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之死》 第1章 成了一只猪? 干燥的猪圈里,一只待产母猪侧卧在地上,双眼耷拉,喘着粗气。 母猪的头前和肚子旁各蹲着一个白大褂,两人都带着口罩和橡胶手套,神情严肃。一人负责给它喂水,一人帮它推拿按摩,助产的同时减轻他的痛苦。 猪圈外,还站着三四个观望的人,小声议论着。 此时的它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方,只是凭着本能在湿滑的产道里奋力往前挤。 终于这头小猪挤出来了,离开原先湿热的环境,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它打了个哆嗦。一只大手托起它,用卫生纸熟练又迅速地擦干小猪口鼻周围的羊水,还抠开它的嘴,挖出呕吐物,简单地观察了一下,朝猪圈外点了下头。周围响起了欢呼声和议论声,但这些都与它无关。 它仍旧没有意识,被放在地上后,就继续凭着本能,拖着脐带,爬到母猪妈妈的肚子上去吸奶。 过了一会儿,它又被那只大手托起,放入了铺满麦麸的保温箱中,连接它和母猪妈妈的脐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剪好了。热乎干燥的麦麸被抓起擦到它身上,吸干了身上多余的羊水,不一会儿,它就成了一只干净的新生小猪。 接着打了几针之后,它又被放回到妈妈肚子边去吸奶,喝饱了才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被兄弟姐妹们突然挤醒,他才恢复人的意识。听到各种猪叫声,看到眼前的一切,他几乎吓晕过去。 他竟然成了一只猪!!! 天微亮,周围开始有人声,但他一句也听不懂。他本能地想呼救,发出的却只是嗷嗷声,回应他的是一只奶嘴。咬住奶嘴,热奶灌入咽喉,滚入肚内,他的焦虑不安和恐惧才慢慢减退,终于镇定下来,可以开始思考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吃睡,他都在用力回忆,回忆自己是谁?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唯一能肯定的事就是他是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个人。 慢慢地,他想起一些画面,一些人像,但都很零碎,无法拼凑在一起,对于自己和过去,他仍旧是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这些画面里,哪个是自己,他曾经又是男还是女? 知道自己是个人后,去母猪那里吸奶对他来说变成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肚子饿的时候,他的思考会被自己本能的诉求打断,被一种气味吸引,不由自主地来到母猪的肚子下,迫切地想要吸奶。因为知道自己是个人,这种行为,或者说有这种想法本身,就让他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番纠结,他最终选择向自己的本能投降了,因为他首先需要活下去。 直到他把母猪的奶吸进嘴里,咽到喉咙,滚到肚里,他夸张地感受到一种难以描述的满足,不仅仅是肚子里的满足,而是整个身心的满足。 而且他居然并没有恶心的感觉,没想到自己适应地如此快,短短几天就习惯了做一只猪。他甚至很快学会并适应了找养殖工人要额外的奶喝,学会了和兄弟姐妹们争夺食物。 食物的充足供应,让他长得很快,他的思维也越来越活跃,还来不及想清楚自己是谁的问题,他首先想到了自己作为一头猪的命运。 会被杀了吃掉吧,他总是忍不住这样想,一想到就不寒而栗,那将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啊。 可是如今的他有办法避免被屠宰的命运吗?似乎又没有。 作为一只猪,他发现自己对时间没有了概念,都是根据周围的气温和明亮程度来粗略感觉,哪怕在室外它都是看不到太阳的,阴雨天就更不知道早晚了。 正在长身体的他,总是抵不住困意突然袭来,随时随地,躺下就睡,睡醒来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开始他为此感到焦虑,后来他渐渐就习惯了这种完全失去对时间的掌控的感觉。他从来不会觉得时间太漫长难熬,也不会因为感到时间匆匆流逝而产生紧迫感。 另外他还沮丧地发现,虽然他有人的思维,但很快他就完全竞争不过他的兄弟姐妹们,那些猪的套路他到死都没有完全掌握。 好在食物还算充足,他总是可以吃饱。他总是强迫自己不要吃得太饱,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最肥的猪总是最先被宰的。 在种种糟心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养殖场建立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山谷中,除了狗,还养了些牛和马,所有动物都没有被困在围栏里,而是可以分区域,自由地活动。 第2章 小猪的幸福生活 他的一天通常是这样度过的:早上要么被太阳晒醒,要么饿醒,一般想吃东西时总能找到食物。最主要的食物是猪饲料,有时候也会有各种猪草。也许因为他具有人的意识,他更喜欢吃饲料,如果非要吃草,他会挑那些带着甜味的,尤其不喜欢吃玉米。 吃饱后,他就悠闲地漫步到外面那片草场上,四处闲逛,同时寻找自己丢失的记忆。 有时候那些牧羊犬会跑来追赶猪群,小猪们越是被吓得乱窜,它们越有兴致,追得越凶。一开始出于本能的害怕,他也会慌不择路,四处逃命,但一头猪怎么跑得过一条狗,直到它弄明白这些狗绝不会咬伤自己,他就慢慢学会了克服自己的恐惧,使劲儿屏蔽掉那些让他胆战心惊的嘶吼声,努力在牧羊犬们追上来的时候保持自己的优雅步伐。 这种勇敢无畏的行为,为他在猪狗的世界里赢得了一些尊重,发现了他的怪脾气,狗狗们也不再招惹他。他为此很高兴,就像是赢得了一场不可能胜出的战役,同时他也可以继续悠闲地享受一只猪的独处时光。 他们生活的草场外围,是一片片茂密的树林。草场的东边有条小溪,天气炎热的时候,他特别喜欢去小溪里洗澡,洗完太阳一晒,风再一吹就干了,非常清爽。 尤其是当温凉的水漫过周身的猪皮,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柔熨帖,他慢慢开始贪念这种被水轻轻抚摸的感觉,总喜欢慢慢走进水里,让水一点点漫过肌肤,再缓缓走出,让水一点点滑过皮肤,如果此时恰好遇到一阵微风,就再好不过了。 这种简单的沐浴往往就能带走他心里头的烦躁和不安,成了他在每个晴天的必修课。 有时候洗完澡又困了,他就会直接躺在草地里呼呼大睡。到晚上困了饿了才爬起来回猪圈好好吃一顿,美美睡一觉。如果他睡过头,也会有狗或者养殖人员来把他叫醒,催他回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现在的视野太窄了,不能把周围的美景尽收眼底,也不能仰头看到蓝天白云或浩瀚苍穹,他尝试过翻身过来看看天空,但阳光刺眼,他啥也没有看到。后来他就不再尝试了,但他相信那片他看不到的天空一定很美、很美。 作为一只猪,一开始他心焦气躁,不甘心不服气,想要挣脱命运的魔爪。后来慢慢就安生了,不再七想八想,就做一头本本分分的猪,就这么自由自在地玩耍就好,对他来说找到他究竟是谁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由此他成了猪圈里最乖顺,也最没有追求和竞争意识的一头猪。完全地接纳了自己的真实生活后,它渐渐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这里的景色和天气,喜欢这种吃吃睡睡、散步戏水的生活。 他从没有听到过杀猪的惨叫声,也没有见到过有其他动物被宰杀,连生病的动物都有专门的兽医照料。其实作为一头猪来说,他得到的照顾实在太多了,人们究竟为什么养着他,如果不是为了吃?他想不通。 常常有人来替他检查身体,小心查看他的体温,他的口鼻有没有异味,他的大小便等等,偶尔他感觉身体不适,也会很快被医治,甚至他能从他们的声音和表情里感觉到真正的担忧和紧张。这些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的人们,是真的关心和在意着他,这让他很有安全感。 后来他发现,在这个养殖场里,对于实在治不好的动物,人们会尽量减轻它们的痛苦,让它们安然死去。这是有一次他从外面游荡回来恰好撞见的,那是一只得病的老马,不知道是什么病,但它已经嗷叫好几天了,光从声音就能听出来,它非常痛苦,又无法自救,它的声音里有愤怒有哀伤更多的是绝望。那天他回来时,恰好看到一位白大褂给那匹老马打了一针,它几乎立刻就停止了凄厉的叫声,然后舒服地躺下了,当然也再没有站起来。 作为一只孤独的不合群的猪,他也曾慎重考虑过要不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讨好人类,去尝试与他们沟通,争取获得他们的帮助,能更快地了解自己。 仔细思索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过去人类是如何对待动物,尤其是猪的,他还是很清楚的。现在身份逆转,为了自己,他不得不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类的心思以及他可能遭遇的未来。如果和人类密切接触,他就不可避免地会要求人类拿自己当人看,而人类看他则又将像看待一只猪宠物或者一个研究对象,如果他们彼此不能让对方满意,那最后受伤害的永远只可能是他。从这方面考虑的结果就是还是安安心心地做一只猪圈里的猪,和自己的同类生活在一起更安全点。 当然,作为一只会思考的猪,他其实从来就不知道如何作为一只猪与同类相处。哪怕生活舒适安逸,有猪朋狗友们作伴,他也常常会觉得孤独,尤其是在他丢失了大部分记忆,对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 第3章 这个男人是谁? 随着时间流逝,他脑海里的杂乱碎片终于组合成了一些连续的故事场景。在其中,他终于找到了自己。 绝大多数场景回忆,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看电影或者话剧,他本身是完全置身之外的。在回忆时,他也会有一些感情共鸣,有努力压制的喜悦和心动,也有肆意而出的愤怒与悲伤,但很难分清他这是为自己还是别人的故事而激动着,因为都是局外人的感觉,他的感情和其中人物不同步。 但有一个场景例外,那是在一间病房里,是很清晰的第一视角,而且还伴随着与之完全融洽的感觉记忆。原来她曾经是个女人,这应该是她死前的场景。 她看到自己苍白干枯的手上插着针管,带着氧气面罩却仍旧喘不过气来。她不仅想起了那种窒息的感觉,还有身体的沉重感和来自各个方向的压迫感,仿佛一个溺水的人。 她的视野正中央,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稍微有点模糊,但还是看得出他五官清秀端正,二十几岁不到三十的样子,如松柏挺立,没有一点颓势。这是她的孩子吗?为什么他隔自己这么远,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在这个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医生和护士,他扭头和他们说了什么,大家一致点点头。接着他又走到床前,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无声的画面。 低身和她说完话,那个男人朝医生和护士点了下头。护士就拿着一瓶药走了过来,拿到她眼前给她看,似乎让她确认什么,此时的她连睁着眼皮都非常费力,似乎也根本没法开口说话,只微微点了下头。她在确认什么?她根本不记得了。 护士打好吊针,那个年轻男人才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低头轻轻说了些什么,然后抬头朝她微微一笑,抓着她的手放到了输液开关上。 之后是一片沉静,病房里的三个人都静静地注视着她,一动不动。而她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没有说一句话,滑开了输液开关,慢慢闭上了眼睛。在她闭眼之前,望了那个男人一眼,他也注视着她,微笑起来,这次的笑容没有消失,而是定格在他脸上,直到她完全闭眼。 她知道那是她的临终一瞥,那一次闭上后,她就再没有醒来。直到后来出生在这里,这个猪圈里。 她反复回忆了数次,直到确认再没有什么可以新增的细节。这个人就是她,她非常确定,不仅是因为其中的感觉真实深刻,画面清晰直观,更重要的是闭上眼后的感觉,是复杂得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似乎是把人世间的所有情感都糅合到了一起,这种感觉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绝对无法如此感同身受。 由此可见,她曾经是一个女人,已经“死”过一次,而后“她”又以某种方式在这头猪的身体里重生了。现在的她失去了连贯的记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曾经做过什么。 在她的这段回忆里,那个年轻男人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展露过一丝悲伤,连旁边的医生和护士都明显神色凄然,他却甚至可以毫无负担地微笑。他到底是谁?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关系密切,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临终病房里,又为什么除了医护外只有他一人? 没有答案,找不到答案。她连自己是谁都没有想起来,又怎么能理清这个神秘男子和自己的关系呢? 自从发现了这个谜团,她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往事,搜索所有的记忆碎片,想要找到关于这个男人的其他记忆。但是无果,她找遍了所有记忆,也没有再看到这个男人一眼。 他究竟是谁? 第4章 妈妈 一边继续当一头生活规律、与世无争的小猪,一边她的大脑几乎在不停地思索回忆。养殖人员似乎也发现了异常,常常抓她去做各种检查,她从来不反抗,安静顺从地完全不像一只猪。但似乎他们也并没有查出什么,总是一脸茫然,唉声叹气。 她其实根本不介意周围的人类发现自己的异常,甚至发现自己能思考的事实。她反正已经是一头猪,这辈子也不可能变成一个人,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什么妖魔鬼怪,她通通是不相信的。 大概过了一年吧,她开始会做梦了。她之所以感觉像是过了一年,是根据季节变化推测的。她刚出生的时候,是萧瑟的秋季,农场的草发黄发枯了,周围的树林也染上了一片金色。后来天气越来越冷,进入冬季,还下了几场雪,它们常常被关在猪圈里。而后春天和夏天陆续到来,农场又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现在又已经入秋了,溪水开始变得刺骨,她再贪玩也不能在那里呆很久了,因为受凉后她常常拉稀,虚弱无力。 在梦里,她看到一个小男孩在路灯下奔跑,一个短发妇女在后面追赶,口里喊着:“宽宽,快停下!” 小男孩停下来,回头朝她鬼脸一笑,又扭头继续往前跑。后面的妇女也只好喘着气追上去,他们你追我赶,直到消失在前面的黑暗里。 这街道是不算宽阔的两车道,道路边种着梧桐树,枝繁叶茂,两边树后面都是居民楼,几乎每家都亮着灯,她似乎还能听到房子里的说话声,能闻到楼道里飘来的饭菜香。 一直以来,她看到的都是男孩和短发妇女的背影,那会是自己和临终病床前的那位男子吗?他就是这个宽宽吗?是自己的孩子? 这条街道她感觉很熟悉,路尽头的某间房,也许就是她曾经的家。 这天她又做了这个梦,但内容有些变了,她变成了那个在前面奔跑的小男孩,调皮欢快地跑着,直到后面那个女人喊他停下,他停下,和之前梦里的一样,笑着回头,马上他就能看到追他的这个女人的样貌了,可是他的视线还没有转到位,路灯一闪,周围的一切瞬间全部消失了。 她本能地闭眼再睁开,居然还在梦境里,仍旧是第一视角,她正坐在一张床边,床上躺着一位老妇人,打着吊针。可这并不是医院,而是一间普通又陈旧的卧室。 床上的病人握着她的手,艰难地说道:“宽宽,妈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别再做傻事了。” 她泣不成声,只用力地点点头,心里呼喊着“妈妈”,而后醒来。醒来前一刻,她看到正在点头的她居然是一位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看到了这位妈妈的相貌,她想起了越来越多的片段。是的,在昏暗的路灯下追逐那个小男孩的正是这位妈妈。他们是一家三口,还有一位爱讲故事的爸爸。他们一起做家务大扫除,一起包饺子,一起去溪边钓鱼,一起在楼下院坝里乘凉,遥望星空。 那这个花季少女又是谁?宽宽到底是谁?她自己又是谁? 随着回忆起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用力思考,可是她的身体却也越来越差。 冬季来临,这只承载她灵魂的小猪身体每况愈下,她强迫自己咽下的所有食物几乎全被吐出来了。照看她的白大褂们也显然很紧张,把她挪到了单独的“病房”,精心照顾,时不时打一针,再测测体温,检查下口鼻和肛门。 她从来就不是一只健康的小猪,从生下来就不是,但她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如此短寿,竟活不过第二年春。 因为吃不下东西,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无力,但这些人类似乎还并没有放弃她,还会频繁地来给她打针喂药,她都甘之如饴,虽然只是一只小猪,虽然忍受着疾病折磨,她还是想活下去,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想理清那些错乱的回忆。 这天她的病情加重,不仅无法站起来,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了,她此时真的希望他们能像对待那匹老马一样,送她平静上路。 可是他们并没有,那个常常来给她打针喂药的女孩今天没有再打针了,也许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任何注射和药物了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位女孩检查完她的情况也没有离开,而是抱着她躺在猪圈里,用手轻抚她的肚子和背部,被这温暖包裹着,她沉沉睡去。 第5章 梅羡林 不知道是不是生理的病痛刺激了她的大脑,睡梦中,她终于将那些残缺的片段又拼凑出了一个故事,她好像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因为画面过于血腥残忍,她直接被吓醒了。她居然还活着,旁边的白衣天使激动地给她做了检查,喜极而泣。 她自己也明显感觉身体轻松了一些,还有了饥饿感,找到食盆,她大口大口地吃着。好不容易她终于想起来了,她一定要活下去,只要知道了自己是谁,那些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也必会水落石出。 解决了生存问题,她开始集中精力思考自己的人生。 那个让她突然惊醒的回忆是一张恐怖照片,照片里是一片雪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正中央,车边有两具尸体,车门大开,车里还有一个双手被反绑,被蒙住眼睛的男孩,晕倒在座椅上,看不出生死。 把她吓醒的是车边的两具尸体,那是一对年轻男女,从胸口到腹部都被滑开了,里面空空的,只剩几根断掉的肋骨,他们的衣服和周围的雪地都被鲜血染红了。最恐怖的是他们的脸,只要看一眼就无法忘记,就会深深感受到他们死前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她还记得很多事发地的照片,那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公路,周围被漫天大雪覆盖,路边有一大片空地,而后就是光秃秃的密林。那辆出事的小轿车就停在空地靠近树林的地方,地上还有明显的车轮印,它是从路上开下来的。在车辆周围空地上还有许多杂乱的脚印。 而车里那个小男孩,他活下来了,她记得自己抱着那个小男孩,在医院的病床上,彻夜难眠;她记得牵着他的手一遍遍去警局询问案件进展;她记得他任她摆布,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她记得当时电视新闻里一遍遍播放这件残忍的凶杀案,那是哪一年?她仔细回忆着,哪怕因感到愤怒绝望而恐惧,她也不能漏掉一个细节。终于,她想起来了,那是2026年冬。 如果知道了现在是哪一年,她就能确定自己是谁了。可是她如今重病在身,被关在特号病房,没法出去。她有点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确定当前的年份,她曾经有那么多次机会,随便翻翻垃圾桶她就能知道,可她竟然一直没有去做。 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男孩逐渐长大的画面,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了,身材挺拔,斯斯文文的,他叫梅羡林。 那是在一片墓地前,下面埋着的正是那对遇害的夫妇,他们是那个小男孩的父母。奉上鲜花,默哀了几分钟,男孩扭头向她问道:“薇,你说凶手真是他吗?”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此时的她已是垂垂老妇,声音嘶哑低沉,呼吸沉重,似乎已经重病缠身。 “可是为什么呢?”男子有些愤怒地说道。 “林林,我也不知道。”她冷静地回答道,抬头望望天,鼻子很酸,胸口被堵得发慌。 很久之后,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眶都有些湿润,梅羡林搀扶着她,一起离开了墓地。 回去之后,她又喝了很多的酒,朦胧中,她仿佛来到山谷里一户农家门前,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玩着玩具车,他妈妈站在门槛上与她说话,小男孩似乎突然才发现来了陌生人,与她对视一眼,似乎还受了惊吓,连忙躲到了妈妈身后。那时候的她还是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她怎么也没想到未来这个男孩将一手毁灭她在这个世上的所有血亲。 她还是没有忍住开始抽泣起来,又灌下了更多的酒,胃里一阵翻腾,她拿起旁边的饭盒,呕吐起来。清理干净自己,吃完药片,她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是的,她都想起来了,多年以前她就开始受胃癌的折磨,抑郁绝望的情绪让她饮食极不规律,加上酗酒,她最后放弃了治疗,选择了安乐死。 死前就是梅羡林陪着她,印象里那应该是2048年夏。 可是她为什么会那么伤心难过?究竟在她身上还发生了什么事?她仍旧没有想起来。 第6章 路采薇 冬天慢慢过去,她的身体也逐渐好转,被转移回了自己的猪圈,又可以开始出去放风散步了。为了确定最后的疑团,她被放出去的第一时间还是去翻了垃圾桶。 在垃圾桶里,她首先发现了这座山谷的位置,应该是在俄罗斯,这里的人们口中那些她听不懂的话正是俄语。之前她也有怀疑过是不是俄语,现在随着记忆的恢复,加上这些文字,她已经可以确定了。 而后在牛奶的包装袋上,她找到了2049年末尾和2050年初的月份时间。这与她的死亡时间基本是吻合的,说明她死后不久就在这里“出生”了。 她就是路采薇,是梅羡林的姑妈。在那场着名的128东川雪岭案中身亡的是梅羡林的父母,36岁的梅官清和32岁的林淼,以及林淼腹中仅一个多月还未成型的胎儿。 出事的那年,她39岁,是个已经转业的医生,独自一人,四处打着零工养活自己,并逐渐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当年仅4岁的梅羡林,因为这次事故患上了严重的自闭症,被已在国外定居的外婆童画领回美国抚养。她和童画因此见了一面,在此之前,她完全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童画居然就是林林的外婆。 童画当时已经60岁了,但看起来似乎只有四十多,比当时的采薇大不了多少,不得不说她保养得很好,身材也没有变形臃肿,仍旧那么笔直有力。 简单的几句交谈,采薇心里感慨万千,她还是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女孩,那种清新孤冷的气质从未改变,好像她心里装着汪洋大海,始终波澜不惊,却也让人无法走进。 自那以后,采薇再没有见过这个侄儿,直到2046年童画去世,羡林回国,才又来找到了她。在2046年12月8号那天,他们一起去了墓地,有了之前她回忆起的那段对话。 那时候的她已经是重病缠身,羡林要留下来照顾她,被她拒绝了,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和累赘。她曾经学医,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 在疗养院煎熬两年之后,她终于做了那个痛苦的决定。生命的最后那一刻是羡林在陪着她。 她之所以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并不是出于对人生的留念,而是为了信守她对依依的承诺,对妈妈的承诺,她们去世前的唯一愿望都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不管面对什么、经历什么,都能选择热爱生活,勇敢地活下去。 就像她现在虽然只是一只孱弱的小猪,她却仍旧愿意选择坚强地活着。大病初愈的她现在特别小心自己的身体,几乎不碰冷水,外面风稍微大点,她就会主动回到猪圈里去。 春去夏来,她的健康却似乎并没有恢复如初,哪怕在最炎热的天气里,那溪水还是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她只会小心地静静站在水边,让水没过膝盖,却绝不会再像去年那样完全闷在水里。 尽管如此小心,秋末冬初的时候,她还是旧病复发,药石无效。 有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兽医和工作人员来看她,几番检查之后都在默默摇头,从他们的眼神和表情里,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放弃了。 在这一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她一只猪孤独地躺在单独隔出的猪圈里,因为身体难受而呻吟呜咽着,但这一次,再没有人陪着她,甚至没有人搭理她。最后她自己也放弃了,就这样死了也好,总比被吃了强。 安详闭眼,她在这世间的第三世也到此终结。她是谁?她是那个在夜晚的路灯下奔跑着回家的小男孩,她也是那个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是那个在临终病房里亲手终结自己生命的苍老妇人,她也是这只喜欢玩水,与世无争的小猪。 第7章 烈火焚身 不出意料,他再次有了自己的意识,从路采薇开始,每一次破水而出都是他的劫难,那过程感觉和死亡差不多,都是拼尽全力地挣扎。 在温暖的羊水中等待被生产的他,突然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以及一只羊惨烈的哀嚎声,他瞬间心凉了,因为这声音这是来自包裹着他的这具身体,这只正在受苦的羊就是他这一世的母亲。 不,他不要再做动物,更不要做一只任人宰割的羊,他要成为一个人,这世上还有她牵挂的人,她好想再见见他们,哪怕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母羊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强烈,这不仅仅是生命受到了威胁,更是受到了痛苦的折磨。很快,他就明白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羊水的温度不断升高,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间的心灵感应,他瞬间明白了母羊正在被火炙烤着。伴随着母羊凄惨的叫声,他渐渐陷入了昏迷。 虽然他不想做一只羊羔,但也绝不希望就此命丧黄泉。其实他没有受很多苦就昏死过去了,他体验到的最多只有窒息感而已。但这件事却对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几乎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甚至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他最后的命运,成为了他漫长的生命里永远也忘不掉的事。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早已记不起当时的感觉,甚至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也想不起来,但他永远也忘不了母羊死前撕心裂肺地哀嚎声,忘不了那惨烈的叫声中掺杂着的人类的谈笑风生。 在这之后很久,他都会出现幻听,或者梦到这些声音,然后从梦中惊醒。恐惧、愤怒、又无能为力。 这一次他当然就是死掉了,还没有出生就死了。他作为一只还未出生的羊羔,结局也不难猜测,这不是什么无法逃避的天灾,就是人祸,他唯一的结局就是被食客们吃掉。 失去意识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苏醒过来。 这一世,他仍旧不是个人,而是一只海豚。一开始大海里的自由自在让他欣喜若狂,但很快海里的寂静也开始让他感到难熬。 和之前的那只小猪一样,他仍旧是一只不合群的海豚,他模仿着同伴们的嬉戏打闹,自娱自乐地玩耍着。只是母羊的叫声仍会时不时回荡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痛不欲生。 他有想过就此沉入海底,不再浮出水面呼吸,让自己就这样溺水生亡算了,但在失去意识前,他脑海里想起了依依姐对他说的话,“采薇,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放弃,要义无反顾地热爱生活。” 依依的一生只求过他这一件事,他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要做到。哪怕是一只被孤立的海豚,他也要努力活出自己的精彩来。 他殷勤地跟在小伙伴们身后,学习它们天生就会的捕食和逃生技巧,克服重重困难,他还是活了下来。海豚的平均寿命是多少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成为一个人,还能再见羡林一面吗? 正在他为可能要在大海里耽误太多时间而发愁时,一场意外突然降临,作为海豚的他就永远地失去了明天。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因为大海里很无聊,他偶尔也学着其他海豚那样,把有毒的河豚含在嘴里,轻轻挤压,刺激河豚释放毒素,这种毒素对海豚的身体没有大碍,却会让他产生一种麻痹的愉悦,身体舒展,心情愉快而轻松,甚至他的大脑都能有短暂的放空,那种压力完全释放掉的感觉很好。 他很快就由一开始的不屑和排斥,变成慢慢上瘾,爱不释手。只要遇到河豚,他就绝不会放过。幸运的是,这种做法也并不会伤害河豚,只是让它们受受惊吓而已,他也不必有杀生的负罪感,比起觅食,他甚至更喜欢咬河豚。 可是这一天,他在进行这一娱乐项目时,却发生了意外。正当他咬着一只河豚自娱自乐时,一只比他强大很多的公海豚游了过来,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准备逃离,却被那只强壮的公海豚截住,它为尾巴一甩直劈他脑门,他慌忙躲避,却还是不愿放弃嘴里的河豚,慌乱中,一不小心就咽了下去。 河豚受到生命危险,本能地挣扎,越胀越大,最后完全堵住了他的咽喉,他用尽办法也无法把这个膨胀的河豚吞下或者吐出,最后死于窒息。 难受当然是真难受,但也算帮他解决了死亡和时间问题,也算是福祸相依吧。最后意识到自己已难逃一死,他心里一松并怀揣期待。以前不懂,可能还有点羡慕海里的自由生活,现在他完全不这么想,能逃避掉成为一只海豚的命运,对他来说是上天的恩赐。 他欣然赴死。 第8章 死而复生 他能够欣然赴死,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死。 有了前面五世的经历,他相信自己这一次也不会彻底消失,他的意识会在下一具躯体里苏醒,慢慢找回记忆,重现自己的思维方式,他还会是那个他。 真的是这样吗?他真的没有改变吗?不,显然不是的。他早就不是最初的那个少年徐无衣,甚至想不起当初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一次死而复生。 徐无衣闭眼前看清了一片雪花的旋转与坠落,那么轻那么美。周围变得温暖又安静,多么适合沉睡啊,困意袭来,那片飘落的雪花似乎带来了一线光,但他还来不及抓住就被拉入了黑暗里,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之后他感觉到各种思绪和情感如洪水般不受控制地不断淹没他,他拦不住,也抓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逼到越来越狭小的黑暗里,无声地哭泣。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又“醒”过来了。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躯干,只感觉自己被温暖的水包裹着,没有呼吸的感觉,却也不觉得窒息。 直到记忆碎片慢慢拼凑起来,他才想起了自己是徐无衣,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人和事。他虽然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但他明白自己有意识,他能感受到那个思考着的自己,就好像他被抛在了宇宙虚无的真空中,看不到听不到,没有声音画面和气味,没有时间观念,只有自己的思想和记忆在不断演化、积累。 他想起了小时候,小巷里不断抽打,不停旋转的陀螺,伴随着周围一群孩子的欢笑声。想起了爸爸妈妈的脸,还有那些不断重复的叮铃嘱托。 想着想着,徐无衣感觉越来越累,也越来越困,奇怪他明明都感受不到四肢,也感受不到呼吸和心跳,却能感到困倦和疲惫。他的意识昏昏沉沉,很快就睡过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被一些声音吵醒,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死人,魂归虚无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让他很兴奋,尽量集中注意力听着,感觉像是两个人在吵架。他一阵狂喜,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听到人的声音。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你走!走啊!”这是一个哭泣着的女声。 “雁雁?别这样。”这是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听不出什么语气,没有哀求,没有愤怒,仿佛就是很平淡的一句话。 “你走吧,我必须留下这个孩子,以后她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似乎因为对话的男人过于平静,这个哭泣的女孩也平复下来。 “那她那边?” “滚!”女孩已经没有了哭声,只有怒吼。 徐无衣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两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但奇怪的是,他却跟随女孩的话感觉到了同样的情绪起伏,感受到了她颤抖的心,感受到了那一声嘶喊的力度。 没有任何预兆和暗示,他突然就想到自己是不是住在这个女孩的身体里,一开始这种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他之前也听说过不少鬼故事和灵异事件,有许多都传得让人不得不相信,比如一个从未出过村庄的姑娘说出了遥远地方的情况,说出了那里住着的“亲人”的名字以及故事。 但他从来是不信的,那种死人的意识和记忆在活人身上复活的事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他更不能相信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他开始努力排除一切杂念和直觉,强迫自己用逻辑来理清他面临的现状。 他到底是死了还是还活着?比起之前,他不仅有意识,能思考,现在还能听到声音,能感觉到自己被温暖的液体包裹,能隐约感觉到自己肢体的运动。这一切都说明,他应该更可能是活着的,而且身体在不断恢复。 也许爸妈正在旁边照顾他,也许他的感官如此之弱是因为他变成了植物人,也许他听到的声音只是他的幻觉,这才是正常合理的推论,才是有可能事的。 他一时有些慌张无措,其中还夹杂着一点内疚。爸妈一定被他伤透了心,他难以想象他们听到关于他的噩耗时的情景,看到变成植物人的他又是怎样泪流满面和绝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尝试自救,越快恢复自己的身体,越能减少爸妈的痛苦。他静静地忍受着无边的静寂和孤独,慢慢感觉到身体周围是被温暖的液体包裹着,他的身体随着这股液体在轻轻地摆动,他偶尔甚至还能听到音乐。 但大部分时间他其实都是处于昏睡中,他一直想尝试拯救自己,但除了思考,其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的思考也没有引起外部环境的任何反馈,偶尔有震动、偶尔有声音,但都不是由他控制的。 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四肢,也能指挥它们运动了,只是这种控制感觉很微妙,很像四肢发麻的感觉,沉重且难以移动,但至少他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了。他为此开心了很久,觉得这是好迹象,他坚持运动着,相信这一定能帮助他早日康复。 他越来越肯定自己一定是植物人状态,只要他够努力,终有一天会苏醒,和爸妈拥抱在一起,那时候他会真诚地道歉,发誓再也不会撇下他们,会一直陪伴着他们。 他的情况一直在好转,直到有一天,他感觉被周围挤压推动着向一个方向游行,他的空间不断缩小,受到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再不是被水包裹的那种舒适,而是被一团肉挤压着的感觉,他感到害怕,这不像是什么好迹象,难道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难道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不得不面临死亡? 在深深的沮丧和无助中,他被越推越远,水越来越少,直到首次接触到空气,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迫开口有呼吸的感觉,他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突然变化的环境,莫名其妙的境遇,过去那段时间长时间的孤寂和无觉等等,让他惊慌失措、悲伤不已。 彻彻底底地哭过之后,他冷静下来,同时开始害怕起来,他本能地睁开眼,但就好像患了高度近视一样看不清什么东西,只有模糊的色彩和光圈。但他感觉到的已经比之前丰富太多了,他能感觉到皮肤接触真实空气的微凉,能感到被人抱在手上的悬空感,感觉有人再擦拭他的身体,又在冲洗他的身体,他突然灵光一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直到他吃奶了好几个月,习惯了新妈妈的怀抱,习惯了新妈妈和她说的温柔甜蜜的悄悄话,他才慢慢不得不相信,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婴儿,而且是一个女婴。 这个刚出生的女婴,就是后来的路采薇。 以上就是他第一次死而复生的经历。 第9章 无衣 没有任何悬念,作为一只海豚被噎死后,他再次复活了。 除了小猪的那次,其余几次他的人类意识和记忆基本都是在胚胎期就恢复了,当然一开始他可能没法一下子理清楚自己的来龙去脉,但绝对要不了太多时间,往往在正式出生前,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以及之前的大致经历。只有作为猪的那次是不一样的,他出生后才苏醒,又过了很久才找回之前的记忆,难道就因为猪脑子最笨? 让他高兴的是,这一次他终于做回了一个人。因为他听到了周围人对自己说话的声音,也慢慢感觉到了自己的四肢。遗憾的是,这里仍然不是中国,他们说着英语。 2053年12月8日,他顺利地出生在挪威一个叫mimir(米密尔)的村落。 这个村落四周环山,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界。因为与世隔绝的地理环境,村子里人烟稀少,村落的中心有一汪天然的泉水,人们围绕泉水修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算是整个村子的交流活动中心。 他是家中第二个男孩儿,上面还有个哥哥比他大十五岁,已经出去读书了,匆匆几面之缘,他还没有记住这个哥哥的长相。 父母给他取名norvi,是神话里的时间之神。 他的童年过得很愉快,只需要上半天学,爸爸是个画家,有自由的时间,负责接送他上学,妈妈是从事金融业的白领,平时工作还比较繁忙,但也是双休。 家的后面就是一座小山坡,山上稀稀疏疏的灌木丛林就是他小时候的乐园。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轻松童年。和以前一样,他没有告诉父母自己的真实状况,他爱着他们,他们也爱着他,这就够了。 小山坡的后面是大山坡,然后是更大的山坡,听说十几里外是海洋,而且是冰雪覆盖的海洋,他直到快十岁才第一次去那里,一下子就看呆了。 这里的冬季大概有半年之久,一开始他躲在有暖气的屋子里,不愿意出去。他的挪威爸爸就硬拽着他出门滑雪,他还太小不能自己滑,爸爸就把他放在一种特殊的为亲子设计的滑雪车里,他坐里面,外面被罩上一层透明罩,安全又保暖,还可以对周围的景色一览无遗,他一下子就爱上了滑雪这项运动。 随着在雪地的时间越来越久,他的耐寒度也在不断增加,以至后来,可以和家人在雪地里走上半天,也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 频繁的运动、新鲜的空气和开阔的环境让他的身心慢慢修复,他的噩梦越来越少,他的笑容越来越多,他也没有那么迫不及待得想去中国看看羡林了,他只想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永远只有健康、快乐和满足,永远像个孩子那样,做最单纯的梦,实现最简单的愿望就好。 可是,他注定要长大,要再次变成一个成年人,独自面对那个黑暗的真相。 十岁时,他选择了自己未来的职业方向,研究生物,这是2063年,生物学是非常冷门的学科,大家对地球上的生物已经不再那么感兴趣,最热门的是航天航空,成为宇航员是孩子们中最流行的梦想。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外出求学生涯,爸爸每天天未亮就送他出山,晚上再接他回来。四年后,十四岁的他也和哥哥一样,彻底离开了这个国家,去英国留学。 随着他越长越大,他也越来越渴望回到中国,那个他待了两辈子,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的地方。为此,他用回了自己最开始的名字“无衣”,出自一本中国最古老的诗集《诗经》,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日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日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徐无衣出生在1966年,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里,爸爸徐怀峰给他取名徐无衣,是希望他能勇敢无畏,坚守大义,团结袍泽,自助自强。这不仅仅是对他这个独子的期待,也是对新中国的期待。 为了与现在的名字相契合,他最后给自己取的中文名是“路无衣”。同时他也开始以这个名字申请去中国继续深造。老父亲的愿望终于算是实现了,此时的中国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世界霸主,经济、科技和文化影响力都达到了历史巅峰。 这是最好的时代,中国将是他最好的归宿。 第10章 离别一叙 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几番激烈的厮杀,在英国和挪威之间奔波了数年,22岁的路无衣终于争取到了去中国留学的机会,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很支持他,也很为他高兴。 2075年冬,在去中国之前,他回了趟家,哥哥也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享受了几天难得的欢乐时光。 这天晚饭后,妈妈端上了一壶茶和一壶咖啡,一家人聚在一起,围着智能餐桌,在各自的按摩椅上坐下。他们都关掉了自己的智能手机和手表,餐桌虚拟出篝火的模样,整个房间的背景也换成了白雪覆盖的山谷,头顶天花板变成了有繁星点点,高远明净的夜空。 自从他外出求学,一家人就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过了。其实借助于当前强大的虚拟现实技术,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相聚到一起,高清无延迟,除了没有触感,一切都像真的一样。 可就像几十年前,他还是路采薇的时候感受到的一样,哪怕当时的即时通讯技术已经非常发达,只需轻轻一按就可以直接视频通话,家人之间的闲谈时间却并没有因此增加,反而在减少。现在仍是如此,几乎没有人可以腾出时间,专门只用来闲聊。 一番家长里短的闲聊结束后,妈妈开启了严肃话题。 “norvi,你知道我们一开始并不赞成你学生物的。” 路无衣点点头,表示默认。 爸爸张口欲说什么,被妈妈一瞥,顿时又缩了回去。 看了爸爸一眼,妈妈继续对无衣说道:“家里有个你爸就够了,现在又来一个你。” 无衣继续点点头,看来不管时代如何变迁,不论东方西方,父母望子成龙的心将始终如一。 “但是,我们也绝不会反对你,我们和哥哥都会一直支持你。” 哥哥听到这里,也点点头,轻拍了下他的膝盖。哥哥已经毕业在一家不错的航空公司工作,虽然不太可能亲自去空间站,但他参与制作的作品却注定会去太空翱翔。他有时候很羡慕哥哥,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且能得到社会和父母的一致认可。 “你从小就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以前我还曾和你爸爸开玩笑说,你要不是个天才就是个智障,因为你总是在发呆。” 路无衣略微有些诧异,如果妈妈此时不说,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一直都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看来爸爸妈妈才是真正的演技派。 “当然,现在我们很确定,你就是天才!” 大家都笑了,他的心里却毫无波澜,艰辛的求学经历完全让他深刻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智障。 “norvi,”妈妈的手抚摸到他手上,继续说道:“你要相信自己的选择,你一定会成功的。生物不像其他,没有中间地带,如果你不能在最新的研究领域做出自己的成绩,你将只能去做枯燥重复的底层工作。” “嗯,我知道,妈妈,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也别有太大压力了。”爸爸补充道。 “要有压力才有动力,他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艰难的路,当然要自己顶着压力走完。”妈妈驳斥道。 “你们放心吧,我相信我可以的。”无衣连忙打圆场道。 “哈哈,不知道你们在瞎操心什么,他可是要去中国,前途那是一片光明好嘛!多少人挤破头都去不了。”哥哥此话一出,紧张严肃的气氛瞬间瓦解,大家都笑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其乐融融。 无衣选择生物,一方面当然与他之前投生动物身体里的经历有关,直到现在,午夜梦回,他偶尔还能听到那只孕育他的母羊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让他心颤落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通过网络了解到如今世界范围内动物们的生存惨状,很多动物完全被当做了工具,从出生起就带着商业目的,它们的命运已经不仅仅是被吃那么简单,它们所遭遇的要比死亡残酷百倍。号召尊重和保护它们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他选择生物,就是希望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现状。 而他选择回中国,当然是因为熟悉,那里还有路采薇在世上的唯一亲人,梅羡林。羡林今年应该已经53岁了,不出意外,他应该还活着。回去找到他后要不要与他相认,无衣还没有想好。目前曾经知道他会带着记忆进入轮回的只有两个人,他第一世的妈妈林慧和依依姐,而她们都已经去世多年了。他现在已经非常不习惯与人谈心了,他其实只想再见羡林一面,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第11章 樱花 离开家乡之前,路无衣最后去了一次海边,这里的大海和他以前记忆里的那些大海很不一样,在这里没有热乎乎的沙子,你不会脱掉鞋袜下海,更不会去潜泳。但这里有一样的日出日落,晴空晚霞,以及一望无垠。 静静地站在山崖上看着这片静谧的海,他回想起了他第一次看到海的场景。 那还是路采薇一岁多的时候,妈妈路雁抱着她站在海边,开心地指着远处的晚霞,对她说着:“樱樱,你看哪,多美啊!” 这时候的她刚刚断奶不久,已经从一开始的抗拒和不可思议,渐渐习惯了这个新妈妈的怀抱,习惯了新妈妈和她说温柔甜蜜的悄悄话,拥有徐无衣记忆的他已经不得不相信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婴儿。 最初的震惊过后,他慢慢生出了一种期待和欢喜,他又拥有了一辈子的时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也许他还可以再见到曾经的父母,这是多么新奇的事啊! 他甚至开始认真期待和规划这个婴儿的未来。曾经的徐无衣就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所以在一岁以前,他一直设想着自己应该会是个天才儿童,但后来的实际情况却让他沮丧又无奈。 他用了快2年的时间,才真正掌握了路采薇的身体,学会了走路和说话,可能都是他太急于求成了,走路总是走得快但不稳,说话也快却吐词不清,舌头不听使唤。一开始他总是想说很多话,却好像有失语症一样表达不出,只能咿咿呀呀,和一个普通的吵闹小孩完全没有区别。 非要说与众不同之处,可能就是她那双深邃灵动的眼睛吧。可惜在这个家里,并没有一家子人围着她转,也就没有人发现她早熟的眼睛。她的妈妈总是把她放在托儿所,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她太渺小脆弱了,也不敢吵闹,大家都只觉得她是个安静的好孩子,没有人过分关注她。 妈妈路雁为了养活自己和小宝宝,平时都要工作到很晚,几乎每天都在忙,根本没有周末和节假日。即使平时在家时,也要忙着做晚饭打扫家务,几乎没有时间陪她,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小车或小床上,一开始她觉得太无聊,后来想想这样也好,可以减少和新妈妈的接触,他是真的还不适应以一个婴儿的样子去和人打交道。 这个小小的家里,她只见过妈妈,她本应该也有个爸的,却从来没有露过面。 慢慢再长大一点,她就越来越希望自己还是男孩好,那样就可以早点帮妈妈多干些活儿,减轻负担。她还不是很习惯女孩的身份,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个女孩,她还害怕自己真的有语言障碍,这样的她只会成为妈妈的负担,让她更辛苦。 这个新妈妈虽然对她不是很亲近,但她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爱,妈妈很爱很爱她,这是毫无疑问的。妈妈脾气不好,经常会与人吵闹几句,但从没有打骂过她,哪怕是面对这么小完全不懂事的她,她从来都是笑容,从没有展现怒容或说过脏话、气话,连泄气话都没有说过。这又是一个坚强又温柔的妈妈,让人心疼。 妈妈叫她“樱樱”,她一开始并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听着很软糯,慢慢地就很习惯了,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听妈妈唤她“樱樱”的语气和声音,很暖心。后来知道其实她的大名叫路采薇,小名叫樱花,因为这是妈妈最喜欢的一种花,而在她三岁以前,妈妈都只叫她樱樱。 到三岁时,她都还是说话不利索,于是就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在无人的时候,就偷偷一个人练习说话,这很有效果,不久后她就能说连贯的句子表达自己了。 妈妈以为她是在托儿所听着其他人和电视,自己学会的,还很为她高兴。她知道妈妈从来没有嫌弃过她说话,哪怕有时候她自己都急得要哭了,妈妈还是很耐心地在听她说。3年多的相依为伴,她已经对这个妈妈有了很深的感情,能识别她的气味,听出她的脚步声,感知她的情绪变化。她也已经听到了妈妈的名字,她叫“路雁”。 其实在可以开始连贯表达自己的思想之前,她就在考虑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故事,因为徐无衣的生活印迹在她的脑海里实在过于强烈,她也一直不断回忆着过去,所以他从来觉得是徐无衣的灵魂寄宿在这个叫樱樱的女孩儿身体里,而不是这个樱樱做了一个有关徐无衣的梦境。 在还是徐无衣的时候,他看到过有个新闻讲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在中国某个偏远的村庄里,出现了死人的记忆重现在活人身上的奇迹,因为媒体的报道,科学家组队去调研了很久,却始终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毕竟那个从未出过村庄的姑娘准确地说出了回家的路、家人的名字以及生活习性等等。 他那时候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是在弄虚作假,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编造的谎言,但他确信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现在和他出车祸只隔了4、5年,虽然这是一个他从没有听说过的南方小城,鹏城,但还在中国,如果他愿意,他是可能回到以前的父母身边的。 他可以像新闻报道中的那些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一样,回归到记忆中的家庭去生活,只要他父母愿意接纳。媒体可能会大肆宣扬、甚至跟踪报导一段时间,但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去的,毕竟这个世界有太多新奇的事物等着他们去发掘了。那时候他就可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陪在父母身边直到他们去世。 只是她如何舍得舍弃这个如此爱她的妈妈?这么多年,她能感觉到自己就是妈妈的唯一,她真的能够离开吗?她学会了说话之后妈妈很开心,甚至会开始有意识地和她唠叨日常生活,她渐渐不得不从她轻松的话语里更深刻地理解她背负的重担。她绝不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一次她想开口讲出真相,都会被妈妈看她的眼神给逼回去。慢慢地她开始思索是否要去折腾,如果大家都不相信怎么办,是不是会让局面更糟糕,甚至毁了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新生机会。 她同时也开始担心过去的父母是否还能接受她,他们已经年纪大了,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却意外得到一个孙女般年纪的稚嫩小孩,而这个女孩拥有他们儿子的记忆,他们能否接受,又该如何与她相处,是应该让他们继续处在已经习惯的丧子之痛中,还是要去让他们被迫接受这个无道理的现实? 考虑得越久,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说出口,她越来越习惯扮演的这个小名叫樱樱的小女孩,习惯自己的身体和声音,习惯和妈妈相处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她真真切切希望能实实在在再活一次,完完全全抛弃任何负担地再活一次。 最后她决定就抛下过去的一切,好好地重新开始这崭新的人生,她想这一次她一定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成就自己。 海上一阵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山崖上路无衣打了个冷战,拉回了思绪,他苦涩地笑了笑,他真的很怀恋那个怀揣着梦想的小女孩樱花,那时候的她觉得一切都是希望,她是那个被上天特别眷顾的人。 当然现在的路无衣也不会知道,n多年以后,他才会发现的自己其实是被上天抛弃的那个人。 第12章 回故乡 在飞往中国的飞机上,路无衣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他似乎是有意识地让自己再次想起了那个怀揣希望的小女孩樱花。 樱花,或者叫路采薇,出生在1987年的10月8号,从出生起她的生命里就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没有爸爸,没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没有叔叔阿姨姑姑舅舅。 周围的小孩会当面朝笑她是个野孩子,大人们也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路采薇从来当做没有看见听见,也从不与他们起争执。还能好好地活着,就是上天给她的最大恩赐了,有什么不能让步呢。 妈妈路雁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爸爸的事,她也从来不问,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她在还不会走路和说话的年纪,就已经从八卦的邻居们口中拼凑出了大概的故事。 1985年,妈妈路雁和朋友一起从申山来到鹏城打工,不久就认识了梅博,男才女貌,两个人很快就在一起同居了。 那时的路雁才20岁左右,细眼细眉,皮肤白皙透亮,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梅博则大概25岁左右,刚辞去了老家柴油机厂的“铁饭碗”,来鹏城下海经商,与之前老家的女朋友也分了手。 在梅博的艰难创业中,路雁不离不弃,两人也度过了一段幸福美好的时光。他们在小镇上租着这个50平的小房子,起早贪黑地为生活奋斗。据知情人回忆,当时这对小情侣出双入对的身影也曾羡煞旁人。 这不久之后路雁就怀孕了,与此同时梅博的创业之路也有了起色,从转卖机器零件,到购买了自己的机器,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加工后再出售,利润就翻了不止一倍。 按说双喜临门,他们幸福日子眼看终于是要来了。可周围人却敏感地发现突然很少见到梅博的身影了,而以往欢乐活泼的路雁,现在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街坊们中有人传说,从那时候起两个人已经闹翻了,因为梅博受不了诱惑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也有人说梅博是因为赚到了钱,就想再赚更多的钱,所以榜了个官家女,也有说是个富豪的女儿。后来甚至还有人说梅博从一开始对路雁就不是真心的,就是玩一玩的心态,不然为什么他们俩孩子都有了却还没有结婚。也有少部分人说是路雁先对不起梅博,那个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梅博负气出走了。 关于梅博的去向,有人说他和大他好多岁的女人结婚出国去了,也有说他去了海港,甚至有说是生意亏完了,灰溜溜地回了老家。总之,都是离开了鹏城,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路采薇从小听着这些传闻长大,她不确定妈妈和梅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相信,错一定不在妈妈。因为妈妈路雁与她朝夕相处多年,从她还在她肚子里时,她就与她有着强烈的情感共鸣,不管妈妈和梅博之间发生过什么事,那一定让她伤透了心,比起怨恨,妈妈更多的是无法自拔的哀伤和绝望。 与妈妈生活的这些年里,她没有看到过妈妈对其他男性展露笑容,作为一个单身的未婚妈妈,独自抚养一个小女孩,不用去看她的生活就能想象得到那一定非常艰难,但她却坚持一个人扛下来了,除了对采薇的爱,她也一定很爱自己,当然也曾经很爱那个男人。 路采薇长大期间常常有种感觉,如果没有她,妈妈可能也无法活下去。妈妈平时生活里处处都显得坚强,很多男人都坚持不来的活儿,她弱小的身板却能坚持下来。周围的流言蜚语也好像从来都不会伤害到她,她甚至可以笑着去回应。 采薇被其他孩子欺负了,她也会不顾尊卑地亲自上场去教训那些调皮的孩子。 路雁唯一的脆弱就是她的樱花,小时候出的几次小意外,每次都能让路雁崩溃大哭。一次是采薇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不省人事。还有一次是她不小心被摩托车撞飞出去,听起来很恐怖,实际上只是擦破皮流了点血,小孩子柔韧性就是好。 面对妈妈全心全意的爱,路采薇确实感觉有些压力,但她又怎么能去要求妈妈呢?只能要求自己越来越循规蹈矩,绝不做出格的事,让妈妈担心。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自己,也照顾着妈妈。 回想着樱花的童年往事,路无衣的眼角有泪水不断溢出,从脸颊滑落滴到了衣领上,他沉入其中,竟毫无察觉。 直到飞机准备降落,广播里响起了熟悉的普通话,他才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脸上一片湿凉,赶忙用手胡乱抹干,幸好周围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自嘲式地笑了笑,这大概就是近乡情怯吧。 透过机舱玻璃,他终于再次看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申山。 第13章 申山地震 1986年12月24日这天下午,徐怀峰和往常一样坐在申山博物馆的办公室里整理着各种档案,新一波寒流就要到了,一定要尽快再检查一遍馆内温度湿度环境,确保所有文物安全过冬。 正在他专心工作时,桌子椅子突然晃动起来,他以为自己犯晕了,可好像眼前的书柜也在晃动,“地震啦,快跑!”他听到有人从门外走廊跑过,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是他没有跑向外面,反而朝里面在跑,他一定要先确认那幅画,那幅镇馆之宝。 走到半途,徐怀峰迎面遇到了稳步快走过来的馆长裴卓,“老徐,快出去,画没事。” “唉,好。”徐怀峰转身随着馆长走了出去。 外面平地上,同事们正聚成一团讨论着地震,馆长朝他们摆摆手,“大家都散开吧,注意安全。” 徐怀峰听到同事们说有的地方房子都塌了,才突然感到一阵惊恐,连忙朝家跑去。 本来他上下班是骑自行车的,但此刻路面不稳当,又有些混乱,他就没有骑车,直接跑回了家。 看到家里的房子安然无恙,他才松了一口气。周围转了一圈,才在人群里找到了林慧,他好像突然发现老伴老了,有了白发和皱纹,一时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唉,你们家老徐回来了。”旁边的人推了林慧一把,林慧才转头望见他。 老徐慢慢走过来,林慧也慢慢朝他走去,两夫妻挨到一处,都没有开口说话。老徐突然抱住了林慧,林慧一开始有些难为情,街坊们都在旁边看着呢,但也没有推开,手也不自觉地挽到老徐腰上。 “老徐,你说宽宽那里应该也没事吧。” “嗯,学校那里没出事,放心吧。” 到了晚上,地震停了,但大家还是不太敢回屋里睡,都露宿在旷地上。 “你们有看到我们家宽宽吗?”徐家夫妻俩没有等到儿子回来,已经开始四处询问,又不敢走太远,怕和回家的儿子错过。 “电话线路通了吗?” “申山大学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学生们都回来了吗?” 他们焦急地打听着各种消息,却没有一个让他们安心。 申山大学的学生都陆续回来了,可是他们家宽宽还是不见踪影。终于,他们找到了宽宽的同学郝磊一家。 “郝磊!你有看到我们家宽宽吗?” “徐无衣今天下午请假了,没有去上课啊,他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他请假干嘛去了?” “我不知道,我是听尹老师说他请假了。”郝磊略带歉意地说,也开始有些担心起来。“哦,尹老师刚刚就在那边,你们可以去问问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夫妻俩快步走过去,心里同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好,尹老师,我们是徐哲水的父母,您还记得吗?听说他下午请假了,他有说去哪里了吗?” “咦?他不是回家了吗?他说是家里有点急事请假了。” 林慧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身后的老徐扶了她一下。她再坚持不住,顺势倚倒在老徐的怀里,哭出声来。 “哎,你这是干嘛?他不一定出事了啊!”老徐也有点慌,但还能稳住。他扶着林慧往回走,避开人群,他们互相搀扶着走,都默默流着泪。 小雪已经停了,他们就披着被褥并肩挨着在空地上枯坐了一晚,谁也没有开口说去找儿子,也没有谁劝对方休息一下。他们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不可避免要提到宽宽,怕一提到他的名字就会害死他。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到身上,没有一丝温度,空气比夜晚还冷,老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回到屋里热了一些饭和水,翻出了宽宽所有的照片,递给了林慧,“吃点东西,我们出去找吧。” 林慧望了他一眼,一晚上没睡的眼睛有点肿,有疲惫,有哀怨,更多的是痛苦,是无法言说无处表达的痛苦。她没有回答,却接过东西,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走了出去。 老徐紧跟上去,宽宽,你一定要没事啊,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他们第一次发现申山原来这么大,好几天了,他们跑了好多地方,先在那些临时帐篷里找,也在路边抬过的尸体里找,向救援人员打听,也往各区的殡仪馆跑,在玻璃墙上的“地震死亡人员名单”里面找。 全部一无所获,他们开始生出一种希望,也许宽宽只是离家出走了,他也许已经离开这座城市,所以并没有在这场地震中遇害。有一天,他终会回来,回来笑着拥抱他们,告诉他们现在这些都是虚惊一场。 他们带着这点卑微的希望回了家,地震已经过去了,人们都早就回了家,也许宽宽也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了。 回到街道口,他们立即察觉出了邻居们异样的神情,是同情,是怜悯,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看热闹和猎奇的眼神。 到家门口,谜题终于揭开了。是一张公安部门的通知单,让他们去认领尸体。 一路上他们很忐忑,儿子确实是死了,这给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浇了一盆冷水,可是为什么是公安局?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带着疑惑和哀痛,他们来到了公安局。 “这是他的遗物,里面有学生证,你们可以再去确认下他的遗体。”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车祸,司机我们也找到了,但不是他的责任。” “什么意思?” “是徐无衣主动冲过去救一个女孩而被撞的。” “救一个女孩?” “是的,她叫杨依依,这是她们家留下的信息,你们可以借此找到她们。” “我的孩子?他怎么会?”林慧一时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她没有去接警察递过来的纸条,而是拽紧了老徐的手臂,“老徐,你说,他为啥呀?” 老徐只能埋下头流泪,给不出任何回答,是啊,为啥啊,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要这样伤他们的心。 艰难地迈开步子,他们跟着警察去了停尸房。他们走后,周围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唉,那女孩也蛮可怜的,据说她爸爸和小叔都在这次地震中死了,只剩她和她妈了。” “她妈妈还蛮年轻漂亮的。” “漂亮有什么用?什么也不会,也没有工作。” “那她们以后怎么生活?” “靠抚慰金和丧葬费呗。” “那能撑多久?据说他们家的商货都全毁了,要赔好多钱的,都不知道能不能还完。” “大家都别说了!”一个老警察愤然呵斥道,随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都叫什么事啊!”。 听到他这么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人人都爱八卦,但也不乏同情怜悯之心。 另一边,徐怀峰和林慧已经见到了儿子的遗体,显然已经被整理过,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是面色是无一丝血色的惨白。林慧当即跪地嚎啕大哭,她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了。老徐也泪眼连连,说不出话来,更无力阻止妻子。 最后还是民警上前拉起林慧,又多番安慰,虽然此时任何言语对她都毫无意义,但总算让她停止了哭泣,从小的良好教养与习惯,让她此刻也不忘记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此时地震刚过,外面一片混乱,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他们都在等待着救援和帮助。 老两口仔细检查了孩子的遗物,并没有特别的东西,就是学生证,一些零钱和家里的钥匙。他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字。 根据市里的规定,他们安排了火葬。 停尸那晚,老两口没有通知其他亲戚,就两人对望,在屋里枯坐了一晚,守了儿子最后一程。 这晚,外面的雪下了一夜,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不仅面无表情,好像连身体都没有动一下。连日来的奔波早已经让他们的身体疲惫不堪了,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感到体力不支,也没有生病,只是面容苍白无色,行动有些虚弱无力。 第二天出殡,因为昨夜一场大雪,空气仿佛被冰冻过,随微风入骨刺寒。街道上、树上、屋顶上都还有不少积雪,道路上结了冰渣,显得很湿滑。 徐怀峰抱着儿子宽宽的骨灰,双肩和手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微微颤抖着。脚下也走得格外小心,他很怕摔跤,怕骨灰散落一地,就无法拾起。 他今年55了,再有5年就可以退休了。他30岁才遇到21岁刚当小学老师的林慧,两人性格相投,很快就结了婚,婚后又过了5年才有了这唯一的儿子,大名徐无衣,小名宽宽,正在申山大学念大四,明年毕业就21岁了,已经分配了工作,前途正一片光明,怎么突然就。。。。。。 地震刚过,各种救援补给、医疗殡葬、消防清理工作都在紧张进行中。没有特别告知亲友,徐无衣的葬礼上还是来了很多人,大多数都已经知道了他死亡背后的故事,不知道的来了也都知道了。大家都在轻声叹息,默默议论。 老徐抱着骨灰盒,绕着葺好的坟头转了几圈,才小心翼翼放到已烧热的“暖穴”中。落葬师封穴的那一刻,林慧突然哎了一声,老徐回过头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示意停下动作的落葬师继续,一切再无可挽回了,林慧终于忍不住伏在老徐肩上沉默地哭起来。 老徐看着林慧抽动的肩膀,环抱住了她瘦小的肩头,再次近距离看到了她头上的丝丝白发,他们已经老了,也正在迈向那个终点,一家人大概不久后就会再团聚了吧。 葬礼之后,夫妻俩突然接连病倒了,来势汹汹的流感击垮了他们的健康,一时间上火溃疡,腰酸背痛,胃胀心慌好像都突然冒了出来,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好,病好后,邻居们发现他们好像突然老了十多岁。 他们再没有流过眼泪,但生活里也再不会有欢乐和色彩了。 老徐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博物馆去上班了,林慧也回到了课堂上,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位人民教师的角色,他们的生活好像终于恢复如常,但实际上他们已没有生活可言。 葬礼之后不久,一个小女孩儿曾找上门来,他们一眼就明白了这就是宽宽舍命相救的那个女孩。她相貌出众,标准的鹅蛋脸大杏眼,虽然才15岁,身上却已经有了一种成熟风韵。 她此刻被冻得浑身发颤,好像是孤身一人冒着风雪走了很远的路才赶来。 夫妻俩没说什么,很礼貌地把她请进了屋。她在徐无衣的牌位前烧了炷香,又再三叩拜,才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这口热茶一下子解冻了她冰封般的身体,她冻结的泪水也不受控的自然滑落,还来不及开口,她已经泪如雨下。 见她这般模样,老徐和林慧的眼眶也湿润了。 “对不起。”杨依依终于哭着说出来。 “姑娘,好好活着,别想太多,别挂着负担。”老徐有些哽咽。 依依似乎听懂了,抬起头,望着他们,坚定地点点头。 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了,从一开始警察告诉他们儿子车祸的事,递给他们依依留下的纸条,他们就知道,不怨她,这是个陌生的女孩,她与宽宽没有任何恩怨瓜葛,都是命。如今看着她也为此事如此难受,他们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杨依依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她还有很长的返程要走。 出门时,林慧递给她一把伞,“挡挡风雪。” “嗯,再见。”枝知接过伞撑开,雪真的开始下起来了。前面的路还很长,她已选择要坚强,未来的路就像她这一路走来,要步步踏实。 第14章 申山大学 路无衣当然也从未忘记1986年的申山地震,12月24号那天下午,徐无衣看到了那辆面包车,他那时正在路中间,车是怎么撞到他的,他并不记得。 等他再有意识,就是躺在冰冷的地上,清晰地感受着生命的飞速流逝,周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身体都越来越虚幻,不再真实。 他记得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她在哭什么?他当时努力地把头转向哭声的方向,看到那个女孩匍匐在地,地面也在随着她的哭泣起伏,好像他们在一床飘荡的棉被上。前面街道边的建筑都在漫天飞舞,砖块、木板好像都朝着他砸过来。 这时面前的女孩也抬起了头,“对不起,对不起”,他听到她哭着说。 她在为什么抱歉,他不知道,但是下意识的一句“没关系”已经脱口而出,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看到天翻地覆,本能地感觉恐惧,是重到他无法承受的恐惧,“没关系”是他在安慰情绪化的自己。 成功说服了自己,他的心静了下来,他看到了一片雪花的旋转掉落,那么轻那么美。周围变得温暖又安静,多么适合沉睡啊,困意袭来,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到了宇宙里,在虚无的真空中,看不到听不到,没有声音画面和气味,没有时间观念,只有自己的记忆。 他想起了拽着风筝线的小手,看着孙猴子风筝越飞越高,地下的小孩越跑越急。想起炎炎夏日,在落日下山的时候,一家三口欢声笑语去河边打鱼。 那时候的生活是恬淡平和的,安静地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直到有个女孩从画中走来,走入他的视线,走进他的心里,打开他的忧愁。 之后一片混乱,他丧志了意识,陷入了黑暗。他死了,但他又死而复生,不过是以另外一个样子,路采薇的样子。 后来很久,他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死前那个陌生的女孩为什么在哭,为什么不断地在说对不起。直到他作为路采薇再次来到申山,遇到了当年那个原来叫依依的女孩,他才明白。因为死的应该是她,被车撞翻的应该是她,而不是自己。是自己义无反顾地冲过去,救下了本该丧命的依依。 但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他对自己的这一行为感到疑惑不解。他从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也没有佛祖割肉喂鹰的无私至诚,他对这个世界是漠不关心的,这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奋不顾身。尤其是他一直那么害怕死亡,这种恐惧也一直折磨着他,他从不相信有轮回和脱离肉体的灵魂存在,每每想到自己终将离开这个世界,永不复现,他就非常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终结,也不知道如何放下这种想法。这样的他怎么会去舍命救人? 近90年过去了,现在的路无衣仍然不知道,1986年平安夜那天下午,到底是什么驱动着他不顾逃生本能反而奔向了那辆行驶着的汽车。 缓缓走下飞机,再次来到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路无衣有些激动,也有些无措。 短短几十年,这里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要去的申山大学已经从城市北边的天水区,改建到位于东南方的平湖区。偶尔见到老旧不堪的建筑,仔细辨认才会发现,它们竟然是记忆中这个城市繁荣象征的代表建筑。感慨之余,路无衣很快就到了申山大学。 这所新建的大学终于抛弃了以往的围墙式结构,用简单的绿荫小道将校园和繁忙的马路,以及马路对面的繁华商市隔开。 路无衣并不喜欢学校和社会走得太近,但他也能理解学校的做法,如今科技迅猛发展,就业形势严峻,如果学生在学校的学习不能与时俱进,可能毕业就是失业。哪怕是他这种纯学术研究的项目,也需要得到企业的资金支持,要证明自己的研究是有用的。 办理好入校手续,安排好住宿,他直接搭车去了申山博物馆,今天正好是展览的最后一天,他期待着,如果幸运的话,可能可以见到镇馆之宝——《雪景寒林图》。 第15章 申山博物馆 路无衣到博物馆时,已经下午四点半,展览马上就要结束了。但好在他只为那一幅画来,能远远看上一眼就好,剩下的这点时间已足够了。 不出他所料,这次一百周年活动果然展出了镇馆之宝。虽然马上要闭馆了,《雪景寒林图》前还是驻足着不少人。 路无衣不顾礼仪,使劲儿挤了进去,虽然他已经看过多次了,但这次遇到,他还是一下子就被画中恢弘的气势震慑住,呆呆地立在那里,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了第一次和这幅画相遇的情形。 1980年,徐无衣跟着爸爸徐怀峰来到博物馆,站在这幅爸爸最喜欢的珍宝前,因为爸爸异于往常的激情,他记住了这幅画。也又因为这幅画,他遇到了那个似从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她就是童画。 其实,当时仅14岁的徐无衣在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不过就是些山山水水,一点也不生动醒目。爸爸那天给他说了好多话,他都忘记了,因为他当时的心已经跟着那个似画里出来的清丽脱俗的女孩走了。不记得爸爸当时说了什么,但他不会忘记爸爸当时慷慨激昂的神情,那是他从未在爸爸身上看到过的热情,那些热情不仅仅是对这幅画,也是对他的这份事业和整个生活。 整幅画由三张娟拼接而成,有一张双人床那么大。 画里是白雪覆盖的秦岭山川,主峰半山腰有个寺庙,群山脚下是一片密林,林边有板桥寒泉。 要仔细看才会发现密林里有茅屋村舍。 要再细看,才注意到雪山上的翠绿树枝,山谷间似有若无的淡淡云雾。 要特别提醒,才能看到村舍门边还有个探头观望的人。 他不自觉地往前凑,想看清画里的每一处细节,却发现了这幅年代久远的画作已经开始出现腐败迹象,也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它了吧。 “这位先生,请在警戒线外观看。”一名工作人员出声提醒道,还用手沿着警戒线来回比划了一条垂直线,示意他不能超过这个平面。 路无衣失望地点点头,站直了身体。 还记得2003年,15岁的路采薇第一次从鹏城来到这里,也遭遇过类似的一次阻拦。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好奇心没有变,博物馆也没有变。 当时的路采薇也是使劲儿往前凑,爸爸最后说的是什么呢?关于这幅画的小秘密,他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了。她越凑越近,想仔细看清画中的每一个细节。 “唉,同学,不能再往前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这个空荡的大厅里还产生了一点回音。 路采薇专注于画中,一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右胳膊,把她往后拽了一步,路采薇带着疑惑和些微气恼回头看,却见到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样子,圆润白皙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大杏眼,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鼻子,加上微微上翘的嘴巴,给人很温和的感觉,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同学,你得站在这条线外。” 路采薇低头一看,“哦,不好意思,我刚刚看得太入神了。” “没事,我明白的。这真的是机会难得,今天是这幅画的最后一天展期了。” “是吗?那我运气真不错。” “是啊,下次再看到它不知道是多少年后了。” “嗯。”采薇跟着点点头,是啊,徐无衣在世二十多年不也就只见过一次,还是因为有个在博物馆工作的爹。 “唉,你刚刚在画里找什么?你是学画画的吗?在哪个学校读书?” “啊?我。。。我没找什么啊。” “哈哈,站在这么远是不可能看到的。刚刚人都快凑到画里去了。你是在找这个吧。”说着,这个年轻女孩手指到画中一处地方。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路采薇终于想起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东西,也终于记起了爸爸当时的话。 那是山脚密林中的一棵树干,树干上有“臣范宽制”四个字,站在这里她当然是看不到那四个小字了,但她知道那里有。他第一次见到这幅画,就是这幅画被送到博物馆珍藏的那天,大家都激动万分又小心翼翼。那也是他唯一一次亲眼近距离观看它的机会。 “看来你真的知道,是在什么书上看到的?还是你是学国画的?” “啊?不,我没有,我一点也不会画画。” “那你干嘛一早跑来专看这幅画?” “哦,其实我是来找人的。” “你来找谁?” “以前在这里工作过的一个人,徐怀峰,你知道他吗?” “徐老!知道啊,你找他做什么,他早退休了。” 路采薇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爸爸被称为“徐老”,感觉怪怪的,但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听她的语气,爸爸退休了,爸爸还在,似乎还过得不错,她真是太高兴了。 “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吗?我想找他。” “你?你找他做什么?” “额,我。。。找他请教关于这幅画的事。” “什么事?你可以先问问我。” “可我想亲自问问他,我也想去看看他。”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他退休的时候你大概都还没出生呢!” “我。。听爸爸说。” “你爸爸又是谁?” “哎呀,你就直接告诉我他现在住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解释。”路采薇因为紧张声音开始有点高亢。 “好好好!但他家隔这里挺远的,在平湖区,你一个人不好过去,我给你地址,改天叫你爸妈带你过去吧。”杨依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了。 “不行,他们没有时间,我今天就想去。正好今天看到了这幅画,改天就没意义了。”采薇看到依依如此反应,羞愧又恼怒,语气仍是不客气。 “额,那这样吧,你要是不急,我下午过去可以带你去,但你得先给家里人说下。” “好,我去打电话给他们说下。”采薇立马激动得往外跑去,她再也绷不住,心都快要爆炸了。 “唉,等等,我叫杨依依,他们要找你可以打电话到博物馆找我。”依依叫住了转身就跑的采薇,嘱咐道。 采薇跑出去转了一圈,始终无法冷静下来,自从得知了爸爸的消息,她的心就怦怦直跳,激动快乐又紧张不安。她当时没敢继续追问妈妈的情况,怕问出坏事来。 路无衣回想着这些往事,不自觉漫步走出了人群,来到了博物馆外,他突然好想沿着当年的轨迹,再次和依依结伴而行,一起回到爸妈当年居住的小屋,那也是后来她和依依相依为命多年的家。 第16章 徐家 无衣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他没有开地图导航,也没有在网上查找信息,因为他很清楚,路采薇在依依死后就已经变卖了那个房子,后来据说整个小区都被拆迁,建了高铁东站。那里如今人山人海,他再也找不回自己曾经的家了。 慢慢走累了,他就随便找了个候车亭坐下,这些候车亭是专门为城市快车搭建的,取代了之前的公交车站。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饭馆酒馆都已开张,人群三三两两,有的往家赶,有的去赴会,只有他没有目的地。因为时差原因,他不觉得饿,也一点不困。 看着一辆辆客车缓缓驶来,装上一站台的人,又缓缓离去。路无衣的思绪又飘回了2003年初的101路公交车上,采薇和依依并排坐着,彼时她们还完全不熟,采薇虽然一肚子的疑问和好奇,但她始终没有问出口。最后反倒是依依主动介绍起了徐家里的情况。 “徐老家里只剩下他和他夫人林姨了,自从他们的独子在86年的地震中去世,他们俩就一直过得挺寂寞的,你今天去了,他们肯定会非常高兴。” “尤其你这么喜欢范宽的话,徐老肯定能有很多话给你说。”依依开心地朝采薇说着,好像她是她期盼已久的远方好友,此时正将去家里做客。 “依依姐,那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是亲戚吗?”采薇实在不记得以前家里有这样的亲戚。 “哦,我不是,我。。。我就算是同事吧。” “可你不是说徐老早退休了?看你这么年轻,应该刚工作不久吧。” “我可不年轻,已经三十了,在博物馆也工作十多年了。” “啊?真的吗?真看不出来,你看着好年轻。” “哈哈,没想到你这小妮子的嘴还有甜的。”依依略带害羞得笑了笑,不再言语。 两人都不再说话,依依闭目养神,脸上还挂着笑容。采薇则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试图从中看出它们十几年前的模样来。 爸爸在工作上绝对是出色的,这点采薇知道,这样看来依依姐大概就是爸爸的下属或者徒弟之类的吧。她为此对依依又多了一份感激,她刚刚从依依口中已得知,依依这些年经常会去看望爸爸妈妈,这一定给他们带去了不少慰藉和欢乐。 之前看到依依精心地准备给两老的礼物,采薇就觉得,她可能比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都做得好,这让她愧疚不已。 这十几年是他欠父母的,因为他的自私之举,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过着寂寞清冷的晚年。 转了三趟公交,她们终于到了两老现在居住的小区,眼看就要回家,采薇突然有些害怕,而无所适从。这大概就是近乡情怯吧。 “别紧张,他们人都很好的,很和善,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依依看出她有点紧张,安慰她道。 “嗯,我知道。”采薇舒展了一个笑容,神情轻松下来,是啊,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他们一定会热情接待,会理解会选择原谅的。 小区里都是五六层高的居民楼,一层两户,徐老住在二楼右边的202房,依依刚轻轻敲了几下门,门里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一直等待着这声门铃。 门里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时,采薇的心又狂跳起来,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在胸前,紧盯着门缝。 门终于打开了,是妈妈,她老了好多好多,简直完全变了样。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神哀伤又迟钝,这是长期悲痛导致的。 采薇没有忍住眼泪,尽管她早在心里做了无数的暗示,一定要克制情绪,但看到妈妈如此模样,她还是没能忍住。 “这妮子是谁?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林慧朝依依问道。 杨依依回头看到采薇的模样,也是吃了一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回答道:“她是我今天在博物馆遇到的,叫路采薇,是想跟着我来看看徐老。” “你刚刚不是还很想见到徐老师吗?这都已经到家门口了,你怎么还哭了?”依依也不解地朝采薇问道。 “我,我是太高兴了,不好意思啊。”采薇知道自己已经失态,连忙抹干眼泪。 “哈哈,瞧这傻孩子,快进来吧。”林慧侧身,让她们进去。 采薇跟着依依进了家门,虽然这是新房子,但家具摆设还是老房子里的样式,那是他离开十多年的家,来之前是怎么也想不起家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进来看到了,只一眼就知道一切都没有变,全都是老样子。 林慧招待她们坐下,就去里屋叫老徐。 采薇看到妈已经如此衰老,已猜想爸的模样大概也不会好。可是当徐怀峰走到客厅,她还是震惊了,爸爸比她想象的要苍老得更多,他满脸沟壑,一头白发,带着老花镜,完全没有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了,这不过十几年而已啊。 “哦?这姑娘是?”徐怀峰有些颤抖的手指向了采薇,向着依依问道。 “徐老,她是专门来见你的,我在博物馆遇到的。” “哦,好。那正好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吧。”徐老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留客吃饭,仿佛采薇已是家里的老朋友,而不是第一次上门的陌生人。 “那你们先坐着聊,我去烧菜。”林慧也什么都没问,转身向厨房走去。 “林阿姨,我来帮你,我买了好些菜,来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依依,以后别给我们买东西了,多照顾着自己。” “不要紧,也没花什么钱的。” 依依和林慧去了厨房,客厅只剩下采薇和老徐,她想着应该说些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依依说你是来看我的,你还在读书吧?怎么知道我?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嗯。。。就是来看看您,和你学习学习。”采薇变得有些紧张,和爸爸单独坐在这里,让她的心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切仿佛都不真实。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现在坐在这里,她才突然想到,也许自己不该来。 “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好学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如果不是你主动提起,依依应该是不会带你回来的。” “我听别人说的,你在博物馆工作很久了,很专业很有经验。” “哦?你对那些老古董感兴趣?” “她是冲着镇馆之宝去的。”依依端了两杯茶过来,正好替采薇回答了略尴尬的问题。 “你是学国画的?你来问什么?” “我。。。” “要不你给我说说你对这幅画的感受和看法?” “我。。。不,我对画一窍不通。”采薇无法撒谎,对于这幅画,她什么也不知道,就算以前听说了什么,这个时候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你在哪里读书?家在哪里?你家里人呢?他们知道你来我这里了吗?” “阿嚏!阿嚏!”采薇连打了两个喷嚏,暂时避开了这一连串的问题。她的脑子同时也在高速运转着,之前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但现实还是出乎意料。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她有想过如果爸妈不相信她把她拒之门外,她要如何来说服他们相信自己曾经就是他们的儿子。也想过爸妈接受她之后的或指责或哭诉或欣喜。 可她没有想过,自己会阴差阳错慕名而来,没有想过自己见到爸妈后,就怎么也无法开口说出真相。她突然明白自己不能来再伤他们一次,徐无衣死了,他们对于他的死亡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释和安慰,如果他现在出现,把当初死亡的真相再揭露一遍,那可能让他们建立的心理防线崩塌。 喷嚏打完,两个人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采薇不知道爸爸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似乎也没有准备继续追问,大概已经为她的冒昧来访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不为难别人,总是从好的一面去设想。 “你们俩怎么这么安静?饭好了,快来吃饭吧。” 饭桌上,谁都没有再问起采薇的来历和来这里的原因,好像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虽然知道他们设想的理由都是错的,但采薇还是很感激,在这个离开了十多年的家里,她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除了老徐偶尔和依依问起博物馆的近况,林慧一直劝菜,这顿饭吃得算是很平静了。 采薇那时候心里就有了打算,她要立刻回到鹏城去,继续做她的路采薇,好好地生活下去,她不是也再不可能是徐无衣。 第17章 访客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已经快六点了,依依和林慧去厨房洗碗闲聊,客厅里又只剩下了采薇和徐怀峰。但经过刚刚一番热情招待,此时的采薇已经不觉得尴尬了。 “一会儿让依依送你回家吧,孩子不管做错什么,那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啊,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安地在一起更重要的了。”徐怀峰沉沉的开口道。 采薇听到这话,心里明白爸爸大概是把她当成一个和家里闹矛盾,冲动离家出走的少女了。 “好。”她满口应道,心里却无比酸楚。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只有这两老了,一家人却不能在一起。他们就在眼前,就在这间小屋里,她十分不舍却还只能离去。 “你这样子,怎么又要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啊,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您说得太好了,我很感动。” “你是独生子女吗?家里还有哪些人?” “我应该算是吧,家里。。。。”采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按照路采薇这个身份,她目前就是举目无亲,孤身一人。 “你不愿说可以不用说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孩子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不管犯多大的错,不管去了哪里,父母心里面都会寄挂的。唉,为人父母也不就是完人了,他们也会犯错,你多多体谅些吧。” “嗯,我知道。你们也要多多保重身体,不要太过伤心。” “哈哈,你倒是反劝起我来了,我们已经是一只脚迈进土里的人了,不在乎这几天。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要走错了。” 爸爸的话让采薇伤心又愧疚,不知该怎么劝说。后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采薇正准备起身去开门,依依先跑过去了。 “呀!你也在呢,今天真是赶巧了。”是一个粗犷沙哑的男声。 “你们今天怎么也来了?”依依笑着把他们迎进门。 “哟,您在这里啊,林姨呢?” “她在厨房呢,我们刚吃完饭,你们吃了吗?” “吃了,吃了,我们今年准备回老家过年了,所以提前来看看两老。” “哦,快把东西放下过去坐吧,我去沏茶。” “别忙了,我们不喝,马上就要走了。” “那么着急干嘛,去坐坐吧。” 刚进门的两个中年男女朝着客厅沙发走去,那个男的四五十岁模样,胡子拉碴,看起来有点憨厚傻样。他身边那个女的倒是看起来年轻不少,大圆脸虽然有点黑黄,但没有什么皱纹,只是一只腿有问题,走路是坡的。 采薇虽然好奇,但也只瞄了一眼就迅速撇开了目光,这两个人徐无衣之前也不认识,应该不是他家亲戚,他走了太久太久了,爸妈的生活发生了多少变化啊,现在来家里串门的熟客他都完全不认识了。 “这是谁家小姑娘?长得还挺俊。” “这是依依从博物馆带回来的一个小朋友,说是来看我的,却没什么话和我说。” “害羞嘛,和我媳妇一样。”他旁边的女人真的就害羞得拉了下他的衣角,大家看着都哈哈大笑起来。 “田竹啊,你们是开车来的吗?” “嗯,今天送完最后一批水果,顺路过来看看你,给你带了一箱苹果和枣,可好吃了。” “不要再送这么多了,我和你林姨就两个人,哪里吃得完。” “没事,这些可以放的,实在吃不下就叫依依带走一些。” “哦,对,刚正好说你们一会儿回去把她和这个姑娘捎上吧。” “唉,好。” 依依和林慧这时也出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又聊了些日常,采薇才慢慢从他们的交谈中了解到,这个糙汉子是卖水果的,旁边跟着的坡脚女人是他老婆,两个人用自己的小货车贩卖些水果等。这样的人怎么会和他家扯上关系呢?她就实在想不通了。 当晚快7点时,依依和田竹就告辞了。采薇依依不舍,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嘱咐,她都没和妈妈说上什么话,就要这么离开了吗?可她又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里呢? 坐上田竹的车,采薇最后望了一眼爸妈的家,他们正站在阳台上朝他们招手,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约定着下一次的欢聚时刻,是啊,他们还会再聚,但采薇再没有机会了,哪怕再见,她又能做什么呢?对于现在这个家,她始终是个陌生人,是个外人。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采薇抬头深吸一口气,生生忍住了,她的不打扰就是他能为爸妈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依依一路坚持要把采薇送到她家大人手上才肯放心,采薇没有办法,只好报了他们下榻的酒店名字,田竹把他们送了过去。 与采薇一同来的她的继父——海叔不在房间,他们去问了前台才知道,他是出去找她了,同时留话给前台,如果采薇回来就打电话告诉他。 前台的服务员给海叔打通了电话,只告诉他你闺女回来了,正在酒店等你,海叔也没有叫采薇听电话,这让采薇松了一口气,她一下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依依让田竹夫妇先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采薇等海叔。 “你们住在酒店,不是本地人?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依依好奇地问道。 “很远的地方,坐火车来的。” “哦,那你们来这边做什么的?” “报丧。”采薇没有多想就直接说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妈妈的死亡,之前她和海叔一直很小心避免说到这件事,没想到现在突然说出来,心里竟然轻快了许多。 “抱歉。”依依略微有些尴尬,本来是想随便聊聊,没想到扯出这样的不幸来。 “没事的,都过去了,是我妈妈,她老家在这边。我们是从鹏城来的。”不知道为什么,采薇觉得依依特别亲切熟悉,很想也很愿意和她说话。也许是看到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自己的父母,也许是看到父母像对待女儿一样对待她,此时在采薇心里,依依也就好像是自己的亲姐姐一样,她什么都愿意和她说。 “鹏城是在海边吧?那确实挺远的,你们坐了多久的车?” “大概一天一夜吧。” “那你又是去博物馆做什么?还骗我说是为了去找徐老。”依依见采薇对自己如此亲切坦诚,也放下了之前的顾虑,和她开起了玩笑。 “我没有骗你,我去博物馆就是为了找他的。” “可我看你俩干坐在客厅里,也没说什么话啊。再说你怎么认识他的呢?” “我。。。听别人说的。” “你妈妈?” “啊?” “你刚不是说你妈妈老家是申山的吗?” “嗯,你真聪明。” “所以你去看徐老也是为了完成你妈的心愿吧,那我大概理解了。” “嗯嗯。”采薇没有想到,这个她之前觉得无法解释的事情就这样被说通了。 她们又闲聊了一会儿申山和鹏城的城市特色,和近几年的变化,直到唐林海冲了进来。 “海叔!我。。。”采薇看到满脸通红,喘着大气,还有点站不稳的海叔,心里充满了愧疚,因为她的自私,因为她做错了这件事,可道歉和解释的话又不知怎么说出口。 “算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人回来了就好。” “您好,实在对不起,是我把采薇带走的。” “您是?” “哦,我是申山博物馆的解说员,我叫杨依依。今天早上开馆后,就看到她在那里看画,又说想去见见我们博物馆的徐老徐怀峰,正好我下午要去他家,就带着采薇一起去了,我们刚吃完晚饭回来。您一定着急了吧,实在是我不对,应该早给你通个电话的。” “徐怀峰?”海叔疑惑地望向采薇。 “啊,也是这孩子的一片孝心,算是完成她妈妈的一个遗愿吧。” 采薇没有想到,她一直纠结怎么和海叔解释这件事,却因为依依的一个误会给说通了。 “哦,好,谢谢你啦,还麻烦你请她吃饭又送她回来。”海叔当时虽然也听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路雁和徐怀峰之间有什么关系?也从没有听说她和市博物馆有什么交集,但想到这也许是她们母女间的私密事,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外人。对于路雁的很多往事,他都是不知情的,比如关于采薇爸爸的事。所以他并没有追问什么,这之后也再没有提起这件事。 “没事,已经比较晚了,我也就先告辞了,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电话,下次再来申山可以继续到博物馆找我!”依依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采薇。 “嗯,好,谢谢你,依依姐!” “别送了,快回去吧。”依依朝采薇摆摆手,离开了酒店。 采薇跑回去找海叔,本以为此时外人都不在了,海叔一定会找自己清算之前一声不吭的逃走,却见到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好像无法呼吸了一样。 她再顾不得想太多,连忙跑了过去。 第18章 重病 路无衣坐在站台的长椅上,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街上仍旧很热闹,但这热闹与他无关。现在已经是2075年,他却感觉自己还像活在2003年初,因为一次冲动的探亲之旅,他最后的亲人也相继离世,那时候的采薇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异国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也从没有觉得自己有过亲生父亲,她唯一感受到的一点点父爱,就是来自她的继父海叔。 在2003年1月初的申山某酒店里,采薇送别了依依后,回到房间,本想着要好好和海叔道个歉,并想好了回到鹏城后,她要继续好好学习,争取出人头地,不辜负重生这辈子。 可是她回去时看到的却是海叔倒地的一幕,她连忙上前,双手扶住海叔的一只胳膊,想先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却发觉他的身体好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拉不动。 “别忙活了,樱樱,打电话送我去医院吧,我好像不太好。”海叔艰难地说完,就气喘不止,已无法开口说话。 “好,好,你坚持住啊!”采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有点哽咽。 根据唐林海的示意,手足无措的采薇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小灵通,可是该打给谁呢,是要打120叫救护车吗?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想起依依刚走,就想赶快叫她来,自己人生地不熟,现在又这么慌乱,万一那里出错就糟糕了。 “海叔,你等等,我去叫依依姐回来帮忙,你等着!”采薇放下扶不起的唐林海,使劲儿跑了出去。 依依正在酒店外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等车,采薇边跑边呼唤她,听到采薇的急切的呼喊,依依立马转身往回走。 “怎么了?你怎么出来了?” “海叔!他。。。” “他怎么了?”依依看着采薇焦急得说不出话的模样,一时也有些心慌。没有再追问,先跟着她跑了回去。 依依和采薇回去时,唐林海似乎比之前稍微好了点,已经自己坐到椅子上了。 “我应该是发烧了。”他虚弱地说道。 依依上前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体温,稍微舒了一口气,不算特别烫,感冒发烧应该不会太严重。 “还能走吗?我们送你去医院吧?” “好,麻烦您了!” 她们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唐林海到酒店楼下,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院没有多余床位,安排他在走廊座椅上挂了吊瓶。 本来依依准备留下来陪着他们,但采薇此时已经镇定下来,眼看着海叔的状态也在好转,就坚持让依依回去了,她独自留下来守着海叔。 现在正是冬月最冷的时候,走廊里时不时还有阵阵冷风,虽然他们都穿了足够厚的衣服,脸还是被吹得有点发红。 “海叔,你喝点热水吧。”采薇递给海叔自己刚打来的热水。 “唉。连累你跟着我受苦了。” “别这么说。之前都是我不好,不然你也不会到处去找我病倒。我不是让你在酒店等我吗?我会回来的。” “你丢了,我怎么还能待在酒店?你妈才走没几天,你要是不见了,我怎么对得起她。”唐林海说着说着眼中就泛起了泪光。 “对不起。再不会了。我跟你回去好好读书。”采薇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樱樱,你以后要是想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可以告诉我,我都会带你去的啊!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我知道你和你妈一样,倔脾气,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又未成年,大晚上偷溜出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乱跑,叫人怎么能放心?” “海叔!不是那样的。”采薇此时已明白之前那个误会已深深地伤害了海叔的感情,但一时之间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消释误解而不是越说越显得是欲盖弥彰,都怪她一开始没有说出真话,现在说真话倒像是假话了。 “好了,算了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明天我们就回鹏城,回去后你继续好好读书,考上市一中而后上个好大学,好吗?” “嗯,好。但你的身体还好吗?要不要在医院再多待几天?” “没事,只是最近奔波有点累了,小感冒而已,明天就好了。” “好吧。” 两瓶吊针打完已经快十二点,他们拿了些药又赶回酒店。 “今晚不会再跑了吧?”回到酒店,唐林海专注地对采薇说道,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哎呀,放心吧海叔,我绝对不会走了,明天和你一起回鹏城!”采薇笑着回答道。 “学生证先给我!” “行,行!”采薇从小背包里拿出学生证递了过去。 第二天直到快中午唐林海才起,采薇一个人静静等着,没有去催,她自己也感觉有点累了。 中午他们退了房,出去吃了饭,就去火车站买票返回了鹏城。 回到鹏城后,唐林海的病似乎还是没有好转,依旧发着烧,看起来虚弱无力。 采薇本来想先留下来照顾他,等他退烧了再返回学校。但在他坚持自己只是小感冒,过几天自然就好了,她应该立即回去,不能再耽误学习了。 在他的几番劝导下,采薇只好返校了。 唐林海起初只是身体酸疼,发烧头晕,他以为是太劳累导致的,没有放在心上。但打针吃药之后,病情也并没有好转,回来之后烧仍旧没有退,咳嗽也开始变得厉害,他因为不想影响采薇的返校一直没有说,强撑着。等她离开去了学校,唐林海终于支撑不住,才一个人去了医院。 采薇返校后发现班上好几个同学都请假了,听说是因为一种怪病,近期在市里和周围乡镇都陆续出现了一些一直高烧不退的病人。 一开始采薇并没有在意,直到海叔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去医院了,因为烧还没有退,要去再打一针。 虽然海叔口气轻松,一直说自己没啥事,让她不要担心,但她明白海叔一定病得很重,而且已经到了要住院的地步,不然不会特意打电话告诉她,就是怕她打电话回家找不到人着急。 采薇没有多考虑,也没有和海叔商量,就直接和老师请了长假回家了。回家后她简单地收拾了下,炒了几个简单的菜,就去医院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医院看望病人,也不知道带些什么,又在路上顺便买了几个苹果。 这是县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医院,远没有申山的大,但好在离家近,方便。采薇小时候偶尔来这里打过针,最近一次来还是因为妈妈去世。妈妈刚走了还不到一个月,没想到家里又有一个人病倒了,这时她才想起之前听同学说有一些类似的病人因为一直高烧不退,最后肝肺等器官相继出现问题,不治身亡。 但她安慰自己海叔不会的,他才四十多岁,一直身体健康,肯定不会有事的。 直到见到海叔,采薇才知道,情况比她所设想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海叔已经带上了呼吸面罩。她一时没能忍住,眼泪又冒了出来。为了不让海叔看到,她转身先离开了病房,一个人在走廊窗边站着。 那年鹏城的冬天很暖和,完全不像申山那么冷。那天的阳光也很充足,住院楼下的小院坝里有很多病人正在晒太阳,有几个来探病的活泼孩子正在嬉戏追赶。采薇站在窗边,看到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美好,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海叔却突然病成那般模样。 她不敢去想到底怎么了,只是一见到海叔那苍白的脸,那因呼吸困难而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有氧气面罩上的一团团雾气,她就心慌,就害怕,怕海叔也随妈妈而去,怕自己一个人被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 暖冬的微风吹干了她的眼泪,吹得有泪痕的地方透出丝丝缕缕的疼来,采薇才扯回思绪,揉揉脸庞,微笑着走了进去。 感觉到有人靠近,唐林海慢慢睁开眼转过头来,他脸上来不及掩饰的痛苦和无奈的神情,让采薇好不容易激活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只那一眼,采薇就明白,海叔也将离她而去了。 第19章 后事 夜已深,街上的行人也变得稀少,路无衣站起来准备回住所,突然脑袋一阵晕眩,他又跌坐到椅子上。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 坐着缓和了一下,他才又起身往回走。申山现在仍是个繁华的城市,哪怕是午夜,叫车也是很方便的。博物馆附近也有自助租车点,24小时营业,他如果想开车回去也很方便,但他却选择了花一两个小时走回去,完全不顾身体已经又累又饿。 自从回到中国,走过这些曾经熟悉的地方,他的脑子就没有消停过。很多过去对他来说一闪而过的回忆,此时都生动形象地浮现在他眼前,不断挑战着他的心理防线。这感觉就好像,关于自己的过去,之前他只读了干巴又简短的故事梗概,现在却像是在看6d电影,仿若亲身经历。 一个人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走着,路无衣继续回忆起了那次去医院看海叔的场景。 “樱樱,你来啦,抱歉,我本来是要打电话告诉你的,没想到这病,这么突然。你倒是先来了。你怎么来了?是谁告诉你的吗?” “你到底怎么了?”采薇还没有哭,但此时却已有了点哭腔。 “还不知道,人有些病啊,医生也没办法。” “那我们去市里,去大医院,找更好的医生看看吧?” “别折腾了,没用的。” “不会的!不是,你之前一直好好的啊,怎么突然会这样呢?” “樱樱,以前我也不信命,现在我信了,隔壁床的昨天已经去了,和我一样的病,比我还年轻。” “不,我不信!” “你在外面应该也已经听说了,不少人都得了这个。” “不,不要就这么放弃,我们再去好点的医院治治好吗?”采薇终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樱樱,别哭,听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我现在很难受,这对我来说也是种解脱。我知道这样对不起你和你妈妈,但你一直是个有主见的好姑娘,我相信,我走以后,你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不,我不行。” “别这样樱樱,我现在要和你交待一些重要的事,你仔细挺好了。” 看着海叔虚弱的身体和哀求的表情,采薇又生气又难过,她再不忍和他争执下去,只好擦干泪,静静地听他交待家里的财务和死后的几大事项。 “对不起,樱樱,我知道一下子把这一切都交到你手上会让你很难,但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交给旁人了。你妈死前和我领了证,就是为了把你托付给我。可现在我又能去找谁呢?我对不起你们。” “海叔,我不需要监护人,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你行的。你在申山酒店逃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 “没事,樱樱,那事过去了。以后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海叔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一直是个好孩子,知善恶,明是非,我相信你不会走上歪路。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用心读书,不要被家里的事影响,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也是你妈临走前的心愿和嘱托。你能答应我吗?” “好,我会好好读书的,你放心。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轻言放弃,不放弃任何机会。” “哈哈,好,海叔也答应你。这点痛我能受得住。” “嗯,谢谢你,海叔。”采薇明白此时对于海叔活着比死更难,但她还是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去。 “樱樱,你还是这么懂事,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孩子。” “是啊,从小大家都说我早熟。” “不是早熟,是独立。” “独立?”采薇仔细回忆了下自己第一次和海叔有接触的时候,然后疑惑道:“你是说那次我在校门口扇人耳光还拒不道歉?” “不是,比那更早,是你妈带你去上小学的第一天。” “刚上小学的时候?那我不记得了。” “那次也是有不懂事的学生在你们背后指指点点,你妈听不下去了,直接严厉地怼回去,还敲打旁边的家长管管。” “我好像真没有印象了。”从小这种事采薇经历得太多了,每一次妈妈都会帮她顶在前面,所以她也从来没有畏惧过。 “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妈那样,平时遇到人刁难几句,她总是笑笑也不反驳。但在你面前,她真的一直很勇敢。” “是啊,妈妈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护着我。” “也是你妈这种坚毅不屈的性格,才培养出了你吧。当时那些孩子的父母都没有把你妈的话当回事,还在跟着孩子笑,是你拉着你妈走了,还说他们有爸爸不如没爸爸,全都没有教养。” “是吗?哈哈,这就是独立了?” “樱樱,人活一辈子,能做到不畏人言不容易,你这样的性子以后可能要吃些亏,但至少你不会随波逐流,能活出自己来。” “活出自己?”采薇想起了曾经徐无衣的许多往事,他不也没坚持下去吗?难道这辈子就可以? “是的,樱樱,我希望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能永远坚持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采薇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因为这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那次见过海叔后,采薇又继续请了长假,随后一直陪伴左右,精心照顾,可是海叔的病情还是持续恶化,最后还是走了。 依照他生前的嘱托,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和邻居帮着采薇一起料理了他的后事。跟着跑完所有的流程,采薇才真正明白一个多月前海叔操持妈妈的葬礼时到底有多累。 之前妈妈去世,因为有海叔在,她可以只顾伤悲。后来海叔也走了,她忙于料理后事,都来不及感受悲伤。可这些事却深深印在他脑海里,在未来的很多年里,也许直至现在,都还在慢慢侵蚀着他。 办理完丧事,家里就只剩下了采薇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临近春节,周围都是欢庆的气氛,采薇家里,却是冷冷清清。 海叔和妈妈给她留下了这个小房子和一笔钱,足够她继续读书上大学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以后肯定还会遇到很多难事,但这都不是她担心的,她担心的是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上学、工作、结婚生子,按照平常人的轨迹走完这一生。 自从上次申山回来,采薇经常会想起那里年过六旬的爸妈,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他们一面,但即使相见也无法相认,这样的相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采薇也想过以徐无衣的身份和父母相认,可是她仔细考虑却始终想不起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能证明自己就是徐无衣。 邻居们偶尔来看看她,送点吃的,都被她很冷淡地拒绝了,从她出生,到妈妈和海叔在一起,妈妈去世,继而海叔也走了,这些邻居的态度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并非十几岁不懂事的小姑娘,她也许能理解,却无法宽恕,保持距离是她给出的最好态度。 她就这样一个人孤独地过着,直到小年夜那天,采薇收拾屋子时,发现了依依姐留给她的电话,考虑一二,她还是打了这个电话。 “喂,依依姐吗?我是采薇。” “采薇?真的是你!真没想到能接到你的电话!你们都还好吧?” “我们。。。我想着快过年了嘛,打电话来问问你们都还好吧?之前在申山,你帮了那么多,真的谢谢啦。” “唉,那都没啥的。你现在是在鹏城吧?我还一直在想你到底回鹏城了没有呢,别是中途又跑了。” “没有,怎么会,我挺好的,现在就在鹏城的家里。” “那就好,我有急事得先走了,最近我可能都在徐老家,这个电话可能后面打不通了。” “怎么了?他们出什么事了吗?”采薇听到依依着急的语气,一时很害怕又有什么坏消息。但转念一想,可能她只是去那边过年而已。 “唉,徐老病倒了,他又坚持不肯住院,只好在家养着,林姨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得去帮忙。” 采薇叹了一口气,这就是爸爸的坏毛病,倔强。 “他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像是感冒,但打针吃药了一直没见好。” “啊?”采薇听了大吃一惊,立马联想到海叔的病,怎么会这样。 “应该没事的,我会过去好好照顾他痊愈的。” “依依姐,我。。。”采薇突然决定自己要再去申山,但她又能以什么理由去呢?自称是徐无衣吗?会有人信吗? “怎么了?你是出什么事了吗?”依依终于听出了采薇的情绪不正常。 “我。。。想去申山找你们,海叔他前不久去世了。” “啊?出了什么事?他怎么突然就?” “你还记得他在申山最后一晚发烧去医院了吗,回来后他的病也一直没好,后来突然恶化,人就没了。”再次提及海叔的死,采薇又难受得流下泪来。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依依并没有特别注意到采薇的那个“也”字,也就没有听出她的潜藏忧虑,她自然也不会把唐林海和徐老的病联系起来。那时的依依只是被这个突然的消息震惊了。 “没有了,就我一个。” “你。。。可你一个人怎么过来,我想想。。。” “没事的,上次和海叔来过一趟了,我知道怎么坐车去。” “不行,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能一个人跑来这么远的地方,你先等等,我去徐老家和他们商量之后再打电话回复你,好吗?” “依依姐,我真的可以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听话!我真的得走了,要错过车了。我先挂了哈,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给你回电话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声,依依已经挂断了电话。 采薇并没有听话,她当晚就收拾好了行装,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火车站,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去申山,去陪伴自己唯一的两个亲人。 第20章 海叔 火车上的一天一夜,她脑子里不是远在申山的父母,而是那个短暂出现在她生命中,并没有很多交集的海叔。 1994年,路采薇进入小学,那之前她也许见过唐林海,但完全不认识。 上小学后,采薇有了很多新同学,意料之中,她特殊的家庭马上也在同学中传开来,引起热议。对于这些她早已习惯,能应对自如了,能和妈妈一样笑着坦然说,“是的,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爸爸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妈妈把我照顾得很好”等等。 在她是徐无衣的时候,他的童年就只有上学和下学的游戏,唯一的烦恼就是课业不好要挨批,游戏输了丢面子,想要的漫画书、玩具要等到有压岁钱才能买等等。 可现在,虽然她之前已经有20多年的生活经验,可是随着年龄增长,采薇才发现,作为女孩子和男孩子的童年是不一样的。加上单亲家庭从小饱受非议,她不仅比同龄人要早熟很多,也敏感许多。 在周围的小朋友都还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时,她已经能看到成年人的丑恶嘴脸,已经开始斟酌着说话而不是想到就说,已经能看到表面和平后的针锋相对。这些在他是徐无衣的时候,哪怕是在他已经20岁的时候,也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那时候的他也只看到了自己而已。 那些时刻,她觉得好像这个不到10岁的幼童面对的才是生活的真实,而之前20岁的徐无衣仍旧住在象牙塔里,固执地执着着自己的纯粹美好。 采薇很快就学会了小女孩之间的勾心斗角,其实看懂了也觉得很幼稚。不过,看懂是一回事,能够应对又是另一回事。哪怕是现在的他,也没有学会奉承和妥协,他永远是不卑不亢的。 这种放不下的孤傲和倔强使采薇不仅独立于人群,还同时树立了不少“敌人”。学业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可每一天上学都让她很烦恼,因为要应对无数千奇百怪的恶作剧,她为此很烦恼,多想用这个时间帮妈妈做点活儿啊。 辍学这种话采薇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妈妈从来不要求她的学业,但她看成绩单时的紧张和兴奋完美展现了她的内心到底多么在意。虽然现在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了,但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这是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要不是不想因为成为天才儿童而让她们母女暴露在公众视野,为了保护妈妈不再面对过去的伤心往事,她早就想直接申请参加高考入大学了。 那时候的她只想着一切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未来必是一片坦途。 已经历世事的她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脆弱青年,生命中的许多问题仍旧没有答案,人生总有许多黑暗面,但这些都不再那么让他无法接受了。曾经的他也是一帆风顺,永远是人群中的佼佼者,是爸妈眼中的骄傲,是亲戚们夸赞的榜样。那时候的他到底为什么会产生那些想法呢?他现在已经搞不懂了。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已经决定抛弃过去开始这个崭新的人生。 上小学后不久,采薇就认识了唐林海。他那时候在小学门口有个铺子,卖些文具和辅导教材等。她对这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好印象,虽然很多小朋友都挺喜欢他的,也许恰恰是其他小孩都喜欢他,采薇就觉得格外讨厌,这样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独居男人,每天围在孩子身边,逗乐他们,往阴暗里想该有多不堪。何况唐林海长得也挺油腻的,加上时刻讨好的笑,就更让采薇厌恶了。 其实唐林海那时还曾经帮助过她,但她并不领那个情。 采薇虽然是个小女孩,身材瘦弱,但爆发力很强,很能唬人,在她不要命地与男同学厮打过几次后,学校里再没有人敢当面和她动武了。 但那一次不一样,那是一个周五下午,学校外挤了很多接孩子的家长,采薇没有人接,三年级后她都是独自一个人走回家的。人群中,虽然她尽力躲避,还是不小心被一个同班男同学给挤到了,周围又涌上了看热闹的人,那个男孩平时也欺负过采薇,不过都是口头上的,不敢动手。这次似乎不一样,他变得很大胆,不仅踢了摔倒的采薇一脚,还骂了句脏话,采薇直接站起来给了他一个耳光,她从来不主动闹事怕妈妈担心,但遇到事,她也从不怯弱。 那个男孩似乎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哭出来,然后就一个壮硕的男人跑了过来,一看局势,也不问,直接抓住采薇的胳膊来回摇晃,让她低头道歉。 “你怎么打人呢你!父母怎么管教的,啊?赶快道歉!” 采薇的细胳膊哪里受得了他这么没轻没重地拉扯,很疼但又不能叫疼。 “他先动手的,我没错,我父母怎么管教也与你无关。” “她没有爸爸的,所以没人教。” “她爸爸不要他们,和别人跑了的。” “她是野种,她妈和别人偷生的,所以她爸气走了。” 周围的孩子也开始起哄,场面开始有点不可控。采薇很想冷静,她知道现在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让局面变得对自己更不利,闹得越久,未来这件事也将会在学校里传得更久。如果妈妈知道了,她该有多伤心,多自责。可是她却毫无办法,只能呆呆得立在那里,怒视着人群,闭口不言。 就是这时,唐林海走了过来,替她说了句公道话,“我看到就是你儿子先撞到人家,还踹了一脚,你们又是怎么管教的?朱老板,你一个大人带着一群小孩欺负一个小女孩有意思吗?” 那个壮硕的男子听到之后有些羞愧,拉着还在哭的儿子走了,周围的小孩也立马一哄而散。 摆在采薇面前的难题就这样轻易化解了,那一刻采薇是很感激他的,但仍旧不喜欢他,也没想过这辈子会和他有什么交集。 第21章 悔憾 在六年的煎熬中,采薇终于完成了小学学业,她仍旧感到孤独,但不至于窘迫和愤怒了。毕业时,同学们互相在同学簿上留言,许诺未来一生的友谊,不管之前有过什么矛盾,似乎都因为即将别离而烟消云散了。头一次因为这些幼稚的话,采薇有些感动,她很清楚未来她们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这一刻她选择相信,希望梦想成真。 因为成绩优异,她毕业后将去市里读初中,需要住宿,这意味着她要头一次和妈妈分开了。 她原以为她将要去住宿,可能每个月才能回家一次这件事会让妈妈伤心。但奇怪的是妈妈似乎很平静地接受了。 她又以为妈妈是为了她的未来着想,故作坚强,不希望给她留下心理负担。但后来她知道她彻彻底底地错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妈妈的生活里多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正是唐林海。 她之前也曾看到过妈妈和唐林海在一起,但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因为他们俩气质太不搭了。她知道妈妈一直喜欢的都是那种儒雅干净、有学问的男人,和唐林海的形象是截然相反的,所以虽然偶尔他来家里帮忙,她也没有多想,妈妈让她叫海叔,她虽不情愿,也会照做。 当时她以为,可能是两个人都受过非议,所以彼此能理解,偶尔互相帮衬一下,度过生活中力不从心的艰辛时刻。 但她没有想到,妈妈居然是想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了。她那么爱干净,生活最苦最累的时候,家里都是整洁有序,床单衣服永远是干净地叠好的,头发衣服永远也是一丝不苟,这样的她怎么受得了和这么邋遢的男人过一辈子?她不能理解。 采薇更失望的是,她曾经无比坚信自己是妈妈唯一的支柱,可突然有一天,她做了生命里如此重要的决定,却没有征询她的意见,没有在意她的看法。 在妈妈耐心给她解释、道歉时,她听不下去,一个她无比讨厌的人即将成为她的继父,这无疑让她的生活瞬间跌入谷底,这辈子都无法再摆脱。 “樱樱,妈妈知道这件事一直瞒着你是妈妈不对。” 采薇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对不起,樱樱,我没有意识到你已经长大了,你一直乖巧懂事,要不是你海叔劝我,我其实准备等你高中毕业后再说的。” “你不要提他,我不想听。” “好,妈不提了。看着你如此早熟,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路雁说着有点哽咽。 采薇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妈,有件事我一直想给你说。” “嗯,你说,妈听着呢。” “我。。。” 有一些日期一直在采薇心里自动计算着,徐无衣是在1986年平安夜那天出的车祸,那一年爸爸徐怀峰55岁,妈妈林慧46岁,那一年徐无衣20岁。采薇出生在1987年10月8号,现在是2000年,采薇快13岁了,刚小学毕业,爸爸69岁了,妈妈也60岁了,她还有机会再见他们一面吗? “怎么啦?樱樱,你有什么都可以告诉妈妈的,妈妈都支持你。” “真的吗?那我想回申山。” 路雁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了,半天才迟疑着问,“为什么呢?” “因为。。。妈,你不是从那里来的吗?我想趁这个暑假去看看。” “乖,等你再长大点,妈就带你回去,好吗?” “可我想上初中前去。” “申山没有什么好玩的啊,我们去海港好吗?那边有最大的儿童乐园,一票难求的。” “不好。” “或者我们去看星海,去妙清山,去碧溪谷?或者出国去国外的旅游胜地?”路雁像是哀求的语气,尽力搜刮着脑海中所有有趣好玩的地方。 “妈,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也可以一个人去申山的。” “你一个人去做什么?你一个人怎么可以?你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个地方?就因为那里是妈妈的故乡吗?”路雁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额,因为是妈妈的故乡,所以很想去看看,看看妈妈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樱樱,好孩子,但真的,因为妈妈从小在那个家里也过得并不幸福,妈妈不想回去,你能理解吗?” “嗯,我知道,我是希望能在那个城市随便转转逛逛就好了,并不一定要见什么人。” “好,妈妈答应你,等你初中毕业,妈妈再带你回去,好吗?”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我不想再等3年。” “你现在还太小了,乖,等你再懂事一点,就全明白了。” “那你和海叔也能等我初中毕业之后再在一起吗?” “啊?” “当然可以,你这个机灵小鬼头,绕了半天原来在这里等着。”唐林海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直接打断了母女俩的谈话。采薇对他更讨厌了,朝他翻了个白眼,就走了出去。 妈妈和海叔继续在里面聊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妈妈的眼睛有点红。采薇关切地上去追问怎么回事,路雁却只是笑着摇头说没事,说自己很开心有个这么懂事的女儿。 她懂事吗?以前可能是,但今天,却是太不懂事了。 再等3年,爸爸妈妈应该还会健在吧。刚小学毕业的她也确实太幼小,太不足以让人信服。她好希望能一夜长大,好像长大后就可以立刻没有了烦恼。 因为她的强烈反对,妈妈和海叔都没有来得及举行一个结婚典礼,直到两年后妈妈病重,他们才匆匆领证,只是为了给采薇一个合法的继父。 无衣后来常常想起那晚和妈妈的对话,如果不是自己的坚持和无理要求,这对有情人也不至于如此遗憾。再后来她出逃,海叔病倒,这些都成为了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第22章 接纳 后来他是怎么接纳了海叔呢?可能就是日久见人心吧,契机就是一顿饭,一盘茄饼。 小升初的那个暑假,采薇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并没有出去玩,而是如往常一样在家帮妈妈干活。这个暑假海叔很少来,采薇和妈妈过得很开心,至少采薇觉得很开心。只是她也发现了,妈妈常常望着门外空地出神,这让她明白海叔已经不可避免要闯入她们的生活了。 很快暑假过去,采薇去市里读初中,在那里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再那么拔尖了,十多年了,许多知识已经更新,她都需要重新学习。 她全心全意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与其他同学保持着友好的距离,偶尔想到妈妈和海叔,也会后悔当初自己向妈妈提出的要求。其实她只是那一时无法接受,事过之后她早就不再怪妈妈了,她当然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且她往后的好多年肯定都会在外继续求学,知道有个人能在鹏城照顾着妈妈,这对采薇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唐林海?那个猥琐的中年油腻男?这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一点。妈妈虽然因为这些年的操劳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一点,但她的秀气,她身上干净纯粹的气质从来没变,她仍旧是那么美。那个唐林海怎么配得上妈妈? 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采薇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可能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油腻。但话已出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回。 慢慢地,偶尔放月假回家,采薇也会主动向妈妈问起海叔,要她邀请海叔来家里吃饭。 “海叔,真的谢谢你这些年帮了我们家这么多。” “哈哈,没啥,街坊邻居本就该互相帮助嘛!” “可邻居这么多也只有你帮忙。” “樱樱,你说啥呢!快吃饭吧。” “哈哈,对对,吃饭,吃饭。” “你最喜欢的茄饼,这次是你海叔炸的,快尝尝味道怎么样?我觉得比我炸的好吃多了。” “那肯定是妈妈炸的最好吃。” “是,是,当然,当然,这孩子孝顺懂事,你有福了。” “嗯,樱樱从小没有让我操心过,刚出生那会儿,她就从没有吵闹过,饿了、尿布湿了她都是啊啊地喊或者小声呜咽,所有人都夸她安静。还有一次。。” “妈,别说了!” “哈哈,樱樱害羞了,好好,不说了。” “海叔,你为啥一个人来鹏城啊?” 采薇突然转向唐林海问道。她早听街坊传过,唐林海之前是和老婆一起来鹏城的,他们那时候还很年轻,二十岁出头吧,没有孩子,本来也是要来开创一番事业的,可不久后他老婆就得病死了,他没有回去也没有再娶,这就这里把她安葬了,然后就开始做小本生意,卖水果卖盗版书和碟,直到这几年才买下了学校外的门面,卖起了小学文具和教材。 他老婆死后那几年,那时候他年轻,外表也还可以,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过对象,但他看都不看都拒绝了,邻居们都传他是个情种。 采薇那时候就有些困惑,这样一个情种,老婆死后单身二十多年的人,怎么就突然看上了她妈。 “樱樱!”妈妈大声呵斥道,因为她的莽撞言语。 “没事,街坊不都传遍了嘛。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我的爱人,她过来不久后就病死了。”海叔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很坦然地回答道。 “那你怎么突然看上了我妈?” “不算突然,也很久了。”唐林海转向路雁,那双眼中流露出采薇从未见过的深情。 “那是从什么时候?” “大概是从你第一天上小学吧!”唐林海和路雁对视一笑。 看来他们俩早已说过这件事了。采薇仔细回忆她上小学的第一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可能对于她太过平常了,那时候的她应该信心满满,对上小学这件事不屑一顾。 但那一天对于唐林海和妈妈路雁肯定是意义非凡的一天,唐林海一定是印象深刻,那妈妈是否还有印象呢? 采薇没有再多问什么,那天的晚饭他们像一家人一样,都吃得很开心。因为海叔的坦荡言语,采薇彻底放下了心防,她开始真正把海叔当做家人来看待。而采薇的这点变化,妈妈和海叔自然也看得很清楚。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他们也会是幸福的一家人。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 第23章 噩耗 无衣仍清楚地记得那晚聚餐之后,自己那种说不出的愉快心情,似乎未来一下子有了方向,有了把握。那是她这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轻松,那种从路采薇出生起就伴随她的压力和紧张都在那一晚消失了,她终于有了个正常的家,终于不用再担心妈妈,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了。 可是好景不长,不到一年时间,她就发现了妈妈的不对劲,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脸色蜡黄,这绝不是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应有的状态。 她问过几次,但妈妈要她放心,她现在很幸福,很快乐,只是最近天气热,食欲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脸色不太好。 看着妈妈一脸幸福的模样又不似假装,而且看得出来海叔对妈妈仍旧很上心,经常提前关了店过来给妈妈煮清淡小粥,或者做些开胃菜。所以采薇一开始也没有特别担忧,只叮嘱妈妈要小心照顾身体。 她就这样无知无觉,直到有一次回家,意外撞到海叔眼角的泪,她才突然明白过来,妈妈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别去问你妈,她不想让你知道,你明年就要中考了,中考后她会亲自告诉你的。” “她得的什么病?” “我答应了她不说,有我照顾她,你放心吧。” “很严重是不是?” “别问了,你专心上学,哈,听话。” “我已经知道她得病了,你不告诉我实情,我怎么安心去上学?” “胃癌。”海叔说完,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怎么不去医院治疗啊?” “晚期了。” 采薇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妈妈今年才36岁,怎么会?她还这么年轻啊。一时间,她也没忍住眼泪。当即做了决定要休学回来陪她,没有了妈妈,她还有必要继续上学吗? “你别回来,别让她知道你知道了。如果你因为这个不读书了,她会难受得坚持不下去的。” “可是,我怎么能。。” “你可以,就当做不知道就行了,有我在身边照顾她,你放心。” “不,我不能,我要亲自陪在她身边。” “你这样不是爱她,是害她。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考入市里最好的高中,然后。。。” “阿海!”路雁的声音打断了海叔和采薇的谈话,“是樱樱回来了吗?” “唉,是的。”海叔立马应道,转身要走,走前对采薇叮嘱道,“听我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采薇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她头一次经历亲人的死亡,毫无准备,心里慌乱如麻。 这晚的饭桌上格外安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说话,妈妈问了采薇很多学业上的事,她都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樱樱!你怎么了?” “啊?妈,我没事。” “学校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学校的一切都挺好的。” 路雁带着疑惑望向了海叔,海叔低下了头。 “你知道了?”路雁似乎了然。 “妈!”路雁再憋不住,一下气哭起来。 “樱樱,没事的,没事的,别哭哈。” “妈,我想留在家里照顾你。” “不行,你必须去上学。” “必须”,这是路雁头一次对采薇用这个词,她听出了这句话里的不容反驳,但她还是不得不反抗一下。 “我可以休学直到你病好之后再去,不会耽误什么的。或者我在家里复习,是一样的,初三的课没多少了,都很简单,我可以在家自学的。” “你是想让我到死都看不到你考进高中吗?” “不,你不会的,我也一定会考进去的。” “你,你怎么这么倔,你!”路雁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拿出手帕,弯腰呕吐起来。 海叔立马走到她身边,轻抚她的后背,同时为她找来垃圾桶,并倒了一杯温水。 采薇也立即走过去,她看到了妈妈呕出了黑色的液体,那是血吗?她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腾,似乎也要呕出些什么来。 路雁察觉到采薇靠近,对她挥手说道,“你走,你回去!” 海叔给采薇使了个眼色,采薇明白,她现在走开才是妈妈真正期望的。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偷偷地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妈妈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却不能守在身边,她们难道不是最亲的人吗? 采薇一个人在房间里静静地哭泣,想到了很多事情,本来她自己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以前面对死亡,她也没有这样伤心,这样无法接受过。 直到敲门声响起,轻轻的,采薇知道一定是妈妈。 “樱樱!”门外传来妈妈轻轻的呼唤声。 采薇快速抹干眼泪,应声道:“妈妈,进来吧。” 路雁走进来,气色比刚刚吃饭时好了一些,但还是肉眼可见的虚弱。在得知妈妈的病后,采薇才突然发现妈妈的身体看起来比以前差太多太多了。 采薇心怀愧疚,立即站起身,走过去,扶着路雁在床边坐下。 “樱樱,你长大了,该懂事了。” “妈,我就是。。。” 路雁抬起手,制止了采薇的话。 “妈妈知道,你想陪着妈妈,妈妈也很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天天看着你。没错,你想陪着妈妈,是你的孝顺,可你站在妈妈的角度想想呢?” “我发誓绝对不会耽误学习的,我也可以按时参加中考,仍旧考上最好的高中。” “樱樱,这不仅仅是会不会耽误你学习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 “今晚妈妈的状态你也看到了,以后只会越来越糟糕。” “我不怕。妈,我可以应付的。” “不,妈不想让你这么早,在这个年纪就面对这些,你懂吗?” “妈,我。。。” “你先听我说”路雁再次打断了采薇的话,接着说道,“樱樱,妈对不起你,一直就对不起你,也许你爸爸一开始就是对的,我不该把你生下来受苦。妈现在真的后悔了,真的。” 路雁说着说着就哽咽了,采薇静静等着,没有接话,虽然她很想立马告诉妈妈,是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这是天大的恩赐,绝不是什么错误。但她知道妈妈还有许多事要告诉她,这时候她要耐心听完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路雁才继续说道:“你的亲生爸爸叫梅博,你应该也听街坊们说起过了。谣言大概都是真的,在我怀着你的时候,我们分手了,是我瞒着他执意留下了你,以为可以留住他,可是我错了。” “妈,你没错,没有你的坚持就没有现在的我。” “不,我错在企图用一个孩子来挽留一段逝去的爱情。” “不,妈,你没错,如果你当时打掉了我,这件事也会一直留在你心里,折磨你一辈子,你会一直介意是不是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会想如果没有打掉我生活会不会更好。” “樱樱!” “妈,不要为过去的选择后悔,我相信你当时一定做出了当时看到的最好选择。而且你真的不需要觉得对不起我,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真的,你把我照顾得很好,你看,我现在多优秀啊,以后我也一定会继续优秀下去,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我的樱樱,你真的长大了,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很放心,你比妈妈坚强,以后你也一定要继续这样坚强勇敢地活着。” “嗯,我会的。所以让我留下来陪着你好吗?” “不,樱樱,就当妈妈的一点私心好不好,我希望在你心中留下最美的印象,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有一点点是因为我不好的。以前妈妈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都忘记,原谅妈妈,好吗?” “妈,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一直是最好的,我真的不怕的。” “樱樱,最后一次,就听妈妈的好吗?” 采薇抬头望着路雁湿润泛红的眼眶,反驳的话再说不出口,头一次她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如此困难。 “好,我明天回学校。” “唉,委屈你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答应了等我中考完要带我去申山的。” “嗯,可以的。樱樱,早点休息,妈走了。” 路雁说着起身往外走。 “妈!”采薇看着她迟缓的背影,突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路雁驻足回头。 “啊,没事,你小心身体。” “放心,妈知道,再说还有你海叔呢,家里的事别担心,好吗?” “嗯。”采薇点点头。 无衣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时候她为什么要叫住妈妈,就像是脱口而出,叫住后才发现不知道要说什么,她那时到底是想说什么呢?她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呢? 可能是母女间的心灵感应,可能是上天的暗示,给她们一个道别的机会,她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24章 死别 路无衣走在无人的街道,此时已解决凌晨一点,近十二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他终于感觉到饿了。向路边的二十四小时无人便利店走去,他给自己点了一份关东煮,很精致的美味。 热腾腾的豆腐串下肚,他全身感觉到一阵暖意,使劲儿深呼吸了几次,心情真的松快了许多。他又点了一杯热茶,掌心的热度直传心底,那种湿答答的惆怅感才终于被清楚干净。这次博物馆之旅,比他预料的要沉重地多。那些他曾经刻意逃避的悔憾往事全都扑面而来,打得他毫无准备,无处躲藏。 采薇和妈妈应该有很多很多欢乐故事才对,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想到的全是憾事。周围一片寂静,为了躲避回忆,无衣开始四处张望,假装认真研究路边的店面,广告牌等等。 路无衣加快脚步走着,吃了东西后他已有些困意,想找个最近的租车点直接开车回去。突然路边的一个广告屏吸引了他的注意,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采访,被采访的是一个他刚“熟悉”的人,田若铮,现仅25岁的通信天才,他带领的申山团队不久前刚刚获得了8g杰出贡献奖。他们取得的多项突破性成果让“一念天地,万物随心”这句广告语真正成为了可能。 之前为了申请申山大学的留学资格,无衣也对它仔细做了一番了解,自然不会漏掉这个学校的明星人物,田若铮。一想到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却已经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出了如此成就,无衣心里就无端涌起一股失望和挫败感。如果从1966年徐无衣出生算起,到现在的2075,自己其实已经经历百年了,却仍旧如此无知,对自己、对生命、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开始有些气恼的他正要快步走开,却再次瞥到了左上角那句广告词,“一念天地,万物随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2002年秋,在鹏城的莲屋村汽车站,贴着一幅摩托罗拉的广告图,左上角也是简短的八个字,“无线网络,无限人生”。当时的她还在那幅广告牌下驻足很久,旁边的海叔还以为她是想要个手机,其实她期望的是无限人生。 那天正是她和妈妈最后一次谈话后的第二天,在妈妈的坚持下,采薇在家吃过午饭就出发返校了,当时海叔主动提出要送她一程。 去车站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就默默地走着。第一次单独和海叔相处,采薇觉得有些别扭,但同时又觉得此时有个人在旁边走着很安心。 南方的秋天总是来得特别晚,北方的城市已经入秋好久了,鹏城的空气中却还夹带着一种闷热,头晚的空气还是温热的,今天突然就转凉了。头上虽是艳阳高照,却已经有了一股冷气。 采薇打了个颤,发现自己出门时穿少了。她想起了妈妈,她会不会忘记添衣?海叔会照顾好她吗?采薇不经意望向海叔,发现正好他也看向自己。 “穿少了吧,去学校别忘记加衣服,已经入秋啦。”海叔笑着对她说道。她却一下子从这笑容中看出了勉强,心酸,无奈和化不开的忧愁,是无解的愁,她也一样。 “嗯。”采薇微微点点头,缩着肩膀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家里的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妈妈的。” “嗯。” “别有心理负担,这本来就不是你该承受的。” 这次采薇沉默了,没有点头回答。她忍不住有点恨海叔,有些事别人不说出来,自己好像就可以轻松渡过,一旦说出来,好像就再也迈不过这个坎了。 死亡,她也曾经历过,也曾困惑沮丧过,哪怕如今重获新生,又在这个身体里活了十几年,她还是无法面对这种恐惧。 恍惚间,她感觉周围好像飘起了小雪,她仿佛又回到1986年平安夜那天下午,只觉得好冷好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冷。 “樱樱,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第一次不是从妈妈口中听到这两个字,采薇觉得很不适应,很别扭,她很想说要他不要这么叫自己,但说不出口。 两个人走到车站已经两点多,采薇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到渡口乘船过河,再走一段远路换乘公交,预计晚饭时间才会到达学校。 等车的过程中,采薇被摩托罗拉的广告吸引,一直盯着看。 “冷不冷?要不穿上我的衣服吧?”海叔说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 “不用了,我不冷。” “唉,你这孩子。”海叔叹口气,仿佛不经意也望了广告牌一眼,才又把外套穿上。 车似乎晚点了,采薇焦急地望着车来的方向,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这让她感觉很紧张,她期盼车快点来,又害怕车真的来,更怕车不来了。就像对她身边的海叔,她很希望能尽快远离他,越远越好,又为马上要来的离别紧张,太多太多的话她思考了一路没有一句说得出口,为什么海叔也如此沉默,他真的就只是单纯出来送自己到车站吗? 对妈妈的病情,她几乎一无所知,对于此时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也一无所知,或者说也许她也并不想知道,她只想当个木偶,任人拉扯。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时,车终于到了,她不再犹豫,立即上了车。海叔仍旧沉默着看她上车,一句话也没说,一直站在站牌下,等车启动了才朝回走。 采薇坐在车上找到了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她想通了海叔为什么来送她这一路又一句话也不说,他只是单纯担心她吧,在他眼里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啊! 挤在满车人堆里,采薇感觉温暖了许多,虽然这些人素不相识,但都是多么鲜活的生命啊,一路上看着他们嘻嘻哈哈、吵吵嚷嚷,多有趣,多快活啊。 返校后的采薇再也无心学习,她常常给家里打电话,越来越多的是海叔接听,每次采薇要找妈妈,海叔总说她刚睡下。可她知道,妈妈那病根本睡不着觉的。 她那时每天照旧上课吃饭,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做。虽然她答应了妈妈要专心学习,可是到了学校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这十几年里,她常常想起过去那个徐无衣,想起远在申山的家,想象自己有一天以采薇的身份再回去,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场景。 可是最近这些天里,她再没有想起过申山的家,没有设想过未来的生活,甚至没怎么去想妈妈的病情,好像脑袋里有个小人,在所有念头刚刚冒出来时就全部给她打压下去了,她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去想某件具体的事情。 在海叔和妈妈所有的电话里,她的病情总是在好转,今天又感觉好了点,亲自下厨烧了菜,或者出去散散步、晒太阳。采薇却从他们的语气里听出了恶化的迹象,她没有多问,陪着他们说笑,假装相信一切真的在慢慢变好。 日子终于到了2002年圣诞节,再过几天采薇就可以放假回去过元旦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再有六个多月,她就会参加中考,妈妈会看着她考入最好的高中,再考入最好的大学,一切都将越来越好的。 宿舍的几个女同学相约晚上出去过圣诞节,采薇拒绝了她们的邀请,这让一直与大家格格不入的她显得更加孤僻难靠近了,但她丝毫不在意这些,女生间的小秘密和小心机,她一直不太懂也不屑懂,从小学起,她就几乎没有过朋友,她和同龄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哪怕是那些早熟的小朋友,都看起来幼稚可笑,就像回顾当年那个刚二十岁出头的徐无衣一样,自以为成熟的外表下是最天真的一颗心。 这一晚家里的电话没有打通,采薇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寝室里枯坐着,胡思乱想。家里一定是出事了,可会是什么事呢? 很晚,室友们结伴回来了,采薇已经睡下,可她躺在床上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家里一直没有打通的电话让她心里焦急似火,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她什么也没有做,该死的理智告诉她必须静待第二天一早,赶上最早的那一班车回去,中午之前她就能到家,或者明早家里的电话就通了,也许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采薇一夜没睡,她也没想这样,但看着时间越来越靠后,她开始担心自己万一真的睡着了错过了怎么办?索性就数着一分一秒,熬过了这一晚。 第二天一早,采薇急忙出去找电话亭再次试着给家里打电话,仍旧无人接听。于是她又回去简单收拾行装准备搭最早的一班车去渡口。 校门口,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和门卫说着什么,是海叔。采薇一时不敢走过去,心里已经有了非常悲观的预感。 正在她踌躇间,海叔看到了她,激动地挥舞着大手,要引起她的注意。 采薇只好小跑过去,和海叔一起走出了学校,两人默契地一起往车站放下走着,可能海叔在看到她背着背包出现在清晨的校门口时就已经明白了她想要干什么吧。 “你妈。。。昨晚走了。”海叔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太突然,我来不及通知你回去见。。。” 采薇好像清晰地从海叔身上体会到了他的痛苦,却察觉不到自己的痛苦,也许昨晚她就已经在心里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结局,因此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这个噩耗对她来说,已经可以用平常心对待。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采薇说出口后才惊觉自己居然是如此回应了母亲的死讯。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在此时问这个问题,好像此时在她心中,这就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嗯?我。。。?我凌晨回去看到很多未接电话来,想着你一晚上没有家里的消息一定急疯了,就搭乘早上送菜的车过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在电话里跟你说这个事。” “哦。我们走吧。” 听到海叔的回答,采薇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关心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办法一定是有的,海叔做到的,自己却只有傻等。 第25章 守夜 采薇跟着海叔回到家,发现邻居们已经帮忙把一切安排妥当了,连她的孝服都已备好。 装着妈妈的棺材就放在屋子中央,周围围着几个火盆,里面烧着纸钱,屋子里烟雾缭绕,有些看不清人影。 她们一家在这里从来没有什么亲戚,和邻居们关系也都一般,突然有这么多人围在妈妈的棺椁周围,采薇很是诧异,她原以为这一切都会是很凄凉的,没想到还在这悲中透露着些喜庆,连身在其中的海叔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悲伤了。 看着围满花圈的棺材,采薇扭头向海叔小声说道:“我想看看我妈。” “她一直想你记着她最好的样子。你知道的?” “嗯。” “你妈这辈子受了太多苦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你知道的。” 采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首先想起的是妈妈那次饭桌前呕吐的黑血时的痛苦神情,这些都是妈妈不希望她记住的东西。 “这样,你先在这里休息下,我去找些吃的给你。”海叔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走了。 “好。” 这天里接下来的时光,海叔都一直在人群中穿梭忙碌着,周到有礼地照顾着前来吊唁的各种客人。采薇很感激他,如果此时没有他,自己一个人可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一直没有哭,说不出有什么伤心的,也许是她已经花太多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了,再没有多余的情绪用到这场葬礼上。 夜幕降临,人群渐渐疏散,最后只剩下她和海叔守在灵柩前了,当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采薇好像听到棺材里传出了呼吸声,她很想站起来,揭开棺材盖,然后发现里面的妈妈还活着,还在呼吸。所有人都搞错了,他们都搞错了。 可是理智限制她没有这么做,妈妈还活在棺材里,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她还是静下心来,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小心地分辨着,却再也听不到棺材里传出的呼吸声了。 是啊,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可她自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那妈妈呢?她会不会也带着这一世的记忆在某个人身上复生,那样的她还会回来找自己吗?会来再见一面吗? 到后半夜,采薇有些熬不住了,海叔让她先回去睡了一觉,明早再一起送妈妈。 这天夜里很凉,也许每一个深夜都是这样寒冷的,采薇站起来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周围的冷气好像就在这瞬间侵入了她的肌骨,让她觉得如坠冰窟。 火盆就在她脚下,她却感觉不到那里传来的温暖,只有从后脑勺直到脊椎骨的寒冷。 海叔仍坐在火盆边,时不时往里面扔一点纸钱和炭火。采薇站起来,头一次居高临下地看他,突然发现了他的苍老,他头顶中央的一圈白发,还有他微微颤抖的手。 采薇没有哭,可眼皮却已经酸肿难耐,重得睁不开了。在床上躺下,她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听到妈妈的声音在呼唤她樱樱,她回想起了很多小时候忘记的事情,想起了妈妈淘气地喂她吃雪糕,就在她唇边一滑而过,只留下一点点融化的奶油和一丝清凉。想起大夏天的傍晚,她小小的身子站在小小的木盆里,妈妈把水浇到她身上,给她洗澡。这些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而消失在记忆里的事情,在这个晚上,都没有章法的跑进她的梦境里,她甚至还能感受到那时候雪糕和水的冰凉触觉。 采薇一晚上沉迷在这些梦境里,不知不觉中不断涌出了太多眼泪,沾湿了半个枕头。 第二天一早醒来,眼睛比昨晚的更酸疼,看着湿漉漉的枕巾,采薇心里仍不觉得悲伤,只是有些茫然无措,和一种四顾无人、茕茕孑立的凄凉。 2002年冬月十四,路雁入土为安,送葬完,采薇和海叔孤零零地回到了家中。 唐林海因为几日来的忙碌,满脸疲惫,显现出以往没有的沧桑,好像这几天在他身上就像过去了几年一样,让他的身心一下子都老了好多岁。 他进屋收拾起椅子上的几件脏衣,对采薇说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去把衣服洗了。” “海叔,我来吧,你去睡一觉,你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 “没事,我反正睡不着。这几天家里太乱了,我先收拾一下。” “那我帮你吧。” “唉,好。” 两个人又收拾到晚上才停手,路雁的衣服也被洗干净整齐地叠放在衣柜里,她的日用品也都原封不动地摆放着,没有人去碰,也没有人说起要如何处置。 这一天他们也说了不少话,但没有一句和路雁有关。接下来的几天仍是如此,采薇没有返校,唐林海也没有催促。 一周以后,元旦假期已经结束,周围的孩子都上学去了,只有采薇还在家里,她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回申山一趟,不能再耽误了,死亡随时都可能带走一切。 “樱樱,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等你考上高中,我们就去申山吗?海叔答应你,等你考上高中,我一定带你去,你先回去准备明年中考,好吗?” “不好,我现在就要去,你不用去,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说什么傻话呢?你一个人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 “海叔,我真的必须现在就回去,求你了。” “出什么事了?你非要去。能告诉我吗?” “去见我的亲人,趁他们还在世。” “他们不是你的亲人!” “啊?什么意思?”采薇想起来,妈妈路雁的老家也是在申山,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妈妈也从来没有说起过。难道海叔觉得自己是为了去见妈妈的亲人? “算了,我带你去亲眼见一下,你就明白了,就死心了。去完申山回来,咱们就一心一意准备中考?行吗?” “好,可以。”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海叔说的具体是什么,但能够去申山一趟,要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和学校继续请了一周的假,海叔带着采薇坐火车去了申山。 在火车上的一天一夜,采薇没心思睡觉,设想了很多很多。回申山虽然说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但这次决定出行是仓促的,她现在是个只有15岁的初中女学生,和海叔一路去申山,且不说如何去见徐无衣的父母,就是去了又该和他们说些什么呢? 下了火车,海叔又带着采薇坐上了巴士,这时采薇才知道,妈妈的老家在申山附近的山村里。 在申山市里短暂的转车途中,采薇改变了之前一下火车就回家的计划,主要是海叔看她很紧,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要去另一个地方,再者因为眼前这个申山已经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申山了,她已不认得回家的路。 她决定先和海叔去见妈妈的老家,按照海叔的计划,他们不在那边留宿,今晚就会返回市里,在酒店住一晚,赶第二天一早的火车返回鹏城。虽然一个人晚上从酒店跑出来很冒险,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会留信给海叔。 她相信只要她再见一眼爸妈,就能找到未来的路。 第26章 路家村 乐业镇路家村是申山市附近的一个偏僻小山区村落,采薇的妈妈路雁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巴弯弯绕绕,开了快3个小时才到达这里,晕车加上旅途疲惫,采薇在车上吐了好几次。 中午他们终于到了,一路问访,才找到了路雁的娘家。 现在正是中午吃饭的点,可是唐林海却让采薇在路上吃了早上买的面包和酸奶。 采薇对于这一安排没有多问什么,从之前妈妈谈及申山的态度,她也早已隐约感觉到些不对劲,妈妈当时离家出走,肯定是和家里人闹翻了,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去世了,毕竟血浓于水,她作为妈妈的女儿一路来报丧,也不至于遭到冷遇啊,海叔有点过头了。 终于来到采薇外婆家,从外面看这个房子还不错,是个一层的小平房,门口还有个水泥坝子,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门前玩着玩具车。虽然和城市里的没法比,但在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房子中算是不错的了。 “家里有人吗?”海叔没有走最右边的斜坡,而是双手一撑,直接从坝子中间怕了上去。 采薇对他这一举动有些微诧异,她还是规规矩矩的从旁边走上去。 此时屋里走出了一个年轻妇人,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小男孩,警惕地问道:“你要干嘛?要找谁?” “哦,我们是来找路庭的,路雁的爸爸。” “他过世好几年了,你们是谁?找他干嘛?”这个妇人这时才看到走过来的采薇,神情舒缓下来。 “这是路雁的女儿,路雁在鹏城去世了,我们是来报丧的。” “孩儿他爸!你出来下!”听唐林海这一解释,这个妇人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句,又回头看了一眼采薇,再又继续朝屋里张望,带着一些急迫。 采薇开始感觉有点尴尬,现在这氛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旁边的海叔好像一点没有在意,也一点不着急,就那么神态自若地站在那里等着。 好一会儿,屋里终于又出来两个人,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老的妇人,采薇已猜到这应该就是她的舅舅和外婆了,门口抱着孩子的妇人就是她舅妈。 “妈,这个人来说路雁过世了,这是她女儿。”年轻妇人放下孩子,对着刚出来的两个人解释道。 “嗯,你是她爸?你们到底来干嘛?” “我们就是来报丧,顺便带孩子回来看看。” “没啥好看的,她当初一声不吭走了,我们家就再没有女儿。”老妇人的面容一直严肃冷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倒是采薇,在一旁再次听到妈妈的死讯,眼泪开始忍不住在眼睛里打转。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这里,她侧身拉了拉海叔的袖子。 海叔瞧了一眼采薇,止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话,也转身准备走。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时,一直未开口的舅舅朝他们喊道:“唉?你到底是不是他爸啊?” 采薇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还好除了海叔没有别人瞧见。他们俩默默地朝原路返回。 走了很久,快到车站了,海叔看采薇眼泪已干,才简单解释道:“你妈家里重男轻女,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都是愚蠢的庸人。” “嗯,我明白的。妈当时真离家没错。” “哈哈,当然。” 他们俩难得一起笑了起来。采薇虽然刚刚难受得哭了,但事情只要想明白,也就可以全不放在心上了。这是采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舅舅路放和表弟路飞。经过这次不愉快的会面,当时的她也没想过此生还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集,没想到23年后再相遇就已是生死之隔。 他们回到申山市中心,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入住酒店了。 唐林海订了相邻的两个房间,交待了几句注意安全等,就回自己的房间睡下了。在他心里,申山的事算是已经了了,只等明天一早的火车回到鹏城,一切就又回到老轨道上去了。 从路雁卧病起,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刚操办完丧事又赶来申山,到今天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弄完了,他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才发现自己头晕脑胀,肌肉酸痛,微微有些发热,大概是感冒了,毕竟这边要比鹏城冷太多了。 而对于采薇来说,申山的事才刚开始。对于路家村的事,她有些难受,有些气愤,但也算是意料之中,妈妈从来没有和她提过这些亲人,所以采薇眼里心里其实也从没有这些所谓的亲人。只是今天遇见,她还是有些震惊,不敢相信一个妈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弟弟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姐姐。这是她这两辈子都没有遇见过,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因为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情,路家村的人和事很快就在她脑海中淡忘掉了。 火车上,采薇偷偷藏起了一张旅游宣传单,因为她在上面看到了申山博物馆,那是爸爸徐怀峰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回家的路也许她找不到了,但只要博物馆还在,她就一定能找到家。 这晚采薇也又累又困,但她不敢睡觉,怕睡过头忘记时间。她洗了个澡迫使自己稍微清醒一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拿出那份旅游指南仔细研究起来,上面有个城市小地图,曾经他家的地方已经不是住宅区了,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家是不是在那里了。 采薇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一身换下的脏衣服,一个笔记本,一支笔,一个小钱包,里面是家里的钥匙,自己的学生证和一些零花钱。 桌上留下了一封给海叔的信,采薇只说自己有事要办,让他别担心,最多2天她就会回酒店。 她轻轻地虚掩上房门,在凌晨四五点钟偷偷溜出了酒店。 来到大街上,她打了个的士,直接去了博物馆。她本来打算出来后找个网吧,查一下当初他们那个小区拆迁到了哪里,但出来后,看到萧瑟的大街,冷风飕飕,她抖抖瘦弱的身体,决定还是先去博物馆看看,如果没有找到再去原来居住的那片区找。 采薇没有想过会找不到,也没有想过也许爸妈也已经死在那场地震中了,她只考虑着见面后要说什么,要怎么介绍自己,怎么解释这十几年的一切。 快六点时,车终于到了博物馆,付完的士费,采薇身上只剩不到十块钱了,这是她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此时博物馆还没有开门,她在附近转了转,找了个早点铺子,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只留下了最后坐公交回酒店的钱。 直到上午八九点,博物馆刚开门,采薇救第一个冲了进去。以前他来过这里太多次了,对这里就像对自己家一样熟悉。可现在这个庞大的建筑让她有些陌生,这是地震后重建的一项伟大工程,恢宏大气。还好里面的藏品仍是她熟悉的那些,一进入这里,许多丢失的关于徐无衣的回忆都浮现在她脑海中,她慢慢想起了好多好多事情,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一时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转了一个多小时,采薇才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幅《雪景寒林图》。 第27章 再回徐家 那天在博物馆,想要凑近看画的采薇被依依拦下,而后又跟着她第一次去了平湖区的徐家。她和海叔也因此在申山多待了一晚,就这一晚,形势就继续急转而下,在那短短不到半年时间里,采薇陆续失去了四位亲人,真正成为了孤儿。 如果早知道后面将要发生的一切,当时的采薇还会在海叔死后义无反顾地回申山吗?采薇不知道,现在的无衣也不知道。这百年走来,他似乎总是被命运拉扯着东奔西撞,哪怕偶尔看似积极的反抗,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未来这些事,当时坐在开往申山的火车上的采薇是无法知晓的,那时候的她在伤心之余还抱有一丝希望,是留在申山,侍奉父母到老的希望,是说出自己的秘密,一家人团聚一堂的希望。那时候的她还不觉得一无所有。 一天一夜的颠簸到达申山后,采薇才又给依依打电话,发现一直无人接听,才想起来自己好傻,依依之前已经说过她要去爸妈家,照顾已生病的爸爸。 位于平湖区的徐家新家,上次采薇跟着依依去过一次,但只记得大致方位,具体怎么走,坐哪辆车她也拿不准。没有时间责怪自己上次太不用心,采薇直接朝博物馆去了,不知道那边放假了没有。 去博物馆的路上,路过了人民南路,这里仍旧繁华,却完全没有当初的模样了。1986年,作为徐无衣的他在这里死亡,又迎来现在采薇的新生,她一直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上天和她开的一个玩笑吗?是要他历经磨难才能看破生命的真谛? 来到博物馆,采薇才发现已经闭馆了,仔细一想也应是如此,毕竟马上就要新年了。可是现在在这个如此陌生的城市里,她还能去哪里?去找谁呢? 于是,她使劲儿朝暗无灯光的馆内高声大喊,“有人吗?馆里有人在吗?”她知道即使是闭馆状态,馆里也一定留人看守的。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个矮个子老头过来了,隔着玻璃门对她喊道,“别叫了,已经闭馆了,你看墙上通知,等春节后再来吧。” “我不是来看参观的,我是来找人的,杨依依,你知道她吗?” “你找她什么事?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给她家里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听说是去了徐老家,就是徐怀峰,你知道他们家在哪里吗?或者有他们家的电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下,我找他们有急事。” “哦,好像是徐老病了,依依应该是过去照顾了。电话。。。你等等,我去找下给你。” “唉,好,谢谢您啦!” 拿到电话,采薇立即找了个电话亭打了过去,是妈妈接的,采薇差点把一声妈脱口而出,和上次来时的淡然不同,这次采薇感觉非常迫切地想要亲近他们。 听到是采薇,林慧把电话给了杨依依,依依让采薇就在博物馆等着,她过来接她。尽管采薇再三强调不用这么麻烦了,只要告诉她怎么坐车,她自己能找过去。但依依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哪怕她已经一个人大老远从鹏城来到了申山。 再次踏进家门,采薇再没有上次的陌生感,一切都变得很熟悉,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变,想来有些好笑,才不到一个月时间,当然什么都没有变,但采薇就是感觉她已经非常熟悉这个家了。 依依说徐老刚在卧室睡着了,采薇就没有前去探望,而是陪着依依和妈妈坐在客厅,她知道对于她的贸然前来,她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采薇这次来就没有准备再隐瞒,不管他们是否相信,她都会说出真相来。但这是她和爸妈之间的事,她还不想当着依依的面说,因为她一定不会相信,也理解不了。 “采薇,你太莽撞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依依姐,我错了,但我真的没事的,我知道我可以的。” “你!你太不知轻重了,你能安全坐在这里,那是你运气好,社会要比你所想的复杂残酷得多,你根本还不懂!” “算了,依依,人都到了,就别在一味责怪了,还是说说后面怎么办吧。” 采薇向妈妈林慧投去感激的目光,她还是那样爱唱红脸,总维护着他。 “嗯,好,采薇,那你先说说你家的情况和你的打算吧。” 采薇诚恳地讲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故事,没有夸大没有隐瞒。 从出生起她就没有爸爸只有妈妈,她和妈妈相依为命,直到到海叔来到他们家。去年年底妈妈去世把她托付给海叔,海叔借着又带她来申山报丧,见到了外婆和舅舅一家。他们回到鹏城后不久,海叔也得病去世,她又一个人再次来到申山。 “你说你妈妈是申山市下路家村的,叫路雁?” “啊?嗯。” “怎么了?林姨?你们应该认得吧,上次她就是受妈妈嘱托来看徐老的啊。” “奇怪,我们应该不认识,乐业镇我知道,但路家村我们应该从未去过,也没有那里的亲戚朋友。” 采薇一时有些慌,本来当初这是个误会,应该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所以她就没有出面解释,没想到竟然衍生出这么多东西。如果这个谎言被拆穿,那她之前的真话都将变得不可信了,该怎么办? “那会不会是徐老认识的?若非交情深,他们也不会大老远来一趟吧。” “依依姐,其实我就是顺路来的,当时来申山主要是去路家村报丧的。只是没想到。。。”采薇心里其实早已放下了当时被外婆一家拒之门外的事,但现在还是作出一副伤心模样,希望可以博得同情,让他们不再纠缠她当时来拜访的初衷。 “没事,你当时来了,徐老和林姨都很高兴,还说了好几天呢!” “是啊,我们这样两个老头老太太,还能有人惦记,我们是真高兴。” “嗯,采薇,你看林姨都这么说了,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来了都是客都是朋友。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我还没有想好,我想先留在这里帮着照顾徐老,等他病好。” “不用,我一个人。。。” “依依!就让她留在这里过完年再说吧。” “唉,好。那她就跟我睡客房吧。” “嗯。” 让采薇暂时留下来的事当天也被依依传达给老徐,他没有明确反对,只是要求必须找路家村的人核实一下,而且采薇暂住在他们家的事必须告诉她的亲人——外婆和舅舅,征得他们同意。 依依很快就联系朋友和同事帮忙查问清楚了,意料之中采薇外婆一家也欣然同意。这件事他们没有告诉采薇,只说徐老也很欢迎她留下来。 接下来他们像一家人一样准备着新年,采薇尽量多做事少说话,希望赢得他们的喜欢。但依依太勤劳了,能留给她做的事情实在不多,也就是打扫一下,洗洗碗筷。 因为老徐的病一直没有好转,他们的春节过得很安静简单,采薇多次想劝说爸爸去住院治疗,但她知道依依姐和妈妈已经劝过无数次了,爸爸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 采薇知道依依每晚都会偷偷流眼泪,第二天却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眼看着爸爸生命一点点流逝,她再一次为生命的脆弱感到无力。妈妈路雁离开时她不在身边,得知死讯后更多的是突然和难以接受。海叔走得匆忙,她那时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忙于应付各种紧急的日常事务,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反而没有太多悲伤。现在不一样了,她困在这个屋子里,每天不仅面对爸爸日益恶化的病情,还有依依姐和妈妈林慧脸上日益消沉的神情。她年轻又有活力,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白白浪费这青春。 第28章 相认 因为一段宣传广告视频,路无衣的思绪再次回到过去,本来准备去租车回家的他,在路过租车点时却径自走了过去。刚吃过东西的他又感觉浑身充满力量,可以继续走完剩下的半程。 无衣记得就在2003年春节过后,爸爸徐怀峰的病情突然恶化,一天到晚已经没有多少清醒时刻,上门的医生来看过之后,通知她们可以准备后事了。 依依大哭了一场,坚持要送到医院去。 林慧听后一脸平静,只简单对依依说,“就让老徐走吧。”绝望中带着一丝哀求。 哀莫大于心死,采薇瞬间理解了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他们那么轻易地接受了死亡,因为他,徐无衣已经死了。 趁着依依出门,采薇偷偷跑了到老徐的房间。 之前她总是趁他睡着了才进来看看,怕打扰他休息也怕不小心流露的情绪暴露在她们面前之后无法收场。 老徐似是熟睡,似是昏迷。采薇握住他的手,蹲在他枕头边,轻轻呼唤他,“爸爸,爸爸,快醒醒,我是宽宽,我是宽宽啊,爸爸!”说着说着采薇就哭了起来。 老徐没有转醒的迹象,采薇继续哭诉道:“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我。。。我不该。。。我回来了,爸爸,你醒来看看我吧,你要活下去,你不能死,你看看我呀!” “你在说什么!”站在门边的林慧大声质问道。 采薇被这声惊喝住,呆呆地转过头望着林慧,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慧快步来到床边,拉起蹲在地上的依依,“你刚刚喊老徐什么?” “我。。。” “你怎么知道宽宽?”没等采薇回答,林慧情绪激动地追问着,“你说啊!” “你先冷静点,先坐下,我都慢慢告诉你。” 采薇扶住林慧在床尾坐下,自己也顺势坐在她旁边,她没有想换个房间,林慧也不想,不管老徐是否能听到,她们都想在他床前说清楚这件事。 “我就是宽宽。”采薇调整好表情,尽量严肃诚恳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 “是真的,我就是徐无衣,申山地震时我死了,但我的思想和记忆都传到了现在这个采薇的身体里,我一直在鹏城长大。” “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你是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们?如果你是为什么现在才说?而且这种灵异事件根本不可能发生。” “我就是知道这完全违反常识,不可能被人相信,才一直没有说。我也真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 “你别说了,你直接说到底为什么要来我们家,还编出这样一套谎言?是依依教你的吗?” “什么?不,和依依姐完全没有关系,这件事不管你们是否相信我,我都希望你们不要告诉她。” “你不知道她?你如果是宽宽,怎么会不知道她?” “嗯?”采薇有点懵了,是她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吗?他应该认识依依吗?可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算了,你如果真的坚持说自己是宽宽,自然有很多办法验证的。” “什么?”采薇有点紧张,她大概能猜到妈妈说的验证方法,不过是考验她作为徐无衣的记忆,这点她真的没有把握。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事,之前她也曾想过用这个办法,直到有次依依和她偶然和她说起她听林姨讲述的他小时候的事,依依讲得津津有味,绘声绘色,但他这个当事人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是讲回忆,他可能真的无法证明。 “有件事这世上只有宽宽知道,而且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和别人说,你答上来了,我就信你。”林慧盯着依依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啊?只有我吗?那你问吧。”采薇使劲儿在回忆里搜索着,会是什么呢?她突然很好奇。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而且既然他绝不会外说,妈妈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确实有很多秘密,但那些都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感到紧张又恐惧,妈妈要问的是哪一个秘密呢? 看到采薇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林慧狡黠一笑,问道:“宽宽喜欢的是谁?” “什么啊,他一直就一个人啊。” “但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从高中起。” 采薇感到一丝为难,喜欢她这件事,连他自己心里都不太敢承认,他也极其不愿说出来,何况妈妈说的和他想的会是同一个人吗?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只能实话实说,不然就只能说她之前的话都是骗人的了。 经过些微思考,采薇说出了那个从未说出口却在心里默念了千万次的名字,“童画。” 听到这个名字,林慧激动地抱住了此时略带羞涩的采薇。 “妈妈相信你了,你就是我的宽宽。” 放开采薇,林慧笑着解释道,“其实你第一次来我就发现了你的不寻常,你望着我和老徐的眼神,我们都感觉到了熟悉。” “啊?这也能。。。”采薇听到很开心,甚至有点怀疑妈妈是不是故意说来哄她开心的。还有她怎么知道童画的呢,喜欢她这件事他从未表露过啊。 “嗯,当然。你是我们的孩子啊,你完全换了样子,但眼神没变,真的。你还是最爱吃茄饼,给你夹菜,你不喜欢吃也不会拒绝,只是偷偷埋到饭下。家里那个菊花杯,你就爱反着拿,不握杯把,直接握住杯身,就是为了把菊花露在外面给别人看。还有。。。” “这些你都发现了。。。” “当然,这世上那个父母不熟悉自己的孩子呢,何况你已经在家里住了这么久了,没有发现不觉得奇怪才不正常吧。” 采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作为采薇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身上仍旧保持了这么多徐无衣的习惯,也许她一直都是徐无衣,从来没有变过。 “也许是你们还是按照老习惯在生活,所以我才这么快就重新熟悉起来了。” “嗯。不管怎么说,你还能回来看看我们,我和老徐就心满意足了。”林慧轻拍着采薇的肩膀,像看女儿一样,仔细打量着她,弄得采薇怪不好意思的。 “老徐,你都听到了吧,医生说你都听得到,你不想再和宽宽说几句话吗,你快点醒来啊!” “妈!”采薇抱住妈妈哭了起来。 她们在床边守了良久,又说了很多话,交谈起来采薇才发现,这十多年,自己的生活还有他们的生活都单调地令人沮丧,根本用不着太多语言来描述。 “哦,妈,依依姐是。。。?”这是采薇第一次来这个家里就想问的事情,之前她是一个外人,不方便多问,依依只说自己是徐老的徒弟,但看他们的关系,说是女儿也不为过,很多时候,采薇自问自己这个儿子能做到的也未必能比依依做得好。 “唉,她就是你当年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啊。” “是她?”采薇记得自己死前是有个小女孩在旁边哭泣,说着对不起,但他根本没有看清楚样貌,也从来没有把那个哭啼啼的小女孩和现在的依依联系起来。 “是啊,她也长大了,十几年了啊!” “那这些年一直是她在照顾你们?” “嗯,说来也是缘分,互相照顾吧。” “什么缘分?”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给你说吧。依依应该快回来了,这件事你得告诉她。” “啊?”采薇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妈妈这么快就接受了她也是徐无衣的事实,还理所当然地以为依依也能明白能接受。要知道他作为徐无衣时,除了那场车祸,和依依可没有任何接触。 第29章 病逝 依依回来后,发现采薇和林姨脸上带着笑容,关系比之前好了不少,她正在纳闷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林慧便叫住了她。 开口却是转头对采薇说:“你告诉她啊!” “发生什么事了?”依依一头雾水。 “依依姐,我。。。我其实是。。。” “哎呀,她就是宽宽!是我们的无衣啊!”林慧拉起采薇,激动地站起来了。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啊?” 采薇又向依依解释了一遍,这次因为有林慧在一旁佐证,依依也算勉强接受了。但在内心深处,她是不相信这件事的。徐无衣是在她面前死去的,她亲眼所见,怎么可能又变成了采薇。她虽然没有上高中,但基本的科学常识还是有的,这世上无鬼神,更没有所谓灵魂。 只是看到林姨开心热情的模样,她实在不好驳斥。何况采薇是个好孩子,即使她撒谎骗人,应该也只是为了宽慰这两个孤寡老人而已。刚刚她们也说了,是为了唤醒徐老,她才喊出爸爸来,偶尔被路过的林姨听到。 之前依依亲自送走医生时已被告知,徐老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了。可能还能醒过来,可能就这样去了,即使短暂地醒过来,也支撑不了多久的。回来后看到林姨好不容易展露的笑容,依依就没有告诉她这个消息。此时她也希望采薇装扮的徐无衣能把徐老唤醒,能再听他说说话,交待下未了之事。在病情恶化之初,徐老就有把林姨托付给依依照顾,当然即使他不说,依依也会做的,但他说了,就表示他已经准备好离开了。 因为徐怀峰一直昏迷未醒,她们三个人终于头一次一起聚集到他的病床前,和他说着话,当然都是关于采薇和徐无衣的事,就好像他只是躺在床上听她们闲聊,他们多希望他能听到,能知晓这件幸事。 夜深了,采薇困得眼皮睁不开,林慧也累了,依依让她们俩先去休息,她一个人守在徐怀峰身边。可采薇却坚持要留下来,林慧也坚持,但最后都没有拗过依依,只好答应先去睡一觉,明天一早来换依依。采薇还特意留了闹钟。 依依看徐老一直睡得安稳没有动静,也慢慢趴在床边睡着了。直到凌晨四五点的时候,被床上的一阵动静和一句句嘶哑的呼唤声吵醒。 等她俯身上前查看,徐老好像并没有醒过来,只是在说梦话,他似乎很难受,手在努力地伸向远方,依依不自觉握住了,想去唤醒林姨,又怕错过他说的什么重要的话。 “宽宽!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依依终于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徐老的状态似乎不太好,有种不祥的预感。 依依正犹豫要不要去叫林姨来,突然感觉握住的手松了力道,徐老已经没有了声音,重新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知道,他已经走了。 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悲伤痛苦就此决堤,她小声地哭起来。 依依一个人在床边又坐了好久,想了许多往事,想起了她第一次冒着风雪来到徐家的场景。而后她又如何阴差阳错再次和这家人结缘。 她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早已没有了联络,在她心里林姨和徐老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现在徐老走了,她的悲痛远超于那年地震中失去爸爸。 直到天微亮,依依才起身去唤醒林姨。 “老徐他已经?”林慧一看到依依的神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依依点点头,“您去看看他吧。” “他什么时候走的?” “天刚亮的时候。” “去吧宽宽也叫起来吧。” “恩?哦,好。”依依仔细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林姨说的是采薇。没有反驳,她径直去了采薇和她的房间。 依依轻轻地打开房间,发现采薇已经穿好坐在床头。听到她开门就望了过来。 “你怎么了?没睡吗?”依依看着她双眼无神,神情呆滞,似乎比她和林姨还要伤心,不免有些诧异。 “我睡了一会儿,睡不着。爸爸他就走了?” “啊?。。。嗯。”依依听她直接喊徐老爸爸,一时很不适应。 “你怎么就起来了。” “我听到了。” “什么?”依依一时以为她听到了徐老临走前呼唤宽宽。 “你们说的话。他真的。。。?” “嗯,走吧,你也来吧。” 虽然徐老死前激动地呼唤了儿子徐无衣的小名,但死后的面容却是安详平静的。 林慧和依依似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仍能保持平时的状态。采薇就不同了,她对爸爸突然离世感到震惊和深深的悲伤,更多的还有自责和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他,不知道他死前是否听到了,是否知道她就是宽宽,他回来了。 老徐临终前失禁了,林慧和依依在整理床铺、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他的身体还是热乎乎软绵绵的。 采薇站在一旁看着,呆呆地盯着她们,她还不能接受这个突然的死讯,还不敢相信。这短短两个多月,她实在经历了太多死亡,怎么突然一切都变了。 此时的采薇并不知道,一周后她还将面临一次死亡,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在这世上再无亲眷,只剩孤身只影。 第30章 林慧 林慧的死对她自己来说是意料之中,但依依和采薇对此都毫无防备。 她从小跟随父母颠沛流离,在战乱中长大。好不容易谋到一个教师职业,又遇上那个动荡的年代,所以当她第一次相亲遇到徐怀峰,她几乎立刻就爱上了他,因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稳定的生活和家的温暖。 婚后他们生活得还算幸福,徐怀峰是孤身一人,父母兄弟都在战争中死去了,也算是烈士遗孤吧,外面很乱,但从未乱到他们家里。唯一的烦恼就是林慧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直到婚后第五年,宽宽才来到这个家,林慧永远也忘不了得知自己怀孕那天,老徐把她抱起时有多高兴,她自己又有多高兴。 对宽宽,她绝对是溺爱的,她宠着他,满足他的一切合理不合理的需求。她从不担心惯坏儿子,因为还有老徐在,他虽然内心里也是非常宠爱这个孩子,但面子上他还是能竖起威严的。 宽宽走后的这十多年里,她没有一天不再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哪个地方做错了,才导致了儿子的死亡。她后悔自责,始终没有和自己和解。 直到采薇在老徐的床边叫出了爸爸,说自己是宽宽。她毫不犹豫地就信了,因为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解释,一个能够让她不再自责懊恼的真相。 看到采薇略带羞涩地说出童画的名字,林慧就百分之百确定了她就是宽宽,不可能是别人。 这太不可思议,突然间她的宽宽回来了,好像之前她纠结烦恼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她一直执着的真相和疑惑也都不重要了,她不求解释不求答案,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这就足够了。 自从老徐病危,林慧就知道自己也是死期将至,她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死前还能看到宽宽,和他说上几句话,安顿后事,她已知足了。 如她预期的那般,她病倒了。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她搬去了客房,就是不久前老徐病死的那张床。在徐无衣还活着的时候,这张床放在书房,偶尔也作为客房使用,虽然那时候他们就没什么客人。 依依和采薇围在林慧的床前,她们对林慧坚持不去医院,还搬来这里有些生气。依依坚持不让她搬过来,让她继续睡在卧室里,可也没有犟过她。 采薇也从她的这一行动中看不出了不好的势头,但当她看到林慧那双红肿的眼,就不忍再和她争执了。 “依依,宽宽还魂这件事,你要帮忙盯着,不要让她到处去说。” “妈,我知道,告诉你就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说。”采薇忍不住插口道。 “你还小,不懂。依依,宽宽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妈。。。”采薇很生气妈妈一副交待后事的模样,也很不喜欢她仍旧把自己当小孩子。徐无衣可是比依依还大几岁的。 “宽宽,鹏城人已故,你就别回去了。就留在这里,书也转过来读,让依依照顾你吧。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一个人漂泊在外,一个女孩子在外可怎么活?” “妈。。。别说了,不放心你就好好活着亲自盯着我啊!” “宽宽!” “放心吧,林姨,我会好好照顾采薇的。你们母子才团聚,你更应该尽快好起来,好看着她长大啊。再说徐叔也一定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感受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医生不也说了吗,我和老徐的状况差不多,烧退不下去,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妈!”采薇忍不住哭起来,为什么刚刚与父母相认,却要发生这样的事。 依依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安慰道:“别哭了,采薇,你这样林姨也不安心啊!” 为什么他们都这样!采薇气得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孩子,还是这样子。”林慧无奈地笑笑。 “林姨。。。” “别说了,依依,我知道,我会尽力支撑得更久点。但宽宽还是拜托你以后多关照了,至少等她成人,她一个女孩子孤苦无依在这个社会上不容易,你也知道的。” “嗯,我知道,放心吧,我会好好陪着她的。” “好,这些年也多亏有你,不然我和老徐可能早就。。。。也等不到今天再见他一面。我知足了,真的。” “别这么说林姨,没有你们,我也不能长成现在这样啊。” “那我们就算是互相依靠吧,只希望你和他以后也能如此,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我会的。但是她真的是。。。?” “相信我,依依,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不可思议,你可能至今都不相信她就是宽宽,但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啊,陪伴他长大二十年,没有分开过一天,我知道他是什么样,采薇就是宽宽。” “好吧,我。。。” “不然她如何知道所有宽宽的事呢?你不也查过她家,她从小在鹏城,怎么第一次来申山就知道去图书馆找老徐?” “这是很奇怪,但是。。。” “依依,退一万步说,她真的假扮宽宽,那她图什么呢?为了多陪我们哭几场吗?” “我。。。”依依知道采薇不是个有坏心眼的孩子,从第一次见面她就从她眼中看到了纯粹和干净。但她心里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 “依依,家里的房子和积蓄都交给你了,我只有一个心愿,好好照顾他长大,让他好好过这辈子。” “林姨!我不能。。。” “我相信你,也相信宽宽,只是他现在还未成年,以前不懂事,现在仍不懂,只希望她这辈子能健健康康长大。你别推辞,好好利用吧,这也是我和老徐之前商量好的,你就是我们的亲女儿。有几千块钱,我单独存起来了,等田竹回来了,你帮忙给他吧。收了他这么多年的水果也没有回过什么礼,现在宽宽也回来了,他也不欠我们家什么。” “好。我答应你。” “我困了,先睡一会儿。”交代完所有的事,林慧侧身躺下了,但她睡不着,宽宽回来了,她却要走了,她不舍却能安心,她相信依依一定会照顾好宽宽,她自己早已随老徐去了,对于照顾采薇的未来,无心也无力。 第31章 相信她 交待完后事不久,林慧就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死前除了对采薇说,要她搬过来和依依相依为命,再无其余交待和询问。 依照林慧的遗愿,依依和采薇把她和丈夫徐怀峰葬到了一起。 安葬完林慧妈妈,采薇回到徐家时,又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孤寂感。是妈妈路雁死后,她独自一人和陌生的海叔生活在一起。如今也是,爸爸妈妈突然都走了,家里只剩下她和依依,她要离开吗?要一个人回鹏城吗? 忙完一切,依依也发现了采薇的不自在,准备找她好好谈谈以后的事。虽然林姨有嘱托,但还是不能强人所难,她会尽力说服采薇让自己来照顾。 “采薇,林姨临终前托我照顾你,你怎么想?”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当然,如果你真的是徐无衣,你早就是个成年人了。” “我本来就是。”采薇觉得好笑,依依如今仍不相信,那又为什么假装要照顾自己,她提出要照顾自己,不就是因为他是徐怀峰和林慧的儿子吗? “可你现在的样子,你之前做出的事,都不像是一个深思熟虑的成年人!” “不用激我,我是谁我自己知道。” “那你到底准备怎么办?是转校过来还是回鹏城?”依依很怕她提出辍学,因为只有她这种真正辍学的人才知道这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如果采薇要走这条路,她无论如何都会把她拉回来。 “我。。。”其实自从妈妈提出要她转学过来,采薇就一直在考虑,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前几天我看新闻上说,鹏城那边已经出现了好多高烧不退的病人,已经有不少人都死了,你暂时还是不要回去了。” “不是流感吗?” “听说是致死的传染病。” “那申山没有吗?” “目前还没有报道有确诊病例。” “海叔。。。难道就是。。。” “啊?你海叔他。。。哦,我想起来了,他那晚好像也是发烧了。” “他回去后烧就一直没有退,最后熬不住了才住院,很快病情就恶化了。” “天哪!这。。。所以采薇你更不应该回去了。” “爸爸妈妈难道也是,是因为我。。。” “别瞎猜,不会的,徐叔其实病了很久了,这场感冒只是一个导火索,林姨也一直身体不好,都是忧虑成疾,加上这个冬天气候无常。” “是我,还是因为我。”采薇自责道,不论爸妈是死于传染病还是忧伤过度,都是自己带来的。 “你如果真的是徐无衣,那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依依盯着采薇望了一会儿,没看出她任何情绪变化,停顿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好作罢,“算了,以后再说吧。” “好,随你。” “如果你真的是徐无衣,你应该还记得你原来的书桌右角边用小刀刻了一个字。”依依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来考验她。 “诚,坦诚的诚。”采薇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其实依依如果不提及这件事,她甚至想不起她有个书桌,但依依说到刻着一个字,她就全想起来了。 依依仔细端详着她,她的身体里真的住着徐无衣吗?如果是那就真的太好了。可是这真的可能吗?如果不是,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老徐家地震后不久就拆掉了,因为被震裂变成了危房。他们搬家时,依依专门去过一次,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原本徐无衣的房间,房间里的那张书桌没有被带走,不知道最后怎么处理了,但上面刻着的那个小小的诚字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这件小事除了家里人和依依,应该不可能有外人知道。林慧和徐老应该也不会对采薇说过这种小事。 “你。。。”依依想起太多关于徐无衣的往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相信也没有关系,把我当采薇就好,我其实也想抛下以前的包袱好好活这辈子。” “不,我信你,只是这太不可思议了。” “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等以后科学发展起来了会知道。”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我的意思是你是留在申山还是回鹏城?” “我还没有想好。” “但你还会继续读书吧?” 采薇略带疑惑地望着依依,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来,不禁笑道,“当然!我会的,我还想亲自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呢!” “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 “依依姐,其实我也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你和爸妈关系这么近,比我这个亲儿子都亲,可我以前好像从未见过你,我是说我还是徐无衣的时候。” 第32章 真相 依依笑了一下,诚恳地对采薇说道,“不,你见过我,在你死前。1986年是你救了我一命,我现在还能活着全是因为你,你现在懂了吧?” “不,我没有救。。。”采薇否认道。 依依听到采薇否认救了自己,明白之前的猜想大概是真的。但她没有让采薇把话说完,而是打断她,扯到了其他话题上。 其实从她第一次进入徐无衣的房间,她就感受到了,徐无衣应该不是为了救自己才冲过来的。这样的一个理智冰冷的人是不会做这么热血冲动的事的。 后来田竹也和她讨论过,想听听她的想法,毕竟她那时候已经和徐家两老走得很近了,他们对于儿子的死是否有其他的想法和猜测。依依当时否定了田竹的想法,还责怪他不应该谈论这件事,毕竟那场车祸里,他们都是幸存者,只有无衣死了。田竹后来每年的春节前后,或者是中秋等节假日都会抽空来看看两老,也再没和依依说起过这件事。 依依没有听林姨和徐老谈论过这件事,她相信他们私底下也不会说起,但她能感受到他们也有这种猜测和疑惑,只是他们内心又是极度想否认这件事。他们当然希望儿子是个英雄而不是一个懦夫。 如今听徐无衣自己说出来,她突然感觉有些紧张,不想继续说下去,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只好打马虎眼,假装应和了下,就转移了话题。 采薇当然也不会揪着这个不放,她是不想依依因为觉得有愧于徐无衣而照顾现在的采薇,所以她只能直言相告。要是爸妈说起,她应该是不敢如此干净利落地承认的。妈妈林慧之前应该有想问过,但还是没有说破,应该是内心已经知道答案了。但她真的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死吗? 虽然两个人都不再谈论,但徐无衣的自杀似乎已经成了大家公知的沉默的真相。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田竹夫妇来了,这件事又被重新提及。 采薇没有说走也没有说留,仍留在徐家。依依开始为她买了中考的复习资料,还在打听着如何安排她转校过来。采薇知道这些,但也没有说什么,她已经越来越贪念被依依照顾的日子,每天感觉饿的时候,可口的饭一定早做好了,喝的茶,洗澡的热水,换洗的衣服等等,无微不至的细节每天都在软化她回鹏城的决心。 她们就这样愉快地相处着,直到田竹夫妇再次到来,按照以往的习惯,在老家过完年后,他们一般还会来一次,送些家乡特产,今年也是如此。只是他们再看不到徐家两老了。 听闻这个噩耗,田竹震惊地不敢相信,追问了好久他们到底是怎么突然之间都走了的。依依和采薇被迫再回忆了一次那些痛苦回忆,眼眶又慢慢红了。 胡有梅看不下去,拉了拉田竹的袖子,阻止了他刨根问底地追问。朝着采薇望了一眼,问道:“这不是上次那个走失的孩子吗?怎么又到这里了?” “他。。。她现在没有亲人了,林姨死前收养了她,托我照顾着。” “哦。”田竹和胡有梅对望了一眼,对依依的这个解释,他们有些困惑不解,那两老怎么会突然收养一个未成年的女孩?但当着采薇的面,他们也没有再追问什么。最后说要去两老坟上祭拜下。 带他们上坟回来,依依留他们吃完晚饭再走。饭后,采薇主动去洗碗了,她瞧出了田竹还有话要说。 “依依,林姨怎么会收养。。。”他说着望了一眼厨房里的采薇。依依也跟着望了一眼,没有回答。田竹也感觉此时不合时宜,也就没再追问。 采薇专心洗着碗,假装没有听到田竹的话。其实在他们来之前,依依已经告诉她田竹夫妇的事情,原来他就是那场车祸中的司机,被撞倒的原来是三个人,而不仅仅是他们俩,另外那个受害者就是现在田竹的妻子,胡有梅。她的腿在那场车祸中断了,后来截掉一段,所以现在走路是坡的。 因为车祸的同时发生了地震,当时申山好多地方都出现了类似的车祸事件,所以这些都没有追究刑事责任,只判了赔偿。田竹当时没有钱,他的钱都付了胡有梅的医疗费,老徐和林慧也没有要他的钱。田竹很感激,经常上门来看看他们,后来慢慢就成了常客,逢年过节都会带些自己贩卖的水果什么的来看看两老,两家人关系一直还算不错。 采薇知道自己当时的情况,所以他对田竹当然也没有怨气,还有点感激,他这十几年来的登门拜访一定给爸妈带来很多慰藉,不然他们不会接受一个撞死自己唯一儿子人的关怀。妈最后更不会留钱给他们。 “田竹,有梅,这是林姨走前留给你们的,收下吧。”依依把三千块钱放在桌上,推到了田竹面前。 “嗯?为什么?不,这我们不能要。” “是啊,依依,林姨怎么能再给我们钱呢!”胡有梅也附和道。 “这是林姨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你们还有乐乐,就当是林姨留给他的吧。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他上学去了。唉,这孩子皮得很,本来是怕他来了淘气惹事的。”田竹长叹一口气。 “小孩子嘛,没关系的。都已经开学了啊?” “嗯,这几天小学初中都陆续开学了,高中生都开学一周了。采薇,她上初几了?还不上学吗?” “她初三了,转校手续正在办,办好了就去,今年马上要中考了。” “她。。。林姨为什么突然要收养她?”田竹再次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能是觉得投缘吧。” “那她当时就没回鹏城?她那个继父没有来找她吗?” “她继父在那之后不久过世了。” “哦,这样子啊。那她也挺可怜的。那以后就你们两个。。。?” “嗯。”依依点点头。 “依依,有句话我之前问过,你说我想错了。现在两老都走了,我希望得你一句实话,你真的觉得是我想错了吗?”田竹突然严肃起来,拉完家常,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依依回望了一眼一直在厨房忙碌的采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她知道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田竹很久了,她不应该再欺骗他。 “他应该是自杀。”依依小声说道。 “你是为了哄骗我?” “当然不,林姨走前也交待了,你不欠他们什么。他们心里一直都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待见你这么多年,你应该明白的。”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们。你知道这条人命包袱这些年一直压在我身上,我真的是。。。”田竹说着哽咽起来,还用手捂住了双眼,垂下了头。旁边的胡有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他激动的情绪。 “我知道,对不起,我。。。” “没什么,我明白的,他们比我更难。” “嗯。”依依沉默地点点头,她照顾两老这么多年,他们心里的苦她都看在眼里。 第33章 车祸 带着田竹夫妇来到林慧和徐怀峰的墓前,祭拜完后,依依和田竹不约而同地想起了17年前那场地震中的车祸。他们三家人因此结识,也因此完全改变了各自的命运轨迹。 田竹。 1986年12月24日下午5点左右,送完最后一批货物的田竹开着自己刚买的面包车悠闲地行驶在人民路上,他哼着小曲,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轻松惬意。 车窗上落了一片雪花,他抬头望望天空,真下雪了。真好,他突然对未来有了很多打算和希望,忍不住偷笑起来,路虽狭窄却很空旷,周围也格外安静,就像此时他的心。 田竹正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欢乐里,却突然发现右边街道冲过来一个女孩,他来不及多想,脚踩刹车,同时往左打方向盘,车子向左转的一瞬间,他被眼前所见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男生正在他前面从左边往右边冲,一咬牙,他继续往左打方向盘,车辆不受控制地直接冲到左边人行道,此时车辆已不受田竹控制,他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一幕绝望了,面包车撞倒了左边街道上的一个女人。而且刚刚左转时,他能感觉到右边那两个人也没有因此幸免于难。 他坐在车里感觉天翻地覆了,全身包括车辆都在抖动,眼前的街道房屋也在颤抖,他的心噗噗直跳,脑袋完全没法思考,好不容易,他才稍微集中精力,打开车门下了车。可是脚下地面抖动得厉害,他根本站不稳,又倚倒在车门上。 好不容易他走到车前撞倒的那个女人旁边,看着她还活着,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又看到她似乎在叫喊什么,田竹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地震了,救我!” 地震?田竹环顾四周,才慢慢意识到,他之前感受到的世界崩塌不是他内心的写照,是真的在崩塌。 他立马站稳了双腿,朝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跑过去,因为那边的楼眼看快塌了,他想过去把她从死亡里拉出来。 等他跑过去,看到她被卡住的双腿,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了,他没有想躲开,也来不及躲开了,头顶已经有黑影投下。他只能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那个女人头顶。 随着一声巨响之后,田竹发现自己还活着,几乎没有受伤。 “天哪,你压着我了。”身下的女人哀嚎起来。 田竹很过意不去,在有限的空间里,小心地挪动着身体,从那个女人身上挪开,给她腾出更多的空间。 这中间她一直在“啊,啊,啊”地哭喊着“轻点儿,轻点儿!”哪怕后来田竹根本没有碰到她。 她的小腿被压在车下了,一直流着血。脸色已经有点泛白,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失血过多。 看着她哭,田竹心里焦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随意碰她,只能朝着外面大声呼救,希望有人知道他们被困在了这里。 田竹惊慌地叫了几声就停下了,因为此时地震还没有停下,周围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何况压住他们的是混凝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挪动的,只能等待专业救援队。 他压抑着自己的恐惧,转头试图安抚这个还在哭泣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她询声望过来,可以看出她是个二十岁出头正值年华的少女,脸上化了妆,烫着时髦的波浪卷,穿着光鲜的呢绒大衣,五官平平,脸庞却因为年轻而显得活力动人。此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恐惧,她止住了哭声,却没有止住泪水。 “别哭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看着她无声地哭泣,田竹很焦躁,他不敢去设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忍不住去想,自己到底为什么执着于知道她的名字,到底在害怕什么? 那个女孩似乎一时被他唬住了,结结巴巴回答道:“胡有梅”。 这个被压断腿的女孩就是他后来的妻子。这场车祸中,他一下子撞到了三人,一死一伤,只有杨依依安然无事。因为当时恰巧也发生了申山大地震,地面和周围房屋都有不小毁坏,根据能采取到的车辆行驶信息,他没有被判坐牢,只有赔偿受害人经济损失。但他心里却始终愧疚不安,和胡有梅结婚后,他一直放不下的就是徐家。 杨依依。 那天下午,有准备的杨依依还是被冲过来的车吓愣住了,没有等她有什么反应,她已经被一个人推出了马路,摔倒在街道上。 等她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才看到那个推倒她的人已经被车撞飞到五米开外的路边。她想走过去看看他,却发现自己很难站稳,脚下的大地在晃动。 周围响起了一些尖叫声,大家在奔跑张望,他们在喊什么?他们在跑什么? “地震啦!”杨依依终于听清了。同时她也发现,周围的房子在摇晃,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物体在坠落。 依依跪爬到那个被撞倒的人旁边,看到他身上和地上一片血污,一时也看不出哪里有伤,她被眼前的血腥和周围世界的崩塌吓坏了,也不管他是生是死,只使劲儿把他往路中间拖拽,避免被落物砸到。 在被拖到路中间后,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子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又好像没有在看她。 “对不起,对不起。”依依顿时崩溃了,匍匐在他身边失声痛哭。 “没关系的。” 听见微弱的声音传来,依依又抬头望向他,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应该实施些急救措施。 但还没有等依依想起该做什么,他微微抬起的手垂落到地上,他的眼睛已经重新合上,嘴角那个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一切就那样凝固住了。 他死了,这是依依的第一反应,没有去试探他的鼻息,但依依就是很清楚很确定地知道,他已经死了。 雪花不断落下,依依打了个寒颤,她抬起手捧起一朵落下的雪花,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融化,心里顿时安静了,周围也都安静下来。 她就这样静默地坐在地上,就像一个雪人立在寒冷的风中,她的心她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这大概就是死亡吧。 “救命啊!有没有人?” 有人在呼救,依依僵硬地转过头,是刚刚撞到他们的那辆面包车的方向,那边的建筑倒塌了,压住了面包车,但似乎下面的人还活着。 她转身想过去看看,刚准备动又停下了,她又能去做什么呢? 环顾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路中,左右奔跑,却又不知逃向哪里。 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看起来帅气干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就这样因为她死了,最后留下的只是一个还来不及展开的笑容以及一句微弱的“没关系的”。 她一时无比内疚和自责,终于伤心地痛哭起来。她哭得很用力,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什么,可又能弥补什么呢?生命消逝永不再生,也许这哭泣只能稍微弥补她内心的愧疚吧。 她哭得嗓子哑了,眼泪干了,终于晕倒在那具尸体旁边。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一座帐篷里,周围有许多声音,是生活的声音,她还活着。 依依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妈妈,可为什么妈妈的脸上是那么得哀伤,她眼睛肿了,脸上挂着泪痕,她哭过了,是为自己吗? “妈?”依依试探着唤了一声。 “唉,你醒啦?”妈妈回过神来,关切地望着她。“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妈妈反复强调着,眼泪又不住地流下来了。 “到底出什么事啦?爸爸呢?他没事吧?”依依一下子坐起来,紧张地望着妈妈,期待她告诉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 妈妈却哭得更厉害了,依依明白了,爸爸一定是出事了,也许,也许已经死了。她已经哭干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又流出许多泪来。 妈妈抱住了她,伏在她肩头,小声哭着说,“你爸爸和小叔都没有逃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依依心里震动了一下,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仍旧很悲伤,却好像可以活下去了。 第34章 陈应会 凌晨三点多,路无衣终于走回了住所。他已经精疲力尽,倒头就睡着了。 让他疲惫不堪的不是一天一夜的奔波,而是这一路上涌入他脑海里的回忆,粗略地回想起过去是一回事,让它们在大脑里生动地回放一遍则完全是另一回事。那些他已经忘记的悲伤、愤怒和无力感,通通再次袭来,他根本无力招架。这二十多年来,他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被爱包裹着,一帆风顺,连之前日夜折磨他的羊叫声都渐渐消失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安宁,却突然被回忆打破。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选择回到这里,是不是个错误? 可是,当他一觉睡到中午自然醒,又开始感到精力充沛,对一切充满把握。昨晚差点击溃他情绪的一切,都成了今天他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习惯性打开手机,显示收到了一个新消息:“我找到她了,下面是她的情况。” 这是路无衣在网上找的一个私人机构,主要帮人进行暗地里的跟踪和调查等,因为没有明文规定,这部分仍旧属于灰色地带。 路无衣要找的这个人叫陈应会,其实她也算是申山的一个小公众人物,曾经担任多个电台的记者,网上至今还留有很多她的报道视频。但是想要知道她的现状也不容易,毕竟她退出公众视野好几十年了,如今87岁的她已经消失在网络中。当然路无衣可以直接去打听,也不会太难,但他不想被周围人知道这件事,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突然打听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他也不想因此给周围的人留下一个怪异的形象,毕竟他们未来还要共事多年。 在很多年前,当他还在挪威的时候,他已经在网上找到了梅羡林的状况,他在鹏城也算是个名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社交账号,了解到他的近况。 路无衣一直有想去见他一面,去真实地感受下他的生活,去和他谈谈心,看他到底过得好不好,而不是只在网上他的个人宣传。但他一直没有行动,他并不是怕羡林知道他重生的秘密,也不是担心他无法理解,不能相信。具体是什么阻止他去见这一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哪怕他现在已经到了中国,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他就能飞去见他,他也没有行动的准备。 昨晚想起了采薇少时的事情,他连带着想起了那时的很多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应会了,所以他当即发出了寻人订单。 收拾妥当,路无衣再次来到了图书馆,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跟着导航来到一楼的自助阅览室,里面正在举行一个小型演讲会。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窝在一个懒人沙发里,绘声绘色地讲着山海经里的神奇故事,周围围坐着一堆小朋友,还有几个大朋友。 尽管应会脸上已经满是沧桑,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的容貌和身体都变化很大,但她的那股精神气似乎一点没有减少,她软软地陷在沙发里,远远地看去,你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那股倔强。 路无衣悄悄走了进去,在最后面的地毯上坐下,他望着应会,专注地听着,仿佛只是一个热心听众。周围有太多人,小朋友、家长,还有工作人员,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听着听着,路无衣的思绪又飘回了过去,那是2003年,刚转学到平湖中学的路采薇第一次听到陈应会这个名字。 作为班上的插班生,采薇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和同学产生矛盾的点,还有三个多月就中考了,她不想把紧张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斗争中,也不想给依依姐惹麻烦。她明白,为了让她转校过来,依依姐拖了很多关系,花了很多精力,也许还有钱。 她所在的班级只是个中等班,第一次月考她就拔得头筹,遥遥领先。这让学校的老师们都对她面露和善,而她一直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和任何同学打交道,日子也还算舒心顺畅。 比较巧的是班上的第二名也是插班生,班上两个插班生不相上下、遥遥领先其他同学,这一时成为了学校老师同学议论的热点。 路采薇当然也有关注到这个第二名,她叫陈应会,像个男孩儿一样留着一头简练的短发,其实长得倒还算清秀,没有小女孩的娇气,秀目剑眉,反而有种英气。 一开始大家在背后议论着,说她家里有背景,和校长很熟,是从其他省份转校过来的,就是为了上申山高中,高考的时候再回去,就可以轻松上最一流的大学。 采薇对这种传言是嗤之以鼻的,以应会的成绩,未来上好大学应该不是难事,没必要特意转学。 不久后,学校里关于她的传言就传得更离谱了,说她家里父母在外做大生意,很有钱,她转校过来读书,她父母给学校了好几万块钱。一开始听到这个,采薇还很担心,真的要好几万吗?依依真的为她花了这么多钱?那可是几乎可以盖一座房子的钱啊。 陈应会与采薇的成绩其实不相上下,不是她考第一名,就是采薇考第一,所以有意无意地大家常常喜欢在采薇面前八卦起她的事情。 很快,虽然彼此还没有说过一句话,陈应会却成了采薇最熟悉的一个同学。据同学们传出的信息,陈应会是1988年5月份生的,比采薇小半岁。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她目前寄宿在校长家,至于她家和校长一家是什么关系,就众说纷纭了。 她为人孤傲,对所有同学都是爱答不理的,听说有次有个同学去向她请教课上一个没听懂的问题,结果被她一句“老师上课都讲了的啊!”给直接回绝了。 采薇初次听到这件事时,就忍不住笑了,看来她们都是不怎么合群的人。不过,采薇是小心翼翼地回避,她是明目张胆地拒绝。常常也有同学来问采薇问题,采薇从不会直接拒绝,但语气态度都透着疏远,不排斥却永远保持着距离。 不过陈应会和采薇还是不一样的。采薇的冷漠疏离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大家习惯了也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陈应会不是,她在班上只和一个人说话,那就是坐在她前面的沐熙。 沐熙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样貌中上,成绩中上,擅长长跑,和班上的男生、女生关系都不错。可能正因为如此,虽然他常常和陈应会单独走在一起,而且陈应会这个典型的冷美人又只和他说话,但班上还是很少有传他俩的绯闻。 采薇对沐熙就没有什么实质印象了,除了知道他叫沐熙,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其余的一无所知。至于陈应会为什么单单愿意搭理他,同学间有许多猜测,采薇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她也怎么不关心。 第35章 疫情 在听到流言说陈应会转校花了好几万后,采薇就开口问了依依。依依一听就乐呵了,大笑不止,反问道:“哈哈,你看我像那么蠢的人吗?” “额,好吧。那你到底有花钱吗?”采薇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才是真蠢。 “当然有啦!” “啊?多少?”采薇紧张地问道,虽然她知道现在的物价和80年代的不一样了,但徐无衣的生活印迹那时还是深深影响着她,让她觉得几毛钱也是很值钱的。 “哈哈,别紧张,几十块吧,材料、手续费而已。” “哦,那就还好。” “你成绩这么好,能到他们学校读书,那是要他们出钱才对的,好嘛!” “那应该还不至于。”采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年的徐无衣虽然是凤毛麟角的大学生,一场小小的中考按说不应该难倒她,但知识已经有许多刷新,她虽然有自信能考好,但仍需要全力以赴,毕竟这是第一次决定她此生命运的重要时刻。 看到采薇些微凝重的表情,依依忍不住笑道:“你还当真了啊,唉,真是开不得玩笑。你以前就是这么古板的人吗?” “我。。。还好吧。” “算了,算了,吃饭吧,不要再装老古董了,你现在可是十几岁的花季少女啊,你应该鲜活快乐,无忧无虑!” “你又来了。”每次依依和采薇开玩笑她的女孩儿身份,她就很不适应。 以前和路雁妈妈还有海叔在一起时,因为他们从不知道徐无衣的身份,一直只把她当做采薇,她也习惯了在他们面前扮好采薇,就不觉得作为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尴尬和特别的。 但自从依依相信了她就是徐无衣,不自觉把她一时当大人一时当小孩,还经常开她玩笑,笑她迂腐,笑她不像个女孩。 她虽然偶尔觉得有些尴尬,但也明白依依也是为她好,希望她能活得开心点,有时候依依说得她也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可笑,不知不觉中,心情轻快了许多,对于往事的那些包袱也放下了不少。慢慢地,她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的潮流,习惯女孩子的打扮和脾气,越来越像采薇,而慢慢淡忘了那个忧伤绝望的徐无衣。 依依细心地照料着她的生活,从不操心过问她的学业,而对于此时的采薇来说,除了学业,最让她紧张的就是日益严重的疫情了。这种让她的多个至亲之人接连去世的奇怪病症,终于被证实是一种新出现的病毒,传播迅速,感染之后高烧不退,目前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只能靠自身的抵抗力,抵抗力差的老人和小孩致死率很高。 申山市目前情况还不严重,患病人数较少,大家的日常生活基本没有受到影响,一切生产活动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采薇和依依却高度关注着全国的疫情发展情况,尤其是采薇,鹏城已经成了危险城市,这个病早就有了,极有可能是她上次来申山把病传染给了爸妈。 徐无衣当年的突然离世已经给两老的身心造成了持久性的损伤,没想到十多年后,作为采薇归来的自己竟然还会给他们送上致命一击,这让采薇心里难受得发慌,她越关注疫情,越自责后悔,她不断设想如果她当时没有来看他们,也许。。。 依依看在眼里,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因为她们心里都越来越清楚,两老都是死于这种新病毒。听说之前上门来看病的大夫似乎也感染了,目前正在住院治疗中。 万幸依依和采薇都还算正常,没有出现感染的症状。依依每每和采薇提及这一点,一方面是减少采薇的自责,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减少自己的。仔细回忆起来,海叔其实是她们所认识的第一个感染者,那时候采薇跟着海叔回了鹏城,也许是她把病带回了徐家。 第36章 洗澡 自从依依知道采薇曾是徐无衣,或者说一直就是徐无衣,对她的态度不知不觉也变了。以前她们有许多自然而亲密的举动,尤其是两老病重期间,采薇都是跟着依依一起睡的。 妈妈林慧去世后,徐无衣的身份也同时被揭开,依依没有多说什么就搬到了曾经的书房里,把自己的房间留给了采薇。 徐无衣已经以采薇的身份活了十多年,早已习惯了自己女孩的身份,并不觉得和女性亲密接触有什么羞耻,都是自然而然的。早在还是婴儿时期,他就已经习惯了妈妈的软软的胸脯和芬芳的肌肤。 在此之前,她与依依一起睡一起打闹,是把她当做亲姐姐一样,完全没有多余的想法。如今依依突然回避起来,弄得她一时有些无措,一时又有些尴尬。 但她又能和依依说什么呢?虽然作为采薇这么多年,可如今的她除了这具身体,哪一点又是采薇呢?或者说采薇真的存在过吗?还是从来就只有徐无衣呢? 幸好屋子够宽敞,她们都有足够的私人空间,两个人还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说,但再没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也再不轻易说出喜欢这种字眼了。她们的关爱嬉闹都是克制有礼的,对此采薇心里是有些失落感的,但也知道只能如此了。 虽然已经到了初春,但申山的天气仍旧是阴寒为主,家里烧的是太阳能热水器,常常断热水,因此她们洗澡常常也会多准备一壶热水,以防万一。 这天采薇看热水壶没水了,一时懒得再烧一壶,想着今天的太阳不错,热水器里的水应该够用,就直接去洗了。 依依回来见她没有提热水进去,想了想还是问了她一句是否还有热水,要不要给她烧一壶。采薇爽快地回答不用了,水还很热。 没想到不一会儿,刚打了肥皂还没冲洗,热水就断了。采薇本想叫依依递一壶热水进来,刚刚她有听到厨房烧水的声音,想来依依回来后是有烧水的。 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采薇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依依姐又不是外人,这么个小忙为什么不好意思找她帮呢。可是不行,她叫不出声。 采薇对自己内心突生的别扭有些无语也有些气恼,思量再三还是没有开口,这时候主要是怕这种尴尬的心态被依依察觉到。最后她只好速速用冷水冲刷干净了。 出来后,依依也已经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了,采薇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依依瞧了她一眼,像是猜到了什么,采薇心里有鬼一样,连忙解释道:“刚刚窗户好像没关好,漏风。” 依依对她这个解释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去给她倒了杯热水,冲泡了一包板蓝根。 采薇揉揉鼻子,乖乖地喝了,也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畏首畏尾,没法坦坦荡荡的活了。 饭桌上,依依如往常一样,和她聊了些学校的日常,也只有在这时,在家里,在依依面前,采薇才会变身成一个话痨,说很多听来的或者见到的学校趣事。偶尔依依也回忆起曾经自己的学生时代,顺便问起徐无衣的往事,他和依依本也算同一代人啊! 这天晚饭,她们聊起了许多校园趣事,采薇不知不觉就把洗澡时的那点小尴尬心事给忘了,身心舒坦,一觉安安稳稳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等她急急忙忙洗漱完准备出门,才发现依依似乎还没起床。本来她准备不叫醒依依,先去上学,一只脚踏出门还是觉得不妥,又转身回屋,去敲了敲依依的房门。 “采薇,你先去上学吧,我再躺会儿。”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依依有气无力的声音。 采薇顿时感觉不对劲,依依可是从来不会偷睡懒觉的。但她既然这样说了,自己贸然闯进去似乎也不太好。要是以前她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门进去了,反正门也没锁,但现在她却不好这么做了。 “依依姐,你没事吧,你可从来不会睡懒觉啊,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瞒着我啊!” “没事,就是有些头晕,我就起来。你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依依似乎正准备起来了。 刚刚依依的声音已经正常得多了,也许她真的就是太累了,所以起晚了。采薇心里宽松了不少,也暗暗笑自己太过紧张小心了。 眼看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采薇又往门口走去。 初三学业紧张,学校也抓得严厉,每天的早自习都会安排老师巡查,专门惩治那些不好好读书,偷偷睡觉、传纸条、讲闲话还有迟到的学生。她可不想在最后几个月被抓成典型。 可是她还是没能出门去,一直回头看依依的房门,总想着再等等,看到她无碍再走。反正都耽搁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秒钟。 好一会儿,依依的房门才缓缓打开,看到采薇还在,而且正盯着这边,依依仿佛被吓了一跳,惊道:“你咋还没走啊?现在都几点了!” “你真的没事?”采薇看着依依似乎不是很好,说话有点费力的样子,还是不放心。 “没事,就是。。。有点累,头有点晕,我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 “我一会儿请个假,今天不去上班了,你快去上学吧。” “好。”采薇看到依依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就就想到,会不会是因为痛经。她第二次来申山后不久也来了月经,当时还和依依睡在一起,依依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帮她洗了衣服和床单,还带她出去买了卫生巾,并教她使用。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反而感觉不自在了。 她很早就知道有些女孩来月经的时候会痛不欲生,但因为自己这几次都感觉还好,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但她知道依依是会不舒服的,算算日子好像也差不多是时候。 想到这些,她就没再耽误,直接飞奔去学校。可是还是迟到了,而且很不幸地被抓了典型。 第37章 迟到 迟到的采薇被值班老师带到了操场,到了操场后她看到,那里已经站了一排学生,她认识其中两个,都是他们班的,一个是陈应会,另一个就是沐熙。 “好啊,最拔尖的八班居然一下子出了三个,你们可真是尹老师的好学生!”说话的是他们年级的教导主任,也是三班的班主任,还是他们的物理老师,一个严肃古板的瘦光头。 