,一块疤没什么了不得的。 何况孙时安已经叫人去告诉了南风、裴度春、金爷和王登云等人,便是英王身边的路公公那里也说了一声,有心人自然会将那进贡的玉容膏赐来。 金光道长随后又开了一道方子,这方子里头用了一些名贵药材,恰巧县令夫人这回来送的东西里头就有,这倒是解了山桃的燃眉之急。 看来之后得叫人去搜罗这些名贵药材了,免得以后要用到却找不着。 按照金光道长的方子抓好了药,山桃就将熬药的事情交给了摘星馆的蜀葵。 她更加细心一些,平时不声不响的,却很老实可靠。 山桃特地嘱咐她,熬药的时候千万不能离开,万不能让熬药的小铫子离开了自己的双眼。 蜀葵连连保证,并点了云儿和她一起,这样两个人万一哪个要去解手,剩下那一个还能接着守着。 琇莹当天傍晚便醒了,喝了些温水,又说饿了。 山桃赶忙喂了她小半碗鸡汤,问她要不要再吃些稀粥,她却摇了摇头,说吃不下去了。 想起金光道长说的一切按着琇莹的性子来,山桃便没有强迫她。 等琇莹吃了药,看着琇莹有些疲惫,山桃就不敢跟她多说话,等她睡下了,山桃才长舒一口气。 摘星馆内更是阿弥陀佛一大片。 才从镇子上回来的方嬷嬷一进摘星馆,被这一片片的阿弥陀佛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府里的大小丫头们都在拜佛呢。 月桂连忙笑着道:“嬷嬷莫要怕,是咱们大姑娘好些了,大家心里都松快了呢。” “是都松快了,可你们也不该喊阿弥陀佛,”山桃笑着打趣,“救莹莹的是道长,你们合该喊无量天尊才是。” 众人又嬉笑着喊起了无量天尊。 方嬷嬷赶忙细打听,山桃便笑道:“金光道长来了,给莹莹开了药,做了针灸,莹莹方才醒了,吃了些鸡汤,也没吐,我看着是比先前要好些了。” 方嬷嬷连忙恭喜山桃,山桃心中松了一口气,就喊人去秀水镇报喜。 “孙妈妈,你找个小子,拉着你,亲自跑一趟,去跟我娘说,就说莹莹的病有着落了,把今日的事情跟我娘细细地说一遍,再叫我娘告诉大爷和我爹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阖府上下都高兴起来。 山桃特地叫余青媳妇晚上多做几个好菜,还叫大厨房给下人们多加两个菜。 这几日府里的人都发愁,谁也没吃上一顿好饭。 今日有这样的好消息,是得松快松快。 下学回来的友福知道琇莹好转了,高兴得直转圈儿,硬是求着山桃,叫金钏陪着他,来瞧过琇莹一回,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做功课了。 山桃去了大半心思,就琢磨起如何复仇。 吃过饭,和贾老太坐在一处,山桃就把明日招待金光道长的事情交给了贾老太。 “奶,方嬷嬷今日去了陈家,将刘金玲那丫头的事情告诉了陈太太,陈太太说,此事包在她身上,但咱们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先前是因为莹莹病着,我万事没有心思,现在莹莹的病好转了,我也该腾出手收拾这些个嚣张的小丫头们了,那刘金玲就是头一个,不叫这些人知道咱们家的厉害,他们以后便还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贾老太颇为赞同山桃的做法。 “桃儿,你这就做对了,做人可不能太老实,你太老实了,那些人就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指不定他们还在背后笑话你呢,这次就借着这个由头,叫那些想要欺负咱们的人家仔细看看,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山桃点点头。 不过这件事还是得跟方嬷嬷商量商量。 方嬷嬷低头寻思了一回,才道:“太太,陈太太的意思是,这件事全权交给陈家,咱们还是不要再中间掺和一脚,不过太太明日去瞧瞧热闹也是好的,只是别叫那刘惠和刘金玲认出来,免得牵扯到咱们家身上来,再叫他们联想到陈家身上去,对大家都不好。” 山桃细细想了想,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就吩咐方嬷嬷去安排。 “此事交给嬷嬷,明日咱们做得隐蔽一些,务必叫那两个不知道是咱们做的,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总得叫陈家知道,他们家中也是出了力的,并不是一味地将陈家顶在前头才好。 当天半夜,孙时安回来了。 他并没想着惊动山桃,本想睡在西屋,可山桃夜里没睡踏实,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就醒了。 孙时安反倒十分内疚:“是我吵醒你了,早知道,我就睡到前院去了。” 