采薇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想到自己可能给班主任尹老师造成的麻烦也有些恐慌和内疚,一时竟不敢上前。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快过来站好!别以为成绩好就有什么特权了。”教导主任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噗呲!”陈应会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睇倪着采薇,一脸轻松自在,好像被罚站在这里是出自她的自愿而且乐意之至。 教导主任回头怒视着陈应会,忘记了采薇这边。 采薇也因为她的一声噗笑放松了许多,趁机跑到了罚站的队列中,规规矩矩地站好,堵住了主任的嘴。 眼前这个教导主任,叫仇强。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也没有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光头的,但无疑他在这所初中很多年了,资历很深。他因为严厉苛刻和雷厉风行,在历届学生中都留有“美名”。“丑老师\/老头”、“光头球”都是他的外号,虽不至于闻风丧胆,但让所有人顿时变得规规矩矩还是可以的。他虽然背影看起来老弱,但面部却是精神抖擞。此刻训导起学生们来,声音洪亮,滔滔不绝,句句掷地有声。是的,他从不打骂学生,没说过一个脏字,但总可以句句诛心。 “你们中大多数已经初三了,还有三个多月你们就要面临一生中第一场重要的考试,还继续这样漫不经心,我不知道你们能考出什么样的成绩来。当然,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自认为成绩不错,就以为可以无视纪律,告诉你们,只要还在这里念书一天,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像你们这样迟到的,根本进不了考场,到时候哭都没有地方哭!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细节处才最见证一个人的品格,像你们这样飘的永远成不了大事。” 采薇本来轻松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有些沉重了,她也知道仇老师一向说话很重,也是为了他们好,但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这还是她头一次被罚站,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点名批评,她越想越难受,突然很想哭。 这时,站在旁边的陈应会扯了扯她的衣袖,才把她从无尽的自责中拉回来。采薇侧头望了望她,只看到她侧脸上扬起的嘴角,心里有点暖。这个原本陌生的姑娘好像突然就闯进她心里去了,让她顿时觉得亲切又熟悉。 又过了一会儿,仇老头的训诫终于讲完了,接下来是真正的体罚,每人绕操场十圈,跑完再回去上课。宣布完体罚内容,仇老头就离开了,当然走前不忘叮嘱众人他的目光将一直停留在操场,如果有人偷懒,惩罚翻倍。 鉴于他的威名和众多历史教训,大家自觉地绕着操场跑起来。采薇自然而然跟在陈应会和沐熙后头,这天早上,她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突然产生了一丝好奇。 只跑了一圈之后,陈应会和沐熙在操场旁的看台上坐下休息,采薇短暂停顿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们,难道他们还敢公开违抗仇老头? “采薇,你也别跑了,过来坐下休息吧。”陈应会朝采薇招了招手,笑着说道。 “仇老师会看着呢,你们怎么在这里休息。” “放心吧,我早打听清楚了,他早上第一节有课,现在肯定去上课了,刚刚说的不过是吓唬我们的。” “额,我还是继续跑吧,反正也还不累。”采薇听到陈应会如此肯定的答案,也明白仇老师一定不会为了监督他们而耽误上课,只是采薇刚刚被他的一席话说得很愧疚,此刻又怎么能安心投机取巧。 采薇就这样继续一圈圈跑着,随着身体发热发汗,好像这样认真地惩罚自己之后,她的自责、不安与愧疚也都慢慢消散了。她惩罚的当然也不是迟到这件事,而是她对于迟到这件小事的轻慢态度。 几圈之后,大多数同学都听从了陈应会的建议,停坐在操场边休息,只有少数几个死脑筋在继续跑着,这其中就有采薇。 终于十圈,采薇感觉身体都有点虚脱了,看来平时不能只顾学习,还要加强锻炼。 “来,喝点水吧,你不错啊,真的跑下了十圈。”陈应会走过来递给采薇一瓶脉动。 采薇已经没有力气说话,鼻腔喉咙都是尖刺般地疼,只接过水就喝起来。 “唉,你慢点啊!”陈应会又拿出纸巾来,上前给采薇擦拭额头的汗珠。 采薇下意识想躲开,身体却没有动。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些好笑,就继续站着不动让陈应会继续擦拭。 旁边的沐熙望着她们俩,没有说话。 此时操场上只剩他们三个了,十圈可是四千米的长跑,除了采薇没有其他人坚持下来,第一节下课铃声响起,所有没跑完的基本都回去了。只有陈应会和沐熙在默默地等着她,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话,就一起回了教室。他们没有问采薇为什么坚持跑这么久,也没有嘲笑她傻,什么也不问,什么也没说,采薇反而觉得他们是真正理解了自己。 第38章 不见依依 因为早上发生的种种事情,那天采薇上课时有些分神。脑子里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早上起床后的种种情形,越想越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依依向来是要强的,怎么会因为困了累了或者痛经就睡懒觉,甚至还准备请假,一定不是小毛病。 两节课后,采薇终于按捺不住,跑出去找了个小卖铺打了一通电话,想起依依最后好像说今天会请假不去上班了,于是她先是打了家里的座机,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采薇稍微等了一会儿又试了几次,还是无人接听。 她开始有些着急,但又想到依依可能又感觉好了,去上班了。于是又给博物馆那边打了电话,那是依依之前特意让她记住的,是为了采薇在学校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可以联系到她。这次电话通了,是依依的同事接的,那边说依依已经请了一天的病假。 采薇有些慌了,所有最坏的结果都陆续涌现在她大脑里。这一年里,她已经经历了太多亲人的突然离世,让她对于噩耗有了种天然的轻信。 虽然依依很有可能只是睡着了没有听到电话响,或者出去买东西没有听到,或者。。。但此刻出现在采薇脑袋里的,却是依依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或者昏死过去。这其实是毫无逻辑的,毕竟依依早上的情况并没有糟糕到这个地步,她一向身体还算健康,也不至于一下子病入膏肓,即使依依突然病重,她也一定会想办法通知到采薇或者尝试自救。 采薇想象中的场景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她可以用理智仔细思考合理的应对措施,不至于惊慌失措,却无法放缓自己加速的心跳。 离开小卖铺,采薇立即去找了班主任尹老师请假,只说家里有事需要回去照看一下。尹老师已经知道她早上迟到的事,此刻见她神色紧张地来请假,想来家里确实有事,早上迟到想必也是为此。对于采薇的家庭情况,尹老师大体也知道些,但他知道的版本是采薇和依依是远房表姐妹,都已父母双亡,如今住在一起彼此相互照应着。采薇一向沉稳守礼,对所有人保持距离,尹老师便也没有多问细节,只交待她到家后打个电话报平安。 走出办公室,采薇心里轻快不少,因为马上就可以回家确认依依的状况了。正当她走下楼梯时,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了,陈应会正急匆匆地跑上来,见到下楼的采薇,不由停住了脚步,问道:“你去哪里?马上就上课了。” “哦,我有事回家一趟。”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采薇没有想敷衍陈应会,她是很认真地在回答。在采薇心里,今天早上这个爱笑的爽朗女孩儿已经是自己的朋友了。 “啊?” “我。。。”看到她疑惑的表情,采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哈哈,那你还不快回去啊!快走吧!”陈应会摆摆手催促她快走,自己也一步两台阶往教室冲去了。 采薇回到家,开门的那一瞬间,之前的种种不好预感又全都涌现上来,以致她转动钥匙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打开门,她大声呼喊着依依,同时往她的房间跑去,房门大开着,屋里没人,采薇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依依不在屋里,她又能去哪儿呢? 镇定下来,采薇仔细察看了屋子,才发现依依在茶几上留了张字条。 “采薇,我好像有点发烧,去市中心医院看看,饭菜在冰箱里,你回来热下吃,不用等我。” 看到这个字条,采薇有些生气,她怎么会以为自己可以放任她一个人在医院不闻不问,安心吃饭睡觉呢! 到了医院,采薇才有点明白为什么依依没说让自己来找她。原来因为近期患病人数剧增,医院里到处都是人,要在这里找一个人可真不容易。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让依依买个手机,现在这样真的太不方便了。其实小灵通就很适合她们,价格也不贵,但依依之前总说家里有座机就够了,反正她不是在家就是在博物馆,采薇不是在家就是在学校,平时要出去,她们也都在一起,没有必要买个手机。 采薇在大厅转了几圈,问了好些人,终于打听到发烧病人的去处,因为最近s病毒的大范围传染,发热病人都会被单独隔离检查。 来到隔离处,采薇报上了依依的姓名,等待着医护人员核实情况。附近还有好多家属在等候着,听到他们的闲聊,采薇才知道好几个人原本以为只是感冒发烧的小问题,突然间病情迅速恶化,今天被确诊感染了,医生已经暗示大概率没救了。而且听他们说,这病不论男女老少,无人能幸免于难。联想到海叔和爸妈的情况,采薇突然意识到之前的种种最坏预感是极有可能成真的,恐惧席卷了她的身体,她躲在风暴中心瑟瑟发抖。 她不敢设想如果依依也离开了,自己一个人要如何活在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必要活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陈应会那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笑容突然闯入她的脑海里,这个今天早上刚刚打动她的小女孩,怎么就进入她心里了?采薇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在这个突然事件中断了她对于未来和死亡的恐惧,开始说服自己往好的情形设想。 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医护人员的答复,杨依依正在观察中,三天后会有结果,家属先回去等待,不准探视。 采薇还来不及说出见一面的请求,就被无情地拒绝了。没有人在意她的焦虑不安,所有人都担惊受怕地忙碌着,无人顾及她这个健康人,在这里需要被关怀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了。 走出医院,她再次感觉到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是的,世界很大,周围人来人往并不荒凉,但她的世界里只有依依,如果失去了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比依依的病更让人难受的是面对它的无力感,采薇知道自己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她能见到依依一面,也许可以鼓励她坚强一点,但那并不能改变最后的结局。在看到那么多死亡证明之后,如何能选择相信自己会是唯一的幸运儿? 关于s病毒,之前依依和采薇都已经对它非常关注,对于初期症状和致死率都有大致了解。采薇却并没有去积极寻找依依并未感染的证明,来安慰自己,她的大脑只剩一片灰暗。这一年多里,她已经送走了多位亲人,每一次都在她的心里留下一片黑暗,如果现在依依也离开,采薇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否还能重新见到光。 第39章 梦境 采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再次看到依依留下的纸条,她终于鼓起勇气,在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依依并没有事,她不会死,她们还会像之前那样一直生活下去。如果依依真的被感染了,自己极有可能也是感染了,那样黄泉路上互相有个伴,也并不寂寞。 徐无衣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他深刻明白生命的可贵,但他也知道生不如死的痛苦。他冲向田竹的货车的那一刻内心的平静的,知道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有波澜,但仍旧是无悔的。 现在他虽然变成了采薇,但他的心仍旧没有变,他只能纯粹干净地活着,不愿向生活的这个世界有一丝一毫的妥协。 想通了结局,采薇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她现在可以耐心等待那个最终结果了。 做完晚饭,洗碗,洗澡,采薇甚至还温习了一下功课才睡觉,一开始躺在床上还有些不安,但很快她就睡着了。 可能因为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这晚她也做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梦。 梦里,她恢复成了徐无衣的模样,和年少时的依依坐在一艘不大不小的船里,奇怪的是这艘船此刻正悬浮在空中,被两根锁链拉动着向上移动,他们的周围是一圈圆形书架,上面零星摆放着各种书籍,书架的两头看不到终点,他们的下面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头顶上方书架仍旧延伸到很远很远,最远处是一片白光,也辨不清距离。 他和依依都面色安详,没有紧张和不安。突然链接船的一条锁链断了,船身迅速倾斜,依依撞入他怀中,他一点也不害怕,也没有慌乱,慢慢怀抱住依依,准备迎接最后的倾覆。就在这时,另一锁链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倒挂着的人,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那明明是个瘦小的人,却看起来异常轻松地拉住了他们两个人。他的另一只手抱着依依,似乎也感受不到重量。 就在他抬头想看清倒挂人的面容时,一阵白光刺入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闭眼,再睁开时梦就醒了。 做了这样一个无厘头的梦让采薇有些纳闷,仔细回想,她脑海中怎么也形成不了徐无衣的面容,奇怪,她却很清楚梦里那个自己就是徐无衣的样子。还有依依,她现在也想不起依依年少时的模样,但梦里她却知道,那个少女就是依依。还有那个看不清楚的倒挂在锁链上的人,她又是谁呢?是路雁妈妈吗?采薇会觉得是路雁,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妈妈就是那么得瘦小。 仔细检查了下自己,没有发烧也没有任何异常和不适,采薇就准备继续去学校,这时她才突然想起,昨天请假时尹老师叮嘱过回家后要打电话去报平安,但自己昨天却完全将这件事忘记了。一时有些自责该怎么向老师解释才好。 一路上惦记着这件事,到校后采薇首先去了老师办公室,尹老师见到她进来,脸上明显因为松懈展露了一个笑容,这让采薇更加过意不去,刚准备开口道歉,老师先开口问道:“家里的事处理完了?没啥问题吧?” “没有,昨天我。。。”采薇没有将依依生病的事说出来,因为在这件事上,除了安慰,旁人给不了其余帮助,而安慰恰恰是她此刻最不需要的。 “没事,就知道你忘记了,没关系的,没事就好。”尹老师阻止了她的解释和道歉,让她赶紧回去准备上课了。 走进教室时,采薇感受到了一股目光,寻着感觉望去,是陈应会冲她眨眼一笑。不知道为什么,采薇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早上梦里那个拉住他们的人也许正是眼前这个女孩。 依依的病确诊需要三天观察期,对采薇来说,这是最难熬的三天。 这几天她也无心上课,虽然人在教室,但总是在走神中。晚上也常常做梦,会想起很多关于徐无衣的往事。 她脑子里回想起的,不是徐无衣的人生高光时刻,不是第一次被爸爸扛上肩膀,第一次参赛拿奖,第一次获得广播表扬,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第一次和朋友深夜畅谈理想等等,也不是那些受苦受挫的灰暗时刻,不是他因犯错偷懒被打骂,因粗心大意被责罚,因倔强自傲被打压等等。 频繁闯入采薇脑海中的是那些曾经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瞬间。在夏天炎热的夜晚,他们一家三口躺在楼下院落的摇椅里纳凉,望着星空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日常家话。爸爸会不厌其烦地讲起他知道的那些关于星星的故事,妈妈则在一旁摇着蒲扇,时不时朝他搧扇,替他驱赶蚊虫和暑气。还有冬天下大雪的日子里,他和一群小伙伴在雪地里奔跑,他再也记不得他们是为什么追逐,只是总回想起那些永远不知疲惫的嬉笑打闹的身影。他们为什么如此欢乐,他们小时候可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天大的好事啊。 她还会梦到作为采薇的小时候,妈妈下班回来后会烧一壶热水,倒入一个大盆里,兑上凉水,小小的采薇就会自己爬进去,水刚刚淹没她的膝盖,她可以随意舀起水浇到自己身上或者挥洒出去,或者用脚使劲儿踩出水花来,妈妈都不会责怪她,只是边做饭边看着她笑。有时候夕阳会照射进来,让水面泛出层层霞光。那时候玩着水的采薇应该是极其无聊的,拥有成年徐无衣记忆的采薇只是一个两三岁的稚嫩小孩,当时的她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还远远不足,连想说的话都很难顺利得说出口,大脑的记忆和思维更是常常处于混乱状态,她站在澡盆里玩水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可是回忆总是可以美化过往的一切,亦或是跳出了当时的困境,采薇才看到了那时生活中被她忽视的美。 过往生活的一幕幕都变成了一幅幅闲适幽雅的画卷,让人流连忘返、欣羡不已。这些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是采薇和徐无衣不曾留意和想起的,却在这几天里蜂拥入她的回忆里,让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忧。 在成为采薇的前几年里,他也常常会想起远在申山的爸妈,想起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但那时候他想起的是小时候偷拿了家里的钱,爸爸追着他满屋子的用鞋底抽打他的屁股,而妈妈则总是护着他。还有他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去钓鱼,结果半路自行车链条断了,爸爸蹲着路边修了好久也没有修好,而他和妈妈站在一边等得都快要中暑了,最后一起推着车悻悻而归。 一家人晚上一起纳凉?那是他上初中前所有夏夜的常规活动,好像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有趣或难忘的事情,所以他还是徐无衣的时候就不曾想起过了。而他初中以后,所有的夜晚都是和郝磊一起玩耍,他会亲昵地呼唤他“宽儿”,那时的他们一起偷偷学会了骑自行车,学会了玩游戏机,一起玩卡牌,玩弹珠,一起偷偷议论班上的女孩子看色情杂志。 还有他高中的和大学的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太多太多深刻的印象了,为什么这些平白无奇的瞬间会仿佛再现般清晰得在此时她的脑海里回映?采薇百思不得其解。 有时候回忆的场景过于真实,她甚至能听到夏日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能感受到妈妈的蒲扇扇起来的阵阵凉风,能听到爸爸絮絮叨叨的声音,能感受到温水扑打在身上顺流而下细微触感,还能感受到夕阳照在身上的那股恰到好处的暖意。 在等待结果的这几天里,采薇通过不由自主的回忆,第一次看到了以往生活中的另一面,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被她以另一种方式打开,揭露,她有为此短暂兴奋过,但惊喜过后就是不可抑制的忧伤。 这些意外美好的回忆更像是拉住她坠入死亡的最后一根救命草,是求生意识釜底抽薪的最后一次搏击。 第40章 好消息 等待的日子里,采薇每天放学后都会绕路去医院一趟,只为万一提前有了结果。 去了医院几次,和值班的医生也混到了脸熟,值得高兴的是,医生告诉她,s病毒目前已经有多例治愈出院了,这次疫情已经得到控制,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出几个月应该可以被完全控制住。依依也一切安好,大概率明天下午是可以正常出院。 听到这些好消息时,采薇兴奋地想要跳起来,她很想握住医生的手,谢谢他救了依依也救了自己。 为了迎接依依出院,采薇想过明天要不要再请假一天,但想起上次尹老师担惊受怕的脸,就不忍心再开口了。反正今天是周五,下午比平时少上一节课,她放学后再去也不迟。 还有一点是她想明天一早去把这些好消息告诉陈应会,她也跟着自己担忧好些天了。 在她第一次请假后去上课那天,陈应会就趁着课间来找过她了,这一次采薇详细说清楚了情况,陈应会也问了许多关于依依和采薇的身体状况的问题,最后还很肯定地告诉采薇说依依一定没有事。采薇只当她是宽慰自己,谢过她之后就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下午,陈应会又拉着沐熙一起来安慰她,还列举了许多因为普通感冒发烧被隔离,观察几天后又被赶出医院的例子。因为之前采薇在医院遇到的都是感染的病症,所以不自觉夸大的这个病的严重程度,听到陈应会和沐熙有理有据的说出申山市有多少确诊案例,又有多少曾被隔离的案例,心里就已经稍微松了一口气,据他们所说,申山市里真正确诊的案例其实并不多,之前社会上流传的消息是被夸大了的,而采薇和依依之前接收的都是这类夸大的消息。 为什么采薇会相信他们所说呢,因为陈应会告诉她,沐熙的小叔就是在市防疫站工作的,因为s病毒早在全国范围内传播,大家早就开始重视起来,如果真的有谣传的那样恐怖,学校早就会停课了。采薇也不是无知小孩,听到陈应会他们这样说,也明白了之前是自己因为太担心所以把情况越想越坏。但即便知道了这些,即便概率很低,采薇仍无法完全安心,毕竟概率这种事对于遭遇不幸的个体来说是没有意义的,遇到了就是百分之百。而在这短短不到半年时间里,她已经因此失去了海叔还有爸妈,她怎么能轻易去相信所谓的科学概率呢? 陈应会说了很久,看到采薇仍旧是满面愁容,也就没有再多说安慰的话,她也明白,多说无益,只有依依真正平安出院的那天,采薇的心才可能放下。但她还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来试图帮助采薇短暂得逃离,不至于在悲观和绝望里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采薇发现陈应会这几天常常来找她讨论问题,偶尔是学业上的事,偶尔是关于她自己生活中的一些小事。如果是以前的采薇,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永远只会得到采薇的几个感叹词,“嗯”、“哦”、“唉”。可是面对陈应会,采薇哪怕心里烦闷,无心思考问题,也会专注地听,努力集中注意力思考她的话,给出回应。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采薇并没有觉得受胁迫或者有压力,反而和陈应会短暂聊过之后,她会感觉心胸更开阔些,不再那样禁闭了。有时候她甚至也可以笑出来,这是多么难得的啊。 周五早上一去,陈应会也自动凑了过来,她也知道今天就会有结果了,采薇每天往医院跑,大概早知道了可能的结果。果然,看到采薇一改往日愁容,她就知道依依的病大概是好消息,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采薇告诉了陈应会昨天去医院时,医生说的那些话。 “咦!这不就是我说的吗,我说了那么多天,你全都不信,现在医生都说了,你总归是相信了。”陈应会听完鄙夷得瞥了采薇一眼。 “没有啊,我一直是相信你们说的,只是。。。”采薇急忙解释道。 “哈哈,我知道,当局者迷嘛!没事就好,你什么时候去接她?” “等下午放学了就去。” “真是个好学生!” 此时上课铃响了,陈应会也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采薇的心却仍旧因为分享了这个喜讯而再次欢喜地停不下来。望着窗外枝头的春意盎然,好像这个世界又重新有了活力。 下课铃声一响,采薇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一向等着坐公交的她,今天选择搭了一趟摩的。坐在摩的后座,风声呼呼从耳边刮过,吹乱了她的头发,搅得她的心情越发激动了。 来到医院门口,采薇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下子就发现了依依,她提着一个小包,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寻找着什么。 当采薇和她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仿佛久别重逢的知己好友。 采薇慢慢走过,当她走近,感受到了依依身上传来的温度时,她才真的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依依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还可以活很久很久。她越笑越开心,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 依依抬起空着的手帮她抹了抹眼泪,“放心吧,我没事,不过一场感冒而已。” “你怎么会在门口等我,是陈医生告诉你的?” “嗯,他说你这几天每天都来。” “嗯,我害怕。”采薇没有说下去,而是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也怕。”依依也没有说下去,这几天对于她何尝不是煎熬。“好了,走吧,咱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两人又一起去买了许多菜,劫后逢生,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 饭间,采薇还是忍不住问起了依依这几天的经历,因为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依依也毫不隐瞒,两人都当做笑谈一样云淡风轻地说了各自的心路历程。 一直关注着s病的发展,依依发现自己有类似症状时当然也很紧张,但她比采薇要看得更客观点,因为这一个多月来,对于s病毒传播,博物馆的同事们也早已讨论了很多次,依依知道疫情在申山市并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严重,所以她极有可能只是普通的感冒。 “没想到洗冷水澡的是你,感冒的却是我,真是好没天理啊!” “那这次你算是替我受过咯!” “嗯,也算是报答你救命之恩吧。” 听到这个,采薇刚刚展开的笑就这么僵在脸上,心里有些不适,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依依安然无恙,她们还会一起生活很久很久,这就已经足够了。可是,真的能一直这样吗?采薇突然意识到,依依已经32岁了,社会上与她同龄的女孩早就结婚生子了,依依又还能陪伴她多久呢? “怎么啦?”依依意识到采薇的消沉,笑着问道。 “没什么,你。。。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啊?哈哈,你在担心这个啊,放心吧,我大概是不会嫁人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你不找个相爱的人过这一生呢,你这么漂亮又能干,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啊!” “可我不喜欢他们,我喜欢一个人。” “那我岂不是成了你的负担?” “你当然不是,我觉得就我们俩现在这样一直下去就挺好的。不过,你长大了倒是可能要嫁人吧?”依依说着忍不住开起了采薇的玩笑,可当她看到采薇放平的嘴角,也只能停止了笑容,她当然也不能忘记,采薇的心里住着的是徐无衣的灵魂。 “好啦,薇薇,菜还剩好多,快快多吃点。来,这是你最喜欢的茄饼。”依依夹起一块茄饼递到采薇碗中,拉回了她越飘越远的思绪。 看到依依夹过来的茄饼,采薇有点恍惚,她仿佛听到妈妈和海叔在唤她,“樱樱,快吃,这是你最爱的茄饼啊!”这让她又多了一丝感伤和懊悔。 等回过神来,对依依如此亲昵地叫她薇薇,她也很开心,就好像只把她当做去年初相识的那个少女,而不是那个十几年前舍身救她一命的徐无衣,可是这辈子她真的能就只做采薇吗?可采薇又是谁呢?她真的存在过吗? 第41章 三人行 不知不觉,台上的演讲已经接近尾声,说完总结词,应会起身准备离开,下面的人也陆续在动了,只有路无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想上前去哪怕和她说声“你好”,可是他就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她缓步走出了阅览室,直到那一头花白消失在人群中。 而路无衣,换了个姿势,仍坐在原地,继续沉浸到回忆里,这里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是不是少年时期的情谊都那么不可捉摸?陷入往事里的路无衣不禁想到。 中考前那段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采薇就加入到了陈应会和沐熙的二人组合里,原本形影不离的两人变成了三人,一时间过去关于他们二人的流言蜚语迅速刷新成了三人版本。 三人版本中除了那些俗套的男欢女爱、争风吃醋,还多了一种励志版本。据传他们三个成绩优异的人组成了一个学习联盟,不仅互相帮助寻找提高成绩的良方,也互相监督,谁偷懒掉队谁就会被踢出局,再纳新人。这个版本也有很多人相信,因为只有它最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是采薇加入了他们,成绩好就是她最大或者说唯一的优点了。 采薇当然不在乎这些,让她高兴的是她发现陈应会和沐熙两人也从来没有在乎过。 很偶尔,他们确实会讨论一些学习上的事情,但更多的时候,他们讨论着书籍、音乐和周围这个世界。采薇从前对音乐并没有特殊的关注,她从不买磁带,也从不追歌星,甚至不知道有哪些歌手,又有哪些风格流派。 采薇到底是怎么加入他们的呢?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依依住院那几天,陈应会确实经常来她座位边,和她东拉西扯,但之后,她们又像之前一样,不过是路上遇到会打招呼的朋友而已。 陈应会和沐熙还是经常犯各种违规小错误,比如上课看杂书、讲悄悄话、传纸条、吃东西等等,有时候课间还会偷偷溜出去,神神秘秘的,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 仇老头后面又逮了他们很多次,批评他们屡教不改,他们也早已经对此麻木了,并不会像采薇那样内疚得难受。奇怪的是,作为班主任的尹老师反而很少严厉地批评他们,还继续让沐熙当英语课代表。 其实自从操场上一起罚跑之后,采薇一直暗暗观察着陈应会,她一直在想,如果她真的要撇开徐无衣的身份,单纯地只做一个青春期的少女,那一定要是陈应会这样子的。她活泼欢乐,无拘无束,敢说敢做,自信满满。 采薇期待着和她交流,却不敢主动去接触,只是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等着她来光顾。可是陈应会似乎对太多事感到好奇,每天忙碌个不停,采薇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趣和注意。 直到有一天,在食堂吃午饭时,采薇正一个人坐在一张四人桌子旁吃饭,旁边突然放下一个餐盘,随后坐下来一个人,采薇随意瞥了一眼,才发现竟然是沐熙,她抬头张望着,果然不远处,陈应会也拿着餐盘走了过来。三人一桌吃饭,自然而然就聊了起来,采薇也不记得是谁开的头,但她却是积极回应着他们的每个话题,他们越聊越投机,吃完饭,又一起一路聊到教室。 陈应会和沐熙都不睡午觉,他们要去操场上散步听歌,顺便也邀请了采薇,采薇当然不舍得拒绝,就这样自然而然,他们就开始一起吃饭,一起听歌,一起畅聊人生理想。 直到和他们慢慢成为了朋友,采薇才发现,陈应会比她原先所想的还要完美,她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顽劣不羁和我行我素,但其实她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姑娘,哪怕是已经有二十年生活经验的徐无衣,对于有些问题,可能还不如她看得准确透彻。采薇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她有一颗最纯粹的心,所以才不会被世俗的杂念蒙蔽双眼,才能心无旁骛,一针见血。 还有关于她家庭的那些谣言,原来她父母并不是在外地做生意,而是地球物理专业的,在她小学之前,都是跟着外婆生活,要么只有妈妈在身边,要么只有爸爸,上初中后,爸爸妈妈更是一起去了西部偏远地区,每年回不来几次。她就和大姨一家住,因为外婆已经去世了,而校长裴尧正是她的大姨父。 每每说起父母,陈应会的言语中只有自豪和思恋,没有埋怨和责怪,她说她很喜欢现在这样子,一家人都在各自奋斗,都没有因为彼此而浪费宝贵的生命和时间。 采薇听到这些时有些心酸,她从来不认为父母为了照顾子女而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是在浪费光阴,但她也不得不开始反思,也许是因为她从没有站在父母的角度去考虑过。就像依依如今为了照顾她而牺牲了许多业余时间,这些时间里,她本该寻一个好人家结婚生子的。 后来采薇和陈应会、沐熙越来越熟悉,三个人常常聚在一起谈天论地,只是一点,采薇仍旧从不违背学校的任何规章制度,坚持做着一个老师和同学眼中的三好学生。 陈应会常常嘲笑她,连楼道里空无一人时上下楼梯都不敢走左边,完全是被那群照本宣科的古板老师给教傻了,采薇也不反驳,是懒得计较,自己只是习惯了走右边而已,并没有什么敢于不敢之说。倒是沐熙偶尔会帮她解释几句,说她恰恰是因为不在意这些,才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这让陈应会很不开心,直说他是个见色忘义之人,又弄得沐熙和采薇都有些尴尬,最后只好都不了了之。 对于沐熙,采薇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想法,他只是一个标准的好男孩儿而已,也仅此而已。陈应会才是他们这个小团队的灵魂,没有她在,采薇和沐熙根本无话可说。 偶尔采薇也会帮沐熙说几句公道话,这时陈应会也会吃醋似的说采薇是见色忘义,采薇总是笑笑,不反驳也不承认,她知道,她相信陈应会也知道,如果真的只能在陈应会和沐熙之间选择一人,那她一定会选陈应会,毫无犹豫。 原本依依出院了,对于城中各种关于本次疫情的传言采薇也都不再轻信,可是没想到,很快学校里的氛围也变了,老师们也常常讨论着疫情变化,教室里也开始洒满了消毒水。 据沐熙从他小叔那里听来的消息说,申山最近确诊人数有了大幅上升的趋势,让很多医院都措手不及,如果持续恶化下去,可能会停课,他们的中考也可能会延迟。 果然,不到一个月时间,学校终于宣布了暂停授课,所有学生回家自学和复习。关于中考延迟的消息却一直没有落实下来,当然这些都不是采薇关心的,她担心的是依依还有她新交的这两个朋友能不能平安无事,学校停课能回家和依依在一起也挺好的。 离校之前,他们三人短暂相聚了一下。 “唉,你们以后想学什么,考哪个大学?”聊完各自的近期打算,陈应会首先岔开了话题。 “中考还没考呢?你倒是想的长远。”沐熙没好气的说,他心里担忧的还是近在眼前的疫情将会如何发展。 “你敢说你就从来没想过,你肯定去学医,救济人间吧?” “我。。。还没有下定决心。”沐熙说着望向了采薇。 陈应会也转过头来,看着采薇问道,“唉,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我。。。我大概学理科,做科研吧。你呢?” “我想学文,以后当一名记者,或者做个小说家。” 采薇和沐熙都赞同得点点头,他们都觉得陈应会很适合这两个职业,以她的天分和努力,也一定会做得出色。徐无衣之前修的就是文科,还是读的哲学,可是对于问题的分析能力,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比不上陈应会,她对于周围的人和事有种天生的敏锐判断,正是这种洞察力让她常常语出惊人又让人无可辩驳。 “你以后想做哪方面的科学研究?”沐熙又对着采薇问道。 “我。。。还没有想好,顺其自然吧。”采薇虽然这样说,但其实从她还在娘胎里起,她已经决定了,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参与脑科学研究,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从小学起,她就很注意理科方面的学习,以前的他对于物理、化学这些是一窍不通的,一切都需要重新学习,虽然她很努力,但其实效果并不是很好,至少在同龄人中,她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现在她可以名列前茅,但以后进了市重点高中,她可能就变得平平无奇了。 采薇不告诉他们自己的真正愿望,主要是为了避免继续编造谎言,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她想了解人类是如何记忆和思考,是因为她心里住着一个已死之人的灵魂吧。 第42章 沐熙的心结 这些都是采薇眼中的三人行,但在沐熙心中却是另一番景象,这是多年之后,一切尘埃落定,采薇才得知的沐熙的心声,而关于应会的,她从来不知道,以前没有,后来也没有,她也害怕知道。 沐熙当时和陈应会之所以常常在一起,一方面是两人有许多共同话题,比较聊得来;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其实相识很久了,早在念初中之前就认识。 沐家算是医生世家,沐熙的爷爷辈以前都是学的中医,沐熙的爸爸也是学中医,目前在中医院工作。但沐熙的大伯和小叔却学的是西医,大伯在市中心医院做外科主任医师,小叔则在防疫站工作。 裴家和沐家是世交,以前也有过姻亲关系。裴家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裴家老爷子裴卓几年前过世了,退休之前他是申山市博物馆的馆长。而他的独子,正是沐熙所在初中的校长裴尧。裴尧娶的是书法大家童家的大女儿童书,也就是陈应会的大姨。陈应会的母亲是童家的二女儿童琴,她没有继承家族的遗风成为书画大师,也没有像她这个名字所蕴含的那样变成一个温柔淑女,反而从小活泼好动,野得像个男孩子。陈应会如今的脾性,很大部分是来源于她那个跳脱的母亲。她还有个小姨,是童家的三女儿,原本是童家衣钵传承的最大希望,可是据说她早在1982年就离开了申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这个小姨是徐无衣所熟知的,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童画。 沐熙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家里的亲戚说过陈应会,但头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她外婆的葬礼上。之后不久两人又都去了平湖中学念初中,分在同一个班,成为了同学和同桌,才慢慢熟识起来。初二分班,他们也没有断了联系,常常抽出空闲来聚在一起聊聊音乐。机缘巧合,初三他们又分到同一个班,顺理成章两人自此形影不离。 很早同学间就有关于他们二人的八卦传出,最离谱的连他们分手多少次,为何分手又如何复合的都传得有声有色的。陈应会从来没有和他说起过对于这些谣言的看法,沐熙认为她应该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 裴校长当然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家里的大人应该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但他们从未过问过,沐熙知道,因为两家的关系,如果他们真的走到一起,两家人都是不会反对的。可是他们自己呢?沐熙曾以为,应会和他一样,把他们之间这种明显区别于旁人的亲密当做是最纯洁的友谊甚至是知己,只有在彼此面前,他们才是最真实的模样,才能毫无顾忌地直接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他看到过陈应会各种不同的模样,知道她会冷漠决绝地对待同学的示好,也会热心地站在大雨中帮陌生的路人撑伞,会在外婆的葬礼上一言不发,一泪不留,也会反复听着《imagine》落泪,所以他懂应会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行为背后其实一直有颗最纯粹的心。他把她看作是可以相交一生的人,所以他愿意陪着她疯闹。 在爱情到来之前,他都以为自己未来应该会和应会走到一起,虽然如今他们之间只有纯洁的友谊,但日久生情,他们的青梅竹马最终会变成举案齐眉。 直到采薇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其实采薇转学来的第一天,沐熙就注意到她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深深吸引住了他。他从小生长在叔伯婶姨环绕的大家庭里,见惯了热情鲜活的生命,可采薇身上却没有一丝人情味,是彻彻底底的疏离寡淡,哪怕她是微笑着和同学说话,沐熙也感觉不到她对周围有一丝挂念和留意。 采薇和陈应会是截然不同的,大家普遍认为陈应会清高得远离人群,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不把任何人和事放在心上的人。但沐熙知道,事实恰恰相反,应会回避人群,恰恰是因为她心里装满了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她放不下又承受不起,才选择逃离。而采薇才是那个真正对这个世界不屑一顾的人。 奇怪的是,他偏偏就喜欢上了采薇的这种不屑一顾。起初他只是对她好奇,等发现自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时,已经为时晚矣。如果有可能,如果他一开始能知道自己会爱上采薇无法自拔,他绝对会将所有好奇心扼杀在摇篮里。因为爱上采薇这样的人,对于他而言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是场悲剧。 可是,道理虽然都明白,又有几人能做到。何况他还只是个少年,虽然心性早熟,毕竟涉世未深,对一切可能都存有幻想,万一采薇并非他所看到的那样呢,万一他自己也是可以为了她而改变的呢,万一他们能幸福地在一起呢,毕竟爱情是有多种可能的,并不一定要合适。 采薇刚来没多久就成为了班上第一,因此他和陈应会私下没少谈及这个女孩儿,陈应会显然也注意到了采薇身上的与众不同,和他最初的感受一样,陈应会也对采薇很好奇。 第一次在操场罚站时遇到了采薇,他比陈应会还要激动,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那时候他很羡慕甚至嫉妒应会,可以大胆地毫无顾忌地接近采薇。采薇坚持要跑完被罚的那十圈时,他比陈应会还要吃惊,这还是那个对周围不闻不问的采薇吗,如果说她之前友善地回答同学的问题是为了逃离他们更远,如今又为什么要如此特立独行,引人注目呢? 他和应会很默契的谁也没说要离开,都默默等着采薇跑完了全程。那时他在采薇一贯清冷的双眸里看到了一丝感动,这让他对自己的爱情又多了一份憧憬,也许采薇真的和他所想的不一样。 之后他们三人的关系也慢慢近了,尤其是采薇的姐姐杨依依因发热住院隔离之后,从应会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第一时间去找了大伯,拜托他打听一个隔离病人杨依依的情况,又给小叔打电话询问目前申山的防疫情况,还问了爸爸对这次疫情的看法等等。家里人都很好奇,沐熙以前从未表露过对医学的任何好奇,甚至是排斥的,如今怎么如此关心这次的疫情。沐熙知道说是为了一个普通同学大人们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于是只好说采薇是应会最好的闺蜜,是应会拜托他打听的,一切顺理成章,大人们对这个解释也是欣然接受。 当他把从小叔和爸爸那里听来的对这场疫情的看法说给采薇听时,她似乎并不相信,仍旧愁容满面,那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担忧、关心和挂怀一个人,而且是那种不再在乎外面世界,完全沉浸式的悲伤和忧虑。他知道依依不是她的亲姐姐,但想来一定是非常重要,也许是唯一重要的人。于是他又拜托大伯,一旦依依的病情有任何好转迹象,一定要尽可能早得通知到采薇。 直到依依出院,采薇又恢复到往日的模样,不,也许不一样,她变得有生气了些,沐熙那颗悬着的心也才随之落下。他本以为他们的关系会因此好转,越走越近,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陈应会却在此时又慢慢疏远了采薇。 偶尔他提及采薇,也会被陈应会岔开,他实在不解,这两个女孩子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在他看到的,采薇是非常喜欢陈应会的,而且据他所知,她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争吵,更不可能是嫉妒心了,采薇和应会都不是那种会妒忌的人。 他琢磨不透,从应会这边无计可施,就只能另辟蹊径,直接接触采薇了,她们之间若真有什么误会,没什么比当面说清楚更有效的了。就这样,他特意创造了一次食堂午餐邂逅,果然,她们又像以前一样聊起来了,他能感觉到采薇主动向他们靠近的心,这让他一时间欣喜若狂,好像所有美梦都将成真。 他们三人虽然在某些方面截然不同,但有一点他们是一致的,那就是都怀有一颗真诚的心,这便是他们友谊的基础了。因为坦诚相待,所以他们可以接受朋友身上一切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地方,哪怕观点不合,也能互相包容。 因为家里世代行医,他很早就看到了太多面对死亡的绝望和无助,这是每个医生的必修课,爸爸常说大伯是他们三兄弟中最有勇气的,才能与疾病抗争在第一线。小叔也对他说过,正是因为难以承受家属的期盼和病人的离世,他才选择了去防疫站,而不是当一名真正的医生。他从小并没有救死扶伤的远大理想,只希望离病痛和死亡越远越好,所以他对于医生这个职业是完全排斥的。家里人也大都能理解和接受,并不勉强,毕竟他不是家族里唯一的孩子。 本来他这一生应该主动就此和医学无缘了,可是无意间,有一天他在申山市最大的书店里偶遇到采薇,发现她正专心致志地在书架上寻找着什么,而那列书架是他熟悉又厌恶的r类:医学。那时他们还并不熟识,他没有上前去打招呼,而是暗中观察等待着,直到采薇走后,他才走过去看,发现她居然在看脑科学类最新书籍,那可是给在校大学生编撰的教材和参考书,里面有最新最前沿的研究解读,而采薇才是一个初三学生,她能看懂吗?她看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可不是可以指导人们健康生活的科普书。可她刚刚又是那样地投入和专心,不用说,书里的内容一定深深吸引着她,所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对这门科学很着迷。 这个意外的发现对沐熙来说是个好消息,如果要说医学,学校里恐怕没有人比他离得更近的了,只要他愿意,他一定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如果采薇真的醉心于此,他也愿意和她一起坠入这痛苦的深渊。 可是后来和采薇熟识之后,每每问起她喜欢什么,将来想要做什么,她从来未提及医学,哪怕知道沐熙来自医生世家,她也从没有向他打听过相关问题。这让沐熙有点生气,又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直接问出来,那样可能会被看作跟踪和偷窥狂。当然,这件事沐熙也从未和陈应会说过,独自保守着采薇这个不知为何是秘密的秘密,让他心里有种特别的满足和幸福感。 当然,对于那时他来说,爱情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毕竟中考的压力迫在眉睫,那才是他最应该关注的事情。 第43章 青春之歌 不知不觉间,春天完全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申山的夏天虽然不像鹏城那样酷热,却因为湿热多雨,总感觉像是有层水雾笼罩在身上,倒不如鹏城的夏天爽快。 依依仍照常去上班,采薇则在家吹着风扇,紧张地复习着。学校停课那天,他们三人约好,每两天都要互通一次电话,报告各自在家的学习情况,这样互相督促,可以避免因为放假在家无人看管,变得懒散,荒废学业。 采薇知道,陈应会提出这个互相监督的方法,主要还是为了监督沐熙,希望他在学校停课的这段时间里,不被外面的疫情打扰,影响最后的中考。毕竟三人之中,沐熙的成绩是最差的,如果他真的因为疫情影响而成绩下滑,那很有可能会和市重点高中失之交臂,那样的话,以后想考好一点的大学也会更难了。 很有默契的,电话里,采薇和陈应会从来不说现在外面的疫情,哪怕偶尔沐熙谈起,她们也会巧妙得把话题引开。 很快两个多月过去了,疫情有所好转,中考如期进行。 进入考场之前,他们没有来得及见上一面,但在前一天的电话里,他们已经互相激励,一定要好好发挥,大家一起在申山市最好的一中继续相聚。 采薇因为一直努力学习,未曾松懈,而且她成绩一向稳定,所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像之前的月考一样,很轻松得就渡过了这人生的第一道大关。 陈应会一向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心,她对自己的成绩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也毫无压力,正常顺利发挥。 只有沐熙有点紧张,进考场前,他还努力鼓足了勇气和决心,一定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一丝马虎,千万不能掉队了。 考完三人才相聚,得知陈应会和沐熙似乎也都发挥得不错,大家都很高兴,终于可以没有负担的痛痛快快地玩了。不久后,成绩出来,没有悬念,他们都被申山一中录取了。 随着疫情也渐渐消散,他们趁着暑假常常聚到一起,沐熙和陈应会准备一起为他们三人的友谊写一首歌,采薇对音乐作曲也不太懂,只能在歌词上提出一点自己的小意见。 依依看到采薇有了这么要好的两个朋友,也很为她高兴,很赞同她多出去和朋友们交流。在她眼中,采薇变得越来越像个花季少女了,她身上那股徐无衣的影子也越来越淡,这对于她们俩来说都是件好事。 以前都是依依嘲笑采薇古板,落伍。如今,采薇天天和陈应会还有沐熙在一起,接受着他们新思想的洗礼,终于轮到她在家里批评依依的想法落后,对新鲜事物一窍不通了。 如今她们居住的区域是申山市偏东南的平湖区,而申山一中在申山市偏西北的天水区,以前的老徐家就在那片区域,那里还有徐无衣曾经就读的申山大学,以及依依工作的博物馆。以前为了方便采薇读书,依依从自己租住的小屋搬来了这里,每天坐一个多小时的班车上下班,如果乘坐公交,可能要两个多小时。 本来采薇过去读书,她们一起搬过去是最方便的选择,但两人都舍不得离开这个家,这半年多来,她们已经习惯了这里以及周围的一切,仔细商量之后,她们决定仍旧住在这里,采薇在学校选择住宿,每周五回来一次,当然想家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来。 依依如此决策,也是希望采薇能有自己的成长空间,能真正融入同龄的孩子们中间,做一个普通幸福的女孩子。如此一来,她们就不会常常在一起了,在采薇的强烈要求下,依依终于同意买手机了。她给自己买了个小灵通,却给采薇买了个诺基亚,采薇笑她越来越像个妈了,气得依依拿起皮包直往她身上砸,她哪儿有那么老。 这是他们最漫长的一个暑假,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但也因为这是他们未来三年最轻松自由的一段时间,也是最宝贵的一段时间,就容不得浪费。 沐熙要跟随小叔去首都出差,一方面是带他多经历一些事情,长长见识,另一方面,也是带他去一一参观那里全国最好的几个医学院,给他一点激励和熏陶。沐熙之前对于学医这件事是怀有恐惧和怨念的,如今因为采薇,他的想法有些松动,他自己也想亲自去感受下,如果未来自己选择这条路,每天要做的到底有哪些事,每天面对的又是什么。 陈应会也早和爸妈商量好,订好了机票,要趁着暑假去西北看看,陪爸妈住一段时间。 知道他们都将离开很长一段时间,采薇心里也有些难受。 趁着大家都还在,他们几乎日日聚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未来的高中生活,以及为他们三人创作一首歌。 经过多日探讨,这首属于他们的青春之歌终于成型了,曲子是沐熙作的,模仿的是当下流行的欢乐歌曲,有所改动,变得更悠扬婉转了些,这中间陈应会也出力不少,融入的都是她喜欢的国外乡村音乐。采薇对乐曲是一窍不通,只是听他们哼出来觉得还不错。 歌词就是大家一起改的了: 繁星点点,月影团团,我们从黑夜里走来,相聚在银杏树下。 不惧风雪,不畏骄阳,我们在时光里停留,拆解生命的真谛。 一丝不挂,放声歌唱,这就是真相? 原本陈应会和沐熙是想要创作一首包含他们三个人故事的歌,希望把他们的相遇相知写进歌里,还要寄托下未来也能一直这样相知相惜。可是讨论讨论着,慢慢就变了样子,因为采薇。 其实采薇一开始并没有准备过多参与,她对音乐可是一窍不通。虽然以前徐无衣学的文科,也看过不少诗经古籍,但那些对于采薇都太遥远了,这些年采薇专注于数理化的学习,基本没有时间好好看一本优秀的小说。 曾经她还算擅长作文,如今写出的东西却总是无趣乏味。只不过凭着深刻和逻辑清晰,他一般能拿到良好的分数,却与优秀无缘。一个人的文字其实也是一个人内心的写照,采薇的心早已在那场车祸时就死去了,心里一片荒芜,又如何可以妙笔生花? 但是她还是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绝望,她也许无法自救,但她希望身边的朋友能永远向往着阳光,朝气蓬勃。她也愿意袒露赤诚之心,与他们一起开怀大唱。 对于采薇改过的歌词,陈应会和沐熙心里想的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但是因为采薇难得如此积极主动地做一件事,他们也说不出打击的话。 沐熙和陈应会会心一笑,没有赞扬也没有数落。采薇当然也没有多想,她认识的陈应会可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她死守的只有她自己的骄傲。其实在这点上,采薇真的没有沐熙了解应会,应会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沐熙知道,她心里是拒绝这首歌的,但是她会为了采薇放弃坚持,在她心里,采薇这个朋友理所当然更重要些,只是会不会比自己更重?沐熙却是看不透的。 采薇虽然没听过什么歌,但沐熙弹得明显没有磁带里的音乐好听,这一点她还是能分辨的。这时候她还不懂和声,只觉得沐熙的吉他和自己的文章一样寡淡。 沐熙和陈应会走之前,他们终于用旧磁带录好了自己的歌,虽然不怎么好听,但他们都很兴奋,毕竟这是只属于他们的歌,也是他们友谊的见证,好像有了它在,他们的友谊就可以天长地久了。 第44章 暑假 漫长的暑假终于过去,他们三人也算各有收获。 沐熙去了首都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么广阔,而之前的自己思想又是多么狭隘。高楼大厦和红瓦宫墙,先锋时尚和古色古风和谐并存着,这里才是真正的包容万物,好像一切都有可能,所有梦想都有希望实现。 小叔没有带他去参加各种学术会议,一方面是不方便,另一方面是觉得他反正听不懂,去了只会觉得无聊,不如让他独自一人在周围转转。沐熙一个人熟悉后越转越远,最后就跑到了医科大学。可能因为正值暑假,学校里人很少,但他偶尔也能遇到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大学生,他们有的在激烈争辩着什么,有的在肆意大笑,嬉戏打闹,无一不透露着青春的气息。这里的氛围与平湖初中的实在太不一样了,虽然都是青少年,但这里的少年们身上有种自由无羁、快乐自信是他的同学们身上都没有的。 沐熙也在幻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来到这里读书,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如果那时候身边还有采薇相伴,他们又会是怎样一对璧人啊! 陈应会的情况则截然相反。 在她决定去西北的时候,她大姨童书就是不同意的。一是怕她过去吃苦、受不了,另外也是怕她以后也学她父母那样,喜欢上了地质学,吃苦受罪不讨好。 童书一直觉得她这个二妹妹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比三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奇怪的是,每每收到二妹的消息,她又总生出一种羡慕来。去年春节前她见到二妹童琴时,发现她的皮肤比前年更黝黑更粗糙了。 童琴比她小两岁,可脸上的皱纹比她多,也深多了。很显然,照片里她比这个妹妹看起来更年轻漂亮,但那只是从静态来说。一旦人活动起来,说话做事,她都明显要苍老些,不仅是语气神态,还有心境。 她每日周旋在周围无穷无尽的人际关系里,早已身心俱疲,也早已失去了最初那颗单纯无畏的心。但这些在童琴身上还有,她可以永远选择相信最简单的解释,她和应会可以像姐妹而非母女一样相处,可以随意地侃侃而谈,毫无顾虑。而自己和应会之间,好像更像母女,只剩敬畏的母女。 她甚至有些嫉妒起这个妹妹,因为她明白,妹妹之所以可以一直保持着少女心态,主要还是因为她有个好丈夫,陈忠见,也就是陈应会的爸爸。他们俩因为相同的兴趣爱好,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而后二十年来,一直形影不离,感情越来越好。因为有陈忠见这个坚强的后盾,二妹顺利地渡过了人生中的种种关卡,相比于她一路顺风顺水,二妹的路其实有更多曲折,但苦难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童书明白,妹妹能熬过那些苦日子,都是因为她身边一直有那样一个不顾一切为她遮风挡雨的人,所以她心里一直有爱情的光在照亮前方的路,不会迷失自己,也不会走入歧途。可是陈应会就不一样了,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小侄女,心性高傲,宁折不屈,如果还选择一条路走到黑,那她真不知道她是否能熬过来,她又是否有幸能遇到如此如意郎君。 在童书心里早就把应会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很早之前,她也有过一个男孩,可是因为意外去世了,那之后她再没有怀上,如今已经四十多岁的她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虽然裴尧表面上没有怪她什么,但她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早就随着儿子的离世而破裂了,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不过是为了各自的最后一点尊严和家族的脸面。 因此,她也很希望应会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之前听说应会在学校里和沐熙关系走得很近,她是打心眼里高兴,高兴应会选择了和她当年一样的路。虽然她这一路走来心酸多于幸福,但她从未觉得是自己选错了道路,她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如果儿子的意外没有发生,她也会是人人羡慕的太太。 她不愿意应会去西北,因为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感觉这一去她就会踏上另外一条路,离她而去。 对于应会要去西北这件事,姨父裴尧倒是赞同的,只是很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和那边的童琴夫妇再三确认了接机事宜。直到童书数落他,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才停止了追问。他很喜欢陈应会身上那股倔强和傲气,那是他这辈子都想有却不能有的东西。 应会欢天喜地地出门,到了才发现,果然如大姨童书所预想的,她受不了西北的烈日和风沙。刚到那天,她的鼻子就刺痛难忍,不断流鼻血,皮肤也很快干燥起皮。这还是每天都待在屋里的情况,要是出去玩一天,她全身都会晒痛,可能还会中暑。爸爸妈妈也没有想到她的身体对这边的气候反应会如此大,专门请假在家陪了她好几天,这是她最快乐的几天,一家人待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好好享受时光就好。 晚上天凉下来,爸妈会带她去看看戈壁上的各种他们引以为豪的建筑工事,但应会对那些高耸入云的铁架子没有一点兴趣,反而是晴朗干净的天空更让她喜欢。随着全国工业化的进程不断推进,在申山也很难看到这样遥远的天空了。也是在这里,她才再次感受到天空的魅力,感觉到那些星星真的离自己很远,远得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后来爸爸妈妈必须去工作了,她也慢慢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但还是不敢随便在白天出去,只好躲在屋里看小说,妈妈和她一样是各种的爱好者,晚上她们常常睡在一起聊共同喜欢的小说。她也偷偷告诉了妈妈自己以后的愿望,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妈妈当然非常支持她,还给她推荐了一些写作方面的书,鼓励她尽快开始动笔。她拒绝了,她不想因为写小说耽误学习,她要先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去最好的大学里学习文学,当她的文化素养积累够了,她才会开始写,要写出一鸣惊人的那种。看到她这样有想法,妈妈童琴也没再说什么,不论如何,她身后总有她和她爸在。 小伙伴们都不在,采薇这个暑假也没有闲着,她经常往书店跑,去看医学类的书籍和杂志。 依依偶然发现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心之所想。其实依依也一直很好奇采薇和徐无衣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的事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类似的事情吗?但依依从来没有和别人谈论和打听过相关的事情,这也是她答应林姨的。她和林姨一样,只希望徐无衣能以采薇的身份活得开心幸福,不被看作怪胎,不被研究议论,就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至于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是徐无衣,这就够了。 可是她们都忽视了采薇或者说徐无衣也是有自己想法的,她真的可以不问缘由,像个普通人那样过一辈子吗? 虽然看起来采薇还是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少女,但依依是不可能把她当做小妹妹的,这具身体里住着的是比她自己还大还成熟的徐无衣。 关于这些事,她们从来没有好好聊过,因为依依一直心存幻想,以为只要不提及,采薇作为徐无衣的过往就会被淡忘,被埋藏。但如今她知道了不会的,尤其是在送采薇上学之后。 第45章 郝老师 那天依依和采薇带着行李去申山一中报道,因为今年疫情的原因,入学的军训被取消,报道当晚就正式开始上课了。 采薇和陈应会都被分到了八班,沐熙在十班。依依陪着采薇找到了八班的报到点,去的路上她们已听到家长们的议论,八班的班主任郝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教授语文课,以后要选文科,如果能一直在他的班上,升学率都会高许多。采薇听了这些夸赞对这位老师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她注定是要学理的。文科类的升学率与她无关。 报道点就在操场边的绿荫下,随意支了两张桌子,供学生和家长填表和领取入学通知,班主任就坐在后面接待。第一眼看到这位郝老师,采薇就觉得很熟悉,徐无衣的记忆翻江倒海而来,她呆呆愣在原地,思索了良久。依依也是愣住了,她当然也认得眼前这个人,他就是徐无衣从小到大的玩伴——郝磊。 依依认出来郝磊,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采薇的反应,见她呆若木鸡,似乎没有认出来他,就赶忙拉了下她的胳膊,拽着她上前去准备填报名表。 郝磊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表情有些怪异,他似乎也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也就没说什么,神色自若地接待完了她们。 采薇其实第一眼就认出了郝磊,除了爸妈,郝磊是陪伴他成长最久的人,他怎么可能忘记。虽然他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稚气,失去了婴儿肥,精瘦了不少,还有了抬头纹,戴上了眼镜,但骨骼相貌并没有太大变化,要认出来并不难。采薇真正吃惊的是,他怎么来这里当上了语文老师?听之前家长们的议论口气,他应该在这里当老师不少年了。是什么让他这个一向粗犷的运动健将变成了儒雅书生?别说,他如今带着眼镜的模样看起来也算得上斯文了。 看依依的反应,她好像也认识郝磊,可能是在他的葬礼上见过吧。 周围人多眼杂,她们都没有多说什么,领了钥匙直接去了寝室。班上16个女生,正好分到2个寝室,可惜采薇和应会不在一起,但好在两个寝室相邻,见面也是很容易。 依依自然不知道采薇的这些小心思,她想的是让采薇住进女生宿舍真的没有问题吗?一开始想到要让采薇住宿,她就担心过,但想到要让采薇真正摆脱徐无衣的过往,作为一名新时代女性生活下去,她就必须真正融入女孩子之间,身心都真正变成一个女孩,她未来才可能步入婚姻殿堂,习惯为人妻,为人母。 采薇则被新环境吸引,还有老同学郝磊居然成为了她的班主任?这是多么奇妙的缘分啊。她当然没有想到和七个女孩同住一屋,同吃同睡,具体是什么样子,又会有什么问题。她更不会注意到依依奇怪的担忧眼神了。 “你的班主任居然是郝磊!”依依对着正在上方铺床的采薇说道。 “是啊,真是缘分啊。咦,还没问,你怎么也认识他?” “以前林姨和徐老常常拿你的照片出来念叨,我想不认识他也难啊。” “哦,是吗。”采薇的声音低沉下去,虽然爸妈去世有大半年了,但她心里始终没有放下过。 依依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连忙岔开道:“感觉他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像是变了一个人。” “嗯,你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当老师了吗?” “不知道,我并不算认识他。” “哦,也是。算了,以后总会知道了,感觉他在这里也呆了好久了。” “哈哈,你以后可要小心不要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他就算模样变了,内里肯定还是个傻样,就算我告诉他我就是徐无衣,他也未必会信吧。” “不行,你可不能说,玩笑话也不行。”依依一下子着急道。 “是,是,依依姐,放心吧,我绝不会提及徐无衣的。” “好。你要记住,任何事一旦起了苗头,再想扑灭就难了。” “嗯,我明白。不过刚刚说到照片,那些照片还在家里吗?” “没有了,都烧了。” “为什么?”采薇刚问完,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了,这答案不是显然的嘛。 “自从徐老身体抱恙,林姨就把你的所有照片都收起来了,免得他睹物思人,病情恶化。后来,你来了,林姨就让我,在她死后把照片烧给他们,让你安心做你的采薇。” 采薇没再说什么,她当然明白妈妈和依依姐的想法和对她的期望,所以现在只要依依不提,她也绝不会主动提起徐无衣的事。她能感觉到自从她和应会还有沐熙成为朋友,依依心里有失落,但更多的还是为她高兴。在成为采薇的路上,依依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她,但这真的是他自己想要的吗?徐无衣没有答案。 吃晚饭时,采薇终于见到了应会和沐熙,相别甚久,三个小伙伴聚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沐熙和应会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各自的经历见闻,采薇没啥新鲜事可说,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曾经的他也是多么向往首都啊,大西北的风光更是他无法想象的。应会描述的清朗天空尤其打动他,那种深邃还是作为徐无衣的他在很小的时候才见到过的。 第46章 申山一中 晚饭后,晚自习前,他们三人一起完完整整逛了一遍校园。 白天来报道时,采薇和依依其实就基本上把整个校园转完了,除了教学楼那片区域没有去。 虽然算是市里最好的高中之一,但申山一中的面积和学生人数却不多。它依山而建,需要走一条长长的坡道才能到达学校大门,山下入口处没有门,没有围栏,只有一块巨石,上面草书着申山一中。 整个学校就建在这个不算小不算高的山坡上,三面环水,水渠外是宽阔的马路,那之后很远才是居民活动区。虽然地处市中心地带,却因为这种孤立隔绝的地理环境,校园里显得很静谧,没有一点闹市的杂音。 采薇几乎是在走过山下石碑的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所学校。以前徐无衣念的是申大附中,也算是市里数一数二的,但整体环境就比这里差多了。 学校大概有1000多名学生,每个年级有9~10个班,每班40-45名学生,高一高二年级在a栋教学楼,高三年级单独在b栋教学楼,a栋长窄矮,一共五层,除一层只有三间教室外,其余楼层都有5间教室,左右两部楼梯、两个厕所。b栋与a栋成直角排列,位于a栋北边,与它的窄边平行,一共六层,每层只有2间教室,一部楼梯。 a座的长边对着的是c栋,与a栋差不多长宽,只是更矮一点,只有三层,那里面不均匀分布着各种实验室、图书室等。 a、b、c栋围起来的区域里种植着几棵大银杏树,是平时课间大家喜欢聚集的地方。这一整片区域是教学区,位于校园的中心位置。 教学区的东边是操场和篮球场、羽毛球场等,操场跑道外大概十多米的距离,是一圈大概三米高的铁丝网,这是校园里最高的围栏,因为它的外面是陡峭的山壁,这里也是整座小山最高处,距离下面平地大概有五百米高。 他们三个爬上围栏使劲儿贴着网眼往下张望,希望看到下面的那条河,但是显然这里太陡了,有些地方连下面的马路都看不到。 “听说那河水快干涸了,还很脏。”沐熙安慰道。 “好像是的。”陈应会附和道,率先往跑道走去了。 采薇和沐熙自然也跟了上去,继续他们的校园之旅。 教学楼的后面,也就是教学区域的北边,是一片围起来的林子,里面树木茂盛,看得到只有青石铺成的林荫小道,中间穿插着许多矮小的花草,看起来很漂亮还有些神秘。 “那里是百草园,已经被封了。”陈应会望着那片园林,叹息道。 “为什么?”采薇诧异追问道。 “不知道,各种各样的谣言都有。” “算了,我们还是快去看看星座走廊吧,听说晚上那里美极了。”沐熙岔开道。 采薇虽然好奇,也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了。星座走廊她在上午已经听到过许多次了,想象着夜晚的美景,她也兴致大增,急匆匆跟着他们走向了星座走廊。 星座走廊的起始位置是a、b座一楼相邻处,第一位是白羊座,走廊顶绘画着白羊座的形状,底色是深蓝色,白天看不出什么,但在夜晚,因为几颗星星上的白色灯光,加上带有荧光效果的星座连线,使得整个星座的形状在夜晚特别形象、唯美。星星上的小灯泡的光亮也恰到好处,只能隐约照亮下面的人,给人感觉就像是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一样。 白羊座之后是一段横梁,隔绝两个星座之间的光线,然后就是金牛座,迂回往复,直到最后一个双鱼座。如果沿着整个长廊走完,大概有一百多米长。但是如果你着急抄近道,旁边也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从石板小路走能省下不止一半的路程。 星座长廊的末端是生活区,食堂、商店、小书店、开水房、淋浴房、学生寝室都在这里,处于整个校园的西方。 学生宿舍楼只有两座,一座男生住,一座女生住。好在学校的男女比例基本是持平的,没有出现过男女混住的情况。 宿舍都是8人间,中间8张小桌,两边各两张上下铺,两边墙的中间是4个大衣柜。每个宿舍与门相对的还有个小阳台,右侧是两个厕所,左边是个大洗手台。 女生宿舍的阳台对着校园外,是一片空旷,宿舍区和操场一样,也是整个山上地势较高的地方。只有女生宿舍靠近北边的那几间能隐约看到北边百草园的一角。 男生宿舍的阳台就是朝着教学楼了,但因为中间有星座长廊和各种花草树木隔断,也算隔着很远的距离了。 这片生活区他们今天转了好多次了,基本都很熟悉了。晚自习的第一道铃声已经响起,他们急忙沿着星座长廊奔回了各自的教室。 他们今晚没有转到的地方是校园的南区,那边是学校的大门,大门一进来是一片广场,中央有个大花坛,花坛两边是对称的宽阔的人行道。一进大门右手边,也就是操场的南边,还有一栋不太大但是很华丽的三层建筑,地面是透亮的米黄色大理石,四周墙壁是白色大理石,每层楼的平面面积实际不到三百平,却给人宏伟大气的感觉。 一层大厅中央是一部旋转而上的楼梯,直达三楼。二楼和三楼是老师们和校领导的办公室。一楼则是收发室、休息室和会客室等。 第47章 室 来到高一八班的教室,采薇就看到郝磊已经站在讲台上,教室里也已经几乎坐满了人。 虽然给自己做了很多次心理暗示,但采薇还是不可避免得频频把目光投注到郝磊身上。她始终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人是曾经的那个郝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其实在采薇幼儿时期,她还常常想起过去的事,和这些老朋友,但随着年龄增大,和妈妈路雁关系越来越亲密,除了父母,她很少再想起其他人。如果不是现在意外遇到郝磊,她可能几乎都忘记这个朋友了。不敢相信,这个曾经陪伴他十多年的朋友,就这样在他记忆力消失了这么久。 当初徐家搬到东南边的平湖区,主要就是为了躲避曾经的熟人,好慢慢淡忘儿子徐无衣的去世。那场地震之后,许多人家也都搬离了这座城市。因此采薇虽然也来申山半年多时间了,却是现在才遇到熟人。 入学的第一堂课,郝老师滔滔不绝说了很多,无外乎是告诫新生们,遵守纪律,奋发图强。采薇没怎么听,她在仔细地观察着郝磊,希望能从他不小心流露的细节中猜出他改变的秘密。 可是直到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采薇还是一无所获,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下课后,应会立马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坏笑盯着采薇看。 “怎么了?”采薇不解地问道。 “什么怎么了?你怎么了?一直盯着郝老师看干嘛?”应会的话引来了旁边同学的注意,大家也都看着采薇,若有所悟的笑笑就走了。 “额。。。”采薇没想到会引出这样的误会来,看来依依临走前的交待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但此时她也无法解释什么,最后只好敷衍道,“郝老师看起来很像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所以我。。。” “哦~~!”陈应会夸张地拉长并抬高了声音,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相信。 采薇对此则表情冷淡,根本不屑解释。 好奇的应会转而继续抓着采薇问道,“像谁?说出来看看我会不会认识?” “你肯定不认识了,是鹏城那边的。”幸好采薇脑筋转得快,很快圆了过去。 应会也大概知道采薇从小在鹏城和妈妈相依为命,妈妈死后她才来到这里,他们平时都很少提及鹏城的事,显然是怕触及她曾经的不幸。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谁也没再提起。 回到宿舍,采薇走进了408室,陈应会在隔壁的407。因为她俩在楼下又说了许多话,此时采薇进门,发现室友们基本都回来了,大家正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聊着八卦。 采薇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除了陈应会和沐熙,她之前几乎没有交朋友,这和之前徐无衣的状态简直大相径庭,其实从他开始想要自杀时,他也早已远离人群了。 这是她第一次住宿舍,依依下午走的时候交待了她许多,比如现在这种时候,她就应该加入讨论,尽快融入这个小集体中。但心里挣扎了几秒钟,她还是选择了逃避。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穿过寝室,到外面的小阳台上洗漱起来了。 寝室里热烈的议论声短暂地停了下,又继续响起。中间室长陈婷和采薇搭了几句话,也问了几个问题想引她一起参与讨论,但采薇终结式的聊天方式终于击溃她,只好放弃。 采薇洗漱后躺在床上其实也没有睡着,而是默默听着她们的谈话,很快她就对所有室友有了个大致印象和判断。 女寝408室进门左手边第一张床的下铺,住的是她们的寝室长陈婷。这个室长不是群众选举出来的,而是一早由老师预定好的。据室长自己说,是因为她报名了暑期预备班,提早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和老师。而她妈妈也是这里的一名老师,现在教高二数学。 这里的所有学生会在高二的时候自由选择学文还是学理,分好文理科后会分班分寝室,高二之后老师和学生就会固定下来,直到毕业。所以陈婷的妈妈是没有机会教她了。 室长陈婷看起来大气又自信,一张普通的圆脸,丰满的身材,看起来很健康也不算胖。采薇对她很有好感,这是她羡慕的样子,青春有活力。 室长的上铺是学霸付一歌,据说她的入学考试是年级第二名。目前整个高一年级有十个班,一共400多人,要知道这400多人都是各个初中选拔出来的尖子生,要在他们里面考到第二,是很难的。如果一直保持这个成绩,她最后无疑可以在全国所有高校的所有专业里面任意选择。这样的她自然成为了大家羡慕嫉妒的对象。 采薇自然也很羡慕她,哪怕是拥有徐无衣的20年,现在的采薇在报名前的入学考试中还是只考到了152名,勉强算是中上。这时听说一歌居然是第二名,不由心生敬佩,也更仔细聆听她的发言。但让她失望的是,这位学霸很少说话,她看起来容貌普通,身材娇小,好似弱不禁风,但每一次说话都是言简意赅。奇怪的是,采薇有种感觉,这位学霸其实也并不是很喜欢参与这些讨论,哪怕她会跟着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入门左手边的第二张床的上铺就是采薇了,她的下铺是芊芊。芊芊是个一米六八的大长腿,家境应该不错,用的东西都很讲究。她是寝室里第二个和采薇说话的人,不过都是些注意事项,比如在她站在床下的时候不能下床,衣服毛巾什么的不能挂在她的床沿,拖鞋要与她的分开放置,不能混在一起等等。 采薇一一点头答应了,其实芊芊给她的感觉也不错,虽然明显有些娇气霸道,但这样反而显得简单,透着一点可爱。 她们对面的上下铺住着一对闺蜜,上铺是像男孩子一样留着短发的方柠,下铺是气质美女纤云。下午报道的时候,采薇就遇到过她们两个人,那时候她就感觉有点奇怪,这两个人气质是如此不搭,却黏得很,看起来关系非常好。方柠的上铺虽然铺好了,可是她根本没有上去睡的意思,而是和纤云一起挤在下铺。 据她们所说,她们从小学时起就是好朋友了,两家家长也是在一个厂里上班,大家都很熟悉,她们常常去彼此家里吃饭过夜等等。如今分到同一个宿舍,更是再好不过了。 采薇很羡慕她们这样的感情,从下午接触的一举一动中,能感觉出她们俩的关系胜似亲人。是完完全全地把对方放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首先考虑对方的需求。这是她和应会还有沐熙之间都做不到的。 最后靠门的左手边第一张床,上铺住着笑笑,人如其名,是个小话痨,今晚的绝大部分话题都是她挑起和不断延伸下去的。她的下铺与她截然相反,是整个寝室里除了采薇外最安静的一个人,她就是雅琴。 对于雅琴,采薇实在不怎么喜欢得起来。她有着钟无艳的脸,却又有一颗林妹妹的心。沉迷于各种言情小说不可自拔,还无脑追星,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她偶像的坏话。当然她喜欢的都是漂亮的男星。 这是她对室友们的第一印象,采薇没有想到,尽管这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最后众叛亲离的她首先想起的,还是她们最美好的模样。 第48章 俄罗斯的猪 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声响起,路无衣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他尝试站起来,发现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稍微一动就麻得浑身无力。没办法,他只好继续坐在地上,轻轻揉化麻木的双腿。 他居然清晰地想起了这些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年的室友,她们是音容笑貌,她们现在又在哪里呢?都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了吧,她们还会记得那个曾经和她们同寝一年,叫采薇的姑娘吗? 在路采薇还活着的时候,关于这七个女孩的人生,她就大概有所了解,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的,十五岁的她们多么与众不同啊,可最后却都同样地平平无奇,几乎走入了一样的模子里。也许只有她,曾经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她,曾经一心追求平淡和安稳的她,反而活成了最放肆的那个。 腿终于恢复了点知觉,路无衣艰难起身,缓缓走了出去。这次他没有再试着靠双腿走回去,一出门他就直接打车回了住所。 经过这次远远地和陈应会见上了一面,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脸上那种满足和安宁,无衣就决定绝不去打搅她的生活。就让往事随风去,他心里的那些困惑不解也都消散,答案是与否都无关紧要,亲眼看到她的状态,感受她平和的喜悦,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但无衣还是会常常关注她的消息,知道她每隔一个周末都会去图书馆讲故事,他再忙也一定会抽时间去听,去听她的笑,她的叹息,她的坚强。他很珍惜每一次这样公开见面的机会,因为在最开始拿到关于她的资料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已重病缠身,时日无多。如果现在开始坚持去听故事,她临终前,他是否就可以有理由去送最后一程,这是他最卑微无奈的期待。 在申山大学正式开始研究工作后,路无衣就一直很忙。哪怕他已经解决了语言问题,这也是他被选中的一个主要原因,他的中文和几乎和中国人说得一样好,因为在挪威时他就一直有练习。这虽然能帮他省掉很多沟通上的困难,但对于他们小组的课题研究背景,进展等等,他还是需要花很多时间去了解和学习的。而这些他只能抽晚上和周末完成,平时他还需要上课,做实验,参与小组会议,准备讲稿等等。 目前学术界对于动物研究的一个主流方向就是利用动物的身体制造人类需要的器官组织、血液、疫苗等等。这一切源自于二十多年前爆发的一场严重的超级细菌感染,这种超级细菌不仅能随着血液、飞沫等传播,一旦被感染,还有一定概率修改人的遗传基因,把各种不确定的危险遗传给后代。当时普遍认为这种细菌只感染人类,并不会感染动物,直到一只大熊猫被发现感染。没有任何迟疑,曾经的珍稀动物被用作了实验道具,令人唏嘘的是我们曾经耗尽心力,颁布了最严格的刑法,把大熊猫从濒危物种拉到了易危级,最后却是我们在瞬息间又让它们灭绝。如今它们只在各种录像和博物馆里,当然人类留存了它们完整的生殖细胞和dna信息,但哪怕复活后的大熊猫又如何生存呢? 经此一役,保护动物的声音被浩浩荡荡的药物研究给淹没了。路无衣最开始接触动物学时,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种现状,在他的逻辑里,正是因为我们在很多年前坚持挽救了大熊猫这个濒危物种,才有了百年后,我们在大熊猫身上做实验,以最快的速度研制出了有效的抗菌药物,成功挽救了上亿人的性命。人们不是更应该意识到保护动物的重要吗?为什么。。。 后来,他很快就明白了,人类需要保护的是生物的多样性,而不是生物的幸福生活。而且仍然有很多人认为物种的灭绝是正常的自然演化,不是因为人类活动,人类也不需要对此负责。 如果此时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在长远得考虑动物的未来,那大概就只有中国。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来这里,只有这里繁荣的经济支撑,大国的远见,才能让政府资助他们这种完全看不到收益的研究。 他们小组的研究课题很简单,就是希望解开动物的自杀之谜。是的,不论是野外的,还是圈养的动物,在世界各地都陆续出现了大批量自杀者,它们自杀的方式千奇百怪,甚至还在不断进化和学习。但是因为这些状况都只出现在规模较大的动物群中,就并没有得到人们的关注。甚至当很多顶尖学者被问到这个问题时,都开玩笑地说:“等哪个濒危动物群体出现这种状况,你再来问我吧。” 那时不就晚了吗?大家理所当然得都会想到,可为什么主流科学界都对此不屑一顾呢?仅仅是因为人们的短视吗?可能也是大熊猫灭绝后的诸多后遗症吧。 这项研究从经济的角度看是典型的高投入低回报。畜牧业根本不在乎动物的自杀,有用来防止它们自杀的钱,都可以再扩建几个厂了。因为养殖技术的革新,养殖成本已经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主要的费用反而是在运输、加工和日常管理上,只要有足够的地方,人们都会尽可能多养一些,死一点完全没有影响。甚至有些动物自杀而亡也不影响它们对人类的价值,因此就更没有人在乎了。 可路无衣在乎,他经历过多次生死,他很清楚不论是对于人,还是动物,求生欲都是最顽强的本能,如果动物开始选择自杀,那它们一定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折磨,以致那么微小的精神都出了问题,可是它们又能遇到什么比生死更严重的问题呢?这正是他想了解和研究的。幸运的是,他还能找到志气相投的良师益友,能找到支持自己研究的机构,他废寝忘食,却不觉得累,因为一切都值得。 也是在做大量背景阅读时,他意外发现了一篇2053年的研究论文,那正是他出生年份。在这篇论文里,详细讲述了研究人员在俄罗斯的一个牧场式的研究机构中,如何通过将人的白质脑病致病基因转移到猪的体内,来对这种病进行研究和寻找治疗手段。 而其中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文章附带的一篇关于研究机构的广告,里面有一些实验时期的照片,那山坡和树林,那围栏和小溪,他几乎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正是他作为一只猪生活过的地方。 那熟悉的白大褂,那熟悉的食品商标,原来都是定制的。难怪它作为一只完美环境下养育的猪,还如此多灾多病,原来是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一生坎坷。看到文中介绍还说什么,研究人员特意选址在这个自然风景优美的地方,给予它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就是为了创造最佳的环境,希望它们能因此活得更久一点,这样才能支撑到实验成功结束,等等。 无衣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很讽刺,又鄙视嘲笑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天真,居然真的以为他们在意它的生死和快乐。 第49章 田若铮 转眼一年多时间过去了,无衣的生活一直很忙碌,根本注意不到时光飞逝。 这一年多来,他们的研究项目没有决定性进展,好几个方向上的攻坚都遇到了阻碍,甚至宣告失败,这让他难免有些沮丧。甚至有些懊悔,他曾经寄居在多种动物体内,和它们一起生活多年,对它们却仍然所知不多,几乎没有什么帮助。可以肯定,如今带着问题的他,如果再有机会重生为动物,一定可以有不一样的观察结果。 学术研究这边进展不顺,陈应会那边也是厄运连连。在人均寿命已经可以达到95的现在,今年仅88岁的她身体却状况频出,开始频繁缺席每双周的图书馆故事会。 无衣已经有2个多月没有看到陈应会了,这天他终于按耐不住,在图书馆打听了她的近况,一打听才知道,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糟糕。再没有什么顾虑和犹豫,他立马去了她所在的医院。 可能因为是周末,这天医院的人很多,她的病房内外也有很多探望的人,徐无衣没有挤进去,只站在门外,透过层层人头,远远看了她最后一眼。 原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生死离别,他也一直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甚至一年前就开始做好了准备。他以为他可以淡淡地微笑着,挥手告别,就像很多年前送她去西北上大学那样,轻快自然。但最后他还是没能做到,他的眼眶还是受潮了,哪怕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他仍旧无法直面死亡,仍旧畏惧死亡。 就在感到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瞬间,他决绝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没有一句道别,如果能,他又能说什么呢?一路好走吗?他没有那样的信仰。 “请问你是?”一个青年人拦住了他的去路,疑惑地问道。 路无衣胡乱抹了下眼睛,抬头一看就吓了一跳。面前这个人他太熟悉了,正是他们学校的明星,田若铮。他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拦住自己?他们应该没有见过面吧。 “你是陈先生的朋友?”田若铮看他似乎有些茫然,便继续追问道。 “啊?”路无衣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我。。。我只是她故事演讲会的一个听众,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今天听图书馆的人说她。。。就过来看看。” “你有心了。谢谢!”田若铮点头致谢。 路无衣突然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回应,这位天才可是他的偶像,尤其在自己的学术受阻时,这位以一己之力改变全球通讯格局的人,是让他多么羡慕和景仰的存在啊。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谢谢?他和应会又是什么关系?无衣很好奇,但也不敢多问,这种事他完全可以下来自己打听,毕竟他是如此出名的人物。 看他似乎因为认出了自己而不知所措,田若铮缓解道:“你不进去看看她吗?” “我。。。算了,不必了。”路无衣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哀痛,匆匆告别离开了医院。 他后来很快就打听到了田若铮和陈应会的关系,其实他应该更早意识到的。尽管田若铮文质彬彬,身上有种掩饰不住的书卷气,但他那粗犷的五官轮廓依稀可以辨别出曾祖田竹的影子。只是无衣和田竹一直也不算特别熟,在依依姐走后,作为采薇的他也几乎没有和田家有什么来往了。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奇特,当初田竹那个活泼爱动的小男孩田乐乐,也就是田若铮的爷爷,长大后居然跟着陈应会做起了记者,后来在一次采访中不幸意外身亡,两家人也由此产生了交集,越走越近。陈应会的女儿陈东壁还算得上是田若铮的启蒙老师,他们两家的关系也就一直很好。 了解这些始末后,无衣开始觉得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妙不可言,田竹和陈应会都是他生命中比较重要,甚至也许是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人,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交集,可是却在多年后的今天才突然发现,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两人已经走得如此近,甚至超过了与他之间。 几天后,他得知了陈应会去世的消息。这一次他变得平静多了,内心几乎没有起伏,是的,她永永远远地离开了,永永远远都不可能再出现了,这让人无法接受,可他必须要接受,接受这种无可奈何。上次打听田若铮时,他也已经得知,沐熙也早在十年前就已去世。其实这一百多年来,他已经历过很多次死亡,也失去过很多人,但他仍旧无法将其视为平常。尽管他自己重生过很多次,他却还是无法放任自己去幻想那些逝去的人也会像他这般重生,他就是不能。 这让他难受又沮丧,如果他愿意活得天真一点,他的生命也许就不至于如此灰暗。 第50章 第一名 曾经他的生命里也有过高光时刻,哪怕是穷困潦倒、孤苦伶仃的采薇的一生,一开始也并非是一片黑暗。记得那还是采薇刚到申山一中念高一的时候,2003年初冬。 采薇第一次入学考试只排在年级第152名,沐熙和她差不多,陈应会则是五十多名。这给采薇的打击不小。从1987年出生以来,成绩一直占据了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她为此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一直保持着优秀,没想到如今却只占中游。 当然她也好好反思过,她以前太偏重应试了,分数基本是靠不断刷题和反复背记积累起来的。而这次入学考试,和初中的学习内容毫不相关,有点像奥赛题,也有点像脑筋急转弯。连语文部分都不是考的以往多次练习的文化常识和阅读赏析等,而是学生自己的语感和对文字的驾驭能力。因为徐无衣好歹上了多年文科,除了语文部分他有所感悟,其余科目她几乎是无从下笔。 当时考完,她也问过应会和沐熙,大家都说是一头雾水,随便乱答的。那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还会给出个排名来,只是隐约得知会根据这次入学考试的成绩分班。他们当初以为是为了初步划分下文理科,没想到却是影响深远,伴随着他们整个高中生涯的。 入学一段时间后,采薇才知道,几个室友除了大长腿芊芊和假小子方柠,所有人的成绩都比她好,室长陈婷更是前二十名。 从那以后,采薇变得更加勤奋了,晚自习结束后,她都会继续在教室里重新复习一遍今天课上的重点,还有自己的错题。往往要等到教室要熄灯,寝室也快熄灯的时候,她才急冲冲跑回去。一开始应会还陪着等她,后来也放弃了。中午、晚上吃饭,采薇不想和别人一起挤在星座长廊,而后又在食堂排队浪费时间,都喜欢继续学习十多分钟后才跑去食堂吃饭。应会当然也就不等她了。 与采薇不一样的是,应会和室友们关系很不错,整个寝室的氛围也很好,常常三五六个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只是很偶尔,晚自习前,沐熙会来找她们,三个人才短暂地聚在一起,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采薇沉迷于学习,连周末回去,依依邀请她去逛街,她都不愿出门,最后还是依依凭着感觉给她买合身的衣服回来。 采薇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学业上的进步,她一直有种紧迫感,感觉被追赶着前行,只能低头使劲儿跑,周围的人都比她优秀,如果她再不努力,就不可能上好大学,更与科研什么的无缘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11月下旬的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采薇居然是班上第一名。 班主任郝磊在宣读成绩排名后,特意表扬了她。 “我知道你们初中的时候都是班上的尖子生,这次的成绩出来很多人肯定是有些难以接受的。可是你们也自我反省下,刚经历完中考来到这里后,你们是不是都有些松懈?整天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以为自己还是最聪明的那个,不用怎么努力就可以名列前茅?” 此时郝磊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然后接着说道:“现在拿到自己的成绩,我看很多人都抬不起头来了。当然,现在高一才刚刚开始,学校也是不想你们有太大压力,才没有安排月考,只有期中和期末。但你们自己要时刻警惕,止步不前就是后退。” 说道这里,他的眼神锁住了采薇,采薇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低下头避开了郝磊的视线。没想到,他继续说道:“就拿采薇来说,这次她考第一,你们很多人肯定不服气吧,看,我现在就看到几个不服气的。但是我说实话一点都不吃惊,这是她凭着踏踏实实的努力换来的。” “你们大多数人可能不知道,她入校的年级排名是152,在我们班上也只是25,你们很多人入校时都比她优秀多了,这次为什么让她比下去了呢?这是你们要好好思考的地方。” “我见到的她,总是最后一个走,最早一个来的,课间你们都跑出去玩了,她还在座位上算题。中午吃饭她都是最后一个。当然我不是要你们都推迟吃饭,而是要珍惜时间啊,同学们,一寸光阴一寸金,你们现在可能还体会不到,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总要明白吧。不要等以后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采薇在下面听着这些,心情复杂。她当然很开心自己拿了第一名,几个月的辛苦这么快就见到了效果,很出乎她意料。但因为郝磊的这些话,她又有些难过,从前那个粗枝大叶,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的人,居然变得这么苦口婆心,婆婆妈妈。 其实入学不久后,她就听说了郝磊的故事,毕竟他也算是学校里的一个红人,传闻自然不少。经过各路消息拼凑,她大概了解了真相。 郝磊曾和徐无衣一起在申大读书,学的是哲学,但无衣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才选的这个,他真正热爱的是游泳。 他们高中毕业时,正好遇到了申大第一次招收高水平运动员,也就是体育特长生,一方面活跃大学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高学校的体育竞技水平,由他们组队参赛,为学校和祖国增光添彩。他们的专业一般也比较随意,大多是文科。郝磊因为游泳好被选中,又因为徐无衣的关系,报了哲学系。 郝磊8岁时就被选入了市游泳队,小小年纪的他也真正爱上了这项运动,最后还凭着这一特长进入了申山大学,无疑是幸运的。可是后来,就在徐无衣去世后不到一年时间里,郝磊就因为一次锻炼中的意外,导致腿关节损伤,后面虽然做了很多修复,但再不能下水游泳,无法作为一名运动员了,甚至不能当一个教练或者体育老师,这曾经是他预设的退休之路。 治疗腿伤的漫长日子里,他喜欢上了阅读,还因此得了近视,戴上了眼睛,让他变得斯文起来。后来他陆续发表了几篇不错的文章,顺理成章地来到这里,成为了一名语文老师。 此时看着郝磊语重心长地教育着这些孩子,采薇有点心酸,因为她明白他说的这些肺腑之言,都是他人生经验的总结,他希望这些孩子能比自己幸运,希望他们越努力越幸运。 第51章 表演 老子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已有一番人生阅历的采薇当然意识到了这个第一名的光环背后的危机,但那时候的她又能做什么呢?一直从心所欲,从不妥协的她,又怎么会为了避祸而曲意逢迎呢。 那天晚上回宿舍后,采薇就察觉室友们看她的眼光有点不一样了,但她也没有多想,总觉得这些不过是一时的小情绪。毕竟这一天还发生了太多事情,尤其是郝磊一反常态的讲话,她一时还没有完全接受,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揣测室友们的异样目光。 因为郝磊特意“表扬”了她晚上最后走,所以这天晚自习后,她没有再留在教室,而是早早就走了。走之前,她能感觉到教室里有股凝重的氛围,很多人都没有离开,还在座位上学习。这次他们班整体成绩都不是很好,也许正因为这样,采薇才能一跃而上成为了第一名吧。 “考了第一怎么还不开心?”陈应会跟上采薇,轻拍了下她的后肩。 “没有啊,只是这次我们班成绩不好,郝老师似乎真的生气了。”对外采薇一直称呼郝磊为郝老师,只有在家和依依谈及时,才随意直呼他的姓名。 “唉,是啊,我的年级排名也退后了好多。其实这也是因为他平时管得太松了,你看其他班的班主任,哪个晚自习不去盯着,哪个班像我们班这样吵闹!” 采薇听了更沉默了,她也不知道郝磊这样放任他们对不对,但她真的很喜欢这种自在,感觉与初中时期明显不同。 见采薇不说话,应会继续说道,“你就不用瞎为别人操心了,我看你们宿舍的一歌和陈婷大概只是一时失误,下次她们就会追上来了,毕竟人家底子在那里。” “嗯。”采薇随意应道。她始终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成绩,因为她一直很清楚,要考上一流的大学,她是要和全国的学生去竞争,在班级这个小团体里获得第一并不代表什么,其实反而是周围人比自己更优秀点,她才更有前进的目标,更容易进步。 期中考试的影响直到两周后才慢慢消散,班上又重新活跃起来,一下课就是叽叽喳喳,与之前不同,至少自习时间大家能保持安静了。这当然不全是靠同学们的自觉,更多的还是郝磊时不时的突击检查,加严厉斥责,才形成了这样一个好习惯。 408室也仿佛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除了日常的交流,采薇极少参与寝室的谈话。 最近话痨笑笑和大长腿芊芊每晚都在宿舍练习表演,听说是为了学校的迎新晚会做准备。芊芊扮演的好像是个侍女还是丫鬟什么的,而笑笑似乎更惨,她们常常还会争吵起来。 这天采薇刚打完水回来,就听到芊芊在说,“笑笑,我至少是有一两句台词,你演的不过是一只鸟,凭什么来教我?” 采薇没有停顿,推门进去,发现笑笑盯着自己,只好朝她笑了笑,就低头进去了。 笑笑被芊芊的话气得脸色发红,却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简单回了句,“我才懒得管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除了采薇的突然闯入,寝室其他人似乎都没有看到她们的争吵。假小子方柠和纤云正挤在下铺听着随身听,采薇知道那里面一定不是英语,而是流行歌曲。 陈婷点着小台灯正趴在床上做题,自从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这位室长常常挑灯夜读,睡得比采薇还晚。此时她也正专心致志,根本没有理会刚刚的争吵。 一歌还没有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她本来家就隔学校很近,没必要住宿,当初选择住宿可能也是为了让她学习更方便点。但如今寝室完全没有学习的氛围,她选择回家也是情理之中,大家都猜她每晚回去都学习到很晚。 至于小书迷雅琴,她此时当然捧着现在最火的言情小说看得入迷,就是现在大声叫她都不一定能得到回应。寝室发生的事情也是与她无关的。 采薇本来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几天后,在芊芊和笑笑不在的时候,她听到室长和纤云她们议论着另一个版本。 据她们所说,这次芊芊和笑笑排练的节目并没有被选上,不过笑笑却得到了指导老师的额外夸赞,因为她不仅把小鸟演得活灵活现,而且还在末尾给自己创造了一句台词,老师赞她很有灵气。实际上一开始她的这个小鸟角色就比芊芊的要重要多了。 采薇听到她们这样说,就觉得很新奇,她从来不知道表演是什么,觉得她们去做这些纯粹是浪费时间。可是现在她隐隐约约从这些谈话中感觉到她们对笑笑的欣羡。 笑笑一直因为个子特别矮小,长相和学习又都非常普通,常常表露出自卑来,平时也不敢和别人争论,但自从这次表演事件后,她的性格里明显多了些爽朗大方。 这之后不久,似乎408的室友们都爱上了表演,一连几个晚上聚在一起排练,连一歌也有参与,唯独少了采薇。 对此采薇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她对表演有了一定的兴趣,但目前学习仍旧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事。她能感觉到班上许多人都在暗暗使劲儿,要在期末考出好成绩,有压力更有动力,她也必须要全力以赴。 一天吃完晚饭回到教室,她发现教室的讲台桌被移到了窗边,整个讲台都被打扫干净空出来了。一脸困惑的她走到应会身边,还没等她开口问,应会先问道,“唉,你们寝室表演的什么节目?” “嗯?什么节目?”采薇一脸困惑,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原来她们这些天在宿舍排练呢,就是为了今晚表演节目,怎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哎哟,这还隐瞒啊,马上就要演了,我们想抄也来不及了啊,再说你们有笑笑,我看她这些天前前后后忙个不停,你们肯定练习了好久吧。” “没有,我不知道,我没有参加。” “额。。。好吧,你也不能只顾学习啊!” “嗯。”采薇点头应道。不过她还真不知道她们要表演什么,仔细回想,似乎大家都在刻意隐瞒她,凡事她在的时候,都没有谈及表演内容。 当郝磊在台上宣布下面由408室表演时,采薇冲动之下也随着站了起来,但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她只好很识趣地坐了回去。 可是当她看到台上室友们的表演,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场表演唯独少了她。 她们表演的就是采薇在寝室的日常,是笑笑演的,她演的采薇明显是个自私浅薄得有些可笑的人物,引得下面的同学爆发出一阵阵笑声。除了采薇自己,估计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笑笑表演的那个粗俗可笑的人就是她,她因为粗笨扯坏了室友的睡裙,误把洗面奶当做保湿乳液,只顾学习连最基础的常识都不知道,到最后还仗着偶尔一次成绩不错对室友冷言冷语等等。 采薇坐在下面,心里像炸开了锅。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周围的人都在狂欢,只有她一个人在备受煎熬。应会也在笑,但她显然是不知道内情的,这不怪她。此时最让采薇伤心的是,台上表演的其实几乎都是事实,只不过是站在另一个角度讲述的事实,她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室友们心中是如此这般的形象。 她一直以为,虽然大家可能不是能聊得来的朋友,但至少也是能和平相处、互不干扰的。可是她没有想到,其他人原来是这样看待自己,她在她们心中从来就只是一个小丑而已。曾经她们也有一起欢笑过啊,也一起吃过饭,打过水,一起议论校园里的趣事,一起躲避生活老师的检查,她以为她们至少是一起并肩的伙伴,不算交心,但也至少强过陌生人。可是那一刻,她宁愿自己与她们从来只是陌生人,至少对于陌生人,不会怀有如此大的恶意,不会这样公开诋毁。 第52章 质疑的目光 表演事件之后,采薇在心里默默与所有室友绝交了。 那天她始终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台上的表演,也和周围的同学一起笑,仿佛不知道他们嘲笑的正是她自己。这不是她大度,而是她够冷静,她明白此时她不论做什么都会沦为笑柄,倒不如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样也许周围的同学也会相信那个小丑不是她。 看到采薇面色如常地坐在那里,和同学们一起笑,台上的表演有片刻停滞。采薇当时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自己的隐忍好像换来了和平,可是显然她想错了。 笑笑表演了最后一段,关于如何考得第一名,这是郝磊曾经当众夸奖过的,全班所有人的脸刷得一下都望向采薇。笑笑也在此时,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大意就是,大家猜得没错,我们表演的就是采薇,所有表演都取决于生活,具有真实性。我们这样做也是希望能够帮助采薇,认识到自己在人际交往上的一些不足,以后能更好地融于到集体中。 听到她表情真挚,态度陈恳地说出这些话,采薇真的是要气炸,她真的很反感这种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话,但她仍旧没有动。全班同学都望着她,郝磊也注视着她,居然也没有任何动作。 采薇看着郝磊,突然一下子委屈得要哭出来,就在她感觉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一只手紧箍住她的肩膀,对着讲台方向骂了一句,“你们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 当然是应会,应会带着她走出了教室,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做声,只有郝磊在她们快要走出教室的时候喊了一句,等等。但没有人等他。 还没有下课,楼道里都没有人,应会带着采薇直接朝着操场走去了,那里是他们三个聚会的老地方。 一走出教室,采薇的眼泪就哗哗流下来了,到操场时,她已经哭得双肩颤抖,泣不成声。应会只在一旁缓缓抚摸她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 这天晚上,她们在操场待了很久,直到班长找了过来,说是奉郝老师之命,要把她们安全送回寝室。 吹了半天冷风,采薇也慢慢平复下来了,就像应会说的,没必要为那些人伤心流泪。应会还邀请她去407和自己睡一张床,她拒绝了,她不能躲一辈子,有些事总要自己面对的。 既然已经撕开脸面,她只要当做她们都不存在就好了,寝室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她们又不能真吃了她,只要将她们视若无物,她们也就无法再伤害到她。 应会似乎很理解她的想法,也没有再强求。还笑着说道:“我居然忘了,你可是出名的冷美人啊,怎么会害怕被孤立。”对此采薇也只能笑笑。 她回去之后发现,408宿舍里是一片安静,大家都早早上床了。之后的状况都是如此,只要她在的时候,寝室里一般都是静无声息的。她当然也乐得清静,自从看开与室友们之间的关系,她们做什么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要熬过这一年,得到高二分科分班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她不知道还有屋漏偏逢连夜雨。 后来出事的这天晚上没有课,安排的是自习,正当采薇简单制定好今晚的学习计划,准备开始时,室长陈婷突然出现在她座位边,一脸沉重地望着她,“郝老师叫你出去。” 采薇很是诧异,起身跟着她往教室外走,心里越来越紧张,她不敢猜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来到走廊外面一片凸出的小阳台那里,借着教室传来的微弱灯光和一点月光,采薇看到郝磊正背对着她坐在一张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他的对面站着宿舍的其他六个人,她的心里不由松了一些,看来是408室的事情,也许是上次表演的事情。 等采薇到了,郝磊抬头望了她一眼,示意她走到自己对面站好,然后开始对着她说道,“采薇,把你叫来是这样的,覃芊芊这个月的500块生活费不见了,你。。。” 看到室友们都一脸哀怨地望着她,还有郝磊质疑的目光,采薇瞬间明白了,芊芊的钱不见了,他们都在怀疑她是小偷。 “采薇,之前是我不对,对不起。但我爸妈最近都不在家,你能不能先把钱还我?不然我这个月没有吃的了。”芊芊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采薇的身体不由得发抖起来,这里的风太大了,好冷啊,怎么我控制不住发抖,她心里想着。 所有人都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可她能说什么,她根本不知道钱的事情,500块啊,她一顿饭不到2块钱,一个月不到150,在她心里这已经是一笔巨款。要是放在以前,那可是爸妈近半年的工资啊。 “什么时候丢的?放在哪里丢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采薇辩解道。 郝磊继续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她,采薇心里更着急了,可是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直在颤抖,看起来好像就是害怕。 “就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一直放在枕头底下,本来想拿去充到卡里的,就发现不见了。我中午回来午休的时候还看到它在。” 采薇听明白了,这说明中午之后到晚饭之前,有人进去拿了。但怎么就觉得是自己了呢? “中午我和室长一起最后一个走的,那时候肯定没人拿。下午一下课我就先回去了,应该也不会有人比我早。”芊芊继续解释道。 “那怎么说是我呢?”采薇追问道。 “其他人都问过了,中午这段时间,大家都和其他人在一起,你在哪里?” “我。。。”采薇仔细回忆起来,中午她都是不午休,呆在教室里做题或者看书的。要说她在哪里,当然就是一直在教室啊,除了偶尔上个洗手间。但要说谁能证明这一点,仔细想想还真没有。她平时在班上就像个隐形人,谁会注意到她,她也就更不可能注意到周围有什么人了。 想了很久,采薇还是无法给出一个解释,只能硬着头皮坚决说道:“反正不是我,我可没有500块钱。” “采薇,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是她们不对,我刚刚也已经严厉批评她们了,但一事归一事,500块钱事小,你的品性才是大问题。” “你!!!”采薇此时很想开口骂他,是非不分,真是瞎了眼,难道不会有其他可能吗?难道下午这么长时间没有人回去吗?难道不会是苦肉计吗?不过看看芊芊着急的模样,还有她一贯的头脑简单,应该不至于。但又会是谁呢?只有她们几个人有钥匙啊。 采薇环视了一周,没有瞧出任何可疑的人,只好垂头低脑,做好抵死不认的准备。 郝磊见采薇始终不肯松口,就叫其他人先回去,自己接着开导。 他说了很多大道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态度也温和了许多,采薇有些感动,但她也很生气,为什么自己在他们眼中都是如此不堪。 他们一直熬到晚自习结束,采薇一直坚持不是自己偷了,郝磊也说得唇干舌燥,再无计可施,只好放采薇回去。最后郝磊自己私下补给芊芊一点生活费让她渡过这段时间。 被冤枉偷钱的事,采薇没有和应会、沐熙说过,她不想他们为她担忧,替她出头,惹出不必要的是非来。 沐熙之前听应会说起笑笑她们当做表演羞辱采薇的事情后,非常生气,一直说要去好好教训下她们,但被采薇和应会拦下了。应会虽然没有说要动用武力什么的,但很明显因为这件事,她和班上的许多同学关系都变得微妙起来了。采薇不想因为自己影响这两个朋友的生活。 对于之前的表演事件,到最后反而是采薇最先释怀的。因此,这次偷钱事件采薇没有告诉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郝磊交待了什么,寝室其他人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那晚之后也再无人提及此事。连丢钱的芊芊也安静了,变得和以往一样,只是更安静了些。 第53章 百草园 偷钱事件之后,采薇对郝磊就存了一肚子的气,虽然后来郝磊也算处理得当,没有让事态蔓延,但一开始那个带有质疑的眼神已经深深伤害了她。自那之后,她见到郝磊都视而不见,与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天晚上的晚自习是观看一部电影——《边城》,郝磊上午就通知了他们,班上的同学都很兴奋。在上课时间,大家聚在一起,用教室的投影仪看电影,想想就很有意思,而且这还是班主任组织的,是为了提升他们对课文里《边城》节选片段的深刻理解,也是为了提升他们的文化素养和欣赏水平。 徐无衣上大学的时候就看过这部电影了,确实拍得不错,很贴合原着。但看电影在他眼中还是属于娱乐性质更多点,作为范例在课堂上播放是不是太过了? 本来采薇的座位在前排,但因为许多同学喜欢凑近了看电影,都搬着凳子挤到了前面几排,她就直接坐到了后面的空位上。 为了荧幕效果,教室里的灯都熄灭了,采薇趴到后面,也只是想偷个时间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不一会儿,身边就多了个人,不用抬头,她就知道,肯定是应会。 果然,应会推了推她的胳膊,轻声问她,“你怎么了?” 采薇笑着抬起头,“我就是困了,眯一会儿,这个电影我之前看过了,懒得再看一遍。” “哈哈,我也是。那我也在这里眯会儿。”应会说着,坐到采薇旁边,脸朝着她的方向,也趴下了。 电影的微弱灯光在应会的脸上变化着,听着传来的不太清楚的台词声,采薇直接出神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长时间地直视过应会,她好像变白了些,还记得暑假她刚从西北回来时,脸还是有点黄黑的。她的短发好像也长长了,已经齐肩了,从后面看起来也像个女孩子了。她的一字眉自然干净,眼睛不笑的时候也是弯的,下面还有小卧蚕。原来她的鼻子是这样挺拔,嘴巴的形状也恰到好处,不大不小。她比以前漂亮多了,可能是因为身上的气质也变了吧,现在她闭眼躺在那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和甜美。年轻真好啊! “你在看什么?”正当采薇看得出神时,应会突然睁开了眼,问道。 “看你好美!”采薇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直接说出了此时内心的想法。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似有不妥,急着想要补救时,却发现应会娇羞地笑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句话,实在太应景了,她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这句话的全部意义,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领悟。 “你也很漂亮啊!”应会也笑着对采薇说道。其实她也没有说错,花季少女,有哪个不美呢?采薇五官没有特别出彩的,但好在整体搭配起来比较和谐,加上她身上有种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少有的忧郁和从容淡定,站在人群中也算是能引人注意的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是郝磊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干嘛?” 她们俩纷纷抬起头望向走来的班主任,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没想到郝磊就这样直接在她们前面的座位上坐下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不喜欢看电影?”郝磊自顾坐下后,继续追问道。 “不是的,郝老师,只是前不久我刚看过了。”应会抢先答道。 “哦,没事的,这本来就是场娱乐。” 采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谁今天上午还在课堂上吹嘘了半天,说得好像看这场电影比他们上十节语文课都有效。 郝磊对采薇的白眼视而不见,反而笑着解释道,“哈哈,确实也能提升文化素养嘛,不这么说学校怎么准播?” 看到他脸上那熟悉的求饶表情,采薇不由得笑了。郝磊还是那个郝磊啊,看来他是趁着这个机会道歉来了,当然想要听到真正的道歉是不可能的,但他也绝对能让你消气。 果不其然,看到采薇笑了,郝磊赶忙继续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为校刊撰稿?” “您是说《百草园》?”应会吃惊地问道。 “嗯。正是。”看到应会震惊的表情,郝磊很满意。但是采薇怎么还是一脸茫然? “可是我们才高一,入学还不到半年,可以吗?”应会犹豫道。 “当然可以,前几天他们让我推荐几篇新生的稿子过去看看呢!” 听到这里,应会也明白了,这是给她们的后门,或者说是给采薇,因为这话一开始是朝着她问的。以郝磊在学校内的名声和地位,他既然让她们投稿了,就一定会中。即使文章水平不够,经过他的修改提点难道还发不了小小的校刊?要知道他可是在全国优秀杂志上都发过文章的人啊。 应会紧张地看着采薇,她会不会答应呢? 采薇也望了一眼应会,她应该很想投稿吧,之前她就常常拿着校刊仔细翻看,还不停夸赞里面的优秀文章。对于后山的百草园被封,她才那么遗憾,可能觉得如果进去转转就能写出好文章吧。毕竟《百草园》这个校刊名字就是取自那里啊。 “百草园为什么被封了?”采薇望着郝磊,问道。 “啊?”郝磊一直在等她们的答复,没想到采薇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来。 “听说它是98年才被封的,那时候你已经在学校工作好几年了吧,你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采薇继续追问道。 应会本来期待采薇的回答,听到这里,也不由得转向了郝磊,百草园被封之谜也是她一直感兴趣却没有得到过确切答案的。 “额,各种原因都有吧,因为里面比较幽闭,平时人又很少,很容易发生不好的事情,所以学校最终决定封闭它了,但里面的花草树木是建校的时候就移栽过来的,还是一直派人打理着,所以从外面看起来,里面还是一片繁茂。” 她们都没有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因为已经有太多传言了,看来空穴来风,并非无因。 “我就不写了,让应会写一篇吧,她文笔好。”采薇终于回答了最初了问题。 “哈哈,你写得也不错啊,没事的,试试嘛,不好我也不会搜啊,他们给了我两个名额,你们再考虑考虑吧。” 郝磊笑着说完,起身就准备离开,刚转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停下对她们说道:“哦,如果困了,可以先回寝室的。”说完就离开了。 等郝磊完全走开,应会才拉着采薇追问道,“你怎么不写?多么好的机会啊!” “我没有什么想写的。你走不走?” “当然走啦!等我去拿下饭卡。” 难得悠闲的机会,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又去操场转了几圈。 12月的寒风吹得她们瑟瑟发抖,但两个人的心都是暖暖的,应会多了一份期待,采薇多了一份释怀。 第54章 她的目标 学校里发生的这些事,采薇都没有告诉过依依,每周回家也都把情绪掩饰的很好,似乎与同学关系浅薄是她自己的选择。 因为知道采薇情况特殊,对于她似乎无法融入女生宿舍,和室友们关系淡薄,依依也没有觉得很奇怪,之前她还甚至还担心过,身体里住着徐无衣的她突然和七个妙龄女孩同处一室,日夜相处,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如今的情况反而让她稍微有点安心。 其实依依完全的多虑了,采薇早在几年前身体刚刚开始发育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坦然面对女性裸体了,加上对医学的兴趣,她现在更多的是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看待。何况虽然住在一起,室友们都还是比较保守的,洗澡也是在厕所里面,睡觉都会穿睡衣,平时换衣服也都会小心用柜门遮挡一下,或者在床上被子里,或者到厕所去。只要不是刻意关注,其实也看不到什么。 寝室里的事采薇从来不说,但是关于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她就没有向依依隐瞒了。依依其实之前就有所察觉,如今看到她一副志气满满的模样,当然也只有支持她,还会热心帮她收集这方面的信息。 采薇入学考试成绩很不理想,按照这个排名,她三年后只能上一个普通一本,甚至可能是二本,那样的话就注定与一流研究项目无缘了。当然她还可以选择复读,但她怎么能再耽误依依一年时间?依依现在已经32岁了,等她2006年高中毕业,她就已经35岁了,马上就会错过最佳的生育年龄了。因为徐无衣的救命之恩和老母亲林慧的临终嘱托,在她考上大学之前,她一定不会先离她而去的。所以她不能失败,不能复读,她和依依都耽误不起。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很努力,哪怕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情,她也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学业上,尽量不让其他人和事打乱自己的心。甚至很少再浪费时间看专业的医学杂志了,因为她已经发现,缺乏基础知识的她,其实永远只是似懂非懂,要是文章写得通俗易懂,她还能明白个大概,稍微艰深一点,她就完全不懂了。这已经不是一个可以自学成才的时代了,她必须接受现代科学的系统学习,才能真正进入这个行业。 对于未来可选择的大学,她已经有了初步计划,选择要有高有低,如果到时候高考成绩实在不理想,她会尽可能选择医学专业强的学校,而不是看学校的总体水平。至于复读,那是她从来没有考虑也不会考虑的选择。 这个周末,依依陪着她去网吧查专业和大学的相关资料。其实徐无衣那个年代就知道有电脑这种东西了,但当时还不算普及,加上他的专业与此无关,他也就没有使用过。如今关于电脑的使用知识还都是依依教她的。 她学会了用搜索网站查资料,还学会了玩qq等。每次去网吧,依依都会陪着她,不仅怕她被不良少年哄骗欺负,也怕她沉迷到各种游戏中。因为她的许多同事都在抱怨自己的孩子疯狂爱上了电子游戏,甚至会逃课去网吧打游戏,这样的人如今被称为网瘾少年,和毒瘾一样难戒。 采薇其实也知道有网络游戏这种东西,对于依依的担忧,她也明白一二,但她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她早就过了那个沉迷游戏的年代了,还是徐无衣的时候,他也曾痴迷过,后来也都走出来了。如今的她更是一心想着学习,无心其他。她其实也很喜欢依依的陪伴,也许因为年龄相差不多,她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隔阂,她在想什么,想说什么,依依都能明白,也都能理解。何况依依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她几乎所有秘密的人,只有在她面前,她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得想做谁就做谁,可以随意说话,而不用担心被怀疑。 翻看着查到的学校资料,采薇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徐无衣很熟悉,是北宋的理学大家张载说的,因为他是横渠镇人,世人称他为“横渠先生”,这四句话也就是有名的“横渠四句”。 采薇此时想到这几句话,是因为这是不久前,她不小心在应会的摘抄本看到的。应会的这个摘抄本是从初中开始就随身携带的。里面是她看到的精彩句子和段落,偶尔也有她自己的一点思想感悟。毫无疑问,这是她的宝贝,她曾经还夸张地说以后要写出惊世之作全得靠这个笔记本了。 中考之后采薇还有幸看过这个笔记本,当时扉页上还是一片空白,连个签名都没有。而上次采薇不小心看到,扉页正下方已经工整地写上了这几句话,她当时的第一感受就是,这真的是应会自己写上去的吗?怎么和她本人形象如此不符,句子当然是好句子,但不至于放在扉页吧。当然她也只是稍微有些诧异,也没有多想。因为是她不小心看到的,她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应会这件事,不久之后就忘记了这件事。 现在突然又想起来,是她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突然觉得这几句话可能和应会的目标大学有关系。而这个很容易证实,上网一搜就知道了。 采薇甚至有些激动起来,打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此时依依出去买水喝了,正巧没有看到这一幕。果然,这几句话正是国内一流的穹坤大学的校训。关于穹坤,采薇多少也知道一点,它位于中国东部沿海地区,是全国排名前十几的综合性大学。采薇继续一查才知道,它的汉语言文学和新闻学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比申山大学好得多。想起曾经他们还私底下嘲笑这个学校名字听起来像是“穷困”,一听就没有前途,实在是无知啊。更没有想到它的校训居然这样博大有理想。 没有太多思考,采薇已经开始动手查起了穹坤大学的医学类专业的情况,比她想得要好得多,居然也算是它的强势专业,尤其是临床医学,居然也能排进全国前十。 没有太多犹豫,采薇已经有了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穹坤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当然她也明白,此时的自己距离这个目标实在有些遥远,虽然上次期中开始自己获得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五十,但她自己也得承认,确实有侥幸的成分。因为刚入高中,很多同学都有些松懈,而且因为课还没有上多少,能考的范围和内容都很有限,老师出题就考了许多细节,挖了很多不易察觉的坑,所以对于这点知识,谁学得最扎实,成绩自然最好。但这并不代表综合实力,论知识基础,采薇仍旧是落后的。 依依回来看到采薇的脸上似乎多了一分坚定和决心,便知道她已经选好目标了。听说是穹坤大学,也很为她高兴,一听这就是个非常霸气的名字,很有文化底蕴,应该非常不错。看过采薇展示的学校简介后,她也变得很兴奋,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采薇发现了应会的秘密后,也没有和她证实过,她的采薇发现了应会的秘密后,并没有和她去证实,而是笃定自己的猜想一定是正确的,没有其他可能了。何况穹坤大学对于现在的采薇来说可能还有些遥远,但对于注定要学文的应会来说,大概是顺理成章。现在是考9门,应会的理科明显拉低了她的分数,如果单算文科成绩,她是绝对能进前二十的。如果她愿意,她还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第55章 应会的表白 自从得知了可以投稿《百草园》,应会就开始专心准备稿件,因为平时已经看了许多上面的文章,她写起来还算顺利。写好初稿后,她又仔细改了好几遍,直到自己能够满意了,才递交给郝老师,让他帮忙提出些修改意见。 郝磊看到应会的文章倒是大吃一惊,她写得比他预想中的要好得多。虽然之前在考试和平时练笔中已经见过她的水平,但那些都过于应试,显然没有发挥出她真正的水平,也没有表达出她真正的思想深度。如果坚持走这条路,这个女孩未来在写作上成就一定会比自己高。 他此次向她们抛出橄榄枝,其实主要是针对采薇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丢钱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也并没有真正怀疑她。在他看来都只是例行询问而已,不过后来见采薇对这件事反应那么大,他又仔细反省了下自己当时的行为,似乎确实有很多不妥。还有之前408室上台表演时,他也没有及时制止,等他发现时都已经晚了。这些地方他都没有处理好,最近因为家里的事,他对教学和学生都没有那么上心了。 因为一直没有收到采薇的来稿,郝磊在一次课后找了陈应会,给她的稿件提出了一点细枝末节的修改意见后,还顺便问了下她知不知道采薇什么时候投。 应会心领神会,马上答应帮忙去催催。 “郝老师都专门问我了,你到底写了没有啊?” “没有写,我没什么可写的。我不准备投稿了。”采薇正忙着分析自己的一道物理错题,匆匆回绝道。 “哎呀,你也写嘛,不然两个名额,少一篇文章怎么行?”应会拉着采薇的胳膊,哀求道。 采薇再没法专心自己的学习,抬起头望着她,顺口说道,“那你再找别人写一篇就好了。” “这怎么行?郝老师是专门为你要来的名额啊。” “怎么就是为我了?他当时是对着我们俩说的,而且说了是自愿的。” 应会立马想到了沐熙,这次的征文主题是“减负”,他可以写一篇有关身体健康,如何平衡学习和锻炼身体之间关系的文章,以他这方面的知识,一定能写好。 “好吧,那我去找沐熙看看。”应会表面上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但心里的小鸟已经展翅飞翔。 这天晚饭后,应会专门去找了沐熙,让他晚自习后操场见。 沐熙来到约定地点,看到只有应会一人,有些纳闷,因为之前他们三个都是一起的,如果采薇没有时间或者有事不能来,他和应会也不会单独见面的。 “前几天郝老师找了我和采薇,要我们各写一篇文章投稿校刊《百草园》。”一见到他,应会就直入正题。 “真的吗?这是好事啊,不过我们新生也可以投吗?”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沐熙也忘记追问采薇怎么没来了。 “嗯,这是郝老师专门要来的两个名额。” “哦,他为什么单给你们俩?因为你们文章写得好?”沐熙是看过应会写的东西的,她其实还曾自己写过一个短篇小说,他相信她应该完全有能力在校刊上发表文章。不过采薇?他倒是不怎么见到她的文章。 “额,差不多吧。不过现在采薇不想写了,为了不浪费这个名额,我想找你来写一篇。”应会没有告诉沐熙当时郝老师其实应该是专门来找采薇的,自己只是恰巧在场,被顺带提上了而已。她并不知道采薇后来被冤枉偷钱的事,她以为这是郝磊为上次表演事故的不作为行为作出的一点补偿。如果说这是郝老师让采薇写的,他一定也能猜到其中缘由,上次他那么生气,应会也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我?我怎么行,这不行,我文笔这么差劲,你找别人吧。”沐熙没有把这次的事和之前的事联系起来,不仅因为应会也写了一篇,而是她突然提出让自己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采薇都不愿意写了,自己更不会去做这件事了。 “哎呀,这又不是写命题作文,而是让我们自由发挥的,只要写你擅长的东西,言之有物,逻辑清晰就好了。相信我,你写了一定会中稿。” “不,我也不想写。真的,你找其他人吧,或者你自己写两篇啊?”沐熙为难道。 “好了,难道你现在开始就只为她而活了吗?”应会突然生气地大声说道。 沐熙被她突然的变化给震惊到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显然,他喜欢采薇这件事,应会已经知道了,或者早就知道了,可她的反应。。。难道。。。 是的,沐熙猜测的没错,应会确实是喜欢他,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自从采薇加入了他们,她越来越频繁地注意到他看采薇的眼神不太一样,会特意照顾着她的情绪说话,会在她要开口说话前提前闭口,会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瞄她。从那之后,应会自己也开始有些患得患失,她开始对沐熙的这些反常行为越来越在意,可是却毫无办法。今晚突然失控吼了出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憋在她心里太久太难受了。 “应会,我。。。”沐熙结结巴巴想解释什么,但好像什么也解释不了。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喜欢采薇,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她对你没有那种意思,至少现在没有。当然,我也知道你对我也没有,大家都不用觉得抱歉,感情的事本来就讲究你情我愿。至少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做朋友,是吗?” “当然,我们一直都是,以后也是。”看到那个开朗大气的应会又回来了,沐熙松了一口气。 “所以啊,作为好朋友,我建议你目前最重要的是不断提升自己,采薇也不一定是不喜欢你,她现在是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你只有现在能在学业上与她比肩,你们未来才有可能。”应会语重心长地说道。喜欢沐熙这件事,现在她说得风轻云淡,其实在她自己心里已经煎熬千万遍了,沐熙现在不喜欢她这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的事实。她现在做的也是自己目前的最好选择。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应会。我来写一篇吧,你刚刚说的什么建议,再细说一下吧。”听了应会的话,沐熙也很快想通了,他目前是他们三个人里成绩最差的,而采薇很重视成绩,他也是很清楚的,如果自己在成绩上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那以后更不会有什么机会了。 “你可以上网查或者问问你大伯和小叔,关于保证充足的睡眠,还有坚持锻炼等,会不会影响,是如何影响我们学习效率的。类似一种科普文吧,主题就是响应减负运动。” “哦,好的,我大概知道怎么写了。”沐熙一点就通,对于这些其实小叔之前就和他说过许多,他自己也早有些想法,如今可以在公开的校刊上展示出来,真是再好不过。 第56章 平安夜 马上就要圣诞节和元旦,班级的气氛开始异常活跃起来,不仅是因为准备元旦晚会,还有今年的雪也开始下起来了。 课间,几乎所有学生都会聚集到教学楼中间的空地上,从花坛树枝上取雪,聚在一起玩。下雪的时候,就连采薇也会走出去,她不玩雪,只喜欢静静地看。 沐熙总是能从人群中一眼识别到那个娇小地身躯,戴着帽子缩在羽绒服里,看起来那么小只,浑身却透着一股坚韧,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人群中,却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应会偶尔和室友们一起打闹玩雪,偶尔陪着采薇站着看雪,她时不时也会发现远处沐熙的身影,但她心里已经不再那么纠结无措。自从那晚和沐熙说开后,她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尽人事,听天命吧。她抬起头望着天空飘落的小片雪花,默默祈祷他们三人能一直互相陪伴着走下去,直到最后。不管未来谁和谁在一起,她都希望他们的这份友谊能够地久天长。 对于沐熙和应会之间发生的事情,采薇是毫不知情的,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因为她首先看到的是自己那份无处安放的感情和那颗无所适从的心。不论他们是否会在一起,自己都是永远没有机会的那个单恋者。 这周三就是平安夜了,她已经想好了那晚的晚自习请假回去一趟,也许还要请圣诞节上午的半天。因为这天是妈妈路雁的忌日,也是徐无衣的忌日。这一年时间里,她陆续失去了四位亲人,现在只剩下依依了,不敢回想自己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还会有海叔的忌日,爸妈的忌日,曾经的那些回忆也会重新再来打击她一遍,她这次能撑下去吗? 应该可以吧,至少还有依依陪着她。而且现在她还多了。。。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应会,采薇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能一辈子这样做朋友也挺好的,也足够了。 平安夜那天下午采薇去请假,郝磊什么都没问,爽快答应了。此时采薇真的已经全部消气了,看着眼前和这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她仍能在他身上看到当初那个清澈朴素的少年。 前段时间,为了缓和她和郝磊之间的关系,应会告诉她,原来郝磊来到这里教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他的妻子。他们夫妻恩爱,之前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在8个多月的时候意外没了,当时郝磊并不在身边,这让他一直很内疚自责,难以释怀。后来也是他妻子要求他改到这里来教书,离家进,而且相对轻松。经过这么多年调养,现在他妻子好不容易再次怀孕了,预产期大概就是春节前几天,距离现在不到一个月时间了,所以他现在超级紧张,压力很大。很多熟悉的老师还打趣他说,这段时间他的压力不亚于带三个毕业班参加高考,他还笑着点头附和,比自己参加高考都紧张一百倍。采薇听到这里也笑了,这小子当年参加高考哪儿有什么压力,不过走个流程而已。 不过了解了他正在经历的事情,采薇对他之前的各种反应也比较能理解和接受了,毕竟这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回到家已经快7点,依依已经做好饭等着她了。吃饭时,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怕惊扰到谁似的。 饭后,采薇回房翻出了她从鹏城带来的妈妈和海叔的遗物,她本来应该回鹏城去看望他们的,可是她却没有。眼泪毫无预兆地就从眼角滑落,采薇想抬头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妈妈和海叔已经葬在鹏城,她现在身边有的只有当初离开时带走的两个小东西,一个是海叔的钥匙扣,上面有三把钥匙,是她家,海叔铺子,以及他的小货车的。另外一个是妈妈常带的一条丝巾,是妈妈专门围在脖子上用来防晒的。 依依拿起火盆,和早已准备好的冥纸、蜡烛,来到了小区楼后一片空地上。周一下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开,今天没有下雪,可气温还是很低。她们一前一后围住火盆,挡住了周围绝大部分的风,依依刮着火柴,点燃了冥纸,接着又点燃了蜡烛立在周围,采薇铺上一块干净的毛巾,把妈妈和海叔的遗物放在上面,磕了三次头后,又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和他们说了许多话。那些他们生前未知的秘密,采薇一一吐露清楚了。 心里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依依拿出纸巾帮她轻轻擦拭,同时把她搂进自己怀里,此时她看到的只有眼前这个敏感脆弱的采薇,再没有那个决绝勇敢的徐无衣。 躺在依依温暖的怀抱里,采薇终于又有了可以站起来的勇气,往事不可追,纵使她有再多懊恼悔恨也已经于事无补,她只能往前看,看向未来。 第57章 壁咚 2013年12月31日星期三,晚上各个班级自己组织活动,周四放假一天。 这是他们入校以来最大的狂欢了,下午最后一节课干脆没有上了,留给同学们装扮教室。大家分工合作,等采薇吃完饭回来,发现热气球、彩带等充满了教室,课桌凳子被清理到了四周,桌上还已经摆好了瓜子花生等零食,黑板上也已经写上了元旦快乐四个大字。 周围全是节日的喜庆氛围,采薇不由得也跟着欢喜起来。起初她对这次晚会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现在看到完全变样的教室,和周围欢呼雀跃的同窗,她也完全受到感染,跟着笑起来。连之前已经形同陌路的室友们,看到她笑,也朝她热烈地打了招呼,邀请她过去一起坐。 本来采薇是想和应会坐在一起,但刚刚看到她已经坐在407的室友们中间,自己也不好意思挤过去了。现在又看到自己的室友们居然和自己打招呼,她们的表情就像刚入学的时候一样,好像中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但采薇还是朝她们走去,点头示意后,也自然而然地坐下,她有什么好怕的呢?只要她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最多的表演就是唱歌,偶尔有个跳舞,还有讲笑话,和模仿讲相声的。采薇心情很好,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407室集体唱了首she的《super star》,她们寝室居然没有出集体节目,只有笑笑、芊芊和班上几个男生,把为迎新晚会排演的《霸王别姬》提前预演了一遍。 唯一让她感到惊喜的是应会唱了一首粤语歌,听旁边同学议论,她才知道是twins的《下一站天后》,没有听懂歌词讲的什么,但通过应会的演唱情绪,她听出了一种遗憾,却又积极的感情。这让她联想到自己前几天的情绪和感悟,居然很有共鸣。 晚会结束收拾完已经快10点了,大家都陆续离开,不知道是谁走的时候把灯也顺手关了。因为刚刚为了方便打扫,凳子都被倒立在桌子上,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采薇和应会还没有走,因为采薇在追问应会刚刚唱的什么歌,应会正在给采薇把歌词默写下来,突然熄灯了,她们来到门边,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写完了最后几句。 正当采薇要去拿那张写满歌词的纸细看时,应会突然站起,右手一抬,那张纸被她扬到了半空中,采薇也因为她突然站起的动作被逼退到墙边黑暗角落里。 因为此时还有走廊的光打到应会身上,照亮着她的上半身,而采薇是完全躲在黑暗里,她不由得放松了警惕,又被应会脸上的无邪笑容和青春活力深深吸引了,也忘记了去抢那张纸。 应会看她靠在墙上,看不到表情,也不过来抢,便好奇走了过去。 越靠越近,采薇脸上的表情还是看不清楚,却已经能听到她噗噗的心跳声。应会顿时感觉很有趣,学着小说中描述的壁咚样子,一只手撑在了采薇的脑袋左边,一切都很还原,除了她的身高完全不占优势,没法做到俯视,只能平视。 她留了右边没有拦住,是给采薇一个仓皇而逃的机会,然后她就可以继续追上去取笑她一番了。可是采薇却没有逃,哪怕右边不到半米就是教室门,这让应会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采薇当然也想逃,可是她根本挪不开脚步啊,她的心跳得很不正常,身体也有些无力,此时的她几乎是靠着墙才能勉强站住。她当然明白这是自己的身体因为应会的靠近而起的反应,这还是她作为采薇第一次有这种反应。她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应会很快把采薇的不动声色视为对自己的挑衅,于是她直接上了左手,堵住了她的最后退路。这一动作也直接拉进了她们之间的距离,此时应会的脸隔采薇的不到十厘米了,她终于看清了采薇的表情,不过她这是什么表情?应会看不明白,有些失神,有些惊慌,还有一丝无法自拔的沉溺。 “喂,你怎么了?”应会只好先出声唤她。 “啊?没,没怎么。走吧。”采薇回过神来,低身从她的右臂下穿过,走出了教室。她低着头快步走着,她知道应会在后面已经跟上来了,但她没有停留,而是加快了脚步。她的心跳仍旧没有恢复正常,而且她感觉自己的脸到耳根已经烧得不行,肯定红透了,这个绝不能被应会发现。 其实采薇有点多虑了,她的脸和耳朵确实烧起来了,但还不至于红透了,看起来只是有一点泛红,如果说是被冷风吹的也是很可信的。不过,当时的采薇当然不会想到这些,她只觉得自己彻底完蛋了,彻彻底底完蛋了。 元旦狂欢过后,大家都开始专心准备期末考试,课间都少有人出去活动了。采薇反而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那晚她一路跑回了宿舍,没有和应会说一句话,应会也在后面追了她一路,还有点小生气。 回到后宿舍,她的心仍旧跳得厉害,还气喘吁吁,室长陈婷关心道,“你没事吧,怎么才回来?” “没,没事,刚跑得有点快。”采薇扫了一眼寝室,没想到短短一个晚上,几个小时,室友们对她的态度居然一下子就变了,大家看到她居然都在笑了。 “谁追你呀?”笑笑望着她狡黠一笑道。听到这样敏感的一个问题,其他人也都暂停了手中的事,眼睛虽然没有看过来,但耳朵早就锁定好了方向。 “应会。”采薇脱口而出道,她还没有喘过气来,更没有注意到室友们的变化,此时大家明显都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我就说嘛,她肯定和应会在一起,不然还有谁!”方柠接着说道,手里继续把叠好的衣服放入衣柜里。 采薇望着大家笑了一下,她好像又感受到了刚来寝室的那种氛围,很自然地大家又熟悉亲切起来。这也不是她忘性大,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记恨过她们。曾经的那些事确实让她伤心,但在最难过的时候她也明白,这些室友都不是因为针对她,而是无法理解她,她们的本质其实并不坏,刚进入青春期的花季少女又能有多坏的心眼呢?她记得最多的还是刚开学时,她们对她的关心,她们聊校园里的事,聊男同学们和女同学们,等等。 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后,她终于是睡着了,出乎意料居然没有做梦,更没有梦到应会,一夜好眠到天明。 可是白天就不一样了,她时刻能感受到应会就在她左右,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呼吸都让她心神不宁。因为走神又影响了正常的学习,这让她更多了一份内疚和自责。 无处排解这种情绪,采薇开始了记日记。当然她的日记里很少提及应会,更多的是如实描述自己的心情,以及对这种情绪的反思,同时激励自己应当如何如何做。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她心里一直很清楚,从未迷茫过。日记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监督和督促,让她能时刻铭记永远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放任自己的感情蔓延,祸及亲友。如果曾经的徐无衣也能够如此冷静应对,多想想身边的人,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借着日记本释放情绪,同时不断提醒自己,采薇的状态重回正轨。但有一点不一样了,现在的她面对应会心里都会掀起惊涛骇浪,可是表面上却瞧不出端倪,她把这份爱重重压在心里,变成了支撑自己努力前进的砝码,她知道,只有能一直和她站在一起,她们才可能有机会,否则她宁愿做一辈子的普通朋友。 期末考试果然又是重新洗牌,采薇的成绩重新回到中上游,虽然比入学的时候好多了,但与第一名还是有一定差距。这次的第一名也毫无悬念的变回了学霸付一歌。哪怕是意料之中,采薇还是感到很失落,她究竟还要多努力才行呢? 第58章 田竹一家 期末考结束,他们三个一起在外面吃了一顿饭。采薇因为成绩的事,兴致不是很高。 沐熙也已经听应会说过了,正准备开口安慰她,就被应会打断了,“唉,沐熙,你的那个关于睡眠和学习效率的科普文已经发出来了,给我们说说详细的呗?” 沐熙很诧异,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不是存心刺激采薇吗?直到应会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突然明白过来,是啊,安慰采薇不要在意这次的成绩,不如给她讲如何科学地稳步积累知识,这样更能减轻她的压力。 他滔滔不绝讲了很多,采薇一开始没怎么注意听,直到应会在一旁附和点赞,她才开始认真思考沐熙讲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慢慢地心情也舒畅许多。 寒假开始之后很快就到了春节,这是她在申山第21次过春节,是第一次和依依一起过春节。 因为今年家里有人过世,她们买了绿色的对联贴在门上,这样别人看到了就不会来拜访。当然本来他们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了,没有什么人会来看她们。 采薇之前也问过几次依依家里的情况,但她似乎不愿意提及。只知道她爸爸在1986年的地震中死了,妈妈后来跟了另外一个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她和采薇一样,都是孤身一人。 采薇当然也为依依的终身幸福着急过,也催过几次,但依依都有点生气,只说自己不想结婚。采薇也确实没有发现依依对哪个男的特别上心,甚至她的生活里就没有一个男人的影子,这让她一度怀疑依依是否喜欢的是女孩,她甚至都有鼓励她勇敢去追求自己的真爱,不论性别。但被依依暴打一通,最后还发誓说,采薇一天不考上大学,她一天不谈婚论嫁。 虽然这个誓言看起来像个玩笑,但在采薇心里却变得很沉重,她知道依依心里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也是准备这么做的。从那以后,她没有再催婚,只是更努力地学习。 她们俩人宅在屋里,度过了一个平淡又充实的春节。采薇每天上午和下午都在屋里做作业,巩固这学期所学的知识。依依就轻松多了,偶尔看书,偶尔绣十字绣,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做了很多精品菜肴,给采薇好好补补身体。一般晚上她们俩就一起窝在沙发里,开着取暖器,盖着毛毯看电视。 元宵节那天下午,依依刚收拾好屋子坐下,采薇正在做作业,门铃响了。一开始依依以为是附近的孩子调皮按的,没有理会,可是又接着响了好几声,还有了咚咚咚的敲门声。采薇也听到了,走了出来。 两人一起去门边一看,发现居然是田竹和胡有梅。 刚打开门,田竹就递上了两袋水果,“新年快乐!” “呀!是你们啊,快进来吧。”依依接过水果放到门边,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来。 “这是东东吧?长这么大了。”很快依依发现田竹身后还站着个已到他胸口的男孩,有点眼熟,应该就是他们夫妇的独子田东东了。 “是,是,快叫阿姨,这孩子。。。”田竹一把把他抓到自己身前,让他先进去。 只见这个叫东东的孩子腼腆一笑,才慢慢叫出了三个字,“杨阿姨!” 采薇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是她第三次见田竹了,第一次是她首次来看爸妈的时候,第二次是爸妈死后,现在是第三次,她大概能猜到,田竹他们也是为了去墓地上看看爸妈。还有人惦记着他们,这让采薇心里微暖,也同时有些内疚,她明白田竹可能一直在为那场车祸自责,但其实自己的死根本与他无关。 一番交谈,采薇才知道,田东东只比她小三岁,如今也在平湖中学念初一,田竹夫妇在附近租了个水果铺子,一楼是店面,二楼是个小两室,一家人住在上面也很方便。 如今生活越来越好了,唯一让田竹和胡有梅操心的就是这个儿子了,东东活泼好动,成绩平平,感觉考高中无望了。一想到他以后可能要接着和自己一样卖水果,田竹就忍不住唉声叹气,又一顿夸赞羡慕采薇能考上市重点高中。依依只好在一旁安慰他,东东还小,还有好几年,一切都可能改变的。 天刚刚暗下来,他们就出门去了墓地。这是东东第一次来,田竹拉着他磕了好几个头。因为有田竹他们在,采薇这次没有带上妈妈和海叔的遗物,但跪在爸妈坟前,她也在心里给他们磕了一个头,表达了思念。 她在心里默默对爸妈说道:“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不会介意的,正因为有路雁妈妈和海叔的照顾,我才有机会重新回到你们的身边,再见你们一面,虽然我变了样子,但我还是你们的宽宽啊,这个妈妈是知道的,她一眼就认出了我,爸,你这点就比不上妈了哦,真迟钝。” 说着说着,采薇又没有忍住眼泪,发现田竹正诧异地望着她,她有些尴尬,连忙擦干了眼泪,心里也不由抱怨道,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天生容易流泪啊,没想到自己也会变成个爱哭鬼。 “采薇应该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依依在一旁为她解释道,同时递来了柔软的纸巾。她很久没有叫他采薇了,这时脱口而出自己也是说完才发现。 田竹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他之前也知道采薇就是因为没有了父母,才被徐家或者说是依依收养的,想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祭奠完,依依再次邀请他们一起回去吃晚饭,田竹还是拒绝了,连依依硬塞给东东的红包也被不客气地仍在地上,一家人跑得飞快。 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采薇垂着头有些感伤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胡有梅的腿就不会残疾。” 她之前已经听依依说了那场车祸的后续故事,胡友梅的腿在车祸和地震中残疾了,是田竹不离不弃地照顾,帮助她康复,她才像如今这样可以自由走动,也因此他们产生了感情,喜结连理,后来还有了东东。 “别瞎说,如果要怪也是因为我,你还救了我啊!而且你当时也死了。唉,别瞎想了,这就是命吧,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她又怎么能遇到田竹,拥有这样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呢。” 采薇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继续往前走着。 是命吗?如果一切都有命数,那他又是为什么死而复生? 第59章 分班 春节之后,新的学期开始,短短一个寒假,这些高一的孩子们似乎又成长了不少,多了些沉稳,少了些浮躁。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夏天,暑假将至,他们也面临一次重大抉择,学文还是学理?对有些人来说,这可能是个能纠结到食不下咽的问题,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也是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采薇他们三个都属于后者,这个目前最火热的问题,他们却几乎没怎么聊过。 采薇和沐熙当然选理科,应会自然学文。分班结果出来,采薇、沐熙分到了同一个班,九班,还有很多八班的老同学也被分到这里,最熟悉的就是室友方柠和纤云。 学霸付一歌和室长陈婷都被分到了十班——火箭班,这是每个年级唯一的理科尖子班,是从年级中抽选的理科综合能力最优秀的人,所以它看的不仅仅是高一的期末成绩。被选入这个班,按照历史惯例,保底是一本,而且95%以上能进全国排名前二十的一本。采薇没有上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但这也没有办法,自己确实差了那么一截。 芊芊、笑笑和雅琴都选了文科,在四班。而陈应会被分到了一班——博雅班,那是文科四班里面的尖子班。当然这也意味着,不出意外,毕业后她一定会进全国前二十的重点大学,申山一中的文科比理科要更强得多。文科一本率大概70%左右,而理科只有60%,当然两个尖子班都是100%,这一点以前没有过意外,以后也没有。 郝磊这一次没有继续担任博雅班的班主任,主要是考虑到孩子即将出世,妻子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他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人,所以只担了博雅班和四班的语文课老师而已。 分班确定之后,有一次郝磊在走廊偶遇采薇,顺便叫住了她,和她聊了很久。 “你选的是理科?” “嗯。”采薇虽然对他再无怨气,但也不想这样引人注目,就站在教室外走廊伸出的小平台上,楼上、楼下、走过的人都能看到,而郝磊又是那么着名的一个人物。 “几班?” “九班。” “嗯,也挺好。凭着你的坚韧不屈,继续踏踏实实地努力,未来不可限量。” 采薇对他突然这样夸自己感到很不适应,心里呵呵两声,要论在这世间的经历,她可没有比郝磊差几年,他居然在这里倚老卖老,占卜起了她的未来,真是有点好笑。 “哈哈,你不信我?我们走着瞧吧。我相信你绝对不比火箭班的那些差。”郝磊似乎毫不介意采薇脸上明显的不屑,继续笑着鼓励道。 看着他真挚又激动的表情,采薇没再笑了,她知道郝磊现在是真的打心眼里把自己看作一颗好苗子在激励。可她真的是吗?她明明和优秀差距那么大,她可以吗?现在哪怕是要她重学文科,她都不一定有把握可以超越应会,更别说是她不擅长的理科了。 “我信。谢谢您!郝老师。”这是采薇第一次叫他老师,她也说得很真诚,不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儿时玩伴,而真的只是郝老师。 郝磊笑了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不知道他信了没有,但也无关紧要,不管怎么说,采薇都会继续努力的。 “咦,刚刚郝老师找你说什么?”应会第一个围上来打听道。 “没什么,就是看我没有分在火箭班,来安慰我一下。” “我们班这么多人都没上,他唯独安慰了你?” “可能他觉得有点可惜吧。其实我觉得还好啦,不管有没有在火箭班,我都会好好努力,不会懈怠的。” “嗯,我相信你,我们一起好好努力,千万别浪费这大好时光和机会。” 采薇点点头,“还没恭喜你呢,你已经不用发愁啦。” “怎么会?在博雅班压力更大,竞争更激烈,我可不想做第一个历史罪人。” “你不会,我也相信你。” “哈哈!” 两人笑着挽在一起,朝教室走去。对于未来,此时的她们都信心十足。 此后多年,采薇一直认为,是这次分班,让他们三个人的人生轨迹出现了后来的偏差。 第60章 采薇沐熙冷战 采薇和沐熙在高二九班,这次他们的班主任是个中规中矩得有点迂腐的老师,姓倪。和初中时期温柔聪慧的尹老师,还有严厉的仇老头不同,这位老师非常缺乏个人特色,说好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例,说不好也谈不上。 第一次随机安排的座位,采薇和沐熙就变成了前后桌。因为这位倪老师也是懒得折腾,所以班上的座位是一个月才滚动一次,就是第一排挪到最后一排,然后其余依次前进一排。这让沐熙暗自开心了好久,真的很想谢谢这位懒惰的倪老师。 可是,很快他就没法开心起来了。因为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似乎都没有引起采薇的关注,他们中间就像隔着长江黄河,他在这头,采薇在那头,永远无法再进一步。 一开始,他总是一下课就找采薇闲聊,刚开始采薇还勉强应付他一下,很快就不再搭理她了,有时候他说了半天,采薇只是头也不回地随便搭一句,明显没有要和他聊天的意思。 但他也没有因此气馁,毕竟也是能理解的,采薇不理他主要还是因为忙着学习,在周围这一圈里,采薇对他算是最好的了。 后来他就转换了策略,改成请教问题,专门问自己觉得很难解的题。刚开始采薇还有兴趣做着看看,很快也是让他自己看答案,或者去问老师。对于学习,她有自己的规划,每次课间的短短5或10分钟,她都是用来复习巩固上堂课的重点内容,以及为下堂课做些准备,预习一下提醒自己需要重点关注的知识点。 接连挫败,还导致采薇离他越来越远,沐熙心里越来越难受,他开始真正相信应会说的那句她根本不喜欢你。虽然应会原话不是这样的,但现在在他的记忆里,只会比这句更坚决。 采薇对这些倒是没有多想。对于自己在乎的事情,她可以变得非常敏感,但对于自己不怎么关心的事情,她也可以做到非常抽离。她当然感受到了沐熙常常找她说话或者问题,对此她却并没有多想。其实这也不怪她迟钝,因为沐熙和周围其他同学也聊很多话,问许多问题。大家下课一般都是聚在一起聊聊天的,这很正常。只是采薇一贯不参与,大家也就不找她了,但沐熙算是她的老朋友了,再加上应会这层关系,他继续坚持找她也算情理之中。何况采薇觉得自己对他的态度算是特别好的了,至少没有明确说过不要打扰她。 哪怕知道采薇一贯对人冷淡,只顾自己的事情。沐熙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还是很有挫败感,他终于收敛了些,每次下课不再故意找采薇,只和周围其他人聊天,或者出去转转。 其实他找采薇闲聊也不全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也是担心她绷得太紧,给自己压力太大反而降低了学习效率。只是这些他和应会早就说过,但采薇却怎么都不肯松开那根弦,好像一旦松开,她就会跟着断裂一样。因此他只好采用这样的办法,但还是没有奏效。 因为课本、习题集、笔记本等等很多,课桌里面根本放不下,很多同学都是堆在书桌上,不仅拿取方便,也可以遮挡一部分视野,给自己一个比较私密的空间。但因为课桌是向上翻盖式的,这样做也就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每次打开课桌时,桌上堆积的书和本子很容易滑落到地上。 高二开始后不久,沐熙的桌上也开始堆得有一掌高了,有次打开桌子时没注意,上面的书就一股脑直接滑落到地上。因为他们是四人一排,沐熙坐在中间,而课桌间的空间一般也很小,他既不方便出去捡,也不方便低头钻到桌子下去捡。 同学之间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由前面那个人帮忙捡的,采薇当然也很自然地转身过去帮忙捡起来了。沐熙一时很不好意思,连说了好几次谢谢。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他是真的感到很愧疚,因为他明白采薇是多么珍惜时间,而刚刚那一下又浪费了她十几秒的时间。 第二次他可能还是不小心的。桌上有书的时候,大家打开课桌一般都会用一只手扶着桌上的书,另一只手慢慢打开。当然也有情急之下忘记了的,或者那只手没有扶住的情况。 可是每天都有好多次,天天如此,就很让人无语了。沐熙当然也明白这样做很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好效果,但他就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他就是老忘记,或者总是扶不住。 采薇捡了三次之后就有点烦了,开玩笑似得告诫道:“看好你的书,别在掉了。” 到后来就是严肃的声明,“再掉我绝不会帮你捡了,你自己钻到桌子下去捡。” 沐熙每次都是道歉,保证不再犯。但这样的事故仍旧在发生,好像就是为了试探采薇的底线似的。 这天沐熙的书又掉了,采薇真的没有再去捡了。哪怕他在后面叫了很多声,说了很多好话,她都没有搭理。最后还是采薇的同桌看不下去了,帮忙捡起来,也不忘数落了一顿沐熙。 从那以后,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沐熙发现自己好像再不敢和采薇说话了,虽然他心里想说,但怎么也开不了口。而采薇当然也没什么话和他说。 莫名其妙地,他们就这样陷入了冷战,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应会来找他们一起去操场散步,这种活动采薇一般都不会拒绝。可是,到了操场,两人站在应会的左右,都只和她说话,不和对方搭话。 应会何等聪慧,当然很快瞧出了端倪,她还开玩笑似的地问了句,“咋啦?小情侣吵架了?”说完发现,采薇对此毫无反应,而沐熙显得特别紧张,还用眼神告诫她不要继续说了。 就这样的状态,三人也勉强走了三四圈才散开。这之后应会还拉着采薇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采薇只说,“没什么,烦他。” 第61章 和好 其实应会找他们二人在操场谈心之后,采薇也就不准备在和沐熙冷战了,但也没有想主动与他交流,只想等着他什么时候再找自己时,就和以前一样待他就好了。 沐熙并不知道采薇的想法,看着她还是一脸冷漠的样子,害怕找她说话她仍旧不搭理自己,但更怕他们从此绝交。 左思右想,又纠结了好几天,沐熙还是没敢先开口。直到有一天,他因为要学习,拒绝了室友们出去开黑的邀请,与他们起了一点小争执,他们离开之时开玩笑得骂了他一句,“装x遭雷劈!”。 刚好此时采薇吃饭回来,看到了这一幕。室友们已经离开了,采薇还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他当时也没有多想,不知道为什么就朝着采薇说道,“我倒宁愿被雷劈。” 因为此时周围只有他和采薇两个人,采薇也不好完全无视,加上本身也有点好奇,便顺着问道,“为什么?” “也许被雷劈过之后,我就可以拥有什么特异功能,比如看透人心。”最后这句话,他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盯住了采薇的双眸,好像真的想从里面看出什么东西。 采薇被他盯得心里一激灵,有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但她的身心都拒绝明白。 那是沉溺的眼神,也是饱含深情的眼神,采薇当然明白其下暗藏的情愫,但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有应会在身边,他怎么会看上自己? 见采薇不仅回避了他的眼神,也不再继续回答他的话。沐熙瞬间有种强烈的挫败感,好像他使出全身力气放出的一击完全打到了空气里,没有引起任何回应也没有造成任何反应。 他颓丧地小声对采薇说道:“你真的准备从此不理我了?” “啊?”采薇询声抬头,看到沐熙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时也说不上话来。 “你真这么狠心?”沐熙看她还是没有原谅自己的意思,又气恼又害怕。 “你说什么呢?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采薇笑道。 “那你这段时间都没有理我。” “我哪有,你也没有找我说话啊。而且我之前说了,你再掉书,我就三天不理你。” 沐熙心里嘀咕,她有说过吗,但也不敢追问。能再次看到她对着自己笑,他已经很满足了。 “你真的是冷血无情,说到做到啊!佩服!”沐熙换了种轻松的口吻。 “哈哈,你才认识我啊。”采薇也毫不客气地回怼。 他们好像又恢复到和以前一样。但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沐熙当然捕捉到了采薇那个回避躲闪的眼神。采薇自然也明白这点。不过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愿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维护这段友谊。即使没有应会这层关系,采薇也很愿意把沐熙当做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或者说信任之人,因为他们彼此聊了太多,太熟悉,她知道他内心的正直、善良和明亮。那是她不敢轻易相信的东西,但一旦相信,她也不容易改变观念。 因为高考的压力时刻顶在头上,三个人很自然地又和以前一样,偶尔聚在一起聊聊目前校园里的事,以及未来的事。应会从来没有明说她要考哪个大学,采薇当然也就不会当面说出来,沐熙呢可能就是真的没有明确的目标。 应会也再没有开过他们俩的玩笑,沐熙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起自己和两个女生的秘密,采薇的秘密就更不会说出来了,甚至都没有明显表露,她所有的激情和冲动都掩埋在日记本里了。 转眼一年多过去,他们进入高三,已经在为最后的考试冲刺。现在已经没有新的知识点要学习了,全部是巩固和加强练习,每月一次统考。 一般来说,这个强化的阶段,大家的成绩都会有所进步,而不进则退。所以这一阶段里,排名也会开始有比较大的波动。采薇很气馁地发现,自己就是典型的不进则退。她仍旧像往常那样努力,丝毫没有松懈,但每次考试,她的排名都在下滑。 最初的分班之后,因为已经抽调了很多尖子生,加上分科,采薇在班上的排名提前到了前五,年级理科排名也是前六十了。可是这几次考试下来,她的成绩直线下滑到班级第二十二名,年级第一百多名。都不能算中上游,只能勉强算中游水平了。 沐熙和应会都安慰她,她目前最需要的是放轻松,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她的实力还是在的。而其他同学就没有这么善良,大家私下对她的评价就是,她一直是靠着刷题堆起了名次,现在这种累积效应已经遇到了瓶颈,因为现在大家都在刷题,她的真实水平也就自然浮出水面了。 采薇听到这些议论当然很难受,但也不得不开始自我怀疑,自己真的就是靠刷题吗?她真的没有一点天赋?她是不是天生就不适合学理科呢?一连串的问题折磨得她寝食难安。经历了身边的亲人一个个死去,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那就是关于此次重生的秘密。是的,依依不是,应会他们也不是,她虽然很在意这些亲人朋友,但她也明白,如果没有她,依依也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更好。应会他们更是如此了。可是这个重生的秘密,如果没有了她,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理解能关心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这么努力为什么还在一直退步时,班主任倪老师约她到办公室谈话。她对此也是早有准备,有几个和她一样退步较大的同学都已经被叫去谈话过,也该轮到她了。本来对于这次谈话,她没有什么期待,倪老师可能批评可能安慰她,但就是不太可能给出救治良方,目前她最需要的东西。 第62章 倪老师的良方 采薇带着疑惑来到了倪老师的办公室。 “你这几次的成绩自己看到了吧?”一开口,倪老师就带着指责态度。 采薇的心顿时就凉了,敷衍道,“嗯。” “分析过吗?” “额,算分析过吧。”采薇一时有点语塞,她日夜都在想啊,可是这能分析出啥?不就是大家都在飞速向前,而自己好比龟爬。 “什么原因?”倪老师严肃追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我没有学理科的天赋吧。”采薇老老实实答道,她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一切力量了,结果还是如此,除了没有天赋,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哈哈,你这是后悔选理科了?这可来不及咯!”倪老师笑道。 采薇望着他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地笑,都气不起来,自己遇上这样的老师也算是天意如此吧。 看着她面无表情,不笑也不生气,倪老师有点尴尬,掩饰性地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你们还远没有到比拼天赋的时候。要说智力,这个早就有科学研究了,一般人的智力水平并没有特别大的差距,我可以说我们班的学生,哪怕是和博雅班、火箭班一起比,智力水平都相差不大。” 看到眼前这位老师一改之前的随意态度,变得严肃认真起来,采薇也开始仔细听他说的话,她也看过很多科普书了,尤其是关于大脑的,她当然明白,老师说的不错,可是人和人毕竟就是差距很大啊。她想不通,于是继续专心听老师讲下文。 “你的基础知识是绝对没问题的,所有知识点你都学得很扎实,这是我们班几位老师的共识。要如何巧妙结合知识点把题都解出来,需要一点聪慧和融会贯通,这一点你自然也不缺。” 听到这里采薇更好奇了,这些她自己也知道,可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抓准出题老师的考点呢? “就这样,你却考不好,是因为你太在意成绩,太谨慎小心,做题太犹豫了。你自己反省一下是不是这样?明明一开始你就看懂了题,可是下笔的时候却不自信了,瞻前顾后,结果给出了错误答案。” 听他这么一说,采薇立马有种顿悟的感觉,就是这样,所以她才越来越小心,从而错了越来越多。很多次她也有后悔过,如果一开始那样做,就是对的了。可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形,她还是会纠结会犹豫,因为她太在意成绩了。 “不要太在意成绩和得分,按你的直觉去做。你基础太牢,练题太多,所以才更容易想太多,不小心就想偏了,尤其是语文这块儿,你再回去好好看看卷子吧。” 采薇听到这里真的打心眼里敬佩倪老师了,这位老师在同学们眼中都是典型的偷懒型,好像平时上班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班上的事情也不管,同学迟到、早恋他通通没怎么管过。 可是现在看到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的问题,还特别提到了语文,可见他对自己的情况非常了解,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这绝不是一个混饭吃的老师会做出来的。 其实语文恰恰就是采薇刚刚被点醒后第一个想到的,所有的阅读理解和诗歌鉴赏她都答偏了,就是典型的想太多,其实她一样就看到了标准答案,但她不敢相信如此简单,就越想越多,越想越偏,最后得了0分。 从倪老师那里出来,采薇的心中充满了斗志和信心,她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她一定能获得自己满意的成绩。 这天起,沐熙发现采薇变了,以前课间也总是埋头苦读的她,偶尔也会去走廊或者窗边放空了,还常常与同学们在一起开玩笑,说些日常话题。难道她是被打击得放弃了吗? 不过沐熙一点也不担心,在他看来这样的采薇才更像是她自己,如果可以做自己,成绩差点又有什么所谓呢。况且他一直觉得她那样执着刻苦其实并没有起多大效果,稍微努力就行了,太过了就适得其反,这也是家里爸爸常常对他说的,是中国古老的中庸之道。 果然如倪老师预言的那样,放下了身上的包袱,采薇的成绩稳步提升,每一次考试她都对自己说,考试如棋局,落子无悔。多了份坦然大气,她的思绪反而更清晰,更能观照全局,把握重点。因为她相信倪老师说的,哪怕最出色的学生,在一场考试中,也有不得不放弃的题。她现在可以比较心安理得地放弃许多,然后她就发现其实自己因此收获了更多。 而且因为心里不再给自己那些压力,她对于自己的学习节奏把握得更加自如。以前困扰她很久的失眠也好转了,现在她反而开始试着接受之前沐熙说的潜意识学习方法,利用睡眠时间巩固白天所学的知识。每晚睡前,她不再是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或者计算自己又浪费了多少时间,而是专心地有条理地温习今天学习和掌握的东西,经过一遍遍回忆和整理,所有学科的所学内容都可以在她脑子里关联起来,她也很自然地在这种心满意足的状态下沉沉睡去。 随着高考的临近,采薇的成绩又稳定在了班级前五,应会和沐熙都很为她高兴,向她打听秘方,采薇就一五一十把倪老师对自己说的话,以及自己对此的一些感悟都说了出来。没想到应会和沐熙反而有点生气。 “这不就是我们总和你说的嘛?说了这么多遍你不听,老师一说你倒是立马照办。”应会假装生气道。 “你们说得不一样。”采薇诚实地回答道。 “哪儿不一样,不都是让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嘛,沐熙你说是不是一样?”应会朝沐熙说道,想拉他站边。 “啊?我不知道,可能还是有点不一样吧,倪老师,那可能是真的说道她痛点上了。”沐熙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也不想站边。 “唉。”应会叹了口气,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高考前一天,学校特意给高三考生放了半天假,希望学生们能够放松心情,为第二天的战斗养精蓄锐,好好打下这一仗。 采薇也没有回家,而是和应会他们去了市里新开的游乐园玩,因为不是周末,园内游客并不多,他们三个人一路玩得很畅快。 这天采薇心里也很放松,她突然感觉一切已经注定了,再不需要努力,也不需要坚持了,就像倪老师说的,他们在申山一中的校园里,辛勤耕耘了三年,明天就是收获的时候。倪老师还问了他们期待收获什么?她期待收获什么呢?当然是一份好的成绩单。可是现在,看着身边两个好朋友,回忆这三年的点点滴滴,她突然觉得也许她已经收获了最宝贵的东西了,明天的高考只是一份顺理成章的结业证明,一次考试成绩并不能完全代表她这三年。 第63章 应会的志愿 因为申山一中就是申山市的一处考点,采薇这两天就仍旧住在宿舍。 高二之后换了一次宿舍,变成了六人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过一年时间大家都成熟了不少,还是这次她运气好,这两年里,寝室里没有闹过一次矛盾。班花纤云还是和她同寝,这是很难得的缘分,但是奇怪的是她和纤云的关系一直很平淡,属于点头之交的那种。方柠和纤云虽然不是同班,也不住一层楼,但方柠还是常常和以前一样,跑到她们宿舍来住。室友们都脾气很好,没有说过什么,当然主要也是方柠像个男孩子一样大方爽快,常常给大家带很多好吃的零食,为人也开朗活泼,有她在寝室里总是有许多欢声笑语,大家都很欢迎她来。采薇也很高兴,能常常看到熟悉的面孔。 高三有次采薇还在水房遇到过笑笑,是笑笑主动叫的她,她才看到。两人一起在水房打了水,说了些很日常的话,无非就是询问对方目前的情况,以及曾经八班那些同学的情况等等。这次简短的交流中,采薇明显感觉到笑笑失去了刚进校时的那种青春活力,她笑得有些拘谨和羞涩,还带着一些自卑和讨好。这让采薇有些难过,哪怕是当初那个在讲台上模仿她丑态的笑笑,也是浑身发亮的,而现在这个和颜悦色的笑笑,反而显得黯淡无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与后来的室友们相处得更融洽,采薇多年以后最怀恋的还是高一408室的那些室友们,当然也只是那时的她们。 决定命运的两天很快就过去了,考完之后的采薇并没有大松一口气的感觉,可能在倪老师找她谈话之后,她的那口气就已经松完了吧。当然她也没有很紧张,不是因为看开了可以承受任何结果,而是她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她完全没有考砸,虽说不算超长发挥,但穹坤大学应该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因为考试一结束,应会就又飞去西北找她爸妈去了,采薇也来不及和她说自己的志愿。但是没关系,他们三个已经约好到时候成绩出来,一起去填志愿。她不会错过她。 有了许多空余时间,采薇常常就去书店里泡着,这时她才感觉到真正的轻松了,高考那座大山是真的从自己的身上挪开了。以前她偶尔有时间来这里看书,心里也总是在担心自己因此浪费了学习时间,现在她完全没有负担了,只是那些专业书籍,她仍旧半懂不懂,不过不着急,她马上就可以进入大学接受专业地训练了。现在她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看些科普和小说打发时间。 直到填志愿前,应会才从西北回来,这中间采薇和她通过几次电话,但关于西北那边的生活,应会有太多要说的了,她们一次也没能聊起未来。 填志愿前一天,采薇心里有些发慌,她担心会不会这次西北之行影响了应会的选择。但转念一想,毕竟成绩已经出来,自己和应会的水平差不多,争取和她念同一所大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自己也并不是非要去穹坤不可,她一直只挑专业,不挑学校。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她那晚虽然想了很多,但还是想得太简单。等她第二天到学校时,应会和沐熙已经填好了志愿,西林大学。那只是西北地区的一所普通大学,按照应会的分数,她是绝不应该选择它的。 马上采薇就明白过来了,她竟然是为了沐熙。再看看沐熙,一脸无奈,垂头丧气,显然已经劝过她很多次无果了。 一开始采薇并没有意识到应会对沐熙的深深情意,毕竟她对沐熙和自己其实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区别,而且她一贯那样爽朗大方,怎么可能喜欢而不说出来?何况她还曾开过自己和沐熙的玩笑。所有的这些都让采薇从来没有想过应会真的喜欢沐熙,她一直以为,应会对沐熙就像自己对他一样,就是很珍贵的朋友,只是朋友而已,可是为什么。。。她现在要为了和朋友在一起读书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 当她终于领悟过来,那一刻,她很想转身就走,离开这个碍眼的地方。但是她还是没能挪动半步,过了很久,她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对应会的这个决定说一句话,她当然不可能赞同,但也做不到反对,何况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反对。 虽然她一直明白,应会未来某天大概率就会爱上一个男孩,然后和他走完这一生,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而那个男孩居然就是他们多年的朋友沐熙。更可笑的是,那个男孩曾经还对自己表露过爱慕之情,这一点应会知道吗,如果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又将变成何等可笑肮脏的模样,采薇不敢继续细想下去,她承受不了。 采薇不想让他们瞧出异常,只能假装镇定,坐下来,填上了自己唯一的志愿,穹坤大学,临床医学。 “你不多填几个?第二志愿呢?”应会看她不再继续填了,就开口问道。 “没有了,就这样吧。” “你傻不傻,你的第二志愿可以写西林大学啊,这样万一你落榜了,还可以来和我们作伴。”应会说着朝沐熙笑道。 “到底是谁傻!”采薇再没有忍住,第一次大声斥责道。 应会似乎毫不在意,还朝沐熙笑了笑,吐了下舌头。不过,她还是走过去环抱住了气得有点发抖的采薇,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道:“等哪天你也遇到那样一个人,你就明白了。”这句话她是对采薇说的,脸却望着沐熙。 采薇无奈地叹了口气,松下肩膀,她对此时右肩上应会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超级敏感,她很想就此沉溺于这种温暖之中,但又很怕自己真的就此沉溺,做出一些让一切不可挽回的事。 趁着还剩一点理智,采薇把手臂抽出应会的怀抱,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先走了。”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志愿卡,头也不回得走了。 第64章 薇薇,还有明天 采薇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依依还在上班没有回来,她关上卧室的门,倒头就睡。一开始她根本睡不着,脑海里全是这三年多和他们俩在一起的多个瞬间,她仔细回忆着,希望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想着想着她就哭起了,因为她根本找不到。 她脑海中记得是总是应会对她的好,对她笑,为她出头,永远无条件站在她身边,支持她,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争吵,更不用说谎言和背叛。她们的第一次正式的眼神交流是在平湖中学的操场,因为迟到被仇老头罚站。其实早在那之前,采薇就已经默默关注应会很久了,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但可以确定,从最开始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她就已经是与众不同的。 后来,她们越走越近,采薇也越来越喜欢她,喜欢她的坦诚不做作,喜欢她的独立勇敢,喜欢她的自信张扬等等。在采薇眼中,她的一切都是好的,甚至是完美的,她拥有真正纯粹无暇的心。 再后来,进入申山一中,采薇因为不合群的性格,遭受了很多委屈和误解,每一次应会都会无条件相信她,站在她身边,敢于为了她与全世界为敌。这一点采薇自问自己都是做不到的,面对这些,她更容易选择逃避和躲藏。 还有现在,应会为了和沐熙在一起,甚至放弃了自己已经唾手可得的理想大学。对于她这个决定,其实采薇是不吃惊的,她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冷血无情,其实骨子里比任何人都热血重情,这绝对是她能做出来的选择,而且是不会轻易动摇的决定。真正让采薇震惊的是她居然真的喜欢沐熙。关于这一点,采薇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因为她后来身处局中,与他们朝昔相处,慢慢就变迟钝了。哪怕现在她仔细回忆,她也找不到哪一个事件哪一次神情可以证明这一点。 加上采薇了解应会的性格,或者说她自认为很了解,应会绝不是一个可以把爱恋隐藏下去的人,她永远是光明坦荡的,哪怕真相是残酷绝望的,她也永远会选择直面,而不是逃避,更不会隐藏。应会曾经对采薇说过,我只信仰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采薇当时也笑着回应她一句,“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谈人生”。她当然相信应会就是这样的勇士,在真善美之间,她会永远把真放在第一位。 就是因为这样的了解,她才不懂,为什么在今天之前,她竟然都没有发现过一点痕迹,为什么她竟然从未怀疑过。为什么她都发现了沐熙对自己的情愫却不知道应会对他的。她实在是太迟钝、太迟钝了。她们马上就要分隔两地,不知道未来会在哪里,还有没有再相聚的可能。 采薇边想边抽泣着,哭累了慢慢就睡着了。直到依依回来敲门,她才悠悠转醒,此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稍微整理了下头发,擦干泪痕,又理了理衣服才开门,但是依依还是立马从她发红发肿的眼眶中看出了端倪。 “怎么啦?填志愿出了什么问题吗?”依依一脸困惑,还带着些焦虑。从今年起刚刚改成分数出来后填报志愿,按理说采薇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问题。而且之前她也已经得知了应会他们的分数,三个小伙伴应该也早已经商量好了,昨晚采薇还对此满怀期待,这中间又还能出什么事呢? “没有,没啥问题,我报了穹坤大学。”采薇没想把这些事告诉依依,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你这是怎么了?” “唉,就是他们没有和我报一个地方,以后可能很难见面了,有点难受。” “啊?”看采薇哭成这样就为这个理由,依依很是诧异,她当然是不相信的。她也见过很多次采薇流泪了,这一次完全不亚于她为亲人的去世而伤心难过得痛哭。稍微一琢磨,依依发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他们”,这个词可能用得不准确,沐熙的分数比她们低一个档次,不能报考同一学校是早已注定的,这次的意外应该只有一个“她”。 有个奇怪的念头闪过依依的脑海,她当然拒绝相信,于是继续说道,“这个。。。也没关系嘛,你们以后可以用电话,还有qq联络啊。” “嗯。”采薇点点头,作为普通朋友,能有这样便捷的通讯方式已经够了,但她总是想要更多,现在一切都没有希望了。 “我没事的,我来帮你做饭吧。”为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采薇赶紧推着依依往厨房走去。 “别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吧,就当是庆祝你终于考上大学,顺便抚慰下你离别的伤痛。”依依揽住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小心观察着她的反应。果然,她只是苦笑一下,根本没有接下这个话茬。看来她是真的伤得很重,而且并不仅仅是因为朋友关系。 十几年前的徐无衣就喝过酒,采薇却是第一次尝试,以庆祝的名义,她点了啤酒,依依当然也没有反对。 可是她没有想到,即使只是啤酒,她现在这具身体也是承受不住的,几杯下肚,她的脸就烧起来了,大脑反应也明显迟缓了,可悲伤的情绪却更加泛滥,最终抑制不住,她又大哭了一场。依依只好让老板打包,她们带回家慢慢吃。 回到熟悉的地方,采薇的情绪更加收不住,边啜泣还边要喝,断断续续地,她也把整个事情大概讲给了依依听。 依依一开始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现在听她哭着慢慢讲出来,心里也有点难受。她原本以为采薇有了这样两个深交的朋友,也许就可以慢慢完全摆脱徐无衣的影响,最后只做那个花季少女采薇。可是,听着采薇的讲述,她也渐渐明白了,其实从来就没有过少女采薇,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个勇敢决绝的少年徐无衣。 采薇把所有事情包括自己的感受感想都吐露完,反而清醒了许多,也感觉轻松了许多,这难道就是倾诉的魅力?一直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到今天几乎让她崩溃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被卸下来了。她仍旧很伤心难过,甚至对未来感到一丝绝望和无力,但看到依依并没有表露出反对和厌恶的情绪,反而是深深的怜悯和同情,她又感到一丝欣慰和庆幸,至少现在她可以自如地呼吸了。 依依静静地望着采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几番挣扎,还是觉得未来的路都只能采薇自己去选择,她不应该去干预,只能无条件支持。 最后,她只是拍拍采薇的肩膀,说道:“没关系的,薇薇,你还有明天。” “嗯,我还有你。”采薇转身抱住她,收紧胳膊,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此时她心中早没有了那些顾虑,依依在她心中已是比亲人还亲的人,也是最了解最包容她的人。 依依常说徐无衣救了她一命,其实徐无衣当时为救的是他自己。这辈子,反而是她救了采薇一命。 路无衣回想起这些往事,哪怕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哪怕对于这些往事他早已释怀,他还是为当时的自己感到悲伤。 他现在非常怀恋曾经那个勇敢单纯的女孩。 第65章 应会的葬礼 无衣还是去参加了应会的葬礼,满满一屋子的人,他挑了个最隐蔽的角落,靠近她的棺材。他还记得为妈妈路雁守夜的那个夜晚,她听到的喘气声,那一呼一吸那么均匀有力,似乎她还好好地活着,只是在棺材里沉沉的睡着了。 可是这一次,他凝神听了很久,除了周围人的谈话唏嘘声,再没有听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他突然感到一阵失望,接着又开始自我挖苦起来,他在想什么呢? 就在他若有所思地四处观望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田若铮一身黑色西服,显得成熟又沧桑。他们互相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再无其他交流。 自从知道了田若铮就是田竹的曾孙,无衣对他除了敬仰之外更多了一分亲切,那感觉就像他是自己很小很小的晚辈,毕竟采薇那时可是比他的爷爷田乐乐都大不少,而徐无衣遇见田竹时,他甚至还没有结婚呢。他不知道田若铮是如何挣脱原生家庭,成为全球顶尖,但这种家庭的跃迁,让他深刻感受到了中国社会的一种活力,他曾心向往之。 正在接待田若铮的是应会留下的一对龙凤胎兄妹,采薇曾在他们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不过没有留下什么印象,现在更认不出了,现在的无衣完全是凭着周围人的谈话才重新认识了他们。上次去医院,他应该就看到过他们,不过当时人也比较多,他没有留意也记不得了。 这对兄妹,女孩叫东壁,男孩叫西壁,应会曾笑称他们为“东西合璧”。那时的采薇就深深被应会身上这种母性光辉所打动。她还无意中看到应会在书侧空白处写着几句残诗——“金波淡,玉绳低转,恐流年,暗中偷换”。这完全不是应会曾经的风格,身为人母之后,她的心变得异常柔软,从一个雷厉风行的女汉子变成了一个百转柔肠的慈母。本来这样的应会,已经完全失去了当初吸引她的光环,那是独立、冷静又果敢的光环,可是就是这样的应会,采薇仍能感觉到心动,那一刻她的心也很舒坦,这大概就是真正的爱吧,不是爱她身上的某一特色,而是只要是她就行。 后来无衣才知道,应会给这对双胞胎取名,也并非完全随心所欲,而是依照着家训——“忠孝节义,进退应矩,尺璧非宝,自强不息”。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叫陈应会,应是她的辈分。爸爸陈忠见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她能一生不走岔路,顺遂如意。 第一次得知这背后的故事时,采薇就觉得陈爸的寄语和期待应该是实现了,虽然应会从小表现出叛逆的样子,但是在人生的重大决定上,她从来没有走错过。哪怕那次特别出格的高考志愿,当时采薇觉得是她疯了,因为扪心自问,她自己是不会为了和应会上同一所大学而放弃自己想要去的学校。 采薇后来很长时间都无法理解应会当初的决定,直到看到她结婚生子,看到她事业有成、生活幸福美满后,她才慢慢有所领悟,而后不得不佩服应会的洞察力。是啊,她一直是那么清醒冷静的女孩子,怎么会有冲动无脑的行为。正因为她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她才能在当时毫不犹豫地做出离经叛道的行为吧。 她真的就一直坚信自己是对的吗?从来没有怀疑和后悔过吗?这是采薇在后来,和应会失去联系的那些年里,那些她独自醉酒的晚上,不断萦绕在她脑海中的问题。她曾经也很想去问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在图书馆见到应会时,无衣突然就觉得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现在,在应会的葬礼上,无衣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问题根本不重要。他开始真正理解应会的人生抉择了,她当然不会后悔,因为她是真正纯粹执着而勇敢无畏的,在她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选择,又何谈怀疑和后悔呢?所谓的选择,不过是采薇自己心里的映射罢了。 顿时感觉豁然开朗的无衣忍不住笑了起来,引来众人侧目,他于是很自觉地离开了。边走边笑,笑自己呆傻,迟钝,笑着笑着,眼泪又出来了,他哭得稀里哗啦。他不是应会,做不到无悔。他悔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他悔恨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这个深爱着的人,他恨那所有的误会和隔阂,恨它们在她们之间造就的天堑鸿沟。 无衣一个人落寞地走回了家,那是他在申山大学附近的一居室房间,是他这一年多里,避风避雨的港湾。 他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就回想起穹坤大学的往事来。那些曾经与她最亲密的人,那些她曾最满怀希望的年代,也是她最有可能改变自己的时代。 第66章 穹坤大学 2006年秋,采薇终于来到了心心念念的穹坤大学。 穹坤大学位于中国东部的平滩市,它有着悠久的历史,是国内最古老的几所大学之一。经过几次兼容合并,那时的它已经是一所综合性大学,虽然综合实力排在前十开外,但很多专业,比如古典文学、历史等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采薇选择的临床医学大类也算是它的优势专业之一。 9月初,采薇和依依带着几大包行李,坐了12个多小时的火车来到平滩。这里阳光明媚、气候湿润,空气怡人,她们几乎是一下火车就喜欢上了这里。 采薇心情激动,兴致高昂,这里没有应会,但这里会有她的梦想,她的明天。 穹坤大学位于平滩市的南区,研究生和本科生分别占据两个校区,不过两个校区相隔也并不远,只公交一站的距离。 进入学校,首先去办完入住手续,她们在校园几乎转了一整圈才找到宿舍楼。这里比申山大学要大多了,同样是树木林立,教学楼错落期间,很雅致,也别有一番诗意。大部分教学楼都是现代建筑,但也有少数几栋是青砖红瓦的仿古建筑。 来到宿舍三楼,304号房间,就看到门上贴着一张床位表,采薇被分配在进门右手边靠里面的那张床。一共只有四个铺位,这样意味着床铺下面每个人都有一个单独的写字桌,而且还会有个一竖到底的大衣柜,这个住宿条件可比高中时期好太多了。 并未细看上面的其他室友的姓名,采薇已经先打开门冲了进去,放下行李,她瘫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唉,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进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她对面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下面桌子上也摆了些日用品,看来对面这位比她来得还早。因为距离比较远,她和依依已经是赶在可以报道的第一天来了,看来对面的室友比她还是,是今天上午来的。 依依也卸下身上的大包小包,但她没有坐下,而是走回门边,仔细看上面的名字。 “采薇,对面这位来得比你还早的同学叫洛星。” “落星?这倒是个好名字。”怀着好奇,采薇也不顾身体的疲乏,走到了门边,和依依一起看。 看到门上的字,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不过也许就是取的这个谐音吧,听起来就是个如星海般深邃无垠、静谧无边的女孩子,文艺中带着点忧伤。 再看另外两个,与采薇同侧靠近走廊和寝室门的这个铺位,是刘飞雁。她的对面是江离,这又是一个让人忧伤的名字。 稍作休息,她们分工合作,采薇打扫铺床,依依整理衣物和日用品等,很快就收拾妥当,此时也已经五六点,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本来采薇已经有了饭卡可以去食堂了,但她们今天一路走来都还不知道食堂在哪里,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午的噩梦,她们选择了出去吃,毕竟周围四通八达,要走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她们下午转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宿舍,并不是因为没有遇到可问路的人,其实反而是遇到了太多指路的人。因为校园里的学校里的整个布局并不是四四方方的,道路也不是工整的纵横交错,简直可以用盘根错节来形容,所以每一次指路不仅让她们一头雾水,稍微理解错误一点,就走错了路,然后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不断被纠正,这就像导航一直指导着你绕圈圈,就是到不了目的地。 简单吃完晚饭已经八点多,因为依依没法留宿宿舍,她们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标准间,采薇陪着依依住一晚,第二天她准备先不去办理入校手续,而是带着依依去附近的海边看看,她知道依依这是第一次离开申山,从未见过大海,这次难得出来一次,当然要去看看近在咫尺的海滩。况且依依明天下午就要坐火车回去,这一去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再来,她也想多陪陪她。 自从2003年,爸妈相继去世,依依知道她就是徐无衣起,她们再没有同住一屋过。以前在不知道她是徐无衣的时候,依依还常常抱着她入眠。采薇很怀念那个时候的那个怀抱,当时她刚刚失去妈妈路雁没有多久,那时的依依对于她来说像姐姐,也像妈妈。 “依依?” “嗯?” “我能过去睡吗?”采薇小声问道。 依依扭过头望着她,没有回答,但手上已经掀开了自己的被子。采薇开心地笑了下,马上下床钻了进去,这时候的她就像是个普普通通还未成熟,还很黏人的女孩。 她钻进去,抱了依依一下,就平躺在她旁边了,盖好被子,继续说道:“依依姐,我在这边一切会很好的,你回去后也找个对象吧。” 依依沉默着没有回答,采薇心里有些着急,她害怕依依说出什么等她毕业再说的话来,要知道她本科就要五年,而且按照她的目标,她是一定要读研的,这样下午不知道何时才能毕业。她也想清楚了,如果依依还说出这种话来,她一定要强烈拒绝,甚至不惜以退学相逼。 等了好久,依依仍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嗯?好不好?”采薇继续追问道。 “不好,采薇,我是真的不愿意结婚,并不是因为你,真的,你应该能理解吧?求别再催婚了。” 采薇听到依依语气严肃,态度坚决,一时实在难以理解。按理说,依依工作稳定,收入也还可以,性格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进退有礼有节,持家有道,追她的人肯定不少,她为什么对结婚生子如此抗拒呢?况且这样知性美丽的依依,也不可能与禁欲不婚联系在一起啊。难道她。。。? “难道你喜欢女孩子吗?”没有多犹豫,采薇直接问道,她想起之前依依对于自己喜欢应会这件事似乎接受得太快太容易了。 “你说什么呢?我不是!”依依有点愤怒又有点羞涩地说道。 “好吧,我再不提了。”看着她的表情,采薇觉得她应该没有在说谎,如果她真的喜欢女孩子,她当然知道自己绝不会反对她去找自己喜欢的另一半,所以她大概真的就是喜欢一个人独处吧。以前她们两人在家的时候,也是采薇说得多,依依很少主动打开一个话题。 采薇的距离感只是针对外人,而依依似乎就是针对所有人了。 第67章 应会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她们就去了平滩海边,这天风还比较大,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海边的气温还有点低。依依打了个冷颤,但还是激动地跑向了海水。 来到沙滩边,依依就脱下了鞋,感受沙粒从脚趾缝里溢出来,凉凉的,却很柔软很舒适。她慢慢向海边走着,慢慢地感受每一次脚掌和沙子之间的挤压。很多年前她在申山也赤脚踩过沙子,但和这里的完全不一样,当时在公园里玩的只有薄薄地一层沙,脚踩上去是可以感受到下面坚硬的大地的。可是在这里,你是感受不到坚硬的大地的,仿佛沙子下面就是海水,是软软的。而且这里的沙子带着海水的凉意,和公园里被太阳烤的炙热的沙子也是不一样的。最大的区别当然就是这里的海风了,带着海水特有的腥味和咸味,却和森林里的草木气息一样让人心旷神怡,都是那么干净纯粹。 她们来的这里是一个小海湾,两边有绵延好几里的小山丘,挡住了视野,但正对着的那一面却是一览无遗,望不到尽头,目之所及,是一片海天相接。依依就站在海水里,呆呆地一直看着那尽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采薇对海早已特别熟悉了,她从小在鹏城长大,暑假或者其他节假日有时间,妈妈都会带她去海边玩,一开始她非常惊喜,很喜欢在那里玩沙子,后来也慢慢习惯了,只会选傍晚太阳已经快要下山的时候去,只为吹吹海风,疏散下心结和压力。 这边的海边明显比鹏城要凉很多,可能因为他们来得比较早,人也不算很多。只望着远方尽头的话,风景是一模一样的,看不出是在平滩还是在鹏城。 采薇没有去玩海水,她直接找了一片干沙滩坐了下来,此时的她就像是带着小朋友来海边玩耍的家长,专门负责看管随身物品,而依依就是那个初次来海边玩耍,正兴奋不已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依依晃了晃手机,招手让采薇过去,她是想在这里留下一张她们的合影。采薇起身正准备过去,她的手机铃声却响起来了,打开一看是应会打来的。 稍微犹豫了一下,采薇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在暑假的时候,应会也曾多次打电话来,基本都是约她一起出去玩,都被她推迟掉了。既然应会已经选择了沐熙,她认为自己就不应该再在里面充当电灯泡了。最近一次打来是应会准备出发去上大学前,他们比采薇更早出发,本来是希望采薇去车站送别,但采薇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不过这次她是真的身体不适,在离开申山之前,她得了次严重的感冒,拖到最后是打了好几瓶吊针才完全好了。 因为之前没有去送别他们,采薇心里还一直有些内疚,所以这次应会又打电话来,她都已经准备好被责骂一顿,然后好好道个歉。 不过,电话接通后,应会根本没提之前的事情,而是直接说出了另一件事,仇老头去世了。 “啊?他出了什么事?”采薇惊讶道,仇老头还不到六十岁,而且之前看起来身体一直很健康,也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病,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走了。 “听姨父说好像是脑溢血。很突然地就走了,当时他在卫生间里洗澡,突然就倒地了,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那他之前?” “之前他也没有什么不适,也没有查出过什么病,一直挺健康的,家里人也就没有很在意。” “唉!”采薇叹了一口气,她听到电话那头的应会也随之叹了口气。 “就在我们走后第二天,他就走了,昨晚和姨妈他们通话的时候,他们才告诉我。” “哦。”采薇这时才想起来应会的大姨父就是平湖中学的校长裴尧,要说起来他们家还和自己也有些关系。因为爸爸徐怀峰的工作关系,徐无衣小时候还常常见到裴尧和他的爸爸,申山博物馆馆长裴卓,他们当时也都住在同一片小区里,只是地震之后,大家都陆续搬了家,裴卓死后,大家也都彻底断了联系。 这之后是一段短暂的沉默,应会说完了所有的信息,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采薇也是如此。直到她们俩又同时问出了,“你在那边怎么样?” 接着又是异口同声的一句,“你说!” 这默契,这巧合,弄得两人都笑了起来,之前的种种尴尬氛围也都消散了,她们终于又像以前一样聊起来,好像有了说不完的话。 直到依依等得不耐烦,走了过来,应会那边才匆匆挂了电话,她刚刚入校也有一堆的事情要忙着处理。 采薇知道应会打这个电话来不仅仅是告诉自己仇老师的死讯,更是一种和解。她当然也很乐意,甚至一直在期待着。一期一会,不管她们有没有在一起,能不能一直做朋友,她都希望能好好珍惜,好好维护这段情谊,不让它因为一点小误会小摩擦而消亡。她希望以后哪怕她们失去联系,多年后偶尔回想起这个朋友,心中是欢喜的,是没有遗憾的。 挂断电话,采薇给一旁的依依道歉,解释了下是应会打电话来告知了仇老师的死讯。依依也是深深叹了口气,这位仇老师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手牵着手,她们终于一起来到尽可能远的海水中,拍了一张照片,背景就是那片一望无垠的海水。 依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采薇踌躇满志地往学校方向走。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也终会越来越好,采薇这样想着,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十多年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大意是青年时代的最大骗局就是相信未来会越来越好。 她立马摇摇头,希望把这些悲观绝望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这是全新的生命,一定会有全新的面貌,带来新的希望。带着这丝希望和憧憬,她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学校。 第68章 洛星 采薇送完依依,回到学校后在附近简单吃了个晚饭,再次回到宿舍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八点多了,寝室里有光,可能是对面铺的室友在,亦或者是有新人来了。 打开门进去,采薇有点失望,因为只有一个人在,是她对床的洛星。这样她就不得不和她交流,而且这一晚也大概只会有她们两个人在了。 “嗨!你就是采薇吧?”洛星看到门开,很热情地朝采薇打了声招呼。 “嗯。”采薇淡淡笑了下,点点头,也仔细观察了下这个叫洛星的女孩。显然之前她和依依根据名字对她的形象判断有些失误,她看起来很高,很健硕,一双超大的眼睛,加上高高耸起的额头和鼻子,略微有些外凸的嘴巴,给人感觉是张扬有活力,甚至有些霸道的,绝对不属于灵秀美女,更是和忧郁毫无关系。 “我叫洛星,洛水的洛,星星的星。”洛星毫不在意采薇打探的目光,继续笑着介绍自己。 “天意知如此,星言归洛师。”采薇望着她,突然念出了这句诗,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或者是出自哪里,但却已感受到一种惋惜之情。 “啊?你说什么?”因为采薇是小声念的,洛星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于是追问道。 “没什么,门上有我们的名字,我昨天已经看过了。”采薇回过神来,解释道。 “哦,对,唉,我老忘记这忘记那的。”一般人说这话都会有些不好意思,可洛星完全没有,她虽然话里是在吐槽自己,但语气却像是在介绍说自己叫洛星那样,自在又坦然。 采薇也因此对她很有好感,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室友。 因为寝室里只有她们两个,所以洛星也就一直缠着采薇说话。 “我今天去超市买了几个衣架,这边东西好贵啊,比我们那边贵一倍,虽然质量还是蛮好的,但实在太贵了。” “嗯,这边是这样子的。” “唉,你发现没有,学校里面的路都不是直的,弯弯绕绕的,也不做个指示牌或者放个地图,我找这个寝室都找了半天。” “嗯,我们也是。” “不过校园里还是挺美的,到处都是树,夏天应该都不会很晒,因为到处都有绿荫。” “嗯。” “宿舍后面再往北边走,还有个池塘,你知道吗?那里面好像种着荷花。” “哦,我不知道。” 。。。。。。 洛星说了好久,采薇全部是终结式回答,让她有点沮丧又有点无力,这个人好像怎么都带不动,怎么偏偏摊上这样一个室友! 最后,为了消磨晚上的无聊时光,也显得不那么尴尬,当然这个是只有她才感觉到的尴尬,洛星终于换了一种谈话模式。 “你是从哪里来的?” “申山。” “哦,这个我知道,在中原地区。我来自西北,宁远。” 采薇本来想说申山是中部地区,但不属于中原地区。不过听到后面,她还是没有去纠正了,因为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宁远。那正是应会和沐熙去的地方,话匣子由此打开。 “宁远?我好像知道,那里是不是有所西陵大学。” “对,对,那里之所以叫西陵,就是因为那里有座古代帝王坟墓,是朝西的。” 因为东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象征着美好和吉利,有紫气东来、旭日东升等等词语,所以一般好的方位应该是坐西朝东。如果有座陵墓朝西,那一定是有其他更重要的意义了。 “为什么它朝西呢?”采薇好奇地追问道。 “不知道,这就是个遗留的称呼,可能只是种传说,现在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个帝王的陵墓了。” “哦,确实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你们那里气候不好?”采薇继续追问道,上次和应会电话只稍微说了一点,对于宁远,对于西陵,她还想了解得更多些。 就这样,她们后面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宁远和西陵,直到两个人都困了,才关灯睡觉。 第二天,她们相约着一起办完了入校的手续,又一起聊了些彼此都喜欢的小说和音乐,一来二去也就很熟悉了。采薇对洛星印象不错,虽然有时候闲她有点吵闹。洛星对目前这个唯一的室友也基本满意,除了她不通人情,有点木讷。 直到报道截止的那天中午,江离才匆匆赶来,原来她就是本地人,一家人来帮忙安置好床铺,又回去了。那天晚上,最后一个刘飞雁才终于来了,当时采薇和洛星都在床上躺下了,还在猜测这个室友是不是出什么事耽误了。 采薇和洛星都没有见着江离,因为她们正出去吃午饭了,等她们回来时,只看到她爸妈和妹妹在帮忙收拾东西,据说她自己是办理手续去了。洛星和他们聊了一会儿,知道了他们住在下面县城里,过来大概一个多小时车程,今晚江离还是会回去住,明天再正式搬进来。 刘飞雁来得最晚,报道最后一天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才拎着几大包行李来到宿舍。可他们的形象装扮却和这个干净整洁的寝室有点不搭,不仅仅是衣服上带着浓重的乡土气,飞雁父母黑黄的皮肤以及脸上深刻的皱纹,怯弱的表情等,无不显露着他们的内在家底。 在采薇和洛星的注视下,她的父母明显有点局促不安,但飞雁却能很坦荡得迎接了她们好奇探寻的眼神,倒不是她习惯了,而是因为年轻所以无所畏惧,她相信自己已经和这些新同学们站在了同一起跑线,未来无可限量,也就不用为一时的局促挂怀。这时的她也不懂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像自己这般单纯,并不是人人都怀着善意在看待自己,甚至都不是刻意怀着恶意,大多只是根深蒂固的偏见而已。 “嗨!你们就是采薇和洛星吧,你们好啊,我叫刘飞雁,来自铁岭。因为今天报道截止,所以就先去办了入校手续,拖到这时候才办好住宿,打扰你们休息了吧?不好意思啊。”没有等待她们俩的回答和询问,飞雁先解释起来。 “嗨,没有影响,我们本来就还没准备睡呢,只是躺上来闲聊。”洛星也爽快应答道。 “哦,那就好,我马上收拾好,很快的。”飞雁说着,就张罗着她爸妈帮忙一起收拾。他们打包得很合理,被褥和生活日常用品都是单独一个包装着,拆了这两个包,很快就安置好了床铺,至于衣服和其他的,可以等明天再慢慢收拾。 十多分钟他们就安置妥当,飞雁又送父母出去,也就二十多分钟就回来了,采薇和洛星都对她这神奇的办事速度感到吃惊。采薇陪依依找过旅馆,她知道这个怎么也得一个小时才能办完,她是怎么做到的啊? 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她父母就在校园里的一个民宿住下了,很方便也很便宜。学校里还有居民住户?采薇和洛星都表示之前完全不知道,她们可是比飞雁要早来至少两天啊。 三个女孩一见如故,一直聊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69章 夜谈会 很快,入学之后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就要开始了,因为之前没有真正参加过军训,反而听说了不少相关传闻,采薇对这次的军训还是挺期待的,可以感受当一名军人的感觉,有那种与集体荣辱与共的极强荣誉感,超高的凝聚力,还可以打枪。 军训开始之后,每天早出晚归,身体当然是极度疲乏的,但新生们的大脑却又总是异常兴奋,尤其是这些女孩子,她们趁着休息、吃饭的间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304寝也开始了每晚的夜谈会,很快所有的小秘密小心思都承宣纸上,似乎每个人都可以被一眼看透。不过她们从不谈论专业和学习,临床医学,这时候是与她们无关的。她们此刻最感兴趣的是关于这个校园的新鲜事,是彼此的八卦新闻。 每次话题都是洛星开始,不管男生女生,她都能很快熟识,也因此知道了不少八卦,她也很喜欢在晚上分享给三个室友,相比她,三个室友的交际圈都太窄,基本只和同宿舍的搭话。 这天她们出去打枪回来,大家都有些兴奋,不仅因为今天唱了一路军歌,还不用在太阳下踏步,还有那真正握枪,打枪的感觉。晚上的话题也是洛星开头,“你们知道隔壁班那个林柳吗,就是长得甜美又白净的那个,据说今天练习打枪之后她的衣服后背留下了个大大的黑手印,好多人都看到了。” 采雁没等她说完,首先抢问道:“我们不都是穿的迷彩服吗?那上面能看到黑手印?” 江离笑起来,“采雁,你果真什么事都少根筋啊,你啥时候能补回来,打个水能丢饭卡,饭卡找回来能再丢水壶,我真服了你了,这里重点是什么衣服吗?” 采薇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插话道:“采雁什么时候丢了水壶和饭卡?” 洛星似乎被气到了,愤愤说道,“你也少根筋!你们到底还听不听?” 采薇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其实回来的路上她也有所耳闻,但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教官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不过是在认真教学罢了。林柳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爱美的女孩子偷偷在迷彩外套里面穿了件白t恤而已。 “你继续说吧。”采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洛星不想话头还没开始,就被插到这么远了,一时竟想不起自己打算说啥?似乎也没啥好说的了,一切不都明摆着吗。想起采雁的问题,才又回答道:“她今天只穿了个迷彩外套,里面穿的是自己的白色t恤,打枪的时候她把外套脱了,所以才被印上了”。 “哦,原来是这样,这没啥呀,那枪的后坐力很大的,我的教官就直接用脚踩着我,不然我得被弹飞。”采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开枪,还是很兴奋。 “哈哈哈!”听到采雁的话,大家都笑了,分别想起了自己今天的丑态。 采薇也是沉默了下来,因为她想到自己今天打枪的情形。本来也是准备好好体验一番,但轮到她,她就是不敢扣扳机,教官在一旁急得不行,听着同一排的都放完了,她还是没敢动一下,最后教官只好把她拉起来,习惯性地递给她几个弹壳,也就当她是放过了。 她接过弹壳,连忙慌张得往回走,新一轮震耳的枪声再次响起,催得她脚步越走越快。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害怕,一直做事坦坦荡荡的自己,这时候为啥会心慌呢?她觉得可能是自己身为女孩子,对枪声天然有种恐惧吧,本来刚刚还想问室友们的打枪感受,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害怕得不敢动,但听到这里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得好,显然胆小的只有她自己。 大家笑过一阵,这个话题就算是过了,接着就是一片寂静,但明显没人睡着,都在床上翻着身。洛星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一个话题,于是对采雁继续问道:“采雁,你这么好的性格,高中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吧?给我们说说!” 江离马上跟着起哄,“是啊,说说吧,你眼睛细长得这么勾人,这么媚,肯定有很多人追,不过你这女汉子性格,不会把给你表白的人揍一顿吧?” 采雁噗呲一笑,“那可是没准哦。” 寝室里安静了会儿,大家都有点懵,采薇最先回过神来,“啥啥啥,你说详细点,什么情况啊你?” 采雁又笑了一下,解释道:“也不算真打,当时确实是被吓到了。” 江离这时才插口:“可以啊,采雁,这消息够劲爆。你们还在一起吗?他现在在哪里?” 采雁忙道:“你们可别到处说啊,其实我第一次高考没有考上一本,所以那年毕业后我就提了分手,后来专心复读了一年,才考到这里。前段时间的高中同学聚会上又遇到他,就慢慢在一起了。” “怎么在一起的,我们要听的是细节。”洛星又来劲了。 “还能怎么着,那天聚餐吃完饭,他本来想单独约我出去走,又怕我不答应,就叫上我们另一个同学一起,那个同学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啊,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起进公园后她就单独走开了,我就和他一起慢慢走,又聊了很久,他牵了我的手,就这么在一起了。” “那你就这么让他拉了啊?”江离追问道。 “为什么不呢,我本来也一直没有放下过他。他现在正在我们那里上军校,他家条件也不错,家在镇上,父母都是公务员,等四年后他毕业就直接有军衔了。” “那他就是入伍了啊,你以后想见他可不容易。”洛星很熟悉这些,如果不是爸爸托关系让她来到这里,她可能就去读军校了。 “是啊,他们都没有什么假,也不准随便出来,晚上还要准时熄灯睡觉,比高中还严,但他总会在熄灯后再躲在被窝里和我聊天。”采雁说着嘻嘻地笑起来。 “咦额!”大家发出一阵鄙视的声音。 “怎么了嘛,以后你们谈恋爱了也会像我这样的,他还差点没考上呢,体检时候说他两边肩不一样高,最后还好医生没写在报告里,才算过了。况且他学的是信息技术,以后也不会真的去打仗,就没那么严格。你们呢,难道就没有谈过恋爱?” 洛星有点低落,“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采薇呢?” 突然被问到,采薇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呢,于是随口答道:“我也是。” “我也没有。不过没关系,大学里好男儿多得是!”江离不等大家追问,主动上报了自己的情况。 “就你最恨嫁!我才不要呢,好不容易自由了,我一个人才真快活!”洛星豪爽地说。 “好,好,好,我才懒得管你们的事,睡了吧。”江离也懒得与她争辩,还干脆翻过身去,朝着墙里。 大家都没再说话,但一时间谁也睡不着了,采雁想起了和兵哥哥的未来,她是越来越喜欢他了,可他呢,他对她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他没有恋爱经验,她也没有异地恋经验,他们能一直走下去吗?江离想着这些天遇到的那个男孩,他有注意到自己吗?洛星和采薇都在想各自暗恋的人,他们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第70章 腹黑室友 军训时男女分开,她们班和另外一个班的女生大概二十人组成了一个排,和传闻的一样,带她们的军官很帅,第一天开始女生们都开始在下面窃窃私语,议论和比较着各个排的教官。 采薇对帅哥是没啥兴趣的,可能因为她内心里还是把自己当作徐无衣吧,所以她才能在发现自己喜欢陈应会时,很快就接受了。 有点奇怪的是,她们这个董教官,并没有按照高矮顺序排列,而是随机地安排她们的站队位置,被点到站在第一排第一个时,采薇楞了一下,她的个子不算高,但也不是最矮的,没理由站在第一个啊,但她还是顺从地站到了他指定的位置。 接着第二排第一个是洛星,这下采薇真的吃惊了,洛星明显是她们这些女生中最高的了,目测至少一米七,后她知道洛星的裸高是172cm。后面继续是看起来毫无规律地排列,如此下来,她们二十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四五方队,却是参差不齐。 大家虽然都对这样的安排有点困惑,但还是没有人直接询问教官。后面有个女生提出了想调换位置,和自己的好闺蜜站在一起,直接被教官言辞犀利地拒绝了,还顺带教训了她们一番。 那之后,一直嘻嘻哈哈的她们都安静了不少,大家都明白,这个教官虽然长得帅,看起来很像邻家男孩,但实际很严酷。 采薇发现,就在大家都被教官突然爆发的脾气吓变了脸色的时候,洛星倒是一脸平静,还扭头朝着她笑着挑了下眼睛,她没有看懂。 一开始的训练大家都还能坚持,但随着时间的延长,加上头顶的日晒,大家都慢慢有些懈怠,动作不那么标准了,但又因为有教官时刻盯着,对微小的动作都要纠正到十分标准,弄得这群女生有怒不敢言,有苦没法说。 正因为如此,大家都格外珍惜短暂的休息时间,会聚在一起小声吐槽一下,同时揉揉脚腕和膝盖。几天之后大部分人就慢慢习惯了这种训练强度,只有少数人还在背后不断吐槽,甚至和辅导员去告状,当然没什么效果。 采薇和几个室友都算是熬得住的大部分人,很快就没有再抱怨,大家反而互相推荐改善良方,比如什么牌子的防晒实惠,随身携带小瓶花露水,止痒又驱蚊,还有晚上泡泡脚舒缓疲劳等等。四个人的关系也迅速拉近,做什么都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打水,一起去澡堂,一起购物。 采薇很喜欢这三个室友,她们与她之前接触的室友都不一样,她也很快适应并习惯了她们的陪伴。 虽然四个人互相之间关系都挺好,但采薇还是感觉到了细微差别。寝室里,相比其他两个人,她和江离走得更近些,江离也似乎更喜欢和她在一起,当然这里无关爱情,就是单纯的友谊。在江离身上,她常常体会到最初和依依相处的那种感觉。江离比她大一岁,又是本地人,对学校和周围都更熟悉,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给了她很多帮助和指导。 不仅仅是如何在学校里找路,出去哪里买东西这类当地人熟悉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怎么洗内衣内裤,怎么用洗面奶,买什么护肤品,怎么晾衣服,叠袜子等等生活琐事。这些事情以前采薇不怎么在意,但听了江离的意见,她瞬间觉得一切都变得更好了。就像最初去到徐家,她的生活都是依依在照顾,就像她的姐姐一样,完全把她当做一个女孩子在细心呵护。后来依依知道了她就是徐无衣,她们之间就再没有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依依也再不可能只把她当做个小妹妹了。 可得江离不像依依,她不知道她的那些秘密,在她眼中,这就是个缺乏生活常识的落伍小姑娘,她很乐意帮助她,也很高兴看到她的生活变得更像自己,也更好。 采薇对江离是充满感激的,不仅因为她对自己的许多帮助,还有她对自己的态度,是平等的,还包含着一丝怜爱,从来没有歧视和瞧不起,也从不因为她的一些孤僻性格而质疑她们之间的情谊,她永远是包容的态度。 而洛星和采雁就像她和江离一样,比其他人走得更近些。她们常常一起出去吃宵夜加餐,一开始也会叫采薇和江离,但她俩从来都是不去,所以后来就没有再叫了。采薇不去主要是为了省钱,徐家的主要积蓄基本都用在爸爸徐怀峰的病上了,留给她和依依的并不多。她从鹏城带来的积蓄也不多,因为物价上涨,她的钱已经少得可怜了。现在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主要靠依依负担,她当然不可能因为放任自己的食欲而给依依增加负担。至于江离,她应该不是为了钱,可能是为了保持身材,怕发胖吧。 军训的第二周快结束的时候,平滩爆发了禽流感,为了避免大范围感染,学校针对有发烧或者感冒迹象的同学和老师都隔离起来,她们都兴奋地议论着军训会不会因此结束,那真的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可惜,事不从人愿,没有任何中断通知,军训继续,因为穹坤大学目前还没有出现一例病患,所有发烧人员都只是普通感冒。 感冒发烧了就可以被隔离起来,因此有同学就想晚上刻意不盖被子,让自己发烧,这样就可以躲过后面两周的军训。不过说这话的同学似乎没有如愿,并不是身体太过强壮,而是晚上实在冻得睡不着,最后还是默默盖上了被子。 有人千方百计地想生病,却一个喷嚏也没有,而有的人并没有想生病,发烧却莫名其妙找上门来。这位同学正是江离,她也是整个学院唯一一个发烧的人,立马被学校安排隔离起来。所有发烧的人都被隔离在宽敞的校体育馆内,安置了几张简易床,被隔离人自带被褥和洗漱用品。每张床之间间隔很远,但毫无遮拦,也就没有什么隐私可言。室友们一起送江离来到这里,一看这环境,再没有人说羡慕她不用军训了。 后来陆续听说有其他学院的人也发烧被隔离,一次中途大休息的时候,洛星挨着采薇说起这些事情来,聊着聊着,洛星突然感慨道:“要是他们中有人能确诊是禽流感,我们就不用军训了。” 采薇听着吓了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诧异地望着洛星,但看她神色如常,看来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太好,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啊。而且得了禽流感他们也不一定会死,却是可以拯救我们这么多人呢!”洛星继续解释道。 “我不需要被拯救。”采薇冷淡地说完,就扭头到另一边,不想再继续和她讨论这个问题。本来她对洛星感觉不错,她身上有种现在少有的坦诚,但今天她实在有点受不了她的坦诚了,这已经是自私和腹黑了,尤其是她们的好朋友江离正在被隔离中。 一开始她们都轮流去给江离送饭,但没几天就发现,总有人比她们提前送到,一问才知道是她们同学院的同学江日。 因为两人名字相仿,周围同学还开玩笑以为他们俩是亲戚。不过采薇她们三个当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他们俩之前没有一点关系,至于现在,江日的想法她们都是看在眼里,很明白的。但江离的,她们就搞不懂了,她既没有说过也喜欢江日,但也没有明确拒绝。 知道江日之后,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再给江离送饭了,江离也没有解释什么。 第71章 选错了专业 洛星的玩笑没有成真,军训结束后,禽流感病毒也慢慢从平滩消失,整个穹坤大学没有出现一例感染,江离自然也顺利回归,按照她自己的夸张说法,真的是劫后余生,那种地狱似的生活,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她们开始投入到正式的学习中,采薇也很快忘记了洛星之前的话,结合她平日的表现,那大概就像一个孩子因为厌烦作业太多而想杀光所有老师一样,只是一种玩笑罢了。 聊完了学校的奇闻轶事,聊完了学院的八卦,聊完了班上的男生、女生,她们终于开始聊到所学专业了。采薇之前虽然有在网上查阅相关资料,但其实了解地并不多,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报对了专业,毕竟实践出真知,还有什么比临床,比脑外科更恰当的呢? 但是随着和同学聊天,听老师们讲述,她越来越清楚她们的未来职业生涯,也越来越沮丧和后悔,她从来没有想要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她想做的是真正的研究,接触最前沿的科学理论。 可是现实却是,她们要在学校里学习3、4年的专业知识,要把它们背得滚瓜烂熟,然后最后一两年会去医院实习,据说大部分时候是干苦力,熬夜班。本科毕业,她们可以去县医院当医生,慢慢累积她们的行医经验,慢慢往上爬,也可以去公司,药企什么的。当然还可以继续读研,而后再继续实习,硕士毕业可以去好一点的医院,但后面的流程是差不多的。再继续深造也可以,但还是要去实践,最后可能可以成为一名教授。 这些都不是采薇想要的,今年5月18日,第一号染色体基因测序图完成,为历经16年的人类基因组计划划上了句号。她想做的是这样的研究,揭秘大脑的地图,弄清人类意识产生和思想形成的规律。可是已进入临床医学,这些都与她无缘。 得知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后,采薇也想过是否可以通过转专业来改变这一现状,但结果是不可能,因为穹坤大学并没有设置这类生命科学研究专业。 采薇对自己的未来开始感到迷茫,怀着这种迷茫,凭借着以往习惯努力的惯性,她勉强熬过了这一学期,她变得越来越不快乐,只有偶尔和几个室友们一起看电影说笑的时候,她才能暂时忘却烦恼,努力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这几个月里,她和应会、沐熙都还保持着比较频繁的联系,他们一起建了一个三人群,沐熙一开始取名很老套,叫三剑客,应会给改成了三个火枪手。 他们常常一起在群里讨论各自身边的事情,但因为沐熙和应会在同一所学校,所以对话常常变成他们询问采薇的状态,以及采薇好奇他们那边发生的事情。加上沐熙和采薇都学医,彼此也有许多共同话题,也是从沐熙那里,采薇知道了很多毕业以后的事情。 采薇一开始还有些后悔,如果她在高中时就早点和沐熙沟通自己的想法,也许她就不会选错专业。但后来转念一想,如果早知道如此,她可能当时就放弃了。如果她放弃了,她又靠什么支撑自己活下去呢?唉,所以这个问题无解,这世上也没有如果。 终于等到寒假回家,依依特意提前去火车站接她,几个月不见,依依好像苍老了一点,虽然还是那么精致漂亮,但眼神中明显多了些疲惫,脸上也开始有了比较明显的细纹。 采薇有些心疼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抱得很紧,感觉依依又瘦了些。 “你真是越大越漂亮了。”依依也盯着采薇瞧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再漂亮也没有你美。”采薇假装嫉妒道。这是她的真心话,这几年她长大了些,五官更突出立体了些,但整张脸还是比较朴素的,最多只能算清秀,绝不是美女类。但依依就不一样了,她有着圆润流畅的鹅蛋脸,一双大杏眼清澈有神,高耸笔直的鼻梁,虽然眼角有些细纹,但一般人绝不会判错,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个美女。 依依大笑一声,“哈!上了大学更会说话了。走吧!”说着接过采薇手上的提包,挽起她的胳膊,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分别这么久,终于又和依依一起呆在家里,采薇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学校和专业的那些事通通被她抛诸脑后,她不想让依依跟着担心难过,她现在只想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她。 趁着春节前,她还和以前的高中同学见了一面,当然主要是为了去见应会。这一学期下来,她对应会的感情并没有被淡忘,反而因为距离的拉长而越陈越深。每周一次和他们在群里畅意聊天是她最开心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可是等她去了才发现,应会突然有事不能来了。应会发信息只说有急事,没有多解释什么,她当然也没有追问。直到第二学期开学之后,她才通过沐熙得知,那天是他奶奶病危,她和沐熙都去看望她了,而他奶奶也在那之后没几天就去世了。对此沐熙倒是还看得比较开,他奶奶1923年出生,以83岁高龄去世,也算得上是长寿了。 一开始采薇以为应会是因为喜欢沐熙,所以跟着去了,感觉有点心酸,说话也开始有点奇怪。沐熙察觉到她误会了,才连忙解释。原来他奶奶也是应会的姑奶奶,不过虽然应会叫她姑奶奶,但其实她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沐熙的奶奶来自裴家,是申山博物馆馆长裴卓的妹妹,也是平湖中学校长裴尧的姑姑。陈应会因为从小长在姨父裴尧家里,就跟着大姨妈和大姨父一起和沐家走得很近,这也是为什么她和沐熙从小就认识了。 采薇之前听说过他们两家相识,但没想到竟然还是姻亲关系。由此可见,沐家对于应会肯定是满意的,他们俩的恋爱至少是不会有家庭阻拦的,甚至也许两家人早就私下定亲了。这让采薇更加失落了。 话说那天采薇去了同学会,发现应会有事来不了,她本来准备立即回去,却被纤云和方柠拉住了。她们俩也算是她的老朋友了,从高一入校就同住一屋,大家关系一直还可以,她也就没有推迟,坐下和她们聊了很久。 原来纤云和方柠一起都去了申山大学,一个学了食品,一个学了土建,这都是采薇为所未闻的。她们也好奇采薇学的医学是什么样子,三个人一起越聊越投机,直到很晚采薇才回去,虽然没有如期见到应会,但她仍然心情不错。 通过和她们闲聊,她大概知道408室曾经那些室友们的情况,有些还是挺出乎她预料的。学霸一歌和室长陈婷都去了首都的一流大学,都比她的穹坤大学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笑笑和雅琴去了隔壁市的一个比较好的二本大学,也算是不错。出乎意料的是芊芊去当兵了,采薇很难想象她那样一个娇气爱美的大小姐,怎么忍受得了军营生活。连她自己只军训了一个月,都有点受不了,主要是身体吃不消。她不敢想芊芊会怎么样,她能坚持下去吗? 第72章 第一堂哲学课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采雁大大咧咧的,对吃的最感兴趣,她大部分生活费都用在吃的上面了,每天好像都吃不够,几乎月月光,偶尔还需要找洛星借钱周转下。 江离则热衷于逛各种商店,尤其是小饰品店,各种精巧的小饰件让她爱不释手,能站在那里挑选好几个小时。她不仅喜欢看,也喜欢买,项链、发卡、头饰等等,单耳环就放了整整一盒子。她也很喜欢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细细观摩,或者邀请室友们一起看,在每个人身上试着打扮。除了这些,她还喜欢拍照,校园里绝大部分地方都被她拍完了,并上传到qq空间,得到了很多赞扬。 在校园里,采薇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了,里面格局很大,有四层,藏书上百万册,一次可以借10本,免费3个月。以前申山一中也有个小图书馆,但藏书很少,一次只能借一本,一星期只看放半天。而且那时候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好好看书,在此之前她见过最多的书,就是在市里的新华书店了,但那里也不是可以任意看的。 寝室里另一个和她一样对书本有种热爱的是洛星。渐渐地,她俩也常常一起讨论,不过她俩的偏好完全不同,对于文学,采薇喜欢的是经典名着,不论中外。她看得最近代的小说也是沈从文、朱自清这些。而洛星不一样,她不看古典,喜欢的是张爱玲,还有亦舒和桐华,这两个作家也直接影响了她的写作风格,她还喜欢看很多杂文,对于这些流行的东西懂得比采薇多多了。她尤其爱看侦探小说,什么福尔摩斯、阿加莎、松本清张、爱伦坡等等,对于这些采薇似乎只知道有福尔摩斯。 在进入大学之前,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采薇都极少接触网络,她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多少种书,也不知道世界多大,有多少奇怪有趣的事。她还沉浸在安妮日记和少年维特的世界里,随着洛星的影响,她也渐渐喜欢上了推理小说。 对于洛星,采薇也有一些自己的读书建议,偶尔洛星也会想读一些经典名着,她不仅会循序渐进地推荐合适的书目,还建议洛星先读读序。一开始洛星觉得序太枯燥了,总是一头扎进故事里,后来在采薇的强烈要求下,很听话得一本本从序开始读,仔细看目录。最后也终于察觉出这样读书的好处来,对采薇也产生了一丝敬佩。 因为书的关系,采薇和洛星之间似乎有了某种与他人不同的默契,她们嘴上都没道过谢,但心里都开始很在意对方的话,对方推荐的书和作者都想去看。采薇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影响也很高兴,以前她都习惯隐藏自己的想法,几乎从不与人交流自己的读书心得,现在面对洛星,她能够越说越多,越想越深,两个人一起不断进步,她很高兴。 第二学期,她们多了一门必修哲学课。当年的徐无衣修的正是哲学,但现在的采薇却是极度排斥,甚至从来不曾和任何人讨论过。可是作为必修课,她不能缺席。 其实课表下来,大家都挺好奇的,为什么哲学会成为医学院的必须课,采薇猜想大概是因为他们以后成为医生,经常会面对艰难地抉择,离生老病死和人情冷暖都会近一些,难免多想一些。让他们在校时经历一番哲学洗礼,尽早树立自己的人生观,就不会轻易被击倒被引入歧途吧。 出乎大多数同学意料之外,却在采薇的预想之中。这门课没有教材,也没有提纲,只有参考书目。第一堂课上来就是讲胡塞尔的现象学,多么睿智啊。当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那句,“to the things themselves”,采薇坐在台下一阵苦笑,如果徐无衣的第一堂哲学课是这个样子,他会不会还活着?她瞬间对这门学科又有了些热情,它太实干了,太真实,也太勇敢了,她开始希望自己也许可以在其中找到生命之火,在那里她将愿意完全焚烧自己,不求任何回报和反馈。 他们的哲学老师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如果徐无衣没有死,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他独自一人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他不提问,也不期待与学生的眼神交流,从西方到东方,从古到今,他的思绪在截然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中来回穿梭,通过只言片语将一个个彼此未曾有过接触的哲学大师联结在一起。 学生们在下面听得一头雾水,却又聚精会神得望着老师,脑海里浮想联翩。采薇知道,此时每个同学心中对于老师所讲的内容都会有一个独属于自己,与他人可能截然不同的理解,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他们开始了思考,这就是课堂最大的作用。 采薇也有自己的遐想,但她更多想到的是当初的徐无衣是在哪里,在什么环境和心境下,第一次遇到这位哲学大师,以及他的这些思想,那时候的他又是有什么样的想法。很多场景他都想不起来了,这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她已经不是他了,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 至于这位老师,采薇感觉他不是在讲课,而是在与那些先哲们交谈,他的演讲顺序,他选取的经典语录,都是他自己思想的呈现。听他讲完了一整节课,采薇也听不出他到底更倾向于哪种思想,更赞同哪种生存方式,他好像包容一切又拒绝一切。 这样的一节课给同学们冲击太大了,似乎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让他们想破脑袋,这和主要靠死记硬背的专业课完全不一样,有的人一时接受不了,干脆放弃,有的人沉迷其中,就去图书馆去书店寻找各自参考书目。 当晚304寝室里也讨论到了她们的第一堂哲学课,但大家都不愿多谈,只说还不错,还挺有趣。也仅此而已。或许她们都听从了老师下课前的建议,如果想要寝室关系和谐,就不要与室友谈论哲学,不谈三观,只谈八卦。 室友们都不愿意说,采薇更不会主动提及了,她也不想翻起那些尘封往事。就现在这样挺好,谁也不可能伤害她分毫,她可能混沌,但她很安全。 第73章 最佳搭档 第二学期的课程明显多了许多,大家才真正感受到医学院的学习压力,寝室的四个人慢慢不再是同进同出了,之前已有的些微苗头被不断强化,采薇和江离、采雁和洛星开始了俩俩分开行动。 江离和采薇一样五官小巧,但脸不似采薇那样平整圆润,而是有清晰的轮廓,典型的瓜子脸,比采薇小至少三分之一,骨相算得上个美人。只是皮肤不太好,常常发红,偶尔可见血丝和红斑,看起来不够透亮,不过这些都被江离巧妙得通过化妆技术弥补上了。 采薇从不觉得自己漂亮,那时候更不觉得,但多年以后,回看照片,才发现那时候竟然就是自己的颜值巅峰。被青春的朝气围绕,那个年纪的照片里就没有丑姑娘。那稚嫩的脸庞,清澈灵动的眼睛就是最美的。 采薇在几个室友身上都看到了这种青春的美,正是因为这股朝气,她们身上的各种不足才被完全掩盖,只觉得灿烂耀眼。可是那个年轻姑娘却又无法在自己身上看到这些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够漂亮,就连已经有过一次成长经历的采薇当初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其实第一眼看到采雁,采薇是有被惊艳到,尤其是站在她那略显苍老和平庸的父母中间,她白皙的脸庞上,因奔波劳累和情绪亢奋而泛起的红晕,黑亮的眼睛和浓黑的眉毛,都透出明晃晃的艳丽,哪怕她没有化任何妆容。 只是后来与她接触久了,看过她更多角度的侧颜,就发现她颧骨太宽看起来脸太方,嘴巴太大,眼睛太过细长的,又因为近视不带眼镜,平时都是眯着,一笑起来眼睛直接没有了,可她偏偏经常在笑。采薇在她身上再也没有找到那第一眼的艳丽了,因为太过熟悉,就知道这个词与她无关。 至于洛星,高高的个子,除了胸有点小,身材还算是比较好的。她脸上最突出的就是那双大眼睛,只是这双眼却因为近视而显得有些无神。 采薇以前都是独来独往,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甚至有点享受这种孤独,直到现在遇到这群友善又开朗的伙伴,她才发现其实融入人群之中也是件美妙的事情。 她和江离各方面都很契合。面对她,采薇没有顾忌,没有防范,不需要像面对应会和依依那样小心翼翼,她的心没有悸动,反而是平静和温暖,是被包容被呵护的安全感。她们常常同入同出,几乎形影不离,采薇很少说话,一般都是江离在说,她在旁边静静听,用心观察着。 有一次,她们一起在图书馆看书,江离带着耳机听着歌,开始摇头晃脑,采薇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她马上猜出了江离在听什么歌,一求证,果然无误。江离也很开心,说她们之间的心有灵犀胜于亲生姐妹。当晚就拉着采薇在隔壁寝宿舍借电脑看了一部电影,《她比烟花寂寞》,因为这里面也有个类似的情节,这也是江离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 采雁和洛星也和她们类似,几乎形影不离。一开始采薇没察觉出有什么问题,直到有一天,江离告诉她,采雁最近一直在帮洛星打水。因为宿舍离开水房还是挺远的,开水瓶放在水房又不安全,可能被偷。所以她们往往是吃晚饭或者晚上上完课之后回来拿水壶打一次水,一次打两壶,用两天。 一般打水大家都是结伴一起去,可是江离说,最近采雁叫洛星去打水,她总是拖延,要么说一会儿再去,要么说自己累得走不动,想歇歇再去。因为晚饭和晚课后的时间都是比较紧张的,所以采雁常常拿起四个水壶就先走了,洛星却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江离说过她几次,还被她顶了回来,说她多管闲事。 采薇一直知道采雁在班上和周围几个宿舍都人缘超好,因为在所有冲突面前她总是选择牺牲自己的利益。她看不惯,但一般也不会多说什么,可现在连洛星也要欺负她吗?这怎么可以。 终于有一次,采薇在宿舍里洗衣服,看到采雁直接拿起四个水壶准备去打水,其中有两个是洛星的。她连忙叫住了采雁,“采雁,等等我,我也要去打水。” 走过洛星旁边,采薇停了下来,叫她一起。 “我不想动了,你们去吧。”洛星摊在椅子上,玩着手机。 于是采薇对采雁说道,“唉,你把她的水壶放下,不要管了,让她自己去,她没手没脚啊。” “这不是顺便嘛,打两壶也不碍事,我拧得动,咱们走吧。”采雁不以为意,提着水壶准备继续往外走。 “那我也不想动,都你一个人打得了。”采薇把水壶往地上一放,直接坐到洛星对面自己的椅子上。 “你别啊,你不去我一个人多没意思,也提不起啊,走吧!”采雁说着要过来拉采薇。 “我不去,你这么爱帮忙就帮我也打了算了。”采薇说着打掉她伸过来的手。 “那我先去一趟,回来再打你的,好吧?”说着采雁真就提着四个壶就往门口走了。 采薇看她铁了心不愿放下洛星的水壶,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提起水壶,追了上去,“唉,等等我,我去,你咋这么犟呢!” “你这样总惯着她,也是对她不好,她都成年人了,不该这么娇气,大家都得独立。”路上,采薇又继续对采雁进行思想教育。 “我知道,但就是一壶水而已,真不是事儿。” “这不是一壶水的事儿,她以后可是要当一名医生,面对真正的病人的!” “那是未来的事情了。” “唉,你就完全没明白,我懒得跟你说了,说不通你。”采薇没好气得抱怨了一句,只好就此作罢。 后来有次采薇晚饭时忘记了打水,晚上上完课,她又去自习到十一点多才回去,那时水房已经关了,本以为要洗冷水澡了,却发现水是满的。一问才知道是采雁看到自己的水壶空着就帮忙打了。 采薇很感激,她没有想到之前的一句玩笑话,采雁居然一直记着。这时候洛星却不以为意地说道,“采雁就是那样,她也一直帮我打水呢。” “你也知道啊,你怎么好意思呢?”没想到洛星自己主动提及,采薇就想好好纠正下她的大小姐作风。 “有啥不好意思的,我每次洗澡都是去澡堂的,平时也用不了多少水,而且我也请她吃关东煮了啊!” “你为啥就不吃饭后和我们一起把水打了呢?”江离也插口道。 “我不想提,去吃饭就是吃饭啊,提个壶多不方便,再说人家采雁都没说啥,你凭啥说我。” “你还要采雁说吗,大家都知道好不好,她是那种会拒绝的人吗?”采薇继续说道。 “那她总得学会拒绝。你们应该说她而不是我。” 此时采雁不在宿舍,应该又是去打水了。采薇和江离都没再和洛星争辩,只叹气道,“随便你们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倒是无所谓,只觉得这样影响不好,其他寝室的人都说我们在合伙欺负采雁。” “你管别人说啥,只要采雁自己没意见就行了。” 采薇实在不能理解洛星这思考逻辑,也觉得再争执也没有用,就不再说了。 后来,大家都不再说什么了,洛星倒好像自己回过神来,开始自己打水了。采薇觉得洛星其实早就明白,只是要强好面子当初才不愿妥协。江离却认为这个变化恰恰是她的妥协。 第74章 灵魂测试 自从洛星开始自己打水,寝室的关系变得比之前更加融洽,互相之间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这半年多来,因为江日总是为江离鞍前马后,帮打水,帮带饭,帮送伞,帮完成作业等等,她们私下里给他取了外号,叫小奴隶。很快这个外号也传到了其他女生耳朵里,常常江日来女生宿舍楼下送东西,其他寝室的女生看到上来遇到江离,就会朝她喊道,“离妹妹,你的小奴隶在下面等你呢!” 这个外号自然也传到了江日的耳朵里,但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采薇对这个江日是没有一点好感的,不管作为男生还是女生,她都很反感这种死缠烂打的做派,她也一直没有给过江日好脸,甚至经常当着他的面拉着江离就走。 江离也明确说过不喜欢江日,也拒绝过很多次,但都比较委婉,导致他一直没能死心。加上其他男生的起哄和推波助澜,江日仿佛也乐在其中,根本不在意江离的拒绝,也许他甚至有点喜欢小奴隶这个外号。 这晚她们聊完江离和江日的八卦,慢慢安静下来,突然洛星开口说道:“唉,我刚做了个心理测试,很神奇耶,你们要不要试试?” 其他人其实也都没睡着,听说这个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什么测试?怎么做?” “就是有一系列很简单的问题,你们凭直觉给出答案,选不同的答案会跳到不同的题上去,到最后就会说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样?要不要来试一下?” “可以啊,你问吧。”江离率先回答。 接着洛星问了一系列选择问题,比如“说谎时用哪种方式掩饰内心的不安”等等,江离都迅速做出了回答,最后洛星念出了测试结果。 “你测出来是金色阳光,你有一个阳光般灿烂、温暖的灵魂,将金色的光彩普照到世间每一个角落。你天生善良、感性,凡事都会顾全大局,为别人着想。感情在你的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无论是亲人、朋友,抑或爱人,凡是自己在乎的人,你都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们献出自己全部的爱,为他们付出再多也没有丝毫抱怨。面对自己的爱人,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发你灵魂中的母性,你很愿意像母亲一般给予对方最深的关爱与照顾,让他因为有你而感到无比的幸福。” “这个好像还挺准,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我,说我是典型的巨蟹座。”江离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采薇本来对此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但听到这里,也觉得很准,江离给她的感觉正是如此,如阳光般温暖和煦。 采雁一直在旁边听着,好多问题她都给出了和江离完全不一样的选择,这时也很想试试自己测出来是什么样。不过还没等她开口,洛星先问道:“采雁,你要不要也测一下?” “嗯,你问。” 这次做题完后,洛星没有第一时间念出测试结果,而只说了句:“咦?采雁测出来竟然是漂泊的云,哈哈!” 采雁看她只顾着笑,不继续往下念详细内容,急忙催促道:“云?那是什么意思?然后还有呢?你快继续念啊!” “我看了下,感觉不是很像你,你这天天这么黏人,哪里爱自由了,不过你的没心没肺倒是和这里说的有点像。” “哎呀,你快念吧,采雁的到底是什么?”江离也催促道。 “你有一个如云般自由随行的灵魂,自由自在的于天际漂泊、游走。无论做任何事,你都希望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如果不可以的话,你宁可彻底放弃,也不愿处处受制于人。但由于现实环境所迫,总有些地方要受人制约,总有些在你看来无谓的规则要去遵守,这一切就如同织就了一张硕大的茧将你束缚。或许对别人来讲,一切本是从来如此,但你却无时无刻不想挣脱这些束缚。你憧憬自由,向往自由,你渴望自由的呼吸、自由的行走,并且可以不惜一切追求灵魂的自由。” 洛星念完了,问道:“你是这样的吗?采雁?” 采雁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我不知道,也许吧,反正我觉得进大学了感觉很好,和你们在一起也很好,我可没有什么束缚的感觉。” “你无牵无挂的当然快乐啦!是云也是一朵快乐的云。哎,采薇,你睡了吗?你也测测吧?”江离朝采薇的方向问道。 采薇当然没有睡,她一直专心听着。其实听完采雁的这个,她也觉得不是很准,这真的是采雁的灵魂真身吗?她那样一个习惯了委曲求全的人居然是受不了一丝束缚的云吗?那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她也很好奇。 “洛星,你再念一次,我也测测吧。” 这一次采薇的选择又有不同,题目又跳转到了一个不同的方向。答完后,洛星没有卖关子,直接念出了结果: “采薇,你是剔透的水,你有着水一般玲珑剔透又充满灵性的灵魂,使得周围的一切都会因你的光彩而自惭形秽。你有一颗犹似水晶的心,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哀愁,你的忧郁气质总在不经意间感染身旁的人,我见犹怜。 你总是有太多的心思,什么事都想得太多,但是又不愿将自己的心情和别人分享,有了忧愁也是独自伤神,给人很难了解的感觉。其实,你只是天性比较安静而已,而且你只愿意把自己的快乐留给朋友,虽然你常常在笑着,但是人们记得的却总是你的忧郁。” “这个真的很像你,你一直那么安静。”江离首先说道。 “但她哪里忧郁了?她也和我一样天天乐呵呵的啊?”采雁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哈哈,你的光彩使周围的人自惭形秽,真有你的,采薇,说,你都偷偷做着什么呢?”洛星也开玩笑说道,她的关注点明显与其他人不一样。 采薇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也有些困惑,有时候觉得像自己,也有一些感觉不是。不过她对自己的看法和别人对她的认识一直都是有很大出入的,现在听到最亲近的几个朋友的反应,她觉得自己猜的没错,连这三个室友眼中看到的她都是很不一样的。 她不愿吸引话题到自己身上,于是追问洛星:“别揣测我啦,这个测试本来又不是百分百准的,你这么信它,你测出来的又是什么?也念给我们听听呗!” “我就是觉得测得不准,才要你们也来试一下的。”洛星回答道。 “我测出来有点黑暗,是永夜的微尘,你的灵魂像暗夜的微尘般带点邪恶和危险,这里没有光明也不需要光明,只有永远的夜。你的思想有些极端,追求的永远是处在两级的东西,极端的完美抑或极端的破碎,而不会存在称之中庸的东西。 你不相信承诺,认为这世界上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只有抓在手中的东西才是真正可靠的。你的性格里带有一定的危险因子,通常你会为了一样东西或一个人而执着很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不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对他人造成困扰。” “其实我从来不是个执着的人啊,我相信的是尽人事、听天命。所以这个真的不准。”采薇念完又补充道。 “那你还来给我们测!唉,好困,我们睡吧。”采雁听到这里也觉得这就是无聊人编出来的骗人的话,真不值得她们熬夜深究。 大家也都有些困,也都翻身睡去了。 只有洛星还有点郁闷,自己的困惑还没有结果呢。看着陷入熟睡的室友们,心想还是算了,就这样吧,毕竟她真的不是一个执着的人。 第75章 兼职 时间在忙碌的生活里溜得飞快,转眼间她们就大二了,看着最新一批的懵懂新生陆续入学,看到他们脸上的天真,好像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而现在的她们,已经经历了独自一人深夜与大体老师切磋,背完了几乎能埋葬自己的课本,熬过了从不划重点因为全书都是重点的专业课,她们从内到外都是脱胎换骨了。回想一年前的自己,看看那时的照片,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迎接新生的时候,大家都特别热情,每个学院都举着牌子,在那儿齐声呐喊,一群人随着校车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很难相信,这样的热情只怕漏掉一个新生。 很多人都会在迎新的时候趁机做点兼职,赚一些生活费,江离也拉着采薇一起卖电话卡、暖手宝、学习用品、报纸、公交卡、兼职卡、听力耳机等等,联通一张卡提成是35元,移动的是15元,充电暖手宝是10元。如果卖得好,收益还是很可观的。商机无处不在,竞争也无处不在。 两天下来,采薇和江离发现联通卡很难卖出去,有些人就要移动,不看联通的,尽管联通的资费套餐比移动优惠一些,但没有什么办法,顾客都只看移动的,这让采薇首次体会到了品牌形象的重要性,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时代的变迁,供不应求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 因为利润高,卖卡的同学也就很多,这造成了很残酷的竞争,劳动力贬值,入不敷出。采薇在校园里来回跑了几天,没有卖出去一张,看着那些新生,她就是无法开口。 江离劝她好几次,要先取得信任,然后推销,夸大优点,绝不说缺点。采薇每次都是点点头,似乎是明白了,但当真正面对新生和家长,她心里总有个声音在指责她骗钱,让她的一切帮助都好像打上了价格标签,她就实在没法继续装下去了。虽然她明白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在谁手上买卡都是一个价格,但最后还是向真心妥协,放弃了,只是提供帮助,并不推销自己的卡。 江离也是一整天口水榨干,身心疲惫,最后卖出去不到5张。竞争实在太残酷,家长们又那么警惕,很多人从校门口接了新生,和他们聊天,帮他们拎行李,陪他们报道,最后把他们送到寝室,再向他们推销卡,但即使这样,也不一定成功,也许他们已经有卡了不想换,也许已经在校门口就买了,也许他们就是不想买你的卡。有时候即使买了,也是看在你下了这么大的苦力的份上。 后来她们也在周末做过家教、发传单什么的,但也是浪费时间且收入少。 采薇其实一直不明白,江离家境不错,为什么要这么累得做这些兼职呢,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如此浪费时间,最终选择做好节流而不是开源。 可是江离没有,她没有再做兼职,而是选择了入学生会,从那以后,她常常给室友们分享学生会里的事情,那里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一开始江离也是以吐槽为主,反对学生会里的不良作风,但慢慢的,她的立场就变了,因为她终于变成一个学生会干事了,她理解了那些虚伪和谎言,但她的室友们不能理解,所以她也很少再提及学生会的事情。 看着江离的改变,采薇觉得很难接受,她也曾找她聊过几次,但都是不欢而散。采薇很清楚,她们的立脚点都不一样,讨论只会变成争论,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而要改变一个人看待事物和社会的基本观念,那是难于登天。采薇很后悔,如果在一开始大家一起做兼职的时候,她就早点发现,早点介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她不知道,但介入别人的人生,是她此前坚决回避的事情,她尊重的是每个个体的自由发展。 最后为了维持这段友谊,她们只能选择对此沉默,谨遵第一堂哲学课上老师的教导,不谈论三观,不谈人生选择的对错。 因为江离有了新的朋友圈,她们俩就很少在一起活动了,采薇变成了独来独往,江离则是和另一位在学生会的同学越走越近。 国庆之后,平滩的天气转凉,这天周末,外面刚刚下完一场小雨,洛星和采雁不知道去哪里了,采薇一个人宅在宿舍看书,江离办完事回来看到她独自一人,就叫她一起出去走走,外面雨刚停,空气好不新鲜。采薇欣然赴约。 她们俩一起走在校园里,看着熟悉的一角一落,不断回想起曾经发生在那些小角落里的一点一滴,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这个校园已经载满了她们四个人的回忆,这个校园已经让她们有了家一般的感受,温暖、熟悉、还有浓浓的依恋。 那天下午,校园里很静谧,一路上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影,刚下过雨的路面还是湿的,地上一层薄薄的落叶,有金黄的也有浅绿的。 采薇看到光秃秃的树干,想着半年前它们的叶子还没长出来,转眼怎么就全落了。这里的四季是分明的,不像她的家乡鹏城,似乎只有春夏没有秋冬。也不像申山,只有夏冬,春秋总是静静地来,速速的退,好像没有一样。 江离很喜欢脚踩在落叶上的感觉,每一步都要找片叶子踩,而且专门往叶子厚的地方去踩。采薇看着她的动作,开玩笑地问道:“你不觉得这样是在折磨它们吗?你听不到它们在叫疼吗?” 江离笑笑,树叶怎会这么“想”?继续不厌其烦地一一踩过,她说她如此迫不及待,是希望在能拥有时珍惜,路的尽头清洁阿姨们已经在清扫路面的树叶了。她庆幸自己曾经见证过它们的生长、坠落,这个特别的下午,是她们的第一次邂逅,踩踏而过是她与树叶做的最后告别。 这让采薇想起郝磊作为她的语文老师的时候,曾在课堂上批评学校的清洁工人把落叶少走了,破坏了自然的情绪,人为的干净反而给人不洁净之感了。采薇当时就很想反驳他,在这个校园里如此追寻自然的结果将是雨水中浸泡着腐烂的落叶,水泥地会将落叶与土地隔开,使它们不能回到大地的子宫里安睡。 可是今天,面对此情此景,她突然有点理解郝磊的感受,也不经意间有点讨厌这样的清扫了,但她无法去阻止,因为任其腐烂是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扫到一起,倒入旁边的草丛里恐怕已是最好的选择,虽说那不是它们原先坠落的地方。 如此对比,作为人的她们真的是很幸福。但人也是如此残酷,如此善忘,只因为那稍长一点的生命,他们就如此肆意妄为吗?人总是要有所依靠,有所坚持,所有留有记忆的地方都可以有乡情,不论身处何处都可以留下自己的印记。 就像她最近看的书里说的那样:“人之存在,并不在于获得,而是在于要求,即理想,即意志,即精神,即生命之真正的出现。” 第76章 西陵情事 采薇在平滩的生活忙碌且充实,到大二之后,她就很少再和远在西北的两位老朋友联系了,只是节假日或者其中一人生日的时候,大家才很有默契地聚集在qq群里聊一聊。平时就分享一些好听的歌和好看的电影,或者好看的书籍,当然这些采薇大多都没有时间去听。 依依和采薇倒是每周六都会打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依依已经换了智能手机,却不愿意使用qq。她们的对话常常都是采薇在说,说寝室里发生的各种趣事,说校园里和学院里的事,说学医的趣事和辛苦,说自己的付出和收获。依依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如果硬要说,那就是她真的很羡慕采薇现在的生活,也很为她高兴。 在采薇为是否要成为医生纠结,为取得好成绩从早到晚地拼搏时,远在西北宁远的西陵大学里,她的两个老朋友沐熙和应会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宁远是一座古城,曾经有古老的帝国建都在这里,至今城里还保留着一些古代建筑的遗迹。西陵大学就坐落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名城里。 沐熙当然是因为分数不理想才不得不选在这里,在他能选择的学校里,这里的医学是最好的,当然环境也是最差的,常常是黄沙漫天,夏季炎热,冬季干冷。这里很少下雨,城市周围许多土地都是裂开成一个个方块,空气干燥得让初来乍到的他们鼻血流个不停。 因为偏僻,宁远也远不如申山繁华,没有很多的娱乐设施和大型商场,这样的氛围倒是很适合学习。刚进入大学,沐熙他们就感觉到这里的学生很勤奋,看起来也都很朴素、踏实。 西陵大学并不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好学校,不仅仅因为它的综合排名不高,以及地处偏僻,还有就是它的规模比较小。整个学校只有一片校区,占地仅2000多亩,全校师生一共不到2万人,这还是扩招后的。虽然宁远城历史悠久,但西陵大学却是新建的,整个校园里全是现代建筑,没有一丝古迹,和整个城市有些不协调。 一般的大学都比自己的周边要美,西陵大学是个例外。因此学生们也都宁愿出去逛逛,也不愿呆在校园里,除非要在里面学习。 应会本来就是受不了无趣的人,开学安定下来没多久,她就整天拉着沐熙四处闲逛。加上她所在的是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平时课业相对轻松,没有课的日子都可以是在放假。 而沐熙就不同了,他和采薇一样,学的是临床医学。第一学期还稍微好点,可以有一些自己的时间。第二学期开始就完全不行了,没有课的时间里都是在背书,因为重点知识实在太多,哪怕他从小耳濡目染,但真正自己开始学习,才明白小叔说的困难到底是什么等级。 大一下他的专业课挂了两门,这对他是个重大打击。那个暑假,他没有回申山,而是留在学校。应会当然是陪他留下,她偶尔帮他背诵,给他当提问的对手,要么给他买冰镇西瓜汁,给他做饭开小灶等等。 在这一年多的陪伴里,他们的关系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学业的重担让沐熙很少回忆往事,也就很少记起曾经那个让他辗转反侧的冷傲孤寂的少女。每一次和采薇联系,沐熙都发现她的出现,她的话语在自己心中引起的波澜的越来越小。 反而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应会,偶尔她离开一段时间,要么是和同学去外地游玩,要么是去更西北方找她的爸妈。在这段时间里,沐熙都会极其不适应,他习惯了有这么个女孩来叫他去吃饭,叫他出去转转,提醒他该加被子了,该买新衣服了,该剪头发了等等。 她短暂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好像不会吃饭,不会穿衣洗衣,甚至不会讲话了。他每天都在计算着她归来的日子,可当她真正回来的那天,当她要他去车站迎接自己的那天,他又以学业繁忙为借口推脱了,其实那个下午他就只是在图书馆做了一下午,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就默默数着时间流逝,等待那个女孩跑过来,叫他一起去做些什么。 对于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沐熙感到很奇怪,也有些恐慌。他不敢想自己这么快就转而爱上了应会吗?可之前自己已经明确拒绝了她,他们也说好了就这样一直做朋友,他怎么可以中途变卦? 应会慢慢地也发现了沐熙的异常,发现他常常偷偷看自己,却又在自己转头的瞬间假装看向书本。她当然明白这个男孩此时心里的想法,但她却还不能说破,因为合适的时机还没有到。 国庆假期,应会参与了社团的一个活动,去附近的贫困地区当一周的老师,同时把收集到的同学们捐献的衣物和书籍等等财物带过去,分享给那里的孩子们。 这个社团里有一位学长,是应会比较熟悉的一位朋友,她刚刚入学不久就结识了他,并且在他的带领下加入了这个社团。这位学长也有个高中时期的女朋友,两人感情很好,只是目前是异地状态。对于她喜欢沐熙这件事,她周围的人都很清楚,毕竟如果不是喜欢,哪个女生会天天陪着一个医学生泡图书馆,还细心体贴地照顾到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这些他们也从来没有当着沐熙的面表露出来。 这次在外短暂的支教,应会特意挑了很多和学长两人的,或者他们俩和孩子们的合影,放到了自己的qq空间里,她知道沐熙一定会看到,于是就静静地等待着。 果然,当天晚上11点多,沐熙就在qq上联系了她,和应会的估计几乎一样,这个时间正是他一般从自习室回来的时间。 “之前你说网络不好,这几天一直没有和我联系,今天却还能更新动态?” “嗯,是啊,今天蹭了学长的网,我自己的手机还是没什么信号。”应会发了愁苦的表情,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 “你们两个???” 应会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你喜欢他?还是他在追你?”沐熙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回复,于是直接问道。 “没有啊,我们就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而已。” “是吗?看起来完全不像,别人也不会相信吧。” “我才不管别人的看法。我自己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就行了。” “谁?” “你啊,你不知道?” 这次轮到沐熙沉默了,应会的心里也开始打鼓,如果这次他再拒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坚持的勇气。 过了好久,应会的手机终于响了,沐熙的回复是:“等你回来再说吧。” 从这一刻起,就变成了应会心心念念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虽然只有不到两天时间,但对于她来说,却真的是度日如年。她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一次,沐熙会答应她。 事情没有出现意外,这次沐熙亲自去接了她,还主动牵住了她的手,没有说一句喜欢,但他们俩就这样在一起了。 第77章 应会恋爱了 应会和沐熙在一起后,谁都没有主动和采薇说起他们俩在一起了,毕竟沐熙曾经喜欢采薇这件事是他们都知道的事,应会相信,采薇自己对此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 为了避免三个人的尴尬,他们只好不提。但如果刻意隐瞒,又似乎是在欺骗她,让他们心生内疚。自然而然地,他们都开始避免在群里发消息,加上采薇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他们三个人的群就渐渐沉默下来,只有很偶尔的特殊日子,大家才会在里面来寒暄几句。 采薇对此并不是毫无察觉,但她想当然以为他们也像自己一样忙,每天早出晚归,而且周围又有室友和同学,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分给老朋友了。 至于应会和沐熙在一起这件事,倒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毕竟她也曾做为男生二十年,她当然明白男孩子的心理,而应会又是那样灵动,拥有青春美丽的外貌和知性聪慧的大脑,时间久了谁能不动心呢?而且她从来没觉得沐熙是真心爱自己,他只是对自己好奇罢了,这种好奇心自然会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消失殆尽。 采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到他们的喜讯,但她知道只要应会没有放弃,就终有这么一天。上一次寒假,她已经感觉到应会并不会也从未打算放弃。 在真正被告知这个喜讯就是第二个寒假的时候了。这年春节,她终于和他们见上了一面。 亲眼看着应会挽着沐熙走到她面前,她的心还是触不及防地漏了半拍,但也仅这半拍而已。楞了不到一秒钟,她就很自然地笑了起来,朝他们走过去,同时衷心地说了句:“恭喜啊!” 应会难得露出了害羞的表情,往沐熙怀里靠了靠。沐熙看到采薇一时表情也有点别扭,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对采薇说道,“走吧,我们请你吃一顿。” 那天的饭采薇不记得吃了什么,但她记得对面两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多年之后,网上流传起吃狗粮的段子,她突然就意识到自己那天大概啥也没吃,就吃了顿狗粮。 哪怕早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但真的发生时,采薇还是感到伤心和绝望。 正在这时,她的室友们却是另外一番境遇。 江离和江日正在暧昧着,她随口说句要喝奶茶,江日就能出校大老远跑去给她买来送到寝室门口,其实从刚入校时,采薇就看出来了,江日总围着江离转,不过追她的人一直不少,采薇当时也没有太在意,也不觉得江离对他有心了,但最近他们似乎有了在一起的苗头。 飞雁呢,和班上女生,隔壁班女生都混得很熟,常常聚在一起,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做什么,但似乎总是很开心。采薇一直很喜欢她身上这种直爽,喜欢看她放肆大笑,羡慕她和女生关系都那么好。 洛星最近被班上一个脾气有点火爆的男生林浩纠缠上了,林浩动静闹得比较大,班上人基本都知道了,一起上课大家都会起哄,给他让座,让他坐在洛星身边,在食堂吃饭也是。 林浩对洛星的追求太过张扬,见到就会围上去,开口就是约饭约看电影,问喜好。洛星有点不堪其扰,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即将会在一起了,只有寝室的三个室友知道,洛星是不会答应他,她心中另有他人,是隔壁班的学霸小a。最近她一直忙着往自习室跑,寻找她的小a,虽然小a也还没有同意和她在一起,但采薇她们都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 洛星没有对林浩说过小a的事,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学院的,都还算认识。当然她也不是怕被其他人知道,而是担心会吓跑小a。她只好短信和林浩说自己对他没有意思,不喜欢他这样的。 但林浩不为所动,他的回复是:“我哪样的?你都不了解我啊,你都一直回避我,怎么知道不喜欢我这样的。” 加上这个林浩性子急躁,做事冲动,听说已经和宿舍的好几个男生打过架了,都是因为小事,一言不合就出手了,这让洛星不敢把话说得太绝,毕竟大家还是一个班的,还要一起上课,还得经常见面,她担心林浩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最后无法收场。 室友们的欢乐故事都让采薇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因爱而不得一直很失落,在看不到丝毫希望时,还有谁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坚持,一个理智的人怎么会选择坚持这种无意义的单恋?她开始觉得一个人做自己的事,一个人坚持自己的坚持好难,这是不是成长所必须忍受的,这样的忍耐又能换回什么呢?她的这些烦恼都没法给寝室的人说,她不敢相信她们会理解自己。 她也开始不再主动联系陈应会和沐熙了,她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控制着情绪,不让心里的波澜透露一分一毫。她想就这样一直假装下去,假装着放弃也许某一天就真的放弃了。 可是她不知道面上隐藏得再好,身体也不会骗人。她身上的湿疹又回来了,洛星陪她去医院看,老医生询问了饮食病历用药,再看湿疹主要在额头、太阳穴、脸颊两侧和后背上,就判断说应该是神经性皮炎,问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难事?压力太大了,精神太紧张。 洛星听了,噗呲一下子笑起来了,“她?她能有什么压力?吃得好睡得好,看错了吧。” 采薇却是心里一沉,随即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弄错了吧,我心情挺好的啊”。 “不会错,有些事可能压在心上,自个儿都不知道的,拿这个回去先吃着吧,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还是放宽心。最近天气正好,多出去转转,缓解下压力”。 采薇拿了单子就走了,洛星跟上去,她对刚刚老医生的话将信将疑,但出去玩可是个好提议,立马想着要怎么约着大家一起出去玩。 第78章 洛星的爱情 洛星当时想要聚齐大家的时间,好好出去玩一次,却一再因为各种事拖延,到最后的最后都没有实现。世事无常,大概如此。 采薇的情绪异常似乎只有江离注意到了,她常常拉着采薇一起去图书馆背书自习,和江日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偶尔她们遇到江日,大家也会一起走,但也看不出江离对他有什么特别,甚至她总是更喜欢缠着采薇。 就在采薇和江离越走越近,几乎不再单独和洛星有什么交流了,一次课间,洛星突然坐到采薇身边,递给她一个草稿本,采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洛星示意她看上面写的东西,采薇大脑还有点空,看着字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首情诗,洛星看她表情呆滞,眼睛完全没有聚焦在文字上,拍了她一下,“怎么了?这都看不懂吗?” “看懂了,不过这是谁写的?”采薇默默念起来了。 “我写的,怎么样?” “还好吧,我也不懂啊,你写给谁的?” “就随便写的啊,唉,就知道你看不懂。”洛星夺过本子就跑出去了。 采薇愣愣地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洛星为什么突然给她看一首情诗呢?但她有太多自己的问题,很快就把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过了很久,采薇才渐渐意识到洛星不太理她了,每次回去日常得对话,洛星从来不回答,而且对她总是板着脸。 她觉得莫名其妙,实在想不出哪里得罪她了,问洛星,她也是不回答。采薇也不气恼,每天正常得和她对话,尽管从来没有回答。这学期学业已经比较重,采薇渐渐习惯了每天和江离一起自习到晚上10点甚至11点,但从来不是看专业书,而是各种小说。 一开始采薇也以为洛星就是闹点小情绪,就还是坚持在和洛星说话,以为过几天就好了。但洛星从来没有回应过,后来采薇也慢慢沉默了。 不久后,采薇发现江离对她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怪怪的,只要她和洛星在一起,江离就会对她们视而不见,只有她独处时,江离又会如往常一样和她交流。她觉得很神奇,一个人的态度怎么能控制得这么好,表情怎么能这么瞬息万变。就在她以为这种寒冬状态会一直持续到毕业时,转机出现了。 新学期开学,洛星最早回的学校,那天采薇拖着箱子进门就看见洛星蹲在地上,前面一个垃圾桶,身边是一束散开的红色玫瑰,玫瑰的花心已经渐渐变黑,根部的刺也软了,它们已经不适合再插在花瓶里,摆在桌上了。 她手里拿着一支,正一瓣一瓣慢慢扯下它们,直到每一支都只剩光秃秃的杆,像是在做某种仪式。采薇开门时只见地上一片狼藉,不知道为什么一时觉得有点搞笑,洛星可从来不是这种性子啊,她随口打趣道,“哟,这是咋啦,谁送的呀!”话出口她才想到,她和洛星正在冷战呢,自己为啥又去讨没趣。人生太多的可遇不可求,花开花落,生命还是依旧,生活还是继续。 洛星抬头望了她一眼,“给你说个事,听不听?”。 采薇有些吃惊,她表情这么严肃,是出了什么事?她已经快一学期没和自己说话了,这突然要说的是什么事呢?“你说吧,什么事啊”,采薇打开箱子开始整理从家带回来的行李。 “我和小a表白了。”洛星停顿了会儿,好像鼓足了勇气才开口。 “哦,那挺好的啊,你们在一起了?这花儿他送的?” “不是,这是我高中同学送的,我不喜欢他,已经拒绝了。小a没有答应。” “为什么?” “不知道。” “你可以再追追看。同在一个学院,你总能遇到,还怕他跑了啊!”采薇笑着说道,她知道洛星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我知道,我已经有计划了,你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洛星突然又叹气道。 采薇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那你还和我说!” “唉,那你之前和我生气是为什么啊,当时给我看的那首诗就是写给他的?”采薇想到这半年的冷战突然就这么化解了,好奇地问道。 “不是,那是给我初恋的。那。。。我当时以为你当着全班的面读了那首诗,所以就生气了啊!” “我?当着全班的面朗读你的情诗?你怎么想的?这可能吗?且不说是你的情诗,我敢当着全班的面讲话吗?亏你想得出来!”采薇听到洛星这个理由觉得好气又好笑,但后来她马上明白了,这肯定不是真正的理由,这只是洛星的一种应付借口,不管那个误会曾经是什么,现在都已经澄清了,自己再多问也没有意义,珍惜现在就好了,所以采薇也就没有再纠结这个原因。 她们俩又开始无话不谈,只是都默契得不再说那半年的冷战。重新和好的两个朋友有太多话聊,她们又一起聊起了很多文学,采薇这次回家看完了洛星之前推荐看的德川家康,慢慢地越聊越远,好像要一下子把前几个月累积想说的话都说了。 洛星说其实她一直很想家,虽然她的家乡生活环境远不如平滩好,不会像这边有深蓝大海,有绿树成荫,有繁花似锦,一切都那么醒目鲜活。在西北则是一片黄土,连商场也没有这边繁华,东西又少又贵,可挑选的不多。但她一个人在外,不论过得是好是坏,常常还是会想家,“你说家乡是什么呢?” 采薇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作为徐无衣的他一生都呆在申山,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直到他作为路采薇第一次回到申山,哪怕整个城市完全改了面貌,她依然觉得申山的一切都那么亲切,那一草一木都似曾相识,那些她熟悉的陌生人,还有那熟悉的乡音,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如此感慨,如此怀恋,不仅仅是亲朋而已。她那时才真的体会到以前读的那些思乡之作,羁旅之思。 这时听洛星提起家乡,就勾起了她的无限遐想,像是自言自语般答道:“家乡大概就是一个我们呆了很久很久的地方,是亲人和朋友在的地方,也是见证我们成长的地方吧。”她不仅想起了申山,还想起了自己出生的鹏城,突然很想趁下个暑假回鹏城看看。 洛星没想到她会答话,看她刚刚的模样以为已经走神想其他事去了。听她这么一说,一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她是真的很喜欢小a,就是在一次次她不再专心听课只专注他的过程中,她一次次确定了自己的深情。但现在她感觉很迷茫,不仅对自己这份不确定结果的爱情,也为她自己的未来生活,她真的不是很喜欢这个专业,也不想从事相关工作,她以后要留在这里吗?爸妈怎么办?她自己又怎么办?一时间太多思绪,洛星觉得不能再呆在这里和采薇瞎聊下去,就建议一起出去走走,正好外面雨好像刚停。 第79章 织围巾 采薇一直觉得她们这次突然和好,主要是因为洛星开始正式追小a,她需要有一个朋友帮忙做参考,虽然飞雁平时总陪着她,但她没法和她聊这个。飞雁大大咧咧,和大家都相处愉快,但没有人会去找她倾诉感情问题。采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看成情感顾问,但好在她们又开始说话了,这就足够了,这半年多的别扭总算可以结束了。 但凡洛星说起小a,采薇都会积极回应。小a真名叫王剑枫,不知是为了方便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洛星给他取了个代号叫小a。她们常常聊起小a,采薇对他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他游泳很厉害,是走体育特招生进来的,但现在学习很努力,成绩很好,上课很专注,很活跃,常常去自习室。 因为这些事,寝室的格局又发生了变化,洛星开始陪着采薇上自习,只为了偶遇小a。慢慢地,采薇和洛星开始形影不离,自然而然江离又和飞雁走到一起,一切好像回到了刚入学那会儿,只是大家的心境都不知道绕了几道弯了。好在每个人对这种现状很满意。 采薇一般都去固定的教室,去了就坐下看小说,洛星呢,就一层层,一间间教室的串,找寻小a的身影,发现后就兴奋得跑回去告诉采薇,然后她俩就收拾东西,跑到那间教室,假装是去自习。她们总是坐得远远的,也不知道小a有没有看到她们,采薇继续看书,洛星就边听随身听,边犯花痴似的盯着小a看。偶尔洛星还会专门跑出去买个小蛋糕什么的,再过来给他,假装是偶遇。采薇看着又好笑又心疼。那么傲气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变成这个这样子了呢。 她们还一起买了辆自行车,每天中午吃过午饭,洛星就带着采薇骑车去学校附近新开的一个瑜伽房练瑜伽。洛星当然是为了减肥和塑性,希望自己的外貌能变得更吸引人点。采薇呢,一来是对瑜伽感到好奇,她本身是不爱运动的,二来是因为她的湿疹一直没完全好,总是反反复复的,医生建议她要多锻炼,保持身心舒畅,她想瑜伽可能很适合。 日子就这样过着,洛星的付出终于得到回报,她和小a开始了频繁得聊天,偶尔也一起出去逛逛校园,小a比她高半个头,他俩站在一起看起来似乎也还很搭。 寝室的人很快都知道了这件事,江离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就好像洛星的任何事都与她无关。飞雁有点气愤,有些吃醋,她实在搞不懂那个小a到底哪里好?在她口中,他不过是个大块头,长得粗犷,脸上全是痘印,隔近看都有点恶心,衣服好像也总是很脏,一件灰黄色风衣外套,一条粗的蓝色牛仔裤,头发也总是乱糟糟的,说邋遢不为过,甚至可以称得上丑。 采薇陪着洛星一路走来,看到她的暗恋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看着洛星每天像只快乐的小鸟忙来忙去,她真的替她高兴。但她常常也有类似飞雁的困惑,小a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洛星如此对待?她也曾问过,洛星的回答是,“爱就是爱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又是因为什么呢?”。 采薇没法接话了,应会当然是不一样的,她永远是人群中最夺目的那个,身上自带着耀眼的光,那是她从没在第二个人身上看到过。可能爱一个人就是爱着某种不理智的东西吧。她不理解洛星的爱,但她愿意在一旁为她鼓掌欢呼。 一切自然而然,洛星和小a成了男女朋友,采薇还是习惯性地常常和他们一起。偶尔洛星想过二人世界,光暗示还不行,必须直接告诉采薇先走,她才能缓过神来。 转眼又是冬天,洛星买了毛线准备给小a织条围巾。采薇陪她去的,在洛星的鼓动下她也买了,她当时也想要织条围巾送给应会,西北的冬天应该也很冷吧。她们很久都没有聊过天了,他们一切都好吗?在忙着做什么呢?她上次说的文章写好了吗,发表了吗?为什么没有发给自己看了呢? 采薇和洛星都是第一次织围巾,她们都不是心灵手巧的人。洛星就想着偷懒,想着怎么能尽快织完,织得松松垮垮的,有好多大洞。就这样还没织到半米她已经超级厌烦了,要不是对小a的爱,还有采薇每晚陪着织,她早就放弃了,她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采薇呢,她反而织得太紧了,有些地方都紧得没法再插针,食指也顶得红肿了。她还是默默坚持着,这围巾就像她的爱情,因为紧张,小心翼翼,扎得自己很疼,结果却不太好。她越织越没有信心,室友们不了解详情,都以为她只是为了陪洛星。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这份爱情没有希望,她一直都很清楚,应会喜欢的人,那是和她完全不同的样子。但她还是耐心得一针一针地织着,只有在织围巾的过程中,她才能平静得想她,才能冷静地思考,这样的她才能考虑放弃。 洛星的很快就织好送出去了,小a收了但没有戴过,哪怕他不考究衣着,也懂得这种满是洞的围巾是见不得人的。 采薇还在织,她不准备送出去,而是珍藏,在每一次穿针的时候,她都在默默与过去告别。她和自己约定好,把那些不能公之于众的情思全部织入这条围巾里,永远地压在箱底,等着未来的一个合适时机再打开。 与此同时,她也在写信,一封情书,开头就是写给未来的自己,只是记录过去几年发生在她心上的事,和自己目前的心境,写完就将这些情绪也都抛诸脑后。也许n多年后会发给应会,也许永远不会,这是她给自己的告别。 第80章 给自己的情书 采薇每天抽出很多时间织围巾,写email,寝室姐妹们并不知内情,只隐约觉得这个小姑娘最近有心事。大家一直知道她在高中时有个喜欢的人,但一直没有开口,属于暗恋状态。这一点在最初相识的时候,采薇就毫不避讳地说出来了,她不知道怎么隐瞒,也不想日后撒更多的谎来圆这一个。但是她始终没有告诉室友们的是,她喜欢的是一个女孩儿。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她终于敲完了所有的话,写完了她们这几年相处中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她的每一个小心思。该结束了,采薇觉得有些脱力,在这几个礼拜的辛苦里,她发现自己不是放下了,反而是爱得更深刻了,这与她的初衷完全相悖。 这天周末,江离和飞雁都出去了。洛星躺在床上,在手机上看小说,突然没有听到敲键盘的声音了,她探头往对面一望,就发现采薇正坐在电脑前发呆。她下床走到采薇身边了,她都没有发现,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洛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电脑屏幕,这是一封qq邮箱的草稿,不用往下多看就知道是情书。原来这些天她都在写这个,洛星凑过去握着鼠标往下滑,吃惊道:“我的天啊,这么长,这得有几万字吧,你真能写啊!” 采薇没有阻拦,她的暗恋故事早已被大家知晓,好多细节每个人听完都觉得她非常有希望,只有她自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在写完这封类似回忆录的情书后,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是毫无希望,朋友的那些安慰对她都不起作用。 “ok,发送完成。”洛星说着,转身拿起水杯去接水喝。 采薇还在发呆,听到她这话一时还不明所以,再看向屏幕时,发现是一封邮件已发送的提示,她连忙打开发件箱,没错,她为自己写的情书已经被发给了应会。 “天啊,这怎么撤回?”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先责怪洛星,而是先补救。她一时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完全无法应对。 “没办法,已经发送成功了,除非叫他不要打开看。” “那怎么可能,你肯定有办法,别闹了,快告诉我!”采薇快急哭了。 洛星看她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慌张神情,终于意识到事情真闹大了,连忙收起嬉笑的表情,严肃道:“真没有办法了,发送成功是没办法撤回的,我看你都写完了,连落款都有了啊?” 采薇听到没办法撤回了,顿时从头到脚冷透了,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洛星见状也有点慌了,不知道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也摸不准采薇到底怎么了,突然觉得她好像其实并不理解这个小丫头,也不理解她的这份暗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不就是最后一步告白吗?看她犹豫不决的,她就帮忙发了。自己纯粹只是想帮她,想推她一把,从没想过伤害她啊。 采薇好像一下子把这两年多积攒的眼泪都哭出来了,此时除了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根本无法去想应会看到信后会怎么样。 哭了太久,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她慢慢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已经过了饭点,洛星还在一旁等着她也没去吃饭。 采薇擦干眼泪叫她一起去美食街吃点东西,洛星连忙应承好,她不敢再提情书和邮件的事,采薇也表现得好似下午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们像往常一样,聊着去哪儿吃,聊着明天要上课作业做完了没,聊着江离和飞雁干嘛去了怎么还没回来等等。 吃着东西,东聊西聊,两个人都还能时不时笑笑。采薇也很怕洛星再谈及那封邮件的事,她此时只想逃避,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希望一切都是假的,一切还可以重来一遍。 吃完饭又去打水,回来已经9点多,电脑一直没关,qq也一直登着在,采薇望着电脑不敢开。洛星在一旁忍不住劝说道,“看看他回什么没有,万一就答应了呢,要是拒绝了也好,你总算说清楚了,也对得起你自己不是?” 采薇冷静了这几个小时,也明白这件事怪不得洛星,不过她刚刚啥意思,从前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只要表白就会成功吗,怎么马上就变成了万一成功,于是没好气地说:“那还不是你多事,我本来没想发的,我只是写给自己看的。” “是是是,是我多事,现在发都发了,你赶快看下结果啊,我都急得不行了。” “不用看了。”采薇失落地说,没有回应就是她此时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我来,你起开!”洛星一屁股坐下,电脑滑开就是发件箱,列表第一封就是自己捣蛋发出去的那封情书,左边收件箱没有提示,她不甘心打开刷新了遍,还是没有新邮件来。qq头像那里也没有闪烁,真的是没有任何回应。 采薇也看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洛星坐下来要开电脑的瞬间,她其实异常慌张,但那时候已经拦不住了,幸好,应会果然如她所料,没有回应。 “他应该是还没有看到吧。”洛星猜测道。 “嗯,你别管这事了。” 采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关了电脑,收拾东西去洗漱了。那晚采薇睡得还挺踏实,没有再想应会的事。第二天周一早上有课,她们都起来很早,洛星在匆忙中还不断提醒她打开手机登上qq看一看,也许已经有回复了。江离和飞雁昨晚回来后也知道了信的事,也都催她赶快看一看。采薇知道这件事不给出个结果来,大家都不会罢休。于是打开手机,登上qq,果然还是那么安静,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假装点了几下,然后抬头宣布,“他拒绝了。” 她的话,她的脸色,让大家都沉默了,此后谁也没再提这件事。因为采薇的事,好像四个人又能重新走到一起了,采薇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怎么伤心,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天的课好像也没听进去,晚上回来准备去澡堂,不是忘了洗发水就是忘了梳子,好像大脑就是没法集中精力思考一下到底该做些什么。洛星有些自责,虽然这一天可能迟早会到来,但怎么说也是自己触发的,会不会没有表白更好点呢,再等等就会有希望呢,理智告诉她不可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她还是很愧疚。 她找来一块巧克力递给采薇,“不开心的时候吃块巧克力会高兴点儿。” 采薇目光呆滞,接过就往嘴巴塞,巧克力入口即化,眼泪却也随之自个儿冒出来,她也没去擦,接过收拾好的洗澡用品,道了声谢谢就走了。没人拦着,也再没人说什么。两小时后人回来了,好像也正常了,没再哭,大家聊了几句日常就熄灯睡了。 第81章 噩梦 夜里不知道几点钟,江离迷迷糊糊的被一阵有些凄厉的哭声吵醒了,仔细一听,才知道是采薇哭了,洛星显然也醒了,正在轻声呼唤着她,江离又叫醒了飞雁,三个人看着采薇那边,都有些发怵,她哭得歇斯底里,但显然人还没醒,还在做梦,大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她。 飞雁的大脑也还有一半在梦中,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场景,她印象里采薇虽然不像她那样爱笑爱闹,但可以看出她是个坚强得有些倔强的人,虽然最近似乎表白失败,但那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她这几天看起来也很正常,为啥突然哭得这么伤心?她不能理解。 江离去年陪着她很久,她知道有些事虽然采薇嘴上说得淡,但心里看得很深,有多深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不会对任何人和事那样专注和执着的。江日和她分开后,她怨过洛星,但后来她想明白了,她和江日本来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熟悉之后自然是要远离的。但这不意味着她就能和洛星友好相处了,恰恰是看明白了她是怎样一种人,她才不屑与她为伍了,她甚至觉得如今采薇如此也是被洛星害的,和她在一起久了总不会有什么好事。 洛星当然也是一头雾水,她眼里这个姑娘身上总一股韧劲儿,肯吃苦,学习虽好但为人处世常常犯傻,不会察言观色,也不懂社会准则。况且下午她已经哭过一回,洗澡前又哭过,她以为这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她还能哭得这么惨。她此时倒是真的很好奇,那个被她如此深爱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这姑娘这样子。 最后江离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叫醒了采薇。 采薇听到呼唤声,从噩梦惊醒,恍恍惚惚,环顾四周,才明白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梦里她和应会成了亲姐妹,她一直很喜欢也很关照这个妹妹,她们的父亲卧病,她去端药伺候,父亲却在喝药后死去,死前难以置信地质问她为什么要下毒害他。 妹妹报了警,指责她弑父,警察发现她送的药里有毒,封了她的屋子,查抄了所有东西,包括她的日记本,她一直有坚持记日记的习惯。警察翻看完了所有日记,问她:“你认罪吗?” “不认又能怎么样?”梦里的她好像看透一切,绝望而悲伤。 “我只想入狱前再去见一个人。”她认了罪,向警察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 警察押着她离家时,妹妹在一旁哭得很伤心,看到她走过,突然很气愤,拉住不让走,责问道:“爸爸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但凡你们有一丁点儿了解她,事情就不会这样。”警察在一旁好像看不下去了,拉开妹妹拽她的手,把她赶走上了警车。 他们坐船来到高中校园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是坐船,那环境是她在电视里在书中才看到过的南方水乡,和申山,和鹏城是完全不一样的。 门卫不放她进去,于是她只好叫依依出来。一见到依依,她就激动得抱住了她,抱得很紧,因为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她了,在船上警察已经告诉她入狱后不久就会被枪毙,她不怕死,死对于她来说也许是种解脱,但此时她很舍不得。 她紧紧抱着依依,却明显感到她身体的抗拒,她双手垂立在身侧,虽然在她的怀抱中,整个身体却都在向内收缩,一切都在说明她想尽可能得隔她远一些,完全是一点基本礼节在支撑着,她才没有把她推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松开了手,说了句“谢谢你,再见!”。然后扭头就走了。 也正是这时她被江离大声叫醒,发现不过是一场梦,让她顿时松了口气。等缓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脸颊都是湿的,枕头也湿了好大一片,被子也是。 她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下来,回想起梦境和自己的窘态,甚至觉得有点好笑:“我哭得很大声吗?” “你说呢,像杀猪样,那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是做噩梦了?”江离听到她略带愉悦的声音,也松了一口气,也就毫不客气得回怼道。 “是啊,你哭得厉害,都把我吵醒了。”飞雁也连忙插口道。 “你睡得那么死,能被吵醒吗?还不是江离叫你,你才醒。”洛星不敢直接问采薇什么,就顺便说了说飞雁,她真的是筋太粗了。 采薇明白自己的噩梦把室友都吵醒了,很不好意思,连忙说道:“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没事了,大家快睡吧!” “是与他有关吗?”江离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嗯。。。算是吧,也不全是,放心吧,我真没事了。”采薇不愿解释,打了个哈欠,“我好累好困,我睡了啊。” 江离和洛星都不好再问什么,只好也躺下去了。 采薇不知道做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第82章 成长 这天晚上采薇在图书馆看书到11点多才回宿舍,洗漱完快12点,江离还在电脑上忙着社团的事,洛星和飞雁在看电影。采薇一时也没有睡意,就打开了很久没开的电脑,登上了很久没登的qq,仍旧没有应会的消息,她不知道该喜该忧,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打开了空间,看到了应会最近发表了和沐熙的合照。照片中的她和高中时候很不一样了,脸圆润了不少,留了长发,大大的眼睛显得五官明媚漂亮,如果不刻意去看她上翘的眉尾,就几乎再也找不到她的孤冷了。看着照片,采薇的心里泛起了微微涟漪,久久不能平静,虽说放弃很难,可再坚持显然也没有意义了。仔细审视内心,采薇觉得自己也算不上有多难过。 因为每天都有太多新知识需要记忆,太多新问题需要思考,采薇好像就慢慢忘记了应会的事。洛星总是宅在寝室守着电脑,在上面发掘着新世界。江离成了社团中的骨干,已经是新生眼中高大上的前辈。飞雁仍旧是没心没肺得耍,一学期的生活费总是大半学期就用完了,要么找哥哥接济,要么就四处去找兼职,但对花钱始终没有个规划,也没有买什么贵的东西,钱就像自己消失不见了,采薇督促了几次要她记账,难得坚持了一个月,发现都用在吃上了,没办法了,管不住嘴也就管不住钱了。 来平滩已经一年多了,她们刚开始激动的心早已平复。那种新奇的感觉从报到,到军训,到开始上课学习,一直萦绕在她们四个心中,也让她们一直充满激情,步调一致。十一月过去了,十二月到来,秋叶落了,雪花却没有飘起,转眼又到春,再到夏,她们开始怀恋家乡,每个星期给家里打电话的次数也都多了起来。从未出过家门的她们来到异地,都好像小鸟飞出了呆久了的巢,一开始是激动的,接着就感到茫然,因为不知道未来等待着的是什么,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 飞雁一次次尝试加入社团,一次次被拒绝,最后只有加了个自费的兴趣社团,本来很沮丧,但听江离说学生会好黑暗,而且她们学院的学生会最黑暗,心里有些宽慰,但更多的还是失落,因为她觉得被拒绝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为了锻炼自己或者为了赚零花钱,她学会了做兼职,做过房地产的宣传,做移动直销队,卖过暖手器,也做家教,但都不是很成功。 洛星认为学生会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她觉得飞雁被拒绝就是因为不懂世故,又太天真,而她迫切得渴望成熟与成长。她从西北走到这里,明显感受到了一个一流大学的素质,不仅如此,这里的风景也太美了,校园里就有湖、有河、有山......这里老师也很博学,连教数学的老师都读完了图书馆所有的文学名着。哦,那个小老头子简直太可爱。同时所有的老师都那么尽责,或者是太尽责了,让她觉得学习并不比高中轻松太多。关键这里的学生也超爱学,整个小寝她是学习最不认真地那一个了,这让骄傲的她倍感压力,每次说要好好努力,懒骨头一犯,她就不想背书,觉得枯燥又无意义。 江离心里也一直有点不太高兴,她后悔复习的时候没有再努力一点,不然她不会被困在这座城市里,她本应该去更好的地方。只是在这儿呆久了,好像慢慢也没了志气,一开始入学她还想考研到外面,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个念头。待在这里最大的好处和坏处,就是隔家太近,她随时都可以回去,也很难找到理由不回去。 采薇每天都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呆到十一点多才回来,洗完就上床睡觉,她也不全是在看专业书,更多的时间是在看小说,或者一些科普书。当然哲学她是不敢碰了的。 这天晚上,洛星突然给采薇分享了一篇文章,是斯坦福大学的一篇对新生的演讲,“你将何所持,你将何所往”。采薇一如往常,认真读完,后来又读了一遍,一时感触很多,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可是洛星好像也没有要和她讨论的意思,她就只好自己消化着。 这消化的结果就是,她不再去上英语口语课了,并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因为她更自主了。反正去上课也是看电影,还不如用来补觉。当然这些都是因为她开始思考为什么学英语,当她想明白后,突然就觉得背单词、刷题、上英语课都不再让她感觉是负担,反而是一种愉悦。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成就感,只是一种感受,只为一种尝试,只是因为她心欢喜。也许有那么一天,就像她突然喜欢一样,她突然就讨厌了,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而不再为社会和学校的要求标准坚持什么。 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晚上,采薇刚从自习室回来,身心俱疲,正准备去洗澡,被洛星叫住了,她说:“我看到你正在一个快速成长的阶段。” 采薇急着去洗澡,就随便敷衍了一句:“是吗?那太好了!” 回来后躺在床上仔细想想,又有些不服气,这些天她们都没怎么说话,为什么洛星就看出来她正在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呢?又怎么知道她正在迅速改变?难道只从每天坚持去自习室这个行为?那她一定弄错了,在胡诌。 于是,在后来两人再次提及这个话题时,采薇回敬道:“我一直是这样在生活啊,也一直在成长。” 洛星看着她倔强的表情,只淡淡地又无比讽刺地说了一句:“那只能说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慢的了。”听到这个,采薇泄气了,放下防备和自卫,准备虔诚地谈谈。 洛星先说起来:“其实我也经历过这样一个阶段,什么样的想法都往脑子里面窜,感觉快爆炸。因为我当时年纪太小,还在初中,所以不能很好地理顺它们。现在我感觉你也处于这样一个阶段,最大的表现是你能独立思考了。” “是吗?江离之前好像也有说过我这个,说很羡慕我有自己的想法不受外界干扰。” “嗯,她倒是没说错吧。” “可我觉得,她说的是我对人事的执着,比如我不舍不弃地爱书,只要有书看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哈哈,是的,还有你五音不全还每天唱歌,不仅屡说不改,反而更加猖狂。“ “难道你们认为这就是独立思考?” “当然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些,也有很多细节,就像你上次和我说起江离和飞雁的事,你说起创业大赛的事,还有上次英语课上你做的ppt,开始有点与众不同,你口语不是很好,但因为说的是自己想的东西所以能毫不窘迫,大家都觉得有些惊艳。还有很多细微处吧。” 采薇没想到洛星对她如此关注,会注意到这些自己都不曾留意的细节。平时她都是损人的,今天突然有点夸的意思,听得她都有点不自在了。 但洛星这么认真对待,她觉得也应该趁此机会好好说说成长这件事。 “可能吧,我应该还是算敏感的,一直有记日记。敏感的人经常会察觉到自己和周围的变化,就像你说的我关注到的那些细微之事,也许就因为我关注得太细微反而看不到整体。 我能感觉到的成长是在一个时段后才突然凸显出来的。以前有很多次,当我在抱怨周围环境不合适时,我其实在改变,只是当时的我对此一无所知。我记得高二那年,有那么一个晚上,我突然觉得教室好吵,我气愤地想哭,而我又对这种吵闹毫无办法,我抱怨上天,为什么当我想专心学习时给我这样一个环境,我只有忍耐。当时感到很沮丧无奈,以为自己错过了一个好好提升的机会。 现在回头来看,那时就是成长,正是环境的嘈杂才唤起我向上的心,也正是向上的心才让我感到嘈杂,这说不清。不过现在我已经明白,当一个人发自内心想改变时其实是没有人能阻挡的,当你以为大家是在阻碍你时,其实那都是在帮你,是上天派给你的礼物,只是这个礼物有个不好的包装,不管我们有没有意识到,我们都会在这个过程中成长。 所以,命运也许真有其事。不过你现在说的这种变化,我还没有那么明显地感觉到。可能以后会觉得是吧,但在大学里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成长吗?不然我们每天这么忙碌是在做啥?” “只是你很忙碌,我看其他人都很悠闲。在我看来,在学校里最大的成长就是能独立思考,不是做事与众不同,而是独立思考自己的人生,不是听从别人的,比如朋友,学姐学长,老师,家长等等,而且不仅仅是不服从,更是完全独立于他们思考自己的人生,听从自己的心声,走自己的路。 不是简单地反驳他们说的所有话,不是一个愤青,而是真实地看待这个世界,当然啦,我们现在知道得太少,我们急需从外界获取各种信息,但就因为这样我们才更需要有独立的精神,不轻信,也不轻易否认,不是简单的中庸,而是等待时机解开真相,偶尔冒险。” “就像你之前分享的那篇演讲稿那样?” “对的,以前你就是把老师啊、学长学姐啊,还有我的话,哈哈,当圣旨,但现在你没有了,你看你现在都会和我争论好多事了。” “哈哈,这也算?要我说我最大的变化应该是能沉下心,静观其变了。以前我受不了等待,我一定要做一些事才能安心,现在我能静下来了,哪怕我都不知等待的是什么。” 洛星发现采薇今天是一定要和自己唱反调了,也就笑笑不再说话。不过自己看得真准,这个小丫头变了。 第83章 应会的回应 之前说起天气好要多出去走走,洛星就为此想了好多方案,也有好多次想和小a出去玩,但那个呆木头只想看书上自习,她实在搞不懂那么晦涩难懂的《纯粹理性批判》他是怎么看得下去的。她陪过几次,但基本都在一旁玩手机,最后坐着玩手机也很无聊了,她还是喜欢宅在寝室看电影,躺在床上听歌。所以现在她只陪他到自习室,等到饭点再去看他。 小a对她的很多话题都缺乏兴趣,已经有些敷衍,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她觉得那么有趣的事给他说了,得到的回应是那么冷淡,让她自己都产生了自我怀疑。她对自己的品味一直都是很自信的,这几天还在豆瓣上遇到个同校的即将毕业的学长,从他那里淘来好几张不错的唱片。 那天去广场选唱片时,采薇和她一起,她对采薇的音乐鉴赏水平简直太了解,一首林俊杰的小酒窝在寝室唱了一学期,她听得脑子里都是这个回忆,而且还制止不了,越说她唱得越起劲儿。但那天吧,她就盯着泰坦尼克的唱片看,学长还热心问她要不要,她实在看不过去,说:“她啥也不懂,只喜欢林俊杰。”采薇盯着唱片仿佛没听见,倒是学长不带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搞得她挺郁闷的,采薇这丫头真能惹事啊。 其实采薇对那天的事也不是完全无知无觉,她盯着那张唱片不是真的感兴趣,只是在那一堆她完全看不懂的唱片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封面中,她只觉得这个好熟悉,她看过泰塔尼克的电影,对罗丝和杰克相拥站在船头的经典镜头也是印象深刻,她看到这个很像,但不确定,直到在唱片封面上找到了英文,“titanic”。她才确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听到洛星的那句话,她其实在偷笑,心想洛星大概真的被她最近反复在寝室唱小酒窝给烦透了。之前洛星用豆瓣fm听歌,私人电台推荐的每首林俊杰的歌都被她立即扔进了垃圾桶,但这反而导致豆瓣一直给她推送林俊杰的歌,仿佛是要确认她是否真的不喜欢林俊杰,这可把洛星给气恼了,最后直接关电脑。 看着她那种抓狂模样,采薇简直要笑疼肚子。林俊杰成了洛星的某种噩梦,虽然采薇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她真心觉得他的歌都挺好听的。 不断联想着,采薇就越来越开心,等她笑着回头,迎上那卖唱片学长的一种怀疑眼神,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是认为她没骨气吗?可她真的气不起来,只觉得搞笑啊,再看看洛星哑巴吃黄连的苦相,不得不幸灾乐祸得再笑一次。 这个学期要么是班级组织的聚会,要么是隔壁寝的邀约,要么是社团活动,她们总算慢慢把平滩都玩了个遍,可是寝室四个人却从来没有一起过。采薇是被医嘱要多出去活动的那个人,却出去得最少。 转眼又是年底,马上就是2010年了,这一年她们就要开始决定未来的命运。江离已经初步确定了要继续读研,洛星想出国,正在准备雅思。飞雁则是要回老家和男友结婚。 至于采薇,她还没有想好。这几年的学医经历让她感到更多的不是骄傲与热爱,更多的是无止境的折磨。比能砸死人的课本更让人绝望的是整本书都是重点,除了全背下来,似乎毫无办法。刚入学第一年,他们班就有一个退学一个转专业,都是忍受不了这种看似无意义的背书。 但对于采薇来说,更可怕的是面对死亡。之前他们上解剖课接触的都是部分器官组织,感觉也就还好。可是这学期,她有了自己的大体老师,那是一具垂垂老矣的女性尸体,她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也更恐惧死亡。 每一次和大体老师上课时,采薇都会小心翼翼,尽量不破坏她的皮肤。每一次结束,采薇也会仔细复原她的身体,尽量让她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再盖上塑料薄膜。每次要从她身体里取出什么时,采薇都会难受得没法下刀,她没法成为一名外科医生,这是她当时给自己的断言。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必须转专业,可是已经晚了。该何去何从,她一时也没了头绪。 眼看着春节临近,采薇才把打好的围巾,随着一封表示道歉的信寄给了应会。那封信里解释了上一封情书是在怎样的心境中写出来,又是经历了怎样一番误会才发送给了应会。 收到信和围巾的那天,应会给她发了条qq消息:“围巾和信收到了,谢谢你。” 采薇苦笑一下,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她们之间将永远隔着距离,再也没法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也许甚至连普通同学或者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回申山的火车上,采薇闲得无聊,又再次用手机登上了qq,打开了消息列表,找到了应会的,她的头像亮着,表示在线,可她又能说什么呢。随手点开了对话框,还是那句历史消息:“围巾和信收到了,谢谢你”,这时采薇才注意到旁边的滑钮很短,还可以向下滑,这说明下面还有文字,她连忙按下键,翻了好几页,才看到最后那三个字:“对不起”。 她没有再深究为什么自己当时竟然没有发现,不过一切都没有改变,这个消息只是把她的悲惨结局再加重了一分,忍了一学期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了,她躲在被子里压抑着声音,痛哭其阿里。 这时手机又响了一下,采薇激动地点开,却是洛星发来的消息:“天啊,你的病理生理学是满分,我的药理学挂科了!” 采薇一开始觉得洛星是在说笑,她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没法把成绩和考试的事放进心里。所以她回给洛星的信息是这样的:“我刚刚才发现,他在那句‘谢谢你’后面还有一句‘对不起’,中间空了好多行,我之前在手机上没发现。” 采薇把刚刚让自己措手不及的事发给了洛星,她寄信和围巾的事洛星也知道,因为围巾是深蓝色的,似乎男的也可以,她说了自己和应会的几乎所有事,就是不曾说她喜欢的是个女生。 洛星很快回复过来:“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收到一封情书,又收到围巾和道歉信,要么就不回应,说一句‘谢谢你’算什么。” “这样也好,你终于可以放下了。” “再说姐刚给你说的是你考满分,我挂科了啊!!!!” 看到洛星的消息,采薇觉得心安了不少,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样平淡处理。看到最后挂科,她才想起之前的对话,那可能不是个玩笑,但现在满分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宁愿是自己挂科只为换取应会心里一份普通同学的情谊。 “能补考吧,大不了重修就行了啊。” “好像不能补考,只能重修了,下个学期帮我辅导下,我要天天泡在自习室。”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吧。” 火车过山洞了,信号不好,采薇就没再和洛星聊,但心里始终对刚刚发现的事耿耿于怀,她想了很久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应会,虽然这并没有用,还极有可能被认为是她找的聊天借口,但她还是发了,“我今天才发现你的那句‘谢谢你’后面还有句‘对不起’。” “哈哈,果然是你,你啥时候回来?”没想到应会很快回复了消息,还是这么热情的一个回答,采薇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 “明天下午到,我现在正在火车上。”她也立马回复过去。 但火车正在过山洞,信号断了,她只能急着干等,信息一直没有发出去,半小时后,终于有了一会儿信号,信息终于发出去了,网又断了。 她一方面怪信号太差,一方面想为什么自己要在火车上,在信号不好的时候说这个话题,要是回去再说,或者再早点或者晚点说多好。 就这么焦急得等到凌晨一点,一直没有网。就在她想应会可能已经睡了不会回复了,她就收到了回复:“哦,明天下午几点到?” “我不知道呢。”点了发送后,她觉得似乎不妥,这虽然是实话,这趟火车已经晚点了,她这趟车不是直达,中间要转乘,目前看要错过本来转乘的那趟,后面的票能买到几点的她也不知道。但在一个多小时才能对话一句的关头,她怎么能回复这么一句没有信息量的话。 最后熬到2点信号才又有了点,采薇觉得身心俱疲,发了最后一句告别:“我这边信号不好,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她不想因为这个破信号让她们之间好不容易有点温馨的情谊又被破坏掉,她也是真的不希望她熬夜伤身。更真实的是,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有太多话,但都不敢说。除了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情感,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第84章 洛星分手 回家后采薇和应会再无联系,倒是洛星经常找她说些有的没的,她也不是很用心得听,随意回复着。 离家前一周,应会终于联系了她。 采薇来到约定地点,发现只有应会一人,沐熙并不在。 两人相视一笑,应会主动走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采薇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她也紧紧抱着应会,至少她们还是朋友,这已足够了。 她们像之前相聚时那样,聊着各自大学里的事情,说着未来的打算和困惑,说着申山的变化,还有周围人、老同学们的变化。就是不说她们之间的事,不说那两封信。 到最后分别时,她们也只是如刚见面那样,简单拥抱了一下就告别了。 从见到应会的那一刻起,采薇一直觉得很开心很快乐,却在分别后感到一阵失落,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也不愿深究。 从应会口中,采薇了解到,她和沐熙都准备毕业后回申山,她回来工作,大概率是做记者。沐熙则是考研回申山大学,之后去申山市医院工作,可能等沐熙研究生毕业后,他们就会结婚生子。她也问起了采薇今后的打算,采薇不知道为什么,也一口说出自己也准备继续读研。 不是没有想过他们会结婚生子,但从应会满怀期待的脸上和声音里,她仍然觉得深受打击。之前关于未来,她一直犹豫不决,可就在那一刻,她就决定了要继续读研,做一名神经外科医生。 她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当初那个梦想,希望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通过这几年对生命科学的了解,尤其是脑科学的发展,采薇已经基本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并不是不相信有生之年大脑的工作机理能被人解密,而是不相信解密的那个人会是自己。她看到太多人,奉献了自己的一生,碌碌无为,她做不到,她做不到为了一个几乎看不到结果的事奉献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她坚持不下来的,她很清楚。 她最后选择继续读研,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这是她能选择的最好的路了。以她成绩,保研本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毕业之后到医院做一名普通的大夫,救治别人,养活自己,还能照顾依依,能没有负担和压力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人活一辈子也不是非要有爱情不可,如果最后也没有寻到相伴终生的那个人,有朋友相伴也不错。除了依依,她还想起了平滩的三个室友,尤其是洛星,也许她们真的能相伴一生。 假期结束,回到宿舍,采薇发现洛星好像状态不太对,于是在只有她俩在时,采薇问她到底怎么了,这时她才知道洛星和小a分手了,采薇有些吃惊:“什么时候?为什么啊?他提的?” “就是春节过后没几天,初几我忘了。”洛星虽然还是很随意的模样,但满脸掩不住的伤心,也许她也没想掩藏吧。 采薇看着有些心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春节后没几天,她们不是一直在聊天吗,那时候她竟然没看不出来,还一直爱理不理的。 “本来当时想给你说,但qq上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没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采薇有些内疚,她只关注着自己,小a是她和洛星和好的契机,如果不是对小a的这份爱,她们的冷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可为什么啊?他有说为什么吗?” “没说,只说通过这段时间接触觉得我们不合适。但我知道,他是嫌弃我不爱学习,成绩不好还挂科。” “不会吧,现在谁还在意成绩啊。” “你成绩好当然不在意,我们现在能拿出手的有什么,成绩到哪里都还是很重要的一个敲门砖。” 采薇仔细想了想,她一直专心学习,考试成绩好和奖学金都好像是顺带的,因为在这里她除了学习什么也做不好,社团也不要她,她又不擅长出去与人交流,只能专心学习。 现在听洛星这么说,她有些纳闷,这些都是死知识,只要花时间用心,谁都可以学得很好啊,最重要的还是实验。 “我也想努力学习,但就是学不好,我从来就不是学习的料,死记硬背更不是我不擅长的。”洛星越说越丧气。 采薇本想说她,你天天在寝室看电影听歌,叫你自习也不去,上课也不用心,能学好才怪呢,这跟天赋有什么关系,只缺一点努力而已。但她不敢说,既然她想把恋情的失败归结于成绩,再把成绩归结于天赋,那也随她吧,过去了就好了,她总会明白的。 洛星好像确实很快就走出来了,再不怪自己成绩不好了,当然也没有改变一贯厌学的态度,很快又自娱自乐起来。 因为这次失恋,她和采薇又近了一些,说了很多往事,说了自己的初恋,她小学五年级就和人家表白了,他们一直是同班同学,那男生的女朋友她也认识,觉得不如自己,但没有办法,初恋就是喜欢,这里采薇觉得她的判断可能缺乏客观。 她初恋和女友高一就在一起,后面还一起考到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感情一直很稳定,估计毕业后就会结婚了,她常常跑到他俩的空间去看,初恋对她一直很有礼貌,毕竟家在一个地方,又认识了这么多年,她胡搅蛮缠过一阵子,但在遇到小a后就自然而然放弃了,还觉得自己原来喜欢的就是个傻叉。 采薇知道她这都是气话,但她真的可以很理智得保护自己,不爱自己的人就与自己无关。采薇与人的关系从来不会这样,她会直接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虽然应会拒绝了她,她仍然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她不会因为她不爱自己,就否定她原来在看到的所有美好。徐无衣对待童画,也一直是这个态度。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刚分手,洛星转眼就能把小a完全抛到脑后,能像从来没有认识这个人一样。 过了两个多月,洛星失恋得仿佛从未恋爱过,大家好像都忘了她和小a曾经在一起过。 只有采薇一直没法忘记,他们的这段恋情,她还没搞懂为什么洛星会喜欢小a,他们就莫名其妙得结束了,她追问过洛星很多次,洛星都不愿回答,抱怨说她不应该再在她伤口上撒盐。 采薇被骂才意识到,可能她也是伤心的,只是要强得不愿意表达。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样,喜欢一个人就向全世界宣扬,哭泣伤心都那么张扬。她其实凡事都低调得很,为什么应会的事她不低调处理呢? 之前追过洛星的林浩似乎也知道了她分手的事,不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他现在常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洛星眼前。采薇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好多说什么,她了解洛星,林浩是不可能的。 第85章 采薇的告白 洛星不知是因为挂科还是分手,亦或是临近毕业的压力,好像一下子就收心了,开始重视起学业,不再像以前一样一有时间就宅在寝室,躺在床上。现在的她也变得很忙碌。 她跟着采薇,除了上课都在自习室和图书馆泡着。采薇不知道她在自习室都做些什么,也很少过问她看什么书,她们甚至常常不坐在一起,只是一起去一起回。但这种状态却让采薇感到自在和舒坦,不用费脑费心。 除了小说,她们偶尔的聊天就是音乐,采薇的音乐修养曾经是被洛星深深吐槽过的,但现在她们似乎有了共同爱好。有天她们一起吃午饭,采薇戴着耳机听着歌,点着头,洛星问她在听什么,她临时起意要洛星猜,洛星还煞有介事得跟着摇了一会儿头,然后说出了答案:“原来爱情那么伤”。 采薇立刻摘下了耳机,再三确认耳机确实没有走音,她怎么猜到了? 洛星说她用心听到了,采薇觉得很神奇,突然想起之前看过一部电影,《她比烟花灿烂》,里面的两姐妹就是有这种默契,一个人心里想一首歌另一个人能猜到。她最近是和洛星聊过很多歌,都是流行歌,可这些歌也有那么多,怎么就被猜中了?可能因为最近她们几乎形影不离吧。 洛星其实也觉得神奇,那瞬间她好像有种顿悟的感觉,然后脑袋里就蹦出了这首歌。其实洛星和采薇的风格从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她从小比较独立,敢想敢做,她想要做的事,她会不顾一切,把握每个机会。可采薇不是这样,她似乎没有雄心壮志,没有攀比之心,也没有落于人后的紧迫感,她好像总是那么淡定从容。 有一天,她们一起自习完回去的路上,洛星看起来心事重重,好几次想说话又咽回去,采薇不以为意,没有接招,知道她一定藏不住话。 果然,不多久洛星还是开口了:“我听说小a要和陈欢复合了。”说完继续盯着采薇。 采薇看她之前那么扭捏,就在心里过了很多事,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想到了她可能会要求自己去替考病理学。但洛星这句话还是让她感到一脸懵逼:“嗯?陈欢是谁?” 洛星一口气差点接不上,看采薇酝酿了半天,结果冒出来这么句话,这也是她没有想到,一时又忍不住笑起来,好像也在理,采薇之前从来没过问过小a的事,当然也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有前女友这件事。虽然小a和陈欢的事,是几乎整个学院都知道的八卦,但采薇就会是那个特例。 于是,洛星只好先解释下:“就是他前女友,他们一个班的,人叫欢哥的那个。” “啥?就是那个欢哥?他俩居然在一起过?看起来完全不搭啊,他喜欢那样的?”采薇从来没想过小a的前女友会是什么样。她还没想清楚洛星为什么会喜欢小a,他们就已经分手,她也就再没有关心过,突然听到他前女友是那个被叫欢哥的女孩,一时还有点接受不了。 欢哥具体做了什么被叫做欢哥,采薇不知道,她对学院的大多数人都不熟悉,但她见过也认识这个欢哥,因为她算是人群中比较出众的女孩,长得其实勉强能算甜美,只是那性格,真的和男孩儿无异。 采薇对她有印象,因为好几次集体活动,比如迎新晚会什么的时候,当一堆人在那里争论不休,拿不定主意时,都是这个欢哥出来主持大局,一锤定音,采薇很是佩服,那些争吵打闹的男孩儿都会听她的安排,她和飞雁不同,飞雁喜欢表现得像个男孩子,但遇事就变成女孩子,拿不定主意,这个陈欢完全不同。采薇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某个活动中,这位欢哥的愤怒一吼直接把他们班一个女孩给吓哭了,但后来据说她们还是好朋友。 “咋了?你想什么呢?”洛星看采薇的表情变来变去,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她怎么总这样,把握不住谈话的重点啊。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欢哥的事迹,我好像有印象了。” “你当然有啦,平时哪里没她出头!” 采薇瞥了她一眼,不太赞同她对陈欢的这种评价,但也不好说什么,便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复合了?” “我听他们班上人说的。” “但你们分手了,这和你也没有关系了吧。” “怎么没关系,我们分手后,他又跑去和前女友复合,这算怎么回事啊?”洛星有些气恼得说。 “额,你这不是在意他,只是在意别人的看法。” “都在意,我现在很生气!”洛星有点恨恨得说道。 “那你和我说是要干嘛?我也没办法啊。”采薇有点纳闷,如果洛星只是生气,这种事也不会找自己吐槽吧,自己根本就无法理解她啊。 “我觉得他们不太可能复合了,想要你帮我问下。” “问谁?” “小a啊,难道还去问陈欢!”洛星也是被气得没脾气了。 “可我不认识他啊?” “就是不认识,他才会对你说实话的。” “这是什么逻辑?我和他都没见过几面,联系方式都没有。” “这是他电话,你存一下,回去发短信问吧。”洛星手机已经递过来。 “哦,好吧。”采薇满口答应,她其实还挺开心,脑子里瞬间已经有了很多奇妙的想法,借着这次和小a联系,她可以搞清楚好多事啊,包括她最关心的洛星到底喜欢他啥。 回到宿舍,采薇很快编辑好短信发了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小a的回复,小a没有直接回答,只问:“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这倒是采薇没有想到的,也没和洛星确认,她就直接回复了:“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关心啊!” 发完后采薇很得意,这是个很好的理由,这样一来,小a没有道理再隐瞒自己的感情状态,而且这可以给她借口,后续继续联系他,再慢慢搞清楚洛星到底看中了他哪里。 洛星一直很关心结果,看到采薇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便问他怎么回复的。采薇望着洛星狡黠得笑了一下,然后才说,“他没说。” “那你在那里笑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说因为我也喜欢他。” “呵呵,你这小妮子胆子很大啊!但他不会喜欢你的。”洛星斩钉截铁地说。 “我知道,但他会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和陈欢复合了。” “你简直了!” “我总不能说是你要问的吧?难道你要我说是你问的?” “不是,当然不行,你就自己去撞个头破血流吧,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会的,我只是好奇你到底喜欢他哪儿?要不你现在告诉我,我就不用再问他了。”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你自己找去吧,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对付你。” “我也很想知道呢。” 不久小a就回了采薇信息,他没有和陈欢复合。然后就是疑惑,他都不怎么认识她,他们没说过话,为什么她突然说喜欢他。采薇却直接问他知不知道洛星到底喜欢他哪儿?小a也不知道,要她自己去问洛星,就这么两个人聊了很久。 洛星在对面床上烦躁不安地听着,采薇的手机每振动一次,她的心就提上来一次,但采薇对此毫无察觉。 第86章 被锁的手机 这天夜里两三点钟,洛星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很好奇他们说了啥,难道那个大傻子直接答应了和采薇在一起吗?他们会说起她吗?又会怎么说她呢?终于她受不了内心煎熬,蹑手蹑脚爬下床,打开手机显示屏,借着微弱的光在采薇的桌子上翻找起来,她在找采薇的手机,但没有找到,估计在床上。 没办法,她又轻手轻脚爬上采薇的床,还好她睡得很死,完全没有反应,她脚踩在被子空隙,手撑在床边,伸另一只手拿了枕头旁的手机,但没想到手机有密码锁,她试了他们几个的生日,都是错的,超过四次,手机无法再输入密码,需要pin解锁了。洛星郁闷得把手机放回枕头边,这丫头的密码估计是意中人的生日吧。唉,可惜她不知道。没办法了,只能睡觉。 第二天,采薇醒来开手机,发现手机锁了,这个pin码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她问了寝室的姐妹,江离说这个是买手机的时候厂家设的,说明书里有,如果丢了只能去营业厅恢复。采薇觉得很倒霉,今天是周末,营业厅不知道开门没有,外面还下着小雨,她本来准备今天宅在宿舍看电影的。 没办法还是要去,没想到出门时,洛星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她猜想洛星肯定是为了昨晚的事,想着自己也该告诉她,有个人陪着也很好,于是结伴出门。 果然路上洛星就问了昨晚她和小a的聊天内容,采薇凭着记忆一五一十得说了,洛星听了很失望:“就这些?你们俩聊了那么久?” “很久吗?他回得很慢,我和他就说了这么多,不然一会儿手机开了你自己看嘛!” 洛星听到采薇这样说,觉得自己昨晚实在太不应该了,本来很简单的事被自己搞成这样子,于是向采薇坦白道:“额,那个,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陪你来吗?” “你不就是想问小a的事吗?” “那我也用不着下雨天陪你出来,走那么远啊!” “也是,那你怎么突然发善心了?” “额,那个,因为你手机是被我弄坏的。” “什么意思?我这个没坏只是被锁了啊,和你有什么关系。”采薇一脸雾水。 “其实,昨晚我拿你的手机输了几次密码,全不对,然后它就变这样了。”说完洛星顿时觉得自己的内疚好像完全没有必要。 “啥?你昨晚拿了我手机?什么时候?它一直在我枕头边上啊?”采薇感到不可思议,手机在她枕头里侧,她们又是上铺,洛星怎么可能拿到她手机还没有吵醒她。 “就你睡着后,我爬上了你的床。”洛星这时再也忍不住笑了。 “你说啥?”采薇震惊后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本来想好好说说她,完全是多此一举,但看着她此时又笑得那么开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以想象昨晚她得有多心急,才能半夜不睡爬上来找手机啊。采薇明白,归根结底也是自己做错了。其实昨晚和小a聊过后,她就很后悔,觉得自己做错了,完全忽视了洛星的感受。如今看来,洛星还是很在意他的,那她就不该再去骚扰小a了。 采薇暗下决心,今天弄好手机后,和小a就再无瓜葛。昨天和小a的聊天后,采薇就觉得以前把他想得太成熟了,其实他情商很低,和他聊天也很气人,还歧视同性恋,自以为读了很多哲学的书,自以为找到真理,却完全不了解人性,更没有一点灵性,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 采薇自己也很喜欢呆在自习室读书,常常都是闲书,她没有责怪过自己,却觉得他是在做样子浪费时间。小a哪怕成绩好,运动好,每天在自习室呆到很晚,看起来一个标准好学的好学生模样,但这些表现真的让人怀疑他真的在认真看书吗? 而且,她更不明白洛星了,她平时怎么看也是一个文艺女青年的样子,看书看电影听歌都是高调子,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难道因为他看起来老实得可靠?如今洛星还为他做出这种事来,半夜爬她的床偷看她的手机?采薇越想越有点生气,不知道是气谁?总之结论就是小a不值得。 后来因为入党的原因,采薇和小a又有了些联系,她对洛星之前的各种敷衍答案都不满意,有次趁两人同行,又忍不住问了小a:“你觉得洛星喜欢你什么呢?” “嗯?哈哈,你还在问,我也纳闷啊,不知道,我们俩明明不合适的。”小a突然被问起这么隐私的问题,有点尴尬。 “可是她很喜欢你,一直放不下。” “你感兴趣怎么不直接问她?” “我问了,她不说。”采薇是不相信她说的所有理由。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你们搞得生活像小说一样,我看不懂。” “啊?我们的生活像小说?什么意思?” “反正和我的很不一样,你也别问我了。”小a说着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采薇觉得好气又好笑,有必要这样躲她吗?她们的生活像小说?小说可不是这样子的,小说里可没有哪个女主角是爱而不得的。 第87章 离星恩怨 这学期采薇因为成绩好评上了国家助学金。她因为是孤儿,所以一开始也申请到了一学期2000的贫困补助,这次有了国家助学金,补助就没有发了。她没有太在意这些事,父母一直省吃俭用,也留下一些钱,她的学费是够的,依依也每月给她不少钱,她从来不觉得差钱,只是习惯了节俭生活。 但没想到,班上其他人却替她记住了,这天江离给她说,班上都说她拿了5000元的助学金还申请了2000元的贫困补助。 采薇有些吃惊:“谁说的啊,都是谣言,这两个不能同时拿,我只有5000的助学金。”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们都这么说。”江离不在乎得说道,就出去了。 采薇有些吃惊,有些纳闷,江离的语气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觉得她在说谎。连最近的室友都这样认为,不难想象班上其他没怎么接触过的人会怎么认为了。 听到大门的关闭声,采薇才回过神来,江离已经走了。 “你没拿咋不解释一下?”洛星在床上听到了刚刚的一切,这时探头出来问她。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说嘛,但江离好像已经认定了,我解释有用吗?”采薇还是有些神思在外。 “唉,你这样子大家就更要误会你了。”洛星为她这种不争气有些气恼。“班上都传你态度高傲,看不起人。” “我?哈哈,他们真能想。唉,我是这样的吗?你觉得?” “当然不是啦,你胆子这么小,怕是都不敢和别人说话。” “也不至于吧,唉,也没必要解释了,这也不是解释就可以消除的误会,我确实在路上看见他们都当做没看见的。”采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别人认为是那样,与她认识的自己居然如此不同,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这实在是很有趣。 “随你吧,反正你以后要保外校,不用和他们打交道。”洛星似乎对采薇的未来很有把握。 采薇没再回答,她确实也有想过保外,但一直还没有行动,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舍不得离开。 经过奖学金的事,江离就很少在和采薇亲近了,采薇好几次想解释一下,但好像怎么开口都不合适,只好作罢。她和江离已经越来越远。 就在采薇为此有点烦心时,洛星却提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原因,她认为江离的疏远是因为采薇和她走得越来越近。采薇听她这么说第一反应是她真能扯,这得转多少个弯才扯到她身上去啊。 洛星看采薇完全不在意自己说的,还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也不敢相信她居然这么无知无觉的吗? 就在两个人各自觉得不可思议后,还是洛星先开了口:“江离和我闹别扭这么久了,你不会也完全不知道吧?连飞雁都问了我好几次,就你不闻不问的!” “我知道啊,你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你们俩话不投机呗,不喜欢你的人多了,我难道挨个儿都要问一遍?” “去你的,讨厌你的人比我多多了,我虽然经常宅着,交际也不广,但好歹和同学院的人都还保持着点头之交,见面会打个招呼问些日常,哪儿像你直接视而不见的。” “我也没说我比你讨人喜欢啊。所以,你过问过不喜欢我的人了吗?” “有不喜欢你的人吗?你们那叫做根本没交集,谁也没把谁放在眼里好嘛!” “是是是,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到底你和江离怎么了?” “你记得她和江日吗?她觉得是我和江日说了什么才导致他们分开的,就是那时我们的关系破裂了。” “咦?那你和江日有联系?” “你真的啥也不知道啊,有段时间他俩闹矛盾,江日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大概是江离之前告诉他的。” “哦,那你有说什么吗?” “我能说什么啊,他俩根本就不合适,江日只是最后看明白了而已。” “是通过你,才看明白的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也不是说的假话啊,本来他们小两口闹矛盾就不该牵扯进我。” “那你到底和江日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们大多是在聊部队的事,你知道我爸是部队的。” “那和江离有什么关系?你俩聊出感情来了,江日喜欢上你了?” “你瞎说啥?我是那样的人吗?他也不是喜欢我,只是觉得和我聊天,比和江离更轻松更有共同话题吧。” “那他为什么要分手?” “唉,说了你也不懂,你又没有恋爱过,喜欢个人都这么畏畏缩缩的,连封情书都不敢发。” “说得你懂一样!” “我当然也是不懂,但比你还是略懂点。到手了就不珍惜了嘛!”洛星没好气的说,虽然她自己其实也没把握,但她必须说得自信肯定。 看采薇一头雾水,她继续解释道:“他俩认识不长,江日就对她一见钟情,之前死缠烂打了那么久,江离也没给太多好脸色。后来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江离还是那幅高高在上的模样,江日也熟悉了她的脾性,慢慢地自然就觉得江离和这份爱情都不是他最初想象中的样子了。这真的和我没啥关系。” “那你怎么不给江离解释一下。”采薇听着好像很有道理,但又不是很明白。 “当时他们都分手了,我还怎么说?我要说什么倒好像真是我的错一样。唉,算了,只能说我俩也没缘分。” “你和谁?” “当然是江离啊,你还在想我和江日啊,他们分手后我问过一下,后来就删除他联系方式了,我们也没再联系了。” “你问了啥?” “他为什么要分手呗?不过他和我说的,和他后来对江离说的一样,他还算是比较好的了,也没有故意拖着她。你看江离现在不也挺好的!” “那倒是!”采薇已经忘记了最初谈话的理由,只觉得今天好像吃了个大瓜,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她从没有想过洛星会介入到江离和江日的感情纠葛里。 看洛星这态度,她和江离的关系可能真的不可挽回了,自己呢?好像也是如此。她们四个已经一起住了快三年了。还记得刚入校军训时,她们在一起同甘共苦,一起抱怨着学校的各种安排不合理,争论哪个教官更帅些,一起互相嘲笑挖苦,又一起因思乡抱头痛哭,一起谈论各自的小秘密,来自四个不同地方的她们好像一下子被粘胶黏在了一起,是那么融洽,不舍不弃,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也一起逃课,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虽然兴趣不同,但很少有人单独行动,似乎没有彼此的陪伴就无法做任何事,无法前行,都那么固执淘气得像孩子,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如今采薇、洛星都和江离有了隔阂,她也只能感慨一句,没有缘分吧。在这个提倡自由的年代,人人都不想有束缚,都不想受委屈,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是多么不容易啊。 第88章 采薇和小a 转眼夏天又要到了,校园里女孩子都开始短裙、短裤,只有飞雁总是长裤加运动鞋,问她总说不热。江离小腿被开水烫伤过有浅浅的疤痕,她也总是尽可能穿遮住小腿的长裙。洛星和采薇都是短裤。 采薇因为脸上的湿疹没好,总是尽可能避着太阳,却也懒得打伞,总是找阴凉处走。洛星却硬是等到太阳落山才出去上课,也就是只上早晚的课,下午的课一概不去。其他人做不到她这样,都是顶着烈日走很远去上课。 这天是周六,下午是学院的联谊篮球赛,采薇在太阳下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感觉,是湿疹发作了,她就很想离开,但看洛星和江离倒是看得很起劲,飞雁也独自一人在附近的篮球场练习投篮,班上同学都在,这时候她真不太好走开,本来她在班级的口碑已经很不好了。 采薇只好一个人生闷气,如果她还是个男孩,现在应该也在场上肆意挥洒汗水了。男孩子们似乎从小都喜欢篮球,徐无衣之前和郝磊也是从小打到大。以前哪怕自己不上场,只是围观,他们也很有兴趣的,看着球在人群里被争来争去,看那些人影奔跑迅速、动作灵敏,评比他们的优劣得失,也是一桩美事。 但到了大学,篮球就再没有一点能吸引她的了。因为班上总是以班级荣誉为由头,强制要求她们参与,好像不参加就是破坏了集体荣誉,阻碍了班级凝聚力形成,好像没有女生在一旁助威,这些男生就打不了球了?这不是她心目中的球赛。采薇越看越反感,觉得就因为许多女生在场,许多男生才打出了很多做作又不实用的招式。 对手班级的女生喊声越来越大,她们人数到的很齐,不像他们班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来了,采薇扭头四处望了一圈,好像班上的女生都快走完了,她们这边的场地里已经站了许多其他班级的人,大部分她都不认识。 好像江离和飞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只有洛星还在那里看着,采薇准备过去叫她一起走,叫了她好几声,洛星才说她不走,采薇觉得很纳闷,她这种比自己还宅的宅女怎么对篮球赛这么痴迷,再次催促,洛星才说,“哎呀,我不走,小a还在那里打球呢!” 采薇顺着她的目光才看到场上的小a,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怒意,不知道是冲洛星,还是小a,亦或是她自己的。 她生气得扭头就走了,洛星扭头望了一眼,心想她气什么,她自己不能走吗,就继续看比赛了。可比赛结束,小a就直接走了,她也没搭上什么话,本来她还买了瓶饮料准备给他的呢。难道小a在躲着她不成?他有注意到她在旁边看球赛吗? 采薇回去又联系了小a,晚上加了qq好友。冷静下来后,她一直在想这是偶然,还是必然,之前她已经决定不再联系小a了,她以为洛星也是如此,以为她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认为他不值得。 自从进入大学,她总是排斥和一切异性的接触,不仅仅是不喜欢,也有种恐惧,但她不怕小a,因为确定的尴尬关系,她反而能够放轻松。 这算是采薇和小a的第二次联络,可以说关系又进了一步。采薇开始还冒充了洛星的妈妈,不过后来一想小a心里应该都清楚。 但这次联系还是让采薇有点郁闷,因为她发现了小a并没有存她的号码,哪怕之前他们已经发过好几次短信,他们同一个学院,一起上过很多课,也算认识,采薇上次也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而且还表白了,而他居然都没有存号码!这是典型保守型,风险规避者,还是因为把之前的对话全当做了玩笑。 不过冷静下来,采薇觉得这样也挺好,有种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一个人的心机之深加上经验之深就是一个人的城府之深,她心思再重,可惜经验不深,归结起来也算不上有城府,那一次他们聊得还算顺利。 后来采薇发现,自从加了qq好友后,一星期能有好几次遇到小a,让她都想怀疑这是不是幻觉,每次好像只要想到,抬头就会见到。不过她知道小a是近视又不戴眼睛,每次都看不到她,但她还是觉得很有意思,还告诉了洛星。 洛星对这所有事的态度就是一句:“他不会喜欢你的,别白费力气了。” 采薇对此她的这种态度很气愤,虽然事实表明小a就是对她不闻不问,也不太理睬,短信很少回复,都是刻意疏远的礼貌,但这些她都不介意,让她在意的反而是洛星的态度。 采薇有点搞不懂,洛星应该很不喜欢她联络小a的。但在她准备放弃时,洛星又总是反复强调她追不上小a,好像在使激将法,洛星显然也是知道这么做只能让她继续联络小a。 难道她是为了看笑话,或是好奇小a会如何应对,还是希望因此和小a有复合的机会?采薇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她还是继续和小a聊些有的无的,偶尔在自习室遇到他,也会一起自习,不过小a从来不搭理她,都是避道而走。采薇反而更有兴致,小a这种回避态度让她很安心。 一天因为一门课的作业,洛星难得提出要和采薇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她们一起吃过饭,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洛星突然停住,一直叫采薇低头,再低头,采薇以为是自己的鞋子有什么问题,使劲往下低头,盯着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最后只能纳闷抬起头,问:“低头看什么?” 洛星望着后方刚刚回过脸来,随口答了句:“没什么,小a刚走过。” 采薇有点吃惊,也有些生气,想起刚才低头的样子,小a如果看到可能还会误会自己是多怕见到他呢,不过小a一直对她特别冷淡,这点事与之前的许多事比,其实也无所谓了。 不过洛星又是为什么?洛星的这次行为勾起采薇的好奇心,她真的不能理解这个女孩了,一方面鼓励她追小a,一方面吐槽说你别白费力了,肯定追不上的,一方面还处处妨碍她和小a的各种接触,好奇地各种打听。 洛星此刻很是得意,因为她看到小a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小动静。不管他怎么想,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如采薇所说的那样对她毫不在意,她感觉到这个男孩儿又注意到了自己就很开心。 洛星心想,采薇知道的是她的这种小动作,这其实也是她故意让她知道的。而采薇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找到了她的博客,采薇没有对外公开,但自己有次过去看到了她的博客昵称,很容易就在网上找到了。采薇一直有坚持记日记的习惯,她和小a的一点一滴都在博客上记录下来了,还有她对自己和寝室的一些看法。这个傻姑娘以为这是个私人博客,就像她的日记本一样,以为别人看不到,也不会发现,没想到自己早就知道了,所以她才能次次准确击中她的想法,在多次对战中占尽上风,傻丫头还每次在博客里面反省自己,哈哈,如果不是小a这件事,她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得去看。 关于小a这件事,她和采薇都知道,在这件事上,采薇始终都是理亏的。在闺蜜失恋后,不仅不安慰还跑去追求她的男朋友,这在哪里都是不道德的行为。只是她和采薇都知道,采薇并不是真的在追求,只是摆出了这个样子,她根本不喜欢小a,她喜欢的是自己。看着采薇笔下描述的那个小a,那个和自己眼中完全不一样的人,她就觉得世界好神奇,为什么在别人眼中那么不值一提的他,被自己视若珍宝,他仍旧要和自己分手呢? 洛星不甘心,也想不通,她觉得自己这么好的人,这么喜欢他,再没有谁能像她这样对待他了,他怎么还不懂得珍惜?悲哀的不是自己这么蠢,也不是小a不懂,而是她这么蠢得爱小a,他竟然不明白! 第89章 forever young 2009年的高考当天,采薇收到了高中班级群里传出的一段视频,是高中毕业这三年来大家的照片和视频的混剪,配乐是朴树的《forever young》。全寝室都来围观,希望从中发现采薇的心上人。 采薇一直微笑看着,没有太多表情流露。如她所预期的,应会没有参与录视频,里面只有一张她们的合照,是运动会的时候,她俩在看台上说话,被其他同学偷拍下来的。一起展示的还有另外3张照片,停顿不过两秒钟,室友们都没有发现照片里面有她,因为她露出的是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照片,当时偷拍的同学应该也是很随意地一拍,连应会都只露出了半个侧脸,但就是这半个脸,已经足够让采薇无法保持淡定,她不可抑制地陷入了回忆,那时候的她们多美啊。多奇怪,明明那个时候她们的生活完全被学习和成绩覆盖,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常常与这些无关,原来她们也有过很多美好瞬间。 因为没有看到采薇的身影,大家要求再看一遍,采薇只好把视频定位在那张照片上,她们在看她,而她看着应会,那时候的她其实也很青涩嘛。 “这女孩是你闺蜜?”江离询问道。 “嗯,差不多吧。” “没有再联系了吧。”洛星断言道。 “你咋这么说?”飞雁为采薇打抱不平。 “就她这性格,能主动联系谁?不信你们看,毕业后,她肯定也不会再搭理咱们了。” 对此,采薇只是笑笑,也没有反驳。有什么可反驳的呢,洛星说的正是她啊,现在除了每周六和依依通话或者视频,她还主动联系过谁呢?以后也大概如此吧。 她一直在按自以为正确的方向努力,偶尔迷茫,偶尔懈怠,都一个人默默承受,狠狠地自我批评,从来不觉得那是残忍。只要思想稍稍出格、行为稍稍懈怠就不由自主地质问自己的问题,她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到底承担了多大的压力,不仅仅是一场爱而不得而已,而是她不允许自己放开得去爱,认定了抛弃确定无疑的东西是疯了,这可能就是感情和理性的冲突吧。 近两年时间过去,心里的理想已经越来越淡越来越远,就像漂浮在空中,自由的飞翔,脚却深深扎根地上,感觉脚踏实地安心,全是因为有她们在身后的支持,她才真正觉得安心。 临近毕业,现在唯一令她高兴的就是她们四个人又像以前一样了,也许在即将分别之时,她们才意识到其实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真正拥有的东西并不多,同宿舍的这几个朋友都是彼此的唯一。 她们在这三年里都有很大变化,一直以来,不论有什么误会和矛盾,只有她们四个互相知根知底。虽然她们对生活的态度大不相同,追求的东西也不同,但一直相处得还算融洽,大部分时候都能彼此成全,没有什么具体的冲突。 关于未来和人生,她们曾在数不清的夜晚激烈争吵和辩论过,但没有结论。 飞雁毫无疑问,一切以男友为重,以她的爱情为重,所以她可以不求钱,不求名,甚至不问兴趣和工作,只要能回铁岭和男友厮守一辈子。其他三人对她这种理想,都是不赞同的态度。哪怕看起来最佛系的采薇,也无法想象把自己的一生幸福完全压在另一个人身上。 洛星倒是一直有很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要出人头地,这无可厚非。可是在行动上,却引起了大家的一致反对。她想的不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出来,而是凭着机巧和关系。就像她来这里念大学一样,虽然分数不够,但因为爸爸的关系她还是来了。 哪怕知道社会不会如她所愿,处处给她开绿灯。采薇仍相信洛星未来一定会成功,因为她身上也有别人没有的顽强。她是那种,如果有一天被迫向生活妥协了,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她也会重新接受自己,认真地过那样的生活。这一点是采薇做不到的,以前徐无衣不能,现在的她仍然不能,这是她最致命的缺点,也是她最佩服洛星的地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离从小生长在平滩这个阳光明媚、海风和煦的城市,她没有洛星身上那种西北地区特有的顽强不屈,而是绵绵的,就像那方海水一样。洛星会为了达成目的牺牲自己的坚持,江离则是会选择逃离,选择改变目标,来适应自己的心性。在与人的争执中,她不像飞雁直接被对方带偏,也不像洛星不论如何一定要赢,她会选择转变话题。 你说一加一等于三?ok,你是对的,不客气。这就是江离,在她如春风般和煦的面孔下,也是一颗不屈的心。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本心,到现在也还没有谁能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固执顽强的,只是和洛星的表现出来不一样。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才能惺惺相惜,化解干戈吧。 至于采薇呢,她是困惑迷茫的,也许甚至是绝望放弃的。只有她眼中的生命基底是灰暗和悲观的,不带一点少年的朝气和希望。 《forever young》的旋律仍在回荡,她多希望自己能一直是那个少年,两眼带刀、不肯求饶。可是一次死亡经历,不仅没有赋予她对抗死神的勇气,反而是陷入了颓废和绝望。她在慢慢坠向黑暗,她能感受到,却无法自救,一切已经不可挽回,只能向下。 第90章 桃花岛 江离从社团里退出来,和以前熟悉的社团朋友们也不知不觉疏远,班上一直有好几个男生追她,江日也就逐渐淡出了她的世界,对洛星自然又亲近起来,毕竟她们才是朝夕相处的人。以前她似乎对采薇也有些误会,但时间慢慢磨平了这些,如今看来,采薇和洛星纯粹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心思都太单纯以致常常被误会。江离现在常常觉得不可思议,她们怎么会那么想。 采薇看着渐渐又团结在一起的四个人,看着这住了快四年的宿舍,想起了她们刚入住时的点点滴滴。那时候的她们就像一家人一样,每个周五晚上都聚在一台电脑前看电影,国庆假期一起看阅兵,最后一天一起倒数着欢迎新年的来临,等等。 她们当初给这个寝室取名叫“桃花岛”,因为江离曾开玩笑说她们是四朵桃花,江离一直是大姐,是她们之中最成熟的,情商很高,自控能力也特别强。这点从她吃饭就可以看出来,她从不胡吃海喝。智商也很高,洞察力也是一绝,看问题说话总能一针见血。 飞雁排行老二,人好,对所有人都好,也很招大家的喜欢,就是自制力太差,经常暴饮暴食,也不懂得节约理财,经常莫名其妙就把钱都花完了。 洛星,总是满口大道理,看着挺成熟,实际表现却很天真。每天宅在寝室,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好像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很喜欢给她们简述看过的小说里的故事,似乎所有书听她讲来,都很有趣,甚至比自己去看原着有趣。一个个作家,音乐家,在她心里都很特别,也许因为她本身就很特别。 采薇望向洛星,她最近瘦了,吃得特别少,据她自己说是自己的又一个“厌食”周期来了。大家都劝她规律饮食,但没有用。 那采薇自己呢?她看不到自己,只知道自己很多行为都像个小孩子,哪怕是她自认为很成熟的行为。她应该也算是聪明吧,不过她们三个都曾说自己是笨蛋,还说她太不二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采薇看着各忙各事的姐妹们,问她们都是怎么看自己的呢?江离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神经,想起了中午吃饭时她硬是把盘子的芹菜和豆干分开来,只吃豆干不吃芹菜,以及日常都把菜里的辣椒和蒜一颗颗摘出来,四年了硬是没变,便随口说道:“你太挑食了!” 洛星听了哈哈一笑,也跟着数落起来:“你从家里搬了一箱书来,一本没看,又搬了一箱书回去。” 采薇还在想她这是在说什么时候的事?她这么干过吗? 这时飞雁也加入了:“你太懒了!都不帮我值日,还在那里闲聊!” 采薇看着正在拖地的飞雁,突然觉得好像确实有点对不不住她,立刻就起身去帮她打扫外面客厅,后面才又想起,为啥只叫自己啊,江离和洛星都在床上躺着呢! 那时候她们四个人真是形影不离啊,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以前的那些难过的、伤心的、幸福的往事。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逃课,一起出去吃火锅、吃串串,一起洗菜,一起吃火锅,一起去农家乐炒菜做饭,一起挤在床上看电影,一起装扮寝室,一起互相讽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一起过生日,一起跳舞,一起起内哄,一起平内哄,一起参加学生会的竞选,一起被淘汰,一起猛吃猛睡,直到上课迟到,直到胖得互相嫌弃,一起做家教,一起加社团,一起去图书馆看闲书,然后又一起抱怨虚度了一天,一起在考前做紧张的复习,一起买答案,一起背答案,一起挂科。。。。。过去的点点滴滴都浮现了出来,都是那些美好的事情,好像她们从来都是如此,也一直都是这样。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朋友之间,也往往是不那样平等的。 采薇一直觉得正是这种不平等,使她们各得所需,配合得恰到好处。她和洛星之间,一直是她倾听洛星述说,什么都愿意去相信,不质疑,说什么就是什么,采薇喜欢被引导,洛星喜欢被遵从。而和飞雁呢,大家喜欢什么就是什么,飞雁都乐意奉陪,她们一起都很高兴。虽然别人老说飞雁被寝室的人欺负,但采薇、洛星、江离都从不觉得欠她什么,反而是外面的其他人欠她许多。 洛星常常无故责骂采薇,耍脾气,采薇一直无所谓,慢慢地,洛星也都很自在地在她这儿发泄。采薇怜惜她生气时的可爱神情,因为是洛星,采薇才能容忍这般无理取闹。也因为是采薇,洛星才敢这般无理取闹。她们也常常讨论读书和观影心得,彼此倾听。 江离喜欢采薇的淡然,和采薇一起她没那么紧张的竞争感,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度开玩笑。采薇也不在意这些,因为她喜欢江离的坦诚率真,她的进取心,她的刻苦努力和奋发向上。 这些,都是那么天衣无缝。采薇因为自身的一些特质被她们喜欢,也在她们身上发现很多自己喜欢东西。因为她们,她才真正开始和人交流,这带给她许多新的感悟。她一直坚信自己看到的她们的优点,甚至比她们自己看到的还多。 只可惜,在她们终于打磨得如此融洽,这个桃花岛却是不得不解散了。 第91章 学习小组 为了即将告别这个校园,她们常常周末相聚在校园的一角,或者无目的地漫步,她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过去的那些事就让它们随风飘走,大家都鼓起勇敢、敞开心扉,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活,它就在那儿,触手可及。 洛星忙着考雅思、刷绩点,常常是早出晚归。飞雁一心一意寻找铁岭的工作机会,最好是能够去县医院,为此她专门回了趟老家。江离也在忙着考执业证,找各种实习机会,没有飞雁那样有针对性,她哪里都想试一试。采薇已经基本确定了读研,却还没有选定导师,也不用去医院见习,反而成为了寝室里最闲的那个。 不知不觉中,采薇和何潇开始走得很近,她们已经同学四年,之前也打过很多交道,只是采薇一直寡言少语,不太和班上人来往,才对何潇不怎么了解。 何潇和采薇一样也是要读研,成绩也与她不相上下,和采薇的淡漠不同,何潇是个风风火火的直率女孩。通过何潇的介绍,采薇也加入了一个学生们自己组织的学习小组,由七八个不同学院的学生组成,每周碰面一次,对大家事先选定的话题进行一番讨论,后来就演变成轮流介绍各自专业擅长而其他人不懂又很感兴趣的东西。她和何潇来自医学院,另外几个同学来自化工学院、经济学院、工商管理学院、历史学院和数学院。他们的人员也并不十分固定,每周都有新人进入,也有老人因为各种事情缺席或者退出。 这个小组灵活而自由,采薇很喜欢,从加入后就从未缺席。也是在这里,采薇才觉得自己学习的东西有了一点作用,那些自己已经视为理所当然的事,他们竟然都不知道,但又很好奇。就这样一群青年,他们关心时事,深藏着爱国之心。他们爱与同类人探讨国家大事,他们关心台湾问题,关心南海问题,关心物价,关心南科大,关心日本首相的更替,关心美国出兵哪儿了,他们都是出口不凡,这样的一群人就在自己身边,从入校起采薇就时时刻刻感受着,一直为此感到激动不已。 采薇身处其中,也是一个好奇青年,对什么都兴致勃勃,想弄个一清二楚,却常常陷入迷茫,且不说自己,就是大家分享的这些新闻报道,也不知该怎么看。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在这个什么观点都拼命想涌入大脑的时代,来自同龄人,长辈,专家,媒体的各种说法总是围绕自己,采薇觉得很难在其中找到自己的立足点,即使找到,也难以坚持,这就是她在自己和同龄人身上看到的问题。但她相信问题总会越辩越明,慢慢积累下来,她会形成自己的观点。 采薇和何潇因为学习小组的关系,越走越近。何潇之前也听说过采薇、洛星和小a的纠葛。这件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已经无法考证,采薇只能确定那个人一定不是自己。总之,如今学院很多人都对此有所耳闻了,但是因为采薇一直和洛星关系不错,常常同进同出,有说有笑,大多数人也就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个误会或者玩笑。 何潇也是如此,她就住在隔壁寝,看到的、听说的都是洛星和采薇非常要好,她不怎么了解采薇,只知道她是个学霸,成绩很好,但非常低调,除了上课一定要坐前排。她也几乎不参与班级的活动,甚至很少和班上人交流,她的交际圈一直只有同寝的三个人。她几乎不和任何男生搭话,班上男生都觉得她清高、傲娇、冷淡,这样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抢闺蜜的男朋友?而且是那样的一个男朋友。 何潇也无法理解洛星为什么喜欢小a,那个男生情商那么低,明显的大男子主义,自私自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同时得到了两个女孩的喜欢,而且她们还是闺蜜。这些都让何潇很好奇,而因为这些事,她们寝室内部没少八卦,但因为大家与洛星也不太熟,江离口风太严,飞雁一问三不知,或者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她们也就无从了解了。 这天何潇来找采薇讨论事情,发现采薇正独自一人在寝室看电影,似乎心情还不错,趁着只有她和采薇两个人在,何潇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好奇:“听说你喜欢小a,你现在和他怎么样了?” “啊?就那样吧,我们不怎么联系了。”采薇刚看完电影,心情很好,她知道表白小a这件事已经被班上大多数人知道了,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小a的事是可以随便说的,应会的事才不可以。 “是因为洛星吗?”何潇了解到的是洛星并没有从中阻拦,但还是问了,因为洛星和采薇的关系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差不多吧,那是她的爱情,我本来就无权也无力干预的。”采薇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哀伤,不知道是为谁。 “那你为啥要给小a表白?” “只能说我们都太喜欢未知的冒险,也许就是彼此破坏吧!” “我真搞不懂你们,洛星也不和你生气?” “因为她知道我不是认真表白的,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小a也知道。” “所以班上传的都是谣言?” “班上怎么传的我不知道,大概是吧。不过我在洛星和小a分手后向他表白是事实,小a拒绝我也是事实。” “你们真是奇葩。” 采薇听后微微一笑,奇葩这个词经常是洛星说她的,没想到现在她们都成了别人眼中的奇葩,忍不住笑起来:“哈哈,这是我们寝室的传统呢!” “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小a,江离和江日分手也是我们从中作梗导致的,洛星和林浩没成也是因为我们的劝阻。” “啥?我不信。” “部分是真的,连我喜欢的那个人也是洛星给整散的。”采薇本来是开玩笑,但说出来还是会想如果不是洛星那天一时兴起帮她点了发送,那封邮件如果没有寄出去,她和应会可以一直那么亲密吗,她们的友谊可能天长地久吗?她不知道。 “额,你们也太儿戏了,以后会后悔的。” “是啊,以后回想会不会后悔呢?“采薇也有点困惑起来,忍不住想到未来,随即又说道:”唉,这说不清的,至少我现在想起还是很愉快的,如今这样的结局我们都是乐在其中的。“ 采薇真的对如今的现状很满意,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随着小a的事淡出视野,她们应该就是四个人了吧。 可是慢慢地,采薇发现事情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发展,以前她只能看到自己,但加入学习小组后,她突然开始感受到身边人的许多变化,开始为周围的人感伤起来。 第92章 洛星的爱情 这天难得洛星有闲情,邀请采薇一起漫步校园。她们随意走着,随意看着,随意聊着天。这个校园现在看来未免有些老旧,但随处都是历史遗迹,到处都是老树古楼,比那些崭新的校区更有风韵。这天天气也很好,是个见不到日头的晴天,采薇看洛星似乎心情不错,再次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他?” 本没想过洛星会正经回答,如果她会说应该早就说了。以前就是因为洛星一直刻意不说,采薇才亲自去勘察,结果是一无所获,洛星反而好像乐在其中。 没想到,洛星这次却很认真地说了:“我看一个人首先看家世,我始终相信,第一代看吃,第二代看穿,第三代看学识。” 采薇感觉自己像是被打了一棒子,再没说什么,她没想过结果会如此简单。是啊,家世,小a的家世采薇一直是知道的,他父母都在大学里任职,爸爸好像还是个什么教授。采薇有些懊恼,为什么她一直没有看到,小a家世很好,学习很好,也就是前途很好,身材长相都算偏上吧,而且可以看出他算是个正人君子而不是花花公子,这样的背景、这样的人品也算万里挑一的了。 采薇这才想起来,其实之前洛星暗示过她的,但她当时完全没找着调,现在她终于也明白洛星当时说每个人看人的眼光不一样,她看不到小a身上的好是被蒙蔽了心。 采薇又开始了自我反省模式,她确实应该改改了,她是怎么在看一个人呢?寝室里的人朝夕相处这么久,她重视这种情谊,好像她也就只能看到这种情谊,她不能客观地去看待她们身上的那些优缺点,而对于所有外面的人,她只知道最粗略的性格,再看不到背后的东西。 如果她不是这么狭隘,不可能一点也意识不到。采薇也明白洛星在小a身上找到的绝不只是家世,不可能观察了一年只是这些,但那些已是她永远不可能了解的了,不管她怎么接近小a。 如果不是洛星,而是其他人对她说那些话,她一定会觉得俗气,会十分厌恶,但对洛星不会,仔细想来还真没对洛星生气过。 采薇和洛星其实是很不同的两个人,采薇喜欢去图书馆自习,洛星喜欢宅在寝室看电影,哪怕偶尔兴起陪采薇去图书馆,但熬不到一小时还是会走,而且她们对很多事都是观点不同。采薇很纳闷,难道正是因为彼此没有才互相吸引吗?洛星总说是因为别人有用才做朋友,可是考试时采薇并没有给她抄啊,洛星挂科了也只问怎么复习,并没有责怪什么。 仔细想了想,采薇也实在想不起自己对洛星有过什么帮助,这样的洛星因为一张嘴一直被认为世俗不是很委屈吗?而她竟然自己都不知道,采薇总觉得在这一点上,洛星就是说的多做的少。其他人凭她嘴上说的对她产生判断,但采薇相信自己心里感受到的,这四年,她们四个人都互相影响了很多,改变了很多,这种改变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只能是顺其自然了。 洛星还说过,以前的自己很蠢,希望能变漂亮点就好了,那样小a也许就会重新喜欢上自己。现在,她不再想变漂亮了,因为害怕变漂亮后就不爱小a了。她一个人坚持了好久好久,一直在各种书里寻求帮助,她希望自己能像《化妆》里的里子或者《1988》里的娜娜那样勇敢,甚至希望有个只属于自己的孩子。 听着她说这些话时,采薇觉得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蠢,蠢得看不到自己的情深。 直到很多年后,当采薇在鹏城和洛星再相遇,将从何潇那里听来的,关于小a出国结婚的消息,小心翼翼地告诉她时,采薇才恍然大悟,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愚人。 第93章 飞雁的烦恼 飞雁和振西本来一直是人人羡慕的一对,他们很少吵架,振西也一直对她很好,甚至会自己吃馒头泡面省下钱来,也要给她买机票回铁岭。还会常常给她寄些零食和其他礼物等等,可以说他的生活费和补贴几乎都用在她身上了,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飞雁早把他当做了至亲,甚至比亲人还要亲。 因为振西在军校平时很难离开,飞雁每次去,他很少去机场接送的。有时候飞雁到了,还要独自一人在外面等好久他,短暂的见一面他又要匆匆赶回去,听起来有些残酷,飞雁却乐在其中。 可是,在现在临近毕业之际,因为关于毕业去向的分歧,他们闹了矛盾。 飞雁在铁岭找工作一直不顺利,而就在此时,实验室老师给她介绍了一份平滩市医院的工作,对于她这样的本科毕业生来说,很难得了。虽然是没有编制的合同工,但待遇不错,而且以后也是很有机会转正的。以前飞雁觉得工作无所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但现在她多希望振西能来平滩和自己在一起,这样岂不完美。相比铁岭,平滩也要发达和便利许多,气候宜人,还靠海。以前飞雁没有想过可以留在这里,可是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当飞雁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一辈子呆在这里,在平滩定居的想法就再也挥之不去,而且在日益牢不可破。 四年了,当初来的时候,自己想的是好好读书,毕业后回到家乡,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找到他,过简单幸福小生活。不敢想象,四年可以改变这么多。其实,也可以说没变,毕竟自己的心仍旧和当年一样,只要他也愿意,她都可以去做。一样的坚持初心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自己则是悲喜交加吧! 飞雁希望振西来平滩和自己一起在这里安居,可这一建议被振西直接否定了。两人也因此闹得很不愉快。她又问了家里的意见,父母当然也希望她可以走出铁岭,就在平滩定居。但还是劝她要珍惜振西,两人好好商量,不要伤了感情。 如果非要在振西和留在平滩之间做个选择,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可是现在并不是非要做选择不可啊? 飞雁再无心找其他工作,一心只想着怎么和振西恢复关系,说服他跟着自己来平滩。有一次他们说着说着,飞雁突然开玩笑地说室友们劝她分手,在平滩再找一个。但振西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除了我谁受得了你。弄得飞雁生气得又和他吵了一架,她对他不好吗?什么都迁就着他,她的零花钱也大多数给他买了各种东西,她的时间,她的青春都在他身上,外面人只看到了振西的付出,没有看到自己的,但这些都不算委屈,只要他们能相守到老,可是如今他态度强硬,看样子是不可能妥协来平滩了。 终于有次吵架最凶的时候,振西说出了最真的心里话,他说他虽然没啥本事,但有骨气,绝对不去做上门女婿,实在不行就分手。这是他第一次说到分手,虽然事后也诚恳道歉了,但态度依然没变,他已经亮出了底牌,他不可能来平滩,飞雁为此哭了很久。 她知道他自尊心一直很强,他给她细细分析的那些道理她也都懂,她知道,离开了老家的关系网,振西很难在平滩找到一个理想的工作,而且留在平滩,如果只能靠飞雁一个人,他们的生活也并不会好,至少肯定不如回铁岭的生活。 如果仅仅是生活水平的问题,飞雁当然还是想留在平滩,在这里四年多,她真的不想就这么离开,她也不怕穷苦的日子,何况她现在已有个好工作的机会。可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和振西分手。 在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她终于决定了回铁岭。 洛星一直觉得飞雁应该拉着振西一起定居平滩,而不是回铁岭,她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两个要往低处走。采薇和江离倒是很支持她的决定。 飞雁和振西和好了,慢慢地一切好像就恢复了往常,她仍和以前一样和同学们打打闹闹,整天嘻嘻哈哈。但采薇仍感觉到飞雁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只能感慨也许是自己变了,看人的眼光也都变了。 江离接受了班上一个叫汪清和的男孩儿的追求。 这个汪清和采薇也很早就认识了,算是班上为数不多能熟练叫出名字的男生,因为他从大一开始就中意江离,一直追求了很久。 在刚入校后不久,采薇和江离走得很近的那段时间,他从未掩饰过对江离的喜欢,哪怕那时候江离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汪清和也试着接近过采薇,因此采薇对他有些印象,但他在采薇这里也都是碰的冷丁子,那时候采薇心里认定的是江离和江日这一对。 后来江离和江日在一起了,采薇就对汪清和的这种做法更加厌恶,从没有对他有过好脸色,可是汪清和好像从未在意过,仍旧一如往常的套近乎,就为了问点关于江离的信息。 如今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采薇不免觉得有点尴尬,偶尔遇见他们,江离还是很热情得招呼她,汪清和也态度很友好,但采薇总是会选择回避,如今他们两人之间比她和江离之间要亲近多了。她仍旧不喜欢汪清和,也不想在其中添乱。 采薇进入学习小组后,有一天偶尔得知,小组里面07届经济学院的唐逸也是喜欢江离的,而且多次为她送奶茶到宿舍外,他们也常常聊天,偶尔还会一起出去吃饭。在江日之后,采薇以为江离会和唐逸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选择了汪清和。 洛星每天都在准备着出国的事,之前追她的林浩好像也彻底死心了,不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不怎么出现在她们周围了。家里答应她出国留学,那也是下血本了,因为她成绩也不好,不能拿到奖学金,出去一年就是十几万,家里的房子可能都得卖掉。但要出去首先语言要过关,她英语一直不太好,发音不标准,最近越练越没有信心,和她一样准备出国的许多人已经考过了雅思,拿了7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也要出国,如果最后因为语言不过关,唉,就丢人丢大了。 第94章 采薇的变化 很快冬天又到了,就那么一个早上,再也难从被窝里钻出来;就那一次洗衣服,觉得水变得冰凉;就那么一次下雨后,突然觉得阴冷。 采薇急得一下子穿上了冬天的厚装,开始在淘宝上胡乱搜索羽绒服,当身子暖和起来,才想起其实平滩的冬天没有那么早。 当人们开始说着万圣节的活动,采薇想起上个万圣节,那时大家还在一起,多么快乐,还有心情和朋友们发短信互相问候,那时候她还有些普通朋友,但今年,她什么都不想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很喜欢冬天,似乎外面很寒冷,心里才能相对暖和点。也只有在冬天,她才可以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自从听洛星说了喜欢小a的理由,采薇就开始努力去找他身上那种家世的影子,虽然小a还是对她爱搭不理的样子,但采薇仍是不依不饶,一有空闲,或者有什么新奇想法都会在qq上给他说,也不管他回不回复,这些话以前采薇都会和室友们说。 采薇在小a身上看到一种让人怀恋的旧情怀,那些曾以为一去不复返的感觉,不想现在还能再遇到,采薇觉得很开心,觉得小a真可爱,很像年少时的郝磊。与郝磊不同,小a的那种可爱大概因为他本身比较粗犷的心和他一直安逸的生活吧,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和后天的环境的共同作用。 采薇觉得他有种看待问题的眼光是自己没有的,这使他本来很可爱的行为多了一份深层次的东西,只可惜他的想法总和自己不一样,难沟通。而且他那种对生活的认真态度让采薇很不适应,让人敬畏又害怕,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洛星那种自由散漫的生活态度,这是她才觉得他们真的是多么不一样啊! 可是慢慢地,采薇觉得自己的想法变了,她原本喜欢的是洛星那种自在,放任自流的生活,现在她却那么喜欢小a身上那种谨慎、认真的态度。她也渐渐意识到了小a曾说的,小说般的生活是什么意思,青春绝不是用来开玩笑的,她以前对人对事都太莽撞。这种改变是不是一种成熟呢?采薇不解,只觉得从此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该坚定,也该有原则,更应该学会自律。 她常常受自己情绪的控制,她如此纠缠小a也是因为知道洛星爱自己,才会这么无所顾忌,才会这样反复伤害她。采薇也发现自己爱人的方式是残忍的,试想一个十分爱你的人却一直想破坏你的幸福生活,一个你的闺蜜,和你无话不说的人,你告诉她你和男朋友的一切,她却在暗中想把你的男友夺了,这不是最残忍的事吗?而这些都是自己做出来的,自己已经在不断坠落,不知深渊的最底层是什么,也不愿去管,只是在坠落。 采薇觉得自己往深渊越坠越深,老是失眠,但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好像一个人呆太久,脑子就会坏掉,一边反省自己的错,一边又不自觉地沉醉其中。她实在不是一个内心充满阳光的人,也许自己一直在努力地这么做,但往往不得要领。她曾说过不会为了任何人和事放弃初心改变自己。只是,现实很残酷,经验是吓人的,她还能坚信自己会不一样吗?她说过即使应会也不能让自己放弃解开大脑秘密的梦想,但如今,她放弃了,却不知道是为着什么理由。 上了大学,学习了很多知识,反而越来越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梦想?友情?自己的赤子之心?似乎没有什么是值得的。她如今很清楚自己愿意用梦想换情谊,但人世间的事不是说换就能换过来的,多希望有个8号当铺,这样生活会不会简单许多?是不是只能安慰自己世间正是有了这样一种不确定,有了概率和风险,人生才有了意义? 她很喜欢看探索与发现,觉得大自然生命很奇妙,只可惜还有很多未解的生命之谜。她喜欢也相信科学,但已经不想从事科学,是自知能力不够,又不甘心做一些难见大局的细微工作。她开始讨厌一切规律的事物,当想到唱歌也要时时注意技巧,就不觉得唱歌有多好,唱不好也罢了。因为这个原因她也写不好文章。洛星倒是可以,她写的东西总是感性、鲜活,与她的对比采薇总觉得自己的大脑好迂腐,同样的意思似乎自己说得就太呆板了。 第95章 老鼠屎 这天洛星从外面回来,看到采薇在床上正睡得香。她最近一直忙出国的事,在练习英语,还报了个培训班,一直上课,很少回寝室。这时看到采薇,突然觉得她们好像很久没有见面了,嘴上一抹坏笑,就故意拖椅子,开柜门,把她吵醒了。 采薇醒来还是迷迷糊糊的,看到外面天都黑了,还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自己居然睡了一下午了。她的头还是晕晕的,看到洛星盯着自己笑,明白了她刚刚是故意吵醒自己,但也没有生气,只觉得有些无奈。 “哟,醒了啊,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你竟然在上面睡着呢?”洛星不带歉意地道歉。 “别装了,就是看到我你才翻腾的。”采薇也是不带怒意地责骂。 “这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呢,还没吃饭吧,这个点食堂也都没饭了,走,一起出去吃吧?” “我懒得动,也没有胃口。” “你啥时候开始睡的?” “下午一点多吧。” “都睡这么久了,再睡成猪了,走吧,我好想吃小北门外那家的面啊!” “哪家?什么面?” “去了就知道了啊,走吧!”洛星说着就来拉她起床。 采薇想着自己也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晚饭再不吃,夜里可能会饿,也就顺着起来了。 两人收拾好就出了校门去那家面馆,采薇一直深居简出,每次出校门都觉得外面的一切是那么新鲜,还得一一印证自己所见的和听大家说的区别。 此时虽然已经天黑,但外面还非常热闹。来到面馆,洛星推荐点了棒棒面,在等待时,她们闲聊起来。 “你的雅思准备得怎么样了?” “口语还是不行,这几天阅读和听力能到7分了。” “口语只能多练了。”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洛星开口道:“你有没有发现搬过来后我们寝室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嗯?什么不对劲?我没有发现啊。” “唉,你这个寝室长怎么当的啊!” 从入学开始采薇就一直在记账,大家发现她这个特点后就一致推举她当了寝室长。主要负责管理寝室财务。采薇一直做得很仔细,每一笔收入支出都罗列仔细,价格详细到每角钱。这时突然听到洛星对自己职务的不满言论,一时有些生气又有点反应不过来。 “可能因为你天生神经粗吧。”洛星看她确实一脸茫然,又答不上话,只能自己圆过去。 “可能是吧。可是我还是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唉,没啥,你没发现就算了。” “到底出啥问题了?你给我说说呗。” “太多事了,你只能自己去看,我一个人说不好。” “什么啊?搞得这么神秘。” “不是我故意装神秘,是真的说不清。可能快毕业,大家都被周围的环境影响了吧。” “什么环境?” “你足不出户的,能知道什么环境。”洛星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心想自己怎么拉这么个傻瓜说话吃饭,完全自讨没趣。 采薇正准备再追问,正巧面端上来了,洛星表示不再愿意谈话,埋头吃了起来。采薇也只好不再说话,开始吃面,但吃着没什么味道,只是为了晚上不饿肚子,勉强全咽了下去。吃完面,她们又在周围逛了逛,洛星又找了新话题,采薇也慢慢忘记了之前的谈话,只道是洛星多心了。 后面又过了一个多月,采薇才慢慢觉察出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一切好像很正常,但又和以前很不一样。 比如飞雁和洛星经常在床上胡闹,两人打闹成一团,飞雁虽连连叫苦,但人人都看得出她乐在其中,而且她那妖娆又风情万种的表情,让采薇一时记不起这是曾经那个很男子气的女儿。飞雁本来双眼细长,嘴巴也是大而厚,邪邪一笑,真能让人骨头一酥。 听说她们两人还约着去k歌,这本来也算正常,奇怪的是她们k歌的方式。 她们一起出钱包了一个小房间一下午4小时,前两个小时飞雁去唱,4点后飞雁走了,洛星再去唱到6点。这采薇有点迷茫,弄不清她们这是为什么。 当然她们的理由也很正常,就是两个人唱不到一起去,也不喜欢对方的歌声。她们俩确实曲风完全不同,但采薇还是觉得哪里都透着奇怪。 还有江离,采薇发现很少听到她在寝室说话了。 一开始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直到有一天,寝室只有采薇和洛星在时,洛星打开江离的柜子,叫采薇去看,那是一大袋蛇皮袋装的生花生,上面有个小口没有扎紧,袋子上还有些细碎的壳,采薇探头一看才发现里面还有很多咬碎的壳和花生米,以及一些黑色小颗粒。 “这是什么?”采薇心里猜到了大概是老鼠屎,但还是不敢相信。 “你说呢?老鼠屎啊!” “她什么时候带了一袋花生来?”采薇此时首先想到的是江离怎么从没有分花生给她吃。 “上次她回家从家里带的吧,谁知道呢!” 采薇疑惑得望着洛星,仔细回想上次江离回去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她对此一无所知,花生也没有分到她。 “她没分给我们,自己藏在床底下吃。”洛星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郁闷,她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呢。 “哦,难怪,我说呢,我都完全不知道。” “你能知道个啥?”洛星又打开旁边,自己的柜门,说道:“你再来看看这里。” 采薇忙站起来跟过去看,她们的柜子都是没锁,也关不紧的,上下都有缝隙。但洛星自己配了把锁挂在上面,里面四周也贴了墙纸,看着很干净温馨,下面放着她的粉色冬被,一切看着都很好,只是那粉色棉被中间凹下去了,还有许多老鼠屎,仔细看被子四周也有很多老鼠屎。 到这时候,采薇终于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这怎么这么多老鼠屎,其他柜子里有吗?”采薇转身要去看自己的柜子,她的柜子下层只有一个行李箱和包,都是封好的,仔细看了一圈周围没有老鼠屎。 “别看了,寝室到处都是!”洛星看她还在逃避问题,有点生气。 “哦,这么久了,江离怎么还一直把袋子放在柜子里?” “是啊,等你去说呢。” “恩?你们没告诉她有老鼠了吗?” “早就说了,她不听,她早就习惯了晚上老鼠在下面扒拉她的袋子,那么大声音,她也睡得着!” “不会吧?” “是啊,她还和老鼠在一起吃花生呢!”洛星说着自己也笑了。 采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江离是个爱干净爱美的女孩子,这件事怎么都不像她做的,但又确确实实是她做的,这一时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最后采薇也没有和江离说花生的事,只当做不知道,她明白既然洛星已经说过她了,而她没有听,还把花生放在里面,必然是她们的谈话不怎么顺利,那这时她再去说什么只会激起她更大的反抗吧。 好在这之后不久,江离终于处理掉了那袋花生。 从此以后,采薇明白了洛星说的变化,那就是大家不再是那种毫无隔阂,无话不谈了。她们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也有了小团体,许多事都需要打听才知道了。采薇也开始不敢再随便说话,变得小心翼翼。 第96章 一碗水的纷争 这天采薇刚回宿舍,正准确去打水洗漱,洛星却把她叫住了:“采薇,你是寝室长,你评评理,管管她!” “啥?什么事?”采薇笑着问,她想洛星大概是糊涂了,她这个寝室长从来只管钱财,不管人事的。 “江离老是用饮水机的水烫牛奶,跟她说了好多遍了也不听。”洛星略带怒气地说道。 “我每次只接一小碗,你不要说得这么过分。”江离也为自己辩驳,语气强硬。 “这个水是大家一起出钱买来喝的,你用来烫牛奶才过分。”洛星气道。 采薇大致明白了,江离从饮水机接热水,烫热牛奶。之前采薇也见过几次,但因为她接的也不多,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大家居然为此吵起来了,唉,这可有点头疼。 “也不是不让你烫,飞雁都给你打了热水了,你就用开水壶的水烫不可以吗?非要用我们喝的水?”洛星继续补充道。 飞雁听到自己被提及,也只好出来说道,“哎呀,江离,你以后就用我们壶里的水吧。” “壶里的水温度不够。再说我每次只用一小碗,你们两个天天赖在寝室,比我多喝多少水我都没说过,真要算起来,你们用的并不比我少,你们管我是怎么用的?不要太跋扈了。” “呵,你还好意思说,每天大家都睡了你一个人还开着台灯,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大家都不敢说你,你才最张扬好吧。”洛星开始翻起旧账,江离也毫不客气地开始数落她以前的不是。 洛星时不时还拉上飞雁一起说,慢慢地,除了采薇没有做声,她们俩人都在针对江离了,数落她平日诸多不对的地方。 采薇默默听着,她自己对江离最近的很多行为也是看不惯的,尤其是那袋花生。但她对目前她们一致用这么重的话说她更是看不过去,高中时她也受到过同寝室人的一致排斥,和目前情形差不多,她当时坐在满是人的教师里,周围都是同学,而寝室所有人都在台上对她明嘲暗讽,身边同学都在看她笑话,她虽然表情一直很冷淡好像事不关己,但心里已经默默流干了眼泪,虽然后来她和寝室人的关系都转为正常,大家也觉得当时错怪了她,只是觉得她当时太过高傲了所以压压她,但这件事还是永远烙在了她心上,让她更加自我,再不管别人的闲言碎语。 这时的江离也是如此,洛星还在喋喋不休,她却已经沉默下去,不再说话。采薇察觉到了,没有多想,她还是站出来为江离说了几句,和洛星她们争执起来,她只有一个理由,这些琐碎小事不值得她们对一个人群起而攻之,毕竟大家同寝四年多,马上就要毕业,她不希望她们因为这些小事就破坏了这份情谊,因为这在以后都不会有了,她们马上就踏入社会,以后面对的都是尔虞我诈,为什么现在要因为这些小事毁掉这份纯净的友谊。飞雁一向心善,本来也是被洛星拉着上战场的,看到采薇站出来就没再开口。可是洛星仍是不依不饶,要江离当众认错,并保证不再做那些事。 采薇和她争吵起来,她不说事情对错,只要她高抬贵手。 “你以为这是在帮她,其实在害她,这也是我们,你想去了社会上,她这种性格怎么办?”洛星开始另辟新径。 “那是她自己以后的事,不需要我们现在操心。”采薇也是绝不让步。 “你这样子搞得我们都像坏人,你一个人当圣母,你就喜欢这样子。” “我没有。随你怎么说。” “算了吧,你们别吵了。”飞雁出声阻止道。 “那不行,我可以不说江离了,我来说说你。”洛星还是不放弃。 “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还不了解我吗?”采薇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帮她说话?之前江离的花生招来那么多老鼠你都不闻不问的。” “后来花生不是没有了吗?你们今天不再说了,我想后面她也不会用饮水机的水了。” “是吗?江离,你说句话啊!” “哼!你们叫我用我都不会用了。”江离气愤得说道。 “呵!她倒还理直气壮的了。” “就这样,大家睡了吧。” “采薇,你这样以后也是要不得的,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这样让着你,不要到处瞎管闲事,社会上可怜人多得去了,不是每个人都和你有关的。”洛星似乎意有所指。 采薇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却不知道她如何得知的。只当自己大概是领悟错了,毕竟洛星总喜欢说些高深不着调的话,惹人揣摩。她还不知道洛星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博客。 洛星一直很讨厌小说中那种圣母性格的人,就像《华音流韶》里的相思,很多人很喜欢,觉得那是个完美的人,她却很讨厌。今晚采薇的举止行为也让她很反感,她平时不是这样的,最初她和她说希望班上人患上甲流,这样大家就不用军训了,这个女孩儿也只是冷漠得笑笑而已,现在怎么突然善心大发,什么事都觉得和自己有关了? 第97章 采薇的死局 洛星看过的那篇博文,记录的是一次班级聚餐回学校途中发生的事。 那天他们路过天桥时,旁边跪着一位乞讨的老人,所有路过的人都不可能忽视掉这场景,但每个人都是加快脚步匆匆躲过,逃避着眼前的一切。采薇看着身边的同学也是谈笑自若,全部假装没看见,她想说两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慢走了几步也跟上去了。想起一年前,刚入校不久的她某次独自出去办卡时,也遇到过这场景,那时候她还愿意蹲下来询问桥上那个小女孩的困境,还愿意尽一己之力帮助她,劝她归家。 而一年多后的今天,她不再那么有信心,而是深刻明白自己什么也帮不了,乞求和施予都需要勇气,她已失去了那种勇气。旁边的同学都尽量继续说着原来的话,因为采薇的短暂驻足,气氛有点尴尬,她也沉默了,不知怎么和他们开口这个敏感话题。她自己身无分文,但就算有钱,也不会投到那个碗里了,那不仅是对这个老人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是因为自己怯弱,才不肯承认,不肯面对这样的现实,面对这个自己造成却又无力回转的现实。 这些弱者的无奈现状不断鞭笞着采薇,告诉她有多无能。身为这个社会的希望所在,她无法逃避自己的职责,又不敢面对,只是低头匆匆走过,感到身后一阵凄凉。采薇想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这样背脊发冷吧。她突然很想把手里刚买的莲子羹递给他,说声对不起,然后扭头就跑,边跑边哭,边哭泣边宣泄,也许这样以后就不用再躲躲藏藏,而是能勇敢地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勇敢站出来为了使它更好一点而努力。 越接近毕业,越靠近这个社会,采薇内心的挣扎就越强烈。让她备受煎熬,难受得只能一个人默默在被窝里哭泣。她想改变,但却越来越不愿意和人交流,不愿融入社会里,不愿接受那些规则,她只想继续做那个纯粹的自己,既不愿妥协,又想改变这个世界,这种矛盾,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突破。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不努力地朝着目标前进。 每每想到未来都要痛哭一场,这种感情憋在心里很是煎熬。只能责怪上天给自己一副不愿与人打交道的天性,不愿为他人改变自己的自私,又生得一副悲天悯人的心,关心着这个世界,关心着这个国家,却甚至不敢听别人去描述它。 她怨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敏感,如果对这些不公平能若无其事,会不会活得更轻松些。或者如果自己天生善言谈,喜欢交际,又爱好政治,还有那颗爱国心,或者只有爱国心,但强大到可以为它改变自己,是不是也会活得更容易些。 采薇就这样一个人越想越伤心,泪流不止,困在自己的狭隘世界里,看不到出路。洛星看着采薇状态越来越差,知道她自己陷进死胡同里去了,想开解又不知从何说起,她们太熟悉了,熟悉到她还没开口,采薇就会直接否定了她即将说出的所有话口。 有几次她尝试开口,但采薇不愿多谈,她也只好不了了之,毕竟她的烦恼可比采薇的真切急迫得多。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彻底困住了她。 那天采薇正在图书馆自习,何潇匆匆找过来,原来是之前他们兴趣讨论小组里的徐彬确诊患了白血病,听说还是很严重很难治疗的那种,小组人员已经在校园里发动了捐款活动。 采薇初听到消息时一下子哽咽了,不知道说什么。询问了一些情况,心里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个叫徐彬的男孩,采薇记得,在一次小组谈论完回去的路上,采薇和何潇说起刚刚的讨论,吐槽了徐彬是学化工的,啥也不知道,就不该来参加这种讨论,语气不太客气,走了好一段转身才发现这个男孩就在旁边,因为是晚上,采薇根本注意到他跟着她们走了一路,他应该全部听到了,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望着她们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转身走了。 采薇看到他脸上虽然笑着,但还是很受伤的表情,她一直想找机会解释,想着下周小组讨论的时候一定要当面给他道歉,但后来他就再没有参加过,采薇觉得大概可能因为自己那晚的话伤害了他,或者他真的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参加这种讨论,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采薇渐渐也把这事忘了,想着以后总还有见面的机会,至少毕业前,小组人员应该会聚餐一次。 没想到再次听到就是他病重的消息,何潇这么急着跑过来也是知道采薇一直对他心怀愧疚,那晚的话只是玩笑略带夸张的吐槽,但听到的人却会很受伤。 回去的路上,看着捐款宣传单,采薇在脑海里搜索着可行的帮助方法,可惜除了捐出自己的一些零花钱,没有任何其他办法。找政府吗?找学校吗?找社会上的慈善机构吗?这个社会不公平的事太多,比这个残酷的事也很多,但今天这个消息却让她如此受挫,因为徐彬是认识的朋友吗,如果他真的死了怎么办,她能接受吗,会哭泣吗,会改变什么吗。 采薇并不是个脆弱的人,能接受死亡,接受不公平。可是现在心就是很凉,很自责。自从上次在天桥下遇见那个乞讨的人,采薇一直在回避这样一个社会,不知道是自己太偏执还是这个社会太迟钝了。她能用理智控制自己不会因此发疯,但是心却逃不过折磨。 她不敢和别人说,因为知道他们谁的感觉都没自己的强烈,他们已经迟钝了,这些事在他们眼中已经习以为常,与己无关。采薇一方面想假装迟钝,希望可以真的变得开朗,快乐;另一方面又在害怕,良心总在受煎熬,她怎么可以明知这样太自私还能一直任由自己去逃避呢? 第一次,因为这样的痛苦,采薇真心希望自己当初没有重生。她明知道自己只要想是可以做一些事去改变的,为什么不愿意,是觉得自己能力卑微,在乎太多外界的看法,不够勇敢?或者是看到了某种潜藏的规律,不想毁了自己,也许是自己心中期许的一生不是这样浴血奋战的日子。或者根本就是自私地只考虑自己。 她多想永远是个孩子,做最单纯的梦,实现最简单的愿望就好。 第98章 抑郁的采薇 人一闲就会想太多,采薇就是典型。 之前她用匆忙的生活阻挡了自己对应会的思恋和这段暗恋的胡思乱想。现在,寝室里常常只有她一个人,有时候实在看不进去书,她就会去看看应会的空间或者微博,或者去看看沐熙的。自从那次寒假说清楚了qq消息上的误会后,采薇再没有和应会联系过,但去社交平台上看看他们的状态和日常,已经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 采薇这么做没有抱着什么目的,或者她自认为不含任何目的,只是想尽可能详细地了解他们的生活,一点一滴都不放过,不管是好是坏。她看到应会也为沐熙织了条围巾庆生,织得不错,他戴着自拍,一脸的自豪,配文:“媳妇织的”。看得采薇心里酸酸甜甜的,越看越想继续看下去,看到终老。 她看到他们出去玩,戴着一样的手绳,拍各种合照,就像所有电源里演的那样。有些奇怪的是,采薇看着心里也挺欢喜的,好像她也在现场,和他们在一起。在所有的照片里,应会都笑得那么灿烂,那种笑也足以感动她,让她可以站在一旁哭着为他们的幸福鼓掌。 她开始常常去翻开过去的日记本,这些她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在写的东西,偶尔写到和周围人的故事,大部分都是关于她和她的心情。看着这些,采薇好像又重走了一遍来时的路,而且她还会不断得去重复,越啃越伤,直到再也承受不住。 她试过把以前的日记锁进柜子里,可不到两天时间,她又会打开来看,再伤一次。 相处四年多了,却是这几天,她突然对三个室友的感情变得特别强烈,也突然很想回家,这大概就是牵挂吧,就是当你感到不安时想见的吧。可是采薇不敢给依依打电话,更不想把这些给依依说。在那封表白邮件发出去之后,采薇给依依说过,之后依依一直很担心她。 后来,她和应会联系上,应会的那句对不起,让她觉得自己也该放下了,那次寒假回去,她才突然察觉到,依依也是跟着她的放下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她才明白,依依为她承受了多少。 采薇的所有心事和困惑都无处可说,至少她自己觉得无处可说。无人倾述,她只能一个人胡思乱想,越想越远。 洛星发现了她的异常,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加上自己也很忙,就没有管。 这天采薇又呆在宿舍,抱着日记本翻看,洛星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打趣道:“你这还没满20岁,就开始缅怀逝去的啦?” 采薇正沉浸在回忆中,突然听到这句,转了半天脑筋,才答道:“是啊,我老啦,不像你们年轻人天天去追逐未来。” “有些东西也不要期待一生长久,因为一生很长的,时间自然会帮你留下该留的东西。在现在这么一个点上,你觉得此生只能如此了,其实未来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 “但就在这一个点上,我希望可以努力掌控一切让生命就一直这样下去。” “唉,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你凭什么维持不变?” “因为我相信自己,相信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 “是,也许没有任何外力可以阻拦你,但改变的根源来自你的心,心变了,再多的坚持都是苍白无力的。心没变,再多的改变也都是徒劳的。”洛星说完瞟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采薇一个人发了会儿呆,是这样吗?她的心变了吗?所以才如此困惑,如此悲伤?所以她写下再多的道理,说再多遍我心永恒都是无济于事的吗? 就在这时飞雁回来了,一进宿舍就扯下耳机,把手机里的歌曲外放了出来,还跟着哼唱:“别人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 这熟悉的旋律拉回了采薇的思绪,是啊,不轻易相信,也不轻易否定,也就听听吧!其实最开始听到这首歌时,采薇最喜欢的是那句“曾经最掏心,所以最开心”。 对于身边人的离去,她早该看淡的,一次次深入,深信,最终都是忍受离别,终于还是不习惯,还是会止不住流泪,只是眼泪会干得越来越快的,不是吗?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就知道没有什么会占据整个心灵,她永远也不会失去整个世界,所谓失去的也总能很快找到替代,不是吗? 采薇清空了qq的所有聊天记录,删掉了收藏的微博地址,也封存了自己的日记。她希望一切能重新开始,她希望自己能像其他同学一样,关心学业或者去兼职工作,能和所有遇到的熟人点头示意打个招呼,在课间和同学们闲聊几句,关心关心身边的八卦事件,和他们一起嬉笑打闹,那样去做了,慢慢的她应该就可以从这个死胡同里走出来了吧。 和过去的一切告别,采薇却没有获得以为会有的解脱,反而觉得心好像缺失了一块,一直拽着自己的那根绳子好像是断了,可整个人并没有脱离束缚的感觉,反而像是失去了上方的拉力,掉入了深渊。 心里猛地一震,她想起了尼采的那句话:“人就像一棵树,它越想伸向高处和明亮处,它的根就越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向深渊。” 以前他不理解,没有谁会自主选择向下的路,也没有谁会因为向往阳光而选择黑暗。许多话他不懂,但他都记在脑海中了,或者说是被徐无衣刻在灵魂里了。 今天突然脑子里冒出这句话,她仍旧似懂非懂,如今她经历的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从未爱过。她想所有像她一样跌入黑暗的人应该都是被命运逼迫的吧,向下从来就是不得已为之,只有当她挣脱出来,这种坠落才真正具有意义。可是她好像很难挣脱出来了。 以前无衣不懂,书中那些建教堂的人,为了他们的信仰付出了一生,而他们明知道教堂是不可能在他们有生之年建成的,他们为什么还要去做?去做一个这辈子都不会有结果的事,为此贡献了自己的一生,这样的一生值得吗?如今的采薇似乎能感受到一点建筑工人的心情了,很多事就是可以不问结果得去做,只想去做而已。 第99章 无衣的心病 采薇开始会在每个没有人的角落默默流泪,说不上具体是为什么事伤心,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触动了泪腺开关。 当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很糟糕,已经止不住眼泪。她仔细审视内心,深刻剖析自我,却还是摸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而伤心,如果她能找到伤心流泪的源头,她就能从理智上劝解自己,但找不到。 表明上看,如今的她除了恋而不得,似乎不应该再有什么烦恼。但这一切似乎又与应会无关,毕竟她已经看开,如今都能看着他们的微博笑出声来,和对待一个老朋友无区别,她不可能在此时因为她哭泣。慢慢淡漠,渐行渐远,就是这段友谊最好的归宿。现在正是如此,她不应该为此伤心,至少她还是应该相信她说的友谊地久天长。 那是因为毕业吗?是因为这个她无力改变的世界吗?也好像不是。如果眼泪不一定代表悲伤,那难道是成长吗? 不知缘由,她就是在这个如花似玉的年纪,突然觉得无力,并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陷阱。 她回想起了曾经的徐无衣,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大放狂言“我心永恒”时,还不知道这只是错觉,这世间并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六七岁的那个夏天,最爱的老师走了,他仍笑闹着,根本还不懂,以为死亡很远,以为世间没有别离,那时候他还那么小,怎么会懂呢?十岁时清理旧物看到婆婆的照片,他单纯地认定只有死人才照那种黑白端正的照片,后来意外看到爸爸的这种黑白照片,他一下子以为他也走了,一个人在屋里痛哭了一下午,心里已做好准备做一个孤儿。 后来爸爸回来抱他逗他,他却从未感动,似乎已当他是死人。 长大后,虽然明白了小时候的想法很幼稚,但和父母之间的那根连线似乎也彻底断了,无法再修复。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们都会离他而去。初中毕业那年父亲突然病得很重,无衣虽说很担心,很着急,但他也很清楚,如果哪一天爸妈真的离他而去,他一点也不会害怕。从那时起无衣就没把什么放在心里,他知道什么都会失去,甚至他连梦想都没有,对人对事冷漠,习惯了独处,也习惯了与自己对话。 直到高二,是童画打开了那扇窗,让他再次去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和感情。自从为爸爸的照片哭过,无衣的心再没有相信任何人,一开始在高中住宿,与室友相处也是极不融洽,但他从没有和家里说,他甚至已当他们死了。 无衣一直也很清楚,父母是唯一在任何时候都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也许还有郝磊,他很珍惜,也真心地对他们好,只是他也相信自己,能很快从失去他们的痛苦中走出,因为他从来就没允许自己习惯他们的宠爱,他不怕离家,不怕失去父母,也不怕被全世界孤立。 本来这一切不应该会改变,哪怕这么无心,也能有贴心的、知心的朋友,童画是如何走进他心里的呢?那样一颗心,也许不能体会到深情,没有什么刻苦铭心,但也有快乐和幸福光临,更与世俗的成功紧密联系在一起。 是她改变了这一切,无衣不能否认,不是她又是谁呢?是的,童画并不特殊,不是她也会是其他某个人,但就是她了,这不也是一种注定吗?因为童画,无衣开始相信自己的内心,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对一切无可奈何,觉得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改变看似注定的结局,安全感来自内心的强大,来自对她的信任。 信任,多么重要啊!又开始相信,像小时候一样,全身心投入,带着试探与理智,小心又谨慎,结果却与他所想的完全不沾边。 尽管如此,无衣觉得自己还是要感谢这段感情,感谢她让他敞开心胸,让他又可以去贴近生活。 很奇怪,有些本该很伤感的事,其实并不像人们认为的那样。无衣也没想到自己面对失去居然会选择坐以待毙,他没有力气嘲笑自己的无能,因为心里明白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真的不可能,就算他跪在地上哭着求她,又能怎么样呢? 至少那时的他还是个有理智人,对求而不得,也会心痛,也会流泪,但不会发疯抓狂,他只是学着冷静接受失去。 其实失去的不只有她,任何让他记起当时那个真心、单纯的自我的人和物都让他念念不舍。现在,当她明白这些,才看到,同学们变了,校园变了,整个世界变了,曾经的那个自己也变了。而这种改变,徐无衣一直期望不要发生,他留在高二的许愿瓶里的心愿,希望初心不变,因为这个承诺,很单纯的承诺,一个人对自己的许诺而坚持到了现在。 谁又能预料到今天这样一种结局呢?问自己该后悔吗?没有想得更周全?不,以前的他会,会责怪自己,后悔当时不够用心,不够思虑周全,但是,反过来一想,真的,就算是现在,她也未必能做到圆满,如果真心都失去了,还能怎么做呢? 大学的每一次同学聚会,无衣都看到那些依然留在每个人身上的熟悉的印记,他多么高兴啊。他喜欢趁假期去看初中和高中的老师,因为他们好像一直没变。追求这样一种永恒不变愚蠢吗?毕竟你不可能永远18岁,18岁的天空也是不完整的。 但20岁的他怎么想也还是不甘心,怎么也放不下,18岁的天空也许不完整,却是最纯净的,是最没有欲望的。是啊,那时候就是:刚刚走出贪食,贪玩,不再像个小孩子,要一些小玩意,也不像大人们,寻功名利禄,不知道钱到底有多重要,甚至还不知道亲情,友情,爱情有多重要。 无衣总在想这些要是能持续一生就好了,这样自己只需学会珍惜就好。原来一直不懂得只是时候未到,当有那么一天你丢失的东西足够多了,你自然就懂得了,两年过去,他已经能够在所有的失去中找到一点新的东西,但他总忍不住地想,要是能拥有该多么好啊!有那么一些人和事总是让他很怀恋,就是这一期一会,才使他珍惜至今。 第100章 心理医生 采薇的抑郁越来越严重,情绪常常莫名其妙就很低落,体重不断下降。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让自己太难受,但情绪完全不受理智支配,大脑总不在状态,对周围的事常常置若罔闻。又常常梦到自己陷入迷宫中,找不到出路。感觉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自己心口燃起一点光亮,她只能依靠那一点光,找不到出处,也找不到归路。 浑身有股劲儿想使,又不知道使向哪里,就像对着空气打拳,完全没有方向。她觉得自己想要了解很多很多东西,做很多很多事,但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人生是不是只能向上,只有这样一条路,如果因为自己一时的懦弱,放弃了本来可以拥有的广阔。只因自己不够决绝,贪念表面的和谐与美好,就甘于平庸。 只可惜生命往往只能做一次选择,否则采薇一定会去寻找那所有的高峰,对于她来说,那只是一种人生体验,与名利权益无关,只为求那一刻的领悟。也许那时会对生命有另一番看法,也许更透彻,也许更绝望。可是看着走上高峰要付出的种种,她胆怯了,好胜心没有越过那重重困难。当有那么一天,功成名就在她心中低过越来越多东西,生活就只能是颓废的了,但是那也是快乐的坠落。 这天洛星和采薇闲聊着近期的各种想法,本来很愉快得畅想未来,采薇的情绪却越来越低,在洛星眼中她的未来是一片光明,但采薇却仿佛掉进了深渊看不到一丝光。 采薇这种低迷的状态持续很久了,洛星并没有太在意,觉得不过是少年强说愁,在她眼里,这个姑娘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一直很努力,也一直有好运气。 可是她们闲聊着,采薇突然说自己总是很想从阳台上跳下去,听着不像玩笑话,而是深思熟虑着,洛星一时觉得脊背发冷,但还是装作听到一个玩笑话,马上跳下床去和采薇胡闹起来,要她再说一遍,采薇才知道自己不小心说了多么错的话,立马展开笑颜,含糊过去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以前从来不会单独逛校园的她,如今很喜欢在从图书馆回来的深夜在校园里多转几圈,好几次坐在荷塘旁边,看着湖上枯败的残余荷叶,一阵阵湿冷的风催过,采薇的衣衫并不单薄,但还是觉得从骨头里面发冷,那股寒意就从骨髓里一层层渗透出来,摸着皮肤表明是温热的,但从里面不断沁出寒气来。 尽管冷得战栗发抖,采薇还是常常很想一头栽进那冰冷的湖水中,也许只要如此才能如荷花般保持一生的高洁,如果未来的自己只会越来越糟,在生命最繁华的时候结束生命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吗? 洛星试图开解采薇,但明显没有成效,于是她悄悄告诉了辅导员,只说采薇似乎心有郁结,没有说她曾经流露出的轻生念头。她们的辅导员比她们大不了几岁,一直和她们走得比较近,像个大姐姐一样关心着她们的日常生活和学业,之前采薇的贫困补助也是这个辅导员给她的,采薇和辅导员关系一直不错,洛星觉得这种类似老师的形象说出的话她大概能听进去,她一直是非常尊师重道的。 采薇那天被辅导员叫去她宿舍也是一头雾水,想着大概是奖学金或者保研的什么事,至于为什么要去宿舍说,那大概是为了方便吧,毕竟她们宿舍隔得比较近,而办公楼比较远。去了后发现宿舍只有辅导员在,说是因为自己准备外出,所以就在这里简单谈下。辅导员和她闲聊些日常生活、学业和未来安排,眼看着谈话要结束了,辅导员突然随意问了句:“看你气色不太好,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还是要多注意休息,身体最重要。” 采薇心中一暖,她也知道要爱惜身体,但眼泪最近总是止不住的流,自己也是控制不住。这一想,眼泪又流出来了。辅导员当然就只能挽留下她,细问详情。采薇就把心中郁结都简单说了一下,主要说的原因是爱而不得。 看着她眼泪完全止不住,辅导员怀疑她有些抑郁症,解释说自己最近在兼修心理学,准备考证,等会儿就要去找心理学院的导师,那是个厉害的人,建议采薇和她一起去。采薇也了解一点心理学,但觉得那些都没有啥用,自己的心复杂得自己都摸不透,根本是无章可循的,就像她现在哭得很伤心,可具体为什么事情哭,她都说不上来。但拗不过辅导员一片好心,也是为了安慰她,看她的样子确实非常担心自己出什么问题,于是采薇答应一起去。 和心理医生开始聊起来后,采薇才觉得自己之前好像有些误解,这个医生并没有对她的状况照本宣科地分类总结,她只是根据采薇的只言片语,不断提问,不断深挖,让采薇越讲越多,那些从来不曾对人言的真心话全部被套出来,因为采薇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态度真诚,知无不言,她们聊了很久,最后医生只说,你心态很健康,完全没问题,只是需要多找些其他事分散下精力,多参加些活动或者多交些朋友多出去走走,不要一个人独处太久就行了。 采薇聊完后心情也好了很多,多出去玩自己是做不到了,但不再一个人胡思乱想应该没问题。今天和医生聊了很多想法,几个简单的反问就让采薇打破了很久以前的纠结。 比如她之前一直对自己常常去看应会的空间和博客,以及应会是一个女孩子,而感到自责不已。这个秘密除了依依无人知晓,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每每想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今天却轻而易举得说出来了,而医生的反应只是笑笑,觉得这不是个事,医生还很感慨,叹她花费了很多心思,她对应会真的是很用心,像她这样的女孩不多见。 虽然明知道这个医生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但采薇还是很感动,曾经的那些付出,那连着好几天在网上搜寻她的最新消息,那么迫切地渴望去了解她,关心她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她的每句话,每张照片,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里了解她的内心想法,第一次有人能明白能理解,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为自己说句话,连她自己都不曾这样为自己想过。 看过心理医生后,采薇的状态渐渐好转,慢慢更加了解自己的内心想法,理解原来矛盾的心情,这段所谓爱情其实真的只不过一场阴差阳错而已。如果不是洛星错误地点击了发送键,她不会,也许永远都不会说,那封告白信本来就只是她写给自己的一段回忆而已,是那个意外发送搅乱了自己的初心。 她梦到过应会很多次,每次都是一样的心境,只希望他过得好。在梦里,从来都是她和别人在一起,而采薇都是深深地祝福他们,默默地在别处流泪。这才是她想要的完美结局。 自从沐熙和应会在一起后,她也是为他们之间的矛盾提心吊胆,为他们冰释前嫌而兴奋不已,这才是她爱应会的证据。从一开始,采薇就把她认为是不可企及的,一直爱得很纯粹,只希望她幸福就好,而且她一直很清楚自己不配也不能给她幸福,所以可以站在一旁为他们的幸福生活鼓掌。 采薇已经太习惯以她是否快乐为标准来衡量一切发生的事,只关注他的喜怒哀乐。 想明白了这些事,采薇才觉得稍微轻松了些,好像又可以开怀大笑了。遵照医嘱,采薇开始学习打乒乓球,又结识了一些朋友,偶尔还一起约着晚上跑步,或者出去吃一顿,没想到这些真的都有用,至少她不再轻易落泪了,甚至慢慢积累了一种自信,相信无论以后世事如何变化,都能守住本心,能一直做自己。不用担心被改变,随波逐流。 第101章 他们来平滩 就在采薇又开始忙碌起来,忙得没有时间瞎想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应会的消息。 应会和沐熙准备趁着毕业前夕的空闲,来平滩一趟,一来是看海,二来是看她。 他们预计这周末会到,安顿好后,就到穹坤大学与她会合,他们仨再一起去海边走走。 采薇怔怔地盯着消息看了很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什么事。飞雁在旁边叫了她好久,都未得到应答。等反应过来她只告诉飞雁自己有事忙就打开了电脑,又想办法翻出了他们的微博,细细看完了他们最近的一切状态。 她要来平滩了?这是真的吗?刚进大学时,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应会来这里找她,她们要如何在大学里相遇见面,又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设想过了所有情节,想着她们会争吵,也会因为各种契机和好,最后苦尽甘来。 可如今,在她下定决心要放下之后,在她再不期盼能见她一面之后,她却要来了,像她想像中的那样,她会带她浏览这个校园,细数这里发生的一切有关于她的事,她还要带她去看海,去看那里的日出和日落。这本该让她欣喜若狂,只是她们之间多了一个人,而她心中也已是另一种情怀。此刻她只觉得有些苦涩,从所有的细枝末节中,她已经敏感察觉到这次平滩之行是沐熙的主意。应会是多么的不愿,又是多么深爱着他,才如此委屈自己,主动联系了自己说要来平滩看她。 她已经在他们的动态里充分了解了他们有多恩爱,没想到还要当面再见证一下。 第二天就是周六,早上采薇还在熟睡,电话就想起来,是应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接了电话,是她的声音,身上已经不自觉在发抖,好像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应会显然以为信号不好,又重复说了一遍,原来他们已经在校园里了,想问她约在哪里见面。 采薇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以为的周末是星期天,所以她一直以为是明天。简单解释了下,采薇挂了电话,快速梳洗着。她刻意没有去打扮,就以平时的朴素装扮去,她想如果没有刻意打扮,心态应该也可以更平缓些,不要出错才好。 不到十分钟她就收拾好了,迅速跑到了约好的地点,没有见到人,她四处张望,在成双成对的身影里寻找着。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是应会,回头一看,她脸上还是挂着那熟悉的笑容,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自在不羁的笑容,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采薇四处望了下,开口问道:“沐熙呢?” “哦,他去酒店办理入住了,我先过来找你。可看你望了半天都没看到我。” “哈哈,我以为你们俩在一起,就没注意单个人的。” “一起走走?带我看看你们校园吧。” “嗯,走吧。” 一路上,她们聊着校园里的事,说说笑笑,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走累了,她们就在凉亭下坐下来,看着破落的池塘,应会突然问到她保研的事,采薇小心翼翼解释,应会耐心得听着,带着她特有的那种包容万物又洞察一切的微笑,最后她只是很认真地盯着她的脸问了句:“不后悔吗?” 采薇被她突然的认真怔住了,心下一想,也严肃得摇摇头,回答说:“不后悔。” “他,不知道吧?”采薇追问道。 “不知道。”应会说着莫名笑了,采薇心里也松快了不少,她们这算是彼此谅解了吧,以后总归还能保持一份同学情谊。 她们绕校园转了一圈,沐熙才匆匆赶到。采薇转头望向应会,果然看到了她眼中的光芒万丈,还有那抑制不住的嘴角。 “采薇,咱们好久不见啦!”沐熙走过来,对采薇笑着说道。 采薇还沉浸在自己的各种联想里,一时没缓过神,只跟着点了点头,随意嗯了一声。 他们三人一起在学校周边吃了顿饭,随意聊了些各自学校的趣事。跟他们相处越久,采薇越觉得他们很相配。情投意合,大抵就是如此吧。 下午他们又一起去了海边,虽然一路上应会和沐熙并没有什么很亲密的举动,但采薇还是时时刻刻感受到了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她全程心不在焉,游离在外,可是忧伤还是慢慢把她侵蚀,她明明站在干燥的沙滩上,却仿佛置身海底。 这天终于结束,采薇觉得自己应该很清楚了,也可以放下了。因为和应会当面说开了,她感觉心里也轻松了。 可是,从这天晚上起,她就开始不断流涕,星期天早上头就昏昏沉沉的,有些发烫,一测已经38.5度了。她已经很久没这样感冒了,以前考试周,她可以好几个晚上不怎么睡觉,身体也无大碍。这一年多来,她的身体就差劲了许多。 大概是昨天吹海风的缘故,采薇没怎么在意,也没有吃药。又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但到晚上才醒来。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心情一直很低落。 这时候她才想到会不会因为自己是个慢反应的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来了。身体是最诚实的,她心里大概已经千疮百孔、心灰意冷,只是自己仍未觉察吧。 第102章 洛星的请求 这天采薇帮辅导员统计班上同学的英语四级六级是否通过,是否有过挂科的信息。学校规定六级没过的和有过挂科的都没有保研资格。 洛星在床上看着对面的采薇整理着,等寝室只有她们两个人时,洛星才开口叫她:“采薇?” “嗯?什么事?” “你在整理我们班四六级和挂科的信息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采薇还在专心整理着表格,随意回答着。 “你把我的信息改下吧,我算了下我的成绩,只要没有挂科信息我也就可以保研了。” “你不准备出国啦?”听到洛星要继续在本校读研,采薇很开心,她一直以为大家即将分离了,如果洛星留下来,那简直再好没有了。 “我的雅思成绩出来了,只有6分,我看我再努力也过不去了,就在这里继续读研也挺好的。” 采薇听到后查了下表格,看了下洛星的综合成绩排名,有些忧心。 “可你的排名不是很靠前啊?” “这你不用管,我已经打听好了,只要让我有了资格,我就可以上。”洛星看采薇语气很松,觉得很有希望,顿时很开心。 采薇听她这么说也很高兴,想也许她家又有办法,报上去也许就能上。她很有可能为此去造假买论文什么的,虽然也一直知道洛星从不会排斥这些所谓的秘密通道和手段,但采薇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改,想保研的人很多,名单都是要公示的,不是所有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很想为洛星改,她希望洛星留下来和自己在一起,那样真的再好不过,那样她们还会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再加上采薇一直也很反对这种筛选规则,难道挂过一门就真的比别人差,而不适合读研吗? 采薇看了下洛星挂科的药理学,她一下子觉得心里轻松不少。 “洛星,你这个不用改,这个只算必修课挂过没有,你挂的是选修。” “药理学是必修。”洛星顿时对这个班级学霸有些无语。 采薇又立刻去查了下课程信息,知道她所言不虚。其实想想也是,这件事洛星肯定是思虑很久,如今是没有办法才向自己开口,断不可能出现这种乌龙。可是自己真的要为她改吗?采薇又陷入了犹豫,经过刚刚一下她才发觉,她做不到背叛自己的责任心和良知,那样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她也不想让洛星为这些失去本心和良知,洛星虽然说过很多毫无原则的话,但采薇知道,她并没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 再细想洛星的性格,她对待学业的方式,真的不适合读研。她应该去外面找更广阔的天地,找更适合她的东西,而不是随着大流,被中国这个应试教育耽误了。 看到采薇犹豫着似乎不准备给自己改了,洛星也知道这让她很为难,只好又给爸爸打电话,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办法。采薇也更加纠结,很担心洛星会不会就此和自己决裂,即使不决裂至少心里又多了一道坎,觉得朋友一点也不可靠,不能在需要的时候鼎力相助。 听着洛星打着电话,焦虑的神情,采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似乎真的很想读研,但自己该为她守住至少这一次吧,只是改一下就可以了吗,那读研后她怎么办呢,写不出毕业论文再去买吗? 洛星又对采薇灌输了很多道理,比如规则不应该这么死板得遵守,这种改动是件很小的事,不会有人知道,也对别人没有影响。 最后采薇还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洛星的请求,洛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很失望。 采薇唯一能确定是如果今天易地而处,她绝不会要洛星去为自己修改什么,不会赞同这种做法。这个社会确实是不太干净,所以自己才要坚持一点,至少在自己这儿必须干净,采薇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能多久就多久吧。如今只期待洛星自己想通了,但采薇也通过这件事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只能阻止一时而不是一世。 因为这件事,洛星和采薇生气了一段时间,她相信采薇真心对自己好,只是气不过她如此古板,照章办事。不过后来她总算顺利找到了工作,做医药代表,卖药,感觉也不错,何况这件事本身采薇并没有错,她也就不再怪她了。 采薇拒绝的时候就知道洛星迟早会想通,她不可能为这件事和自己绝交,毕竟小a的事她们都熬过来了。不过此时的采薇也不会想到,最后靠买论文毕业的居然是她。 第103章 何潇吃醋 洛星和飞雁的工作最后都定了,虽然不是人人羡慕的那种好工作,但近一年来的忙碌终于有了个结果,未来也有了明确的方向,她们还是心情不错。经常约着出去大吃大喝,她们也拉采薇一起,说她太瘦了应该多吃点,可采薇都是拒绝。 这段时间,因为为徐彬的病筹钱,采薇和学习小组的何潇、唐逸越走越近,他们常常一起去发传单,还帮春招的企业贴海报,赚点零钱。 有次他们一起走着,不知怎么说到了异地恋,唐逸随口问采薇是不是也是异地恋,因为看她总是和宿舍的女孩子在一起,采薇想也没想就说是。何潇楞了一下,但瞧着她无心无神的样子,又没有拆穿。 何潇和采薇相处久了,也听说了她的恋爱故事,知道她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其实只有高中那一位,她从没想和班上的男生有什么关系,对小a也是如此。 唐逸听了哈哈一笑,没再说什么,他原本也只是好奇,如今的答案也是预料之中。 又过了几天,午饭时间,采薇正在排队打饭,唐逸走到她后面,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句“小骗子”。 采薇楞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唉,玩游戏嘛!就是要会骗人啊,不然就不好玩了。” 她以为唐逸是为之前小组聚会他们玩的狼人杀游戏,他当时那双信任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她不自觉又心怀愧疚,连忙对唐逸又解释了很多。 但唐逸只是笑着摆摆手:“我说的不是游戏,是前几天你男朋友的事。” “嗯?哦,那个啊,我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要随口骗人?” “不知道,就是不想惹麻烦吧。” 采薇没想到一个玩笑话居然让自己变成了一个骗子,但还好说开了,她就没放在心上。 她不认为唐逸可能喜欢自己,因为她清楚记得他之前追江离的种种细节,那里面还有她的小部分参与。大概是他们最近走得比较近,说话就比较随心随意了吧。 真正让她放心的是后来有次,因为太阳很大,何潇和她还有唐逸贴完海报后坐在一起闲聊,聊到未来,何潇开玩笑地说:“看你们俩挺合适的,要是毕业后你们还都是单身就在一起吧。”采薇知道她是玩笑,就随着笑了笑,没有搭话。但她看到了唐逸脸上的不自在,有种嫌弃和尴尬。 不过令采薇没有想到的是,在何潇开了这个玩笑后不久,在她们一起洗澡时,何潇又告诉采薇说自己喜欢唐逸,并分享了她打听到的关于他的一些事情。采薇对唐逸的事不甚关心,主要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何潇突然就喜欢他了。 她一直觉得何潇是那种把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人,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还会当面撮合他和另一个人呢? 采薇百思不得其解。采薇发现何潇打听到的是唐逸和她们学院另一个叫赵婉珂的女孩很暧昧。 那个女孩采薇也有印象,是个长相甜美的川渝妹子。何潇似乎不知道唐逸曾经追求江离的事,采薇自然也就没有多嘴告诉她。但可以看出唐逸很有女人缘,而且都是长相出众的女孩子,这让有点微胖又长相平平的何潇有点苦恼。 何潇常常和采薇说起唐逸的事,采薇心思敏感,知道她在变相打探自己与唐逸到底走得有多近,而何潇喜欢唐逸这件事似乎也只告诉了采薇一人。 因为分享了这个秘密,采薇和何潇走得很近,但随着毕业临近,保研和奖学金等诸多事情让她们的关系有点紧张,最后在综合评分上采薇略胜何潇一筹,何潇有点失落,但更气的是采薇一副故作清高、与世无争的模样,明明在暗地里那么卖力,表面上总是云淡风轻。 她对采薇彻底失望是从唐逸口中得知他们俩常有联系,但采薇在她面前总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一向坦诚磊落,很不喜欢这种背后用力的小人。 采薇对何潇的种种想法一无所知,虽然知道何潇最近常常与自己生气,但她以为不过是因为学业上的事,何潇一直想保外校,不仅准备了很久,还专门坐飞机去外校面试了,如今只差本学院的同意了,学院里保外的名额有限,如果采薇也申请了,她大概就没希望了,这自然让何潇很不开心。 但采薇知道自己已经决定了留平滩,所以这个名额还是会给何潇,她保外是没有问题的,她与采薇其实完全没有竞争关系。 看何潇已经冷着脸好多天了,采薇决定还是尽快告诉她自己留本校的决定。可是采薇还没开口,何潇倒是先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听唐逸说你们常有联系啊,为什么骗我,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采薇一开始看她表情严肃,以为是说保外的事,已经准备笑着告诉她自己不会和她抢保外的名额的。 听到这个问题,采薇的笑就僵住了,她从没想过和唐逸会有什么关系,她一直有个喜欢的高中同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后来追小a,何潇也是知道的。 现在何潇这么严肃地问自己,难道是看出了什么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端倪?采薇仔细回想了下这段时间来和唐逸的种种接触,好像自己并不讨厌他,相比自己对班上其他男同学的态度,对他确实算是与众不同。 以前何潇说喜欢唐逸,但后来全是说他的坏话,说他又和谁谁谁关系暧昧,说自己当初瞎了眼。现在怎么又突然地问起来?还有自己怎么就骗她了?她说的关于唐逸的种种事情,都是采薇不知道的,好像她看到的和何潇口中说的就完全是两个人,至少她和唐逸的谈话从来不暧昧,就是聊聊未来的打算和一些困惑想法,都是关于自身,他们从不闲聊别人,所以对于唐逸和其他人的关系,采薇是一无所知的,她也没觉得需要知道。 她和唐逸聊得越多,越觉得彼此志同道合,都极度厌恶虚伪与做作,在类似半个社会的大学里,这样的两个人相互鼓励和肯定是多么重要啊。找到一个知己的幸福感不亚于找到一个知心爱人,填补了采薇心中的许多伤痛。多么好啊,如果一直有这样一个朋友在身边,她永远不会害怕去爱,去尝试,去面对新世界。 现在看何潇如此,采薇明白她大概也是知道唐逸其实人还不错,之前的吐槽只是防着自己。想通之后,采薇忍不住想再开个玩笑:“是啊,我挺喜欢他的,不是你说他人品不行,不喜欢他了吗?” 何潇看她犹豫这么久才说,大概是因为害羞不肯承认吧,本来她还心存一丝希望,听到答案后更是鄙视起采薇来。 “我是怕你陷进去受伤,他不可能喜欢你的。” 又是这么熟悉的话,采薇听得有些伤心,应会是不可能喜欢自己的,这件事她一直很清楚但不愿承认。洛星当时也说小a不可能喜欢她,后来证明也对。如今何潇又这么肯定得说唐逸不会喜欢自己。虽然自己喜欢他不过是句玩笑话,但听到这种答案还是很伤心。 “你怎么知道?”采薇有些不服气。 “我当然知道,我比你更了解他,你根本不知道他接触的都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从来都不是你这样的,他也不可能喜欢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怎么了?” “看你整天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你以为很好?当你什么都放得下的时候,说好听点是超然物外,其实是厌世!而且你这么以自我为中心,不肯有一点点妥协,他那么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看上你!” 采薇沉默了,自己之所以选择留在本校就是不敢迎接外面的挑战,不敢去陌生的环境,她太习惯这里,习惯周围的人,她害怕自己出去后不得不向外面的世界妥协,害怕被改变,害怕不得不变成自己最不屑的那种人,如果到了那种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选择死亡来终结一切。 采薇对唐逸其实不很了解,他们之间相似之处和引起共鸣的似乎也只是看到的世界类似,但面对世界的方式,他显然与自己是不一样的人,他有远大的理想抱负,他会吐槽人们的虚伪,但在不涉及底线的范围内,他也愿意曲意逢迎。 “你怎么不说话?别装了。” 采薇盯着何潇的眼睛,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莫名觉得心中很凄凉,甚至忘记解释一开始的玩笑话,她直接走开了。 何潇拉了她一下没拉住,也就算了,估计采薇也是看清了自己与唐逸没可能才这么失落吧。 何潇后面通过别人知道了采薇要留在本校,想着她和唐逸也没可能了,就有点后悔自己当时好像对她太凶太残忍了,想找个机会缓解下彼此的关系。 可是没过几天,她又从室友们口中得知,采薇和唐逸最近走得很近。原来采薇只和唐逸在网上聊天,周围人都不大知道,但现在他们会在一起吃饭聊天,晚上还一起去逛校园,不少人都看到了,但奇怪的是没人传出他们的绯闻,采薇的室友们都觉得他们只是朋友关系。 只有何潇知道采薇曾经当面承认过喜欢唐逸,按照她之前对待爱情的态度,她一定会表白,但何潇没想到她在听到自己说了那么多之后还要扑上去。她居然成功了吗? 何潇如今也确定了保外,知道自己和唐逸也没有可能了,听到这些消息时也没有了之前的嫉妒,反而有些为采薇担心,她那么清冷的人,为情所困是最受伤的。 一开始采薇频繁联络唐逸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而很放心。和应会、沐熙的关系变僵后,采薇一直觉得很后悔,很可惜,能有一段友谊地久天长就是她那时最大的希望,而自己和唐逸的这种聊天状态很像最初的时候,无关风月,但彼此都很开心,很满意。 第104章 散场 江离和汪清和一起去了平滩一家规模还不错的私营医院。飞雁回了铁岭,去了县城的一家专科医院。何潇如愿以偿的保外了,唐逸经过一番波折也顺利得考上了外校的研究生。 一切尘埃落定后,大家都急急忙忙开始了一场场毕业旅行和聚餐。周围都是一片欢腾,采薇也慢慢从抑郁中走出来,甚至怀疑起当初自己怎么会陷入那般死局,毕竟生活是如此美好啊! 除了旅行,聚餐,就是校园拍照,采薇和她们一起拉拉扯扯,也乐在其中。之前采薇和唐逸有过一个约定,他考上研究生后采薇要请他吃一顿,因为种种琐事,在毕业答辩后,采薇才约他出来,唐逸笑说还以为她忘记了。 吃饭时,他们聊了近况和未来打算。唐逸突然开玩笑问她有没有看上谁,就要毕业了,要抓紧最后的机会,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了。采薇本来之前已经决定彼此就这样做朋友,毕竟马上就要分离,再说感情已经不合适,对他这话应该只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可采薇开口说的却是:“嗯,你说的对。” “嗯?哈哈,谁?”唐逸本来是再开她个玩笑,以为她绝不会承认,没想到她却正经起来。 “你。”采薇直勾勾盯着他,严肃得说。看着唐逸如此嬉笑模样,明显是准备当玩笑话揭过,但偏偏就是不想让他如愿。 “唉,你干嘛现在说出来。”唐逸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开那句玩笑。 “你一早就知道了?” “恩。” “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半年前吧。” 采薇听到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吃惊,她觉得自己是在最后这一个多月才渐渐看清自己的心,没想到唐逸看到的竟然比她早这么多,他是不是过于自恋了些。但总归是自己先开口,采薇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她只等着他的回答就好了。 可他对此没有任何回应。随后他又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随意聊了其他的,回到校园后,唐逸提出一起在校园里逛逛。 他们逛了一圈,唐逸始终没有开口说到底准备如何回应,采薇心中也不再抱有希望,反而开始安慰自己其实做朋友也不错。 后来天空飘起了小雨,采薇准备回宿舍,唐逸却拉着她躲到了树下,采薇一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叉腰,面对唐逸站着,唐逸也一只手扶上树干,慢慢向采薇的手靠近,在距离几厘米的时候停下来,再没有靠近。 采薇有点受不了这么安静又有点暧昧的氛围,干脆对着唐逸说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们就这样做朋友算了?” “我也不知道。” “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吧?” “怎么会?不喜欢你我现在在这里干嘛?” “这么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唉,马上我就要去首都,而你留在平滩。你现在可能很喜欢我,但以后就说不准了。” “怎么会,我不会因为异地而改变。”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异地恋。” “你经历过?” “嗯,我上段感情就是因为异地分手的。” “那可能只是说明你们不合适吧。” “哈哈,合适,大概吧,你怎么确定我们就一定合适呢?” 采薇听着沉默了,她其实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大概是喜欢唐逸,但远不是对应会的那种。如今这种局面,如果自己再犹豫,大概真的只能就这么结束了。于是采薇有些孩子气得说:“我就是知道,我觉得是这样。” “那行吧,我们等半年,等寒假我回来时,如果我们都还是这么想,那时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采薇有些泄气,自己刚刚的话已经耗费了所有勇气,此时再没有心气争取什么,看唐逸的样子,这话应该是他一早想好的,并不是一时起意,想来也不会改变。转眼一想,不过半年而已,自己怎么会等不了呢,于是爽快答应了。 回宿舍后,采薇反复想着今晚的事,有些甜蜜也有些苦涩,有些兴奋也有些委屈。但已经答应的事,她只能就这么接受,然后等待下去。 在这之后采薇和唐逸的关系比之前近了点,以前他们大多数时候是讨论严肃的问题,现在也会说说别人的八卦和自己身边的事。采薇对这种亲近状态很高兴,应会偶尔还会出现在她的脑中,她的梦里,但她已经开始相信随着时间流逝这些都会慢慢改变,她不再那么抗拒,也不再恐惧。她如今只希望真能如她当初承诺的那样,友谊地久天长,自己以后可以看到她结婚生子,养儿育女,到最后她们都七老八十了,还能坐到一起看夕阳聊天,一起追忆往事,那就是完美了。 同学们都陆续离开了校园,采薇一年前很怕面对如此分别的场景,如今这一天真的到来,采薇却没有太多伤感,因为她知道大家都奔向了各自期望的未来,飞雁是最早走的,回了铁岭,至少她走的那天是满心欢喜的。 江离随后也回家了,在家过个暑假,她就会去上班了。她和采薇约好到时候再约,毕竟她们还在同一个城市,这次分别对于她们不过是一个长一点的暑假。 洛星是最后走的,她走后不会再回来,在老家呆一个月后她就会直飞鹏城了,下次见面遥遥无期。 采薇以为自己在这一天会哭得很伤心,没想到洛星那天的飞机太早,她们根本没有告别。 这天早上她一觉睡到快9点才醒,过了很久才发现洛星真的已经走了。 洛星前几天一直在收拾东西,大部分东西已经寄走,采薇知道她应该就这两天走,但没想过她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走了。 采薇生气得打开手机,准备臭骂她一顿,却先看到了她发来的消息:“采薇,我走了,后会有期。不要怪我没有道别哈,早上你睡得像个死猪,我踹了半天你都没醒!” 看到这话采薇才想起早上的事,她在睡梦中感觉洛星踹了她几脚,可她困得没睁开眼,只迷迷糊糊听到洛星说了句:“我走了,采薇,保重。”现在才醒悟那大概那不是梦,她确实叫了自己,可自己硬是没醒过来。 采薇想起以前书里看过的一句话,“假如我是爱出无意义的谜语的人;假如我下象棋时,关注的只是俄罗斯松木的美丽纹理,在意那些空处的存在;假如我的谜语你猜不出来。你会觉得我是个无聊且无病呻吟的人么?” 这个唯一喜欢听她无病呻吟的人也终于离开了。她们这段友谊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但她从不后悔曾经结伴走过的那段路,不管她懂不懂,在不在意,采薇知道自己在这段友谊里获得了一种安全感,不是不用担心受伤害,而是不用担心疗伤。这段友谊,不像爱情让人迷茫,让人抓狂,让人受伤,也不是让人不用害怕受伤,而是知道怎么疗伤。采薇再怎么不舍,也只有祝福。 最后采薇也要走了,整栋宿舍楼已经在清空准备迎接即将搬进来的新生。拖着箱子离开校园的那天,采薇没有过多留恋,因为两个月后自己还要回来,只是到那时,那些熟悉的朋友们大多不会再出现了。自己在这里已经呆了五年,也经历了些许事,和当初那个刚下火车土里土气的小丫头已判若两人,多了份淡定随和,但那股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天真的梦想也已消失了。 一种伤感在她心中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捕捉细细品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05章 他们的婚礼 回到申山后不久,采薇收到了应会的请帖,她和沐熙终于是喜结连理了。 在依依面前,采薇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情绪,她谈起这件事的神情和语气就像是要去参加一个普通朋友的婚礼。依依自然也没有多问,心细如她,又怎么会没有从每周的通话和视频中察觉到采薇的变化呢。她并不太担心,因为她清楚采薇曾经都经历过什么,这样的她不会被一场失恋打倒,更可怕的反而是这个社会。但那也还有几年,采薇还会继续读研,也许还会继续读博,永远留在单纯的校园里。 采薇当然也不会和依依说那些折磨自己的事,其实如果她说了,也许她反而可以解脱,可她没有。曾经的徐无衣选择独自承受,如今的采薇亦是如此。 这场婚礼可谓是声势浩大,仿佛半个城的人都来了。童家和沐家本来就在申山根基深厚,加上他们的同学,还有应会的新同事,整个酒店都被他们占满了。 应会穿着一身酒红色绣花旗袍,完美地勾勒出了她动人的身材,火红的头饰,鲜红的嘴唇,衬托着雪白的肌肤,让她整个人像发着光一样醒目。采薇的眼穿过人群,一下子就锁定住了她。 为了来参加这场婚礼,采薇也精心打扮了一番,披散下一直扎起的长发,还特意穿了一条白底的蓝黄碎花连衣裙,两侧飘着淡黄的腰带,清欢优雅,不媚不娇。不过,和此时的应会相比,她仍是黯淡无光,不仅仅是衣着上,也是气色面容上。 这对新人正围在长辈们身边,恭敬地聆听着训导。周围的人也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禁让人感慨,这是一对多么让人羡慕的璧人,世间还会有比这更完美的婚姻吗! 沐熙已经在申山大学选择了一位最有前途的年轻博导,是小叔引荐的,本来大伯是反对的,他希望沐熙跟着最资深的院长。但沐熙坚持选择了小叔推荐的那位年轻有为的海归博导。家里人也没再强求,在申山,不论他如何选择,未来必会是一片光明,他能继承祖业,就是最大的幸事。 陈应会已在此前一年毕业回了申山,现在也当记者一年了。 不久前在平滩见面时,采薇就能感受到应会对这份工作的热爱,她的脸庞也许看着还有些稚嫩,但心智与勇气已经不输于一个成熟的记者。从入学最初,她说以后要当记者,采薇就知道她会很适合。凭着她的洞察力和文字功底,她一定能写出独具风格和视角的报道来。 因为参加婚礼的人实在太多了,采薇一看大概也没有机会和他们单独说话了,于是隔着人群,和他们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后就走了。 本来他们的高中同学们聚了一桌,要拉着采薇坐下,被她委婉拒绝了。之前在人群中,她已经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八卦,议论着他们的三角关系。采薇实在不想留下来,供他们观摩揣测自己的细微表情,再用污言秽语来沾染他们三人的纯洁情谊。 出来时看时间还早,采薇又去了博物馆,没有去找依依,只是独自一人像个流浪者在里面闲逛。当然现在是看不到那幅雪景寒林图的,但博物馆里幽静的氛围还是让采薇的心平静下来,心情也松快不少。随意浏览着周围展览的一件件作品,那么多人都死得再无声息,只有他幸运地拥有了第二次生命的机会,她应该知足感恩,未来还很漫长,祝他们幸福吧,她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的幸福会是唐逸吗?自从唐逸去了首都,他们就很少联系了,有时候一周都没有说上一句话。采薇心里有些失落,还有些不习惯,但她也很少主动联系唐逸,一是怕打扰到他,怕他觉得她烦人,缠人。二是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们之间现在算是什么呢?朋友之上,恋人未满?她实在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这种暧昧的关系状态。 “我等你,半年为期,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记。”熟悉的旋律在脑海中想起,采薇不知不觉跟着哼唱出来。就在这时,她看到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身影,长发披肩,几丝碎发飘荡在脸边,温柔似水的眼眸,整个人居然透着一种楚楚动人的美。这还是自己吗? 那天冲动地对唐逸表白,采薇事后想来也是有些心惊胆战,甚至有些庆幸唐逸没有直接答应自己,否则她其实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谈恋爱。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至少和对应会的感情是有些不同的。对于唐逸,她更多的是对于即将离别的不舍,他们之间一直相处得不错,也很聊得来,她很舍不得放下这段感情,放下这样一个人。 后来她也仔细想过,觉得自己有可能真的只是想用爱情的借口来保持他们之间的联系。但即使这是真的,采薇也心甘情愿。毕竟她这样一个人,能奢求什么爱情呢,她也不可能再遇到一个像应会那样的人,应会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未来的人生路可以和唐逸携手相伴,那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是对目前的她来说最好的选择。这也将会是得到所有人祝福的爱情和幸福,有什么不好呢?所有人都会很高兴,除了她自己。可如果身边所有人都开心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也许当一切回到正轨,她就能弥补之前的失误和过错,应会和沐熙也可以重新走回她身边,他们仍然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说,彼此理解。也许还可以加上唐逸。 是啊,一定可以这样,毕竟他们还有一首青春之歌,那是他们的歌,是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断开的联系。 第106章 当哈利遇到莎莉 转眼又开学了,虽然之前已经知道,读研并不会比本科时更轻松,但真正开始后,采薇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课程是少了一些,但也只是稍微少了一点。其余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实验室里与小鼠和细胞作伴了。一开始采薇很讨厌做老鼠实验,不仅仅是害怕,更受不了它们在自己的刀下射射发抖地哀嚎。她常常会做噩梦,梦到寝室的门被老鼠的河流撞开,掩埋了正躺在床上的她,她吓得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老鼠啃食自己的尸体。这不仅仅是密集恐惧症要发作,更可怕的是,她是真的见过被老鼠啃食过的尸体,所以梦得特别真实。 在这种状态下,她吃不好也睡不好,再次对自己的从医选择产生了质疑。 后来,克服万难,做了无数心理暗示,她终于习惯了解剖老鼠,可以心如止水,手上熟练地给它们打麻醉,剪尾巴,剖腹腔,取脾脏,灌心脏等等。 当她以为噩梦终于已经结束时,她才发现真正磨炼人心的是细胞实验。总是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细胞就一不小心被污染,被细菌吞噬了。整个实验都得重来一遍,弄得她经常在实验室里熬夜。 这一个多月来,实验中的挫败感,加上身体的疲惫和心力的消耗,采薇再无时间应对人际关系。江离约了她好几次,她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总是推说下周再下周。 对于唐逸也是如此,不仅是采薇没有时间联系他,他也没有主动联系采薇。 转眼就到了国庆,终于有了七天长假,实验室工作终于可以稍微暂停一下,采薇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可惜,江离和汪清河去稻城旅游了,她们终究还是没有聚成。 采薇的新室友都是外校考验过来的,三人似乎关系不错,对她有意无意地有些排斥,这次假期三人也相约出去玩了,并没有叫她。 采薇对此也并不太在意,平时本来也都很忙,她和她们也不属于同一个实验室,她更多还是和自己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走得更近些。 这时寝室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自然也懒得出去了,就选择宅在寝室里看电影。跟着电影里的人哭哭笑笑,这段时间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身体都轻松了许多。果然哭一哭是有好处的。 安静下来,采薇也有时间整理这段时间的思绪,她常常会想起唐逸,虽然他们没有联络过,但关于他的事,她想了很多。 这天晚上,刚看完《当哈利遇到莎莉》,采薇一时感慨良多,正巧这时,唐逸的qq头像闪烁起来,采薇点开一看。 “在干嘛?没出去玩么?” “没有,宅在寝室看电影。” “看的什么?” “当哈利遇到莎莉。” “哦,我也看过。” “那你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 “我相信有。” “我们可能吗?” “?” 不等唐逸问出更多的问题,采薇快速地敲击着键盘,果断按下了enter键。 “那个半年之约算了吧。”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接着唐逸打出了二三十行句号。 就在采薇准备继续解释一下,正在斟酌词语时,聊天框里终于弹出了他打的那个“好”字。 采薇把已经写好的劝解文字删除了,打了个“谢谢”,想想也删了,又打了“对不起”,想想还是删掉了。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关掉qq,下线了。 和唐逸说开的最初一两周,采薇感觉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好像一直压在身上和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挪走了。可是,她还来不及感到庆幸,就被一种慌张和无措感占据,她很想逃离目前的生活,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呢? 她没有再逃回唐逸那里,反而又追念起了应会。对于自己的这种贪念,她也并不担心,显然,这都是是目前的生活状态导致的,如果她学业顺利,有三五好友作伴,她应该也不至于如此。 可即便如此,她还能做出什么改变呢? 远在他们去平滩之前,甚至在更早以前,因为她选择留在穹坤读研的事,她和他们已发生过争执,这不是一般的小吵小闹,而是人生道路的分岔口。 不记得从哪本书里看过一句诗——“在人生的岔路口,我总是选择最近的那一条。”采薇知道,应会和沐熙正是如此。可你得先有个目标,才能找到最近的那条路啊,她已经失去了目标,所以也就无法再做出正确的选择。他们怨她不争,不求上进,失去了执着与热爱,而沉迷于浑浑度日。 对此,采薇心里何尝不苦,可有苦难言,当初迷恋医学的是她,如今仓皇逃串的也是她。到底哪里改变了?到底为什么改变了?她不知道。 也许自从08年看到他们在一起后,她的心就沉寂下去了。 哈利和茉莉的故事,给了采薇相信爱情的勇气,所以她才给唐逸说了结束。她要逃脱的不是唐逸,而是她自己的心魔。现在的她还被困在自己编织的死牢里,唐逸也不是打开牢笼的钥匙,其他任何人都不是,她只能靠自己。在此之前,她只能孤身一人走完,如果她不能勇敢地独自面对,非要拉一个人下水,那未免太自私了。 第107章 海上日出 三年的研究生生涯很快就过去了,采薇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单调重复,寝室、食堂、实验室三点一线,她就像个指针,在这三点之间来回移动,一圈又一圈,就这么绕了三年。 这几年里,她的性格也越来越孤僻,在路上遇见导师也不理不睬,实验室的师兄姐妹们也慢慢与她疏离。可以想见,在如此环境下,她的研究论文和实验也都是困难重重。 三年前,她拒绝帮洛星改挂科的信息,觉得她不适合读研,担心她以后要花钱买文章毕业。没想到,最后她自己反而走到了这一步。 对采薇来说,相比内心受到的谴责,她反而更心疼那些钱。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论文虽然说不上顶好,但发刊毕业是没有问题的。可惜,因为她和老师的关系实在太糟糕,老师拒绝署名。而研究生的论文,如果没有导师,也是没有期刊愿意接收的。最后她只能自己出钱挂到了一个末流杂志上,好歹可以混个毕业。周围人都觉得她很傻,明明和导师低头认个错,说几句好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她非要弄到这么僵,除了她是个怪胎,再找不到可解释的理由了。 她当然早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了,花钱虽然肉疼,但要她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那简直比死还难受。幸好她之前保研时成绩不错,拿的是一等奖学金,平时又省吃俭用,到毕业时也存够了发论文的钱。不然,她宁愿出去打工,也不会有什么妥协的,当然更不可能找依依要了。 每次回家,依依总会想方设法给她一些钱,她也都接受了,但总会在下次回家,或者中间什么节日的时候,在网上买些实用的东西,将这些钱又都花到依依身上。这倒不是因为见外,而是希望依依能生活得好一点,平时她自己舍不得买的东西,采薇会很贴心地尽量买给她,当然这也常常招来依依的骂。有次她买了比较高级的化妆品回去,就直接被依依拒收了。最后还是她说了好久,说她们可以一起用等等,依依才勉强接受了,并警告她不要再如此奢侈。 她能坚持熬到毕业,也是因为有依依。十多年了,依依也已经四十三岁,仍旧单身未婚。虽然依依说这不是因为她,但妈妈林慧死前的遗言,她也并非不知道。 依依唯一的期望就是她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可惜,她努力了这么久,终究是要让她们失望了。她完全无法迎合这个世界的节拍,不能融入到社会中去,她就不可能得到世俗认可的幸福。 毕业后,她没有选择回申山,而是留在平滩,在市里的一家专科医院入职。医院提供宿舍,也有食堂供应伙食,每月工资也马马虎虎,除了要轮值夜班,随叫随到比较辛苦,其余倒还不错。 2014年,研究生毕业的这个暑假,她没有个自己留假期时间,也没有回申山,而是直接从学校宿舍搬到了医院宿舍。这些曾经让她恐惧、厌恶的事情,成了她的职业,也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 工作以来,她还是每周六雷打不动地和依依说上几句家常,和其他家庭的谈话不同是,依依从不催她谈恋爱或者结婚生子,她只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成就自己的梦想,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而她呢,自然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催依依找个伴结婚生子什么的,她已经很确定,自己才是陪依依终老的那个人。 每当她感到脆弱的时候,徐无衣的身影就会跳出来,拖着她走向更深的深渊。多少人都羡慕这样的灵魂不灭,死而复生啊,可是现在的采薇却多希望她身体里的那个徐无衣能永远地消失不见,让她可以真真正正、干干净净、无忧无虑地做这个路采薇。 转眼圣诞节又到了,街上又开始有了隆重的节日氛围,连医院里都是。这个医院环境好,仪器好,大夫也好,唯一不好的是这是一所肿瘤专科医院,它们的病死率最高。而且因为这里的病人都算是接近病入膏肓,整个氛围也都偏沉闷和灰暗。采薇这样的性格和状态,实在是不适合来这里,可是她当时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不知怎么地,没多想就签了这家。 好在这几个月下来,一切还算比较顺利,她也慢慢适应了新的环境和生活。大概因为自己内心的绝望和死寂,她有时甚至比其他人更能理解那些病患的语言形态,对他们多了一些同理心,也就多了一些理解和包容,工作也就都进行得比较顺利。 圣诞节这几天,她和同事换了班,申请了调休,因为依依来平滩了,这是之前她们早商量好的。在她的坚持下,她用自己的工资给依依买了张机票。 在机场接机的时候,她差点没有在人群中认出依依来。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整张脸仿佛是一下子失去了内部支撑,之前垮了下来。她眉骨突出,眼窝深陷,两颊下垂。她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像医院里的病人?这是采薇的第一直觉,但她马上打消了这个不好的念头,不会的,不会发生这种事的,至少她眼睛里还是有神采的,她的精气神没有消失,只是她真的瘦了好多啊。 “你怎么这么憔悴?” “唉,别提了,是因为胃溃疡。” “溃疡?”采薇有些疑虑,这个确实会影响食欲和睡眠,但也不至于如此啊。 “嗯,消化性溃疡,我现在都不敢吃东西,怕再要去做胃镜,那个实在太难受了。” “你什么时候确诊的?医生怎么说?怎么都没有告诉我?”采薇急切地追问道,虽然这个病不算特别严重,但看她如此消瘦,就怕还有其他病症。 “哎,我这刚来,能不能不要追问这些烦心事,我们先回去再慢慢说吧,体检报告和病历我都带来了。” “好。”看依依轻松的样子,采薇也放下心来,至少一个多月前视频的时候,她看起来还挺好的。想来真的是这一个多月受这个慢性病折磨,才突然消瘦这么多。也许她正因此才要来平滩看自己的,毕竟依依不是她,不会轻视生命。 回到宿舍,采薇仔细察看了依依最近的体检报告,还有胃溃疡的病历,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这个只能慢慢调养了,尤其要注意细嚼慢咽,少食多餐。。。” “这我都知道,医生都说过了。”依依忍不住打断道。 “那你一定是就不怎么吃了,才会这么瘦了,你得多吃点,肉粥啊、牛奶啊,总之就是清淡又有营养的最好了。” “是,是,是,我已经在慢慢恢复了,之前是肚子疼,吃不下东西,现在见到你,我就已经好了一半了。” “哈哈,那我真是神医了。”采薇跟着笑了起来,紧接着问出了心里最后一丝疑虑:“那你怎么还把之前的体检报告也带来了?” “还不是怕你太过担心,又逼着我去做检查,再做次胃镜我才真是不要活了。” “别瞎说。” 看到依依消瘦的脸上展现出的活力,采薇终于放下了初见她时的担心。她才四十出头,有这样的精神头,这个病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她慢慢调养一个多月就可以恢复了,也许可以留她在自己这里养着。 采薇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后,被依依拒绝了,她还是准备在这边呆上一周多就回去,她放心不下博物馆的事,现在正是申山最阴冷的时候,那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中间几天,采薇还是去上班了,依依一个人在家,严格遵照医嘱,吃得很标准,气色也好了许多。 回申山的前一天,她们俩又起了个大早,去海边看日出。上一次她们去,还是2006年的9月,那是她们第一次来平滩,依依送采薇去穹坤读书。时隔7年多,她们又来了,两个人都变化了许多,依依主要是外貌上的,采薇则是心灵上的。 上一次,因为应会的电话,传来仇老头的死讯,她没有好好观看日出。这次倒是可以和依依静静地待着好好地看了。 虽然这次早有准备,她们都穿了很厚的衣服,带了大围巾,但脸上还是体验到了海风如刀刮的感觉。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太阳一步一晃走出了海平面,就在这时,依依突然扭头问道: “冷吗?” “嗯。”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转过了身,终于可以背对着海风了。 第108章 依依的病 因为医院突发的情况,这年春节,采薇直到除夕夜当前才请到假回申山。可就因为她这一走,引发了后面的一起医患官司。 是工作交接的过程中出了问题,把给两位病人的药弄混了,虽说最后及时发现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但家属们还是闹了很久。 责任当然都定到了采薇头上,还好她已经回了申山,不用直接面对家属们的责难。可是她在家也并不轻松,仍是接到不少投诉电话。 不过,这些对于采薇来说都不算什么事了,此时最让她揪心的是依依的病。她回来后发现,依依的病情似乎并没有好转,哪怕她已经很注意饮食了。 多年学医的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消化道溃疡这么简单,可又会是什么呢?她不敢想。最好的做法就是尽快去医院检查,可是依依总是推脱,说过年过节的不好去医院,非要等到元宵节之后。 采薇知道,依依很怕做胃镜,就答应她,这次绝不做胃镜,只要能查出病因就行。好说歹说,初四那天,她们终于去了医院。 经过多种检查,初步结论是胰腺癌。听到这个消息,依依有点震惊,但情绪还好。采薇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些检查下来,她已经预感到结果不妙,可她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癌中之王”,生存率最差,死亡率最高的胰腺癌,这意味着,依依可能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甚至可能只有几个月。怎么会这样? 最后她们做了病理活检,要等一周后出结果。依依坚持回了家,从采薇的表情和言辞,她也已经意识到情况很不乐观,可她以为应该至少还有几年或者十几年,毕竟自己才四十出头,之前也还算健康。 等待的这一周时间,对采薇来说,就像2003年等待依依出院一样,只不过那一次还有很大希望向好,这一次却是。。。她多希望奇迹可以再次发生,告诉她们只是误诊了。 因为依依的病,再加上之前是医患问题,采薇从医院辞职了。不论这次诊断结果如何,她都决定留在申山照顾依依。 初七,田竹一家如约而至,和往常一样,他又带了很多礼品和特产。虽然徐家二老已经去世十一年了,他们还是坚持每年来,依依和采薇当然也很欢迎他们。 有他们都在,有这个房子在,采薇就觉得爸妈其实并没有离开,每一次饭前招魂,她都能感觉到他们真的有回来坐一坐,吃一吃,看一看。无法相见,无法交流,但采薇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会说什么,又会是什么样子,这就足够慰藉了。 看着依依很憔悴的样子,又吃得不多,田竹他们自然问起了情况。依依没有回答,采薇也只说是胃病,之前去医院查了,还没有出结果,几天后还要去复查。田竹便也没再多问。 这些年,大家聚在一起,都是围绕采薇和乐乐的事在说。采薇已经决心辞了平滩的工作,大家就都劝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就留在申山找个工作好了,申山如今发展也是不错的。 至于田竹和有梅这个唯一的儿子乐乐,就让人操心多了,90年出生的他,如今也已经快25岁了,没有正经工作,不过好在他有个卡车司机执照,除了帮家里运输水果,偶尔也在外面跑跑单。 对于这个儿子,田竹平时多是挖苦和吐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对于儿子呆在自己身边,帮着家里干活,又长得这么好,他是很满意的。水果店的生意也还不错,他们已经在市区买了一间70多平的房子,总算是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如今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儿子尽早结婚生子,让田家在这里繁衍下去。 乐乐倒是交过不少女朋友了,可不是田竹他们反对,就是他们自己最后散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乐乐没有稳定固定的收入,也没有自己的房子。所以他们一家人现在仍是省吃俭用,希望尽快攒够钱给乐乐买个婚房,那时应该就可以找到让他们都满意的媳妇儿了。 田竹一家的到来,打破了之前的沉重和宁静,采薇和依依焦急等待结果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他们走后,采薇和依依也继续正常地交流着,说着乐乐的事,好像他们一家的到来,就是为她们提供最后这几日的谈资。 最后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结果也并不算意外,确诊为胰腺癌。她们当即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如今互联网已经如此发达,虽然采薇没说什么,依依也早已从网上查到了她需要知道的一切信息,知道这一结果意味着自己命不久矣。 第109章 依依的往事 因为靠近动脉血管,无法进行手术治疗,这相当于敲响了死亡的钟声。 一开始,她们也是积极入院治疗,可是病情还是急转直下,短短几个月,多种并发症被触发,依依双腿浮肿,已经无法下地行走。身上、脸上也是一片蜡黄,是黄疸导致的。 看着依依越来越黄的眼白,采薇最后同意了她回家疗养。 说是回家治疗,但她们都清楚,其实是回家等待死亡。 5月,靠着止痛药,依依的气色和心情都稍微好了一点,采薇陪着她度过了44岁生日,这大概也是她生命中最后一个生日。 田竹一家,还有博物馆的同事们都来了,为了不让她太劳累,大家简单地分完蛋糕,就道别走了。大家都表现得很好,没有人露出悲伤和怜惜的神情,依依的精神面貌也不错,和大家说说笑笑,议论着当下,畅想着未来。 可能因为心情不错,依依这天的胃口也不错,吃了很多,人也有精神多了,吃过晚饭,她坐在阳台,看着外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采薇收拾妥当,也搬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但小区里还有很多来来往往的人,有喊叫声,争吵声,还有孩子们的嬉闹声。 她们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采薇就听到依依的声音,她一开口,采薇就知道她是要交代后事了。这么久了,这一天总会到来,她们心里都很清楚。在此之前,除了妈妈路雁突然死去,她没有来得及告别,其余亲人都是她亲手送走的。很早之前,她就不断给自己说过,当这一天来临时,她一定不能哭,不能让依依再担心,她要笑着面对,就像她只是要去一趟长途旅行,而不是永别。 她真的做到了,此时她安静地听着,没有劝阻,没有插话,脸上除了专心,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她之前已经偷偷哭过很多次了,每一次看到依依因为疼痛难忍在床上打滚,她都恨不能以身相替。曾经在肿瘤医院,她见过太多这种痛苦的表情了,那时候她还只是感到心有戚戚,现在却是像刀片,一刀刀割在自己身上,正是因为清楚得了解那种痛苦,她才如此感同身受,她才一直在违规给她使用止疼药。 “采薇,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活下去。”依依开始说道。 采薇没有回答,她和依依一样,专注地望着外面,虽然此时下面什么都没有。 依依也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她知道,采薇和她一样,眼睛看着别处,整个注意力却是专注在对方。 “林姨和徐老走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你现在长大了,又学业有成,他们知道了也一定很欣慰。还有你的妈妈路雁和海叔,他们也会为你高兴的。” 说到这时,依依转眼望了一下采薇,见她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于是接着说道。 “我知道说这些没有用,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苦,但是采薇,或者说徐无衣,你知道你这一生有多珍贵吗?当初你救下我,我就再没有想过要死。为什么你难得有了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却不愿意珍惜呢?” 采薇听到这里,扭头看着依依,一脸震惊。她不是因为依依看出自己的死念,而是她说的那句她再也没有想过要死是什么意思?她也。。。 “是的,很巧吧,当时要自杀的其实是我,如果不是你扑过来,救了我,死的应该是我。” 采薇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从她认识依依以来,她就知道她绝不是那种会放弃生命的人。是啦,那是劫后余生的依依,可在那之前,她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又是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采薇没有开口追问,她知道,依依现在既然开口了,一定会把一切秘密讲清楚。她们相伴十多年,她自认为很了解她,其实又不了解她。她知道她会做什么事,说什么话,知道她面对选择如何判断取舍,她可以预见她的大部分行动,却并不清楚这背后的缘由,比如她选择不婚不育的原因。 “小时候,我也有过一段幸福时光,爸妈做生意,虽然忙碌辛苦,但好歹一家人在一起,有住的地方,能吃饱穿暖,吃这点苦也没什么。” “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的生意也好了起来,爸爸叫了小叔过来帮忙。当时小叔二十出头,和我还挺聊得来,我对他自然也没有防备心。” 听到这里,采薇已经大概猜到了后面的故事,心里不由得绞痛了一下,她想制止依依别在说下去了,可是却看到依依笑着制止了她。 “没关系的,那个畜生早就死了,也早就与我无关了,我说这个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你。” 采薇又何尝不知道依依的苦心,她听或不听,都是对她的伤害。 “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猜到了,就是在爸妈出去进货的那几天里发生的。” “其实对于这件事,我最恨的还不是他,而是我的妈妈。我实在想不通,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而选择了放弃保护我,对此视而不见。我当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是默默承受,最后选择以死来结束这个噩梦。是你把我从死亡里拉了上来,我在那场地震中幸存下来了,而且还得知他和爸爸都在地震中死了。虽然爸爸的死让我很难过,可是他的死却真的让我有了种解脱的感觉,好像自己又活过来了。” “地震之后,我和妈相依为命,本来靠着政府的救济和之前的积蓄,我们过得还可以。可是当我偶然得知,她对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一直是知情的,我就再也无法和她相处了。” “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是徐老和林姨帮助我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候,直到我可以在博物馆自力更生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也从未去打听过,想来她也没有找过我。你以后也不要去打听了,我不想再见她。” 采薇点点头答应了,她也无法原谅她,更不想见到她。 第110章 热爱生活 依依淡淡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恋爱,也没有结婚生子,并不全是那场经历的影响,让我厌世、自我放逐什么的。不,不是那样,你和我相处这么久,应该明白,我这样的生活,恰恰是因为我珍惜这失而复得的生命,每一天我都过得很欢喜。你知道的,哪怕现在病了,我也不想舍弃它。” “我知道,你为了让我减轻痛苦,一直有多给我止疼药。可你也知道的,为了在这世间多活半刻,我可以忍受很多。哪怕是现在这样,我也从没有想过放弃。” 采薇跟着点点头,这一点她真的无比敬佩依依,尤其是在今晚得知了她以前的经历之后。可是,她却无法学她,就像人不能隐藏咳嗽、贫穷和爱,一个人一旦看清了这个世界的荒诞本质,也是无法装不懂,自我欺骗、视而不见的。她被困在这个死局里面很久很久了,从未解脱。依依的顽强不屈也不是她的救命稻草。 “无衣,第一次走进你的书房,我就知道了你赴死的决心,我知道这世间上没有什么能留得住你,你也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和事。可是,你现在不是他了,你是路采薇,你可以也应该选择一种新的生活。” “我这一走,你就再无亲人。你和田竹他们也不亲近,在申山的朋友也都各自成家了,我走之后,要不你还是回平滩去吧,那里至少空气好,风景美,阳光也灿烂。” “不了,我不想回平滩了。”采薇还是诚实的拒绝了依依的好意。以前她留在平滩,是想能在那里建起自己的家,接依依过去养老,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她又何必要回去。 “唉,那随你吧。” 叹完气,依依停顿了好久,就在采薇以为她已经讲完了,或者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的时候,她才又接着说起来。 “采薇,你记得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吗?” “嗯。” “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是罗马罗兰说的。” “是的,他们都在说一件事,不论身处何种绝境,我们都不应该失去对生活的热爱。” 采薇不觉得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但她并没有反驳依依,因为她明白依依到底想说什么。可是她做不到,她没有那样一双眼,能看到一片死灰中的希望。“不应该”这三个字已经足够让她绝望。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作为采薇的这二十多年,她一直在努力向前看,向未来看,怀着希望和梦想,不论遭遇什么,永远保持初心,微笑面对。可是现在,她真的感到累了,回想起来,这二十多年,自己就像是个木偶人,被牵扯着四处奔波,她的努力,她的心动,她的愿望最后都化为泡影,了无踪迹。 如果说,曾经的徐无衣是为了保持自身的纯粹不被破坏而死,现在的她则无所谓是非黑白,她只是想逃离这个世界。现在的她也一样觉得徐无衣死得有点无知和幼稚,甚至有点可笑。 面对现在的她,可以阻止徐无衣去死的那些理由都已经完全失效,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徐无衣了。 “采薇,你能像那个淘金者那样执着地活下去吗?” “采薇?”看着采薇似乎在走神,依依大声唤道。 “外面有点凉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采薇走过来扶起依依,准备送她回房休息。 依依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采薇的神情,她也明白,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可是她也没有太多时间了,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和事,她必须要在走之前能确保采薇能好好地过完这辈子,不至于浪费这得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生命只有一次,也是临近死期,依依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和重量,可是她要如何把这些感受传递给采薇呢? “听说应会快要生了,你这几天抽空去看看她吧。”在床上躺下后,依依对采薇说道。她希望这个曾经被采薇深爱过的女孩可以最后挽救她的生命。今晚说了这么多都无济于事,她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采薇点头答应了。她刚回申山的时候就听说了,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都很小心,听说沐熙为此还特意换了岗位,放弃了去手术室学习的机会,就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照顾好孩子和母亲。 她本来也是打算要去看一看应会的,只是自从依依得病以来,她一直忙里忙外,总抽不出时间,主要还是怕自己离开途中,依依出什么意外。 这次依依主动说起,她就准备这几天抽空,趁着依依睡觉的时候去看一看,以后恐怕也是没有机会了。 第111章 东西合璧 采薇来到应会和沐熙的家中,这天不是休息日,沐熙还在医院上班,只有应会一人在家接待了她。 “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生?” “34周了,预产期在7月12号左右。” “哦。”采薇跟着应会走进去,看到客厅里已经摆满了婴儿用品,是粉蓝两种颜色,都各有一套。 “咦?是双胞胎吗?” “嗯,是龙凤胎。”应会看起来很满足的样子,丝毫没有孕期的疲态,看来她一直养得不错。 采薇也跟着开心起来,龙凤胎可是很难得的,一下子儿女双全,真的可以算是幸福美满了。她可以想到,当初参加他们婚礼的那些亲朋好友,在参加孩子满月宴时,又会将这个家的幸福圆满鼓吹到何种高度。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比这更幸福的家庭了吧。 给采薇端上早备好的茶,应会接着说道了孩子的起名,女孩儿跟着她叫陈东壁,男孩儿跟着沐熙叫沐西壁,还解释了这个壁字取自她家的族谱。 谈及应会的父母,采薇才突然意识到,曾经的徐无衣喜欢童画,现在的自己,竟然喜欢上的是童画的外甥女,她和这家人真的也算是很有缘分了。以前她虽然知道应会的小姨就是童画,但因为她一直住在裴家,和远在国外的小姨也没有什么联系,她也几乎没有提到过,再加上她和童画不仅是外貌,性格上也差别很大,采薇也就很少把她们联系在一起。 可是现在,即将身为人母的应会身上,展现出了那样一种能滋养万物的柔光,快乐又温柔,完全没有她之前的凌厉。 也是这样的她,才让采薇不禁联想起了童画,原来应会敛去锋芒之后就是这样,也许她一直喜欢的正是这样的她吧,是她一身荆棘下面柔软的心。 应会三句话不离孩子,从她的眼中、在她的脸上,采薇看到了幸福的光彩。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吧,她的所有付出如今都有了最好的回报,这是她当初她义无反顾,跟着沐熙去西北时就已经预料到的结局吗?她真睿智啊。 5个月后,当采薇准备动身离开申山之前,她最后一次来见了应会。那时候东西双璧已经在襁褓中,整天哭哭啼啼,好不闹腾。 再见到应会,采薇吃惊地发现她与5个月前判若两人,头发稀疏,身材臃肿,瘦削的脸上满是憔悴,双眼周围是一大圈黑眼圈,完全不像一个年仅27岁的少妇。虽然以前就知道,生养孩子对女子来说是很大的消耗,对她的身体也是有很大的影响,尤其应会这一胎还生了俩儿。可是也有很多人恢复地很好,而且她还如此年轻,正是适合生养的年纪啊。 和她简单聊过之后,采薇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是剖腹产,这几个月来又一直没有睡好,各种问题接二连三地出现,弄得她焦头烂额。但好在,她的心态仍然不错,虽然有很多抱怨,但看向孩子的目光里还是充满了怜爱和柔情。也是在那一刹那,采薇明白了,应会从来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她一直看起来那么幸运,一路顺风顺水,生活幸福美满,其实是因为她一直心无旁骛的努力,是她的那种孤注一掷的决心和魄力,将周围的一切吸引到她身边,按照她的心愿在向前推动。 她从来不后悔,也从来不纠结,因为与采薇和沐熙不同,摆在她眼前的并没有很多条路,往往只有那一条路,她所做的就是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倾尽所有。 终于想通了这些,采薇有些自嘲地笑了,她一直自以为很了解她,其实也许连一点边都没有挨着。 抱起两个小家伙时,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依依当初要她来看看应会,并不仅仅是要她来看看昔日的爱人,更多的是来看看,来感受下她肚子里孕育的那个新生命。 可惜,她当初并没有明白,她当时的注意力还是在应会身上。 现在,真正触摸到他们,看到应会对他们小心翼翼的爱,她才突然想起当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小婴儿的时候。那时候妈妈路雁也是这样爱着自己吧,直到她去世,她都在时刻为自己着想,哪怕自己病入膏肓,即将离开人世,她所有考虑的中心仍是她。 想着想着,采薇忍不住哭了,怀里的小婴儿停止了摆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疑惑又好奇,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那双清澈无神的眼睛又仿佛是看透了这一切。 应会在旁边,轻轻拍了拍采薇的后背,没有说什么。她知道一个月前依依去世了,以前她也去过她们家很多次,也见过她很多次,她很清楚依依对于采薇来说意味着什么。此时她说什么都是多余,不如让她在自己这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可是采薇还是忍住了哭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抱歉得笑了笑,拿纸擦干了眼泪,又把东壁放回摇篮里,起身和应会告辞了。她已明白了依依告诉她的话,她也知道了未来的路该如何走,是时候可以向过去彻底告别了。 走出来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街道上洒满了金黄的余晖。采薇抬头看看天边的落日,今天的晚霞似乎特别地红,特别地美,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熠熠生辉。 依依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勇敢地活下去,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放弃生命。好好感悟,好好领会,耐心等待这辈子的时间,来向她揭露内心所有问题最后的答案。 如果是别人的劝说,采薇当然会置之不理。可是她是依依啊,这是她死前唯一的放心不下的事,是她唯一的愿望,她怎么能拒绝,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答应了,尽管心里百般不愿,她最后还是答应了。她冲动了,是啊,在最后的分别时刻,她怎么可能不激动,不莽撞,不犯糊涂呢。 可这一个月来,她从没有后悔过,也从未想过要违背承诺。依依为她奉献了一生,她也理应如此回报。 今天来和应会告别,顺便看看她的双胞胎,她就准备去鹏城了,她要去那里展开人生的新篇章,一切从头再来,她不准备从事医药相关的工作,而是彻彻底底地转行,紧跟时代步伐,进入互联网行业。 没想到,这次例行的告别,竟然让她看清了这么多事,关于应会的,关于依依的,也有关于她自己的。 依依姐,你真的可以安息了,我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了,我会用此生去等待那一个结果。采薇望着天空,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最终还是要回到那里。 第112章 再见鹏城 窗外吹进来一阵阴风,躺在地板上的路无衣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脱口而出叫了声“应会?”,无人应答。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现在已是2078年,不是2015年,那天他和应会见面之后不久就去了鹏城,一开始他并没有计划在鹏城久呆,主要是去见见老朋友,再看看妈妈和海叔的墓。没想到那一去之后他再没有离开鹏城,而他和应会也再没有见面。 应会是如何得知她的死讯的呢,又是什么样的反应呢,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好多好多话也没有来得及说,她就这样走了。 眼泪又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没有擦,站起来,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瓶酒。 “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想起,身体顿住了,是啊,又要再来一遍了吗?他也开始在心里反问自己,为什么他无法自救?为什么总是沉沦?为什么他不能好好爱自己、爱生活、爱这个世界? 2015年,依依去世,作为路采薇的她答应了要坚持,要热爱生活。她开始相信为了它,就必须历经苦难,而坚持就是她对苦难的反抗。她真的有很努力地坚持,可坚持下来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多经历了些失去和离别。 刚刚回忆起读书时的那段时光真是美好啊,就像初恋一样,因为是人生的第一次经历,所以边际效应最大吧,后来为什么降得这么快呢。人要怎么才能永远且时时刻刻都喜爱这个世界呢。 2003-2015年大概就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努力忘记了自己是徐无衣,忘记了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惨痛和死亡,忘记了亲人的离别,希望能够活出一个新模样。她做出了一次次尝试,她确实遇到了几个不错的朋友,还和一个男同学有了约定,如果那时候她能坚持下去,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从来没有为此后悔过的她,在此时突然想起这另一种可能,然后又果断否定了自己。当时自己的心已经放弃了,强求只会更痛苦,说坚信哈利和莎莉的故事不过是为了安慰。 “人带进孤独里去的东西,会在孤独中成长,内心之兽也是如此。人必须学会自爱,才能自我坚持下去,不会游离于自身之外,到处漂泊。” 他脑中又闪过这样一句话,似乎是曾经徐无衣的写在日记里的话。是啊,那是那么早之前就种植在他灵魂中的东西,从来没有能够逃离。 后来到了鹏城,她也是有过尝试的,努力向前看,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然后再去热爱生活,寻找伙伴,是谁呢?和她产生过关系的那些人是谁? 路无衣狠狠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可就是想不起来那个要脱口而出的名字。他试着回忆采薇回到鹏城后的事,却只想起些片段,连先后顺序都无法判断,更不用说连成线。突然他想到了洛星,是啊,还有洛星,顿时一股心绞痛从胸口传来,他不得不扶椅坐下,打开酒瓶,猛灌了几口,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那样做?他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第二天一早,路无衣衣衫完整地从床上起来,桌上地上都是空酒瓶。他苦笑了一下,又开始酒精上瘾了吗?不过因为时代进步,现在他可以借助药物轻松对抗这种上瘾,不会像之前的采薇那样,浑浑噩噩在酒精中度过后半生,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又上瘾了? 这之后他总是不自觉就去想鹏城的事,似乎那晚没有想起来这件事,在他心中留下了个巨大的缺口,使得他一直默默努力想要把缺口补齐。所以在听说有个在鹏城举办的研讨会需要派人过去时,他毫不犹豫地就报名了。他如此急迫肯定地要去鹏城,可能也是应会的死让他意识到,对于这个世上的其他人来说,时间是如此紧迫,一不留神,死亡就会来终结他的一切。有些人,有些话,他想到就必须立刻去见,去谈,不然就会永远错过,又新增一项遗憾。羡林应该还在鹏城,他此时动身应该还不晚。 2077年元旦,路无衣带着交流学习的任务提前飞去了鹏城,他要先去见一个人。 在此之前,他已经试着在网上联系梅羡林,但没有得到回复。他又通过其他途径,找到了他的公司和家庭住址。 下飞机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鹏城的变化还是让他震惊。不,准确来说,除了觉得暖和了不少,他根本无法区分申山和鹏城,它们现在是如此相似,崭新的大道,道边是绿植,深蓝色的高楼耸立其间,那些是太阳能板。是的,现在的人们终于完全淘汰了火力发电,却不是用的核电,在无衣的脑海中,很早很早以前,人们畅想的未来一直是核电主导的,却不想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安全核电。 正值元旦假期,路上的人并不多,按理说他应该先去羡林家找他,但他却先开车去了公司,直觉告诉他,羡林今天在公司而不是在家。身为公众人物,他很轻易从网上简单了解了羡林的一生。有些是他知道的,后来那些是他不知道的。 梅羡林2022年在美国出生,父亲梅官清(1994-2026年),母亲林淼(1998-2026年)。2025年他随父母回国,定居鹏城。之后不久就发生了“128东川雪岭案”,这个案件没有什么疑点,案发第二天凶手就伏法了,只是对于唯一的幸存者梅羡林来说,这个案子可能永远不会结束。这之后他又回了美国,和外婆童画一起生活,在那边读书长大。2046年,雪岭案20年后,童画也安静地离开了人世,再次独身一人的梅羡林又回到了鹏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接着他开始创业,如今54岁的他事业有成,身处娱乐行业顶端,却始终是孤身一人,网上也盛传许多关于他的绯闻,但都没有实锤的证据,也有许多人坚信他是用钱买断了所有证据。 梅羡林的父亲梅官清是路采薇同父异母的弟弟,事故发生的那一年她也在鹏城,已经和弟弟梅官清一家认了亲,得知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梅博已经在一年前因中风去世了,遗愿是希望儿子能带着自己的骨灰回到鹏城,埋葬在这里。采薇当时有些诧异,父亲的老家并不是这里,他当初是辞去了老家的铁饭碗,来鹏城经商,然后很快又去了美国,在那边度过了余生。不管怎么说,鹏城对于父亲应该都只是生命中短暂停留的一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除了。。。她和母亲,不,不可能,绝对不会。当时采薇很快打断了继续深究的念头,如果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真的有在乎过她们母女,不可能不闻不问,哪怕后来母亲死了,她去了申山,去了平滩,但父亲如果真心想找她,还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但他并没有。 案件发生之后,她去警局接回了梅羡林,短暂陪伴了他一段时间,直到他被童画接走。童画死后,2046年,他回到鹏城又和采薇见过一面,那时候采薇在这个年轻侄子身上看到的不是年轻人的朝气,而是一股深沉和幽怨的气息,对于当初那个案件,他心中仍有不平。采薇也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也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后来再见面就是她临死之前了,虽然记忆很模糊,但她很确定,她死的时候床前站着的就是羡林,他没有说一句话,她说不出来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第113章 拒绝见面 路无衣终于到了公司门口,前台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从他进入视野,就一直对他保持着职业微笑。无衣上前打了招呼,说明了来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假装和人一样打招呼,也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在门上装摄像头和显示器,也能实现同样的功能,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做一个和真人几乎无异的智能机器人。 正在他遐想时,梅羡林或者他的某位助手的答复传回来了,拒绝。 无衣没有离开,而是退回门外,找到个能看到公司门又不被公司看到的地方,坐下来静等。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进来问只是想确认他在不在公司。 路无衣从下午等到晚上,夜幕降临,他感觉又冷又饿,但还是没有离开,在自助餐车里点了杯热咖啡和面包,终于暖和了一点,要是还可以点衣服就好了,肯定有人想过,但可能因为需求量不大不划算吧,无衣这样想着,终于看到梅羡林出来了,他几乎和照片上的一样,西装笔挺。幸好他也和传闻中的一样,不爱开车和坐车,也不喜欢其他交通工具,大多数时候都是步行,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据说是因为小时候的遭遇。 看他拦在路上,梅羡林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脚步也没有变化,试图从他身边绕开。 可能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拦路了吧,无衣想着,还是开口道:“羡林,我想和你聊聊!” 梅羡林终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盯着他,有微怒,有诧异,也有疑惑。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是他刚刚绞尽脑汁想出的搭话技巧,羡林这个亲切的称呼果然留住了他。 “我是路采薇,你还记得吗?我死前你来看过我。” “原来是这样。”他自如地笑了笑,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再没有之前的些微犹豫。 “真的,你不相信吗?那年我去警局接回了你,后来把你交给童画,童画去世后你还回来看过我,然后直到我死。” “然后呢?还有更新鲜的事吗?这都是什么老黄历了。你准备得还远远不够呢。” “我记得你来看我,却没有说一句话,我。。。。我是自杀的。” “嗯,还不错,然后呢?” 看着他依然没有变化的表情,无衣开始困惑了,这些事别人也都知道了吗,他作为路采薇的一生也已经被扒得体无完肤了吗?如果是这样,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相信呢?相信自己这个外国人,这个年轻男人,是他死去姑姑重生的?好像确实有点可笑,没有一丝可信度。 “借过。”看无衣愣在当场,梅羡林收回戏谑的表情,恢复冷漠之色,从他身边绕过。 快追上去啊,心里的声音在咆哮,脚却不听使唤,无衣冷静下来,重新在路边坐下,他还是准备得不够充分,哪怕他已经提前回忆了自己和羡林的所有交集,但一切都太迟了,他们的故事已经被公之于众,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证据。如果他们曾经说过什么体己话,或者交换过什么秘密就好了,无衣忍不住想,可惜他们不是普通的姑侄,他们的关系不是靠语言和陪伴完成的,采薇甚至没有和他说过自己重生的秘密,如果当时说了,他会相信吗?这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他已经错过了告白的时间,他再也不可能相信他了。无衣沮丧地想着,当初妈妈林慧怎么就凭着一个人名无条件地相信了自己,为什么依依也相信了自己,为什么现在就无人相信了。 虽然知道再尝试也是徒劳,无衣还是在离开鹏城之前,给羡林发了邮件,虽然这可能直接被他的智能助手直接判断为垃圾邮件删除,但他还是写了很长很长一封信,信里讲述了徐无衣的故事,路采薇的故事,她在妈妈的肚子里曾听到过爸爸的声音,那是她和爸爸唯一的接触,她至今不知道爸爸梅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如果有机会,他希望和羡林聊聊爷爷,聊聊外婆童画,那曾是徐无衣心中最最重要的人,也许现在仍是最独特的存在。 70多年过去,鹏城变了很多,曾经她和妈妈、和海叔一起生活过的莲屋村也早已盖起了高楼大厦。看到鹏城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衣的心顿时不再抱有希望,他来到妈妈和海叔的墓地,意外发现他们还在那里,周围干净整洁,明显有人照料,而旁边的人已经换了。 只可能是羡林,看来他也并非表面上那样无情,也许他能读到自己的那封信,也许他会被感动,会相信自己,会来找他。 他怀着这样的希望坐上了回申山的飞机,自从妈妈和海叔去世之后,那是2003年吧,他就离开了鹏城,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吧,这应该是第二次。哦,不对,无衣突然从昏昏欲睡中惊醒,为什么自己会选择性忘记那段时光,她明明在依依死后又回到了鹏城,在那里直到39岁才离开,那样算起来,也呆了十多年吧,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压抑住各种涌上的情绪,使劲儿回想起来。 第114章 回到鹏城 2015年,采薇在回到鹏城前,还去见了郝磊一面,那是作为徐无衣的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如果也五十多岁了,她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郝磊变得那么陌生,如果不是先确定了那个人是郝磊,她都几乎不能从人群中认出他来。转身那一刻,她默默对自己说,从今天起,关于徐无衣的一切都尘封起来,忘记吧。这是她和自己的约定,她不知道如果继续背负着徐无衣的一切,还能怎么活下去。 想回到鹏城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她长大的地方,妈妈和海叔的思念在这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洛星在这里,她们已约好一起去做许许多多的事。 一到鹏城,她就直接去了洛星的出租屋,很小,大概只有十几平米。但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进门右手边是一张一米二的床,床头是一个两开衣柜,床对面、门旁边放着一张约一米长的桌子,上面堆满了各种杂物,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桌子边立着一个冰箱。除此之外,房间的各个角落和桌下、床边还放着有吸尘器、挂烫机,烤箱和微波炉等。厨房在外面的阳台上,一边是个灶台,没有接天然气,用的是电磁炉,旁边放着锅碗瓢盆。阳台中间有个洗漱台,旁边放了个洗衣机,另一边是卫生间。 参观完成,当洛星告诉她,就这样一个房间,月租竟然高达2500元时,采薇终于知道之前她说这边生活成本高是什么意思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年薪二十万还是说不够用,存不下来钱。 一时之间,她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 当晚因为太累了,她们点了外卖简单地吃了点,洛星答应第二天带她出去吃大餐。 采薇倒是对吃的没什么讲究,外卖也很美味啊。这次来看到洛星的生活,她对之前她们在电话里谈及的很多事才有了一点贴合实际的理解。和洛星相处的这短短几个小时,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压力从她身上传递出来,就好像她整个人精神一直是处于紧张状态,时刻准备着对外界发生的事做出回应。 这种压力和紧张也传递给了采薇,她准备明天就开始好好在网上找工作,找房子,尽快凭着自己的能力在这里站稳脚跟。 之所以选择互联网,是洛星的推荐。本来她是想拉着采薇一起做医药的,可采薇拒绝了,她很强烈的表示不想从事任何相关工作。洛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也没有强求,如果不是当初一时头热报了这个专业,她现在肯定过得更好,她自己也挺后悔的,不过采薇这种学霸也后悔,还要彻底断绝关系就有点奇怪了。 因为这时候网络数据分析正是热门,采薇以前做实验,也接触过一些统计软件和数学分析模型什么的,对此有点了解。而且因为人才缺口大,入门门槛不高,完全可以边做边学。 听了洛星的介绍,采薇的担忧也少了很多,开始信心满满。别的不说,只论学习知识和技巧的能力,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反而是像洛星这种,需要较强的人际沟通能力的,她反而不擅长也不适合。 第二天中午,洛星带她去吃了牛肉火锅,人均近二百块钱,采薇吃得肉疼,但也确实很欢乐,尤其是在听说,洛星可以公费报销这些餐饮费用之后,她的心理负担就几乎没有了。 这是依依去世以来,她第一次开怀大吃大笑。她没有和洛星说依依的事,也没有说为什么来鹏城。洛星也没有多问,因为她早从以前的同学口中,了解了采薇在肿瘤医院的医疗事故,她猜想采薇如今的所有行为大概都是因为这件事吧。 昨晚她们聊的都是鹏城的生活,还有洛星目前的工作,采薇未来的工作等等。今天中午,吃着火锅,她们不知不觉就聊起了曾经的同学。 她们聊得最多的就是飞雁了。 “真没想到飞雁居然生了三胎。”采薇感慨道。 “不止,中间还有一胎流掉了。” “不会吧,我都不知道。可她结婚也没几年啊。” “嗯,她毕业那年年底结婚的,大概就是。。。” “2011年。我记得,那时候因为我忙着赶实验进度,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 “本来也没期待你会去,你这么无心无情的人。” “我哪有!” “不过,我们大学同学好像就我一个人去了,当时看着飞雁还挺惨的。” “什么意思?怎么了?” “就是。。。以前她也很少说起家庭,这次去看了才知道,她家是有多重男轻女。” “嗯?” “她的彩礼听说就直接给他哥买房子了,那是她的婚礼啊,结果他们家亲戚都围着她哥在转,讨论的恭贺的居然都是她哥的事,真是莫名其妙!”洛星说着说着就生气起来,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时候。 “唉,都过去了,她现在也挺好的嘛。前几天朋友圈看她晒娃,那小的长得真像她啊。” “是啊,最开始毕业那一两年,我们还能聊聊,现在完全没法和她聊下去了,总是三句话不离她的娃。” “哈哈,当妈了就是这样子的啊,这是人身体的正常反应,也是母亲的本能嘛。” “我受不了,我以后肯定不这样。” “那你的激素就是不正常。” “不是说不关心孩子,也得有个度啊。” “那怎么才是合适的度?怎么衡量?” “晕死,我都毕业多少年了,好了,赶紧吃,我和你也聊不下去了。” 饱餐一顿,两人就分开行动了。洛星有单业务要跑,采薇则一个人坐车去了莲屋村。短短十几年时间,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她和妈妈还有海叔居住的那个小镇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工厂和宿舍楼,公寓楼等。 她以前就读的小学和初中当然也都没有了,换了地址也改了校名,有拆分有兼容,已经完全找不到曾经的痕迹。没想到这座城市变化如此之快,可以说是全中国发展最迅速的了。难怪妈妈当初逃出申山的大山,来到这里奋斗创业,可惜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她并没有等到最后丰收的时候。 没有看到记忆中的故乡,采薇又一个人去了小时候妈妈偶尔带她去的那片海边沙滩。十月的鹏城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此时太阳已下山,沙滩上,海水里,到处都是人。采薇不免有些扫兴,远远地吹了吹海风,就坐车回去了。 第115章 新工作 凭着双985文凭,虽然她专业完全不对口,还是顺利地找到了工作,月薪一万,比洛星的少很多,但采薇已经很满意了,她一向生活简单,这点钱完全够她用的了。 为了方便上下班,她很快也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单间,和洛星这里类似,也很小,但生活设施都还算齐全,她一个人住也够了。 最初的一个月,她每天都在从外面超市或者网上买各种生活用品充实蜗居,很快也和洛星一样,几乎就堆满了。与洛星热衷于买家用电器不同,采薇斥巨资买了个懒人沙发,又买了桌子椅子和衣柜和衣帽架,再加上几个杂物箱,小小的空间也就很快被填满了。 她设想的未来生活,就是下班后,窝在沙发里,看看小说和视频,偶尔自己做饭,不想做就可以点外卖。简直太惬意了。 可是,正式上班之后,她就发现,这种梦想中的生活离自己还有较长一段距离。和以前在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她每周要上至少六天班,才能勉强把事情做完。平时更是很少八点以前下班的。 不过好在,随着她越来越熟悉工作内容,加班也慢慢少了很多,一周有时候只有一两天加班,周六也只用去半天了。但是她还是没有时间好好享受独处的悠闲时光,因为办公室的凝聚力活动太多了。 他们一起入职的有很多新人,大家常常聚在活动,要么出去玩,比如爬山,k歌什么的,要么就是聚餐。采薇以前是很反感这类活动的,按照她的性格,绝对是全部拒绝,一个也不参加。但自从依依去世,她答应了要好好活着,好好体验,对于这类活动,她没有那么排斥了,渐渐地她也在这种活动中找到了自己合适的平衡位置,她可以安静地坐在人群中,看他们嬉戏打闹,默默地观察,淡淡地微笑,仔细地聆听,也引发了自己的许许多多思考。 她越是深入年轻人的社群之中,越是感觉到自己和别人的差别与共性,让她对自己,对他人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与在学校的时候不同,这样子的她似乎反而还挺受欢迎的,大家平时有活动都乐于叫上她,虽然她在其中年龄偏大,但没有人拿她当古董看待。其实她因为脸型清秀,如果不说自己已经快27了,别人也都是不知道的。 她最喜欢玩的就是狼人杀,很久之前她在学习小组里也玩过几次,还因为玩得好被唐逸说成小骗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个游戏仍旧这么流行。 一起玩狼人杀的大多是男孩子,一般只有两三个女生,采薇是从不缺席的那一个。这些男孩子似乎也没有把她当女孩子看,而更像是对待兄弟。看着这些男孩子一起打打闹闹,偶尔互损,偶尔又互捧,她真的很高兴,也很珍惜这种难得的兄弟情义。 这时候的她对未来还是没有明确的打算,她不知道要在鹏城呆多久,不知道这份工作会做多久,但现在的每一天,每一个此时此刻,她都满心欢喜,是真正的欢喜,没有负担和烦恼,不再想着死亡,也不再想未来。她就这么义无反顾,又全心全意地扎进生活的每一个瞬间里,繁忙且充实,无忧无虑。 很快就到了10月8号,她的28岁来临了。她约了洛星,两人简单地吃了个饭。饭后洛星说要再给她买个小蛋糕,她连忙制止了:“刚吃完饭,我撑得很,再吃不下了,别浪费那个钱。” “我买又不要你花钱,再说这是为了吃吗,这是一个仪式感好不好。” “不要,浪费。” “说不过你。唉,不过我现在也是真不想过生日,马上就要三十了,还是身无长物,孤身一人。” “你这样子,找个男朋友还不简单?” “哪有你想得那么容易,看得上我的我看不上,我看上的又看不上我,唉,愁啊。” “你不要眼光那么高,人好就行了。” “呵呵,你说我,那你怎么不找一个,你眼光不高?要想留在这个城市,光人品好可行吗?” “那你非要有房子的啊?” “那倒不是,我也没有那么势利。唉,主要还是没遇到有眼缘的。” “有缘人终会遇到的。” “傻瓜。” 和洛星分开后,采薇一个人回到了租住的小屋,心情还是很愉快,终于又大了一岁,她现在还并没有洛星那种人老珠黄的忧虑,她反而有些期待时间能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让这一生赶紧过去。 正准备去洗澡,采薇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最初她还以为是诈骗,打开仔细一读,才发现居然是唐逸祝她生日快乐。他们之前只加了qq,以前也都是通过qq联系。可是自从研究生毕业之后,采薇就没有再登过qq了,平时用的都是微信和电话。而来鹏城之后,她又换了一次号码,知道她这个新号码的人并不多,所以一开始她才以为是诈骗。 简单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是通过何潇知道了她的新号码,申请添加她的微信,结果她也没有同意,这才发来了短信。 采薇这时才想起好像之前是有个微信申请,可是也没有什么备注信息,她以为是微商之类的,也就没有加,没想到居然是唐逸。 加了唐逸的微信之后,采薇还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也是这一刻,采薇才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很怕他说出后悔之类的话,很怕他求复合什么的。虽然当初类似分手的话是采薇提的,但她本意并不是那样,之后一段时间,她也很为此伤心,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段可能。可是现在,在一切都如此合适的情况下,在她已经抛弃过去的那些心结,准备迎接新生活的时候,为什么反而害怕接触这个她曾经钟意的人呢?他难道不应该是她此时的最好选择吗?猜不透,想不通。 好在,唐逸也并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好像就是单纯地联系过去的朋友,问问工作和生活情况。他们聊起来后,采薇才知道,他的研究生生涯也并不顺利,因为论文问题,还延期了一年,今年才毕业。毕业时随便找了个银行的工作,后来做着也不顺心,最近刚刚辞职,听说她在鹏城,还想问问这边是否有合适的机会。 采薇也刚来不久,了解得不多。和洛星简单沟通之后,就把她的微信推荐给了他,对于鹏城,她现在可比她这个曾经在这里居住了十几年的人还要了解。 这之后唐逸也再没有联系过采薇,她后来还是通过洛星才了解到了他的情况。听说他最后觉得这边生活压力太大,还是决定回平滩了。这样也挺好,采薇心里确实舒了一口气,她真的怕和过去再纠缠在一起,一不小心又陷入死局,如果发生那样的事,再不会有一个人像依依那样,以身相替换她出来了。 第116章 小彰 这天是周五,下班后,简单地吃了个便饭,采薇就和几个同事们一起,聚在公司附近的一个桌游吧里,大家点了茶水,围成一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等着人齐了玩狼人杀。 “今天小钟老师要带来一个新同事,我们再等等他们吧。”带头的张大哥说道。 “太好了,这样终于又可以开12人局了。” “是啊,9人实在有点无聊,完全没有挑战。” “那你上次还站错边。” “那还不是你跳得那么假,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采薇也跟着边笑边吐槽,她也很期待玩12人局,自从前几周几个同事搬家到了较远的地方,周五都不再留下来玩,他们就再没有组成过12人局。 正在这时,小钟老师带着一个陌生的面孔走进来,和在座的这群男孩儿一样,留着平头,穿着流行的t恤和长裤,看起来年轻有活力。 “这是王明彰,大家欢迎!”小钟老师带头鼓掌,他这夸张又正经的反差引得大家哄堂大笑,都很给面子地跟着大声拍手。 此时处在聚焦点的王亭野倒仍是面色如常,不惧不喜。 等大家停下来,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大家好,我是刚入职的新员工,现在是小钟老师的室友,大家以后叫我小王就好了。” “小王老师?” “不,不敢当老师。” “小王老师这么普通的名字怎么配得上你,还是改叫小彰老师吧。”小钟老师略带宠溺地说,引得大家一阵唏嘘。 接着又有人问到:“哪个彰字?” “文章的章再加三撇。” “哦。” “快坐下来,开始吧。” 这天采薇对这个小彰印象很深,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很会玩,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小钟老师对他的态度了,他们之间好像有点太好了,玩游戏途中也会各种暗戳戳的互相cue。 采薇认识小钟老师好几个月了,在这群玩游戏的人中,她最喜欢他。 小钟老师个子不高,好像和她差不多,刚一米六出头的样子,这在男生中算是比较矮的了。可是在人群中,小钟老师总是闪闪发光的那一个,至少在采薇眼中是如此。 他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比采薇也小三四岁的样子,也许正是因为年轻,他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活力,与他们大多数人的死板不同,他的思想和语言都是生动活跃着的。 这让采薇心里很欢喜,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好像自己的心也跟着活泼起来,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纯真时代。 对于他和新来的小彰的互动,她有一点吃醋的感觉,但后来慢慢地了解了小彰更多之后,她就不再有这种感觉,反而真心的为他们高兴。 在他们这群人里,一直没有出现能和小钟老师合拍的人,有时候他那奇特的战术让队友都要无情出卖他。采薇虽然很喜欢他的别出心裁,但她玩游戏还是中规中矩的那种,基本上都是实话实说,她明白大家都觉得她的发言挺无趣的,包括小钟老师,但碍于她是为数不多的女生,大家也只好忍着。采薇也很有自知之明,一般都是言简意赅得说,她其实也不喜欢受到关注,比起发言,她更喜欢默默地坐在下面仔细聆听,分析寻找每个人话语中的漏洞。 可是,今天小彰来了,一切都变得有点不一样。他和小钟老师配合默契完美,不论是作为对手还是队友,他们都能配合得当,把整个游戏直接拔高了一筹,各种套路层出不穷,最后一局下来,大家都直呼过瘾,很有些意犹未尽。 自此以后,小彰也成了他们的常驻人员,在他和小钟老师的带领下,其他人也展开了各种脑洞,将这个游戏玩出了新高度。除了采薇,其他人都越来越喜欢当狼人,因为这样就可以设计出最新的花招,要是玩的要好的几个同时抽到了狼人牌,大家的兴致会更高,游戏中一个细微的眼神和表情变化,他们就能默契得改变策略。经过精密的计算和仔细分析,狼人总是可以获胜。 采薇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开局狼王悍跳预言家失败,同时四匹狼全部暴露。狼人团队就此也颇有破罐子破摔的趋势,全部悍得无惧生死,第一天狼王带走预言家,第二晚他们杀到了猎人,猎人开枪带走一个,当晚女巫还毒死一个,只剩一个明狼了,就在村民们欢歌鼓舞,以为胜利在即时,最后一个狼人突然自爆了,可游戏仍未结束,连法官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局势突然变得迷雾重重,还有一匹狼隐藏在人群中,可又会是谁呢?哪个都不像坏人啊。 最后只剩下明女巫,和两个自称平民的投票,小钟老师凭着一直以来的良好表现和无比诚恳的言语表情,获得了女巫的支持。 小彰法官宣布,狼人获胜。大家都震惊了,马上开展复盘。守卫当然被吐槽了,最初站错队的那个平民也被揪出来狠狠教育了一番。小钟老师却没有遭到任何指责和抱怨。这就是采薇喜欢和他们一起玩的原因,大家都尊重游戏规则,都默认这就是一个欺骗游戏,并不会因为发现谁擅长欺骗就用道德武器去抨击他,也不会因此心怀不满,反而是由衷得敬佩。就像带头的张大哥常说的,我们打的是逻辑,不是感情。 就这样,大家彼此熟悉之后,谁是高手,谁是菜鸟,都很清楚。采薇伪装不行,但逻辑还可以,因为玩的次数多,也不算最差的,基本都能站对队伍。 这天采薇抽到了预言家,遇到小钟老师悍跳,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心照不宣,只一眼,她就知道小钟老师一会儿一定会自爆吞警徽。因为在这么多次游戏中,采薇从来没有悍跳过,只要她举手了,熟悉的朋友都知道,她就一定是真预言家。 可是,事情发展又出乎了她的意料,小钟老师并没有自爆,而是让她拿到了警徽。 就在她还在想为什么小钟老师明知跳不过自己还要刚在场上,不退出也不自爆时,小彰突然翻出了骑士牌,决斗的对象是她。 骑士是他们最近新增的一个角色,在白天投票前,可以翻牌并指定一名角色进行决斗,若被决斗角色是狼人,则对方出局,并直接进入黑夜。如果对方是好人,则骑士出局,并继续白天的发言和投票流程。 就在这时,采薇看到了小钟老师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虽然明知道这是个诡计,但她还是没能看透其中的奥秘。按理说现在局势这么明朗,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预言家,就算要决斗,对象也不应该是她,而是小钟老师吧。何况打出决斗牌的居然是高手小彰,他不至于犯这种错误啊,难道是有事急着离开,所以自杀了?这是采薇能够想到的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法官宣布了决斗结果,小彰出局。他居然还满脸诧异神色,不像伪装。要不是他面前还明晃晃的放着那张骑士牌,采薇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狼人卧底了。 最后这局游戏好人输了,小钟老师带领的狼人团队再次获胜。复盘时,不论好人狼人都在吐槽小彰的失误,连小钟都在问他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可是小彰只是笑笑,不解释也不反驳,只说确实是自己看错了。大家自然不信,追问无果,也就只好放弃了。 采薇心里也觉得挺委屈的,他居然这么不相信自己。 第117章 小钟老师 他们公司不算有名,但规模也不小。其他人大多是做开发和测试的,只有采薇是新招入的数据分析师,说是数据分析,其实这也是一个新岗位,目前很多工作还是偏运营。除了节奏比较快之外,实际的工作内容其实并不难,并不需要掌握高大上的算法,只要会简单的编程语言就够了,很容易上手。 采薇本来学习能力就不差,也没有杂七杂八的烦心事,很快就适应了新工作。 最开始去玩狼人杀,还是部门的一个老同事带她去的,不久之后这个老同事就跳槽了,离开了鹏城。采薇却因为爱上了这个游戏而继续留下来了,而且变成了常驻人员。 第一次看到小钟老师,采薇就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他个头不高,长相清秀,却一脸的精灵古怪。当所有其他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说说笑笑,只有他摊在椅子上,双膝抵着桌边,双手拿着手机,支在膝盖上。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他常常做出与众不同的动作,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好像在自己家里那样自在,旁若无人。第一眼,采薇就很喜欢很羡慕他这种散漫自由。 后来接触多了,采薇才慢慢察觉出他心思细腻的方面。一群男孩子在一起,总是喜欢表现自己,引起关注,这时候,人们常常就会忽视很多细节,比如哪个害羞的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开口,却被别人抢了白,或者谁谁谁突然不舒服或者遇到什么问题,这群大男孩往往都是看不到的,他们的注意力往往都在自己身上。只有小钟老师,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细致地照顾到所有的人,虽然他的语气总是带着几分戏谑,但你还是能感受到言语下面,他的那颗善良温暖的心。 小钟老师是他们部门的伙伴给取的外号,他的名字叫钟旭,刚入职时,部门里已经有个德高望重的前辈,也姓钟,被大家尊称为钟老师。不知谁先起的头,大家突然就把年纪小,初出茅庐的他戏称为小钟老师,他本人似乎也挺喜欢这个称呼,丝毫不觉得自己有愧老师这个称呼,反而应得很欢。 采薇完全不认识也不了解那个老的钟老师,所以常常就简称他为钟老师,他也没有反对。 在狼人杀游戏中相识以来,采薇和钟老师也慢慢越走越近,一开始是因为在游戏开场之前的等待中,他俩坐在一起,聊起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后来采薇也常常问他一些工作问题,他都很热心地回答,也不枉大家叫他一声老师。一来二去,慢慢就比较熟了,偶尔也约着一起在网上玩其他游戏,有时吃饭时间遇到了也会顺便一起吃个便饭。很快,钟老师就成了采薇在公司最好的朋友。 这天采薇和钟老师又巧遇了,两人相视一笑,很自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怎么不见小彰?” “他有个紧急的事要处理,我给他打包回去。” “哦。”自从小彰入职以来,就和钟老师是形影不离,采薇遇到他们的时候都是两个人,今天只看到了钟老师,所以多了这一问。 “怎么?想他了?” “乱说什么!我就随便问下,你们不总是出双入对的嘛!” “你才不要乱说,谁和他成对。” “哈哈。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还掩饰啥。你去哪里吃?” “不知道,黄焖**。” “好。” “我和小彰真没什么,就是室友。” “是是是,我也没说啥呀。” 来到餐馆,点了菜,做着等饭的时间,他们又聊起来了。 “你多大了?” “28了。你呢?” “我90年的。” “这么年轻?真是小鲜肉啊。” “是啊,哪像你都老腊肉了。” “你。。。”采薇被他噎得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她好歹当了几十年大姑娘了,虽然不臭美,但被说老腊肉也是她无法忍受的。但要真说有多生气,其实也没有,只因为对面说话的是钟老师,她太了解他了,他说这话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你瞧,现在还是一副无事人模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有多诛心。 “怎么啦?受不了大实话?” “简直了,我说不过你,我是比你大几岁,可你也会到我这个年纪的。” “我知道啊,这又没什么。” “好吧,这也是我,要是你这么说其他女孩子,哪个还会理你哟。” “对别人我当然不会这么说啦,我又不是傻瓜。” 是啊,这个处处逢迎的多面手,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人际交往规则。采薇无奈地笑笑,真是瞎操心。 “不过,你真的应该找个男朋友了,马上你就30了,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当然不是,我也想啊,可惜遇不到合适的。” “你身边这么多?你觉得小彰怎么样?” “小彰?为什么说起他?” “就觉得你俩还挺合适的,你觉得呢?” “嗯。。。”采薇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正在这时,饭菜终于端上来了,他们都不再说什么,埋头开吃。走之前,钟老师还打包了一份带给小彰。 第118章 采薇的日记 那天钟老师的话,采薇是放在心上仔细考虑了好久,才决定要喜欢小彰。 自从做了决定,她对小彰也就多了一些关注,用双眼用心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然后晚上回去,她都会用心记在日记本里,满是恋爱的气息。 “我这懒散的幸福,长期昏睡,现在醒来了。”在新日记本的扉页,采薇借用诗人的这句话正式开启了自己的恋爱之旅。 11月17日 今天中午去吃饭的时候又遇到了他,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面条,显得沧桑落寞。我又有种母爱泛滥的怜惜感。我没有多想,走过去和他打了招呼,他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好像没想起我是谁。 当然这都是我的感觉。客观来说,他应该不至于体会落寞,但也可以预测到他直率又傲娇的性格不适合公司的文化环境。不知道开发那边如何,但想来应该和我们这边差不多,下次可以问问钟老师。 11月20日 今晚玩狼人杀的时候感觉他对我有点生气,不知道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话,还是之前的其他什么事情。这简直,还没有开始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中。 没有这份爱情,我的心也要开放,去努力发现美好的事物,让生活活泼且深刻起来。 11月27日 最近都没有遇到小彰,今晚他也没有来玩游戏,去哪里了呢他? 今晚人挺齐的,玩得也很尽兴,可惜他不在。 12月1日 因为昨天中午遇见了小彰,开心了一整天。虽然晚上加班,读书的进度也因此严重滞后,酸辣粉太油腻佐料味太重,但这些都没有影响我的好心情。 今天早上因为昨晚的粉,肚子不舒服,六点就起来了,继续看昨天落下的书,结果一小时只看了十页,我太困了。 中午和他们去了茶餐厅吃饭,按理说不可能再看到小彰了吧。但是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出餐厅的路上又遇到他了。走路风风火火,和我挺像的。他又很忙吗?怎么这么晚才来吃法。 12月2日 今天中午又看到了小彰,他没看到我,还是昨天的那身绿衣,从侧面看驼背比较严重了。唉!他怎么看起来有些苍老啊? 12月3日 中午吃饭,四处张望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小彰的身影,还有点失望。 没想到晚上去吃饭时就看到了他,这次他对我笑了,我真开心。 他好像剪头发了。特别有缘的是今天我们都穿的浅绿色衣服。真的为此开心了一晚上,现在就是爱情最美的时候吧! 哦,他怎么还是前天那身绿衣。。。。。 总之也挺开心的吧。 12月4日 今天小彰终于来玩游戏了。 他居然还是一身绿衣。。。。。。 哦,不对,好像多了个图案,颜色也比周一的深点。但是一个星期都是绿色,他不觉得奇怪吗? 我们这个星期还挺有缘分,每天都有相遇。 12月9日 今天走了另一条路,本想着应该遇不到他了,结果还是在路上遇到了。他居然已经吃完了,还主动和我打了招呼,真的是难得,大概是因为上周五我力挺了他吧。唉,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我真喜欢。 昨天和前天都没有遇到他,在公司也没有遇到,还有点伤心,缘分就这么没有了吗? 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他了,这次是橘红色的衣服。开心。 12月12日 昨天去了趟图书馆,背了几本书回来看。回程的公交车上,遇到一个穿绿衣服的小男孩,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想到了小彰,因为真的还长得挺像。 他坐在上面的横座上,我坐在下面第一排,中间有个隔板。发现我在看他,他会弯腰低下头,从隔板下面偷看我。 接着他打开书包,背着爸妈,朝向窗外,偷偷喝包里的可乐。喝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瘫坐在椅子上。 后来他突然朝我说了句什么,我戴着耳机听歌,没有听到。我猜大概是关于可乐的吧。 12月29日 因为周四的一个想法,周五开心了一整天。 运气这方面我似乎一直得到眷顾。这周都没有遇到小彰,周五中午去吃饭,正想着他抬头就遇到了,他和笃笔吃饭回来,但他回避了我的眼神,是的,他看到我了但迅速回避了,我有些伤心,一直望着他们的方向。我不想去猜测为什么,反正事情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没想到晚上吃饭时又碰到他,带着耳机,低着头。这次我不确定他看到我没有,但我还是一直盯着他在看。 我是个懒人,周四晚上2点多才睡,周五是肯定要懒床的,闹钟响了,想到去食堂吃早餐可能会遇到他,就立马起来了。周五中午因为他的回避想法很多也没有睡着。一下午都很开心,因为晚上可以一起玩游戏了。虽然超级困,眼皮都在打架了,但想到他在那里,我还是去了。 困意袭来,我无法思考,全程走神,呆望着他的方向。不知道被多少人发现了,郁闷。 最后我实在不想玩了,他抽到法官,我就跟他换了,一方面我头晕没法再玩,另一方面我知道他想玩,这可以成解释我因为喜欢他这么做,但其实我不得不承认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去换,但我很开心是他,能为他做这么点事我很开心。但也有些觉得对不住,他拿了我的预言家牌很开心,但我已经预感到他会玩得很不开心。果然第一晚睁眼他很开心,结果第一天白天就被投出去了,看他真的伤心得快哭了,我还是有些难受,我决定下次就算是他假跳预言家也支持他一回,因为大家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我不想玩的牌给了他,他们觉得是狼,这一点我很对不起他。后来他好像一直在玩手机游戏,唉,我没有想到他们对这个游戏如此认真,但我很喜欢他这样子,虽说未免太小孩子心性了。 。。。。。。 采薇的日记里就这样记满了关于小彰的点点滴滴,一晃几个月就这样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她的日记本也写了快一半了,可是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的幻想,她和小彰除了每周五一起玩游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日记中的一切都只是她内心的独角戏罢了。 第119章 小彰离职 采薇的恋爱日记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写了快4个月,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真情实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不断强化,小彰对于她,确实变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她不论是刻意还是无意,只要他在附近,她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到他身上,这算是爱吗?采薇也不确定。 更奇怪的是,明明最开始是钟老师开口拉红线的,后来却不帮她了。 偶尔采薇想向他打听点关于小彰的消息,他还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说“你自己去问他啊。”气得她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采薇当然明白自己直接去问小彰是最简单有效的,可是,那也得小彰有回应啊。 小彰也不算完全不理她,只是消息回得很慢很慢。有次采薇晚上九点多问他一件事,他可能要拖到第二天中午甚至下午才回复,这样子聊天怎么继续?关键是,她问的也并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而是最简单的那种,比如,你是哪一年的?是的,就连小彰的年龄,钟老师都不愿意透露。 好在采薇最后自己问到了,小彰比她小一岁,是88年的。还好,年龄差距不大,这和她最初的预期差不多。 采薇也不是傻瓜,当然明白小彰的意思,那就是对她没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很清楚,对于小彰她并没有什么占有欲,也并不是非要在一起,她真正想要的是一种正常生活的可能,是小彰和钟老师这种好基友关系。所以一有机会,哪怕不道德,她也硬要插足其中。 可惜,小彰是油水不进。到了1月底,眼看马上就是春节假期了,采薇终于不管不顾,直接和小彰表白了。 她的表白方式也是简单粗暴,直接在公司门口拦下了小彰,然后把自己的恋爱日记本递给了他,扭头就跑了。这是言情小说里面的情节,采薇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身为此时的当事人,她很清楚,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是她最好的选择。 过了几天,小彰也拦住了她,归还了日记本,低着头说道:“这个还你,我都看完了,谢谢你。” 采薇正在揣摩他这是什么意思时,小彰接着说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真的很好,但我们不适合,以后你一定会遇到适合你的那个人的。” “嗯。我也相信以后会遇到的。”采薇笑着对小彰说道。说真的,她并没有失恋和伤心的感觉,反而还有点开心,有些释怀。是啊,这份暗恋她藏了好久,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她是真的有点背不住了。 本来小彰的拒绝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的告白其实是自己对于这段暗恋的告别。 这事发生之后,她和小彰仍然和以前一样,周五还是在一起玩游戏,任谁也看不出他们俩之间有过什么异常,这样就挺好的。对于这样的结局,采薇还是很满意的,至少他们仍然是朋友,或者说狼友。而她和钟老师的关系也没有变,反而比以前更近了一步。被小彰拒绝之后,采薇第一时间就把这些事都告诉了钟老师,没想到钟老师也来了一句,你们不合适。 采薇真的很想吐槽,早知道不合适,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开那个玩笑?不过她还是没有说出责怪的话,也不怪这几个月来钟老师没有与她站在一起。现在她能感觉到钟老师的愧疚和发自内心的关心,这就够了。 本以为未来的日子就会如此下去,他们每周五都可以有个短暂的聚会,尽情的玩游戏。偶尔吃饭路上,还能碰到他们,能点头打个招呼。等他们结婚成家,她也能去参加婚礼,送上一点自己的祝福,然后在朋友圈里看着他们晒娃,晒幸福,晒旅游照片等等。能这样一辈子与他们保持着这样一种微薄的友谊,能静静地在远处看着他们成长,经历人生,然后变老,这样就足够了,或者可以说是完美了。不管是她还是徐无衣都还不曾与谁有过如此完满的结局。 春节假期,采薇回到了申山。自从依依死后,她就再没有去祭拜过已逝的亲人,就是回到了鹏城,她也没有去看看海叔和妈妈,甚至没有去找过。不是怕也不是懒,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去,不想孤身一人去面对一抔黄土。 因为工作很紧张,加上她是新员工,没有年假,所以这次只是回去简单打扫了下房子就又回来了。这期间,她去看了看应会和沐熙,应会的气色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看来这半年多来她恢复的不错,主要是她的爸爸妈妈都从西北提前退休回来了,就是为了来帮她照顾两个小外孙。一家人其乐融融,实在是太幸福了,采薇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反观自己的状况,也不免有些伤感。当看到她又眉飞色舞地说起要回去工作的事,她知道,曾经的那个应会又会回来了,她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记者。 带着一丝落寞,采薇回到了充满活力和热情的鹏城,可迎接她的却不是团圆。 回来之后,采薇才从钟老师口中得知,小彰已经离职,回了py,那是他的老家。 “你怎么都没有提前告诉我?” “是他让我不要告诉大家的。” “那你也不能。。。”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人家都拒绝你了。” “我知道。恋爱不成友情在嘛。” “唉,没办法,他在这里过得不开心。” “为什么?因为工作吗?” “不是,他喜欢我们部门的一个女孩,不过也被拒绝了。” “哦。”之前小彰拒绝她的时候,好像是说过有喜欢的人了,但当时采薇以为那不过是他拒绝的借口,是一种套话,没想到是真的。看钟老师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再追问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不过也还好,采薇发现自己对于小彰钟意的那个女孩并没有太多好奇,甚至并没有想知道她是谁,现在她只希望小彰回去以后能一切顺心如意就好。 小彰的离开并没有带给采薇很大的痛苦,毕竟她早就失去他了,也许应该说就不曾拥有过,所以他在py还是在鹏城,与采薇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可是采薇没有想到,离职居然会像感冒一样,也是会在人群之中传播的,继小彰之后,带头的张大哥也离职了,从头到尾采薇都还不曾知道他的全名,只跟着众人一起叫他张大哥。后来笃笔也走了,莫总和佳妮也走了,狼人杀再也聚不起来了,大家只好改玩阿瓦隆和其他桌游。 不过,人心散了,终究是难以再聚,很快他们这个游戏小团队就彻底散场了。 这之后,采薇和钟老师仍保持着联系,聊聊大家的近况,偶尔还会在线上玩几局。除了洛星,她现在生活中还在联络的朋友就是钟老师了。 第120章 疫情 采薇一开始来鹏城,并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呆很久,毕竟她的心一直困在那么小的地方,如果生活圈子再固化下来,她极有可能会重蹈覆辙。 但没有想到,她在这家公司,在这个城市,一呆就是四年。 这四年里,她和洛星、钟老师一直有断断续续的联系,但她已经有快两年没有见过洛星了,也不清楚她现在在忙什么,只是通过她的朋友圈,知道她应该还是单身,没有结婚,如果她结婚,一定会通知到自己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么亲密的她们变得如此疏远了呢?连她换了什么工作,正在做什么,她都完全不知道。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采薇的原因,来鹏城这几年,她几乎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洛星,每次都是等着洛星来找她。一开始她们也还隔三差五地聚聚,可是自从17年洛星生日之时,她们小小的争吵了一番之后,联络就越来越少了。 采薇仍记得那次聚餐,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变了样子的洛星。 “你去削了下颌骨?” “嗯,我已经30了,我不想再老下去。” “你明知道手术风险和副作用的,怎么会主动选择在自己脸上动刀?” “有风险才有回报啊。” “可你这。。。还不如以前,你本来挺好看的,现在整地挺奇怪的。” “也只有你觉得我好看,你不懂圆脸的痛苦,我本来眼睛大,鼻梁也高,要不是这宽脸。。。” “我也是圆脸啊,我反正不觉得丑。” “那是你五官都小巧,皮相又好。我就不行了。唉,你不懂,其他人都说我比之前漂亮了好多,精致了好多。” “好吧,我实在欣赏不来。” “是因为你熟悉,才觉得别扭。其他还不认识我的人,会以为我本来就长这样,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么不自然,大家一眼就会看出来啊。” “够了,采薇,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打我脸的。现在木已成舟,你能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事,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哦,对不起。”采薇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太重了,一脸愧疚地说道。 自此以后,采薇再没有对洛星的整容做出过任何评论,只是看着她朋友圈的照片越来越不像她,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和别扭。 而且不仅仅是外貌上,她能感觉到,洛星的内心也在发生着不小的变化,已经和自己越来越远。她的朋友圈会开始晒红酒,晒大餐,晒高档聚会,她的衣着也是越来越性感暴露,这些都是采薇不熟悉,觉得遥远的事情。 她们已经渐渐走入了两个完全不同世界。 2019年12月24日,洛星突然给采薇发了一条讯息。 采薇收到信息的第一反应是回想上一次她们联络是在什么时候?18年吗?好像没有。她居然想不起来她们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又说了些什么。 点开一看,哭笑的表情之上,她写的是:“采薇,我病了。” 因为文字下面那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采薇的第一反应是她在开玩笑。可是转念一想,这么久没有联系,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开玩笑的,这不是洛星的风格。 采薇开始相信她是真的生病了,会是什么病呢?她最先想到的就是抑郁症之类的精神疾病,所以她才会找朋友倾述,而且找的是采薇,因为她有过类似的经验。 如果是已经确诊的抑郁症,除了遵医嘱按时吃药,采薇也想不出更好的建议了。思索再三,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回复了。 “什么病?” “现在还不知道,可能是新的流感或者肺炎病毒。” “不会吧,网上没有消息啊。” “那是你没有关注,需要搜一搜才能看到,目前好像只有平滩有。” “我查了下,好像没有很严重,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再说你怎么去平滩了?” “我过来是有个项目要跟进。” “这个只是现在还没有引起媒体关注而已,从我了解的临床治疗数据,抗生素基本无效,大概率就是新病毒了。” “所有的都没用吗?美罗培南呢?” “无效,全部无效。就是新病毒。” “那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如果一直找不到有效药,我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别那么悲观。” “我也不想啊,唉,可我们都是学医的,现代医学到底咋样你也是知道的,一个新病毒出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等不到疫苗研制成功了。” “那开始隔离了吗?” “医院里已经开始了,外面还没有,应该马上要了,已经有不少人死了。” “怎么会这样,你现在身边有人照顾吗?” “不,你不用过来,就好好呆在鹏城吧。” “我又不傻。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觉得现代医学没那么糟糕,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悲观。” “唉,但愿吧。” 虽然她用乐观的态度安慰着洛星,但凭着多年的学医经验,她查遍了贴吧和知乎的发言之后,就已经明白,情况还会持续恶化,就像2003年的一样。这一次她绝不会放松警惕。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申请了辞职,准备回平滩。这不全是为了洛星,也是为了她自己。 第121章 封城 采薇突然要离职去平滩,主管和同事们都十分诧异,这几年来,她闷头做事,从没有抱怨,大家都习惯把最复杂繁琐的工作交给她。突然她要离开,大家一时都有些诧异和慌乱。 谁来接手? 采薇当然也知道目前公司还腾不出一个人来接她手上的活儿,可是疫情已经越来越严重,还不知道洛星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必须尽快赶过去才好。 对于离职理由,采薇没有说自己是要去平滩,只说是亲人重病。主管挽留她,希望她请几天或者几个星期的假,处理完家里的事再回来。可她还是拒绝了,坚持要离职。 看出来她的决定已不可更改,主管最后也只好同意了。最后办理离职手续时,同事和领导们都没有给她好脸色。虽然已习惯了人情冷暖,这几年和同事们也没有什么交集,可临别之际还感受到他们的愤怒和不平,也让采薇有些心凉和委屈。 租的房子她很快就退了,大件全部留给房东处理,最后只打包了两箱衣物和日记本。 离开之前,她才通知了钟老师。 “我早听说了,还在想你啥时候会和我说呢!会不会一声不吭就走了。” “怎么会,我当然要和你道别的。” “你们团队的人可是要气疯了,哈哈。” “唉,没有办法,事出紧急。” “你到底要去哪里?真的回申山?” “我是去平滩。”对于钟老师,采薇没有想隐瞒。别人或许会嘲笑她的痴傻和无知,但钟老师会理解。 “平滩?那边不是爆发了疫情吗?你不会是要去参战吧?” “嗯。我必须去,洛星还在那边,已经感染了。” “额。。。” 几年前,采薇还常常谈及洛星,钟老师也知道,这是她在这边的唯一一个老朋友,两人感情很好,以致他一开始以为采薇是为了这个叫洛星的女孩儿才来的鹏城,毕竟她这样无欲无求的性格,实在不像是个来鹏城奋斗赚钱的年轻人。 只是近一两年,她再很少谈及洛星了,原来她去平滩了吗?唉,真是倒霉催的啊。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只能祝愿洛星早日康复,希望采薇此行顺利,平安无事。 一月初,采薇终于乘坐动车来到了平滩,看着窗外的人都戴着口罩,匆匆赶路,她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 出了车站,采薇马上联系了洛星。 “你在哪个医院?” 等了很久也没有洛星的回复,采薇突然心生一种怀疑,她还活着吗?难道自己已经晚了吗?就在她准备打电话确认时,收到了洛星的回复。 “中心医院。要干嘛?” “我马上过来。” “你来平滩了?你疯了吗?”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过来吗?” “你是不是就是想来找死?” “我他妈真不该和你说这件事。” “好了,我已经来了。” 网络两端的人都哭了起来,洛星很后悔把这件事告诉采薇,是啊,她明知道她一定会过来的,自己为什么要害她,让她因为自己的恐惧送命。这样的朋友,她就只有这一个,为什么要叫她过来给自己陪葬,这么多专家院士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已经弃医的学生来了又能做什么?当炮灰吗? 采薇明白洛星的苦心,也理解她的恐惧,她也许曾经有自杀的冲动,可现在面对疾病,她也会因为惧怕而想要退缩,她不是来找死的,她答应过依依要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就一定会做到。当然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这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也是她坚持学医的初衷,疾病带走了她所有的亲人,她除了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都做不了。最后,她一个人都活下来了,可心里总是有种内疚和自责,她的不安,她生命的意义,需要这样一次实际的行动去消除,去证实。 出站的那一刻,她就感觉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从依依的死亡中活过来了。她开始怀有希望和目标,开始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采薇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深渊之上的独木桥上,此时后退是危险的,前进也是危险的,踟躅不前更是危险。她已经被困在这里太久,也在这里停留了太久,她曾经沮丧无措,因为她知道无路可退,而前方又根本看不到路,所以她只能一步步把自己逼进了死角,现在她好像突然找到了方向,虽然是那个曾经被她否定过很多次的方向,可此时,这条路不再是危险的独木桥,而变成了康庄大道,她正兴奋地在上面奔跑,这怎么能叫人不激动,不落泪呢! 市中心医院可以算是平滩最好的医院了,规模宏大,不论是器械还是医师资源都是最好的。 采薇很快在这里找到了洛星,洛星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稍微好点,虽然插着氧气,但整个人气色还在,不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流泪,而是很快讨论起了病情。 最后洛星叮嘱道:“你一定要戴好口罩,多准备一些。” “嗯,知道。那我先去看房子,明天安置好后再来看你。” “不急,我现在病情还算稳定。” “好好照顾自己。” “废话,我还没有结婚生子,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采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现在,洛星的这种精神状态就是她最好的药了。自己的到来无疑使她的情绪更高涨,这就挺好。她还年轻,身体会自救恢复的。 洛星和采薇并没有慌,这是她们意料之中的事。虽然周围噩耗不断,好在洛星的病情算是稳定住了,采薇也还没有出现感染迹象,对于她们都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124章 平滩回忆 一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洛星从平滩中心医院的顶楼一纵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年仅32岁。 她最后留给采薇的是一条微信消息,上面写着: “采薇,我真的好羡慕你。谢谢你,对不起,我先走了。” 采薇是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先得知了她的死讯,而后才看到她这句话。 她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低低骂了句:“傻瓜!真是个傻瓜!” 随后就是联系洛星的家人,协助他们处理后事,因为平滩还没有解封,加上采薇也是患病之人,一切手续都走得比较麻烦,花了好几个星期。 连日奔波操劳,采薇也没有太顾得上自己的病。她没有遵照医嘱卧床休息,只是按时吃药,可是在这之后她的病没有更重,反而在渐渐好转,不久就好了。 在平滩的那几个月,关于洛星的死,她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精力思考。虽然她无时无刻不在与她的死亡相伴,但这件事又似乎从来没有在她脑海中停留,留下思考的痕迹。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依靠本能在人群中穿梭,一件件完成他们所期待的事情。 回到鹏城,在洛星的被窝里痛哭一场之后,她的死才真正走进采薇的心里,折磨得她夜不能眠。 采薇仔细回忆着她们在平滩的一点一滴,甚至是之前在鹏城的久远往事,这几年洛星到底怎么了?曾经那个理智得有点自私,无情得有点霸道的人,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懂她,懂她坚硬外壳下的软弱,懂她无情伪装下的深情,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渐行渐远,越走越散。 思索良久,采薇为洛星的死找到了很多个理由,但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比如,最显而易见的是,她是为疾病所扰,身体的虚弱和不适慢慢侵蚀了她的内心,让她绝望地只能看到死亡。但这些又显然不够,毕竟她还年轻,还有康复的希望,形势可以预见会好转,一切都会好起来,她已经熬过了最无望最艰难的时刻,没有必要在见到曙光的时刻离开,哪怕复发,她也不至于如此。 这个最明显的理由无法说服采薇,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她所设想的那些,而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那个原因,那就是洛星在她心中的根深蒂固的顽强形象,正是这样一个形象,让她无法说服自己她会轻易被疾病打倒。在她心中,洛星是那种哪怕眼不能看,耳不能听,腿不能行,也会用心顽强生活下去的人,她心中自有一片葱葱森林,并不完全依赖外界。 也正是对好友有着这种执着,采薇才始终不能释怀,她不理解洛星最后的选择,就像她当初不理解她为什么选择了小a。后来洛星直接告诉过她答案,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顿悟了,理解了。可是多年后再回想当初,她还是充满了困惑。如果只为一个好家世,洛星有太多选择了,实在没有必要执着于那一个。 直到近100年后,当47岁的路无衣遇到了21岁的杨枝知,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视了一个最直接简单的解释,那就是她爱他。大概因为那些时刻,采薇的心中有喜欢,但从未有爱,所以她也看不到别人的爱。从一开始她执着于一个理由,她就否定了洛星对小a的爱。她刨根问底,甚至不惜把自己也投入其中,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因为她一开始就彻底错了。爱情这个东西,在那些年一直在她的盲点内,她不相信,甚至不知道自己看不到它。 此刻的采薇,对于洛星的死,也是绞尽脑汁,毫无头绪。 昏昏沉沉中,她睡着了。在梦里,她清晰得回忆起了她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 她想起了那一天,洛星约她一起吃牛肉火锅,那还是她们在鹏城的时候,那时候她们关系还不错,常有来往。那天洛星心情很好,说了很多话,她们一直聊一直聊,最后回到她租住的房子里一起睡觉。 那天洛星说了好多话,她基本都忘记了。但她记得睡前,洛星讲了一个自己的爱情故事。很普通,他们是工作上认识的,那个男的是她的一个客户,对她一见钟情,穷追猛打,终于俘获了她的芳心。然后他们也度过了一段非常甜美的时光。可是后来,他还是厌倦了,开始变得冷淡,常常不理不睬,她受不了提了分手。她讲得很流畅,没有丝毫阻塞,那语气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她自己早已置身事外。采薇也就当一个旁人的故事在听,没有听出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叹息。 她还想起,在她们不欢而散前,她们曾还有过一次彻夜详谈。那一次她们没有聊爱情,没有聊过去,只在说梦想。 “你现在最想要的就是钱?”采薇有些诧异地问,她不明白为什么洛星的工资是自己的三倍多还觉得不够,她自己的都已经觉得是绰绰有余了。 “嗯,我现在只想赚更多更多的钱。” “可你已经有很多钱了啊?你都已经有自己的房子了。” “那个小房子算什么啊!唉,算了,你也不懂。” “可是除了钱,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啊,做自己喜欢的事不重要吗?你不喜欢看书、听音乐了吗?你不喜欢写点什么了吗?” “我还是喜欢,但不是原来的心态了。你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太久了,你应该多出去看看,见得多了,你就知道现在的你是多么幼稚,世界又是多么大多么复杂。” “我还是不能理解。钱够自己生活不就好了吗?” “那要看你怎么生活,你现在这样生活当然没问题,但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人生只有这一次,我们只有这一辈子啊,你懂吗?只有这一次机会啊!”洛星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采薇隐约有点惆怅的感觉,但又无法准确捕捉到,她放弃了争论,安静地点点头。但她内心还是不能与此时的洛星产生共鸣,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显然注定是错过了。 她还想起,在平滩的某个晚上,洛星的病好了一点,她们坐在屋里取暖器旁,喝着茶,没有开电视。那一晚她们聊到了孤独。采薇当然是孤独的,作为一个重生的人,作为一个拥有徐无衣全部记忆的人,她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处在孤独之中。那一晚,她好像触及到了洛星的孤独,与自己的截然不同,她是彻底的绝望和放弃,与世隔绝,而洛星的那里却蕴含着期盼和希望。 醒来之后,采薇已泪流满面,她想大概正是孤独中的那一丝希望和期盼最终击溃了洛星,而自己却安然无恙。 第125章 必须遗忘 随着飞机抵达申山的提示音,无衣从洛星的死亡回忆中回过神来,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不然他很快又会坠入那无边的黑暗里。洛星死后,采薇仍坚持着,只是因为依依的嘱托,她成日以酒为伴,直到身体被耗干。 作为路无衣的他,明白自己必须遗忘过去,向前看,才能走下去,才可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2077年,回到申山的无衣做了一个看起来极其不理智的决定,24岁未来一片光明的他放弃科研,投入到保护动物组织里。 周围没有人能理解他,在当时爱动物的人士也不少,为此奉献一生耗尽家财的也不少,但那个人不应该是无衣。他是那么无情的人,他也曾那么努力期望借助动物获取他科研的成功。 无衣当然不会介意周围人的想法,三世为人,他已经习惯了只顾自己。 他的保护动物之旅进展得并不顺利,这也是可以预见的,动物在这个人类统治的社会从来就没有什么地位,更不用说是现在这个蓬勃发展科技与经济的世界,他们是得不到什么支持的。 意料之外的是,无衣在这里遇到了陈息,她今年32岁,是陈东壁唯一的后代。因为应会的关系,无衣对她格外关注,她目前是独身一人,没有结婚,似乎也不准备结婚。和无衣一样,她全身心投入到保护动物的各种活动中,在世界各地各处奔走,争取支持。 路无衣因为优秀的学术背景和丰富的人生经历,很快就在组织中占据核心位置,他和陈息有了更多接触,也常常在她身上看到很多应会的影子。他们一起携手,挽救了很多身处绝境煎熬的动物,无衣每一次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也深深打动了陈息,她曾经开玩笑问过他:“你是能通灵吗?” “嗯?” “没什么,玩笑而已,不过你总是这么感伤可不行,情深不寿,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呢!” 无衣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笑点头答应。可是他相信她也是同样感同身受,相信支持她一直坚持的动力就是这份感同身受,只不过她平日里掩藏得很好罢了。 他们合作了十多年,默契十足,很奇怪他一直把她当做知己伙伴,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陈息也是如此,她也一直很珍惜这份友谊。她一直投身在这份艰难的事业中,哪怕获得的成绩微乎其微。她也有过几段露水情缘,但一直没有结婚。无衣觉得这可能和她工作狂的态度和经常出差无法稳定的状态有关。 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相扶到老,他们甚至想到要在老了以后一起去做意定监护公证,成为彼此自主选择失能后的监护人,代替对方做出生与死的决定。 可世事无常,陈息在一次工作中意外身亡,无衣变成了孤身一人,独自继续推动他们共同的事业。 这二十多年里,人口老龄化问题普及全球,人口的持续增加给世界经济卫生带来了严重挑战。人类将希望寄托于科技发展,人工智能逐渐在社会中普及,慢慢走入千家万户。自从电子宠物逐渐代替原有的家庭宠物,无衣的事业也开始严重下滑,他们已经入不敷出,人员也在不断缩减,人和动物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弱,巨大的经济利益也促使人们不可能再对此多关心一点,除了维持必要的生物多样性,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2100年,47岁的路无衣出差去了亚马逊,借着曾经大学同学的牵线搭桥,他又不辞辛苦东奔西走准备素材好几个月,到最后打磨成稿,再多次修改,终于获得了认可。他可以去那里做几场相关演讲,有一点酬劳,但更主要的是可以做很好的宣传,他欣然前去,没想到就在这里遇到了他的命中注定。在遇到枝知以前,他以为自己一定是要孤独终老了。 相遇那年杨枝知才21岁,他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她,而她也站在台下,怀着憧憬期盼与好奇,盯着他看。 相识相知多年后,回想起亚马逊雨林边的那眼相遇,无衣觉得自己并不是因为她酷似依依的外貌,更多的还是因为她那股热切的眼神,他当时就觉得她和他是同类人。 第一场演讲顺利结束,他和杨枝知共进晚餐,这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是他一直羡慕的那种女子,他应该当时就认定了她将会是陪自己终老此生的人。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酒店,洗完澡,打开一瓶酒,准备愉快地小酌几杯,顺手打开了电视,他想看看关于白天演说的报道和反响。 如他所料,各个新闻对此都是大加赞扬,有的媒体还专门找到他的生平,重点介绍了一下他,这倒是让他有些惊喜,毕竟在今天的出场人中,他绝对是最默默无闻的那个,他的主题也是最不受关注的那个。因此,尽管有关他的报道有多处与事实不符,他也不计较,有曝光总是好的,事实如何对他对观众来说都是不重要的。 正准备关掉电视,另一条新闻跳出来,中国通讯支柱田若铮在家中突发脑溢血死亡,年仅50岁。据悉他在此之前已查出高血压,肝硬化等多种身体疾病,但他不顾医嘱仍长期熬夜,专业医师猜测他此次脑溢血正是因过度劳累引发的,而家人看护不当也有失职。 无衣气愤地关掉了电视,虽然与他没有深交,只见过一面,说了几句,但田若铮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反而很亲切。可惜他居然没有跨过这个世纪。按目前的人均寿命来说,他算是短寿了。在智能汽车满大街跑,智能家居走入千家万户的今天,人们可能都几乎要忘记了人的生命还是那么脆弱。 感叹之余,正准备上床的他接到一通电话,是妈妈打来的,他突然想到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和家里人通话了,关于他退学的决定,父母没有多说什么,不赞同也没有反对,但这些年,他的所谓事业止步不前,甚至越来越差,他也无颜面见父母。 电话接通,声音却是爸爸的,“你的演讲结束了?” 没有任何寒暄,直入主题,让他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竟然都知道了,哦,对了,他之前准备时有和哥哥联系过。他反应过来电话打来是祝贺的,但马上又觉得不对,爸爸的语气不对,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和兴奋。家里一定是出事了!妈妈! 他马上回答是的,等待爸爸后面的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爸爸的话还是让他差点奔溃,妈妈已经去世了,为了不打扰他千辛万苦准备的演讲,没有让通知他,没想到妈妈还是没有坚持到他演讲结束。 第126章 妈妈 妈妈去世这一年,他没有回去参加葬礼。 这年他遇到了杨枝知。 这年因为一场演讲,他的事业迎来了一个小高峰。 这一年,世界人口增长终于到达顶峰,110亿。预计从明年开始下跌。有研究称,如果按照地球上的每个人都能享受终生医疗和良好的居住生存环境,最佳人口数是20亿人。 这一年,各国重新修订《巴黎公约》,制定了统一的工业产权法。有知名人士宣扬,世界正朝着大一统前进。 这一年,全球变暖趋势已到危险临界点,各国重新签订合约,严格限定碳排放。有专家预测,随着人口减少,经济压力减退,延迟退休推行,全球变暖也会水到渠成被未来的人们自行解决。 这一年世界发生了很多事,但都与他无关。 得知妈妈的死讯后,他哭了一晚,但马上就重振精神,稳定发挥,后几场演说也顺利结束。 枝知跟着他回到申山,作为他的工作和生活助手,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工作上也帮他搜索整理资料,联络赞助人等等。 他没有说过甜言蜜语,她也从没有表白心意,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生活在一起。 第一次是怎么发生的呢? 那是枝知得知他妈妈去世后,她提出等演说结束陪他回去时,他吃了一惊,这个女孩也爱着他吗?生平头一次,他体会到了爱原来如此幸福。因为一直爱而不得,他习惯了爱情如咖啡一样是苦涩的,头一次品尝到原来爱是甜的,原来浓情蜜意是这样的,原来这才是鱼水之欢。他飘飘然,母亲去世的伤痛都缓消了不少,他从回避不愿面对,到可以对着枝知讲述关于妈妈的一切,当然是他记忆中的一切,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最后还是没有回去,有很多原因,主要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了,他已经在这里和妈妈告别。 他关于妈妈的记忆并不多,哪怕他从出生就开始记事,但记忆力出奇得差,正因为如此,他学习起来也比别人吃力很多,可能因为每个人的记忆容量是有限的吧,这某种程度上说对他也是一种保护。 如果说作为徐无衣的他还算一个聪明的小孩,之后采薇和他都可以说是笨了。 学走路慢,学说话慢,长大了学校新知识也比同龄的孩子慢,但妈妈从来没有因此指责过他,除了鼓励之外,妈妈还绞尽脑汁帮他寻找适合他的学习方法,发现他对文字很难记忆,妈妈一遍遍查看各种视频课程和其他相关视频,再从中挑选出优质的,按由浅入深由易到难的顺序编制成系列,给他制定学习计划,陪他一起按时完成,再根据他的学习反馈随时调整后续计划。 以前他不懂妈妈为此付出了多少?大概是她所有的业余时间吧!他只觉得妈妈这个方法真的很有效果,很适合他,相比文字,他对图像声音的记忆明显好了很多,而且经过妈妈的整理,一切都井然有序,很有逻辑,就像一长串的故事。如果不是妈妈,他后来也不会获得那些成就,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研究。 枝知听着他的讲述很羡慕,她说自己就没有他那么幸运。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无衣没有多问她的经历,想来也不会很愉快,她一定吃了不少苦,但至少她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纯洁心性。她懂世间的险恶与艰苦,却还是能怀着真诚和善良,这才是她最宝贵的地方,就像依依一样。 和无衣一样,枝知也很喜爱小动物,猫狗她都喜欢,她在巴黎大街上游荡时,常常和流浪猫狗作伴。因为电子宠物的兴起,被抛弃的猫狗越来越多,在这个无数人都还在睡大街的时代,当然也不会有政府去管这些猫狗。 “你说以后人越来越少,它们的处境会不会也越来越好?”枝知躺在他怀里,突然抬头问道。 不会!他差点脱口而出,但看着她期待的目光,他还是没说出来。 他沉默着,用手抚摸着枝知的头,她已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他的回答,眼眸也瞬间暗淡,布满忧伤。 “人口减少不会,但经济文化发展可能可以,如果我们能再次激起人们心中的爱怜,还是会有很多人加入我们的,只要我们坚持做下去,一定可以改变这一切。” 这类话术他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不需要多思考就能成型。但他自己真的相信这些吗?头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欺骗这个单纯的女孩儿。 不知道枝知信没信,她还是和他回到了申山,一头扎入了他奋斗了半辈子的事业中,成为了陈息离开后,他唯一的得力伙伴。 他们同居了,没有结婚,枝知没有提及过,他也当做不需要。虽然时代变了,对于他们这种老少恋宽容很多,几乎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无衣内心还是比较保守古板的,他不想用结婚捆绑住枝知,他也担心枝知如果有天后悔了,可以无挂碍无障碍得离去。 在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他每天醒来都要看看枝知还在不在,每次出差回来,在开门前都做好她已不在的心理准备,但一切都没有发生,枝知一直在他身边,从没有离开过。 这让他心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慢慢习惯了她的陪伴,习惯她的关心短讯,习惯和她一起入眠。 第127章 剥虾 他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虽然他的事业在走过一个小高峰后又开始下滑,人们又开始被一种新型机器人吸去了目光,又开始讨论智能id卡等等,但他和枝知的生活仍是一片岁月静好,好像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意外发生在某个夏日午后,那天是难得的假期,他过得很惬意,上午运动之后,中午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呼唤枝知,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正在做吃的。 为了缩减开支,他们的人员一直不够,所以他一直很忙,生活交给枝知后,他几乎没有管理过家务。这还是头一次,他意识到枝知是会亲自下厨的。 他怀着捣蛋的心思,轻手轻脚地走向厨房,准备给枝知增添一点乐趣。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突然蹲下,蜷缩着身体,浑身一下子因为疼痛冒出了冷汗。 枝知在剥虾。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绪,浑身的疼痛骤然消失,他恢复如初,又缓步走回房间。 他不明白,枝知明明和他一样,那么热爱动物,对那些动物的遭遇感同身受,她怎么会在那里活活剥虾?她感觉不到那些在她手下抽搐的小东西的痛苦吗?她体会不到那些在热水中翻滚的身躯的疼痛吗?她听不到它们无声的惨叫吗?她怎么可以那么坦然自若,对她手下一个个因痛苦折磨而扭曲变形的生命视若无睹?刚刚她的回答是多么轻飘飘,甚至还充满着一丝喜悦。她是怎么做到一边如此残忍得剥夺生命,一边和他柔情蜜意的? 他不理解,真的无法理解,他受不了。 他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他明白有些动物生来就是作为人类的食物的,它们的死一开始就注定了。他和枝知也不是要免除它们的死亡或者延长它们的生命。他们祈求的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人类能对这些动物多点爱心,不要刻意折磨它们,不要在可以也免除它们痛苦的时候,仍选择残忍,这样不仅伤害了它们,对我们也并无一点益处,除了增涨我们的恶。 在房间独自呆了一会儿,他慢慢冷静下来,他仔细思考人和动物的关系,自己和枝知的关系,枝知做得并没有错,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做,如果不是他在动物身体里经历过几世,他很可能也会如此剥虾,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是的,这并不是枝知的错,如果非要说错,那错的一定是自己,他太不同寻常了。 “无衣,吃饭啦!” 枝知的呼唤声叫醒了他,他再次安抚自己激动的心,调整好表情才慢慢走出去。 他本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毕竟这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于他而言,这也绝非他经历过的什么可以真正称为残忍的事。这些年为了取得打动人心的素材,他深入险境,亲眼看到了很多惨不忍睹的事,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这些,毕竟他已经从一开始的狂吐不止,到现在可以边吃饭边整理照片和视频素材,那些枝知至今也不敢直视的素材。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把枝知剥虾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呢! 可是事实却是,从那天起,他和枝知的关系确实发生了变化,他再也没有想去厨房看枝知做菜,甚至刻意回避,当然这些枝知是不知道的,但她显然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他们的关系产生了变化。 他们就这样尴尬又不失体面得生活了一个月,直到枝知再也受不了,来找他摊牌。 “无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怎么了?我觉得我们之间发生了误会,你不如直接说出来。” 无衣看着她焦急的面容,一时语塞。他能说什么?说因为她剥虾吗?那样她会不会觉得他精神出问题了?那样她会不会离开自己。可是如果不说这个,说什么呢?他其实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事情,他知道枝知一定会来问他的,到时候他怎么说呢?他一直在想却没有答案,如果从这里编织一个谎言,后面他可能要用无数谎言去填补,这样的话当谎言戳破的那天,枝知一定会离他而去的。 正当他还在犹豫要怎么说,枝知再次开口了。 “你想要个小孩吗?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 他最初和枝知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想过,毕竟他年龄不小了,快50岁了,而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孩子,现在正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很确定这个孩子会有个幸福的家庭,健康快乐地长大。 但后来他觉得枝知似乎并无此意,也就此打消了念头,毕竟对他来说,枝知远比一个孩子重要,自己现在要孩子,似乎也对枝知不公平。 此时听到枝知说起这件事,他不禁点点头。犹豫地说道:“我以为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但是无衣,答应我不要再出差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好吗?这样我和孩子都会担心的。我们的素材已经够多了,你说的,只要用心坚持做下去,一定会打动别人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不是吗?” 无衣站起来紧紧拥抱住了枝知,他不知道,枝知已经考虑了这么多,她以前也并不是不愿,只是担心。 “当然,好的,我不会再出去了,我就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我们一起陪着他长大,我还有好多好多故事要讲给他听呢。” 枝知喜极而泣,两人终于消除隔阂,重归于好。 无衣的心情也因为即将迎来一个自己的孩子而激动不已,所有的事都被暂时抛诸脑后,现在他只有一件事要做,为孩子的出生做好准备。 第128章 mimir 决定要小孩后,他们就去领证了,然后做了体检,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作为预备父母的他们,看到体检单上各种遗传疾病的概率,还是免不了心惊胆战。虽然医生再三强调,这已经是非常健康的基因了,也无法完全免除他们的忧虑。 虽然做了各种努力,但一年多过去了,枝知的肚子还是不见任何反应,他们也从一开始的兴奋和期待变得有点不安和焦虑。 就在他们焦虑不安时,一通来自英国的电话再次打断了他们的生活。 电话是哥哥打来的,因为父亲病重。 这次他必须要回去了。他很快带着枝知去了英国,父亲已经陷入昏迷,哥哥说他一直在等他,他就揪心起来,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等着父亲转醒。枝知也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好几次他叫枝知先回酒店,等父亲醒了再叫她,但她说什么都不走,执意相陪。 两天后,父亲终于醒了,他连忙叫来了哥哥。 兄弟俩守在床前,等待着父亲遗训,但父亲只是握住他们的手,合并在一起,用自己枯瘦的双手包裹着他们的,紧紧握住,眼角滑出泪痕。 他和哥哥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父亲的意思,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了,他们将成为彼此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彼此唯一的依靠。 “放心吧,爸爸,我和norvi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彼此的。” 无衣也点点头,norvi对于他已经是个陌生的名字了,哥哥突然提及,他才意识到自从给自己取名无衣,去了中国,他和这个家的距离就在无形之中不断拉远了,这也是为什么父亲离世之前仍不放心他们兄弟俩,大概是担心自己走后,他们兄弟俩就会从此成为陌生人吧。 什么时候他和哥哥的关系就疏远了呢,也许从来就没有亲近过吧,因为年龄差距,他小时候哥哥就在外求学去了,他们没有一起打闹过,也很少一起玩,当然也没有争吵过,对于他的事,哥哥很少发表什么反对意见,当然他对哥哥也是如此,正因为不在意才从来不反对不阻拦吧。 “这是枝知,爸爸!” 无衣拉着枝知走上前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他们之前视频过很多次,这次算是头一次见面,父亲仔细瞧了瞧,点点头,努力笑了笑。看来他已经说不出话了,看到爸爸这副模样,无衣心里堵得难受,虽然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离别,但每一次经历还是让他感到痛苦,他有点后悔没有早点回来看看,尤其好几次,他明明已经去了欧洲,转道去英国看看父亲其实并不麻烦,但他还是没有去过,直到现在。 父亲的葬礼结束,他和枝知带着父母的骨灰回到了挪威。十多年前,因为他们的家乡大多数人都搬离了村子,村里很多基础设施都开始荒废,日益变得不适合居住,父母也就离开了故土,跟着哥哥在英国定居下来。 三年前母亲去世后,就葬在英国,方便父亲经常去看看。他离家后,父母的感情日渐浓厚,哥哥曾说,爸爸经常去妈妈的墓前,有时候一呆就是半天,说很多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次父亲要求带着母亲的骨灰合葬到挪威老家,他们都一致赞成。 他就这样带着枝知回到挪威的mimir(米密尔)。其实这里已经不存在什么村子了,因为所有人已经消失,他找到了原来家里的房子,也已经破旧不堪,不适合居住了。他们自带了露营装置,就在屋外将就了一晚。 枝知似乎很喜欢这里,开玩笑说这里好像古书中记载的桃花源。 这里四周环山,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界,地理上就是与世隔绝的环境,而村子里却留下了不少人群生活的痕迹。村子中心有一汪天然的泉水,人们围绕泉水修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曾经是人们交流活动中心,也作为一个小小的集市,方便人们在这里交换货物。 他们在屋后安葬了父母,立了墓碑,又打扫一番后才离开。 这里太冷了,他的身体好像已经熟悉来了温暖的环境,已经完全承受不住这里的严寒。 陪着枝知简单得在四周探寻一番,他们就起身回去了。 枝知有点恋恋不舍,不仅仅是喜欢这个与世隔绝环境,更多的是对他小时候的事感兴趣,很乐意听他曾经在这里在那里干了什么,他如何和母亲在雪地里打闹,他怎么去上学,怎么去展开一个小男孩的野外探索。 枝知的问题很多,无衣知道她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可是他说不出来,并非他小时候没有趣事没有探索,而是他没有一般人的童年,他没有童趣,没有小孩子的心性和心境,他从一出生就是个历经沧桑的老人,一个世故的人,一个对生活尤其是孩子的世界丧失兴趣的人,他讲不出什么枝知喜欢的童年回忆。 他也开始纠结,是否需要把自己过去的经历告诉枝知,她会相信吗?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因此变化,一定会变化吧。 他真的有必要告诉她吗? 第129章 不孕 从挪威回来后,他们继续投入到备孕中,但是仍没有起色。 枝知提出去医院检查一下,犹豫再三他还是同意了。 从路采薇以来,她就很不喜欢去医院,尤其是让医院的设备检查自己的身体,他总是在害怕有一天他像动物一样,被人们当做试验品,当做一个物件,被放在各种仪器下研究,被各种设备检测,过得生不如死。 他其实想直接尝试做人工授精,但他不知道怎么说服枝知,他能感觉到枝知是不愿意尝试人工授精的,哪怕现在这门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很多人哪怕身体健康,但为了生出双胞胎或者龙凤胎或者他们想要的性别,都会去尝试人工授精。最开始这项技术对女性的身心伤害很大,大家不是逼不得已不愿意去做,但现在因为技术进步,不论是人工授精还是生育,女性在其中感受的痛苦已经大大减少了,至少减少到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承受的地步。这些在某种程度上也挽救了生育率,所以得到了国家的支持。只是这些都无法挽救老龄化趋势和世界人口日益减少的趋势。当然这些还不是现代人担心的事情,现在人们还在被人口过多困扰着。 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来了很多,总之他理解的就是他的精子缺乏活力,所以无法孕育,人工授精也不行。 枝知有些沮丧,但还是不忘安慰他,也许老天就是想让他们俩相守一生,不希望再加入一个人。 听到这个结果,无衣倒不是很吃惊,也没有多伤心。毕竟之前体检都没有问题,他们也科学备孕一年多,枝知又还这么年轻健康,这肯定是出问题了,而且问题肯定在他这里,现在不过是证实了当初的猜想。他真正忧心的是,这种不孕不育的情况是路无衣这个身体的特例,还是他具备永生能力之后付出的某种代价。 印象中,哪怕是作为繁殖能力超然的动物,他好像都没有生育过后代。 也许这就他为永生付出的代价吧。本来之前他也没有准备要孩子,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尤其是心理上,他不知道未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子子孙孙,或者他还要一直持续去关注寻找自己的后代吗?他又如何解释如何再介入他们的生活?如今这个世上,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就是梅羡林了,他曾经去找过他,但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也不愿意和自己交流。 一开始他还想继续努力,想尝试其他办法和羡林取得联系,但这十多年过去,他慢慢懂得,也许不打扰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态度。羡林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他为什么还要去把他拉入深渊中。也是后来他才知道,羡林做的根本不是什么娱乐公司,他做的是给人们开创一个新世界,一个online世界。无衣觉得这还是很有意义的,虽然他也不知道未来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但他能找到自己擅长的事,专注其中,而且获得一定的成就,这就是成功的人生了,再无遗憾,他不要去成为羡林的遗憾。 没有后代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也许算是一件幸事,避免了很多难题,至少现在的他是这么想的。 确定无法生育之后,他和枝知就再没有讨论关于孩子的事,他们之间又开始沉默下来,这次不是因为他,而是枝知。 无衣也开始从不在意变得有些郁郁寡欢,他常常想起他们一起讨论关于孩子未来的事,想起枝知那时候充满期待和幸福的脸庞,那些笑容现在在她脸上彻底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了,她变了。 “枝知,要不我们领养一个孩子吧?”这是无衣想出的目前看来唯一的办法了。 “算了,无衣,我说过没有孩子也许就是天意,是要我们相伴一生的,我们还是不要破坏了。” “可是,也许有个孩子我们会更快乐。” “不,不是孩子的问题。无衣,我们还是重新拾起事业吧,我觉得以前我们也许错了,孩子并不一定能使我们幸福,但我们的事业可以。” 他们重新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中。 2110年,一场流行病又开始在全世界蔓延,加速了人口下滑趋势。提倡人口越少越好的声音越来越弱,鼓励生育的声音越来越强。 甚至一些人提出了人们应该开始开放人工生育,并不是说推广,至少要开始准备,以对抗未来众多不确定因素造成的人口急剧下降。 基于这些观点,已有机构开始免费无偿收集和保存人类精子卵子,为未来人工生育做储备。 有专家指出,目前人工授精和人造子宫已经非常成熟,人类已经完全具备了人工养育的技术条件,相对应的保育院,幼儿园,以及这些人工宝宝们的未来成长条件都已经具备,唯一欠缺的是人们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已有的伦理道德观,放弃家庭的概念,真正的生于社会,成于社会,报效社会。个人不再有家庭的观念,而是国家和社会的观念,从出生起,每个人都只有集体没有家庭。 对于世界的这些变化,无衣并没有过多关注,就像人们也曾经颁布法律禁止堕胎,最后事情发展也与人们最初的预期相差剩远,他明白如今人们大肆宣扬的大多都不会是未来的真相。 随着人类的自身的问题越来越多,人们对动物的关注也越来越弱,无衣的事业仍然在走下坡,没有一点好转的趋势,也看不到曙光,他已慢慢心灰意冷。 在2112年春,再一次经历失败后,他终于放弃了他的理想。 第130章 春夏秋 2112年春,59岁的无衣和枝知放弃了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动物维权事业,选择回到中国滇镇的某处山林中安度余生。 这个小镇是许多类似他们这样想隐居的人的选择。这里气候宜人,冬暖夏凉,很适合人类居住。围绕它的已经形成了比较完善的产业链。林中有完善的生态体系和现代设施,通水通电只是不通网络,甚至刻意屏蔽了网络和通讯,只能紧急拨打卫星电话。但每隔不远处就有自动停车处,在那里有脚踏自行车,电动车,也有汽车,个人可根据需要自取租赁。而距离此林约三十分钟车程的地方,就是一个小镇,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的繁华,但一切生活用品还是应有尽有,也有几处娱乐设施,供来往的人们欢乐。 他用父母给的遗产,在林中买了一块地,在那里他花费了三个月时间,终于亲手搭建好了他梦想中的林中小屋。 枝知很好奇他怎么会想建这样的小屋,为什么花功夫做出那么多弧形,完全没有现代建筑的立体感,费时费力又不美观。 直到他们住进去之后,枝知才慢慢体会到它的美感和实用。 无衣说:“要说隐居山林,还得借鉴中国古代人。” 枝知才明白他何以有这些天马行空,不禁感慨他为了这个小屋真的很花心思,还去翻阅那么古老的资料,想想都很困难,毕竟那些文字里肯定语焉不详,要理解都是困难重重。 整个春天他们就在建房子,夏天刚好入住,很凉爽。 为了节约开支,他们没有向其他人一样每周去镇上采购一次吃食,而是在屋后开辟了一块菜园,开始自力更生。 在这个时代,早已经没有原始的农耕了,几乎所有农业都已经工业化,由机器统一管理和监控,人基本上只需要坐在电脑前看看,调整些数据就好。所有的蔬菜甚至不需要土壤就可以很好甚至更好地成长。 他们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才买到适合的种子,学习到土地的原始耕种方法。 虽然无衣曾经生活的年代有很多种田种菜的农民,但那些也一直隔他很远,他从没有真正在农村呆过,说起来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很多菜他也是吃个但不知道怎么长的。 在开始之前,他们先离线下载了很多相关的农业百科知识,比如如何种植蔬菜果苗等,有哪些注意事项,如何防范病虫害等。 根据这些家庭食物花园打理指南,他们首先种上了番茄,土豆和生菜,这些都是很容易成活,而且生长周期相对较短的,大概只需要一个多月,他们就可以吃到自己种的菜了。 就这样怀着期待和兴奋,他们真正开始了隐居生活。一开始离开网络还是让他们很不习惯,白天还好,菜园子里总有很多事忙,刚建的小屋也有很多地方需要整理装饰,但一到晚上,一旦闲下来,他们就开始有些无措。 幸好他们有彼此相伴,偶尔他们看之前缓存的电影,偶尔读书,慢慢地他们开始聊天,没有目的没有话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谁随便想到什么,另一个总能接下去。在这些漫漫长夜的交谈中,无衣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枝知原来是如此契合,他好像在这里才真正爱上了她,或者说是重新爱上了她。他们的感情在一次次长聊中不断得到了升华,越爱越浓。 夏去秋来,他们已经成功掌握了很多作物的种植方法,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要开始为冬天做储备的季节。他们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枝知将多余的番茄做成了番茄酱,将多余的白菜晾晒起来,准备腌制后冬天下饭或下面吃。无衣则跑去很远的地方砍伐木材,留给冬天取暖用,大多数人都是直接买木材或者无烟碳,有些也用气和电,但他们因为经济拮据,又没有什么收入来源,所以就是能省则省。听说这里可以免费砍伐木材,无衣还是来了,枝知心疼不愿他去,他却说是为了锻炼身体,不得不说,这几个月的农耕生活,确实让他的身体结实了不少,至少他自己感觉是强壮了很多。 2112年12月8日,无衣迎来了他的60岁生日。枝知亲手为他做了个生日蛋糕,两人简单又愉快地度过了这个生日。 “枝知,蛋糕真好吃,谢谢你!我都不记得上一次吃生日蛋糕是什么时候了。” “是啊,以前你总是忙工作,都没有好好过生日,难得有空的几次,也都是带我出去吃了大餐玩了游戏。” “嗯,是啊,现在闲下来真好。” “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当然是要持续这辈子的。” “你真的放得下?真的愿意就这样躲藏一辈子吗?” “枝知,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无衣有些生气,为什么枝知要在自己生日的时候,这样快乐的时候,说这样扫兴的话。 枝知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想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一起做些。。。生活琐事。但是我知道这样的你并不开心。” “我很开心啊!枝知,你误会了,这样子生活我真的很开心。” “是的,一开始是,但你现在已经开始不开心了,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说?” “今天你陪我去镇上买材料。” “嗯,那又怎样?”无衣不解得问道,今天他陪枝知去镇上买做蛋糕和为生日准备的材料。可是这又怎么了?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你在商店广告牌前盯了很久。” “?”无衣刚想接着问那又怎样,但瞬间住口了。他想起来了,之所以会关注到那个广告牌,是因为想起了他的事业,他在想是不是投放一个像这样的广告会比较得到重视。是的,那短暂得驻足已经让他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个完整的广告方案。而这正是他们隐居前待完成的工作内容,因为经费戛然而止,他们的广告项目也就直接夭折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脑海里一直还在不断构想和完善这个广告方案,不然为什么一见到一张广告牌,一切就直接跃然纸上,这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的不停思索啊! 他望着枝知,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不仅为认清了自己,也被枝知的敏锐深深折服。他觉得自己又更爱她了,但可能永远也比不上她对自己的爱了。 他上前拥抱住枝知,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是啊,他不愿意就这样过一生,可还能怎么办呢?枝知啊!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第131章 再见羡林 六十岁生日之后,他们仍一如往常得生活,没有再讨论未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在他们心里,一切又都变了。 2112年12月20日,这天枝知又拉着他到镇上买圣诞用品,其实他很想说他不过圣诞节,除了以前和家里人一起过过几年,来中国后他再没有过过。但他也明白枝知的一片心意,在寒冷的冬天呆在与世隔绝的小屋里,面对无望的未来,他们确实很需要这样一个节日来展现欢乐。 这一次他很注意,没有在路旁停留,没有东张西望,枝知看着他谨慎小心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也跟着笑起来,他们俩越笑越大声,好像两个疯子。笑过之后,心里突然轻松了很多,是啊,不管多艰难,只要你愿意笑,总还是可以开心起来的。 如果早知道这天之后会发生的事,他们是否还会有当时的心境,如果羡林早点找到他们,他是不是也不会经历这样一次心路历程。为什么命运总爱和他开这种玩笑,在他真心准备放弃之后又给他希望。他又想起那句歌词—“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天他们回去之后,发现家门口已停着一辆车,看到他们回来,车上走下来一个人,他们对视一眼,都摇摇头,这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来干嘛。 “你们好,请问是路无衣先生和杨枝知小姐吗?” “嗯。”无衣简短的回答道。 “您好,我是受雇于梅羡林先生,他希望临终前能见你们一面,希望我带你们去鹏城见他。” 看着他略带僵硬的动作和表情,无衣忍不住猜想他会是机器人吗?临终前是什么意思?羡林他。。。。他多少岁了? 枝知看他有点不在状态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根本不认识梅羡林,毕竟那也是个名人了,一开始她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位,但说到鹏城,再看看这架势,应该就是了,他和他们可没有也不会有任何关系,根本是毫不相干。 见无衣还没有反应,枝知于是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们不认识你说的这位梅羡林先生,你们恐怕是弄错了。” “嗯?是吗?路先生,你呢?你也不认识梅先生吗?梅先生交代过,如果你们表示不认识,或者不愿意去,那我就直接回去了。” “去,我们去。是今天就走吗?” “是的,我已经为你们订好了今晚八点的飞机。” “好的,请稍等下,我们收拾收拾。” 枝知一脸错愕的被无衣拉进屋里。刚关上门,就问道:“梅羡林是谁?” 无衣的一颗心还在砰砰狂跳,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他从没有想过有天羡林还会找自己,曾经他也期待过,但三十多年过去了,他那份期待早就被生活磨灭得烟消云散了。现在突然告诉他要见面,他没有犹豫自然是要去的,但怎么和枝知解释呢? 见枝知仍然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等待着一个解释,他明白只能坦白了。 “枝知,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现在时间紧急,我们先去鹏城,等到了那边我再慢慢和你说好吗?” “好。。。吧!” 得到枝知的回复,无衣连忙去收拾行囊,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鹏城什么没有啊,但他还是努力把思绪集中到手上的事,嘴里念叨着这个要带上,那个要带上。 枝知明白他这样就是在逃避,逃避内心奔腾而出的某些想法或情感,如果他不这样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他可能就会被那汹涌的情绪淹没,被狂乱的思绪击败。 她再不好多问什么,究竟是什么让无衣这样激动,到鹏城就自然揭晓了。那一定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了,可是能是什么呢?无衣的生平她几乎都了解,他的家人朋友她都知道,在遇到她之前他生活单调,一直在求学,在一起后,他们几乎都在一起,枝知很肯定,这个秘密一定不是他们在一起后才有的,而是在那之前很久,可是那之前他在挪威,能和这位梅羡林又有什么交集呢? 当晚十点多,他们就到了梅羡林的家,一幢充满现代风格的房子,像是由各种标准的几何体组成,看不到任何自然的影子。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见到羡林的刹那,无衣还是愣住了,他原想着千万不能这么失礼,但还是没有很好地隐藏住自己的震惊和伤感。 梅羡林倒还是一如既往得冷静自持,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叫他们走近些。枝知没有动,和无衣眼神示意一下就退出去了,她知道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自己不方便在场。 “你还记得你给我写的那封信吗?” “当然,我一直以为你没有看,或者看了还是不相信我。” “嗯,我看了,但并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 “我害怕万一你说的是真的呢!” 无衣苦笑着点点头,他很理解,这才是一个理智的人应有的态度,所以他才会在临死之际,在时隔三十多年后,才来找自己吧。 “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个结。” “嗯,我知道。”无衣沉重地点点头。他又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现场照片,至今也没有完全遗忘。难以想象当时身临现场那个孩子又是如何承受住了这一切,他还那么小,他不应该记得的。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记得!”无衣有些心酸。 “为什么?你居然说为什么?有人杀了你全家,你能说忘就忘记吗?是因为他是你的亲人,你就这样包庇吗?” “?”无衣意识到羡林似乎误会了,自己并没有。。。但似乎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只好沉默。 “为什么不反驳?是因为我说对了,还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采薇阿姨?” “我当然是,羡林,你说的我都理解,我只是不想你过得这样苦,路飞对我来说和陌生人无异,当初警察们也都调查过了,他和我,和官清都没有过联系,他应该不知道我们是他表哥表姐,我想如果他知道,也许他就不会。。。” “那他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们一家人?” “不知道,我不知道,羡林,他犯罪后就死了,警察没有查出任何东西,听说舅舅一家当时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也许。。。也许只是单纯地报复社会吧。”无衣犹豫着说出了当初警察对这个案件的推断,他们当初已经问遍了路飞熟识的人,甚至所有的路家村人和他所有能找到的同学,不管他们是否还认识路飞,但都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出这样一个猜测。显然这个猜测并不能说服羡林,他不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自己只是无意中被选中,而他们本可以避免,如果那天不出门,如果那天走另外的路,如果。。。 无衣知道再交谈也不会有结果,他没有想到,羡林还深陷在那个泥潭里,竟从来没有出来过。他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对这样一个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羡林闭上了眼睛,要不是监视器上还是正常,他都想要出去叫人了。 无衣默默离开了房间。出来后看到枝知还等在外面,旁边站着那个送他们过来的人,这次送他们去了附近的酒店。 此时已是深夜,但他们都没有睡意,他知道是该告诉枝知一切事情了。 从哪里说起呢,哦,对,就从那场申山地震开始吧。 第132章 遗产 从那场地震起,无衣给枝知讲了他如何成为路采薇,然后怎么和羡林一家重逢,以及后来发生的事。但关于他在动物体内挣扎的那几年,无衣没有说,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了,他突然发现说不出口。也许是觉得自己曾经是动物而羞耻,也许是不想枝知担心,也许只是不想再回顾那些往事,害怕被人问起,不知如何回答。 但是他显然有点多虑了,对于他的那些过往,枝知耐心听着,一句话也没有问,没有问他的感想,没有问他的经历,没有问他告诉过谁,没有问他是怎么让其他人相信自己的。枝知专注地望着他,听着他说。这反而让他心里发毛,渐渐不安起来,于是先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记得很久之前有过这类报道,讲新出生的人拥有已死之人的记忆,记得自己生前的家,那里的父母亲人,甚至可以流利地说出当地方言,我一直以为是作假,但现在我相信可能真有其事。” 无衣没有想到枝知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拥有了徐无衣和路采薇的记忆吗?那些事难道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吗? 枝知说的那些新闻,无衣也知道,他早就在网上找遍了相关的所有事,希望找到和自己有相似经历的人,想看看他们有什么不同,他们的奇特之处是否已被解密。但可惜所有这些后面都已被证明的假的,或者他凭着经验很容易就看出是假的。 有些事你没有经历过可能会无法判断,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就像枝知看那些人和事,看着他们说前尘往事好像和无衣说的没有区别,都像是真的,是在说自己经历过的事。枝知无法区分,但无衣可以,他可以很轻松得判断出真假。 一个真正经历过的人,他知道他不会说出那些话,想象总有漏洞,但现实没有。正是这些支撑他走下去,他相信自己没有疯,一切都不是幻象,因为没有漏洞。 无衣有些犹豫,要不要讲出自己在动物身体里的那些经历和感想,正是那些让他此生不得安宁,只有不断努力为动物争取一点点权益,他才能有片刻安慰。 看他欲言又止,枝知说道:“无衣,没关系的,这样没什么不好,也许你觉得负担太重,但这未必不是你的财富。你知道的,我的耳朵随时为你敞开。” 第一抹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无衣抬眼望望外面,像是下定决心般站起来,对枝知说道:“嗯,我知道。我们回去吧!” “嗯。”枝知也站起来,环顾四周,一切都和他们昨晚刚进来一样,好像他们不是在这里呆了一晚,而是刚进来。他们昨晚回来就一直坐在沙发上,带来的行李都没有打开,床也都是整整齐齐的。 简单洗漱之后,他们订好了回程的机票,正准备出门,迎面遇到了昨天接他们的那个人。 “路先生,梅先生昨晚去世了,他有遗嘱给你们。” “?他。。。。什么时候?”昨晚他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怎么会这样,是自己说话太决绝,打破了他最后所有的希望,是自己亲手掐灭了他生的希望吗? “你们刚走后不久。” 无衣听到有些生气,为什么不叫自己,但马上又想到,自己又凭什么呢?羡林还不一定相信自己呢,但他又为什么给自己留遗言,为什么昨晚不说?会是什么呢? 再次来到梅宅,感觉和昨晚的区别很大,晚上灯光灰暗,觉得这里的风格是低调内敛的,也是昏沉压抑的,和昨晚的病人很像。可现在,这里却是科技感十足,感觉活力四射,充满生机和斗志,是张扬和开放的。 无衣被请到一个封闭的房间内,枝知留在客厅。无衣本想叫枝知一起,但那个人说只让他一人观看,他就没再强求,却更是好奇了,羡林会说什么,为什么还不让第二人知晓。 他进入房间后,羡林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这是他生前录的4d影像,这时的他已瘦骨如柴,哪怕经过了妆容修饰,仍然掩饰不住病态,看来这也是不久前才拍的。 “薇姨,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和你道别,也请原谅我这么晚才去找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这段影像你看过后就会销毁,所以你一定要认真听哦。” 眼前的羡林努力笑了笑,换了个坐姿,继续说道:“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不相信你的,哪怕在看到你的信之后,我想你和那些人一样,不过是换一种方式骗我的钱,虽然花样新颖,但实在漏洞百出,你如果真的拥有前人的记忆,你早就上新闻,成为网络红人了,为什么你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你知道你这个故事的假的,经不住考验,所以你才单独来找我,希望打动我,可惜你错了。 我想哪怕你真的拥有薇姨的记忆,我表示不相信你,拒绝了你,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和我相认,你更应该去找科学家们证实自己,有了科学权威为你背书,我自然会相信,我甚至还等待过,想着有一天我会被叫去辨认你的真伪,可是你没有,一点这样的新闻都没有。 后来我意外看到你的一篇关于动物保护的文章,我才意识到你和那些骗子可能不一样,你骗我的钱可能是为了这些动物吧,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是很佩服你的。 直到我要死了,我又想起了薇姨,想起了她的死,想起那天你冲我喊你是自杀的情形,我突然意识到万一你不是拥有薇姨的记忆,而是。。。你就是薇姨呢? 那样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你一直是你,你就从不觉得自己可能有病或者记忆混乱,也不觉得需要什么证明和验证,你没有我是谁的困惑,你只想过自己。因为你经历过那些,你才绝不会去找媒体和科学来证明自己,只因为是你。。。 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热衷于保护动物了,也不知道你的灵魂为什么会一直在各个身体里游走,没有消亡,但我相信你会越来越好的。 我真羡慕你呢,要是我也能再重生该多好啊! 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我的梦想是营造一个没有杀戮的虚拟世界,就是online,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知道它假得透顶,但只要大家都相信,假能成真。 现在让人们完全放弃现实世界,全身心进入online是不太可能,但我相信这是人类未来必须要走的路。 我给你留了一笔钱,我希望这次你可以安度晚年,当然如果你用来继续事业我也完全没有意见,我只希望你快乐,给你这笔钱是希望能给你多一个选择的机会。 总之,谢谢你,薇姨。” “最后。。。”羡林又笑了笑,“永别了。” 灯光骤亮,眼前的影像消失不见,无衣这才回过神来,眼角有些湿润,才反应过来,羡林真的走了,而昨天见面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啊,一阵悔恨和内疚涌上心头,这段影像里羡林一点都没有说起路飞的事,但无衣知道,这才是他心里一直都痛和不甘。 第133章 无衣的决定 拿着羡林留下的这笔巨额财富无衣和枝知陷入了沉思,他们要用来干嘛? 他已经60岁,不算老但也不年轻,他需要开始考虑身后事了。枝知毕竟比他小26岁,女性的平均寿命又比男性长几年,他走后枝知还会继续在这个世上很久,而他不一定还有下次重生的机会,不一定可以回来见她,照顾她。 他想着不如将这笔钱做长期投资,未来留给枝知养老和生活,而他们现在还是像之前一样,回滇镇继续田园生活。 当他把这个想法和枝知沟通之后,枝知坚决反对,她并不需要养老钱,她希望这笔钱能让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快乐。 无衣以为她是想直接用来改善现在的生活状态,但枝知表示,她更希望他能重操旧业,实现自己的梦想。 “不,枝知,你知道的,那个根本不可能实现了,人们不会被改变。” “不,你说的,只要我们够坚持,人们会改变的。” 无衣无奈地摇摇头,他没有想到枝知会这么坚持这个想法。 他们暂时无法达成统一,于是还是回到了滇镇,之后几天,他们再三讨论之后,最后还是决定用这笔钱的大部分继续之前的工作,少部分做长期投资,留给枝知的未来。 当初搬到这里,他们花费了一年多时间,光是做隐居准备就用了近一年,后来又用几个月时间建起了这座小屋,布置了周围,还种上了几块蔬菜田,没想到只住了不到一年,就要离开。而现在离开却是用了不到一星期。 离开时无衣还是有些不舍,他很想说不如把这个留下来,等以后老了再回来。可枝知离开得很坚决,似乎很怕他突然要回头。没办法,他们还是忍痛割爱了,不知道下一个屋主是否会喜欢这种风格,是否会保留他们精心布置的一切,无衣知道,大概率是不可能了,这不是目前的大众审美,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喜欢,也许枝知也不喜欢,所以才离开得这么干脆,这么迫不及待。 回到鹏城后,他们用这笔钱成立了关爱动物基金,然后继续募集资金,同时招纳人员,做各种宣传作品,提倡人们关爱动物,不要虐待动物,也继续接纳和收集志愿者们的意见书和投诉书,帮助那些正在遭受酷刑的动物逃离苦海或减轻痛苦。 尽管他们很努力,但结果一如既往。 无衣常常感到挫败和深深地无力感,好像有股看不见的吸力一直在把他往下拽,往深渊里拽,他用尽全力挣脱,却感觉完全使不上劲。他们的所有努力都像是石牛入海,毫无回音。 这几年情况仍在继续恶化,只有野生动物保护组织仍在坚挺着,就好像一个物种如果没有到灭绝的地步,就得不到人类的一点点关注。在动物可以给人类带来极大利益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开始对它们的遭遇和痛苦不闻不问。 无衣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大多数人都很喜欢宠物,很多人还会养宠物,作为孩子的玩伴,家庭的守护者,老人们的陪伴者,孤独者的朋友,那些动物主要是狗和猫,那时候它们还能被正常对待,人们会精心照顾它们,会给它们喂食,带它们玩耍,生病了还会带它们看医生,病无可治的时候,还会让它们安乐死,减轻它们的痛苦。 可现在呢?随着电子宠物的开发,传统宠物的不听话、暴力拆家、随处大小便、咬伤孩子、传播疾病等等缺点都被宣传,被无限扩大,以致在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人们,听到它们就像过去的人们听到老鼠蟑螂一样,都避之唯恐不及,或者欲除之而后快,根本无法升起同情怜悯之心。 无衣他们的微弱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这背后巨大的经济团体,更不用说电子宠物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他们更多对战的是医药研发公司,利用动物实验新药,利用动物培养器官和人类需要的组织等一切东西,他们才不会管动物经历了什么,它们变成了什么样,它们的身体被破坏成什么样。即使的普通大众知道了,也不会站在无衣这边,人们更多的是选择回避,不反对也不赞成。 这时候无衣就知道,人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是赞成的,如果不是他拿出那么血淋淋的证据,让人无法昧着良心说这是对的,他们会举双手赞成的。这些动物的痛苦与自己无关,而这些收益却是实实在在会影响和改变自己的生活。偶尔也会遇到激进者,是坚决站在无衣的对立面的,这些人的内心都很强大,他们愿意直面血淋淋的现实,他们愿意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自私自利。对于这种人,无衣知道,说什么都无用,他们已有自己的信仰,不可能轻易改变。他要争取的是那些稍微站在他这边的人,那些会勇敢说出这些是不对的人,哪怕他们一时无法付出行动,但只要在他们心中播下一粒种子,适当的时侯,当他们对人类社会开始失望的时候,种子就可能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他们的有力护卫,但这样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又坚持了十多年后,他们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十多年里,他们几乎没有好好休过假,还花光了所有的钱,包括之前留给枝知养老的那部分,然而这些都是杯水车薪,无法挽回颓势,一切只变得越来越糟糕。 这些年的奋斗,让无衣终于有了些洞察力,他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了解。他开始看到羡林可能是对的,未来人们会需要online,那不是他的梦想,那将在未来成为事实。而自己坚持的那些,终将归于泥土,他很诧异,为什么自己竟然在这上面执着这么多年,如果早知道放弃和坚持都不会改变结局,他会怎么做? 在他人生的最后十几年里,他和枝知凭借着之前的经验和人脉,很快转行,成立了一个倡导人们回归自然的公益组织,然后一路向好,越来越大,越办越好。 可惜他无法继续走下去了,在这些年的操劳里,他的身体也渐渐走向死亡。 2145年春,92岁的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134章 消失的回忆 路无衣死前觉得虽然这一生还算完满,但仍有遗憾,他还想继续发展壮大自己的组织,还想再陪着枝知,还想再做很多很多事,可惜人的寿命有限,他已经走到尽头了。 这是他第一次无比渴望重生,无比期待重生。他开始真心感激上天给他的这种天赋,能够灵魂不死的天赋,他好想好想再活一次,第一次他有了无比生的渴望,这是多么让人惊喜的事啊,当他意识到自己重燃起了强烈的对人生的渴望时,他开始真正开心起来。 可惜,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仍旧在动物体内挣扎,因为大多数动物被人控制着,生死不由己,他想像之前一样快速自杀来重新投胎已经变得越来越难。 他尝试和学习了很久,终于才学会了自杀,与其说是自杀,不如是学会了揣度人们想要从它身上获取什么,然后反过来证明自己无用就可以快速死亡了。 显然这样的方式还是太慢了,他变得越来越烦躁,而在这一次次的循环中,他也开始发现自己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慢慢只留下一种感觉,感觉有很多重要的人和事都忘记了,至于到底忘记了什么,他当然已经想不起来了。 于是,他变得紧张繁忙,不仅要不断学习如何才能快速终结自己,还要不断去回忆曾经的那些人和事,不断强化自己的记忆,避免遗忘。 可惜他的努力并没有太大的成效,那些关于徐无衣的记忆他几乎都不记得了,他慢慢只记得他最开始是一个男人,他喜欢着一个女人,好像是因为一幅画,奇怪的是他不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了,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却清晰地记着那幅画——《雪景寒林图》,他好像还能在心中描绘出那幅画的大致轮廓,他围绕着画又仔细想了很久很久,却再无法想起其余关联的事情了,他感觉那里缺失了一块什么东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 关于路采薇的那些,他也开始记得很模糊,只能借助逻辑和许多片段慢慢还原真相,慢慢拼凑出一个看似合乎逻辑的故事。在他拼凑的故事里,他记得自己很早就成了孤儿,又找到了上辈子的父母,然后刚和他们相认不久,他们就相继去世了,她被一个姐姐抚养长大。他没用多大功夫,就想起了依依,但依依为什么会照顾她?他想不起来是为什么了。她和依依好像关系很亲很亲,是她在世上的唯一依靠,也是在依依死后,她的生活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他的记忆里,路采薇的生活在依依在世时是充满希望和欢乐,她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学生时期,她交到了好几个特别好的朋友,比如应会,比如洛星,他甚至想起了沐熙、江离、飞雁等等,他不记得曾经与他们发生过的事,但他记得那种愉快、轻松、充满信任的生活,那种活力好像在依依死后就戛然而止,她的生活一下子从艳阳高照坠入了冰雪寒天。后半生她几乎在酒精里度过,最后也死于醉酒,她不记得任何人和事。 最后是路无衣,是啊,路无衣,就是徐无衣和路采薇的结合。他出生在挪威,最后还是回到了中国,在那里他遇到了枝知,和枝知相伴终生。对了,还有他的事业,回归自然,他死后枝知一个人支撑着一定很辛苦。他好像早点回去帮助她啊! 可是他为什么会创建提倡人们回归自然的公益组织呢,他之前好像是保护动物的,毕竟他对动物的痛苦是那么感同身受,现在这种感情更强烈了,这百年过去,动物遭受的痛苦已远比他以为的更深更绝望。了解这一切的他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理想呢,怎么会对这些视而不见转而去倡导回归自然呢?这不合理,这其中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为什么自己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些得不到支持的日夜,他费尽口舌,精心准备各种资料,却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人们不待见他,是的,他因此心灰意冷了。 他想起了他们在滇镇建的小屋,他想起了他们种的菜园,他们本来准备在那里安度晚年的,为什么他出来了,为什么他出来了却不是重拾旧业,为什么改了方向? 又花了很长时间,他才在一次痛苦中想起了羡林,想起了路采薇生平中他漏掉的一个关键事件——东川雪岭案,这个他一直无意识回避的事情,再次清晰印在他脑海里,为什么?羡林也在问为什么,可惜这注定是永远的谜团了,这个世界上未解之谜那么多,偏偏他们遇到这一个,放在心里纠结了几十甚至可能会是几百年。 他想起了是羡林死前给遗产让自己离开了滇镇小屋,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转向?为什么放弃了保护动物的权益?为什么放弃了它们?为什么?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当初更努力些,也许现在自己的境遇也会好些,如果自己可以自由决定生死,哪怕只是这一点点自由,他就可以完全改变他的人生。也许他就不用在这里呆这么久,他就不会失忆,他就可以尽快回到人类社会,回到枝知身边,也许他还可以陪伴她一段时间,枝知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牵挂的人了,如果错过了枝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继续在世上生存下去,他不敢想象那样的生活。 怀着永远失去枝知的恐惧,他更加努力地学习和尝试各种自杀方式,终于有一天,他成功了。 第135章 终于出生了 这一次他出生在德国,等他慢慢找回自己,找到自己的记忆,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已经是2165年,距离路无衣离世,已经过去20年。 而等他开始能生活自理,开始掌握最新的网络世界,他才发现这20年里世界已经大变。 20年前已经初见端倪的经济衰退之势并没有被扭转,而是在持续下滑,除了越来越紧张的国际形势,另一个重要推手就是全球持续爆发的各种疾病。 这些年里,人类医学进步甚微,各种细菌和病毒好似迎来了盛世,哪怕人口已经在持续减少,科技还在发展,医疗资源也越来越充足,人均寿命却从之前的近110岁下滑到21世纪初的70多岁。 “百年前,当时的人就已经预言了人类注定会自食恶果,在和细菌病毒的战斗中,我们已经输得彻底,可惜头部的那些人还在争那些虚名。可能只有等微生物们统治全球,那些人才会真正觉醒吧。” “你怎么知道现在它们不是已经被微生物控制了呢?就像《自私的基因》里说的那样。” “拜托,你真的看过这本书吗?不要随便根据只言片语随意曲解古人的意思。建议看看同时代的《消失的微生物》。” “你们为什么老提这些考古书,建议看看今年的新书《我们是机器人吗?》。” “现在还在看书,你们是和这个时代有多脱节啊?那么多形象生动,紧跟时代的超闻超见你们不看,去翻古书,装~~!” “不管怎么说,我们就是打输了这场战,不知道那些医药研究人员在干嘛,是不是都沉浸到online上去娱乐人生了。唉,还是我们现代的年轻人们太颓了,在医学上毫无建树,才使得疾病如此肆虐。” “是的,这是被online彻底垮掉的一代人。” “你们懂什么是科研吗?你们专心研究过吗?如果你们有曾经真正参与过科研项目,就绝不会在这里说这种话。为什么每代前辈都在抱怨后代是垮掉的那代人,如果真是这样,人类早就灭绝了。” “我们隔灭绝也不远了。” “作为曾经参加过医药研究的人来说个真相吧,先匿名,其实能阻碍绝大部分病毒复制的特效药已经研发出来了,也已经实现了量产,但被某些人压住不发,据说这些药要留到关键时候用,现在死的人还不够多。” “果然又有阴谋论出来了,你知道现在流行的几种疾病和曾经流行的那些疾病中有多少是病毒吗?你咋不说更强的抗生素也已经生产出来了呢?” “是的,这些灾难更多的还是因为抗生素失效了,都怪20世纪的人们乱用抗生素,使得大部分细菌都产生了极强的抗药性,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超级细菌,现在只是爆发出来了而已。即使不是现在,迟早也会爆发的。” “唉,以前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现在是前人挖坑后人埋土。” “人类总是要陷入险境才会反思。” “据说某国已经研发出针对现在流行的新型炭疽杆菌疫苗,只有本国人才能注册,考验大家爱国情怀的时候到了。” “集体主义早就消亡了,他们要的不是人,而是人才,你首先得是个人才才可能保住命。” “自身的能力真的在哪个时代都不会过时。” 网上充斥着这类声音,无衣看得云里雾里,他不懂这些,完全无法判断,这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 他经过一番搜索,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和枝知创办的组织,他本来准备借此打听到枝知的消息,和她联络上,却得到了一个让他绝望的信息。 他和枝知创办的组织早就不存在了,因为在2147年夏,也就是他死后的2年多,枝知就死于一场车祸,年仅68岁。在这个自动驾驶的年代,汽车事故几率已经比飞机失事都还低了,他不能接受枝知居然是这样死去。就像曾经的路采薇也很难相信,在那个凶杀案比例创新低的国家,那个好几年凶杀案为0的城市,羡林一家就那样遇害了。他不能相信,尤其是凶手也是自己的亲人,这一定不是偶然,一切的偶然背后一定藏着某种必然,他甚至想过,会不会那年如果自己不回去报丧,就不会和那个门口的小男孩发生交集,后来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为着这种愤怒和不相信的执着,他甚至去网上查了各种可能的人为手段,使得汽车事故发生像是机器故障,毕竟数据又没有被销毁,在这个一切细枝末节都被记录在网上的年代,还能有什么手段创造这样的人为事故。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还是被他搜出来一些东西。有人说可以通过太阳光照成的阴影定时影响依靠搜集周围环境的自动驾驶识别系统,当然这种对于卫星定位的就不行了。还有人说可以通过人工智能合成和真人几乎无异的三维影像和声音,因为汽车的图像识别能力较差,可能会被机器人骗过。只是无衣并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像上面的那些一样是在胡说八道。 他尽己所能地几乎翻阅了网上所有能查到的信息,可惜事情过去太久,已经很难再联系到当时的办案人员,也无法了解到更详细的细节,他只能凭着网上的只言片语,了解到那场事故被定为是自动驾驶汽车故障,最后判汽车公司赔偿了一大笔钱。 因为枝知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又没有继承人,而她生前曾立遗嘱死后所有财产捐给回归自然组织,所以这笔巨额赔偿金以及枝知的保险赔偿金和其他财产都进入了组织的账户,可是这之后不到一年组织就解散了。至于那些财产去了那里,就不可追寻了,无衣甚至不知道当时组织还剩哪些人,根据网上的信息,在他死后,以及枝知死后,组织内好像经历了好几次换血。 当然无衣也不想去追寻那些财产了,即使知道,凭他现在的身份,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谁又能相信他呢?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早点领养一个孩子继承家业。如果没有那些财产,如果枝知不立那样的遗嘱,她会不会活得更长久一点。 第136章 我的爸爸 这一世无衣只有一个爸爸,没有妈妈,可是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却并不和睦。这说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而在得知了枝知的“意外死亡”之后,他的人生悲剧无疑又加重了。 在很多年前,他的爸爸还是一个人人羡慕称赞的有为青年。那时候的爸爸年轻帅气,他的理想就是有天能驾驶飞船在太空遨游,感受宇宙的广袤无垠,感受那些美丽星星的真实摸样,感受人类在地球之外的伟大成就,而后站在那里回望这个我们栖身的暗淡蓝点,感受自己的渺小脆弱。 他也很幸运,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毕生追逐,确定了自己的事业,他每日勤学苦练,终于在成千上万的人中脱颖而出,成功进入了航天局工作,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前途一片光明,距离理想仅一步之遥。 自那以后,他全身心投入这份事业中,他的付出也没有白费,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如果一切顺利,他是一定会去,一定能去的。可惜这些年来,因为疾病肆虐,人口锐减,经济衰退,航天局的经费一再缩减,外空探索项目一再因为各种原因延期,最后多数都被砍掉。 39岁那年,他还没有走入太空,他的理想看起来已经遥不可及,此生都不可能实现了。从仅一步之遥断崖式下滑到如今这种天堑之隔,他彻底的心灰意冷了。就在这时,妈妈出现了,他们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 关于父母是如何相遇相爱的,无衣不知道,父亲从来没有说起过。但他知道父亲很爱很爱母亲,比爱他不知多多少倍,或者应该说,正因为爱着母亲,父亲才愿意养育这个她留下的唯一后代。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49岁时他才出生,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他出生后不久母亲就死了,死于羊水栓塞。 每每想到这里,无衣就觉得网上的吐槽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这百年来,医学竟然还没有克服这个。他记得当他还是路无衣时,人类好像已经在开始争论是否要人工生育,结果现在连自然分娩的孕妇死亡问题人类都还没有解决。 虽然他对此一窍不通,也不懂这两者的困难程度。但他还是有些恨,如果不是母亲早死,他和父亲的关系决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们将会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曾经的路采薇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可是现在无衣的感觉和当时的路采薇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采薇有妈妈的爱,后来还有依依的爱。可他呢,母亲早死,父亲却并不爱他,也许还有些恨他。 从他醒过来,就几乎没有看到父亲对他笑,这和之前的经历大相径庭,虽然他不算一个可爱有趣的小孩,可能带着少许成年人的阴郁,但也很少有人会厌恶他这样一个小孩。哪怕那个快被生活重担压垮的采薇妈妈,也总是对他笑,不会把生活的艰辛摆在他脸前。 可是这个爸爸不一样,爸爸对他从来没有耐心,哪怕他已经是个非常聪明,成长迅速的小孩,爸爸还是觉得他笨拙,对他的所有微小错误都大声斥责。令他难受的是他居然慢慢都听懂了,从来不懂德语的他在爸爸的一声声斥责中学会了这门语言。 他从小就很懂事,以前他为了让妈妈放心努力学习掌握身体的平衡,努力学习说话。现在他活在父亲营造的恐怖氛围里,努力地学习着,小心翼翼不犯一点错。 在他的记忆里,爸爸虽然总是朝他吼,有天他一不小心打湿弄脏了衣服,爸爸首先不是帮他换,而是骂他:“xxx,你个熊崽子,给我好好坐在这里,别乱动!叫你别动!”他当时被吼得一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才发现裤裆又湿了,爸爸发现后又骂了一顿。 还有天他走路摔倒,手被玩具割伤了,那些是爸爸的朋友们送的玩具,爸爸从来没有给他买过,虽然他也不需要,但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他没敢和爸爸说这件事,想自己悄悄把伤口处理了,因为这之前他已经因为身体不舒服和爸爸说然后被臭骂一顿的经历,他不期待这次会有什么不同。 但就在他准备偷偷处理时,被爸爸发现了,他第一时间建好了心里防御塔,果然爸爸的连珠炮弹马上啪啪发来了,“你这是怎么搞得?一天天尽给我惹事,再这样就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他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知道爸爸也没有期待他的回话。 在他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时,有次爸爸就和他说过,要不是他身上留着妈妈的基因,他早就把他掐死在襁褓中不知多少次了。他当时听得害怕极了,因为他听得出来那不是玩笑话也不是随意的吐槽,爸爸是真心这么想的。在动物身体里挣扎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获得这次生而为人的机会,他不想就这么夭折掉。从那时起他就知道必须要小心翼翼地活着。 好在爸爸虽然经常对他爆粗口,但几乎没有真正动手打他,这也是他们之间还残留一点温情的原因。无衣暗暗发誓,如果哪天爸爸开始像现在随意骂他一样,无故动手打他,他会立刻与他解除父子关系,再也不会原谅。 他对自己现在这个德国小孩的身份毫无认同感,仍旧觉得自己是无衣,也一直就是无衣。 第137章 online 因为他出生时母亲就死了,父亲为了照顾他就辞去了原本的教练工作。 他后来知道这件事后觉得当初父亲还不如将他放到托儿所,或者请机器保姆照顾他。如果父亲不是失去了挚爱的恋人又离开了自己奋斗了半辈子的航天局,也许他不至于变得这么暴躁。 也许爸爸本以为自己可以爱他,会照顾好他吧,也许一开始父亲还是爱着他的。 为了方便在家照顾他,父亲当起了建模师,他的工作就是根据客户的需要,在online的世界中构建各种虚拟场景。借助很多ai工具,这份听起来高大上的工作其实操作很简单,基本只需要在ai做完后检查一下,如果感觉不太合理,就重新做一次。因为门槛很低,收入也就不高,父亲每天从早忙到晚,也仅够他们基本日常生活。 看着父亲在电脑前辛勤劳作的身影,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羡林的梦想,他确实做假成真了,可是现在这个真的是他想要的世界吗? 无数像他爸爸一样的人,因为经济变化失去了原有的工作,只能在online的世界里用时间和生命换取微薄的报酬。 当然,他们都不工作也不会饿死,政府和其他公益组织会接济他们,但人类从来就不是只求温饱,他们需要生病时有药可医治,孤独时有人陪伴,想要尝试什么新东西时,有权有钱可以去尝试,他们想要智慧能够不受阻碍地发展,想要学习了解什么的时候,他们可以通过努力去获得。这些都不是政府的接济可以覆盖的。 他其实很能理解爸爸在这场人生变故中体会到的落差,也许就像他突然从一个自由的人沦为一个不自由的动物吧,那足以让一个人发狂。而他没有发狂因为他相信自己还有未来,还有无数个可以改变一切的未来,可爸爸没有了,他知道自己这一生,而他的这一生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尽头了。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爸爸为什么没有把此生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因为无衣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他一直觉得自己骨子里永远是那个循规蹈矩的中国人。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爸爸没有望子成龙的想法,如果父亲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也许就不至于那么绝望,也许他会觉得生活更有意义些。 在慢慢长大一点后,无衣才慢慢理解online,它不是简单的他曾以为那种,只是一个简单的网上虚拟世界。它和真实世界是处处关联的。比如爸爸的工作,就是在网上招聘和网上工作的,连他们的团建都是在网上。爸爸知道公司在online上的地址,却没有它的真实地址。他知道公司的boss,知道上面的管理层,也知道他所在的部门有哪些人,不仅仅是名字,头像,身高体重什么的都知道,但其中有多少真人,多少机器人,他就不知道了。是的,现在的人们已经无法从网上区分他们。 羡林那个以假乱真的世界已经完全成立,连我们自身都已经不辨真假。 无衣对此倒没有很反感,反而接受得很快,或者说在他还是路无衣的时候他已经在暗暗期待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羡林的梦想,而是因为他一直以为这样人类会活得轻松些,而那些动物也会因此活得轻松点。 可现在,他知道他当时想法太简单太天真,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永远不可能被满足,只要还有利可图,人们都会想去追求,想要囊入怀中,根本不会管自己已经拥有了多少。人们总是对自己还未拥有的东西怀抱着最大的兴趣和期待。 他不知道羡林曾经想要的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们不曾有机会详谈,但他很肯定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爸爸没日没夜得工作,只是为了让online的世界更接近真实一点,更符合人们的经验,进而吸引更多的人进入里面消费,生活,再在里面贡献他们的价值。 爸爸对他的这份工作倒没有什么抱怨,毕竟这和现实世界里的工作没什么不同,他为公司创造价值-完善公司的产品,吸引更多的客户,然后公司付报酬给他。又因为这不具备技术含量,谁都可以做,自然报酬就低,父亲也并不觉得被公司压榨了,因为一切都是公开公平的,是市场供需决定了价格,如果他的工资翻一番,那他可以很肯定自己一定拿不到这份工作了。 无衣觉得爸爸想的好像也没什么错,只是原来现在的生活搬到了线上而已。以前人们去咖啡厅喝咖啡,去酒吧里喝酒,去餐馆吃饭,去旅游景点放松心情,现在这些都可以在家实现了,居家机器人可以订购最新鲜的食材,泡出最美味的咖啡,做最可口的饭菜,播放最美风景线,逼真的6d影院可以让你随时体验,仿佛身临其境。而原先那些活动附加的交友和娱乐需求就几乎全部被online吸收了,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只有想不到没有不存在。 这一切都有人制造赚钱有人买单消费,一切都顺理成章,好像并没有什么阴谋。 可是无衣不是在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人,他经历过徐无衣的时代,那时候人们要很努力才勉强温饱。他也经历过路采薇的时代,那是一个发展迅速的时代,但人们还是要自己买菜做饭,自己驾驶汽车,自己走出家门去交友探亲娱乐。就在几十年前,他还是路无衣的时候,世界也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有机器人,但仅仅作为门卫或者前台客服之类,或者那些危险或者需要体力或者需要高精度的工作,还有电子宠物,那不和现在的机器人也很不一样,就像玩具车和真正的汽车一样是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时候也有智慧家居,也有云宇宙,但那时候不像现在,机器人如此深入地介入人类生活,人们完全被困在电子设备里,被困在机器人身边,像空气一样离不开。 哪怕无衣这样抗拒这些智能设备,他也逃脱不掉它们,他也实时受到它们的监控,也正是因为它们,爸爸才每次都精准地抓到了他的各种错漏。这样的社会,他连离家出走都变成了不可能。 第138章 争吵 从小父亲虽然对他态度极差,却很少干涉他的自由。他想玩什么,想吃什么,想学什么,想什么时候睡觉都由他。最开始他还很为此伤心,觉得这些都是父亲不爱他,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的证明。 但后来他慢慢长大了,不再渴望父亲的爱和关注,突然就觉得这样的爸爸其实也不错。让他感受到了充分的自由,他慢慢热爱上了这种自由。 5岁开始,他就入学了,幸好父亲没有给他安排在家里学习,而是送他去了学校。当然这在当时的他眼中,也是父亲讨厌他希望尽早送他离家的证明,也许父亲也需要一些些私人喘息的时间和空间。 他在学校里每天不学习具体的知识,没有那种老师在上面讲,他们在下面边听边做笔记的场景,甚至连语法和文字的学习都是融入在每一次的活动中进行的。 他接触了数学、物理、化学、文学等等各个学科内容,当然都是最基础的,他曾经的知识早就遗忘得七七八八,凭着仅有的些微记忆,他感觉到现在学的基础知识和以前他的认知有些不同,不仅仅是形式内容上,有时甚至从根本态度上都不太一样,这只是某种模糊的感觉,有点困扰他,但还好不影响他接收新知识。 这些活动中的知识都很简单,因为这些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传授知识,而是培养兴趣和寻找兴趣。 在反复的尝试中,他逐渐发现自己爱上了音乐。 怎么会是音乐呢?当他意识到这点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他也听过不少歌,也曾经被某些旋律,某些歌词打动过。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把音乐分成三六九等,没有高贵和低等,只有自己喜欢和不喜欢。而他的喜欢和不喜欢,也随着年龄,当时的心境,和听歌的氛围,甚至推荐歌曲和唱歌的人的变化而一直在变化,可能以前不屑一顾的歌,突然在某种场景下就打动了自己,然后他会反复循环很多次,直到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些旋律或歌词。 这之前他也从来没有从事过和音乐相关的事,唯一有些印象的是在申山中学时,采薇和应会他们一起写过一首歌,但歌名和旋律他早不记得了。而且那时候他也就是打个酱油,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贡献。 只是有一天,他们的课堂活动中涉及到了一点音乐创作的知识,这些只是作为科普知识很粗略地介绍给大家了解,毕竟现在只有很少人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而能够以此谋生的人无疑都是天才中的天才,毕竟人的寿命有限,时间有限,学习速度有限,而那些ai创作机器,都是日夜不停,加班加点得学习,它们可以代代积累,而人类却很难将自己的天赋直接传递给后代。那些能从和ai的对弈中厮杀出来的人,都是天赋卓绝的人,这样的人是千万人之间才会出一个。 无衣当然知道这些,他并不像那些单纯不知世事艰难的少年,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音乐创作。他脑海中总是出其不意地冒出一段旋律,为了写出脑海中的旋律,他开始认真学习乐理知识,这个时代最大的好处就是自学很方便,只要你想学,你总能学到你想要学习的东西,要么花时间要么花钱。 他开始对音乐挑剔起来,那些ai创作的流行曲调,只听到开头他就会切走,他几乎都能预测到后面的调子是啥,没有丝毫新意和美感。哪怕是目前最流行的歌曲,他也一点都不喜欢,曾经喜欢的那些歌,有些他也开始厌倦。他期待着能听到真正动听的音乐,他甚至想方设法找来了已经被人们遗忘的那些古典乐,爵士乐,那些也曾打动过他,但现在这些也都不是他要的东西。 大多数时候,他很为此苦恼,明明心中有那样一段旋律,为什么怎么都写不出来,为什么一哼出来就变味了。难道那些美妙的旋律只是他的幻想吗? 虽然求学之路不顺利,但他觉得自己有梦想,有目标,也不觉得难捱。 一路磕磕绊绊,他终于熬到了12岁毕业,选择学习的专业后,他就可以真正离开家,去外面闯出自己的天地了。 他想继续学习音乐,希望有天能创作出令自己满意的曲子。他本来以为按照父亲一贯的态度,应该是会同意的,也许还会很高兴他终于离开了这个家。 可是,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时,却遭到了一口回绝。 “你学天文。”父亲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缓解地直接甩出这个命令给他。 “我不!”一向对父亲顺从听话的他,首次对父亲大喊了一声。 “音乐没有前途,你根本就养不活自己。我是绝不会同意的,你只能去学天文。” “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望子成龙了?你从来没有爱过我,现在希望我去实现你的梦想?不,这不可能,我死都不会学天文?我永远不会离开地球,我对地球之外也没有任何兴趣。你说音乐没有前途,我告诉你,天文更没有前途,人类早就放弃了宇宙探索,我们将永远禁锢在地球上,就像你将永远被禁锢在这个小房子里一样,你不可能离开了,真可笑!你居然还想着遥远天外的太空,你先能自由地离开这个屋子,这座城市再说吧!” 啪! 他一下子被父亲的一巴掌打醒,楞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难以想象自己居然会朝父亲说出了这样的话,大概是这些年始终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吧,那些冷言冷语,他终究还是介意的,还是记在了心里。 或许是父亲坚决反对的态度实在出乎他的预料,让他突然感觉他的理想可能也要崩塌了,他意识到父亲是不可能妥协的,而没有父亲的支持,他也将无法走下去。他突然很恨现代的教学体系,既然已经尝试在那么早就让孩子们的智慧自由发展,为什么又把那么重要的人生方向选择权交给父母?当然他可以敷衍父亲去学天文,然后在自立之后才重新学习音乐,但无衣不是一个孩子,如果他是未经世事蹉跎的单纯少年,他也许会尝试妥协,可是经历过那么多事的无衣知道,错过这次就不会再有机会了。他此时一心投入的心境状态是最难得的,如果这时候没有一头扎进去,他就会永远错失走进他梦想中的音乐世界的机会了。 好多次他觉得来日方长,可是却是和亲朋好友们一次次错过,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很清楚,如果想做什么事,一定要尽早去做,否则大概率都会错过,不仅因为世事无常,而且我们自身的心里状况也是瞬息万变的。 第139章 离家出走 那个巴掌之后,父亲和他停止了争执,谁也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一句。这实在不像是父亲以往的风格,以前的他一定会滔滔不绝骂个不停,直到他不断认错之后才会放过他。可这次他说了这么诛心的话,父亲却只是甩了一巴掌就结束了。 他们没有再谈论他的专业选择问题,他还暗暗期待着是不是父亲妥协了,他同意自己去学习音乐了。可是很快他就发现,父亲的想法没有变,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从来直来直去的父亲,居然有天对他使起了迂回战术。父亲开始有意无意给他灌输天文知识,他默默听着,不反驳也不回应,心里想着,早干嘛去了?为什么现在来给补课。 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临睡之前,父亲一直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以前的他从来都是在online上渡过这段时间的,要么和朋友一起聊天喝酒玩游戏,要么就是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反正从来没有陪着他做过什么,这时的他总是很小心,不让自己发生任何意外,因为他知道此时的父亲最讨厌被打扰,比在他工作时打扰他更让他烦躁。 可是这些天来,父亲总会偶尔抽出时间来要和他一起看看太空的相关影片,给他介绍人类是如何一步步征服太空的,这其中又有多少曲折和令人振奋的故事。父亲最常带他去的就是虚拟世界中的宇宙,在哪里他们可以随意改变速度和相对大小,他们可以在各个星系间快速穿梭,也可以瞬间停在某个星球上,体会那里的日升日落。 有一次,父亲还特意带他去了太空体验馆,那里可以真实模拟出人在宇宙中的失重状态,以及那种真正的寂静,其余感官都是如此,那是家庭设备完全比不了了。无衣不得不承认,他感觉很震撼,那种一个人迷失在茫茫宇宙中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他不记得在哪里什么时候体会过了,但他记得那种空灵的感觉,彻底的孤独,彻底的空寂。父亲从他微楞的表情中获得了一丝成就感,一抹笑容也浮现脸上,那好像是他第一次见父亲如此自然地笑,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到他内心的快乐,也是唯一一次。很多很多年后,无衣对父亲的记忆慢慢消散,但他把这个笑容记了很久很久。 有时,父亲也会给他看看自己过去的记录,和他说说那一路追求中的努力和艰辛,以及那种什么都无法抵偿的满足感,偶尔也会说说其中发生的乐事。他很少被父亲的笑话逗笑,即使偶尔笑开来,也是觉得如果不笑的话会有点尴尬,因为他知道父亲自己也许都已经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好笑,只是怀着某种活跃气氛的心态,他努力想起了曾经的趣事,然后极尽所能地加工后展示在他面前,希望缓解下那种压力。 他从来没有被父亲的这些宣传打动过,但是他也没有拒绝,他也在尝试一条迂回之路,希望父亲在努力之后,能够接受他对天文毫无兴趣的事实,接受他热爱音乐的事实,继而同意他追求他的音乐梦想。希望他能在回忆自己的逐梦之路时,也能对儿子的梦想有一点点感同身受,能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他的热爱,他的执着,他的不可退却。 可惜他们俩都失望了,谁都没有改变对方,眼看着越来越临近最后决定的日子,家里氛围也越来越紧张,这种紧张并没有彰显在表面,他们仍然和往常一样生活,父亲还一如既往地介绍着他的宇宙,而无衣还是默默不语地听着,没有一丝表情,如果有,那也是稍许不耐烦,绝不会是感兴趣。表面上一切风平浪静,可是他们的内心都早已浪潮翻涌,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很默契地认为先开口的那方就是妥协的那方,其实本也可以先开口说出拒绝来啊。但无衣知道,先开口的只能是妥协,如果是拒绝就没必要开口,只要拖过截止日期,他们就直接两败俱伤了。 终于截止日期过了,他们好像同时松了一口气,无衣能感觉到家里的氛围又变了,父亲在观察他的反应,而他对父亲的反应已经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他知道父亲是想着宁愿让他耽误一年,也要让他最后妥协乖乖去学天文,但他不会给这个机会,在家呆一年他就废掉了,此生都废掉了,所以他决定离家出走。 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离家出走的计划不太会行得通,但没有办法,他现在只有这条路可走。 为了离家出走,他也认真做了一番准备,目的地是明确的,他只能去那里。至于怎么出走,出走后怎么谋生,怎么继续追逐梦想,他都需要一一考虑清楚。为了躲过家庭医生的监视,他躲在厕所完成了一切策划。为了隐藏痕迹,他很小心地找到了古老的纸张和笔,说是纸张,其实是从爸爸收藏的书扉页撕下来的。他当然也不忘记删除网上所有搜索和浏览记录,也提前准备了食物和能换取食物的贵重物品。在几个月前,他学习了怎么使用online,之前他一直莫明讨厌这个世界,现在不得不借助它生存下去。他学习了怎么绕过家庭卫士的监视在上面建立了虚拟身份,用熬夜赚到的钱建起了自己的私库,这让他有可能在外面生存下去。 一切准备就绪,他在晚上确定爸爸熟睡之后,用在网上学习到的方法顺利关掉了家里的监视器和报警器,然后就背着背包离家出走了。 他按照事先的规划,搭上了末班列车,一路上,他都忐忑不安,害怕自己出什么意外,也害怕爸爸突然找来了,但没有,一切都出奇得顺利。 第二天凌晨,他顺利到达了另一个城市,他将在这里搭飞机飞往中国,是的,他熟悉那里,也许那里变样了,但他相信自己还是能很快熟悉那里,也许他还可以去滇镇,去看看他和枝知曾经生活的地方,也可以去鹏城,去申山,去平津,总之他可以任意选择,因为现在他自由啦! 登上飞机前,他心里一直悬挂着的那柄剑终于落下了,是的,他被抓了,父亲亲自来把他带回家的。他尝试过控诉,反抗,但都无效。没有真正在意一个离家出走小孩的想法。 峨眉山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而金顶的东侧800米的陡崖(舍身崖)和深涧。 报国寺是峨眉山的第一大寺,许多佛事都在这里举行,在这里你可以了解到许多佛教文化知识,再加上它是峨眉山进山的第一门户,是不可错过的重点寺庙。报国寺的建筑风格也很有特点。当初康熙皇帝开创了康熙盛世,来到峨眉山时进入寺庙时根据佛经中“报国主恩”的意思,御赐“报国寺”名,后由王藩手书,之后峨眉山报国寺的名声便闻名于世了。 清音阁地势很险要,居高临下,整体布局也体现了“自然造化,天人合一“的意境。这里有个很好的看点就是“双桥清音”,黑白二水不断冲刷着巍然不动的牛心石,黑水指的是“hlj”,从九老洞下的黑龙潭而来,白水指的是的是“白龙江”,经白水寺而来,两江在两道石桥下,像两弯自带音效的彩虹,汇聚成峨眉山十景之一“双桥清音“。 峨眉山金顶可是个大家趋之若鹜的景点,上面有高大的十方普贤佛像,还能看到云海、日出。为了能看到云海日出,凌晨两三点就有人上金顶抢位置了,四五点金顶的观景台就已经挤满了人,可见峨眉山的云海日出有多么的吸引人。 空中俯瞰万佛顶,绝壁凌空四川峨眉山最高峰万佛顶重启开放高出金顶20米! 万年寺,始建于晋隆安3年(399),为慧持创建,初名为普贤寺。唐僖宗时(887—888),慧通禅师重建,更名为白水寺。宋时又更名白水普贤寺。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神宗皇帝为给太后祝贺70大寿,赐名为圣寿万年寺。清代又加修建。1946年大火,除砖殿外,几毁坏殆尽,现在的万年寺是1954年人民政府拨款修复的。 报国寺,是峨眉山的入山第一座寺庙,始建于明万历年间(1573—1619),原名会宗堂,清初迁建于此,顺治九年重建;康熙四十二年(1703),康熙皇帝取佛经“四恩四报”中“报国主恩”之意,御题“报国寺”匾额,王藩手书;报国寺历史上经过数次修葺,寺院得以完整保存。 伏虎寺,又称伏虎禅院、神龙堂、虎溪精舍,据《峨眉山志》说,为晋时心庵和尚初建。以山形如卧虎的伏虎岭下为基地,定名伏虎寺。唐代云安禅师重建,规模渐大。南宋绍兴年间行僧心庵再建,僧士性建尊胜幢以镇虎患,改名伏虎寺,伏虎寺名也沿用至今。 善觉寺,原名降龙寺,该寺始建于明万历年间,为道德禅师开建,左与伏虎寺遥相呼应。清初,住持元亨禅师德高望重,声闻朝廷。相传清康熙皇帝游峨时,寺僧因避“真龙天子”之讳,乃改降龙院为善觉寺。康熙壬午年间(1702),康熙御题匾额“善觉寺”,“降龙院”寺名遂废。 光相寺,因峰顶的铜殿在阳光下发出光芒,故名金顶,又称“金顶寺”。相传建于东汉,原名普光殿。历代兴废不一。正殿永明华藏寺,清光绪十二年(1886)重修。殿后最高处,原有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所造铜铸佛殿一座,广一丈四尺五寸,深一丈三尺五寸,高二丈五尺。中安置普贤菩萨铜像,四壁铸出万佛。铜殿与华藏寺均焚于火。在铜殿遗址附近留有两座铜塔。 此外,还有大安寺、大佛禅院、华藏寺、清音阁、仙峰寺、洗象池、圣水禅院、洪椿坪等寺院。 宋时峨眉山主要道观为峨眉观。按《清一统志》:“峨眉观,在峨眉县大峨山上,宋政和(1111-1118)中建。”《舆地纪胜》载,峨眉观在峨眉县南十五里,为峨眉山“六寺一观”之一。明人称之为宋皇观,如明朝《登峨山道里纪》中载:“宋皇观旧址,古有道纪堂,幽馆别室,合三百五十间。”峨嵋观庙宇虽规模宏大,但峨眉道教已出现衰弱的迹象。峨眉所谓“六寺一观”七座庙宇中,道教仅占其一。原唐代道教核心的牛心山天柱峰孙思邈故宅于宋初时被高僧继业三藏创建为牛心寺,孙思邈所遗丹鼎成为僧人镇寺之宝。峨眉顶峰七宝台也于宋初被僧人用作修习禅定之所。道教对峨眉核心地区的失守,使其丧失了对峨眉山神圣空间的话语解释权,峨眉山由“天真皇人论道之地”逐渐演变为“普贤菩萨应化道场”。 清康熙年间,弃官为僧的太史蒋超长驻峨山考察研修,所着《峨眉山志》后收录入《四库全书》。据《山志》卷三之“寺观”记载,金顶景区寺庙除已圯观音庵、新殿、接引庵、圆觉庵、千佛顶、仙女庵、光相寺、锡瓦殿等8座外,存有天王殿、祖师堂、龙神堂和锡瓦普贤殿、藏经阁(一名永延寺)、渗金小殿(一名永明华藏寺)、天门寺、净土庵、卧云庵、回龙庵、大觉庵、法慧庵、文殊庵、富顺庵、永定庵、圣水庵、凤凰庵、弥陀庵、天启庵、万行庵、莲华庵、洪范庵、华藏庵、净居庵、太虚庵、学士堂、楞严阁、观音阁、天仙桥和七天桥等30座寺庙,并新建护国草庵寺、白衣庵、普贤庵、般若庵、定居庵、接引殿、塔院、朝阳阁、贤首阁、万圣阁、仙迹桥等11座寺庙院庵。另,光相寺在明末倾圯,据印光《峨眉山志》记载,清四川巡抚张德地捐俸重修。由此,当时整个景区累计实存有大小佛寺42座,是金顶佛寺最多的时期。 另外,金顶景区内还有桫椤坪的思佛亭,山顶铜瓦殿后扪参历井坊、培枫馆,天仙桥左为天一柱坊,大佛坪右七十二古德名庵坊,铜殿侧的4座渗金小塔等人文景观。 除伏虎寺、善觉寺、洪椿坪、白龙洞、毘卢殿、雷洞坪外,金顶景区寺院受御赐的物品有:藏经阁匾额“玉毫光”、“野云”,对联“绝顶来还晩,寒窗睡达明”,金刚经一部,诗章“何所问津梁行行到上方天香飘广殿山气宿空廊石。潄泉声细林穿鸟路长疎钟沈片雨坐觉俗情忘”;卧云庵匾额“卧云庵”,金刚经一部、药师经一部、心经一部;光相寺匾额“慈灯普照”。 。峨眉山的素食一般都是寺院素食,以黄豆制品和菌藻类为主,如豆腐类、面筋、烤夫、发菜、蕨菜、紫菜等等。峨眉山还有个很厉害的角色:“仿荤”,不仅外表模仿得惟妙惟肖,味道也不输于荤菜。去峨眉山,“泉水豆花”和“雪水泡菜”这两样招牌菜是一定要吃的。 峨眉雪芽盛产于峨眉山海拔800-1200米处,常年云雾空蒙的赤城峰、白岩峰、玉女峰、天池峰、竞月峰下和万年寺一带。茶叶具有扁、平、滑、直、尖的特点。 峨眉山出产川贝母,为润肺止咳之良药。功能与主治:清热润肺,化痰止咳。用于肺热燥咳、干咳少痰,阴虚劳嗽,咯痰带血。使用方法:煎水服或研粉冲服。使用禁忌:不宜与乌头同用。[38]朱砂莲是峨眉山一种稀有名贵的药材,夏季游山者因受暑热而肚痛或胃痛,磨水饮服,见效特快。它以根茎入药,性寒,味辛苦。功能与主治: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峨眉山苦笋具有甜脆、味纯、富含多种维生素等特点和清肝利胆、壮阳之功效。峨眉山建有苦竹基地5万亩,辐射周边区县近7万亩,年产鲜苦笋12万吨,加工罐头吨。 第140章 以死相逼 回家后,他和爸爸的矛盾直线升级,对于他离家出走这件事,父子俩没有说过一句话,爸爸就像是以前从学校接他放学回家,还是和往常一样命令他做这做那。 可以说爸爸对他的态度一点没变,可就是这丝毫不显露情绪的态度让他的心更加绝望。 爸爸没有变,他却彻底变了,开始一句话也不说。 他照常吃饭,睡觉,在网上学习,原本他还有几个朋友,偶尔他也会和朋友一起聊天一起玩,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再提不起兴趣和朋友交流,尤其是在朋友得知他家的情况后反复的追问让他不厌其烦,本来想着离家出走后,独自一人在外,偶尔可能需要朋友帮忙,在他错过了升学之后,也勉强应付着朋友的关心。可是这次离家出走失败后,他知道自己很幼稚,很傻,爸爸这么无动于衷也许就是对他的所有做法不屑一顾吧,也许爸爸早就看穿了他的所有计谋,就像大人观察孩子们的游戏,觉得好玩,也就没有制止。等到最后关头才将他拦下,还显得自己很大度。 可惜他不是个幼稚的孩童,他有丰富的人生经历,有成年人的敏感,爸爸的行为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参观逗趣的观赏动物,这让他非常受不了。而且随着时间流逝,随着爸爸的态度越来越明确,他发现自己内心的那股怒火不仅没有平息,反而越烧越旺,最后失控。 在拿起手枪前,他还尝试过冷战和绝食。 当然冷战对爸爸是毫无作用的,只会显得他更可怜。当爸爸对他的那些行为置若罔闻、不管不顾时,他真的好恨,又是那种无力感袭来,好像用尽一切力气也只是拍在了水里,棉花里,哪怕是爆发的瞬间,他也没有找到着力点,没有感受到与之对抗的压力,而瞬间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最后他只能嘲笑自己,为什么还对父亲抱有希望,如果他真的爱自己,怎么可能不关心,怎么可能不解释,怎么会拦着他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后来他就开始绝食,然后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非常愚蠢的办法,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真的像个小孩一样,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和冷战时一样,父亲没有对此做出特别的反应,好像他就是不饿一样。而他自己反而要忍受饥饿,然后就开始责怪自己,怎么会想出这么愚蠢的办法,这样子受苦还不如给自己来一枪。 那天被饥饿感触发的这个想法也让他吓了一跳,这十多年来,他从来就没有自杀的想法,哪怕是父亲曾经那么狂躁,那么刻薄地对自己,那时候他也没有想放弃这个生命,放弃这段人生。不仅仅是因为他害怕回到动物的身体里挣扎,更是因为他真的热爱现在,热爱每一个当下,虽然一切都不太如意,但一切都还充满希望,他期待着尽快长大,回到中国找枝知,陪着她老去。哪怕在知道枝知已死之后,他也没有想过放弃,他有了个音乐梦想,他想去实现它。 他知道,他承认爸爸是对的,音乐没有前途。他并不是那种无知少年,他早没有那种年少轻狂了,他明白自己大概率不会成功,或者可以说如果他成功了那就是奇迹。 这个时代的音乐市场已经几乎被人工智能占据,首先不说个人的才华很难战胜机器的反复学习和一群工程师的日夜研究升级。就是他杀出重围了,也得不到关注。这不是个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时代,这是一个你要么是个超级金子,要么借助强大外力才能发光的时代,毕竟一个金子的光芒是如此微弱,而现在是一个霓虹闪耀的年代。 大多数人和曾经的他一样,无法精确分辨歌曲的好坏,毕竟这只是一种娱乐,你喜欢的就是好听,不喜欢就是不好听,带着浓厚的个人感觉色彩。在网络流行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人们的个人特色也早已被消磨得七七八八,大家已经很难先形成自己的独立世界观后再融入社会,融入互联网的世界,从出生起,每个人都已经和互联网息息相关了。 在这样的时代,能迎合大多数人口味的歌曲才是商业成功的秘诀。而在艺术这类复杂领域,多数人的观点几乎总是错的。在学校学习时,无衣曾听说一个关于人工智能如何判断的科普介绍,是说对于一个较难的问题,ai如何根据众人的猜测来推断问题的真实答案。具体算法他早就忘记了,但里面有个基本原则,就是高智慧的人能预测低智慧的人的答案,因为他们对问题了解得更清楚更深入,他们能判断出问题的难度,能推测最容易被大众选择的错误答案,也就是他们能预判大多数人的预判。无衣认为音乐艺术就是这样的复杂问题,大多数人的选择极有可能是错的。 可惜现实却是和他的想法截然相反的,在当前的音乐领域,一首歌要生存下去,就是要得到越多人的支持,就像一场投票,大家把自己的精力时间和金钱投给自己钟意的歌,做出自己的选择。而此时人工智能不会再采用上面的规则,而是简单的哪个获得的票多哪个就获胜。可想而知,这样的结果就是音乐注定越来越平庸。除非有天才横空出世,用一己之力提升全人类的音乐鉴赏水平。 无衣当然不是以为自己会是那样的天才。在他的理解里,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有两种,一种就像莫扎特那样,从小就能谱出动听的乐曲,就像有人听到一段旋律就能写出一首歌,就能在琴键上弹奏出来,就像有人能准确复制每一个音符。这些他都没有。 但还有另外一种,像梵高,像米开朗基罗,他们心里藏有那幅画那个雕像,他们也不能直接就把心里的东西直接展示出来,但他们能怀着那样一种希望,希望有天世人们能看到他们心中的那个东西,他们能执着地一直努力,不断尝试,终于让自己满意。 无衣觉得自己心中就有这样一首曲子,突然有那么一天就出现在他脑海中,但他无法像莫扎特一样,直接写出心中的曲子,他写了很多,但都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觉。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一直写下去,总有一天会写出来的。可是爸爸找到他后,他沮丧地发现他心中的那首曲子就慢慢模糊,然后就彻底地消失了,他失去了那种感觉,他只记得有那种感觉时的感觉,曾经很美好,却再不可得。 这也是他为什么采取这么决绝的态度对待父亲和这个生活的原因。 第141章 爸爸的泪 他偷出手枪,站在爸爸面前时,也并非真的想死。 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自杀,他只要在找到手枪的时候就直接开枪就好了,没有必要在来演这一出。是的,这是他的表演。他希望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法,来为自己最后争取一次,哪怕心中的那首曲子已经消逝,但只要生活重新回归正轨,他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把它找回来的。那是自由的学习氛围,轻松愉快的学习环境,蕴养出来的曲子。在那段学习时光里,他感觉到了思想上的真正自由自在,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从前他的思想好像都被限定在各种条条框框里,第一次他感觉思维能那么轻飘那么灵动不负担一点重量,不受一丝约束。只要恢复这种自由,他就可以找回脑海中遗失的那首曲子。 他和父亲僵持着,在看到他拿着枪出现的那一刻,父亲的脸色终于闪过了一丝恐慌和懊悔,但也只是一刹那。看到父亲变色的那一刻,他没有丝毫得意,而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的恐慌中夹杂的一丝懊悔,显然那不是因为觉得之前不应该阻拦他学习音乐,而更可能是为什么没有给枪再加上个绝对保险,为什么粗心大意让儿子拿到了手枪。想到了这一层,父亲的那丝恐慌也瞬间变了味道,“他该不会是以为我要开枪杀他吧?”无衣心里忍不住这样想,“这太荒诞了,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紧接着,他马上也意识到,“似乎也并不是不可以。” 无衣被脑海中闪出的念头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萌生出自己可以杀死一个人的想法。在前几世中,他也曾遇到过不公和欺辱,遇到忍无可忍的时刻,但他都忍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少能真正对别人生气,他总是能很快理解他人的难处,理解他们的智慧和性格缺陷,也就随之理解了他们的行为。他没有必要和傻子和笨蛋生气,反而是他这种无淡然的态度常常惹得别人生气。可现在情况完全反过来了,现在是他为父亲的淡然态度气得要命,因为他曾经这样对待别人,所以他很清楚这是因为根本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所以能这么平淡无波。以前他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现在父亲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想到这些的无衣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举起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意识到自己这样也许也是徒劳,他不能理解世上怎么会有父亲这种人,从前对儿子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却突然在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上出现,突然希望他来继承衣钵,这种期盼突然如此强烈,以至于哪怕儿子的生命都无法阻断。这是位什么样的父亲啊?这又是个什么样的时代才能培育出这样的父亲?他甚至觉得父亲在看到他的枪口是对着自己而不是他的时候,轻轻松了一口气,真是讽刺啊!小丑竟是自己。 父亲似乎断定他不会开枪,开始开口试图制止他。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手上拿着什么?” 无衣只是没有表情的望着父亲,没有回答。“现在轮到他表演了。”他心里想着。 “那个很危险,快放下!” “你听到没有,快放下到爸爸身边来。”父亲还在企图用大声呵斥使他驯服。 “你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说话呀!难道就为了去学音乐?”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爸爸也没有敢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继续朝他吼着。 “你去看看现在有几个作曲的人?又有几个能赚钱养活自己?爸爸。。。” 眼见着父亲又要滔滔不绝地说出以前训斥他的那些话,他不知怎么的,手指自动就扣动了扳机,好像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他想手指这样做大概只是因为实在受不了父亲的喋喋不休了吧,那些劝诫箴言他无力反驳,也无可反驳,他觉得父亲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从前那些教徒能在此生都看不到教堂修建完成的情况下仍旧没日没夜不求报酬地投入自己的全部劳力和时间,父亲不会理解有些人在明知不可能成功的情况下也会选择坚持。 倒地后,父亲扑了过来,这次父亲的嘴巴终于没有再动了,他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刚刚那声巨响好像已经震碎了他的耳膜,他脑中一片空洞,这种感觉好熟悉,就像是孤身身处太空中,除了自身,没有一丝声音,感觉不到一丝空气的流动,一切都像是禁止,而就在一切活动都禁止的此时此刻,思维却不受控制的异常活跃,就好像大脑已经裂开不能再限制住它们,它们就一股脑儿涌出去,然后四散开来,在广袤的宇宙中瞬间就要消失不见。 就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看到父亲脸上的泪,好像大坝突然决堤,洪水汹涌而出的样子,原来爸爸也是有眼泪的啊。 他就这样死去了,临死前父亲那充满惊恐懊悔的脸,那奔涌而出的眼泪,那因为突然出现太多太深刻的表情而显得扭曲的面容,却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中。 最后那一刻,一股无法言明的后悔情绪攫住了他,那不是因为害怕坠入畜生道,而是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后悔。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本没有想这样做的。。。。。。 第142章 遁入轮回 很快他再次醒来,这次他很幸运,没有在动物体内。 经历熟悉的出生,婴幼儿时期,再次努力学会走路,学会说话,他没有一丝不适应,却也没有一丝惊喜,他只觉得厌倦,一切都是那么无聊。 这一次醒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总觉得有些东西他似乎永远遗失了。就像有些事情你一旦懂得了,就不可能再回到懵懂无知的状态,永远也不可能变回不懂得了。 这并不是他的第一次自杀,甚至也不是他作为人的第一次自杀,只是,这是他在答应依依之后的第一次放弃自己的人生,轻视自己的生命。他曾经答应过依依一定会热爱生活,勇敢地直面生活中的所有真相,只要是真的就可以。依依临终前曾嘱咐他,“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依依希望他能做这样的英雄,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不管遇到了什么,不管死亡对他来说已经多么寻常,多么无所谓,他也从来没有主动放弃生命。而这一次,他却用自己的生命去要挟别人,而被要挟的还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是的,有很多事情都因为他那冲动的一枪而彻底改变了,比如他好像再也忘不了父亲那双充满绝望和惊恐的双眼,再也忘不了那双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好像要一下子哭干。 在他初步掌控了自己的身体后,他立刻想办法打听父亲的消息,趁着自己的记忆还在,趁他还能想起父亲的名字,家中的地址。 他预料到父亲会过得不幸福,那双铭刻在他记忆里的泪眼时刻提醒着他,爸爸是爱他的,而他又用多么愚蠢的方式伤害了爸爸。在他查阅信息的时候,也搜到了许多这类新闻,孩子自杀后,父母永远活在了愧疚中。他不知道那些自杀的孩子如果能再次醒来,看到父母的生活,是否会后悔。或者他们在死前的那一刻,在意识到自己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否会有一丝后悔。据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说是后悔的,那瞬间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后悔无比。这种后悔,无衣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是没有的,哪怕是作为还不知道自己可以重生的徐无衣,他也没有后悔过。 在那段不能自由行动的日子里,他已经仔细复盘了整件事,越是回忆,他就想起越多父亲爱他的证据,父亲没日没夜的工作,赚钱是那么不容易,他们理应很贫穷,但他的吃穿用度,一直算是很不错的,在财物方面,父亲从来没有对他吝啬过。虽然说是有居家管家,但不管多忙,在他受伤遇到危险时,父亲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从来没有迟到过。更不用说父亲为了照顾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和生活,无衣并非不知道照顾一个小孩子的艰辛,父亲为他的那些付出,为什么他之前都选择性遗忘了呢?他该死。 现在他后悔,却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父亲在处理他的后事时也顺便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也吞枪自杀,随他而去了,没有留下遗言。 他们一家人的骨灰被安葬在了一起。他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心怀死志处理了儿子和自己的后事,能如此细致,一丝不苟,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也许这就才是父亲的特质,是他多年在宇航员训练中锤炼出的冷静吧。他好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父亲,在他的记忆里,总觉得爸爸是天底下最暴躁的人,和冷静完全不沾边。可是一个暴躁的人怎么会在看到他受伤后,总是先处理完伤口再发飙,一个暴躁的人怎么可能眼看着儿子离家出走不制止,直到最后一刻,而且在追回他之后绝口不提这件事,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一个真正暴躁的人怎么可能让他那么不冷静,那让他冲动暴躁的不正是父亲的冷静吗?可惜他当时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这层,他把那些全看成是父亲不爱他的证明。 在得知父亲的死亡后,他的后悔之情越积越深,父亲最后那双泪眼也越来越清晰地回荡在他脑海中。 对于父亲因他而死这件事,他无法释怀。父亲的生命可只有一次啊!他可是只有这辈子啊!每每想到这些他都感觉痛不欲生,什么事都做不了,却也无法阻挡铺天盖地压过来的情绪。 作为一个可以重生的人,他更加能体会到普通人生命的脆弱,他们只有一次人生,仅此一生,没有再来的机会,那些他失去的亲人朋友恋人,爸爸妈妈,依依,应会,羡林,还有枝知,他们一旦去世就是真的不会再出现,永远也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个世上了,他们和他已永远分开。 虽然他的灵魂可以在不同生命中延续,但他失去的那些亲人也是永远的失去,他错过的解释、告白和原谅,也是永远地错过了。 他暗暗发誓,绝不能再做这种让至亲之人伤心的事。不仅仅因为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主意,更重要的是,当一切终止,随着时间流逝,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些从来都不是他的敌人,从来就不是,也永远不会是。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他的灵魂不灭,他不会有现实的敌人,只有自己。不管他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最终伤害的都是自己。 第143章 开始改变 爸爸的那双泪眼一直伴随着他,慢慢地他从一开始的后悔,变得麻木,麻木得不再有情绪。而那双眼就好像时刻提醒他要小心周围的人。 从这一次人生开始,他对待周围所有人都像对陌生人,没有什么特殊或强烈的情感,不喜欢也不厌恶。他好像永久封闭了自己的情感,不愿再与任何人有什么互动,好像这样就不会再受到冲击和伤害。 现在他对待父母克制有礼,听话顺从,爸爸妈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回嘴,不争吵,不反驳。当然他也没有交什么朋友,反正别人说什么,要他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事事认真,处处不买账。很快他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行为规则,而他严格按照自己的规则行动,不论对错,不顾得失,不管别人的看法。 他终于我行我素了,终于逃脱了他人围建的地狱,终于实现他一直想要的那种心灵自由了,可是他幸福吗?快乐吗?并没有,这些情绪都是一起失去的。这是注定的结果,他一开始就明白,只是面对那些后悔和遗憾,那些不舍和痛心疾首,他只能选择这条路。他明白如果他还要继续走下去,就只能如此。如果他还是对所有亲人朋友怀着那样沉重的感情,而随着他们离开人世,那些思念和爱、后悔和遗憾等等会越来越浓,会相互映衬,会因为共振而越来越强烈,这样下去他会崩溃的。 有时候做梦,梦见自己在一座桥上奔跑,桥下是悬崖,而前面是一片雾蒙蒙的,有种不安的感觉提醒着他,前面是断桥,快停止,快回头,但他无法停止也无法回头,一想到要回头,他就有种揪心的痛,提醒他回头和停滞不前都是痛苦,他只能向前,而前路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也曾经有人试图走进他的世界,有人不顾他的冷脸,缠着他说话,想要了解他的喜好,了解他的厌恶,也了解他的梦想。也有人照顾生病的他,陪他说话,不离不弃。有人依赖他,什么都征求他的意见。也有人始终站在他身后,在其他人欺辱他时为他挺身而出,在他穷途末路时给予帮助。他都没有拒绝,敞开心扉坦荡地面对所有人,好像在说,来看吧,我心里什么都没有。是的,他就是这样,即使的独处面对自己,他也是如此,绝不藏任何秘密和心事,当然前世的那些不算,那些人和事早已尘封。 慢慢地那双泪眼不再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开始遗忘之前的那些事,他只是很专注地活着,努力把自己活成一个透明人,人群中他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和以前的那种疏离不同,他是真的隐藏到了人群里。一开始他也不懂,总是排斥和拒绝别人,给自己周围竖起高高的围墙,再日夜坚守。但这样做只让他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引来更多人好奇,他没有兴趣去分辨哪些是关心哪些是好奇心,只一味拒绝,大部分人会被击退,但也有少部分从不服输的人,就喜欢坚持到底。几个来回,他终于学会了如何更有效地避开这些麻烦。 在此时无衣的眼中,其他人对自己的特殊感情都来自于好奇心,不论是爱还是恨,不感兴趣是不会产生的。因此后来他不再阻拦别人对自己生活的探查和评头论足,他敞开自己给大家看,他实实在在是那么无趣的人,按部就班地生活,永远和主流意见保持一致,所有的话开头都是谁谁说,他没有自己的意见,只转述和传达别人的想法。一开始这种伪装很难,很容易就想要冲进去大声喊出些什么话,而要忍住这种冲动很难,但他总算是忍下来了,然后一切都开始变得简单,再没有人关心他在干什么,想什么,反正他一定会按照大家的预期去做事的,并没有什么可期待好八卦的。 如果他和父母或者和周围人有了矛盾,他绝不会直面冲突,解决冲突,而是选择沉默和逃避。虽然他深知沉默也是一种无言的反抗,有时候甚至更伤人,但他又实在学不会委婉。他不是没有努力尝试过,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他当然能理解别人,可所有能升级为矛盾的,都不是因为他无法理解别人,而是无法让别人也理解自己,也站在自己的角度想想。这让他很难受。 所有的这种时刻都在提醒他,人与人之间隔着天堑,是不可能逾越的,而那偶尔的心有灵犀全是假象。多少人为亲人为爱人为朋友为战友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可这些并不能说服无衣,反而让他坚信这些都是误会,人们能做到这地步正是因为这种误会,误会另一个人能看穿自己的内心,懂得自己的所有想法,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多么可笑啊!无衣忍不住想。 他也再没有与人发生情感纠葛,没有想要组建家庭,养育后代,虽然此时的他还不太肯定自己就是不孕,与身体健康无关的不孕。此时的他已不在乎这些,即使后来知道了,也没有多么伤心,比起这个,他有更大的苦难需要面对。 长期如此生活,他偶尔也会受不了,也会想要自杀,但他绝不会当着亲人的面自杀,他不想再看到他们脸上那种绝望和惊恐。他甚至不希望亲人们知道他是自杀的,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死在他们心里种下心结,让他们在自疑纠结中度过后面的人生。 他总是尽可能把自己的死伪装成意外,比如车祸,失足跌落,不小心受伤感染等等。就像曾经的徐无衣那样,哪怕妈妈林慧有怀疑过,她毕竟也能安慰自己,儿子是死于地震中的车祸,是见义勇为,是为了救人牺牲,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不幸。 第144章 要变强 在放下了自己的那些强烈情感后,他才第一次真正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不是这一生、这个人的未来,而是他这不灭灵魂的未来和归宿。 以前他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总是努力去适应每一世的身份,努力协调过去记忆和当前生活的冲突,去寻找过去的亲人朋友恋人,去弥补遗憾,修补上一世的漏洞。 他对周围人从不设防,对自己的情感也是放任自流,不做拦截。所以他一次次爱上别人,然后在经历过爱情的甜蜜与苦涩后,就是生死离别的痛。而那些苦涩和甜蜜的回忆就一遍遍折磨他,直到他用尽全力融入当下的生活,再次融入另一份感情中。就像某首歌中唱的那样——“开始结束仿佛公式”,“清醒一次一次,糊涂一次一次”。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一直如此重复,他心中的负重和空洞会越来越多,就像个黑洞一样,越吸越多,压得他喘不过气,最后把他也吞噬。 仔细思考之后,他决定抛弃过去的那些情感束缚,放下那些未知和遗憾。他需要一种全新的生活。 从过去的生活经历中去总结提炼,他要从中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 一番学习研究后,他发现要在这个社会上畅通无阻,最主要是自身能力变强,对于他来说可以积累的有两种东西,一是学识,二是财产。 其实他早该想到这些的,可是在过去,他的生活重心一直围绕着亲人和朋友,没有怎么关注金钱,而他也一直不富裕,没有积累什么财富,直到因为羡林的馈赠,徐无衣临死前攒了些钱,可是他当时都留给枝知了,本是希望给她养老用,也许反而还害了她。而对于知识技能,过去那几个时代,正是人类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时候,知识和技术都在不断地推陈出新,他根本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且不说他每次能保留的记忆有限,即使他留着全部关于学习的记忆,也无法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他不是没有为此努力过,但全部都失败了,他的旧有认知有时候反而成为他学习和掌握新东西的阻碍,虽然他年纪轻轻,但整个认知就像老人,甚至比老人还要老。 可是这个时代已经开始不一样了,各个学科都在逐渐遇到瓶颈,要么另辟新径,要么推翻现有的学科基石重写科学。人类还没有做出选择,谁也无法做出选择。大家都只是在不断尝试。 无衣很清楚,科学这条路走到最后一定会迎来一次彻底变革,而他的机会也许就在其中。就像曾经的宗教被科学逐渐取代,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曾经的人们无法想象上帝不存在的世界,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不相信上帝,直到尼采喊出上帝已死。无衣要做那样的超人,超越现有的人类认知,发掘未来之路。现在的人们相信科学,就像曾经人们信仰上帝,在这个时代,科学已成为一种信仰,是全人类对所谓理性的绝对的无条件的赞同。 无衣见证了科学从萌芽成长为如今这般的参天大树,虽然科学家们一直宣扬科学只是少数人的事,真正的科学本身特质就已注定它和信仰无关,而且绝不可能成为信仰,如果有人说他信仰科学,那就不是真正的科学,因为信仰意味着无条件的相信,而科学本身的一个重要属性是质疑,它们是根本矛盾的。但就像少部分人的宣传科学是没有用的,如今少部分人的阻拦也是无用的,科学信仰的浪潮已经席卷世界,淹没世界。人们并不需要懂科学,他们只是选择相信科学。 以前的无衣身处其中,只觉得时代在不断发展,人们在变得越来越好,也越来越自由,越来越聪明开放。他也曾以为世界会一直这样下去,人都会变得越来越完善。直到世界经济转入萧条,直到他看到无数人呆在一个小屋子里,沉溺于网上的虚无世界,用自己的简单重复性劳动,花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来换取一些娱乐一些游戏一些衣食,他才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世界并不比过去好多少。他才意识到也许科学也有尽头,而那个尽头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一代代的人仿佛脱胎换骨,与过去的人是那么不同,如果不是人类寿命有限,如果不是人类一代代繁衍,是绝不可能支撑科学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这些都太快太快了。 财富容易积累,人们早就进入了数字货币时代,他只需要记住一个密钥和地址,就可以在网上保存自己的财产。最开始密钥他用的枝知的名字,可是后来好几次他差点忘记,于是改成了无衣,只要他想起自己是谁,他就不会遗忘这个名字。 知识却不容易积累。一方面他学习新知识很难,另一方面他能保持的记忆很少。一开始他也是毫无章法地学习,背诵。他相信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只要反复强化,他总能记住和吸收那些知识的,那些可以帮助他更好更快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的知识,都是全人类智慧的结晶啊。非常幸运的事,在他成长的这些时代里,获取知识总是最便宜的,只要可以连上网就可以。 一开始囫囵吞枣似的学,效率太低太低,他能转化自用的知识不足万分之一,又经历过几次摸索,几次失败和挫折,他才慢慢放下自己那颗急于求成的心,懂得要慢工出细活。 他开始明白,将一个个知识反复咀嚼,直到嚼烂咽到自己肚子里,还能运用,能举一反三,才算真的融会贯通,才真的算是自己的知识。世界上的学问那么多,他只能一门门细心专研,他学习的不是这门学科如何理解和看待这个世界和人的关系,他学习的是人类是如何在这个方向上探索世界和自身的。那些前辈们走过的弯路和曲折,他都必须去细细体会一遍,因为他也是人类中的一员,他和前辈们有一样的大脑结构和思维模式,他们犯过的错,走过的路,他也会犯会走。因为他要了解的不仅仅是周围的物质世界,还有人类的心灵世界。 第145章 遗忘 开始在知识的海洋中修行后,无衣的学识在不断积累,他发现了很多新的看世界的角度和思路。而过去生活中的那些人也在慢慢淡出他的世界,他都不记得有多久,再没有想起过枝知和依依他们,也没有想起爸爸。只在偶尔遇到相似的面容,路过相似的地点,看到相似的物品,听到相似的话,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让他困惑时,他才绞尽脑汁想起为什么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奇怪,明明是他已经决定要遗忘,而他也确确实实在开始遗忘过去的人和事,可是为什么他又开始纠结犹豫,为什么感到深深的不安。 无衣说不上是为什么,而他全心全意追求的科学知识也无法帮助他,哪怕是心理学。 按照科学的解释,如果记住那些人和事让他备受煎熬,那遗忘就是自然选择,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结果。 如果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的大脑还是没有选择遗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人和事也带给他快乐和幸福。但这是不可能的,是的,也许曾经经历那一切时,无衣是有过快乐和满足,甚至是幸福的,比如路采薇的那些高中和大学时光,那些天真可爱的女孩子们,她们曾经那样朝气蓬勃,充满生机。但现在,在被时间洗刷了这么久之后,他只要不是太天真就不可能从中再感受到快乐。而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了他的天真。 在被偶尔冒出的回忆困扰时,无衣想起了之前听说的一个谚语,“卡马里纳的沼泽”。这个故事发生在西西里岛的一个南部城市,叫卡马里纳。有一天这座城市开始流行一种瘟疫,得病的人会感染脓疮,身体溃烂而死,瘟疫的蔓延使得整个城市都处在风雨飘摇中,似乎马上就要走向灭绝。但突然这时候有人发现病源是来自附近的沼泽,大家立马想到,如果把沼泽的水排干,也许就可以让瘟疫停止。人们去神殿请示了神谕,神劝告他们不要这样做,他们只需要忍耐。可是城里居民的生命都处在危险中,人人自危,大家最后还是决定不管神谕,他们必须解决眼前的瘟疫。于是大家把沼泽的水排掉了,幸运的是瘟疫也随之止住了。直到后来,一支叙拉古的军队越过曾经是沼泽的旱地,把城内的男女老少都杀光,整个城市被夷为平地,人们才明白,那片沼泽是防御敌人入侵的屏障。可是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这个谚语告诫人们,以为消除了一个危险,其后果却又引来一个更加可怕的危险。 无衣有些担心自己此刻想到这个谚语,是否也是一种神谕,是他的大脑高层,那个不可言说不可想象的神秘灵魂在向他发出警告。它看到了他还无法预见的遗忘的危险。 在纠结是否要遗忘时,他却想起了很多不曾想起的往事。 他想起应会曾笑着说:“虽不能至,心向往之。”那应该是老年的应会说的话,可是为什么他回忆里是高中时的应会站在操场上说了这句话,她当时又是对谁在说? 他想起洛星说:“绝望,就是一想就想到根上去。”可是她们在哪里在什么场景下说过这句话?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她记忆中的洛星是不会这么说的,她是乐观而世俗的。 他还想起羡林说:“谁要是毫不隐藏自己,会使人恼火。”可是他和羡林之前没有相认,直到羡林快要死的时候,而羡林是不可能在临终前对他说这种话的。 他想起爸爸说:“你的赤裸裸让人害怕。”这就更不可能了,爸爸骂过他很多次,但爸爸的责骂是直接粗暴,冲着面门的,不会这样含沙射影,直击人心。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他的记忆吗?形象生动却不合常理,他早就学习过记忆,知道人类的记忆并不靠谱,因为根本不存在记忆这种东西,我们只是把许多碎片合乎逻辑地排列起来,让自己能够相信。而现在这些片段,他无法拼凑到他对于那些人的印象中,这些话与他记忆中的他们是那么格格不入,根本不能归属于一个整体。 如果说这些是他的自言自语,那也不对,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那种绝对的人,那种要么得到一切,要么什么都不要的人。他很清楚一个真正高贵的人对任何人都是障碍,所以他始终在妥协,在回避,在努力贴**凡。他明白在他必须跨越的悬崖上,只有他自己,没有人能为他搭桥,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他不会爱人也不会厌恶人,他是不可能说出那种话的。 记忆是如此不可靠,而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却也无法指导他寻找到真相,除了记忆,还有一些东西他丢失了,可能是爱的能力,也可能是共情的能力,也许还有一部分自己,那个可以为了一丝温暖置身烈火的自己。 无衣发现,越是动用理智来思考,来试图驱散内心的阴霾,心中的迷雾就越浓厚,范围也越扩越广。而不经意间,他已经走到这一步,无法回转,他无法假装不知道,假装不记得,他可以选择忽略那些在脑海中冒出的不和谐,可以把它们隐藏,继续无所事事的生活,可是它们不会自动消灭,总有一天,它们会蹦出来,逼他面对,而那时候他将没有任何支撑,他靠什么来抵抗? 也许无衣最后会发现,理性思考真的可以摧毁一个人的灵魂。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怎么选择都是错,怎么做都是错。 第一次,无衣想到了西西弗,意识到自己可能也会变成那样。他好像处处自由,没有任何束缚,却又无不处于枷锁之下,那时候,他能够对生活说“是”,对未来说“否”,义无反顾地生活吗?能微笑着唱出人生悲歌吗? 第146章 挫败 不知不觉间,一百年已经过去。 2300年,已经尝试了很多,学习了很多的无衣,不得不承认,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不论在哪方面,他还是竞争不过同龄人和机器人,即使科学遇到了瓶颈,那些知识的积累速度也快到他来不及学习和掌握。 他曾经以为他还可以重新拾起音乐,他也为此努力过一段时间,但也已经完全竞争不过online上的虚拟音乐家,不论是质量还是数量。无衣想起当初爸爸的话,学音乐没有前途,那是机器就能做的事。想想只能苦笑,他们父子俩曾双双为此殒命,竟然为这么件小事。 为什么在当初的自己看来这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事呢?为什么自己现在不能再将它看做大事呢?正是这种可有可无,满不在乎的心境,让他在超越的路上举步维艰。可是无衣也明白,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他才能得以保全自身。 那种与生俱来的创造和感受天赋,他是不可能拥有了,只要他还是无衣,他就是那个沉稳地没有波澜的人,缺乏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就无法创作出什么高超的艺术作品。可是他还是有另一种希望的,那也是曾经的他不惜以自身做赌注,也要试一试的天赋。 无衣相信每个人都有一种天赋,那就是每个人的内心世界。佛说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更何况人心。而不论是用文字、音乐、绘画、舞蹈还是电影等等,只要能完全展示出自己内心的世界,那就会打动人心,会成为人们夸赞的天才。 古人说知行合一,无衣努力过才知道其中的困难,也许是对于他来说才格外困难。很多东西很多道理他知道,他明白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他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是他却无法做到。并非只是因为困难得看不到希望,曾经他学习音乐,那时候也看不到希望,但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可是现在,所有的梦想都经不起思考,经不起推敲,也经不起探寻。 他想起以前学哲学时,老师曾说,哲学是一件冒险的事,一不小心就可能割破喉咙,一定要时刻警觉。可是转念又想,老师怎么会对学生说这种话,至少不会用割破喉咙这么血腥的字眼。这又是他的记忆错乱了。 在这个世上一事无成,碌碌无为的他,一直没有积累下什么财富,生活也就一直是将就,常常需要出售自己的体力和时间来赚取钱财,虽然说也一直衣食无忧,但却缺少一种自由,一种不被钱财束缚的自由。 明明他做的许多工作机器都可以做,甚至效率更高,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工作岗位呢?无衣一直不理解,直到后来尝试学习了些经济学的知识,他才稍微有点领悟。总而言之,就是现在雇佣他们这些人来做比机器人做还要便宜。而正因为人力太便宜,人们甚至都不愿再投入研发资金,将机器人改进得更好更先进。 其实这些道理无衣以前并非不知,就像很多很好的技术,很好的产品,最后都因为没有实现量产而被时代淘汰。不是它们不够好,而只是它们生不逢时,太早太晚出生可能都会错过那个属于它们的时代。大部分时候是因为无法形成规模效应,当前有更便宜的替代品,但也有些时候,完全是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产品,不愿放弃已为此投入的沉没成本,去选择新东西。 只是把这些推想到人和机器人,无衣总是无法适应和接受。在他心中,人与机器人是不能被当做同样的商品来比较的,人天生就比机器人高一筹,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的需求难道不应该先被考虑吗?难道不能为了让人生活得幸福些而损失一点点机器人的效益吗? 当然也有很多人对这种情形提出了抱怨,觉得明明机器人都可以做这些事,就不该再雇人做,但这些声音总是起起伏伏,大多数人都只是嘴上抱怨,但遇到招聘,还是屁颠屁颠地跑去,毕竟,谁不想通过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呢。 面对这些人,无衣是没有同情的,虽然自己和他们一样,用辛苦的劳动换着相对微薄的工资,但他理解这件事背后的供需关系,所以他不抱怨,是否去工作都是出于他的自愿选择,他当然也可以在家躺平,也不至于饿死。他更倾向于站在对面,他也明白这不过是财团们为了安慰那些被压榨的人们才放出的烟雾弹,即使如此他也觉得并非没有道理。这种声音认为,如果不给人们工作的机会,人类世界很快会大乱,无所事事的人不久很可能就互相残杀,所以为了人类的未来,并非让人们的生活越轻松越好,有些轻比重更让人难以承受。 有关全人类的未来,人们也很快形成了两种对立的思考。就像曾经的经济学中,关于“看不见的手”与“看得见的手”的争论,国家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对市场进行控制和调节。现在人们有机会彻底改变全人类的生活了,也许也可以改变自然,现在国家又要在多大程度上控制和调节人类自由的进程,是否需要进行干预。其实关于这些的争论早已有之,只是随着人类社会发展,人类拥有的“武器”越来越强大,可以做的事越来越多,人们不得不开始慎重考虑这个问题。 无衣也曾思考过,但没有答案,他的见识和才能不足以让他在这种宏观问题上有什么洞见。只是他有种感觉,人类的自由一定是迂回曲折发展的,不可能一路向前一路直升。人总是要绕些弯路的,就像自己的这漫长人生,绝对不会是一帆风顺。 第147章 谎言与真相 经历了学业和事业上的双重挫败,无衣深受打击,凭着积蓄过了一段消沉的日子,他又开始饮酒,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放不下。幸好他可以通过药物来防止酒精上瘾,但对身体的伤害是避免不了了。当然这时候的他也不会在意这些。他也曾尝试违禁药品,但那个副作用太大,对他的记忆也伤害很大,而实际也并没有带来什么益处,事后只是更加空虚和绝望。 这些年里,因为一直封闭着自己,他也再没有遇到一个知心人,一直孤身一人,有时候有些寂寞,但慢慢也就习惯了。无衣更喜欢称自己这种状态是孤独,因为孤独意味着是他主动避开了人群,而不是他被人群抛弃。他主动离开人群,一方面是为了自保,不愿再与人纠葛,伤害心灵。另一方面也是他不愿承认的,那就是他是真的开始与人类脱节了,就好像人类已经坐上宇宙飞船飞往太空,而他还坐着自己的马车晃晃荡荡,根本不会抬头看天,也不能理解地球之外。这种脱节是他在每一次的学习和竞争中慢慢明白的,其他人都可以很容易接受新知识新观念,可以很容易理解别人说的话,可是对他来说,大部分时候都理解得困难,他已经越来越难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他已经开始从根上无法理解其他人怎么会这么想。要不是常常反思自省,他可能更早就被时代抛弃了,那时候他再不可能安慰自己,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爱好孤独。 在思考如何展现自己内心的“天赋”时,有一个念头曾冒了出来,无衣被吓了一跳,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按回去了,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念头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来越强烈,“有何不可呢?”“你在害怕什么?”“难道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内心的声音不断催促他做出决定,最后,在经历了各种挫败,浑浑噩噩度过了好久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做这件事,不顾后果,不论成败,去做就是了。 确实如此,他一直希望的就是展示自己内心的“天赋”,他感受到的那个独特梦幻的世界,他也希望别人能看到,能理解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有根由的。有人曾说过,你遇到的最坏的是你自己,必须在自己的火里烧成灰,才能成为新人。要想获得认可,必须要有所牺牲。 他决定说出自己的故事。一个关于永生的故事。 是啊,如果要说他有可能有什么天赋是别人没有的,那可能就只有这个不灭的灵魂了。这个他一直深藏的秘密,哪怕对身边最亲的人也不会轻易吐露的秘密,所有相关知情人都已死去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要快忘记他们了。 最开始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以,太危险了,怎么可以。他一直最怕的就是被人拿去当做试验品,他知道人类追求真理时的狂热,那时候谁都拯救不了他。他害怕自己的大脑或者说灵魂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供人们参观逗趣,那样将等于把他自己投入地狱。但那是以前,现在凭借着他对科学的初步了解,和现代人对记忆永存的看法,他知道自己并不会有什么风险。大概率人类现在还不能解开他大脑中的秘密,只要他死了,一切就可以重来,没有什么风险。即使那个小概率事件发生了,人类能够永远困住他的大脑,那对于他来说,成为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也并没有太大区别,如果人类真的有了这种技术,他也就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了,也无需担心被关起来供参观和研究。如果万一人类能因他解开大脑的秘密,他也算死得其所,没有遗憾了,那样总好过如今这样无所事事,无能为力看着自己不断沉沦。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才开始担心如何讲出这个故事才能够让大家相信。毕竟他知道的是过去,而不是未来,能讲出过去的事是无法验证的,不论他的证据有多少,逻辑多么完美,都无法得出肯定结论。更何况他的记忆已经出现混乱,他回忆中的故事一定会漏洞百出,连他自己都能发现其中的逻辑矛盾,更何况带着怀疑来听他故事的其他人。 想了很久,他终于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那还是受到一本推理小说的启发。下定决心后,他试着找了几家媒体,希望他们能将自己的故事报道出去。那些人听说他的想法后,都以为他是在胡说八道,甚至没有给他回应。无衣没有得到回复,也明白自己的信息已经石沉大海,也许吧,这个世上无所事事的绝望人已经太多,渴望用生命搏出名头的不缺他一个。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规模较小的媒体,他知道哪怕自己在他们看来是个骗子,他们也愿意给他提供这次机会,因为他们也需要搏一搏,反正最差也就一死,可万一成功了呢? 一切准备就绪,无衣终于站到了聚光灯下,他简略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没有多余的废话,他明白观众都不是来听他说故事的,而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这些新闻媒体,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他的故事,大家只是在等最后那个结果。 为了这一天,无衣还是精心准备了一番的,毕竟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他知道他的故事不可能打动人,但他的情绪他的意志他的勇气可能可以,因此他放弃了讲一个完美无缺毫无漏洞的故事,而是遵从内心,尽可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感情,而先不管它们听起来可不可信,真不真实。 他怀着一颗炙热的心,怀着一百分的激情讲完了,短短几分钟,他好像又经历了过去曾经经历的那一切,场下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被感动,可以预见那些屏幕后的观众亦会是如此。被感动的只有他自己,现场观众们开始吵吵嚷嚷,很多话飘入他的耳中,人们根本不相信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可笑的谎言,而且是十分幼稚的谎言。很多人质问他为什么不把故事编得更完美些,那么多明显的漏洞,还来这里堂而皇之地骗人。更有人有诛心之言,即使他死也不可能将这个粗制滥造的谎言变成事实。 他满脸通红,热泪盈眶,此时他已确信这是一场彻底的惨败,但他也已不可能屈从,要想超越自己去创造,此时他只能毁灭。 他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服毒自杀,这是和媒体人商量后的决定,快速高效,无可挽回。 他的尝试没有成功,但也不算失败,至少他尝试过了,他终于赤条条的,再无秘密了。 此时的无衣心中只有失望,他不知道,他的这番壮举还是影响了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孩,而这个小孩在未来也将改写他的一生。 第148章 孤独 再次醒来,在真正的接触到社会之前,无衣已经开始感到绝望和孤独。 他曾鼓足勇气,向世人坦诚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秘密,换来的却只有他们的嘲笑,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还能重新融入人类社会。 当然,人们那样的反应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也许他的表达方式不对,也许他讲的故事没有好好修饰,也许他的准备不够,也许。。。。。。无衣可以总结出很多失败的原因,但没有一个可以鼓舞他再来一次,也没有一个可以安慰他已经破碎的心。 他觉得再也不能对人敞开心扉了,并非他刻意想限制自己,只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如果他还是他,就不可能。 这样的他无法融入社会,也再不可能遇到一个爱人,一个朋友。 他又开始回味咀嚼那些陈年记忆,那些他曾经以为在妨碍他接纳新事物的老朋友。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人需要有死亡,只有死亡才能带来新生,只有抛弃一切才能重新接纳新事物,产生新事物,这样人类才能进步。 而他这个不合常理的存在,打破了新老交替的自然规则,注定将不容于世。 过去的200多年里,虽然各个科学技术还在发展,但人类的整体情况却是在倒退。不论是从物质还是精神上来说,人们都变得越来越贫穷。 而在疾病肆虐,四处暴乱的那些年里,世界格局也悄然发生了改变,国家从分裂又开始走向合并,最后世界被分割为亚、非、欧、美四大洲,形成了以四大洲为基础的四个联盟。每个联盟内部都统一了语言,法律,单位和各种规范等等。四大联盟中亚洲最强大,讲中文。其余三大联盟稍弱,以英语为洲语。 亚洲各处虽然都说中文,但也是各有各的口音,不是那种完全听不懂的口音,而是能听懂但也能听出区别的口音。 面对世界这样的变化,因为是一点点形成的,无衣身处其中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突变。直到偶尔在online上看到一个影像,是一个人在说古语。无衣一开始是因为觉得好熟悉才停下来观看,然后他就突然被回忆击中,想起了那就是曾经家乡的口音啊,是的,那是申山的口音,他曾在那里生活了好几代人。 这一天他才真的意识到,曾经中国大地上那些独具特色的地方方言都已经消失了,随着义务教育的普及,各地口音的消失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很多。即使是曾经风靡一时的粤语也随着使用人数的减少,使用场景的消失,逐渐退出人类社会。那些他曾经钟爱的粤语歌,已经不再流行,没有人喜欢了。这世上好像只有他这么个另类。 四大洲成立后,订立了和平盟约。近两百年的动乱终于结束。世界经济又开始好转,到处都充满着希望和机会,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人们似乎相信,眼前的四大洲分治其实也只是暂时,只是过去几百年积累的仇恨还需要时间消化,人类世界统一为一个整体是大势所趋,是人类社会生产关系和生产力决定的,随着货币、度量衡、各种生产标准、语言等等的逐步统一,统一将只是时间问题。 但无衣已经心如死灰,这一切好似与他无关。 他还是回到了亚洲,曾经是中国的那片土地上,那里还有自己熟悉的山川地形,偶尔能听到熟悉的乡音,不论新城市如何变化,他都能在其中找到某个自己熟悉的角落。 他回去看了曾经的鹏城、申山、平津、还有滇镇等等。鹏城因为海水上涨已经缩小了很多,但独特的地理位置让它至今仍然很繁华,而滇镇就已经完全破败了,几乎荒无人烟,自然景色仍旧绝佳。无衣在这里找到了一个老房子,定居下来。他相信,当世界经济恢复,人们恢复信心,人口一定会重新增长起来,到时候这里一定还会重新有人来,会有人又开始厌倦城市的繁忙生活,希望到这个安静美丽的地方安居。 滇镇虽然破败,但其实还是有不少人,这是无衣定居下来之后才发现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变成了夜行动物,白天一片荒凉,夜里却是灯火通明。 这周围人口杂居,各种肤色都有,但都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无衣一开始还很不习惯,这些年,他要么呆在中国,周围就几乎全是中国人,大家都说汉语。要么他就在欧洲美洲,周围很少亚洲人,大家都说英语。即使经历了混战,最后终于形成了四大洲,人口的迁徙其实也没有很频繁,只是大家在online的各种媒体报道里感觉着似乎全世界已经大融合。但根据无衣自己的亲身经历,至少他身边还没有出现所谓的大融合。 直到现在来到滇镇,看到这里的情形,他才开始真正觉得,也许人类种族的大融合真的已经开始了。一开始很多专家对此表示很支持,称这可以促进所谓的“杂交优势”,那时候谁都直到混血儿大概率容貌出众,世界和平下来之后,大家也都很热衷于与外族联姻。可是很快又有不一样的声音出来,称这样的大融合如果持续下去,几百年后整个人类将因为失去了基因的多样性而变得脆弱。 这些都与无衣无关,他的基因是不可能流传下去了,很早之前他就试过,他知道哪怕借助先进的医疗器械,采用人工的手段,他也无法延续他的基因。 而对医学和生物学稍微有些了解的他也常常怀疑,自己的特别真的是刻在基因中吗?按目前人类对自身的了解来说,不是,因为他每一次都是自然生育的结果,每次都是完全不同的人,至少身体是完全不同的人,更何况他还曾在动物体内,动物和人的基因总归是完全不一样了吧。无衣也想不到有什么可能自己的基因能在完全不同的胚胎中延续下去。可是人除了遗传物质还能留下什么呢?虽然说着自己的灵魂,心灵等等,但他的科学素养让他无法相信这种无法证明存在的东西。 第149章 饮酒 无衣在滇镇租了一个小屋子,靠着在online上零工维持生活。 他始终独来独往,与周围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接触。 除了偶尔去不远处的小森林里走走看看,他几乎都不会走出房间。 这里很适合他,这里的人几乎都很穷,白天大家都和无衣一样宅在家里,坐在显示器前,在online上赚钱,然后到了晚上,再去自助商店,自助酒吧等等地方消费掉。因为人口在持续增长,online上的工作竞争是非常激烈的,无衣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也才勉强生存。每次走进这些无人照看的自助门店,他总忍不住想,人力的价格已经如此低了,难道还低不过这一整套电子设备?为什么不顾人照看商店和酒吧? 有这种想法后,无衣也想过自己开店,甚至做过尝试。在准备过程中,他才知道,商品和超市已经几乎是垄断经营,其他人想要进入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技术的发展,蔬菜水果等等都早已是无土栽培,个人想要靠种田赚钱是不可能的,甚至养活自己都难,因为自己种的成本比直接购买要高。其他日用品也是如此,更不用说酒和饮料等。而这些生意的背后都可以追溯到s集团。 对于政治,无衣从来是不接触,也不敢兴趣的,但在网上查阅的资料越多,越明白如今和过去是多么不同,世界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少数人掌握在手中,其他人与这少部分人相比,几乎都形同蝼蚁。无衣也是这些蝼蚁中的一员,即使意识到这种残忍的真相,他也并不太为此伤心和愤怒,因为在他心中,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这个更重要的事就是——他已经没有了完整的记忆。 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自己的记忆在流逝,而现在,随着他在世上留存时间的不断拉长,他的记忆也越来越残破。现在他只能想起许多片段,而且这些片段已无法通过逻辑来组建成完整的故事。 很奇怪,他记得有个叫依依的女孩,他知道她对自己很重要,他甚至能够记起依依死时的模样,但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去世,又是为何而死,自己和她之前还曾发生过什么。他记得一对老人,记得他们对自己笑,记得自己照顾生病的他们,却想不起自己和他们的关系。他记得自己和一个男人争吵,他只记得争吵的画面,记得自己当时愤怒的情绪,却想不起他们说了什么,是为什么争吵,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他只能凭借生活经验去推测,依依大概是自己的爱人吧,那对老人大概是自己的爷爷奶奶或者父母亲戚吧,那个和自己吵架的男人,可能是同事也可能是朋友。 失去记忆的状态让他很惶恐,他记得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后来他通过不断强化记忆,慢慢也就恢复了,至少他经历的每一世大概有些什么人什么事,他都能理出个大概,也许不准确,但在他看来是符合逻辑的,这就够了。可现在,回忆似乎变得异常困难。 本以为生活会这样下去,每一天记忆都减少一块,也许有天就会全部消失不见,他也许都记不得自己是谁,曾经是谁,那样的他还会在另一个躯体里重生吗? 面对未知的未来,他必须提前做好打算。无衣甚至考虑过,如果记忆全部消失了,对他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他也许就可以完全重新开始生活了。他还为此做了准备,把一些重要事项,和自己要做的事情记录在自己的id卡中,这样一旦失忆,他也不至于太慌乱。 可是这天,因为在森林中散步时陷入沉思而忽略了时间,他回到镇上时夜幕已降临,街边自助酒馆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突然他被一个人拽了进去,那个人似乎已经喝醉了,但力气还挺大的,无衣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做健身陪练的,这是他最近才在online上知道的一个职业,以前他以为这上面的工作都是线上的,可是这个健身陪练却是线下的。他们需要到雇主家里,陪着雇主一起锻炼身体,与以往的健身教练不同,他们不需要有相关专业知识,不需要制定锻炼计划或者提供指导意见等等,也不一定要有强健的体魄,只需要实实在在地陪着雇主一起锻炼就好了。一开始无衣很难理解人们这种需求,毕竟现在健身机器人早已特别专业,以前健身教练能做的,他们都能做,甚至做得更好。而且如果他们只是想要和真实的人类一起锻炼,那去健身馆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特意请人上门陪自己锻炼。 正在无衣想得出神的时候,他已经被醉汉拽到了人群中央,很快有人堵住了他的后路,一杯酒已经递到跟前,递酒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你每次去那片林子里干嘛呀?”这个女人问道。 “啊?不。。。没干嘛。”无衣有些结巴,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和人这样面对面交流了。 “哈哈,瞧你紧张什么!我们又不是坏人。”另一个中年男人笑着推了他一下。 周围人也都跟着笑起来,刚刚拽他过来的那个醉汉已经倒在一边休息去了。 无衣看了一圈周围,心里突然感觉有些温暖,这是自上次服毒自杀以来,他首次感受到他人的善意。也许是记忆的消失,让他把那些失望和绝望也都遗忘了,心里好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豪气得接过酒杯,一口干了。 一个人的时候,他几乎不喝酒,不仅是因为他的所有与酒有关的记忆都不怎么好,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酒精可能会让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 与他以为的啤酒不同,这个酒下肚后有种白酒的火辣辣的感觉,在他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对这个酒做出评价时,他已经感觉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有个肩膀支撑住了他的后背,这之后的事他就不记得了。 第150章 空葬 无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但他清晰地记得醉酒后梦到的场景。 梦中他是一个叫徐无衣的小孩,某天他长大了,在博物馆的一幅画后,遇到了一个女孩儿。后来他在学校装作偶遇她了好几次,可惜还是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有天他得知她马上要离开了,也许是永远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出了自己所有的爱,他们的初遇,以及初遇之后,他是如何小心翼翼地筹划着,试图接近她,引起她的注意。在意识到她并没有关注到自己时,又是如何失望落寞。而在听说她要离开后,他又是怎么再三考虑,最后还是作出了这个决定。 最后他所有的一切付出,只换来三个字——对不起。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这样爱上一个人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几百年过去了,他确实再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 他梦见这之后,他又见到了童画,但是那时候的他已经不是徐无衣,而是已年近四十的路采薇,她本应激动万分的,可是却内心却出奇得平静,就好像她们就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不是因为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痛失了两位亲人,因为过于悲痛而无动于衷。她是真的无动于衷。 无衣知道,那是因为,他对童画的爱在她说出对不起之后就慢慢消散了,而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他或她心中念念不忘而越陷越深的是深爱着童画的那个自己。他放不下的是自己那股倔强的深情,那个曾经因纯粹而炙热的自己,那个已经永远消失的自己。 醒来之后,梦中的一切都还那么清晰,他甚至又想起了那幅画——《雪景寒林图》,他立马坐起来查看相关资料,才发现它早已在一百年前的动乱中消失不见了,据文物专家说,即使没有遗失,也已经过了可以保存的极限年份,已经失去了收藏价值。当然也有人怀疑专家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收藏的人主动交出这幅画来。当然这些都是百年前的事了,现在online上已经没有人再关心这幅画,相关信息也几乎没有。无衣感到有些遗憾,虽然他早知道也无法改变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永远和这幅画错过了,虽然有照片遗留,但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梦就是曾经的现实,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他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那些记忆回来了,关于他和童画的那些细节,那是他哪怕作为路采薇时,都没有完全想起来的事,也或许当时的路采薇是在刻意回避这些,那时候采薇的心还不够强大。而现在,他已经能很平静地面对曾经的这些往事,不是无所谓了,也不是麻木了,而是能够把这些完全接纳,能站在另一个高度俯瞰曾经的自己,还能喜欢那个自己。 这天之后,无衣晚上也会开始出去和“朋友们”喝酒。 他第一次主动去喝酒的时候,大家都还很吃惊,毕竟都见识过他一杯倒的情形,这样的人默认应该都是不喜欢喝或者不能喝酒的吧,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主动来要酒喝。 为了避免上次的情况再出现,大家还是给了他度数最低的果酒,他没有拒绝朋友们的好意,陪着他们一起慢慢喝起来。 一群人喝着酒自然就七嘴八舌聊起天来,无衣无兴趣加入,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在微醉的情形下回忆起更多的往事。 可是慢慢的,他突然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不禁停止了喝酒,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听说空间站又重开了?” “什么空间站?” “哪个空间站?” “当然是中国空间站啦!” “那是什么?”一个看起来年轻最小的男生忍不住再次追问道。 “就是可以把人送入太空中的东西。” “唉,不要不懂装懂,误导小孩子。” “那你说是什么?” “哎呀,大概那个意思就行了,快点说他们重开这个干嘛?我们才刚刚恢复一点。” “难道又要开始寻找外星人?” “总不会是想规划移民吧!” “不知道要干嘛,但是他们推出了一项空葬业务,就是把死者的骨灰按定制的形状放入太空中。” “啥?他们疯了吧,谁会买这个?” “不,据报道这个生意还不错,已经接到足够盈利的订单了。” “哪个媒体报道的?感觉又是烟雾弹,就为了骗傻子。” “我难以想象有什么人会买这个。” “或者说你的朋友圈中没有这样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你无法想象出买这个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但既然这项服务存在了,肯定是为迎合某些人的需求设定的,那这种人肯定是存在的,只是你无法想象罢了。” “是啊,富人的世界真的是我们这种穷人无法想象的。” “说起这个,前几天我听一个朋友说起,欧洲那边有个富豪。。。。。。” 后面大家就热烈地谈论起各自了解的关于富人们的各种逸闻趣事,对于这些无衣是不感兴趣的。刚刚听到的消息不知怎么的让他心跳加速,有个念头闪过他的大脑,他必须趁着这股酒劲儿,赶紧捉住它。他悄悄离开了人群,往自己的小屋走去,他此刻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慢慢回忆,慢慢思考。 他走前又买了瓶更高度的酒,那个让他的心怦怦乱跳的念头他今晚必须确定下来。 借助酒精,无衣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想起了那个爸爸,原来那个记忆碎片里和自己争吵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原来他和爸爸之间隔着如此深的沟壑。 他终于也确定了那个念头。 想到就去做,第二天无衣就出发了,他找到了爸爸死前安排的墓地,很幸运爸爸生前把所有积蓄都花在了一家人的墓地费上,而爸爸托付的这家丧葬公司显然也还算良心企业,虽然没怎么用心打理,但他们一家人的资料和骨灰都还在。 最开始听说爸爸把所有积蓄花在安葬事宜上时,无衣觉得很不解,他们并没有后代,不会有人来扫墓,为什么爸爸要这样做。而亲自去调查了一番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家公司还有个服务,就是承诺在未来可行的时候可以把他们的骨灰送入太空。那时候正是航天事业从鼎盛直线下跌的时候,爸爸那代人不少人都是从小怀着航天梦想长大的,显然这家公司很好地利用了这个潜在的市场需求,爸爸上当了。 这家公司在爸爸死后不久就重组了,虽然墓地、骨灰和资料都还在,但新公司显然不准备继续履行之前的类似承诺空葬的服务,现在这项服务是需要另外收费了。无衣听着他们的各种堂而皇之的推托之词,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 他花光了自己之前积攒的所有钱还贷款了一小笔,才终于将他们一家人的骨灰送入了太空。定制的形状是一个音符,这也算他对爸爸最后一次反抗和怀恋。 这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爸爸的微笑,那是他记忆中爸爸唯一一次展露笑容。随着这个笑容,他又想起了那次去太空体验馆的经历,想起了太空中的绝对寂静,也忍不住想他们一家人的“音符”漂浮在太空中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能在那片寂静中弹奏出美妙的音乐来吗? 第151章 还贷 安葬完曾经的自己,无衣从欧洲回到了亚洲滇镇。 到家后无衣继续在online上打零工,他日夜不停地找工作,也不再只看线上的工作,也开始支持到家服务。虽然贷款的钱并不多,但他实在不习惯有欠债,现在只想尽快把贷款还完。 他回来之后就再没有出去和周围的人一起喝酒了,他总是自己去酒馆或者商店买酒,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慢慢地喝,慢慢地回忆往事。 周围的人也没有来关心他为什么不出现了,这就是居住在这个小镇的好处,人们喜欢聊天,聊外面的世界,聊听说的趣事,聊世界的新发展,却都很默契地不聊周围人的八卦。对于无衣出去一个多月,大家都知道,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也没有人会去主动关心。在这个日渐繁华起来的世界,在这个欣欣向荣的世界,这群人却选择这个落后的破败小镇,这个看起来毫无希望的小镇,都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的。 online世界里,靠人力做的商品和服务都有个和现实世界的截然相反的规律,在现实世界中,不论是商品和服务,基本都服从数量越大服务时间越久单位价格越便宜的规则。这是无衣熟悉的社会规则。比如你买一瓶酒是一个价格,如果你买一箱酒,一般来说单位价格要比单买一瓶便宜,如果你买的更多,比如几卡车,几吨,那单价就更便宜了。很多服务也是如此,就拿健身房来说,月卡的单位价格肯定要比年卡贵,等等。 可是在online上,无衣他们这种简单重复的人力工作就是截然相反,一个小时的工作报酬要比十小时的报酬的十分之一还低。总的来说,就是你接的工作时长越久,单位时间的报酬就越高。一开始可能很难理解,毕竟他们也算提供了某种商品和服务,网上也有很多一对一的辅导工作,有的是辅导学习有的的辅导某种技能,但它们普遍都是顾客购买的服务时间越长,单价越低。可是无衣真正开始工作后,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看似完全相反的状态。 因为他们做着简单重复的工作,工作内容往往是枯燥的,比如从一组图片中找出他认为与其他最不同的一张,或者是从几段音乐中找出一段与其他明显不同的旋律,大部分这类工作都是为了帮助机器学习人类的直觉思维,从而让机器更符合人类的想象。以前无衣都只接短时间的工作,大多的半小时,最多也就两小时。但现在为了尽快赚钱,他常常直接接八小时的工作,因为有严格的监管制度,连续的八小时,你是无法偷懒,也不可能乱给答案的,如果被监控判断为懒惰或者明显乱给答案,那样基本上一天的酬劳就没有了,有时候甚至还得倒贴。可想而知,这样高强度地坚持八小时后人得多么疲劳,正因为接单的人少,这类的工资往往非常高,几乎可以媲美一份正常的职业工作了。 大多数人都是选择半小时的,然后就可以频繁更换检查内容,那样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枯燥,人可以游刃有余地坚持下去。但半小时的竞争很激烈,时薪也是很低的,每天这样工作八小时基本就只够正常生活,想要额外奢侈一把是不可能的。 连续高强度工作两三个月后,无衣终于还清了贷款。 其实如果不是贷款制度的完善,无衣凭着自己的特殊之处,早就可以成为大富翁,再不用为生计烦恼了。可惜,在去中心化的数字货币开始流行之后,贷款的业务也随之升级。去中心化的数字货币可以让人安全的隐匿自己的私有财产,除了一个密钥和地址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得知他的财产,也不可能被盗和遗失。这样的话,无衣其实是可以不断继承自己的财产的,只要online的世界没有消失,他就可以一直积累下去。 而如果贷款业务没有升级,他完全可以先努力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用自己未来的工资贷一大笔钱,然后意外身亡,只要没有家人拖累,他可以把钱藏起来,下辈子再用。可惜现在对于正当途径赚取的钱,他当然可以这样自由处置,而贷款的钱却不可以,而科技的发展让贷款银行追踪这笔钱的去向也变得容易。他几乎不可能藏住。 于是他只能辛苦的赚钱,他也曾想过去创业,反正自己不怕失败。但一方面他实在没有经商的天赋,不懂钻营取巧,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愿与其他人有太多牵扯,不愿与人交往,不仅仅是深入交往,连最基本的朋友或同事关系也不想有,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去谋求一份正当的职业,不是他的技能不够,而是他更喜欢宅在家里单打独斗。 还清了贷款之后,无衣顿感一身轻松,虽然知识和技能可以随着时代进步,有许多对于世界的认知也可以,比如现在无衣就很习惯online的世界,也习惯线下也几乎都是无人商店无人酒馆,习惯现代人的交流方式,学习方式。比如现在几乎无人用纸笔,都是用键盘和鼠标,无衣也能入乡随俗,偶尔用纸和笔,只是为了练字,为了不忘记这项传统艺术。但还是有些思想习惯他无法改变。那是深耕在徐无衣内心的习惯,在没有遇到一个重大事件让他转变观念之前,他自己不太可能随着周围环境的变迁而改变。就像现代人普遍身负贷款,他还是不习惯欠债,不管是欠谁的。 随着他回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也开始无法安心呆在滇镇,总是忍不住想出去走走,再去看看那几个熟悉的城市。 当然他失望了,他再不可能见到记忆中的城市,就像他再不可能遇见记忆中的那些人,大家都永远地离开了人世间,只有他还活在,还在这里回忆。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未来会经历什么,而这种预见,让他提前开始对一切感到厌倦,是那种熟悉的绝望的无力感。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又会坠落悬崖,掉入深渊,而后生命就只是不断下落,没有支撑,无法自救。 就在犹豫要不要开始戒酒,开始停止回忆,只关注当下时,他意外在online上看到关于峨眉山的新闻报道。 他想去那里试试,也许还来得及解救自己。 第152章 峨眉山 《峨眉郡志》云:“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故名峨眉山。” 相传曾经的中国有佛教四大名山,除了峨眉山外,还有五台山、普陀山和九华山,分别是普贤菩萨、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地藏菩萨的道场。 而在被佛教占据以前,峨眉山曾经也和道教的神仙方士密切相关。据传宋徽宗政和年间,曾有茅山道士初隐居青城山,后往来青城与峨眉间,传授上清派道法。 佛教是经南丝绸之路由印度传入峨眉山的,之后一座座佛寺在峨眉群山中落座,尤其是最高的普贤殿,因其铸铜鎏金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故又称“金顶”,以及世界上最高最大的普贤金像——十方普贤佛像,都预示着佛教的蓬勃发展和道教的不断衰微,最终峨眉山由“天真皇人论道之地”演变为“普贤菩萨应化道场”。 