山桃见他面色不好看,就忙问道:“是清河村那边出事了?” 孙时安阴沉着脸点点头:“死人了。” 山桃登时一惊。 那南疆的毒虫这么厉害,这就开始死人了? “村里谁死了?” “死的不是清河村的人,是别的村的,清河村和青山寨、王家庄这三个村子,因为一开始有咱们送去的人参配药,被虫子咬了的人,反倒都还好好的,只是因为治疗不及时,被虫子咬过的地方留下了瘢。” “另外几个村子可就惨了,他们得到的消息晚,又没有人参配药,等清河村的赵五叔把剩下的药送过去,已经有四个人死了,桃儿,我这次回来,是想着跟你商量,把家里买来的人参,都捐出去吧。” 第七百六十九章 幽香 “等明儿个天亮,我就叫人收拾了,给你带上,现在先歇着吧。” 大晚上的,孙时安也不想折腾下人,只要了一壶热水随便擦了擦身子,便换了衣裳上炕。 山桃本来还挺想睡的,孙时安一躺在她身边,她反而睡不着了。 “时安哥,咱娘跟你说了吗?莹莹有救了。” 孙时安“嗯”了一声:“我回来,一是跟你要人参,二就是想看看琇莹,只可惜路上耽搁住了,回来晚了,等明日一早我出门的时候再看看她。” “她这回能好,多亏了老君庙的金光道长,我虽然不信这个,可咱奶非得说,是黄大仙儿保佑着莹莹呢,还说这回等莹莹病好了,要捐钱给老君庙,给那位黄大仙儿重塑金身,我回头问问金光道长的意思,看他想要什么。” “倘若金光道长和咱奶一个意思,都想为老君庙的黄大仙儿重塑金身,那咱们就捐些钱,也算是知恩图报,倘若金光道长要的是别的,那我就想着,咱们也多给老君庙捐些香火钱,时安哥,你说好不好?” 山桃没等来孙时安的回答,却等来了微微的鼾声,便忍不住笑了。 这些日子来,大家都很辛苦,孙时安纵然是个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连日奔波。 她支起身子,想着给孙时安盖一床被子。 忽然之间,闻到孙时安身上好像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 山桃蹙起了眉头。 孙时安一个大男人又不喜欢熏香,这股香是从哪儿来的。 她连忙凑近了仔细闻,却再也闻不到这股香味儿了。 这香味儿就好似一阵风,来去无踪,但却叫山桃一夜睡不好觉。 她上辈子就是个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的人,重生之后,知道自己的别扭和缺点在何处,就决心改过来。 因此早上一睁开眼,山桃就忙问孙时安。 “时安哥,你昨儿个晚上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身上还有一股子香味儿呢?” “香味儿?” 孙时安拧紧了眉头。 “我哪儿也没去,进城的时候遇到几个打架的小混混,正好李捕头在巡夜,我便上前帮了一下忙,跟李捕头说了两句话,说的便是张冬子的事,就把时间给耽搁了。” 几个打架的小混混,一班巡逻的衙役,都是大男人,谁身上会熏香? 难道时安哥没跟她说实话? 正在愣神之间,孙时安已经自顾自地说起了张冬子的事。 “李捕头说,张冬子不见了,连同张春兰一起,都找不到了。” 山桃知道张春兰在何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没有告诉孙时安,而是顺着孙时安的话头,也说起了张冬子。 “张冬子不是回去做学徒了吗?临走前,咱们还给了他一些钱呢,他一个小孩儿,也没路引子,能跑到哪儿去?” “李捕头也是这么说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子,没有路引子,能跑到何处去呢?张春兰也不知道去了哪儿,难不成,这姐弟俩跑了?” “李捕头拿到证据了吗?为什么一直盯着他们姐弟俩不放?” 孙时安点点头:“到底是什么证据,李捕头没跟我说,但他几乎已经肯定了,说就是他们姐弟俩动的手。” 山桃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姐弟俩?李捕头的意思是,大柱娘不仅仅是被张冬子害死的,这里头竟然还有张春兰的份儿?这不能吧,张春兰那会儿还怀着孩子呢,张冬子又不过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他们俩怎么可能是常年干农活儿的大柱娘的对手?” 山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根本就不合理。 “桃儿,别想了,这件事不是咱们该管的。” 孙时安说着话,就穿衣下炕:“叫人快把东西收拾收拾,我吃了饭,去看过莹莹,就去县衙走一趟。” 山桃忙道:“那你今日还回来吗?” 孙时安犹豫了一会儿,才很为难地苦笑:“我把人参送到县衙去,估摸着还要陪着县令去一趟秀水镇,怕是今晚又要歇在咱爹娘家中了,桃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忙完了这一阵子,我一定会好好陪你。” 山桃抿嘴笑了笑:“别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话,咱们夫妻一体,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夫妻二人吃过了早饭,孙时安目送友福去上学,又跟贾老太请了安,才和山桃一块儿,去了摘星馆。 范妈妈和照庆等人看着比昨日还要喜庆,尤其是照庆,见到山桃过来,便又哭又笑:“桃儿姐,莹莹退了高热,半夜醒了一次,要水喝,要吃东西,而且一点都没吐!” 范妈妈也跟着抹眼泪:“老天保佑,大爷,太太,我瞅着咱们家大姑娘这是挺过了这道坎了。” 众人都欢呼雀跃起来,孙时安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点笑容。 他拉着山桃的手,去里屋瞧了瞧琇莹。 琇莹的脸色依旧很苍白,但跟前两日相比,少了一丝灰败之色,眼瞅着是要好起来了。 “桃儿,莹莹这回可全靠你,若不是你请动了金光道长来,莹莹这回怕是就要……” 山桃连忙止住孙时安的话头:“时安哥,你快别这么说,莹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能逢凶化吉,全是靠她自己,我也没有请金光道长,只是为莹莹上了一炷香,把莹莹的八字给了一个小道长。” “偏巧就让金光道长瞧见了,道长说莹莹的八字很贵重,将来富贵不可言,这才上门来给咱们莹莹治病。” 兴奋过后,山桃又有些忧虑。 “时安哥,你说,这道长说咱们莹莹的八字贵不可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对咱们莹莹有妨碍?” 孙时安面色微凝:“不会的,等这一阵过去了,我想着就让莹莹成日待在家中,深居简出,这样过个一二年,外头传的话会少一些,那会儿咱们的庄子也收拾起来了,咱们就带着莹莹住进庄子里,跟咱爹娘住得也近,多好。” 山桃淡淡笑了笑,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有些抵触:“时安哥,你不去县衙了吗?” 第七百七十章 芥蒂 大概是因为琇莹有救了,孙时安脸上的阴霾退去不少,跟山桃说话有说有笑的。 “这就去,你呢?你今日做什么去?” 山桃淡淡笑了笑:“我原是想着在家里守着琇莹的,但是齐太太叫我过去看这一季新衣裳的料子,我就想着,琇莹最起码得在家里养两个月,才能出门去,叫她苦闷在家里,多没意思,多给她做几身新衣裳,她也高兴一些。” “桃儿,我怎么瞧着你神色不太对劲?你怎么了,是这两日累着了么?” 孙时安伸手就要过来摸山桃的脸,被山桃躲开了。 “我没什么事,兴许是这两日没睡够吧,好了,时安哥,你快出门去,你走了,我还能睡个回笼觉。” 孙时安不大放心:“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 “我真的没事,”山桃百般推辞,“就是睡个回笼觉便好了,睡饱了,人就有精神,等吃过了饭,我再歇会晌,再去齐太太那里看料子。” 见山桃坚持,孙时安就想了想,道:“这也好,你也别光顾着给莹莹看,自己也做几身,你不是不喜欢齐太太那里的式样,喜欢自己画的花样子吗?咱们不用她那里的,用你自己的就是了,多做几身,每日换着花样地穿,心里也舒坦。” 山桃白了孙时安一眼:“家里的衣服还有好些呢,我就一个身子,怎么穿得过来?何况,做一身衣裳得花不少钱,家里现在没什么进项,又是处处要用到钱的时候,能省着点用就省着点吧。” 孙时安便不高兴了。 “怎么能说家里没钱呢?若是钱不够用,我再写信跟大哥说。” “你疯啦!”山桃上手就掐了他一把,“咱们就这么大点地方,就这么几个人,得用多少钱?大哥才捎了钱回来,你便写信给大哥,叫大哥再给咱们钱,大哥就是再好的性子,以后也不会搭理你了。” 孙时安呵呵大笑。 “桃儿,你终于有点活泛劲儿了,方才瞧着你死气沉沉的,可把我吓坏了,我寻思着这几日家里事情实在是太多,我不该把这些事情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若是累坏了,我上哪儿哭去?好在,你还肯骂我掐我,那我就放心了。” 山桃明白孙时安是在逗她笑,只是她心底存着一桩心事,便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但明面上还要敷衍孙时安两句。 “我知道了,你快去县衙吧,你走了,我还能在家里睡个回笼觉呢。” 见山桃真的只是困了,孙时安才放心,他笑着出了门,山桃的脸色就慢慢冷了下来。 