峨眉山由四座山峰构成,分别是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四峨山。其中大峨山、二峨山相对如眉,故统称峨眉山。 大峨山是峨眉山的主峰,山顶由大面积抗风化强的玄武岩,构成了一块平坦的山顶面,上面坐落着金顶和十方普贤佛像。此处海拔高达3000多米,由佛像和金顶的加持,形成了“日出”、“云海”、“佛光”和“圣灯”四大峨眉胜境。 二峨山地形地貌复杂,有很多泉水、溶洞以及一大片原始森林。其中有很多古人遗留的洞室,如猪肝洞、紫芸洞等,是远避尘世的修道方士独身隐居之所。曾经的他们岩居穴处,不问世事。 这次无衣在online上看到的新闻就是二峨山上的朝山会又开放了,允许游客来这里烧香、拜佛、听经。无衣对朝山会并无兴趣,或者说他对佛教并不崇拜,他不信佛也不拜佛。 让他想去一探究竟的是与之相关的另一条消息,随着二峨山的开放,与此同步揭露开来的是,大峨山对外关闭了。那里原有大小寺院百余处,经历几千年的时间洗礼,百余年前已只剩几座,到如今只怕是更少。可是那里毕竟有风景绝佳的金顶,金顶之上还有绝壁凌空的万佛顶,如果要开放也该是开放那里才对。 带着好奇无衣一路探究下去,才发现大峨山重新建立了峨眉观,宣扬的却不是道教,而是中国传统的儒释道文化,或者可以说是集三者之大成的一种新的宗教。 因为他们不对外开放,目前网上能查到的资料很少。 根据网上不知名网友的说法,道观最初成立之时,也是靠旅游收入维持。而后因为一位富豪的死前遗嘱,他将所有遗产做了信托型投资基金,交给专门的基金管理公司打理,每年道观可以从中获得稳定的收入,这保证了道观可以自负盈亏,不用向外界索取钱财,从此道观就封闭起来,不再对外开放。至于这位富豪是谁,网上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定论。 而因为道观每年的收入来自基金,比较稳定,且它又是封闭的,不与外界交流,也没有其他收入来源。道观也就注定无法朝着大规模发展,观内的人数一直比较固定,大概只有几十人,具体有多少,这个谁也不知道。除非有人死或有人离开道观,才会招收新人。他们招人也不会对外通知,据说只收有缘人。而至于怎么样才算是有缘人,也无人知道。唯一比较确定是,至今无人离开道观。 要进入道观修行,首要条件就是放弃过去的一切,从头开始。这有点类似佛教的出家概念,只是在这里,要求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而且是心灵上的完全与俗世脱离。 无衣决心要去实地看看、试试,是因为看到网友们议论那里的修行其根本目的是要解救厌世之人。之所以有这种推测是因为那个富豪的传闻。 据说那位富豪从小就是位天才,成长之路是一帆风顺,家庭和睦,妻慈子孝,事业也蒸蒸日上,做什么成什么,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幸运最幸福的人。可是这样一个看似完美的人,却是个厌世之人,人们猜测可能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得到地太容易,然后就感觉人生无聊了吧。他的早期人生经历似乎很像是婆罗门之子悉达多,也就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但他没有和悉达多一样自创学派,解救众生,而是将自己的财产捐赠出来,供后世之人来开创新教派。 无衣终于来到山下,曾经这里的索道已经被废掉,谁都只能徒步上山。他从晚上开始走,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终于走到山上,道观应该是建在金顶或万佛顶,而道观的封锁线建在接引殿,从接引殿到金顶只有一条山路可走,而从金顶到万佛顶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大峨山的山脊,两侧是深涧和悬崖峭壁。接引殿处有电子守卫,告知来访人不可再上前一步。 来之前无衣已经从网上得知,这里有世界上顶级的安保系统,每年基金公司都会花钱更新和完善这套系统,这是遗嘱里强制执行的,可以说这样的峨嵋观简直堪比银行金库了。也正是安保如此严密,不仅是地上,也包含了地下和天空,才引得一批人好奇一定要去一探究竟。结果至今所有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失败者还需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无衣自然不会硬闯上山,他努力和电子门卫解释自己的来意,述说他迫切地想要入山修行的心愿,希望山中的人能够了解他的愿望和决心。当然他没有得到任何回馈。只好下山。 等到山下已经是深夜,无衣在外面找了个旅店投宿,一天一夜的奔波让他的身体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他什么都无法思考,直接进入了梦乡。 睡醒之后,无衣决定一定要让山中人看到他想要进去的决心,看到他已经抛弃俗世的事实。于是他自带了一个月的干粮和露营工具,再次上山,在山中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搭建了帐篷遮风避雨,就这样定居下来。他选择的这个地方原来也有座寺庙,但年久失修,已经只剩断井残垣了。 定居在这里,他就可以每天上山来回一次了。 第153章 入山 2415年春,无衣在峨眉山中定居下来。 他去的那天,山中的报春花绽放了,似乎是专门为了迎接他的到来而开,这让无衣的心情好了不少。虽然前路仍是困难重重,但这份春意无意间也给他心中增添了一丝希望。 这时候的他还没有预料到这件事到底会如何困难,而他又是否做好准备,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也只能做这一件事。 每天早上起来,他洗漱完毕,吃完早饭,做好午饭,然后就带着去接引殿前,他住的地方隔这里并不太远,一两个小时就可以走到。到达之后他首先会去电子门卫那里打声招呼,然后就找一个能看到殿门的地方坐下,他没有带移动设备,也没有带任何可以休闲娱乐的东西。这是他必须要展示的决心。 不带智能手机等设备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杜绝不了网络的诱惑,而是整个大峨山的有线和无线信号(包括卫星信号)都已经被切断和屏蔽,进入山中就是彻底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无衣不知道山中峨眉观是否有自己特殊的线路,毕竟在这个超信息时代,他已经无法想象任何地方与整个网络世界是分离的,哪怕是偏僻破败人口极少的滇镇,也是网络畅通的,那里的人们也都或多或少和online有关。而这里,至少无衣所处的环境是断网的,一开始无衣也有点害怕,害怕遇到什么意外无法及时向外界求助,害怕自己和世界失去联系,慢慢熟悉之后,他才想到,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离开online世界不正是离开俗世的最基本要求吗? 他在接引殿旁边找了一块合适的石头,石头旁边有棵大树,正好可以为他遮阳挡雨。他偶尔盘腿坐在石头上,偶尔四处走走散步,但绝不会远离电子门卫的视野,有时候困意袭来,他也就直接在石头上睡着了,直到被外界吵醒。说是吵醒,其实周围一直很安静,能吵醒他的也不过是一阵凉风吹过,一片落叶吹过等等而已。听说很多年前这座山里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还有不少稀有动物,现在几乎都绝迹了。物种正在衰退和缩减,尤其是动物,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无衣这些年几乎很少再出现在动物体内了吧。这对他个人来说其实算是件好事,但对整个人类来说呢?无衣曾经研究动物和人类和自然的关系多年,他知道这样下去意味着有一天人类也会灭绝。虽然现在他还想象不到人类会为何灭绝,毕竟以现代的科技发展,哪怕地球要毁灭,太阳要毁灭,甚至整个银河系都化为灰尘,人类也能在宇宙中自保。 时间慢慢流逝,山下的杜鹃花也开了,无衣仍旧被挡在接引殿外。这几个月来他只见过机器人按时上下山运输货物,却没有见过一个真人。他也试过去阻拦这些机器人,可惜全部都没有反应,还不如电子门卫,至少还能重复禁止入山的警告语。 一开始无衣没有多想,至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山中呆这么久,一个多月后干粮吃完,他再次下山采购时就也顺便采购了建筑用料。因为下山一次很麻烦而且无衣也不想再和山下的世界有什么牵扯,于是他也订了一个机器人定期送货上山的服务,还一次性采购了建筑一个房子所需的用料以及“建房指导书”。虽然自己曾经建过一次小屋了,但这么多年过去,无衣早已失去那项技能,只能从头开始学习。 边学边建,无衣终于在秋天快结束的时候建好了自己的小屋,至少不用担心冬日的严寒了。之所以建得这么慢是因为无衣仍旧坚持着每天上山一趟,而且一般还会在那里呆几个小时,有时甚至是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回家。 坐在石头上的无衣,身体安静下来后,最初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过去的回忆,一遍又一遍,他仔细整理着,用逻辑完善修改着细节,直到自己的感情上理性上都能满意。 后来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回忆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的脑子也开始安静下来,不是睡着了,他还清醒着,还能感受到微风吹过,感受树叶沙沙作响,感觉太阳升起又落下,但他的情绪毫无波动,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等他从这种空空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冥想?”无衣感到有些困惑,但他还是很喜欢这种完全沉浸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感觉到自己清醒着,却又没有留下任何记忆,没有任何思考的痕迹。他的心异常的平静,甚至都没有一个更高层的思维来提醒他感受这种安静。这是无衣从未有过的体验。 以前每当他体会到快乐或悲伤时,他都能很快制止情绪的波动,因为脑海中会有个冷静的声音,提醒他站在更高的角度观察当下的自己,而那些悲欢喜乐一旦被更高层的思维观察到,就停止了喧闹。这本是他为了防止自己情绪过激,做出什么冲动不可挽回的事,也是为了减少自己自杀的次数而锻炼出来的,没想到后来却让他逐渐沦落到这种地步,他又忍不住想起那个预言,“卡马里纳的沼泽”,他曾经以为帮助自己摆脱困境的方法却反而将他推入了深渊,这样的他受尽了空虚和无意义之后,就只剩绝望,而他现在拿这种绝望毫无办法,只能凭着生存的本能继续坚守着。 在他已经跌落深渊之后,他才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劝告,漠视情绪会让人性受损。那时候他才明白,死亡只是一种逃避,它并不能解决一切,有些情绪是他必须要去经历和忍受的,如果他总是想走捷径,想跳过这些苦难,那迎接他的将是更艰难的困境。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一切都太迟了。在他傲娇地随意牺牲生命的那些年里,在他为了减轻痛苦而选择漠视,选择站在高处俯视的那些年里,他已经逐渐失去了部分人性,已经开始变得不完整,甚至可以说是支离破碎。如果这座山里的人无法解救他,他又该何去何从?该拿自己怎么办才好啊! 第154章 老头 怀着绝望和希望,无衣度过了寒冷的冬天。曾经报春花带给他的欣喜和希望,已经在这一年苦行僧般的日子里消磨殆尽。 冬去春又来,无衣的恳求仍然没有得到山中人的任何回应,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否知道有他这个人,知道他是多么想要进去和他们学习修行。知道他为此已经决心放弃了山下的世界,知道他为了加入他们已经开始在山中独居了近一年时间,知道他每天风雪不间断地来这里叩山门,只为求一个机会。他们真的知道他吗?他们能看到他的诚心吗?他们能理解他的执着与坚持吗? 虽然希望之火日渐衰弱,而绝望的黑暗日渐笼罩心头,无衣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他早已不是为了那渺茫的希望而坚持,而是他只有这条路可走,不得不坚持。回到山下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无衣太了解了,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那样的他也只能在浮世不断沉沦,最后完全失去自我。 现在这样,至少他知道自己是谁,曾经又是谁,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知道自己一路是如何走来的,如何走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他也许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可是他知道可以只管走下去,终会走出自己的路。 转眼春去东又来,又一年过去,无衣还在山中生活。他每个月定期购买生活用品,有件事他不得不开始操心,那就是他的钱快要没有了,即使他一省再省,甚至开始尝试自己种地,但种子也是要钱的,整体算下来还不如直接购买方便食品来得便宜又快捷。山中与外界断绝了网络,他无法再在online上打工养活自己,也就没有了收入来源,而未了不和山下世界有牵扯,他也没有去领政府的救济,他还是想靠着自己坚持下去。 偶尔也有人上来问他为何一个人独居在此,他只说自己为了上山,而如何上山,什么时候上山,他也是一无所知。 如果今年冬天结束,他还是没有进入山中修行,那他就必须下山呆一段时间,赚够了钱再来。每每一想到冬天之后就要下山去,再去过曾经的那种生活,无衣就感觉特别受不了,可惜他又没有其他办法,向别人乞讨寻求帮助,他也是做不到的。那还不如自己下山打工。 冬天一天天过去,无衣在接引殿前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还没有离开这里,他已经开始怀恋,开始想象明年春来,这里又会是一番什么景象,山中的报春花还是会如期展开吧,曾经的他竟然还以为那是为了欢迎自己。不,他完全误会了,这座山根本不欢迎他,这里从未欢迎过他,未来也不会。 就在他已经开始准备整理行李,规划下山后的日程时,他遇到了一歌大师。 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漫山的积雪在太阳的照耀下亮地人眼睛都睁不开。就在这样的一天,他在去接引殿的路上遇到了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两人衣着朴素,相貌平平,老人手上拄着一根登山杖,中年人背着一个小包。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出现了幻觉,直到他的耳朵同步传回了他们的脚步声,他才驻足,楞在那里,盯着他们。他的一反应这两人可能和他一样,是来拜山门的,虽然这两年间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但他相信这样的人是可能存在的,这类像他一样热切渴望能解脱的人。 太长时间没有和人打招呼,也没有开口说过话,无衣本来想开口打个招呼,大脑却像短路了,一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能愣在那里。 幸好他们也望见了他,停住了脚步。 “你是谁?”那个老头开口问道。 “嗯?我?”无衣听到了这个问题,却好像一下子没有听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我叫无衣。” 其实他的id卡上不是这个名字,那个名字是父母取的,但他很早就离家出走了,也很少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他现在已经想不起自己这辈子的真实姓名了。但他记得自己是无衣,在他的心中,他一直都是无衣,从来没有变过。所以他这样回答似乎也不算撒谎。 老头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微楞了一下,也许觉得他的外貌气质与这个名字不符吧。 “你在这里干什么?”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声音,没有好奇没有打量没有同情也没有责怪,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 “我?。。。我想要进入峨嵋观修行,正准备去接引殿。” 这时无衣才注意到老人身边的那个一言不发的中年人似乎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他甚至没有多打量无衣一眼,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但那又不是一双呆滞的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充满智慧的眼睛,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入峨嵋观修行?” “啊?我。。。”无衣又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他为什么要上山修行,或者说他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修行?近两年里,他一天不落得去叩山门,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他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上山了。 “跟我走吧!”老人没有等待他的答案,也没有在意他吞吞吐吐,直接提出了这个建议。 无衣也是一头雾水,他本来就要上去,和他们是同路,而且从这里开始上山也只有一条路,何来跟他走之说?这条路自己已经走了两年,又何须他人带路? 虽然心里有不解,但也许是老人展现的气场太强大,无衣刚刚没有搭上话,现在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只能默默地跟着他们往山上走。 一路上他也开始忍不住仔细观察二人,他们都看起来普普通通,属于仍在人群里绝对找不出的那种,可他们身上却又有种莫明的吸引力,让无衣产生了难得的好奇心。那个老头的淡然和这个中年人的沉默都让他好奇,以他丰富的人生经历,他好像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第155章 入观 很快一行三人就来到了接引殿,无衣远远跟在后面,准备看他们是如何碰壁的。 只见那个老头走上前,对着电子门说了些什么,然后那扇门居然就打开了。这是无衣第一次看到它在非送货时间开门,还是因为一个人。 无衣的内心顿时百感交集,有欣喜有疑惑还有一种莫名的愤怒,好像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成了个笑话,原来开门只是需要几句简单的话吗?他忍不住想那个老头到底说了什么密语?难道就像芝麻开门一样,这扇门也是需要咒语才能打开?可为什么这个老头知道?无衣再看着旁边依旧无动于衷的中年人,看不穿他是否也知道开门的秘密。 门打开后,老头直接走了进去,那名中年人也紧随其后,无衣还处于刚刚的震惊中,还没有缓过神来。当他意识到前面两个人真的已经进去时,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小跑几步,也跟着在山门重新关闭前挤了进去。 接引殿和金顶分别在两座山峰的山顶,中间相隔的是一片原始森林,无路可走,只有一条金顶索道连接两端。眼看前面两个人登上缆车,无衣也紧随其后,不论是打头阵的老头和他身后的中年人,他们似乎都对无衣擅自跟上来这件事毫不在意。这与过去两年无衣在这里感受到的严密安防形成了巨大反差,他迫切地想追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开山的咒语。他也试想过会不会因为他们就是山中修行的人,所以自然可以进去。可是他马上又否定了这种猜想,且不说他们的形象和无衣心目中的修行人的形象完全不沾边,而且无衣之前已经在网上查到了比较确切的消息,进入山中修行的人至今无人下山,而他在接引殿蹲守的这两年里,也确实没有见到有人出来,这让他更加确信网上的那条消息是真的,一旦入山,即使是死了也不会再出山。 想到这里无衣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会不会也这样,再不可能下山,这样的话他刚刚急冲冲跟上来的行为又是否有些草率?虽然心中有很多困惑,他还是没敢出声询问,缆车已经启动,缓缓向着金顶方向滑去。一路上安静得可怕,只有缆车在索道上滑行的轻微摩擦声。 这是无衣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四下环顾,这里的景色似乎与接引殿下的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片银装素裹,但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整个环境变得更冷清更寂静了。 越往上气温越低,无衣觉得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在一片寂静中,他这个喷嚏很是突兀,感觉缆车上的积雪都被这个声响震落了。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想上山呢!”好想突然被他这声喷嚏提醒到,老头才意识到车厢里还有个人,于是转头向无衣抛出这个问题。 “啊?我。。。“无衣又结巴了,他刚被自己的喷嚏声震住,还没有从那个回响中缓过神来,突然听到这个问题,他一时又语塞了。 可是这次老头没有直接放过,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望着无衣,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那阵势就好像他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就不准备到金顶去了。 旁边的中年人稍微挪了下位置,正了正身子,他望着无衣,似乎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这样的情形让无衣莫名有些紧张。 “我想进入峨眉观修行。”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给出了这样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因为如果要问为什么修行,为什么选峨眉观,他都是无法给出回答的。他有自己的很多困惑和困境,可是选择来峨眉观修行,只是他的一种直觉反应,他觉得这里有希望,至于要问为什么这样觉得,他不知道。 无衣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他们刨根问底的追问,自己就只能回答已经看破红尘,想要修行追寻生命的真谛。虽然这全是胡说八道,但他找不到更好更合理的托词了。 可是他又预想错了,听到他的回答,老头只是微点一下头,似乎是满意,又好像不满意。 “观中的生活是很苦的,而且一旦入山,就再不能下山了,你想好了吗?” 无衣本想说那你怎么从山下来,但想想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他已经相信这个老头就是峨眉观的人,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是观内身份不低的修行人。 “嗯,我想好了,我已经在山中生活两年了。” 那个中年人也忍不住朝他望来,那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包含了一丝探寻,他也对自己好奇了吗?无衣心里有些欢喜。 可是那个老头却没有因为这句话产生什么情绪和表情变化,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对无衣说道:“好,下车吧。” 这时缆车已经到金顶了,老头率先打开车门出去,无衣和那个中年人也紧随其后。 他们终于来到金顶上时,太阳已经下山,因为有积雪,周围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一切都清晰可见。 无衣原以为会见到一座古寺或古庙,至少会是座中国古代风格的建筑,却都不是。眼前是一座简约的现代建筑,咋看与周围的环境,峨眉山的悠久历史格格不入,可是慢慢习惯之后,无衣才发现这座建筑屹立在这块山顶平台上,恰恰填补了这里的某种空缺。 因为他也很快注意到那尊十方普贤法像没有了,曾经他在峨眉山的老旧照片中看到的是金顶,普贤法像,后面的背景是云海和旭日,它们一起形成了一种完美超神的意境。 现在这里是一轮若隐若现的弯月,一幢白色建筑,一圈银装的冷杉和周围的一片茫茫白雪。失去了曾经的那种庄严佛性,新增了一种虚无和寂静。 仔细想想现在的峨嵋观,显然当下的装扮更符合它的气质。 在他驻足欣赏周围美景时,老头和中年人已经进去了,等无衣进去后,他只交给他一张房卡,上面标注着他的房号。 “先去好好休息一晚吧!”老头说完转身就走了。他还来不及问出任何问题,而自从穿过接引殿,他心里的疑问就开始越积越多,可是他也无法冲动得走上去追问,今晚注定是无眠了。无衣有些失落。 转眼才发现,那名中年人也被留在了这里,手上拿着和无衣一样的房卡,看着他同样茫然无措的脸,无衣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和自己一样,也是第一次上山。 第156章 木木 无衣鼓起勇气朝这个中年男人走去。 “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通过他仍旧木讷的表情,无衣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太刻意了,他也不是这样自来熟的人,只是他现在太想知道关于峨嵋观的一切了,这里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进山的方式也和他想的不一样,进山后遇到的人也不是他想象中的,他现在很迷茫。 “木木。”扔下这两个字,男人转身就走。 “什么?沐木?哪两个字?”无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他的名字,也许是沐让他突然觉得熟悉吧,自己想知道的明明不是这些啊,那些真正关键的问题,他为什么问不出口。他忍不住开始责怪起自己。 “双木林的那个木。”男人头也不回得走了。 无衣赶紧跟上去,反正自己也是要去坐电梯的,这算是同路,不算是故意粘着他。 “你为什么叫这个?你姓林?”无衣说出来就后悔了,现在时间多么宝贵啊,为什么自己还在浪费口舌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叫无衣?你姓什么?”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算了,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你和那个老头是什么关系?他是什么人?为什么山下直接放行了?”无衣没有再在名字的问题上纠结,赶紧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我不知道。” “啥?你怎么。。。”无衣正准备反问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惜电梯到了,那个男人头也不回得走了出去。 无衣忍不住想难道他第一次上山,就遇到了那个老头,然后就一路跟着上来了?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那么幸运。但他刚刚说的不知道似乎又不像是说谎和敷衍。不知道为什么,无衣觉得如果这个男的如果是知道而不想说,那一定会说无可奉告,而不会说不知道,那样撒谎不符合他的强势气场。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一米五的床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空间,床边靠墙是一个嵌入式衣柜,里面已经挂着几套衣服,全是灰色的。另一边是一张书桌,难得的是书桌上有扇窗户,这是唯一一个与现代建筑不符的地方了。自从号称能呼吸能透光的建筑材料大量流行起来后,现代建筑也开始慢慢演变得不带窗户,将整栋建筑全部联网,何时透光何时透风都任由主人或居家管家控制。 发现了这处特别,无衣才突然意识到这座房子是单纯的建筑,它是独立的,不能任由人们的喜恶改变形态,这窗户这床这衣柜都是没有联网的,他一时很是惊喜,有种久违的安全感。以前身处那种什么都联网的房子中时,他总有种处处被监视的错觉。 本以为今夜会无眠,没想到刚躺下不久无衣就沉沉进入了梦乡。走了一天的山路,他着实是很疲惫了。 第二天一早,他被起床广播声叫醒,换上衣柜里的灰色衣服,按照广播指引,他来到一楼餐厅吃早餐,这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偶尔交谈也都很小声,餐厅里很安静。在人群中他也找到了昨天那个中年人,哦,对了,他叫木木。无衣突然有点想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和他太相符还是太不相符。 虽然还是有些好奇,还有很多想法想要找他确定,但无衣还是独自一人坐在了角落,没有去找他。 吃过早餐,机器人又带着他们出门往万佛顶方向去。 “你是新来的吧?什么时候来的?昨晚吗?” 无衣远远跟在人群后面,发现前面的木木遭到了其他人的盘问。 “嗯。”他的回答还是那么简短利落,没有犹豫,也没有拖沓。 “那是谁带你上来的?” “不知道。” “哦,那祝你好运!” 那个人再没有问什么,周围凑热闹的人也似乎兴趣索然。好像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最正常的事了。 “你也是?和他一起?”这时又有人发现了后面的无衣,便顺便转头也问了他,连前面的几个问题都省略了,似乎觉得大概率他也是啥都不知道。 “算是吧。。。”无衣原本想说为了上山来修行,自己已经在山中住了两年了,他每天都去扣山门,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还有他们当初都是怎么进来的,是否像自己一样坎坷,还是像那个木木一样那么轻松?还有。。。无衣本来有好多问题,但看到他们一脸无所谓,毫无期待地问一句“你也是?”他顿时就打消了所有说话的念头。 来到万佛顶,今天天气不错,山下是一片云海,虽然已经错过了日出,但能亲眼看到这片金光粼粼的云海也足以慰藉了。 这里也有一座建筑,匾额上也写的万佛阁,但已经不是曾经照片里那个万佛阁了。这栋建筑是圆柱形的,上面是圆锥形的顶,有点类似bj的天坛。屋檐下有一束束的“斗拱”逐层向外挑出,形成上大下小的托座。虽然看起来像是木结构,但无衣认为这座建筑一定不是木制的,它的建材也一定是一流的。从昨晚的住宿来看,这里并不缺钱。 万佛阁旁边有座老钟,不知道它是过去遗留的,还是新的做旧仿古。 不知是谁敲了钟,只敲了三下就停了,然后众人就开始集结在广场,那里像棋盘一样摆好坐垫,众人席地而坐,开始。。。“打坐”?无衣突然想到这个词,感觉有些滑稽。 来之前他查阅过峨眉山的资料,过去这里的万佛阁撞钟一般是晨暮各敲一次,每次紧敲18下,慢敲18下,不紧不慢再敲18下,如此反复两次,共108下。其中蕴含的是12个月,24节气,72物候,合为108数。象征一年轮回,天长地久,祈福国泰民安,人间幸福。 可是刚刚只敲了三下,感觉只是提示人们可以开始了。至于坐下来干嘛?他不知道。这看起来和他在接引殿的石头前做的没什么两样。 就在他也准备找个坐垫坐下冥想时,就看到昨天那个老头在一旁给他打手势,似乎是叫他过去。当然同时被召唤的还有木木。 第157章 剥玉米 他们跟着老头朝下面树林中走去。不远处出现了一座亭子,看来那里就是目的地,亭中已经摆好了热茶。看来这里也有服务机器人,无衣盯着雪地上的一排远去的足迹忍不住想。 “那不是机器人,是我身边的一个小童。”似乎看出了无衣的想法,老头开口说道。 无衣听到后有些吃惊,他之所以认为那是机器人,并不是因为脚印的形状和深浅,而是那整齐笔直的步伐,人怎么可能走出这样规整的步伐来? 没有理会他的诧异,老头走到主座坐下来,示意他们也落座,才缓缓开口。 “也许你们已经听说了,我叫晏一歌,山中人一般叫我一歌大师。你们互相已经认识了吧?” “嗯。”无衣点点头,心里有些犯嘀咕,他们也算是认识了吧? “那就好,你们都是我从山下带回来的有缘人,山中修行之路艰苦,希望你们都能坚持到底,最后能有所收获。” 无衣望了旁边的木木一眼,看他似乎没什么反应,他也不好说什么。 一歌大师看他们都没有反应,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们都很沉默啊!” “对山中的生活也还习惯吧? 如你们所见,这里没有连入互联网,当然最外层的安防系统除外。 这儿也算是一块世外之地了,万佛顶和下面的金顶有有线电话线,线路已经被设置只能通语音,不传输数据。 刚刚送茶水的不是机器人,但这里是有机器人的,一种是杂工,主要负责运输食材和日常的一些维修打扫等等,一种是技工,负责做饭和医疗。它们已经被设定不接收人类的指令,只与外面的安防系统相通,保持定期更新和维护。 其余基础设施,如水电等等,你们都不用担心,这里不说是最先进的,但至少正常生活是不受影响的。” 一歌大师介绍完这里的整体情况,停下来,喝了口茶,等着他们提问。 看到那杯茶冒出的热气,无衣突然意识到这个底座是带加热的,这里也是通电的。看来大师说的没错,这里的基础设施绝对不差,比他独自在山中生活的那个小屋要好太多了,这里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苦行僧生活,至少身体上他是不用受苦的。 “身体不受苦怎么修行?”旁边的木木突然开口道。 无衣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还有些吃惊。也有些疑惑,难道这个傻子是专门来求苦吃的? “这里生活无忧却并非不能吃苦,只是我们并不提倡从身体的痛苦中去领悟。人要开悟,一朵花一片叶也足矣,并非一定要吃苦。现在这样的安排,只是为了不想吃苦不愿吃苦不需要吃苦的人可以不用吃苦。” 无衣忍不住点头附和,一歌大师说的正和他意,他就是那类不愿吃苦的。并非不能吃苦,而是如大师所说没必要。 “当然,对于想通过身体的锻炼来领悟真谛的,我们也提供了方便。山腰处有条瀑布,每天清晨都有人站到瀑布下,接受瀑布的冲刷。万佛阁中也有个静室,里面有套感应装置,可以根据自己需要设定不同类型不同程度的痛苦体验套餐。” 大师看木木似乎没有被自己之前的话说服,于是接着讲了如果想要感受痛苦,这里也都是支持的。听完这些木木似乎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无衣有些纳闷,不论哪个时代,要安稳幸福或许不易,但要吃苦还不是轻而易举,大师刚刚说的那些完全不需要上山,山下全部能满足,甚至种类更多,更极端都可以。这样木木何必上山来,去哪里不可以。 “那不想吃苦的人如何修行?”无衣终于问出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这里并没有规定每个人要怎么修行,也没有一定要修行。山中可做的事情很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伤人骂人也是不可以的,打架斗殴会被关静室等等,下面白舍里面有规章,你们参考那个就好了。” “白舍?” “就是你们昨晚留宿的地方。白色的屋舍——白舍。” “噢。”起名如此随意吗?无衣忍不住吐槽。“那我们可以做的比如有什么呢?” “除了没有互联网,不能进入online,其余似乎都可以。” 这不还是等于没说,无衣有些泄气。 “要说和山下不同的,你们在这里可以用笔练字,可以看纸质书,可以学习用手编织,等等。”大师继续补充道。 但是这些仍没有提起无衣的兴趣,他期待的修行不是这样的。 “有没有类似传道解惑。。。之类的?” “没有,这里没有老师。” “那也没有大师讲解些什么?或者大家一起研究讨论个课题之类的?” “没有,没有固定组织什么集体活动,如果你希望组织大家一起讨论,可以去邀请大家就好了。” “那刚刚万佛顶上的打坐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是欢迎仪式,每次有新人上山才会组织大家到万佛顶上聚集。那也不是打坐,只是让大家坐着听下最新的通知。” “什么通知?” “就是你们两个人来了啊?”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欢迎我们?我们却在这里?” “嗯,我想你们在那里可能会觉得尴尬,于是把你们叫出来了。” 无衣仔细一想,觉得大师的话似乎说得很有道理,如果自己在那里,大家的目光如果集中在自己身上,被众人打量一定会让他觉得有些尴尬,而如果大家没有看他,他可能会觉得更尴尬。如此一来,似乎还是被大师叫来这里最好了。 “好了,你们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回去吧,大家应该已经散了。现在我带你们去参观下万佛阁。”大师说着起身准备走,无衣觉得自己的困惑似乎并没有减少,但好像也问不出什么问题,不如先去看看万佛阁再说。 进去之后,无衣发现这里面比自己想象的要大,中间一块是直通屋顶的,可以看到这里面一共有三层,每层都是一条环形走廊,后面是一个个房间,数不清有多少个,房间的大小似乎不是均匀的,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有窗户,有的没有。有的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人。 一歌大师带着他们一一走过,边走边介绍。 他们发现有的房间里,有几个聚在一起做刺绣还是什么的,大师说那是十字绣,比刺绣简单多了,要走线的格子已经画在布上,只需要照着填满就行。还有的房间全是书、纸和笔,他们有的在抄书,有的在练字。有个房间没有窗户,门也是紧闭着,大师介绍说那里面只有几个坐垫,他们在里面冥想,进去之后就定时,时间到了门会自然打开,也有音乐响起唤醒他们。还有很多房间是空的,那是预留给大家随意安排的。 参观完他们才发现原来静室居然是有三个,而且他们去的时候,里面都已经有人了。 这些房间中,最让无衣感兴趣的,是一个做农活的房间。说是农活,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无衣去的时候,他们是在剥玉米。 第158章 专注 无衣开始通过剥玉米练习专注。 他像以前住在山腰时那样,每天早起,不过以前的他是去接引殿前等待。现在他已经进入山中了,他每天从金顶的白舍走到万佛阁,然后去里面剥玉米。 甚至在他还是徐无衣的时候,他就没有见过徒手剥玉米的了,那时候人们已经在用工具或者机器剥,因为用手不但伤手,效率还极低。当然这些都是晒干或者烘干的玉米,如果是新鲜的玉米,他可能用手也很难剥下来。 最开始吸引他的就是那些人剥玉米时的投入神情,连他们的到来都没有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都完全专注于自己手上的玉米。 “他们怎么做到的?”出来之后无衣好奇地问大师。 “只要用心练习,你也可以。”大师回答道。 于是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练习。剥玉米很简单,其实这里所有人做的事情都是这样简单重复,不需要思考的。也许他们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追求一种相同的心理状态。 因为有之前两年的打坐冥想经历,无衣很快就投入进去了,达到了那种忘我的境地。每天他都充满希望的来,带着心满意足回去。他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心里变得平静,对这里再没有那么多问题。 他也时常关注木木,虽然他们几乎再没有说话,但他知道他每天都去做了什么,木木去了那条瀑布,也去了静室,他甚至去练了字,也和无衣一起剥过玉米,但他似乎总没有定下来,没有想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有时候无衣也不免为他担心起来。 后来有段时间,无衣再没有看到他,只知道他早出晚归,但完全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有次出门后他看到木木在前面走着,于是跑上去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无衣本以为有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新项目。 “去林中散步。”木木放慢了脚步,跟他并排走起来。 “一整天?” “嗯。” “看什么?” “看自己。” 无衣有点疑惑,并不是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就变了,之前他还是那么风风火火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平静。刚开始他还在为这里生活条件太优益,不够苦累,怀疑无法锻炼心智。怎么突然就可以整天整天的在林中思考自己了? “不要一个人独处想太多,容易走极端。” “心无法平静,到哪里都无法停止思考。你剥玉米就可以不想了吗?” 无衣本想说是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出口,他剥玉米时确实没有任何思考啊,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好像他害怕一旦回答后,他就再无法保持之前的状态了。 木木没有等他的回答,径直走上岔道,往林子深处走去。 无衣没有追上去回答,只是默默继续前行,好像他们刚刚没有谈过话一样。 可是开始剥玉米时,无衣意识到,一切都变了,木木的一句话就击碎了他忘我的假象。 他可以在剥玉米时专注只剥玉米,就像他之前在接引殿前冥想,他也能放空自己。可是这只是一种逃避,在这之外,他仍旧要面对真正的生活,而如果他永远放空自己,那就相当于完全放弃了真实世界,也放弃了真实的自己。 他害怕忘记曾经的回忆,又担心忘记所有的回忆,问题始终在那里,从来没有解决。 他从此再也无法安心得剥玉米了,这不是他来此的目的。 无所事事的他也开始和木木一样在树林里闲逛。他曾经告诫木木不要一个人想太久想太远,那样只会迷失,这是他作为徐无衣时,用生命得到的经验教训,可现在他似乎又别无他法。 这天他看到凉亭里的一歌大师,于是走过去。 “怎么不剥玉米啦?” “那对我没用。” “哦。”大师似乎并无异议,很顺畅得就接受了他的话。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无衣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师,如果回忆使我们痛苦,而忘记回忆又让人害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可以选择是否忘记吗?” “假如是可以的呢?” “为什么确定是回忆带来痛苦呢?为什么确定忘记回忆就一定不痛苦了呢?你的痛苦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大概是憎别离吧!” “那你应该明白过去的已经不可挽回,你真正害怕的是未来的别离。” “也许吧。”那些逝去的人和事,他在经历别离时其实就已经放下,而这些之所以还困扰他这么多年,是因为他明白自己还有很多的未来,还会不断反复经历相同的伤痛,这种西西弗式的惩罚才真正让他害怕。与其说是纠结要不要忘记过去,倒不如说他是在纠结要不要放弃作为人的基本感情。而那样的自己岂不是成了一种怪物,那样的自己他也是无法接受的。 “你知道杞人忧天吗?” “什么?”他并非不知道杞人忧天的故事,对他来说这仍是耳熟能详的,让他诧异的是困惑自己好几代的事情居然被说成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这太过分了吧! 大师似乎也明白他的愤怒,继续解释道:“你陷入自己的思维陷阱里太久了,太过自信以致心已入魔,你已经开始认为可以自由掌控自己的记忆和情绪,这才是你最需要面对的问题,而不是那些表象。” 无衣陷入了沉思,是这样吗?这些话似乎有些耳熟,是不是有人也曾经这样提醒过自己?可是后来自己开始与世隔绝,与他人越走越远,失去了所有外物参照,于是越来越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以至于现在他毫无负担地觉得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内心。 “当然能随意掌控自己的内心是一种强大的能力,但这也是一柄双刃剑,没有人能绝对把握它。” “为什么?”无衣没有多想,直接反问道。 “这是我们的思维模式决定的,我们只能察觉到底层的思维,而不可能思考思维本身。” 无衣点点头,他明白大师的意思,这是人自身的局限,不可能在当下突破,除非我们彻底改变了。 “所以,不用再纠结过去,也不必畏惧将来,更不要再干涉内心,你只需要专注当下,顺其自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第159章 生命的意义 一歌大师的话让无衣深感震动,是自已想太多,杞人优天了吗?似乎是这样的,如果他专注于当下的生活,不忆过往,不惧将来,真的就可以好好的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下去了吗?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专注当下,他过去也并非没有尝试过,可是似乎都没有成功呢 也许就是差那一点点决心? 他没有肯定大师的提议,也设有否定。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曾经的徐无衣在哲学中陷入死境,从那以后,他总是很小心地回避与之相关的所有话题,他总是拒绝深入,避免走到极端。可是现在他乎又不得不再进去,如果不去追问那个根本答案,他也不可能真的参悟,这不是那个online的世界,只要你相信假就能成真。在这里他无法作,真的做不了假,假也无法乱真! 一歌大师在一旁专心地啜茶,也是想给他一个缓解的时间。 看着大师的嘴巴快速熟练的连续吸气,然后一脸享受的模样,他突然很羡慕。从没有问过大师的年纪,但看外貌应该上百岁了,在这个年纪还能如此轻松活泼,真是难得。也许他对生命的意义已有百已的感悟和答案吧! “大师!”无衣将他的注意力从茶汤上吸引过来,然后问道: “你说我们存在的意女是什么呢?” “你要个目的地还是一个答案?” 大师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他原以为大师会和以前一样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无非就是全看他自己。没想到大师却直接抛出这样的问题,他明白如果自己说求一个目的,相必大师也会给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会是怎样一个答案呢,能通过短短的对话说完? 对于生命的意义存在这样一个可说的答案吗?不!不可能。 “一个答案。”无衣在仔细思考确定不存在这样的答案,于是他肯定地回答道。 “没有问题就是答案。” “你是说这个问题不存在?” “是的,不可能用语言问出,也不可能电语言回答。” 好熟悉的感觉,无衣意识到,这不是很早之前一位哲人已经说过的话吗,问题不存在也就无所请答案,而这也就是对于这个问题本身的答案。他努力回想着曾经了解的那些哲学大师,只有徐无衣的时候,他才接触过他们。是谁呢?他熟悉的萨特?他钟意的尼采?不,这不可能是他们说的! “最初是由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说过,后来人们又进行了延伸和扩展。”大师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继续解释道。 “是嘛!”这位哲学家无衣也是知道的,可能自己之所以觉得熟悉,也是曾经了解过他说的这些吧。 “当然哲学早在21世纪就终结了。” “终结?” “是的,你不知道吗?就像曾经的上帝已死,哲学也早已不存在。” 听着他的解释,无衣感觉有点奇怪,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怪。似乎是他的语气和态度,他似乎对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有些诧异,而自己为什么应该知道呢? “21世纪末开始就已经是科学的世界了。” 是的,这个无衣是知道的,在路无衣的时代,人们已经信仰科学,相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追求成功和完全掌控,对那些动物的处境完全置之不顾。 看来现在人们已经普遍接受了生命的无意义和宇宙的无意义,这样的人类是如何生存下去的呢?他们怎么能接受这个问题不存在就是答案呢? 无衣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答案,自己曾纠结这个问题如此之久,他怎么能承认过去自己的那些努力只是徒劳,不过是在试图抓住空气呢。因为这些年受科学思想的洗礼,当无衣听到问题本身不存在时,给他的冲击是巨大的,他很能理解问题本身不存在这个答案意味着什么。 就像曾经的人们以为数学的系统性和严密性已经达到完善,所有问题都可以通过现有的数学体系证明。而罗素抛出了理发师悖论,说的是有一位理发师,他的理发规则是:“我将为本城所有不给自己刮脸的人刮脸,我也只给这些人刮脸。”那他到底能不能给他自己刮脸呢?如果他不给自己刮脸,他就属于“不给自己刮脸的人”,他就要给自己刮脸,而如果他给自己刮脸呢?他又属于“给自己刮脸的人”,他就不该给自己刮脸。就在人们还在试图通过定义修补这个漏洞时,哥德尔直接抛出了不完备定理的证明,彻底改变了数学基础研究,从根本上摧毁了公理化系统的大厦。 就像曾经的物理学家也认为已经完全了解了宇宙万物的运行规律,大致恒星运行轨迹,小到光电子的跃迁,都已经完全掌握。后来人能做的只能在已知规律的公式的小数点后面加上几个数字罢了。后来量子力学不断成长,越来越多的不可思议的猜想被证实,人们再无法忽视它和相对论的处处矛盾。即使在量子力学本身,双缝干涉的悖论也在很长时间里困扰着人们。不仅仅是测量方式的改变会改变粒子的状态,而且即使是单个光子一个个地通过双缝,仍能形成干涉条纹,似乎光子自己和自己产生了干涉。纠缠的量子似乎可以超光速传输自己的状态。而光速已被认定是我们这个宇宙的一种基本特征,如果光速可超越,似乎就在说我们认识宇宙的那些定律全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石上。直到人们终于抛弃三维空间的束缚,站在更高的维度看待宇宙,才明白曾经的那些矛盾和悖论其实根本不存在,真正的问题是自己提问的方式。 遇到这样的解答,这样直接否定了问题的回答,给执着于寻找一个答案的人来说打击是巨大,甚至可能是致命的。无衣不可能轻易接受这样的答案,但他也明白这个答案很可能就是唯一的答案。 第160章 理解 “呀,木木也来啦!过来一起坐坐吧。”一歌大师转头笑道。 无衣被他的声音换回了思绪,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到正朝着这边走来的木木。 木木走过来,朝无衣微微点头示意后坐了下来,一歌大师也给他斟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没有像一歌大师那样啜饮,而是轻轻吹了一口气,小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三人六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大师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然后又笑着说道:“我和无衣刚刚正在讨论人生的意义,木木你有什么看法?” “大师怎么说?”木木没有回答,而是又把问题抛给了大师。 “大师问我是要一个目的还是一个答案。”无衣抢答道,“木木,如果是你,你想要一个目的还是一个答案?” “目的。”木木回答道。 这正和无衣的心意,他忍不住有点高兴,很期待大师会如何回答。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目的地,不用问,问也问不到,往下走就是了。”居然又是如此,无衣原以为大师会说一个类似认识自己,了解这个世界之类的答案,没想到他又这样含糊过去。 “没有方向,漫无目的地走?”木木追问道,看来他也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你的性格,你的梦想和心愿,你的过去经历,你所认可的规则和价值都会给你约束,让你走向你要走的路。” “你是说我们没有自由意志?”无衣激动地说道,略带一点责问。 “在整个生命的大尺度上,我认为没有。在一时一刻的小决定里,我们当然有。” 木木跟着点点头,似乎他是赞同大师的意见的。 无衣却有些困惑,虽然他一直感觉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封闭的圈子里,怎么都跳不出去,而且因为不断重生,他能更清楚地感觉到很多事情在自己身上反复发生,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一样,日复一日,永无止境地推动巨石上山,永远也不可能逃脱这固定的命运。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他有很多选择的权利,他被困在这里和西西弗斯并不一样,他只是还没有找到逃出的生门,这也是他来山中修行的目的,他希望找到那扇逃生之门,那样的他将会永远摆脱西西弗斯似的命运。 “无衣,你不赞同也没有关系,这些都不会影响我们当下的生活。” “不,会影响,这很重要。”无衣抢白道。他很想说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他的生命也是从出生到死亡,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回头。可是他不一样,他一直在重生,他反复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如果他不能跳脱所谓命运的束缚,那他将真正陷入尼采设想的“永劫回归”,世界上的一切都将改变,一切都将不再是他如今感受的样子。 大师没有再争辩,只是笑了笑,又啜了一口茶。 “那如果是要求个答案呢?”木木居然还接着问,那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吗,还能全部都要吗?无衣有些郁闷,那自己之前在纠结欢喜些什么。 “啊,这个刚刚已经和无衣讲过了,这个问题不存在就是答案。” “这样啊!”木木看起来有些失望,但似乎并不讶异。看来这也是他心里的答案,而他本来期待着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吧。 无衣感觉木木和大师的关系远比自己和大师的要亲近很多,他们似乎是可以真正交流的朋友,而自己面对大师,更像一个无知的小孩。无衣顿时对木木曾经的经历更好奇了,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年纪轻轻就有这些看法。 “所以将事物导向一个合适的目标,将人类作为其应所是而接受下来,能这样就好了。”大师为无衣解释道。 “如果不能凭直觉理解这些问题,那么无人能给你解释。”木木在一旁泼冷水。 “我知道。”无衣强辩道。 “不,你不知道,若没有这种天赋意识,我们将一无是处。”木木似乎激动起来,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他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又喝了一小口。 无衣被他突然的激动震住了,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和他之前的形象完全不符,难道他是为自己的不理解而气愤?说什么“一无是处”是不是用词太过了。 其实无衣并非不能理解这些,他很早就明白这些道理,只是理解和接受之间还不能画等号。就像他理解爸爸追求宇宙秘密的执着,理解他脾气暴躁,郁郁寡欢,但他还是不能接受这样不管不顾,飞蛾扑火般的自取灭亡。他也理解依依为什么一直坚守在博物馆,独身一人,直到死亡。他能理解,却还是忍不住心痛,她本该有更绚烂的人生,本该值得更好的幸福生活。 曾经作为徐无衣的他,也是执着地追求一种纯粹,一种永恒,好似一生都应该奉献在自己钟意的人或事上才算不枉此生。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越来越希望人们能妥协,也希望自己能妥协,能放下执着,能挣脱出命运的束缚,去外面更广阔的的天地里遨游。他希望人们能在确信命运是一种彻底的惨败之后,仍能鼓起勇气去超越,去创造,而不是应与命运相随的屈从。能真正理解自己、理解命运才可以跨越它们,才能真正地改变自己以及自己的命运。 “刚刚,对不起。”木木突然开口道歉。 无衣有些错愕。 “哈哈,不必介意,我们在这里修行,就是让混乱的心,重新归复于平静。” “无衣,”大师又继续朝着无衣说道:“真正伟大的思想都有毒性,你要小心接触,能扛过去,就会有不小的收获。” “嗯。”这点无衣是很赞同的。 和大师谈话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因为徐无衣的经历就完全否定哲学思考,甚至回避那些深层次的思考是多么失策的决定。就像曾经课堂上老师说过的,他们只提供是什么,而从来不回答为什么。哲学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他掉入了自己的陷阱里,忽视了最浅显易懂的答案。 第161章 舍身崖 三人分别后,无衣仍在思考大师和木木所说的那些话,那些内容他不是不知道,稍加回忆就能想到,甚至还能为他们的话找到佐证,可是无衣知道,自己是不会说出来的,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那个场景下说出来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有往这上面想。 已经他拒绝这样想,后来他忘记了可以这么想,现在被大师和木木提起,无衣又陷入了沉思。他思考着过去和未来,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天,每次走累了就到凉亭去休息,但始终没见到大师。倒是木木,他常偶遇,但每次见到木木,他都是一副深沉的模样,无衣不敢打扰,也怕自己的愚蠢像那天一样引起他的愤怒。 这天他一如往常在凉亭里休息,这里总有茶杯、茶叶和水。就像他之前观察到的,茶座下有加热装置,茶壶放上去就会自动加热。无衣加了水,正在等水烧开,突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以为大师终于来了,欣喜地回头,发现来的是木木。 “怎么失望了?以为是一歌大师?”木木走过来坐下,对他说道。 “没有。”无衣无力的反驳道。 “他下山了,可能要几周或者几个月后才会回来。” “他下山做什么?他怎么可以随意下山?不是说上山后就不能再离开吗?”无衣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就有的困惑,之前他碍于面子,一直没有直接当面问大师,感觉木木似乎知道些什么,从他那里打听似乎要好很多。 “你不知道?”木木似乎有些诧异。 “知道什么?”无衣更困惑了。 “你不知道山中的修行人数是恒定的,只有有人离开才能有新人进来,而且这里不会对外宣布招人信息,都是大师亲自下山去寻访有缘人的。” “咦?那这么说我们俩当时就是大师下山寻找的有缘人?” “你不是在山中住了两年,每天上山吗?这些信息你不知道?” “我。。。”我怎么会知道,山中一直消息闭塞,难道那个电子门卫会告诉我吗,真是的。无衣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不敢当面说出来,他还期待从木木口中打听更多的消息,而他知道木木的脾气不太好。 “这些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就在山中住下来了?”木木突然想到似的说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入山中来修行。”无衣想起了当时那个无畏执着的自己,颇有些自豪,现在的他也想不起当初为什么那么坚定了。仔细想想,那两年的山中生活,日日爬山冥想,其实已经算是修行了吧。 木木望着他,没有说话,眼中也有些惊奇。这让无衣更高兴了点,接着问道。 “那大师怎么寻找有缘人?” “他自有自己的方法吧。”木木第一次显露出一丝谦虚和谨慎。 “嗯。” “唉,你刚刚说山中修行人数固定,少一个才会补一个,最近有人离开?” “是的。” “谁呀?” “我说了你知道吗?” 无衣有些无语,好像确实是的,这些人中,除了木木和大师,其他人他都叫不上名字,之前一起剥玉米的那些人,也没有互相认识一下,去了就自己拿个玉米剥就是了,也并不需要什么交流,也许交流反而显得多余了。 “那。。。不是说不能下山吗?他们怎么离开的?” “你知道金顶的舍身崖吧?” 无衣想起了第一次坐着缆车来到金顶时,下了缆车他就注意到了旁边的断崖。后来在白舍安定下来后,他也曾一个人多次回到那里,当然他当时主要是好奇缆车是否是认人的,是否会为他运行。那次他看着一歌大师,好像就那样自然地打开了车门,然后车门关上,缆车就自动运行起来了。如果自己也上去关上门,是否也会自动将他送回接引殿。当初跟着一歌大师上山走得匆忙,他还有很多东西落在接引殿下的山腰中,那个他自建的小屋里还有很多他的物品,他希望可以去取回来。但他在缆车那里尝试了很多次,根本连最开始的门闸都打不开,也进不去。 后来他也在那个附件转了转,看看是否可以有路走下山,虽然一直说从接引殿到金顶只能坐缆车,但看起来那下面只是一片森林,也许没有路,可绝不能说是一定不能走。 然后他就找到了舍身崖,那里的山峰就像被谁用斧子砍掉了一半,垂直向下,也许借助现代的登山工具可以下去,想要徒手走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崖前还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些名字,无衣上前仔细看了看,没有一个耳熟能详的,也许是曾对峨嵋观有贡献的人吧,或者曾在此修行的人。 听到木木说起那些人是从舍身崖离开,联想起自己曾经在那里看到的情形,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诧异道:“难道是。。。” “是的,入山之后是不能离开的,甚至死也不可以。我们说的离开其实是离开这个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修行的人要自杀,是的,自杀,他从来没想过峨嵋观会杀人,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就知道那些人是自己跳下去的,大师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杀生,更不可能杀人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吧。” 是啊,也许每个能进入到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吧,他们都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大师收留的吗?可惜大师最后还是没能挽救他们。那大师又为什么要收留自己,也是看穿了自己的绝望吗?自己还能获救吗? “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不要想依赖别人。”木木突然又抛出这样一句话,似乎看穿了无衣的内心想法。 “嗯。”无衣只附和地点点头,心中的波澜还没有平息。他还没有完全消化木木刚刚说的消息,他还在想着那些丧命的人,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忍不住为未来的自己担心。 木木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不知不觉间几个月就过去了,山中积雪融化,杜鹃花又开了,这时候大师终于回来了,但他似乎没有带回来什么人。 第162章 追求 自从知道大师回来,无衣常常在凉亭边等候。这天他终于等到了。 “一歌大师?”无衣走过去坐下。 “无衣啊,你这几个月修行怎么样?山中的生活已经适应了吧?” “嗯,适应了,一切都挺好的。听说你下山去找有缘人了,怎么?没找到?” “哈哈,木木告诉你的吧。也不算特意去找有缘人,这也是我的一种修行吧。” 是因为自己曾经带上山的人自杀了,所以大师需要下山游历一段时间来平缓心情吗?无衣忍不住这样想,但也没敢问出来。 “你不再纠结存在问题了?”大师望着无衣,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的,我感觉精神好了很多,现在的我不问前路去往何方,只管走下去就了。” “嗯,生命还是很短暂也很宝贵的,还是可以想想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为了理想也是可以不惜身的。” 无衣没想到大师会说这种话,他一直以为大师是超脱物外,对俗世没有什么追求的。不,不对,大师确实没有,他是希望自己有,希望自己能有所追求,有所期待。 “可是我不知道我要什么?”无衣吐露了真心,这也是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如果他能有个奋不顾身的目标,那该有多好,曾经他喜欢过一个人可以奋不顾身,曾经他也爱上了音乐,可以为它奋不顾身,可现在那些热情都已消散,他已经看不到自己真实的内心,更无从知道它到底想要什么。 “不,不是你不知道想要什么,而是你想要的太多,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啊?”这样吗?无衣有些不解,如果自己想要什么,他自己应该会知道的吧。 “不然你为什么上山,当初想要入山中修行不就是一种愿望吗?你想要通过进入这里修行获得什么呢?不正是为了平息那颗被诸念缠身的心吗?” “不,我是想。。。”无衣本想说自己是为了做出一个决定,但转念一想,在各种选择间犹豫不决,不正是因为他想的太多,想要的太多吗。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大师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看他颓然放弃的样子,忍不住笑笑说道:“在接引殿修行的那两年,你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什么?”无衣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入山,在明知道一旦进入就再不可能回去的前提下。” 无衣想说自己当时根本没有时间仔细考虑这个问题,他根本是不经思考地跟着他们进来了而已,并非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一世是微不足道的,他需要决定的未来,是未来无数个世世代代。 “你总不能是一时头脑发热吧?一时兴起的人可无法在山中等待两年时间。” “是的,是我的决定,我没有后悔。”无衣想起当初遇到大师时,自己急迫渴望入山的心情,怎么能在短短数月之后就完全变卦呢。 “那你还在纠结什么?” 是啊,对于这一世,自己已经注定在这山中终老了,当然没必要纠结什么选择,什么未来,但他还有下一世啊,难道下一世又来这里修行?不,这不是他的初衷,他不是为了逃避才躲到这里来的,他是为了一个出路。想着想着无衣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我不是为了逃避,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为了什么寻找一个答案?”大师似乎并不吃惊,而是紧紧追问道。 为了一个选择,无衣本想这样说,可是马上又想到,自己真的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选择吗?不,不是的,他不知道如何选择,是因为迷失了方向。以前他完全走错了路,他以为可以去自己心里寻找答案,以为可以操纵内心的想法,可是深挖下去之后,他发现自己完全迷失了,那里什么都没有。直到几个月前,大师说问题不存在就是答案,那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完全走错了方向,他要去自己内心深处找一个答案,可不知道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啊,也不可能会有什么。 这世上大多数学科都是建立在不完备的系统上的,数学如此,物理也是如此,任何一个唱片机都有它无法播发的唱片,可是人类的心智是完备的,它可以感悟一切,包括自身。但正是因为这种特性,让无衣误以为心智中存在一个真正的自己,一个潜意识的自己,他以为自己可以去发掘出来,而那个潜意识的自己可以为自己指明方向。不,他错了,大错特错,就像观测行为会改变和影响,甚至决定量子的状态,他对心智的探查也是如此,他永远不可能知道内心的真相,因为那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真相。他应该像大师说的那样,将人作为其如说是而完全接纳下来,只有完全接纳了自己,他才能看到自己真正的想法。 为了什么寻找一个答案?大师还在等他的回答,他要怎么回答?他已经知道不该去追求存在的意义,因为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问题。那他是为什么?啊,当然就是。。。 “为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衣坚定地回答道,也许心里的诸多想法要一一说明很复杂,但归结起来,他首要做的就是这个而已。 “那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无衣想着,自己刚刚才想明白这些啊,他感觉和大师对话让自己的思路清晰不少,似乎大师总能准确地抓住他心中的迷雾,然后抛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为他把这片迷雾吹散了。 “我觉得自己想要的太多了,一时不知道从那里开始。”无衣简单整理下思绪,开口说道。他想起了曾经的校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怎么会有这么狂的校训,但也确实激动人心,他当然也想做这样的英雄,而不只是那个在看清了生活的真实面貌之后仍然热爱生活的英雄。他也想人与人之间再没有那些不可跨越的鸿沟,希望大家能无障碍地交流,再不留下那些遗憾和误会。他还想。。。 “仔细想想,不如先从你当下最想要做的事开始。” 大师说完起身走了,留下无衣一个人还在凉亭里纠结,自己最最想要做成的事是什么呢。 第163章 和木木对话 接着好几天,无衣一直为这个问题困扰着。 山中四季流动,景色变幻,都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每天都去林中散步,偶尔去万佛阁中逛逛。偶尔反思目前的生活,他也会惊叹,是否因为笃定还有下一世,他才能如此平静地思考自己和未来。 这天他在林中散步时遇到了木木,两人默契的沉默着同行了一段路程,直到来到凉亭坐下。 “最近没怎么在林子里看到你啊!”无衣开口道。 “嗯,我去万佛阁了。” 自从上次,一歌大师、木木和无衣在这里就一些无意义的问题争论了一番之后,无衣觉得自己和木木的关系变得亲近了些。这不仅仅是他内心对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多了一些好感,同样的,他能感觉到木木对于自己也多了些亲近,最明显的就是他的话明显多了些,不再是简单的,“是”、“不是”、“不知道”了。 “你去静室了?”无衣想起刚到这里时,木木就对那里表现过向往。 木木点点头,似乎也不准备多说。 无衣忽视了他的沉默,继续问道:“那里怎么样?” 问完他就后悔了,木木极有可能给他直接怼回来,影响他们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好感度。 木木果然沉默下来了,就在他以为木木就要以类似“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的话,来表示拒绝谈论这个话题时,木木突然表情认真的说起来。 “对心怀愧疚的人有用,对心有怒气的人没用。” “嗯?。。。那对你呢?有没有用?” 木木望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这么还问蠢的问题。 “哦,明白,对你无用。”无衣看着木木的表情,顿时就明白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心怀愧疚的人呢,怎么可能会有类似赎罪的想法。 “你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了吗?”木木转移了话题,似乎不想在静室的问题上继续讨论。 “啊?你怎么。。。一歌大师告诉你的?”无衣有点生气,木木的事情一歌大师从来不和自己说,为什么自己的一点问题,一歌大师都告诉了木木。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上次谈话的遗留问题吗?” “?哪次?”最近自己没怎么和他见面啊,无衣有些困惑。 “去年冬天吧,大师下山前我们三个人在这里说的。” “哦,那次我们说到这个了吗?我好像不记得了。” “没关系,你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 木木听到似乎也没太失望,就像是意料之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样的反应反而引起了无衣的不快,刚刚他如此急迫地追问自己两次,结果自己说不知道他反而还挺满意,难道他一开始希望的就是自己不知道答案吗? 虽然木木的话和表情其实都算不上急迫,但相比他以前的漠不关心和冷淡,这样子也可以算是明显有了期待。无衣心里又为自己辩解道。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此生想要什么?”无衣突然想到,就追问道。 “我想要的已经注定不会实现了,至少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看到的。” “是什么?” “没什么。” “咦。。。你这人怎么这样。”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因为一旦知道了,你就再不可能装作不知道了。” 木木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无衣继续打探的念头,他在这上面吃过太多苦了,如果很多事不是他坚持去刨根问底,也许自己现在完全会是另一番境地,不至于如此,是的,绝不至于如此。他现在的很多困境不就是知道了而无法假装不知道吗。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困扰自己的问题看来短期内是无法得到答案了,无衣想起之前自己对木木的兴趣,想着不如趁此问一问,今天的木木似乎话尤其多。 想到这里,无衣就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也不多。” 那个惹人讨厌的木木又回来了,无衣有些失望地想。 “无衣,你觉得。。。我们就一定会比古人聪明吗?以为那些思想都是我新想出来的吗?”似乎看出他的失望,木木接着补充道。 “我们当然不一定就比古人聪明,很多古人遗留的东西我们现在还未解密呢。你和一歌大师说的很多也不算新鲜的思想,但是我觉得和古人的还是有区别的。” “语言和文字其实极大地限制了人类思想的传播,当然这个问题也早已有人提及,只是到了现代尤其明显。” “什么意思?” “现代的人们习惯了立体影像,习惯了生动鲜活的交流,而越来越难体会到文字中的奥秘。” “嗯。”无衣忍不住点点头,他这一路走来,可谓深有同感。此时被木木说起,他突然感觉似乎连他自己也随着潮流在改变,与文字变得陌生了。 “你今日感悟可能古人早参透过,可是只有在你明白了这个真理,你才可能真正看懂他们当初的文字。”木木接着说道。 “是的,就像人和人之间很难感同身受,更何况我们和古人。” “是啊,我们之间的差距至多引发误会,但我们至少还可以争辩,可以讨论,所谓真理越辩越明嘛!可我们和前人就无法产生这种交流了,他们只能任由我们曲解误会,煮鹤焚琴,暴殄天物。” 无衣感觉到木木似乎又有些激动了,难道他心中一直不满就是这个?他推崇的是古人思想? “只有我们的思想也达到前人的那个高度,那种深度,我们才能真正理解他们所遗留的文字背后真正的含义,可惜现在鲜有人能做到了。大势所趋,无能为力啊!”木木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刚刚隐隐要爆发的怒火似乎一下子全部消失了,被一种深深失落感替代。 无衣虽然还不是很理解木木为什么失落,但他能体会到那种带着绝望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哪怕想使力也使不上劲,也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的感觉。 “算了,你不用理会我的话,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我先走了。”木木似乎有些后悔说了这些,起身和无衣告别离开了。 无衣却仍呆在原地,思考着刚刚木木的话。按说他其实就是木木口中的古人,他就曾在那个时代生活过,可是有什么是过去大家都意识到而现今大家却又都遗忘的呢?肯定不是宗教信仰之类的,木木不是那样的人,他坚持的又是什么呢? 直到肚子饿了,无衣也没有想出个头绪,只能作罢,想着不如下次直接问问木木。 第164章 学会放下 慢慢习惯了山中的岁月,无衣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他也不必去追求那样一个答案,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而他那天想着要直接询问木木的问题,因为好几次想开口又觉得不合适,最后也被他放弃了。就像木木曾经说的,有时候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而且随着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他越发觉得所谓幸福和这种洞察力反而是成反比的,知道的越多越深入反而是活得越不幸福。可怜好多人奔着更幸福的目标前去,一路攀登,却也在一路丢失幸福,与最初的梦想完全背驰。 放下了追求一个答案,也放下了探求身边人的秘密,无衣变得快乐了许多。他还是常常去山中散步,但不再绞尽脑汁地想问题了,而是单纯地欣赏风景。这时候他才发现峨眉山是有多美,虽然很多珍贵的植物和动物可能已经绝迹了,但大自然从来就不缺乏美。 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去万佛阁,那里除了那些修行场所,也可以学习其他东西,当然都是离线的,无法实时和外界交流。但自从木木告诉他,现代人正在轻视古人的成就和文字时,无衣就对过去开始感兴趣,他想知道过去的人们到底曾发现了什么,感悟到了什么。当然,就像木木说的,他也明白,在自己也产生同样的感悟之前,是不可能完全领悟古人的意思的。但他和木木想法不同,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古人的文字对自己肯定是有启发的,毕竟大家都是人,用语言来描述具体的事物和抽象思想的底层逻辑应该是相差不大的,那样自己即使不理解他要说的真谛,但通过文字,多少可以领悟到一点,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无衣相信理解是可能的。 其实当木木说人和人之间的阻隔时,无衣是深有同感的。曾经的他也对人和人之间这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心生绝望,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另一个人被他视为真理。但现在,真奇怪,反而是在他远离人群,长久地独处之后,他才开始觉得人和人之间的鸿沟也许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深,也许并非不可跨越。反而人和人之间是很容易共情的,就像他不知道木木经历了什么,到底在坚持什么,又为什么心生绝望,但他能体会到木木的那种深深的失落感和无力感,那种差一点就想要放弃的心思。他更不懂大师脑袋里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但他也能很敏锐地感觉到大师心中的那片仁慈和豁达,而大师也一直是如此表现,从未让他失望,从未出乎他意料之外。 偶尔他也会去做些重复性的农活,比如剥玉米,和以前一样,他很容易就可以沉浸到这种重复性的劳作中,完全忘我。这些都让他放空心情,如果偶尔有了一些焦虑和担忧,只要他沉下心去做一件事,他很快就会把那种烦恼清除掉。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往前走,除了大师和木木,他偶尔也会和其他人闲聊几句,但大家都很默契地不谈人生大问题,不问往事,不问将来。毕竟他们已经入山,也没有什么未来。唯一的去路也就是。。。 无衣偶尔也会走到舍身崖那边,但他从来没有上前去看过那里,不是他害怕悬崖,而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去那边一般就是去看缆车了,他喜欢看缆车下面那片森林,带着望远镜仔细寻找林中的一朵花,一棵草,一个小动物,偶尔有所发现,他就觉得很愉快。尤其是下雪的时候,他更喜欢去那里,看那片白茫茫,就会想起他进山的那天,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多么无知可笑,心情又是如何忐忑不安,对山中修行生活又是怀着怎样的期待和好奇,等等。 不知不觉好几年时间过去,突然有一天无衣发现了自己头上的一根白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开始变老了。其实我们一直在变老,木木和大师也是,但是只有在某个特殊的时刻,我们才能意识到光阴已逝,容颜已老。好像时间不是均匀流逝的,而是在我们注视不到的时候停滞不前,在我们突然察觉醒悟的时候倏然而逝。 “你这些年似乎过得很愉快。”大师看着无衣盯着白发发呆,走过来问道。 “是啊,这么愉快竟然也生出了白发呢。” “哈哈,这白发倒不一定是烦恼丝。” “那是什么?” “也可以是你成熟的标志啊。”大师开玩笑似的说道,无衣也跟着笑起来。他真的很佩服大师,能入能出,在自己渴望深入交流时,他总能很快进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平淡地说出沉重的话题。而当自己轻松地浮在表面时,大师也能轻松得随声附和,表示赞同,深渊里的气息一点都不带。 “你大概会觉得我活得太肤浅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无衣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可能是大师一贯的宽容态度,让他觉得他什么都能包含,什么都能理解,也什么都能接纳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能天真的一种福气,也是你的一种能力。” “真的吗?”无衣有些吃惊,有些欣喜,他没有想到哪怕这样大师仍旧这样支持自己。 “当然。”大师仍旧是那副和善的面容,看不出内心有任何波澜,也丝毫没有说谎话的违和感。“不过你心里就真的能放下吗?” “嗯?”大师突然话锋一转,无衣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你今生已经入山,只能在此修行终生,可是如果你还有机会下山?你会想做什么呢?” 大师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无衣心里感觉有些奇怪,但很快还是被这句话重新拖入深渊,是啊,他终究是要下山的,那时候他要做什么呢?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是什么呢? “这么多年了,我看你已经性情大变,轻松开朗了许多,想必已经放下了过去的很多烦恼吧,怎么?还没有看到自己真正的追求吗?” 被大师这么一说,无衣自嘲得笑笑,他已经几乎放弃所有了,却还没有什么可以拿得上的。如果寻找那个答案需要排除法,为什么他已经空空如此了,还没有见到答案。 突然,他灵光一现,不是还有那个没有放弃嘛。 第165章 放下自己 “有答案了?”大师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变化。 “嗯,我想要站在世界之巅自由自在。”无衣充满自信地说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来的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 “哈哈,不错。” “你不觉得我太无知无畏?” “为何要畏惧?能勇敢就是善。”大师仍旧一脸祥和,和无衣的兴致勃勃相比,大师显得非常冷静,和他平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对于无衣来说,从此刻起,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有了个目标,他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 是的,曾经他也这样想过,也努力过,甚至努力了很多很多年,可是全部都失败了。他并非天赋异禀的人,又被各种往事困扰,无法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持之以恒地坚持一条路走下去。唯一一次热情迸发又因为没有得到爸爸的支持而不得不终止,以致最后走上绝路。 现在他当然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走,去尝试,但他已经重新拥有了开始的勇气,坚持的勇气,他就可以走下去。 好几天,他为此激动地睡不着觉,脑海中不断蹦出各种念头,好像什么都可以尝试,也什么都不害怕。他想起自己曾经日夜奋斗却还是和别人相去甚远,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努力的心酸难过,想起爸爸那么坚决地反对他继续学习音乐,他以死相逼,而最后还是证明爸爸是对的。他也想起曾经的自己,孤注一掷,站在众人面前,小心又谨慎地抛出自己的真心,却只得到人们的无情嘲讽。这些他曾经无法背负的往事,现在都随风消散了,是彻底的消散了。他内心有了新的希望,新的梦想,也已经准备好朝着那个梦想迈步,他就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可以放下和原谅了,原谅那个不成熟的自己,也原谅那些不曾理解他的人们。 兴奋过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失落和迷茫。 这些天无衣已经仔细理清了自己的处境,他的天赋在哪里他还不知道,但他的天赋不在哪里,他已经比较清楚。而要真正自由自在地站到世界之巅,他还面临一个目前看来难以跨越的阻碍,那就是他和他人的关系。 这几百年来,他最大的困扰是一直以来都很难得到他人的认可,所以他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些人,那些曾经和他亲近的人,哪怕他们都已故去很多年,哪怕他曾丢失大部分记忆,也没有彻底忘记那些人。不论他是徐无衣,还是路采薇,以及后来的各色各样的人,有一点始终没有改变,他一直是一个孤独得远离人群的人。 在自己绞尽脑汁也无解后,无衣就很想求助大师或者木木,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进山是跟着他们的,也许因为后来的种种机缘巧合,他在这里真正信赖,能放到心上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心中有困惑不解时,也只想到要和他们沟通。 他首先遇到了木木,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说要怎么才能获得多数人的认可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以为你已经彻底放下山下的生活了。”木木似乎以为他在纠结往事,想要为过去发生的事找一个理由和原因。但他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他总不能对木木说他是为了来生在山下生活而思考而做准备吧。不,说不出口,他和木木还没有到可以说这种话的地步,也许他永远也不会再开口说出自己永生的秘密了。 “就是想知道怎么处理好人际关系。”无衣随口编了个理由。 “为什么要处理好人际关系?你要从别人那里获得什么?”木木追问道。 当然是获得认可啊,无衣在心里吐槽,但口里说出的却是:“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算了,不用理会。” 无衣没有说出真话,因为他看着木木,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做错了,怎么会来找他问这种问题。可是那天为什么他就那样对大师说出来了呢,而大师还很好地为自己保密了,看来木木并不知道他说出的豪言壮语,如果知道,大概也会笑他吧。木木是不相信来生的,是的,他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是注定无法理解无衣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追寻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为什么无衣就觉得大师能理解,而且他已经理解并表示赞同了呢,难道大师相信有来生。 这之后好几天,无衣一直在寻找大师,但哪里都没有打听到。平时大师也和他们一起住在白舍,只是大师能够下山,而且他常常去山林中散步,有时候甚至会在山中留宿,所以显得行踪不定,常常找不到他的人。在遍寻无果后,无衣决定还是呆在凉亭等大师,这是他出现概率最高的地方。 终于这天无衣再来凉亭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坐在那里沏茶。 “你来啦!”大师亲切地与他打招呼,把一个茶杯放到他跟前,斟满了一杯茶。 突然看到大师,心心念念的问题反而一时问不出口了,无衣心里忍不住有些焦急。 “怎么啦?”大师似乎看出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一歌大师,你说人要怎么获得别人的认可呢?”无衣终于问了出来。 “你是在说你想要的登上顶峰,就是得到众人的认可吗?” “嗯。”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问题,于是无衣点头回应。 “那就放下自己吧!”大师轻飘飘地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啊?放下自己?”无衣重复道,他还不是很明白大师的意思。 “你难道不是因为一直坚守着自己不肯松懈,所以无法得到人们的认可吗?” 无衣又沉默了,原来得到认可的条件必须是付出自己吗?他不禁开始犹豫起来。 “怎么?放不下?只有放下对所谓自己的坚持,你才能见天地,见众生。只有你真的看见了别人,才能获得别人的认可。” 是啊,他对他人一直不屑一顾,怎么能期待别人反过来认可自己呢,这些道理无衣并非不明白,但他一直坚持着做自己,希望能在与他人互不干扰的情况下和平相处。直到现在,他也不想放弃寻找这样一条路。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我难道不能做自己又获得认可吗?至少我知道好多人都做到了。” “是啊,那些都是人类中闪耀的群星,可你不是,我也不是。” 无衣震惊地抬起头,他刚刚听到了什么?没有听错吧,大师第一次提到了自己。 还不等他慢慢消化这份吃惊,大师继续说道:“你如果要爬上巅峰,必然要经历血腥的杀戮,要忍耐到超越极限完全放弃自己才有可能。” 无衣没有关注大师的这句话,他一直在想打岔,想对大师说,他和自己不一样,他一定是那颗闪耀的星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他自然就是。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机会说出来,以至于后来每每想到此时此刻,他都涌起无边的悔意,后悔那时候哪怕是打断大师的话,他也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才是。 第166章 犹豫不决 难道一定要放下自己才可以?无衣一时并没有接受。 大师点到即止,也不强求。 很久以前,无衣执着于永恒这个词,他所希求的东西不多,但他一直希望至少自己在乎的那些人和事可以永恒不变。 当他感受到人力的渺小,知道很多人和事都不是自己努力就可以达成的,于是他希望至少自己的内心可以保持不变。希望将那些人和事珍藏在心中永恒不变。 经历了几次记忆遗忘事件后,不可否认自己的内心世界也不能是永恒不变的。其实早在他是路无衣,甚至更早的路采薇时,他就应该已经明白了。 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徐无衣,而为了这种永恒,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当他作为路采薇重生,见到了曾经的父母,看着父母在失去了他之后,毫无生气地活着,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留恋,那时候他是感到痛心,是有后悔的,对徐无衣的执着是带着否定态度的。 也正因为他放下了徐无衣对纯粹的执着,路采薇才能一直活下去。她一直在为融入这个缤纷灿烂的世界而努力,为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而努力。她的努力也很有成效,她遇到了很多不错的人,也消化了曾经对童画的执着。 可是路采薇的一生无疑也是不幸的,如果不是带着徐无衣的沉重包袱,她本应该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哪怕生活中有些不幸,父母早逝,但至少她还会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她很努力地生活,在那个经济、科技都蓬勃发展的美好时代,只要她够努力,她是可以改变人生的,她本可以很幸福的。学生时期的路采薇不就一直很快乐吗,如果不是过去的那些伤痛又将她拖入深渊,她是可以一直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的。 到后来的路无衣,他终于明白了世事无常,明白自己真正可以抓住、可以掌握的东西是多么少,少得可怜,可以说几乎没有。在一个接一个的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后,想起依依的早逝,洛星的自杀,后来应会也离开人世,无衣为了应付那汹涌的悲伤和绝望,只能选择放弃,放弃那份对永恒的执着,接受世事无常,人心无常。多少人轻轻松松说出“世上唯一不变的是变化”,可这对无衣来说却是多么惨痛的回忆,是他熬过千辛万苦,最后却不得不接受的真理。面对无情宇宙,他只能缴械投降,败得一塌糊涂。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选择缴械投降吗?无衣不知道。但他知道,当时那种情境下,他只有这个选择。如果紧抓着过去的人和事不放手,他的身心都将承受不住,彻底崩溃。作为路无衣的他,那时只能放下曾经的徐无衣和路采薇,才能继续走未来的路,才有希望走出自己设置的迷宫。 正因为路无衣能够放下,不执着于过去的人和事,他才能不执着于要和羡林相认,能放任他和自己各过各的生活,互不相见,互不打扰。放下这个采薇唯一还在世的亲人,也放下追问那个未解之谜,那个让她颓丧了后半生的灭门惨案。他才能从过去走出来,才能拥有后续的人生,虽也坎坷,但胜在完全沉浸其中,活得自由真实。那样的她才能在遇到枝知后,和她吐露心声,相知相守,相伴一生。这样的他才能和枝知一起开创他们的事业,哪怕无人支持,屡屡受挫却仍不失信心,永远有勇气重头再来。 是的,他没有做错,也没有选错。 可是。。。真的没有吗?这会不会又是饮鸩止渴呢?卡马里纳沼泽的故事又浮现在他脑海中,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许最可怕的是,他还没有意识到敌人已经进入曾经是沼泽的旱地。那种虚无和无目的的迷茫不就是在他放弃了执着之后出现的吗,他确确实实摆脱了曾经被回忆纠缠的痛苦,却又坠入了虚无的陷阱,无力感、绝望感、迷茫终将把他吞噬得一干二净,并不比痛苦得崩溃好多少。 所以现在的他也不知道当初的放弃是否正确,但他也不会责怪曾经的自己,毫无疑问,那时候的他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现在的自己呢?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那一步吗?必须要彻底放弃自己、改变自己吗? 他和大师都明白,这种放弃和改变不是外在的,不是行动上的,而是从内心根本上放弃自己,把自己的真实需求永远放在后位。 如果是以前,无衣会毫不犹豫得拒绝,曾经的他是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的,哪怕是已经尝试妥协的路采薇,已经放弃过去的路无衣,他们都不会为了适应社会而改变自己。如果他们能做到,也不至于活得如此艰难了。 这种决不妥协的坚持也是无衣一直最自豪的事情,可以说是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面对那么多困难和诱惑,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这种选择。这样的他,才会在逐梦之路上选择和爸爸同归于尽,才会一直隐没在人群中,用艰苦重复的劳动换取温饱,才会有那场彻底失败的告白演讲。。。 无衣想着想着,眼圈就湿润了,他微微抬头,不让眼泪落下。 看来他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这条路注定会万分艰难啊!无衣自嘲地笑笑。 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这不是他可以自由决定的事。 活得越久无衣越能感受到,在现实的自己背后还有个更高级的自我,也许就像弗洛伊德说的本我自我和超我,虽然他的学说在科学兴起之后就已经被打入冷宫,改到面目全非,也没有多少人认同他的观念,因为完全不符合科学那套逻辑。无衣以前也只是闲来无事看看听听,现在却有种感同身受。因为他一直在努力掌控全部的自己,但他越是使劲儿,反而感觉越是脱离自己,越来越无法掌控自己。 第167章 木木的怪论 和一歌大师交流之后,无衣并没有做出什么决定,最后只想通一点,那就是这不是可以做决定的事,不如顺其自然。人都是遇到了什么事,自然就改变了。就像很多时候,有些事你怎么都想不通,突然有一天,受到什么启发,灵光一现,就全明白了。 这样想通之后,无衣又恢复了之前不紧不慢的生活。 这天在万佛阁,他做完一天的修行,正准备回到白舍休息,就见到木木从静室走出来,于是便与他一起走。 之前因为好奇,也因为已经完全放下了自己的困惑,他也去过静室一次,但除了痛苦和疼,他没有其他感觉。静室里面的修行分为好几个等级,都是关于精神上的,不会在肉体上给人伤害,但无衣觉得这种比简单的身体伤害更让人受苦。 就像最开始一歌大师曾经提及的,有许多人喜欢去瀑布下面,感受冰冷的水狠狠击打在身体上的感觉,好像忍受那样的疼痛,就可以让水流把内心的所有污秽都冲刷干净。那是实实在在肉体上受苦,类似的修行万佛阁中还有许多。无衣有时候想,也许重复的剥玉米或者刺十字绣等等也算是某种苦行僧似的修行吧。 而静室内的情形却不太相同,借助最新的科技手段,直接作用于大脑和神经,可以在肉体不受任何伤害的情况下直接对人的精神和心灵造成冲击。人会有痛苦、疼痛、混乱等等感觉,但身体毫发无伤。但真的如此吗?有过一次体验的无衣觉得这里并非宣传的那样无害。他只体验了很低级的痛苦,但那天晚上以及第二天上午,他都犯恶心没有食欲,感觉胃部一直是紧张状态,很难受。他相信这样的状况如果经常发生,一定会影响到身体。 他感觉最近常常见到木木去静室,而且看面色,他似乎也憔悴不少,不由得很担心。之前他曾开玩笑问过木木关于静室的问题,木木说那个对自己没用,但既然没用,他又为什么常去呢? 无衣很不理解,他看到的木木应该是愤世嫉俗的,他绝不是悲天悯人的那种,怎么会想通过痛苦来领悟世界真谛。而且在无衣看来,木木算是活得非常透彻的一个人了,就像一歌大师那样。 曾经他也问过一歌大师为什么带他和木木上山,一歌大师没有说明缘由,只说是缘分。但从和大师的对话中,无衣能够感受到,木木是大师真正用心寻找的有缘人,是阅过千万人之后,最终选择了他,是从茫茫人海中,按照自己心中的理想模样,找到了最契合的木木。而且事实证明,大师的眼光不错,木木确实是和大师类似的人。而无衣呢,他只是那天顺道被捡回来的。也许那天艳阳高照,白雪皑皑,加上收了木木,大师心情不错才顺便收了刚巧同路的他。如果那天自己不是那个时刻上山,如果自己晚出门几分钟错过了大师他们,那大师还会注意到一直在接引殿默默守候的自己吗?无衣从不敢问出这些问题,因为他心中已经大概猜出了答案。 “你怎么又去静室了?”无衣边走边问道。 “嗯,去看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他不会是受虐上瘾吧?无衣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口。 “你之前不是说那里的东西对你没用吗?” “嗯,是没用。” “那你还去?” “那剥玉米对你有用?” “啊?额。。。”无衣本想说当然有用啊,至少自己在剥玉米的时候内心很平静。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样说,木木也会继续反问难道他不剥玉米心就无法平静吗,然后就没完没了,也没有什么结果,所以干脆闭嘴不言了,这方面他是永远说不过木木的。 “看你最近状态不错,你是想好要做什么事了吗?是你上次说的要得到大家的认可吗?”见他支支吾吾不说了,木木也不想继续关于静室的问题,于是转了话题问无衣。 无衣突然被问及,有些无措,他从来不擅于撒谎,也不愿对木木撒谎,上次说自己只是感兴趣随便问问,这也不算错。可是木木今天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他不好不答。 于是他只好回答道:“嗯,我要成为那样的人,站到人群之巅。但是一歌大师说,除非我改变自己,否则不可能。” 无衣顺便说出了之前的困惑,虽然他心中是不太赞成大师的话的,而且已经下决心走一步看一步,这个也没有必要做什么决定。但他还是想听听木木对此的看法,他会站在大师那边,还是自己这边呢? “嗯,大师说的没错。”木木没有多思考,几乎是在无衣说完的瞬间就点头附和。 无衣还来不及设想木木有没有可能不好意思直接反对大师的话。 “为什么?”无衣也立马追问道。 “怎么?你不这样认为?” “当然,过去有很多人坚持做自己,从来不曾为外界为他人改变,他们最后也都成功了,甚至改变了世界。” “那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你可以改变世界?” 为什么不可以?无衣在心里弱弱地反驳了一下。他也知道自己这种反驳毫无力量,因为他拿不出他可以的证据,而真实的世界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造就的,对于失败他深有体会。 “或者换句话说,你为什么不愿意改变自己?”木木放柔了语气说道。 无衣心里突然感觉一阵温暖,木木从来是不顾他人感受的人,以前也常常一针见血地戳破他的伤心事,将他的无知怯弱毫不留情地揭露。可是刚刚,木木似乎有所改变,他居然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而放弃了坚持所谓真相。 “我害怕那样会彻底迷失自己。”无衣也坦然说出内心的担忧。 “我觉得正因为相信自己,才敢于放弃曾经自己,才敢于改变自己。” 因为相信所以不害怕改变吗?难道这才是一歌大师真正的意思? 为什么木木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怎么会有这种看法。 第168章 彻夜难眠 和木木对话后,无衣彻夜难眠,许许多多往事又重新浮现心头。 他不喜欢木木和大师的很多态度和很多话,因为他认为生活不是那个样子,但他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最后只能是他怀着深深的鄙视把自己的行为和思想嘲笑一番,然后再哭。 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他也能够爱上别人,爱上这个世界。可是自从枝知离开后,他一直在寻找下一个人,但一直没有找到。 虽然他总是幻想着考虑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甚至设想许多浪漫的事情,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已经不可以了。这绝不是因为发现自己的不孕不育,无法繁衍后代所以失去了寻找伴侣的兴致,而是他自身心理上的问题。 曾经还是路采薇的他,也以为感情是可以随意掌控的事情。在应会结婚生子之后,她还遇到了小彰,坚持记下了心动日记,然后顺理成章地爱上了他。虽然没有最后也没有成功,但在小彰之后,她一直是充满希望的,因为从自己单方面来讲,喜欢一个人已经变得可控,且有迹可循。只要他选中一个人,就可以让自己爱上他,最后剩下的唯一难题就是让对方也同样喜欢上自己。且不说采薇还是很优秀的,那样的她被喜欢应该也不会太难,而且茫茫人海,多试几次,总会找到那样一个人。 但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之后,采薇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 在徐无衣错过童画之后,无衣有许多痛苦,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再不可能这样爱一个人了。 但在路采薇几次单恋失败之后,她却并没有太多失落,那时的她还相信爱上一个人是有规律可循的,相信自己对小彰对应会甚至是对童画的感情都是一样的,是类似的,所以她相信在这之后,她还是会很容易再爱上一个人。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当采薇再次偶遇到小彰时,她发现对于小彰,她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她没有激动,甚至没有想了解他当下生活的欲望。她没有特别期望他幸福的那种感觉,那种对童画,对应会,不论她们身在何方,是否和自己有联系,是否还记得还在乎自己,也深深地希望她们能够幸福。而对于小彰,她甚至不太在意他的幸福。 无衣曾以为自己可以随意喜欢上很多人,以为都差不多,童画的独特只是在于她是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人,是他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的那个人,是他纠结时间最久,最刻骨铭心的人。但仔细察看自己最小彰的种种感情、感受、感觉,和童画对比,差别其实很大。不说细枝末节,只一点,就是是否在意他的幸福。就这点来看,他真正关心在意的人其实很少。 这些说明,一笔一划的记录是没有用的,是否喜欢一个人已经由类似基因的某种东西决定了,不以自身行为为转移,换句话说,他是否喜欢一个人和他做什么事无关,也许也和那个人做什么事无关。反过来说,一个人是否喜欢自己,也和他和自己做什么事无关。爱应该是种潜意识的行为,是感觉的直接判断,不经过逻辑思考,而感觉察觉到的都是最直接最敏锐的东西,不会被他人的行为和伪装所欺骗。当然爱的过程应该比这些都复杂许多,但一定不是采薇曾以为的那样简单。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让人沮丧的,如果希望一个人过得幸福是爱的前提,他不由得想起了依依,她无疑是这世上他最希望能获得幸福的人,但那却不是爱情。而且实话实说,之前的徐无衣也并没有意识到童画的独特,他和童画之间的交流非常非常少,可以说互相都并不是很了解,但有了对比,又经过了这种反思,无衣只能承认童画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区别在于他对她的祝福和感情。 为什么关注起感情问题呢?一方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他一直不太理得清自己的感情,也许这和他偶尔是男人偶尔又是女人有关系,有时候他对自己的性别也不太确定,更不用说感情了。另一方,就是为了那个目标。他一直很清楚,如何处理人际关系是他登上巅峰的关键因素,因为不论金钱还是学识,他都可以用漫长的时间慢慢积累,但和人相处这点上时间积累行不通,就像现在,活得时间越久,他反而越难与人打交道。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把感情看得这样重又这样轻。他不是那种完全飘然独立的人,那种对任何人和事都是淡漠态度,就像大师和木木这样。他不是,有时候他很像痴情的人,会默默在背后做许多事,只愿对方过得好,也愿意将自己的所有心事深藏在心中,慢慢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外人却看不出任何迹象。当然他也明显不是那种圣母类型的。 一切还是因为对生命对死亡的看法不同,因为他知道死亡的恐怖,知道只有一次生命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才知道爱情的价值和伟大,找一个心心相知的爱人共同终老是最大的意义,比所有成就都伟大,因为这是一种奇迹,需要两个独立个体的共同努力。 因为他知道生命只有一次,所以他才格外珍惜那些生命中出现的人,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人不爱你而怨憎,把你们之间的相逢弄成惨淡收场。一期一会,爱上是运气,不爱是命运。 因为他相信个体的独立,相信自己不应该为他人的意志所左右。他经历过的过去,会不可避免带上那些时代的烙印,加上他自己的人生经历、阅读和思考的经历,这些共同构成了独一无二的他,如果他能完完全全表达,那就是他的天赋,独一无二的天赋。 无衣后知后觉,明白自己的青年时代早在徐无衣的时候就结束了,哪怕后来重生多次,未来也还将从婴儿咿呀学语开始,但他永远也不会再有童年,不会再现那个懵懂执着的少年了。他再不可能这么单纯痴心地爱一个人,在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就敢凭直觉把他人放在心尖上,在被拒绝后仍敢爱下去,不慌不乱。他再不可能在明确知道失败结果的情况下,还选择勇敢说出爱。他也再无法单纯为一个人一段感情而伤心流泪,再无法把这些伤感放大到整个生命旅途,直到生命终点都无法彻底释怀。 可能有一天他也会开始认同面对有些可能性,迎上前去是一个愚蠢的错误,而转身离开会留下一个美丽的错误。不,他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变得和木木、和大师那样,他希望哪怕面对失败和绝望,他也永远选择迎上前去。 第169章 认识自己 回想起曾经那个鲜活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自己,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起,他就变得浑浑噩噩,表情麻木,缺乏人味。他不再不关心这个世界,也再没有民族危机感,完完全全被封锁在自己的小世界。可是这样平淡过日子却也不会容易。 后来他也想过无数次,尝试了无数次,又总是倒回原地。 他想起了很早以前一部电影里的青蛇,感觉自己同样历经磨难,费了好大劲让自己修炼成一条冷血的蛇,却又巴巴的渴望恢复人性,可知根本就回不去啦。 要得到必要有付出,如果他放弃现在这个纯粹的自己,逼自己去经历去改变,一旦成功了,就等于是换心了。这世上谁都不喜欢挫折,大多是不得已而受之。可他薄情寡性并非一日之役,怎么办,什么时候他才能再度为人。 曾经的徐无衣认为哲学家都是没有人性的,或者人本身是没有人性的,但他还是会流泪,会笑,这大概就是还未淡化的生物本能吧。未来能是个什么样的未来,尼采的未来,萨特的未来,为什么哲学家的未来都是绝望,为什么每件事使劲想到最后都是徒劳?因为他们总是立足人性,尼采抛弃了道德,抛弃了同情,但他没有抛弃人性。大家都盲目地向往着更好的生活,也不管不问这个更好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也许吧,如果最后人性都被抛弃了,都不会哭不会笑,都麻木地生活,那时候也就是人类毁灭的时候了吧。 亚当夏娃还愿不愿意回到偷吃禁果前的样子呢?可惜这又是个无从选择的问题。因为你现在他们都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说话,并不能真正站在事后说出是否后悔,因为那个样子是他们无法想象的。不可想象因为我们不能突破自己,这就是我们的极限。无衣现在也不可想象未来的自己,更无从预测那时候的自己会如何选择。甚至站在这里,回望过去,他对于曾经发生的事情,也无法判断,因为他已经沿路走下来,成为了如今的自己,现在这个他是不全面,是含有偏见的。 依依告诉采薇,要直面生活,热爱生活。他其实没有做到。直到现在无衣才慢慢理解依依的很多话,才真正理解她对于生活的态度,和她对采薇的期盼。 采薇一度鄙视那些晒出的幸福,那些虚假的积极,那些人前笑人后落泪的忧伤。可是她不明白,把乐观向上的一面展现出来,展现在人前是多么的重要啊!只是你的展现必须要真诚,悲伤是有的,虚无是有的,荒诞是有的,绝望也是有的,但真正的生活不在这些地方,也无需唯恐避之不及,就像太极图,黑中有白,白中有黑,才是世界的真谛,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在场,而不是在旁观。 无衣陷入一种困境太久了,因为他避开了生活,避开了自己,生命当然从此没有意义,再多的思考也拯救不了,因为他自身并不在场。而依依希望她做一个热爱生活、自由和真理的人,这就是人的全部,不逃避自己,永远在场,永远不缺席。 就如苏格拉底说的“认识你自己”,哲学探寻生命和世界的本质,这是没有答案没有范围边界的,所有伟大哲学家都走到了绝路,他们如同偷吃禁果的亚当夏娃,失去了这个鲜活的世界。 而科学倡导学习、理解、探索事物发展的规律,包括人性的规律,它不问为什么,而是问是什么,怎么样验证,怎样达成目标。 无衣想人应该快乐的生活,应该积极得考虑问题,而不用深入去探寻人的本质,世界的本质。他相信仍有很多人在探寻那个终极世界,追寻着前辈们的步伐,思索人生和宇宙,如果现在有人跳出来说你们这群傻瓜,不要再想怎么除恶,怎么净化人心了,人不完美才是真的完美,他们肯定会嘲笑这个人太幼稚太无知。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他追求的纯粹终究只能在混沌中求得,世界的完整也只有在其不完美中求得。 他明白未来的生活只能是继续不断超越自我,他体会过人生的艰辛。每一次的挫折和困境都会暴露出诱惑,都会摆出拦路石,胡萝卜加大棒的双重夹逼迫使人很容易走上那条看起来更安全舒适的路,而这条路的恶果不到最后那一刻是完全感受不到的,就像为了消除瘟疫填平沼泽的那群人,甚至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一刻走偏了,到底做错了什么。 无衣时刻在担心自己选错路。 如果带着反思去探寻这个终极,也许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吧。这是一条危险的路,又是不得不走的路,他想到尼采那条悬在悬崖两端的铁索,我们处在中间,前进、后退、停滞不前,怎么都是危险的,只有向前一搏,哪怕前路也是一片黑暗。物质已经发展到现在,精神世界越来越困乏,人越来越迷茫,如果不能尽快前进,大家也只有坠入深渊,无人可以幸免。 无衣从不希望自己丧失人性,可眼睁睁看着自己就是在慢慢丧失,无能为力。 想起依依曾经的话,他明白自己缺乏的是面对真实事件信心和勇气,就像那首歌《whatdoesn‘tkillyou》唱的,那些没有打垮你的总让你变得更强大。而无衣总是在选择逃避,可即使他找一千万个理由也不能回避真心,人可以装作自己知道什么,也可以装作不知道什么,前一种最易为他人识破,后一种却最易为自己识破。在这方面,人不可能自欺,除了以精神疾病的方式。但要真的做到不自欺,好难! 这一生他只需要学会和2个人相处,一个外人,一个自己。他已经学会了和自己相处,却不懂和芸芸众生相处,因为他还没有从自己的圈子里走出,他好不容易才建立了自己的安全堡垒,他害怕走出就会万劫不复。因为长时间的封闭,他已经不能很好地分清自己和外人的界限,不懂得说一些话,也需要留一些话。他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明白如何拥有自己,同时也能拥抱他人。 他应该一直向前走,对一切充满好奇,热爱生活,即使流泪也能坦荡地笑。这样人生才会有意思。 他应该向太阳照射别人,而不是暗自神伤。曾经的他希望自己澄澈、干净、没有杂质。可现在他的必须接纳外界的一切,他需要敞开接纳所有杂质,然后在心中把它们熬成醇酒。 第170章 迎新人 无衣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慢慢理清了关于自己的那些事,大多数时候他在回忆往事,回忆曾经做过的事、做过的决定,试图通过自己过去的言行,以及现在的自己对过去的自己的评价,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思考真正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在曾经那些关键的人生转折点上,他是如何做出了选择,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如果当初的徐无衣没有选择自杀,他是否就可能躲过那场地震,幸存下来,最后安然死去,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归于尘土,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或者即使寿终正寝的他也重生了,那他的未来也一定会很不一样。如果最初的徐无衣安然度过一生,后面的路采薇可能就不会那样冲动,那样悲痛。如果他在无知的时候走完了整个人生历程,那样的他对于路采薇的一生应当会有所预见和洞见,不至于那样荒乱。如此一来,现在的一切都将大不相同。至今为止,他唯一活到最后的只有路采薇和路无衣的时候,其他时代他都是很早就不堪重负选择了死亡。采薇是怀着对依依的承诺苦苦坚持着,而无衣则是因为有枝知的陪伴。可是不论是采薇还是无衣,他都没有经历过正常的老死。不论是采薇还是无衣,都知道自己可能还会重生,他们缺少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 如果要拯救自己,他知道自己必须向前看,必须走出去,从自己的围墙里走出去,去接纳这个世界,以前他相信自己心中有光,便可以永恒。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唯一不变的是变化。他不可能永远保持不变,固守着自己是无法长久的,他心中的光迟早会消散,如果他把未来的一切都压在自己那颗纯粹的心上,如果哪天他的心破碎,他心中的光消散,他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就可能毁掉一切。他必须走出去,去用这个千变万化又生生不息的世界来作为依托,只有世界上那源源不绝的生机才能真正支撑住他的未来。 可即使如此,即使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只守着自己,明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孤独地一个人活着,不与外界产生关联。但他还是没有认可大师和木木的话,要达成心愿必须放弃自己。 这天他又遇到了木木,因为心中还犹豫不决,他没有准备和木木再深入交流,只是简单打了招呼就准备越过。可木木却头一次主动叫住了他。 “无衣,你想得怎么样了?最近好像都没怎么遇见你。” 被叫住的无衣停住了步伐,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想得怎么样?也不怎么样吧?虽然他很用力地想了很多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但人怎么可能真正认识自己呢?怎么可以决策是否要放弃呢? “怎么了?还在为之前的话困惑吗?别放在心上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都是胡说八道。” 无衣有些诧异地望着木木,他终于意识到,今天的木木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他的情绪有些反常,以前他是平静冷漠的,今天却显得异常失落和脆弱。 “嗯。你怎么了?”无衣还是开口问道,虽然他知道木木大概率是不会说什么的。 “没怎么,就是有些胡思乱想。” 果然如此,想着也没必要再说什么,无衣有些悻悻地离开了。这次木木没再叫住他。 无衣无所事事地走到了万佛阁,正准备进去的时候,他突然又听到一阵钟响,是召集的信号。大家又三三两两坐在了前面的广场上。 他知道是又有新人来了,这也就意味着最近又有人跳涯了。因为如果是生病死亡,按惯例他们是要去临终慰问一番的,不管他最后去不去,他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无衣上山这几年,只有一位道友病死。那个人死前无衣曾去看望过,但并没有说话,不只是他不愿说什么,那个人也是一言不发。 听了众人的私下议论,无衣知道他很有可能是因为在静室呆得太久太长,日积月累地把自己磨死了。 见到这次新上山的人,无衣好像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的他和现在这个人一样,脸上还有期待的表情,现在却只有一片死寂。看看新人,再看看周围的人,无衣从他们明显的差别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忍不住想自己当初一心上山到底对不对呢?他在这里真的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吗?继续呆在这里他能解决问题吗? 这些人又都是怀着什么样的期待上山,他们都得偿所愿了吗?为什么又接连放弃了生的希望呢?他们纵身一跃,从此就可以摆脱一切,终结一切。可自己呢?他跳下去之后不过是再一次进入这个循环,他永远没有退路,没有终结,面对所有的一切,他都只能堂堂正正地迈过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没有逃避的可能。 越想越难受,无衣也没有心情参观这种欢迎仪式,转身离开了。走之前他隐隐觉得漏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他也把握不住,只好先往回走。 快走到金顶的时候,无衣才意识到刚刚的万佛顶少了点什么,是的,少了一歌大师的身影。所有的人都是一歌大师亲自带回来的,按说他一定会出现在那个欢迎仪式上的,可刚刚无衣从头到尾也没有见到他,大师没道理放着新人在那里不管的。 无衣感觉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些紧张和慌乱,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多虑了,也许大师又下山去了,也许有其他要紧事需要大师处理,也许大师只是迟到了,在他走后大师就过去了。 前面又看到木木似乎刚从林中散步回来,看到他又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无衣的心里顿时平静了不少,自己刚刚真的想太多了。 无衣因为顾虑全消,心情轻快了不少,主动迎上去,说:“你没有去万佛顶看看?今天来新人了。” “哦,听到了,反正以后也会认识的。” “那可不一定啊!想当初我们就是在欢迎仪式的时候被大师单独叫出去,到现在这里的人我也没有认全呢,而且除了你和大师,几乎都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话。” 木木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无衣有点纳闷,木木似乎在和自己生气,但是为什么呢? 第171章 关于下辈子 这天晚饭之后,无衣仍旧留在餐厅没有离开。 他感觉有些无聊,心里也有些堵。今天在万佛顶上看到的一切,似乎击碎了他心中的那份宁静,让他生出了一丝忧愁。 他耐着不快,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但没有结果,他看不出自己心中到底为什么烦恼,也许。。。他也根本没有想要想明白。他本能抗拒着所有深邃,那些让他无处遁形地所谓真相。 本来万佛顶上的事已经够让人糟心的了,不知道为什么,木木的态度也改变了,难道他也是因为又一个新人到来而联系到曾经的自己吗。 无衣一个人在餐厅坐到了晚上十点,晚钟敲响,这是告诉人们十点了,可以开始准备休息了。直到第二天一早六点,又会想起一阵钟声,提醒人们可以起床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阵钟声让他更加烦躁,无端又让他联想到万佛顶上那为了迎接新人而敲响的一百零八下钟声,一声声敲断了过去和未来。 不,人不应该这样活着,他们不应该这样活着,不能永远只活在当下,他们需要过去,也需要未来。人,不仅仅只是这一瞬间的存在。 可是,山中所有人都没有未来了。无衣有些绝望地想着。不是山外的门禁限制了他们,也不是哪个人限制了他们,是他们亲自将自己永远困在了这里。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把现在的这一点想法传达给其他人,没有人会站在他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是的,这座山中,只有他是个例外,其实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他一直就是孤身一人。 一歌大师真的是很厉害啊,他是怎么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出这样一群人,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他这样运筹帷幄,从未出错,又怎么会错误地把自己也顺手带上了山? 无衣越想越感觉脊背发凉,想想以前和大师相谈甚欢的场景,想起大师说过的那些话,那些他奉为真理的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但似乎总有哪里不对,可又是哪里不对呢? 突然眼前出现一片阴影,无衣被吓得一哆嗦,惊恐地抬头,看见是木木的身体遮住了头顶的灯光。他还被刚刚的思绪占据着,没有多余的心力收拾表情,仍旧一脸错愕和茫然地看着木木。 “你在想什么呢?吓我一跳!”木木笑着说道。和下午的他判若两人,这是他少有的笑容。 无衣没有立即回答,一来是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其次他从不擅于说谎,而他此时也无法对木木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是沉默。 木木没有生气,也没有催他的意思,缓缓在对面坐下,一副悠闲的模样。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互相对望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衣受不了,随便开启了一个话题。 “木木,你说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木木很干脆地回答道。 本以为抛出这个问题,木木至少会思考一会儿,给自己思考下一个问题的时间,没想到,他回答地这么快,似乎也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是啦,大家都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对于这些问题肯定早就思考了无数遍,心中已经有明确答案了。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就他没有!是因为他是真的还有下辈子吗?如果知道自己不可能有下辈子,他是否也可以给出个答案呢? “你呢?”木木见他迟迟没有回答,回问道。 “我不知道。”无衣诚实地回答道。“你为什么说不做什么?人总要做点什么的吧?” “嗯,主要没什么好期盼的,还不都是一样的活。”木木无所谓地说道。 听他说话这语气,无衣有些震惊,这还是那个愤世嫉俗的木木吗?以前的木木是淡漠,但那只是对他不关心的人和事,对于那些他是不在乎和无所谓的。但是,对于他关心的事,他认真思考过的话题,他的态度一直是严谨理智,不容一丝玩笑的。 无衣现在还记得当初他说出“如果不能凭直觉领悟生命意义的问题,我们将一无是处”时的愤怒。那时候的他是那么较真,那么认真,毫不迟疑地坚持着自己心中的信念。和现在的他判若两人。 “如果人生生世世都是如此,那和机器又有什么区别?”无衣提高了音量,希望唤醒曾经那个对人怀着巨大期待的木木。 “你觉得应该有什么区别?” 听到木木的回答,无衣又震惊了。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我觉得你和之前大不一样了,以前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哦?为什么不是?” “你不是说我们有天赋意识,可以不经过任何理性思考直接领悟生命的意义吗?” “是啊,可你领悟了吗?” “我。。。”无衣咂舌,再说不下去了。 “现在的所谓机器已经可以和人媲美,而且人工生育也已经开始普及,造人和造机器人似乎并没有本质不同。”木木似乎毫不在意他的震惊,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因为我就是实实在在的参与者,我没有父母,是养育中心的受精卵发育来的,我长大后成为了一名机器研究师,那些可以和真正的人类媲美的作品中就有我的一份心血。” 无衣看着眼前的木木,他一脸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别人的人生,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吗?他真的认为人和机器无异吗? “你真的觉得我们和机器人没有区别吗?”无衣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因为紧张和不安,他的声音也细若游丝,要不是此刻餐厅一片寂静,对面的木木估计都听不到他的问题。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毫无希望,一无是处。” 原来这才是他当初愤怒的原因,无衣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哀伤,终于明白木木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最后接受了这样的“真相”。 他想开口安慰几句,鼓励几句,想举反例说明还不至于如此,我们还没有堕落到那种地步,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如果这几年,木木经过深思熟虑,得到了这个答案,那现在的他是不可能轻易改变他的想法的。此时的无衣这样想着,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无声地点了下头。 后来无衣也有过后悔,明明已经有那么多遗憾的经历,为什么他总还是在错过,总无法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抉择。 也或许,这时候的他,内心深处也是认同这些想法的吧。 第172章 我是机器? 人类制造出越来越像人的机器似乎是大势所趋,无衣一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虽然随着时代发展,这些机器有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名字,但在他眼中,它们永远都是无血无肉的机器,和真正的生命是有本质区别的。 但这天晚上听到木木的言论之后,他开始有了一些怀疑。 那天他们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深入聊下去,木木不愿意说,无衣也不愿意再听。他本能地抗拒这些,觉得木木似乎是入魔了,是的,他一定是在这里与世隔绝太久,于是有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这些根本就是他一个人的胡思乱想,根本经不起一点现实世界的考验。无衣这样想着,也愤愤离开了餐厅。 可是随后几天里,木木的话总是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 无衣又去了万佛阁,去尝试那些重复地无意义的劳动,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去做那些事了。 他的心乱了。 不仅仅是木木的那些怪论,还有他自己的,他对于未来、对于过去的许许多多理不清的思绪和想法。 他是谁,为什么不论在哪个身体里,那个“他”一直存在。在他已经放弃了追求永恒,接受了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是变化之后,他自身为什么可以一直存在着。 正是因为他一直存在,他从未改变,所以他仍坚守着自己,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和观念,坚持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被世俗左右,不被他人左右。 人和机器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是有血有肉,有生有死的,可如此说来自己又是什么呢?无衣无法忽视自身的处境,他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一直存在的是他的意识,那他的意识又是什么呢?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科幻电影,那是好几百年的人们对于未来的想象,那时候人们已经在思考如果有一天深陷迷局,如何判别真相。现在他感觉自己就深处这样一个迷局里。只是一切都太过真实,没有一处不合逻辑的地方。这是他熟悉的世界,是他一步步看着走到今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世界,他没有理由怀疑的世界。 可是木木却真诚地认为在现在,人和机器没有区别? 是的,这一百多年来,他已经慢慢习惯了和机器一起竞争一份工作,和机器一起无区别地做同一份工作,各式各样的机器人早已嵌入他的生活中,成为他的朋友、同事、领导、对手等等,但唯独不会是他的亲人,他的爱人。可是他知道,有很多人是将机器当做亲人和爱人的,但这也不奇怪,曾经人们也把其他动物视为同类,视为一生唯一的寄托。这些人总是少数,而少数人不影响大局,无衣一直这样认为。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机器,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从头到尾都不会是。但如果突然要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相信?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客观证据支持他这种想法,他找不到理由,也不可能找到支持的理由,只能说如果有天他找到了相反的证据,证明他不过是一组代码,那他就能知道自己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 无衣不了解关于机器的那些知识,这些年来,他尝试学习过很多,但主要还是集中在艺术方面,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天赋是在这上面的,而对于科学,虽然他也不排斥,但也没有很支持。毕竟现在科学也无法解释他的存在,哪怕他说出自己的故事,也只会被科学界认为是个骗子,是怀着不良企图编造了这个谎言,甚至有些地方无法自圆其说。他尝试过,没有人相信,如果他真的接受科学的那些理念,他恐怕也要怀疑自己的存在。但他真真实实的存在,一直存在着,从未改变,就是他坚守的真理,是他的信念,不可动摇的信念。 虽然如果把“自己”想成是一段代码的话,那一切都似乎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在不同的身体里不断重生,为什么甚至还可以在动物体内生存,又为什么这一百多年他突然再也没有出现在动物体内了,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释,甚至大师为什么意外招他入山都可以解释得通,还有以前生活里所有的不平凡的事,都可以用这个理由解释。但无衣并不相信这个。 这些年来,他一直有思考这个问题,上山之后也经常想到,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可能就像楚门的世界、黑客帝国、异次元骇客等等电影里描述的那样,自己也许不过是别人实验的道具。但他每一次都很果断地否认了这种猜想。不是靠逻辑,这种问题不可能凭着逻辑推理有个解释,而是凭着直觉。如果他真的只是计算机中的一串代码,那背后一定有一个写代码的人,一定有一个上帝在上面俯视这一切,改变这一切。在他没有触碰到这个宇宙的边界之前,他当然无法证明上帝存在,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背后这个人不存在。 如果要用生活中所有的细节举例,他可以说出很多上帝存在与不存在的例子,但这些都无法得出最后的结论。逻辑思考无法给他答案,直觉却可以,他很确信自己的背后没有人。 因为他相信自己是真实存在的,相信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所以木木的言论才更加让他困惑和茫然。因为他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相信木木是真实的,也相信他说的话发自肺腑,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感受,他才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木木会如此认为,他显然不是发疯,也不是一时突发奇想,这不是他胡说八道,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他开始尝试放下自己原有的成见,试着重新理解木木的话,理解这个世界,但没有用,他无法感同身受。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现在有多少人和木木持相似的看法,又有多少人还在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也许是他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抓着过去的人和事,抓着那些回忆不放,才看不到未来的路。他已经和这个世界脱节太久了,才格格不入。 第173章 难下的决心 有一件事无衣已经明白,那就是他不可能再回头,这是难下的决心,但非如此不可。 这确是一种自我欺骗,却也是一种自我激励。他见过很多人在探寻真理的道路上放弃,他们放弃了坚持,因为坚持让他们痛苦不堪,这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缺乏勇气、缺乏远见,看不到坚持后的胜利,谁也无法继续。 即使有人看到,也会因为畏惧而放弃。他们害怕最后看到的是赤裸残忍的真相,但这样就如同一个从未开眼的人放弃睁眼的机会,无衣不想如此懦弱。 正因为深深地理解这些,所以他并不赞同大师和木木的言论,一个人害怕成功并不一定是怯弱和短视,有时也许仅仅因为那并非他们的追求。无衣在世间生存了好几百年,也曾自以为了解世事,但最后人们的行为往往出人意料,连他自己的也是如此,他也无法预测自己未来的行为和决策。但他可以制定一个目标,一个方向。 他知道能把握大众情绪和思维的人一定会是一个成功者。但现在他要的不仅仅是这样,他还一定要攀上顶峰。他要去了解,去攀岩,去努力站到巅峰看看那最后的真相,不论真相有多残酷,就像大师说的能勇敢就是善,求真也是善。 非如此不可,没有其他道路,放弃追寻真理是不容许的,放弃自己更是不容许的。他知道木木和大师是不支持他这种想法的,他们是出世的,但无衣认为从根本上他们的想法是一直的,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是殊途同归。他不过是选择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只想着自己,对于他人,他缺乏同情与理解,他已经不在意他人的态度和得失。但对于自己,他有内在的坚韧和通透。正是看清楚了这样的自己,才意识到非如此不可。这段时间的反思让他明白,正是那些他缺乏的东西使他在与人相处时少了情感束缚,多了一些理智,只要善加利用,所有的不足都会帮助他登上巅峰。正因为他所缺乏的对他人的关心和在意,他才能勇敢地做自己,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不介意是否获得他们的喜爱,没有虚荣和嫉妒,他可以非常宽容得对待他人。而他的这种缄默与不解,反而能获得他人的信任,继而帮助他与他人建立亲密友谊。 是的,他完全没有必要改变自身,只要他善加利用,缺点也可以转变成优势,而做自己的他才是最吸引人的,才可能真正获得他人的认可,他从前竟然未曾发现。 只有在做自己时,他才可能有一丝善解人意的温柔,尽管那不是由内而外的品质,至少能让别人体会到关心,毕竟谁对谁都无法感同身受,他也许并不能体会到他人的感情,但他人也同样不会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人们看到的所谓真相,都是通过自己的感官感受到的,而每个人的感官接收周围的信息都会进行过滤筛选,也许他的无心之举,在别人看来就是诚意满满。毕竟人与人之间肤浅的相处是不需要真心相待的。 这就是人生问题唯一的解,不顾一切努力成为最想成为的那个人。不用怀疑这必是最美的人生,即使偶尔有意外会偏离,他终究会回来,因为这才是他,从来不曾改变的他。 至于如何登上顶峰,参透最后的真相,他心里已有定数,那些成功必备的基础,他已经具备,只要他真的想做成这件事,他一定可以。但是这一路上一定会有阻碍,他会偏离方向,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偏离的从来就不是行动而是思考,所以他的思考时刻不能松懈。 不要说为了所谓一时的亲情,友情或者爱情而放弃追寻,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以后也只有他一个人,他很清楚这一点。比这些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只有做了最好的自己才能真正拥有这些。如果他放弃这条路,他只会一无所有,就像现在的自己。回想从前,他从来不是因为做自己而失去那些美好感情,而恰恰是放弃了自己,才失去了那些。他放弃的从来都是他自己,也只能选择放弃自己。 不要总想着还有明天,还有未来,可以以后再做,再想,再看。这样的思想导致拖延,办事效率变得极其低下不说,最后还因为一直不断后延而失去机会,最终只能放弃。他必须学会当机立断,如此锻炼才能面对大事处变不惊,这样他才能在关键时刻及时做出正确选择。 不要以为以前都是这样,这次也会一样。细节决定成败,有些东西累积起来会质变。无衣自认为是敏感的,他很容易注视到细节,但他却习惯了忽视这些细节。很多时候他明明注意到了,却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明明知晓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错误发生。这其中也有累积效应,每一次的小失败累积到最后就是整个失败的人生。他就是这样浪费了一生又一生。 与人相处,不要每次都把别人的宽容当做理所当然。他是孤身一人,一直都是如此,只有自己,所以他应该明白什么都是相互的,他人对自己付出总是期待有回报的,他不能再忽视别人的付出而不予与回报。世界在变,每天每件事都是新情况,每个人也都不一样,不能一视同仁。 最后,也是他最不容易察觉的失误,就是过度的自信。他习惯了独立思考,独自做决定,什么事都依赖自己,不轻易相信他人的判断。这种自信支撑他在黯淡无光的日子里存活下来,但恰恰是这个他曾经耐以生存的技能,可能成为他日后的阻碍。它的困难之处就在于它极难判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坚持而什么时候确实该放弃自己的想法。他总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好也不好,因为他也并不总是正确。在未来的路上,他尤其需要时刻警示自己,他的坚持也有错误的可能。 第174章 非如此不可 无衣再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和自己了解得很不够,他太执着、太难改变,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看事看人,做人处事,他只有纯粹的自己,就像一块透明的水晶,与这个花花世界毫无联系。现在他还是想保持自己的纯粹,仍旧如同一颗不惨任何杂质的水晶,但他再不会是与世隔绝的一个人,而是通过自己的无暇镜面去反射这个世界,看清这个世界。 时刻掌控自己的方向不是目标,而是基础,他的目标是了解这个社会、了解自己。但是达到什么样的标准算是了解呢?对于这个标准,他可以设到一个永远也达不到高度,也可以轻易达成,这中间的度如何把控?他想的是至少不再有迷茫无措的感觉就好,如果对于一切发生的都能冷静给出自己的分析,也相信自己的分析,那就算是了解了吧。即使这是轻狂,不去追寻将永远无缘体会,遗憾终生。虽说人生总有遗憾,但他不希望再加上这个,因为这个是有可能的。无衣想起曾经看过的《三丁目的夕阳》,虽然最后茶川也没拿到芥川奖,但那股向上的力量还是深深打动了他。他希望自己也能那样,不顾一切的奋力一搏。 他要得到理解,打动人心,留下足迹。好像这样的一个生活目标已经越来越明显,他重新理解了尼采的永劫回归思想,永恒存在于瞬间,那才是他以后要追求的永恒。其实原来的理解也没错,所有过去的笑和泪什么都不是,唯一有重量的只是这一瞬间,这样人才可以向前走,在无限时间里尽可能绕圈。如果问过去的一切是什么?回答就是那些什么也不是,唯一重要的是现在的自己。从世界上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这一生又是什么?过去的都毫无价值,都已沉没。如此看待一生,生命的意义即在生存的每时每刻体现,所以只有达到的最高峰代表了生命的真正价值,与低谷无关。哪怕他的一生除了一瞬间的高峰,其余全是低谷也没有关系,所有的失败沉沦都无法代表他,也不能决定他生命的意义,只有那个顶点代表了一切。 也许这才是他隐藏的人生观,也是他为什么不能甘于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为什么对未来怀着期待同时又充满恐惧,为什么他关注那些伟大的成就而忽视所有的恶行,忽视所有悲观的预期,对人类的未来保持着毫无理由的乐观。他尊敬那些攀上生命顶峰的人,与他的艺术追求无关,他尊敬的是那些勇于探寻生命真谛的人。 这些东西在无衣的心里越来越清晰,他也想过自己或许在与真理越走越远,也许是一个噩梦的开始,这是难下的决心,但非如此不可。他必须要完全表达这独一无二的生命,要义无反顾追寻,攀上顶峰,哪怕面对死亡终结,不可退缩。 这样的人生孤注一掷,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成功就是实现价值,失败则一文不值,没有中间度量值,因为过去的都沉没,价值只在瞬间。这样的人生很危险,一旦成为失败者,不仅仅是可悲,更是显得异常愚蠢,与世界的主流意识都不符。但就是这样的一生,却被很多人追逐着。 无衣能预见到未来的危险,所以他以前不会轻易试足,甚至都不会往这方面想。但是进入山中修行这些年,他真正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这么久之后,他心里已经越来越清楚,除此之外,已别无选择。因为他已经敏感和迟钝到某种地步,那样的他已经不可能像其他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是已经崩溃了,还是终于觉醒了。但这些都无所谓了,这些想法是危险的,但任凭自己有这种明知危险的想法却不加制止反而越陷越深的行为更危险。这些心理问题无衣都不想深究,因为攀上顶峰是首要的任务,走进这个世界,他的心自然会开阔起来,目前所有的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这就是攀登的第一步,不再纠结所有的心理问题,去拥抱世界。 有了这样的目标和想法之后,无衣顿时觉得之前的人生似乎是浪费掉了。但很快他又安慰自己,不应该着急,但他确实又很着急,急着做太多事情,把以前所有的半途而废都补上。 他还需要准备放弃很多东西,一想到那些人和事,他又很不争气地哭了很久,放不下,他心里还是会很难受。如果只要努力就能两全其美该多好,那样他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人,也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曾经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不被理解,而说服别人最好的方法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人生的问题从来不是与钱和权有关的,他知道那些不是答案,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要追逐那些,但未来他未必会如此淡然,不是他重新看上了这些,很简单,他只是为了证明那些不是答案而已,他需要证明的是纯粹的心能征服一切。他一直相信真心,愿一颗真心被理解就是他曾经所有的追求。 这种感觉好像是在迈入地狱,全力以赴达到顶峰然后全力摧毁,这不就是地狱的火吗?难道这样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吗?一想到最后毁了自己才真正有了某种激情,才能去攀登吗?幸好他还没有达到那个高度,他的生命还不值得去摧毁。 如果他够果断决绝,他会选择用人生去换取了解,了解自己和世界,然后用生命去毁灭,去改变世界,这难道不是一个人生在这样的世界最伟大的事情?难道这个吸引力不足以抵抗死亡吗? 想要退缩是因为他胆怯和自保的本能属性,但这就是他,真实而矛盾的他,他不敢却又不甘。他讨厌这样无休无止,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尾,以矛盾结尾。如果他够勇气就去毁了自己去证明自己的坚持,但成就的那个人却不是他想成为的人,那样的他一定会误入歧途,最后因执着毁了自己。 可是他不明白,犹豫不决已经是一种抉择,那就是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人生怎么会十全十美,做最真的自己就注定要做孤独的自己,对每个人都是如此。他可以兼顾一切,得到一切,只是失去了真心而已,也真的只是如此而已,悲剧就在这里。 但不论这一切得失,无衣已经下定了决心,全身心投入,做最好的自己,达到顶峰为止。达到顶峰即摧毁,摧毁即重生,那时候的他一定可以真正理解生命,不再和语言音乐绘画等有关系。 第175章 你,就是你 在各种矛盾纠结的胡思乱想后,无衣终于从一团乱麻中稍微找到了一个头,一个可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源头。他像一个溺水的人紧抓着这根救命稻草,不论它能不能解救自己。 在反复地暗示和强化之后,这些想法终于在无衣脑海中成型,成为他的坚强后盾,抵御一切外来力量的入侵。 也是这样一个有了坚强盾牌的他,才有信心再次和木木相见,再次和大师谈天论地,再一次接受外界的入侵。 自从那次在餐厅和木木简单地聊天之后,无衣再没有见过他。峨眉山虽然不小,但实际他们可活动的范围其实不大,可即使这样,他们也可以很长时间都不见面,主要是彼此的默契,默契地每天坚持相同的作息时间,默契地避开了彼此的作息时间。就像那对向左走向右走的男孩和女孩,永远可以完美避开,只不过别人是偶然,他们则是故意。 信心满满的无衣再次见到木木时,还是有不小的震惊。上次谈话时他已经察觉木木的状态不对劲,他陷入了一种无法挣脱的怪圈,除了他自己,其他人毫无办法。但他以为,按照木木的那股聪明,他只要再认真想一想,他一定可以走出来,不管是自我安慰,亦或是自我欺骗,无衣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一条出路,他一定会明白那些都不重要,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只有自己。 可是再见到木木,一看到他那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到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无衣就明白他还没有走出来,也许真的走不出来了。他一时有些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着,脚步就停下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上前打招呼,又要说什么才可能拯救这个朋友,这个他此生唯一的朋友。 就在他踌躇间,木木走远了,无衣也没有追上去,他需要静静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不知不觉间,他又来到了之前散步的小树林内。凉亭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一歌大师,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烹茶。 无衣走了过去,在大师对面坐下。 大师没有抬头,却放了个茶杯在他面前,斟了一杯热茶,开口道:“好久不见啊!无衣。” “嗯。大师你之前去哪里了?又下山了吗?” “下山?不,没有,我以后可能都不会下山了。” “为什么?那你之前去哪里了?” “我一直就在房间里。” “嗯?在房间里做什么?坐禅?”无衣第一时间想到坐禅、冥想之类的,但又觉得大师不像是这样的人,反而大师一直是那种随心所欲,不在意形式也不流于形式的人,所以才会在他们最初的迎新会上将他们二人带来这里,一起喝茶。而且他有种感觉,大师很喜欢山中的自然,不可能为了所谓参悟就一直呆在房间里,即使是要参悟某种道理,大师也一定会选择去山里,而不是躲在房间里。 果然,大师笑着回答道:“不,不是那样一回事,是我生病了,所以需要在室内休息。” “生病?什么病?严重吗?那现在好了吗?”无衣顿时紧张起来,他一直知道大师应该年纪不小了,但他从未想过大师会生病,有一天会在他之前离开。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有种莫明的恐慌和不安,如果大师离开了,木木又那样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里呆下去。 “哈哈,没事,不必担心。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生常态,有病就好好治疗,无病就好好生活就好了。” 大师的豁达再次感染了无衣,他也收起自己的好奇与忐忑,不再多问。 “哦,对了,木木最近怎么了?看他似乎闷闷不乐的。”大师转移话题,开口问起了木木。 “他。。。”无衣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大师生病的事估计木木也不知道,否则上次一定会和自己说,看来是大师有意隐瞒着大家,但现在怎么又这么爽快地告诉了自己呢?也许就是因为病情已经完全好转了吧。想到这里,无衣才终于放下了之前大师生病的事,转而想起了木木,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和大师说明情况,也许一歌大师能拉他一把。 想来想去,无衣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语,最后只好把那天在餐厅和木木的对话完完本本地告诉了大师,由着他自己去判断和理解。 “哦,这样啊!”没想到大师听完,只是轻轻地点头,然后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 无衣一时有些焦急,他想到以前,他们谈论的所有话题,大师和木木的意见几乎都是一致的,于是他忍不住追问道:“难道大师赞同他的想法?觉得他是对的?” 一歌大师摇了摇头,说道:“那是他的想法,旁人无所谓赞成和反驳。” “怎么会?”无衣还是觉得大师如果不赞同,应该想办法拉他一把。 “无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色一如。就像你,就是你。” 头一次看到大师认真的神情,无衣有些讶异,当大师对着他认真地说出你就是你的时候,他一时恍惚觉得大师好像知道自己永生的秘密一样,但这只是一晃而过的感觉,毫无现实依据,自然很快就从他脑海中消失了。 “那当初带木木回来干嘛?”他的语气中不经意带着一种愤怒,一种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责问。 “让他做自己。”大师仍旧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无法给别人指路,我能做的只是帮助他们找到自己,做自己。” 无衣想起之前大师问他最想做的事,想起他们曾经的对话,似乎确实如此。他的心也平静下来。 “他不是个孩子,能随着糖果走,完全屈服于欲望。”大师继续说道:“当周围接触的全是失望,就可能把人逼入绝望。但人处于世,失望是常事,我们总是很容易陷入这样一种困境里。这时候的你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还能一如既往地坚持吗?” “不是木木太过悲观,总是看到人性丑恶的一面,而是我们本能如此。你有没有反思自己,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还是那句,世界是超维的,换个心境态度,你看到的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没有永远最正确的世界观,勇于尝试和坚持就会有收获,只是回报往往不是立即就有。” 大师说的无衣深有同感,但他还是不放心,就这样对木木放任不管吗?他做不到。 第176章 爱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必太过为他担心。”一歌大师仿佛看穿了无衣的心事,开口劝慰道。 但是他怎么能做到放任不管呢,毕竟现在这个世上,他唯一挂在心上的就两个人了,一个是眼前的大师,另一个就是木木。 “无衣,你有想过为什么你只关心木木吗?” “是因为缘分吧。”无衣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思绪却被大师的这个问题拉扯到了远方,记得那还是好几年前,那是一个晴朗的雪天,他在上山的路上遇到了大师和木木。 第一次遇见木木,无衣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真的就如同这个名字一样木讷,像个机器人一样跟在大师身后,一句话不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等等,机器人?无衣突然又想起木木在餐厅的话,那些话他一直当做是木木陷入迷雾中的胡思乱想,是被真实裹挟的虚假。现在在大师的提醒下,他想起最初见到的木木,那样的木木很符合那样的思想。难道是自己和他相处久了,早已接纳了他无情的那一面,于是习惯忽视,只看到了那个自己想看到的木木。 大师安静地啜茶,没有对无衣的回答做任何评价,耐心地看着他沉入自己的思考中。 看到这样的大师,无衣的心中更加紧张,他好像一直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现在急于将它们找回,但他越是用力,越是无法捕捉。 最后无衣全身放松下来,他有些怅然若失。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也许再也不可能捕捉回来了。 见到他有些灰心的表情,大师默默地笑了笑,仍旧一言不发。 还是无衣忍不住先开口问道:“木木对大师也是不同于一般人的吧?” “啊?不,不,不,完全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大师似乎有些吃惊地笑道。 “就是一种直觉。”无衣感觉有些失望,并非不相信大师的话,而是他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那感觉告诉他大师对木木与众不同。 当然他几乎没有看到大师和其他人的相处,他也不知道这山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大师亲自招揽上来的,他觉得大师对木木不同,只是和自己相比。不管怎么说,木木是大师精心挑选的人,而自己不过是随手捡来的。 有好几次,他都问大师当初为什么会带他上山,大师从来没有给出正面回答,偶尔一次被问得久了,也只搪塞说是缘分。而当说起为什么带木木上山时,大师曾明确回答是为了让他做自己。这区别已经足够明显,大师不会说谎,也不屑说谎,更不怕说出真相,而对于为什么带自己上山,大师说不出一句话,不是为了隐瞒什么,而是这就是真相。毕竟谁能为漫不经心的一个动作找出理由呢。 无衣的失望慢慢弥漫成一股伤感,席卷全身。 “你说因为得不到世人理解而上山,你现在在这里是否已经得到?”大师突然开口,让无衣一时反应不过来。 因为不被理解而上山?自己曾经这样说过吗?无衣使劲儿回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曾说过这样的话。但仔细一想,这么说似乎也没有错。也许是上次大师问自己想要做什么,他说想要得到世人认可之类的,大师由此做了联想吧。 至于他当初为什么上山,那是因为那时候他被过去和未来倾轧地没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他完全是逼不得已才做出了这个选择。曾经发生过的事时刻萦绕在他心中,让他感受深深的幸福和同样深深的痛苦,而带着这些回忆遥望未来,他看不到一丝幸福的可能,他的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不会有一丝光亮,有的只是一片绝望。这样的未来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他不愿往前迈步,却也无路可退,他被逼蜷缩在当下,几乎要疯掉。 上山之后,至少他开始能独立于过去之外,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强烈的情感再无法侵扰他,他已经可以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无波无澜地看待自己的过去。至于那个可怕的未来,他也找到了一丝光,至少有了一条可行的路,有方向就有希望。 他曾经想要的,想要摆脱的那种困境,他似乎已经摆脱。 在这里,他应该算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至于大师说的得到理解,他不敢认同。虽然他很喜欢大师和木木,也觉得他们的话常常说到了自己心坎上,但要说他们理解自己,似乎也不完全如此。 看他一直没有回答,大师追问道:“怎么?没有吗?” 无衣无法肯定地说出“没有”这两个字,毕竟也不能肯定完全没有吧。于是他只好回答道:“算是吧。” 大师似乎没有质疑他这个回答的可信度和真实性,而是很容易地就接受了,笑着点了点头。 也许大师正期待着这样的回答吧。无衣忍不住这样想到。 “那为什么你在山下的时候无法获得呢?”大师继续问道。 “嗯?为什么。。。”无衣呢喃重复道,是啊,为什么呢,自从失去了枝知以后,他再没有遇到一个能相知相守的人了。是他不够努力吗?还是他太过平凡?可是这又和努力、和平凡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无衣忍不住大声喊出了自己的疑问:“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这世间人人平等,只有真心能换真心。以前的你付出过真心吗?” “没有。”无衣没有多思考就回答道。他很自然地把“以前”这个时间范围限定在这一世,这一世他一直独来独往,和任何人都几乎没有多深的交集,当然谈不上什么真心。 “但是,要爱人不是要先学会爱自己?”他继续说道,似乎觉得自己的孤独行为也没有错。 “当然。”大师也赞同道。 “那为什么之前大师让我放弃自己去迎合大众。” “那不是要你违背本心去迎合,爱己不是溺己。你现在是对自己保护过重了,是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不和外界接触,这反而是害己。” 无衣想起之前木木似乎也有说过,因为相信自己,所以才敢去尝试改变,去走入世界。 “无衣,放轻松点,人世间并没有那么可怖,也没有那么多凶机,真正能困住你的只有你自己。要爱人才能得到爱人。” 大师说完起身离开了,无衣仍一个人呆坐在那里,是自己太过戒备了吗。 第177章 无情 一歌大师离开后,无衣一个人在凉亭仍呆坐了很久。 大师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带给他很深的震撼,是否能够爱人,是否能得到他人的爱,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心中早有注意,要在与他人保持距离的同时,用聪明才智收获他人的认可。他才不会傻到用真心去换。 可是大师为什么对自己说出这些话,却让他困惑不解。他明明是在问怎么帮助木木的事情,为什么大师却只说他,还劝他要爱他人。 不,他做不到了。对于他来说,他人早就是地狱。在路无衣死后,在枝知死后,他就再没有爱过别人。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他已经无法想象。 他想起徐无衣,想起采薇,想起他们爱过的那些人,想起童画,想起依依,想起应会和洛星,他还能想起一些曾经发生的事,但当时的那些情感,他已经无法还原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幸福的,是悲伤的,是快乐的,是痛苦的,但他也只是有这种认知而已,并没有感受到那种感觉。这还不是那种单纯的想象,不是你通过文字描述,知道所描述场景的天气如何,周围环境如何,食物的味道和气味如何等等,因为这些是文字是可以引发共情的,你是可以感受到作者想要描述的一切。哪怕是音乐这种缥缈的东西,都能让无衣无比真实的体验到寒冷和火热,喜悦和悲伤,因为那种感觉是真实的。 但现在他对于过去的那些回忆,那些曾经的他心中的感情,他已经无法想象,也无法感受了。这很像是他在课本里学习多维时空,不论那些理论讲得多么通俗易懂,采用多少比喻和形象的描述,不论多么生动形象,都无法让他真的感受到那个多维的时空世界,因为他从来不曾身处那样一个世界。他一直在这个三维空间和一维时间的世界里,在这里时间的流逝只有一个方向,在这里物体最多就只有三维,它们的投影一定是在一个平面上,他无法想象一个投影是三维的物体。就好像你拿一把刀切开一个苹果,横截面却仍然是一个苹果。 无衣明白,这意味着那些曾经的感情对于他而言已经永远失去了。不论他想起再多细节,回忆再多往事,他都失去了曾经的那份感情。 为什么会这样?大师让他放松点,为什么?他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在枝知还在的时候,他还没有变成这样。他还去找过羡林,还为妈妈的去世流泪过,还对陌生的哥哥怀着熟悉的感情,那时候在爸爸病床前的承诺,他还是认真的。 作为路无衣的他还热爱着这个世界,还努力想要改变世界,改变周围的环境,改变自己。他还为了实现理想,暂时放下了自己一直坚持的关爱动物的理念。那时候的他还充满激情和斗志,对他人还怀着期待和信任。 可是那之后,一切都变了。从那次怀着恶意的自杀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和爸爸就他的未来之路产生了强烈分歧,一怒之下,他开枪自杀了。他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可不知道那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那之后他也伤心后悔过,却从没有想过要去爱爸爸,他只是满怀愧疚的把他的骨灰制成音符送入太空,成全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减轻对爸爸的愧疚,并不包含爱,他很清楚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将爸爸的骨灰制成他生前最厌恶的音符。那个音符代表着他们之间不可消除的隔阂与矛盾。他以为他只是恨爸爸一个人,他没有想过从那以后他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大师也许看穿了他对爱他人这件事的无能,也许觉得他与木木的这种亲密关系会是一种契机,一种放松下来,重新敞开心扉接纳他人的契机,但大师不知道的是他这个病症的根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如果他没有这样,他早已疯掉了。 他当初的开枪自杀,和爸爸的矛盾升级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还是他对于永生的恐惧,如果他真的可以无限次永生,那么一次生命对于他来说将变得一文不值,同样的,一次生命中的任何一个人也将变得微不足道。如果他不这么看待,他就只能被无数沉重的回忆彻底压垮。他的记忆和灵魂也许得到了永生,但他的心灵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应对这无穷的记忆和无穷的时光,他无法应对反反复复地失去和懊悔,无法怀着所有过去的人和事来应对每一次新生,他还不是超人。 他关心木木,也在意一歌大师,但却不会将他们真正放进内心深处,也不是他不想或者不愿,而是他已经失去这种能力。在他内心的深处,已经是一片冰封,永久地冻结起来了,再不会有任何鲜活的东西可以闯入。而那些曾经让他欣喜若狂,让他泪如泉涌,让他心乱如麻的人和事也都已经冻结,再不会感染他的情绪,影响他的思绪。 他在山中这几年,已经完成了一次内心的升级。他失去了感受爱和给予爱的能力,但他获得了永远清晰的思维,永远不被情绪感染的理智,至少现在他是愿意的,是满意的。 人们常说情深不寿,天若有情天亦老,可反过来说,也许恰恰是漫长的寿命阻止了它们产生类似人类的感情的东西,即使偶尔产生了,也会在时间长河里被淘汰掉。 宇宙无情才是真理吧,无衣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就是在一步步淘汰掉那些不适宜的感情,一步步朝着无情的永生走去。 大师毕竟不是他,不知道他这几百年的生活经历,不知道他未来还会面临着什么,如果他和他们一样,只有这辈子,那他当然会尽情放纵,也根本不会和任何人计较。如果马上就是终点,他才不会浪费时间在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上,那样的话他根本就不会上山来,那样的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把握剩下的时光,将自己的人生拓展地尽可能远,他也许会立即投入所有精力和时间来攀登顶峰。而如果他能遇到一个相知相爱的人,他也能立即放下所有去和她共度余生。 可惜,这样的生活他再不可能拥有了。 他需要面对的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局面。无情才是出路。 第178章 修行 心境再一次平静下来后,无衣在山中的生活又恢复如常。 他还是每天早起,在餐厅吃完早餐后就去万佛顶,但在万佛阁里,他每天的活动内容变了。 以前他总是去找那些不需要费脑子,不需要思考的事情做,比如练字,比如剥玉米。 但现在,他总是去学习新知识,他渴望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去和现在。对那些曾经他认为已经不再重要的东西,他再次充满了好奇心,好想了解。 除了过去的知识,他也会关注当下的社会科技发展状况。 山中是禁止携带移动设备的,即使有也无法联网。但是万佛阁中许多房间是有通过有线网络连接外界。比如之前木木常去的静室,那里的设备是和外界相通的,会定期同步信息,将外面最新的版本传入山中,也将山中人的使用记录传出供“研究者们”分析。至于是否有真人来研究这些数据,无衣认为是没有的。 之前有听其他人说起过,这个机器背后连接的是一个超级计算机,由它汇总所有人的信息,然后自我学习提升,再发布最新测试版本。无衣一直对新科技不太感兴趣,对那些强人工智能背后的运行原理和逻辑也不了解。所以对于人们的这些言论,他不知道真假。也许木木知道,无衣想着下次遇到他可以问问,毕竟他是专业的。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很充实,他默默做着这些事,为下辈子做这些事。 其实一开始想清楚未来的规划,他是有自杀的冲动的。他害怕自己如果在这个封闭的山中继续呆下去,会慢慢磨灭那好不容易激发起来的斗志,然后他对于未来的一切美好图景就会随之坍塌。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一时的激情是无法帮助他在未来赢取胜利的。比起那份冲动和热情,他更需要磨练耐性,要能持之以恒。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几乎完全放弃了坚持和忍耐。他随心所欲地掌控自己的生命,稍有不如意就想办法重来,结果是他一事无成,浑浑噩噩,还失去了作为人的一项本能,那就是对死亡的恐惧。他对死亡没有了恐惧,死亡成了他摆脱现实不如意的一条捷径,在他反复踏上那条捷径的同时,他也同时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失去了对生的最本能最强烈的渴望,也就失去了所有的激情和内在动力。现在他要尝试找回来。 对生命的那种执着,他可能再无法找回。毕竟有些事他不能假装不知道,一旦他了解了,他就失去了。 但他还是可以磨练心性,让自己变得沉稳冷静,能耐住长久的寂寞,能忍受持续的失败,能尽可能看得长远,愿意为遥远未来的某个可能的希望付出努力。 他开始专注地学习,不论什么,他都去看,去思考,去尝试了解。这些当然对现在的他无用,也许未来也没有用,也许永远都不会用到,但为了那万一有用的可能,他都愿意去学习。 慢慢地,他掌握了很多知识,奇奇怪怪的知识,看起来似乎无用的知识,他每天都感觉到充实和满足。一开始他本是为了学一些有用的知识,为未来做好准备。 但慢慢地,他不再去学那些感觉有用的知识,而是选自己感兴趣,喜欢,想要了解的东西。他甚至去一个舞蹈室学习了跳舞,每天都去练一个小时,他一直跳得不好,动作不标准,也不流畅,毕竟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体都很僵硬。有人劝他辅助药物和电刺激,那样能帮助他的肌肉放松,能更好地延展,但他拒绝了,跳得好与不好对他来说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随着音乐起舞的那种自由的感觉,那种沉浸忘我的喜悦,还有一段舞蹈结束之后的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那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以前从来不是一个爱运动的人。 他在山中的这五六年时间里,外面的世界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曾经大规模爆发的流行疾病被证实是人类自食其果,科学家们溯源了大部分超级细菌和病毒的来源,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各地的实验室,至今没有一个被发现是源自自然界,是自然演化而来的。 从22世纪,各国封锁技术,互相争夺数据,投喂给超级计算机,希望借助它们之手揭秘宇宙所有的奥秘。到23世纪,人工智能走到一个评价,各国又开始互相投放超级细菌,消耗彼此国力,争夺各领域天才,希望在下一轮的争斗中占据领先地位。直到24世纪初,在全球各种疾病肆虐,经济跌入谷底,世界因这场无硝烟的战争已经支离破碎,眼看就要彻底失控的时候,人们才终于再次团结起来,分享最新科学进展,互通有无。 随后世界开始慢慢复苏,一度搁浅的航空事业又提上日程。在无衣进山后的这几年里,发展最迅速的就是航空和医疗事业了。 航空事业之前是因为被经济问题限制太久,才几乎停滞了近百年时间,没有进展。但实际上,相关各领域的知识是一直在不断升级,它的理论大厦也在不断完善,缺少的只是实验的机会。一旦获得全人类的鼎力支持,在经费充足的情况下,航空事业就是突飞猛进地发展。目前亚、非、欧、美四洲已初步达成协议,共同建造人类第一部太空电梯。 关于太空电梯的设想,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比较完善,但在疾病肆虐,经济倒退的这些年里,随着人们将视线从太空移回地球,太空电梯的所有构想也被束之高阁。现在一切条件成熟,构建电梯所需的材料和技术在这几百年里已经被发现和完善,已不存在技术方面的障碍。而四大洲合力建造,共同经营,也意味着在人力、物力、财力上也不会有问题。有人认为这已经不仅仅是一部太空电梯,不仅仅意味着人类在太空探索方面踏出关键的一步,甚至比第一次登上月球更重要,因为这是第一次全人类一起合作,像宇宙迈步。这个意义比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和火星更加重要。也有人认为,这样一次合作将带动全人类从萧条走向繁华,它带给人们和平稳定、积极向上的预期,将带领全球经济迅速复苏,而这也是四大洲能携手合作的关键原因。 而在医疗事业方面,随着全球这方面的合作日益加强,各国科学家和实验者们通力合作,过去封锁的前沿技术逐步对外开放,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加上人们在过去各类疾病中积累的临床数据和诊疗记录,几乎每天都有一个新发现。各洲也乐于报道相关科研进展,不断给人们传递利好信息,增加人们对未来的信心和预期。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但看起来一片繁华。无衣觉得如此发展下去,人类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将是必然。他关心这类研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曾经也是一名医学研究者,更重要的是这与他息息相关。如果人类最终解密了大脑意识之谜,那他的永生之谜也可以随之解开,到那时他才算终于弄懂了我是谁是问题。 第179章 晚餐 这天无衣从万佛阁学习完,正走在回金顶的路上,遇到了从树林中出来的木木,比上次见面,他看起来又消瘦了不少。 自从上次和大师聊过,大师说不必太担心木木之后,无衣就真的没再想木木的事,而是把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学习新知识上。而他之前想问木木的关于静室的问题,他也已经从网上找到了答案。 再次见到木木,无衣意识到自己也许并非是因为没有时间关心他,而是主动想要回避他。一方面他投入到未来的事业中,就不想和这一世的人和事有太多牵扯,毕竟他终究是要离开的。而另一方面,也是他害怕被木木的情绪和价值观影响,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看到的未来会在和木木深入交流后又全部坍塌。那样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重建。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无衣这样想着,就放慢了脚步,他想和木木错开。 可木木见他放慢了脚步,直接停了下来,站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 避无可避,无衣还是迎头走了上去。 “你怎么想要躲着我?”木木一开口就戳穿了无衣刚刚的小心思。 “没。。。没有啊。”他无力地辩解道。 好在木木没有深究,主动转移话题问道:“你最近怎么突然常去藏书室,还去跳舞?像是换了一个人。” 藏书室就是无衣去学习外界知识的地方,虽然那里一本书也没有,但似是为了符合峨眉山的悠久历史,这里的所有名字和标识都带着古老历史的气息。 像是换了一个人?也许吧。这大概就是木木停下来等自己的原因吧。但他是无法据实相告的。 “就。。。突然想学。”无衣搪塞过去,转而问道:“你呢?你最近在干嘛?” 他其实想问木木是否已经从那些怪论里走出来了,但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有。也许对他来说,那些才是真理。 “我?我和以前一样,去静室,去林中闲逛。” 无衣没想到他还在去静室,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如果不是一直去静室受苦刑,他怎么会越来越憔悴、消瘦。本想劝他还是少去为妙,但想起一歌大师的话,无衣还是又咽了回去,这是他自己要走的路,旁人多说无益。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无衣好几次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进入白舍,木木朝餐厅走去。 “一起去吃饭?”他转头朝无衣问道。 无衣些微犹豫,之后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果然,他们又坐到了上次那个靠窗的位置。上次就是在那里,他正在为山中与世隔绝、重复单调的生活而苦恼,为不断有人跳涯而又不断有人上山而困惑,为自己的前途和在这里的意义而迷茫时,木木过来了,说出了他对机器人的那些看法。 难道他还想继续讨论上次的话题?难道他觉得自己对外界世界多了些了解也许会开始认同他的话?无衣有些担忧地想着。 无衣点了一份最简单的饭,因为他知道这个没有等待时间。在桌面上点好菜,机器人立马为他送了过来,他埋头开吃,不给木木说话的机会。 他感觉对面的木木似乎笑了,顿时就觉得自己很蠢,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木木点了餐,然后很悠闲地坐在对面看着他吃。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无衣越来越紧张,他很快地吃完,几乎都没有注意吃的是什么味道。 木木的晚餐也上桌了,他开吃了。 无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如果自己此刻离开,看起来好像没啥问题,但这样一来,之前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看成是他在刻意回避和木木的交流,这让他无法忍受。 他没有离开。但也做不到像木木那样盯着别人吃饭,于是他开始四处张望,偶尔和其他就餐人的目光接触,又让他吓得缩回了目光。 木木又笑了一下,开口道:“你是相信有灵魂吗?” “嗯?什么?”无衣的注意力刚刚都在别处,想着怎么做到自然,又不打搅他人。他没有料到木木会突然开口,一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木木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相信有灵魂吗?” “当然。”无衣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但说出后他马上就后悔了,他知道木木大概率是不相信的,否则他也不会觉得人和机器人无异。自己不应该这么直接暴露真实想法。 “哈哈,你对这个问题很自信嘛!”木木笑着调侃道,似乎没有生气。 无衣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于这个问题,他当然自信。他不知道木木说的灵魂具体指的什么,是不是他理解的那种,但他知道,木木问出这个,一定是指某种非物质的东西,一种人类特有的东西,甚至说是每个人特有的东西。 无衣没有接着解释什么,木木也没有再追问。两人又回归沉默。 直到木木把晚餐吃完,似乎还没有想走的意思,无衣才意识到,他可能还有话说。 果然,木木擦了擦嘴,又喝了杯水,继续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坚信灵魂存在?” “不知道,就是感觉灵魂是存在的吧。” 木木不知所以,追问道:“是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吗?让你感觉到人是有灵魂的?” 无衣吓了一跳,木木似乎已经从他的毫不犹豫中看穿了他的过去。 “没有,”无衣立马矢口否认,如果谈到过去经历,他不知道怎么掩饰,尤其在木木这样聪明的人面前,一个小小的漏洞,就会毁掉整个故事,也会让他们之间信任彻底瓦解。 于是,无衣尝试从其他方面解释道:“我们有灵魂这件事不是自然而然的嘛,我们能思考现在、过去和未来,能感受喜怒哀乐,能思考不存在的东西,这些不都是我们每个人特有的吗?” “不,这些都不是我们特有的。一段程序也可以思考过去和未来,也能创造出从来不存在的东西,也能有感情,有判断。这些都不算我们特有的。” “啊?是吗?那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在用的机器人没有这些功能吗?”木木接着他的话说道。 无衣点点头,果然还是那个洞察敏锐的木木。 第180章 木木的追求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其实现代的人工智能能如此贴合人类的各种需求,它们背后都是有情绪和意识作为底层逻辑支撑的。”木木继续解释道。 无衣不明所以,他困惑地望着木木,对于人工智能的背后原理,他不懂。 “所以。。。你不相信人有灵魂?所以你不觉得人和机器有什么不同?” “是的。”木木点点头。 无衣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按说晚餐已经吃完,他可以离开了,可他迈不动脚步。 木木的回答太干脆,就像以前他问他名字和其他他知道答案的问题那样,没有思考犹豫,没有拖泥带水,不加多余的修饰,木木总是一针见血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无衣曾经一度很喜欢他这样的表达方式和性格,可现在,当他如此果断地说出一个自己觉得完全错误的想法,一个自己同样不需要思考就可以给出肯定回答的问题,木木居然毫不犹豫说出了不。无衣觉得难以想象也难以接受。 或许真正让他难以释怀的是,木木在他心中一直是聪明又睿智的,是自己期待的那种模样,是和自己有同样三观的人,可现在对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他们却产生了严重分歧。 而奇怪的是,连大师也对这个问题模棱两可。上次无衣和大师说起这件事,本来也是当做一种玩笑话,他以为大师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是大师却没有表示支持。反而让无衣不要和木木争论这个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至今无衣仍很难理解,大师的态度已表明,不论他支持或是反对,至少他觉得双方都是可能正确的。 他讨厌不确定性。他还是喜欢古老的科学,最初人们发展科学不就是为了得到一个清晰确切的答案吗,可现在一切反而变得模糊起来。 “你选择相信,我选择不信,都没有关系,本来也不可能有个答案。” “不。。。”无衣突然很想说出自己的事,他亲身经历的这几百年足以证明,灵魂这种东西一定是存在的,一定有某种非物质的东西能承载人的思想和记忆,他的存在就是最好的例子,否则要如何解释这一切?怎么解释他不断地更换身体,却一直是那个徐无衣? 他的头上没有上帝遥控,周围没有人群窥视,这是他一直很清楚的事,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是楚门,他也不是一段代码。这是他生存的最基本的信念。 但他还是没有说下去,他再也无法对人讲出自己的故事。 木木好奇地望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望着木木探究的神情,无衣突然意识到有些地方不对劲。 是的,他为什么之前一直忽视了,人的好奇心,每个人都有自发的好奇心,木木现在的反应就是正常的,每一次当他欲言又止时,木木都是这样,疑惑不解的表情,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停止。这才是正确的反应。如果一个人在和自己对话时没有这样的表现,那只能说明要么他对和自己说话根本就没有上心,没有用心听自己说话,但那个人不是,他一定是在意自己在说什么的,他也一定有一直听自己在说什么。所以只剩下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对自己了如指掌,他能够在每一个对话间隙都时刻明白自己为什么终止不说下去了,为什么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他一点都不疑惑也一点都不好奇,因为他知道自己本来准备要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下去了。 无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歌大师,怎么会。。。 “怎么了?”木木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无衣使劲拉回思绪,他不敢再继续沿着那个方向深想下去,他害怕去触碰某种可能的真相。不,连想想都害怕。 “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舒服吗?” “不,没有,我还好。”无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努力平复心情,集中注意力到和木木的对话上。毕竟他现在除了这些,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你到底为什么上山来?”木木盯着他认真地问道。 这个问题他们很久之前就说过了,但无衣和木木都知道,那时候大家都没有认真对待这个问题,说得都是很模糊的理由。现在木木这么认真地问自己,当然是希望一个真实有力的回答。 无衣仔细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要说起最真实的理由,这个理由无衣自己也早已在心里过了无数遍,但他无法对木木说清楚,如果要说清楚,就不可避免地要说起过去,和他的经历,这是他无法做到,也不愿意去做的事。 “那你呢?”最后他只能通过把问题抛回给木木获得一个编造谎言的时间。 “我?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前半辈子我都用在了解这个世界上,现在我想了解自己,所以我到这里来了。” 是啊,和大师说得一样。无衣随着点点头。 “倒是你,看你对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好奇和期待,这样的你为什么当初又会选择上山来?”木木似乎不准备放过他,继续追问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木木今天突然又提及这个话题,原来是他知道了自己在万佛阁学习的事。也难怪他会觉得困惑,大家都很清楚一旦入山,这辈子就不可能出去了,至死都会在这里。所以也可以说,一旦入山,山下的世界就和自己毫无瓜葛了,他又为什么还要去了解? 木木觉得奇怪是正常的,可那个人就没有觉得奇怪,是的,一歌大师对此没有任何不解,他似乎很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可是为什么呢?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无衣摇摇头,努力让自己重新回到当前的对话场景中。 可他要怎么解答木木的疑惑呢?确实,这山中也有不少人会去藏书室学习,了解山下的世界。但正如木木那样,他们都怀着某种很具体的目的,或者说是带着个人的追求,他们都是有针对性的,想要破解某个谜题,想要留下传世之作。可无衣不一样,他总是泛泛地了解,而且总是会去看最新的社会新闻,他与那些人明显不同,他所有的行为都表露出他对山下世界的好奇,可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下山去了。 第181章 崖边 “我也是为了找到自己。”无衣想了想后说道,“在山下时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未来又在哪里,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无衣说得有些动容,本来是准备编一个看起来合理的谎言搪塞过去,可说着说着,又好像确实在说自己的事,曾经的那种痛苦和迷茫似乎又回来了。 “可是你知道不能下山去了,你想要站到巅峰是不可能的了。”木木略带同情地说道。 “嗯,我知道,但我还是想朝这个方向努力一下,走一点算一点吧。”无衣无不沉痛地说道。 “所以你才相信灵魂?你觉得自己是在为下辈子做准备?” 无衣有些吃惊地抬头望着木木,心想着他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木木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看着他这样,无衣好像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那时候也是在这里,他很想劝木木放弃那种机器人的想法,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时的木木,想要劝说自己的心情,想必一如当初的自己吧。想到这里,无衣忍不住笑了,还是大师说得对,真的没有必要多说。 “不过,你说人和机器人没有区别,但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机器人不会像你一样耗费时间来这山里,做无意义的事情。”为了缓解沉静的气氛,无衣笑着说道。 “为什么你觉得是机器人就不会这么做?你觉得他们无法察觉自己?还是觉得他们能够完全了解自己?对自身不会感兴趣?” “啊?”无衣有些发愣,他本是随便开口说点,好打破那种寂静的氛围,没想到又触碰了木木的逆鳞。他真傻,为什么又要聊起这个话题。 “还有你为什么觉得在山中做的事都是无意义的?难道你之前去剥玉米去练字都是无意义的吗?你不是因此改变了很多吗?”没有等他反应,木木又接着问道。 “我。。。”无衣本想解释自己并没有认为木木所做的一切无意义,虽然他觉得木木去静室确实是弊大于利的,但他还是想解释,因为他不能随意给别人的人生意义下判断,他想要给木木道歉。 “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就像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执着地相信灵魂,相信有下辈子,你可能也无法体会到我所感受的。” “好吧,对不起。”无衣默默说道。 “哈哈,干嘛这么严肃说对不起,我们只是想法不同而已。”木木说完站起身来,“走,我们去舍身崖看看?” 无衣本来准备解释清楚,他不想木木因此误会他。但看木木已经起身走出去了,他只好跟上去。 他从来都只是路过舍身崖,听说过那里的情况,但从来没有去那边看过。自从那一次当着爸爸的面不小心开枪自杀后,他总是很小心避免自己置身于一种危险的处境下,他害怕一不小心就做出不理智且不可挽回的事。 哪怕他如此小心,他还记得有一次,住在高楼的他,去飘窗边关窗户,多么简单多么寻常的一件生活琐事,他却不小心在关窗的时候朝下望了一眼,就那一眼,俯瞰看着遥远的地面,看着旁边笔直的墙壁,一种不算悲伤也不是喜悦的情绪瞬间涌入他的身体里,把他推倒,让他的整个身体越过飘窗,直直坠落下去。那一刻他明白了那种感觉,那是一种渴望,对坠落的渴望。整个坠落的时间显得很漫长很漫长,似乎比他这一生还要长。那是一种任何药品都不能带给他的神奇感觉,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内心深处一直渴望这种感觉。 后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再靠近任何断崖似的高处,他也再没有意外坠楼过。 进山以后,自从听说很多人从舍身崖离开,他也一直对那里感到好奇,但他从来没有去过。他怕自己去过一次之后会再难忍住从那里一跃而下的冲动。尤其是在他已经对未来有了明确的目标,他知道哪怕不是为了追求那一时的感觉,自己也会想尽快结束生命,尽快投入未来的战斗。但是理智告诉他还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坚持,如果他现在一跃而下,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未来将再也无法控制,如果他不能控制自己,那他所期望的目标也将再也不可能实现。 可是现在木木已经在朝那边走去,他紧跟其后,还在犹豫。 最后他似乎下定决心似的,加快跟上了木木的步伐。 何不把这次也当做一次考验,反正都是磨练,如果自己连这都克服不了,那未来也不可指望了。 今晚月色明朗,周围的景色都能看得很清楚,连崖边的石碑也看得清晰。无衣走进仔细察看,发现和大家说的一样,石碑下有把刻刀,之前听其他人说起过,用这把到能很容易地在石头上刻字,就像在纸上写字那样简单。 准备跳涯的人一般都会用这把刻刀在石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有人说这是因为跳涯的人不想别人提前知道,继而阻拦自己,也不想大家找不到自己,在这里刻上自己的名字就相当于遗书了。毕竟这里没有基础通讯设备,也没有移动联网设备。最开始无衣听到时就觉得这很奇怪,就算没有通讯设备,大家也可以手写遗书啊,纸和笔万佛阁里就有很多。但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时,木木只是奇怪地看着他,好像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样,那眼神好像在说,只是告知大家一声而已,难道还要学古人来写封书信?现在看着这些被永久留在这里的名字,无衣顿时觉得似乎这样确实比用纸写遗书要好多了。 无衣又想起那时候在一旁的大师,却是没有任何异常表情,似乎觉得无衣这样想也很正常。是了,那时候明明大师的反应那么奇怪,为什么他竟然都没有察觉。 木木抚摸着上面的名字,感慨道:“如果有一天我想通了,大概也会如此。” “嗯?”无衣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木木说了什么,他只模糊地听到好像什么也会如此。 “没什么。你看那边。”木木手指着遥远的天空,那里有一片稀疏雾气,背后就是那半轮明月。 无衣顺着木木的手指望去,突然想起李白的那句诗—“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抬头望着夜空的美丽让他忘记了脚边就是断崖,下面是幽幽深谷,是滚滚江水,是堕落的深渊。似乎崖边也没有那么可怕,在这里也有让人想要向上的欲望。 第182章 恍然大悟 夜游舍身崖让无衣的心情开阔了不少。 看着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名字,他再不觉得他们是懦夫,是失败者,他们的上山之行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他看着木木,开始相信有些人,也许大多数人都如他一样,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答案。 以前每次钟声敲响,无衣总觉得那是丧钟,预示着一个人将要走入绝境,最后只有死亡。那时候他也是如此看自己的,他觉得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可能熬不到正常死亡,他从前设想的自己的归宿也是舍身崖。所以那个地方一直在他看来是有些悲壮和伤感的地方。 在和木木去看过之后,当真实地站在崖边,看着过去人留下的痕迹时,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悲伤和惋惜,他开始意识到,也许,这样的一生也是值得的。 回去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久。 关于木木的事,关于大师的事,他一直在刻意回避,小心翼翼,不愿深入想下去,他害怕得到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现在他有些想通了,其实他的归宿也许还是舍身崖,但对他来说,这一点也不难受,反而是种幸福。所以不论木木是真人还是机器人,不论大师对他了解多少,是否别有目的,他还是相信大师是怀着善意的。 其实这些也都无关紧要,他只需要努力感受这一世所能感受的,就足够了。木木和大师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决定性的影响,他还是他自己,也一直会是自己,是那个纯粹的徐无衣。 他出生在1986年,对于他来说,人和机器人的区别是与生俱来的信仰,不需要证据证明,也不会接受任何反驳。不论别人怎么看,都不会影响他的看法。 就像去追寻生命的意义一样,这也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因为有区别没区别都是看你怎么去看,它可以有区别,也可以无区别,甚至是否有区别这点完全不影响所有其他的事,是否有区别只是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一个想象而已。就像人生的意义一样,离开了具体的个体之后,这个问题根本就无从谈起。 不知道木木是否明白,亦或是他已经陷入了自己用逻辑编织的陷阱里,而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和逻辑推理无关,这是一种信仰问题。 仔细回忆,无衣似乎才慢慢发现,其实木木一直没有试图说服自己,他只是好奇自己的答案,以及自己为什么有那样的答案。是他,反而是他一直想要说服木木,放弃那种看起来就很蠢的想法,是他希望木木能够在这个问题上和自己意见一致。一直以来,执着于要一个确切答案的是他。 无衣想起曾经一歌大师说的,能困住你的只有自己。突然恍然大悟,自己何尝不是掉进了自己编织的陷阱里。以前他想要改变木木的想法,恰恰是因为他不了解这个问题,不了解木木的真实想法。他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红辣椒,那时候他就感觉,人类发展到未来,那时候的竞争必然是这种想象力的竞争,也许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不过这种重要性将在未来,在机器完全替代手工之后的未来,在手工技术消失的未来,越来越显着。 是的,他出生在1986年,他带着那个时代的局限性,因为他一直是那个徐无衣,所以他一直很难融入日益更新的世界里,很难和同时代的人竞争,甚至很难理解他们的想法。就像他不能理解木木为什么会产生人和机器人可能无区别的想法,不能理解人们为什么甘愿做简单重复的工作,也不愿意去创造。 现在他终于有了一点了解,就这一点了解,让他痛苦不堪。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之前自己真的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还制作了那个音符骨灰,以那样的方式和爸爸做了最后的抗争。哪怕后来他也放弃了音乐,也习惯了在网上打重复性的零工,但他其实一直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错误。 因为他的这个错误,他和爸爸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对爸爸来说,那是唯一的一辈子,是仅有的一辈子,而对他来说,那件事也彻底影响了他的整个人生,影响了他未来所有代的人生。如果不是在那个节点走错了路,也许。。。 也许他现在完全会是另外一幅样子,做着完全不同的事。那样的他也许对未来就不会有这么多恐惧和迷茫,也许他已经找到了对自己来说更有意义的事情。 可是,即使是对他来说,即使他可以重生,这个世上也没有也许。已经发生过的事注定将未来的改变一切。 现在他的心中,被对过去的悔恨,对未来憧憬,还夹杂着一丝顿悟的喜悦等,多种复杂又强烈的情绪充满着,让他激动得无法继续思考。他好像突然打开了一个大门,门外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的世界。 他突然很想去找木木聊聊,他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想要详细听木木说说他的想法,想告诉他之前是自己太过狭隘。好多次,木木其实是想要告诉他自己的想法的。可是无衣因为自己的偏见,还没有听他说就直接拒绝了他所有的相关想法。他还没有听他解释,就直接认定了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妄想。 那时候的他是多么偏执啊。 就像曾经的他,固执地认为爸爸一定是要阻挠自己追求音乐的梦想,他从没有,从来没有认真去思考爸爸说的所有的话,在那些信息到达他的大脑之前,他已经摆出了拒绝的态度。他直接将它们拒之门外了。 如果那时候他哪怕稍微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明白,就能明白,爸爸到底为什么反对他继续他所谓的音乐创作。时代早就进步了,可他还是原来那个他,还习惯20世纪的法则,习惯用自己对规则的一点掌握,就去碰运气似得企图创作出什么,还试图和最智能的机器人去对比。不,24世纪的世界早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他需要练习和掌握的是对规则的把握,是站在更高处操控机器人,而不是站在同一位置和机器人去竞争。在那里迎接他的注定是失败,也只有失败而已。在对规则的把握和掌控上,他完全输给机器人,在时间和精力上,他也完全是处于下风。只要他试图去掌握更高的规则,他才有可能超越。 爸爸那时候是想告诉他这些的吧,可是他错误地理解成了爸爸认为那个没有前途,所以反对。认为爸爸是不相信他的才能,觉得他不可能做到,所以反对。 可惜,他再没有解释的机会。 现在他不能再等,他需要立刻就去给木木说,听他说。 第183章 木木的哭泣 他急冲冲地跑出去找木木,来到他的房门前,才意识到似乎已经很晚了,这时候过来是否会打扰到他休息。 在木木的门口徘徊了几次。 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回去吧,明天再来。但每一次走到走廊尽头,又忍不住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被一种紧迫感包裹着,好像现在不去说就会永远错过了。 终于他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木木的房门,他敲了几下,然后站在门边耐心地等着。 屋里没有反应,他难道睡得太沉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木木之前说是几点钟睡来着? 等待了一会儿,无衣又敲了起来,这次用力更猛,屋里的人总该会听到了。 “木木,你睡了吗?我是无衣,我有话对你说。”无衣敲完又对着屋内喊了起来。 “你找木木?他不在屋里,在下面呢!” 无衣回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是他们一起修行的人,似乎住在木木隔壁。 果然,那人来到了隔壁房间前,正准备进去。 无衣叫住了他,问道:“你说木木在哪里?下面哪里?” “就白舍后面,我刚上来时看到的,他好像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干嘛。” “好的,谢谢!” 无衣说完又急忙乘电梯下楼,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木木明明是和自己一起上来的啊,他又为什么下去了?是有什么事吗?他是一个人吗?应该是,不然刚刚那个人肯定不会说不知道他在干嘛了。 来到楼下,无衣绕着白舍几乎走了一圈,才在屋后某个角落看到了一个背影,好像是木木。看来他换地方了,以他现在的位置,刚刚那个人上来时是不可能看到他的。 无衣正准备上前打招呼,问他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突然,很清晰的,无衣听到了呜咽声,是那种拼命忍住不放声哭出来的哭声,甚至能听到他为了抑制住哭声而发出的哽噎。 那是木木,无衣突然就确定了。但他为什么在这里一个人默默地哭? 无衣突然感觉心慌,像是撞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再不敢上前。 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感觉那哭声似乎无休无止,无衣还是没有勇气上前,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否该上前去,他已经太久没有看到别人的眼泪,他忘记了要怎么安慰,也忘记了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他是该假装没有看到,默默走开,还是应该上前去拥抱住他,给他安慰。 无衣不知道,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直很快,快得好像要跳出来。 最后,他还是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了,他小心注意着脚下的一切,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有余力思考起晚上这件事。 他仔细回忆着几个小时前,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和木木愉快地聊天,木木还带他去看了崖边那轮明月,那皎洁的夜色,让无衣豁然开朗。难道木木不也是如此吗?他不是也很愉快吗? 无衣努力回想着数小时前的细节,回想当时木木说过的话,以及他说话时的表情,语调。 都没有问题啊,无衣再三确认,如果不是他太迟钝,就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木木哭泣的原因是在和他分别后才产生的。那会是什么呢? 无衣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这里是断网的,木木在房间里是不可能突然接触到外面的信息的,当然除了起床的铃声。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木木和自己一样,在回到房间后,突然想通了某些事情。 就像自己突然明白了舍身崖石碑上那些人的行为,他们的追求和他们获得的幸福。也明白了自己的狭隘和局限,他也突然明白了过去爸爸真正想要对自己说的话,可惜那时候自己被限制在自己已有的思维框架里,根本不接受任何反驳。也正因为明白了这些,他才那么急切地想要找到木木,和他谈谈以前的那些话题,那些关于机器人的话题。在他把自己完全打开之后,他迫切地想要了解木木可能的新想法,新思路,他迫切地想要去抓住那未知的一切,那个和他过往的认知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可木木又会是为什么? 也许明天木木会和自己说,当自己告诉他今晚的最新想法后,木木一定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也许就会说起他今晚如此悲伤的原因。 无衣怀着这样的想法,慢慢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感觉自己非常非常轻盈,像一朵云,飘啊飘,不知怎么的就飘到了一个绚烂多彩的世界中,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明亮,那么鲜艳,一切都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他似乎是第一次,做了一个彩色的梦。好像以前的梦总是灰白的,没有色彩的,不论他梦到了什么,一切事物只有明暗,没有色彩。 第二天,随着铃声醒来,他想起昨晚的事,连忙洗漱完又去敲木木的房门。 依旧无人应答。他有些困惑,难道木木昨晚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不知怎么的,无衣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没有去吃早饭,只是去餐厅找了一圈,也问了一圈,没有发现木木,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无衣又在白舍周围,在木木昨晚呆过的地方,仔细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突然,他想到木木会不会又去静室了,他知道木木每次心情沉重时都会去静室,昨晚也许正是这样的时刻。 于是,他又赶紧往万佛顶跑去。 路上,他遇到了正从上面下来的一歌大师。 他正准备向大师说下木木不见的事情,大师却一下子拦住他,先开口了。 “木木走了,走,我们去舍身崖看看吧。” 一时间五雷轰顶,无衣几乎没有站住。“我们去舍身崖看看吧”木木昨晚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不只是去看看吗?为什么。。。 “他。。。”无衣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了。他想要问为什么,却已经说不出话。 大师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回路带。 无衣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好像身体也已经不属于自己,只麻木得跟着大师往回走,向舍身崖走去。 第184章 木木的字 无衣被一歌大师拉扯着,终于来到了舍生崖边。 大师先去崖边张望了一下,而后才走到了石碑前。 无衣也凑过去,他一眼就看到了木木留下的两个字——“木木”。 今天的石碑相比昨天的,多了这两个字。无衣一眼就看到了,接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胡乱摸了一把,想要把这种烦人的情绪赶走。他不想哭,也不想流泪。他努力想着木木这样的选择未必不是一种幸福的选择。如果。。。如果没有昨晚的那阵哭泣。他是不是就可以相信木木已获得了自己追求的幸福。而不是因为被不知什么压得再承受不住。 “大师,木木他。。。” 木木的名字已经刻在上面,本来这个问题不需要再问,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他应该是跳崖了。”大师有些沉重的说道,但也只是稍微有些沉重,完全不像无衣这样情绪失控。 “早上有人来告诉我,石碑上出现了木木的名字,我立即去查看了系统,山上已经没有木木了。” 听到这样肯定的回答,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结果,无衣的心还是又下沉了一点。 他本想问什么系统?什么系统断言他不在山上了。但马上就自己想通了,上山前就听说山中安保系统是世界顶级的。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是从入山起就一直受到了这个安保系统的严格监控。否则怎么确保下山的路只有舍生崖,怎么确保所有地方都无法通讯。 他为此愤怒吗?不,他已经可以习惯生活于系统监视下。他愤怒的是如果背后有系统在实时监控,为什么不能拦住木木,为什么不拦下他,为什么不救他? 自己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他说,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听他说,他都还没有说。。。 无衣难受得蹲下,把头埋在膝盖上,心里悔恨、自责、愤怒交织着,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大师叹了一口气,走远了。 无衣还蹲在那里,当一切激动平息,一切汹涌的情绪慢慢退潮,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自责。 为什么他昨晚那么懦弱地走开了,他离开真的是认为对木木好吗,还是他本能地恐惧和害怕去靠近木木,害怕听到他说出什么,害怕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以为的木木是什么样的,那晚他看到的木木又是什么样的?他害怕去面对,不是吗? 无衣再支撑不住,就地倒下,他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下,躺在这片木木曾经走过的地方。 他一遍遍想着昨晚的事,昨晚的一切都还那么清晰,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为什么木木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短短时间,木木的身上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无衣躺在地上,大脑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可是他无法得出结果,他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为什么了。 慢慢地他就在那里睡着了。 中间也有许多人来过这里,可是大家都没有去叫醒他,都是默契地走开了。 无衣早已被脚步声吵醒了,但他没有睁眼,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假装自己睡着了。大家在他身边来来回回,他都能听到,因为耳朵贴近地面,他的听觉非常清晰,他甚至能听出有人曾试图靠近他,试图蹲下来叫醒他,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就像那晚的自己,有犹豫有挣扎过,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夜晚降临,这时舍身崖上风很大,无衣开始因为寒冷和饥饿而发抖,他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饿,他只觉得虚弱,虚弱地好像再也站不起来。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克服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虚弱站起来时,他又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一下子他积攒的那一点力量就消散了,他的身体又瘫软下去。 他本以为这次的脚步会和之前一样,只是来舍身崖看风景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但他等着,等着,脚步却停在那里很久很久了,他突然想起这脚步声似乎和之前的不同。他刚想睁眼看看旁边站着的人是谁,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无衣,起来吧。” 是一歌大师,他来叫自己起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吗?怕自己和木木一样,纵身一跃,了结一切? 无衣慢慢睁开眼,用手肘撑地,尝试舒展双腿,那双早已冻僵麻木的双腿。等双腿稍微恢复知觉,他才尝试站起来。 大师上前扶了他一把,他半倚在大师身上,终于站了起来。第一次和大师靠得这么近,他第一次感觉到大师的虚弱,他靠在大师身上时,感觉靠得不是一面坚固的墙,而是一株软绵绵的蒲草,随时会被风吹折。这和他以前看到的大师完全不一样,以前所有的对话,所有的见面里,大师在他眼中都是牢不可破,坚固无比的。 感受到大师的柔软,他内心的某种坚持也突然瘫软下去,他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打着冷颤对大师断断续续地说道:“昨晚。。。昨晚我。。。我见过木木。” 大师没有作出任何回答,扶着他在石碑下坐下。 “他带着我来到了这里,我们一起在这里看风景。”无衣手指着不远处的崖边,继续说道。 大师点了点头,似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那时候。。。那时候的木木一切都如常,他。。。”无衣想了想,换了个口吻,“我没有察觉出他有任何不开心。” “然后我们就各自回房间了。木木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无衣说完就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再说不出口了。 “嗯。后来呢?”大师望着他,询问道。 无衣望着大师一如既往地充满慈爱的眼神,似乎那双眼可以包容一切,理解一切,也看透一切。 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后来我突然有些话要对他说,就去找他,他房间没人,有人说他在楼下,我。。。我就去楼下找他。” 无衣又卡住了,他开始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也不知该怎么说,要怎么解释当时自己自顾自地离开了,没有上前去问下木木发生了什么。 这次大师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耐心地等着无衣继续说。 “我发现木木在白舍后面哭泣,然后。。。然后我就走开了。”无衣快速地一口气说完,心里好像舒缓了不少。 “你觉得他是为什么哭?”大师问道。好像根本没有在意无衣当时为什么走开了。 “我?。。。我不知道。”无衣困惑地说道,就是这点一直让他想不明白,甚至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都不会相信。昨晚当他意识到那是木木的哭声时,他的大脑就是一片空白,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到现在也感觉很不真实。 第185章 安保系统 “你觉得他是在为什么事伤心?所以在哭?”大师换了个方式问道。 “是的,当然!”无衣肯定地说道。 为什么大师问这种毫无疑问的事情,那压抑的哭声,那因悲痛而哽噎的声音,当然是因为悲伤,难道还是因为愉悦吗。 “可是据我所了解的木木,他是不会被任何事击败的,没有什么悲伤能击倒他。” 大师也说得很肯定。 无衣却更加困惑起来,是的,大师描述的也是他熟悉的那个木木,他一直觉得木木是不会被什么情绪打败的。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原因,他无法想象在昨晚那么短的时间内,有什么事情会突然击垮木木,不,他完全想象不出能存在这样的事。 难道木木是被谋杀的?那他昨晚的哭泣又是什么?不,这也不可能。山中一定是被时时监控的,如果是谋杀,大师一定早知道了。何况石碑上有木木的字,那一定是他亲手刻上去的。等等,也不一定,他其实也没有见过木木的字,怎么能认得出来,那大师呢?他能辨认木木的字迹吗? 一时间无衣完全忘记了悲伤,沉浸在自己逻辑推理中,他试图找到一条合乎逻辑的线,能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大师拍拍他的后背:“走吧,先回去吃点东西。” 无衣经过刚刚的思考,觉得身上不再像之前那么瘫软,而是充满了一种力量,一种找到真相的执着。 两人回去的路上,大师劝慰道:“别太执着于找个真相,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木木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留下其他什么吗?他的房间。。。” “没有。他没有留下什么。” “我能去看看吗?”无衣想也许木木有留下什么,只是大师没有发现,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想去试试。 “当然可以。但你要先去吃点东西。” 大师带着他来到餐厅,他刻意回避了之前和木木坐过的位置,而是选择了最里面靠墙的角落坐下,这里让他感觉安全。 一歌大师陪着他吃完饭,才带他去了木木的房间。 这里似乎没有被动过,就好像他随时还会回来。 无衣开始仔细翻找起来,但都是普通的衣物、洗漱物品,其余什么都没有。这里没有书,没有纸笔,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任何记录的设备。 带着最后的坚持,无衣环视了整个房间,如大师所说,没有任何异常。 突然,他想到如果安保系统时刻在监视他们,那里一定会有记录。这另他又重新振作起来,但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向大师开口。 “一歌大师,”稍微犹豫了一下,无衣还是盯着大师,问了出来,“真的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吗?”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大师,仔细观察他的所有表情,他希望通过自己的直视给大师压力,不能隐瞒任何东西。或者即使大师有意隐藏,他也能看出来。 大师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好像恍然大悟似得,转而坚定地说道:“没有。” 无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大师似乎没有说谎。难道真的没有吗?他还是有些怀疑。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待山中的安保系统,也许你听我说确定木木不在山中了,觉得你们一直处于监视中,其实并没有。系统不会监视你们,你应该能理解,要判断一个人在不在山中,或者要知道你们有没有携带、使用通讯设备与外界联系,并不需要时刻监视,只需要捕捉异常就可以了。不知道我这么说你明不明白?” “嗯。”无衣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前些天他学习了一些山下的最新知识,虽然不懂其中的原理,但他知道大师说的这种监控是可以做到的,这样的话系统只会在发现异常的时候报警,但不会记录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甚至不会关注到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正在他垂头丧气时,他突然灵光一闪,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如果说系统不会时刻监控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有人推木木下去,再在石碑上刻上他的名字,也是可能的。 他马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一歌大师,但大师却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石碑上的字一定是木木亲手刻上去的。” “为什么?”无衣本想着如果大师说是靠笔迹辨认,那他觉不会就此放弃,伪造笔迹实在太容易了,何况大师又对木木的笔迹能有多熟悉呢。 “因为石碑能记录。” “什么?”无衣一时没有明白大师的意思。 “石碑会记录是谁刻的字,那两个字是木木刻的。” “可会不会是有人胁迫他的?”虽然无衣也想不出来谁会用什么来胁迫到木木,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种想法。 “不会,他刻字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受胁迫。” “可是。。。”无衣还想说下去,会不会是有人用其他东西威胁了木木,但最终还是打住了。他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山中人是不太可能有私仇的,大家都知道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入山后都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没有谁能用什么威胁木木的生命,甚至大师也不可以。 “好了,我知道昨晚的事让你很自责,但其实大可不必,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木木昨晚是顿悟后的喜极而泣,他的死是心甘情愿的。” “什么?”无衣听到大师这样说,第一反应是很荒谬,大师没必要为了安慰自己,说这种毫无逻辑的瞎话吧。 大师没有理会他的反应,信步走了出去。 “早点休息,别想太多。”大师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他补了这样一句。 无衣还愣在原处,他还在想大师刚刚的话。刚刚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被大师的告别打断,转瞬就忘记了。 是什么呢?刚刚出现在脑海中,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抓到了关键点。 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无衣还一直试图回想起刚刚错过的那个点,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186章 他们的过往 木木已经离开一星期了,无衣还没有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他坚持去万佛阁,去学习新知识,努力表现得一切和以前一样,他想也许这样内心也就能恢复到和之前一样。 可是不行,他已经很难集中注意力了,总是在走神,一整天也看不进去什么东西。 他脑海中总是不断自动回放曾经和木木经历的一切。 以前总觉得山中的日子好似一天天的重复,完全没有意义。但木木走后,近十年的点点滴滴都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记得这么多,做过这么多,想过这么多。 他还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原因。为什么木木突然做出这样的选择?无衣觉得无法理解,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木木没有和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告别,包括一歌大师。 他们一起入山快十年了啊,这些年里,他们一起在凉亭交流了多少?他们一起去万佛阁,一起吃饭,一起在林中散步,所有这些对木木来说难道毫无意义吗?他怎么可能什么也不说就突然离开?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外表冷漠却内心火热的木木。 无衣也曾问过大师这一点,关于那天大师说的,木木可能是因为顿悟了,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所以选择了离开。无衣觉得木木的不辞而别很反常,哪怕如大师所说是因为想开了,他也不可能就这样走,一定会告诉无衣或者大师的。 对此疑问,大师的回答很简单,只是一个反问:“你为什么觉得他一定要告诉我们?” 就这一个反问,就把无衣卡住了。 “因为。。。我认为我们至少是朋友。”无衣想了想还是这样说道。 “那他告诉你了又怎么样呢?然后呢?”大师继续问道。 无衣明白大师的意思,如果一个要自杀的人提前通知了亲友,那一定不是真心想要去死了,因为可以预见亲友一定会想发设法劝阻他。 “但。。。留下遗书也不可以吗?” “遗书写什么呢?如果他生前都无法将真实想法传递出来,凭着最后的几个文字就可以了吗?”大师说完,耐心地看着无衣,带着同情和怜悯,却没有疑问。 大师的话点醒了无衣一直试图忽视的那些事实,曾经那么多时候,木木想要开口说什么,可他拒绝听,拒绝继续讨论。他那么明显地回避,木木一定是察觉到了,所以后来他再没有多说什么。 那晚,最后一起吃饭的那晚,如果他当时没有那么抗拒,会不会木木就说出来了呢?难道他那时候已经准备好去死了吗。 那晚他带着自己去看舍身崖,是希望等他死后,自己能在石碑上发现他的字吗? 那时候他说的难道是如果自己想通了,也会如此,和石碑上那些人一样? 那时候无衣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大师的事,没有听清楚,后来想到木木可能说的这句话,却也没有在意,因为他觉得那未必会成真,而且即使有那样一天,那也将是很遥远的未来的事,他没有想过,木木说的未来就在明天。 如此想来,难道木木那晚真的是因为顿悟的喜极而泣吗?他又明白了什么呢?他也和自己一样,在崖上看过那轮明月后,内心也变得透亮了,想通了过去的许多事吗?他过去又经历过什么呢? 无衣想到这里,立马去问了一歌大师,关于木木的过去,大师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大师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了之前无衣已经知道的那些,木木曾经是个很优秀的机器人工程师,是很聪明,能和机器对话的那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抛弃了那份光明有前景的事业,孤身投入了山中。至于木木为什么突然放弃,无衣现在大概能理解,应该与他之前说的关于机器人的那些观点有关,他一定是越来越深入地了解机器人后,才觉得它们和自己毫无区别。也许在他眼中,那些机器也是有灵魂有思想的。 无衣能理解木木的这种执着看法,却无法认同。在他眼中,不论机器多么聪明有多少感情,哪怕拥有了自我意识,那它们也不能和人相提并论,因为它们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 但木木有这种想法一定有他另外的原因,可惜无衣再也无从知晓了。 每每想起这些,他总是忍不住后悔,后悔那晚自己没有勇敢地走过去,而是折返了。如果他走过去和木木交谈,哪怕不能阻止最后的结局,他也一定可以更深入地了解木木,可以有机会告诉他,自己虽然还不理解他的那些想法,但相信他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他相信他坚持的那个理由。 木木走后一年,无衣常常一个人去崖边,每次去他都会轻轻抚摸木木刻下的那两个字。 这一年多里,他的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自责、懊悔和悲伤都减轻了很多。他一直在自我开导,尝试理解过去的自己,学着原谅那晚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是不可能知道未来会发展成这样,他不是先知,没有预言能力,他只能做出当时已知条件下的最佳选择,而他当时选择离开,这也并没有错,也不一定就是因为害怕和懦弱,也许也是怀着一份同情心、同理心。他能设身处地地为木木着想,如果自己处于他这种状态,是否愿意别人来打扰。 每一次站在崖边,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他还是会想起那晚和木木来时的情景,想起那时候他说的那些话。 甚至更远的时候,他们在那个冬天一起上山,缆车上木木孤僻地坐在一边,一路上什么话都不说。 第一次在电梯里,他怀着不安与忐忑,鼓起勇气主动找木木说话,但木木依旧很冷淡,让他感觉这个人一定很不好相处。那时候他也觉得木木两个字好奇怪,肯定不是真名。 后来,他们慢慢熟络,开始在凉亭里争执、沉默,然后各自离去,但最后他们仍旧会聚集在那里。 木木走后,他也偶尔会去,去看看大师,但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像木木走后,他和大师也再无话可说。那些他曾经执着的问题,他也不想再刨根问底寻找个答案了。 有时候他站在崖边,也会想象自己是否有天也会从这里跳下。 第187章 一歌大师 木木死后两年了,无衣的悲伤和后悔也已慢慢消退。 经历过木木这一次,他也逐渐放下了之前的那些遗憾和懊悔的情绪,开始理解过去的自己,理解当自己是徐无衣、路采薇等等那些人时,他犯过的那些错,错过的那些人和事,都是当时最好的选择,是无法预估未来的自己能做的所有。 在木木死前,他也能放下,但不是像现在这样,坦然接受,理解曾经的自己然后放下,他是回避式的强行遗忘和放下。 正因为他做着这样的努力,努力放下过去,遗忘过去,只坚守自己,他才会害怕和木木聊得太深入,害怕靠他太近,害怕自己又陷入什么陷阱里。他以为能忽视一切就可以躲避一切,就可以朝着既定目标稳步前行,也许他又错了。 木木走后,凉亭里显得空荡荡的,万佛阁也显得空荡荡的,连白舍和餐厅都似乎没有了往日的活气。各个师兄弟们还是在按部就班地做着各种各样的事,阳光还是照在大地上,微风还是会吹过,山中的花还是按期绽放,雨雪也如期到来,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但感觉一切都变了。 这天他在凉亭再次遇见一歌大师,看着他似乎又苍老了些的身影,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了,或者可以说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熟悉的人,唯一的关系。他想到不久前听说大师已经快150岁了,突然担心他也会离开。 以前他从没有想过一歌大师是会死的,而当他第一次听到150岁这个数字时,只觉得这代表他的高寿,毕竟他自己从来没有活得那么久过,活得最久的路无衣,也才92岁。 他走过去,想要关心一下大师的身体状况,临走近了,又犹豫该如何开口。 “无衣,你来啦?”大师抬头看向他。 无衣被大师突然抬头出声吓了一跳,打断了思绪,然后因为太紧张又太担心,居然口不择言问道:“大师,你会选择如何死去?”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很失礼,也有点后悔,他怎么问了这种问题。也许是因为从木木死后,他也开始不断设想自己的死亡,最后得出他应该会和木木做出同样的选择的结论。所以他心里一直留有一个好奇,那就是大师会作何选择?或者说他会选择跳涯吗?会在石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吗?因为之前一直有想过这个问题,今天一紧张,居然一股脑儿问出来了。 大师倒是照旧,慈眉善目,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似乎完全没有被他的问题震惊到,也没有为此恼怒。这让无衣的心平静了不少,也松快了不少。 “我可能。。。会在病床上死去吧!”大师稍微想了想,说道。 无衣有些吃惊,他预想中大师会和自己、和木木做出同样的选择。自他入山起,他知道所有人都是这样离开的,他不知道还有人是最后自然死亡的。当然大师是例外,但恰恰是因为他一直觉得大师和这个峨嵋观的关系颇深,所以才坚信大师一定会选择山中的这种死亡仪式。 可是大师却说他要死在病床上?他是已经得知自己身患重疾了吗?前几年他得知大师病了一场后就问过,但大师当时说只是小问题,已经解决了。难道在当时已经留下隐患,病灶未除吗。 “你。。。”无衣很想问大师的身体状况,但在面对可能的死亡的压力下,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害怕一问出口就成真了。 “我已经重病缠身,时日无多啦!”大师似乎看穿他想要问什么,简单地回答道。 “可是,现代医疗不是进步很多了吗?要不要下山去看看?去梅奥诊所看看?”无衣焦急地说道,这几年对山下知识的学习,让他了解了不少,尤其是关于医疗方面的,人类这几年进步明显。四大洲成立后,建立很多互助项目,宇宙航天是一个,其成果就如太空电梯等。而医疗也是其中一项重点合作领域,以前各大公司和各个研究机构合作,把控着医学领域的各种专利技术,导致很多特效药无法在市场上流行,主要还是各个医药公司出于公司利益的考虑,雪藏了这些特效药方。如果所有病都能一下子药到病除,那他们也就只能赚一次钱,而他们想要的是持久地赚钱。 因为各国的各种生物实验和医药竞争,全球曾经陷入疾病和混乱中,终于从这次大衰退中缓过来的人们,第一时间就废除了那些,人们意识到,生物医药方面的研究,可能和核武器一样危险,一样可能毁灭人类,应该像核武器一样被禁止。但药能害人也能救人,最主要的人类要能够限制和把控研究的进展。 就此,四大洲达成了协议,取消医药方面的专利法,各洲的科研人员一起开发,所有成果给全人类共享。和其他基础学科一样,人们不再是为了金钱和权力而投身其中,更多的是怀着理想和抱负,怀着热爱和执着。而梅奥诊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它的悠久历史传承和积淀,吸引着各国优秀的人才前往,那里不仅有最高端的实验室,也具备最理想的临床条件。 因为超音速飞机的普及和不断提速,全球旅行变得很容易,各洲的疑难杂症也都会聚集到那里,大家互相学习互相分享,很快做出了很多有效成绩,在很多方面都有了新突破。 无衣就是在某个科技新闻中看到了那里,据说他们研发出了一种新的基因编辑技术,能更精准更高效地编辑基因,理论上可以解决几乎所有的病症,只要能找到病因。而现代科技的发展,借助超级计算机的帮助,找到所有病症的病因对科学家们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我有下山治疗,之前每年都会下去。今年。。。今年已经没法下山啦。” 无衣本还想问为什么,但看着大师开始略带忧伤的神情,他还是忍住没有再问下去。他明白大师想要说的话,他可能死期将近,也许就在今年。 之前他以为大师每次下山都是去寻找新人,没想到,大师那时候就已经。。。 “别伤心,死是自然的事。”大师又笑着安慰道。 但无衣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大师的死,他也不知道大师也离开之后,自己要怎么一个人在这山中活下去。 “那你一定要和我告别!”眼中噙着泪水,无衣和大师如此约定。 “嗯。”大师也慎重地点点头。 第188章 告别 几个月后,有人来告诉无衣,一歌大师找他。 他心中瞬间涌起不好的预感,这是大师头一次专门叫人来找自己,他一定是出事了。 来人传话,大师在万佛阁的诊疗室。 这让无衣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如果不是严重到无法行走,大师一定会亲自来找自己的,不必找人传话。他越想越心慌,脚步逐渐加快,最后奔跑了起来。 诊疗室外空无一人,无衣推门进去,就看到大师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床上,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身上的所有管子连接着一台设备,应该是它在维持着大师的生命。 “你来啦。”大师望着他,虚弱得说道。 无衣快步上前,一下子跪在床边,握住了大师的手。他此时完全明白了大师叫他来的用意,那是他们之前的约定,大师是叫他来做最后的告别,想到此处,他再也无法直视大师的面容,他痛苦地埋下了头。 “你想好了吗?”大师继续开口问道。 “嗯?什么?”无衣抬头,疑惑得看着大师,一时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你想好下辈子要做什么了吗?” 无衣有些震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多年前的一个问题,大师居然还记得。 可他记得自己当时不是已经说了,要获得大众的认可,要站到世界之巅吗,那时候大师还劝自己,只有放下自己才可能做到,为此他还和大师争论过。 难道大师病糊涂了,所以忘记了以前的一些事? 无衣点了点头,充满信心地说道:“我要站在世界之巅。” “你还是没有放弃啊。”大师有些无奈地说道。 此时无衣才明白,大师并非忘记了,他只是希望自己改变之前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呢?这不过是一个想法而已,虽然无衣知道,这对自己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想法,而是他的未来,他未来的选择。可是对于大师来说,他应该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下山的,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幻想,他又何必执着于自己的一个幻想呢? 之前对大师的种种疑虑再次涌上心头,大师所有的反常行为,只需要增加一个假设,就全部可以说通,一切都会显得顺理成章,他为什么可以预判自己的一切行为,一切明显不自然的地方,他都可以那么坦然地接受,没有丝毫异常和怀疑。以及现在,在最后的时刻,在告别的时刻,他为什么还在关心自己的下辈子要做什么? 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大师知道自己有下辈子,知道自己有过上辈子,上上辈子,他知道自己永生的秘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来,他谁也没有说过,最后知道他秘密的人是枝知和梅羡林,可是他们早都已经死了。后来,他再没有对身边人吐露过实情。 不对,不对,虽然很不愿意想起,但无衣还是不能忽视那次公开演说。 是的,那才是他最后一次说出秘密,说出自己永生的秘密。 可是,那次有谁相信呢? 无衣曾经去网上找过自己的那段视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也是互联网的一个好处,不论多么不起眼的小事,它一直记得。 他那段视频早已淹没在每天海量增加的信息里,播放量少得可怜。 只去看过一次,无衣再没有勇气去看了。不知道还在不在。即使有人看了那个视频,也不会真的相信吧?没有人会真的相信吧?即使相信了,又怎么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当初的那个人呢?不,这不可能。 可是,如果这不可能,那大师的一切可疑行为又该怎么解释呢?无衣想问,但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方面他不想在最后给大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这将是最后的机会,不然将永远得不到真相。 “你怎么了?快起来吧。”大师看他迟迟没有说话,关切地问道。 无衣这才发现膝盖有些僵硬了,原来自己也已经老了啊。 他扶着床沿站起来,感觉膝盖一阵刺痛,他坐在床边,揉了揉膝盖,突然开口道: “你为什么要追问我下辈子要干嘛?” “嗯?”大师显出困惑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我对于下辈子的想法?你知道我是不可能下山的,我也。。。没有下辈子。”无衣有些艰难地说道。 “你没有吗?”大师反问道。 无衣楞住了,呆呆地看着大师,他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 “你觉得我有?你知道我有?” “我相信你有。”大师一如既往地笑着说道。 “为什么?”无衣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还有些发抖。 “因为我相信你。”大师丝毫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依旧那么沉稳平静,好像他们只是在讨论一件寻常小事。 “嗯?”无衣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相信一个能在山上等一年,每天步行上山的人,不会撒这种谎。所以你第一次问出关于下辈子要做什么的问题,你执着于寻找生命的意义时,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下辈子的人。” 无衣仍是一脸困惑地望着大师,他还是不能理解,大师为什么简单地凭着这些就觉得他真的有下辈子?除非他自己本身就相信来世,所以他在山中修行也是为此? 看他仍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大师继续解释道,“我小时候看过一次演说,是一个人要当众自杀,那时候我对死亡很感兴趣,就凑热闹地跑去看了。” 无衣心里咯噔一下,他快速计算着大师的年纪和那场演说的年份,似乎能对上。怎么会,这么巧,大师见过那时候的自己,他知道那个人就是现在的自己吗? “那是2300年,可那个人却说自己出生在1986年,他说自己是一个男孩,然后又成了一个女孩,然后他还在动物的身体里挣扎,因为这段经历,他后来成了一个动物保护学家,可惜他的事业失败了,大动乱前夕,他是一个热爱音乐的男孩,他为了追求他的音乐和爸爸闹矛盾,开枪自杀了。” 大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要喘口气。 已经不需要再说下去了,大师口中那个人就是他,过往的一切又一一浮现在脑海。 一歌大师叹了口气,盯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无衣,还是说出了最后那句话:“那个人说自己是徐无衣。” 第189章 跳涯 无衣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想起来,那个冬天,在山中初次见面,大师问他叫什么,他想了想说自己叫无衣,当时大师有些微楞,也是那时候,大师就已经决定了要带他上山。 他一直觉得大师对木木不同,其实大师是对自己不同。 一开始大师可能是出于这个熟悉的名字,决定带他入山。但之后大师很快就查清楚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在上山之前,去给爸爸买了太空墓,定制的图形还是音符,一切就再明了不过了。 大师告诉无衣,在听到他讲述那些故事时,还不是很相信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有过怀疑。因为他相信的科学告诉他,世上无鬼神,人没有灵魂,更没有来世。 但后来,经历过一些事后,大师无意间又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个故事。那时候他觉得那只是个故事,虽然那个讲故事的人最后真的自杀了,但一切都假的厉害,比online的虚拟世界还假,他无法当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去查关于徐无衣的一切。不知不觉,他越陷越深,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去查能够找到的一切资料,他想要去证明那个叫无衣的人在说谎。可是,他越深入调查,越发现他说的可信。哪怕是那些听来特别假的话,最后却被证明是真的。 他找到了那个男孩的宇航员爸爸,找到了他的墓,找到了当时新闻,确实有个男孩开枪自杀,而在此不久前,这个男孩也确实离家出走过,出走地是慕尼黑机场,订的机票是飞往中国。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从小在德国长大的小男孩要一个人去遥远陌生的中国。 但自从那个人当众服毒自杀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他还去找了当时帮他做宣传的杂志,那家杂志因为此时被法律制裁,相关人员受到了严重处罚,杂志社也彻底解散了。他还是花了一番努力找到了当时参与的人,但那些人却说都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他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有料到他真死。晏一歌说明自己不是来问责的,只是想问那些和无衣有过接触的人,凭他们的直觉,无衣是否在说谎?或者如果他说谎,那目的又是什么呢?可那些人都说觉得他是精神病。 晏一歌无语,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追寻线索。只是过去的事,他还可以调查。但那个人死后的事,他却无从跟踪,因为他可以变成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可能就是某天在街上和他擦肩而过的人,但他却再不可能把他找出来。因为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开口了,再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秘密,他只会在人群中藏匿自己,再不和任何人有什么密切接触。 可仅凭着这些,他也不可能从人群中把他找出来,因为现在这个世上,孤独的人太多了。 他以为再不可能见到那个人了,他再不可能知道故事的真假。虽然那个人讲述的一切他都找到了真实的细节,但他还是不能相信,不敢相信。虽然难度很大,但一个人也是可能用已有的所有细节编造一个完整的故事的,虽然杂志社那些人没有帮助他,他一个人理论上也是可能完成这一切的。只是他为了什么呢? 后来晏一歌逐渐放弃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他相信除非那个人再次主动站出来,否则自己是不可能再遇见他了。 他后来进入了峨嵋观,人生的那些问题也同样困扰着他。 山中无岁月,不知不觉他在山中快一百年了,他成了人们口中的一歌大师,曾经困扰他的那些问题也随着死亡的到来全部迎刃而解了。 他以为生活就会这样重复下去,直到那个冬天他遇到了山下那个年轻人,他说自己叫无衣。 他很早就知道接引殿下住着一个年轻人,想要入山,却不得山门。他知道后查看了那个年轻人的资料,不过是一时失意的年轻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样一时冲动的年轻人太多了,他们并不适合进入山中修行。 那次偶遇,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个年轻人,他的气质和图片上的很不一样,那种气质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 一时兴起,晏一歌叫住了那个年轻人,他突然想听他说说他是为什么上山。 因为这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晏一歌还是礼貌性的先问了姓名。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个人楞了一下居然下意识说出了“无衣”这个名字,这不是他的id名字。这两个字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想起曾经那个人也称自己是无衣。 这会是巧合吗? 晏一歌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他在这里干什么?又为什么要上山? 他吞吞吐吐说不出所以然,但听过他讲话,晏一歌还是感觉到一种熟悉。曾经那个人的人生轨迹,他都一一走过,甚至远到最初的那个徐无衣,这个人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当时他就决定要带他入山,不用他解释,他也已经理解了他上山的理由,如果他真的是当初的那个人,如果他真的可以永生。 无衣入山后,晏一歌去仔细查了下他的过往。 当知道他为那个宇航员爸爸买了太空墓之后,他就相信这个人就是那个无衣。 当知道他为了入山修行,已经在山中住了近两年了,而且这两年时间里,每天都上接引殿,在殿门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就知道这个人不会说谎。 那时候他已经确信这其中没有诡计,他就是那个人,一直都是那个人,他以前没有说谎,现在也没有,他能果断地放弃此生进入山中修行,就是因为他知道而且相信自己还有下辈子。他和其他入山的人是不一样的,他是怀着希望入山的。 后来无衣问出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认为理所当然。在调查无衣的那些往事时,他也反复考虑过这些问题,一样得不出答案,因为他无法真正的设身处地。 晏一歌死前对无衣说出来一切,但对于无衣的那些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无衣,我们只有一次的生命和你无限的生命是完全不同的,是本质上完全不一样的,你的问题只有你自己能找到答案。” 大师说完这句话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果然如他所说的死在了病床上。 一歌大师死后,无衣觉得这世界再无依恋。自己已经55岁,虽然按现在的人均寿命来说还算壮年,却也来不及走上巅峰了,所以他选择重来。 如大师说的这一路会很难,但他已做好准备,迎接万难。 他在木木的名字边写下自己的名字无衣,然后终身跃下了舍生崖。 “试问何物堪留尘世间,唯此春花秋叶山杜鹃。” 第190章 新世界 2546年,无衣仍在世上苦苦挣扎。 这些年里,社会在不断发展,如马克思所说的:“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整个物质社会是前所未有的丰盛,整个人类的思想却也是前所未有的贫瘠,这种贫瘠是相对他们所创造的价值而已。人类所使用的机器越来越机巧,大众却越来越愚钝,越成为自然界的奴隶。 他所追求的巅峰似乎永不可得,一切潮涨潮落,没有一样东西是固定不变的。 世界在疯狂快速地变化,他的心、他的脑却还是停留在过去,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虽然在峨眉山上时,他已经开始在努力了解这个世界,学习它的知识,下山后,却还是和时代脱节。 就像他以前就明白的,不是他愚钝不聪明,是他已有的思想,他始终不放弃的那个自己阻碍了他,阻碍他接受新观念,拥抱新世界。 在时间蹉跎上百年,他才明白曾经一歌大师的话,大师劝他放弃自己,是因为大师比他更明白这个世界的更迭,比他更理解他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 一歌大师死前曾问他,“下辈子你要做什么?” “要站在世界之巅,受万众瞩目。” “那对你来说很难,” “所以我才要去做。” 无衣当时说这样的话其实并没有深思,他有点像赌气似得说因为困难所以自己要去做,但其实他当时并没有觉得有多难。 一歌大师听完有些怜悯地看着他,那时候他也不明白大师眼神中的深意。 直到他自己朝着这个目标奋斗了百年时间,他才真正领悟其中的困难。 最初在山上和大师、和木木讨论这个问题时,当做出要站在世界之巅这个决定时,无衣心中认为最大的困难不过是克服自己的心魔。 从他是徐无衣起,他就一直有些鄙视这类社会上的成功,他一直坚信认识了自己就是成功的人生。但在他对自己刨根问底,渐入疯魔时,他才意识到要退出,要隔自己远一点。 从他定下这个目标起,他从没有觉得自己不能实现,毕竟他还有很长的未来,他可以一直超这个方向努力下去,他觉得要获得人们称赞的那种成功并非难事,只要克服心魔,只要自己想要,就能做到。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自信,他从未怀疑,哪怕他知道可能很难,但他也从不担心无法实现,只怕自己不愿走下去。 这时候他才明白,要娱乐大众很难,要获得大众认可也很难。 那时候大师说对他很难,是只针对他的。如果是别人,是否就会容易些呢?至少别人不用克服固有的思维习惯。 关于大师说的放下自己,无衣是明白了,也愿意去做,可是怎么才能真的放下自己呢?他做不到,这和努力无关,他就是做不到。 在得知大师一早知道自己永生的秘密后,无衣一直在尝试回忆曾经和大师相处的点点滴滴,有很多以前不曾注意的话,不曾注意的神情,都在回忆里渐渐清晰明了。 还记得那是第一次和大师、和木木说起人生的目的,说起自由意志,说起生命的意义,大师说在宇宙的大尺度上不存在自由意志,所谓自由意志,就是宇宙无情。那时候无衣是坚决反对的,因为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将无法摆脱西西弗斯似的命运,永远在痛苦中挣扎。那时候的他刚刚想到永劫回归,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在于它的巅峰,其余一切都没有价值。正是基于这些思想,他才能认可自己的目标是挑战巅峰。 那时候的他沉溺于自己的想法里,听不进其他意见。因为那时候他就很清楚,自己和大师,和木木,是有本质不同的,他们的任何想法都无法取代他的思考。 那时候虽然大家在讨论,但无衣还是固执己见,他只是借助大师和木木的那一点思路来开拓自己的思维,他完全没有想要真的听取他们的意见。 所以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师后来还说:“任何一种获得,早晚变成一种失去。” 那是对无衣说的,后来他才慢慢想明白,那是在说他具备的永生的能力,也会让他失去某些东西,失去什么呢? 后来大师也有说,“人一死就万事成空、万事皆休。所以死亡能使我们更严肃更认真地面对生命,面对生活。漠视死亡,会造成某种‘失衡’,使得人性受损。” 大师说得如此明白,为什么他当时不愿意听,他还在纠结永劫回归。 直到死前,他还和大师为下辈子的事情争执,那时候大师说:“不,你还不懂得众劫回归的痛。” 是的,以前他真的不懂,虽然他已经生存了上百年,可是他一直在被自己的各种情绪、各种回忆牵扯,他并没有大师看得开阔,思考得深入。他一直只看到自己,看到那个深陷困境中的自己。他把自己看得太重太大,使得他根本无法跳出来,站在外面的广阔天地里,回头看看那个渺小的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大师说的困难到底难在哪里。 一歌大师一直是懂他的,明天他的局限,他的犹豫不定和他的自信。正是这种自信让他对真实的困难估计不足,让他在错误的方向上一直努力,一直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大师曾劝他要放下自己,连木木都明白,那不是要他忘记过去,遗忘那个自己,或者彻底改变曾经的那个自己。而是希望他能打开心扉接纳新世界。 这些年,无衣一直在努力,在使劲儿了解这个新世界,可是他从来没有真正接纳它,他只是想通过了解,来找到一条可行的路。因为他没有真正的融入其中,所以他的一切努力都不得要领,没有收到这个他排斥的新世界的回报。 这天晚上,无衣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是一只骆驼,驮着沉重的负担走进了沙漠,然后他变成了一头狮子,开始肆意奔跑,他彻底摆脱了那些沉重的负担,可是他却在加速衰老。最后他终于走出了沙漠,转而变成了一个孩子。 第191章 童年 他又变成了一个小孩,此时的他已明白,他必须放下过去已知的一切,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学习、玩乐,用孩子的方式逐步了解世界,他才可能找到自己真正可以做的事,并通过做这件事走上巅峰。 在他试图融入这个社会的时候,他发现现在的这个世界仍然崇尚科学,孩子们从小就被传授科学思想和科学方法,而恰是在这里,他产生了质疑。 以前在山上时,无衣和大师、和木木也聊过这些话题。木木自然不必说,他就是因为对从小根深蒂固的科学思想产生了怀疑,继而引发了之后的一切。 无衣下山后又去找了木木的相关资料,他一直以为木木是他逃避尘世,给自己取的化名,可是大师死前告诉他,那就是他的真名。 无衣仅凭这个名字,就了解了关于木木的一切。他无父无母,是实验室中出来的孩子。以前无衣以为他只是从小离开了父母,所以在孤儿院长大,他没有想到,木木居然真的无父无母。 在过去这些年里,因为全球男性精子数量和质量的持续下降,以及女性对自然生育的排斥,人工胚胎已经逐渐被人们接受。 虽然木木是最早的那一代人,但他的成长并没有因此受到阻碍。他和其他孩子一样,单纯快乐地长大。他非常聪明,专注力、想象力都优于同龄人,在学校时一直表现出众,后来也顺从自己的爱好,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机器人专家。 大家评价他说,仿佛可以赋予机器人生命,他总是能从最宏观处着手,设计出几乎完美的模型,且一次成功率极高。同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能在第一次设计时就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其他人的模型总是需要经过现实世界的不断试验,然后不断修改,才能逐步成为一个理想的模型。但木木的不用,他似乎具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在一开始就做到高瞻远瞩,能看到整体,看到全局,也看到未来。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辞职去了峨眉山,没有人知道。因为他几乎没有朋友,只有工作伙伴。 可惜木木未留下只言片语,无衣也一直在想他的转变是因为什么,根据之前山上的许多次对话,无衣在试图还原木木的真实想法,但他知道自己的记忆有偏差,他总是关注自己在意的那些部分,而其余的都被过滤掉了,而且随着时间发展,被他过滤掉的会越来越多,他也就越难找出真相。 他也曾安慰自己,真相并不重要。甚至木木为何一句话也不说就跳涯,也没必要去追问,因为他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执着地去找,最后只是得出他想要的真相。 而在被从小灌输科学思想时,他不经意间就想起了曾经凉亭里的那次对话。 “科学不能与任何宗教共存。”木木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里。 “那我们在山中聚集修行,不算宗教的一种吗?”无衣反问道。 “所以这里没有科学。” 无衣被呛得无话可说,却也不知如何反驳,转而问大师:“大师,你说呢?” 他那时候觉得,大师每年都下山,而且万佛阁里那么多科学的产物,他不可能排斥科学。 可是大师说道:“科学不能产生任何道德观念,不能教会我们生活的意义,它没有对与错,只回答是什么,却不会解释为什么。” “是的,而且科学一直在说服我们抛弃自我,我们真正的自我。”木木接着说道。 无衣沉默不再接话。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在以前,无衣从来没有回顾过这个话题,他一直相信科学破除了自身的迷信,一旦承认它,就再不可能站出来反对。就像一个人知道了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就再不可能去相信地球是方的假说。虽然科学本身一直在被反驳,过去的很多科学结论都给一个个彻底推翻,但无衣认为,那些科学方法是没有问题的,它们背后的那些科学思想也从来没有被推翻过,只在不断完善。 他一直相信逻辑,相信自己的思考和判断。相信实验证明的一切。 他也曾是被科学思想灌溉长大的孩子,可是现在,他却开始疑惑。科学知识一直在发展,在积累,人类的科学技术和理论一直在进步,可是人本身呢?是的,人类的寿命是延长了,基因筛选也开始运用推广,可是人本身却没有变得更强大,甚至没有变得更聪明。科技可以直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累积,而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却必须从婴儿开始学起。 哪怕是他,拥有前世的记忆,每一次从婴儿时期到童年时期,他还是要重新去学走路,学说话,长大后又学习新知识,新概念。 社会发展到如今,科技发展到如今,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不仅他跟不上,也许整个人类都落伍了,人们并没有进化出与之匹配的智商和能力,处理这些所需的思考和远见,是人类从来没有被需求过的,自然也就从来没有人有过。就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光明的生物,自然不需要进化出眼睛。这些从未被需要的能力,人类也没有具备,而改造基因的能力,筛选基因的动作,甚至让我们狭隘地放弃了拥有这些能力的机会。 在这个又一次重新来过的童年,无衣悄然放弃了对科学的追逐,放弃了和同龄孩子在新知识上的竞争。 在他重新想起大师和木木的对话之后,他开始明白,现在所有人疯狂崇拜的科学并不能解释一切,也不是一切最后的答案。所有的科学理论最终都陷于假设,如果一切不清楚的地方都能被清楚,那最后剩下的只是无意义的同义反复。就像大师曾经说的,在理解之后,我们所谈论的才成为一个命题。而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始终藏在隐喻背后的,不能被证明和证伪的,才是每个人真正拥有的东西。 第192章 宇宙探索 无衣并非反对科学,只是对现代人们对科学崇拜有些担忧。 他一直尝试融入那个世界,因为他一直觉得那里才是整个世界的巅峰,所有改变人类的知识和技术,都是从那群顶尖人才里出来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有融入那个圈子,才有可能站到巅峰。 可惜他一直努力,却一直没有任何进步,他总是慢人一步。 他明白,选择一个方向不是凭着自己的想象,而是必须要找到自己真正认可的目标,这样他才能真正投入其中,才能在遇到困难时坚持到底,才能在遇到挫折时仍对自己的选择抱有信心。 可是他已经脱离这个世界太久,他心中已失去了所有方向和所有渴望。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能做成什么。 他以前一直在跌跌撞撞的走着,看到哪个,抓到哪个,就把那个抓在手里,当做自己的目标,可是那样的方向,他都无法坚持下去。 他需要更接近社会,更接近大多数普通人,了解他们眼中的巅峰,他们的梦想,在其中找到自己真正能做的事。 无衣选择融入这个世界的方式是跟随流行,倾听大多数人的想法。 现在流行什么梦想呢? 十个孩子中有八九个的愿望都是探索太空。 随着一部部太空电梯的建成,乘坐太空电梯到环球轨道,然后在那里绕地轨道转一圈已是几乎每个孩子的童年标配活动。 无衣也去过一次,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那次旅行是他的十岁生日礼物。 他这一世很幸运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小地方,这里远离大城市的喧嚣,安静平和。 虽然他们生活不富裕,没有多余的财力体验很多新事物,感受这个日益更新的新世界,但周围人员简单,几乎没有矛盾冲突,一家人的生活还算幸福。 无衣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常常让他想起山上的那些日子。 虽然对养育他长大的父母,他没有多少亲切感,但至少他们还是可以和平相处。 无衣总觉得自己和社会脱节,但看到自己的父母,他还是忍不住觉得他们愚昧,很多想法他都无法和他们谈论,从来不曾交心。 父母每天关心的就是生活日常琐碎,他的心理状态,父母是几乎不投入关注的,可是这样也好,父母从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他的安静,他的不苟言笑,他常常陷入深思对周围无知无觉,他充满心思和疲惫的眼神,这些明显不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东西,他的父母从未觉得有问题。 这反而让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的自由。在前几世,对于那些稍微敏锐点的父母,都对他的异常表现出了担心,几乎都带他去看了医生,也看心理医生,有时候还逼他吃药。他虽然很抗拒,但也不再像曾经一样和父母作对,和爸爸妈妈吵架,他只是默默注意自己的行为,用最正常的行为告诉爸爸妈妈,他已经完全好了。这虽然为他省去了很多麻烦,但也让他觉得很累。不得不说,每次童年应付家长的那些年,那么长久的伪装过程,都对他后来的人生产生很大的影响,让他更加消极,更加难以克服困难,他总是遇到一点挫折就急不可耐得想要重来,想要赶快进入下一世,他总是对现世充满失望,却对未来充满盲目的希望。 可就是现在这样贫穷又落伍的父母,还是为他的生日凑齐了参观费用,这让他感动了很久。 这是他第一次去往那么遥远的地方,和在虚拟世界里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站在那里,并没有向其他人一样把眼光投向地球,而是看向了那个一望无垠的外空,那一片漆黑中闪烁着的斑斑点点。 那一刻他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现代人都相信宇宙不仅仅只有我们,不只有地球这一个星球孕育着生命,在我们还无法到达的远方,一定还有其他生命存在着。 无衣对外星人从来不感兴趣,在他的观念里,那些都是欺骗小孩子的把戏,是电影和游戏里宣传的噱头,只不过是人类的一种想象,就像人们想象鬼神和野怪。 可是真的站到地球之外,望着那片遥远的星光,他突然觉得外星人这件事显得非常真实,不是想象,而是一定会有,只是可能不是人们设想的那些模样。 试想如果那么宽广的空间里只有我们,那人类该有多孤独。无衣相信,任何人站到了这里,同时感受到了那无限渺小和无限伟大,没有人会不爱上宇宙探索。 难怪所有的小孩都把探索太空当做了自己的梦想,那里确实有无限的吸引力。 无衣以前只知道自己在关于音乐这件事上可能误会了爸爸,现在他才意识到,在关于太空的这件事上,他可能也从未理解过爸爸。他以为爸爸只是遗憾得错过了太空探索的时代,于是想通过他来继承自己的理想,弥补自己的遗憾。 他从来没有想过,爸爸可能是因为觉得那是一份神圣,值得他付出一生的事业,所以才那么积极甚至激进得要为他选择这条路。爸爸从未放弃对宇宙的注视,他在那时已经预见到了,在未来,这份伟大的事业将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人类是不可能真的对太空失去兴趣的。 他已经忘记了爸爸的名字,忘记了他的样子,但他还记得他带着自己去太空馆的热情,他和自己讲述太空时的那种从未有过的激情,那时候他只觉得爸爸爱太空胜过爱自己,似乎航天飞船才是他真正的孩子。 那时候他忙着和爸爸闹矛盾,从来没有认真听他讲,他只是在假装听他说,好让他明白,自己认真听了,却还是不感兴趣,他想以这种方式劝爸爸放弃,告诉他自己不是那块料。 如果他当时听从爸爸的意见,如果他能够好好和爸爸交流,如果他够聪明够努力,也许他就可以成为建造第一部太空电梯的核心人员,可以亲自设计这样一部人类伟大的作品,他就早已完成了自己的目标,挑战巅峰的目标,那样的他是否又会和现在不一样呢? 也许现在加入也不晚,无衣这样想着,就把自己此生的梦想也改成了探索外太空。 他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努力学习新知识,心怀梦想的他,已经知道实现梦想有多难的他,比其他所有人都努力。 因为他明白,前路不会是一片坦途,获取成功不是可以轻而易举,是必须付出泪水和汗水的。 这一次,他已经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他暗暗和自己说,这一次绝不半途而废。 第193章 锻炼 确定了人生目标,他开始为未来之路制定计划。 他们这里比较偏远,是远离大城市,几乎被人们放弃的山中小村。 这里大多居住的都是超100岁的高龄老人,他们离开繁忙的城市,来到这里养老。现在也只有他们喜欢这片自然风光了。 他不知道父母为什么选择了在这里定居,毕竟他们当时还很年轻,而且这里并不适合一个孩子的成长,他的所有知识都只能从online上获得,虽然有些虚拟场景可以堪比真实世界,他也在上面顺利交到了一些朋友,这种远距离的虚拟场景的交流对他来说恰到好处,让他既可以了解他人、获得资讯,又不必和他们交往太深,可以远离人群。 可是无衣是个特例,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这样的环境,无衣认为,是不适合成长的。 可能正因为如此,父母对他的孤僻才没有特别在意吧。 妈妈在附件的一家医疗机构做护理,因为这里身患疾病的人很多,所以医疗还算很发达。只是日常物资稍微匮乏,缺少年轻人渴望的激情。 爸爸就在家办公,顺便照看他。他有几次在爸爸办公时去看过他的屏幕,虽然对爸爸的工作内容还不太了解,但他大概能想象,和他百年前做的那些差不多。这点从爸爸的工资收入可以得到佐证。 他们居住的这个村子只有他一个小孩,其余最年轻的也快20岁了,都是在医疗中心工作的人。 很少有年轻人来这里,很多人来了,工作了一段时间,攒够了钱就走了,他们还是向往着大城市的繁华。 无衣很难理解人们的那些选择,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大城市不过是成功机会更多一点,但要说起真正的生活,那里除了忙碌就是颓废,完全不可能有悠闲的生活。 而羡林耗尽毕生心血,最终建成的online,也在漫长的时间里犹如昙花一现。曾经人们为它疯狂,几乎足不出户。连他那个向往太空的爸爸,也抵抗不了那个无所不能的虚拟世界的诱惑。可是在新世界到来之后,在人类经历了磨难,走出了低谷之后,人们似乎对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沟通、交流越来越看重。 虽然超级计算机和人工智能还在不断发展,但它们已经更多地被用于科研、生产和启发学习,而对于人们的业余生活,它们参与得越来越少。 那些曾经盛极一时的online咖啡馆、酒吧等各种生活圈子都慢慢消失,人们又开始在真实的世界里聚集、交流。 无衣在山中生活的那十几年里,已经习惯了散漫的生活节奏,习惯了不受约束的生活,这样的他下山后感觉完全无法适应大城市的快节奏和各种束缚。 但是他也明白,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他是一定要走出这座山,走入那个他无法适应的大城市的。 这几年,为了在宇宙学领域上超越同龄人,成为顶尖,他一直很努力地在online上学习相关专业知识。 他的一个明显优势就是他熟悉大部分基础知识和基础思想。虽然爸爸曾经给他灌输的那些关于宇宙的知识他早忘记了,但那种感觉还在,那种熟悉的感觉帮助他更快地吸收新知识。 他知道这个家庭并不富裕,无法为他的远大梦想买单,他未来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只有他足够优秀,才有人会愿意为他的梦想来买单。 他坚持每天早起晚睡,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学习和锻炼。自从他了解到对宇航员的相关体质要求之后,他一直坚持每天绕着整个村子跑一圈。 爸爸妈妈知道他的梦想,也支持他,可惜他们并不能给与他太多东西,既不能给他提供更丰富的教育资源,也无法帮他借助最新医疗科技改善体质,这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无衣倒并不为此感到烦恼和遗憾,虽然他没有大城市同龄孩子的那些丰富资源,没有很多机会去真实地体验太空旅行,也没有专业老师有针对性地一对一辅导教育,但他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同龄人中这个领域的佼佼者。 这让他感觉很自豪,而且自己亲自寻找资料学习,有探索,有目的,他所了解的宇宙比同龄孩子的更广阔。那些被专业人士过滤掉的知识和陷阱,无衣都亲自一步步踏过、看过,他的学习经验比其他人更丰富,他对自己对于这方面知识的掌握也比其他人更深入,他更清楚自己的强势和弱势,自己的瓶颈和困难点在哪里。 而每天的锻炼,不仅缓解了他学习的焦虑,也为他补充了沉入学习失去的那些能量,让他更快乐,更开心得学习。 因为还没有深入感受过现代医疗的神奇,无衣从来不认为强健体魄这件事可以走捷径。身体是自己,当然要自己一点点锻炼出来,通过药品来增强的身体似乎都不算属于自己的了。 除了这些之外,无衣发现自己不仅仅是为了锻炼身体和放空大脑而跑,他是真的很喜欢在山中小道上奔跑的感觉,空气清新,周围环境也十分美丽。每次跑步时,他看着那个已经完全融入山中的小村庄,看着周围的美景,不同的季节,这里都展现不同面貌,如果仔细一点看,可以发现每一天的景色都是不同的。他看着道边的树叶一片片落下,又一次次长出来,每一天那些野花都是不同的分布形态,今天这个凋谢了,明天那个又绽开了。 真是百看不厌。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竟然放弃这般美妙舒适的生活,去拥挤的城市里奔波。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他不也是最终要离开这里吗,他和其他人也并没有不同。他们都爱这美景,都喜欢舒适闲淡的生活,可是他们也都希望能做成一些事,体现自己的价值。 自从那次在绕地轨道上环望了太空,无衣就认识到人类很渺小,自己更加渺小,这是难以承受的负担,意识到我们并不唯一,自己并不独特,这让他一直膨胀着的自信心几乎瞬间坍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极限,自己感官能力,思维能力的极限,自己可掌握知识的极限,而他还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他相信在这些方面,整个人类都存在极限。也许只有无垠的宇宙才能无限。 第194章 好消息 在无衣15岁时,他终于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告诉他之前的一切辛苦都没有白费,他的梦想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自从确定了这个目标,他就为自己设计好了未来的路。他也是一步步按着自己的规划在行动。 要成为一名正式的航天员,他必须通过三重测试,首先是面向全球的海选,所有12岁以上18岁以下的孩子都可以报名参加,这次筛选是在线上的,因为各洲都有自己的航天局,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在本洲参赛,所以虽然是面向全球的海选,实际上真正的竞争范围还是本洲内。在这轮筛选中,各洲会根据自己当年的规划设定入选人数,基本在1万到2万之间。 这第一轮已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随着经济和科技发展,社会恢复和平稳定,大家对太空的热情又重新高涨起来。所有符合条件的小孩都会愿意报名试一试。这里的符合要求是身体状态符合。但因为现代医疗技术的发达,及时某些方面不合格,也可以通过最新的技术变成合格,当然这其中的花费也不是小数目。这一点已经可以淘汰很多孩子。 无衣很幸运,在他想做这件事时,他的身体完好且健康。 从12岁起,他每年都会参赛。这次初选是线上的,主要考察孩子们的学习能力,反应能力和危机应对能力等。这一轮的竞争是最激烈的。 他已经参加3年了,每次都落选。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虽然自己感觉学得不错,在各种模拟测验中也表现优秀,但放在整个亚洲来看,他还是不够优秀。 他的实际经验还是不够,他的基础知识已经很牢固了,但他缺乏应对实际的经验,而这一点也是测试的重点。 自从第一次落败之后,他就重新仔细分析了自己的短板和劣势,那之后,他就会尽可能地多做模拟测试,而且每一次他都非常专心,努力记住每一个细节。 虽然他们家的经济能力较差,但爸爸妈妈看着他如此投入的热情,也是尽可能地支持他,全家节省了一切不必要的支出,只为他能多做一次模拟测试。 他知道每一次的模拟机会都来之不易,所以很珍惜每一次的机会,在闲暇时候,他也会去妈妈工作的医疗中心做点杂活,赚点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可是已经三年了,他们全家已经为此负担三年了,如果是以前,他可能早就放弃重来了,但这一次他没有,他对实现目标的困难程度已经有了新的估计,这一次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在这次的结果出来前,他就已经暗下决心,哪怕这次仍不通过,他明年还要再来,直到超过18岁的截止年纪。那之后他再想其他办法,找其他的路。但是他绝不会也绝不能放弃生命。 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 结果出来的那一天,爸妈都暂停了工作,他们一起驾车几十公里,去附近的一个小城市,在那里好好庆祝了一番。 他们先是去大吃了一顿,这是他们这四年来吃得最好最满足的一顿,而后他们又去一个火爆的游戏中心,好好游玩了一番。 他知道爸爸其实一直很喜欢玩游戏,平时除了工作和陪他玩,他基本都在玩游戏。这也是他们能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定居下来的原因吧。因为爸爸热爱的是游戏,这个只要电磁波能传到的地方都可以连线玩,甚至没有网的时候也可以玩单机。 而妈妈热爱各种新节目,她喜欢坐在黑暗里,看着灯光下的另一群人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这些也只需要连网就可以。 可是自从他要报考全洲初级航天员,妈妈再没有买过新节目,爸爸也再没有买新游戏。 看着这里的爸爸妈妈脸上重获喜悦的样子,他的内心也渐渐沸腾起来。他一定要成功,一定会成功,一定会给爸爸妈妈最好的礼物和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 庆祝之后,一家人又陷入了一种离别的悲凉氛围中。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妈妈的笑容消失了,有些落寞地问道。 他的心一下子被这句话揪住了。 “一周后。”无衣简略地回答,声音因紧张而显得紧绷和干涩。 他能感觉到,这个问题问出之后,爸爸妈妈周围的氛围完全变了,从之前的热情似火一下子如坠冰窟。他们的身体和面部表情,从前一秒的松弛和轻松愉快状态,一下子变得紧张,表情凝重,还带着一丝伤感和无奈。 “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爸爸补充道。 “别为钱发愁,好好表现。我们相信你,如果缺钱就和家里说。” “对,家里账户的秘钥会给你一份,你可以随意用,但不准乱花哦。”爸爸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知道爸爸其实并不担心他乱花钱,补充这最后一句只为缓解气氛,减轻他的压力。 在爸爸妈妈眼中,他一直的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他几乎是被放养长大的,很少有和父母的亲密互动,甚至以前想起爸妈忙于工作,对他放任不管,而且还定居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他认为父母是不太合格的。 后来全家为他的梦想节衣缩食,爸妈对他不求回报的付出,让他感觉他们是真正的父母,天下没有哪对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 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温暖,过去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有了温度,一下子炙烤得他浑身热血沸腾。 他决不能辜负他们的一片爱子之心。 一直坚决与人保持距离的无衣,这一刻稍微有些动摇,他想要和父母多亲近一点,想要和普通孩子爱父母一样去爱他们,把他们的热爱,他们的烦恼,他们的痛苦都放在自己心上。 可是所有情绪冲到喉咙还是被卡住了,最后他只是点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将他所有的热情瞬间浇灭,他已经涌上喉头的话一下子被堵了回去。 “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只要给一点甜就能填满。” 后来,他常常想,为什么在那个关键时刻,他要想起这样的话。这是否预示了他内心深处,甚至不为他自己所知的黑暗面。 第195章 准备面试 在家修整一周后,无衣轻装上阵。 这次他要去的是k市,所有需要的资料他已经在家准备好,传递过去了,也已经订好机票和食宿。 他像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被父母亲自送到了机场。这次分别可能很快会重聚,也可能要好多好多年。 这次只是第二轮,是面试,在全亚洲的十大城市,由航天局组织的十组专家和教练分别同时在这些城市面试。辅助和监督他们工作的是最新一代的超级计算机。 这是专属于宇航局的超级计算机,辅助和监督每一年的航天员面试只是它工作的很小一部分。它最大的使命是分析所有望远镜和航天探测器传回来的数据,不仅辅助研究人员发现和验证宇宙学的秘密,还负责推测可能存在生命的星球。 所有重要的领域都有专属的超级计算机,比如医疗,比如数学等等。 而航天局的这台超级计算机叫女娲。人们有时亲切称呼它为女娲娘娘,有时直接简称娘娘。因为大家对航天的热爱,这些隐秘的称呼和背后的故事都是各媒体争相报道的热点。 无衣很早就从online上了解了这位“娘娘”,但只是粗略地了解它的成就和部分功能,对于它能做的所有事,可能这世上没有人能知道得清楚。 他的第二面将在它的见证下完成。 这轮面试因为是分十个城市分别同时举行的,所以每个人都根据自己需要,提前预定面试的城市,为了保证十天内能完成所有面试,每个城市都有限额,一旦约满就只能约其他城市。 无衣很早就锁定了k市,从地理位置上看,这里是曾经的鹏城,那是他以前非常熟悉的地方。虽然经过这几百年的演变,现在那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但那片海岸还在,那片海还在,无衣还是很想去那里看看。 每个城市都要面试大概上千个孩子,这些孩子会被随机分成十人一组,每天面试十几组,每组的时间是20~30分钟。 但不是每组都一定会有人被选中,也不是每个城市必有人被选中。女娲会统筹所有城市的面试信息,结合专家们的打分,给出最终的分数意见,专家们也会主要参考这些意见。 当然如果有专家特别看好某个孩子,也可以发起讨论,说出自己的论据,影响其他专家和女娲的意见,重新给分。 当然这不可能完全公平,但因为有女娲在,已经杜绝了许多作弊的可能。 最后这上万个孩子中会筛选出100多个左右,每年宇航局最终招募的人在50左右,这意味着,一旦通过了这轮面试,成功的概率就大大提高到了50%左右。 无衣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从这些孩子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一百多个幸运儿,但他知道自己只能全力以赴。 他的初赛成绩在这群孩子中排前20%,按照这个初赛成绩,他是无法通过这轮面试的,他必须成为头部的1%。 这也是他心中忐忑的原因,因为前面几轮的失败,他现在缺乏必胜的信心。 他只有3年时间了,如果这次在第二轮落选,他不知道明年是否还能通过初赛。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被分在了第一天面试,似乎不准备再给他准备时间,又好像在鼓励他一鼓作气,不要再在犹豫和担心中耗光最后的那点信心。 无衣提前三天抵达了k市,安顿好住宿后,他就去海边看了看。这花了他一天的食宿费用,但因为他的面试排在第一天,他也就可以提前离开,在城市边缘找个更便宜的住处,等到最终结果出来,他要么回来,要么回家。 站在曾经熟悉的海边,感受海风吹拂,那股湿漉漉、黏糊糊,尝一尝还咸咸的味道,还是同以前一样。 这里的景色和山中的完全不一样,一望无际的大海,一眼只看到天边,让无衣又想起那次在绕地轨道凝望深空的感觉,现在他知道海的那边是什么,可是他不知道深空那边有什么。现在他已经触及了门槛,只要他通过所有面试,成为一名航天员,他就有可能去那片深空看一看。 为什么不选择成为宇宙科学家呢?有时候无衣会这样问自己,如果那样是不是会简单点,会不会能看得更远。与女娲那样的超级计算机一起工作探索不是更好吗? 每当这时候他都能回忆起,那些年他在科学世界里挣扎的情形。他还有一种担心,就像大师说的,科学没有道德,而自己已经因为无惧死亡丧失了许多人性,如果再深入科学,他怕自己真的成为不辨是非、冷血无情的机器。那样的他还何从谈起生命的意义? 无衣在海边站了良久,直到夜幕降临,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他才起身回去。 第二天他原表计划是去面试场所看看,提前熟悉下环境。 可是在早餐过后,他突然感到胃部一阵不适,随即嘴里发酸,一股呛鼻的液体瞬间涌上来,从他的嘴里鼻孔里流出来。 他知道自己可能患上了急性肝炎,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肝部传来的一阵阵疼痛。 昨天他从海边回来后有些微发热,他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有些着凉。 现在他知道情况不妙,如果是严重的急性肝炎,比如戊肝之类的,那他将必须住院好多天。可后天就是面试日期,他不能错过啊。 在他发现肝疼之后,已经报了紧急医疗救助,就像曾经的救助车一样,它可以接受任何语音、文字、图片、视频、甚至空消息,这个平台会在收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定位到发送人的具体位置,如果收到了详细情报,他们会根据需求派送自助医疗车接应。如果收到的是空消息,他们则会派遣专业机器人前往。 无衣发送的就是一张自拍照,他本想附上一句话,可能是急性肝炎,但想了想,这种知识似乎和自己现在15岁小男孩的身份不符,万一细究又有麻烦,就干脆什么也没说。 很快救助车就到了,他在车助手的帮助下上车,前往最近的医疗中心。 在车上时,他还在想,也许现在医疗发达,对于他这种病,可能不需要住院几周,也许一颗药下肚或者一剂针剂注入,明天他就又生龙活虎了。 他用来佐证自己这个想法的证据就是,医疗救助平台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他手捂着地方是肝,应该可以基本判断他的病情。而它们还是只派出了一辆普通的没有任何辅助治疗设施的救助车,一定是知道这不算大病,也并不严重,可以迅速治好。 可是他马上又意识到,反过来这也许恰恰说明他的病并不简单。 第196章 得病 无衣马上又想到,如果真的有他想象中的那种神奇的药丸或针剂,那应该是一部带有诊疗仪和相关药品的车,毕竟这个病的诊断并不复杂,那样他也许都不用去医院了。 现在只派了一辆普通车来接他去医院,是否也恰恰说明,对于他的病症,并没有现成的治疗手段,所以才需要拉他去医院,让专业的人员和仪器研究个明白。 一想到这种悲观的可能,无衣感觉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彻底瘫软在座椅上。 很快他就被送到了医院,虽然距离他报告系统到现在,只不过过去了十几分钟,但对无衣来说,却仿佛一生那么漫长。 他很快被送上病床,一个医生过来,只轻轻按压了一下他的肝部,他就疼得开始冒冷汗。 “是这里疼?”医生一脸淡定,和他确认了下。 他已经痛得难以发声,只微微点了点头。 很快很多针管就连接到他身上,他知道,现在主要是止疼和护肝。 在打针之前,已经有个小仪器抽走了他的血样,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因为被提前告知,他才知道这个东西做了什么。 然后机器人又送来一粒药丸让他吞下。 他得知,这里面藏着是一个微型监测机器,可以将他体内的所有情况实时汇报给医生或者说他们背后的那个超级诊疗系统,结合采集血样,最后判断他的病情,给出诊疗方案。 这种治疗手段,他很早就知道,所以并没有惊讶,也不太担心,他突然对现代医疗充满信心,以前看过的所有利好报道,此时都浮现在他脑海中,时刻增强着他这种信心。 在医生再次到来之前,他已经开始相信他的病能瞬间被治好,也许他晚上就可以回去了,他已经开始想晚上要吃些什么,未来这几天一定要万分注意饮食,不能再被感染了。 还是那个医生走了进来,可是现在他带上了口罩和护目镜,还有手套。 他无限增长的信心瞬间就被医生的这幅打扮给击碎了。 你这个是肝炎病毒感染,会传染,所以我们需要对你进行隔离。你的父母呢?我们需要通知他们。 无衣下意识护住了手上佩戴的通讯设备,他摇摇头:“不,不需要通知他们,我是一个人来这里参加面试的,他们在很远的地方。” “再远也要过来啊!你现在有生命危险你知不知道?” 无衣心里一颤,他知道医生惯常会危言耸听,就怕病人不听话。可是看着之前如此冷漠的医生,如今如此急切的表情,他开始有些慌了,他不怕死,他怕的是错过这次面试,错过这次机会。 他相信这个医生没有骗他,因为他本可以不用过来了,只需要机器人来安排隔离就好了,他冒着感染的风险亲自来通知他,就是因为情况是真的危急。 他很感激这个医生的责任心,但他还是不能通知父母,他无法想象父母怀着期待等着儿子的好消息,却突然听到他病危的消息会是什么样。 但他马上又想到,如果自己感染了,那父母是否也已经发病?他们能得到及时救助吗?小村庄里的医疗中心能应对这类感染吗?是否又有更多的人已经感染了呢? 想到这里,他对医生说道:“我马上问下他们。” 就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很快就出现了爸爸的笑脸,接着是妈妈的,看来她还没有出门。 “你们还好吧?“无衣急切地问到。 “嗯?为什么这么问?我们很好,你放心吧。你那里怎么样?” “你是出什么事了吗?”妈妈突然插嘴道。 “我。。。”无衣看了眼前的医生,还是选择了撒谎,“我也没事。” “可你脸色不太对,今天你不是应该去面试场地看看吗?你现在在哪里?”妈妈似乎不太相信,她看惯了病人,虽然无衣极力控制表情不让身体的不适在脸上体现出来,但妈妈似乎还是已经察觉到了。 一旁的医生上前了一步,似乎想要凑过来说明真相,但他还是止住了。 “我在医院,诊断似乎感染了戊肝病毒,已经接受治疗了,问题不大,我担心你们也被感染了,所以问问你们,你们确定都没事吗?“ “我们没事,你这孩子,之前怎么不说实话。”爸爸有些责怪又有些心疼地说道。 “只是戊肝?”妈妈似乎还不放心。 无衣点点头,他感觉再难继续撒谎了,他很怕自己忍不住就说出真相来。 “奇怪你怎么会感染这个?我们都没事啊”妈妈继续疑惑道。 “那你好好治疗,好好休息。”爸爸安慰道,“如果错过这次面试也没关系,我们还有下次,明年再来也行。” 被爸爸这一提醒,妈妈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可能会因此错过面试,她的表情似乎松了下来,她的疑虑似乎也都随着这个消失了,她可能瞬间理解了所有她感觉无衣不自然的地方,理解了无衣勉强的笑容里暗藏哀伤的原因。 可是她还是理解错了,在只想到自己时,无衣最伤心的可能确实是失去面试的机会。可是在看到父母之后,在撒谎欺骗了他们之后,他的哀伤全是为他们的未来,为他们失去他的未来。 “好了,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要赶紧治疗,希望还能赶上面试。”无衣转动手腕,让父母看到他周围的仪器设备,但他巧妙得避开了医生的方向,他知道如果妈妈看到这样一位严阵以待的医生,之前的谎言就会全部失效。 “好,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妈妈似乎彻底放了心,最后嘱咐道。 “诊疗完给我消息,好让我们放心。”爸爸最后补充道。 “嗯。”无衣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他们。 挂掉通讯,他抬头对医生说:“按你们的方案来治疗吧,我相信你们。” 他可以这样说,因为在现在的法律意义上,他已经是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为自己的身体做主。只要他签字承认承担所有医疗风险,医生并不一定非要征求他父母的意见。 似乎是他最后说的那句我相信你们,最终打动了医生,他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说这句话时完全是出于真心,他看到这么负责的医生,听过那么前沿的医疗报道,他相信他们可以治疗一切。 此时他已不再那么介意错过面试了,他知道自己已注定是要错过了,但他还是渴望活下去,他想要回去再看看父母,把出门前未对他们说出的话全部告诉他们。哪怕这一世他无法站到世界的巅峰,但能够陪着这样的父母,在那样的小山村里老去,又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幸福,这对他来说是多么陌生,多么遥远的词啊,但这一世,他又有机会可以体验到了。 他有那么漫长的生命,耽误这几十上百年又算什么呢? 他想要的他终会得到的。 此时他心中的焦虑不安远远胜过了身体的疼痛。 第197章 治疗 无衣被单独隔离在一个房间,只有各种机器陪着他。隔着玻璃墙,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医生们聚集又散开。 住院的第二天晚上,爸爸妈妈再次联络了他。 无衣在手上一个类似手环的设备上轻触一下,视频就接通了。 这时候无衣就很庆幸在选择自己的通讯设备时,他选择了这款古老的手环,不仅仅因为便宜,也因为熟悉。 这款手环只会将面前的图景传递过去,而不是整个房间的情况。 因为3d打印技术的持续发展,按照每个人心中所想定制物品早已经变得普遍和流行。而早在一百年前,在无衣刚下山的时候,通讯设备的定制也已开始普遍。 当然这已不仅仅是一个通讯设备,早在很早以前,手机就不仅仅是用来通讯了,可无衣还是习惯把这些设备都叫通讯设备,因为不论是和他人连接,还是通过它去虚拟世界,监控自己的身体状态,记录自己的生活,报告自己关注的信息等等,其本质都是一种连接,不是与他人的连接,就是与背后那个超级计算机连接。 这些终端设备并不储存大量信息,也不配备强大的计算和逻辑处理能力,所有的存储和运算都传递到超级计算机进行运算。 大多数人都会把自己终端设备做成自己喜欢的物品,比如戒指、项链或身上其他装饰品。但也有人直接装入了大脑或耳朵里,这样所有的信息都可以直接在大脑中处理,真正实现了凭意念来控制一切。当然这种目前价格是很高的,也有人担心会对自己的大脑产生不良影响。 ”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你治疗完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对啊,面试的事怎么样?你还可以参加吗?可以补吗?” 爸爸似乎对他的身体放心了不少,应该是妈妈给他说过危险不大。他没有再想要过来,而是开始担心他的面试。 无衣摇摇头,”面试一定会错过了,医生说我可能还要在这里呆一个月左右。我也问过了,后面不能补,只能等明年了。“ 说完,他垂下头叹了口气,爸爸提及这件事又让他想到了白天的情形。 昨晚确定了治疗方案,他知道自己注定要错过这次面试了,于是经过一晚思虑,他今早就在接待平台上说出了自己的问题,说清了具体情况,但同样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病情。只说这次是病得突然,希望待自己恢复后,他们能够通融一下,给他一次补面的机会。 他得到的回答很官方,说是面试结果会在面完第二天就出来,是比较所有人面试表现得出的最终结果,不能单独等他一个人,也不能为他预留名额。最后祝他早日康复,明年再来。 虽然早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得到这个反馈的那一刻,无衣的心还是受到了重重一击,击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怎么会要那么久?不是有特效药吗?”妈妈没有在意他失落的情绪,她一直关心的是他的身体健康。 果然如此,无衣暗暗庆幸,自从昨天撒谎说是戊肝之后,他就知道如果自己一直不能出院,妈妈还会问的。 在一百多年前,针对病毒还是没有专门的特效药的,只有抗病毒药物,和一些混搭。 可是这一百多年,全人类科学家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合作,各种疾病的秘密被不断破解,人类寿命也在不断延长。 在山上时,他就在万佛阁里了解到,人们已经发现了针对狂犬病毒的特殊抑制剂,一开始他还觉得奇怪,现在应该几乎没有人会得这种病了,因为早在他还是路无衣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类生活范围内的动物都已经被人们牢牢监控住了。以前的那种动物传人的病毒早已只是实验室中的藏品。 后来在那个动乱世纪,这些病毒有被加工成更危险的病毒释放出来,但随着新世界的建立,这些也已经消除了。 而报道里说的是狂犬病毒,不是改良后的,是最原始的那种。 带着疑问,他又更深入地了解了相关事件,才明白,原来这个发现是人们在用超级计算机尝试寻找针对病毒的特效药时意外发现的。狂犬病毒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输入样本。为了尽可能发现最普遍的规律,人们把知道的所有病毒的所有研究资料都输入进去了。 果然超级计算机又给了人类惊喜。 虽然能治疗狂犬病对人类似乎已没有什么用处,即使是在很久以前,只要及时就医,最后的死亡率也是很低的。 可是这意味着其他病毒也可能存在特效药。只要人们继续在上面投入时间和精力,研究清楚狂犬病毒和特效药的作用机理,在结合投入越来越庞大的超级计算系统,找到其他特效药几乎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其中蕴含着巨大的经济利益自不必说,只是这份解决世纪疑难问题,解救千百万人生命的愿景,就已经足够科研人员呕心沥血了。 他想到这些,立马去查了这方面的最新进展。发现目前已有很多病毒感染都有了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其中就有自1981年被发现,困扰了人类几百年的艾滋病毒。 目前的治疗手段有研发抑制剂和开发基因疗法两种。总之就是用大量数据结合超级计算机,先掌握病毒可能的特定靶点,然后针对这些弱点下手就好了。 在得知戊肝也已有特效药,可以快速治疗,根本不用住院之后,无衣就知道,妈妈一定也会知道,即使当下不知道,在得知自己得了戊肝后也一定会去查,一查也就知道了。 如果是平时,他还可以骗妈妈是为了省钱,毕竟这个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后也是可以自愈的。但现在面试在即,他不可能为了省钱,在医院浪费时间。他损失的将不只是一点钱,而是一家人所有的希望。 正在焦急要如何应对妈妈可能的问题,也为自己之前在不了解的情况下随意撒谎有些后悔。 突然他灵光一现,就想到了办法。他立刻又查了相关资料,确信自己的办法没问题后,就安心入睡了。 因为昨天的这些准备,现在他可以慢慢调整心情,想象着自己是从医生那里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他面露遗憾和一丝气恼地说道:“医生做了检查,说我对那个特效药过敏,好像是什么什么素抑制剂。”他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瞥了一眼眼前爸妈的全息投影。 妈妈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似乎也是相信了。 无衣暗暗松了一口气,昨天查到有特效药后,他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个理由。很早以前他就见过太多人因为过敏无法使用特效药而只能死去,他也很清楚几乎所有药都可能有人过敏。他相信这个所谓的特效药也一定不会是万能的。 果然随便一查就查到了,确实有人过敏不能使用,于是只能接受传统的保守治疗。 爸爸妈妈并不知道他对医学也如此了解,毕竟他以前几乎从来没有接触过,每次去医疗中心,也只是在电脑前做些查缺补漏的简单琐事,所以他们对他的话并没有怀疑。 爸爸又提及要来看看他,还好被妈妈制止了。毕竟即使没有特效药,他现在已经在医院,风险就已经可控,他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只是。。。面试是不可能了。 第198章 机会 一个月后,无衣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就如医疗系统之前预测的那样,这次病毒虽然来势汹汹,但还是自限性疾病。 几乎在他快要痊愈的时候,医生们才终于确定下来,这是之前战乱年代一种肝炎病毒的变种,还是弱化后的变种,正因此无衣还能活着。 他想不通自己为何感染,据那位医生估计,这个病毒是有潜伏期的,可长可短,这说明他可能在家乡的时候就感染了,可是爸妈却没有。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山中跑步锻炼时,在那些鲜少有人经过的路径中,接触了感染动物的粪便。 后来他也问过妈妈,村中是否还有其他人感染,他没有问感染戊肝,而是问类似肝炎的症状,但妈妈都说没有。本打算通知家乡排查一下,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可能那里已经没有病毒了。即使有人感染了,也可以得到快速治疗,毕竟这种病毒的dna和治疗方法,经过这一次,已经同步到全球医疗系统中了。 等到他终于可以出院了,距离第二轮面试已经过去一个半月,结果早已公示。距离最后一轮面试也只有十几天了。住院期间他也尝试过其他公开途径,联系航天局,希望能获得一个机会,但是要么没有反馈,要么得到的还是之前的结果。 无衣也明白,如他这样的人可能还有很多,不可能给每个人开后门,不论是什么缘由,这也是比赛公平的一种。 他放弃了这次面试,但他还没有放弃自己选择的路,他订好了回程的机票,他还要回去再刻苦训练一年,一年后他一定要成功,一定要! 走前那位负责的医生又来看他,交待完出院后的一些注意事项后,正准备离开的医生又转身多问了一句,就是这个好心医生突然的一点好奇心,让他宛如获得新生。 “之前你说是一个人过来这里?那你一个人来这里是干嘛?” “参加航天员的初选。”无衣随意地回答道。一个月前,这样的问题可能还会使他有些心痛,但现在做好面对下一年准备的他,已经对现在的结果释怀了。 “那你岂不是恰好错过了第二轮面试?” 无衣有些吃惊的抬头,除了第一次通话,后面和爸妈见面,医生都是不在的,他应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可他现在说起,应该是他对航天员的选拔十分了解。 无衣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医生,他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应该不是他的小孩参赛了,难道是亲戚朋友的?居然对日期记得如此清楚。 那个年轻医生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道:“那十几天城市里多了很多小孩,各种宣传报道,还挺热闹的。” 是啊,对啊,那应该是异常热闹的十天,也是改变了很多人一生的十天,可惜他。。。和那样的盛典错过了。 “那你这种还能补面吗?” 无衣正准备回答。但医生似乎也已经反应过来,自问自答道:“哦,应该是不行的。” “不过我有个朋友是那边的教练,听说他是可以推荐的,但不知道你这种还行不行。”医生仍自言自语地说着,“要不我帮你问问看。” 他的心有些激动,但也很快冷静,他知道自己不该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失望的概率更大。之前他也给能找到联系方式的所有教练和专家都发了求救信,但要么没有得到回音,要么就是委婉拒绝。 他明白,他这个年纪,他这个成绩,确实没有什么能打动他们的东西,除了那一腔热血,但心怀梦想的孩子,哪个不是充满热血,能选入面试的孩子,哪个不曾努力奋斗,这些现在都没有用。 看到他脸上瞬间激动又退回失望,医生也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受到他的影响也觉得希望不大。但他还是联系了那位朋友。 无衣不知道这位医生是怎么和那个朋友说的,但至少他答应了见一面。 这让无衣又重燃希望,之前他试过文字表达,声音和全息影像等等,但他知道也许一看到主题,他的消息就被掷入垃圾箱了。 他千恩万谢了这位医生,是他不仅救了他的生命,也拯救了他的未来。 时间紧迫,他没有时间练习准备,直接去了给定的见面地址。 他本以为只是见那个教练一个人,没想到是好几个人,整齐的一排坐在那里,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屏幕,无衣知道那里隐藏了不知道多少个摄像头,也许整个房间都是。 “那是女娲娘娘。”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四处张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失态,虽然早已预料到,也在online上见过,但第一次面对实情实景,他还是被震撼到了,也有些紧张。震住他的不是那不起眼的屏幕,也不是那些随意做着的人,而是他突然想起那恢弘奥妙的宇宙就在这背后,就在女娲的心中,就在这份光荣的事业里,而他终于和他们站在一起了。 无衣开始紧张地做自我介绍,然后是回答屏幕上的问题。慢慢地,因为熟悉的内容,他开始放松下来,渐入佳境,他的演说真诚、坦然又动人。几年的辛苦积累,终于变成今天的一番演讲,他开始滔滔不绝,沉醉其中。那些都是他想了很久,琢磨了很久,也练习了很久的东西,它们几乎已经成为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中。他说起这些就像用手拿一杯水那样自然、轻松,毫无雕琢的痕迹,他不是在说自己的见闻和见解,而就是在说自己,只有他自己。 结束后,无衣退了出去,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刚刚的激动还在微微发抖,他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他感觉自己表现得超乎寻常的好,是他所有练习中最好的一次,他完全忘我了。 也许因为之前已下定决心要明年再来,所以他心里对这次的成与败也没有太多压力,只当是一次寻常的努力,就像他之前已经发过无数个消息那样。他在开始前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他几乎只把这当做是一次练习。 当晚结果就出来了,他入选了。 他激动地一晚没睡,果断退了回程的票,也不管会不会打扰爸妈休息,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 爸妈还有些讶异,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无衣才想起来没有把这次机会告诉他们,他又把今天的事大概讲了一遍,当然关于自己真正的病情,他还是没有说真话,觉得也没有必要说真话了。 一家人回忆着过去,畅想着未来,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很晚,直到爸爸劝他要好好休息,小心身体,好好准备最后一轮,他才慢慢冷静下来,是的,大病初愈的他现在首先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能在最后一轮出岔子。现在他已经有一半可能入选了,虽然还是只有一半的可能,可经过今天的面试,无衣的信心倍增,已经确信自己一定会被选中。 第199章 终面 在终面时,无衣再次见到了上次和他说话的那个教练,他已经知道他就是路星野,是医生的朋友,是他推荐了自己,给了自己最后这个机会。 无衣朝他微微点头示意,没有得到回应。 他并不在意,他把自己忘记了也很正常,也许他之前也不过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才助力一把。之后无衣得知,他以及另外几个人能重新参加面试,是因为之前选中的一百人中有人因故不能参加最后一轮了,于是空出一个名额。而在这突然出现的最后一个名额中,他超越其余三个人,成为了最后的幸运儿。即使如此,无衣还是很感激路星野给自己的这次机会。 终面一直都是开放式的问题,什么都可能被问,什么都可能遇到。也没有针对终面的测试模型,大家普遍认为,走到这里,后面怎么样就纯靠运气了。 这一轮没有教练,没有专家,只有女娲娘娘。连专业人士也说不出女娲选人的标准,没有标准,他们也就无从提前练习准备。正因为如此,很多人才觉得这一轮就是看运气。整个氛围也都轻松了不少,不再似之前那样紧张。 无衣还是紧张的,但相比其他人要好很多,毕竟他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他已经经历过人生的大风大浪,大起大落。于他而言,这次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再来一年。他并不会因此放弃,也不会因此丧失信心,经过前一轮的面试,他已经重新对自己充满的信心,不是对这次一定会成功的信心,而是对于走这条路,对于自己的选择有了坚实的信心,这种信心足以帮他克服一切困难。 虽说无法提前准备什么,但还是可以有些估计和预测,无衣和大多数人一样,准备的都是类似,你为什么要做航天员,你有什么航天梦想,成为航天员后你最想要做的是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的。 独自走进屋内,面对之前见过一面的女娲,无衣不由得做了一次深呼吸,放松心情,面对即将要来的问题。 “别紧张,无衣。”一个温柔又恬淡的年轻女声。 其实一开始爸妈给他起名不是无衣,但现代社会每个人都可以随意改名,只有id是唯一的,全球公用,陪伴终生,无法修改的。 他抬起头,正视着前方屏幕,那上面没有任何流动的东西,也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璀璨夜空的照片。声音好像是从头顶传来,又好像是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流向他的耳朵。 “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咯?” “嗯。”无衣点点头。 “你的问题是:说说你对人和机器人的看法。” 无衣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思绪也开始翻涌。 这个问题和这次面试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和航天局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早知道最后这一问是女娲针对每个人单独设计的问题,不一定和宇宙和太空有什么关系,甚至之前有人被问到为什么喜欢榴莲这类不着边际的问题。但无衣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他猜想女娲不过是读取了关于这个人短暂一生的所有信息,然后从中挑选出一个最可以看出他某种内在品质的问题。而他的一生兴趣爱好几乎都和宇宙有关,他没有特别钟意的食物、书籍、电影和音乐,除了航天事业,他没有其余热爱。他以为他的问题总归是围绕着宇宙这个话题的。 他其实甚至是有点回避有关机器人的话题的,因为木木。 所有这类话题都会让他想起木木,想起那些让他不解的问题,木木的真正想法,他为什么做出那样的选择,为什么一声不吭等等。 他也会想起那个晚上,他悄悄地走开,留下独自哭泣的木木,一个人默默走开,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的眉头在听到问题的那一刻就皱了起来。 很久,他都没有动一下。他的内心却在经历激烈的碰撞。他当然想通过这轮面试,对于这个问题,他有很多想法,可以长篇大论说一天也不累,那些他在回忆木木的故事时,绞尽脑汁想要弄明白的困惑。 可是他能随心所欲地说吗?他在揣测女娲的意图,她想听什么样的答案。以及她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长久的沉默,女娲没有催促,也没有改变话题,无衣知道这个必须要回答。 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算完美,最后心一横,把自己所有的思考,所有的困惑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等他的长篇大论结束,在他还期待着女娲的点评或者给自己一个答案时,只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说道:“好的,面试结束了,谢谢你的参与。” 无衣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完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居然还犹豫了,还说了那么多矛盾的话。这不是一个航天员该有的素质,他应该自信且坚定,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犹豫不定和充满茫然。 他突然想起那个被问为什么喜欢榴莲的男孩,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最后通过了没有。如果他最后通过了,是否意味着自己也有希望。 但他马上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希望,至少那个男孩被问起时,能坚定地说出自己的理由,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爱榴莲,哪怕是本能、天生的喜欢。可自己呢?既不能本能地相信人和机器是截然不同的,又不能在理智上说服自己,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呢? 在现在这个社会,在看到那么多拥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后,在与他们一起工作,一起玩耍,一起创作之后,在online的虚拟世界里和他们成为朋友,成为伙伴,成为敌人之后,谁还能区分对面是一个真人还是一个机器人。 如果凭着本能直觉说出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不论多么相似,都是完全不同的,未免太过武断和肤浅。可如果真的相信他们没有什么不同,是否对自己太残忍,剩下的人生又要如何度过。 无衣后来又想了很久,还是无法得出一个答案。 他终于释怀了,至少自己当时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哪怕是现在,甚至在未来,他也不可能回答得更好了。 就这样吧。 第200章 后备 终面结束的这晚,无衣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闲逛着。他方向感不好,并不认得周围的建筑曾经的模样。 在这里,羡林一手创办的online,也早已今非昔比。 其实无衣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至少人们的脸上仍然洋溢着笑容,和几百年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不开心的只有他,只有他一直难以融入新社会,难以接纳新事物、新思想。 也只有他,才会在面对女娲的那个问题时表现得犹豫不决吧。 人们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复杂系统会涌现出自我意识,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尽情地享用这些福利和便利。 人不用去和机器计较什么,就像最古老的时代,你的出生,你的高贵血统就决定了一切,上层贵族和奴隶是有着本质不同的,谁也不会去计较奴隶的能力可能超过了自己的。 可是后来,随着卢梭喊出了人人生而平等,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了。出生不再代表一切,至少不像过去那样得到普遍认可。后来的人们更加赞同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现在的人们普遍没有把人工智能放在眼里,虽然在一开始被提出时,还有很多质疑和拒绝的声音,但随着技术不断发展,机器和人类生产活动越来越契合,这种反对的声音就逐渐弱化,直至今天几乎不存在。 现在的我们会不会像是曾经的贵族呢?自以为天生的与众不同,高于一切。无衣有时会这样问自己,但他也知道,在内心深处,他是不可能将机器人和自己等同看待的。 为什么女娲能精准地问出这个问题,这个在木木死后,他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 他可以相信,这件事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哪怕是他最亲近的父母。 当然这不是超级计算机能超越人的唯一,在几乎所有的方面,它已经都完全超过了人类,包括创造,包括思考,甚至包括情感能力。它们也许比我们自己更了解自己。 你如何相信自己可以完全驾驭它们呢?哪怕看起来你正在驾驭着它们。 脑子里充斥着争吵和质疑声,无衣沉沉睡去,他知道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了。明年是否还有机会,他又开始怀疑了,哪怕他走完了二面,最后面对女娲娘娘,他能走过去吗?如果可以,他今年就应该通过了,明年又会有什么不同呢?明年同样的问题,他就可以有个答案了吗?不,几乎不可能。无衣顿时失去了信心。 第二天一早他就收到了消息,他瞄了一眼,然后继续穿衣准备回程。 他收拾好一切,走出房门,才又突然想起刚刚看过的内容,似乎有点不对。 重新打开,一字一句读过,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误解,他才开始相信自己居然是通过了! 很不可思议,他欣喜若狂。但这种喜悦还没有涌上脑门,他激动的心已经被心中另一个声音压下。本来最后一面就是看运气,谁说一定要给出确定的回答才算答案呢,很多问题本来就是无解的,女娲的问题就是如此,能直接给出答案的人恐怕都思考得不够深入。 昨天心中最后那一点几乎不可见的萌芽,在胜利的召唤下,飞速成长起来,成为了他心中牢不可破的信念,关于他胜利的信念。 人就是这样,总是把成功归于个人能力。无衣忍不住吐槽自己,但嘴角还是不自主的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他立即通知了家里,一家人又一起开心了很久,直到妈妈有工作走开。他和爸爸又聊了很久,多是关于未来规划的,在爸爸的口中多了些太空词汇,无衣知道,他这几年也有努力了解过。 幸运的是,进入集训后,个人就无需再承担任何费用,一切开销都由航天局承担,表现优异还会有不小的奖励。 未来几年,最终入选的五十人,将在s城进行集训,作为现役航天员的后备力量,他们随时有机会替补,进入真正的航空队,真正有机会进入太空,遨游太空。 进队第一天,无衣非常激动,左看右看,终于又看到了路星野,更加幸运的是,他正是他们的教练。 一整天是体能训练和理论学习交叉进行的,学习强度不可谓不大,但对于入选的这些人来说,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毕竟要想进来,过去几年,他们的训练强度比之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午的训练结束,会休息三个小时,用来洗澡、吃晚饭等,做些放松的活动。晚上一般是讨论会,也没有什么压力,就是让新人老人互相了解,学习等等。或者是优秀航天员的演讲和重大新闻播送等等。 这天无衣因为感觉不错,就擅自多锻炼了一会儿,希望可以更加熟练地使用自己的身体。于是,等他到饭堂的时候,已经几乎没人了。好在这里都是自助服务,永远有新鲜可口的饭菜,他完全不用担心错过饭点。 无衣在新人队伍中没有结交任何朋友,也有人对他示好,但被他不接纳也不回避的态度,给委婉回绝掉了。他喜欢独自一人,除了和教练路星野交流学习和锻炼心得,他从不和身边人多说一句。 他知道未来的任务有单独的,也有需要合作的,但他也知道,即使是合作,也大概率不会和现在周围的这些人合作。他们不太可能是伙伴关系,现在看,他们更可能是竞争的敌对关系,因为替补的名额总是很少很少的。 因此他也没有必要和周围人有太多牵扯,一直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对一切袖手旁观。 可是就在他吃饭时,不远处传来的声响,让他的内心开始纠结。 其实他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边有一团人。但他并没有在意,也许他们也是因为什么事情晚了,或者他们正在商讨什么事情。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大多数人出于本能,都会渴望寻找伙伴,希望属于某个团体,至少他身边这样的团体很多,他一直不闻不问。 可是随着那边的声响越来越大,他听出来了,是一群人在欺负一个人。 那个被欺负的人,他也认得,是当初一起进来的人。 无衣在纠结,完全是考虑到路星野,他们都是他的队员,如果任由这个小子被欺负,是否会损坏路星野的威名和形象,他是否会为此有麻烦或为此愤怒。他一直很想报答路星野的举荐之恩,但进来之后,反而一直在受他传教点拨,并无机会报答。 唉,就看在同门的份上,帮他一把。无衣放下碗筷,走了过去。 见有人来,那群人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望了他一眼。似乎都知道,他不是个会惹事的人。 可是这个人却在他们面前站住了。 第201章 思淼 无衣站在这群人面前,一句话也没说,主要是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走过来,就是已经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 他从来都不惹是生非,但他也不怕事。这大概就是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对死亡都失去了恐惧,更何况是这点事。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无衣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力量充满内心。后来想了想他觉得那大概是勇气。 就像快乐和痛苦总是相伴相生的,失去了所有痛苦,也就失去了对快乐的感觉。没有了恐惧,他也不曾感受到勇气。 就在他还在揣摩着自己内心的变化时,那群人已悻悻地散开了。 “谢谢你啊,无衣!”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无衣有些困惑,自己好像不知道他的名字。 就在他不知怎么开口时,对面的男孩笑了笑,自然地接着说道:“你好,我叫思淼。” “嗯?”无衣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接着脱口而出道:“孙思邈?” “不,我没有姓,和你一样。我就叫思淼。” “不过你说的孙思邈是谁啊?” “没什么,我一时走神想岔了。再见!”无衣说着转身离开,他也不知道孙思邈是谁,只觉得很熟悉,就这么脱口而出了,可能是以前熟悉的一个人名吧。至于眼前的这个男孩叫什么,也与他无关,他并非为他出头,更不需要他的感激。 无衣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吃饭,心里一直在想刚才的事。 他不是为那个小男孩担心,也不是为脱口而出的名字困惑,更不是害怕那群人的报复,不,他心里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他纠结的是刚刚站在那里,面对那群人时,自己内心吹起的那股波澜。那种他已经很久也没有感受到过,几乎要遗忘了的情绪,那是勇气的力量。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在对面坐下,是思淼,他递给他一瓶功能饮料。 无衣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饭。他不知道这个男孩要做什么,也不关心,更不想和他有什么更深的交流。 “你知道吗?入队第一天我就发现你了。” 无衣没有反应,吃饭的速度没有加快也没有迟缓。 思淼似乎毫不介意,微微一笑,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一看你就是那种极度孤僻的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把你这样的人选进来了。” 无衣丝毫没有动怒,自从得知自己被选中后,他也一直有此疑问。 “不过,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我也想做个与世隔绝的人。什么人都不要来烦我,我也不需要去在意什么人。我行我素,特立独行,多好啊!” 无衣继续沉默着,他不觉得自己这样多好,这只是适合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他拒绝和人接触,不是害怕麻烦而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人相处了。他有爸爸妈妈,这就足够他应付了,他的大脑和内心都不适合再承担更多的社会关系。 “你是真的很想成为一个航天员吧?” 无衣想了想,正准备回答。 “毕竟你训练时总是那么认真努力。” 又被思淼抢答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 无衣突然意识到,对面这个滔滔不绝的男孩似乎才是真的孤独。他一直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人了,因为无人知晓他的秘密,无人可以和他做真正的交流,他所关心所在意的一切问题都无人倾听也无人可以给出解答。 可是现在听着思淼不停地说着,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其实并不算孤独,曾经的那些人和事,一直陪伴着他,就像好多朋友知己陪伴着自己。 他已经忘记了那些爸爸妈妈,甚至忘记了应会、依依和枝知的名字,但他还能感受到曾经的那些爱,那些温暖,那些力量。所有的过往都浓缩成一个小火苗,时刻在他心中燃烧着。 他还能记起木木,记得晏一歌,记得他们曾经在山中的生活,虽然有痛苦,有怨恨,但也有快乐和幸福。 其实对于现在的无衣,已经无所谓是什么情感,他在意的只是情感的强度,而不是内容。如果可以在心中熊熊燃烧起大火,哪怕是恨意,他也能欣然接受。因为只有这火苗告诉他,让他感受到自己仍旧活着。 对面的思淼也沉默了好久,突然接着说道。 “其实我根本不想成为航天员,那是我爸爸妈妈的梦想。” “你知道吗,我就是走后门进来的。” “太空有什么好,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就想一直待在地上做我的游戏。” “唉,你知道《尽头》吗?” 无衣抬头凝视着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给自己说这些,什么尽头,听着应该是一款游戏吧,但他并不感兴趣,不论是对他的游戏,还是他的经历,还有他的梦想,他都不关心。只是看着这个男孩,看着他兴致勃勃说起自己的喜欢的东西时的表情,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和爸爸吵架,坚持自己音乐梦想,丝毫不愿了解,甚至异常排斥爸爸看中的航天事业。为此他曾离家出走,甚至不惜自杀,最后。。。。。。 而现在,他却坐在这里,真诚地怀揣着曾经爸爸的那个航天梦想。他最终选择这条路,虽说是大势所趋,但之前的经历肯定也影响不小,毕竟他从来就不是个随大流的人。 想到这里,他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看着思淼的眼神神态,他就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走吧,讨论会要开始了。”思淼站起来说道。 无衣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刚刚抬头凝视思淼时,他也同样地盯着他看,无衣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有留意思淼的眼神,但刚刚他突然起身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一种不算喜悦也不含愤怒的笑。 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他错过了什么,他无法理解刚刚的那个笑容,也许只是说出心里话后的一种放松吧。 无衣这样想着,跟上他的步伐离开了。 第202章 路星野 不知不觉间,他们这队新人已经在s城训练了大半年,有部分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一半。 无衣虽然迟钝,但他们每天在一起训练,想不知道也难。 他知道的,有些人是因为训练成绩不理想,觉得自己成为正式航天员的机会不大,自然就放弃了。他们曾经可能也真正渴望过翱翔太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已经看到了世界更多的可能,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多种可能。他们年轻气盛,自然不愿意在希望渺茫的地方耗费时间。 当然也有些人是受不了封闭式的环境,和每日重复的训练,研讨。飞向太空只是他们一时的新鲜,他们以此为目标,只是因为周围的孩子都以此为目标,被选中的人仿佛天选之人一样,被羡慕被推崇。他们时刻渴望着他人注视的目光,为了这目光永远汇聚在自己身上,他们可以很努力,彻底忘我地努力。可是现在在这里,周围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没有人再羡慕谁,他们失去了被注视的目光,这份所谓的事业和梦想也就变得微不足道。 如果他们看得长远点,如果他们再努力一下,他们将赢得全世界的瞩目,那才是真正的人生巅峰。无衣这样想着,面对这些离去的人,他不觉得惋惜,也不觉得自己幸运,他只是更加坚定地走向自己的康庄大道。他知道他是对的,他一定会成功。 稍微让他有些不解的,是思淼还在人群中,他还没有离开。 那天他说自己是被父母逼着来的,似乎很真诚,不像是说谎。可若果真如此,他为什么还在这里耗费时光,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离开? 直到他在更衣室再次偶遇思淼,他才有一点明白为什么。 他这天来得不巧,或者说正巧,遇到一场纠纷的结尾,虽然不了解原委,但他也瞬间明白了,是之前的那群人,想要思淼离开这里,不是离开更衣室,而是离开这个训练地,离开这座城市。 无衣没有刻意回避,而是大大方方顺直走了进去。那群人已经从另外的方向离开,只剩下思淼还在那里。 “嗨!”思淼朝他打招呼,还是笑着,好似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者发生了也与他无关一样。 无衣微微点头示意。 “你听到了吧,他们想要我离开,可我不会离开的,至少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离开。”思淼认真地说着。在无衣看来这就像小孩子发誓要成为英雄一样。 “为什么?”无衣还是问出了自己的困惑,他不是要多管闲事,而是想要了解这个训练队的问题,任何人和事都不能阻碍他朝着目标前进。 “嗯?什么为什么?”思淼疑惑的问道。 “就是他们为什么要你离开?”这不像是作恶者的想法,哪有坏人想要受害者离开的呢,他继续留在这里,他们的生活才有那丝乐趣,不是吗。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大概有些人,你天生就看不惯吧。”思淼无所谓似的说道。 无衣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天生看不惯他们,还是那些人天生看不惯自己,但总之都与他无关,不是有预谋的就好了。 “怎么?怕他们有天也赶你走?”思淼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开玩笑似的问道。 “我也不会走的。”无衣没有否认,而是给出了自己的决心。 他决定未来不论遇到什么,他也不会离开训练队,他一定会坚持到最后,就像之前一样,他一定会是最后那个幸运儿,成功成为正式航天员的幸运儿。 这半年多来,在路星野的专业指导下,无衣感觉自己变化得特别快,也许是因为这也是他身体发育最快的时候,他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家里一切都好,这里一切都免费,除了额外的那些,比如那些功能饮料。不知怎么的,遇见思淼之后,无衣总会想起那天他拿着功能饮料到自己跟前,和自己说了那些话后,眼中闪现的那抹笑意,那不是真心的笑容,因为嘴角和整个脸部肌肉都没有动,只有眼睛的变化,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无衣的成绩一直在稳定进步,目前已经是同批队伍中的佼佼者了,路星野也很看好他,这个孩子努力又踏实,和最开始一样,话不多,但说到做到。 “无衣,你过来一下。”有天下午训练结束,路星野单独叫住了他。 “你最近的成绩上升变缓了,”他缓缓开口道,“当然,不必担心,这是自然的,没有人能一直飞速前进。” 无衣点点头,他早已感觉到自己好像遇到了瓶颈,哪怕他再努力也只能进步一点点,根本见效甚微。 “你没有加强过身体吧?” “没有。”无衣摇摇头,他知道教练问的是有没有在年纪更小的时候,通过医药手段锤炼体魄。 这些并没有被禁止,虽然也没有被鼓励,但大多数家庭,只要有那个经济实力,都会选择用医疗手段强健身体。毕竟对于航天事业来说,一个好的身体是入职门槛,是最基础的东西。 无衣有些伤心,他不明白教练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否意味着自己的身体条件已经够不上那个最低门槛了。 “哈哈,别担心,这样也挺好。”教练拍拍他的背,安慰道。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你会觉得越来越吃力了,在没有外力辅助的情况下,你能达到现在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无衣有些疑惑地抬头,他不知道教练现在说这些是否是在安慰他,给他打预防针,后面马上就会说道但是。。。 “因为大部分身体条件相对更好,所以现在的训练内容是适合他们的,但目前看来,可能不适合你,你还需要加强一些基础体能练习。”教练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他终于相信这不是一次劝退谈话,他还是有希望的。 他明白了教练的话,马上表态道:“嗯,我可以的,我可以在晚上加强练习。” “嗯,那样会很辛苦,但相信我,只要撑过半年,你就可以和别人一样,不,你一定会更优秀,你的综合素质会是最优秀的。” “嗯,我不怕吃苦。”无衣笑了起来,这是这么多年来,有一个专业的人,认真地告诉他,他是有希望成为一名航天员的。这是他从未得到过的肯定,他内心欣喜若狂,为了这份肯定,他愿意付出一切,不论是半年、一年、还是再来十年,他都能坚持住。 “好,好,我也会修改你的食谱,加强锻炼的同时也要加强营养补充。” “嗯,谢谢!”无衣感激地望着教练,一时间他想要说很多,但又说不出口。 路星野好像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挥挥手离开了。 剩下无衣一个人在那里狂欢。 第203章 梦 按照路星野制定的计划,无衣开始每天晚上都增加一些额外的训练量。而对于和大家一起的日常训练,他也不再使劲儿往上够,而是尽力而为,做到自己的最好就好了。 有时候他是推迟晚饭时间,在下午多练一会儿。有时候晚上自由活动,他就会选择在晚上。还有些时候,晚上的活动无法避开,他就会在活动结束后,再一个人回到训练场地,总之,他一定会把今天的任务完成后才会睡觉。 路星野对他越发欣赏,尤其是他这种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这不仅仅考验着一个人的耐力和决心,也体现一种单纯的品质。是那种一旦认定一个目标,就不会过多在意周围的事情,专注在这一件事上的单纯。 无衣不知道这些,他能感觉到教练对他的赞赏,不仅仅是他的能力,还有他的努力。但他不觉得这有多难能可贵。他从来没有把持之以恒作为自己的做事准则。 已有数不清的事,他都是半途而废。曾经有段时间,他是那么敏感脆弱,承受不起一点挫折。每一次他都轻易放弃了生命,想要重新开始。如果不是慢慢意识到重新再来结局并不会更好,他是不可能被迫坚持下去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心里没有一点阻碍,没有想要放弃重来的念头,他轻而易举的就站在了那里,就一直做下去,完全不需要花费精力来克服自己想退缩的念头。 他目朝前方,根本没空注意脚下的路是否平坦,也根本不在乎周围的变化,他只害怕前路有阻挡,害怕希望被剥夺,害怕自己不够努力最后和梦想擦肩而过。 就这样坚持了两个星期后,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和以前不一样了,很多以前很难坚持下来的动作,他现在能轻轻松松就坚持到教练喊停,而且不会抽筋和酸疼。 无衣知道,教练指定的餐食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那不是普通的食物,是加入了各种添加剂的,但他现在也已不在意这个。成为航天员后,遨游在太空,身体受到的损害也并不会小。 因为长时间在失重下作业,有时还会暴露在太空辐射中,即使有顶级医疗和顶级工业的加持,航天员也是公认的高危职业,也是职业病最多,影响最大最深远的职业。 这些原因或许会阻拦一些人,但不会影响无衣,他只求能成功,哪怕最后要他死也甘愿。 这些天他也已经听到一些风声,据说今年会有两名航天员退役,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新人中会可以有两人有机会被提拔为正式队员。 大家都有些兴致勃勃,日常训练都更加努力了。因为有人工智能的辅助,对于日常操作,他们只需要熟练就好,并没有要求非常精密。对他们的要求,主要是处理异常和突发问题的能力,这不仅要求强健敏捷的身体,也需要时刻冷静严密的大脑。 针对突发状况,每个人都是会惊慌失措的,尤其是在这件事同时关系着自己的生命安全的时候。人们很难立即做出反应,哪怕他曾经很熟悉此时要如何做,也很容易误操作,做出让人后悔的决定。在这种情况下,最难的就是冷静,不仅要冷静回顾所有知识,还需要收集关注到所有的信息,秉持大局观,从全局考虑问题,任何一个小疏漏都可能是致命的。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个敏捷的身体帮你立即执行。有时候,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无衣的优势很明显,就是他的冷静和大局观,面对任何突发情况,他总是能一下子看到全局,然后给出自己的判断。相比之下,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所疏漏。 可是,他的劣势也一直很明显,那就是他相对迟钝和脆弱的身体。 而现在,他和其他人的身体机能差距正在不断缩小,只要越过一个反应时间和抗压能力的门槛,所有人都差不太多,或者说,只要越过这个门槛,再多一点,少一点都影响不大,也不甚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路星野之前可以那么肯定地说,他一定会成为最好的。他和无衣都知道,只要身体达标,在综合测试里,无衣一定会是最优秀的。 怀着这样的希望,无衣每天都努力地训练,他相信教练,更相信自己,他知道这一次他再没有理由不成功。 “无衣,你过来下。”训练结束后,路星野叫住了准备去吃饭的无衣。 “你听说了吧,今年年底会有两个转正式队员的名额。“ “嗯,听说了。”无衣从路星野这里得到确定消息,心里不禁欢喜起来。 “嗯,你要好好准备,坚持训练,保持平常心。万事小心。” “好。”无衣有些担忧起来,为什么他最后补上了万事小心。 路星野拍拍无衣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觉得你一定行。”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说完就笑着走开了。 无衣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也振奋起来。他一定可以的。 他真的成功了,在最后的角逐中,他以明显的优势杀出重围,成为了一名正式航天员。 之后再没有之前那么大强度的训练计划了,他们的训练集中在团队协作和分工,以及人和机器人的互动互助。 他们是在真正模拟太空飞行了。 无衣每周仍然会抽出时间来锻炼体能,他知道这随时可能成为自己的软肋,成为他被淘汰的理由。 很快一年过去,他终于开始了第一次太空飞行。 经过了最初的颠簸,现在一切都已经平静下来,他摘下了头盔,脱掉了宇航服,慢慢靠近舷窗,用肉眼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他看着远处的太阳,和在地球上不一样,此时他终于可以直视它了。他感觉到后面的伙伴也脱掉衣服,慢慢靠了过来。 “真美啊!” 耳边传来熟悉声音,无衣没有回头,只随意嗯了一声。 伙伴飘到了他旁边,两人一起注视了一会儿夕阳,说是夕阳,只是相对地球时间,对于身处太空的他们来说,太阳一直都是那样,不会朝升夕落,不会忽明忽暗,忽大忽小。 “你还好吗?”无衣突然转头问道。 “嗯,还不错,我很喜欢那个音符。” 第204章 选拔 听到爸爸说很喜欢那个音符,他才突然想起来爸爸已经死了。是他亲自去把他的骨灰定制成了一个音符,是他选择了那个图案,是他花钱把这个音符放到了太空中。是的,那时候爸爸就已经死了,几百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是不可能在现在和他一起驾驶飞船遨游在太空中的。 这瞬间,他被自己的逻辑惊醒了。 原来只是在做梦。 之后仔细回忆梦中的情节,才发现很多地方都很奇怪。除了最后的惊醒,整个梦前面都是一片祥和,他能感觉到内心充满了喜悦和向往之情。他很激动很自豪,他终于通过了一切考验,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站到了世界之巅。 他真的身处在太空了,他很兴奋,但奇怪他的身体动作却显得慵懒且随意,好像这些动作他已经做了千万遍,周围的环境周围的景色已经陪伴了他千万年,他飘到舷窗边看太阳好像只是搬把椅子到院子里晒太阳,没有多难得也没有多刻意。 如果不是最后那句对话,如果他当时没有回头,这会是个安详的美梦。 他明明不记得爸爸的模样了,可是在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他就是很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他。 梦醒后,无衣使劲儿想也没有再想起爸爸的脸。只是梦中那种清晰的感觉仍停留在他心里。 其实他只需要稍微付出些努力,就可以在online上找到爸爸的照片,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 他任凭记忆流逝,从来不凭借文字和图像回忆过去。曾经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遗忘过去,他明白,如果自己用力抓着过去不放,他将又沉入深渊,无力抬头,更无法奔向未来。 他无法迫使自己遗忘过去,同时他也没必要借助外物记住过去的一切,一切都顺其自然就好了,只有如此,他的心理负担才是最小的,也必须如此,因为他的心已经腐旧不堪,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了。任意的刻意行为,都会为他的未来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和其他人不同,所有微小的改动都会在漫长的生命长河里被无限放大,给未来留下巨大的隐患。 在即将成功的此时,他梦见了爸爸也不算奇怪。自从他决定要翱翔太空起,曾经和爸爸一起的那些事,哪些争执,哪些沉默无言就会偶尔浮现在他脑海中,带给他一丝惆怅。过去所有的愤怒、懊悔、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融汇交杂,最后就只剩下这一缕惆怅。 一个月后,正式的通知就下来了。 所有人开始认真备战。 无衣能感觉到氛围开始越来越压抑了,不论到哪里,都比以前安静了很多,好像大家一下子都沉默起来。 所有人都明白,这次机会难得。这样的机会不是每年都有,而这次的竞争压力也会不小。他们不仅要和一同进来训练的人竞争,还要和前几届的竞争。 虽然入选概率比当初入选初级航天员要大不少,最多不过百里挑一,而不至于万里挑一。可谁都明白,这次只会更难,谁都难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无衣也不可以。 但是无衣没有太多焦虑,那天教练和他说过之后,他就对此充满信心,同时也保持着平常心,他没有因为竞争压力而加大训练强度,延长训练时间,也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训练方法或者改善饮食,他一切如常,好似根本不会参与其中。 虽然并没有限定报名条件,理论上所有初级航天员都可以参加选拔,但每年还是会有很多人放弃这样的机会。 无衣不关心竞争对手是谁,也不关心参加选拔的人数是多少,他知道只要谨遵教练的指示,一心一意做到最好就好。只要他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水平,他就一定可以入选。 据说,这次入选后就会换到z市继续训练,在那里更多的是仿真训练,除了安全保障,其余和真正的遨游太空没有太大区别。所有的问题和困难都是真实的,是女娲根据太空情况随机模拟出来的,这些问题可能之前谁也没有遇到过,没有过往经验可以参考,完全凭借他们临场发挥。 这不像他们现在,都是做前人的考题,是已经明确知道的问题,已有标准的解决方案,只是他们这些新手不知道而已。 在那里训练一年之后,他们就很有可能开始执行各种航天任务了。 为了加快航天器的研发,在平衡得失之后,最终科学家还是保留了一定的容错率。而且即使没有设计缺陷,任何一件产品也不可能是完美的,不可能能应对所有的突发情况,毕竟没有人可以预料到可能发生的一切,连女娲也不可以。 这意味着,一旦遇到未知故障,纯自动的航天器只能报废。毕竟宇宙有光速限制,等故障信号传回地球再分析就太迟了。 而女娲虽然可以解决一切可解决的故障,但她太庞大了,缩小体积的代价就是性能损失。 只有在设计到这些精微之处,人们才会意识到真正的宇宙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死寂,而是时刻处于风暴之中。 为了尽可能保存这些航天器,也为了任务成功率提升,航天员就成了一个最优选择。 经过专业训练的航天员就像一台低配版的女娲。虽然人脑处理信息的速度要比女娲慢几十万倍,但是髓鞘已经经过了5亿年的演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这使得人脑比机器更聪明,能更快更准确地猜到答案。这意味着,在某些新问题上,在没有百分之百准确的问题上,人脑是可能比机器更快得出答案的,只是这种情况极少。 但一个人占据的重量和体积要比女娲轻太多了,在考虑投入产出比时,不管怎么看,派人上天都是一份划算的买卖,除了一去不复返的危险。 好在不论哪个时代,愿为理想献身的人都不会少,不论多危险,也不愁有人奋不顾身。 不仅为了任务的成功率,也是为了航天员自身的安全,他们一定要挑选最优秀的出去,那样他们回来的几率才最大。 第205章 纠纷 自从选拔正式航天员的通知公布,每晚的讨论会就取消了,全部改为自由活动,直到选拔结果出来为止。 这一方面是给大家更多的时间准备,另一方面也是减少大众聚集,减少他们之间的接触,也就减少了摩擦。 在没有修改之前,就曾在讨论会上发生过好几起集体斗殴事件,虽然大家都很清楚,一旦发生殴斗,参与者都会被逐出训练队,终身不再被录用。可是哪怕面对如此严厉的惩罚,人们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人类往往会在情绪激动时做出不理智甚至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无衣虽然坚信自己一定不会冲动行事,但他也无法阻挡别人冲动。所以他也变得格外小心,尽量不与他人有什么冲突,甚至有任何接触。 好在大多数人的短板都不是身体机能方面的,无衣几乎不会遇到同伴。 每天的日常训练结束后,他和以前一样,用晚上的时间,按照路星野的方法,锻炼自己的身体。每个晚上,训练场地就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在忙着加强应对能力或增补理论知识等。偶尔路星野会过来看看,顺便指导一二。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重复地过下去,直到他终于成为一名正式的航天员,离开这里。可是,好事总是多磨,这天无衣在更衣室更换衣服时,被一群人围住了。 “唉,你叫无衣是吧?你不会也报名了吧?”一个人锤了他右肩一拳,用力不大也不小,好似开玩笑,但无衣的身体还是晃动了一下。 “他当然报名了,不然怎么每晚都去训练。”旁边另一个人略带嘲讽地语气说道。 无衣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抗,他不想生事,只希望等他们嘲讽完,自己可以安静地离开。 “那个路星野很看好你吧,都给你单独开小灶。” “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自问自答起来。 无衣有些恼怒,他不想路星野被牵扯其中,但他也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动怒,要冷静,这么多年的努力不能毁于一旦。 “你是不可能入选的,不要自讨没趣。” “是啊,赶紧把取消报名。” “对啊,看你这种瘦弱体质,连体能测试都不会通过,更别提后面的了。” 这群人只动口不动手,还不断打击他的信心,一直让他退出选拔比赛,让无衣渐渐看明白他们的意图,不过是想激怒他,惹他动手。或者打击他的弱点,让他自动退出或者丧去信心。 想明白这点,他彻底冷静下来,退出是不可能的,死也不可能。至于闲言碎语,他以前听得还少吗,相比他曾遭遇的,这些人实在太小儿科了。不过也没错,他们真的只是孩子,不过还是孩子啊。 无衣忍不住想笑,但一看周围,就硬生生忍了回去,他不想任何多余的动作引起他们的误会,虽然他们现在还是客客气气,只动口不动手,但保不准万一无衣激怒他们后,会变成什么样。 要论武力,无衣自问是绝无胜算的。哪怕他们中随便一个单挑,他也没有必赢的把握。 现在第一要务就是忍。 无衣像个木头人一样站着一动不动,也不说一句,脸上也控制不喜不怒,想就这样等到他们不耐烦后自行离开。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好像有点熟悉,无衣正准备回头看看是谁,就想起来了,那声音是思淼的。 “哟,你要来给他强出头?”这群人已经齐刷刷转向了门口的思淼。 “出什么头?他怎么了?”思淼轻飘飘地说道。 “没怎么。这是我们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听说你没有报名?” “他本来就没机会,报了也只是丢人。” “不,那是因为报名前我们已经警告过他了,哈哈。” “哈哈,还真听话。” 说道这里,这群人都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无衣,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思淼身上。 无衣看着思淼,有些微讶异,他不知道思淼没有报名,但即使知道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他曾经说过,自己来这里不过是被爸妈逼迫的,他自己并不喜欢。其实反而他现在还留在这里,才让无衣觉得奇怪。 思淼也盯着他看,似乎完全不将周围那群哈哈大笑的人放在眼里。他表情平淡,看不出喜乐。 无衣心想,他大概同自己一样,已经见惯了这些孩子们的游戏,完全不想理会了吧。 突然一声不吭,思淼转身就走了。 那群人看到他离开,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笑点,笑容慢慢僵在脸上,又突然消失了。 经过了刚刚这个小插曲,这些人似乎对无衣也没了兴趣,只又强调了一遍威胁,要他赶紧撤回报名,否则后果自负。之后便离开了。 无衣悄悄松了一口气,刚刚那样紧张的气氛,他真的怕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受伤是小,如果被判定为斗殴驱逐出去,那他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幸好思淼感到了,他是偶然经过,还是特意来替自己解围的呢,不管怎样,无衣都心生感激。 等这次选拔比赛结束后,无衣要好好和思淼聊一聊,不仅仅是感谢他今日相助,也谢谢他之前愿意和自己吐露心事。 对于他曾经说的话,无衣当时是想劝告他,因为他那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觉得思淼就像曾经的自己,选错了路。可是后来他又想到,毕竟思淼不是自己,他内心真正喜欢什么,在意什么,他是无权作出判断的。所以当时他什么也没说就是最正确的抉择,不论对与错,都需要思淼自己去走完。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可是在这之后不久,一次在餐厅吃饭时,无衣坐在曾经和思淼对坐的位置上,突然又想起了那天的事。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不论对与错,思淼都必须自己亲自走下去,那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站在他那时的角度,他又有哪里做错了呢? 是的,那时候音乐不算一条出路,他即使投入一生的努力也不会做出什么成绩,但那时候他的决心是真的,他对音乐的爱是真的,他不过是在为自己喜欢的事努力,又有什么错呢?是的,他现在又深爱着航天事业了,可那时候他也是如此深爱着音乐啊,创作音乐带给他的奇妙感受都是真的,比现在还真。如果未来有一天,他又不喜欢太空了,又看到这条路是死路了,是否又要否定现在的努力和坚持呢? 不,他无法预估未来,他只能把握现在。曾经的他亦是如此,至少在当时,他做了正确的选择。那时候的他一颗心被音符填满,即使认真了解爸爸所说的宇宙,他也不会改变心意。是的,他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一定不会改变心意,就像现在的自己亦不会因为任何人和事改变心意。他一直都是如此,从第一次毅然赴死的徐无衣开始,他就是这样,一心一意,不肯妥协。 第206章 受伤 经过更衣室风波后,无衣行事更加小心谨慎。去任何地方,都尽量趁着人多的时候去,或者彻底没人了再去。他不想再和那群人起冲突,因为他是注定无法满足他们的心愿的,他一定会参赛,也一定会拔得头筹,成为一名正式航天员。 这天晚饭后,他做完热身,就和往常一样,开始在机器上训练腿部力量。这些动作他已经练习大半年了,已经成为了他的肌肉记忆,根本不需要大脑参与,他也能流畅地做完。 今天他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比赛的日子就是下周了,他感觉时间非常紧迫,不知道他的体能测试能够过关,如果再给他一个月,他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如果就在下周,他感觉自己还稍微欠缺一点,如果正常发挥,那可能没有问题,但万一他因为紧张而发挥失常,那就太可惜了,还不知道下一次机会会在哪一年。 突然他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前栽倒,他感觉到右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似乎扭到或者骨折了,他费劲儿地用一只手撑地,终于把上半身撑了起来,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摸脚踝,他的手还没有触摸到脚踝,就听到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他立马意识到不好。 他下意识用手护着了脑袋,整个身体往里缩,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训练器材一下子散开了,一部分重量直接压倒在他腿上。 这瞬间,脚踝的痛似乎消失了,而他的腿。。。已经断了,他甚至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无衣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倒在地上,感觉好像全身哪里都在痛,而腿已经不属于他了。 可以想象,如果这重量压在他脑袋上,那他可能连那声惊呼都发不出,可他丝毫不觉得庆幸,他心里满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除了作为动物的那些时候,他忍受过电击和火烧的疼痛,在他作为人的那些年里,他还从来没有活着、硬生生地抗下这种痛。 最接近的就是路采薇晚期的肝癌了,那时候偶尔也会疼得死去活来,很想一死了之,但她因为对依依的承诺,还是坚持下来了。毕竟那只是一时的,她的疼痛是可以被药物缓解的,所以她还能坚持。可现在这种痛,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却无法逃避,无法缓解,只能硬抗。 因为他意识还是清醒的,手环并没有自动给紧急救助平台发消息,但训练场地的监控系统一定已经发现了异常,也一定上报了异常,至于何时会有人或机器人来处理,就不得而知了,毕竟现在属于下班时间。 他必须立即自救,哪怕只是为了停止这无边的痛苦。明白这点之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求助信息。 之后的事他不太记得了。 只知道醒来已经在医院里,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丝疼痛。 他看了眼周围,好像没有任何监控设备,也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管子接在他身上,相比上次住院,他这次的情况似乎完全不一样。 想到自己的腿,他心跳暂停了一下,长舒一口气,放松身体,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腿,能感觉到它们还在,似乎还能动,只是稍微有些麻,也有些吃力,但这可能是他长时间没动的原因。 难道他完全好了吗?他还可以继续参加选拔赛?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又在医院呆了多久了呢?难道比赛已经结束了吗? 他从床上坐起来,试图找个人问问,但周围真的什么设备都没有,没有任何看起来可以联络的东西。这医院对他的情况也太放心了吧,还是有什么监控设备正隐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喂,有人吗?”无衣朝着空空的墙壁喊了几声。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突然他感觉有些恐怖,之前因为发现腿没事而彻底放松的心,瞬间又紧张起来。 这里是医院吗?还是只是像医院的一个房间,毕竟这里没有窗户,房门又是紧闭的,除了医院的白墙、白床单、活动床,这里没有一点像医院的。 他紧张地四下仔细瞧了瞧,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声音也没有,反而显得不正常。 上次无衣住院的房间,虽然完全与外界隔离,还摆了很多设备,但他是能看到窗户的,虽然他知道那是假窗户,但哪怕是假的,也让他安心不少。所以他一直觉得,医院应该是有窗户的,至少会有个假窗户,因为病人被关在这样纯白的封闭空间里,是很容易恐惧和抑郁的。 而现在这个房间就很不符合医院人性化的设计原则。 就在他疑神疑鬼,就想要拖着麻木的腿下床开门时,他突然意识到,手环还在手腕上,似乎还是连通的。 他立马坐回床上,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同时点亮了手环。 无衣立马在手环上呼叫了路星野,通讯很快就被接通。 “你醒啦!”路星野正在吃早饭,随意地抬头招呼道。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无衣的所有紧张和不安,怀疑和恐惧都消失了,他的心也瞬间平静下来,看着一脸随意的路星野,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关心和担忧,仿佛就是一个寻常的早晨相遇,他自然地和无衣打招呼,随意问了一句吃过早饭没,实际上他根本不关心他有没有吃过早饭,就像现在,他明明看得到无衣醒了,却还是说了句你醒啦,比吃过早饭没更废话。 看着他急急忙忙吃完最后一口,无衣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也有些饿了,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你想吃什么?我去带给你。” 无衣明白他是准备来看自己了,他本来想说不用,因为他从来就怕麻烦别人,但想想自己的胃,再揉揉自己的腿,他想着还是吃饱了再和教练一起回去。 “随便,就你吃的这些就行。谢谢!”无衣笑着说道。 “好的,等我。”说完就挂断了。 无衣一时有些怅然若失,感觉好像突然抓住的一束光消失了。但他明白,教练也是为了尽快来见自己,才这样争分夺秒的,想想又笑了。 第207章 阳谋 这时他无意间看到手环上的当前日期,他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他居然那么相信现代医学,一开始还以为才过去一两天,没想到已经过去一周多。他已经彻底错过了选拔,想来现在被选中的人都在准备离开了吧。 为什么刚刚路星野还能那么淡定地微笑,问他想吃什么,让他错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还来得及调理好身体,继续参赛。 他发现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也许是因为经历了死后余生,受伤时的那种剧痛拓宽了他的承受力和承受面,他某种程度上变得坚硬了些。 这与他而言算是幸事,至少他不会再轻易被身体的疼痛打倒了。曾经很多次,他也是因为忍受不了身体上的痛苦而选择死亡的。 错过了今年,还有明年,明年没有还有以后,而且这几年,只要他坚持锻炼,按照教练的要求训练,他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强健,再不会成为他的软肋,这样他获选的希望就会更大了。 无衣对未来仍旧充满信心。心情镇定下来,他怀着期待,感觉经历了无比漫长的等待,才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是他,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满脸笑容地走过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路星野大步走进来,把手上的早餐递给无衣,顺口问道。 “嗯,还好,就是腿有些麻。” “能活动吧?” “嗯,感觉可以。”说着无衣又动了动腿,酸麻的感觉比刚刚减轻了不少,他正在慢慢恢复。 看到熟悉的面孔,无衣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开始吃起早餐,觉得自己胃口也还不错,吃了热乎的东西,身上微暖,心情又愉快了不少。 路星野在一旁看着他吃,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就像一个老母亲看着自己年轻的儿子大快朵颐。 无衣朝他笑笑,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知道教练这时来一定还有话交待自己。 很快他就吃完了,路星野又专门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 无衣本想说自己没有病得那样重,他是可以自理的,但看着沉默做事的路星野,他也不好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无衣。”路星野叫了他一声,无衣抬眼望着他,看到他一脸纠结、犹豫,还带着一丝哀伤和同情。 他心里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可是又猜不到他将要说的是什么坏消息。 是的,他错过了这次比赛,他已经知道了,难道他要说的是这个吗? “选拔赛怎么样?我们有人被选中吗?”无衣故作轻松地问道,他知道路星野带的队伍里,除了他,没有别人有希望入选,但他还是这么问了,是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错过比赛的事情了,而且自己并不为此沮丧,反而更有信心,下一次他就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成功。 “没有。入选的是前几届中的两个人。”路星野平淡地说道,似乎也并没有为此感到失落。 “无衣,”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重新开口说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无衣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他甚至不敢再动一下,害怕自己一开口一挪动,就会错过这件看起来很重要的事,这件比他错过比赛还要沉重的事情。 “你这次受伤不是意外。”路星野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他看着无衣,似乎是在等他消化这句话。 无衣有些震惊,但也不算出乎意料。 他早想到,训练场地的器械都会定期维保,不可能突然发生那么严重的损坏,那几乎是彻底散架了。大概率就是被人动了手脚。 其实一开始航天局的运动器械和家用的一样,也是会自带智能芯片的,会根据每个人的使用情况分析他的身体特点等等,但后来因为有人违规使用了这些个人隐私,违反了公平公开的原则,所以航天局的设备就不再具有智能,也不会随意采集航天员的个人信息。 可是即使是带智能的,又有哪个器械会设计得防止人为破坏呢? 只要有人去动手脚,就一定能成功。 至于会是谁这样做,他也早想到了。只可能是之前在更衣室围堵他的那群人,之前他们要求他退出比赛,他没有答应,于是他们就采用了这种极端手段来逼自己退赛。而且他们也都知道,他每晚都会在那里加强训练。 可是有一点无衣一直没有想通,那就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有人都知道可以在器械上动手脚,可是从来没有人会去那样做,因为在无监控死角的训练场地,做这样的事无异于自取灭亡,这和当街持枪杀人有什么区别。 那天器械散架,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他是有可能被砸死的。他们真的有那么恨他,不仅不想让他参加比赛,不想让他继续呆在这里,甚至不想让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不至于。虽然有怨恨,但无衣还是能保持理智的。那些人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参加选拔,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们或他们中的一个人,直接在更衣室与他动手就好了,这样他们都会被永远踢出航天局,再没有机会。这样做不是比去破坏什么器械,来得更稳妥更准确更万无一失吗。 如果那天是其他人去训练了,是其他人受伤了,或者这个故障被例行检查提前发现了,那他们岂不是舍了孩子也没套着狼,这实在太不明智了。 不过他不能以自己的想法来预测他人,可能他们真的有这么愚蠢,或者真的就是想置他于死地,可是即使是要他死,这也算是一个既麻烦又不安全,还不一定能成功的办法,他们得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想成这样。 他越想越困惑,一方面他确信就是那群人或者他们中的某一个人,但另一方面,他也实在琢磨不透他们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方式,难道不是针对他的,这感觉更不可能了。 看着无衣仍旧一脸困惑,路星野略微有些沉痛地说道:“是思淼。” “什么?为什么?”无衣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颤抖。他很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说路星野说的是不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思淼,而是其他什么思淼。 “因为他还未满15岁,所以只是被开除,然后管教3年。他已经被父母带回去了。” 是因为自己受伤不重吧,如果自己死了,他最轻也得在牢里度过余生了。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他真的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吗? 无衣突然感觉头痛欲裂,种种情绪按压不住地涌上心头。 第208章 未来 无衣用手开始敲打自己的头,希望能让自己稍微清醒点,可以继续思考。 他回想起第一次在餐厅见到思淼,他当时被一群人围着,无衣过去帮他解围。然后思淼就过来和他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说他其实并不喜欢太空,也无意成为航天员,现在这一切都是父母强求等等。 后来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偶尔遇到,思淼都会朝他微笑点头,无衣也会微微点头示意,不过分亲近,但也不算很疏远。 无衣从不主动接触任何人,包括思淼,并非他冷酷无情,而是害怕积攒太多回忆,未来消化不良。他就像个严格自律的人,热爱美食,但从不贪吃,总能浅尝辄止。 他以为自己和思淼即使不算朋友,也稍微强于陌生人,至少肯定不会是敌人。 他回想了他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实在想不出思淼有什么理由这样害自己。 难道他是被逼的?被那群人胁迫的?他们也曾针对过思淼,让思淼来对付他,可以算得上是一举两得。思淼再无缘航天,而他更是面临死亡风险,好在他侥幸活了下来,只错过了这次选拔。 可是什么样的胁迫才能让思淼冒着杀人的风险作案。他想不通。 “他有说为什么吗?”无衣慢慢理清了思绪,才向路星野问道。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路星野摇摇头。 “会是其他人唆使他干的吗?”无衣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但没有用强迫这种字眼,而是换了稍微委婉的词。在他心里,思淼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有着单纯的梦想,和父母闹着不大不小的别扭,就像很早以前年少轻狂的自己。 “有人与你为敌?威胁过你吗?” “嗯。”无衣将之前在更衣室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顺便说了自己初次遇到思淼时发生的那些事,和他的那些话。 在讲述中,无衣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天谈话结束后,思淼脸上那个奇怪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又想起那个微笑,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他无法像那天一样一笑了之,而是越来越困惑。 “怎么了?你又想起了什么?”路星野追问道。 “没,没什么。”无衣并非想隐瞒这个疑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毕竟那次他们的谈话丝毫没有问题,单单在最后这样一个微笑,根本无法让人联系起来,正常来看都会认为是无衣当时看错了。 路星野摆出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我只是疑惑他早就说航天根本不是自己的梦想,为什么还能在这里坚持这么久,哪怕是父母要求的,在那么多人都正常退出的情况下,他父母也不能强求他继续坚持吧。”无衣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 “嗯,他和你说不喜欢航天可能也不是认真的,据我了解的,他父母并没有对他要求些什么,他一看就是被宠坏的那种孩子,就连这次做出了这种事,他父母来了也没有多责怪他什么。” “啊?这样吗?”无衣有些吃惊,因为他从未怀疑过思淼当时的话是假的,他那时候的表情,那种认真和那种厌烦,完全都是真情流露啊。 路星野摇摇头,“不过也许是他父母在人前人后表现不一致吧,我也不知道了。” 无衣终于察觉到路星野的情绪不对劲,如果说一开始说起是思淼做的手脚,他因为早知道这个结果,经过了这几天,已经不再有情绪波动还算正常。可是在自己和他说起更衣室的事,这些他明显之前不知道的事情,在自己和他探讨思淼这么做的原因时,他仍是这样无动于衷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感觉路星野整个人都很低沉,其实从他一开始进来就是如此。 这和他一开始拨通他号码时的那种喜悦和振奋完全不一样。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无衣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暗恼,又不知怎么让他说出心事。 彼此沉默了一阵,无衣笑着问道,“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嗯,大概再观察几天没啥问题就可以了。这几天你会开始做些轻度的康复训练,直到双腿完全正常。” “嗯,我会好好做的,我很想快点回去训练。”这是无衣的真心话,也许其他人会想着难得几天偷闲,可以好好休息。但无衣一心记挂着那里,他必须抓紧每分每秒,这样他才能在下次机会到来时,有充分的把握。 “无衣。”路星野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低声制止了他继续设想未来,他明白他很快就会问道下一次选拔大概会是在什么时候,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做哪些准备等等。 被他低沉沙哑的声音镇住,无衣有些恐慌和无措,他一下子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自己也因为这场事故被开除了,所以他不能再回去了,也没有未来可言了,可是为什么啊?不应该是这样啊。他又做错了什么? “我不能再回去了是吗?我也被开除了?”无衣有些颤抖的问道。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在快速积压,就等着路星野说出一个是,他就要喷发出来,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要为此战斗到底,他们不能就这样把他踢出去,不能。。。不可能。。。 “啊?不,不是,怎么会,你又没有错。”路星野显然也被他的想法震惊到了,连忙摇头。 无衣看到路星野眼中似已有泪花,一股酸涩也涌上他的鼻尖,他知道这个教练是被自己刚刚的话触动了,被他这卑微又敏感的心打动了。他也忍不住可怜起自己来,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变得如此悲观、如此卑微,觉得自己会任人宰割,任人欺辱,好像所有的坏事都落在自己头上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怎么回事?”无衣稍稍抽泣了一下,追问道。 路星野叹了口气,“你的腿当时被砸断了,所以现在里面装了活动金属支架,你这样。。。” 身体里带着这个东西,他是不可能上天的。 无衣全明白了,他不知道路星野是早就知道了,还是今天上午刚知晓,但是都不重要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上天了,再不可能了。。。 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了。就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事故? 无衣感觉有些荒谬,他还不能接受这一切。这简直比自己预想的最坏情形更糟糕。如果说是被开除,他还可以据理力争一下,哪怕争不过,他也可以明年重来,毕竟他的技术已经如此娴熟,这会是永远属于他的东西,是他的本钱,拥有这些技术和这副日益强健的身体,他根本不怕重头再来。 可是现在,他却被告知,这个他以为会一直属于他的身体,却被剥夺了。 他再不会有未来了。 第209章 劝慰 这一刻,死亡这个字眼平生第一次浮上无衣的心头。他眼中流露出了绝望神色。 “无衣,别灰心,除了这个,其他的你都可以去做,你还有你的生活。” 不,没有了。无衣心里很清楚。 曾经对于这条路,他有多孤注一掷,现在他就有多绝望。这不是那种听哪首歌、看哪本书、吃哪种料理的简单选择题,这是一旦选择就不可能再回头的。 无衣终于明白,为什么路星野对思淼的动机,对他们的过去恩怨毫不关心。相比这个令他几乎窒息的事实,那些所谓的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之前预想,思淼之所以这么做,一种可能是他有什么把柄落在那群人手中,他被迫只能如此。一开始可能觉得不可理解,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把柄可以让他为之杀人。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也已经有足够的阅历和智力来犯下比杀人更重的罪,或者在他眼中,可能有太多事都胜过生命。未成年的孩子,哪里懂得生命的宝贵,如何能承担那些痛苦。 这是无衣愿意相信的可能,这样的话,他是可以尝试原谅思淼的,哪怕他打破了自己的梦想,夺走了他的生命,他还是可以原谅,毕竟他还有未来。 可是还有一种可能,是无衣不愿深思,也不愿相信的。那就是思淼从来不是他的朋友,也许一开始,他对他就是怀着敌意的,只是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他表面上展露出来的却是相反的一面。 在得知噩耗前,他可能还想去追查一下,思淼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而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得知这个真相并不能安慰他一丝一毫,反而可能使他更加痛苦。 不,他不会再承受这些了,他想要死去,想要跳过这辈子,跳过这段无法忍受的时光,这时的他无时无刻不再承受剧痛,不是身体上的痛,而是灵魂的煎熬。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要怎么继续,在入选初级航天员之前,他还能给自己说,如果一直努力还是选不上,那就是自己走错了路,重新再选一条就是。即使他再也找不到一条出路,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地陪着父母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度过余生。 可是现在他无法再回去了,他已经走到了这里,走了这么远,眼看着隔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他如何能心平气和地再回去荒度余生。 他仍旧挂念着父母,仍然想陪他们终老,不想让他们伤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他自己呢,他能坚持下去吗?能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回去过隐居生活吗?他能承受住灵魂的煎熬,能抵抗住发自内心的一声声呐喊吗。 不,他做不到的。错失梦想的念头会一直折磨着他,直至死亡。 既然如此,何不快点结束这一切,快点进入下一世,去寻找新的梦想和新的希望。 “无衣!”路星野摇了摇无衣肩膀,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谢谢你!”无衣望着他,不由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知道他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放弃这一切了。和每个关心自己的人道别后,他就要离开这个荒谬无情的世界。 “如果你真的热爱这份事业,你就该明白,整个航天事业,不只是需要航天员,更不仅仅只有航天员。还有无数人在各个不同的岗位上为此奉献一生,他们甚至完全不懂如何驾驶飞船。” 无衣默默听着,没有做声。并不是教练的话打动了他,而是他很清楚,教练的话不可能打动他,因为他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这份所谓的事业,也许他向往过太空,也希望人类能朝着那无尽的深空更进一步,但他一直以来,真正在意的,他从未忘记,成为一名航天员只是因为他想要站在世界之巅,只是因为他确实可以凭着这个走上巅峰,而不是他真的热爱,热爱到可以奉献一生。 不,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奉献自己,他始终在意的只有自己,他唯一不能放手的也只有自己。 他从来也没有理解和赞同过,那些为了修建伟大教堂奉献自己一生的人,哪怕明知道教堂是不可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建成的。就像无数的科学家、研究者,哪怕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知识大厦落成,哪怕知道自己穷其一生不过是为这座大厦添砖加瓦,甚至可能毫无贡献,他们也愿意去做,愿意用仅有的一生时间去做这样一件事,一件不可能完成,甚至可能是无效的工作。 他们只是为了那样一种可能奋斗一生,这不是无衣能做到的,甚至从来没有想过。 “你看,你还可以像我一样,成为一名航天教练。以后看着自己的学员们学有所成,去征战太空,不是更有意义吗。” 无衣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路星野说这些纯粹就是想安慰他,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成为教练的,因为自己连真正的太空都没有去了,连真正的太空飞船都没有开过,怎么能教导别人。 即使可以成为教练,那也不是他想要的,他的愿望从来就不是助别人登上巅峰,而是自己去。 他望着路星野,眼中流露出羡慕,他知道他是有到过那个巅峰的,他曾经辉煌荣耀过,所以他已经无法体会自己的悲痛。现在的他可以随意地说那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没什么重要。可是对于无衣,对于从未站在那个高度的无衣来说,那个巅峰就是一切。 如果他也曾经得到过,他也可以坦然放弃,可是他没有,从来没有。 在峨眉山中修行的那十多年,他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生命的意义完完全全取决于那一点的高度。其余都不过是无意义的同义反复,只有那制胜的一点是无可替代的。 “唉,也许你现在还无法明白,你的生活绝不会仅仅只有航天。”路星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无衣仍旧是沉默。也许他的生活里却是不只有这一件事,可是就这么一件事已经足以把他的整个生活摧毁了,他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无衣,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其他,那时候你会突然发现,现在的你这么执着于这件事是多么可笑。” 无衣深深地望了路星野一眼,依旧没有说什么,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 他知道,未来还很漫长,非常漫长,他当然会走出这道坎,当然也可以笑着回首,但是这也丝毫不能减轻他现在所受的折磨。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路星野走到门边,又回头对无衣说了句,“无衣,坚持住。” 第210章 一歌大师 路星野走后,无衣一个人默默哭了很久,他当然也想坚持,可坚持又能换回什么呢。不过是承受更多的痛苦,而他再不可能靠近梦想一步。 他想到了家乡的父母,想起临行前他们一家人的那次短途旅行。 那晚他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现在已经无法想象。 来到s城后,他经历了很多挫折,但也成长了很多。眼看着不到一年时间,他就要跨越初级航天员,让梦想真正成为了可能,就差这一步,他实在是不甘心。 不,他不能再在这里蹉跎岁月,如果回到家乡,耗尽这辈子的时间,他就真的再不可能做成这件事了。 如果现在就死去重来,在他长大的十多年里,他也许还可能保持着这份热情,也许还能重新走一遍这条路,也许。。。 也许吧,无衣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其实希望渺茫,且不说十多年后航空航天的局面是否还和现在一样火热,受全民关注。即使是这样,即使筛选规则和条件也保持十几年不变,即使他仍旧有幸拥有健康合格的身体,即使一切都顺利,他也对自己的热情没有信心。 他很清楚,航天并没有成为那种深入他骨髓,不可磨灭的热爱,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登上巅峰。 可即使是这个想法,也可能变得不确定,山中的岁月已经在逐渐淡忘,他曾在那里积攒起来的那些雄心勃勃,那些梦想,那些信念和决心也在悄然消失。 在不断的胡思乱想中,无衣渐渐沉睡。 他又回到了梦想开始的地方,回到峨眉山金顶,回到万佛阁,在那片树林里,凉亭仍在,一歌大师也还在,只是再不见木木。 “大师,木木呢?” “他已经死了,你忘记了吗?” “我想起来了,他那晚跳下了舍身崖。” “嗯。他已经走了,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一歌大师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茶,没有再说话。 不,这不是一歌大师,无衣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这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不是曾经的那个一歌大师。 “你是谁?”无衣微微后退一步,厉声问道。 只见眼前的一歌大师瞬间换了装束和面容,那面容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是谁呢? “我就是你啊!”那人笑了笑,朝着无衣说道。 是吗?那就是曾经是自己吗?是那个曾在峨眉山上修行的无衣。他看着是那么随意淡然,好像世间万物于他而言都无可与不可,没有欲望,没有烦恼,没有一丝心结。 不,这从来就不是自己,他从来就没有达到这样的无欲无求,无念无想。他一直被各种人事困扰,一直在努力地找寻,寻这个,寻那个,却最终一无所得。 “你怎么了?”那人偏头追问道,听这话似乎很关心无衣的想法,但他的语气他的表情无一不表明他其实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比不上随口一问,哪怕只是随口一问,也有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为人知的述求,可是在他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我该怎么办?”无衣表情痛苦,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想起了自己此刻的遭遇,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继续,生并非他所愿,可死亦无法成全他。 站在这里,看着熟悉的一切,他就明白,自己和木木、和大师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一死了之,可他不行。 继续求生固然是一种折磨,可死也无法终结一切,就如曾经无数个他一样,他也从舍身崖上跳下过,以为就此摆脱了命运的束缚,可是现在一切又回到了起点,他仍旧不知所措,不知前路,不知归途。 “你忘啦?你不是在此发誓说要登上巅峰的吗?” “是的,我没忘,可是我已经失败了。” “难道失败不是正常的吗?一点挫折就要放弃了?”说完,那人又笑了笑,转瞬间居然又变成了一歌大师。 “无衣,还记得我给你说的吗?你选这条路并不容易。” “我没忘,我只是有些累了。”无衣有些灰心丧气地说着,他还记得那时候那个雄心万丈的自己,那个无所畏惧,不管不顾的自己,那个急不可耐从舍身崖下跃下,想要成就一番伟业的自己。 可是下山后,他在世间蹉跎百年,才终于找到这一丝希望,眼看着就要功成名就,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无衣,失去希望并不代表你一定要失望,只要你用心看,这世界上处处都是生机,处处都有希望。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顺着一个大师的目光,无衣也发现了山中景物的变化,秋天过后就是漫山积雪的冬季,而后又是百花齐放的春天,是泉水潺潺,蝉鸣聒噪的夏季,如此轮回,不论经历多少岁月,四季仍在流转,而他也在其中不断轮回。不过才经历了几代人,为什么他已经疲惫至此,为什么他感觉已经耗尽了力气,再也坚持不下去。 “你知道的,如果你真的累了,你随时可以回来。” “回哪里?” “这里。” “可峨嵋观早就没有了。”一歌大师死后,峨嵋观就再没有延续下去,山中人虽然仍保持着原有的生活,可也再没有招新人。直到最后一人离去,从此再无人继承。 “不是峨嵋观,是你自己的心里。” “我心里?” “对啊,我们现在不就在你心里吗?” 是啊,这是他的梦境,是他内心深处的记忆。 “可即使在这里,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得学会与时间共存。”大师的面容又换成曾经的那个无衣。 “与时间共存?” “嗯,与它同生死,共存亡。” “呵呵。”无衣轻蔑地笑起来,这是在说什么大话。 面对无衣无情的嘲笑,那人似乎丝毫不介意,也不恼怒,他放下茶杯,缓缓问道:“你还相信永恒吗?” “永恒?”他曾经相信过,又放下过这股执着,现在命运又逼着他不得不向此妥协。他曾经那么热烈期盼一切可以永恒,现在却又如此恐惧如此憎恶一切如此永恒。 “不论相不相信,我还能改变吗?” “你的信念可以改变一切。” 第211章 康复 无衣从梦中醒来,心情出现了些微变化。 他似乎从那不可承受的最深处的悲观绝望中走出来了,一步步朝向着光明。 他清晰地记得昨晚的梦,梦中的那个无衣是他,一歌大师也是他,这都是他内心深处的声音,劝慰他不要轻言放弃。 是的,他已经努力了近百年,眼看要成功,却又跌落谷底,他无法承受,他想要舍弃一切从头开始,他都能理解。他只是通过另一种方式告诉自己,如果他预见的一切都是悲观,那坚持和放弃又有何区别,一切不过是重复,周而复始,一味地逃避,他将永不可能打破这牢笼。 至少现在,是他距离梦想最近的时候,他隔成功那么近。 除了一幅完美的身体,他其实已经拥有了成功的一切要素,他本来就要做成了,他有决心,有毅力,他可以心无旁骛的坚持付出,可以在希望渺茫的情况下不计后果地奉献所有,他的心曾经已经做好准备,为登上巅峰做好了准备,他的勇气、他的意志力、他的渴望都前所未有的强大,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刻,为什么他要舍弃这么强大的心灵,去换一副崭新的肉体呢。 不,这不划算。 有这样一份信心,有这样一种习惯,有这样一种专注力,他做什么不会成功呢?他还年轻,才度过了生命的十分之一,未来的他还大有可为,为什么要轻言放弃。 他从来坚持的就不是一个航天梦,一旦看清了这一点,这次的失败也就不再那么让人痛苦和无法接受。 他想要的一直是站在世界的巅峰,而成为航天员只是他实现梦想的一个途径而已,现在这个途径走不通了,他大可以再换一条。 一开始他和自己过不去,是觉得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不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重新开始,重头再来一遍。那是他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真正的述求,没有意识到这也不过是生命中一次普通的失败,他所损失的不过是一条上升通道,他过去十多年的努力并不会因为这个身体的残缺就全部消散,变得毫无意义。 那些他曾努力的过去,都是属于他,且永远都会是属于他的东西,是不会被任何外力左右的,只要他还在,他就能感受到,就能从中汲取营养。 一歌大师曾经告诉过他,前路艰难,前百年时间,他一直以为是找到那样一个方向,那样一条通道很难,他一直以为只要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他就一定会成功。 现在他开始明白,大师说的困难,不仅仅是找到这样一条路很难,走完这条路同样、甚至可能更困难,意外随时可能发生,他也可能穷其一生也无法抵达巅峰,甚至可能这条路中途关闭,使得他再无法前进一步。这些时候,他必须要更换路径,将过去付出的一切视为沉没成本,重新抉择,重头开始,这才是最困难的。 我们在一件事上投入越多,坚持越久,就越难割舍。毕竟我们的心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能善变,我们永远不可能在正确的时候放手,因为那时候我们总能萌生出希望,觉得再坚持一下可能就会成功,毕竟有些时候,我们确实就这样成功了。 无衣当然也很难直接完全放弃航天事业,毕竟那里面已经倾入了他此生最多的心血,他也会希望再坚持一下下就能成功,万一就成功了呢。 怀着这种希望,他全身心投入到每日的康复训练中,一天一天,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双腿的变化,它们又恢复了力量,又灵活自如了。 这些天,除了康复训练,他也在积极寻找新的方向。 “看来你恢复地不错啊!” 这天无衣刚训练完,就看到已经站立在一旁的路星野,他还是笑着,似乎从未为什么事担心过。 “你什么时候来的?”无衣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也瞬间笑开了花,他真的很开心教练还能来看他,他也开始明白,这其实有多么不易。 “没多久,看你练了一会儿。你应该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吧?” “嗯。” “出院后准备做什么?”路星野随意地问起,好像在问他下一顿准备吃什么,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忘记了无衣曾经多么绝望,根本不愿意也不可能设想未来。 “还不知道呢,你有什么推荐吗?”无衣也随意地回答着,他是真心希望能从曾经的教练那里获得一些方向和途径,希望他再最后给自己一些指导。哪怕是要他朝着教练的方向努力,只要他说出可行的方案,他也会认真考虑。 “你没有实践经验,做教练应该是不可能了,但我想你也许可以转做研究。”路星野似乎早准备好答案,就等他问起。 无衣微微有些感动,之前他气恼,是因为觉得他说什么做教练不过是随口安慰自己,他根本不懂自己的痛苦。现在他才明白,他其实一直有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为此认真调查过,也许之前他是真的不知道没有经验的他是不可能做教练的,才满口希望这个曾经优秀的徒弟能和自己同行吧。 “研究?什么研究?”无衣一听就觉得是做科学研究,也许吧,如果他努力,他也可以做出一些小成绩,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做出的是超凡的成绩,是睥睨天下的成绩,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将要付出的是他承受不起的代价,他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这是他在峨眉山上就已确定的事情。 “不是你想的那种科学研究啦,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我说的是一种更偏实践的研究,简单说就是帮助女娲设计出更好的训练模型。” “训练航天员的模型?”无衣有些心动,他对女娲娘娘一直抱有好奇,想要更多的了解它。 “类似吧,但不仅限于此,也包括各种测试和实战模拟等等。” 无衣大致明白了,也明白了路星野的良苦用心,这恰恰是不需要完美的身体,又可以完美利用他之前经验的工作,可以让他过去付出的一切都算不上白费,还可以发挥余热。 但可能也仅仅是余热而已了,无衣并没有特别兴奋,不是因为不愿意去做这些,而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毕竟除了几年的训练经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多的可以教给女娲,而仅仅是对女娲的初略了解,他都无法想象它会需要自己什么帮助。也许路星野不过是想给他找个有事做的工作,其实有他无他都不会改变什么。 “怎么了?你不感兴趣?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女娲怎么工作的吗?与它合作,这样你也可以更好地了解它了啊。” “你怎么知道我对女娲感兴趣?”无衣没有答话,而是敏感地发现了路星野话中的问题,对女娲的好奇他一直只藏在心里,对谁在任何平台上都没有展露过。难道他是觉得每个想当航天员的人都是受女娲的感染吗? “终面那次你不是盯着它瞧了好久。”路星野反问道,却似乎没有疑问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确定无疑的事。 无衣沉默的点点头,他实在佩服这位教练的观察能力。也是,作为一名优秀的航天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思维敏捷反应迅速是必备的技能。 “让我再想想吧。” “好,等出院那天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第212章 研究 还有2天他就要出院了,也必须要做个决定了。 他知道,这个工作的机会一定是路星野好不容易给他求得的,像他这样的人,按说是不可能直接进入这类研究机构的,这类的工作都要求有一定的算法基础。而他对此一窍不通,他有的只是一些实践经验而已。 他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可是能和女娲一起工作,是多么大的幸事,他以后都未必会有这等机会,白白放弃岂不可惜? 哪怕最后没法做好,辜负了路星野的推荐,他还是想去试一试,这一次不求成功,只求满足自己的一点好奇心。 “想好了?” “嗯。” “别有压力,我相信你可以的。” 像以前一样,路星野还是毫不犹豫的相信他,连他自己都完全没把握的事,他是如何能这么肯定的,无衣心中还是掠过一丝疑虑。 自从决定了要接受这份工作,他就开始尽可能地收集相关资料,想要提前熟悉和了解这里面的情况。但是他了解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根本配不上这份工作,他也就越发没有信心。 此时面对路星野,他似乎对自己非常自信,无衣就很想问问他,这种自信来自哪里,还有他是怎么办到的,把自己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安排进这样高门槛的岗位。 之前因为忙于训练,他必须一心一意,所以很少和家里联系。 这次受伤当然也没有告诉爸妈,只徒增他们的担心,又无法改变什么。 但是这次工作敲定后,他还是主动告诉了父母。 “为什么突然换成这个?”爸爸、妈妈都很是不解,他们比想象中的更了解自己,无衣这样想着,突然有些心虚,不知道这次是否还能骗过他们。 “因为训练太累了,而且我身体指标不是很好,能被选中的几率很渺茫,现在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而且我也一直对女娲娘娘很感兴趣,能和它一起工作,我很期待,也很高兴。”他努力做出一个自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毕竟他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在半年多前,他还没有开始额外增加训练,他的身体确实比其他人要差很多,差到都够不着那个最低标准。 这件事父母也是知道的,他们也知道后来教练单独给他制定了有针对性的训练计划,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训练计划非常成功,完全补齐了他的短板,他已经一跃成为同批学员中的佼佼者,甚至很有希望角逐那两个转正的名额。 无衣本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父母这个喜讯,不曾想结局竟是这样。也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行吧,只要你想好了就好。” “那你之前的那些刻苦训练岂不是。。。” “你想什么呢,这些当然对他后面的研究有用啊!” “嗯。”无衣毫无底气地应着,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那些训练经历是否有用。 “你知道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的,我和爸爸永远期待着,永远欢迎你。” “嗯,我知道。”他不习惯妈妈这样煽情,但却还是被感动了。自从接下这份工作以来,他就一直担心着会有那么一天,他被发现无法胜任,被再次赶出来,变得无家可归。也许未来有一条路,他能通过它走向巅峰,可是这条路在哪里,他现在连入口都还没有摸到。 他怀着几分忐忑几分好奇和一分雄心壮志走入了研发大楼,也许因为是关系户,同事们对他看起来很友好,有人主动带他参观了办公区域,向他介绍主要组织架构和人员情况。 直到被告知了工作内容,他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的工作内容非常简单,也和他的专业训练强相关,那就是从女娲提供的多个方案中选择他认为可能训练效果最好的一种方案,凭着他多年的训练经验和这些年浸盈其中培养出的直觉来做出最好的判断。根据他的选择,其他人员会设计科学的实验来取数验证、以及完善这个方案。 因为要考虑人和人之间差异,以及周围环境的差异,所以这样的最优方案不是只有一个,标准也不是唯一,都是因地制宜的。 总的来说,他的工作有意义和价值,也不会太枯燥乏味,他一开始还是做得兴致勃勃。 他一方面积极学习关于女娲的一切新知识,补充自己的知识盲区,希望能和周围的同事有更多共同语言。另一方面,他也在不断地思考,越来越深入地思考训练的本质,学员们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而一种方案里真正能提供能考验的又是什么。 他常常陷入自我博弈中,总有很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争吵碰撞,他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靠近真相,解锁学习本质的真相。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就变了。 其实从一开始,结果就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只是那时候他被周围人的态度给误导了,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其实大家只当他是初来乍到,还不熟悉其中的规则,所以有些失误在所难免,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却是就这样一直烂了下去。 接二连三的打击,无衣也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自信,他的准确率越来越低,他越来越难选中好模型,好方案,甚至连机器随机选择都比他做得好。 同事们自然也开始对他转变态度,没有人再刻意照顾他的情绪,他面对越来越多的是同事们的抱怨,因为他的连番失误,让后面的人白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一切努力都变成徒劳,试想有谁会不生气不埋怨呢。 短短几个月,他就被开除了。 开除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具备这方面的洞察力,无法从众多假象中识别真相。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给路星野传送了这样一条信息,权当是告别。 他知道他的这次失败会让路星野很难做,但他已无力去安慰这个豁达的教练,他自己还是前路茫茫呢。 第213章 打工 虽然这第一份工作以失败告终,但反而让无衣有了一种希望和信心,他想要靠自己在这个大城市活下去,想要继续在这里寻找其他的可能性。 除了以前为成为航天员做的那些训练,其他的他都一无所知。当然,他有几百年的人生经历,但他那些年积累的一点知识,在现代这个社会几乎是无用的,不是错误了,就是太落后了。完全没有实用性。 他的哲学、他的医术、他的音乐,都已变得一文不值。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想要逃避的原因,因为他所拥有的是毫无用处的,而现在那些有用的知识,他又不具备。即使他有心想学,也远远跟不上同龄人吸收和接纳的速度。他已有的那些知识和经历都深深禁锢住了他,让他每一步前进都像是负重千万斤,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以前他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有了这短短几个月的工作经历,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学起新东西来也不一定就会很慢,他也可以很快地接受新观念和新知识。 比如这次,虽然他最终还是因为能力不足被扫地出门,但他其实自我感觉一直不错,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每天都在进步,而且进步的很快。他对于智能算法的了解仍然不多,但相比之前,已经是从无到有的剧变。 归结原因,这次的异常情况是因为他终于激发起了自己对学习兴趣,那种求知若渴的状态是他以前不曾有过的,正是这种对知识的兴趣和渴求,才让他能无视之前的陈规陋习,无视种种违背他的常识和三观的地方,一股脑地全盘接受,再慢慢吸收、融会贯通,最终消化为自己的知识和观念,而这些输入,也慢慢彻底改变了他。 他很喜欢这种改变,就好像突然打开了某扇门,走进了一个新世界。 因为这种改变,让他想要继续留在这个城市,融入这个城市,最终停留下来,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人。到了那样一天,他就可以很自豪地说,他终于跟上了时代的步伐,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脱离人群的落伍者,他终于和周围其他人一样,和这个时代的所有青年一样,有他们的朝气与活力,以及梦想。 也许只有这样的他,这样与时俱进的他,才能在这个时代找到属于自己的登顶之路。 离开航天局时,他得到过一笔不小的补偿金,工作这几个月他也积攒了一些钱,这些资本帮助他在这个城市暂时定居下来。 他还是定期和父母联系,但隐瞒了自己已被辞退的事实,他不主动说,父母也很少问他工作上的事,这倒为他省了不少麻烦,不用编更多的谎言来弥补之前的谎言。可能因为之前的那场大病,父母总是在关心他的身体和生活状况,好像只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虽然这些年人口在逐渐减少,但工作机会却还是越来越少。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工作这件事就已经成为了某种奢侈品,成为了是少数人的特权。当然这里说的是一份正式的工作,而不是online上那种随时可以接单的零工,那种靠体力和时间来换取金钱的苦力活。 一份正式的工作,是一个人充分发挥自己的智慧,做出有创意有价值的成果,继而获得他应有的报酬。 无衣之前从事的研究工作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没有创造出应有的价值,因为他被辞退了。而要想再找一份类似的工作,简直难如登天。 坚持了一段时间,无衣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他决心先一边打零工赚钱养活自己,一边有目标有计划地学习一些新技能,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的技能,然后找一份相应的工作,为了适应这个社会的节奏和步调,他可以先放下自己登顶的梦想,他可以接受迂回前进,他甚至可以往回走,往错误的方向走,只要他不迷失,不气馁,不妥协,不丧失前进的勇气,他就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达成目标。 他打过好几份零工,有的和以前一样,坐在屏幕前做选择题,也有一些新的,比如当航天员训练的陪练。毕竟现在仍然有很多孩子醉心于太空飞行,每个人都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努力训练才有可能被选中。这其中就孕育了很多商机,除了大公司开发的模拟测试训练,也有少部分人希望请一个有经验的陪练,可以给他很多人性化的经验指导,而不仅仅是专业指导,更重要的是陪着他们一起坚持下去。就像有很多人请健身陪练、游戏陪练一样。 对于现代这个社会,无衣懂得的只有航天,可是这条路已经被封死,他必须另寻出路。他漫无目的地尝试过很多,当然最先学习的就是之前已经初步了解过的智能算法,只可惜现在的算法研究早已不是曾经,不是说一个程序员就可以完成的,现在都是由超级计算机主导,几百上千个研究员从旁辅助、更新,才能完成一个商业化的成品。能单机的只有小学生的作业题。对于要以此谋生的无衣来说,这显然是不行的。 他也可以选择重新入校学习,但他的经济能力不支持他这样做。 这之后他也尝试过其他的,但基本上都只能达到小孩子的普遍水平,在任何领域,想要更进一步,必须参加专业团队进行学习,自学是基本不可能的,当然偶尔也有少数天才,能够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自学成才,但这毕竟是极少数,至少无衣不认为自己会是某方面的天才。 屡屡受挫,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现代人做什么都靠着超级计算机,他们的创造和洞察力应该远远不及前人,以前的人们可是在没有任何超级计算机的情况下就认识了宇宙,在没有望远镜的年代,凭着肉眼就破解了星星运转的奥秘。在没有任何计算机辅助的情况,凭着猜想和直觉就找到了一个个困难数学问题的答案。也是过去的那些人,在没有ai的帮助下,凭着自己一遍遍不断重复试验,就找到了治病药方。在现在看来,这些人该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在np是否等于p这种千年数学难题仍旧没有答案的今天,现代人类看待几百年前的人,就好像那时候的人脑都是一台台非确定性图灵机,总是能一步就猜到答案。而在现在,对于复杂系统,能在一开始就看到最后,并给出一个不差的结果的,只有超级计算机。 第214章 回家 在这个城市苦苦挣扎一年之后,无衣终于还是决定回家。 他知道像自己这样一无是处的人,继续留在这里也只是勉强糊口而已。这里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那种你提供体力和时间就能学会和掌握的一技之长,你要学会某种东西,必须有付出,而在一连串的付出里,金钱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教育仍旧是免费,只是这种免费的教育只能教会你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除非你有过人的天分,否则也就只能甘于平庸。 要用自己的平凡资质开辟一条上升之路是极其艰难的。 也许他这辈子所有的天分都用在了成为航天员上,他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已全部投注在上面,再没有剩下什么能支撑他寻找下一个突破点。 他在之前的工作中积累起的那一点兴趣和信心,也在屡战屡败中被消耗殆尽。 “无衣,回来吧!”爸妈知晓了他的处境,也热切盼望着他能回去。 “再等等,再过一个月我就回去。”无衣是这样回答的。 一个月,这是他的积蓄所能支撑的时长,他当然知道这最后一个月也不会再改变什么,可是他还是不愿意轻易说再见,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去,就再不可能出来了,而他的一生可能也就随之确定了,再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还年轻,他还有梦想,即使他现在回去了,他又能在那个小村庄里坚持多久呢?他会不会受不了内心的煎熬,最后还是选择死亡。 可是他最多也就只能在这里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又能有什么改变,如果有变化,那也早就发生了。 他知道他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他得回家。可是他又有种预感,回家后他也不会平静,不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梦想仍旧是那么遥不可及。 自从决定了回家,他就缩减了自己的工作时长,毕竟现在金钱对他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他想好好浏览下这座城市,想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足迹,想要把它每一处的新面貌、以及这些带给自己的新感受全部刻进脑海中,带回家乡。也不枉他在这里停留的这两年。 放下心中的负担,再穿梭在这座城市,无衣有了和之前很不一样的感受,他放下现实生活的压力,放下对未来前程的担忧,慢慢也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底蕴,那些历史遗留下来的东西,也许是海边一处岩石,也许是山上一块旧木牌,也许是一座还未拆除的破旧建筑,总之都是些被人们遗忘的地方,被人们遗忘的物品,而这是这些还未来得及销毁的东西,让他再次感受到了那座古老又欣欣向荣的古城。 一有时间,他就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没有乘坐任何代步工具,只靠着双腿丈量每一寸土地。和过去一样,这里生活的人们始终忙忙碌碌,总是来去匆匆,又充满着朝气与活力。 他的闲适和这里的氛围很不搭调,就像一个耄耋老人被一群热情似火的青少年包围,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在这样的时刻,他反而觉得自己是被这个世界包围着,而不是被排斥在外。这是这种与众不同,让他既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也能感受到周围,他能感觉到自己就处在其中,在这个世界的中心,他很高兴。 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无衣开始准备回家。 最后这一天,他决定再去一次航天局,他还是想当面和路星野道别,这一别他们大概率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也不太可能再联系了。他想去谢谢他,虽然最后没有达成他们的目标,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都会留在他的记忆里,在他的生命里,始终对他的未来产生着影响。这其中他最感激的就是路星野的善意,他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怀着善意,不论是一开始的破格录取,以及后来的专业指导,还有推荐工作,这一切都是他不求回报的付出。 无衣也明白,自己现在也不可能再给路星野什么回报,无论他是否期待过,现在都不会有了。 他也想再最后看一眼这里,他的梦想开始和终止的地方,这个让他开心又流泪的地方。 “你要回家了?”路星野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之前无衣已经联系过他,并和他说了游历完这座城市后就回家的打算。 “嗯。”无衣点点头,来的路上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见面后却语塞了。 “哪天走?” “明天。” “明天几点?我去送送你?” “不用了。”无衣下意识地拒绝道。 氛围变得有些尴尬,接下来就是沉默。 无衣好几次想开口,但感觉气氛压抑地自己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过了好久,还是他先开口道:“再见!” “祝你一路顺风!” 无衣点点头,他转身走开,能感觉到路星野仍站在原地,他也慢慢止住了脚步。 “谢谢你!你知道的。”无衣回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路星野说道。 他看到路星野点了点头,眼中似有亮光闪烁,他明白他听到了,也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那些他此时无法开口说出来的话,他心里都已明白。 无衣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感觉一股暖流包裹住了自己,让他感觉舒适又惬意。很奇怪,这些明明是他对别人的感激之情,现在反而先温暖了自己,让他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一路笑着走着,身后的高楼大厦被他遗弃,这座大厦里的梦想也在他心中慢慢熄灭,这些年的执着也在慢慢放下,回去也许好也许不好,谁知道呢?只能就这样走下去。 就在无衣沉浸在自己的欢乐幻想中时,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好,无衣!” 第215章 为什么是我? “你是谁?”无衣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此人,在这个城市,除了航天局的人,他就只认识几个医院的医生了。这人既然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必然是熟人才对,可自己居然毫无印象。 “哦,是这样的。”那人似乎并未因无衣的无礼而恼怒,反而一脸笑容,一边打开自己胸前项链的开关。眼前的空气中展露出一个公司的名称和简介,旁边是对面这个人的相关介绍,只有一张照片,以及他在这个公司的职位介绍。 他一边继续解释道:“我是天河影业的电影部经理,我叫水獭,就是那种可爱的动物——水獭。” 说着还真的放出了一张水獭的三维影像。 “嗯,我知道。”无衣随意地瞄了一眼,他曾经是动物学家,当然知道水獭是什么样子。他根本不关心这个人的名字对应着哪种动物。 天河影业?电影部?他不记得自己和他们有过接触,仍旧感到困惑。 “不好意思,您现在有空吗?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聊一聊?” 无衣越发不解,这个人如果真的有事找自己,为什么不是通过网上通讯,而是像这样在街头偶遇,而如果是街头偶遇,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好吧。”想了想,无衣还是答应和他聊一聊,他脑袋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能,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做的一些零工,或者是因为航天局的工作之类的,他们想从自己这里获取一些可用的素材。也许类似个街头采访什么的。对这些人来说,也许短时间内弄清自己的名字并非难事。 他们随意找了个咖啡店,在这座城市呆了这么久,这还是无衣第一次走进这种咖啡店,主要是因为他不太喜欢喝咖啡,也没有热衷于寻找这种氛围感。 落座后,两人都随便点了一杯,无衣没有准备喝,他只想听听对面这个人到底要和自己谈什么。 “啊,是这样子的。我们呢,想拍一部电影,主题是关于一个航天梦的。” 果然如此,无衣心里暗想,他可能是想让自己讲述一下自己的经历,然后从中获取一些东西吧。可是这些难道不是智能机器人都能提供的吗?自己的故事也并没有很特别,又有谁会感兴趣呢。 见无衣似乎毫无反应,那人继续笑着说道:“这个故事不是讲现在,而是过去,很久以前,人类第一次迈入太空的故事。” “加加林?”无衣下意识地问道,他对整个航天史太熟悉了。 “不是,是。。。” “阿波罗?”还没等他说完,无衣又抢着问道。 “不是,是我们亚洲首次在太空取得突破的故事,时间大概是21世纪末。” “哦,明白了。”无衣想起了那段岁月。 “我们导演相中你来做其中一名主角。”那人说完停顿下来,似乎是在观察无衣的反应。 “我?”无衣怀疑自己听错了,找自己演戏?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似乎对他的反应还颇为满意,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才继续说道:“是的。我们初步了解了你的经历,也看过一些你的影像,觉得你很适合。” 这人这次没再提及导演,仿佛他也觉得他很适合似的,一脸满意的笑容。 “我的影像?”无衣并不在意他所说的看重,他在意的是隐私被冒犯,虽然在这个现代社会其实谈不上什么隐私,但他还是天然地介意着这个。 “啊,放心,不是你想的监控的那种,是你们在航天局训练时的一些影像,既然是拍有关航天的电影,导演还是希望能从专业的队伍里选人,如果实在找不到,再看看专业演员。” 这次又变成是导演的意思了,看来这个人并不太赞同导演的这种选人方式。 不过无衣并没有在意这些,对于影像的这个解释他还比较接受,也能理解,航天局一直有把训练、讨论会等拍录下来,都会送到女娲那里分析,有时会从中剪辑出宣传材料。这个人说的大概就是此类,这也算不上什么机密。可是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选中了自己?这个已经离开一年多的人。 他不太相信是导演亲自挑选的,估计还是借助了女娲的帮助,或者其他智能系统。总之就不太可能是某个人的选择。他已经非常了解现代人了,他们没有这么勤劳,也不会浪费时间做这种事倍功半的事情。 “为什么是我?”虽然知道大概率得不到答案,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那人第一次显出茫然,摊开双手,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无衣突然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好笑,真的有点像只水獭,但还是忍住没有笑出来。 “怎么样?这里是我们的要求和条件,你看看是否满意?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 说完他似乎如释重负,端起咖啡,全身放松地躺进座椅里,耐心地品尝起来。他是在等无衣看完介绍和合同后的决定。 无衣没有去看桌上投影的关于电影的介绍和合同条款,果断地拒绝道:“我不做演员。我要回家了。” “什么?”那人似乎大吃一惊,差点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一开始的预想可能是无衣怎么都会接受这份工作,只是也许会提出一些要求,但他自信对于无衣的要求应该都能满足。其实在看过无衣的资料后,他就觉得来谈下他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样一个在城市里苟延残喘的人,收入那么微薄,工作那么枯燥的零工他都接了,没有道理拒绝这样的美事。 可是他居然拒绝了? “我从未想过做演员,可以说,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我自认为不可能做好,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抱歉。”无衣解释道。 他没有说出最真实的想法,但也不算撒谎。因为他从来不善于撒谎,也讨厌撒谎,他宁可承受真相带来的伤害,也不愿意做任何伪装,所以他是绝不可能去演戏的。 他很喜欢电影,却很少喜欢某个演员,他喜欢的只有角色,如果看到了某个演员日常生活中的样子,他会感觉受到了欺骗,会很受伤。他希望他们一直保持着神秘感,在现实生活里和观众保持距离。可惜,大部分演员都做不到,他们总喜欢哗众取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那么孤冷高傲的人要做出这幅摇尾乞怜的模样,这让无衣无法接受。他也一直极力避免看各种娱乐节目和新闻,就是想离那些人远一点。这样的他当然不会去和他们一起工作,更不可能把自己也变成那样。 第216章 电影介绍 在无衣说完拒绝的话后,对面的人似乎已经反应过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他又显得很淡定,重新陷入了座椅里。 正在无衣准备起身告辞时,他才缓缓开口道:“我们导演说的果然不错,你真的很适合这部电影。” “嗯?什么意思?”无衣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在诓骗他,但看他的神情似乎又不像,何况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他们这样用心欺骗。姑且坐下来听他说完,反正他是不可能去做演员的。 “来之前梦导说过你可能会拒绝,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打消你的顾虑,让你顺利参演。” “为什么?” “你是说为什么她会预料到你的拒绝?当时我也问了这个问题。” “那她怎么说?” “她说。。。如果你是对的那个人应该会拒绝。” “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 无衣被他绕得有些晕,他不明白自己的拒绝和适合这部电影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是看看介绍吧!”那个人说着直接给他点开了故事背景介绍。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一个过来人指导初级犯错者,不屑一顾中带着一点不耐烦。 认真看完介绍,无衣还是不明所以,只好继续追问:“我看完了,然后呢?” “你还没明白吗?”那人好像真的有些不耐烦了。 “明白什么?”无衣居然开始有些紧张,看他表情似乎也不是开玩笑,难道自己真的蠢到这个地步,以至于有个非常明显的答案摆在自己眼前,自己居然怎么都看不到? 他有些心虚,又认真看了一遍简介,实在看不出这个故事有什么特别,或者说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特别,这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励志故事而已,讲述过去的一群中国人如何怀着理想,夜以继日地努力奋斗,又经历了多少困难、挫折和失败,但他们始终不屈不挠,最终在航天事业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不仅带领人类认识太空迈向了新台阶,也使得中国从此成为全球第一的航天大国。 哪里有问题呢?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故事详情,简介里也只是寥寥数笔,但无衣觉得这个故事还算可信的,至少大背景和大趋势都没有错,中国确实是在那段时间,凭借着一项项顶尖技术的积累,一台台顶尖设备的搭建,最后才成就了这番伟业。但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像是那种专研学术的人,他也没有那种气质,找自己去演似乎并不合适。 见无衣看了半天还是一脸茫然,那人终于忍不住用手指向了那个关键点。 无衣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突然有些想笑,那里写着这样一句话,电影全程由真人表演。 这算什么?就因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难道他们都不是真人吗?难道找真人演戏很难吗?难道其他电影里的都不是真人吗?这有什么值得夸赞和骄傲的。他当然早就看到了那句话,但完全当做背景处理掉了,如果不是这个人特意指出来,他都不会记得出现过这句话。 “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那人看起来有些激动,音调也高了几度。 “你是对现在的电影行业一无所知吗?” 不然呢,无衣心里暗自吐槽,难怪这个人一直在卖关子,他们不是都调查过自己了吗,难道他看起来对这个行业很了解吗。他只是盯着对面,并不准备作答。 “好吧。”那人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态度和声音都缓和下来,耐心地给无衣解释道:“你知道的,自从虚拟数字人的相关技术越来越成熟,人工智能已经可以非常精确地模拟人的行为动作和各种微表情,一般人几乎看不出差别,不,甚至专业人士也很难看出差别。” 无衣点点头,表示自己能理解,主要是相信超级计算机完全有这样的能力,只要有需要,他们甚至都可以模拟出一个和真人无异的复杂人格,任何人都找不出一点破绽,因为人本身就是复杂的,是无法被定义的。想到这里,木木的话,和他讲这些话时的神情又浮现在无衣的脑海中,这一刻,他感觉似乎有那么一点理解木木的想法了,但这种理解很快就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他又变回了自己,变成了那个凭着信念和直觉,相信人和机器是本质不同的。 “所以你也可以想象,现在绝大多数电影都不会由真人来演,只需要获取演员们的外貌许可授权,再加上一个好的故事剧本,就可以用计算机制作一部电影,再修修剪剪,可能不到一星期就能完成,这比古老的现场拍摄要节省太多了。” “嗯。”无衣点点头表示理解,难怪那些演员有那么多时间在各种不相关的活动中凑热闹,之前他也听说过这些,但没有想过这已经是普遍现象。毕竟只要行业内的人都闭口不言,外人也很难区分到底是不是真人在演吧。 不过无衣却并不反感这些,对他来说是否是真人演的根本无所谓,反正他从来就不是冲着某个演员去的,只要故事好,情节动人,那就是一部好电影,和是否真人演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也许用电脑制作的反而更好,更真实,更能让人陷入其中。反正他之前看电影从来不会去琢磨这个是不是真人演的。很久以前他可能还会指指点点,说这个演得好,那个演得不好,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演得很好,至少他这个外行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加入了人工智能的帮助吧。 “就。。。嗯?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感觉对面的人又有些激动起来,无衣赶忙问道:“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我以前也不理解,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什么?” “我也说不清,可能你身上少了某种现代人的气息,多了一些古人的固执和坚持吧。” 古人?听到这里,无衣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要这么说起来,自己还真的是一个所谓的“古人”。 “好吧,我接下这份工作了。” “啊?真的吗?我还以为要再说很多你才会改变主意呢!”那人有些吃惊的脸瞬间笑得灿烂,“那你再仔细看看合同条款,没问题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签。” “嗯。”无衣大致浏览了一遍,感觉没有什么问题,就直接签字按手印了。 “哇,这么爽快,你没有其他条件吗?” “没有,你们给的条件足够好了。”无衣本想说和自己之前的工作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但他没有说,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在他心里,接下这份工作并不是为了报酬,更多的是因为这份历史,因为自己曾经也是创造这个历史的一员,虽然那时候他对航天一点也不关心,一心沉醉于他的动物保护事业,但正因为这样,他也想再感受下那段历史,如果那时候的自己选择另外的一条路,又会是怎么样。 第217章 古城 第二天水獭就带着无衣去了拍摄场地。 那里已不是s城,从地图上看也远超过去鹏城的地界,甚至已经跨省。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省的说法,全部都是分区域,有中心城市辐射周围。 他们去的那里,也是一片区域,被人们称为西南古城。至于这个西南是以哪里为中心,按什么标准划分,已经众说纷纭,没有人能理清楚了。 一早出发,刚好中午到达。水獭先带他去附近自助餐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带他去见梦导。 关于梦导,水獭除了这个称呼没有多说什么,无衣也没有多问,听名字大概是个女导演。 说是古城,但没有丝毫古韵,相比崭新的s城,无衣在这里只看到破败。水獭说梦导正在拍摄地等他,正当他好奇拍摄地会在哪里时,水獭在一个看起来是废弃厂房的门口停下。 “就是这里了。”水獭说着推门走了进去。 无衣四处张望,带着一分警惕和好奇。 “你别看这个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里面可都是顶级设备。”水獭边走边介绍着。 整个厂房没有窗户,也没有大灯,显得有些昏暗。但无衣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正走去的方向有一大片亮光,有一些机器,还有些人影在那里晃动,相比梦导就在那里。 “我们是自负盈亏,钱当然都要花在刀刃上,你懂的,就是为了最初最逼真的效果,就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钱。” 所以请我这样一个路人来演?无衣心里犯起了嘀咕。 “当然演员也是很重要的,但找对了演员,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他们已经走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里的人了,有些人看着像是在调试设备,有人在调整显影仪,有个女人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在指挥。那应该就是水獭口中的梦导吧。看背影应该不算美人,中等身材,穿着也是宽松随意,头发稍显凌乱地地束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 “梦导!人我带来了。”水獭说着快走了两步。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一脸严肃。 无衣见到了正面,没有感觉多惊奇,和他想象的差不多,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大概四十多岁吧。 “你好!”梦导突然笑了起来,朝着无衣走来,伸出手来似乎准备握手。 无衣被她的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现代社会还有谁见面握手啊!连他都有些不适应。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梦导又快速缩回了手,转身对水獭说道:“电影的事你都和他说了吧?” “嗯,电影介绍已经给他看过了,合约也已经签了,昨天我发您了。” “好,我还没来得及看。那我们就算是定下来了。”梦导又转向无衣说道:“无衣,你好,正式介绍下,我是这部影片的导演,叫我梦导就好了。” “我们要做什么你应该大致了解了,主要演员已经基本确定,还有些这几天我们也会定下来。然后可能最迟一周后就会开拍。” “这几天水獭会负责你的日常生活,以及告诉你日常流程和注意事项,还有我们的进度要求等等。”说着梦导又转向了水獭,似乎在提醒他要即刻打起精神,开始干活了。 无衣有很多话想问,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这个梦导不太敢说话,只能一味点头,其实他什么也不明白。也许正因为不懂的东西太多,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他很好奇,这个梦导知道自己对拍摄电影如此一无所知吗。如果知道,她对自己说这些就有些奇怪,如果不知道,那她就是随意选择了自己,这也很奇怪。 “好的,我会在拍摄前教会他一切的。”水獭信誓旦旦地说道。 “嗯。”梦导满意地点点头。“那你今天先去帮他安置下来,明天我们再见一面。” “好的。”水獭顺从地应道。 梦导转身又去忙之前的事,水獭也转身离开,无衣紧跟其后。 来到所谓宿舍,无衣终于放松下来,这里和那个破旧的工厂一样,外面看起来破烂不堪,其实内里还不错,所有东西都还蛮新的,有单独的洗漱台、淋浴间和厕所,通风采光都不错,还自带一个小阳台。无衣很喜欢这种能有自然风吹过,有自然光照的房间,他不喜欢那些看起来智能高大上,其实很憋闷的房间。那种憋闷不是空气不新鲜,也不是空间狭小,就是感觉隔绝了人与自然,让他感到压抑。就像峨眉山上白舍的那些房间,所以在那里时,他几乎不在房间里做除了睡觉洗漱之外的任何事,只要有空,哪怕只是冥想,他也会走出来,走到山里去。 “看来你挺喜欢这里的,那就好。”水獭看着无衣陶醉的模样,笑着说道,“如果你不满意,我也可以给你再换一间。” “不用,这里就挺好的。”无衣赶忙确认道。 “嗯。接下来我要大概给你介绍下我们的拍摄流程。”说着水獭自动坐到了床前的沙发里。 无衣感觉有些不舒服,但也知道是自己太敏感的原因,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就在床头坐下,面对着水獭,准备耐心听他讲解。 水獭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多小时,期间无衣也问了几个问题,快到五点时,他们这场谈话才终于结束了。 “你都明白了吧?”水獭如释重负般问道。 “嗯。”无衣感觉如果此时自己再多问一个问题,水獭很有可能会当场爆发,也许他也没有想到,他对电影是真的如此无知吧。 虽然还有一些疑问,但无衣已经准备自己查阅资料解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他知道对于水獭来说一定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无衣送他出门,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还不饿,趁热打铁,就不急着去吃晚饭,先在屋里仔细查阅起关于拍摄电影的资料来。 本来应该昨天签约后就去了解的,结果他昨天一直有些心神恍惚,感觉白天发生的一切都好不真实,整个人好似还在梦里。直到他收拾好行李,退掉租房,通知父母,他才慢慢找回一点真实的感觉,慢慢接受这一切都是真的,明天他就要去拍电影了。 第218章 试演 后面几天水獭几乎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一面教他各种拍摄常识,一面为他更详细地讲解本次拍摄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我要怎么演?”无衣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啊?这我怎么知道。梦导既然选中了你,你肯定是有这方面天赋的,到时候自然就会了。” “这。。。我。。。”无衣想说这自己怎么可能知道。 “剧本你有看吗?” “嗯。” 水獭第一天就把剧本给他了,要他抽空闲时间看完。基本就是晚上看,无衣已经看了大半,对整个剧情和自己要扮演的人物已有了初步了解。 这不是一个可以让他一口气熬夜读完的故事,也不能说这就不是一个好故事,至少不是一个他喜欢的故事。 他一直喜欢的只有一种故事,不是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不是生死与共的友情,更不是脉脉亲情,而是充满悬念的解密旅程。 这种一眼能看到结局的故事丝毫不能吸引他。可能自己缺乏某种人类共情吧,无衣这样想着,还是努力去融入剧情,努力和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去产生共情。 “那你应该知道怎么演了吧?” “嗯?” “就把你自己当做他,做出他的动作,说出他的台词,完完全全成为他就好了。梦导喜欢这种沉浸式表演,不需要技巧,不需要过多思考,你只要成为他就好了。” “成为他?” “嗯。我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为什么我就一定可以?” “因为你身上已自带那种气质啊!那个时代的气质。你只需要加强自己的这一面,就可以做到了。” “哦。”无衣所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好像明白一点了。 “你看完剧本后就可以先自己练习了,把自己的练习过程录下来,再自己看一遍,你就知道哪里需要改进了。你一定会知道的。”水獭肯定地说,“我知道很多优秀的演员私下都是这么练习的。” “好吧,我会试一试的。” “嗯,加油!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梦导。” 这天结束得早,无衣一个人回到租房后,看完了整个剧本,又挑选了其中一段他认为重要的戏,独自练习了很久。 果然如水獭所说,回看自己的表演,他一下子就能察觉出问题,独自琢磨几下后,他也能迅速找到改善方法。 到入睡前,他对自己的表演已经充满信心,觉得几乎无可挑剔了。 第二天一早无衣就被水獭带到了拍摄场地。 在那里他又见到了梦导。 这次没有过多寒暄,梦导直接带他们去了旁边一处空地。 “剧本你都看完了吗?”梦导直接朝无衣发问道。 “嗯,看完了。” “好,这段戏你现场表演一下我看看。”梦导说着在旁边投影出了一段简单的戏。 那不是无衣昨晚着重练习的那场,而是之前普通的一场。 那场戏是最后发射成功前期,他作为航天器研发者中的一员,和其他几组队员一起商定最后的几个细节。其中他只有一句台词,那就是“好,那就这样办。”。 无衣一时有些为难,他读剧本的时候只关注了那些有台词的地方,或者说是以他为中心的那几处,梦导此刻展示的这段戏里,他只是一个配角,充当一个最后活跃气氛的人而已。 在前面其他主角讨论时,他是没有台词也没有动作的。这要怎么演?肯定不能呆呆站在那里,最后再突兀地说出那句“好,那就这样办。”吧? “怎么了?”梦导平静地问道,看不出她有丝毫生气或不耐烦。这让无衣的紧张缓解了一些,旁边的水獭却似乎比他还紧张。 “我。。。不知道该怎么演这段。”无衣实话实话道。 “没事,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想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开始。按你自己的节奏来。” “好吧。”无衣应道。 他深呼吸几次,让自己沉浸到那样一个想象的场景中,旁边的人在激烈讨论着,他在一旁时而忧心忡忡,时而低头沉思,偶尔急切地想插上一两句,可他的意见迅速会被其他人说出来,让他完全没有开口的必要,只能又回归聆听者的角度,随着众人的讨论心绪起伏。 最后众人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他也觉得再没有什么需要说的话了,再没有可以更完善的地方了,终于说出了那句,“好,那就这样办。” “不错。”梦导鼓掌称赞道。 无衣回过神来,头一次当众演戏,他还有些不适应。刚刚他只是放松身心,试着和昨晚一样去投入地表演,一时也根本没有注意周围是否有人。 一旁的水獭心满意足地笑着,好像无衣今天能有此表现是他的杰作。当然他也是有不少功劳。 被夸赞的无衣更是开心,他很喜欢刚刚那种投入的感觉,就好像他找到了自己的热情所在,那是可以在他生命中留下印记的东西。 “作为第一次演戏的新人,你这个表现是不错了,但要正式登台,你还有不小的差距。” “嗯,我会继续努力的。”无衣不觉得被泼了冷水,本来他也没想着可以一次成功,也不敢相信自己能有此天赋,他有的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一些人生经历而已。 “你刚刚能单方面把众人的讨论过程表演出来,这说明你对这个场景的想象力不错,但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在哪里?”无衣急忙问道,没有争辩的意思,他此刻的态度极其诚恳,他真的很希望这位有经验的导演能给自己指出一些他可能永远意识不到,也看不到的问题。 “你不像他,你还在做自己,在以自己的方式行动。” “嗯?”无衣还不太明白。 “比如说,你最后一句台词,”梦导停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转而问道:“陈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无衣想了想说道。陈天就是他扮演的剧中角色,说他严谨是因为在剧中,如果不是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一定要找到缘由,他就不会在最后关键时刻发现那个致命问题,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个项目的成功。 第219章 开演 “不错,那他是一个自信的人吗?”梦导继续问道。 “不,不是的。”无衣声音逐渐变小,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那这样的他会以何种语气说出最后那句话?” 无衣低头沉默了,刚刚他太投入其中,自然而然地想象自己处于那样的氛围中会如何表现,他忘记了他要饰演的角色,忘记了站在那里的那个人不是他而应该是陈天。 他表现得对这个项目成功充满了信心,甚至有一种已经看到成功那天的感觉,是的,作为“上帝”的他当然知晓未来的一切,但此时的陈天是不知道的,他不应该有那样强烈的必胜心,不仅仅是陈天,这次会议中的任何人都不会有这样的信心。 “我知道错在哪里了。” “嗯,这些都还需要你去细细品酌,只有处理好所有的细节,才能成就伟大的作品。” “好,我会好好努力的。”无衣重重的点头。他突然意识到演员这个行业其实也并不容易,也是需要努力和全身心的投入,他愿意去做,去尝试。 慢慢地他认识了更多的人,他虚心像每一个人学习,回放他们的表演记录,从中找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找到自己表现得不自然地地方,然后自己一个人反复揣摩,仔细斟酌,思考如何改进,如何表现得更像更自然。他还是不懂那些术语,但他知道好电影应该是什么样,他知道好的表演应该是什么样,所以他从不去和他人讨教如何表演,甚至梦导也从没有教过他表演的技术,她只是为他指出不足之处,至于如何改进,就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了。 他也乐在其中,突然也觉得似乎自己也有表演的天赋,不用别人教,他自己观看几次,练习几次,自然就掌握了其中的关键。 开演一周多了,他的努力和进步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一开始那些因为他完全没有基础而对他有些微词的人,也慢慢转变了态度。 他开始喜欢在剧组的生活,和在航天局训练时一样,他心无旁骛,只需要专注地做好一件事就好了,那就是演戏。在这里他也不需要为周围人而烦恼,也几乎没有人来打搅他,或找他的麻烦,每个人都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怎么样?还习惯吧?”是水獭的声音。他在无衣身边坐下,递过来一瓶水。 无衣顺势接过,正好他也有些口渴,就直接打开喝了起来。咕噜咕噜灌了几口,他才回答水獭刚刚的问题:“差不多习惯了。” “听好多人都说你演得不错,梦导当初果然没看错人。”水獭开心地笑着,带着几分自豪,他果然也没看错人,当然这话他是不好意思直说的。虽然当初是他亲自去s城把无衣招过来的,但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并没有看好无衣,毕竟他完全没有经验,连真人电影和一般电影的区别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拒绝时流露的那一点点气质,让水獭感觉有几分像而已。 无衣听到这番夸赞并没有显得特别高兴,他只是笑着微微点头,并不作任何回应。他不清楚自己在这群人中间处于什么水平,也懒得去计较,他只知道,自己与真正的优秀演员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站到巅峰才是他的目标,一次小小的成就不是他追求的东西。 “我也看过几场你的戏,虽然我也不懂,但凭着我多年的经验,我能感觉到你演得比大部分人都好,怎么说呢,感觉你就是陈天,真正的陈天。”水獭继续赞道。 “嗯,我也觉得我就是陈天。” “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就反复想象着自己是他,慢慢就成了。” “啊?就这样?”水獭看起来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相信。 “嗯,大概就是这样。”无衣肯定地回答道。他不知道水獭理解了多少,也不在意,至少他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的,至于为什么这样就可以,他也不知道。 他也明白水獭的疑惑,曾经的自己也决不可想象他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他曾以为无论在何种境况下,都不能叫他改变自己。 曾经在峨眉山上时,木木和一歌大师不看好他的选择,就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要改变一个人太难了,而如果无衣不改变,他是不可能登上巅峰的,他那样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人,怎么能获得大众的认可和喜爱。 无衣下山这百年多时间里,他对自己也只有一个要求,不忘初心,永远保持着自己。 他从未放开过紧绷的神经,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内心的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陷入万劫不复。就像他曾经陷入反复自杀的怪圈一样,一旦习惯了反复无常,他将再无法安定下来,也再不可能找回自己的心,无法确立自己的位置,真正迷失在宇宙中。 “好吧,期待你后面有更精彩的表现。”水獭说着起身离开。 “好,我会的。”无衣仰头目送他离开,心里涌起一股斗志,大家对他有所期待,这是他之前一直忽视的东西,这次和水獭聊过之后,他突然多出一种信心,那不是他对自己的那种毫不保留的相信,而是来自外界的肯定,来自伙伴的信心。他一直一个人在往前走,没有想过走得好不好,远不远,现在有人来告诉他你做的不错,他感觉就像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让他更有动力向前了。 不远处,几位同剧组的演员正在练习,无衣看着他们在那里走位背台词,突然感觉有些荒诞。站在他这个角度,是看不到那些虚拟场景的,但他知道身处其中的人能看到,那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背景是假的,道具是假的,他们所看到的,所触摸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他们自己是真的,只有他们此刻的感情是真的,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语气是真的。 一切都假的透顶,只要你相信,假将成真。 他想起羡林创建online的初衷,现在人们确实会在上面学习、工作、生活,但人们相信的从来不是那些虚拟的建筑、装饰和对话,人们相信的是这个虚拟世界背后承载的真实的感情。 也许他刚刚给水獭的回答并不准确,他不是相信自己是陈天,不是把自己当做了陈天,而是他由衷地相信存在陈天这样一个人,曾带着这些复杂的感情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 第220章 完工 随着越来越投入表演,无衣感觉到的也越来越多。 他不仅看到了22世纪的陈天,看到他和伙伴们为了振兴祖国而付出的努力,也看到了那时候的路无衣,为了毫不起眼的所谓事业,全身心地投入和付出,那些时刻,他们并没有区别。同样不顾后果,不畏将来,只一心一意做好当下的所有事,不留一丝遗憾。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伟大,甚至是有些失败的,在路无衣时代,如果不是后来羡林的资助和他们的转型,如果不是枝知毫无怨言的付出,他们是建不起那个环保组织的。而且他们做得也不好,没有脚踏实地得打牢基础,才会在枝知死后很快就分崩离析。 而那之前的前半生,他就是个失败的典型,做什么都不成,事业一路顺滑,虽然他也可以怪是大环境不好,但当时的他更多的还是怪自己能力不足,他领导力不足,不能带好团队,招不到优秀的人才。他创新力不足,不能做出真正吸引人的作品,导致他们几乎没有了资金来源。他洞察力不足,无法看到背后的原因和事情未来的发展趋势,他只是疲于奔命和救火,完全没有长足的规划。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那是一段失败的人生,是比毫无作为、浑浑噩噩那些年更失败的人生。如果他不曾努力,不曾倾尽全力,他还可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说自己只是不屑于此,并非不能。可是他那时已经倾尽全力,哪怕他之后回想无数次,他知道他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他的能力上限已经卡在那里,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好,再给多少次机会他也做不好。 现在他对此有了新的看法。随着电影逐渐走向尾声,他对那代人的感情和经历有了更深的了解,对那个时代有了更深的了解。他也慢慢理解了当初的自己,理解了那个奋不顾身的路无衣,理解了那种义无反顾中隐藏的伟大。是的,某种程度上,那时候的他虽然失败透顶,但无疑他仍然是伟大的。就像在这个伟大的航天事业中失败的先驱们,能在黑暗中坚持,能在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时候仍不放弃,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需要异于常人的勇气,是注定不平凡的。 那时候的他能做到的,现在的他其实反而做不到了,他又还有什么资格评价当初的自己呢,以前他失败得彻底,但也勇敢无畏得彻底,现在他不仅是彻底地失败,还失去了唯一值得自豪的勇气。 自那以后,他再没有这样义无反顾过。他再没有那样深爱过一个人,那样深爱一份事业,那样坚定不移地为某件事奋不顾身,那样勇敢地追逐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他还想起了最初的徐无衣,路采薇,想起在申山的那些日子,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对未来怀着希望和憧憬。那时候的他会在晚上纳凉时,躺在竹床上数星星,会和三两好友一起出门踏青,弹琴唱歌,会站在屋檐下欣赏漫天飘雪,会在遇到心上人时不知所措,会期待明天,渴望未来,会幻想未来长大成人的自己,会。。。 那时候的他会做的许多平凡小事,现在的他都失去了。 可是在电影里,在纵情演绎他人的一生时,他好像又遇见了曾经的那些自己,那些平凡却让人感动的小事,那些失败却仍值得骄傲的人生。 他投入地演绎着,那些已经消失的回忆一丝丝地沁入肺腑,那些平淡的不能再平淡,幸福的不能再幸福的回忆,他好像第一次拥有,第一次体会到。在时间的酝酿下,曾经那些深刻又绝望的苦涩回忆慢慢熬成了清新的花草香,不再让他痛苦得只想摆脱,而是可以心平气和地享用。 他贪婪地吸食着回忆带来的甜美,一点点品尝,一点点牢记在心中,那些他曾遗忘的美好,现在他全部捡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大家都兴致勃勃,都希望继续坚持到最后一刻,拍出完美的镜头。无衣却有些惆怅,他好不容易彻底沉浸到了这场历史的氛围里,马上却要戛然而止了,他知道,失去了完美的布景,这些震人发聩的台词,这些全身心投入的伙伴,失去这个所有人一起营造出来的假想世界,他一个人将再难回到过去,再难以当时的心境回忆当时的情景,他再不可能这样平和的回忆往事,不,再也不可能了。 “无衣,你怎么了?怎么快结束了反而不开心了。”还是水獭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常。 来到剧组之后,他才知道水獭这个所谓的经理其实不过是虚名,他承包了专业之外的一切杂活,所有人的日常吃住都归他管,所以他和所有人都很熟悉,当然也是这里最熟悉无衣的人。 无衣也跟他最亲近,不仅仅因为他常常关照自己,更是因为感激他当初坚持把自己带来了这里。他知道,他其实不过是梦导的一个选择,水獭完全可以越过他去找别人,对梦导来说也许并无区别。但是对无衣来说,这却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一件大事,也难怪他将水獭视为恩人。 “就是因为快结束了才高兴不起来,我再无缘演戏了。”无衣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他的戏份已经全部结束,现在只是等着最后的散伙饭,他知道这可能就是他今生唯一一次演戏经历了,不可能再有这样一部片子,正好需要一个有年代感的人,且他需要有部分航天背景。这两个当初梦导选中他的理由,在其他片子中用不上,更不用说现在用真人来演出的电影就更少了,怎么也不会轮到他。 “没关系的,可以让梦导给你再介绍,我觉得你是有天赋的。” 听到“天赋”两个字,无衣无奈地笑了笑,也许以前他有真心相信过自己的天赋,相信自己有行医的天赋,相信自己有感知动物知觉情感的天赋,相信自己有作曲的天赋,相信自己有成为航天员的天赋。。。现在他已经对此麻木了,他不敢相信,他害怕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我是真心的。我真的。。。” “我知道。”无衣打断了水獭的话,稍微振奋了精神,继续说道:“结束后我会去找梦导问问,试一试。” “嗯,这就对啦,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就像你之前敢相信自己能演好这部电影吗?” “不能。你说得对。我会尽力试试。” 第221章 散伙 终于等到了吃散伙饭的那天,除了无衣,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仿佛完成了一场修炼,即将迎来辉煌的胜利。 大家推杯换盏,谈论的都是将来,是电影大获成功后的喜悦。 “小冰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早已被梦导签到下一部啦!” “是嘛?” “真的呀,梦导下一部要拍什么?” “人和机器的爱情故事呗,还能有什么。” “梦导,为什么拍这么无聊的片子啊!” “我们首先要生存下去啊!” “是啊,现代人就喜欢这些。” “那还不如拍一个死亡的片子。” “没人会看那样的。” “也不是没人喜欢看,只是怎么拍都争议很大。” “对啊,你感拍生育吗?拍就是死。” “好啦,别扯这些了,咱们继续喝酒。” “你呢?你准备后面干什么?要转行吗?” “我啊,我准备。。。” 无衣身处其中,听着大家的闲言碎语,不知不觉已经灌了很多酒,他感觉有些头晕,在迷迷糊糊中,他开始想象这次的影片大获成功,然后他因此获得了更多的表演机会,一部接一部地拍下去,最终走向属于他的巅峰。 越想越美好,他渐渐有些心醉神迷,浑身飘飘然,好像自己已经大获成功了。周围的嘈杂声都仿佛是大家对自己的祝贺和恭维。 酒足饭饱之后,他一个人脸上挂着笑容,怀揣着未来的幸福回到了家中,倒头就睡,进入了金色的梦乡。 第二天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犯错了。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找梦导给自己的未来一些建议,或者帮自己推荐一下,他想看看自己是否适合继续演戏。 昨天听说好几个人已经被梦导预约了下一部戏,可他却没有。他有些失落,不过也明白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梦导如果继续找他才奇怪呢,毕竟他毫无经验,这次找他也只是看重他在航天局训练时的那些经验。 思前想后,他还是壮着胆子让水獭帮忙约见梦导,这也是没办法,那顿饭之后,他再没有见过梦导。这部电影后续的制作和宣传都不需要他了,薪酬一结清,他就已经和这家天河影业毫无关系了。他在这里唯一还能联系上的就是水獭了,他只能找他帮忙。 水獭帮他约好时间,给了他一个地址,据说那是梦导家。 “怎么了?”看着无衣有些困惑,水獭狡黠一笑。 “为什么是约在她家里?” “因为她现在在休假啊,她愿意见你一面就不错了,你该知足,好好收拾一下再去。” “好吧。” 到了约定的那天,无衣突然有些忐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到别人的家里做客了,好像那样就会冒犯到别人的隐私,或者与那家人结下不解之缘。一想到一次到访可能产生的后续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让他在临出发前踌躇起来,但已经约好也不能临时爽约,为了心中的疑惑,为了未来的前程,他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就出发了。 梦导住的地方是离城市不远的一个寂静小区,如今大部分富人都是如此,在隔大城市不远的郊区有自己的独栋房屋,显得与世隔绝,却又不曾真正脱离俗世。 和这里的其他房屋一样,梦导的房子也被一圈树篱围绕着,从远处看只能见到房子的上半部分,是一片纯白的光亮。 沿着干净整洁的复合沥青路面,无衣的自动驾驶车已经载他到来了目的地。无衣回望着这条几乎没有任何车辆的三车道路面,以及道路旁独自生长的参天大树,意识到这里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贵。这种新型的乳化沥青路面已经在大范围使用,因为它具有良好的透气性、透水性以及排水性,这种新型的材料不仅可以调节土壤的湿度,将雨水导入地下,利于排水和周围植物的生长,同时也大大延长了路面的使用寿命。这种材料一般是不会用于乡间小路和车流量小的地方,因为用不上就算是浪费。显然这里并非如此。 感叹于富人们的挥霍,无衣按下了梦导家的门铃。 很快就有智能管家来给他引路,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尽量不东张西望,但余光所见,还是让他对梦导家的风格有了大致的了解。大概这就算是科技风吧,可见梦导并不像他初次见面所以为的那样,她不是一个追求复古的人,相反,她实实在在拥抱着最新科技,她所支持的应该是完全的智能时代吧。 “你来啦!”梦导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无衣的思绪。 “随便坐吧,水獭说你找我有事,需要当面说,现在你说吧。” “我。。。我想继续演戏。”本来无衣出门前是打好了腹稿,要怎么委婉地表达希望梦导为自己指路和牵线搭桥的意思,可是临到跟前,先前准备的那些说辞他怎么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最后只好直接说出来。 “哈哈,你倒是很直接嘛!”梦导坐在沙发上,笑着后仰下去。 无衣毫无窘意,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他很高兴自己刚刚直接说了出来,现在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放松了心情,他也顺着在沙发边坐下,等着梦导后续的话。 梦导没有对他的心愿做出直接回应,转而与他聊起了电影的问题。 “这一个月的拍摄,你感觉如何?” “我感觉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年代,好像我真的就成了陈天,我很喜欢。”无衣说着有些激动起来,他想起了拍摄时自己想起的那些已消失的回忆,和当时的那些美好感觉。他真的还想继续这样的生活。 “你是真心喜欢扮演另一个人一生的过程,还只是喜欢回到那个年代?” 无衣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从未想过梦导会问他这个问题,会看出他如此热情的投入是因为对过去的怀念。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并不知道答案。 见他半天没有回答,梦导稍稍有些不耐烦,继续问道:“或者说,如果让你演其他年代的剧,演你不熟悉的故事,演你未曾经历过的人生,你愿意吗?你还会如此投入吗?” “我。。。”无衣想着这时候当然应该说我愿意啊,可他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说不上来。他有些着急,大脑飞快反应,最后终于说出:“我试试就知道了。” 梦导笑了,无衣感觉其中带着一丝嘲讽,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不太好,但刚刚他却只能想到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了。 第222章 拜访 “无衣,你知道为什么我坚持要用真人来演吗?为什么所有场景和道具都可以是假的,都可以后期制作,但你们却必须是真实的吗?” “为什么?”这也是无衣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他看过很多计算机制作的电影,他一直觉得一部好电影取决于一个好故事,一个好的表达方式,也就是电影的剪辑,而其中的演员,只要像那么回事,不让人出戏就好了,是真人表演的还是计算机合成的,他其实也分辨不出来,他相信大部分都分辨不出来,这样一来,梦导他们耗费一个月的时间拍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自己再三思考后的结果就是,用真人表演比用电脑制作的费用更便宜。他其实不知道用电脑合成一部像模像样的影片的价格是多少,但他知道,他们演这部戏得到的报酬都不多,而且他们的总报酬一定比后期制作和宣传等等少,这也印证着他的单纯想法,那就是演员在一部电影中并不是最主要的,尤其当他们都不是所谓明星的时候。 “你应该看过许多合成电影吧,你感觉如何?” 合成电影这个词对无衣来说是陌生的,他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梦导说的是那种非真人出演的电影。这要他怎么说呢,他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它们是计算机合成的啊,对他来说这些电影的区别只有那个故事和讲故事的方式,至于电影本身是如何制作而成的,他其实毫不关心。 “就感觉和其他电影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无衣想了想还是照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感觉梦导对他的这些想法也早了然于心。 “嗯,不错,你真的很坦诚,其实不仅仅是你,大多数人都看不出区别,但我相信你有了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再去看那些电影,你会看出区别的。” 无衣赞同地点点头,他相信梦导说的这话是对的,完全不用再去看一部电影来比较,仅仅是在片场的那段时间,他已经把那些片子研究了好多好多遍,那时候他不懂这些,但他知道他要跟着老电影学习,而这些没有真人参演的电影里,他是学不到怎么演戏的。 “所以你应该明白,不论现在计算机制作的虚拟人物有多逼真,都和真人是不一样的。它们的微表情都被定义得太完美了,完美得就像假的,你明白吗?” 无衣想要随着点头,但又感觉自己似乎并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到底是在说那些微表情太像真的还是太假呢?他露出困惑的神情。 “怎么?不明白吗?” “额。。。我在自己演戏后也发现真人表演和电脑制作有区别,但那给我的只是一种感觉,如果你要我说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还是不太明白。” “嗯,至少你直觉不错。”梦导缓缓点头表示理解。 “刚刚你说,因为它们的微表情太完美所以显得假,你的意思是它们的表情被完美的框架固化,所以显得套路,僵硬不自然,所以假吗?” “不,不是。你觉得那些不自然吗?” “不知道,我说不上来。” “不,它们看起来反而是太自然,太像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我明白了,这样为什么会假呢?”无衣还是不太明白,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是。。。”梦导似乎对他的迟钝很是无语,不自觉带上了那种聪明的父母面对愚蠢孩子的怒气。 她停顿思索了一下,好像突然发现了击破点,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转而又开心地继续说道:“就像你演陈天,我们都能感觉到你演得像,你自己也觉得自己表演得不错吧。” 无衣点点头,心里升起一股喜悦,这是梦导第一次如此夸赞他的演技,以前在拍戏时,偶尔他状态很好,一次性就表演通过了,梦导也只是称赞一句不错,她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不会再有更多的夸赞,好像她的词汇都用在了给他们指点错误的时候。 “那你试想下,如何是电脑制作的陈天,会是什么样?和你演得又有什么区别呢?” 什么区别?无衣听得一头雾水,按照他之前的经验,应该是有区别的,而且他能看出这种区别,但到底他是凭什么区别了两者呢,他还是不知道。 “区别就在于电脑制作的就是陈天,就是剧本里的那个陈天,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但你不是,你不仅仅是陈天,你还是无衣。” “啊,我懂了。”无衣突然茅塞顿开,原来这就是那个根本区别,就是他区别真人和非真人表演的关键点,他能察觉到这个不同,却一直无法表达出来,此刻梦导一提点,他马上就想通了。 梦导也满意地点点头。 “这也是我坚持用真人拍电影的初衷,这样的电影背后都承载着你们,就像真正的作家的作品上承载着作家的所有经历和感悟,而计算机编撰的小说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我不想我的电影只是一部电影而已。你能理解了吧。” “嗯。”无衣郑重地点点头,他知道梦导一定会帮他圆了他的演艺梦想,只要他一直坚持着她的这份信念,这也是自己的信念,他从来就觉得人和机器是有本质区别的,现在他看到了这一点,他好想和木木聊聊,如果和他说起这些,他又会怎么看呢,他是否会坚持认为计算机也可以在电影背后为每个剧中人物叠加一整段人生呢,是否觉得那样就还是和真人表演的无异了呢。 他突然好想木木,想和在山上的时候那样,和他一起讨论各种问题,木木一定会给出很多不同的见解,他也许还会笑自己愚蠢。他也想再和木木一起在那个晴朗的雪天登上金顶,一起坐缆车,他好想再见一见那个一路沉默不语,木讷得如同机器人般跟在大师背后的木木。 “你先回去吧,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推荐你的。” “好。谢谢!”无衣起身鞠了一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鞠完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是否不妥,现代人还这么表达谢意和尊敬吗。 好在梦导似乎并不诧异,丝毫没有觉得他的动作出格,她仍旧坐在那里微笑着。 “我什么角色都愿意演,不论我是否有经历过,无论是哪个年代。”临走前,无衣又补充了这句,是回答之前梦导的问题,在那之前他也许还不太清楚自己为何要坚持演戏,现在他已经清楚了,所以也能自信地给予肯定答复。 “好。”梦导没再说什么,其实不用无衣表决心,她也已相信他可以做到。 第223章 反响 从梦导家回来后,无衣一直在看老电影学习,为出演新剧做准备。 这部剧的薪酬不算高,但也可以让他毫无压力地过好几个月了,他准备在这几个月就不接零工了,专心学习各种知识,弥补自己的不足。 他选择演员这条路并非一时兴起,也不是因为周围有人夸了他几句演技好。他是真的喜欢上了演戏,也热爱去专研去琢磨怎么演好一个角色。而慢慢地他也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哪怕没有天赋,也是有些先天优势的,那就是他丰富的人生经历。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经历更丰富曲折了,他已体味过世间百态,他知道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最初心动是什么样子,他知道一个少年盲目地自信,坚持梦想是什么样子,他知道一个中年人被理想和生活重重压垮是什么样子。他经历过生死离别,爱恨纠葛,他知道那种哭不出来的痛,也知道那些看不到出路的绝望,他知道被人爱被人骗被人恨被人不屑都是什么滋味,他也明白那种恨也不能恨,爱也不能爱是什么滋味,这些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了。 是的,梦导说的对,这些是计算机怎么也不会模拟出来的东西,是刻在他的灵魂中的东西,是属于他的,不是任何一个角色。他在扮演着别人,也在表达着自己。 之前水獭告诉过他,只有在他们的电影开播后,梦导才会帮他推荐,要他先耐心等待。因为他毕竟是新人,新人都需要靠作品说话,而他唯一的一部作品,就是这部《逐日》。 无衣在拍摄完成后就回到了s城,因为他暂时不用为钱发愁了,他就想让生活尽可能便利点。梦导也是住在s城附近的郊区,如果突然有事联络,他在这里总归是方便些。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已经熟悉了这里。 自从16岁来这里参加航天员的训练,后来退出后,他曾短暂的在智能研究所实习,在那里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和这个时代的差距。在打了一年多零工,终于坚持不下去,想要回家时,他又遇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他再一次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回到s城后,他又去见了路星野一面,告诉了他自己的最新选择,他们一起聊了很久,主要都是无衣在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那么大的兴致,关于他怎么遇到水獭,又怎么开始拍戏,怎么学习别人演,怎么自己领悟,怎么改进等等,他越说越兴起,越说越详细。路星野只是专注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时不时提出一两个没听懂的词,无衣都很有热情和耐心地一一解答。 这次见面两人都很愉快。路星野很高兴无衣终于走出来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而无衣也很高兴,在滔滔不绝地和路星野讲述的过程中,他越发明白自己真的找到了他的热情所在,而且他也已经迈出了一小步,以后的路已经铺在那里,他只需要坚持走下去就好了。 虽然他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回家父母有些失望,但他们也都认为无衣继续在这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比怀着郁闷和沮丧逃回家里要好太多。虽然不知道他受伤的细节,但父母还是明白了他是被航天局踢出局了,只是不知道具体原因。无衣从来不提,他们也不多问。 再次回到s城,再次看到路星野,无衣也会想起当初的那件事,想起思淼,他还是不知道他当初为何要那样做,听路星野说,他和家人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哪里大家也不知道。至少他还是自由的。 虽然这是早预料到的事,无衣还是有些难受,他就那么随随便便毁掉了他一生的事业,却好像完全不用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仍旧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活着,也许还如他所愿地在发展他的游戏事业。每每想到这里,想到这几年自己为了活下去吃的苦,他都忍不住怨恨这个世界何其不公。 电影开播后,他买票看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每次都能发现自己表演的漏洞,也能发现几处剪辑的奥妙。 “感觉真不错呢!”水獭也兴致勃勃的,“我感觉一定会火。” 对此无衣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他当然也希望自己的电影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但从目前的反馈来看,似乎观众并不买账。 “宣称什么真人出演,我看就和其他电影没什么不同嘛!” “是啊,我感觉他们演得还不如ai。” “对,主要这个故事也太烂了。” “我最受不了他们说台词的样子,感觉好假!” “我觉得还行吧,也没有那么糟糕,可以看一看。” 自从开播以来,无衣一直关注着各个平台上的评价,在影院观看时,他也会留心周围观众对此的评价,但是得到的反馈大多都是消极的,好像花钱看这样一部片子是浪费了他们的时间和金钱,有少数人表示勉强过得去,无衣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开心,他知道这些人大概对所有电影都是如此评价的。只有凤毛麟角的几个人给出了中肯评价,评说出了电影的妙处和背后的努力。但这些又让无衣觉得是雇佣的水军,并非真实的观众。 总之,他的心情就随着播出反响越来越差而越来越低迷。他倒不是特别介意这一个月的劳动成果没有得到认可,毕竟他以前的所有努力也都不曾换来什么,他对此并没有特别高的期待。让他烦恼的是,如果这次电影反响不好,是否会影响他后续的发展,毕竟没有人会想找一个不被大众看好的新人演员吧。 距离上次和梦导见面,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他很想找梦导问问进展,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但他又想起之前水獭说过,不要催,这部电影上映后,梦导自然会帮他推荐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梦导可能也没有想到这个片子会得到如此低的评价吧。 在之前的报酬快要被他嚯嚯没了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梦导的信息。 第224章 邀约 梦导终于给了他一个好消息,有人愿意找他拍电影。 他欢欣鼓舞,没想到真的就有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一晚他兴奋地几乎没有睡着,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光明的未来,每一个都让他最终站到了巅峰,他再一次无比相信自己能行,相信自己是有天赋的,而且愿意努力,他一定会成功的。 第二天他仍旧精力充沛,来到了与梦导约见的地点。 这是一家火锅餐厅,他告诉接待的智能服务员自己有约人,当他说出梦导,机器人就自动开始为他带路,来到屋子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停下了,无衣环顾一周,却并未看到梦导的身影。正当他在想是否自己到得太早了时,旁边坐着的一位中年男子向他招了招手。 “无衣?是吧?” “嗯。”无衣点点头,他想这大概就是梦导给自己介绍的新导演,梦导是迟到了,还是不来了呢。 “我是辰导,坐吧!” 无衣顺从地坐下,坐下之后他才发现对面的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但他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和不修边幅随性洒脱的梦导不一样,这个人穿着考究,面容干净,头发也都一丝不苟地梳理过,不见一丝碎发飘在外面。 “你能吃辣吧?” “嗯,可以的。”昨晚梦导发来地址他就查了下,也早知道是要吃火锅,所以已有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梦导似乎不会出现了。 “梦导她有事就不来了,就我们俩吃。我已点了菜,你看看还要加些什么?” 无衣随意扫了一下菜单,他对吃食早已没有了追求,于是随口回答道:“这就可以了,我不需要加了。” 菜很快上来,两人涮着火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上部电影《逐日》我看了,你演得不错。”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赞,无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直接应承是是否会显得自己太狂妄,但推据说否,是否又破坏了辰导的一片好意。于是他只是微笑着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梦导和你说过我准备要拍的片子吗?” “没有。”无衣摇摇头,梦导除了告诉他有人愿意找他拍电影,叫辰导,其余都没有多说,只说今天约在这里再详谈。 “其实也是航天题材的,只是和你之前拍的不太一样。” 无衣心里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哈哈,先吃吧,吃完我给你看大纲。” 此后他们再没有聊起电影的话题,辰导似乎很喜欢吃火锅,他们就这些食材聊了很多,无衣虽然对这些不太懂,但毕竟已经有几百年的经验,说起来也不太陌生,两人相谈甚欢。后面又还聊到他的家乡,他之前的一些经历等等,无衣都知无不言,除了永生他不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隐藏的秘密,他一直是一个坦荡的人。 终于吃完后,辰导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悠闲地喝起了茶。无衣本想叫机器人来收拾下桌子,但辰导制止了他,说他就喜欢被这种火锅的香味和辣味环绕的感觉。 电影的相关资料也发了过来,无衣仔细看起来。故事同样不复杂,也不是一个悬疑故事,讲的就是一对情侣的太空冒险,发现了一个新星球的故事。 要说实话,无衣对这种电影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至少他自己是不会去买票观看的,但他知道还是有很多人喜欢这类的,尤其是当在电影院做出6d环绕的逼真效果,让所有人都仿佛身临其境,那巨大的场地和顶级的音响效果是家庭影院比不了的,这大概也是电影院还没有彻底歇业的原因。 除了这种固定剧情,观众只是观众的电影,还有另外一种小众电影,一次只能少数人观看,因为这些观看的人不仅仅是观众,也是演员,就像游戏中的角色扮演一样,他们可以参与到剧情中,用他们的选择左右剧情的发展,一开始给观众的选择并不太多,而现在顶级的影片已经几乎可以按照观众的想法来随时调整剧情了,这意味着在开播之前,这个电影的结局是不确定的。这些大多适合家庭、情侣或朋友一起来看,很少有适合单个人的,所以无衣从来没有去体验过,当然高昂的费用也是劝退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你觉得怎么样?”辰导看他似乎已经看完了,于是问道。 “嗯,还不错。那我要扮演的是?”无衣看到的只是剧情大纲,但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在其中扮演什么,因为这部戏的大部分都只有两个人,就是那对情侣,显然那就是主角了。而以自己的资历和能力当然不足以担此大任,那自己能演的就是开头的那几个路人,那样的话就几乎没有什么台词了,这也让他更加不喜欢这部电影。 “就是荒啊!” “什么?我?”无衣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辰导找自己演的居然是男主。 “怎么?你觉得自己不行?” “不,我一定可以。只是。。。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找我这样的新人来。。。”无衣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越说越发现似乎不该说。 “我也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演好,那种对飞入太空的期待只有你能演出来。” “我。。。”无衣仍旧无法平复心情,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他以为他的成名之路一定还很漫长,虽然他就快二十岁了,也许还要十多年的摸爬滚打他才能在这个行业崭露头角。他没有想到,他的第一次男主角这么快就到了。 “那我们这就说定了,后面我的助手会把合约和其他资料传给你,我们预计下个月十号开拍,还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你就好好准备吧,多仔细看看资料。” “好,我会的。”无衣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再见!” 无衣连忙起身送他离开。 他一个人继续在那里坐了很久。辰导的助手很快就把资料发过来了,和梦导不一样,辰导似乎没有雇佣真人,而是和智能助手公司合作,由它们帮他处理各种日常事务。这让无衣感到一阵轻松,并非他不喜欢水獭,而是最初和水獭打交道时,他也总是很紧张,感觉约束。即使现在他和水獭已经很熟络了,但每次有事找水獭,他也总还是会再三斟酌、犹豫。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面对无生命的机器时感觉要自在得多。 第225章 新剧 在等待新剧开播的这一个月里,无衣迎来了自己的二十岁生日。 “我们都很好,你一个人在那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都四年半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孩子都是要在外打拼的嘛!” “就演戏?” 自从他一年前临时决定要留下来,不回家,妈妈就有些不太高兴,但当时想着他能继续在这里谋到一个未来,而他回去了大概率会不开心,也没多说什么。 可后来知道他留在这里居然是为了演戏,妈妈就更加不高兴了。只有爸爸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逐日》上映后,他连忙通知爸妈去看看,希望他们看过之后能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继续演下去。可是爸妈看过后都反应平平,不说好看,也没说哪里不好。 眼看着这次妈妈就要说出心里话了,无衣没有反驳没有抢话,耐心地听着,话头却被爸爸掐灭了。 “无衣,你刚刚说又有新剧要拍啦?是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 “哪方面的?” “不能说。” “你演什么?” “抱歉爸爸,还是不能说,等明年开播你们就知道了。” “明年可不一定会开播。”妈妈插口道。 “你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啊,不是所有拍下的电影最后都播出了的,尤其是真人表演的质量没有保障。” “妈妈,真人电影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大家也都是很专业的。”无衣说着突然有些没了底气,其他人专不专业姑且不论,他自己是断然谈不上专业的,这点他明白,妈妈当然也明白。 “无衣,妈妈不是不让你拍,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你花费了那么长时间为宇航员做训练,现在就要这么轻易放弃了吗?”妈妈没有纠着电影的事不放,转而劝起他来。 无衣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疼得一颤。他一直没有告诉父母自己离开航天局的真正原因,不是他不喜欢了,厌倦了,也不是他们不要他了,而是他。。。他再也不可能了。 之前航天局和路星野都要求把这件事通告他的父母,但被他拒绝了,一开始填报信息时,他就没有细填父母的信息,就是不想有天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通知了他们。十五岁的孩子有这个自主权,这是他喜欢这个时代的一点,从那时候起,从孜身一人离开家乡,他就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必须要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了。