一回到内院,山桃立马问璎珞:“昨晚二爷换下来的衣裳,是你收着吗?” 璎珞忙道:“是我收的,方才已经给了小丫头们,叫她们去洗了,太太,怎么了?” “你给大爷收衣裳的时候,就没翻出点别的来?” 璎珞摇头:“没有。” “可仔细翻找过了?” “仔细翻找过了,往常大爷换下来的衣裳,都是我收着的,每一回我都仔细翻找过了,看看里头可有没有什么东西,别到时候小丫头们不知道轻重,再把东西给洗坏了,大爷找起来,不好交代。” 山桃点点头,她身边的这几个大丫头,性格各异,但是干起活儿来都很仔细。 璎珞以前收衣裳,也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既然没有多出东西来,那你可曾闻到过什么香味儿?” 璎珞面上闪过一丝迷茫,想了想,忽地心中一跳。 “太太,我还真的闻到过一股跟兰花一样的幽香,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等我想着再仔细闻一闻,这股味道就散了。” 山桃的眼神便冷下来。 昨天晚上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时安哥明明就是撒了谎。 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家,会让一向坦荡的时安哥撒谎。 璎珞是个聪明人,又是在大户人家伺候过的,哪里不知道在主子身上发现了不属于自家主母的香味儿,会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多嘴,觑着山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太太,这件事可要我做什么?” “不用了。” 山桃摆摆手,忽然之间又想了起来。 “你多上些心,此后大爷回来,换下来的衣裳上,但凡有这样的香味儿,都赶紧来告诉我,这件事也不用跟别人说了。” 璎珞连忙答应下来,心中却很是疑惑。 大爷是一个肯为了太太发卖得用管事一家人的人,对于送上门来的田小菊,大爷正眼都不给一个,又怎么会去外头拈花惹草呢? 该不会是太太想错了吧? 转念一想,璎珞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底,田小菊还是生得不够好看。 大爷可是一个美男子,太太生得也如同春日桃花一般妩媚,田小菊这样的货色,给太太提鞋都不配,又怎能入得了大爷的眼? 可若是那外头的野花生得跟天仙一样呢? 若是有这样一个人,长得跟大姑娘一样好看,又主动投怀送抱,这哪个男人能顶得住? 就别说主动投怀送抱了,就大姑娘那长相,只要站在那里,便能引得无数人着迷了。 莫说是男人,她们这样的丫头都要为大姑娘心动。 假设大爷遇到的真是这样的女子,那太太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璎珞一面想着,一面为山桃感到难过。 她本来想着去告诉自己的干嫂嫂余青媳妇的,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还是没影的事情呢,告诉余青媳妇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再等等,要是大爷往后回来,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这股香味儿的话,那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到那时,她再赶紧去告诉余青媳妇,好叫大家心里做个准备。 以后这府里就要多出一个能跟太太分庭抗礼的奶奶了,大家伙要站在谁那一边,帮谁做事,怎么帮,心里都要有个计较才好。 且说山桃回屋睡了一会儿,起来后得知金光道长今日还没来,便梳洗一番,先去了宁寿院,和贾老太说了两句话,才叫来了方嬷嬷。 “嬷嬷,都准备好了吗?” 第七百七十一章 驿站的闹剧 “太太,都安排好了,咱们是现在就去吗?” 山桃点点头:“现在就去吧。” 方嬷嬷所谓的安排,就是提前跟陈家那边的人沟通好了,与陈太太约定,就在县城门口的福来茶庄碰头。 山桃先到的。 她今儿个特地换了一身不怎么出挑的衣裳,戴了帷帽,家里的大车上也撤了孙家的牌子,这样外人就看不出她的身份了。 在陈家定好的房内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陈太太才姗姗来迟。 “山桃,叫你久等了。” 两家因此事关系更为亲密,陈太太和王素芬是一个辈分的人,在山桃面前便自诩长辈,直接喊起了山桃的闺名。 山桃也不以为意,叫了一声婶娘,便和陈太太相携着在茶桌边坐下。 “时辰还早,你我先吃一杯茶,等会儿再过去,正好能看到热闹。” 陈太太性情温和,说起话来和风细雨,叫山桃颇为受用。 “你先前叫人去你娘家捎了信儿,说是莹莹的病有治了,你娘马上就告诉了我,谢天谢地,山桃,你可不知道,我当时就哭了出来,我们家那五个丫头,更是抱头痛哭,若是莹莹不好了,我家丫头们……” 她哽咽着没说下去。 山桃知道她的意思。 陈家五个姑娘都是好孩子,陈小五跟琇莹又是闺中好友,若是琇莹因为救陈小五而去了,陈小五怕是自己就不想活了。 “婶娘,事情都过去了,咱们莫要再说这些伤心的话,这几日,小五妹妹怕是也吃不下睡不着,烦劳婶娘跟五妹妹说一声,等莹莹大好了,请五妹妹千万莫要嫌弃,一定要到我们家来住几日,再跟四妹妹说一声,照庆也在我家呢。” 陈太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连连点头:“不说了不说了,等莹莹病好了,便是你不不说,我也要叫这五个丫头都去你家玩一玩,年底,我家大丫头就要定亲了,赶明三月份,便要嫁人,她一成亲,二丫头就紧赶着要定亲。” “姑娘家一旦定下亲事,便得拘在家里,趁着这个时候,叫她们出门和小姊妹们玩一玩,松快松快,去了婆家,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咱们女子这一辈子,也就只有出嫁前,能在家里松快几日。” 山桃没想到陈家大姑娘这就要定亲了,这日子倒是过得飞快。 两个人感叹了一阵子,陈家的婆子便进来,在陈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 陈太太便朝着山桃笑了:“人都齐了,走吧,好戏要开场了。” 山桃忙道:“那刘大爷定的屋子,去的人果真是刘金玲?” “可不是么,”陈太太冷笑了两声,“真没想到,刘家竟然养出了胆子这样大的丫头,前儿个偷腥了一回,还没过瘾,今儿个又来,还是在老地方,这是吃准了不会叫人知道,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在河边走多了,总有湿鞋的那一日。”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福来茶庄,陈家的车子先走,孙家的车子过了一会儿,才朝着城外驿站而去。 按照方才两个人说好的,他们的大车并没有停在驿站门口,停在驿站后头。 今儿个倒也奇怪,往常来往驿站的人,不算冷清,但也并没有今日这么多。 多到山桃在车里坐着呢,就听到外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方嬷嬷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缩回来就笑了:“陈家倒是很有手段,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小摊贩和客商,都挤在驿站呢,太太,咱们不用下车,就在车里等着瞧热闹吧。” 不多时,就听着驿站里头传来了一声尖叫,以及男人的怒骂声,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闹。 大车外头的喧闹霎时就安静下来,好像每个人都等着这一刻一样。 这驿站里头的尖叫,就是那好戏的开场锣鼓。 大家霎时间就往驿站里头钻,都想着去看好戏,里头姑娘的尖叫声就更响了。 山桃始终稳稳当当坐在大车里。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驿站终于安静下来,方嬷嬷往外一瞧,道:“太太,人都走了,连陈家的车子也走了,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山桃这才下了车,绕到了驿站的前头。 都快傍晚了,驿站门口还有一堆人在吃茶呢。 有男也有女,瞧着不像是贩夫走卒。 方嬷嬷去打听了一圈儿,回来告诉山桃,这些都是城里的普通老百姓,听到消息过来看热闹的,陈家雇的那群人,戏一唱完,就散了。 “太太,要不,咱们也去吃一杯茶?” 山桃带着方嬷嬷坐到了茶桌边上,她俩今日的打扮,不像是主仆,反而像是婆媳。 往那儿一坐,旁人也不觉得稀奇,只以为她们也是来看热闹的。 方嬷嬷甚至还问了一句:“我们要走亲戚去,路过这儿,听着这里吵起来了,就没敢过来,现在看着人都走了,才敢进来吃茶,一会儿还要去亲戚家呢,各位老乡,刚才这里到底是咋啦?为了什么吵起来了?” 方嬷嬷会做人,还掏钱让驿站的伙计给每一张桌子都上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点心。 这下子众人就都打开了话匣子。 “哎呦,你们合该过来瞧瞧,胆子咋那么小呀?这不就错过了热闹?” “就是就是,我是今儿个进城去卖鸡蛋,出城来准备歇歇脚就回家去,也不知道咋的,今儿个这驿站来往的客商特别多,忽然之间,就有个女人领着一群汉子婆娘冲进驿站。” 人群中有个大娘说起来,众人就连忙都不说话了,只听着这个大娘一个人说。 那大娘见大家伙儿都看着她,便说得越发起劲了。 “那妇人怀里抱着个吃奶的孩子,手里牵着个小丫头,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的丫头,哭着喊爹呢,啧啧,哭得可惨了,我还以为死人了呢,就跟在他们身后去看热闹。” “只见这个妇人去了驿站后头的院子,指着其中一间屋子,对身后的一个男人喊了一声大哥,就在这儿,那个男人就猛地踹开房门,冲了进去,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第七百七十二章 她自找的 众人都催着这个大娘快往下说,大娘等把大家的胃口都吊起来了,才眉飞色舞地开口。 “只见里头床上躺着两个光溜溜的人,那男人还压在一个姑娘的身上呢,啧啧,这可真是不要脸啊,这可把那妇人气坏了,一群人冲进去,抢过被子罩在那男人脸上便打,可怜那姑娘浑身上下啥也没穿,就那么叫人给看光了!” “你们说好巧不巧的,人群里头竟然还有人认识那个姑娘,说是什么秀水镇刘家的,她爹好像还是宫里一个太监的养子,哎哟,你们说,这丢不丢人啊!以后这姑娘还咋活呀!” “那男人也不是别人,是咱们县城里酿酒的李家,那个李老爷前头娘子的亲外甥,闹了半天,原来是捉奸的妇人认错人了,啧啧,这叫啥事啊!” 听到这里,就已经没必要听下去了。 山桃领着方嬷嬷,悄悄地出了驿站,上了自家的大车。 等上了车,山桃才捂着嘴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她又长叹了一声:“嬷嬷,你觉得我是不是太坏了?” 名节对于女孩子来说,太重要了。 有些要脸面的人家,自家的女孩子一旦失去了名节,那是会即刻将女孩子勒死的。 刘金玲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看光了身子,怕是活不成了。 山桃心中也只是充满了淡淡的惋惜。 刘金玲本来能活的,她会像其他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嫁人,生子,平淡又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可她非要自己找死。 做错了事情,不想着及时挽救,丝毫悔恨的意思都没有,连一声假模假样的抱歉也不说,就想着和情郎约会? 呵呵。 山桃又怎会放过她? 刘金玲有今日的结局,那都是她自己找的。 回到家中时,友福已经下学了。 贾老太就在正院等着山桃,祖孙几个吃完饭,打发了友福去做功课,贾老太才跟山桃说道:“晌午的时候,金光道长就来了。” “道长先是吃了一顿饭,才给莹莹做了针灸,啧啧,我看莹莹那伤口处又挤出来一堆黑血,不过莹莹今日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一会儿你去瞧瞧,她今儿个还吃了几口小米粥,也没吐。” “我是觉得,这孩子是真的要好起来了,桃儿,既然莹莹能治好,那你们可得到处去搜罗那去伤疤的药膏了,你看看莹莹胳膊上那个大口子,留下疤痕得多难看,将来说亲都不好找人家。” 山桃答应下来,贾老太又说起了别的。 “县令夫人今儿个还叫人来问过莹莹的情况。” 山桃忙问:“奶,你咋说的?” 贾老太狡黠地笑了两声:“我就按照你之前说的,咱们找了个道士,来给莹莹治病,但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反正已经确认了,咬莹莹的就是一条病狗,至于别的,我一句话都没多说,我看那来问话的人吓得不轻。” 山桃也不是故意要吓唬县令夫人的。 这件事还没有个定论,可不能张扬出去。 “桃儿,你还没告诉我,今儿个这场大戏热闹吗?” 贾老太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了,山桃要是再不说的话,贾老太能急死。 山桃便笑着把热闹说给贾老太听。 贾老太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刘金玲的厌恶:“活该!桃儿,我可告诉你,你不许同情这丫头,你同情她的时候,她可没同情过咱们家莹莹。” 怕山桃心软,贾老太特地敲打了山桃半天,才放山桃去摘星馆。 一进摘星馆,见照庆正在和几个小丫头摘了一堆花草编花篮玩呢。 见她和小丫头们都这么轻松,山桃就知道琇莹是真的没事了。 “桃儿姐!” 照庆举着一只编好的花篮,跟一只花蝴蝶一样,扑进了山桃的怀中。 “这个花篮好不好看?我编给莹莹的,她这几天一定是闷坏了,把编好的花篮放在她窗前的小高几上,她一转头就能看到,看到花儿,心里就舒坦,人一舒坦了,病就好了。” 她还把山桃往里推:“桃儿姐,你快进去瞧瞧,莹莹才醒。” 山桃眉头一挑,没想到她来得正是时候呢。 琇莹整个人看着还是很憔悴,但跟前几天相比,实在是好太多了。 见了山桃,她还想着坐起来,被山桃按住了。 “你好好歇着吧,别讲究这些虚礼了,等你病好了,城里各处都开满了梅花,听说沁水河边上的梅花最好看,到时候咱们坐着自家的小船,去看梅花,好不好?” 琇莹抿抿嘴,吃力地道:“这些日子,叫嫂嫂受累了。” “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既然喊我一声嫂嫂,那我照顾你就是应该的。” 琇莹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对于山桃来说,的确是放下了一段心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又想起了那段若有若无的幽香。 跟琇莹说话的时候,心思就跑到那股幽香上头儿去了。 “嫂嫂,你怎么了?” 琇莹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啊,没什么,我就是这几日累着了。” “我看不像,”琇莹盯着山桃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道,“嫂嫂,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山桃心中一紧。 琇莹这丫头心思敏锐,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山桃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冤枉了孙时安,就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 琇莹再问的时候,她就装作打了个哈欠:“你呀,还是好好养病吧,家里能出什么事呢,就是这一阵子事情太多了,我既要照顾你,又要忙着府里过冬的各项事宜,每日里总觉得睡不够,罢了罢了,我看你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琇莹这回倒没再追问下去。 等山桃走了,她立马叫来云儿:“你娘是府里的管事,这几日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跟太太和大爷有关的,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快去,别人若是问起你为什么回家去,你就说是我给你放的假。” 云儿不敢耽搁,连饭都没吃,就从后门跑回了家。 把她嫂子吓了一跳:“小妹,你怎么跑得满头都是汗,出啥事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察觉不对 孙江媳妇才有了身孕,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这件事前些日子就报到了山桃那里,山桃准了假,允许孙江媳妇每日只来府里半日。 因此这孙江媳妇的活计倒也松快,看见云儿跑过来,就心急得不得了。 “是府里出事了吗?” 云儿笑了笑:“倒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大姑娘叫我回来打听个事,虽说大姑娘叫我在家里住一晚,可我还想回去伺候大姑娘,怕回去得迟了,后门锁上了,我再叫人开门,不大好。” 她嫂子性子温和,听了这个话就笑了。 “大姑娘好了?这是个好事,既然大姑娘醒了,又特特许你在家里住一晚,这是器重你,是好事呢,你就不要跑来跑去的了,就在家里住一晚吧,我包了包子,你在家里吃一个,咱娘也想你,明儿个回去,你拿几个包子,给月桂姑娘她们分一分,她们吃了你的东西,平日里也会多照应你一些。” 云儿答应下来,怕她嫂子行动不方便,还特地忙前忙后地烧火扫院子。 姑嫂两个说说笑笑间,时间就过得飞快,终于把孙妈妈给等回来了。 云儿连忙扑过去:“娘,你咋这么晚才回来?你在府里吃过饭了吗?嫂嫂包了包子,我才饿了,和嫂嫂合着吃了一个,可好吃了。” 孙妈妈怜爱地摸了摸云儿的脑袋。 “外头采买的布料和棉花运回来了,这几日我正忙着发下去呢,因此倒回来得晚了,你们摘星馆的,明儿个就能领了。” 