他一个人去k市面试,又去s城集训,这中间他没有一件事觉得需要依靠父母。 现在仍是如此,他一个人接下来拍电影的活儿,一个人决定要继续拍电影,他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虽然在父母眼中他就是,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离开航天局后,他又是靠着什么才生存下去的。 妈妈的话他无从回答,他不能违心地说是自己不愿意当宇航员了,也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经过,这些事已经够让他痛苦了,他只想能尽快忘记,他不要永远背负这样沉重的担子生活,一旦把这些事告诉父母,那这件事就永远不会从他的生活中抹去了。 “妈妈,我之前说过了,我的身体条件不太好,和其他人差距太大,不是我想放弃,而是我没有希望了。我现在很喜欢演戏,我想在这个行业继续做下去,只要还有人愿意找我拍戏,我就会一直拍下去。” “无衣,身体不好可以调理的啊,你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实在不行,爸妈也是可以为你做手术的。” “你说什么呢!那得多痛苦,而且你又不在那里训练,你怎么知道孩子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就不要再逼他了。” “我哪有逼他,我怎么会逼他,我只是不想他留有遗憾,会后悔当初未尽全力。” “我不会的妈妈,放心吧,爸爸,我现在真的挺好的。” “嗯,好。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无衣,你现在是真的长大了!” 他们一起唱了生日歌,切了生日蛋糕,还一起看了部角色扮演的电影,这是他第一次看这种电影,这是爸爸送他的生日礼物,可能想着他既然选择了拍电影,想必是喜欢这些的。 可是他其实并不喜欢,他觉得这种电影很无聊,看似给了你很多选择,但其实结局他早已预料到,不过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可能也是家庭影院的效果不好,让他无法感觉身临其境,总之就是无聊的剧情和浮夸的场景,反而是一家人一起吐槽玩闹让他渐渐开心起来,他想起四年多前临别的那个夜晚,他们也是一起出去好好玩了一下,那时候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很感人。 他十岁的生日礼物是在绕地轨道上飞行了一周,也就是那一天,亲眼看到那广袤无垠的太空,他好像一下子被激活,从此定下了飞向太空的梦想。可是在他为此奋斗了八年,一路披荆斩棘就要靠近这个梦想时,他的梦想却被拦腰折断。那时候他才十八岁,却感觉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最初得到噩耗时,他甚至怨过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梦想,如果他的梦想是其他的什么,哪怕还是做一个音乐家,他都不会遭遇如此绝望。如果他的梦想是其他的什么,那么只要他的脑子还在,他就可以继续,哪怕他能力不够,做的很差劲,也好过这样硬生生断掉。 好在现在他又有了电影,在二十岁的时候,一切都不算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现在的他有未来背书,可以放下过去的恩恩怨怨,可以笑着继续往前走。 这一个月来,他没有一刻闲着,所有时间都用在看剧本和其他相关资料。他没有再看类似的电影去学习怎么表演,他相信只要他走入到剧本中,真正成为其中的那个人,他就可以演出来,是的,他可以把剧本里的那个人带着自己的色彩演出来。 到了正式见面的那天,他已经几乎可以背下自己的全部台词了,他信心满满,自以为已经升华了这个角色,他的演绎将赋予他更丰富的内涵。 这次的拍摄场地同样是人烟稀少的乡下,无衣已经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废弃工厂,看外面和之前的那间似乎差不多,但位置完全不一样。 门口还放着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开荒》剧组欢迎您!”。 第226明赫 无衣推门进去,和预想中的一样,又是这种废弃的厂房,仅一层,但这一层就有九、十米高,没有开窗,至少没有肉眼可见的窗户。 整个厂房面积很大,大概超过了一千平方,和之前的一样,有大约一半的面积是真正的拍摄场地,那里已经布置上了各种机器。 剩下的区域是简单隔出来的化妆间、更衣室、卫生间等。 可能因为这个厂房的面积更大,所以还在旁边多放了一张大餐桌,上面放着一些吃食和零散的资料,可能大家会在这里边讨论边吃饭。 无衣环顾一周,发现这里大概只有十几个人,此外还有四五个机器人。看来这位辰导比梦导更喜欢拥抱最新科技,更习惯运用这些智能机器人。 在这些忙碌的人中,他没有看到辰导,一个机器人注意到了他,朝他驶来。 “你好,无衣。我是辰导的助手小路,欢迎你的到来,请现在餐桌旁休息一下,辰导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到。” “好。”他早已习惯和这些机器人相处,虽然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人类,大概率也不会有感情,但他还是会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他们,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别扭。 餐桌下放着高脚凳,他拉出一个坐下,习惯性用手指敲了敲餐桌,没有任何反应,它不是智能的,这倒有点出乎意料。 “嗨!你就是无衣吧。” 无衣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他长得真好看啊!”是他的第一反应,这一定是一位明星吧。 “你好啊,我是明赫。”这个陌生的漂亮男孩笑着打过招呼,就径直坐到了他对面。 “你怎么。。。”无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搭话了,如果是以前,他顶多就笑笑就过去了,不会再主动搭理对方。 他的话还没问完,明赫就抢着说道:“怎么知道你?你是男主角啊,谁不知道。” “那你。。。” “我?我就是一个小角色,没有名字的那种,就一两句台词吧。”男孩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大概就是无衣最初以为自己能拿到的角色吧,没想到辰导却是要自己来演主角。按照他说的,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男主角了,大概也已经见过他的图像,可是他却除了辰导再不认识任何人。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很清楚整个剧的拍摄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更是一个团队相互磨合相互理解的过程,何况他这次是男主,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必须处理好和剧组人的关系,尤其在其他人怀着善意希望改善关系、提升彼此的熟悉度时,他必须要附和,也回报以善意,否则就成了一颗老鼠屎。 他对明赫的第一感觉不错,主要是他看起来那么漂亮又那么亲切活泼,让人不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看起来明赫也是个洒脱随性的人,这也是无衣喜欢他的一个点。由此两人就随意攀谈起来。 无衣对自己的事情没有保留,他的如何从初级航天员转行成为了一名演员,如何和梦导联系上,开拍了自己的第一部剧。 “那个剧我看过,你的戏份不多,但演得很生动,给人印象深刻。现在我看到你,完全看不出陈天的影子,刚刚差点没有认出你来,你真不错!” 无衣听得心花怒放,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评价,而且是从另一个专业演员的口中。是的,在此刻无衣的心里,明赫已经是一个专业的演员,是一个闪亮的明星了。 有了这个美好的前提,无衣又讲述了他又是怎么联系上辰导,并意味成为了男主角的。 “你难道不知道辰导是谁吗?”明赫听完疑惑地问道。 “嗯?什么意思?我知道他啊,我们还见过一面。”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他的全名吗?他叫路星辰。”明赫意味深长地说完最后三个字,期待的看着无衣。 无衣意识到这个名字对于自己来说应该有些与众不同,是有些熟悉,但可能吗? “你是说他和路星野是。。?” “兄弟。亲兄弟。” “你知道我。。。” “知道,你在航天局的教练就是路星野,当初也是他把你后补进去的。” 无衣有些震惊,他刚刚故意没有提及自己在航天局的经历,主要怕被问起为什么离开了那里。没想到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已经对自己的过往了解得如此清楚。 如果他们真的是亲兄弟,难道自己这次能被选中成为男主角真的和路星野有关?可是自从上次他们一起聊过上部电影后就再没有联系了,这次他签下了这部电影也没有通知他,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帮自己吗?他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呢?难怪自己这样一个没有经验的新人突然就被选中当了主角,一开始他就不敢相信的,毕竟自己既无经验也无背景,更不是专业出身,他到底凭了什么?原来都是因为路星野。无衣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 “怎么啦?觉得自己是走了后门感觉丢人?”明赫见他已经反应过来,似乎笑得更开心了,继续说道:“哈哈,没事啦,我觉得你是凭真本事当上男主角的,虽然你可能经验少,也不算专业出身,但你有天赋啊,真的,我敢说大部分演员都不如你。” 无衣再次被吹得有些飘飘然,但已经知道背后藏着路星野,他已经无法再那么自信了。他理解路星野对他的那种愧疚,正因为明白这点,他才更愿意相信这一切是路星野的努力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天赋。 “难道你觉得辰导会因为哥哥的一个请求,就随便选个演员毁了自己的一部电影吗?”见他仍旧不太相信,明赫继续劝说道。 这句话似乎起了些反应,从上次和辰导见面的场景来回忆,他一句也没有提及哥哥,当然可能是路星野要求他不要提,但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他当时给无衣的感觉就是在亲自考察自己,然后考察完的结果是满意的,所以他才在最后发出了签约的邀请。如果不是他亲自验证通过,想必也不会找他签。而且他当时说只有他能演出对太空的那种向往也不像是作假,而是真心的有感而发。 “你又有航天的背景,这部剧你一定可以演好的。” “谢谢你!”无衣感激地说道,此刻他更加喜爱这个年轻人,虽然明赫看起来和他同龄,也许甚至比他还要大点,但在他心里,这个年纪的孩子永远是小孩,而自己则几近是耄耋老人了。 第227章 爽约 接下来的几天无衣基本都在厂房里度过。 因为一些准备工作还没有完成,演员们都比较闲,大多数时候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偶尔也排练排练。但没有场景,其实也没什么好排练的,除了无衣,其他人的台词都很少。 女主角一直没有来,这让无衣有些着急,因为几乎他的所有台词都是和女主搭的。他本来很想趁这几天好好练习一下,但没有对手一个人练得就很无趣。 好在有明赫一直陪着他聊天,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他说话总是那么动听,让人如沐春风。多年的人生经验,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要小心这类甜言蜜语的人,但全都被他忽视了,他如果是刻意讨好自己,又图什么呢。 在多次的聊天中,无衣也渐渐了解了明赫的过往,他很早,据他自己说是四岁的时候,就确定了要当演员的梦想。无衣觉得这个年纪有些夸张了,但他能感觉出来明赫是真的热爱这个行业,每一次说起表演来,他眼中就放着亮光,整个人也会激动起来。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份热情的感染,通过明赫他知道了很多演戏方面的故事和传承,受他的影响,谈及这些也会开始让他心潮澎湃。 明赫算是专业出身,他的家境算是中等,父母都是十分开明的人,从不干涉他的选择,但要说特别支持他演戏,倒也没有。不过好在他自己努力,从专业学校毕业后,他很快就找到了活计,也很快就能靠着演戏养活自己了。无衣觉得这主要得益于他的容貌。 即使阅人无数,也在各类影片里见过不少绝色,但第一眼看到明赫时,无衣还是被他的美所吸引。明赫是典型的东方人面孔,有着一双细长的瑞凤眼,下眼睑后半段向下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尾优雅的微微上翘,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温柔感,笑起来一方卧蚕尤为突出,更加一份少年的灵动和孩童般的天真。这双眼漆黑明亮,眼白干净清澈,是一下子抓住人心的关键。而从侧面看去时,他山根高挺,线条流畅笔直,鼻头和鼻翼都堪称完美,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上下唇亦厚薄适中,上唇微微嘟起,唇色红润,唇形轮廓干净流畅。耳朵也不大不小,形状优美,耳垂不薄也不厚,与面部的比例堪称完美。再加上他那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散发着自然的光泽,完全不似那些整过的白得瘆人,还有那白皙红润的脸庞,优雅修长的脖颈,修长健硕的四肢,无不透露着青春活力。 无衣花过很长时间端详明赫,试图找到哪怕一点点瑕疵,却发现根本没有,他的脸蛋和身材都无可挑剔得完美。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要做明星的。 反观自己,一双浓眉大眼,棱角分明,基本也符合“三庭五眼”的标准,只是鼻梁不够高,骨相也不太出众,不过胜在皮肤好,是健康的小麦色,平整光滑,没有一丝瑕疵,泛着自然的亮光,整个人的身材比例也算不错。但这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帅哥而已,和明星是有较大差距的。而且无衣很清楚,自己整体看起来还不错主要是因为年轻,随着年龄的增大,他的外貌将会急速缩水。 明赫在剧组是最受女生欢迎的那一个,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他不仅人美心也善,还特别嘴甜。不过这里的女性也就三五个,大多数还是男性。而这些男人对他的评价就不那么好了。 无衣曾无意间听到过好几次大家的议论,说明赫就是个花瓶,他的演技烂的不行,之所以还有导演找他演戏,就是看中了他的外貌形象。还有人说他特别油滑和势力,看着谁得势就巴结谁,想得到什么就讨好卖乖,总之手段都很低劣。也有人说他天天缠着无衣就是想借着他和导演的关系,后面给自己多加点戏份和镜头,以及下一部剧的合作等等。 这些都被无衣当做无稽之谈,因为关于他的类似传言也不少,基本上都是议论他和导演的关系,以及他如何使了手段拿到了男主角的位置等等。 他也认真去看过明赫出演的几部剧,果然都是小角色,和这次一样,没有多少台词和镜头,但还是可以看出,他有用心在演,而且演技也不差。如果他真的是那种投机取巧的人,凭着他的努力和决心,加上这无敌的美貌,他应该早就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了,可是他反而还在演这类小角色,这恰恰说明他不够圆滑,不够世故,还有太多孩子气,从不愿妥协。 无衣很喜欢这样的人。至少对他自己来说,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要为成名做出妥协,又妥协到何种程度。他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当然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功亏于溃,而且他始终牢记着一歌大师的话,要获得世人认可,要站到世界之巅,是必须要付出些代价的,不是仅靠努力和一点天赋就能办到的。当然他也可以等到自己成为天纵之才的那天,但那种概率太小太小了,世界上那么多人,又有几个天才,何时才能轮到自己。而如果不是与时俱进的天赋,也只能浪费掉,除了更多的折磨并不能带来任何益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听说所有准备工作已全部完成,可却迟迟没有开始拍。无衣很快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女主角一直没有就位。大家私底下谣传也是这个原因,辰导已经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到处拉人。据说是最开始定下的那个女演员爽约了,辰导亲自去谈了几次都没有谈妥,就开始四处重新找人,但时间如此紧迫,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谈何容易。要么人合适,但人家没空。要么对方有空,但辰导觉得人不行。总之就没有能凑成的。 随着时间推移,无衣也开始有些担心,他怕因为找不到合适女主角,这部剧会就此搁置,也许拖着拖着就拖黄了。其余人倒仍旧是没心没肺的,不见一点担心,对他们来说也许不过是一次零工黄了,再找一份就是,反正机会还有很多,也不是非要做这一个。但无衣不一样,如果失去这次的机会,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次机会,即使有,又有谁会一下子就让他当男主呢。 第228章 剧本 收到消息的那天是一个阴雨天,厂房里也有些潮湿,所有人都没精打采的,一片死气沉沉,完全不似之前的活力。大家似乎都预感到了什么,在这一天默契地集体沉默。 没有了往日的谈笑风生,加上外面的阴雨绵绵,无衣也看起来病恹恹的,都无力端坐在凳子上,索性直接趴在餐桌上,闭眼休息,等待最后的审判。 明赫也安静了很多,但他的脸色倒没有疲态,仍旧精神饱满,在玩他的书签。那是他的通讯设备,他把它定制成了薄薄的书签,比正常的书签稍大一些,刚好够他一只手握着操作。左上角有根红色的系带,是八股绳编法,以红色系为主,夹杂着细细的金线、黄线和蓝线,看起来很绚丽,却不俗气,也丝毫不夸张。 “无衣,辰导想找你谈谈。”助手小路来叫醒无衣,示意他跟自己走。 他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辰导会怎么和自己说呢,是暂时搁置,还是直接取消这场电影拍摄。 助手将他送上车就离开了,大约半小时后,车载着他来到了辰导的办公室。 辰导的办公室是一栋办公大楼中的一间,看起来大概200多平的样子,里面有一半被各种机器占据,另一半看起来是会客室,整个空间是连通的,因此看起来很大,并不局促。 “无衣,快过来!”辰导向他招手道。 房间里还有几个人,但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无衣的出现,没有人朝他这边看过来,他们正一起凑在屏幕前讨论着什么。 无衣在会客那边的沙发坐下,辰导贴心地给他递了一瓶水,才开口说道:“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我们找不到女主了。” 果然是这件事,无衣心底一沉,知道戏肯定是拍不成了,只是不知道辰导是准备延期拍摄,还是准备直接和他解约。无论哪种对他来说都是噩耗。 “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门路,但没有办法,现如今好演员太难找了。” 无衣没有说话,但心里泛起一股别样的感觉,辰导这么说是否意味着在他心中自己也算是个好演员。 “可是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又不能一直拖着,所以我们讨论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无衣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个决定关乎着他的未来。 “我们决定不要女主了。” “什么?”无衣不太明白,难道是准备用计算机来合成一个女主吗,也就是一半用真人,一半用假的,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他可能就是要和一个虚拟人演对手戏了。 “我们决定改剧本,这部电影就不需要女主了,改成双男主。”辰导说完看着他,似有期待。 无衣有些吃惊,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情况。 “可是之前都准备好了,现在改剧本还来得及吗?”他不太明白,这样大动干戈的改剧本,难道不是比延期或者再找一个女演员更难吗。 “不需要大改,你们仍旧演一对恋人,所有的关系和台词都基本没变,只是由异性情侣变成了同性情侣。你介意吗?可以接受吗?” “我。。。可以。”无衣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下来。这个结果比他之前预想的任何一种都要好。而且稍微一思考就觉得其实自己也别无选择。 稍微让他犹豫的是如果出演这个是否会对自己未来的戏路有影响,但马上他也明白过来,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那他又何谈未来,他又凭什么在这个行业混下去。对他来说,所有的坚守都没有必要,他首先要站稳脚跟。 “好,太好了,今晚我们就能改好剧本,场地那边也会相应做好准备,明天就可以正式开工了。” 听到明天就可以开工,无衣也欣慰地笑了。突然他想到还有一个关键问题。 “那我的搭档是?” “啊,你们早认识了,听说你们关系还不错呢,就是明赫。” “哦,他,我知道了。”无衣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不全是高兴。 “那他知道吗?” “当然,我有这个想法后首先就和他谈了,毕竟我也不敢保证能再招到一个男演员啊。”辰导的注意力似乎被那边几人的讨论吸引了,随口回答道。 无衣听着,心更往下沉了几分。 辰导似乎注意到他的表情异常,连忙回过神来安慰道:“你也不要怪他没和你说,是我要求他保密的。至于你嘛,我相信你一定会同意的,毕竟你是真的很热爱演戏,对吧!” “嗯。”无衣点头笑了笑,心情却没有好多少。 直到回到自己的宿舍,直到收拾完一切躺进被窝,无衣的心中还是感觉被什么东西堵着,始终不能舒坦地呼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是气辰导没有第一时间问自己的意见,还是怨明赫这几天什么都没有和自己说,哪怕辰导有交待保密。他只是觉得这世界好像又变成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但其实不是一直就只有他自己吗,何时又有了别人。 第二天整个剧场的氛围就变了,大家都热情似火地干活,喧闹声,叫嚷声,又充斥了整间厂房,完全没有了昨日的死气沉沉。 大多数人都为能正常开工而高兴,但也有少数几个人有些不满,嘀咕着说什么明赫终于凭着自己的外貌优势上位了,说他之前和无衣拉近关系果然有了用处,还有人说他早知道女主角爽约的事,所以早早地就在为自己打算了。还有人传他和无衣已经不是一般的关系。甚至有人传他和辰导。。。 这些流言蜚语弄得无衣心烦意乱,这一天他状态不佳,表现不好,多次被辰导批评。反观明赫,却是状态奇佳,似乎那些闲言碎语根本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仍旧是那幅活力热情的模样,对谁都是如此,对无衣也是一如往常。 可无衣对他却冷淡了许多,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可能真的很虚伪。 第229章 开拍 虽然台词与之前的有很大改动,但剧情走向基本没变,同时削减了部分男女主的戏份,增加了前期其他人的戏份,大家都因此很开心。 最开心的当属明赫了,这是他第一次拿到了男主角,虽然给他准备时间很短,但他似乎入戏很快,也许因为他已经有了多年从业经验,在这方面怎么都还是比无衣强一点。 无衣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每看到明赫的笑,就感觉不太舒服,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明明这笑容还和以前一样干净又温暖,明明他还是那么漂亮,那双眼中依然充满着天真与善良。 他也曾多次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难道他一直在为明赫未告知他改剧本的事而耿耿于怀,那样他未免太小气了些。就事论事,辰导说得也没错,既然明赫之前答应了他保密,自然应该对谁都保密,而且已他这种无法藏住秘密的性格,如果当初明赫真的提前告诉了他,那他有把握在辰导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如果那样欺骗一心看好自己的导演,是否又会让他心中与辰导生出嫌隙呢。不管怎么说,明赫此举对他们俩都好。 他真的不该再计较这个,但这样一想开,他发现自己介意的好像又不是这个。 明赫也许察觉到了他的态度异常,也许没有,总之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这种莫名其妙的好让他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无衣,给你,这是我的独门秘方,特别保护嗓子,不论多哑多干,只要喝几口立刻就能缓解。”明赫递过来一个瓶子,里面装着橘黄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 无衣接过,却没有立即喝。 “怎么不喝啊?你看,就像我这样。”明赫说着拿着自己的同款瓶子喝了几大口,表情满足,似乎在品味什么佳酿。“相信我,这个味道一点也不奇怪,就像饮料,不,比那些果子饮料要好喝多了,你快尝尝呀。” 拗不过他的坚持,无衣扭开瓶盖,小抿了一口,果然入口清凉,一种说不出的花果香混杂着青草的清香,明明是温热的液体,却像冰块一样缓解了他喉咙的火热,已伴随他好几天的那种火辣辣的疼好像也一下子消减了不少。他忍不住再多喝了几口。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可是之前一个前辈给我的秘方,可不好制作,我熬了几天才做好这些。你省着点喝,最好在一感觉到辣嗓子的时候就喝,没啥事就不要喝。” “这个喝多了有副作用吗?”无衣顺口问道,当然他已经决定就算有啥副作用,他也会继续饮鸩止渴的,至少他要坚持把这部戏拍完。不知道是最近气候问题还是他台词实在太多,而他又实在状态不好,每次都要重复多次才能完成,如此下来,才几天,他已经感觉喉咙随时要冒火了。 “至少目前没有发现,应该是没有,这些都是纯天然材料制成的,没有什么人工添加剂,可放心服用。”明赫说着朝他做了个鬼脸,他笑笑接着说道:“我是让你省着点喝,制作不易啊!” “嗯,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和我客气什么,我们可是搭档啊,你好就是我好。” “嗯。”无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好就是他好吗。说起来他真的一直对自己很好,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如此,在他没有自信的时候鼓励他,搭戏的时候也经常主动配合他,常常为了他能轻松一点,就宁愿自己多累一点。这些也并非做给外人看的,而是真正实打实的在对他好。 比如两人一起做一些高难度动作时,明赫总是会主动把受力点移到自己身上,让他能承受更少的力,更轻松一点。每一次他感觉累得快要坚持不下去,却又不好意思喊导演暂停时,都是明赫第一时间察觉到,主动叫停了表演,还因此好几次受到其他人的白眼,但他也总是嬉皮笑脸地轻松化解掉。 哪怕是在他的单人镜头时,明赫也会贴心地站在镜头后面与他对戏,帮他更好地投入进去。 还有太多太多细节,每一处都是明赫对他的用心。他知道因为自己的冷漠性格,其实在这个小团队里并不受欢迎,加上他一直表现不好,害大家的辛苦白费,很多人对他都是颇有微词的,都多亏了明赫从中斡旋,帮他化解了一次次的误会,还把自己和他深度捆绑在一起,让大家因为对他的喜爱,对他也恨不起来。 他却没有主动为明赫做过一件事,送过一件东西,倒是经常收到明赫的各种贴心又实在的小礼物,比如一张纸巾、一杯水、一个小零嘴,都藏着他的良苦用心。无衣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明赫对他越好,他心中就越是狐疑,越不敢全盘接受他的好,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他也不是没有问过,但得到的回答总是看起来很真诚,听起来又很敷衍。比如: “我们是朋友啊,我当然会对朋友好。” “你是个优秀的好演员啊,我当然要对你好。” “我们是搭档啊,你好就是我好,我当然要对你好,这样我们才能合作无间啊。” 。。。 明赫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十分真诚,比他说台词时还要真诚,看不出一点玩笑和戏耍的成分。但无衣听着就觉得都没什么用,都是表面。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明赫在偷偷看自己时,突然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他真的喜欢自己,像他们演得那种喜欢?这一发现让他的心情更复杂了,面对明赫时,他也更加不知所措。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他也开始时不时在人群中寻找明赫的身影,想确认他是不是正在看自己,有好几次都被他抓了个正着,但明赫似乎并没有感觉害羞和不好意思,总是大大方方地朝他点头一笑,有时候甚至直接跑过来找他。 “找我什么事?” “啊?没有啊,没有找你。”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不是有事找我,有话对我说?” “没有,没有的。” 反倒是弄得无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第230章 难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无衣觉得自己已经在慢慢进入状态了,他已经能很快入戏,也开始真正把握荒的那种冷静自持和小心翼翼。 这天有一场重要的戏,是无衣在舱外作业时,突然遭遇意外,被压成重伤,最后千钧一发之际,被不顾生命危险焦急赶来的明赫救下。这一情节是他们定情的关键,当然也算是整部戏的关键。 对于这场戏大家都很认真,无衣也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受伤的阴影,让他一直无法进入状态,他没法把那些虚拟的撞击物想象成真的,因为他潜意识里首先就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所以他演出来要么就是丝毫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要么就是被吓得不知所措,失去了荒的冷静沉着。 好几遍了,辰导都亲自下场指导好多次了,他仍旧是无法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他又气又恼,捶胸顿足,可是还是拿自己没办法。 “无衣,你。。。是因为之前在航天局的那件事吗?”明赫在中间休息时跑来无衣身边。 “你怎么知道?”无衣有些生气,但不是气明赫,他主要是在生自己的气,怨自己无法克服这个心理障碍。 “关于你之前退出航天局的原因,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但过去的那些都过去了,你不会再受伤,我保证,我会保护好你的。”明赫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克服不了。要么就特别害怕,要么就只能无动于衷,我演不好这一出了。” “不会的,我相信你。你今天先好好休息,今天我们排练太多次了,你已经太紧张了,我们明天再来,明天一定可以。” “可是。。。”无衣正想说他还可以,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整个进程。 但明赫已经跑到辰导跟前去了,只见他们俩在那边谈论了很久,后来辰导就宣布今天到此为止,大家都先回去休息。 无衣心里很内疚自责,他知道都是因为他才耽误了进度。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知道今天再坚持下去,自己也不能表现得更好了,也许听明赫的没错,也许休息一晚,放松一下就好了。 换好衣服,就在他准备直接回去时,明赫又叫住了他。 “我们一起去吃饭,顺便喝一杯吧。” 无衣知道他这是为了灌醉自己,让自己彻底放松一下。没有多犹豫,他就跟着去了。 本以为会是好几个人一起,因为之前他见到明赫叫人吃饭,都是三五成群的,可是走到餐厅了,却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 “就我们俩吗?” “不然呢?其他人怎么好意思凑过来。” 他这话什么意思,无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此刻他仍旧在为白天的拍戏不顺而烦恼,也没有心思顾虑其他。 这么多天,通过他的观察,他觉得明赫的种种行为,解释为爱人的喜欢也可以,解释为朋友的情谊也可以,至少他目前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无衣也想就此静观其变。好在他很快进入戏中,对明赫也不自觉多了几分柔情,少了几分猜忌。 何况他现在如此困难横在眼前,能完美且顺利地演完这出戏就是他此刻心中唯一所想。 吃肉喝酒,两人都没有今天演戏的事,也没有说起他之前受伤的事,明赫说的都是些剧组里鸡毛蒜皮的小事,谁今天又闹了什么笑话,谁和谁又因为什么事闹了矛盾等等。 无衣其实很想问他,或者说他口中的大家,对他受伤的事到底了解多少?他们知道是有人故意破坏了器材才导致他受伤的吗,他们知道是有人针对他吗,他们知道那个针对他的人还是他在队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吗。他们又会怎么看他,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还有他今天和辰导说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最后辰导愿意提前结束了呢。还有。。。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了,却一句也问不出口,明赫在那儿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剧组里杂七杂八的琐事,偶尔说得有趣,都笑得说不下去,笑到肚子疼,可无衣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也不觉得好笑,他只是在那儿一口接一口地闷酒。 第二天被闹铃吵醒,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鞋袜都脱了,衣服也换了。他不记得后来在餐厅都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大概是明赫送的他吧。 虽然昨晚大醉了一场,但无衣感觉自己还是会感觉很紧张,很担心,他完全没有信心今天就能演好这出戏。 他本以为今天又会是难熬的一天,相比昨天只会更焦虑,更失望。 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一开始一切都还是和昨天一样,可就在他准备迎接那致命一击时,他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异常,这不像是假的,不,这完全不是虚拟的,是真的有东西要砸到他了,他能感受到那股空气流动,真实的压力,是可能将他压碎的重量。他本能地大叫一声,这一声也让他的所有潜力爆发,那一刻他真的像剧本里的荒一样,冷静沉着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凭着多次练习的记忆,拿起身边的可用工具,做出了最完美的应对。 那一刻他真的感到绝望,他觉得自己将会因为这场意外彻底葬送演戏生涯了。他不怕死,只怕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会,好不容易见到的曙光,又要这样消失了。 重物彻底压下来的那一刻,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他只能生生承受住这最后一击。他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痛,再次大叫一声,叫完又发现,好像并没有那么痛。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明赫已经飞奔过来,他抱住了他,热泪盈眶。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让你再遭罪一次的,你打我吧,骂我吧,对不起,对不起!”他哭得泣不成声。 无衣有些愣住了,这不是剧本的台词,当然现在他背对着镜头,说什么其实不重要,都是后期配音,但他也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昨天明赫和导演商量了什么。 第231章 逢场作戏 自那以后,无衣和明赫也像剧中的情侣一样,彼此的关系有了质的发展。 很快周围人也都发现了他们的异常,但众人似乎乐见其成,从没有人干涉他们的互动。就连辰导也都对此表示赞同,大家也都可以给他们二人制造机会。 无衣一开始并不太懂周围人的言行,直到后来,听到的传闻渐多,对这一行的内幕也了解得更清楚,他就明白了,在大家看来这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 如果演情侣的二人现在按照剧情的发展成为了真情侣,那这部剧的质量显然会提升一个等级,因为一切都变成了真情流露,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而且这种和谐的关系不仅仅是使得电影中的角色演绎地更生动形象了,两位男主的关系和睦,很多工作开展也会顺利很多,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小麻烦。比如服装就不用太在意给两人保持同一水平,装束,饭食,排戏,台词等等都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整体最优。 他知道明赫已经拍戏多年,对其中的弯弯绕绕和复杂关系自然是比自己懂得更多。也许他一开始对自己好,就是本着先打好关系,日后好相处吧。 毕竟单从容貌上来说,他应该才是男主,而当时自己却是男主,他可能担心自己对他怀有敌意吧。或者觉得自己会凭着有后台就欺负他。 他没有成为过那样的美人,但多年的生活经历里他也见过无数天生貌美之人受到的排挤和敌视。如果没有强大的后盾力量保护,他们大多都无法独善其身。这大概就是怀璧其罪吧。 因为理解这些,对明赫他也一直怀着一份善意和同情。从他往日的只言片语中年,无衣也能感觉到,他一路走来并不轻松,哪怕他脸上时刻挂着灿烂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但那背后也不全是一片风平浪静。 他一直可怜这样的人,这样不会记仇,不会积怨的人,他们总是能很快遗忘所有不开心的事,能自我消解所有的不公和怨憎,这样的人,无论经历过多少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在他们心中和眼中留下痕迹,他们始终能保持着赤子之心,眼中也始终是一片纯净,不含一点污秽。可是痛和怨岂会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即使是再健忘的人,被伤害得次数多了,也会形成本能反应。可这些人不会,他们不是健忘,他们只是把这些痛苦和不甘都压在了心底最深处,等着时间慢慢将它们消磨殆尽,绝不在世人面前泄露一丝一毫。 他们把苦都留给了自己,只希望送给所有人的都是甜。 这样的人值得被好好对待,好好呵护。 无衣认为明赫就是这样的人。其实他早就了解的,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在别扭什么,。 也许是之前思淼带来的伤害还没有修复,让他对一切可以闯入自己心扉的人感到排斥和恐惧。他害怕再一次被欺骗,被害得一无所有。 在最后那天到来之前,思淼也曾倾尽全力地帮他,他们也曾彼此相信,相谈甚欢。他也从未想过有天思淼会害他,会恨他,会想要他死,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做。 也有人曾好心提醒他,明赫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一贯如此,在其他剧组对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不要陷入太深,以致无法自拔。 他总是笑笑表示知道。是的,那时候他觉得好笑,朋友间亦有聚有散,他很清楚自己和明赫的缘分就只是在这个剧组的这一个月而已。拍完这部戏,他们将再无瓜葛,也许以后还会遇到,但未来再见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就是前同事而已。 可是现在,他们的关系似乎不止于此,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对他来说,也许还没有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但至少是谈得来、也处得来的朋友了。有明赫在旁边时,他的心总是能更加平静,哪怕不是和他对戏,哪怕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自己演戏,无衣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只要知道他在,就不再有畏惧,没有多余的担心,就能表演得很投入,所有戏都会走得格外顺利。 无衣发现自己这个特性还是因为有次,他在准备时发现明赫不知为何并不在周围。因为他俩的戏份大多是一起的,所以一般不论谁单演的时候,另一个都不会走太远。 他不知道是唯独那一次明赫不在,还是从那时起自己开始格外注意他的存在。总之那次他准备了很久还是无法入戏,总是不自觉四处张望,希望从人群和机器群里发现明赫的身影。 那次他一直没有演好,没有达到辰导的标准,也没有达到自己的标准。他一遍遍重来,却还是一遍遍在人群中寻找明赫。后来不知道是谁似乎明白了什么,特意去帮他把明赫找了来,看到他在旁边站着对自己笑,朝自己打招呼,给他加油鼓劲,他的心好像一下子就静下去了,很快就顺利演完。 那时候起,他就知道,明赫对于自己来说不只是一个同事,一个工作伙伴而已。他至少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朋友的位置。 在所有的休息时间里,他也只有和明赫呆在一起时才最放松,不用紧张兮兮地担心处不好人际关系,得罪人。也不用使劲找个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来避免尴尬。他们俩坐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无衣的心里也是放松的,没有丝毫别扭。 他没有刻意回避或者压抑自己对明赫的这种亲近,不仅仅因为他现在需要这样一份祥和的局面,而且为了达到巅峰的目标,他也不该在瞻前顾后,他早已想的很清楚,如果登顶的这一路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也愿意一试,绝不退缩。 至于明赫是何想法,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他并没有那么在乎,这是他多年已经养成的恶习,凡事只顾自己,不会理会外界,哪怕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 对明赫心意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也是他能勇往直前的底气。 第232章 杀青 大概因为无衣和明赫的关系日渐亲近,整个电影的拍摄也进行得异常顺利。 回看自己的表演,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演技有很大的进步,也许是因为这次的台词更多,人物更丰富,这一次他好像演得更像那么回事了。 连他自己都一时分不清戏里的种种是假的是表演,还是不小心的真情流露。如果不是他早心如死灰多年,恐怕自己都要相信他是真的深爱着明赫了。是的,不是他所扮演的角色荒,而是现实里的他,真真的爱着明赫。 辰导自然也非常满意,对他们更加宠爱和宽容,笑容多了很多,说话的语气也可爱了许多,时不时还会调侃他们一两句,引得众人起哄大笑,活跃气氛。 随着进度推进,马上就要杀青了,大家的心情也日益活跃起来。 不知道是否因为即将离别,大家都开始肆无忌惮地撮合他们。 有时候是大家都故意走开,给他们二人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但无衣和明赫都知道,这些人肯定不会走远,也许就躲在不知道的地方偷看偷拍,或许他们附近还留有收音设备。 有时候是正当他俩凑在一起,随意闲聊时,突然就有人从旁边走过,露出奇怪的眼神,发出唏嘘的怪声,弄得他们好不自在。 对于这一切,无衣并没有很反感,但也没有主动配合。显然明赫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比他更主动些。 他们都知道,片场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摄像和录音设备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可以说整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也是一场漫长的纪录片。后期也会有人剪辑,整理归纳。 两位男主的戏外互动显然会是剪辑的重点的内容,尤其他们在剧中扮演着一对情侣。这是无衣后来才知道的,但明赫显然是早就知道。 这也许就是他一直对自己特别好,无时无刻不是笑容满面的原因,无衣有时会这样想。这样想会让他觉得轻松许多,也能更坦然地面对明赫的所有示好。 最后的几天他变得异常忙碌,戏份格外的多。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无衣演得更加投入,他毫无保留地奉献着自己的所有感情和情绪,只为尽他可能做到最好,不留遗憾。这是他唯一还能影响这部电影的机会了,一旦拍摄结束,他作为演员也再无法改变什么了。对于最后的成品他没有发言权,他只能在现在尽自己的努力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一切。 有时候他为这种焦虑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时候他如此在意自己想法的表达,胜过对电影成功的关心,对自己成名的关心。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触及到什么,但那会是他登顶的钥匙吗,现在的他仍一无所知。 他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中迎来了杀青,“杀青”这是古老的中国遗留下来的词汇,现在仍被汉语世界的人们使用着,只是不再表示书籍而是电影,也许对于这些人来说,这也是他们用智慧和汗水完成的一本佳作吧。 现在借助科技的力量,一个人也能拍好一部电影,其中也有不少优秀的作品,都是天才之作,但他们这种多人合作,尤其是用真人表演的电影,还是要显得与众不同。以前的无衣也看不出哪里与众不同,现在他能明白一点,就是更丰富了,如果你仔细专研,就能在每个不起眼的小地方看到每个人付出的努力,每个人都在尝试用自己的微博力量影响甚至改变整部电影。这样的作品充满张力又回味无穷。 “无衣,想什么呢?”旁边的辰导轻轻推了推他。 “怕是还没有从电影里走出来吧。” “哈哈,正常,毕竟经验还少。不过你这次表现真不错啊。” “所以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啦!明赫你说是不是?” 众人哄笑起来,眼神有意无意在无衣和明赫之间来回扫射。 这是杀青后大家吃的散伙饭,这顿饭后就各奔天涯了。 “明赫,你这次也演得很好啊,完全超越了你之前的水平。” “是啊,明赫这次很用心。”辰导也开口赞叹道,“就这样,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 “不用假以时日了,我相信我们这部戏一定会大火。” “我也觉得,辰导,你要好好宣传一下啊!” “那肯定的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对过去美好瞬间的回忆,以及对未来的期待和祝福。 和上次散伙饭一样,无衣仍是开心不起来。只是这一次,他感觉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还有更多别的东西,他也理不清楚,就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好想放肆大哭一场。 见他闷闷不乐,明赫悄悄给他发了个消息,但他没有看到。 酒足饭饱,大家还要约着去下一场,无衣婉拒了,大家也看出他兴致不高,也不多勉强,纷纷告别而去。 “无衣,你既然真心爱这个,就不需要过多为前途担忧,一定会有戏的。,”辰导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认真地说道。 “嗯。”无衣点点头。听到大家都已有未来的打算,而自己的前途还是一片迷茫,只能继续在这个城市流浪,他确实会有些伤心。但他此刻的失落与不开心并不全为这个,至少他现在在进步,而且这一次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和之前不一样了,可以说有质的飞跃,他对自己的演技已经有了些自信。 其实,直到大家与他告别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心中堵着什么,是不舍离别。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已经和这些人熟络,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习惯说什么话,擅长做什么事。更重要的,他已经习惯每天和他们在一起,听他们打闹谈笑,和他们一起认真地拍电影。他此刻多想这部电影永不杀青,要能一直这样拍下去该多好啊。 大家都走后,无衣也准备独自一人回去,回去做什么呢,他不知道。前几天他每天回家都很晚,洗漱完倒头就睡,什么也不用想。现在突然有了大把的时间,他反而觉得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什么也不剩,什么也做不了。 “无衣!”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 第233章 滑雪 是他,无衣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声音是谁,他怎么还没有走。 明赫快步走上来,和无衣并肩而行。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无衣问道。 “没有,我只是去和他们说了下再见。” “哦。” 两人沉默下来,就这样走着。无衣是因为无事可做,所以原本想着就这样走回去。可现在明赫跟着自己身边一起,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和自己一路回家吗?他想问下,又觉得好像多此一举,只好继续沉默。 “你还没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什么消息?”无衣说着看了下自己的智能手表,今天他一直心不在焉,也没有发现有消息提醒。这时点开才看到,是明赫约他下周一起去滑雪。 “怎么样?” “我就不去了。”无衣下意识拒绝道。如果终究是要分道扬镳,他希望长痛不如短痛。 “为什么?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而且那里不需要你会滑,也会很有趣。” “我想在家休息。” “去那里也是休息啊,你不想动也可以不动,就静静地看雪景也不错啊。那可是纯天然的雪,不是人工的哦。” “我不想看雪。”无衣仍旧顽强地拒绝道。其实他也很喜欢雪,尤其是峨眉山上的雪,他也曾经会滑雪,热爱滑雪,那还是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是路无衣,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国度。他喜欢那雪地那山风,但最后他还是离开故乡,回到了中国,回到申山,那个他最初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最初死亡的地方。在那里慢慢重新熟悉温暖湿润的气候,慢慢和过去的自己、过去的朋友们告别。 “可是我好想去看看,下个月我就要进新剧组,这是我唯一的两周假期了。” “你们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 “什么你们?就我和你两个人,你要是不去的话,我一个人去也没啥意思,那我也不想去了。”明赫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就像剧里对无衣撒娇那样。 无衣听着心跳似乎漏了几拍,他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拒绝,就他们两个人,在演完情侣之后又继续结伴旅行,这样不合适,也不应该。但是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无法狠心继续对明赫说出拒绝的话,只能说“好”。 “真的吗?太好了。你放心,所有需要的东西我都会准备上,到时候你只需人到位就好了。”明赫开心地笑起来,仍旧是那幅纯真无邪的模样。 无衣也跟着开心起来,此刻他也不想过多计较什么。即使一路小心翼翼,他也不一定就能成功,也不一定就不落入陷阱,何不顺心而为呢。 到了约定的那天,无衣早早起床收拾好,等着明赫来接自己一起出发。 自从那晚约定好一起去滑雪之后,无衣的心情一直不错。时间过去越久,他越为自己当初同意的决定而高兴。如果不是可以和明赫一起去滑雪,他不知道自己的日子将会过成什么样。 准备的这几天,他没有去想未来,也没有再找梦导和水獭,他们已经帮过自己一次,他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只是在杀青之后告知了他们这个消息,收到的就是祝贺。 当然他也不能找辰导,且不说他现在正忙着剪辑电影和后续宣传等等事宜,就是他和路星野的这层关系,他就不应该再去麻烦他。不论这次是不是因为路星野的请求,在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后,他都不应该再去。如果辰导真的是欣赏他的演技,希望再度和他合作,那他自然会来找他的。 明赫是自己开车来接他的,无衣有些疑惑。 “因为我喜欢开车的感觉,尤其是这种长途的。”无衣上车后,明赫莫名扭头对他说了这样一句。 无衣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那种合作无间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好像时刻知道他的下一步是什么,下一个动作在哪里,总是能提前做出合适的反应。很多时候,不需要他说,他需要的东西,他已经帮忙递过来了。他很喜欢也很享受这种心有灵犀的错觉。 说是错觉,因为这种理解是单方面的,无衣就从来看不懂也猜不透明赫心中所想。好在明赫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就好像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存在一样。 “你后面还是准备继续演戏吧?” “嗯。” “那你有准备签公司吗?” “不知道。不会有公司想要我吧。” “怎么会,这部电影播出后,肯定有很多公司上门抢着要你,你这次演得太好了。” “那你签公司了吗?”无衣并没有被明赫的夸赞冲昏头脑,还是冷静又忧伤的模样。听多了这些赞扬之后,他好像对此免疫了,无感了。毕竟如果自己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好,那早就有人来找他拍戏了,可实际情况是,这唯一的一次拍戏还是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帮助。 “我没有。我以后要自己成立工作室,自己做主。” “那挺好。” “到时候你可以来我这边,我们一起。” “好啊。”无衣随口应着,他不是不相信明赫能建起自己的工作室,而是不愿相信他到时候还愿意帮助自己。虽然对这个行业仍然了解不多,但他也看明白了,也许这部戏里他演得比明赫出彩,但整体来说,未来的发展明赫一定比自己好。就像辰导说的,明赫也不缺努力,不缺对这个行业的热情,更不缺外貌等硬件条件,假以时日,他是一定会成功的。 “我是认真的。”明赫不满意地强调。 “嗯,我知道,我也期待那样一天,还希望你能多给我介绍些资源。”无衣也认真地答道。如果要继续演下去,他真的需要明赫的帮助。 “不是我给你介绍,好资源自然会来找你,但我可以帮你甄别,帮你闭坑,帮你处理所有的杂事。” 无衣不由笑了,尤其是明赫认真的样子,让他觉得更加好笑,他说得那么认真,好像这一切都能成真一样,果然他还是那么的天真。 他转头望着明赫,看着他侧脸完美的轮廓沉迷,他仍旧看不懂这个人,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老谋深算。如果他真的是心机深沉,那这般城府,这般演技,他不成功都没天理了。 也许就像当初对待洛星一样,无衣从来不反感这样的朋友,他还有一丝庆幸,如果明赫登上顶峰,自己在他身边是否也可以学到些经验。 第234章 意外 当他们驱车到达北方的a市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明赫果然是年轻,体力和耐力都很好,一路开车十多个小时,只中午吃饭的时候休息了一下。无衣只是坐车,已经感觉到疲劳。一路从温暖湿润的南方来到寒冷干涩的北方,他还不能马上适应这么大的气候变化。 路上明赫已经给他介绍过这一周的行程安排,在a市西南23公里处,有个叫镜湖的地方,处于小兴安岭余脉上,附近有着名的滑雪场就是镜湖。那就是他们未来一周要滑雪的地方。 镜湖附近的活火山形成了多处天然温泉,在最大的火山口有一处天然的湖泊,被称为镜湖。那里海拔高达2700多米,周围常年云雾环绕,天上的白云低得好像触手可及。镜湖的名字也因此得来。 除了天然的火山湖和温泉,这里山坡平缓,少陡崖峭壁,有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形成了多条天然滑雪道。 镜湖年积雪时间长达220天,其独特的地理条件和自然气候,使其成为闻名遐迩的滑雪旅游度假区。 滑雪,就是主要的旅游项目之一。这里也是亚洲有名的滑雪胜地,共有初、中、高级雪道30多条,总长度在40多千米,雪场占地面积100多公顷,自开放以来,吸引了全世界很多的滑雪者。 镜湖滑雪场的各类滑雪、娱乐项目丰富,硬件设施和雪道都是一流,还成功举办过多项重大体育赛事,堪称滑雪爱好者的天堂。 当晚他们在a市停留休息,购买了一些滑雪装备和吃食,这些东西镜湖并不是没有,但就是比这里贵很多,可选择的也少很多,所以在明赫的要求下,他们大量采购了一番,据说这也是普通人常用的套路。对于这些无衣倒是很熟悉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去了镜湖,虽然已经做足了防寒准备,但下了车,无衣还是感觉到脸上瞬间就被冻住了,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知觉。因为高海拔,这里显然比a市的气温要低好几度。 明赫开心地像个孩子手舞足蹈,突然弯腰捡起一团雪朝无衣扔来。无衣躲闪不及,被打了个结实。但他不气也不恼,当然也没有回击,这一切只让他觉得无聊,他没有那样的好兴致,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答应明赫过来,来这么冷的地方,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是冻着了吗?” “没有。”这是实话,虽然一开始下车时脸冻得很,但走了几步,加上身上的衣服是能自动根据外界气温自动加热的,他很快就都暖和起来了,此时一点也不觉得冷,但也没有多开心。 说是一切天然,可触目所及全是机器设备,只有远处那么几排松柏带来一些自然风光。 “你觉得这里太商业化了?” “还好吧。” “太累了?” “有一点。” “那我们今天先休息吧。我们先去泡温泉怎么样?” 无衣知道明赫其实很想去滑雪,刚刚他一下车就在尽力眺望着远方,应该是想看看那边滑道的情况,尽管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他很想说要么两人分开行动,但看着明赫担忧紧张的眼神,他知道再拒绝可能就会影响两人关系了,也许会彻底破坏这次旅行。 两人去旅馆安顿好,就前往了温泉中心。 在附近吃过丰盛的午餐,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泡温泉。 明赫一直很贴心地在旁边为他准备好一切,关注着他的需求,无衣都看在眼里,心中却感觉越发沉重。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该出来这一趟。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一直兴致不高。好在泡温泉时,明赫也终于安静下来,两人就这样闭目养神,其实都没有睡意。 修养了一天,第二天再没有其他借口了。 恰好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温和,风也温和,真是滑雪的好天气。 因为两人都会滑雪,就没有请助手,也没有找陪练。 乘坐缆车来到山顶,一路上可以看清整个滑雪场,这里人不多,大概不超过50人,可能因为现在不是假期也不是周末。也可能现在喜欢到这样的滑雪场滑雪的人本身就不多,大概很多人只是过来看看雪景、火山湖,泡泡温泉,感受下这种天寒地冻中的温暖舒适。就这个而言,昨天无衣的感受就不错。果然幸福和快乐是对比出来的。 说是会滑雪,其实上一次滑也是百年前的事了。他最初学会滑雪是在21世纪,那还是500年前的事了,遥远得感觉不真实。如果不是之前为了避免遗忘,他总是在反复回忆和确定往事,现在的他一定不会记得那些,不会记得挪威的那个村庄,在那个山里,他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滑雪。 明赫似乎不太放心他,穿好滑雪板后仍在一旁等着他。 “你先滑吧,我好久没滑过了,可能要摸索熟悉一下。” “没事,我和你一起。” 无衣本想说这里设施这么齐全,即使他不会,也不用担心他受伤的,他一个人也会很安全。但看着明赫关心的模样,丝毫没有急迫,他才想起来,也许明赫只是不想一个人滑吧。 两人都是滑的双板,但水平相差悬殊,无衣可能只是刚刚入门级,明赫显然是大师级选手。从最初的发力动作就可以看出,无衣太久没有练习,还不知道如何掌控身体。他看明赫,似乎没发现他怎么用力,雪板就像自带动力一样往前滑去。 明赫并没有滑走,而是又停了下来,在一旁耐心地指导他。如何用下身发力,上身保持不动。如何将重心前移,保持在中间,等等。 很快无衣就找回了那种感觉,开始能自如地滑翔了。 两人先在初级滑道试滑了几次,无衣感觉自己也比较熟练了,就要求直接转到高级天然滑道。这当然是为了感谢明赫的耐心教导。 高级滑道这边似乎看不到一个人,雪上也没有任何滑过的痕迹。两人都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滑下去。 他们一路向下,感觉几乎要飞起来了。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第235章 受伤 无衣跌进了一个大坑里。 明赫一直跟在他后面,立刻就发现了他的情况,停了下来。 他小心地移步到坑边,大声喊道:“无衣!无衣,你怎么样?” 没有听到回答,他又趴着靠近几步,朝坑下望去。只见这个坑还挺大的,能见部分的直径就有一点五六米,深也有两米多,无衣半身被雪覆盖着,带着头盔也看不清脸,不知道他是否无恙。 紧张焦急中,他才想到应该呼叫救援,于是立刻联系了雪场,并发送了他们的定位。 “无衣!无衣!”他继续唤到。 “我没事。”微弱的声音传来。其实刚刚无衣就有回答,可能因为带着头盔,周围的雪也会吸音,加上明赫太过着急,一直没有间断地问话,完全盖住了无衣的声音。 “你的头有受伤吗?其他地方有受伤吗?”虽然知道无衣戴着头盔和各种护具,应该不至于重伤,但刚刚呼叫多次他毫无反应,还是让他无法放心下来。 “应该没有。就是腿有些刺痛。”无衣已经摘下了头盔,半坐起来,用手揉着腿。 “那我下来看看。” “不用。你叫救援了吗?” “叫了,放心吧,他们马上就派人来。” 说着明赫就顺着坑边滑了下去,无衣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其实明赫在上面他感觉还好点,因为总有个人可以在外策应,万一有其他什么情况,也可以及时做出反应。现在他们都被困在这里,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但明赫就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也无法这么理智地思考,只想尽快亲眼确定无衣的状况。 “唉,你为什么又要下来啊!在上面多好。” “没事,我已经通知雪场了。我在上面也做不了什么。” 无衣本想接着说你下来也做不了什么,但看到明赫焦急的脸庞,就像戏里那次一样,那一次他在外修理航天器时遇险,危及生命,明赫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冲过来,挽救了他的生命。同样的表情,焦急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心疼。 “你的腿怎么样了?”明赫说着帮他拍落了身上其余的积雪。 “啊?”他一时有些恍惚,他分不清此时的自己是无衣,还是戏中的荒。 回过神来,他回答道:“有一点疼,可能是。。。应该没啥问题。” “是你那只安装了支架的腿出了问题。” “嗯。”无衣本不想说这些,但被明赫点出来,想起来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从航天局退出的事,也就不想着隐瞒了。 明赫似乎也放心了不少。 是啊,那本来就是条废腿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不过是再换一个假腿罢了。 两人就这样靠在坑边,静静地等着救援到来。 “对不起。”明赫突然开口说道。 “怎么了?和你无关,这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如果我不叫你来滑雪,如果不带你来这条道,就不会出事了。” “这只是个意外,而且我没事的。”无衣安慰道。 头顶传来嗡嗡的声音,是一架直升机,应该是救援队正在寻找他们的位置。 两人抬头张望,就是这一眼,被拍下来,成为后面诸多矛盾的起点。 此时的无衣当然还没有想到这些,他只是很担心自己的腿修理起来贵不贵,雪场会不会负责到底,剩下的自己能不能承担,等等。 被救出后,两人都被送往了医院,虽然明赫一再强调他是自己滑下去的,没有受一点伤,但显然这些人错误地理解了他说的滑的意思,毕竟谁会像他那样滑下去呢。 不幸中的万幸,无衣的腿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医师稍微调整了一下,他腿上的疼痛就消失了,很快就行动如初。所有的治疗费用也全部由雪场负责,据说明赫还在那里打闹了一场,最后要求雪场赔付了一笔不小的精神损失和误工费。 后面几天,他们就只在初、中级雪道上滑了,好几次无衣提议去高级雪道试试,都被明赫直接否决了。这算是这次旅行中唯一的遗憾了吧。 自从受伤又拿到了一笔不小的赔偿之后,无衣的心情就由阴转晴了,反倒是明赫,整天开始紧张兮兮的,也不能放松去玩。 总的来说,两人在这里度过了还算愉悦的一周。无衣坚持将那笔补偿款给了明赫,用来支付这几天自己的花销。本来是明赫请客的,因为之前无衣没有那么多钱,但现在既然有了,他当然不好意思再让明赫一人负担所有费用了。 回程的路上,明赫总算也开心起来,和来时不一样,两人都有说有笑,好不欢乐。 这一路他们也有多次被拍到,但当时无衣并没有注意到,当然也没有想到。毕竟他们都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谁会在意他们的日常行踪呢。 这之后的几个月,他还时不时回想起这次旅行,最初的不愉快都被记忆抹杀掉了,只剩下那些欢乐时光,他们一起滑雪,一起品尝美食,一起泡温泉,心无负担地享受着一切美好事物,那种感觉真好。 这种美好印象一直持续到他们的电影上映。 他本以为这次一定又是凉凉了,因为这个电影前期根本没有准备好,在临开拍前又换了主演,还大改了剧本,哪怕他们很用心地在演,应该也无法改变大局。 至少在他看来,这个故事并没有很大的亮点,航天这个题材虽然火热,却并不稀奇,类似的电影有大把。最后再说导演和演员,辰导虽然有过几部作品,但名气并不如梦导,至于他们几个演员,他和明赫都是无名之辈。所以怎么看,这部电影都没有会火的理由。 在电影最后制作的这几个月里,他也试着面试了几个,但再没有导演能够欣赏他的表演,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角色,他都没有拿到。最后只好干些杂活维持生计。 明赫就不一样了,他很顺利的就拿到了好几个剧的角色,忙碌地在几个剧组之间穿梭,虽然都不是男主,但也是有特色的角色,是可能出彩的。 第236章 宣传 自那次一起滑雪之后,明赫和无衣还一直保持着联系,主要是明赫时不时会联系无衣,大多都是他的日常生活,他在拍戏中遇到的一些搞笑、开心或者令人愤怒的事。 那些正是无衣向往和羡慕的生活,他很有兴趣地听着,打听着,希望了解得更多。 他的演艺经历很短,很多拍摄场景他并没有见过,也很难在公开的网站上找到什么资讯,所以他很喜欢听明赫说起这些,一来二往,两人渐渐熟络了不少,偶尔也会约着一起打游戏、吃饭什么的。 电影上映后,辰导组织了一场小规模的线下宣传活动,比之前的电影《逐日》要小很多。因为到场的人数太少,又临时加上了线上直播,无衣只感觉特别得不靠谱。就像当初临开拍前改剧本一样,这部电影似乎注定命途多舛。 因为是临时改成线上直播,人气也就可想而知,不会很高。原本准备的和观众互动环节也只好取消,改成演员间的互动游戏。 又被临时安排,无衣也并没有太多不开心,早知结果不会太好,反正也不会有人看,也乐得可以随意自在。作为双男主的他和明赫自然被安排了最多的互动,好在他俩已经比较有默契,不需要太努力,就可以基本还原剧中的氛围。 也是在这次宣传活动中,无衣才知道,明赫还会跳舞,还跳得这么好。虽然他早知道专业演员一般都是多才艺的,但之前和明赫相处那么久,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他也就一直以为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艺,纯有颜值。没想到。。。 “怎么样?明赫跳舞不错吧,听说他歌也唱得不错呢。”有人又跑到他面前打趣道。 “是啊,之前一直不知道。”无衣装作不懂,淡定地回答道。 凑过来的人见无衣面不改色,也觉得再说下去只是自讨没趣,纷纷散开了。 “大家一会儿别走,一起再合个影,最后我请大家吃个饭,权当谢谢大家来捧场了。” “辰导这么客气干嘛。” “就是,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话虽这样说,但真正留下来吃饭的人很少,都凑不齐一桌。 无衣和明赫自然要留下来。 饭桌上有些沉默,渐渐露出一丝尴尬氛围,也许是电影上映效果不好,这次宣传又没什么人气,大家都有些气馁,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咱们干一杯,大家也别气馁,这才刚开始,这样子都是正常的。”还是辰导首先打破了沉默。 大家也都乐得奉陪。 无衣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属于正常,他只知道,上次《逐日》在最初的数据表现都比现在的《开荒》要好很多,都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他很难想象后面还有机会翻盘。 “我也觉得,我们这个的优势在后劲大,我真的很期待啊。”说这话的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无衣和明赫一眼。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明赫也在跟着笑,只有无衣一头雾水。 “你们俩上次滑雪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中间出了个小意外。” 明赫接着讲述了无衣怎么突然陷入坑里,之后他们又是怎么处理的,等等。 在他讲完之后,无衣仍是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大家都知道他们去滑雪了,而且又为什么在现在问出来。 不过他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随意聊天。毕竟后来大家也都讲了很多各自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等等。 直到后来,他们在滑雪场的视频和各种照片流传在网络上,他才明白,这一切也许早有预谋。 那是在电影上映大概两周以后,这期间电影的观看和评价数据仍不算好,只有微微上扬,似乎有好转的迹象。 直到那天水獭找到无衣,询问他新电影的情况,无衣才慢慢察觉出异常。 一开始水獭还只在说电影,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开始有意无意探寻他和明赫的关系,以及剧组内的人,尤其是导演对此的看法等等。 无衣被问得一头雾水,水獭也很奇怪他为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两人把话说开,无衣才知道,这段时间,他和明赫的种种照片、视频和录音,已经有节奏有规律地开始在网上流传。 很快根据原件,也同步发展出了一些衍生品,大多数都是一些细节对比,最常见的就是对比他们俩在剧中的相处场景和在剧外的相处场景。当然也有对比他们在其他剧组和这个剧组的种种不一样的表现。 在被水獭提点后,无衣花了很多时间去看那些视频,对那些所谓的解说都是嗤之以鼻。作为当事人的他最清楚当时的实际情况。而网上流传的这些都巧妙地运用了镜头和剪辑,使得整个故事完全变了样子。已经有两部电影拍摄经验的他,已经很清楚剪辑对原片的改变能有多大。 相比其他内容,这些曲解和拼凑还算正常,可以说是为了娱乐,稍微解释一下大家也都会明白。至少这里的图像和声音都是真的,还有做出另一种解释的可能。 另外还有一些就更加令人不齿了,直接重新配音,有些指明内容是虚构的,有些则完全没有做出任何说明。 就这样真真假假混合着,用这种别样的手段吸引更多的关注。 这完全不是无衣想要的,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巅峰,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大家的认可,而不是靠这些花边新闻。 他一开始很生气,很想去找辰导,去投诉这些胡说八道的造谣人。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他想起了上次的宣传,想起了那次聚餐,想起了有意无意间他听到大家说的那些话,他突然明白,也许从那时起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宣传方案,甚至明赫都知道,可唯独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单独把他排斥在外,他为此感到沮丧,胜过了之前的怒气。 后来再仔细想想这件事,他难道真的从来不知道吗,他又真的有多反感这种手段呢,为了成功,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看这个电影,为了出名,难道他会不愿意这样做吗。 在剧组的时候大家都时常开他和明赫的玩笑,他不是都默许了吗,现在又来反对什么呢。 也许真正让他生气的从来就不是这种宣传手段,而是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只有他被抛弃在外,看着其他人在那里沆瀣一气。他可从来没有很高的道德准则,他也是可以和他们一起低入尘埃,陷进泥土里去的,他可以的,为什么没有人选择相信他。 第237章 照片 最初的怒火很快就平息了,他很理解这种大家无意识间形成的小团体,很自然地就把某些人排除在外,大家也都不是针对他,只是都没有很在意他就是了。 至于明赫,本来无衣也没有过多的指望,他不就是和自己一样,只为了成就一番事业吗,他又有什么错呢,至少他一直对自己很好,没有暗中使坏,这就足够了。毕竟他们也算是竞争对手了。 关于网上的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无衣就更不担心了,他知道辰导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让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持续发酵下去,世人都是图一时新鲜,很快就会有其他的热点吸引走他们的目光,很快可能大家都不会记得有这部电影,或者有无衣这么个人。 可爸爸妈妈不一样,关于无衣的一切,他们都不会遗忘。 无衣花了很长时间,才和父母解释清楚网上的这些传闻。当然他没有说这是被人恶意改编的,而是主动承认这是团队内部运作的,就是为了博取大众的眼球。 小山村里的父母当然不太赞同他们的这种做法,但在无衣反复洗脑和劝说之后,他们也不得不接受了这种特殊的宣传方式。至少他们都很喜欢这个电影,也觉得无衣演得不错,如果他真的和明赫在一起,他们也不会反对。想开了这些,再想想儿子的梦想,就觉得这一切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水獭自然也很熟悉这些套路,他并不是反对,而是担心无衣涉世未深,不小心被欺骗了,如果最后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就闹大笑话了。 对于水獭的好意提醒,无衣只是嘴上符合,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了解自己的心,在感情这个方面已经死了,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爱上一个人的能力。早在进入峨眉山前,他的所有喜怒哀乐就都只因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他会为木木和大师的离开难过,会为离开家乡难过,会因为感觉到他人的善意而心酸,但那些情绪都不是因为别人,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木木,是大师,是他的父母,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和他经历相同的这些事,他都会有此感悟。他从来都是被自己所处的场景所感动了,而不是那特定的某个人。 历经沧桑的他早已看透俗世,一切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开心一次又一次,难过一次又一次,再经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故事,他依旧会感动、会喜悦、会悲伤,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很快他就又调整好心态,一边继续打零工,一边继续尝试各种面试,追逐自己的梦想。 他以为这件事会像一阵风,吹一阵就会过去。可没有想到,事情会愈演愈烈。 他和明赫的关系再一次在网上发酵,是他们之前滑雪的各种影像流出。无衣虽然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毕竟之前大家一起聚餐时,还专门聊起了滑雪的事,当然不会是随意说的。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段旅途的照片、视频和录音竟然会这么多。有他们一起驱车时有说有笑的画面,有他们一起到达时,明赫朝他扔雪球的场景。还有他们一起坐缆车、一起吃烧烤、一起泡温泉等等。 其中最多的就是明赫在雪场教他滑雪,以及他那次意外跌落坑中,那时候感觉周围空旷无人,寂静无声,现在被多个角度的镜头,360度真实还原,从他开始滑,到他如何意外坠坑,到明赫如何焦急呼唤,到放心不下也跟着滑下去,到最后他们被营救,没有漏掉一秒。 最感人的就是直升机从高处拍摄的洞中的两人,他们脸上那种看见希望的光芒非常的真实感人。任谁看都会想到患难与共这个词。加上之前明赫舍身入坑的举动,更加强化了这股深情。 静静地看完这些,无衣没有感觉愤怒,而是一股莫名的忧伤。 他很伤心,伤心得想要哭泣一场。可当他问自己为什么伤心呢,他却答不上来。 他不是早就接受了这种宣传方式吗,他不是早就知道滑雪的事最终也会被拿出来说吗,他不是早就明白,甚至是赞同这样做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这么伤心。 难道他真的拿明赫当朋友吗,这不太可能。他一早就知道,很多人也都告诫过他,不要太当真。别的不用说,就他们路上的那些视频,那些角度,只可能是在明赫车上安装的录像设备。这一切是早有预谋的,不用再怀疑了吧,那之后所有的欢笑,那些体贴的关心,那些耐心的指导,那些因为他受伤而展露的担忧、心痛不都是演的吗,他们的整个出行不就是另外一部电影吗。 只不过其他人都是演员,除了他自己,他毫不知情地展露着自己。当他看到那些自己无意间流露出的笑容,他都觉得异常刺眼。 如果明赫一早告诉他这些打算,他说不定也会配合,只不过,可能就演不了这么好了吧。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伤心的理由,那就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演技终究是不如明赫的。哪怕他之前那么自负,那么刻苦专研,明赫也从来都是说自己演得比他好。可现在他才明白,不是这样的,自己比他差了何止八千里。 这次水獭再没有多说什么,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爸妈也没有再来烦他,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以为这也不过是一种宣传,也许还在感慨儿子的演技居然这么好,演得如此自然流畅。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宣泄的出口,更觉得压抑憋闷。 明赫仍照常联系他,还是一如既往,给无衣发许多他在剧组的日常生活。 无衣也还是和以前一样,选取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提问,既不更热情,也没有刻意冷落。 两人都默契地对正在网上发酵的新闻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主动提及,谁都在刻意回避,好像谁都没有看到,也不知道似的。 第238章 礼物 “明天我回s城了,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有个礼物带给你。” “好。” 无衣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毕竟答应他又能有什么损害呢。 在第一次看到滑雪的那些视频和照片时,他确实伤心了一阵,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伤心找到了理由。然后他就一点也不伤心了,反而有了更多的动力去锻炼和提升自己的演技。 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角色的他,很需要这个表面上唯一的朋友给他牵线搭桥。 他听说这个朋友现在混的风生水起,背后有了个大老板撑腰,也是这个后台大老板花大价钱在为他造势宣传,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那点绯闻还在持续发酵,还没有终结的意思。 至于他是凭什么傍上了这个老板,就众说纷纭了。有的说是他本身家里就有权有势,所谓的老板只是他家的朋友,双方是互惠互利。也有的说是他才艺出众,被所谓专家看重,觉得他有潜质,所以大老板愿意投资培养他。当然还有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无衣都直接选择无视,他无法想象记忆中那个活泼直率的男孩靠着自己的姿色赚取前途的样子。他宁愿相信他是本身就有家财,可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们最初相遇时,他说起的自己的家庭和过往全是虚假的。也许这样才是真实,谁会一见面就全部自露家底呢,无衣顿时觉得当初的自己简直傻透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明赫现在已经出名了,还愿意和自己聊天见面,他已经很欣慰,也不再介意他曾经到底欺骗过自己多少次。至少那些谎言从来不是有意要害他,很多甚至还是为了保护他,也为他谋取了一些利益。这样一想,他就觉得没什么,就像水獭告诫过他的,在这个圈子里本来就不存在真诚。 来到约定地点,无衣被指引到了顶层已预定好的位置。 来之前无衣曾在网上搜过这家餐厅,估计这一顿的价格可以抵上他一个月的零工收入。 到达之后一看果然装修奢华,顶层更是别有格调,有蜿蜒回廊,假山环绕,完美又自然地将几个雅座隔绝开来,既不阻碍顶层的开阔视野,也很好得保护了每桌客人的隐私。 明赫预定的座位在里面一角,正好被假山和几株树木完全遮住,小路上和路边草丛上都落满了花瓣,不知道是旁边树上自然凋落的,还是人工撒上去的。 他们的座位旁边还有个葡萄藤架,无衣还好奇地去摘了一颗,居然是真的。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混合着最朴实的自然和最豪华的科技元素,一开始觉得别扭,想想又似乎理所当然,要在这样一个现代化的s城再见到一丝古老和自然,也只能是这种最繁华之地了。 因为这里楼层高,他们的位置又在角落,站在边缘处就可以直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这也是无衣从未见过的s城。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试图寻找到自己住处的方位。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回头望去,正是明赫。 他好像更俊美了,虽然这里灯光不太明亮,但还是能够看出他精致的五官和姣好的面容,甚至正因为这模糊的光线,为他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 无衣甚至觉得,他走路的姿势似乎都从容淡定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跳脱,现在他的气质和他的容貌可以说配合得天衣无缝,任谁看了都会痴迷吧。 “你等多久了?”明赫开口说道,幸好,这声音没变,还和以前一样,充满活力。 “没多久。”无衣尽量挪开视线,准备找个座位坐下来。 “等等,我有礼物要给你。” “啊?”听到这个,无衣又直起身体,等着明赫过来。 但见他手上似乎没有拿什么东西,难道他说的礼物是能够放在衣兜里的小物件。 无衣正在猜想礼物会是什么,明赫突然凑过来,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 他顿时愣住了,下意识想用手去擦拭他亲吻过的地方,又觉得此时这样做似乎不好,就生生按压住了手上的冲动。 明赫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次反应,没有解释也没有站在那儿笑话他,而是很自然地就近坐下,装模作样地随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干嘛呀!就这礼物啊!”无衣有些困惑地补充了一句,也随之坐下。 “怎么样?不喜欢吗?” “不喜欢。”无衣随口应道。没有注意到明赫那瞬间一暗的神情。 “那我选的菜你一定会喜欢的。”明赫笑着扯开话题。 上来的菜果然是无衣喜欢的,但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从看到这里的风格就知道,主打的就是一个自然和古老。这里面有什么会是无衣不知道的呢,只不过他也很久没有吃过这些天然食材做的料理了,也几乎忘记了是什么味道。 现在为了省钱,他基本都只吃人工合成的食材,虽然口味也不差,按照宣传来说,营养价值也不比天然食物低,但吃起来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感觉就是那种说不上来的自然的清香吧,这是人工调味品很难调出来的味道。 这顿饭无衣吃得很开心,和明赫聊得也很愉快。大多数时候都是明赫继续在说他演戏的那些事,无衣都耐心地听着,学习着。 “我们的那些视频你都看到了吧?”明赫突然转移话题,说起这个。 无衣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应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怨我,至少你从来没有怪过我。” “我不怨你。我觉得你做得对。”无衣也坦然说出了心里话。“至少这样电影的成绩确实好了不少,这样对我们俩都好,我明白。” “你真的这样想?就是想出名?”明赫迫切地追问道。 无衣听着感觉有些别扭,就是想出名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些刺耳,虽然这也许是事实,但听他这样说出来,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但他没有过多计较,想了想,还是只简单回复了个“嗯。是的。” “好吧,我知道了。你会出名的,相信我。”明赫认真地说道。 看着他此时真诚的表情,无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否误会了他,也许他那样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确定自己的心意,想要帮自己一把而已。 “嗯,谢谢!” 两人就这样又重归于好,好得和之前一样。 第239章 绯闻 饭后明赫主动提出送无衣回去,他没有理由拒绝。 一路上无衣心情都不错,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按照明赫说的,他应该很快就可以接新戏了。他还是相信自己有天赋,可以在这条路上成功。 到家后,明赫再次叫住了他。 “等等,无衣,我有个礼物给你。” 无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怕他再来个吻别。 明赫瞧见了他后缩的动作,但不动声色没说什么,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大盒子,递给无衣。 “这是什么?”无衣没想到他还真的准备了礼物。 “一件太空服。” “啊?”无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才是我要给你的礼物。听说这是最新研发出来的,穿上它可以完全模拟太空飞行,感觉和真实差不多。里面有很多场景和故事线可以玩。” “这就是很多人用来训练的那个太空服?”无衣反应过来,有些兴奋,这确实是他曾经最想要的东西,但他不记得自己和明赫说过。 不过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呢。 “嗯。就当是个游戏道具吧!”明赫笑着说完,准备离开。 “等等,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无衣不想无缘无故收明赫这么贵重的一个礼物。 “这不算什么的,收下吧,就当我对你的前期投资。”明赫狡黠一笑,上车走了。 无衣没有再追上去,虽然这个很贵,但也不至于是负担不起,再扭捏下去反而显得他小气又做作。他最后说什么投资,让无衣又想起之前去滑雪的路上,明赫曾说以后如果自己出名了,绝不卖给公司,而是要出来自己单干,还会带着无衣一起,因为他十分看好他。 想到明赫还没忘记当初的话,无衣心里感觉愉快了许多,之前的种种不快好像都可以在今晚烟消云散了,他甚至还会想是不是自己之前太小题大做了,这些可能都是行业内默认的规则,明赫其实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他不过是在顺应潮流而已。 无衣一回家就拆开了包装盒,本来一开始还觉得这个对现在的自己没啥用,拆开后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试玩了一下。 结果马上就停不下来了,那种熟悉的驾驶飞行器的感觉又回来了。这种真实感是他在电影拍摄时都不曾感受过的。完全可以媲美航天局的初级专业模拟器。 里面已经内置了好几种故事场景,可以选择单机或联机,无衣随便进入了一个,选择了单机。故事发展和一些操作与一般的角色扮演游戏没有太大差别,主要是有专业太空服的加持,使得体验感更真实。 内容大多都是关于太空的,可能正是为了迎合当代人的喜好。难怪这个产品如此受欢迎,当然也有很多青少年不是用来玩模拟游戏,而是用这个配合专业课程来做初级航天员的训练。 无衣很喜欢这个礼物,他为此开心了一个晚上。 但他的快乐也就只限于这个晚上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又看到了娱乐热点新闻,是明赫昨晚亲吻他的那一下照片。 如果不是抓拍的太准,就是从某个视频录像中截取的。奇怪无衣并没有很难过,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毕竟他们昨晚已经说好了不是吗,只为出名。 只是再看到那身昂贵的太空服时,他就再没有什么快乐的感觉了。 早该消失的绯闻已经俞传俞烈,之前很多当笑话看的人也渐渐当了真。 无衣感觉有些失衡,一方面大家消费着他,随意观看和评论他的一言一行,另一方面,他却从来没有因为这种消费获得报酬,或者说某种补偿。电影的数据已经比较好了,可还是没有人来找他,似乎所有的资源都被集中到了明赫那里,而自己连一杯残羹都没有分到。 至少在《开荒》这部电影中,无衣不觉得明赫比自己演得好,如果单纯从这里比较演技,他一定是占上风的。可是如果要比其他,他确实就是样样不如明赫了。不说别的专业能力,就是为人处世这一条,他显然就不够档次。 之前水獭就告诫过他,他如果还要保持这种性格,就别在这个圈子里混,他如果还想混下去,还想混得好,出人头地,就必须改掉现在的行事作风。这多么像很久之前一歌大师的劝诫啊,可是要下决心改变自己又是何其难。 哪怕要登上巅峰已经被他确定为所有生命意义的体现,他在这世间所有的价值最后都取决于他曾到达的那最高的一点,他可以为此毫不犹豫地死去,忍辱负重地活着,但却还是无法去改变自己。这种改变不是说那种一时的妥协,也不是偶尔委曲求全,或者说是撒谎,带着面具生活,这些他都能做到,都能忍受。但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彻底的,真心的,由内到外的改变,是他整个观念基础的彻底推翻重建。 那样的他还是不是自己,还是不是那个无衣,他不知道,他只是固执地,不知为何地,坚守着自己。就好像一旦放手,就会彻底跌落深渊,再不可能找到方向。 之后几天又陆续有些新的剪辑片段流出,不过都是之前零零碎碎的再加工,有些还是说出了别样新意。无衣纯当八卦新闻看,丝毫不觉得这些和自己有关。反正对他这个习惯了与世隔绝的人来说,网上的那些流言蜚语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爸妈和水獭也再没有联系他,大概也对这些见怪不怪了。 不过水獭和爸妈不一样,经过之前的解释,爸妈大概还以为这不过是他们团队的运作宣传,毕竟目前爆出来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大多都是其他人根据自己的臆想再加工的。但水獭就不一样了,还是他告诉无衣,这背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他们的这股热度才能持续不退。至于为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正是明赫最近开拍的几部新剧。 水獭给他的建议就是如果心里并不觉得特别难受,不如搭上这趟顺风车,也许可以改变他的未来。这之后水獭再没有和他联系,也许是不想干扰他做决定,也许已经开始把他当做了外人。 无衣没有多犹豫就听从了水獭的建议,对明赫的所有要求都保持着有求必应,哪怕偶尔自己觉得不太舒服,他也能很快调整心态,积极面对。这让他觉得自己好似那卧薪尝胆的勾践。 第240章 转机 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衣仍旧没有接到任何角色,还是日夜辛劳地打着零工,维持着自己的生活。 自从上次明赫给了他希望之后,他一直抽所有的空余时间来恶补自己缺乏的相关知识。偶尔感觉疲劳了就穿上太空服玩一玩游戏放松一下,或者看一部经典电影,顺便学习一二。 明赫还是会在百忙之中找他,甚至开始带着他参加一些活动和拍摄。在周围人看来,不论他们是不是炒作的情侣,至少他们应该是一对很好的朋友,但实际上,无衣对明赫的想法已悄然改变。 无衣觉得明赫从来都只是想利用自己,自己在这段关系中一直处于被动地位,他们所有的关系进展,他们的照片和视频,从一开始的拍摄到最后在网络上流传,都是明赫一方在做主,一直也只有明赫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人在从中获得好处。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内心里已经想和明赫绝交。 但是,无衣也知道现在的明赫比自己名气大,加上明赫对他还不错,所以他表面上还是对明赫很好。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影响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影响自己的未来发展。他心里不爽,但还是能忍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够出色,需要更多的努力和机会。 一天,明赫邀请无衣一起去参加一个晚宴,说是希望给他介绍几个导演认识,他们都有电影准备拍或在拍。 晚宴上,明赫一直有关注无衣的状态,也会时不时抽空低声和无衣聊几句,为他介绍周围人和他们的一些故事,让他觉得不至于太无聊或尴尬。 而且在这些业内人士面前,明赫也一直大大方方的,偶尔有人问起两人的关系,他也是直言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他很羡慕无衣的演戏天赋等等。 感受到明赫那一如既往的热情和亲切,以及他那么卖力地把自己推荐给那些大佬,无衣开始有些怀疑之前的想法,他觉得自己也可能是误解了明赫。 晚宴结束后,明赫还是主动送无衣回去。 “无衣,你感觉怎么样?”明赫问道。 “什么?”无衣不知道他指的什么,只觉得他刚澄清两人的关系,又单独送自己回去稍微有些奇怪。 “算了,没什么。”明赫说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明赫忍不住先开口:“我觉得你对我还是有些怨气,我以为我们上次已经说清楚了。” 无衣点了点头,突然开口说道:“明赫,我之前可能误解了你。” “误解?”明赫有些疑惑。 “是的,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利用我,但是今天晚上我觉得我可能错了。”无衣说道。 “你觉得我会利用你?”明赫有些惊讶,“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无衣笑了笑,“不过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朋友。” “当然。”明赫说道,“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真的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无衣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消极,他应该多给他人一些信任和机会。 上次一起吃饭时,明赫问他是否会怨恨自己,也许说的并不是无衣以为的那种利用。而是明赫擅自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了他。 而当明赫诧异问出他难道只是为了出名时,他居然还毫不犹豫应了是。 明赫以为他应该是为了一个表演机会而不是那些虚名吧。他当时为什么不说实话。 可即使这样,即使有这样的误会,明赫还是愿意帮他。这让他很感激。 只是他还拿不准,难道上次明赫吻自己,也是因为知道有在拍照或录像,所以故意这样做吗,这又是为什么,虽然那个吻很轻,但也完全不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 无衣很快就放下了这些事,也许因为他现在心里只想着演好戏,而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他想问清楚,不过也是不想最后伤害了明赫。 从那天晚上开始,无衣和明赫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了些。他们之间的交往也更频繁了,以前大多都是线上交流,现在他们经常一起参加各种线下活动,在一起时会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不在一起行动时也会分享彼此的生活琐事,发发牢骚或寻求对方的意见。 明赫会在他渴的时候给他递水,在他不想说话时或者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帮他接过为难的话题,或者帮他打圆场解围。和以前在拍摄《开荒》时一样,有明赫在身边时,无衣总觉得很安心。好像就不用自己去面对全世界了,而是只需要面对他一个人就好,而明赫不在身边时,他就会觉得需要时刻保持警惕,面对这些陌生人和每天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 以前总是明赫分享自己的生活,无衣则几乎不谈论自己的。现在他俩越来越熟,无衣也会开始分享一些自己的日常生活。比如今天突然吃到了什么好吃的,或者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件搞笑的事,突然听到一首自己原来喜欢的歌,等等。 在一次分享之后,无衣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其实过得也还算幸福,虽然生活很难,梦想也看起来没有什么希望,但每天还是会发生很多事情,让他感到由衷的快乐。以前他也会快乐,可也就快乐那一下,然后很快就会又沉浸到自己的悲伤基调里,但现在不一样了,在他分享了这个快乐之后,这件快乐小事就好像在他心里扎下了根,让他每一次想起都会会心一笑。 无衣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也很珍惜这段关系。 明赫帮无衣介绍到了几个角色,都是戏份很少的配角,但总比无衣之前处处碰壁要好很多了。而且又能一起演戏,再次感受片场的氛围,这都让他非常开心。 在一次拍摄中,无衣和明赫一起演出了一场感人的戏份。无衣的表演让导演和工作人员都很满意,他们都夸奖无衣的表现。 明赫也很高兴,拍摄结束后,他走到无衣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演得很好。” 无衣笑了笑:“谢谢你。”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进步太快了,你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演员。”明赫说道,“我很喜欢你的表演,相信你会越来越出色的。” 无衣听到这句话,心里感到很开心。他觉得自己的所有努力都没有白费。他也开始欣赏明赫,觉得他也是一个不错的演员。 明赫虽然还不算大红大紫,但也积累了不少的粉丝。站在明赫身边的无衣一直只是陪衬。但他一点也不介意,现在他只想努力提升自己,演好自己的每一个角色,争取更多的机会。 第241章 动心 借着明赫的帮助,无衣慢慢也认识了许多人,也有导演愿意找他二次合作,当然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角色,但已经基本可以解决他的温饱问题,他再不用浪费自己的时间在网上打零工挣钱,他终于可以凭着自己的爱好养活自己,这已经强过很多人了。 因为他和明赫的密切互动,关于两人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周围认识的人也几乎默认他俩就是情侣了。 无衣对此是后知后觉的,因为没有人会主动来和他说这件事,大家都早已心领神会,遇见了也就会然一笑而已。 他还是从梦导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那天他们都参加了一个饭局,这些饭局上的人无衣大多都不认识,每次都是明赫拉着他来。这次他却同时遇见了几个老朋友,梦导带着水獭,还有辰导。 因为都是合作过的导演,无衣很自然地走过去打招呼,大家也就顺势坐下来闲聊。 “你眼光不错啊,明赫有颜值、有演技、对你还这么好。”梦导突然开玩笑道。 辰导在一旁假装没有听到,神色如常。水獭倒是面露难色,好像梦导说错了什么话。 无衣一头雾水,他以为水獭一直是知道自己和明赫的关系的,理所当然的,梦导也应该知道。何况他和明赫那些流言蜚语,也就是在网上传传,圈内人都是知道的吧,毕竟明赫曾经在之前的晚宴上澄清过。梦导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怎么?他还不知道吗?”梦导扭头问水獭。 “额,大概是不知道吧。你知道他的,这方面可能有些迟钝。”水獭不好意思望无衣,只对着梦导说。 无衣听着更纳闷了,他们好像是在说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不知道什么?难道最近网上又出了什么新段子吗。他忍不住低头要去查看手环。 他突然想起来,明赫曾经说他这个手环看起来太古老了,一点不时尚,不符合他的演员身份。要求他换个模样,但无衣没有答应。他们还为此小小争执了一番,最后他们约定保留手环这种形式,但是换个花样。现在他这个是纯黑色的,也没有什么花纹和装饰,看起来是有些死板。至于要换什么花样,他们还没有谈妥,因为工作忙碌,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他怎么了?怎么还走神了?”梦导又说道。 无衣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想起手环的事,他又不由自主地发散到他和明赫的好多事,好像怎么想都想不完,又好像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们一起去做,这种感觉突然很好,让他不由得想沉浸其中,再想想。 “你们刚刚说的,我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无衣为缓解自己的尴尬和有些慌乱的心,岔开话题问道。 “没什。。。”水獭正准备终结这个话题。 梦导急忙插话道:“就是你和明赫在一起的事情,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啊?”无衣有些震惊,但看水獭刚刚的反应,以为他没有和梦导说起过自己的事,于是很快又冷静下来,慢慢解释道:“没有,那都是网上的谣言,为了宣传而已。”说着还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辰导。 大家都一起望向了辰导。 “唉,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明赫主动提出来的。”辰导连忙摆手解释道。 无衣听了到不吃惊,这像是他能干出的事,他喜欢掌控主动权,是会主动出击的。 “那你也都知道?”梦导转头又问无衣。 “嗯,大概知道吧。”无衣回答得有些心虚,他其实也算是最近才知道的吧。 “好吧,不说这些谣言,你真的觉得你没有对他动心?或者说他没有对你动心?”梦导继续追问,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我。。。没有吧。”无衣有些楞,不都解释了是为了宣传吗,而且双方都知情,连辰导也都知道,甚至她旁边的水獭也早知道,为什么她还这么追问。 无衣下意识又望了眼水獭,他此时低着头,在一旁好似专心地听着。他能理解他的为难,也很感激他为自己这个朋友保守秘密,隐瞒上司。 “你这辈子有动心过吗?” “啊?我。。。”无衣认真想了想,“应该没有吧。” “那不就是了,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没有动心呢?你刚刚看手环是想到他了吧?” 秘密被揭穿,无衣顿时有些尴尬,不擅于说谎的他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沉默。 “你看,我当初就说,这是个奇才,对人类理想和大义能有如此共鸣,却唯独对个人感情一无所知。”梦导这话是对着辰导说的。 无衣听着有些吃惊,他不知道梦导竟然是这样看自己的。 “嗯。”辰导点点头,附和道。 “无衣,你这样不行,是成为不了优秀的演员的,你都无法演感情戏。” 他听了有些不服气,刚想反驳,自己的《开荒》主打的就是感情戏,而且自己在里面演得很不错,是得到了专业认可的。 “哦,是的,也就只能和明赫演情侣。”没等无衣说出反驳的话,梦导抢先说道。 他无话可说,至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 似乎为了让自己刚刚的话更可信,梦导继续评价了他在其他电影里的各种表现,总之就是没有和明赫合作的片子,他都表现得差那么一截。 被梦导点出,他也渐渐意识到似乎有些问题。 “不过,让我确信你俩真有这么回事的是你们爆出的生活视频和照片。” “哦?”其余三人都望着梦导,带着好奇和疑惑。 “也许在镜湖滑雪场的还不太明显,我也是将信将疑。但后来越来越多,我也就越来越确信。我看过拍过太多电影了,我知道人什么时候是在表演,什么时候是真情流露。” 水獭露出钦佩的表情,频频附和点头。 辰导则还有些许怀疑,正在快速回忆和思考。 无衣就觉得纯属无稽之谈了,但碍于梦导的面子,他没有立即反驳,也尽量不流露表情。但他心里知道,不管明赫那边情况如何,自己肯定是没有动心的,他早已失去了爱人这项能力。 “不过,我最后确定还是之前爆出的那张照片?” “哪张?”水獭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就是明赫亲吻他脸颊的那张啊!” 辰导听着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张最后让我确定了无衣的心意。那神情绝对是动心了,没跑儿。”梦导肯定地说道。 第242章 酒鬼 那天晚上梦导说得很肯定,但在无衣看来怎么都不像是真的。 后来他也反复看了好几遍那个照片以及相关的视频,果然那个照片是从一段录像里截取出来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当时的神情有什么奇怪的,怎么就能咬定他对明赫动心了。 他当时心理活动,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吧。 在他的记忆里,当时自己是下意识想躲但身体没有动,后来还想去擦,结果还是被理智按下了。那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和明赫保持好关系,希望能在演戏这条路上有所进步。 早已感情淡漠的他,如果说还能爱上一个人,如果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绝不会是如此表现。他有心动过,有为一个人舍生忘死过,他知道那是什么样子,哪怕是那些短暂的crush,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淡然。 现在除了在各种试镜、找工作、参加饭局以及演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色,他的其余时间都用在了不断磨练自己的演技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更没有多余得想起明赫。 如果说他对明赫确实与众不同,那至多也只是把他当做一起前行的伙伴,互帮互助的朋友而已,他并没有非分之想。 在他是路采薇时,他也对男生动过情,他了解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那不是他现在的状态。 反复地自我确认之后,无衣终于放下了梦导的话。正因为不是真的,他觉得也没有必要去过多解释什么,即使所有人都误会他和明赫的关系,他也并不在意,甚至只要这些还有助于他的未来,他也可以撒谎配合,反正这些真真假假一点也不重要。 他一直觉得明赫和自己应该是同样的想法,尽管那天梦导、辰导和水獭都觉得明赫对他不是一般的好,绝对不只是一般朋友。但无衣心里清楚,他们这样想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明赫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 为了不节外生枝,他谎称所有的宣传策划他都是知情的,也许他们还会以为是自己与明赫一起做的,但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每一次他都是最后才知道,哪怕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以为不过就如此时,明赫总有能力让他再次大吃一惊。 是的,他并不反感这些炒作,只要这些对他真的有帮助,他根本就不会在意外界其他人的眼光。让他心里留下不快的是明赫的沉默。 当然他也想过,也许明赫是为了达到自然逼真的效果,所以才一直瞒着他,做些出其不意的事情,这样最后才看起来像真的,而不是演的。 但他还是无法在心里迈过这个坎,始终觉得这些都等价于欺骗。而他一直待人真诚,他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欺骗。而且很难说这是否属于善意的欺骗。 虽然明赫也说过,从来没想过利用他,但他已经欺骗了那么多次,他现在的这些话又如何确定是真话呢。 就这样他一方面防着明赫,也知道其实防不住什么,另一方面也越来越习惯、越来越依赖有明赫的生活。他脑海中有这样一种矛盾,却并不妨碍他日常的行为处事,因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登上巅峰,其余的事都可以随意,只要不妨碍他的前进,他都可以放下。这也是为什么在明赫三番五次的欺骗和利用之后,他还是能既往不咎和他做好朋友,而且是真心拿他当朋友,没有想过背后耍阴招,那不是他的风格,他也做不来这样的事。 这天明赫和他聊天时,又说起工作中的一些趣事,从他口中,无衣得知,现在有一个酒鬼的角色,还无人能达到导演的标准。大部分人演得都不像,那个导演已经在考虑用超级计算机来出演这个人物了。 “我想去试试这个。”无衣立马反应道。 因为有航天相关背景,加上他之前的经历,哪怕是拍戏的经历都是和航天有关,所以他在应聘时,也多是选择这方面的,本来这也是如今最火的题材,相关的电影很多,也是他成功率最高的类型。他其实一直想有所突破,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很多其他题材的,他连面试的机会都拿不到。 现在无意间听明赫说起这个,虽然他是当一则趣事说的,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当即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一个向世人展示自己真正才华的机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明赫有些吃惊地说。 “不,我很认真,我觉得我能演好。”无衣说着,眼神坚定,语气肯定。 “你。。。也可以吧。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获得一个试镜的机会。”明赫一开始有些迟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还是决定帮助无衣。 本来他准备找朋友要到一个试镜剧本,让无衣多录几遍,最后选一个最好的发给那个导演。但无衣拒绝了这种方式,他想要当面演,这样才有成功的机会,而且现场表演也能更好地体现他的整体水平,才更可能赢得导演的青睐。 “好吧,我给你联系好了,但对方要求明天就去。这是剧本,你还来得及准备吗?还需要我帮你什么?”拗不过无衣的请求,明赫很快也给他搞定了这件事,但他还是很担心,在不熟悉的领域,无衣是否还能表现得如往常一样好。 “明天可以。我来得及。”无衣很有信心地说道。 他曾经有过很多次酗酒经历,最早是从路采薇开始的,从那之后,相似的经历又发生过无数次,哪怕后来他极力克制自己,他仍旧很容易被酒精麻醉,直到后面戒酒药的出现。 现代人不会有他那种烦恼,因为他们根本不会经历酒精成瘾,大部分酒中已经自带了戒酒药,这种添加不会影响酒的口感,也不会妨碍酒精的作用,但可以防止上瘾。 一开始也没有强制加入酒水中,是需要人们根据自己的需求自行购买或遵医嘱服用的,奈何人类心理问题日益严重,很多人纯粹就爱上这种上瘾的感觉,根本不想戒掉。为了普通大众的身心健康,只好强制加入酒里。自那以后,酒的销量就在每年递减,这背后的故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涉及酒水王国的世纪大战。 第243章 新剧 时间仓促,无衣已来不及多做准备,他只是尽可能回忆之前的经历,让自己沉浸在当时的那些场景和心境中,用自己过去的经历去体会这个剧本里人物的心情。 他试演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自己录下来,自己找问题点,然后改进再录。 明赫说提出要帮他参考一二,他拒绝了,因为他感觉明赫的意见会打乱自己的心绪,而且明赫其实也并不清楚一个酒鬼真正的模样。 现在大家几乎无法在现实世界中遇到这样一个人,只能通过各种游戏场景和模拟电影来了解。无衣看过那样的电影,是超级计算机合成的,看起来很像,但就是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导演一直找不到合适演员的原因了吧,因为他们也只能去模仿那些电影里的,缺乏了那种经历,那些情感共鸣,是无法把那些底蕴完全演绎出来的。 尝试了十几遍后,他终于找到了感觉,也有了信心,现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就是个天生的酒鬼吧。无衣心满意足的想着,独自前往了约见地点。 没有多余的废话和寒暄,他直接开始表演。他抛下一切杂虑,孤注一掷,完全放开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次表演中,这时候他是剧本中的角色,也是无衣,还是路采薇,以及曾经那些被生活的苦难和人生的意义困扰着,在酒精中寻找安慰,寻找目的地的他,全部都是他。 表演结束很久之后,他仍瘫坐在地上,沉浸在那股无法逃脱的忧伤、悔恨和遗憾里。周围的人也都寂静无声,好久之后才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明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第一个冲上来拥抱住了他。为他高兴,为他庆贺。 无衣很久才缓过神来,这中间他已经签下了出演合同。 “有你,我们这部电影一定会火的,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导演激动地说着。 周围人也都跟着附和,但无衣却很快冷静下来,他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表演还不错,但距离巅峰还是差了很多。这样的水平绝不可能助他登上顶峰,他一定要更努力,再努力些才行。 一切结束之后,明赫约他一起吃饭庆祝,他拒绝了,理由是身体不适。其实更多的是心里不适。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好像是你费尽了力气,却只是发现你隔目标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他为了此番表演而充斥到心中的那些沮丧和绝望并没有立即离他而去,他好像真的又陷入到了那种绝境里,他本能地想要逃脱,理智却告诉他必须坚守下去。马上就要开拍,他必须要保持好这种状态,只有这样他才可能拍出真正优秀的作品。 明赫关心他的身体有何不适,他只推说是自己累了,需要一个人缓缓。 在等待开拍的日子里,他没有再出门,也减少了和明赫的联系,开始变得郁郁寡欢,他一直在家研读剧本,结合自己的经历,努力揣摩剧中人物的心路历程,他希望能充分地理解他,然后表现出他应有的样子,但又不完全一样。因为剧本毕竟是片面的,他不可能详尽描述一个人的生活的每一天,遇到的每一件事,有过的每一个想法,而这些都需要无衣去补充,去升华,去把他完善成一个真正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纸片人。 他也开始大量喝酒,当然并不会上瘾,但至少可以让他更真实地感受醉酒的那种感觉。其实关于醉酒的感觉,也早已经有了很多替代品,大多是过去那些违禁用品的改良品,它们有比酒精更强的作用,至于安全性方面,就是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统一的结论。 一开始明赫还会经常关心他,联系他,但他回复的频率却很低,态度也越来越消极,最后明赫似乎也终于放弃了,也或许是因为他也有新剧开拍,忙不过来了,总之他们之间的联系一下子变弱了许多。有时候一周也联系不了一次,这和之前他们几乎每天都频繁互动形成了鲜明的差距。 无衣当然有意识到这些,但他已经无法分担注意力到明赫身上,他必须全力以赴,就需要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到了开拍的时候,他已经把剧本背得滚瓜烂熟,现在其实并不要求演员把剧本全部背下来,因为整个制作周期都在无限压缩,在片场有各种方式可以给他们提供台词,他们只需要能熟练地读出来就可以了。但无衣却是都背了下来,不是因为他记忆力突出,而是他已经在家独自试演了好多遍,家里可没有那么高端的可以不影响面部表情的提词器,他只能背下来。而且他读得那么仔细,一字一句都细细揣摩,这些台词也早烂熟于心了。 对于自己觉得可以修改得更好的地方,他也做了标注。这是他最近这几次才发现的新技能,读的剧本多了,他对台词也有了一定的鉴赏力和敏锐度,偶尔会想出几个更合适的词或者更好的表达顺序,他都会主动和导演沟通自己的想法,大多数时候他的意见会被采纳,他很高兴可以在这方面也做出自己的贡献。 在他入组之后,他和明赫的联系就更少了。一开始他就脱掉了手环,只有每天结束之后,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才会查看手环上的信息或消息。后来随着拍摄日程越来越紧张,他甚至好几天都不会查看手环,大家都联系不到他,但似乎也并没有影响。每天早上他都会按时到剧场,不管今天有没有他的拍摄任务,然后在收工之后回去。剧组的人并不需要通过手环联系他,只是外界其他人需要。但除了父母和明赫,平时也几乎没有人找他,父母那边他早交待了,所以其实也就没啥问题。 一开始的拍摄都进行得很顺利,他优秀的演技和沉默的性格也赢得了工作人员的尊敬,和搭档们也相处得还行,虽然他不善言辞,但大家都能感觉到,和他合作时容易入戏,而且轻松很多。 最初对剧组生活不太了解时,无衣设想的其中必是有很多勾心斗角,一开始也会发现许多,但慢慢地他就发现,其实只要自己不惹事,事也不会找到自己。对于大多数人,这不过就是一份工作而已,还是一份临时工,大家想得更多的还是一起合作把这件事情完美了结,而不是给别人找麻烦。 想清楚了这些,无衣就给自己定下了准则,一定要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好,尽量不给团队拖后腿,能提前准备的事情,他都会做足准备,保持稳定发挥。就这样他虽然不太擅长与人相处,也几乎不和任何人多说什么话,但他在各个剧组中也活得自在,游刃有余,没什么主动找他麻烦。 这可能也是因为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吧。 第244章 时代 在这部电影里,无衣扮演的是一个酒鬼,也算是其中一个主角。时代背景是大动乱的前面几十年,电影几乎是真实还原那个时代背景下人们的生活状态。 没有人知道导演想要表达什么,没有一个明显的故事链,也没有一个明确的中心思想,只是一些人的生活碎片的组合。 导演从不和他们说要怎么演,怀着什么样的故事演,只给了他们很多那个时代的背景资料,和当时拍的很多纪录片,希望他们能尽可能真实地演出当时人的心理和精神状态。 那个时代无衣是熟悉的,就是路无衣死后的那几十年。 那些年他为了查清楚依依的事情,虽然年纪不大,还在学校读书,却也比较熟悉网上的那些事,那些人的看法和精神状态。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知道如何演出来。就像你了解小时候的自己,也许还能说出几件蠢事,但你再演不出那个蠢样了。哪怕不是小时候,就是过去某个时间段内的自己,一般人也很难再完美还原。时过境迁,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那股心气。 要还原那个年代的人的精神面貌已经很难,要扮演那个年代的一个酒鬼就更难了。 无衣的角色就是如此。 没有任何铺垫和交待,他一出场就是个酒鬼,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就全靠演员自己和观众自己想象了。 在这部电影里,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当下生活的几个片段,和其他几个人有些交集,但也不是那种可以影响生命轨迹的交集,其他人于他而言,都只是过客,只是旅游途中偶尔瞥见的一两处风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从头到尾这个酒鬼都是独自一人,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世上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旁边人的呐喊与喧嚣似乎都被他屏蔽,在他的一方小天地里,只有他自己和他的酒。 看完剧本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酒鬼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哪怕他在剧中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人们称呼他也就是那个老酒鬼而已。 所有的故事似乎都与他有关,但你细究下去,又都和他无关,他所关心的,在意的,只有他怀里的酒。 在那个年代,无衣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那时候的他一心想成为一名音乐家,想谱写出脑海中的那些旋律,但他的爸爸不允许,那个时代不允许,他自己也没能坚持到底,最后选择了结束一切作为逃避。 那时候的他怎么会看到社会的整个状态。现在看了很多导演推荐的纪录片和相关资料,他才渐渐更加全面地了解他当时所处的那个时代。 他曾以为那是个朝气蓬勃的时代,现在却发现其实那时候已经有大动乱前夕的征兆。一部分悲观透顶,自怨自艾地生活着,还有一部分人则充斥着愤怒和不满的情绪,他们急切地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却又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在可能的地方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而当时的人们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大环境如此,各国之间的竞争越来越白热化,人口增多,就业压力增大,世界科技不断变化,生活方式不断变化,每个人面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可人们承受压力的能力却没有普遍提高,各种慢性疾病折磨着人们越来越想逃离生活。 无衣认为曾经的爸爸就是那类悲观的人,虽然后来证明他们的悲观是正确的方向,却又不得不让人怀疑,正是大多数人的悲观预期导致了最后那样悲剧的后果。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可那样的爸爸,那样颓废地生活了十几年的爸爸,却在他最后的升学报名时,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也许当时他是想做最后一搏,最后再选择相信一次。可是爸爸最后这点希望,却被他无情地亲手毁灭了,他毁了自己的未来,也毁了爸爸生存的希望。 随着了解的深入,无衣也渐渐想起更多往事,但不是关于当时的社会现象,而只是他和爸爸的故事。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时候的他居然有着那样单纯的梦想,那样执着的勇气,可以那样义无反顾,哪怕前方没有一点光亮,他也能在心中为自己燃起一丝火苗。 想起得越多,他越不理解当初的自己为何那般倔强,那般任性,又那么天真。要知道那时候的他可是已经经历三世为人,他应该早已熟知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应该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冷静理智,不浪费多余的感情在其他事情上。现在的他早已不知道真正的恨和怨是什么样子,就像思淼那样对待他,他却也恨不起来。就像明赫那样欺骗他,他也怨不了多久。当然现在的他也不知道爱是什么样,不知道梦想是什么样。 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这样的呢,大概就是从那次自杀之后吧。那之后他学会了逃避一切他不喜欢不擅长的东西,那就是结束当前的生命,直接换一种活法。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将为以后埋下多大的祸根,他只想着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现在的他要怎么努力,才能变回曾经的自己呢? 不,不可能了,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切都回不去了,对于一切已知的东西,他永远不可能假装不知道。如果他选择自我欺骗,那不过是陷得更深罢了。 酒鬼他演得出,但那样的酒鬼,他演不了。 在他一次次自我否定,自我怀疑之后,他的表演也得到了导演的反复批评。 奇怪,在他只想着演一个酒鬼时,他还能表现自如。但一旦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年代,他的思绪就免不了受到过去的影响,想起曾经那些事,哪怕他已经在心里原谅自己千百遍了,可每一次想起,他还是会被各种情绪冲昏头脑,不能自如地表演自己。 “这样不行,无衣,你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有遗憾和悔恨的情绪?” “对不起,导演。我。。。”面对导演的怒火,无衣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最怕的就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拖累整个团队,可现在他却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 他很想说自己可能演不下去了,想让导演换人。可是他也说不出口,他心里清楚,这样说只不过是在逃避,是把更大的难题丢回给导演,这样做的话,他的演艺生涯就算到此为止了。 不,他还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第245章 休息两天 “什么都别说了,这样吧,你先休息两天,调整好状态再来拍,我们先调整下拍摄计划。”导演看他想说什么又说不下去的模样,无奈地说道。 “好,我明白了,谢谢!”无衣明白这是导演给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不知道现在导演心里是否万分后悔,当初怎么就选择了自己。这样想着,他心里就更着急难受了。 “记住,酒鬼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只活在当下。他没有对过去的回忆和遗憾等等,也没有对未来的期待和希冀,他只有他自己和他的酒!”导演重新强调道。 无衣点点头,这些他都明白,只是他还不知道怎么自然地表现出那样一种状态。如果可以借由外事外物来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那样就会简单许多,观众可以通过他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和行为来判断他的想法,或者通过别人的转述来了解他的什么样一个人。可是导演很严苛,这个酒鬼没有多余的动作和台词,也没有和周围人的什么特别的互动,他的全部生活、全部注意力都在酒。 虽说导演给他两天的调整时间,可他知道,这不是两天就可以调整的。如果可以调整,他应该现在立刻就能调整好心态。 以前他曾努力了那么久,又在山上度过了那漫长岁月,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他以为他可以朝前看了,他以为只要他站到了巅峰,生命的意义就由那一刻决定了,此前此后是什么样子,都完全不重要了。 现在的一切并没有变,他仍旧是这样想,这样认为的,如果不是拍电影,如果不是拍到了那个年代,如果不是那些资料让他回忆起那么多往事,他不会感到矛盾和无措。 果然,遗忘是治愈心灵最好的良药。 不过这一次又和之前不一样,以前他是被那些悔恨和遗憾的情绪包裹,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走未来的路,他不知道何时该坚持,何时该放弃。而现在,他已经走过了那段路,他已经在心里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他以为曾经自己错了,现在的他原谅了自己,而且改正了错误,他走得更好更稳妥了。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再次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想起曾经那个冲动莽撞又无知的自己,他居然还有些怀恋,有些不舍,有些想再次长成那个样子。 这才是现在困扰他的所在,他又对自己过去这百年的修炼产生了怀疑,他害怕自己选错了方向,走错了路。不然为什么他甚至羡慕起曾经那个错误的自己呢?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制止这种无休止的怀疑,必须把一切危险的思想苗头掐灭,然后继续坚定地走已经定好的路。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方向,有了归属,他只需要寻找下去就好了。哪怕演戏不是最后的那条出路,他也可以放弃再重新选择一条。哪怕这辈子没有希望了,他也可以期待下辈子,下下辈子,总有一天他一定可以登上巅峰,受到世人认可。那时候他的心态、思想格局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候的他一定可以再为未来选择一个方向。 而如果现在他就开始质疑,开始想要放弃这条路,那他就只能回到之前的深渊,在暗无天地的日子里挣扎,找不到方向。那是绝对绝对不能允许的。 这样想通之后,就意味着,如果他不能放下过去的同时演绎出过去那个时代,他就只能放弃演员这条路,也许此生还会再找到这样的事业,也许此生再不会,但其实都没有太大关系。这样他失去的不过是这么一个登顶的机会而已,他还会有无数个这个的机会。 看开这一切,做了最坏的打算之后,他瞬间就轻松了许多,也不再担心无法和导演他们交待了,毕竟自己已经尽力了,就足以问心无愧。而且这次失败之后也不准备在这个行业待下去,其他人怎么看待自己似乎也就不重要了。 “要不要出来喝一杯?”明赫发来邀约。 无衣知道他一定是听说了自己被休假的事,想着就当是提前告别了,而且自己正好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去喝一杯正好,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明赫。 “我真没想你这么痛快就答应过来,我还以为你要闭关修炼呢!”见面后,明赫开玩笑说道。 很久没见面了,无衣觉得明赫看起来似乎亲切了不少。仔细想一想,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无衣面试酒鬼这个角色的时候。想起当初自己信誓旦旦面试这个角色,到如今要灰头土脸地逃走,就不免有些沮丧。 见无衣没有搭话的意思,明赫又继续问道:“听说你演酒鬼出了一些问题?” 虽然早料到他叫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但听到他如此直截了当地问,无衣一时还是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嗯。”他只能默默应了一句。 “具体怎么回事?试镜的时候你不是表演得挺好的吗?” “嗯,就是后来就不怎么对了。” “哪里不对了?” “那个时代。” “嗯?什么意思?时代有什么错?”明赫不解道。 无衣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说漏了什么,现在又有如何解释这句话呢。 他仔细斟酌片刻,然后说道:“额。。。就是那个时代的那个酒鬼,和一般的酒鬼不一样,你懂吧,他需要带上那个时代特有的印记,而且可以说导演几乎把整个时代印记都寄托在这个酒鬼身上了。” “啊?这样吗,我看过剧本,我倒觉得那个酒鬼还蛮像你的,我以为你就本色出演就好了。”明赫果然露出困惑的神情。 其实无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些什么,但是明赫的话却像一颗炸弹投进了他脑海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自己居然就这么一直被困在自己的假想里?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居然想到了放弃都没有想到答案。 第246章 醉酒 明赫的话让无衣恍然大悟,导演给他们那些资料本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了解时代背景,却勾起了无衣对往事的回忆,让他沉浸其中以为什么都和那个时候的自己相关。 过去的成功经验让他把自己的经历看作是最宝贵的财富,是他区别于他人的东西。他一直以为是过去那丰富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帮助他在演艺道路上顺风顺水。 他一直抓着那些不放,以为一旦放开,就失去了最宝贵的财富,自己将变得一文不值。 其实不是的,过去的经历对他来说只是残渣,而真正的精华早已融入到他的灵魂深处,与他融为一体,早已不可分割,根本无所谓拿起和放下。 之前扮演陈天,荒,酒鬼,还有那些无名无姓的小角色,其实都不需要他刻意去回忆过去,去想起自己曾经在某个时候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他其实只需要去想象和体会角色的处境和心理就好了。至于他自己的特色,他不用努力,不用特殊技巧,自然而然就会附带在人物身上。 “我明白了,谢谢你,明赫。”无衣干了一杯酒,感激地说道。 “啊?这就明白了?我说什么了?”明赫有些错愕,但随即也笑起来。 随后他们仍像往常一样,说起彼此生活中的趣事和最近的一些状态等等。无衣的不用多说,他全身心投入在剧组里。明赫却似乎变了方向,他正在练习唱跳,可能以后会多条路发展,不仅仅只是演戏。好在他之前就有些基础,所以训练起来也不太难,虽然和专业的歌手、舞者有差距,但在演员中也算出类拔萃的了。 两人约好等无衣拍摄结束后再聚,因为这段时间明赫也很忙,他要离开s城,去另外的地方参加集训,是封闭式的。明赫还是想保持线上联系,但无衣却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在拍摄时不带手环,有时候在剧组呆好几天,他也就好几天不接触外界信息。明赫听了有些诧异,觉得没有必要,但也没有过多干涉。两人分开时,无衣也祝福他一切顺利。 回到自己的住处已过了凌晨,但无衣仍无心睡眠。他想趁着这股酒劲儿未散,好好找找自己表演中的问题。虽然被明赫一提点,他已经知晓了大方向,但具体怎么表演出来还是需要不断练习。 试了好几次,他都无法让自己满意。就好像他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太久,已经养成了某种下意识的习惯,很难再改变。他演出的总是一个满腹心事的酒鬼,而不是导演期待的那个无喜无悲、无怨无恨的酒鬼。 眼看天色开始转亮,他越来越困乏,就这样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酒精的关系,第二天中午他才起床,简单收拾,吃过便餐后,他又开始琢磨他的表演。 突然他想起,既然导演一开始心里就有个明确的酒鬼的模样,那就说明他第一次的试演是符合导演心目中那个酒鬼形象的。他只要找到当初那种感觉就对了。 于是他很快找来上次试镜的录像,这是他第一次回看自己当时的表演,不由得也看入迷了,和昨晚他表演的那些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也难怪导演会对他那么生气了。奇怪导演为什么从来没有提及这点,按说这点落差应该是他最先察觉到,也应该会最先说出来才对。 有了这个范本,加上他的新领悟,很快无衣的状态就越来越好。 他终于找到了那种感觉,其实那个酒鬼不是曾经的那些自己,不是路采薇也不是路无衣,而就是现在的自己。无论是路采薇还是路无衣,他们心中都还有爱也有恨,有疑惑有挣扎,这些都表明他们对未来还有期待,对人生有期待。只有现在的他才没有,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一切不过是永劫回归,他就像被惩罚的西西弗,只能在这里无尽的轮回。对他来说,其实没有所谓的人生,也没有所谓的未来,也就无从谈及那些期待和希望。 是的,他终于明白了,酒鬼遭遇的不是绝望也不是黑暗,更不是什么深渊,而是虚无。是彻彻底底的空,以至于他自己都未曾感受到这种虚无。但是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只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空虚,看穿他其实一无所有。 剩下的一天半时间,他一遍遍地演着那些熟悉的场景,哪怕是独角戏,哪怕没有道具,他也已经凭一己之力演出了那个氛围,这让他很满意也很满足。他还是在极力寻找改进点,想要改善细节来更加还原真相。 果然后面的拍摄就顺利很多,因为无衣状态的彻底改变,整个剧组的人都轻松起来,他也跟着很开心。他本以为演这个酒鬼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没有想到现在自己轻轻松松就做到了。现在他只需要提醒自己该入场了,他就可以很快转换到酒鬼的角色,只需要想起这百来年的时间流逝如白驹过隙,而未来还有无尽的岁月在等待,无数的事情在等着重复发生,他就感觉一阵虚无的感觉包裹住全身,就像回到那个空无一物,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波动的太空里,他能感受的只有自己。 而现在这个酒鬼,他也听不到、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和波动,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辛辣的酒滚烫入喉,再穿肠过肚的那股灼热感。他真的做到了,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酒的存在。 导演很满意,对他赞赏有加,还说要把他介绍给很多其他人。 无衣也很开心,倒不是为自己的前途,而是觉得似乎抓到了什么,让他感觉有种实在感。这很像他在航天局训练时有所突破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好像已经可以站在某个高处俯视曾经的自己,这让他莫明感到一种升华和伟大。 拍摄结束之后,一如往常,所有的人都对这部花费了自己大量心血的作品充满期待,坚信它一定会大获成功。 虽然无衣觉得自己这次的演技有了质的飞跃,但他却并没有其他人的那种乐观。他甚至有些不理解,这些人不都已经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为什么他们每次还能这么天真地相信这一次就一定会成功呢,这么多次打击还不够击碎一个人的盲目自信吗。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可能因为他对自己的表演方式有了信心,也就有了底气,也就不再担心前途,他知道只要不断拍下去,不是这一部,总有下一部会让他成功的。 第247章 明赫再约 电影已经拍摄结束一周多了,无衣却还没有从酒鬼这个角色中脱离,他还是常常能感受到那种空虚的感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明明不可能让人上瘾的酒水,无衣却每天必喝,每喝必醉。 明赫还在集训,但自从知道他已经拍摄完成,联系他的频率就明显高了起来。清醒的时候,无衣也会积极回应。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酒精中沉醉,或者陷入了那个虚无的时空里,那时候的他都不会回应明赫的任何话语。 很快明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但奈何他人在远方,并不能及时帮助到无衣。 无衣也对明赫想要帮助自己的心态很反感,他并不觉得这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如果他此刻是要感受那片无限无穷的时空,那他就应该全身心投入去感受。 这次对酒鬼的演绎让他深刻体会到一个道理,那就是他之前对自己的束缚太多,他应该完全相信自己,放任心灵去自由追逐它需要的东西,一切终会变好,会得偿所愿的。反而如果他人为干涉太多,做很多自以为对自己好的事情,其实反而是害了自己。 对于他的这些体会和言论,明赫当然是不赞同,他很担心无衣现在的状态,尤其是他的身体状况。 “下周五我就结束集训了,我们再去镜湖滑雪场一次吧?”明赫发来邀约。 无衣不想出去,正想着要如何拒绝。 “你之前答应过的,等你拍摄完,我集训完,我们再聚一次,听我的。”明赫没等他回答,又发来这句。 “好。”无衣无奈同意。之前的事明赫帮了他很多,无论是一开始选角,还是后来他表演受阻,明赫也在百忙之中抽空安慰他,帮助他,他也确实答应过会再和他见面,此时也不好反悔。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约定直接在滑雪场见面。 出发前一天,无衣收拾出来了上次购买的滑雪道具,看到这些就想起了上次和明赫去滑雪的场景,抛开后面的爆料不谈,那趟滑雪之旅其实还算是愉快的。不论是一路上的闲聊,还是入山后的泡温泉、滑雪等等活动,他都一直很开心。虽然他当时不这样认为,但看到当时被拍下的画面,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由衷的笑。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愉悦的,人的记忆就是这么奇妙,总是在事后回忆时格外感到幸福些。 寒冷的冬日,雪花飘落在大地上,覆盖了整个滑雪场。漫天飘舞的雪花更为这座滑雪胜地增添了一份美丽。 滑雪场上人们穿着五彩斑斓的滑雪服装,快乐地滑行在白雪皑皑的坡道上。也许因为是周末,这次滑雪场的人明显比上次多了好几倍。而且成群结队的人多了许多,有很多情侣二人组合,和一家三口的组合。 看到那些色彩斑斓的小孩子,拿着自己的滑雪板,摇摇晃晃、蹦蹦跳跳向滑雪场走去,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勇敢。无衣不由得笑起来。 他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从未养育过一个孩子,也从不觉得自己特别喜欢小孩,至少他很不喜欢那些是幼孩的自己,笨拙的身体,口齿不清,被困在狭小的空间,每日都无聊透顶。但现在看到这些活泼乱跳的孩子们,他突然很想其中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无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之前兴奋和期待的神情也消失不见。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似嘲笑自己,又似在向命运缴械投降。 他拿上了滑雪装备,迎着冷风走向斜坡,他步伐坚定,看起来充满了活力和冒险精神。 明赫之前已发过消息,有事耽搁,要晚到一天。今天就只有他一个人先滑雪。 本来无衣觉得自己来这里都是为了明赫,按说他没到,自己应该也是躲在旅馆里不出来,或者去泡温泉,再喝点小酒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来到这里,就迫不及待得想要去滑雪。 乘坐缆车来到峰顶,他先去了滑雪场的右边角落,那里有一片特别的区域,是专门为滑雪初学者设计的。这次没有明赫的陪同,无衣对自己的滑雪技术也不太自信,他想先去那里试试,先提升下自己的技术。 那里配有专业的指导教练,机器人教练陪着他来到一个小坡道,耐心地指导他如何掌握平衡和转弯的技巧。无衣则用心倾听,努力跟上教练的步伐。很快他就又找回了滑雪的感觉。 他站到了滑雪板上,轻轻弯曲膝盖,感受力量通过膝盖和小腿传到脚踝,又传递到滑雪板上,使得滑雪板带着他迅速地滑下斜坡。 他感受到一阵酥麻的刺激和风的呼啸声略过耳边,感受着坡道下滑的刺激,他心中充满了激动,心情也一下子变得无比畅快。一路向下,他身后留下一条深深的滑痕,慢慢找到感觉的无衣,就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在飞翔,他灵活地转弯,左右晃动,尽情地享受着滑雪带来的快乐。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衣的滑雪技术逐渐进步。他开始勇敢地尝试更高难度的动作,如360度旋转和后空翻。每次成功的尝试都带给他满满的成就感和自豪。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离开了滑雪场,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温暖的住所。回忆起这一天的点滴。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爱上了这项运动。 第二天早晨,当阳光刚刚透过窗帘洒进房间时,明赫终于赶到了。 无衣穿上了厚厚的滑雪服装,戴上帽子和手套,提着装备,再次走出了温暖的房间。滑雪场又被一层洁白的雪覆盖了,昨天乱七八糟的滑痕和脚印已经被全部抹杀,迎接他们的又是一个崭新的滑雪场。远处的山峦在积雪的映衬下也显得格外壮丽。 他们来到滑雪场,马上就被一片热闹的景象所包围。大大小小的滑雪者们在斜坡上飞速滑行,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所有的滑雪者们一起分享着快乐,他们彼此鼓励,互相帮助,为一个个刺激又充实的滑雪瞬间激动鼓掌。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照出他们幸福的笑容。 无衣和明赫也迫不及待地绑上了滑雪板,踏上了斜坡。他们互相对望一眼,就默契地一起沿着坡道快速下滑,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刺激。 明赫在下坡途中回头看见无衣兴奋的笑容,他停下来等着他。当无衣追上明赫时,两人相视而笑,彼此交换了一种默契和喜悦。 他们再次并肩滑行,互相竞争,享受着速度和自由。雪花在他们滑行的轨迹中飞舞,落在他们的脸上,融化成晶莹的水滴。 下午他们开始挑战更陡峭的坡道。这次明赫先下,无衣紧随其后。他们通过扭转身体、调整重心掌握着速度和平衡,一同勇往直前。在一次刺激的下坡过程中,无衣不慎摔倒了,明赫见状连忙冲了过去,看他似无大碍,又在一旁鼓励他继续坚持,再次站起来,迎接下一次挑战。 在一次滑雪中,当他们再次并肩而下时,明赫突然停下来,紧紧握住无衣的手。他们的眼神交汇,无衣好像突然被他眼中的精光震慑住了,也忘记了要抽回自己的手。就这样,他们牵着手一同滑过雪地,享受这美妙的时刻。从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每一次目光交汇,无衣都开始有些魂不守舍。 在滑雪场的一天结束时,夕阳逐渐西沉,天边泛起了一抹绚丽的晚霞。无衣和明赫站在滑雪场边,回顾着这一天的滑雪旅程。他们感到一种满足和幸福,因为他们在这个冰雪世界中创造了美好的回忆。 滑雪场不仅仅是技术的展示场所,也是交流的平台。他们在这里结识了许多滑雪爱好者,大家一起分享滑雪经验,享受滑雪的快乐,互相推荐最好的滑雪线路和装备。这些交流使他们的滑雪之旅更加充实和有趣。 当他们离开滑雪场时,雪花开始下得越下越大、越下越密。 第248章 出名 “无衣是一个年轻且富有激情的演员,他一直梦想着成为一名着名的表演艺术家,在荧幕上闪耀。他在剧院学院学习表演,并在各种小剧场中努力实践自己的技艺。尽管面对艰苦的竞争和不断的拒绝,无衣从未放弃。他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不断提升自己的演技。在他的演艺生涯中,他出演过很多角色,虽然都表现不俗,但都没有让他火起来,直到有一个角色让他声名大噪,这个角色是一个酒鬼。” “《时代》这部电影中无衣表演的是一个关于酒精依赖的故事。一开始他听说了这个角色,就对此充满了好奇和挑战的态度,他认为这个角色将会是他职业生涯的突破点。” “为了更好地理解一个酒鬼的内心和行为,无衣深入研究了各种相关素材,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和文章,观看了许多那个时代的纪录片和电影作品。他还与少数受酒精依赖困扰的人聊天,试图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情感体验。” “无衣在准备过程中发现,酒精依赖是一个非常复杂而深刻的问题。哪怕在现在这个时代,哪怕各类酒水中已经添加了戒断药物,但这些仍治疗不了心理上的依赖问题。他深入挖掘角色的内心世界,试图理解角色为何会沉迷于酒精,以及他在酒精的控制下经历的痛苦与挣扎。” “在电影拍摄过程中,无衣提出改变人物的形象和穿着,呈现出一个颓废而苦闷的酒鬼形象。他经过反复练习,终于学会了醉酒后的那种摇摇晃晃走路的姿态,他模仿酒鬼们的语调和肢体语言。” “为了将这个角色演绎得逼真而动人。他甚至学会了喝酒,尽量将酒鬼的状态演绎得更加真实。有好几场,他甚至就是在醉酒状态下完成的。” “整个剧组对他的表演都赞不绝口,甚至引发了剧组内部的热议。导演和制片人都对他的演技非常满意,甚至有些出乎意料。他们发现,无衣的表演非常逼真,仿佛他真的成为了那个酒鬼。” “根据环球影报上的专家预测,这部电影上映之后,无衣的名字就会开始在演艺圈中传开。在未来几年里,他的努力将逐渐得到认可,他出色的表演将为他取得成果。面对各种截然不同的角色,从喜剧到悲剧,从动作片到爱情片,他应该都能够游刃有余地展现自己的才华。” “电影上映了,无衣的表演如预测的那样,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观众们都被他那深刻的形象所感动,无人能否认他将一个酒鬼的悲惨命运展现得如此真实和震撼人心。评论家们纷纷称赞他的演技,认为他是近年来最杰出的演员之一。” “他用自己的演技,改变了观众对于一个酒鬼的认识,也改变了他们对于演员的期待。他通过那个角色,真实地展现了演艺的力量和影响。无衣的名字,成为了演艺界中一个永不磨灭的传奇。” 电影上映之后,很快就迎来了热潮。随着电影的成功,无衣的名气迅速扩大。媒体对他的个人生活和演技进行了广泛的报道。他还被邀请参加各种娱乐节目和采访,一时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面对突如其来的成功,无衣还没来得及感受喜悦就开始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意识到将一个酒鬼的形象深入人心,也让他的内心承受了巨大的负担。他明白此时的荣耀都是暂时的,一切赞誉都是夸大奇谈,还有很多纯属胡编乱造,人们根本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只是一窝蜂地涌上去,尽可能地吸引大众的目光,而不会在意所说内容的真假。当一切潮水褪去,当真相浮出水面,人们不会去责怪那些造谣的人,只会把矛头对准无衣,是他狂妄自大,自甘堕落,把好好的前途毁了,从天堂跌入了地狱。那时候没有人会有心思来听他辩解,甚至都不会在意是否还有他这么个人存在,那时候对于一个新人演员来说就是真正的灾难降临。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演艺之路,他不能被困在这一个形象里,他必须能够挑战更多不同类型的角色,展现自己的多样性。只有这样才能持续输出,只有不断地塑造越来越多,越来越完美的角色,才能真正得到大众的认可,那样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才算是站到了巅峰。 然而,无衣始终没有忘记他在酒鬼角色中学到的东西。他想将那段经历视为人生的转折点,他明白,真实和深入理解角色内心是成功表演的关键,而不只是外表的表现。 无衣的演技受到了广泛赞誉,他因此获得了一份世纪难得的电影奖项提名。消息传开后,各界纷纷向他表示祝贺。他的家人和昔日的朋友们都为他感到自豪,为他庆贺。 “无衣,你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你一定会成为一个闪耀的明星。”水獭很早就发来了祝贺。还有梦导、辰导以及之前剧组合作过的人。但唯独没有明赫的。自从他们滑雪回来,他们就各自忙碌着,很少联系,直到无衣的电影上映,自那以后,明赫再没有消息传来。 可此时的无衣也来不及关注这些,面对祝贺,他都是简略回复谢谢大家的好意,他已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这些人情。 线上娱乐节目、杂志采访、社交媒体等上的关注持续不断地涌向他。他的社交圈好像突然就扩大好几倍,好像谁都跟他有了一丝关系,他开始被邀请参加各种聚会和活动。 在所有的祝贺和繁忙的宴会中,无衣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梦境之中。好像他的成名只是一场幻觉,一点也不真实。 他回想起自己一路上的艰辛,为了站到这里,他努力了上百年,一直不得要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甚至在水獭第一次找他演戏时,他已经几乎要放弃这一生了,那时候他的航天梦破碎了,他的世界也昏暗了,他挣扎着只是为了不溺水而死,只是为了活下去陪伴父母一生。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命运竟然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转折。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看到成功希望的他,却感受不到任何胜利的喜悦和满足。他的内心仍旧被困惑和孤独所充斥。在这个热闹非凡新的世界里,他仍旧是孤独,也一直是被孤立的,因为从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的内心世界。 第249章 告白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城市的公园里,漫步着两个年轻人,他们正是无衣和明赫。 公园里的湖水波光粼粼,微风吹拂,为此时此刻平添了几分浪漫情趣。 他们边走边聊,这次是无衣第一次主动约明赫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之前每一次他感觉到无助时都是明赫的几句话安慰或点醒了他,也许他此次下意识里也希望明赫能再帮自己一把。没想到明赫也是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无衣,恭喜你啊,终于梦想成真了。”明赫还是那个天真热情的模样,真诚地说道。 “我。。。其实有苦难言。你知道,这只是宣传的效果,并不是我真正的实力。我已经和很多人说出了我的疑虑,但他们都只看到了我的成功,而没有能够理解我的困惑。”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实力?难道不会是你苦尽甘来吗?你为什么要怎么想?这么为难自己。” “明赫,你是真心的吗?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不知道。因为我看不清你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想要的难道不是一夜成名吗?” 无衣愣住了,他不知道明赫说这些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之前自己似乎和明赫说过,一切都是为了成名。但那时候,他只是顺着明赫的话说下去而已,并非真心的。 “无衣,我明白你的心情,和你现在的矛盾。我也曾经遇到过。在我开始有些名气之后,我也会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热爱表演,或者只是被追逐名利所驱使。那时候我感到每天都在失去自我,在怀疑自己的价值,怀疑自己生活的动力。后来我越来越难以找到演艺事业的意义,就快要迷失在这个虚幻的繁荣中。” “你?。。。那是什么时候?”无衣听得有些吃惊,他从没有感受到明赫的这些变化。 “就在《开荒》上映之后之后不久吧,也是我们第一次去滑雪之后不久。” 无衣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希望能想起些什么。可是他只记得那时他们经常聊剧组的事情,那时候自己还是一穷二白,当陪衬都不够,没有任何一个导演找他,他几次三番的面试也都无疾而终,只能每天辛苦地打零工养活自己,同时一般磨练演技。 “正是那时候,我陷入了这种困惑和迷茫中,是你帮助了我。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的初心,我学习表演的初心。那时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回顾自己的演艺之路,思考起当初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梦想。然后我才渐渐想明白,成名并不是我最初的追求,我的初心是要通过表演来感动人们,传递情感和思想。是要在这个世界上,在历史的荧幕上留下独属于我的印记。” “想通之后,我就决定接受不同类型的电影和舞台剧的邀约,努力拓展自己的演艺领域。我希望重新找回自己最初的梦想。那段时间,我远离了聚光灯和炫目的舞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重新投入到表演中,每一次,我都将自己的内心与角色相融合,用真实的情感和热情去演绎每一个角色。” “那你怎么。。。?”无衣听着觉得很奇怪,这样的他后来为什么又发展了歌手这条路。 “你是说为什么又去唱歌,唉,这是我为了演到好角色不得不做的妥协。” 无衣本想继续问下去,他是被什么裹挟了,但又觉得,这些可能事关机密,自己和明赫的关系还没有到那样无话不谈的地步,也就没再追问。 “无衣,这次一夜成名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借此机会,你也可以彻底看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学会坚守自己的信念,不被外界的喧嚣所干扰。你知道,成名并不是演艺之旅的终点,而是一个重新审视自我的契机。” “我的机会?” “嗯。也许只有在你获得过之后,你才会在表演时,不再是为了追求外界的认可和赞誉,而是专注于真实的表演,用自己的才华去触动人们的心灵。这样才能重新找到你对表演的热爱和动力。你才会重新享受每一次演出的过程,将自己的心灵与观众紧密相连。” “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够超越这个形象,展现更多样化的表演。当你的演技再次赢得观众的认可时,你就能够真正享受到成功带来的喜悦。我现在已经明白了,真正的成名不在于外界的赞誉和光环,而在于我们对表演的热爱和内心的满足。” “我。。。不是要追求这个。”看着明赫越说越激动,无衣赶紧打断了他。虽然明赫的话很有说服力,也许对他这种天生热爱表演的人来说就应该是如此,但他不一样,他不是只有这一世,也从没有表演这种天赋和热情,他走上这条路纯属偶然,而之所以不畏艰苦的走下去,也不是因为热爱,而是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是因为他的航天梦已被堵死了。 “那你追求什么?追求成功和成名并不意味着能获得永远的幸福和满足。真正的满足来自于内心的平静和对自己的真实。无论成名与否,只有保持热爱和执着,我们才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成功和满足。” “我的内心一直是满足的。无论成名与否,我都不会失去我的热爱和执着。我追求的是成为一位备受尊敬的演员,是我的名字成为所有导演和制片人追逐的目标。我的演技被誉为行业的标杆,我的每一次表演都成为了观众期待的焦点。我要站到世界之巅,受众人顶礼膜拜。” “啊?你。。。你的志向好远大。”明赫听得瞠目结舌。 无衣微微收敛了表情,他按捺下激动狂躁的心,心里有一丝后悔。他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就对明赫和盘托出了,虽然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但难免会影响两人日后的相处。如果明赫还拿这个出去乱说,更会为自己惹下不少麻烦事。 “放心吧,我会为你保密的。”明赫狡黠一笑,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既然这样,我觉得我们还是同路人。” “嗯?” “既然是同路人,有件事,我还是想和你说清楚。”明赫突然严肃起来。 无衣也感觉到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终于,明赫似是鼓足了勇气,停下脚步,看着无衣的眼睛,说道:“无衣,我一直喜欢着你,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每当我看到你的笑容,我的心都会因为你的快乐而激动不已。每当我听说你遇到了困境,也会为你的烦恼揪心不已。我想告诉你,我爱你。” 无衣听完明赫的话,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感受到明赫的那份真挚情感,可是他对自己的却仍旧是一无所知。 他轻轻地笑了笑,然后说:“明赫,我知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明赫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立马拥抱住了无衣。 随着夕阳的余晖在湖面上倒映,他们的心也跟着欢快地舞动。 无衣和明赫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起观察着湖面上飞翔的鸟儿。 明赫突然轻轻地问:“无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无衣轻轻地握住明赫的手,眺望着湖面,微笑着说:“当然记得,那是我生命中最幸运的时刻之一。我一直感激着那一天。” 明赫把头依偎在无衣的肩膀上,温柔地说:“我也一样,无衣。你的勇气改变了我的生活。” 他们的眼神交汇,彼此之间传递着深深的爱意,分享着内心的喜悦。 公园里的花草散发着芬芳,微风吹拂着他们的发丝,仿佛在为他们的爱情故事作见证。 “无衣,答应我,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和挑战,我们都要一起携手面对。我坚信,我们的爱情将是坚不可摧的,并将陪伴我们走过一生。” 无衣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明赫的头。 第250章 公开 自那天公园告白之后,明赫从来没有提及是否要公开他们在一起的消息。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经常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但他们都没有宣布彼此的关系。 无衣理解明赫的顾虑,这样做可能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虽然现代社会已经很开放,但对于两个演员来说,这样一段关系还是会面临许多挑战。 他也从不提及未来。他不需要明赫承诺什么,只需要两人在一起,只要自己能最后站到巅峰就可以,至于是否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他并不关心。因为对他来说,未来是个非常遥远的词。所有这一辈子的事都只是暂时,只如过眼云烟。 两人就这样默默在一起,似乎和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有时候无衣甚至会忘记了这件事,偶尔回想起来,当时为什么顺口就答应了明赫,大概是害怕不答应就会失去这个朋友,失去登顶的机会吧。 这天明赫举办了第一次个人演唱会。 “各位观众大家好!”明赫在总台的舞台上向台下的粉丝挥手致意。 他身着镶满亮片的演出服,面带微笑地向台下的观众行礼。 无数戴着头戴灯环或身穿灯服的观众激动地挥动着、摇摆着,齐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明赫!明赫!” 他露出璀璨的微笑回应着所有人,于是身后的舞台灯光亮了。整个舞台布置得十分华丽,观众看着舞台都感到很震撼。 此时,全场热情高涨,气氛犹如沸腾的海洋,每个人都期待着接下来的表演。整个场馆被他那强有力的嗓音包围着,掀起了热烈的气氛。 无衣藏在人群之中,本来他极不喜欢这种吵闹的环境,奈何明赫坚持要他来。想到这是明赫的首场演出,意义非凡,他似乎也应该来,就顺势答应下来。 明赫之前录制的几首歌反响不错,加上他的唱跳表演俱佳,形象气质也很突出,已经积累了许多粉丝愿意为他买单。资本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此时明赫已经开始放声高歌,歌声如雷,只见他手持着麦克风,充满激情地唱着他最新的单曲。周围的观众也在高声附和,无衣却听得毫无感觉,这里的效果完全比不上明赫在录音棚里唱的效果,甚至比不上他几声随意地低吟。 待几曲结束之后,明赫笔直地走回中央舞台。他挥手示意乐队停下来,音乐停止,很快所有人也都安静下来,似是等待某个即将来临的不期而至的震撼。 “谢谢大家!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么么哒们。”明赫缓缓开口道。 “今天,我很荣幸地和你们揭晓一个小秘密,那就是——我和无衣已经结为伴侣啦!” 全场开始了一片沉默。在众人寂静的仰视下,舞台上只有明赫的声音穿过压抑的氛围被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我们已经相爱很长时间,也在一起很久了,但我选择在此时公开我们的关系,只因为他是我的一切,因为是他的陪伴,才让我坚强勇敢地面对所有的挫折和苦难,走到了今日。今天我就要告诉你们,他就是我最爱的人。” 突然间,人群中的一个身穿黑色的无袖背心的人走动起来,展现出透过舞台灯光所能看到的完美的身体比例。他的眼眸紧紧盯着前方,迈着沉稳的步伐,正走向中央舞台,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地注视着他,不少人已经认出他来,他是前不久爆火的那个新人演员。 是的,这个人并不是粉丝和观众,正是无衣本人。在众人的包围下,他逐渐跨过不属于他的界限,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我爱你,无衣,别逃避我的感情。”明赫也看到了无衣,声音激昂。 “我不想逃脱,我从未有想要逃脱你的念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我们的爱,但是我知道这不会影响你与我之间的感情。因为我们的爱是无与伦比的。” 无衣展现了真挚的情感,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像一座高而坚硬的山峰矗立在那里,虽然身后的舞台灯光很亮,但他并没有被照亮。 “我愿意为你做出任何事情。”明赫继续发表了一个令人震撼的决定,“因为你是我的全部。” 在还未得到无衣的回答之前,明赫已经单膝跪地,他手里拿着一只涂满星星的小盒子,眼含泪光,对无衣说道:“和我结婚吧,我会用整个生命去珍惜这份爱。” 这时,整个演出厅都变得安静了,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无衣的回答。 “明赫。。。”无衣的声音听起来微妙且沉默。 他走向明赫,蹲下来紧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平视着。 “我愿意,我也爱你。”无衣的话语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狂热的喝彩之中。 这时候,全场的观众开始高呼两人的名字。明赫整个人都被无衣的行动所融化,他抬起头、站起来,环抱住无衣,伴随着舞台上的音乐,跟着节拍开始舞动、旋转,台下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随着光芒闪烁和唱唱跳跳,把表达爱情的热情娓娓道来。 舞曲结束,明赫终于冷静下来,他无比认真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守护,每个人都有自己相依的人,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守护。” “我有一首歌要送给你,就叫做《守护你》。” 明赫开始唱歌,无衣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慢慢感动。现场氛围也一下子大变,大家好像一下子都学会了安安静静地听歌。 当明赫唱到这首歌的结尾时,他走向无衣,伸出了手,示意他和自己握拳示意。 “这是我们的爱情,这是我们的光荣,我们拒绝被口水淹没,我们只会用爱去浇灌它,才能让它变得更加美好。” 这句话彻底让大家都感动了,全场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很开心今晚能够在这里和你们共度美好时光。”明赫微笑着,深情地看向无衣,又转向台下观众。台下瞬间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明赫比划了一个手势,整个舞台突然变为漫天烟花的主题,一股劲爆的音乐 suddenly across people~开始响起,满场观众再次沸腾起来。 烟花绽放,灯光闪耀,明赫一曲终了,观众们热烈地鼓掌,还有很多粉丝疯狂尖叫他和无衣的名字。一切美好都被定格在了此时此刻,所有人一起完成了这让人难以忘怀的见证。 在花瓣从天而降时,舞台灯光也慢慢褪色,明赫拉起了无衣的手,两人一起面对着观众,深鞠一躬,然后缓缓退场。 第251章 在一起 演唱会结束后,无衣没有追问明赫为什么又突然做这种事,他能感觉到明赫还十分兴奋,他实在不好打断。也许他刚刚说的、做的都是认真的,是有些真心的,不全是做戏。 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看起来大家都接受得不错,他们之前的那些绯闻应该又会被拿出来炒作一番。而这可能还会带动《开荒》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相比辰导心里应该会乐开了花。可这之后呢?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再次拿出有成效的作品来。 关系公开之后,他们的感情看起来越来越好,两人经常一起旅游,看电影,逛街,享受着恋爱的甜蜜。但是,他们都知道,这种甜蜜的日子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他们需要面对现实,需要考虑未来。半年之后,他们开始考虑同居的问题。 作为公众人物的他们,决定同居也会先考虑周全。他们先告知了身边的朋友,梦导和辰导都对此持怀疑态度,但他们还是决定要共同开启新生活。 无衣已经很久没有和恋人住在一起过,或者说,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一个正式的恋人了。他已不太记得上一次和恋人同居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他仍旧没有习惯,但他必须要尽快习惯,他迫切地需要去适应正常的社会生活环境,这样他才能真正理解生活。 在公开了和明赫的关系之后,他如愿以偿地接到了很多电影邀约,如他期待的,不仅仅是航天方面的,还有很多,更生活化,更深刻的,也更困难的电影。他一直渴望这样的挑战,只有完成了这些挑战,他才能真正成功,才能从酒鬼那个角色中超脱。 新家的选址和布置都是明赫在一手操办,无衣则一直在剧组打磨演技。 他们的新家位于一座公寓的高层,这个公寓位于市中心,交通便利,周围环境也很好。无衣对此并没有什么期待,他知道现今的公寓大体都是什么样子。 但当明赫带着他来到新住所时,他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家里的装修风格简约而古朴,非常符合他的口味,他已经几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房子了。好像这样的家出现在眼前,他立马就知道这是自己梦想的家,可是如果要他凭空去想象,他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他快乐地像个孩子一样,在房子里奔跑,这里坐坐,那里摸摸。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和卧室都很宽敞,装修也很简洁大方。客厅里有一张大沙发和一张地毯,墙上挂着一幅风景画,让整个客厅显得更有自然气息。卧室里有一张大床和一个内嵌的衣柜,还有一张床头柜,床头嵌有两个小灯,让整个卧室显得更加温馨。 几天后,他和明赫又一起调整窗帘的布色,亲自认真打扫了一遍地板、清洗了窗户,这些家务活儿让他心情愉快且放松。这个房子还有一个外露的阳台,看见阳台外的美丽景色,无衣决定在阳台上放置桌椅,以便随时欣赏自然美景以及享受浪漫的时刻。一切摆放有序后,明赫给他们的新家拍摄了照片,并分享到社交媒体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生活似乎越来越美好。他们都喜欢看电影、听音乐、旅游和尝试新食物。最重要的是,在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互相支持的力量,做什么都是一起。 他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智能系统,能够自动识别他们的声音和面容,根据他们的喜好来进行自动化调整。每天早上,家庭智能系统会根据两人的睡眠质量来调整起床时间。这套系统也会通过社交网络推荐相同兴趣爱好的朋友,为他们提供更多的聚会和活动选择。 每天早上起来,他们会一起做早餐,他们的早餐很简单,通常是牛奶和面包,有时候也会做一些简单的煎蛋或者煮粥。他们会一起坐在餐桌旁,享受早晨的阳光和美好的早餐。有时候还会一起跟着身体健康管家锻炼身体。晚上他们一起做晚餐,晚餐通常比早餐丰盛一些,一般会做一些炒菜或者煎烤,有时候也会炖汤。他们会一起在厨房里忙碌,一起品尝美食,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点滴。饭后他们常常一起看电影或者一起聊天。 在两人都有假期的时候,他们也会一起出去旅游。他们会去探索不同的世界各地,感受世界上各种不同的文化和风情。在旅行途中,他们体验不同的美食,看见各种不一样的风景,和当地人打交道。无衣虽然活了很久,但他实际经历过的地方却并不多,遇见的人,真正有去了解过的人也并没有那么多,这些都是他在旅行之后才意识到的。每一次出去,他都能有新见闻、新感悟。 和明赫在一起之后,无衣也开始体会到购物的乐趣。他们会去商场里挑选衣服,挑选鞋子,挑选化妆品,还会一起试穿衣服,然后再一起品尝美食,享受购物的乐趣。在这之前,无衣是典型的社恐人格,能不出门解决的就绝不会出门。因为信息网络和物流网络的日益发达,这个世界早已允许足不出户的人也能享受到几乎所有的社会服务。 有时候他们也会有争吵,但是也都能很快冷静下来,有时是互相包容,有时是一方妥协。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上,他们都能理解和支持对方。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日子都是快乐的,充满了幸福的氛围。他们享受彼此的陪伴,相互帮助和成长,并快乐地++在一起。 这天晚上,两人坐在阳台上欣赏夜景,随意谈论着未来的规划和梦想。 “无衣,我现在终于明白,人生真正重要的也并不是梦想的实现,也不是自己独特价值的体现,而是所拥有的爱和关系。”明赫突然感慨道。 无衣已经昏昏入睡,对明赫的话并无反应,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听过明赫无数这样那样的感慨了,每一次都是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他还什么都不明白,他还这么年轻,怎么能明白? 也是在明赫身上,无衣才突然理解,有些事情,真的不是经历和阅历或者书本和他人可以告诉你的。这些人生的秘密只有时间能够揭露,只有到了某个年龄段,人才可能意识到某种问题的存在。而对于无衣来说,他已经失去了这样的领悟机会。 第252章 组合 明赫和无衣的那场同台表演被广泛传播,很快成为了网上热议的话题。 很快他们发现,相比他们的作品,大众更热衷于这对新晋情侣组合的生活细节,尤其是这个世界上那些追求艺术和娱乐的人们。 发现了这一契机,为了保持这种热度,明赫和无衣成立了一个组合,随时公开两人的生活细节,定期在网上发布他们的表演和演出过程,赢得了大量粉丝,也接到了很多导演邀约。 无衣也就顺理成章地加入了明赫的经纪公司,因为两人组合目前十分火爆,经纪公司给他们的待遇和条件都是很不错的。无衣没有多犹豫就接受了。虽然最开始明赫还放过豪言状语,说要自己独立开公司,到时候还招纳无衣,但现实还是给了他残酷一击,他已经向命运低头了,无衣又还有什么抗争的理由呢。何况他追求的就是达到那个巅峰,为此他可以奉献他的所有价值。 他们这种新鲜的分享方式很受大众青睐,一下子吸引了大量的追随者,巨大的流量也引起了电影制片人的注意。 “你觉得我们的演艺事业会不会泡汤?”无衣困惑地问明赫。 明赫笑了:“为什么?我们已经接到了那么多的邀约,你忘了吗?” “可这些邀约都是基于我们的观众数目。如果我们不再是他们想看到的那样,那么我们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式。”无衣依然不自信地说。 “我们要先关注自己的才艺和技能,还有我们的拍摄内容。我们必须不断地让观众感受到我们的真诚,才能让他们一直支持我们。” 无衣对明赫的这种自信不置可否。但他也知道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除了继续如此,他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这些流量实打实的为他们争取了很多机会和邀请。 马上他们就要一起出演一部名为《鬼娃之舞》的电影,他们第一次到片场时,片场的景象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里曾经是大型电影公司的总部,但现在,它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建筑物。他们面对着的是一片荒芜景象,到处都是机器人和模拟场景,几乎看不到一个真人。 这时一个稍微有点胖的中年男人突然从某台机器后面跳出来,自我介绍说是这部片子的导演。 导演走到他们面前,和他们简单打过招呼后,就开始对他们解说角色。 明赫和无衣对视了一眼,他们之前详细看过剧本,这个故事本身是不错的,这也是他们答应拍摄的前提条件。但他们没有预料到整部电影居然只用他们两个真人,想来找他们来演也只是因为他们的名气。经纪公司当然是瞒着他们这点,但能够让他们自行挑选剧本和角色,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每一次对手戏,他们俩都会一起先研究一下情节。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初,他们在那个简陋的片场中相遇,拍摄《开荒》时的那些回忆涌上心头,随着时间倒流,电影中的他们逐渐坠入爱河。虽然渐渐被世人遗忘,但他们就像两颗被时光遗忘的星星,仍旧默默地闪耀着。最后一个场景,他们在晚霞余晖下的海边沙滩上,深情对望,手牵手,迷失在时间的漩涡中。 每当拍摄开始时,明赫和无衣就纷纷涌入了角色中,忘我地演绎着各自的角色。整个拍制过程异常轻松,对于明赫和无衣来说,两人之间的默契配合正是他们成功的关键。 这部电影的后续两人都没有太关心,他们都抱着一个相同的想法,就是珍惜每一次表演的机会,每一次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演好,而不去关心结果。这样做,就是为了不受名气的影响,希望能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充分地展示出自己的才能。 这天晚上,明赫和无衣坐在他们的公寓里,他们通宵演练了第二天的合体演出,细化了技术细节和互动部分。这场秀是他们目前最大的一场演出,他们需要把每个环节都做得非常出色才行。 “你知道最好的演员是谁吗?”明赫笑道。 “谁?”无衣问。 “是那些真正感受到自己的角色,并将这种感受带给观众的人。是我们。” 听到这句话,无衣心中涌起感叹。几百年来,这个世界上已经有过很多优秀演员,但是,现在,他和明赫,正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他们用观众并不熟悉的方式,面向观众展示出自己的才华,让观众赞叹不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愈发深入地发掘了他们的个性,也是为了不断创新,让自己保持新鲜感。他们关注着这个世界上的大小事件,并不断地融入到自己的演出中。随着他们越来越好的表演技巧和越来越多样化的演出节目,他们也成为普通人心中娱乐场上的佼佼者,自成一帮。 这世界上停不下的足迹将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和某一种表演方式。明赫和无衣不想只是一个明星情侣组合,而是希望用他们的方式,刻画出自己的特色,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演员。 两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其实就是他们自己。一部电影也是一部艺术作品,是明赫和无衣用自己的生命演绎的精品。他们在演戏的过程中展现了自己的真实面貌,也因此抓住了观众的心。 他们希望,在有一天,世人不再如此关心他们的同居生活,不再观看他们分享的各种视频,甚至当人们已经认不出他们时,在他们拍摄的电影上映时,满座的观众们在看完电影之后,还都能掌声雷动。他们希望能自然而然地凭着自己的表演成为了电影史上的传奇人物,而他们所演绎的精彩片段也被后世的人们珍藏在服务器里,并不断地传承下去。 “我相信我们会成为永恒!”明赫搂着无衣,看着不远处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因为我们不仅演出了优秀的电影,还演绎了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 无衣轻轻地笑着,也搂紧了明赫,头放松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是啊,我们就是两颗被时光遗忘的星星,永远闪耀着。” 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和多彩。每天早上,明赫和无衣都会一起醒来,享受阳光透过巨大落地窗洒进房间的温暖。他们在舒适的大床上拥抱着,分享彼此的美梦和幸福。 随后,两人会一起吃早餐。大部分时候他们的早餐都是交给管家机器人处理,她很擅长烹饪,看她轻巧地在厨房里穿梭,熟练地烹制着美味的餐点,也是一种享受。明赫则负责准备咖啡,他喜欢亲手磨豆子,让房间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吃完早餐后,明赫和无衣会一起讨论当天的工作安排。他们的粉丝数量正在几何式增长,他们需要经常参加各种活动和节目,来保持这种增长速度。他们的智能经纪人会提前安排好行程和其他一切预定和沟通事宜,他们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表演就好。 傍晚时分,明赫和无衣会返回家中,享受休闲的时光。偶尔他们会一起下厨做晚饭,主要是为了享受和学习烹饪的过程,相互交流厨艺心得。他们会尝试各种菜肴,创造出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然后他们会在阳台上吃晚饭,他们的高层公寓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一起品尝美食的时刻也成为了他们生活中愉悦而浪漫的一部分,也是大众关注的一个焦点。 睡前他们喜欢一起观看电影,讨论剧情和演员的表演。有时候,他们也会一起排练新的角色,为即将到来的电影项目做准备。 夜晚,明赫和无衣会一起躺在床上,回顾一天的点滴。他们分享彼此的喜悦和困惑,用温柔的话语和深情的目光表达对彼此的爱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事业更加蒸蒸日上,接到了越来越多的导演邀约,成为了备受瞩目的影视明星。 对喜欢他们的观众来说,他们的幸福生活并不仅仅是在舞台上的辉煌,更是在彼此陪伴和关怀的每一个温暖瞬间。他们的爱情故事,不仅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也启发着他们追求真爱和幸福生活的渴望。 第253章 彩虹 他们过着忙碌但幸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神秘访客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那天是无衣的生日,刚好他俩都在家休息。明赫一大早就神神秘秘地出门,说是去给无衣准备生日礼物。看着他这么煞有介事,无衣还有些好奇和期待。 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地上,舒适的微风在窗外吹拂着。无衣正在布置餐桌,他摆上了新鲜的鲜花和香薰蜡烛,而管家则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着他们的午餐。 快到中午时,明赫才回来,他怀里抱着一团东西。 他轻柔地把怀里的东西放到地下,无衣这才看清楚,是一只小狗,他说不出是什么品种,看着像是柯基和萨摩耶的结合体。它拥有一身光滑柔软且雪白透亮的毛发,可以在光照下闪烁,能根据投射光的不同闪烁出不同的光泽。最突出是要数它的眼睛,那双眼充满着智慧和灵性,似乎与众不同。 “怎么样?喜欢吗?它叫彩虹,就是我给你的惊喜。”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里允许养吗?”无衣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满脸愁容。 “我好不容易才从很远的地方求来了它,过程以后给你细说,总之它现在堂堂正正地属于我们了。确定它之后,我又托了好多关系才被允许在这里养它。” “它要和我们一起生活?”无衣诧异道。他好像还没有完全明白明赫的意思。 “对呀!你不喜欢吗?我觉得你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啊,你不是常常去看以前的那些可爱动物的视频。” “不,那不一样。”当明赫明确地告诉无衣,它将与他们一起生活时,无衣本能是抗拒的。不可否认,他在看它第一眼时,也立即被它的灵慧和与众不同所吸引,但要说到收养它并与它一起生活,无衣还是无法下定决心。他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是对它最好的选择。还只是因为自己的自私,才将它囚禁在了自己身边,这种想法让他感觉很不好。 “好不好嘛?无衣!我们一起养它吧,你看它这么可爱。” “我担心我们无暇照顾它。”无衣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没关系的,我已经确定过了,管家完全可以在我们忙碌的时候照料它,跟着我们,它绝对不会受苦的,你也不会觉得累或者麻烦,它也不会打扰到你。” 无衣不知还可以说什么,只愁着眉头深思。而地上的彩虹似乎已经敏感地察觉出了无衣不想领养它,它低声呜咽着,爬到无衣的脚边,轻轻地磨蹭他的鞋尖。明赫立马忍不住把它重新抱回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它光滑的毛发,用下巴磨蹭它的小脑袋,还小声安慰着它。 见此情形,无衣再不好说什么,只能答应了。 彩虹很快融入了他们的家庭。它聪明而顺从,很快就在明赫的指导下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指令,并迅速成为他们的忠实伙伴。他们两人一狗经常一起出去散步、玩耍和享受阳光,这些生活片段都会在加工后上传到网上,供粉丝们观看。很快大家也都喜欢上了彩虹,眼看着它快速长大,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后面总是活力满满地蹦蹦跳跳,带给所有人欢乐和快乐。 无衣渐渐发现,彩虹不仅仅是一只普通的狗。它似乎能够理解他们的情绪和需求,时常用温柔的眼神和亲切的动作安慰他们。有时候,当他们有困扰或争执时,彩虹会靠近他们,轻轻地用鼻子摸摸他们的手,仿佛在告诉他们,不要忧虑,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们的生活因为有了彩虹又多了一份乐趣和冒险。明赫还训练了彩虹陪他一起跳舞,彩虹随着音乐扭动身体,似乎也很享受这个快乐的时刻。无衣则更喜欢带着彩虹去探索大自然,他们会一起郊外探险、追逐和玩耍。 不知不觉间,彩虹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关键成员。无论在房间哪个地方,只要他们召唤,它马上就会跑来他们的身边,非常开心的摇着尾巴。每天早上,它会轻轻叫醒他们,伴随着舔舔的动作,送上早安的祝福。傍晚下班回来时,它总会跑到门口来迎接他们,摇着尾巴表示欢迎。每天晚上,当他们打算休息时,彩虹会陪伴在他们的床边,一直守护着他们的安全。 彩虹能感到他们的情绪变化,能够明白他们的语言。他们也常常与彩虹进行对话,就好像与一个完全听懂你话的朋友交流一样。彩虹也会做出不同的回应和动作,让他们知道他是否开心或者不开心。有一次,当明赫遇到了一些工作上的困难,情绪低落。彩虹立马就感受到了他的沮丧,温柔地蜷缩在他的身边,用它柔软的毛发轻轻抚慰他的脸颊。明赫感受到了彩虹的关怀,感动地流下了眼泪,彩虹则用湿润的舌头轻轻舔去他的泪水。 “彩虹,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安慰我。“明赫感激地说道。 “汪汪!“彩虹似乎明白了明赫的话,开心地摇着尾巴。 在与彩虹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明赫也更加了解彩虹的特殊之处。他发现彩虹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够通过眼神和直觉与他们沟通。有时候,当他们对一个决定犹豫不决时,彩虹会盯着他们的眼睛,仿佛在告诉他们正确的选择。 “无衣,我觉得彩虹希望我们去那个海边度假村。“明赫看着彩虹的眼睛,转头对无衣说道。 “彩虹,我们应该去海边吗?“无衣也凝视着彩虹。 彩虹眨了眨眼睛,然后高兴地跳起来,表示同意。 “好吧,看来彩虹也想去海边。我们准备行李,明天就出发!“明赫兴奋地宣布。 于是,他们一起踏上了一段令人期待的旅程。他们驱车前往海边度假村,享受阳光、沙滩和海浪的美妙。彩虹在海滩上奔跑、追逐海浪,欢快地玩耍。他们一起建起沙堡、收集贝壳,并一起欣赏美丽的日落。 在海滩上,明赫和无衣坐在沙滩上,看着夕阳慢慢落下。他们默默地握住彼此的手,彩虹则安静地躺在他们身边。 “彩虹,你带给了我们这么多快乐和美好的时刻。我们真的很幸运有你。“明赫感慨地说道。 “是的,彩虹,你是我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带来的爱和陪伴。“无衣补充道。 彩虹似乎明白了他们的话,它高兴地摇着尾巴,用舌头轻轻舔了舔他们的脸。 第254章 巅峰 越来越多的关注给他们带来越来越多的机会,这一年里他们变得异常忙碌,除了好几部电影的拍摄,一些相关的线下公开活动,几场现场演出,此外还有很多各界人士的聚会等。 他们的名气日益增长,也给他们带来巨大财富。从一开始无衣和明赫就一直是五五开,无衣本想说自己并不需要这么多,也不值得这么多,他明白更多人都是冲着明赫来的,自己只是搭了个便车。但明赫坚持如此,他也没有多推迟。对于他来说唯一重要的事就是最后那个巅峰,而赚多少钱并不能决定这点。 这天夜晚,明赫和无衣走进闪耀着灯光的剧院大厅,欢呼声和掌声不绝于耳。大厅内摆放着华丽的花束和奖杯,为即将进行的年度演员评选增添了一丝庄重和激动。 明赫身着黑色西装,显得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他微笑着牵着无衣的手,眼神中透露出自信和光芒。他旁边的无衣在完美妆容和衣饰的衬托下,也显得异常俊美。 两人手牵手,在聚光灯的照耀下缓缓入场,迎来了一众艳羡和嫉妒的目光。他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走到指定的座位上落座下来。 不分真假的主持人缓缓走上舞台,开始正式宣布年度演员评选的结果。 “本年度的最佳组合是——无遗明赫,无疑明赫!”她兴奋地宣布道。 舞台上的大屏幕开始播放他们的精彩片段,展示了他们在以往电影中的各种出色表演。观众席上的掌声再次响起,明赫和无衣彼此望着对方。 他们一起走上舞台,双手捧过奖杯,再向观众致以深深的鞠躬。全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然后掌声和欢呼声才陆续响起,继而掀起了一阵高潮。明赫和无衣相视一笑,他们的努力和付出终究是得到了同行人的认可和肯定。 明赫紧紧拥抱无衣,小声在他耳边激动地说道:“我们做到了!我们成为了top1!” 无衣的眼中涌动着泪水,他也轻声说道:“是的,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坎坷,共同努力,终于取得了这个成就。” 两人拥抱了许久,目光中充满了对彼此的赞赏和感激。在这个艰辛的演艺道路上,他们互相支持、鼓励,早已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好的伙伴。 明赫和无衣走下舞台,开始接受媒体的采访。他们谈论着彼此的角色和演技,分享着对电影事业的热爱和追求。他们以自己的成功来鼓励其他年轻的演员,告诉他们只要坚持努力,梦想终将实现。 当他们走出剧院大厅时,夜空中繁星闪烁,仿佛为他们的成就而庆贺。明赫和无衣走在街道上,手牵着手,享受着这一刻的喜悦。 “明赫,这一刻真的太美好了!”无衣开心地说道。 “是的,无衣。现在,我们终于站到了巅峰。”明赫充满自豪地说道。 无衣听闻心下一动,他不知道明赫为何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确实曾经和他提及过,但他的志向应该不是如此,明赫想要的难道不是把最好的表演带给观众吗? 他们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目光中闪耀着未来的希望。今晚是他们事业的巅峰时刻,整个城市也仿佛为了这个伟大的时刻而显得一片热闹。 无衣知道,他的演艺之路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多的故事等待着他去演绎。无论未来将要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坚信,他都将一直走下去,去追逐梦想的巅峰。 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先进和繁荣。科技的发展使得人类的生活更加精彩和多样化。这个多彩的世界也为无衣的演艺之路带来了无限多的可能。 明赫和无衣决定一起去喝酒庆祝。他们来到一家豪华酒吧,这个地方以其现代化的装饰和未来感的氛围而闻名。吧台上摆满了各式精品酒和闪耀着灯光的饮品。 他们走进了vip包间,这是一个不会被打扰的隐蔽角落,听着周围奔放的音乐,看着那些热情洋溢的人们随音乐欢笑、舞动身体,明赫也跟着兴奋起来,他挥动着手臂,随声附和着,无衣微笑着看着他,感受着他的喜悦,也感受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快乐。 虽然这是一个包间,但对于坐在里面的人来说,是可以选择是否要看到外面的活动、听到外面的声音,如果不想,也可以就在这里安静地享受着这片喧闹中的宁静。而对于酒吧大厅的人来说,这里只是一面装饰墙,他们是看不到后面的空间的。当然也不可能有人随意闯入进来。 “这真是太棒了!“明赫兴奋地说道,“我们终于获得了这么重要的奖项!无衣,我们真的做到了!“ 无衣紧紧地握住明赫的手,他的眼睛透露着感激:“是的,明赫,我们一起战斗,一起努力,现在我们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他们两人靠在沙发上,舒适的音乐和人们的欢笑声萦绕在耳边。明赫给他们俩的杯子里倒满了香槟。 “为我们的成功,为我们的未来!干杯!”明赫高声喊道。 “干杯!”无衣微笑着跟随,他举起酒杯,向明赫的杯子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明赫,谢谢你,让我们得到了认可。”无衣笑着说道。 明赫笑着点点头,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是的,无衣,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挑战和辛苦。现在,我们终于站在了这个舞台的中央。”明赫充满激动地说道,又给两人的酒杯斟满酒。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彼此心领神会。然后,他们同时抿下了那杯美酒,庆祝着成功的时刻。 随着夜晚的深入,明赫不知不觉中喝得微醺了。他的兴奋情绪逐渐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开始变得激动又活跃,他的眼神变得迷离,他的话语也变得更加直接。他望着无衣,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 “无衣,你知道吗?在这个瞬间,我真的觉得我的世界只有你。”明赫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情感。 无衣被明赫的话语吸引住,他放下酒杯,关切地凝视着明赫。 “明赫,你喝多了吗?”无衣轻声问道。 明赫笑了笑,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真诚和不确定。 “没有,无衣。我是认真的。这个时刻,我不能再隐藏我的感情了。我爱你,无衣。我一直都真心爱着你。”明赫的声音带着醉意,但其中的情感却是真挚而深沉。 无衣愣了一下,他的心跳加速了。他从未想过明赫会对他有这样的感情。 “明赫,你现在只是酒后痴心。”无衣试图以理智的语气回应。 明赫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第255章 明赫表白 “无衣,我知道自己的感受。这不是酒后胡言,而是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我一直在默默地爱着你,我知道你可能还不相信,哪怕我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那么多我们相恋的证据,有那么多人见证了我们的爱情,但你仍旧不愿相信。今晚,我决定勇敢地表达出来,无论结果如何。”明赫的声音中透露出对未知的勇气和决心。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十分欣赏你,你的演技、你的才华,以及你对表演的热爱。你是我心中完美的存在,我不能再控制自己了。”明赫继续说着,声音中充满了醉意。 无衣的眼睛里闪烁着惊讶和疑惑,他尝试着理解明赫话中的含义。他轻轻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仿佛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直达他的内心。但他却只是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定和真诚。 无衣的内心瞬间起了波澜,他开始不得不认真思考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要说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明赫,倒也不见得,他还是有许多感动和心动的时刻,只是他也确实心怀戒备。 “明赫,你知道你现在有些喝醉了吗?”无衣轻声说道:“我们是最好的搭档,我们的合作一直很成功,我不想失去我们之间的这一切。但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这样的关系。” 明赫摇晃着头,试图清醒一些。“不,无衣,我真的是认真的。我一直都在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我们可以成为彼此最珍贵的人。” 无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拥有自己的梦想和目标,而且他不确定明赫此刻的表白是否只是因为酒精的影响。 “明赫,我们现在都有些喝多了,让我们先平静一下,明天再谈这个吧。我们的合作很重要,我们需要互相支持和理解。”无衣试图缓和气氛,给他们留下一些时间来冷静思考。 明赫苦笑着点点头,意识到自己的醉态和言行有些过分。“对不起,我没有想要惊扰你,破坏这个美好的夜晚,但我真的希望我们的爱情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好吗?无衣?” 无衣沉默着。 他们继续在酒吧里喝酒,但内心都有了一丝变化。明赫的突然表白仿佛成为了这个夜晚的一道闪亮的星光,让一切黑暗再无处可藏。 两人僵持良久,还是无衣首先开口。 “明赫,是的,我也不能否认,在我们共同奋斗的岁月里,我也曾对你产生过特殊的感情。”无衣的声音变得柔和。 明赫的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他欣喜地握住无衣的手。 “无衣,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们之间的友谊和合作都将永远保持。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的爱是真实的,不计较结果。”明赫的眼神中闪耀着真挚的情感。 无衣微微一笑,紧紧反握住了明赫的手。 “明赫,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的默契和合作是无可替代的。我愿意给我们的感情一个机会。”无衣的声音中充满着温柔和坚定。 他们相视而笑,明赫轻轻将无衣揽入怀中,他们的心与心相互靠近,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彩虹在他们进入家门的时候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了,但是它很快意识到他的主人们有点儿不对劲。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开任何的灯。无衣坐在沙发上,沉思着,而明赫则顺从地坐在他的身旁,有点醉醺醺的。 “无衣,你怎么了?”明赫倚靠在无衣的肩膀上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你先去睡觉吧!” 明赫没有挪动位置,无衣也没有再说话。整个房间安静地出奇,只听得到彩虹的喘气声。 彩虹听到主人们的语气,它似乎意识到他们之间出了某种问题。它从沙发下爬了出来,缓缓地朝无衣走去,向他抬头,用大眼睛看着他。 “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无衣缓缓地说着,用手抚摸着彩虹的头颈。 彩虹似乎理解了无衣的话语,他在无衣的腿边坐了下来,用他的毛发摩挲着他的腿。 “彩虹,我以前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你真的非常的特别,我好喜欢你啊。”明赫也低下身来,用力揉着彩虹的耳朵,它的耳朵有些长,他们都知道它非常喜欢被摸这里。 “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我们有你。你是我们的小宝贝,我们会一直爱你、保护你的。”明赫说着,似有意无意地看向无衣。 那天夜里,彩虹没有在他们的床边睡觉。它在他们的床上度过了夜晚,一边认真地盯着他们,一边安慰着他们。而他们在它的陪伴与安慰下,也终于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彩虹在睡眠中听到无衣的声音。它缓缓地站了起来,向他走去。 “彩虹,我决定了。”无衣向他说道:“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彩虹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摇着它的尾巴,似乎也明白了这是个重要的时刻。它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特别,又多么的珍贵。它跳上了无衣的膝盖,用它的脚掌蹭着他的腿,让他知道它是多么的感激。一旁比彩虹更激动的是明赫,他紧紧地拥抱住他们,让他们知道他是多么爱他和他们的小宝贝。 从那时起,彩虹对明赫来说就不仅仅是一只宠物狗,也是他和无衣一起拥有的一份珍贵的财富和珍藏品,是他们关系的见证者。他们这个家庭的关系也因它变得更加紧密,更加亲密。 几个月后,彩虹给他们带来了一份全新的惊喜,那就是它学会了寻找和咬鞋! 那个夜晚,当他们发现他们的鞋子散落在地上时,他们并没有生气。相反,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开始玩着让彩虹寻找鞋子的游戏。每当他们进入房间的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哪里会藏着鞋子。彩虹会跑来跑去,努力地寻找鞋子,当它先于他们找到鞋子时,它会骄傲地抬起头,大幅摇着尾巴,好似在夸赞和炫耀自己的独特技能。 无衣也渐渐意识到,彩虹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的部分,它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快乐和美好时光。彩虹在他们的生活中扮演着一种独特的角色,让他们看到了一种平凡的生活状态,感受到了生活的真实。 对于他们来说,彩虹不仅仅是一只非常有灵性的小狗,还是一个亲密而独立的伙伴,是他们无条件的爱和忠诚。 第256章 迷失 获得年度最佳演员之后,他们的工作越来越多,而其中宣传和聚会交流活动越来越多,而实际的演出和表演则越来越少。 他们渐渐的没有时间做早餐,也没有时间做晚餐了,连陪彩虹玩乐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经纪公司为了充分利用他们的价值,给他们安排了很多商业活动,而在电影方面也放水越来越多。虽然拍摄的电影数量在不断增加,但大多数都不是他们亲自演出了,都只是售卖了他们的肖像使用权。当然对于粉丝来说,其实是分辨不出来的。 而他们之前拍的一些生活短片也都停止了更新。经纪公司给的理由是要保持艺人的神秘感。但无衣很清楚,是因为大家都已经敏锐得察觉到了他和明赫之间的感情变化,他们已经很难像之前那样合作无间,眼中含情脉脉了。 这之后不久,他们又搬家了,新家坐落在一座现代化的高层建筑中,占据了整个一层的面积,比之前的大了四五倍,不仅专门的化妆间、衣帽间和训练房,连彩虹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不过它还是习惯在他们床边睡,那个房间慢慢就被杂物堆满了。这个新家也有一个广阔的阳台,从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 晚霞染红了天空,透过窗户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在客厅的角落里,聚集着一群奖杯和奖牌,见证了他们这些年的辛勤努力和卓越成就。 明赫疲倦地躺在沙发上,他的眼神中带着忧虑。 无衣坐在远处的吧台上,手中拿着一杯香槟,他的目光迷离而疲惫。 彩虹安静地蜷缩在他们脚边,仿佛也能感受到主人之间的不安。 明赫叹了口气,走到无衣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衣,你最近看起来很疲惫。我觉得我们似乎已经偏离了方向,而你也似乎迷失了自己。” 无衣微微抬起头,努力使自己从酒精带来的倦怠中提起一点精神,尽可能地让自己激动起来,好让自己接下来的话更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明赫,这个世界现在对我来说太美好了。那些赞美和掌声,那些灯光和镜头,我愿意永远沉浸其中。我开始渴望更多,我想要更多的荣誉和认可,我想要站到更高的巅峰。” 明赫的眉头紧皱。 “无衣,我们是演员,但表演不只是为了别人的认可,更是一种自我表达和对艺术的热爱。你曾经那么热爱表演,那么享受舞台上的每一刻。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无衣似乎有所触动,但很快他的眼神又开始迷离,他低下头,轻轻摇晃着酒杯。 “或许你说得对,明赫。我已经迷失了自己。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现在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太过重要,我不能轻易失去。” 彩虹似乎感受到气氛的紧张,悄悄地走到无衣面前,用它那懂事的眼神注视着主人。无衣突然低起头,看着彩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丝责备和请求。 明赫走到他们身边,蹲下身来,抚摸着彩虹的毛发。 “无衣,你看看彩虹,它是我们最真挚、最忠诚的伙伴。它一点也不在乎我们的成就和荣誉,它只想陪伴我们,给我们无尽的爱与快乐。我也一样,我想我们回归最初的状态,我希望你能重新找回那份热爱和专注,我希望你能重新快乐起来!。” 无衣沉默片刻,然后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他低头俯视着明赫和彩虹,一股决心涌上心头:“明赫,也许你说得对。让我好好想想吧。” 他这样说并不是随意应付明赫,而是真的想要静下来好好想想。明赫的这些话让他想起了过去几百年的生活,想到了最初的自己,那时候他努力追求的正是那样一份热爱和专注。 曾经他也可以为了某个热爱的事物抛开一切,不顾生死,不惧将来。而后他一直努力寻找着,却一直不得要领。他在峨眉山上时才终于领悟到生命的意义,他将它归为人生巅峰的那一刻。可是那时候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的初心了。 现在的他只记得,他是如何怀着这样一种登顶的信念和决心,又在这尘世间摸爬滚打、奋斗了百年,可得到的大多都是挫折。 他古朽的思维模式已经严重落后于时代了,学什么都比别人慢,领悟比别人慢,动手也比别人慢,总之他就是一直碌碌无为,勉强维持着生存。哪怕他冒着被科学家关入实验室的危险,公开说出了自己永生的秘密,仍旧得不到一丝认可。 现在的成功是他从未有过,从未体验过的。他曾经以为自己生命的价值就在于这一巅峰时刻,但现在他也有些怀疑,为什么这样的巅峰却没有带给他应有的快乐,为什么相比以前他似乎更不快乐,更迷茫,更困惑了。 如果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登顶,那他已经抵达了。也不是不可以就此放手。 这一夜他又梦到了一歌大师和木木,梦到了他们一起在峨眉山上求真悟道的生活。他好像有点明白之前大师的话了。 第二天,无衣睡醒之后,突然对身边的明赫说:“明赫,也许你说得对。无论荣誉与名利,我都愿意先放下,只为重新找回那份纯粹的热爱。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再次点燃那属于我们的舞台。” 明赫微笑着,眼中充满了欣喜和宽慰。“我相信你,无衣。我们的梦想不会因为外界的诱惑而改变。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搭档,默契和奋斗不息是我们的底气。” 他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感受到了彼此的力量和支持。彩虹跳跃上床,围绕在他们身旁,似乎展示出对主人决定的赞同。彩虹在他们的生活中似乎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提醒着他们珍惜纯真和忠诚,不忘初心,追逐他们共同的梦想。 明赫和无衣一起对经纪公司发表了抗议,他们在收入分配上做了巨大妥协,换来了一部分自由选择的权利。 他们在舞台上的再次合作,重新点燃了曾经逐梦时的热情和梦想,那时候他们心怀梦想,一心一意只为了以独特而真实的表演征服观众的心,用自己的才华回馈那些一直支持他们的人。 “经历过繁华之后,他们明白,荣誉与辉煌只是瞬间的光影,真正重要的还是内心的坚持和对表演艺术的热爱。”电影界对他们的真诚回归表示了极大的赞赏。 第257章 争执 明赫和无衣是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明星情侣。他们的名字成为了多数人的口头禅,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世界的目光。然而,在这个表面光鲜背后,他们的内心却渐渐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这天,明赫和无衣站在巨大的舞台上,灯光璀璨,声音嘹亮,观众们欢呼鼓掌。他们在刚刚结束的演出中表现得非常出色,获得了最高荣誉。显然,所有人更加热爱和崇拜这对情侣演员了。 回到后台,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放松地喝着功能饮料,喘着气。这些年的辛苦劳累,正年轻的他们身体却已经在开始出现问题。 “我们已经做到了最好,“明赫说:“无衣,我们应该感到骄傲!“ “你说的没错,“无衣说,“但我已经不在意了,你知道的,我已经开始厌倦这种生活了。一次又一次的表演、排练、被人们崇拜。这一切都变得乏味了。“ 明赫惊讶地看着他,看上去不知所措:“我们一直站在你追求的世界之巅,不,你不可能放弃这个梦想的!“ “我没有放弃,“无衣说:“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开始变得无聊了!“ 明赫感到有些受伤,他知道他不能强求无衣仍然对这个梦想有热情。 他们起身准备离开后台,彩虹快乐地跟着他们走,重返舞台的他们为了保持状态,一直在拼命努力,自己的生活都常常顾及不到,实在找不到时间陪伴它了,但看着彩虹越来越抑郁,越来越衰老,他们最后只好想尽办法带上了它。他们的某个机器人助手被安排专门照料彩虹的衣食住行。有时候他们在台上表演时,彩虹也会在下面为他们喝彩。 走过大厅时,周围人们仍在庆祝和欢呼。但明赫心情沉重,他的心在一步步走出大厅的欢呼声中变得越来越沉重。 无衣回到房间就开始饮酒,他仰头依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墙上的他们的海报。 “你不该在这样喝酒。“明赫走进来,轻声说道。 “只是喝酒而已,这没有什么不对和不该。“无衣反驳说道,继续猛灌了一大口酒。 “你醉了,“明赫说:“你必须清醒起来,我们明天还有演出,还有很多需要准备。“ “别管我!“无衣不管不顾,继续大口灌酒。 “无衣!”明赫无奈地哀求道。 无衣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了房间,明赫跟在他后面。 他们到了演出的排练室,机器人助手为他们打开了音响,无衣开始跟随音乐节奏打着拍子,跳舞,显然他已经醉酒了。 “够了!“明赫愤怒地喊道:“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无法专注,我们将失去这一切!“ 无衣冷笑着:“你不要再企图用这些迷惑我了,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说着,手摆了一下:“现在的这些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包括你!“ 明赫感到痛苦,他想要帮助无衣,但是看起来现在的无衣已经让人很难接近了。 这之后的几天,无衣变化了很多,他开始迷恋各种可以短暂麻醉自己,让自己轻松快乐的东西,简单的酒精已经无法满足他,当然只要他想,他是可以找到一切可以满足自己的东西的。他也不再认真准备演出,而总是在追逐着各种聚光灯,他只想让所有人注意到他,为他痴迷,为他买单。 彩虹静静地靠着明赫,看着无衣,它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变化。 “他现在是一个不同的人,“明赫对这只聪明的小狗说道:“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和我们一起坚持演出的人了。“ 彩虹盯着明赫的脸,它好像知道所有的答案。 在这个世界上,无衣曾经为了演员的梦想奋斗,他们也获得了超乎一切的荣耀,但现在他感到这一切都变成了无意义的跟随和追逐。 这个世界在此刻感觉起来是个充满了光和阴影的地方。 这一天是无衣的30岁生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温暖的木地板上,室内弥漫着焦糖的气味和新鲜蛋糕的香气。 无衣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瓶,凝视着茶几上摆放的蛋糕。这是一张朱红色的蛋糕,上面点缀着星星的糖霜,美丽而精致。他看着蜡烛上的火焰跳动,轻轻吹灭,默默地许下一个愿望。 在他的旁边只有彩虹一声不响地陪伴着他。而明赫不知道在哪里。这个蛋糕是家居助手做的,应该是明赫之前为他的生日预定的。 可现在他又在哪里呢?他还会回来吗?无衣心头闪过这样一丝念头,但马上就烟消云散了。他又沉醉到疯狂迷幻的世界中去了。 几天前的一个夜晚,他和明赫在阳台上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无衣,我真的受够了。”明赫从外面回来,眼中闪烁着疲惫和失望,他对无衣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你已经变得太过于依赖这个虚幻的世界了,你现在只在意别人给予我们的关注和奉承,而不再关心真正重要的东西。” 无衣挑了挑眉,冷漠地看着明赫:“难道你不明白吗?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追捧和奉承,我们才能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这是我们的权利,也是我们应该得到的。” 明赫叹了口气,转过身子背对着无衣:“你已经完全迷失了自己,无法认识到你所沉迷的那个世界有多么虚幻。我们只是被人们无尽地崇拜着,却永远无法被真正理解。我不想再活在这种人为的光环下面,我要寻找真正的自我。” 无衣听到明赫的话,心中涌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愤怒,他感觉自己似乎要被抛弃了一般。 当晚,明赫就整理好行李,离开了这个他们经营多年的家。无衣仍旧处于一种莫名的愤怒中,他没有做任何挽留,他们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明赫就这样离开了,他没有留下任何消息或告别的话语,也许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们之间的分歧。 第258章 离开 明赫独自站在酒店的阳台上,眺望着城市的灯火海洋,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他和无衣本是一对备受瞩目的明星情侣,但他们最近的分歧和争执已让他们的关系岌岌可危。 几个小时前,他们在家中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无衣执着于追求众人的追捧和奉承,而明赫无法认同他的做法。他仍坚守着对表演艺术的真诚和热爱,但无衣却已沉迷于虚荣和名利的追逐。 明赫深吸一口气,他下定了决心。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但他不能继续忍受这种不和谐的关系。他深爱着无衣,也很想继续陪伴无衣,但他更需要保护自己的内心和对表演的热爱。 几天后,无衣的生日,明赫也没有回去,直到这时,无衣才从终于意识到,明赫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每天他回到空荡荡的家中,心中就会涌起一股失落和懊悔。他意识到自己的执着和追求已经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的眼中开始闪烁着眼泪,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些看清这一切。而后他又开始沉迷于各种麻醉精神的尝试中,这些可以让他短暂得忘却这些烦恼。却无法彻底解决他的生存问题。 无衣也试图寻找过明赫,但他的踪迹无处可寻。他发的消息也没有收到回复,此后他也就没有再发。经纪公司似乎也已知道明赫离开的事情,但没有人能对无衣说什么。他还联系了水獭他们,但无人告知他明赫的位置。梦导、辰导都语重心长地劝告他,回头是岸。听他们说教无衣觉得很烦,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个人了解自己。 一个人呆在空荡荡,了无生气的房间,他开始陷入自责和绝望的漩涡中,他明白自己已经付出了太多,他曾经以为追逐光鲜和赞美是自己的梦想,但现在他才明白,拥有一个真挚的爱人和能一起同行的伙伴,才是自己此生最宝贵的财富,而现在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这个人。 在漆黑的夜晚,无衣独自坐在家里,眼前播放着他和明赫之前生活的点点滴滴,他看到录像中的自己那时候多么不愿意拍摄,最后又笑得多么开心自然。录像中的明赫笑得那么灿烂,但现在,那笑容已经变得苍白而遥远。 在室内的画面中,无衣看见两人牵手漫步在金黄色的沙滩上,彩虹欢乐得一步一扭地跟在后面,他们的眼神里透露着默契和幸福。 他看见在那个不大的两室一厅里,他们一起坐着美食,边做边随意地聊天,阳光照耀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静谧。聊着聊着,他们开始打闹起来,彩虹也加入了战斗,在一旁汪汪汪地乱叫。还是那个角度,还是那股阳光,氛围却一下子变得喜悦而振奋。 他看到在喧闹的庆典上,他们俩站在红毯上,笑容灿烂。这是他们的荣耀时刻,是他们登上世界之巅的时刻,那时候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的成功喝彩。 可是这之后,在获得了最高的荣誉之后,无衣开始变得不一样,他变得自以为是,沉醉在聚光灯下,对表演的专注和热情消失了。他开始享受名利带来的权势和物质,却忽略了与明赫在一起的珍贵时光。 无衣喝得烂醉,在醉酒后,他低声自语道:“明赫,我错了。我曾经迷失自己,执着于别人的眼光和掌声。但现在我明白了,你对艺术的坚守和真诚才是最重要的。请回来吧,我愿意改变,愿意重新开始。” 然而,这些话明赫再不可能听到了,即使明赫听到了,他得到的回应也只会是沉默和远离。在明赫心中,无衣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机会,无法再回到他的生活里。 现在只有彩虹还会跑来蹭蹭他的腿,用关心的眼神看着他。他们曾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可现在,只有彩虹陪伴着他度过每个难捱的日子。 无衣轻轻摸着彩虹的脑袋,心中涌上一股温暖的感动。他想起与明赫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 时间慢慢过去,无衣的心也逐渐变得麻木。他尝试着戒掉依赖,重新投入到演艺事业中,但内心始终感到空虚和无力。他只能继续混迹在那些虚伪的人群中,继续追逐着虚荣和名利。 可是无论他获得多少夸赞和崇拜,获得多少关注的目光,他的心灵却再也找不到满足和安宁。他明白,他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个真正懂他的人和共同的梦想。 “你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切?”无衣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你是个废物,你以为离开我就能找到真正的自我?你会后悔的!” 有时候醉酒后,无衣会发出这样的自言自语,彩虹常常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得一哆嗦,立马就躲开,自己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待着等无衣的怒火平息。它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和精力,它的身体正在日渐衰老,它也吃得越来越少,活动越来越少,但对于它的这些变化,无衣毫不知情。 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无衣又醉倒了。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看见明赫回来了,他没有喜悦,也没有热烈欢迎,他发出了内心的怒吼,质问明赫为什么要抛弃他,嘲笑他终有一天会为此后悔的。 明赫只深深地看了无衣一眼,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或许你是对的,也许我会后悔。但至少,我还保留了自己的尊严和人性。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一点,那我还真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还存在任何意义。” “无衣,你是我最敬佩的演员,但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痛心。”明赫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无奈。说完,明赫转身离开,留下无衣呆坐在沙发上,仰视他离去的背影。 无衣看着明赫离去的背影,内心剧烈起伏,仿佛带着一抹深深的悔意。 那晚明赫回来,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彻底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欲绝的家。 几个星期后,无衣收到经纪公司的通知,明赫和他的组合要宣布解散,后续他们需要独自发展了。明赫从此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受追捧的神秘人物,他离开了媒体的追逐,隐居在世界某个角落,不受任何人打扰,也不能被任何人找到。 与此同时,无衣的生活也因为失去了明赫的支持而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第259章 生日 自从两人组合解散后,无衣的演艺事业就一落千丈,其实自从他开始沉迷于那个迷幻世界,他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无衣了,以前的他,无论给什么角色,他都能用心体会,演得出神入化。但后来,无论给他什么,他演出来都像一个酒鬼。 真正优秀的电影作品,对品质有要求的导演都已经离他远去,而他身边围绕着的尽是些虚情假意、踩高捧低之辈。而他并非完全无所察觉,只不过他以为自己是有作品有底气的,是可以随时回到那个状态的,就是几年前,他在明赫的劝告下,不也就回归了舞台和荧幕。他以为这一次也可以轻松做到。 可是当明赫离开,当他隐迹于人群,当他们的组合宣告解散,他的所有资源都在肉眼可见地下滑,曾经围绕在身边的所谓朋友们也都渐渐消失不见。 不久后,经纪公司也与他解约。他在online上的风评一下子变得很差,不知道是谁曝光了许多他沉迷于各种药物和酒精带来的片段,以及其他一些亦真亦假的八卦绯闻,他的形象一落千丈,以前合作的品牌都纷纷提出解约和赔偿,网上充斥着对他的口诛笔伐。 转眼间,从天堂跌入地狱,无衣被这一切折腾得精疲力尽,幸好之前明赫理财有方,在这一切过去之后,他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大约一年之后,他才终于从这场劫难中缓过神来。他带着彩虹住到了远离城市的一个小公寓里。爸妈曾经劝他回家,但他拒绝了,他不想以这幅面貌面对他们。他对家里说的是想要再重新打拼,争取东山再起。但他自己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爸妈仍旧是相信他的,他们也从不相信online上的各种八卦新闻,哪怕是有视频佐证,他们也只听儿子的,认为要么那些是表演的片段截取,要么就是被修改过的。他没有对父母说实话,当然也没有说过假话,他只是选择性地说真话,然后他们就会自动脑补出完整的情节,当然他们是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的,他们也是他心底唯一在意的人了。 正因为在意,他才没有死去,也没有回去。他只愿能慢慢熬过余下的日子,然后下辈子再重新来过。 这一天,是无衣三十一岁生日,他还是一个人和彩虹一起呆在家里,独自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公寓的氛围显得异常冷清而寂寞。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看着周围简陋的装饰,以及墙上挂着的自己的奖杯和照片,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明赫。他搬家时刻意去除了一切和明赫有关的东西,当然不包括彩虹,现在彩虹正在他旁边的沙发上面躺着。 无衣轻轻地喝了一口红酒,还是不自觉地回忆起了自己和明赫在一起的往事。那时候他们互相激励、互相照顾,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这些美好的记忆让无衣心中感到温暖。他不禁感叹,哪怕自己经历过那么多次,可人生的变化实在是无法预知。 他突然想起和明赫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不怎么有名气,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比赛,可当时他们却无比认真,就好像这次比赛就会决定自己的未来一样。他们为此不分昼夜地练习了好几个星期,临到开始时,却还是没有一点信心。然后明赫不知想到或看到了什么,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跳了起来,他开始一头雾水,但很快也随之笑了起来,他的心情一点点轻松起来,也慢慢找回了自信。那次比赛的结果他已经不记得了,其实连有过这场比赛他都已经忘记了,不知怎么,今天又突然想起那时候的明赫来,不知道那时候他为什么突然又笑又跳起来,他是真的有想到什么事吗,还是只是为了缓解一下赛前的压力。 突然,彩虹开始发出低沉的低鸣声。无衣转过身去,发现彩虹在用鼻子碾压他的手环,好像是希望他做些什么。无衣笑着抚摸着彩虹的头顶:“你也想念他吧,小家伙?” 可他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啊。 他们的生活轨迹早已岔开,彼此的方向几乎截然相反,他们的目标和各种想法也充满了冲突。无衣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还能见明赫一面,但马上又想到,即使见面,又能再说些什么呢,他们已经有了各自的路要走,已经分道扬镳了。 他回忆起与明赫在一起时的那些快乐时光,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瞬间。他们曾一起在海边漫步,手牵手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他们曾一起在山脉中追逐,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他们曾一起在舞台上演绎着无数动人的故事,获得了激动人心的掌声和赞美。 他们曾经是如此相爱,如此默契。然而,随着他们的事业达到了巅峰,无衣开始变得浮躁和自我,随着他迷失在追逐聚光灯和赞美的漩涡中,他忽略了内心最真实的渴望,他已经失去了比任何荣誉和名利更重要的东西——与明赫分享的珍贵时光和相互的理解。 他的心情沉重,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悔意。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在舞台上表演时,人们在下面疯狂地鼓掌。他记得那时候明赫的眼睛在闪烁着光芒。大概那时候他的眼睛也是如此吧,那时候的他们都无法相信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能够迈出这么大的一步。 他又想起他们曾经一起去旅行,探索遥远的地方,品尝不同地区特有的美食,在一个遥远的小咖啡馆里共进早餐,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妙。他们的笑声和长谈声响彻在风景独特的背景中,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温暖和亲密。 然而,最后他们还是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他已经跌落谷底,无法在前进一步,注定要在这个烂泥坑中孤独终老。可明赫依然会继续前行,也会一直前行。他已经认识到对明赫来说表演永远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爱好,最重要的事。 “彩虹,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陪伴着我,和我一起。”无衣抚摸着彩虹的柔软毛发,感慨道。 它似乎感受到了无衣的情绪,努力站起来,尽量把尾巴摇摆得欢快,试图逗他开心起来。无衣轻轻地笑了笑,继续喝完了手中的酒,看着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他醒悟过来,他面前的道路已经彻底改变了,现在没有明赫,唯有自己,还有彩虹,为了照顾好彩虹,他还是要继续向前走,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彩虹,你是我唯一的伙伴了。要一起庆祝我的生日吗?“他温柔地问道。彩虹欢快地摇着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无衣的手,仿佛在回答他。 无衣走进厨房,决心为自己做一顿简单而美味的生日晚餐。他剥好土豆,切成小块,烤箱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让智能机器人帮自己做了个简单的蛋糕。 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面对着烛光和美食。他闭上眼睛,默默地许下一个愿望。这一次他希望自己能坚持到最后。 无衣轻轻吹灭蜡烛,微笑着望着桌上的蛋糕。他拿起红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他感受着这一刻的平静和孤独,同时也感受到内心的坚定和决心。他与彩虹一起度过了这个特殊的夜晚。彩虹用它那温暖的眼神安慰着无衣,仿佛在告诉他,爱和希望永远不会消失。 第260章 彩虹的病 自从搬到了郊外的这个小公寓,彩虹就从来没有离开无衣的身边,它是他破败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和陪伴。自从明赫离开他之后,他的生活就一蹶不振,一直过着匮乏潦倒的日子。彩虹成了他唯一的牵挂和支撑。 这天,彩虹突然呕吐不止,让无衣非常担忧。虽然彩虹早已步履减缓,皮毛也变得稀疏,眼中透着岁月的痕迹,但无衣一直认为它还能陪自己好几年,毕竟它还不满十岁。没想到之前忙碌压抑的生活也彻底影响到了彩虹的健康。而现在很难找到优秀的兽医,几乎都是电子医生给动物安排治疗方案,基本都是开药,很少有能做外科手术的。 无衣轻拍着彩虹的后背,希望能帮助它舒缓些许不适。他心里默默的祈祷这次只是一种普通的小毛病,也许只是它不知道在哪里吃坏东西了。但他知道这不太可能,有管家的看护,它不太可能错吃什么,如果它吃了,管家会有报告的。他低头看着彩虹,发现它的眸子中没有了往日的光彩,这不禁又令他想起了明赫。 如果明赫在这里,他可能会有办法治好彩虹的病,可是现在无衣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帮他。现代的人们被科技和电子宠物包围着,已经忘记了与自然的相处之道,加上可以人工合成各种肉制品、奶制品以及纺织品,真正的兽医已经难寻得见,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认真地拯救给这个小生命。 无衣戴上自己那带着历史沉淀的黑色帽子,手握着彩虹的细脚掌,心中下定决心。 他抱起了彩虹,决定要四处求医。 这是搬到这里后,他第一次出门,感觉就像自己是突然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星人,对周围的一切都极度不习惯。现在的s城和他离开时差不多,但他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之前他已经在online上搜索到的救助地址和可能的治疗地点,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路线,他带着彩虹一一寻访。整整一周,他都一无所获。要么有些地方根本不接受彩虹,也不知道怎么给他看病,要么就是动物电子医疗系统给出的结论,它已经太老了,消化功能衰退,而之前给它投喂了太多食物,才导致如此。 虽然无衣也发现,在他亲自照顾彩虹,减少了投喂量后,它确实没有了呕吐迹象,但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不仅仅是因为衰老,彩虹一定是得病了。这大概就是他之前学习研究动物留下的直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更主要的是彩虹求助似的眼神,他一下就能明白,它很痛苦,并非因为衰老。 终于,两周后,他在一个几乎荒废的城市的荒凉街巷里找到了一位姓赵的老兽医。 他推开了那扇发出阵阵响声的铁门,紧张地对兽医说道:“请帮帮我的彩虹,它病得很重,我花费了很久才找到了你。” 老兽医雪白的胡须显得十分有魅力,他认真检查了一下彩虹,询问了一些问题,然后从一个箱子中取出了一只小药瓶,说道:“它已经年迈得无法治愈了,只能利用有限的药物来缓解它的痛苦。这个药对它的病情已经没有用处。” 无衣听到这样的话语,心如刀绞。虽然早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当有专业人士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还是一下子无法接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拉住了兽医的手,声音中带着凄厉:“你一定要救它,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现在可能只有动手术才能治疗。但你看,我这里并没有相关仪器,我的手也拿不了手术刀了。我很抱歉,它已经太老又病得太重,我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无衣放松了握住兽医手的力度,面对着彩虹的患难,他只能尽力而为。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中,他成了最后的守护者。他思绪万千,心中满是痛苦和担忧。就在他正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可行的办法时,他听到了老兽医声音:“也许,你可以去奥古斯特先生那儿再试试看,他或许有办法。” 无衣惊愕,抬起头,看到老兽医担忧的望着他,他的眼神深处显露着一份异样的温度,给人一种看不懂的神秘感。那瞬间,无衣觉得这双眼好熟悉,好像某个曾经的故人。 啊,对了,是大师,是一歌大师的眼神,难道这是大师在冥冥之中帮助自己吗。 无衣千恩万谢拜别了兽医,他抱着彩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冲了出去,去找这个奥古斯特先生。 从老兽医这里,他才得知,目前大多数兽医都在专门的研究机构或大型宠物工厂,在那里工作的他们现在都只为辅助动物专家,彻底研究动物行为,做出最逼真最顶尖的电子宠物,他们早已不再接受其他动物的治疗。 按照老兽医的地址,他很快找到了这位奥古斯特先生,老兽医已帮他提前联系过,现在这位奥古斯特先生正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看书等着他,看起来是那种不计日数的老人。 奥古斯特先生先开口了:“你是来求我治疗它的吗?”他望着无衣怀中的彩虹。 无衣点点头,他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彩虹情况,等待着奥古斯特的反应。 奥古斯特一边看着小狗,一边咳嗽起来:“我不能保证治好它,但我知道一种可以缓解它症状的药。”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进另一个房间,在里面翻腾良久,出来后把一个瓶子递给无衣。 无衣接过瓶子,又在椅子上呆坐下来,他放下手里的瓶子,对着奥古斯特说道:“谢谢你,奥古斯特先生。我很感激。但之前赵医说要给他做内部检查寻找病因,并动手术解决病因才可能彻底治疗,请问你知道哪里可以看吗?” 奥古斯特微笑道,“你辛苦来访,真的使我十分感动,看到你如此在意关心你的小狗,我也替它感到欣慰,它这一生有你真的很幸运。你让我看到这个世界上总还有为了宠物付出一切的人。但抱歉,我的这种药也并没有十分可靠的效果,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请你理解,这个时代人们已经将养电子宠物视作生活的一部分,真正的兽医日益减少。