云儿嘟了嘟嘴:“领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的针线活儿又不好,娘,还是你帮我做吧。” “没关系,小妹,你明日领了,我当差的时候去找你,”孙江媳妇笑道,“到时候我拿回家里来,我帮你做。” 云儿这才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嫂嫂对我最好啦!” 娘儿几个吃完了饭,云儿才说起了正事。 “娘,嫂嫂,今儿个大姑娘醒了,太太过来瞧大姑娘,说了两句话,大姑娘这个人,心思一向很敏锐,也不知道她瞧出来什么了,太太一走,她就叫我回来跟你们打听,这几日府里可出了什么事儿没有?尤其是大爷和太太之间,出过事吗?” 孙江媳妇只管园子里的事情,对正院那边一问三不知,这件事还得问孙妈妈。 孙妈妈想了想,也微微摇头:“太太的娘家村里出现了一种毒虫,听说闹得挺厉害,大爷这些日子都在忙着这件事,太太就是在照顾大姑娘,没听说过府里出事情了啊,云儿,是不是大姑娘多心了?” 云儿比琇莹大个一二岁,却对琇莹佩服得五体投地,琇莹说什么,她都信。 乃至于,自己的亲娘怀疑琇莹的判断,她都有些不高兴。 “娘,嫂嫂,你们再想想,兴许有这样的事,可是你们自己却不记得了,特别是大爷和太太之间,真的没发生过什么事吗?” 云儿沉吟了一会儿,才又道:“就是田小菊那种事情,大爷这几日有见过田小菊那样的人吗?” 孙妈妈唬了一跳,立马拉下脸来训斥云儿:“你怎么会说这个?这必定不是大姑娘叫你问的。” 孙妈妈阴沉着脸的样子,很能唬人,云儿就吐了吐舌头。 “大姑娘倒是的确没这么问过,可我寻思着,大姑娘就是这个意思,娘,你再仔细想一想,大爷这几日有带回来这样的人吗?哎呀,您就帮我想一想,大姑娘这么器重我,我要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岂不是叫大姑娘失望?” 琇莹有多聪慧,孙妈妈也是知道的,所以云儿反复提醒,孙妈妈就认真想起来。 可她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府里过冬的物资,还真就想不起来,只能安慰云儿:“你且容我几日,我慢慢想着,也留意着,一有信儿,我就告诉你,哦对了,前几日你说了那胡家大姑娘的事,太太赏了你一块好料子,我叫你嫂嫂给你做个棉袄,留着过年穿。” “太太还说了,要是这个事真的坐实了,是胡家大姑娘做的,还会再赏你好东西呢。” 孙江媳妇顺势接上了话:“我看那料子做个棉袄还有富余,我再给妹妹做个棉比甲,好换着穿,我瞧着太太身边的璎珞,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就是这回太太赏给妹妹的,只不过颜色不一样,她拿来做秋衫了。” 娘儿几个就讨论起衣裳来。 说着说着,孙江媳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说起这璎珞来,我今儿个早上在府里当值,听见她训斥洗衣裳的小丫头,说是那小丫头洗大爷衣裳的时候,把什么香味儿给洗没了,恍惚着还听见她说,以后若是小丫头闻到了这个味儿,就先别洗。” 这不过是一件小插曲,娘儿几个都没当回事。 夜里要睡觉的时候,云儿忽然福至心灵,一下子把躺在她旁边的孙妈妈给拍醒了。 “哎呀娘,我想起来了!”云儿兴高采烈地道,“娘,你说大爷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熏香,叫太太闻出来了?太太不高兴了,就让大姑娘给看出来了,要不然,那璎珞姐姐无端端地斥责小丫头,又让小丫头闻大爷的衣裳,说什么熏香不熏香的,这不是很莫名其妙吗?” 孙妈妈都已经睡过去了,她迷迷糊糊地叫云儿快睡。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个事儿,我记着呢,回头帮你打听打听,你快睡吧。” 云儿哪里睡得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拿上她嫂嫂给她准备的包子,就往府里冲。 也是赶上巧了,丫头们分着吃热腾腾的包子时,琇莹醒了,闻到香味儿,就问照庆那是什么,好吃不。 照庆笑着往琇莹的嘴里塞了一小块包子。 “这是云儿嫂子包的,你尝一尝,可不敢多吃了,你要是饿,我叫人端鸡汤给你吃,好不好?” 琇莹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就叫云儿来回话。 正要问云儿话呢,便听着有人在外头大神喊:“大姑娘!你怎么样!” 一面喊着,这个人就一头撞进了摘星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