我能为彩虹提供的,只是尽可能地减少病痛和不适。我会为你的小狗祈祷。” “不,不会的,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治疗方法了吗?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去做到,请告诉我吧?”无衣几近哀求道。 “如果你能找到相关机构的熟人,也许可以找他私下帮你看看。” 无衣抱着彩虹走出荒城时,心想这或许是救赎的机会。他必须找到专业人士来拯救彩虹。 等到无衣把药带回家的时,他发现彩虹的病情已经达到了极限。即使没有吃任何东西,彩虹也在那里干呕不止,他感到周围一切都在崩溃。来不及了,这样一种恐怖的想法冒出头,又被他狠狠按压回去。 无衣焦急地看着病倒在地的彩虹,满心愧疚地责问道:“彩虹,你怎么了?是因为我你才病倒的吗?”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他不停地摸着彩虹柔软的毛发。 他感到绝望,五百年后的世界,并不如人们当初所设想的那样瑰丽和先进,反而变得贫乏和冷漠。他曾经风光无两,如今却已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世界已经彻底将他遗忘在了角落里。 人类一路以来在追求什么,现在无衣终于知道答案了。真正应该追求的是除了科技和电子游戏之外的与真实的生灵交流的朋友情心境。这段时间无论是彩虹还是老兽医和奥古斯特,都让他想到了明赫,那是谁也无法取代的难得的温情。 第261章 再见明赫 夜晚,无衣轻轻坐在床边,抚摸着病重的彩虹。岁月的打磨让它的毛皮变得稀疏,双眼中透出一丝深深的忧伤。它趴在床上,呼吸微弱而不规律,几乎听不见。 无衣心急如焚,第二天又去找了老兽医和奥古斯特。他们检查一番后,都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它的身体机能正在逐渐衰退,“老兽医轻声说道:“为了减缓它的痛苦,我建议给它执行安乐死手术。” 无衣顿时愣住了,心如被刀割般的疼痛,仿佛被世界抛弃,眼眶瞬间湿润起来。他明白兽医的意图是为了减轻彩虹的痛苦,但他无法忍受将彩虹从自己的生命中永远剥离。彩虹不仅仅是一只宠物,它是他的朋友、伙伴,亦如家人般的存在。 他哽咽着说:“能不能给它多一次机会?它是我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啊!” 老兽医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理解无衣内心的挣扎。想了一会儿,他继续开导道:“我理解你的感受,但安乐死可能是对彩虹最好的选择。如果你不舍得离开它,我还有另一个建议。可以按照它的模样定制一个电子狗,外貌和行为与真实的它一模一样。它还会是一个忠实的伴侣,陪伴你渡过剩下的时光。” 无衣摇了摇头,泪水滑落在他的脸颊上。 “不,我不能接受。我爱的是它,是它的一切,而不仅仅是外貌。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无论是欢笑还是悲伤,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它的陪伴不仅仅是一个形体,而是一种情感的连接。我把它当做我的朋友和家人,它是我的精神支柱,这种情感是电子狗所替代不了的,电子狗无法给予我彩虹所拥有的那种无私的情感交流。” 他想起了彩虹刚来到家的那一天。当时,它那么小,那么害怕和无助,却会主动爬到他的脚边依靠,那时候的他还不想领养这样一只狗,果然那时候是对的,他不应该领养它的。无衣痛苦得想着。 他们曾在公园里追逐嬉戏,欢快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无衣还记得彩虹那双智慧的眼睛,总是充满好奇和温暖,它用那双眼睛默默地告诉无衣: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它那么通人性,总是尽力去理解他的心思。无论他开心还是难过,总是静静地陪伴在他的身边,给他最真挚的安慰。 他们一起度过无数个春秋,彩虹跟随着他四处探险,每次回到家里,它总是第一个冲过来,嗅着他的味道,满足地晃着尾巴。 现在彩虹的眼神中透露出疲惫和病痛,这一切无声地告诉了无衣一个残酷的事实:伴随自己多年的朋友即将离开人世。 老兽医沉默了片刻,理解了无衣的坚持。他轻声说道:“无衣先生,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些其他的方法来缓解彩虹的痛苦,让它在最后的日子里感受到无尽的关爱与温暖。无论如何,你的陪伴对彩虹来说是最重要的。” 无衣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一丝希望。他决定尽自己所能,为彩虹营造一个温暖舒适的环境,让它感受到无尽的爱和关怀。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珍贵的礼物,一份深深的情感交流,超越时空的纽带。 彩虹静静地躺在无衣怀中,他轻抚着它的毛发,低声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你安心离去。谢谢你给予我的爱和忠诚,彩虹,你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无衣的泪水滴落在彩虹的毛发上,仿佛在诉说着无法言说的离别之痛。他们之间的情感纽带将永远不会断裂,无论彩虹是否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段岁月的故事,将会铭刻在无衣的记忆中,成为他永不磨灭的回忆。 他望着好像随时会断气的彩虹,心如刀绞。他心中沉重,知道彩虹的离世已经指日可待。他决定在网上公开这一消息,冒着被指责,重新回到那段不堪岁月的风险,也希望能引来一些关注和建议,即便他知道这几乎是无济于事。 随着消息的发布,曾经的粉丝们纷纷涌向无衣的社交账号。出乎意料,消息迅速扩散,这次完全没有谩骂和指责,而是几乎一致的关切和哀伤,粉丝们纷纷传递着慰问和鼓励的言语,开始感念无衣曾经的演艺生涯,追捧他的作品,为他如今的处境感到心痛。网友们更是为彩虹出谋划策,但无衣明白,这种虚拟的安慰与现实的绝望相距甚远。 在网络上,无衣的粉丝们开始为他出谋划策,希望能找到拯救彩虹的办法。有人建议采用先进的基因编辑技术,有人提议寻找医学奇迹的可能。然而,这些建议虽然热心,却无法改变彩虹的命运。 就在无衣不知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 明赫,他回来了。 明赫走近,看着即将离世的彩虹,又看看无衣,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好像时间已经静止。无衣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良久,明赫开口道:“彩虹是我从申山大学的实验室领养的,那里的老教授们或许还有办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希望。 无衣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明赫。他一直以为明赫早已抛弃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可言喻的感激。 “你说的是真的吗?”无衣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能带彩虹去试试吗?” 无衣知道那些研究所的门槛,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都被无情驳回了。是啊,对所有其他人来说,这只是一只老得不行,已没有什么价值的狗而已。如果是在它的出生地,如果有明赫的门路,也许这一切就可行了。 明赫点了点头:“是的,我会亲自带着彩虹去找那些老教授,看看是否有机会帮助彩虹。它给我带来了太多的快乐,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离开。” 无衣感激地望着明赫,他几乎忘了明赫曾经离开他,他们之间的感情虽然曾经破裂,但此刻,这些都已成为过去。他们有着十多年的共同记忆和情感,这些是无法被时间抹灭的。如今的困境下,他们必须再次站在一起。 明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彩虹的头,眼眶中也泛起了泪花。他轻声说道:“彩虹,我们将带你离开这里,去寻找新的希望。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尽力拯救你。” 彩虹似乎能感受到两人的情感,微微摇动着尾巴,发出柔和的呜咽声。 无衣和明赫默契地对视一眼,他们都想起了曾经彩虹和他们一起的时光,那时候它也会这样,在感动的时刻摇晃尾巴,发出呜呜声,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一刻他们的心中都充满了期待和希望,尽管前路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他们愿意为了彩虹再一起奋斗。 这段时间,无衣曾被遗忘,被孤独所笼罩,但此刻,他们的故事将重新书写,在追逐希望的路上再次相遇。 他们离开了那个破旧的公寓,踏上了寻找救赎的旅程。一直陪伴着他们的彩虹,也将与他们一起走向未知的明天。 第262章 治疗 几天后,无衣和明赫带着病重的彩虹来到申山大学。那里仍是科技与医学的殿堂,也是无数希望的摇篮。 经过简单的询问,他们被带到了动物实验室。实验室内充满着先进高大的仪器,弥漫着科技和希望的气息。 在实验室里,一位老教授仔细观察着彩虹,然后对它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和实验。无衣和明赫坚定地守候在它的身边,为它带来温暖和安慰。尽管结果不一定如他们所愿,但他们愿意为了这唯一的机会而奋斗,无论成败。 整个过程彩虹都非常听话配合,似乎毫不在意,把这场“检查”当成了一个久违的游戏。也许是明赫无衣一直在它身边陪伴着它让他安心,也可能是因为它实在太虚弱,已经无法在做出任何反抗了。看着温顺地躺在检查仪器上,一动不动的彩虹,无衣的心中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之后这位老教授和明赫交谈了很久,他们在讨论着彩虹的病情和可能的治疗方法。无衣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们和彩虹,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经过一番检查和讨论,老教授最终给出了一个希望的答案。他们可以尝试一种新型的基因治疗方法,虽然成功率不高,但或许可以延长彩虹的寿命,给它一线生机。 无衣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希望。尽管仍然存在风险,但他们还是决定接受这个治疗方案,虽然不确定结果如何,但总比现在这样只能等死要强。 “我们愿意尝试。” 就这样,彩虹被带进实验室的手术室,手术进行了几个小时,无衣和明赫焦急地在外面等待着结果。他的心情像是随着钟摆的摆动一次次起伏。明赫默默陪伴在他的身旁,默不作声地支持着。 最后,实验室的门缓缓打开,一位老教授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看着无衣和明赫说道:“手术很顺利,虽然彩虹的病情依然严重,但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或许,它能再陪伴你们一段时间了。“老教授的话语带着鼓励和希望。 无衣和明赫松了口气,他们知道,虽然彩虹的离世是无法避免的,但至少现在还有一线生机。 从此以后,无衣和明赫再次携手,共同照顾着彩虹。他们用尽一切办法,给予彩虹最好的关爱和医疗,虽然它终将离开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未来还有多久,但他们还是想陪伴它度过最后的宝贵时光,这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希望它能愉快地度过。 他们带着彩虹回到了无衣的住所,虽然这里的条件不是最好的,但这是它最熟悉的地方,最能让它安心。为了更好地照顾彩虹,明赫也在这个郊区找了一处房子住了下来。无衣没有对此说什么,也不好主动提出让明赫在此住下。 每天一早,明赫就会带着一些食物和礼物去看彩虹,他还为彩虹添加了一些小的舒适措施,以减轻它的病痛,尽力让它感到舒适和安慰。 无衣在地面上垫了一张柔软的床垫,并在其中添加了一些香气缓解彩虹的不适。 偶尔彩虹状态不错时,他们也会带着它出去,在附近转转。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这些外出的时候都是彩虹最开心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流逝,尽管两人都尽了全力,但彩虹的健康状况并没有好转,甚至越来越糟糕。无衣和明赫的心感到更加痛苦和绝望。 几个月后,彩虹的病情再次恶化,他们及时联系了申山大学的老教授,这次教授表示他也再无能为力,建议准备后事,不要再带着它奔波到申山大学了。 这天无衣静静地坐在彩虹身边,他紧紧地抱着它,彩虹在他怀里颤抖着,这让无衣心痛得无法忍受。他的眼睛注视着彩虹,彩虹在他怀里仰躺着凝望着天花板,好像已经明白自己垂死的事实。 “看着它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受,是我没有照顾好它。”无衣悲叹道。 “我们已经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明赫安慰道:“我们给彩虹做了最好的事情。” “可是,我本可以做得更多。”无衣说道。 明赫也凝视着狗,黑暗的目光中充满了悲伤:“这就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彩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缓慢,几乎静止了。无衣知道它即将死去。他俯下身来,咕哝着温柔的话语劝导它。明赫也靠近它的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我们会一直爱你。” 彩虹的呼吸慢慢消失了,它的身体开始陷入沉睡中。 无衣和明赫都开始无声地哭泣,静静地观看着它离开的全过程。 渐渐地,彩虹的脉搏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停了下来。它的嘴巴在无声的状态下张开,使干燥的口唇变得更加明显。身体变得一动不动,如同被时间冻结了一样。 良久,他们才缓缓站起来,一起离开了房间。让它继续躺在那里安详入眠,因为这是它的家。 彩虹离开后,无衣也及时在网上公布了这一消息,他没有提及明赫。这是明赫要求的,如今的他一心想要脱离众人的视线,安心学习,提升自己的表演能力。 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曾经的粉丝们纷纷关注并表达了他们的关切和爱意。他们充满热情地提供各种安慰,温馨的留言像一波波的潮水涌来。 “这是一个关于爱、希望和坚持的故事,一个对抗时间的壮举,留下了无数人心中深深的痕迹。尽管他们最终要面对离别,但他们的故事将永远被铭记在人们的心中,成为永恒的传说。” 无衣感谢着他们的关心,但他知道,这次他无法从网络上求得答案。对彩虹的内疚和怀恋都只能他自己去消化,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帮他,他永远都只有自己。 安葬完彩虹后,明赫也离开了。 这次再见明赫,无衣才意识到,他和明赫之间是真的已经结束了,在此之前,他一直想要再见明赫一面,想要告诉他自己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也并没有明确期待过两人能回到曾经的样子,他只是想要让明赫再看一眼自己,看到真正的自己。 可是再见哪一样,他瞬间就明白,其实一切解释都已是多余,明赫看他的眼神里再没有当初的那种激情了,对明赫来说他已经几乎如同一个陌生人,他根本不会再关心他的任何事。 就这样结束吧。 第263章 沉迷 无衣一度辉煌的生活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 彩虹是他在这个城市最后的陪伴,却在那天黄昏也永远地离开了他。那之后,他本打算收拾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到他出生的那个小山村去,去那里陪伴父母度过余生。他们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牵挂了。爸妈也一直知道彩虹的事,那时候他们就邀请他回去,可是他没有马上动身,他不知道自己还是犹豫什么,或者还在牵挂什么。就是这最后的犹豫,让他错失了和父母再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离开时,他收到了父母的死讯。是车祸意外。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父母当天去市区要做什么,也许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也许是特意去采购一些东西,为他的归来做准备。也许。。。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很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去,这样至少在灾难发生时,他在他们身边,陪着他们,走过生命的最后一程。 他没有回去举办葬礼,而是委托当地人帮忙代为处理了一切丧葬事宜。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不孝,至少在其他人看来肯定是如此,但他也已经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害怕如果自己再去经历一次,以后都无法摆脱这宿命,这注定悲惨的结局。 父母的离世成为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他觉得的生活再无希望,又开始沉迷于酒精和药物,将自己封闭在痛苦的回忆和懊悔中。 这天他又坐在那个破旧的房间里,手中拿着一杯加入了药物的酒,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的心如同一片荒芜的沙漠,被孤独和悲伤填满。墙上的照片勾起了他的回忆,那是他的光辉时刻,还有他和明赫陪着彩虹度过的最后时光。 看看现在的他,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曾是那么耀眼的明星,受千万人追捧的演员。自从他沉迷于药物,他和明赫的组合也解散之后,他的事业便一落千丈,再没有人找他拍摄什么。 他凝视着照片上的自己,年轻的脸庞和灿烂的笑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他回想起当时的欢呼声和掌声,那种荣耀的感觉如今已经离他远去。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照片轻轻放回原位。 直到彩虹死后,偶尔又有一些小公司找他借用肖像权,无衣看都不看合约内容全部一口答应,他已经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介意他们用他的脸去做什么,只要能给他钱,让他维持现在的生活,其他的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突然,无衣意识到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彩虹的叫声再也听不到了,那曾经温暖他心灵的小狗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在房间的一角,上面铺着软绵绵的毯子,彩虹的名字刺绣在上面。他俯身捧起彩虹的狗链和床垫,泪水再次流淌而出。他感受到内心的空虚和无助,无法想象没有了彩虹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夜幕降临,无衣的房间被昏黄的灯光照亮。他再次打开瓶中的药物,将粉末倒入一杯酒中,一口饮尽。现在他需要这些药物来逃避现实,来忘记失去这一切带给他的痛苦。 正当他准备再喝一杯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无衣,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房间门口。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无衣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那人影走进房间,面容苍老,目光却充满智慧。“我是来帮助你的,无衣。放下手中的酒杯,重新找回你曾经的光辉。”他的声音充满温暖和力量。 无衣犹豫了片刻,终于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他看着这个人影,心中涌动着一股希望的感觉。 “告诉我,我该如何重新开始?” 那个人微笑着说:“你需要面对过去的错误和痛苦,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重新发现内心的激情和才华。最重要的是,找到新的意义和目标,让你的生活重新焕发光彩。” 无衣耐心地听着,他还有机会重新开始?他能将自己的痛苦化作动力,用表演来传递他的故事和感情。他能重新踏上舞台,用热情和才华再次征服观众的心灵。 也许吧,如果他没有沉溺于药物和酒精,也许他还能带着对生活的热爱和感激,用他的表演感动世界。但现在的他,这样的他,不行了,做不到了。他的名字已经被岁月淡忘。 他静坐在阴暗的房间里,手重新握起酒杯,酒精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悔恨和后悔。 无衣的思绪穿梭在过去的光辉岁月中。他回想起曾经的辉煌,曾经的万人追捧和灿烂的明星生涯。他微笑着,却带着无尽的苦涩:“我为何追逐着那些虚荣和虚假的东西?为何没有好好珍惜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想起了明赫,他们曾是彼此的依靠和慰藉,他们的雄心壮志曾经如同烈火般燃烧。然而,无衣的沉迷和追逐让他们的关系逐渐疏远,最终彻底失去了他的心。 还有彩虹,他最值得依靠的存在。他们之间有着无以言表的默契和深厚的感情。然而,无衣的沉迷和忽略让彩虹的生命在他的不经意间黯淡而逝,给他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悲伤。 泪水滑过无衣的脸颊,他感受到内心的崩溃和绝望。 门口的身影轻轻地说道:“无衣,一切都还来得及,你没有失去,也永远不会失去那些最重要的东西。” 无衣的眼神变得迷茫而凌乱:“为什么你没有早点告诉我?为什么当初没有使劲儿劝下我,在我说要登上巅峰时,你为什么什么也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有多么可笑!” 那个黑影走近无衣,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你的懊悔和痛苦,但不要再沉迷于过去了,你知道的,你一直都有机会重新开始。” 无衣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眶湿润了,是的,他还有机会,他还要再无数次地经历这样的痛苦,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第264章 住院 某个清晨,无衣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感到头昏脑胀,仿佛重重的迷雾笼罩着他的思维。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明亮而舒适的房间里,白色的墙壁上挂着现代化的医疗设备,而他身上则插着多根透明的输液管。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某个医院的病床上。 无衣想弯起身体,却感到一阵力量阻止着他的动作。他下意识地看向手腕,那里戴着一枚发出微光的手环。他突然回忆起自己晕倒的情景,应该是他的生命体征触发了手环上的预警系统,帮他呼叫了医疗中心,然后他们派机器人来将他送到了这个医院。 他艰难地坐起身,头痛得仿佛要爆裂开来。他试图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但思维仍然混乱不堪。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医生走了进来。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无衣,说道:“你醒了。我是医生李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无衣揉了揉额头,试图理清思绪:“我……我有些头晕,感觉遗忘了很多事情。” 医生李文微笑着坐在床边,说道:“无衣先生,这很正常,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无衣陷入沉思,又缓缓摇了摇头。 医生李文继续说道:“无衣先生,你的身体状况并不好,药物和酒精的滥用已经严重影响了你的身体健康。但是,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帮助你戒除药物,重新找回健康和生活的希望。” 无衣沉默了片刻,他感受到内心的触动和决心。他不再想过去的虚荣和荒唐,他想重新开始,修复自己破碎的生活。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医生李文,我愿意接受治疗,重新找回生命中的希望。请您帮助我。” 李文微笑着,鼓励地说道:“很好,无衣先生。我们会尽力帮助您,但戒除药物需要您的毅力和坚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为您制定一份治疗计划,并有专业的团队协助您进行康复。” 无衣点头表示理解,他知道自己身体的状态,但他已经下定决心。 “不,不必给我治疗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为什么?你这样做不是让关心你的人伤心吗?”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关心我了,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亲人。” “也许你确实已经失去了很多,但并非人们全都离开了你。在你陷入困境时,有人依然在关心着你。” 无衣望了医生一眼,没有搭话。他何尝不想重新找回自己,追寻内心真正的光辉。但没有必要了,他也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穿白色医护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的眼睛明亮而坚定,正是明赫。 明赫走到床边,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无衣,你终于醒了。” 无衣诧异地发现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无衣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明赫,你怎么会来医院里?” 明赫轻轻握住无衣的手,温柔地说道:“是你的手环监测到你有生命危险,就自动帮你联系了医疗中心,将你送到了这里。也同时通知了作为你的紧急医疗联系人的我。幸好你现在醒过来了,医生说你是过度服用药物导致的晕厥。” 无衣的眼神有些迷茫:“我过度沉迷于药物了?” 明赫轻轻叹了口气:“是的,无衣。你失控了,这次是你的手环救了你的命,可是下次呢?” 无衣低下头,“对不起,明赫。我真的有努力,但有时候欲望控制了我。” 明赫紧握住无衣的手:“无衣,不要自责。我知道彩虹走了对你打击很大,对我也是。我也听说了你父母的事,对不起,之前我太自私,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扔下你一个人不管不顾,真的对不起。现在不会了,我们都知道这个过程是艰难的,我会陪在你身边,支持你。不过,为了你的安全,我建议你还是要签订意定监护,我希望成为你的监护人。” 无衣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意定监护?” 明赫微笑着解释道:“意定监护是一种法律保障,当被监护人丧失或部分丧失劳动能力时,由指定的监护人代为决策和管理。我们签订意定监护是为了确保你在药物上的安全,也是为了确保你能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 无衣眼中涌起一丝感激:“明赫,我真的很幸运有你。谢谢你还愿意陪在我身边。” 他当然知道意定监护,也很清楚其中的风险。但他此时非常愿意相信明赫,相信他关心自己的真心,而且对于他来说,也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除了生命本身。而关于这点,他其实非常需要这样一个人,在他彻底迷失前帮他结束生命。 明赫也激动地说道:“无衣,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曾经约定要一起走完一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挑战,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对于明赫的善变,无衣已经不想再去计较和怀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顺从地接受了艰苦的康复治疗。这些治疗主要是通过心理辅导和身体康复训练,帮他戒除药物的依赖,恢复健康和活力。 在医院的康复中心,无衣结识了一群与他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他们常常一起分享彼此的故事和成长经历,互相给予支持和鼓励,共同努力追求新生活。 对此无衣并不感兴趣,他从不认为这种分享会有实质性的帮助,不过是把自己的伤疤再次掀开一遍。而每个人又因为听到了别人的故事,而发散联想到自身,以致病情更加严重而已。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衣感觉到自己似乎恢复了一些自信和希望。他开始觉得好像荒废了过去的很多机会,失去了许多珍贵的人和事,而且他意识到此时此刻并非生命的终点,他还有机会,重新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的机会。 当他最终离开医院时,他是一个焕然一新的人。 第265章 劝诫 无衣慢慢地走出医院大门,微风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清凉。他感到身体恢复得不错,但内心却充满了迷茫和焦虑。医生的建议仍然回响在他的脑海中,他要养成规范的作息时间,要学会约束自己,过一种自律的生活。 明赫站在一旁,注视着无衣的神情。突然他心生一计,提议道:“无衣,我可以帮你监督你的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每天给你设定一些目标,并在规定时间内检查你的进度。这样你就能更好地保持自律的生活了。” 无衣感激地看着明赫,他知道自己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帮助他战胜内心的困惑。他轻轻点头:“谢谢你,明赫。我真的需要有人来监督我,让我不要再陷入药物和酒精的泥沼。” 明赫微笑着拍了拍无衣的肩膀:“放心,我会尽力帮助你的。但是我不能时时监督你,你更需要学会依靠自己,独立地改变自己的生活。” 就这样几个月后,无衣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作息。明赫每天晚上会给他发来一份第二天的生活计划,包括起床时间、锻炼、饮食、出门活动和休息等等。他们定下了每晚10点的沟通交流时间,以便明赫对他的进展进行监督和鼓励。 然而,明赫的工作有时非常繁忙,无法每天都亲自监督无衣的行动。这让无衣感到一丝不安,他发现自己在没有明赫的陪伴下很容易陷入旧有的不良习惯之中。 很快,无衣又一次沉迷于药物和酒精。他坐在寂静的房间里,手中拿着一瓶药瓶,迟疑着是否要再次放弃。 就在这时,明赫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看到无衣手中的药瓶,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担忧。 “无衣,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明赫走进房间,语气中带着坚定。 无衣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自责和无奈:“明赫,我知道我又一次失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抑制住自己,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这个地方。” 明赫走到无衣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无衣,你曾经是那么努力演戏,我们那么努力地站到了巅峰,为什么你要在现在放弃?你其实有无限的潜力,你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 无衣低下头:“我已经无法重新振作起来。因为我觉得我已经快要失去自己了。” 明赫紧紧地握住无衣的手,用坚定的声音说道:“无衣,别放弃。你可以重新找回自己的,你可以战胜药物和酒精的诱惑。相信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支持你,帮助你。” 无衣抬起头,看着明赫的眼神中闪烁着希望:“明赫,谢谢你。” 但真的已经不可能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心里有个声音悲叹道。 从那天开始,明赫没有离开无衣的身边。他陪伴无衣度过了每一个艰难的时刻,鼓励他战胜内心的困惑。他们一起寻找着无衣内心深处的坚强和勇气,为了重新找回他曾经的光芒而努力。 这天暮色渐浓,无衣独自一人呆在阴暗的房间里,路边街灯的微弱光芒投射在他疲惫的身影上,勾勒出一种孤寂和迷茫。他的心情如同天空中飘散的乌云,笼罩着他的内心。 突然,门被打开,明赫那熟悉的面孔映入无衣的眼帘。明赫微笑着开口道:“无衣,一起出去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无衣坐进了明赫的车里,车内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香气,让他感到舒适和安心。 车子驶入了一个宁静的公园,草地上点缀着夜空中的星辰。明赫停下车,转过身来注视着无衣。 “你抬头看看这片星空,你曾经也梦想去那里遨游,你还记得吗?” 明赫语气坚定,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坚毅:“我知道你对目前的生活持有怀疑和不满,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拥有无穷的潜力。只要你愿意走出来,你一定能取得更高更好的成就。” 无衣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疑惑:“明赫,你怎么会这么说?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天赋,一直以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靠勤奋堆积出来的而已。” 明赫微笑着摇了摇头:“无衣,你错了。你的天赋不在于你的技巧和勤奋,而在于你的灵魂。你有能力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不同角色的情感,将其真实地展现给观众。这是许多人无法做到的。当然,我也做不到。” 无衣本想反驳,但明赫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他轻轻伸出手,握住无衣的手:“无衣,人生总会有起伏和困惑。但是你不能放弃,你还有机会重新找回你热爱的事物。如果你能重新回到镜头下,重新用你的激情你的天赋去演绎人生百态,我相信你一定会重获成功的。” “不,我。。。” 无衣话还没说完,明赫继续阻止道:“无衣,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你是可以重塑自己,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我们一起努力吧,去追逐属于你的辉煌!” 无衣皱起了眉头:“可是明赫,我从来没有对演戏有过真正的热情。对我来说,演戏只是一种手段,一种登上巅峰的途径。如果以前说了什么让你误解了,不好意思,那都是骗你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演戏,也从没有把演戏当做自己的人生目标,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站到巅峰而已,至于通过什么途径爬上去,我根本无所谓。演戏不过是我误打误撞碰到的一条路径而已,并非我心中真正的向往。你明白吗?” 明赫轻叹一声,表情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无衣,你误解了自己。你以前骗我了,也骗了自己。你并不是追求巅峰,你是真的渴望真的热爱那个舞台上的那个自己。你渴望用你的灵魂触动别人的心灵,让他们感受到你所扮演角色的真实与深刻。” “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曾经热爱的事物?为什么要选择走上荒唐的道路,迷失自己的方向?” “你理解错了,我没有。”无衣继续辩解道。 但明赫情绪激动,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辩解声,他继续含着愤怒说道:“你明明只要稍稍努力就能获得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为什么你要如此弃如敝履!” “你知道,我多少次梦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可惜我不是,也永远成为不了,我哪怕再勤奋,却总是少了那一点天赋,终究只能达到二流水平,无法达到大师级别。可你不一样,你可以的。” “不,明赫,我没有天赋,也没有热爱,请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夜晚星空灿烂,两人终究不欢而散。 第266章 归隐 夜幕低垂,无衣孤独地走在街道上。街灯的昏黄光芒映照着他憔悴的面容,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彻骨的疲倦和绝望。他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沉溺于药物和酒精的海洋中。 他穿过一片废弃的建筑群,来到一间荒废的旧屋。屋内被腐朽的木质梁柱撑起,四周弥漫着尘土的气息。他缓慢地踉跄而至,嘴角挂着深深的疲惫,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无衣摇摇晃晃地走到屋内,他的视线游离不定,呼吸急促。他摸出一瓶淡黄色的药丸,颤抖地掰开瓶盖,将药丸倒在手掌中。那是他最后的遗憾和寄托,也是他要完成的最后一件事。 正当他将手掌中的药丸送往嘴边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无衣!停下!” 无衣的身体一僵,他抬起头,迷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站在屋门口的人正是明赫,那个他不愿再见到的人。 明赫的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他快步走到无衣面前,伸手试图夺走他手中的药丸。无衣猛地回过神来,拼命挣脱明赫的掌握,嘴里喃喃自语道:“别管我,别管我!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明赫不为所动,他紧紧抓住无衣的手,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决然:“无衣,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你有无尽的潜力和才华。你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 无衣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用力挣脱明赫的手,愤怒地咆哮道:“你懂什么?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明赫双手环抱住无衣,紧紧拥抱着他,声音中带着无比的痛苦:“不,你还有我。我知道你的过去是痛苦的,但是你不能放弃自己。你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你的演技是无可替代的。你的灵魂渴望着舞台上的光芒,你的内心渴望着观众的掌声。你要重新振作起来,重新追寻你的梦想。” 无衣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无力地倒在明赫的怀里,泪水无声地流淌。 明赫抚摸着无衣的头,柔声说道:“我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人,你可以战胜过去的阴影,重塑自己。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 不,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无衣内心这样想着,身体一动不动。 他们回到家,当明赫离开后,无衣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他带走了彩虹遗留的所有物品,却把自己曾经所有的辉煌都留在了这里,彻底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回到了出生的小山村,要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远离纷扰,完成他心中的最后一件事。 漫步在小村的街道上,无衣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村子里的人们好像对他早有耳闻,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在议论着他的过去。 无衣没有回头,没有看向那些人,他不想面对那些曾经的回忆。 他租下了山中的一家破旧的小旅馆,打算在这里住下来。这里以前是为在山中游玩的旅客提供食宿的,但后来因为几乎没什么人来了,也就荒废了下来。正适合现在的他。 它位于山的深处,被茂密的树林包围着。屋前的石阶已经斑驳不堪,昔日的辉煌早已风化成尘。他沿着石阶缓缓上行,心中涌动着一种久违的激动。 走上台阶,无衣推开破旧的大门,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墙壁上的墙纸已经剥落,只剩下残缺的片段。无衣走过一个个房间,看到细碎的阳光照射进来,他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超然的宁静,仿佛在这里,他能够与自己对话。 他走进一个房间,昏暗的光透过破窗洒下,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霉味。无衣没有在意,他毫不犹豫地躺在破烂的床上,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中,他回忆起了曾经的辉煌。 那时候他还是一名备受瞩目的演员,无论是电影还是舞台剧,他都有过出色的表现。然而,达到巅峰的成功并没有给他带来真正的满足感,反而让他迷失了自己。他沉迷于药物和酒精,将自己逐渐推向了深渊。 明赫一直希望他能重新振作起来,一直在支持他,试图唤醒他内心的热情。然而,无衣拒绝了他的所有劝告,他不愿再回到舞台上,不愿再面对镜头,面对那个曾经属于他的世界。 无衣只想要逃避,逃离一切。他不想再被明赫找到,不想再被那些记忆缠绕。他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寻找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就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他只想一个人默默地做完此生的最后一件事,默默地结束这一切。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解脱,他的内心重新平静下来。他明白,他不再是那个迷失了自己的人,他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终点。 他知道,无论选择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不再是一个追逐梦想的演员,他只是一个追求内心安宁的人。 明赫那晚的话点醒了无衣,他站在露台上,仰望着那片繁星闪烁的夜空。微风轻拂着他的脸庞,带来一丝清凉,仿佛拂去了他内心的浊气。时间在他的指尖流淌,他不知不觉中开始与自己对话。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与宇宙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回忆起曾经追逐航天梦想的自己。那就是他生命中最炽热的激情,是无论遇到多少困难与挫折,他都能坚持不懈地前行。 在这之前,他也曾追求过音乐,也曾热切地希望改变动物的生存环境,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回想起昔日的热情,他并不后悔,仍然想为曾经的自己鼓掌喝彩。 此生,无衣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经历的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他并不追求让别人看到,不求他人的理解与认同,也不渴望因此成名。他只是想把曾经那个追梦的自己留下来,为了将来。 他开始写下自己的故事,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那些梦想的种子是如何在那个年纪种下的。他回忆起艰难的时刻,以及那些支持他的人们。他要写下每一个感动,每一次失败和成功。 无衣不知不觉中沉浸其中。他不停地敲击键盘,文字在屏幕上浮现,构成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他的内心充满了满足感,仿佛找到了一种宣泄的方式,一种与过去对话的方式。 “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宇宙,无衣。”一歌大师的身影出现在身边,温和地说道。 无衣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望着大师的身影,微笑着说道:“是的。我要把我曾经追逐的那片星空,写进这个世界。” 在静谧的夜里,无衣继续着他的创作。他的文字如流星一般闪烁,穿越时空。 多年后,在房间的角落里,身穿破旧的外套的他显得疲惫不堪,脸上的皱纹深深地刻画出岁月的痕迹。步履蹒跚的他,好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古老庙宇,在风雨中苟延残喘。他的故事终于画上了句点,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他的灵魂飞向了宇宙的彼岸,寻找着他永恒的安宁。 第267章 呕心沥血 房间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墙壁上的墙纸和墙漆也都已经剥落,显露出墙体的裸露砖石。窗外传来微弱的风声,窗帘随风飘动,透过微弱的阳光,投下斑驳的光影。 无衣面色苍白,躺在废弃小旅馆的床上,旁边放着酒瓶和药瓶,以及一台老式电脑。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回头的机会。他来到这里,只想静静地写完自己的故事,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轻轻放到了键盘上,希望这样能够给自己带来一点感觉。他不会也不想使用任何技巧,他只是按照自己心中的记忆,将每一个片段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来。凝视着白色的屏幕,回忆若隐若现。然后,他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我叫无衣,一个永生之人。我曾经是一个备受瞩目的演员,在这个世界上拥有无数的粉丝和赞美者。无论是电影还是舞台剧,我都有过出色的表现。然而,成功并没有给我带来真正的满足感,反而让我迷失了自己。我渐渐喜欢被人恭维和崇拜的感觉,开始讨厌那些艰巨的日程和压力。 我开始沉迷于药物和酒精。这些东西让我忘记了一切,让我感觉到自己是无敌的,却在不知不觉中将我推向了深渊。 为了逃避现实,我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在一个废弃的旅馆里度过余下的日子。我只想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写下自己的故事。我不求别人看到,也不想因此出名,我只是想把曾经奋斗追梦的那个自己记录下来。为了将来。 我曾经有过热情,那就是追逐航天梦想。我想改变动物的生存环境,让它们摆脱苦难,享受自由。虽然都失败了,但我仍旧举双手赞同曾经的自己。我知道,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追梦的勇气。 此生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将这一切都写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完成这个任务,但我会竭尽全力。我不会使用任何现代技术,我只会用最古老的方式,将我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写下来。 在这个废弃的小旅馆里,我将用最后的时间,用最后的力气,完成我心中的微不足道的梦想。” 无衣的手指慢慢地移动,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更加清醒,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 “在我逐渐被那些虚荣和堕落的生活腐蚀掉后,我当时的恋人,也是我的伙伴——明赫,因无法忍受我的行为,离开了我。他曾愤怒地对我说,我像一只病态的动物,让他感到害怕。 我的生活由此变得混乱不堪,在我将要彻底迷失自己的时候,他又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还是那个永远有着明媚笑容的人,他希望我能重新振作起来,试图唤醒我内心的热情,让我重新回到舞台上。然而,我拒绝了他,我不愿再次面对那个曾经属于我的世界。我们的关系因此破裂,我和他不欢而散。” 无衣轻抚着键盘,努力回忆着,然后继续写出自己过去的故事。 “曾经有一只可爱又聪慧的狗陪着我,那时候我太忙了,忙着应酬,忙着训练,根本没有多少时间陪它。现在回想起来,它可能算得上我唯一的朋友了。所有我需要的时候,它都耐心地陪在我身边,而在它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能好好照顾、陪伴它。直到一个晚上,它倒地不起。我为它找了医师救治,可是已经晚了,它去世了。那一刻,我像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 他的文笔不是很好,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要把自己的故事写下来。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继续记录着自己的故事。 “彩虹死后不久,我的父母也因意外离开了我。那时候,在这个世界上,我再无牵挂了,我想自杀,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我不知道如何才能结束自己的痛苦。但是,明赫又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说要一直陪着我,劝我重返舞台。” “我是真心想答应他的,我也努力过了,如果能在此生重燃希望,我又何必急着去赴死呢!” 无衣眼中闪烁着泪水。他继续记录着自己最后的故事。 “在明赫的支持下,我短暂地戒掉了药物和酒精,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努力使自己重回正轨。事实证明,这些对我无用,我很感激明赫的帮助,但我已无法重新掌控此生了。” 写着写着,无衣咳嗽了几声,他无声地念着自己写下的话,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头也开始昏昏沉沉,他逐渐闭上了眼睛,点点滴滴的记忆如血液一般流淌。 “我已经爱上了这个变幻无常的世界,我并不后悔我的经历,这些经历是属于我的,无论是艰辛还是快乐。我的死亡不会是虚无的,我的故事将在这个世界里留下痕迹。” 为了写完心中的故事,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沉迷于药物了,必须断绝,才有可能有精力支撑自己写完这个长长的故事。 他的文字并不流畅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他不知道如何运用人工智能来帮助他写作,但他也并不想借助这个,因为没有人能真正知道他想要写下什么,超级计算机也不行。他只能自己一字一句地写下心中所想,他只想倾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故事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 渐渐地,无衣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中。他写下了自己与明赫的相识相知,写下了自己痛苦沉沦的日子,写下了自己追逐航天梦想的种种努力。每一个片段,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用文字娓娓道来。 时间在小旅馆里悄悄流逝,无衣的笔墨渐渐干涸,他的身体也逐渐衰弱。然而,他并没有放弃,他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故事写到最后一页。 慢慢地,对写作的热情和执着,对要赶在生命结束前写完的迫切期待和紧张感,奇迹般地,让他逐渐摆脱了药物依赖。 他不分昼夜地写着,几乎废寝忘食,只要身体能支撑得住,只要脑中还有思绪,他的手指就在一刻不停地敲击着键盘,没有片刻停息。 偶尔思绪枯竭时,他会走到窗边,轻轻地打开窗户,让微风迎面吹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自由的气息,让大脑彻底休息一会儿,直到那股写作的热情重新充满他的每个细胞,他就会再回到桌前,将脑海中的所思所想一一如实记录在电脑上。 第268章 完结 三年的时间,无衣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灵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故事。 在废弃的小旅馆里,无衣独自坐在一张古旧的木质桌前,桌上的电脑里就存着他呕心沥血三年才完成的自传。他小心翼翼将这几十万字倒入了自己的手环中,设定在未来某个时刻自动上传网络。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出名,而是为了将来的自己还能再看到这本小说,再体会到如今自己的这般心境。 他的眼神黯淡而疲惫,仿佛失去了生机。他的身体虚弱无力,皮肤苍白,手指纤细,还有些变形。他的脸色已经显露出岁月的痕迹,他的容颜苍老得超乎寻常,好像经历了数十个世纪的沧桑。 在旅馆浴室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破旧的镜子,里面映照出无衣消瘦的身影。他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惊讶地发现,他的双眼已经如此黯淡。 是时候该离开了吧,无衣举起右手,打开手环,在上面找到了明赫的名字。明赫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需要告别的人了,也是他心中仅存的牵挂。他们曾经是一对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明星搭档,但现后来,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现在的无衣躲在这个废弃的旅馆里,偷偷地写下自己的故事。而明赫却一直在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在他钟爱的表演行业中不断攀登更高的巅峰。 无衣又在网上看到了明赫的消息,全是关于他的荣耀和成功,相比之下,他更感到自己的颓废和无力。他凝视着手环投影出来的各种信息,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明赫曾经羡慕过无衣的天赋和才华,而如今,他们的人生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他这个被赞颇有天赋的人,已经臭名昭着,而他这个一直努力的人,才真正站到了巅峰。 无衣闭上眼睛,回忆起过去的舞台,那些热烈的掌声和灿烂的灯光。他也曾受万人瞩目,站在闪亮的舞台上,永远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但如今,他只能在这个废弃的小旅馆里默默完成自己的故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环的投影关上,抬起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房间,仿佛给他带来了一丝温暖。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他要用自己最后的时光完成这个故事,为自己留下一个完整的结局。 他重新打开电脑,手指轻轻触摸着键盘,思绪汇聚成文字。他的心在跳动,每一个字母都仿佛带着他的心跳声。 无衣并不知道他的故事最终会如何被世人接受,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否会被人们铭记。但他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他用心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的情感和回忆。 时间在无衣的指尖流逝,他的手指已经变得无比沉重,仿佛千斤巨石压在上面。但他没有停下来,也没有放弃。他继续默默地敲打着键盘,他必须要把这些话继续说完。 当他最后一个字母敲打完成,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满足。他知道,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故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内心的平静。他的呼吸变得微弱而不规则。然而,他的心灵在他所写下的故事中得到了永恒的安宁。 就在他即将离开人世的那一刻,窗外的阳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的双唇轻启,似乎在微笑。他知道,明赫会继续在他钟爱的表演行业中攀登更高的巅峰,而他,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永远注视着明赫的光芒。 在写完最后的故事后,无衣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宁静。这三年的写作过程,让他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生命,也让他明白了生命的真正意义。 废弃的小旅馆中弥漫着浓重的陈年气息,但这并不妨碍无衣内心的明亮。他静静地坐在那张古旧的木质桌前,目光透过窗外的阳光远眺。他看到一只小鸟在树枝上欢快地歌唱,仿佛在为他的灵魂喜悦。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他笔下的故事纸页,纸页在空中飞舞着,轻轻落在无衣的手心。他握紧了草稿,感受着上面的文字所传递的力量和温暖。这些文字不仅仅是一段故事,更是无衣经历的痕迹,是他生命中的点滴感悟。 “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曾经达到的最高的那一点,而是整个经历,这些回忆和经历以及我在其中收获的感悟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是我的生命的意义。“无衣默默地自语道。 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曾经充满梦想和希望的年轻时代。他曾拥有梦想也拥有过温情,他曾沉迷过,也幡然醒悟过,他曾追悔莫及,也已释然过。 现在,他才拥有了机会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以一个观察者的眼光,用文字将自己的经历和感悟诉诸纸上。在这个过程中,他才重新发现了自己的内心,找回了生命真正的意义,可以说这本小说就是一切答案了。 无衣缓缓地站起身,步出旅馆。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温暖而明亮。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感受到了无尽的可能性。 他仿佛又走到了那个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群来往,车辆穿梭。他看到了那个忙碌而纷扰的世界,看到了人们为了名利和梦想不停追逐的身影。他微笑着,那微笑里透露出一种深深的释怀。 他不再羡慕明赫的坚持和成功,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光芒。他的故事,他的经历,他的感悟,这些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是他生命的意义。 在他的内心深处,自杀的念头逐渐消散,被一种新的希望所取代。他意识到,他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还有许多的人和世界值得他去探索。 他不再是那个迷失的演员,而是一个重新找到自己的人。他知道了,生命并不是一个终点,而是一段旅程。每一次的跌宕起伏,每一个经历和感悟,都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决心继续前行,用他的文字书写自己的旅程,用他的存在去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好和深邃。 在无衣重新投入生活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活力和勇气。他知道,他拥有的不仅仅是重生的能力,更是对生命的热爱和珍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他朝着远方走去,脚步坚定而有力。他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他的生命还有无尽的可能。他决心去追寻那些美好的事物,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光芒。 在无衣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小旅馆里的阳光照亮了他留下的文字,窗外的风轻轻吹拂着那些纸页。一切被他抛在身后,永固在时间里。 第269章 恶化 无衣缓缓地睁开双眼,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陌生而冰冷。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四周是冷冰冰的医疗器械和无尽的电子嘟嘟声,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水味。 他努力想坐起来,却感觉到全身无力,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力量。无衣感到脆弱与无助,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心中焦虑不安。 突然,门开了。进来了一位穿白衣的医生,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显得有些忧郁。 医生看到无衣醒来,就走近他的床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悲伤。 “你醒了,无衣先生。“医生温和地说道。 无衣艰难地点了点头,他试着开口,却发现喉咙中发出的只是沙哑的声音。 医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不要担心,你的声音会慢慢恢复的。现在,我需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无衣默默注视着医生,他很想知道自己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到底是谁救了他。 医生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无衣先生,我是您的主治医生。之前你已经接受过心脏、肺、肝和肾的移植手术。但是现在,你的病情持续恶化,因为你仍旧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你又变本加厉地沉迷到药物中,根本没有给你的身体任何喘息的机会。“ 医生的脸色越发沉重,他沉吟了片刻,终于用缓慢的语气说道:“无衣先生,你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现在病症已经侵入了你的大脑和脊髓,这无法逆转,也无法根治。” 无衣一下子呆住了,他的眼神开始逐渐变得呆滞。 “我们只能通过注射药物,配合吃药,以及合理的生活方式来减缓你的身体痛苦,让您能够继续活下去。” 他的心突然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的内心早已经对死亡产生了一种渴望,但此刻,他却从医生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生命的珍贵和脆弱。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但是,你的生活方式也必须要发生改变,无衣先生。如果你能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持心态平和,你可能还能再活5-10年。如果你继续维持原来的生活方式,沉迷于药物,可能都熬不过这个冬天。”医生望着无衣,语气沉重。 无衣闻言,表情有些呆滞,他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生活,尤其是这几年,他真的是在尽己所能地透支整个身体。医生说的丝毫不差。 医生看到他的表情之后,继续说道:“您需要配合我们的治疗,按时注射药物,配合饮食,好好养护身体,不要过度劳累。” 无衣继续点了点头。他再次尝试说话,但喉咙还是嘶哑得厉害,几乎发不出正常的声音。他只能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医生,望望周围,再看看自己。 医生皱起了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他想问的问题,医生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和无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是去山上游玩的孩子们救了你。你被送来的时候情况非常危急。当他们发现你晕倒在废弃旅馆里时,立即发出了求救信号。你被紧急送往医院,医护人员们竭尽全力救回了你的性命。“ 无衣听完苦笑了一下。他想起来,在写完最后一个句子的瞬间,自己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激动和震荡,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头痛,随后他的身体就无力地倒在地上,呼吸急促而困难。他以为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他闭上了眼睛,努力平复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准备平静地迎接死亡。 然而,命运却对他开了一个戏剧性的玩笑。没想到,几个来山中游玩的孩子闯进了这座废旅馆,对这个神秘的地方充满好奇。他们跳过破败的门槛,踏入无衣的世界。当他们发现无衣晕倒在地时,立刻惊慌失措地呼救了医疗中心。那些孩子们无意间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轻轻地低下头,泪水默默滑落。 医生轻拍了拍无衣的肩膀,温和地说道:“每一条生命都有它的意义和价值。或许你还没有找到属于你的答案,但你还有很多机会去追寻和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 无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必须面对现实。 在暮色中,无衣凝视着窗外的夕阳,他轻轻地闭上双眼,感受着生命的脉搏。他知道,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的灵魂将永远在这个世界上闪耀。在他心中,生命的意义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他不再畏惧死亡,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活着的真正意义。 而医生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慢慢退出了病房,留下了无衣独自思考。 他与死神擦肩而过,看到了无边的黑暗渐渐向他袭来。然而,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一丝解脱。 明赫没有来看他,他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悲伤。 回忆涌上心头,他想起了和明赫的那场分别。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后,为了躲避明赫的追踪,他毅然决然地清空了紧急联络人的名单。他当时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离开,不再被病痛和命运的捉弄。 然而,他的命运却被一群陌生的孩子重新改写。他们无意间闯入了那座废旅馆,拯救了他的生命,也让他陷入了复杂的情绪之中。 无衣的思绪在回忆和现实之间纠结着。他不禁想起那些孩子的脸庞,他们的举动和喊叫,仿佛给了他一丝希望。他们的救助,是命运的眷顾,还是巧合的安排?无衣不得而知。 在医院的病房中,无衣静静地凝视着天花板,思绪万千。他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但他决定不再逃避,要勇敢面对。 他很想见到明赫,与他再次对话,解开心头的困惑。 “有时候,你以为会有某个人陪伴你走到最后,却发现他不在时,那种滋味真的很难受。” 然而,无衣并不打算沉溺于悲伤之中。他希望能够用剩下的日子去找到自己的答案,不再迷失和彷徨。 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手环,那里面存有他的故事。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中涌动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在这个平凡而温馨的病房里,无衣决定迎接他的未来,不再畏惧,用一颗勇敢的心去直面一切。 第270章 终点 无衣出院后,虽然并没有特别用心地过着规律的生活,但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沉迷于酒精和各种药物,过得昼夜颠倒。这一年多来,为了专注写作,他不知不觉中已经戒掉了药物依赖。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无衣坐在窗前,透过透明的玻璃望向外面的街道。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行人,车辆来来往往,构成了城市的喧嚣画卷。他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填满肺腑,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能点燃他内心的火焰。 无衣转过头,看见桌上摆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他的最爱。他轻轻拿起杯子,感受热气从指尖传来的温暖,然后小口小口地品味着咖啡的香味,让每一滴苦涩都成为灵感的滋养。 这个时候,手环传来震动,无衣低头一看,发现是他的老朋友水獭发来的视频互动。他心中一动,急忙接通。 “无衣,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水獭的声音充满了熟悉的亲切。 “嗯,我很好,你呢?“无衣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水獭是曾给予他很多帮助的好友。 “我也很好,最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听说你出院了,恭喜恭喜!“ “谢谢你。你有什么好消息?“无衣的心中涌动着期待。 “我最近刚刚成功发表了一本小说!是关于生命意义的探索,希望你能抽空看看。我们可以一起交流一下,怎么样?“ 无衣听了水獭的话,内心涌动着满满的喜悦。水獭曾经谈及梦想成为作家,而今他终于实现了这个梦想,他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太棒了,水獭!我非常期待阅读你的新作品。如果有时间我们可以聚一聚,好好交流一下。“ 无衣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写完了一本小说。因为在他的预想里,这本小说是给未来的自己写的,不能在此生发表。 他们继续聊了很久,谈论着人生感悟、创作灵感和对未来的期许。 岁月如梭,水獭的新作品开始层出不穷,他的文字渐渐流露出生命的韵律和感悟。 很快他的作品开始引起了读者的关注,一篇篇短小精炼的短篇小说在网络上传播开来。无衣看着非常开心,这其中也有不少自己的助力。他愿意用文字传递温暖和力量。 在他和水獭写成的文字中,读者们感受到的是生活的美好和思考的深度,他们纷纷留言表示赞赏和感激。这些反馈成为了他们继续前行的动力,也让无衣明白这种创作已经超越了个人的需要,而是与更多人产生共鸣的力量。他相信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对话和场景的描写,都是他与读者之间的一次心灵对话。他坚信,只要用心去书写,每一次的创作都是一次成长的旅程,他的文字会成为一个个闪耀在黑夜中的星辰,照亮前行的每个人。 可是,他的身体终究是熬不住了。 这天无衣蜷缩在狭小的公寓床上,病魔让他的身体越发虚弱。他的皮肤苍白如纸,双唇干裂,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巨大的负担,像是在为生存而挣扎。 公寓里弥漫着药物的气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瓶和药盒。无衣已经不记得自己吃下了多少种药物,可效果却寥寥无几。 无衣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他想起了明赫,那个在他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 水獭静静地趴在床边,眼眸中充满了关切和无奈。无数次,他都想拿起手环,告诉明赫现在的情况,可每次都被无衣拒绝了。他不愿意让明赫看到自己如此憔悴不堪的模样,更不愿意成为他的负担。 “无衣,你怎么样?“水獭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 无衣微微一笑,温柔地抚上水獭的手,他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歉意:“对不起,水獭,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只想留在这里,安静地度过余生。“ 水獭明白了无衣的坚持,他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夜幕渐渐降临,房间里昏暗的灯光照亮了无衣瘦弱的身影。他望着窗外流动的车辆灯光,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曾有过梦想,曾有过追逐自由的勇气,可现在,一切都变得如此无力和遥远。 突然,一阵震动传来,无衣猛地坐起身来,心跳加速,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了接通键。 “无衣,我是明赫。听说你病倒了,你怎么样?“ 无衣的嗓音有些颤抖,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还好。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头的明赫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和无奈:“无衣,我们还是朋友,你不用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我会尽力帮助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无衣的声音微微颤抖:“明赫,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请你原谅我的固执。“ 明赫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为你守候。祝你平安,无衣!“ 此时,泪水已模糊了无衣的视线,他明白,自己的决定或许会让明赫伤心,但他相信,这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他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痛苦传染给其他人。 夜深了,无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思绪渐渐飘远。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物气味,昏暗的灯光投射着凄凉的影子,仿佛预示着这个夜晚的寂寞和结束。他感到极度虚弱和疲惫,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 但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他颤抖着将自己的手环拿了过来,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坚定。尽管心中充满了遗憾,但他决定用最后的力量完成这个故事,留下自己的最后一段文字。他轻轻摁下手环的按钮,屏幕亮起,显示出光束键盘。 无衣凝视着光束键盘,思绪涌动。他用眼神的聚焦点敲出一个个字,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他心中最深沉的情感和渴望。 他的思绪回到了曾经的时光,回忆起人生的点滴。他已经写下了自己的成长和奋斗,写下了爱与友情的美好,写下了自己的梦想和希望。每一个字句都是他人生的注脚,每一个段落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足迹。 无衣的思绪渐渐飘远,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美丽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翱翔于云端,探寻未知的奥秘,和那些他曾经爱过和被爱过的人们相伴。 他写下了自己的遗憾,写下了对明赫的思念和感激。他没有忘记那些在他人生最艰难时刻伸出援手的朋友,为这些友情而感动。尽管他选择了独自面对病魔,但他心中明白,他其实并不孤单。 无衣的双眼微微湿润,他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最后一丝生命的温暖。他知道,这个故事将在他离开后永远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终于,他写完了最后一句:“我即将带着遗憾病死家中,下辈子又会在哪里复生呢?” 他将内容设定自动上传,清空了所有历史记录,然后关闭了手环,轻轻放到床边。 房间里陷入了沉寂,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回荡在空气中。无衣感到生命正逐渐离他而去,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他微笑着,感受着生命的消逝,心中充满了宁静和释然。 突然,房间的光线变得明亮起来,一束温暖的光芒笼罩着无衣。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充满光彩的门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是通向下一个世界的门。 无衣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勇气,他轻轻站起身来,踏向那扇门。他知道,下一个世界将给予他新的机会和希望。他将继续追逐自己的梦想,在未来的旅程中,再次与那些他爱过和被爱过的人们相遇。 他迈出了那扇门,进入了未知的旅程。他将带着遗憾和希望,投身于新的生命之中。无论下一个世界在哪里,他的故事都将在那里继续。 第271章 新生 2585年,40岁的无衣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 他无所适从地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之中,身体感受不到重力的束缚,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离出了这个世界。他试图努力叫喊,但得到的回应只是令人绝望的寂静,连一丝回音都没有。他感觉自己身体轻盈,仿佛融入了宇宙的无尽辽阔中。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声音,没有光线。他尝试着闭上双眼,试图感受这份空灵的存在。 他不知道时间在这种状态下时间会流逝多久,他只能任由自己在虚空中漂浮。无衣慢慢地让自己沉醉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不知道自己会进入的下一个身体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每一次他的觉醒,都会带来新的机会和新的机遇。 时间久了,某种担心和不安也在他的心头逐渐滋长。万一他永远无法走向终点呢?一丝丝的不安和恐惧浸染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在虚无中漂浮,思绪飘忽不定。他的内心变得更加的迷茫,生和死之间的界限在他的内心逐渐消失。他不知道亲身体验过死亡的人对于这个千奇百怪的世界,又是有什么样的看法。 在这片虚无中,他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在第一次徐无衣死后,他发现自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拥有重生的能力,每次死亡后都能够再次重生,而且能够保留记忆。这六百年里,他一直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但始终没有得到结果。 他尽己所能地了解关于人体,关于大脑的知识,了解人类所能涉及的宇宙,也就是可观宇宙内的奥秘,也没有找到任何与自己有关联的地方,或者说可以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情况。 曾经,无衣曾经为这样的能力感到幸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感到了寂寞和无奈。在每一次重生之后,他目睹着亲人和朋友的老去和离世,而他始终带着过去的这些记忆,孤独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独自漂浮在宇宙的黑暗中,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内心的平静与决心。他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他的存在意味着什么?重生的能力给予了他无尽的时间,但却无法为他找到答案。 未来的道路充满未知,但他相信,每一次重生都将是一次重新定义自己的机会。 忽然,无衣感受到一阵微弱的震动,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接近。他尝试着做出睁眼的动作,周围的一切仍然是一片黑暗,但他可以感觉到那股力量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加速,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慢慢的,他的身体再次感觉到重量,他开始缓慢下降,离开这片虚无,踏上了新的征程。从此刻起,他将继续他的奇幻之旅,探索宇宙的奥秘,寻找属于自己的使命。 2600年,他终于活了下来。他看着周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铺、白色的床柜,以及一群白衣服的人,再低头看看自己,看看周围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孩子,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在育儿院时的一段经历。那是他刚诞生后不久,依照惯例进行了检查后,就被丢进了焚化炉。当焚化炉中的火舌将他吞噬时,他没有感到恐惧和沮丧,却是以一种神奇而且轻松的状态感受到了自己正在经历着另一种生命的存在。或者说,另一种机会。 那一刻他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优胜劣汰的生存规则。 醒来之后的无衣一直在人工养育院中长大,这里是他唯一的家。他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群轮流照看他们的工作人员,而他也还无法分辨出这些工作人员是真正的人,还是仿生人。在这个冰冷而安静的环境中,无衣渐渐习惯了自己的特殊出身。 每天早晨,无衣都会被温暖的阳光唤醒。他打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今天会是顺利的一天。 穿过宽敞而洁净的走廊,无衣被带到一个巨大的活动室。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玩具、画册和游戏设施。无衣看着其他孩子们在活动室里玩耍,他们欢笑着、交谈着,彼此之间有着默契的理解,而无衣却始终无法融入,他总是感觉自己与他们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无衣站在人工养育院的高台上。他俯瞰着整个院子,眺望远方的风景。他看到了绿树成荫的花园,听到了小鸟的歌唱,感受到微风轻抚着面颊。这些美丽的景象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温暖,但同时也勾起了他的孤独和渴望。 无衣走进一个安静的图书馆,他喜欢翻阅那些旧旧的书籍。尽管他有时无法完全理解书中的文字,但每一张插图、每一个故事都让他陶醉其中。他怀恋着过去温馨的家,把自己设想成书中描写的那些人物,想象着自己能够自由地去远方的世界探险,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一个晚上,无衣躺在病床上,突如其来的病魔打倒了他,让他浑身疼痛,虚弱无力,却又无法入眠。他抚摸着胸前的手环,思绪万千地盯着天花板,感到生命仿佛即将走向终点。 这时一个年长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坐在他的床边,给他讲起了遥远星星的故事。她告诉他,每颗星星都是一个灵魂的家园,每个人在死后都会回归星空,成为星辰之中的一颗。听到这些,他心中涌起一股希望,他想知道自己下辈子会在哪里复生。 当他放下手环,闭上眼睛时,一种平静和安宁笼罩着他。他心中明白,尽管没有亲人、没有兄弟姐妹,但他在人工养育院中还是收获了情感和陪伴。他们是他唯一的家人,尽管他们不能给予他血缘上的关联,但他们用心倾注在照顾他的每一刻。 无衣的眼睛逐渐闭合,他感受到生命的脉动消逝。他的存在虽然短暂,但他的灵魂将在星空中继续闪耀,不再孤独。 第272章 寻求答案 “当今人类的科技水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探索宇宙的道路上取得了巨大的突破,终于认识了宇宙的全貌。” 当无衣看到这个消息时,激动地好半天无法动弹。最后那个“宇宙的全貌”深深震撼了他。 很早以前,那时候的他迫切地想要揭开自己身上的秘密,他对宇宙的探索充满了无尽的热情和好奇心,也曾一路追随顶尖科学家们的步伐,企图理解宇宙的奥秘,理解人类意识的奥秘。可惜这些研究后来都无疾而终,迟迟等不到有突破性的后文。 甚至他已经开始接受了那些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的论断,我们永远只能触摸到那个可观测宇宙,在光锥之外,是我们永远不可能看到也无法触及的世界。而这个可观测宇宙的半径是460亿光年,它还在不断膨胀,它的形状是平坦的,是零曲率空间,不是类似球面的封闭的正曲率空间,也不是类似马鞍的开放的负曲率空间。但是可观测宇宙之外是什么,谁也不可能知道了,甚至可以说玻尔兹曼大脑的假说还是无法被证伪。 想到这些,他越来越激动,也许所有的谜团就要被解开了。他用颤抖的手立即点击查看更详细的资料。 通过一系列令人惊叹的科技突破,来自亚洲的研究团队发明了一种新型的太空探测器,能够突破传统的时间和空间限制,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观测宇宙。他们将这种新型的时空探测器命名为“盘古”。它能够利用先进的引力驱动技术,在宇宙中快速穿越,将人类带到迄今为止无法抵达的遥远地方。 随着时空探测器——“盘古”的发射,科学家们踏上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旅程,他们能够深入宇宙的深处,探索着一个个神秘的星系、行星和恒星系。 他们首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星云区域,发现了一个超越人类想象的巨大生命体。这个生命体以星云为食物,能够操控星云的物质和能量。科学家们称之为“智慧星系”,他们认为这里的生命体的智慧远超人类。这个文明能够创造和操控恒星,他们将星系打造成艺术品,以表达自己的审美观。但这些发现也遭到了其他同行的反对,认为是亚洲的科学家们臆想出了这样一个所谓的生命体,杜撰了所有可以称得上“智慧”的东西。 欧洲的科学家们则发明了一台能够窥视宇宙深处的超级望远镜。通过这个神奇的工具,人类得以观察到更远的星系,更深的宇宙。但是,当科学家们继续深入研究时,他们发现了一些令人震惊的发现。 这些科学家们认为,这个宇宙,原来并不像人类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就在我们的可观测宇宙中,就还存在着无穷无尽的其他宇宙空间,并且这些宇宙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连通性,它们之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连接着。在这些宇宙之中,有一些世界比人类所能见到的和所能想象的更加神秘、更加超自然。 目前他们正在想尽办法探究这些宇宙之间的联系,试图找到一种能在宇宙之间移动和传递能量和信息的方式。 有些人大胆猜测,世界之间的轮廓线和缝隙是通过意识连接在一起。不同的宇宙之间有着共同的未来和命运,而且可以相互影响和改变。 这些的发现改变了人们对宇宙的认知,让人们意识到宇宙是一个无限多样且充满奇迹的地方。我们也许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它的奥秘,但我们应该持续地勇敢探索,并以谦虚和敬畏之心对待宇宙的壮丽。 这些发现也让人们明白自己只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存在,但同时也意识到每个个体都在宇宙中扮演着独特而重要的角色。如果不是这些科学家持之以恒地保持着对宇宙的探索精神,不是怀着对人类智慧的无限信仰,是不可能从亿万颗沙粒中找到那唯一一个正确答案的。 无衣痛苦的想着,如果他也曾坚持不懈地追求自己生命的真相,也曾毫无怀疑、毫无顾虑地相信自己的智慧,他是否就早已解开了永生的秘密。 当他再次阅读完《无衣之死》,再重走了一遍所有的经历,他才无比清楚地看到,所有的巅峰其实都与他无关,他所经历的一切都犹如浮云,西西弗的诅咒已在他身上应验,一歌大师之前的劝诫,他在下山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在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后才追悔莫及。 现在的他仍有很多谜团未解,他不知道路飞为什么要杀死梅羡林一家,又独独放过他。他也不知道枝知到底是怎么死的,是意外还是真的是人为。他也不知道木木跳涯是否因为顿悟了,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跳下了舍身崖。他甚至不知道明赫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和感情,他曾有付出过真心吗?要说没有,他却一直待他很好,直到最后。要说有,他的许多行为又是那么冷酷和决绝。 但对于现在的无衣,那些谜团都不重要了,真相也不重要了。 他静静地坐在窗前,注视着漆黑的星空。那无边无际的宇宙,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谜题,让他心生无限的好奇。现在的他只想要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在一开始写关于自己的小说时,在写完这本《无衣之死》时,他也曾设想过这些故事会对未来的自己产生什么影响,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会产生这样的影响,让他有种看透一切的感觉。曾经的那些情感越激烈,现在的他就越冷静,越不在乎。 他一直在重生,每当他死亡之际,他的记忆和意识并不随之消失,而是转移到新的身体中。曾经这种奇特的能力让他对生命和死亡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现在他倚在窗前,思绪纷乱。只想知道为什么他能够永生?为什么是他?他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与其他人不同,何以拥有这种特殊的能力。 无衣闭上眼睛,心中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渴望,他渴望找到自己这种变化的起源,找到属于他的答案。他也曾研究各种科学理论,探索生命和死亡的奥秘,了解关于宇宙的起源、灵魂和意识的研究,希望能够从中找到线索。 随着他的探索不断深入,他没有越来越清晰的想法,反而是越发感到困惑和无助。科学和哲学的理论虽然提供了一些可能的解释,但并没有解开他心中的疑惑,无法真正让他相信。他发现,关于这个问题,即使是最伟大的学者和思想家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即使人们掌握了宇宙的起源,生命的起源,知道了人类是如何从虚无中一步步诞生出来,但仍旧无法解释意识的问题。 无衣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如果他永生,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答案,那又有何意义呢?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仿佛他生来注定要独自面对这个宇宙的谜题。 即使他曾当众公开自己的故事,仍没有人可以理解他。 只有一歌大师,只有他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大师曾在死前对他说:“无衣,你是一个奇迹的存在。你的永生和记忆的传承,是宇宙赋予你的礼物。” 无衣当时没说什么,那时的他正在为人生的意义,为自己的未来发愁,他只将这种记忆的传承当成一件需要想办法处理的麻烦,完全不觉得这是宇宙的馈赠。 大师解释道,宇宙是一个无尽的循环。生命和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不断轮回的过程。每一个生命都是宇宙的一部分,记忆和意识是宇宙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 他告诉无衣,他的永生和记忆的传承是宇宙为了让他能够理解和探索宇宙奥秘的恩赐。他的存在不会是偶然,而是宇宙对他的特殊使命的安排。 当时的无衣对此并没有太在意,他从来不信鬼神,也不相信上帝存在,宇宙是无意识的,是无情的。 现在他却很想了解大师口中的恩赐是为什么。他想要用自己的永生去探索宇宙的浩瀚与神秘。 第273章 童心乐园 这里是童心乐园,是无衣出生、成长的地方。乐园中间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建筑,被花草和迷你果树装饰着。院落四周高耸的围墙将世界的喧嚣与纷扰隔绝,创造了一个安静、宁谧的环境。孩子们在这里快乐地成长,他们的童年仿佛是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无衣静静地望着窗外,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见到孩子们在草坪上欢快地奔跑,他们笑声扩散在整个院落,仿佛是一阵清风,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2600年,他在这里出生,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他是由机器在外界(而不是母体内)将精子和卵细胞结合,或者直接由干细胞形成胚胎,再植入人造子宫内养育成型。他在这里出生,然后又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对这里充满了回忆和情感记忆。 他还记得当年他病重的日子,那是他在这个养育院中度过的最艰难的时刻。 那时,他的身体被一种罕见的疾病所侵袭,命悬一线,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因为在这个优胜劣汰的时代,实在没有浪费资源来救他的必要。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医生们仍竭尽全力地救治他,而童心乐园的工作人员们也都在默默地守护着他。他们用温暖的手心抚摸着他的额头,用温柔的嗓音给予他无尽的关怀和鼓励。 经过了漫长而艰苦的康复过程,无衣终于恢复了健康。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这个特殊的养育院的感激和眷恋。虽然他在这里不合群,也没有什么朋友,但他却感到一种难得的自由。 无衣的床铺位于宽敞明亮的宿舍中,宿舍里摆放着整齐的床铺和个人物品。每天早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宿舍,给他带来一种宁静和温暖的感觉。 在童心乐园的教室里,他沉浸在世界各种知识和技能的学习中。老师们用耐心和关怀,给予他个性化的教育,尽力挖掘他的潜力。这让他又爱上了学习,他渴望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奥秘。 这里负责照顾他们起居的工作人员们也一直以温暖和关怀对待他,给予他无尽的支持和鼓励。 在课余的时候,其他小伙伴们都成群结队的嬉戏打闹,他却总是喜欢一个人独自在院子里漫步。他宁静地走过草坪,触摸旁边细嫩的树叶,仰头看看蓝天和白云,享受着那片刻的宁静。他在这里感到真正的自由,没有任何束缚和压力。 有时闲暇,他会坐在园中的小湖边,看着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他闭上眼睛,倾听着风的呢喃,感受着大自然的魅力。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与宇宙融为一体,他的心灵得到了净化与滋养。 尽管他在童心乐园中没有朋友,但他从来都不感到孤独。他习惯了与自己的内心对话,思考着自己永生的秘密和宇宙的奥秘。他始终渴望着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探索,他的心中时刻燃烧着探索这些奥秘的热情。 无衣站在童心乐园的操场上,阳光透过蓝天洒在他身上,在他身上映照出淡蓝色光芒。周围的孩子们在欢快地奔跑和玩耍,他们的笑声和欢呼声回荡在空中。 不远处,一群男孩子正在玩着球,他们的笑声吸引了无衣的注意。他看到他们在追逐着球,互相传递着快乐和活力。他心中不知怎的突然涌起一丝羡慕,那一刻他好想也加入他们,感受他们那样的快乐,他也渴望有一群陪伴自己一起成长的朋友。 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走向无衣,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笑容。他是这个养育院中的孩子王,以霸道和威胁其他孩子为乐。他走到无衣面前,嘲笑道:“无衣,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你是不是不敢和我们一起玩?” 无衣抬起头,眼神坚定而冷静,对他说道:“我并不需要和你们一起玩。我有我的世界,我的梦想。你可以选择欺负其他人,但是不要来碰我。” 那个孩子王似乎是被无衣的话语和目光所震慑,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没有想到一个看似孤独而不合群的孩子会如此勇敢和坚定。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不再对无衣进行挑衅。 无衣的勇敢和智慧赢得了其他孩子们的尊重和敬佩。他们看到无衣能够不畏强权,坚守自己,心中对他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一个叫阿翔的小男孩走到无衣身边,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对无衣说道:“无衣,你真的很勇敢。我很佩服你。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无衣的脸上绽放出微笑,他伸出手来,与阿翔紧紧握手。他们的眼神交汇,彼此间传递着一种默契和友谊。 从那天起,无衣和阿翔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分享彼此的快乐和困难。其他孩子们也开始走向无衣,与他建立起纯真的友谊。 童心乐园的工作人员们看到无衣的变化,也感到无比欣慰。他们知道无衣的勇敢和智慧不仅改变了他自己,也对其他孩子们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在和这些孩子们的相处中,无衣已渐渐明白,也开始相信,自己的存在是独特而宝贵的,他的重生和记忆的传承是宇宙赋予他的礼物。他要珍惜每一次重生,用自己的永生去探索宇宙的奥秘。他相信,只要每个人都有勇气追寻自己的梦想,那么即使面对困难和挑战,也能够创造奇迹。 童心乐园成为了他成长的摇篮,在他的心中,这个养育院给予了他无尽的宝藏。他在这里长到了12岁,终于到了要离开的那一天。 无衣独自站在童心乐园的大门前,他注视着高耸入云的星空。他感受到宇宙的浩瀚和神秘,他明白自己的存在是多么微不足道,但同时也意识到他的每一次重生都有着深远的意义。 无衣满怀感激地看着童心乐园中的一切,那些花草树木、湖泊绿地,还有那些顽皮的孩子们,他的目光坚定而明亮。他知道,未来的命运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发誓要用自己的努力和智慧,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丝光明和希望,他要以童心乐园为起点,踏上属于他自己的征程,去探索宇宙的全貌,去寻找他存在的意义。 第274章 新世界 当无衣年满12岁,他正式离开童心乐园,进入了进一步的教育系统。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他希望能够发展自己的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揭开自身的秘密。 然而,无衣很快发现自己的智慧似乎不及周围的同龄人。在学校里,他看到身边年龄和他相仿的孩子们,在各个领域展露出卓越的才能。有些人擅长设计新型机器,有些人深入研究前沿技术,有些人探索艺术与科技的结合。而自己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努力地学习,但发现自己很难掌握和理解那些深奥的知识,也无法发挥创造性的思维和想象力,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他走进教室,坐在一张冰冷而坚硬的椅子上。周围的学生们忙碌地说着话,互相交换着学习心得和技术经验。无衣感到自己的智慧和才能远远不及他们,他们似乎生来就与知识有着某种的契合。 课堂上,老师讲解着技术的原理和应用,无衣努力聆听并做笔记。然而,他觉得自己似乎只是机械地接受知识,而无法将其融会贯通,无法发挥出创造性的思维和想象力。 他看着白板上投影的公式和图表,心里充满了困惑和无力感。他觉得哪怕自己再努力,也始终无法与其他学生平起平坐,无法在这个充满科技和创造力的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课程结束后,无衣独自一人走在校园的草坪上。他看着周围灯火辉煌的建筑,听到里面传来的机器的嗡鸣声和工具的敲击声。无衣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如同机械中的一颗螺丝钉。他感到自己的努力仿佛只是徒劳,他对自己的智慧和才能产生了严重怀疑。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在这个科技盛世中脱颖而出,产生有创造力的研究和创新,揭开他永生的秘密。 无衣感到自己的内心涌动着一股焦虑和无力感。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能在这个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又感到一阵孤寂,仿佛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他的内心渴望获得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理解和创造,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实现。 一天,无衣偶然间看到一本关于人类基因改造的书籍。他被书中描述的新科技和人类进化的各种可能性所吸引,他的心中涌起了一丝希望和兴奋。 无衣决定深入研究这个领域,他在网上图书馆借阅了大量的相关书籍,并寻找许多相关的最新研究资料。他沉浸在基因学的世界中,研究着人类的遗传密码和基因组的奥秘。 日复一日,无衣坚持不懈地学习和研究。他通过实验和模拟,尝试着进行基因改造的实验,希望能够找到一种解释人类意识起源的方法。 然而,无衣很快发现他的智慧和知识的局限性。他没有足够的资源和先进的设备来进行更深入的研究,他也没有非常的洞见能为他赢得相关的支持,他的实验常常陷入困境,停留在各种无意义的猜想阶段。 他就这样在学院度过了3年,直到15岁。15岁的他,虽然拥有几百年的记忆和知识累积,但在这个高度机械化和标准化的社会中,他的智慧、学习能力和创新力都不足以让他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继续深造,发展自己的创造力。年轻的无衣站在学院的门前,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失落的神色。 无衣心中的期望和渴望在学院的墙壁前逐渐消散。他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知识和能力的瓶颈,无法继续向前迈进。他不得不接受现实,离开学院,融入这个高度规划和控制的社会。为了继续学习,他只能选择一项普通的技术工种。 他踏着铿锵的步伐走出学院的大门,决心走出自己的舒适区,迎接陌生的城市。他的目光环顾四周,大街上人来人往,繁忙的都市生活展现在他的眼前。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彩色的广告屏幕闪耀着各种吸引眼球的宣传语。无衣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这个城市的脉动,他知道要在这个社会中生存并取得成就,他必须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大街上,人们匆忙而过,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而繁忙的目标。感受到他们的忙碌和紧迫,他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渴望在这个世界中留下自己的足迹。 经过一番尝试和挣扎,无衣最终选择了成为一名美容美发师。尽管他心中仍然怀有一份对知识的渴望,但他清楚自己的不足,暂时无法从事更深奥的研究。 无衣进入美容美发学院,这是一栋现代化的建筑,外墙装饰着银色的金属板,反射出灿烂的光芒。他推开门,进入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大厅内摆放着各种时尚的发型作品展示,墙上挂满了一张张生动的客户照片。 进入创造空间,他眼前的世界充满了各种色彩和香味,让他感到兴奋和好奇。他被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和发型工具所包围,他静静地站在这个充满创意和美丽的空间中,感受到了一股令人陶醉的氛围。 无衣被一位穿着时尚的教师引领进入了一个空旷的房间,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一盆盆绿植点缀在旁,给人一种宁静和放松的感觉。 一个大型座椅从地面升起,教师示意他坐上去,戴上脑机接口设备。为了让学员们能更快更好地掌握这项技能,学院会为每个孩子配备一个脑机接口,直接将标准动作通过接口传达到肌肉,一般一个月不到就可以让每个孩子都形成准确的肌肉记忆,成为合格的理发师。至于对造型和化妆美容等的审美和创新能力,就因人而异了,没有绝对的标准。只要他们做出符合客户期待的东西,就算是完成了这项工作。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领域没有完全被仿生人取代的原因,因为超级计算机与人的情感沟通效率较低,还不能很好得处理这类变化频繁,甚至连客户自己都不太了解的状态。无衣他们的工作更多的是通过一种与客户交流中获得的直觉和自己的历史经验,为顾客创造出一种适合他们的造型。他们提供的不仅仅是这项技术服务,更多的是一种情感满足。 那位教师先介绍了美容美发的基本知识和技能,让无衣对这个行业有一个整体的了解。这之后的一个月,就需要无衣自行练习了。 无衣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他努力将每一个知识点牢记于心。尽管他的智力和领悟能力有限,但他并不沮丧,因为他明白,在这个行业,只要他用心去学习和实践,就一定会学成。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无衣反复练习着,不断提升自己的技能。他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修剪和造型技巧。学会了如何设计创新的发型,学会了如何运用化妆品来提升人的美丽。尽管他的学习过程中充满了挑战和困难,但他从不放弃,始终保持着对成功的渴望。他也曾亲手为“模拟客人们”打造了一张张自信和美丽的面容。 每天工作之余,他会去查看和关注一些最新的研究动向,他一直没有放弃去探索宇宙,破解自己身上的谜团。 这天,无衣接到了一个特殊的客户,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她的脸有些不对称的畸形。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接受手术治疗,而是默默用心为她设计了一款独特的妆容,帮助她展现自己的美。当这位女士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眼中充满了泪水和感激之情。她说出了一句让无衣铭记于心的话:“你改变了我的生活。” 无衣走过了一段艰辛的道路,他不觉得这是一种妥协,他相信,无论选择怎样的职业,都应该用心去做,发挥自己的才能和创造力。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哪怕他现在的技艺还远远不足以与那些有着丰富经验和高超技术的美容师相媲美。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充满限制和控制的世界中,个体仍然有机会发现自己的价值,用自己的方式创造出美丽和希望。 他相信,只要保持努力和坚持,他还是可以在这个世界中追逐自己的梦想。 第275章 脑科 在现在这个世界里,脑科学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人类已经成功地开发出了能够模仿人类思考方式的人工智能,这些人工智能还能随着时代的变更而不断进步,使自己始终和现代社会的大多数保持一致的思考模式和眼界学识,他们始终站在大多数人那一边,能获得最多的认可人数。 它们大多被用来开发新产品新功能,挖掘流行趋势和大众喜好。 可以说这些不太聪明的人工智能恰恰是最接近人类的一种,或者说,与其他各有目的的机器人不同,它们被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无比真实地接近人类,而不是帮助人类获得更完美的成就,它们不需要完美,甚至不需要正确,它们只需要真正像个人就行。 自从决定要自行解开永生之谜,无衣就开始关注着这方面的研究。他认为这类人工智能也是自己突破的方向。 在多番比较之后,他最后的兴趣点落在了一位脑科教授身上,各种媒体报道里称他为人类历史上最优秀的脑科学家之一,据说他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主要是他的洞察力和抽象思考能力,这些过人的天赋使得他在未成年的时候就领悟了绝大多数艰深的数理知识,并且在某些地方有自己的独特见解。 本来他可能成为任意领域的优秀科学家,在他还未完成基础教育时,各个优秀大学就已经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就在他人生的这个关键卡口,由于一次突发意外,他失去了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妈妈。在一个人度过这个沉痛的经历后,他毅然决然地投身到了脑科学研究。没有人知道他这样选择的理由,很多人猜测他是想要在电子世界里重现他的母亲,不仅仅只是他妈妈的音容笑貌,也不仅仅是像而已,如果只是这些,现在稍微高端点的超级计算机都能做到,不,他想要复原的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妈妈。但没有人能够想象那样的人工智能应该是什么样。 人生的这些苦难赋予了他了追求卓越、超越自我的动力。他不负众望,在读书期间就做出了许多惊人的成绩,提出了很多开创性的观点。虽然支持者寥寥,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是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学术巨星,只待时机成熟,就将给脑科学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奇怪的是,就在他即将要按照人们的预期,在脑科学领域开创辉煌时,他却又离开了学术圈,离开了实验室,离开了一直在背后支持他的学校,离开了昔日的教授和同学,一个人去了一家名为“云海”的新科技公司。 在当时,那还是一家闻所未闻的小公司,只有很少人知道其背后的资本力量。几年后,带着最新的研究成果,一款名叫“脑网”的产品,他以及这家公司才突然爆发在人们的视野中。这项技术据说能够无限接近人类,能完美得理解和模仿人类的思维方式。只需将这些设备安装在人们脑部,就可以与世界上其他任何人、任何知识和信息建立起完美的沟通与交流。它相当于一个桥梁,通过它,人们可以共享一切信息和知识,解决一切人的问题。 这款产品能迅速引起人们的追捧和关注,是因为它精准地击中了现代社会里最大的问题。 不同于neuralink公司,专注于研发脑机接口技术,旨在将人脑与计算机直接连接,以实现人机融合,将一些技能知识,尤其是需要肌肉记忆的专业能力,高效地赋予人类。 它也不似kernel公司,致力于研究和开发神经工程技术,以及脑机接口技术,用于理解和增强人类大脑的功能。 也不像emotiv公司,专注于神经科学研究,开发了可穿戴的脑电波头戴设备,用于获取和解读大脑活动,并将其应用于游戏、医疗等众多领域。 还有些公司致力于开发便携式脑电波测量设备,通过测量大脑的电活动,实时为用户提供关于注意力、放松和冥想等方面的反馈和建议。还有些公司专注于研究和应用领域,包括神经科学研究、临床治疗和康复工程等。 所有这些公司都旨在提高人的效率和人机交互的效率,它们都无法解决人类自身的问题,也就是人和人之间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格特质和喜爱偏好,这是我们与众不同之处,也是作为人的一项骄傲与自豪。可是,在如今这个高度智能化的社会,人和人之间的不同恰恰也成为了一种阻碍,阻碍一切事物顺利的进行。“云海”抓住了这点,并解决了它,因为受到了众人追捧。 无衣从网上了解到,目前云海智能公司这个名叫“脑网”的产品已完成研发,也有了一个雏形和样板机,只等一系列安全和性能测试通过之后,就可以正式与消费者见面。对于产品上市,他们也已有一个比较详细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预计将在未来两三年内面市。 当然即使买到了这款产品,无衣也不太可能从中获得关键信息,那就是人类到底是如何思考的,也许这是连作为开发者的平源也不了解的细节和秘密。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自己努力,但这么多年了,他了解自己,虽然经历日渐增长,但他的才智,或者说某种人类特有的聪明劲儿也是在日渐衰退,就好像他的经历越丰富,他就越普通,他的思想越平凡,越难做出什么创新之举。 所以这些年,他才都只能靠着苦力劳作养活自己,上辈子能演戏出名也算是他的一大奇遇了。这样的机会可以想见未来几百年不会再有。 在承认自己的平凡与无能之后,他理所当然地想要寻求外界的帮助,毕竟整个人类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曾经的那些璀璨历史都是见证。无衣从不怀疑人类有天能破解一切奥秘,无论是关于宇宙的,还是我们自身的,他始终相信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时候何时会来,何时我们的基础科学才算累积足够,我们的技术水平才算达到门槛,何时才能等到一位天才横空出世,道出宇宙深藏的秘密。 现在的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一边专心做着自己的美容师,一边耐心等待着一个契机,一个生命的转机。 第276章 double教授 无衣在online上四处打听着有关云海智能这个公司和脑网的信息,终于他在职友集平台上认识了一个在云海智能工作的人,他的称呼是“double教授”。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无衣坐在自己狭小的公寓里,手指熟练地敲击着键盘。他的眼睛盯着屏幕,专注而期待。他正期待着来自double教授的回应。 不久,屏幕上闪烁起新消息的提示。 double教授:嗨,你好!你是对我们公司即将推出的脑网产品很感兴趣? 无衣心跳加快,他迅速回复:是的,我非常好奇这个产品是如何实现的。能否给我一些更多的信息? double教授:当然可以,我很乐意分享。脑网是我们云海公司最新的科技突破,它基于先进的脑神经网络模型和意识深度学习算法,能够模拟人类思维的各个方面。通过与大规模数据和人类交互的学习,脑网可以无缝地模仿人类的思考方式和决策过程。 无衣的兴趣进一步被激发,他追问道:那脑网在实际应用中的应用如何呢? double教授:脑网具有广泛的应用潜力。首先,它可以用于虚拟现实领域,为用户提供身临其境的体验。例如,你可以通过脑网进入一个虚拟的世界,真实地感受到那里的人际气氛和情感。其次,脑网还可以应用于智能助理和机器人领域,帮助人们解决各种人际之间的问题。它可以像人类一样进行推理、学习和决策,为用户提供个性化的服务和支持。 无衣陷入了沉思,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思考着如何才能更好地又不着痕迹地打听到关于这项技术的实现细节。 他怀着好奇和一丝不安继续提问:脑网在模仿人类思维时是否存在某些局限性?它是否会威胁到人类的独特性? double教授:这是一个复杂而重要的问题。脑网的确可以模仿人类思维,但它并不具备真正的主观意识和情感。尽管它可以处理大量的信息和复杂的任务,但它缺乏人类独有的情感体验和直觉洞察力。脑网的目标是为人类提供更多的便利和支持,而不是取代人类。我们始终将人类作为技术发展的中心,尊重人类的价值和个体性。 无衣对这个回答并不放心,如果真的不具备主观意识,又如何能真实地模拟人类,那和之前的人工智能又有什么区别。平源不可能设计出这样的产品,凭着阅人无数的某种直觉,虽然没有和这位天才见过面,说过话,只凭着一些关于他的,不知真假的传闻,无衣也觉得自己似乎很了解他,double教授所说的产品不会是他的目标,不会是他放弃学术巅峰的成就做出的产品。 他忍不住又提问道:脑网是否会对个人隐私和数据安全造成风险? double教授:云海公司非常重视用户的隐私和数据安全。脑网在设计上采用了多层加密和严格的访问控制措施,确保用户的个人信息得到有效保护。我们将遵守严格的法律法规和道德准则,确保用户的隐私权利不受侵犯。 无衣意识到,对面的double教授可能只是云海智能公司为宣传产品放在网上的一个诱饵,在产品上市之前吸引大家的关注和流量,所有涉及脑网产品的问题,他都会以专业的态度回答,始终强调了脑网技术的安全性和对隐私的重视。 无衣顿时没有了沟通的欲望。 正在他想着如何礼貌地结束这场谈话时,消息框又闪烁了。 double教授:嗨,无衣,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无衣正准备借此结束谈话,突然一个念头又闪现在脑海中,心念之间他的手指已经不知觉打出了心中想说的话。 你认识平源吗?你知道他是如何创造出了脑网这款产品? 等待良久,对面都没有答复。就在无衣准备放弃时,大段文字突然闪现在眼前。 double教授:据我所知,在平源还在学校的时候,有次他在实验室里独自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在研究什么,只是看到他断断续续拼凑出了一个简陋的设备。 据说有一天,他将自己的脑部连接到了这个新设备上,然后按下了一个按钮。瞬间他就被击晕在地,连接时间不过几秒钟。 后来他就被人救起,当时有人听到他自言自语说自己好像看到了整个世界的知识。似乎他从那次体验中获得了从未有过的了解,某些大脑或者宇宙的信息,突然变得对于他而言是毫无秘密可言。 不过,这种疯狂的感觉仅仅持续了极短的时间,那之后平源很快陷入到了一种类似坠入“黑洞”的未知状态中。他的意识被困住,无法通过任何方式感知到任何事物,包括自己的存在。之后他就彻底昏迷过去了。 经过了数日的调养,平源才慢慢从那次事故中彻底恢复。但他的这次体验彻底的改变了他,自那以后,他就开创了一段全新的脑科研究之旅。 当然他也认识到,这种研究方向蕴藏着极大的风险,但他也舍不得放弃这唯一的可能揭秘真相的机会。 在他们实验室的墙上有一幅画,画中是爱因斯坦这位着名的科学家。平源总是站在这幅画前,思考人类到底能够达到如何的思考境界。他一直相信,通过技术革新,人类能够进化成一个更加智能、更加富有创造性的品种,创造出更多创新的标志性发明,让人类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如很多人担忧的那样,坠入无边黑暗。 他相信当这个世界变得更加高度的智能化时,人类会成为了一种更加完美的生物。通过这种通用的意识和情感表达,人们看似变得更加同质,但其实每个人自身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可以不断创造,超越自我,汲取知识的同时也充盈自己的情感。我们会变得越来越像人,而不是越来越像机器,甚至人的概念和内涵将因此被扩大。 他的观念和想法是不被科学主体所接纳和认同的,于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就离开了学校,加入了云海智能,就是为了直接在实践中证实自己的某些想法和假设。 无衣看完后有些震惊,这些是网上从未出现过的信息,看起来都有点像平源的自述了。按照这其中的说法,脑网这个产品就不可能是如前面所说的那样无害。这样double教授的话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本想继续追问下去,对面的double教授却不告而别,匆匆下线了。 无衣给他留言,希望能再继续讨论相关问题。 随后几天,他时刻关注着手环的信息,期盼着double教授的回复。 第277章 永生 一周之后,无衣终于等到了double教授的回复。 他同意继续与无衣交流相关问题,但在这个平台上不太方便,他希望能与无衣面对面交流,当然还是在虚拟世界中。 无衣点开了附带的链接,进入了virtua的虚拟世界。以前打零工时他也曾在这里浏览过,这里有多种风格、多个年代的不同时空,各种建筑和附带的自然环境都很逼真,给人身入其境的感觉。 他很快在这里找到了double教授,他正坐在虚拟现实空间中的一座花园中,周围鲜花怒放,似乎还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香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切都和现实世界一样,但在现实里却又不存在这样一个地方。在这里你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人物形象,哪怕是某种拟人化的动物形象也可以,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当然声音也可以改变,或者文字转化为声音。 无衣这次直接表明自己的意图,他一直在试图探索知识和智慧的源头,听闻脑网是一种模拟人类思维的产品,希望能够通过理解脑网这项神秘的科技,来满足自己的一点求知欲和好奇心。他目前对其背后的原理一无所知,希望double教授能为他指明一个方向。 double教授朝向无衣笑了笑,他和无衣一样,都是最简单朴素的男性形象,没有特殊的服装,也没有对容貌有特别地修改,无衣感觉这个教授无论是男是女,应该都是一个节俭不拘小节的人。 “无衣先生,对于脑网的原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基本的概念。但在我们深入讨论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于永生有何看法?” 无衣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有想到double教授会突然转换话题。这一世他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秘密,他就是一个可以永生的人,每一世他都保留着之前的记忆,他对于永生这个话题一直有自己的思考。 无衣想了想,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后回答道:“永生是一个复杂而深奥的概念。不论是永不衰老的身体还是永不消失的大脑记忆和意识,对于一个可以永生的人来说,漫长的时间让他有机会体验不同的生活和经历,但也可能带来极致的孤独、无聊和对生存产生质疑。” “你有睿智的思考,无衣先生。永生带来的问题和挑战确实是我们需要思考的。脑网其实也是对于永生的一种尝试,它通过模拟人类思维,使我们能够存储和传递记忆。通过脑网,我们可以将意识延续到无限的时间中。但是,这也引发了一系列后续问题。” 无衣感觉到double教授的话语中蕴含着难以言表的深意,对于意识永存的麻烦之处,他也已有所感悟,这让他更加渴望了解脑网的奥秘。 “那么,脑网是如何实现这种模拟人类思维的能力的呢?它究竟是基于什么原理?” “脑网的原理相当复杂,它涉及到脑神经科学、计算机科学和人工智能等多个领域的交叉。简而言之,脑网利用先进的神经元仿真技术,从大脑获取信号并将其转化为数字化的数据。这些数据经过处理和分析后,被传输到脑网中心服务器进行存储和共享。用户可以通过接入脑网,分享和访问他人的经验和记忆。也可以根据已有的数据创造出一个已故去的人的意识,或者产生一个新的独立意识。” 无衣仔细倾听着double教授的解释,虽然不太明白,但他能感受到这项技术的无限潜力,以及这背后隐藏的风险和挑战。 “脑网的发展无疑是一项伟大的科技突破,但它也引发了诸多问题。例如,隐私和安全如何保障?人类的独立思考和创造力是否会受到压制?这些问题又有何解决之道呢?” “确保隐私和安全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脑网需要强大的保护机制来防止个人信息被滥用和侵犯。至于人类独立思考和创造力,脑网不仅不会成为束缚,而且是扩展人类潜能的工具。只要用智慧和理性来引导脑网的发展,确保其符合人类的价值和利益。” “嗯,我也相信,只有通过不断的思考和探索,人类才能真正理解和应对未来科技带来的挑战和机遇。” “是的,而且它还能解决我们未来的一大困境。” “什么困境?” “不死困境。” “你是说关于人类身体和生命的不断延续吗?例如某种让人们存活无限时间的技术?” “是的!可用预见在不久的未来,我们的科技可以进步到使得人类的身体可以存在无限时间,这种趋势已经很明显了,大部分器官都已经找到了可以替代的,只差最后如何保持大脑细胞的活跃度了。在不远的将来,除非主动求死,否则人将不会自然死亡。这意味着人类将不再受限于有限的寿命,拥有了类似永生的存在。然而,这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即如何让人在漫长的岁月中存活下去,减少自杀率——这已成为目前死亡率最高的致死因子。” 无衣瞳孔微睁,内心无比震惊,他从来没有想过整个人类将要面临如此巨大的挑战,他一直觉得这是自己一个人不可逃脱的宿命。他试图思考着未来的世界中人们将面临的困境,同时脑海中又浮现了在峨眉山上时,他们对生命意义的思考。 无衣忍不住追问道:“这么长久的生命,人们一定会感到厌倦和绝望,要如何应对这种挑战?” double教授的声音透过空气,传递出一丝忧虑和沉思:“这确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在未来,我们将面临着心理和情感层面的挑战。为了让人类在漫长的岁月中保持健康和幸福,我们需要发展出全面的生命支持系统,包括心理健康的照顾和社会支持网络。我们还需要重视个体的自我发展和寻找生命意义的能力,以应对人类生命延续带来的挑战。” 无衣感到思绪渐渐清晰起来。他开始思考人类的内心世界和情感体验如何与无尽的岁月相适应。他意识到,人类将面临着新的认知和精神层面的成长。而这些正是他经历过的,或者正在经历的。 无衣继续追问:“在这个未来的世界中,人们是否还会去寻找生命的意义?人的存在是否会变得平凡和无趣?” double教授微笑着回答道:“人类寻找生命意义的渴望是源于我们的本质。即使在延续无限的岁月中,人们仍然会追求真理、美和爱。尽管技术给予我们更多的选择和可能性,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依然是每一个个体需要去发现和体验的。” 无衣听着double教授的话,心中涌动起希望和勇气。 是的,他还是可以去探索和发现独属于自己的真和美,其实他一直都可以,永远都可以。 第278章 无衣之死 两人相谈甚欢,在这个虚拟世界里聊了很久。 无衣能明显感觉到这次的double教授和之前有所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种感觉。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会像这样在virtua的某个世界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聊天。无衣和double教授都没有改变过容貌和声音,甚至没有更换过服装,似乎两人都是对这些毫不在乎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们讨论的都是一些人生感受和对目前社会现象的看法,只有极少数时候真正聊到了脑网。 无衣从来没有问过double教授在云海智能具体担任何种职位,每天做着什么样的事情。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他怕探究意图过于明显,会引起对方的防范和警觉。 通过这么久的接触,他已经能感觉到关于脑网,对方不仅知道的很多,而且思考得很深入,绝不会是一般的小角色。而他之所以对自己三缄其口,也许就是因为还不太信任,他不是不想说,大概也是不敢说。 因此,当务之急,无衣认为自己要做的是慢慢获取对方的信任,直到那时他才可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 至于double教授为什么会主动和自己聊这么多,无衣很清楚,他想必也是对自己的身份存疑。哪怕是在这个虚拟世界,无衣也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姓名,他还是叫无衣。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是这个名字,没有更改过,就是为了能在未来某个时刻,被人发现,被人相信。他在用这样一个名字,慢慢积累自己的历史。 “无衣,你知道有本小说叫《无衣之死》吗?” 终于这一天,double教授问出了无衣等待了很久的这个问题。 “嗯,知道。”无衣没有丝毫犹豫,给出了自己早准备好的回答。 “与你有关?” “是的,那就是我。”无衣转头望着double教授,面容依然平静。 double教授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但不是那种错愕和不相信,而是果然如此之余,夹杂着一丝竟然真是如此的惊奇。 “你。。。你的意思是你能永生?我的意思是记忆永存?” “差不多,也会遗忘很多事,但重要的人和事都会记得。” “比如明赫?” 突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无衣心头微颤,此前所有的对答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他也一直应对自如,心情平静无波。他没有想到,在这么多年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让自己心神不宁。 “记得。”他很快平复好内心的波澜,重新回归平静。这场对话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 “那你有了解他的近况吗?你们有再联系吗?” “没有。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每一次重生都开启新生活,不再和过去的人事有所牵扯。” “可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无衣苦笑一下,看来这个double教授也是有备而来,根据《无衣之死》,把自己的过去打探得很清楚。 “人总是会改变的嘛。”他敷衍地回答道。 没想到double教授没有继续在这些过去的事情上深究,而是直接转变了话题,对准了未来。 “无衣,你的经历非常特殊。能够长时间观察世界的变迁,对于人类的理解和思考来说,是一种宝贵的财富。我相信生命的意义不仅仅体现在个体的存在,也在于我们对世界的观察和参与。” 无衣听后微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或许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为人类的发展和进步做出一些贡献?” “嗯。”double教授点点头,继续说道:“无衣,你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你所保留的记忆和见证的历史将为人类带来独特的视角和启示。你可以成为我们探索永生与意义之间联系的先驱者。” “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脑网是一项伟大的技术,但我们仍然面临着一些挑战。我希望你能利用重生经历来帮助我们完善脑网。”double教授诚挚地说道。 无衣没有立即答应,虽然这是他期待已久的。 “我知道你其实也一直对脑网非常好奇,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想要了解它的原理,但我想我能帮助你。来帮我们完善脑网,你自己也能近距离接触它,自然也就明白它了。” “可我能帮助你们什么呢?我的那些经历和感悟都写在那本小说里了。”他期待着double教授的进一步解释。 “脑网的目标是模拟和存储人类的记忆和经验,但我们发现有些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出现模糊和丢失,但有些却不会,而且这些记忆的去留似乎并没有特定规律,并非如你所说的,我们记得重要的人和事。有时候我们会忘记曾经相依为命之人的姓名,却意外记得无意之间瞥见的广告牌上的人名或者某本印象并不深刻的小说里的人物。我们希望通过你的漫长经历,了解到这一现象的原因,并找到解决办法。” double教授向无衣解释道。 无衣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意识到自己的重生经历可能是这个项目的关键。 “你将成为第一批体验脑网的测试者,亲自感受它的魅力。”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 “是的,我们会招募一批志愿者,他们都是对脑网感兴趣,自愿分享自己的所有经历、感受和思考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当然你算最特别的一个了。” 无衣笑了笑,并没有对此当真。想必他对所有测试人员都是这么说的。 接下来double教授给无衣简单介绍了这次实验的整个过程。 他们会被连接到脑网的系统中,在一个个模拟场景中,体验不同的生活场景。他们可能成为一名探险家、一位医生、一个艺术家等等,探索着不同的角色和身份的人生。每一次重生,他们的记忆都不会丢失,他们能够回忆起之前的经历,进行对比和分析。每一次他们重生后的经历,包括感受、思考和记忆,都会被详细记录下来。在进行了一系列测试和实验后,这些重生经历会为他们提供宝贵的经验和数据,使脑网更加完善和可靠。 “随着时间的推移,脑网技术不断发展和完善,成为了人类社会中重要的一部分。通过脑网,人们可以分享和传递知识、经验和情感,打破了时空和距离的限制。无衣,你的重生经历将会为我们的研究带来了巨大的推动力。在此感谢您的奉献和帮助。” double教授向无衣表达了衷心的感激。 无衣也微笑着回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相信脑网技术会带来人类的进步和发展,在未来的世界中,脑网会帮助人们创造出一个更加紧密和共享的社会。我很荣幸能够参与其中,为人类的未来贡献着自己独特的力量。” 第279章 见面 无衣望着眼前高大的建筑物,它巍峨耸立在城市的中心,散发出一种未来科技的氛围。这是double教授所在的实验室,他是无衣在virtua上认识的好友,是云海智能公司的人员,也是脑网技术的相关研发人员。 无衣通过实验室的大门,进入了一个宽敞而现代化的大厅。这个地方充满了高科技设备和未来感的装饰,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科幻电影中。 大厅的一侧,无衣发现了double教授站在一个巨大的屏幕前,专注地操作着仪器。 “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 double教授转过身来,微笑着迎接他。这是一个全息投影,是无衣在virtua上见过多次的模样和装扮。 无衣对此并不吃惊,一切仍在他的预料之中。至于这位double教授的真实身份,他心中也有早有猜想,如今不过是一步步证实自己的猜想而已。 “感谢邀请,double教授。我对这个脑网项目非常感兴趣,我很愿意参与其中。”无衣礼貌地回答道。 double教授向无衣介绍了实验室的各个区域,他们走过一排排闪烁着装备和服务器,无衣从中感受到了无穷的科技力量。 最后他们来到了脑网的专门实验室,里面仪器设备排列整齐,散发着微弱的金属光芒。在仪器周围还站着四五个人,像是专门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他们静静地看着double教授和无衣,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虽然他们都像机器人一样木讷,但无衣知道他们一定都是正常的人,并不是说智能机器人不可能参与这种高端研发,而是在专业的实验室内,没必要为智能机器人披上人类的外皮。 无衣站在其中最大的一台机器前,这难道就是脑网的中枢吗?他心里猜想着。 “无衣,这就是脑网的测试系统。” “那真正的脑网系统在?” “服务器在其他地方,这里是放不下的。当然楼下你刚刚见到的那些,大部分也是为脑网服务的。” 无衣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他突然发现实验室里弥漫的紧张氛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有意无意地转向靠墙边的一顶帽子上。无衣也好奇地看向那顶帽子,看起来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但他很清楚,这个脑网系统是这个团队日以继夜努力研发的成果,是目前公司最重要甚至也许是唯一重要的产品,在此时大家不可能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分神。 “这就是脑网,虽然它看起来普通,但它能让你进入一个完全由大脑感知构成的虚拟世界。你将能够体验到真实的感觉,就像身临其境一样。” double教授走过来,指着这顶看似普通又不普通的帽子,解释道。 无衣小心地拿起帽子,翻过来查看,才发现里面嵌有密密麻麻的金属电极。 double教授走向无衣,轻轻取下他手中的帽子,将它放在无衣的头上。无衣感到一阵微微的电流穿过他的大脑,然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置身于一个宏大而美丽的景观中。高耸的山脉环绕着他,远处的湖泊波光粼粼。鲜花绽放,风儿轻拂着无衣的脸颊。他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和微风的拂过,就像真实世界中一样。 “这就是我们创造的虚拟世界,在这里,你将能够感受到各种感觉,无论是触摸、味觉、听觉还是视觉,都将通过这顶帽子直接传递到你的大脑。”double教授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却又似近在咫尺。他听起来有些激动。 无衣凝视着面前的山峦,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一朵绽放的鲜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花朵的柔软和花瓣的细腻。他闭上眼睛,聆听着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置身于真实的自然环境中。 “这个脑网系统与传统的虚拟游戏不同,它不需要外部设备或感官刺激来模拟感觉。一切都来自你的大脑,每一次体验都是真实的,都会产生记忆。”double教授继续解释道。 无衣感到自己已完全沉浸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他的心跳加速,充满了兴奋和好奇。如果他能够将自己在不同世界中的经历和感受记录下来,将会是怎样一种体验。这些和他过去真实经历过的那些人生又会有什么不同,长此以往,他还能区分现实和虚幻吗? double教授看着无衣,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和思考,微笑着说道:“无衣,我们希望能够借助你的重生经历,进一步完善这个产品。通过你的体验和感受,我们可以深入了解脑网系统在不同场景下的表现,从而提升其真实度和可靠性。” 无衣点点头,他将成为这个新技术的试验者和见证者,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身上仿佛背负着一项重大的使命,为人类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方式。 在实验室的角落,各种仪器设备继续运转。他们将记录下无衣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一切经历,每一次感觉和体验都将被记录下来,以完善脑网系统。 无衣取下帽子,看着double教授,他感受到内心仍保留着刚刚的激动。对于这顶帽子,他现在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和期待,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这个全新的旅程,探索未知的可能性。他知道,他的体验将会为脑网的发展做出重要的贡献,甚至可能彻底改变人类对于现实和虚拟的认知。 按照他们的协议内容,这项测试实验的时间大概是三个月,这期间无衣每天需要在这里呆上6小时,他会按照最低时薪得到一份可以维持基本生活的薪水。 他在这里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像今天这样使用脑网,每天的体验都会被记录下来,被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们用于分析和改善脑网,在未得到他允许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用作其他,或者被其他任何不相关的组织或个人获得。当然无衣自己随时可以查看,对于这些基本内容,他有永久查看权。而脑网要连接上测试者的大脑,需满足两个必要条件:一是测试者必须处于清醒状态;二是必须是自愿的。这也是为了保证这项产品不被滥用。 为了参加这个实验,无衣一早已辞去了美容师的工作,他也希望能尽快开始。没有多考虑就全部应下了。其实他根本就不介意自己的所谓经验和感受被其他人利用,哪怕是他重生的秘密,因为他觉得自己随时可以以死逃脱,只要他死后重生,除非他自己暴露,否则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机器可以在茫茫人海中再次找到他。 今天他在这里并没有看到其他参加实验的人,也许他们是陆续分批的,也许还有好几个这样的实验室,在不同的地方同步进行实验。 第280章 脑网实验 第二天,无衣开始正式加入实验。 他看着眼前的脑网测试系统,以及那顶看似普通,却又承载着无数的可能性的帽子,心中满是好奇和期待。 在开始之前,double教授走向他,郑重地说道:“无衣,通过你的重生经历,我们可以不断改进系统,使之与真实的人类反应更加接近。所以你一定要融入其中,真实地展现自己的情感。” 无衣点点头,然后戴上了脑网帽子,感受到电流穿过他的大脑,眼前景象顿时变得模糊。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充满机械设备和高科技的未来城市。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飞行汽车穿梭在空中,人们穿着奇特的服装,忙碌而充满活力。无衣感受到城市的繁华和喧嚣,他走在大街上,身边人们匆匆而过,仿佛他们有着重要的使命。 “欢迎来到未来城市,无衣先生。”一位机器人女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您现在是一名重要的科学家,您的使命是为人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无衣心中一动,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身份和使命。他感受到了科技的力量,也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他开始投入到科学研究中,与其他科学家们共同探索着更先进的技术和创新的思想。 每一天,无衣都在不同的实验室中进行研究,他感受到自己的思维和智慧不断增长。渐渐地,他似乎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自己其实是无衣,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在进行一项测试,忘记了脑网和double教授。 他真正地把自己当做了这位科学家,他潜心投入到这份事业中,与同事们讨论着未来科技的各种可能性,他们的目光充满着激情和追求。每一次的突破都让他们兴奋不已,他们知道自己正在为人类创造出更好的未来努力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衣开始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空虚和孤独。他回忆起曾经的亲人和朋友们,他们的音容笑貌突然异常深刻地出现在他心中。 这些人和记忆与他的现状格格不入,无衣开始怀疑这个虚拟世界的真实性,他很快就想起了真正的自己,他是无衣,这里不过是脑网构造的一个虚拟世界。一旦产生了疑惑和抗拒,脑网的连接就断开了,因为失去了必要条件之二,自愿原则。 醒来之后,无衣看了下时间,居然才过去不到一小时。他有些困惑,正想询问旁边房间的研究人员,double教授的全息投影就出现在空气中。 还不等他表达自己的困惑和疑问,double教授就先开口了。 “无衣,你的这次体验非常宝贵。”double教授认真地说道:“正是通过你的感受和反馈,我们才能够找到脑网系统与真实人类反应不同的地方,并加以改进。这个虚拟世界虽然充满了科技和进步,但却缺少了人与人之间真实的情感连接。” 无衣静静地听着,心中有些困惑,人与人的情感连接难道不属于人之常情吗?他们怎么会漏掉如此重要的细节?而且按照宣传广告中所说,这款产品上市之后,最主要的不就是解决人与人之间的问题吗,如果现在完全不包含这些,又怎么能真正理解人类的情感和选择呢! 带着这些困惑,他再次戴上了脑网帽子,这次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一次,他置身于一个宁静而祥和的乡村。碧绿的田野延伸到远方,小溪潺潺流过,鸟儿在枝头歌唱。无衣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和善意,他与乡村居民们随意攀谈中,感受到了他们的真诚与和善。 他在田间劳作,感受到泥土的触感和微风的拂过。他与村民们一起分享美食,品味着真实的味道。他们一起把酒言欢,载歌载舞,庆祝丰收的喜悦。 在这里无衣时刻感受着亲情和友情的温暖,他逐渐沉醉其中,日子过得舒适又惬意。不久后,他和邻居家的小妹结为连理,他们彼此熟识,早已心意相通,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为他们的幸福庆贺。 一切都美得不像话,毫无真实性可言,但他却浑然不觉,他愿意去相信,也选择一直相信,在这里的每一天,他的心都是暖暖的。 很快这对新婚夫妇就有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是哥哥。一个女孩,是妹妹。一家四口仍旧快乐地生活着,孩子间偶有打闹都是有趣的,夫妇间偶有拌嘴也是甜蜜的,日子就这样慢慢流逝,直到死神降临的那天。 直到这最后一刻,无衣才醒悟过来,并非因为他害怕死亡,而是在生命即将结束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度过了幸福却又虚无的一生。是的,是生命的意义,这不是他想要的意义。在这平淡的一生里,他始终快乐着,未曾尝到多少苦楚,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一生显得寡淡,就像一碗稠稠的糖水,一开始品尝起来很甜很好,却经不起细细品味,如果继续喝,只会觉得发腻发齁,如火烧般浑身难受。 当他死后重新回到实验室时,时间竟然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他告诉了double教授他的感受,情感和人际关系固然重要,但于他而言,或者对于其他类似他这样见过世界之大、人智之妙的人来说,这一切在最后看来似乎又不那么重要了。 double教授认真地听着,然后说道:“无衣,我明白你说的。你所经历的这两个场景是专门针对有这类需求的人开发的,也许并不适合你。但是脑网之所以会选择让你先后进入这两个世界,相比与你之前的种种经历有关。我们会做进一步的研究,期待早日找到脑网系统与真实情感的联系,使之更贴近真实的人类体验。” “嗯。好,我希望自己的每一次体验都是有价值的。我将继续参与这个实验,为改进脑网系统做出贡献。我期待一个更真实、更充满情感的脑网,一个能够与真实世界相辅相成的未来。”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无衣觉得身心俱疲。在脑网中度过的这六个多小时,比他做过的任何工作都累。这是一份活儿累钱还少的工作,他却是心甘情愿。 经过数个月的努力,他们取得了显着的进展。double教授和他的团队通过分析无衣的重生经历,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他们发现,记忆丢失的主要原因是信息传输的不稳定和记忆的冲突。脑网在存储和传递大量记忆时,有时会出现混乱和干扰。 尽管面临着困难,double教授和他的团队并没有放弃。他们利用多次实验的数据,对脑网系统进行了多次调整和优化。他们设计了新的存储和传输算法,改进了记忆的整合和冲突处理机制。脑网的稳定性得到了大幅提升,记忆丢失的问题也得到了有效解决。脑网变得更加完善和可靠。 第281章 危险 随着时间的推移,double教授团队不断改进脑网系统,致力于使其更加真实,更像真实的人生经历。无衣作为他们的实验对象,每天都在不同的世界中沉浸体验,并提供反馈以改进系统。 起初,无衣每天在脑网中沉浸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但随着改进的进行,这个时间逐渐延长。他的体验变得如此真实,以至于他渐渐沉迷其中,无法在其中找到任何不合理之处,他自己也不愿醒来。 无衣感觉到自己完全沉浸在一种超现实的体验中。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可以无限重生的实验对象,每一世的经历都充满了新奇和变化。他可以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在繁忙的城市中追逐金钱和权力;他可以成为一个艺术家,在创作中追求美和灵感;他可以成为一个冒险家,探索未知的领域和世界;他也可以成为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体验亲情和爱的温暖。 唯一相同的是,他的每一世都完美无憾,他可以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尽情追求自己的欲望和理想。他没有遭遇任何真实世界中的那种可以击败他的困难和挫折,也不需要面对生老病死的现实。他的每一世都是充满乐趣和满足的,他可以享受一切他想要的事物和体验,而无需担心后果和责任。 实验人员通过观察无衣在不同世界中的感受和反应,发现并不断改进虚拟世界与真实人类反应之间的不合理之处。他们通过分析无衣的每一次重生经历,找出脑网中的瑕疵,加以改进,优化脑网的功能,使之更贴近真实的人类体验。 慢慢的,他的沉浸时间从几个小时延长到连续八小时,八小时是系统限定的最大时间,因为超过这个时间就违反了相关劳动法规。 每当无衣从脑网中醒来时,他感到一种奇特的失落和恐惧。他意识到自己在虚拟世界中的人生比在现实中的体验更加丰富、更加令人陶醉。他开始怀疑自己在哪里才是真实的存在,身处脑网中的经历是否比现实更真实。 “double教授,我越来越害怕了。”无衣坦白地向double教授表达自己的疑虑,“我担心自己会被这个虚拟世界所吞噬,无法再分辨出现实和虚构的界限。” “无衣,你的感受很重要。我们将深入研究你的反馈,以改进脑网系统,使其更加平衡和可控。” 无衣点点头,他明白double教授团队为此做出的努力。然而,他的内心仍然感到一种不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渐渐丧失了对现实世界的渴望,甚至有一种希望永远留在脑网中的冲动。 每天他都怀着期待和兴奋来到实验室,每当他戴上那顶帽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仿佛就拥有了另一段人生,在那个美丽而和谐的世界中,鲜花盛开,鸟儿在枝头歌唱,阳光洒下温暖的光芒。他与周围的人们和谐相处,也发挥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智慧和才智在不断增长,也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智慧和温情。 然而,当他醒来时,他感到自己再次迷失在两个世界之间,这让他突然感觉到某种危险信号,他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停止参与实验,重新回到真实的人生中。 在探索和思考中,无衣终于意识到脑网的根本问题,他再次找到double教授,告诉他自己希望在脑网中追求更真实的人类体验。比如与他人的真实互动,真正的情感和人际关系,绝对不会是一片祥和,而是需要争执、偏见和敌意。他想要体验生命中的挫折和困难,因为在他看来,那才是让人真正成长和感受到生命的意义所在的东西。 尽管他能在虚拟世界中获得一个完美无憾的人生,但他最终还是会选择离开这个虚幻的世界,回到真实的人类生活中。他渴望体验真实的人情味和生活的起伏,即使这意味着他要面对困难和挫折。他希望能够在真实世界中找到生命的真正意义和价值。 无衣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定。“double教授,我决定暂时停止参与脑网实验。我需要重新连接现实世界,找回自己的真实存在。” double教授的脸上浮现出吃惊的表情:“无衣,你的体验和反馈一直对我们的研究非常有价值,难道你不再对脑网感兴趣了?你不想更深入得了解它了吗?” 无衣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要离开这个实验,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中。他需要重新建立与亲人和朋友的联系,重拾对真实人生的热爱和关注。 他意识到,虽然脑网带给他无尽的体验和刺激,但现实世界中的真实的情感连接、与他人的共同体验以及自己的真实经历才是最重要的。他相信,在这个迅速发展的科技时代,人类的情感、亲密关系以及独处的自我认知仍然是个人最宝贵的财富,这些都无法被虚拟的幻象所取代。 double教授焦急地追赶着无衣,试图挽留他留在实验室中。 “无衣,你不能离开。你的存在对我们的研究和脑网技术的发展至关重要!我们可以一起创造出一个更完美的世界,我们可以彻底改变人类的生活体验!” 无衣停下脚步,凝视着这些巨大的机器,他能感受到double教授的诚意,但他的决心依然坚定。 “教授,我理解你的期望,但我渴望的是真实的人类体验,而不是永远生活在虚拟的完美中。我想要面对现实世界中的挑战和困难,感受生活的起伏和成长。” double教授不甘心地看着无衣,试图说服他。 “无衣,你要知道,我们的研究将会带来巨大的进步和益处。我们可以创造一个没有痛苦和苦难的世界,让人们摆脱困扰和痛苦。你可以成为这一切的奠基者,成为人类进步的先驱!” 无衣转过身,注视着double教授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他感受到了他的激情和坚持。 “我理解你的愿景,但我相信人类的成长和进步来自于自行面对困难和挑战。虚拟的完美无法替代真实的人际关系、情感体验和自我发现。我们必须追寻自己的道路,去寻找自己生命的真正意义。” double教授黯然地点了点头,他渐渐明白无衣的决心无法改变。 “好吧,无衣,我理解你的选择。尽管我非常希望你能留下来,但我尊重你的决定。希望你能在现实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和幸福。这里也随时欢迎你回来。” 无衣微笑着,向double教授道别。 “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教授。我会珍惜这段时间的经历。祝你的研究能够取得成功。” 说完无衣转身向远处走去,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double教授注视着无衣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慨和遗憾。他深知无衣的决定是正确的,尽管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实验对象,但实验仍要继续下去。 第282章 绑架 离开实验室后,无衣来到一个宁静而美丽的小湖旁,周围绿树成荫,微风吹过,湖面上荡起涟漪。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自由和真实的存在。在这里,他可以自由地呼吸新鲜的空气,感受大自然的力量和美丽。他沿着小径漫步,欣赏着绚丽多彩的花朵和欢快的鸟鸣声。 离开脑网实验的决定并不容易,但无衣深知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那于他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他当然也渴望完美的人生体验,但他也知道,自己与一般常人不同,他不仅仅有这辈子。 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样,只有这一世,他完全可以放纵自己永远沉浸到那些虚拟的完美中,直到死亡来终结这一切。 可他不一样,死亡对他来说已不是一个终结,他必须要亲自一个人面对现实世界中的挑战和困难,必须要学会从困难和挫折中汲取力量和智慧,探索世界的奥秘和无限可能,体验生命的起伏与成长,寻找生活的真实与意义。 退出脑网实验后,无衣回到了他熟悉的工作中。在一家高档美容院,他获得了一份美容师的工作。这个美容院位于城市的心脏地带,以其卓越的服务和优质的产品而闻名,每天都有来自各行各业的客人前来寻求专业的发饰、服装、妆容建议和护理。 无衣迅速适应了重返美容师的生活节奏。每天清晨,他都会准时到达美容院,整理好自己的工作台,准备迎接第一位客人的到来。他以微笑和热情的态度迎接每一位客人,努力让他们感受到他对美的热爱和专业的技术。他擅长各种美容护理,包括面部护理、按摩、护肤、化妆和发型等。他精心挑选的对口产品和体贴周到的服务使他的客人们感受到一种奢华和宠爱的体验。 每个工作日对他来说都充满了不同的挑战和机会。有时,无衣需要面对皮肤问题复杂的客人,帮助他们找到解决方案和恢复自信。有时,他要应对着急赶时间的客人,为他们提供快速有效的美容护理服务。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无衣总是努力保持专业和耐心,以确保每位客人都能得到最好的关注和满意的结果。 在美容院,他还有一群充满活力和热情的同事。他们会在空闲时间分享彼此的经验和技巧,讨论最新的美容趋势和产品。无衣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充满活力和创造力的环境中,这也激发了他不断进步和提高自己的欲望。他看到了许多客人在经历美容护理后焕发出的自信和美丽。这给了他巨大的满足感,并让他更加坚定地相信美容的力量。 除了工作之外,无衣还要参与美容行业的学习和培训。他积极参加各种研讨会和培训课程,了解最新的护肤技术和美容理论。他还积极参与美容展览和活动,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专业人士交流和分享经验。通过不断学习和提升自己,无衣希望成为美容行业的佼佼者,为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务和护理。 然而,尽管他如此努力地开展新生活,结识了许多有趣和多样化的人,这些人来自各个阶层和背景。他们的故事和经历也不断激发着无衣的创作灵感,使他重新找到了对美的热爱和事业的热情,但他仍然无法完全忘记脑网实验中的经历。那段时间对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使他对社会和人类的发展产生了更多的思考和质疑。 一天晚上,当无衣独自在家休息时,一声巨响打破了他宁静的夜晚。他立刻警觉地从沙发上跳起,不敢出声,试图寻找到入侵者的踪迹。 突然,一道黑影闪现,一名陌生男子毫不客气地闯入了他的家。无衣立即采取了防御姿势,但在对方强大的攻击下,他被击晕了。 当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阴暗而陌生的房间里,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只有头顶一盏微弱的灯摇晃着。 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房间的角落的阴影处,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焦虑和恐惧感涌上心头。 “你是谁?你为什么绑架我?”无衣试图保持冷静,但他心中的恐惧无法掩饰。 陌生男子从阴影中走出,他穿着黑色的连身衣,蒙着面具,留下一双冰冷的眼眸透露着邪恶。 陌生男子:“无衣,你是一个异常的存在。你的离开对我们的计划造成了困扰。现在,你必须回来,继续为我们的目的服务。” 无衣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他有设想过,在知道了自己的永生能力后,他应该无法那么容易就从脑网实验中退出,但他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这里。 他下意识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坚定地抵抗着。 “我已经决定离开了,我不会再回到那个脑网实验中去。你无法强迫我。” 陌生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缓缓走近无衣。 陌生男子:“你认为你有选择的权力吗?你此生的目的只剩下一个,就是为了完成我们的目标。” 无衣的内心燃起了一股愤怒和反抗的火焰。 “我不是任人摆布的工具!我有自己的意志和追求。我选择了离开,我选择了真实的生活。你们不能剥夺我的自由!” 陌生男子冷冷地笑了起来,他的眼神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自由吗?你只是一个囚徒,囚禁在虚假的自由中。无论你逃到哪里,我们都会找到你。你的抗拒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痛苦。” 无衣的心跳加速,他感受到了绝望和无助,但他不愿屈服。 “即使你们找到我,我也会坚持追求真实和自由。我不会再让你们利用我。” 陌生男子的眼神变得更加阴冷,他走近无衣,把手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上。 “你会后悔的,无衣。这只是开始,你将面临更大的痛苦和折磨。我们会让你知道,逃避是无法改变命运的。” 一瞬间,无衣感觉到一阵剧痛穿透他的大脑。他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试图抵抗疼痛对他身体和意志的侵袭。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坚持下去,不被恐惧和痛苦击败。 第283章 对谈 无衣在黑暗牢房中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每一次醒来,他都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模糊的现实和激烈的疼痛之中。他的身体被绑在一张冰冷的椅子上,四肢无法自由活动,仿佛被束缚在无尽的黑暗中。 他试图抵抗这无情的痛苦,但无论是呼喊还是挣扎,都无法改变他的困境。每一次疼痛席卷而来,他都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承受,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也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在这种极度痛苦的状态下,自杀的念头曾一度涌上他的心头。他尝试过用力撞击墙壁,咬碎牙齿,甚至试图用力扯断他的肢体。然而,他始终没有成功,只是使自己更加虚弱和疲惫。 尽管身陷绝境,无衣的意志始终没有屈服。每一次晕厥过去,他都会重新醒来,想起这一切后,他还是会坚定地拒绝参与脑网实验。 他清楚地知道,脑网实验将剥夺他的自由和独立思考的能力,如果同意继续,那么他将变成被他人操控的工具。 在这个黑暗的牢房中,无衣的思绪开始漫游,他回忆起以往的生活,思考起自己曾经的信念和价值观。他想起和依依、应会在一起的时光,想起枝知,想起爸爸妈妈们,想起那些曾经激励他奋斗的理想和目标。 他心中涌动着对自由的渴望,对真相的追求。他明白,即使在痛苦中,他仍然拥有自己的思想,拥有能够抵制压迫的力量。他坚信,只有保持独立思考和自由的意志,他才能找到一条逃离黑暗的道路。 渐渐地,无衣的内心变得坚定起来。他下决心不向那些绑架他的人屈服,无论痛苦如何折磨他,他都不会妥协。他向自己保证,他将继续战斗,为自己争取自由和真相。 时间在黑暗中慢慢流逝,无衣的意志始终没有被打破。 终于有一天,当他再次清醒过来时,他感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他身下的椅子没有了,他自由了。 光线透过一扇微开的门洞进来,投射出一道微弱的光芒。 无衣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朝着那道微弱的光芒靠近。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他的意志却坚不可摧。 终于,他走出了那个黑暗的牢房,迎接他的是一片未知的世界。虽然无衣身心疲惫,但他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知道,他已经踏上了追求自由和真相的道路,无论前方将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挑战,他都会坚定地前行。 无衣深吸了一口气,凝望着前方的未知,他下定决心,他将不再是被操控的对象,而是自己命运的主宰。他将继续抵抗,追求自由的光芒,为他自己和所有渴望自由的人们而战斗。 他终于迈出了那扇门。 门口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布置简朴,墙壁上挂满了各种仪器和屏幕。他绝望地看着这些陌生而复杂的设备,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疑惑。他追寻自由的道路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现在他又陷入了另一个陷阱。 房间的另一扇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是他熟悉的double教授的幻影。教授的面容依然冷漠而神秘,透着一股不可捉摸的气息。 “无衣,很高兴再次见到你。”double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他们只是旧友重逢,而对他目前的困境完全没有察觉。 无衣紧紧盯着double教授,心中充满了怀疑和警惕。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他和double教授的对话,教授正是在想尽办法挽留他。 “你答应过,我可以离开、可以退出的?”无衣气愤地问道,试图探明double教授的真正意图。 double教授微微一笑,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傲慢。 “无衣,你对永生的探索并不是一个孤独的旅程。其实在我第一次和你谈起永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完全掌握了你的信息。我们通过各种手段,核实了《无衣之死》中描述的一切,我们认定这是真实的,不是作假,或者说不可能是作假。”教授缓缓说道。 无衣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自己的秘密早已被揭示,他的过去和内心的挣扎都暴露无疑。他感到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已经被完全暴露,他再也无法隐藏。此刻他很后悔写下了这本小说,并将它公开到了网络上。 “那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无衣咬紧牙关,试图保持镇定。 double教授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一丝复杂的表情。 “无衣,我们并非敌对的存在。我们追求的都是真相和进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题,能够重生的人,这是匪夷所思的奇迹。我们也希望通过研究你,探索出更多关于人类本质和生命的奥秘。” double教授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诱惑和控制的意味。 无衣默默地倾听着,他明白double教授的话语中蕴含着强大的权力和诱惑力。但他心中坚定地知道,他不会成为被操控的实验品,他要保护自己的自由和独立思考的能力。 “我拒绝!”无衣毅然说道。 double教授的眼神变得冷酷而阴沉。 “你的选择是愚蠢的。你试图逃避我们的掌控,但你无法逃脱。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全部信息,甚至你曾经的每一次重生都被我们了解得清清楚楚。如果你不与我们合作,我们有能力毁灭关于你的一切。”double教授的声音充满了威胁和恐吓。 无衣感到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和无力感,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强大和邪恶的势力之中。他想起之前教授特意提及明赫,也许是觉得他的安危对自己来说算是一种威胁。不,他们想错了,自己永不可能屈服。 “即使你摧毁了我的一切,我也不会屈服。我宁愿与你们为敌,也不愿成为你们的奴隶。”无衣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double教授冷笑一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你以为你有能力和我们抗衡吗?你只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个体,而我们背靠一个庞大而强大的组织。你的抗争注定是徒劳的。” double教授的声音中透露着一种傲慢和高高在上的态度。 “即使是孤立无援,我也不会屈服。我会坚持到底。有本事你们就杀掉我。”无衣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和意志。 double教授冷酷地盯着无衣,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好吧,既然你如此执着,那就让我们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吧。“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和挑衅。 无衣感到身心俱疲,但他知道,他的抗争才刚刚开始,他还会继续战斗,为自己所渴望的自由。无论前方的道路如何艰难,他都会迈着坚定的步伐,毫不动摇地前行,直至最后一刻。 他相信,自由的光芒终将驱散黑暗,带来希望和真相的曙光。 第284章 自白 在这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暗牢里,他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只觉得每一刻都像过去了一辈子。这就像他漫长生命的一个缩影,被命运牢牢束缚,无处可逃,无法回避。他想过很多办法自杀,却都没有成功。如今死是他唯一的解脱之路,可是他却办不到,这让他沮丧又有些灰心。 再没有人来看过他,与他交流,每天只有机器人来给他注射营养液,维持他的生命。 难道他们准备这样关他一辈子吗,无衣有过这样的担心,但从来没有真正害怕和胆怯过。他有过比这更悲惨的经历,大多都是在最初做动物的那些年里,他已经体验过了人类最极致的残忍,那时候的他也像现在这样,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苦难和折磨,也许是从那时起,对死亡的向往就深刻地印在了他的骨髓里。 现在无论什么样的折磨他都能熬住了,现在只是漫长的寂静和无聊而已,对他来说这与当初在峨眉山上求道没有太大区别。很快他就可以像当初那样,将自己完全放空,不再留意身边的任何事物,包括时间的流逝。 渐渐地,他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了在黑暗中思考过去的人生,思考自己的未来,下辈子、下下辈子的未来。 脑网是什么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随着时间流逝,他总会知晓这一切的,他本不需要这么着急的。 当他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明亮的房间,身上的束缚也没有了。长期的黑暗让他一时无法睁眼,他不知道自己是又被换了一个地方,还是原来的那个房间开灯了。 他缓缓睁开眼,很久才慢慢适应周围的光线,才看清楚,原来他在一间医务室,周围全是医疗器械,看起来他病了,正在接受治疗。 他突然有一丝恐慌,目前自己能坚持到现在,唯一的底牌就是刻在脑网基因里的自愿原则,这一原则无法被打破,所以即使是它的创造者也无法让无衣被迫进入其中。可是如果他们是想在他的大脑上打什么注意,从而控制住他,按他们的想法行事,那他就再怎么挣扎和反抗也无济于事了。 虽然没有什么报道说过目前世界上已经开发或研究出了这样的东西,但无衣仍免不了担心,不然自己现在躺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突然一道光影闪现在他眼前,待他反应过来,才看清楚,正是double教授。 无衣被吓了一跳,心里不禁感到奇怪,以前double教授都是保持着正常的人的行为,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一团光,但因为这座大楼里无处不在的传音设备,还有double教授一直和大家同进同出,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大家渐渐也习惯他就像个机器人、甚至真人一样。他可从来没有这样突然闪现过。 “无衣,时间紧迫,你听我说,你必须接受继续参加实验。”double教授语气紧张而急促,脸上的表情也带着几分焦急。 “为什么?”无衣好整以暇地问道,丝毫不为所动,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他们改变了游说策略。 “我想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就是平源。请你相信我,脑网实验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无衣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是的,他早猜到了,只有脑网的创始人才会对它包含那样深刻的感情,如果是其他人,也许也可以很熟悉关于它的一切,但绝不会始终带着那种疼爱自家孩子的感觉,既为它自豪,又怕它太骄傲。 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正是因为相信double教授背后是平源,他才如此信任脑网,信任这个云海智能公司,可结果呢? “你要相信,我做脑网的初衷不是这样子的,我想要做的是治疗人心灵的疾病。就像我最初和你沟通的那样,解决人类永生后的心理问题。” “可它现在就是一个‘dupi..’。” 听到无衣如此严厉的指责,double教授身上的那股冲劲儿和激情一下子消散,他沮丧地垂下了头,也许他也意识到自己无法反驳无衣的这句话。 现在的脑网确实如无衣所说,和那些让人上瘾的药物没有区别,都是通过让人沉迷其中,慢慢彻底改变人的性格和自我,进而控制他们。 看到double教授的如此反应,无衣知道自己的猜想全部成真,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把脑网想得那么坏,他只是有些本能的害怕,也感觉自己受影响很大,所以不想再继续,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曾有过多次重生经历,所以才会如此抗拒,反应如此大。他没有想过,这家宣传着为解决人与人沟通问题的脑网,居然是他们精心构造的一个骗局,为了堂而皇之地在社会上兜售违禁物品。 可是这样的计谋怎么可能成功呢,无衣想不明白,也许上市之前大家还会被欺骗,但一旦上市,大家使用之后,也许有人会被蒙蔽,但肯定还是会有很多人能看出其中破绽,它是不可能成功的啊。 “我不会让这样的产品上市的,我还需要改进它,我需要你帮助我。” “怎么改进?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我也是身不由己,如果我放任不管,就会导致这款产品上市危害大众,可如果我要参与进来,改变这个结果,我就必须有所妥协。我也是被实时监视,没有自由可言的。这次是我设计让你生病,然后利用这个医务室的设备和你联系上,但我们不能聊太久,不然还是会被发现的。” 无衣看着一脸严肃的double教授,没有继续追问自己得的什么病,他又是如何让自己生病的等等。凭着直觉,他已经开始选择相信他。虽然理智不断告警,告诫他不要轻易相信,不要再轻易尝试,否则后果可能不堪设想,他可能永久地被封印在脑网系统中。 “好,我答应你。你要我怎么做?”无衣没有理会大脑里的争执和反对,下意识里,他已经说出了这句话。 听到这个回答,double教授明显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很快地和无衣讲述了一下大概的来龙去脉,以及后面准备怎么做,无衣都一一记下。 第285章 重回实验 此时在这栋楼顶的一个房间,真正的平源也正坐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双眼平静地望向前方。 “这样居然真的有效?”站在他对面一个瘦高的人影激动地说道。 “我早说过,对于他来说,所有酷刑都是没有用的。” “可你怎么确认他就会相信你呢?”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但如果他答应了。。。” “你是说他答应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可以随时脱离脑网?” “是的,他一定已经掌握了其中的关键。” “怎么可能?那么多人都。。。” “不知道。”平源疑惑地摇摇头,接着说道:“毕竟他的人生经历是非常丰富的,也许这些天他从自己的经历中发现了某种蛛丝马迹。” “那一定要在脑网实验中让他把秘密说出来。” “很难,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也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改变想法的人。” “可他还是相信了你。” “那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了double教授的背后就是我,他也许并非真的想要拒绝脑网实验,只是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采取那样的方式逼迫他。我早就和你们说过,让我去劝他,让他自己呆一段时间,他一定会回来的,可是你们却不愿意给这点时间。” “时间对他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可是最宝贵的东西,老板们可等不起。难道你不希望他早点回到实验吗?” “我更希望他自己心甘情愿地回来,而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 监控里,医疗室里的double教授已经和无衣交待完了后续的事情,离开了房间。两人的谈话也就此打住,再争论之前应该如何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现在他们都要抓紧忙碌起来了。 无衣的病很快就治好了,再次见到double教授后,他主动提出了重回脑网实验。 正如平源所想,他并非完全盲目地做了这样一个决定,或者说他对脑网从来没有丧失过兴趣,哪怕他知道那可能是不好的东西,甚至可能危害整个社会,但他也知道平源说的没错,这是人类迟早要面临的问题,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与其自己漫无目的毫无头绪地研究,不如直接加入他们。 而平源没有预料到的是,他并没有什么解脱之法,也并不觉得自己就很特别。只是他愿意去赌最后那个结果,哪怕最后是他被永久地困在脑网世界中,他也在所不惜。他相信任何人造系统都不会比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宇宙更漫长。这漫漫永生如今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座看不见的牢笼,是被困在现实世界里,还是被困在脑网世界中,似乎并没有太大不同。 比起可能的收益,这些风险都是他愿意承担的,所以他才能毫无保留地投入和参与其中。即使这是一场骗局,也没有关系。 这一次,double教授将他带到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房间,这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了那顶神奇的帽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口透明的大箱子,约两米多长,一米多宽,深度越半米,上面有个悬浮的盖子,周围还有很多金属仪器设备。 “这是最新一代的脑网,还在研发中,所以它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外形结构。” 无衣点点头,“那顶帽子挺好的。” double教授听后笑了笑,转而严肃起来,对他说道:“你知道这次实验是完全保密的,我们也没有和你签署任何电子协议。但有些话,我还是要提前警告你。” 无衣转头看向他,露出疑惑的神情。 “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里的事,包括但不限于你在这里听到、看到、感受到的一切。哪怕是你由此产生的一些想法,也不可以对外说。你明白吗?” 无衣点点头,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不想浪费时间再听一堆劝诫和警告。在他看来,再次回到这里,继续参加实验就是他做过的最冒险的事情,此外再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威胁到他了,他也不再惧怕任何风险。 “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什么问题?”double教授露出好奇的神情。 无衣看着他这幅模样,突然改变了话题:“你真的长这样吗?” “嗯?什么?” “就这幅样子?你?”无衣伸出手指扫了一下double教授的虚影。 “哦,不,不是的。平源先生不是我这幅模样。” “你?你难道还有自我意识?” “当然,我是平源先生根据自己的一些想法创造出来的,可以说他给了我生命,但后续的成长就是我自己。” 无衣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笑了笑没有说话。和其他人工智能一样,所有这类问题的对话结果都是相同的,所有的这些“假人”都觉得自己的真的,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和身份,但他们都一致认为自己是有自由意志的,或者说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有的。 是的,也算是有吧。至少他们可能喜欢不同的颜色,有着不同的故事,爱不同的风景等等,在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上,他们确实有着自己的想法,连创造者都可能无法预料的想法。 想着想着,无衣的笑容渐渐消失,脸部表情逐渐僵硬,有些念头冒出来,他不想细想,也不敢细想。他按下思绪,努力回想着,在这个玩笑之前,他是想要问什么来着? 对了,是那个。。。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是为了研究上瘾。。。” “唉!”double教授立马打断了他的话,还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无衣无奈苦笑,若说昨天他还在为double教授的话是真是假存疑,现在他已经能百分之百肯定全是谎话了,所有这些都是为了骗自己入局。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如果不参与进来,他永远不知道他们期盼他的到底是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额,我想说的是,关于脑网这个产品,你们宣扬的是一个桥梁,通过它,人们可以共享一切信息和知识,解决一切人的问题。它能够帮助人们与世界上其他任何人、任何知识和信息建立起完美的沟通与交流。可实际。。。” “因为关于大脑永生的法案至今还没有通过,在此之前,所有类似的研究产品都不能标明有此意图。” “所以你们真的。。。” double教授点点头。 无衣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平源会和这样的危险公司合作。也许那天借着double教授说出的话也并非全是假的。 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置身其中了。 第286章 警告 重回脑网实验后,无衣又辞掉了美容师的工作,开始早晚在云海智能公司打卡。 这一次虽然公司没有与他签订任何合约,但给他的福利待遇却反而高了不少。不仅提高了日薪,按日结算,还为他单独租了一间不错的公寓,距离公司很近。 无衣都没有拒绝,全部欣然接受,哪怕他很清楚公司及背后的那些人很有可能会通过这间房子来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他不怕这些,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曾经他很怕别人知道自己重生的秘密,后来又为大家根本不相信他而感到难过,到现在,他只有一种时刻陪伴着的,已深入骨髓的孤独。无论身处何地,无论与何人在一起,无论他是快乐、悲伤还是痛苦,这种孤独感时刻萦绕在他心中,从未退却过。 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太过匪夷所思,哪怕他一五一十地写成了《无衣之死》,又有几人会看,会相信呢? 不管平源想要从他身上获取什么,也不管他是否真的相信自己可以重生,至少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破解这个发生在他身上的谜题,为此他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不只是这一次的生命,而可以是所有的未来。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的无衣已深切体会到了。 实验开始不到一周,无衣就又开始察觉到明显的不对劲,这次的危机感比上一次来得更快更强烈。 double教授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在结束后,充满关心的语气询问道:“怎么了?无衣,你感觉哪里不对劲吗?” “嗯,”无衣有些虚弱地点点头,“那种脱缰的恐惧感又充满我的大脑,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double教授了然似的抿嘴微微点头,似乎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什么。 “怎么了?”无衣急忙问道。 “有件事看来我还是必须告诉你,之前我看你状态良好,也就没有说,不想影响你的心情,进而干扰到实验,你能明白吧?” 无衣疑惑地点点头,他并不知道double教授要说的是什么,只是急切地看着,希望他能尽快说出所有隐瞒的事情。 是的,这次实验的感觉和之前明显不一样了,要说哪里不一样,他也一直没有想明白,只觉得感觉更强烈了,但这不是那种五官的感受,可以说现在的脑网世界还是和之前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那里面的人和物还是一样生动形象,并没有变得更明亮艳丽,也没有变得更丰富多姿,但他身处其中,一路走过,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了,他很难再作为一个过客,置身事外。甚至可以说,从踏入脑网世界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就已经失去了自己。 但因为这是第二代产品了,这个脑网和之前的也大不一样,所以无衣对此并没有在意,只当是设备升级了。至于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他当然也很好奇。 在无衣期盼的目光中,double教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终于缓缓开口了。 “其实在你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尝试过这个新的脑网了。” 无衣一脸平静地听着,微微点头附和。这点他之前早想到了,毕竟自己之前那么不合作的态度,他们找其他人来也是合情合理,第一代的产品也是公开招募的,那时候的许多人估计也参与到了第二代的测试吧。 基于一些保密原则,这些测试者之间是互不认识,也互不联系的。无衣从未想过其他人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一个正常的人,一个只有此生从未经历过重生的人,又会在这里经历些什么呢?他们也会像他这样沉迷吗,也会和他一样感到危险和迷茫吗?他们有人退出吗? 正在无衣的思绪不断发散开来时,double教授接下来的一句话,简直石破天惊,一下子切断了他的思绪,让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死了?” “嗯。”double教授沉重地点点头。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无衣不能明白。他参加过多次实验了,虽然他常常在实验中感到危险,但那只是一种感觉,理性的他很清楚自己很安全。每次接入脑网,他周围都有医疗器械监控着他的生命安全。在这个医疗已经如此发达的时代,这里是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能夺走他的性命的。哪怕是他自身的隐藏疾病,也不会让他在这里当场死去。 “不知道,死因都是心脏停止。” “你们没有采取急救措施?” “当然有,但无济于事。” “那他们死前都。。。是什么样子?” “各种各样,有大哭大笑的,也有一脸平静无波的。” 各种各样,无衣心里思忖着这个用词,那些无辜的参与者该是死了多少,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没有勇气问出口。 “那你们为什么不暂停实验?为什么还要继续?” 无衣略带怒火地问道,话刚出口,他的脸又马上一沉,想到了一种可能,可能实验已经暂停了,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而已,所以他没有签任何协议,所以他被告知不能和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谈论起这里的所有事,所以他连辞职的理由都没有说清楚,就匆匆告别了昔日的同事和朋友。 “现在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参与实验了,是吗?”他有些绝望地问道。 “不,当然不是。” “还有其他人?他们。。。?” “他们都知道,在事前已经完整告知过他们所有可能的风险。” “那他们还同意?法律能容许?国家不管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同意。” double教授没有说明为什么没有外界的人来出面阻止这件事,无衣也没有再追问,他大概也能猜到,这些所谓的志愿者,估计都和他一样,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 “只有你是不一样的无衣。”double教授转变话题说道,“只有你坚持下来了,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确实只有你。” “所以你知道了,我一开始就没有看错,你真的就是我们成功的关键。。。” double教授滔滔不绝地说着,无衣却已经充耳不闻。 他不知道自己 第287章 突破点 无衣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看起来没有事,他也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那些人都在脑网中死去。 double教授的话并没有吓退他,反而激起了某种深入探寻下去的兴趣。他已经接触脑网很久了,不管是第一代雏形,还是升级后的第二版,他都没有找到可以深入了解的点。对他来说,每一次的实验就好像是再经历一次重生而已,可能故事不一样,他的身份不一样,但有一点始终没变,他始终是自己,始终只做自己。这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不论脑网世界多么精彩绝伦,也没有触及他真正的内心丝毫。他会恍惚,会沉迷,可是也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他是无衣,不是任何别人,他只是无衣。 也许这正是他和别人的不同,而这种差异也许就是他了解脑网的突破点。 “突破点?” “嗯。”double教授郑重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只要我们找到那些人死亡的真相,或者说为什么你没有受影响的点,只要找到那个点,我就有信心能攻克难关,让脑网脱胎换骨,真正实现我们的目标。” “好,要我怎么做?”无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double教授说的也正是自己想要探寻的。虽然他大概能猜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还是需要平源的帮助,毕竟他研究人脑多年,有专业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更重要的是他还有资源,有很多其他的普通人愿意和他一样参与到这个实验中。 “我们会尝试加大各个参数的强度,结合你的真实反馈,不断修改,缩小范围。我坚信在大脑中决定我们生死的只有一个点,找到那个点,我们就可以改变生死。” “可是我。。。”无衣很想能帮助解决这个问题,但他很清楚,自己虽然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因此死去,但也不表示他能在脑网中保持着清醒,更无法传达出什么反馈来。 上一次之所以退出,就是因为他当时已经很难区分出真实世界和脑网中的虚假世界了,现在仍是如此。他一直没有说,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double教授,将这个实验室当做了回归真实世界的标志,只因为这些从未在脑网世界中出现过,不知道是他们刻意为之,还是只是他目前还未遇到而已,如果有天他在脑网中再次经历这番实验,他相信自己一定是无法走出的。 正想着如何更好地表达出自己的难点和顾虑,double教授已经猜出了他的想法,抢先回答道。 “我明白,所以在不断加大强度的同时,我们也会对你进行一些额外的训练,让你既能完全沉浸在脑网的世界中,有着真实且强烈的直观感受,也能保持冷静客观,记录下自己各方面的感受和变化。” “你是说我要分裂成两个我?一个沉浸感受,一个冷静旁观?不,我做不到。”无衣连忙否决。 “你必须这样做,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可是。。。”这样做的后果是他彻底失去自己,再无法正确地认识和解读现实世界。他深知那些患有精神分裂,有多重人格的人有多痛苦。 尽管当今社会的科技和医学都已经取得巨大的进步,人类的生活已变得美好且完美。但精神分裂症仍旧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从前人们坚信它是病理性的,这意味着只要改变了大脑的物质结构,让它重回正常状态,我们是可以彻底治疗这种疾病的。 虽然大脑结构复杂,人们对其中的运作机制还为彻底了解,却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前赴后继,希望在目前已知的基础上彻底解决这种疾病。毕竟几千年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要找到一种治疗方法并不需要彻底了解这个病的成因或者相关器官的底层构造,运行机理,我们只需要不断尝试,也可以找到破解之法。尤其是超级计算机诞生后,人们可重复实验的次数已是指数级增长,这给了所有人强大的信心,能借此攻克一切难关。 可是精神疾病除外,确实有些疾病,如阿尔兹海默症之类的,人类已经明确了成因,自然也就找到了解决之法。有些却始终没有,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些疾病并非病理性的,哪怕最终呈现出的结果是大脑的物质结构改变了,但真正的成因却不是在这里,而是其他不可知的因素改变了人们看待自己和现实世界的方式,而最后大脑的改变只是这件事最后的结果,而不是原因。 甚至有些极端的人,在网络上制造谣言,说是人类制造的所有影像资料,从最初的摄影到现在的虚拟现实技术,都存在的一个微小漏洞,导致了人们的大脑受到扭曲和破坏,最终引发精神分裂症。 他知道他的记忆不会随着生命的消亡而消失,那是否意味着,如果他此生患上了这种疾病,将自己分割成了两个人,那么未来的他都将要时刻与另一个自己为伴,再不可能回到原来的自己。 因此他不敢答应,也不愿答应。虽然探究脑网背后的一切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但保持自己更加重要。他敢于回来继续参与实验,就是抱着哪怕一死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决心。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永远可以回来,回到最初的样子。在脑网中经历的所有也许会让他情绪大起大落,甚至迷失方向,不知所措,但他永不会失去自己,他总能回来,回到真实的现实世界中来。 double教授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但经过一番挣扎后,无衣仍是摇了摇头。 “其实并不会如你想得那么严重,你曾经是一名演员,也演过不少出色的角色,你应该演戏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你当然还是你,是无衣,但你也是电影中的那个人不是吗?我们希望你做的,就是在脑网中演一场场戏就好,能骗过脑网就好。” 第288章 尝试 见无衣仍是犹豫不定,double教授继续说道:“一名优秀的演员都是会分裂出一个超理性的自己来在背后监管自己的一切行为,一旦情形超过自己预设的底线,就会夺回控制权,重新掌控自己的大脑和身体,回归正常的世界。” “无衣,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是唯一的,每个人心中都会有无数个‘我’,他们会相互争执又相互妥协,最终形成我们表现出来的样子。你也有一个自己,时刻在背后监督着自己的一切言行举止,思绪意识。现在需要你做的,就是放大这个自己,将他拉到明面上来,时刻告诉你发生的一切,他看到的一切,你感受到一切。你明白吗?” 无衣点点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那我不会因此陷入精神。。。” “不会,我知道你也许相信网络上那些谣言,认为那是现代技术造成的,但如果你相信我的专业,我可以严肃地告诉你,不是,绝不是这样的。而你是不可能患这种疾病的。” “为什么我不会?” “如果你会,你早就应该是了,早在你是路采薇的时候。” 是啊,那时候的自己,即是徐无衣,也是路采薇,他是怎么过来的呢,那些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以至于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或是认为太煎熬的事情,好像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发生,他就这样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重生。 “你答应了吗?”看着无衣脸上释然的表情,double教授关切地问道。 “嗯。”无衣沉重的点点头。 此时他不知道,这一决定将为未来带来怎样的影响,将如何彻底改变他的未来。 此时他只知道,必须握紧这次机会,除他之外没有别人,他必须亲自去做。就像最开始决定参加实验时,他所想的那样,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要迎难而上。哪怕将分裂出两个不一致的自己,他也有信心能回归统一。double教授关于演戏的话提点了他,脑网中的世界其实就是一场场电影,讲述着一个个曲折的人生,只不过这次周围没有别人,没有导演和摄影,只有他自己,这是他一个人的电影。 两人达成一致后,无衣开始在double教授的指导下,有计划有目标地训练起自己的观察和掌控能力,他很努力,也做得很好。 如之前所说,脑网中的世界也被加强了,和从第一版到第二版的感觉一样,无衣发现他看到的、体验到的世界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改变的只有他自己,他在世界中的感受变强了。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加强的是什么?”一次实验结束后,无衣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本没想着double教授能解答。没想到他却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了。 “加强的就是你的感受。通过脑网的芯片,将你的所有细微感受都加强了。简单来说,就是那些让你开心欢喜的可能就变成了狂喜,那些让你微微厌恶的,可能就变成了深恶痛觉。比如在现实世界中,你偶然看到路边的一朵野花,可能只是一闪而过的欣喜,你自己根本还未察觉到就已消失,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在脑网中,这就可能变成一阵不可抑制的狂喜,你甚至可以因此泪流满面。当然这不是简单的放大,和你见到的所有场景、经历的所有故事一样,这些都是按照每个人的特点单独定制的,是脑网系统计算出来的最合适的加强点。” 无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好像明白了一点。这也能解释他每次在脑网中的感受了。不得不说这却是一个绝妙的点,哪怕一开始脑网算不准,在反复实验后,在那么多次的尝试之后,他相信脑网最后一定能找到他脑海中的那个关键点,那个能决定生死的关键点。 他终于明白之前为什么平源说只要他继续参与,只要他们找到那个点,他就能彻底解决这一问题。是的,这一切都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无衣也不由得浑身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协助脑网,协助double教授,一起找到破解一切谜题的那把钥匙。 他加倍努力地训练,每一天都弄得自己异常疲惫,大脑几乎要宕机了才回去休息。 随着实验强度的不断增加,他开始每晚都被一个奇怪的梦境困扰。在梦中,他经历了异乎寻常的幻觉和幻听,他看到虚拟世界中的事物变得扭曲和扭曲,他听到声音变得混乱和嘈杂,甚至有些刺耳。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些什么,听到的什么。这些杂乱的梦境让他感到极度的恐惧和困惑。 他也试图寻求double教授的帮助,但double教授告诉他那只是梦境,是因为他过度紧张和疲劳导致的。他相信脑网技术是完美的,实验是不存在任何隐患的。最后他劝告无衣要放松心情,放缓节奏,循序渐进,慢慢地来。 之后一周,无衣放缓了脚步,不再像以前一样疯狂训练,而是严格按照double教授制定的时间表作息,在每天结束实验后,他都会去附近花园里散步,他倾向于去自然环境优美的地方,也乐于去人群热闹的地方,在自然的空气和美景中,在浓浓的生活气息中,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是他触手可及的。这让他心安,也让他摆脱了那些恐怖的梦境。 随着实验进行,double教授开始让无衣每天按时服用一些小药丸,是为了帮他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因为电刺激已经不够,他们也开始借助药物的作用。 无衣没有多问就照单服下。随后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不适,偶尔会突然心跳剧烈,好像要跳出心房,这时候他会有一丝害怕,害怕心脏剧烈跳动之后就会戛然而止,像之前的那些实验者一样,死于种种未知的情形下。 但double教授安慰他说,这只是药物的一点副作用,他的心脏实际并没有什么损害。 “那些人的心脏有损害吗?”无衣追问道。 “没有。可你和他们不一样。”double教授摇摇头。 无衣没有再追问,他知道double教授的意思,是不一样,那些人只有一次生命,死去之后关于他们的一切就都结束了。可自己不一样,他还有来生。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计划就是让自己重现那些人的死亡吧。这样他们就能从重生的他身上找到那些人死亡的真相。 第289章 约定 不久后,如无衣所料,double教授终于和他说起了重生之后的事。 “我知道你重生之后会遗忘很多事,但我相信脑网的事你一定能记得。我希望,如果你不幸在实验中死亡,在你重生之后,你能再找到这里,告诉我们所发生的一切。” “可我很可能来不了这里,也可能我重生之后,这个公司、这座建筑已经不再是你们的了。” “嗯,我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如果你不能亲自前来,希望你记住这个号码:。” “这是什么?” “我在virtua上的账号,通过这个你也可以联系上我。” “好。”无衣答应下来,他不由得想起了首次和double教授的相遇就是在virtua上,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装束,自那起,他似乎从未换装过,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保持一贯的记忆,更印象深刻。 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死去之后,当心脏再次剧烈跳动时,他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而是平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可惜他并没有死去,在他冷静下来时,他的心跳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double教授也不知道原因,这也是他们的一种幸运,这意味着实验可以再度推进。 无衣每天在不同的世界之间穿梭,体会着各种人生,有时,他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拥有无尽的财富和权力;有时,他是一个冒险家,探索未知的世界;有时,他是一个父亲,经历着家庭的温暖和责任。 他探索着这些虚拟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尝试所有可到达的地方,只为尽可能多、尽可能广泛的积累实验数据,帮助double教授尽快找到那个所谓的突破点。 这天,无衣进入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物里,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痛苦,他的身体开始产生了一种无法名状的恶心感。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着,似乎要把他压缩成一个点。但同时他的身体内,又有一股力量正在试图撕裂一切。 他试图寻找出路,但是发现身后所有的门都被锁上了。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禁锢住,无法动弹。无衣就在他感觉一切要分崩离析时,他眼前闪现出了一道亮光,然后他突然又回到了实验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看到面前熟悉的double教授,才感觉仿佛终于找到了一点依靠。 “你怎么了?” “不知道,我好像差点被困在里面了。”接着无衣详细说了一下自己刚刚的经历,包括最后的那道亮光。 “你之前进过那栋楼吗?” “没有,从未遇见过。” “奇怪。也许是系统数据有了一些小问题。今天就先结束吧,我们再详细检查下。” 就这样,无衣提前离开了实验室。 在回家的路上,他开始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在繁忙的城市街道上,人们匆忙穿梭着,忙于各自的事务。然而其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人。 这个人身材高大,大约两米多高,身着一件明亮的紫色外套。外套的面料是一种光滑而闪亮的合成纤维,每当阳光照射上去,就会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外套的领子十分独特,走了许多波浪状的褶皱,仿佛是一道水波在他的脖子下流淌着。 他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色长裤,裤腿上用五颜六色的线绣满了繁复的图案和几何图形,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裤子的下摆处,是一双夸张的银色靴子,靴子上不知镶嵌着什么,每一步都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 他的头上还戴着一个星球形的帽子,上面镶嵌着闪亮的宝石。每当他移动头部,星球会散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仿佛是一个迷你宇宙的缩影。 他的脸庞轮廓分明,从侧面看似乎有着一张俊美的面容,但无衣看不清他的面貌,因为他还带着一副太阳镜,镜片反射出银白色的光泽,使人无法窥视到他的眼睛,也无从猜想他眼中的情感和意图。 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走在街头,每一个动作都夸张而独特,众人却似乎毫无察觉,没有一个人因此停下脚步。 无衣揉揉眼睛,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景象是否真实。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刚刚看到的那个奇怪的人已经消失了,街道和刚刚一样,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无衣笑了笑,对此时的真实世界没有任何怀疑。 他知道,在脑网的虚拟世界中,他的感官被完全操控,让他可以看到美丽的景色,感受到温暖的阳光,聆听美妙的音乐。一切都像真实世界一样,甚至更加完美和令人陶醉。这是因为平源他们相信,只要虚拟世界足够美好,足够完美,就能够满足人类的所有欲望,把他们留在人世间。 但无衣从不这样想,现实世界并不是完美的,但它是真实的。人类需要接受现实的不完美和挑战,才能真正体验到生活的意义和价值。只有让他们感受到这种真实的力量,才能真正把他们留下来。 第二天,无衣并没有把出现幻觉的事告诉double教授,他以为那只是一时的,是那天他在实验室收到那束强光刺激后的不良反应。 但随后几天里,他又反复出现了几次幻觉,大多都是他人的幻影,也都是他不认识的人,他甚至都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直到double教授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他才吐露真相。 “这应该是你脑中的幻影,是你记忆中某些形象的投射。” “可是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些人。” “你一定见过,或许不是以这种模样,或许不是在一个人身上,但这些人身上的要素,你一定都遇到过。” “不会,我从未见过,甚至想象不出那样的奇装异服。”他指的是他第一次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人。 “嗯。”double教授显然无意再与他争执这一点,“这些都没有关系了,马上这种症状就会消失。上次的事情我们已经找到了问题点,你那天的反应以及之后出现的种种幻觉应该都与此有关。” “什么问题?” “脑网刺激到了你的某种深层记忆,它们的碎片被激发出来,可能会被你的大脑随意加工成任何一种合理的形象呈现在你脑海中。” 虽然double教授说得振振有词,无衣仍是将信将疑,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那些形象,连一点边都没有沾到过。 第290章 新年 double教授说得没错,无衣的幻觉不久后就慢慢消失了。就像是它们从未出现过一样,无衣渐渐都忘记了曾经看到过的那些怪异的形象。 脑网实验一直进行得很顺利,无衣的掌控力在不断增强。一开始他可能无法详细记得所有在脑网中的经历和感受,有时候记得的也是错误和变形的,更重要的是那时候他自身受脑网影响很大,不仅在脑网中的进度节奏慢,出来之后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平复和消化在其中产生的种种情绪波动。 随着他不断地练习,他如今已经可以轻轻松松完成一次脑网实验,而不影响自己丝毫。不仅如此,他也能准确讲述自己在脑网中的所有经历和感受,有时甚至能客观地发表一些看法,做出一些猜想,分析出自己为什么遇到了那些人和事,以及脑网在什么时候给自己加强了感受等等。 2620年12月31日,无衣仍旧在实验室工作了一整天。因为第二天是新年,所有人都被放了一天假,包括他。也正是因为第二天要休息一天,这天晚上无衣就工作到了很晚,在double教授再三催促下,他才缓缓离开了实验室。 寒冷的夜晚,城市的街道上弥漫着一种冷清和寂寥的氛围。往常熙熙攘攘的人潮已经消散,只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行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 大街两旁的商店都关了门,只有一些灯饰的彩光闪烁着,没有一个人在玻璃橱窗前驻足观赏。商店的门口还装饰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带,暗示着白天的热闹与繁华。而现在,随着寒风的吹拂,它们不再欢快地舞动,只是静静地摆荡着,显得有些凄凉。 街道上的灯柱上挂满了节日的灯笼和彩色的布条,但没有了人们的欢声笑语相随,冷风一过,彩条轻轻拂过空荡的街道,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呼啸声,仿佛在为寂寥的场景增添了一丝凄凉的音符。 几个流浪汉模样的人蜷缩在街角的阴暗处,他们的身上盖着陈旧的毛毯,寒冷的气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好像试图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找到一丝温暖和希望。 一辆车缓缓驶过,车窗上挂着一串串闪亮的花灯,车里空无一人,只有寂静的音乐从车内传出,渲染着这冷清而无声的街道。 偶尔有一个个孤独的人走过,他们都穿着厚厚的大衣,手束在胸前或口袋里,步伐显得有些疲惫和迟缓。他们没有了往日欢快的神情,只是默默地从无衣身边走过,一个个都仿佛被孤独和寒冷所包围,没有一丝生气。 城市街道上的冷清和寂寥却让无衣感到一种无可言喻的落寞。人们或许正在家中团聚庆祝,或许正在远方旅行度假,而他只能孤独的一个人,和这条冷清的街道一样,只能默默地承载着岁月的流转,等待着新的一年的希望和繁华的到来。 就在他即将走到拐角处时,他听到不远处似乎传来类似爆炸的声音。 他正带着疑惑转过拐角,突然,一束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如夜空中的一颗流星划过。它释放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仿佛一下子驱散了黑暗,给人带来一丝温暖和希望。 继而,一串串五彩斑斓的烟花依次绽放,形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金色的烟花瞬间爆发,如同一朵盛开的金莲,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红色的烟花如火焰般燃烧,形成了美丽的花朵和心形图案,给人一种温暖和喜悦的感觉。蓝色的烟花像流动的海洋,带来一种宁静和祥和的感觉。紫色的烟花如梦幻般绽放,给人一种神秘而迷人的感觉。白色的烟花像是一股喷泉,喷涌而出,给人感觉仿佛正置身仙境。 烟花绽放的声音如鞭炮般震耳欲聋,每一声爆炸都伴随着缤纷的光芒。烟花在高空中舞动,炫目的光芒和绚丽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奇妙的图案,如同在夜空中绘制的一幅夺目的艺术品。 转过拐角,无衣才发现,是前面街道上的一群孩子在那里放烟花。 他们都节日盛装,周围放着各种烟花和鞭炮。此刻他们推推搡搡地聚集在一起,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不得了的事。 无衣正准备上前询问一番,突然见到其中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孩从人群中走出,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火柴,其他小孩都默契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却又按耐不住好奇心凑着头过去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只见他先小心翼翼地将火柴擦在盒子上,骤然间火花闪亮,然后他拿着那根点燃的火柴,慢慢靠近,几次试探之后,终于点燃了烟花的导火线。眼见导火索烧了起来,他连忙跳回那群孩子中间,眼睛眨巴着,期待着火花的绽放。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烟花的导火线燃烧得越来越近,孩子们也越来越紧张地盯着烟花。 终于,导火线烧到了尽头,一道明亮的火焰喷薄而出,烟花在空中瞬间绽放。他们惊叹地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看着烟花向上冲刺,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散发出绚丽的颜色和耀眼的光芒。孩子们都兴奋地跳了起来,双手高举过头顶,欢呼雀跃。他们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喜悦,满怀激动地追逐着烟花的轨迹。 烟花在空中炫目绽放,那个红衣服的男孩在地上奔跑着、追赶着它们,他伸出手臂,仿佛想要触摸到那绚丽的光芒。他的脚步轻快地跳跃着,兴奋地大喊着,与烟花一起舞动。 随后其他的孩子们也点亮了各自的烟花。整个街道都被绚丽的烟花和孩子们的欢笑声充斥着,构成了一幅充满活力和童真的画面。 无衣看着他们在烟花的陪伴下跳跃、奔跑,他们手里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形成了一幅幅绚丽多彩的图案,如同绘制在夜空的一幅奇妙的画卷。他们的笑脸洋溢着纯真和快乐,眼睛里闪烁着炙热的梦想,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彰显着他们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和热爱。 他的手轻轻颤抖着,在衣兜里紧紧握成了拳头。 第291章 传教士 新年的钟声响起,刚刚放烟花的孩子们突然一欢而散,整个城市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街道另一头,一位传教士缓缓走过来,他衣着朴素,手里拿着一本圣经,似乎已年过六旬。 无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待他稳定住思绪,才缓缓拿出了衣兜中握拳颤抖的手,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走得稍近一些,无衣才看清他的脸。 他面带笑容地站在刚刚烟花绽放之处,眼睛里透露着深邃和慈爱。 他的脸上洋溢着岁月的痕迹,皱纹在他的额头和眼角交织,勾勒出一张宽容和智慧的面容。他的眼睛深邃而温和,透露出丰富的人生经历和内心的坚定。在他眼中,可以看到智慧和慈爱的光芒,仿佛他的目光能穿透人们的表面,洞察他们的内心。他的眉毛稀疏而白,略带弯曲,显得疲惫而坚毅。这些白发和皱纹,是岁月赋予他的荣耀勋章。他的嘴唇柔和而丰满,微微上翘,在他微笑时,一道浅浅的法令纹在他脸颊上舒展开来,展现出他的喜悦和宽容。他的下巴轮廓分明,微微有些下垂,显示出岁月的重量和智慧的沉淀,也透露出他内心深处的信念和决心。 无衣在这位传教士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傲慢和自以为是,只有谦卑和温和。他的脸庞展现出了岁月的沧桑和平静,同时也透露出对生命的热爱和对人们的关怀。 在无衣路过他身边死,只见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无衣停下脚步,他的声音似乎穿透了整个街道传入无衣的耳中:“亲爱的朋友,请停下来,听我说一会儿。” 无衣好奇地望向他,没有回答,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在新的一年里,我希望在此与你分享上帝的爱和慈悲。愿我们共同追求心灵的宁静和善良的行为。”他举起手中的圣经,声音平静而坚定,充满了信念和真诚,他的眼睛里也透露出一种温暖和关怀。 见无衣注视着他,他连忙举起手中的圣经,熟练地翻开来,指向其中某页的文字,他的动作自然熟练,好像已经为此练习过千百万遍。 无衣看着他手中的圣经,犹豫地开口问道:“你说上帝的爱和慈悲,我听说过,但我不太明白。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传教士微笑着回答:“当我们感到迷茫时,上帝的爱和慈悲会引导我们走出困境,给予我们希望和力量。他的爱是无条件的,无论我们经历什么,他都会包容和接纳我们。他的慈悲则是宽恕和关怀的象征,他愿意给予我们新的机会,让我们改过自新。” 听了这番无用的解释,无衣低下头,片刻后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对他说道:“我希望能够找到心灵的宁静。” 只见传教士微笑地点了点头,话语充满了温和与智慧:“那就让我们一起寻找吧,让我们一起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寻找内心的平静和喜悦。” 他的手轻轻地翻动着圣经的页码,动作间流露出他对圣经文字的熟悉与敬畏。 无衣带着疑问开口问道:“先生,您一直在强调内心的平静和喜悦,可我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纷争和困惑,您觉得我们怎样才能获得真正的内心宁静呢?” “年轻人,你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中,我们可以通过与内心的对话、寻求真理和与上帝的联系来获得内心的平静。圣经是我们的指南,其中包含着智慧和指引,它可以帮助我们认识自己、认识上帝,并找到心灵的抚慰。” “是吗?”无衣自嘲似的笑笑,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年轻人,我会在这里等候你的归来,愿上帝的爱和慈悲一直伴随着你,愿你的探索之旅带给你智慧和平安。”传教士的声音继续从身后传来,无衣的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 他知道一切都是脑海中的幻想,不是真实的。在这个现代社会里,在这个现实世界里,是没有烟花,也没有什么传教士的。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消失很久的幻觉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为什么这一次他不仅看到了清晰的人脸,还听到了声音,还与他们产生了对话。又为什么是这些场景,这些人。 回到家后,无衣昏昏沉沉地睡去,夜里又是噩梦不断,第二天他几乎还是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直到第三天一早,他才迫不及待地来到实验室,与double教授讲述了那晚发生的一切。 “那之后你有再看到或听到什么吗?” “没有,走完那条街道后,就再没有出现任何幻觉了。” double教授沉吟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次是为什么呢?”无衣追问道。 “也许。。。是因为你对此有所期待,你的大脑就虚构出了这些幻象让你的期望能得到满足。” “嗯?”无衣不明所以。 “额,就像我们做梦一样,你在梦里会下意识地去实现你在现实中无法达成的梦想,做你做不到却又很想做的事。只是你不是睡着了,你是醒着在做梦。” “做梦吗?”无衣呢喃着,可这样的梦境也太真实了,真实地让他差一点就信以为真了。 “传教士和孩子们都代表着一种单纯的心境和生活,前段时间你太过劳累了,想必已经被脑网中纷繁复杂的世界给折磨透了,才想着借此幻象放松一下,这也是大脑的一种保护机制。放心吧!” 放松吗,可他那晚丝毫没有觉得放松,反而弄得神经紧张,晚上也是噩梦连连。但见double教授一脸轻快模样,无衣也再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这之后一段时间,他也再没有出现任何幻觉和幻听,一切仿佛又回到正轨,他仍旧兢兢业业地进行着实验,从未有一丝懈怠,反而是double教授常常提醒他要注意身体,不要过于劳累,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要时刻注意放松。 无衣听从了double教授的建议,在每次紧张的实验结束后,都会借助医疗器械放松紧张大脑,此后之前的那种幻觉再没有出现过,他也慢慢淡忘这些事,全身心投入到实验中。 第292章 幼稚园 这天无衣和往常一样的时间早起,在此之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连续这几晚他都睡得很好,有一些不咸不淡、模模糊糊的梦,醒来几乎全忘了。 早晨八点,他离开家门,踏上了通往云海智能公司的路程。 公司给他安排的公寓离办公大楼很近,他可以走路上班。这天他一如既往地走在宽敞的人行道上,周围的行人依旧是匆匆忙忙,埋头急走,赶往各自的目的地。 无衣扭头环顾,只见周边的建筑高楼林立,玻璃幕墙上闪烁着光芒,使他无法窥见到里面的场景,但他能够想象得出,深吸一口气,他感受着这个现代都市特有的脉搏和生机,仿佛置身于一个不断运转的大脑中,仿佛在一个脑网系统中。 一阵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鼻而来,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路边的那间咖啡店。他每天早晚都会路过这里,透过透明的墙壁,他能够瞥见店内的人们坐在舒适的座椅上,享受着一杯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或与朋友交谈或是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曾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在下班也能走进这里,要一杯咖啡,坐下来慢慢品尝。可是他却一次也没有进去过,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害怕什么,只是每次一想到真的要走进去,他就突然没了兴致,失去了对它以及它里面的那些生活的所有好奇。 在街头,他经过一个繁忙的交叉口。红绿灯闪烁着,车流穿梭不息。他等待着交通信号的变化,然后与其他行人一起穿梭在车流中。旁边的车站上,一群人等待着公共交通车的到来。有人急切地注视着车辆驶来的方向,有人在原地跺脚,当车辆到来时,大家挤作一团,纷纷上车,场景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车辆的鸣笛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个都市的独特乐章。 终于,他到达了云海智能所在的办公大楼,大楼高耸入云,现代化的外观给人一种专业和稳重的感觉。走进大堂,仍是宽敞明亮,装饰精美。 他来到自己工作的楼层,进入实验室,看到double教授一如既往地已经等候在这里,他们简单地打过招呼,就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无衣坐下来,自然地闭上眼睛,进入脑网。 等他再度睁眼,他马上就发现了异常。虽然每次进入脑网后,他都会有具不一样的身体,就像每次的重生一样,他已经非常习惯了。但这一次的身体明显不同,似乎。。。矮了很多,又变小巧了很多。 好在旁边的墙壁就是一面粗糙的镜子,他能够从中大致看清自己的轮廓。 墙上的他,身材娇小玲珑,穿着件鹅黄色的外套,上面印着只宠物鸭子,配上他那双小小的手掌,显得更加可爱。他抬起双手仔细端详,手指短小却也不失灵巧。 再凑近仔细看看他的脸,圆润而红润,透露着健康。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像蓬松的小绒球般,大部分乖巧地贴在额头上,旁边的几簇则调皮地散落在脸颊两侧。小鼻子精致可爱,略微有些高挺,一动一静都显得灵动可爱。下巴小巧而圆润,给他的脸庞增添了一份天真无邪的童真气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充满了童真与好奇。 墙上映照的这个小朋友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和纯真的光芒,让无衣不禁心生亲近之感。 他心情激动,环顾四周,向外跑去。 在周围打转了好几圈,他才终于看清楚这里是一所幼稚园。 在大门上方挂着一幅彩色的招牌,上面写着“童心乐园”,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四个字,无衣心中一动,隐约感觉到了脑网的意图。 门口正站着一位老师,用她那亲切的笑容和温暖的拥抱,迎接着每一个走向她的小朋友。 无衣跟着老师来到了教室,只见里面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和教具,桌上摆满了整齐的玩具和彩色的画笔,五颜六色的绘画和手工作品装点着整个教室。 他找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正准备挑选一只画笔试试颜色,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笑着对他说:“我们来一起玩积木吧!” 无衣微笑着点点头,他很熟悉脑网系统,明白自己只需要按照系统安排的场景,自然而然地去做就好了。于是他和这个陌生的小男孩一起坐到地上,开始一块一块地搭建高塔。 突然,老师的声音响起:“小朋友们,今天我们要一起做手工。”好几个小朋友立马跳了起来,眼睛放光,手舞足蹈地表示着自己有多么喜欢动手制作手工艺品。老师微笑着安抚他们,然后拿出五颜六色的纸和剪刀,示范了如何制作一只漂亮的纸风车。 不知是否被周围小朋友的情绪感染,无衣也开始专注地跟着老师的步骤,剪纸、折叠、固定……最后,他完成了自己的作品,看着自己亲手制作的纸风车在空气中旋转,他发出了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很快,午餐时间到了,无衣和那个与他一起搭积木的小朋友一起来到了食堂,食堂里弥漫着美食的香气。他们拿着托盘,排队选择自己喜欢的食物。无衣选择了蔬菜沙拉,那个小朋友则选择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腿饭。他们默契地找到一个空位坐下,边吃边聊着天,互相分享着饭菜和笑声,这一顿他吃得开心又满足。 午休时间,无衣躺在柔软的床垫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安静的时光。 那个小男孩悄悄地走过来,轻轻地摇醒无衣,低声说:“无衣,我给你画了一幅画作。” 无衣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他递过来的画作,一时间他惊叹不已。画上描绘着他们刚刚一起搭积木的场景,整个画面色彩明亮鲜艳,两个小朋友的神情动作惟妙惟肖,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快乐。无衣感激地说:“谢谢你,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下午的课是音乐课,音乐室里,琴键的轻柔声音,有节奏的击鼓声,还有这些小小音乐家们的欢乐合唱声,都一点点沁入无衣的心中,让它变得柔软脆弱,却又带着一股新活的生命力,宛如新生。在音乐的陪伴下,他们跳舞、歌唱,他们奔跑、跳跃,尽情地享受着音乐的魅力,尽情释放着无穷的活力。 直到放学的钟声响起,孩子们才不舍地和老师挥手告别。无衣也站在那里,回忆着今天的种种美好瞬间,那些带给他的欢乐和成长的时光,以及此时时刻自己的心境,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 第293章 困惑 无衣在幼稚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他知道了那个和他一起搭积木,给他画画的小男孩叫思淼。 “思淼,快过来看看这鱼!”无衣兴奋地招手,想要换他过来一起看小池中的金鱼。 叫思淼的小男孩欢快地跑过来,在他旁边蹲下,学着他的样子用手在池子里面舀水,试图舀起一两条金鱼来。 无衣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这几条金鱼身上,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专注而又单纯的快乐了,不自觉地越陷越深。 直到他被double教授强行唤醒,他才意识到幼稚园的那些快乐生活不过是脑网中的一场梦罢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出来?” “我。。。我不知道。”无衣环顾四周,呆呆地看着double教授,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 陪着他静坐了十几分钟,见他神色恢复如初,double教授才又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此时无衣已经简单将自己在脑网中的经历过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奇怪之处,至少在他的判断里,没有一件不合逻辑的事发生。 “一切都太正常了!”他只能如此回答。 听到他的回答,double教授明显舒了一口气,他脸上的担忧之色瞬间转化为喜悦之情,赞叹道:“这说明你已经完全适应脑网了,或者应该说它已经完全适应了你,想必不久之后我们就能找到突破点。太好了,无衣,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是这样吗?原来平源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是他彻底地被脑网欺骗,无法自行脱离的时刻。一阵寒意袭来,让他感觉脊背发凉。 “无衣,别担心,按照我之前教你的,分化出两个人格来,一个用于表演,一个用于思考,你还是你,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改变。” “不,困扰我的倒不是这个。”无衣坦诚道,虽然对平源如此利用自己有些气恼,也深知自己面临的危险境地,但现在他心中所忧虑的却不是自己的安慰,而是脑网真正的成功。 “那是什么?”double教授诧异道。 “脑网并没有欺骗到我,我也并没有分化出另一个自我来,我是完全地沉浸其中,感受着那里的一切人和事,就像做了一场非常逼真的梦,在梦中我无法自知。” 听到此处,double教授也面露狐疑之色,“你是说,那里和现实不一样?” “嗯。不一样,那不是我。” “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无衣沉思片刻,知道自己必须将一切全部说清楚,才能帮助他们真正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有可能找到解决办法。于是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在脑网系统中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是因为思淼这个名字?”double教授听完,立马恍然大悟似的问道。 无衣摇摇头,心里却暗暗惊叹。他们果然对他做了详细的调查,可以说是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从脑网中出来后,他只是模糊感觉思淼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他是谁。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另一件事,这件事瞬间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思淼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也就很快被忘记,被彻底搁置一旁,不做他想了。 “那是?” “是我的情绪。” “嗯?” “我刚刚讲的你都听明白了吧,我真正感受到了孩子的快乐,简单又直接,没有一丝杂质的快乐。” “这很正常,这是每个孩子都有的啊。。。”double教授正准备反驳,话刚说到一半,又住了口。 无衣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附和地点点头。 他们此刻都明白,是脑网出了问题。 它能够复制出一个类似的幼儿园并不稀奇,甚至因为他有无衣的全部资料,将一个小朋友取名为思淼也不奇怪,无非是迎合无衣的心理喜好。 但能够复制一份孩子的快乐就很奇怪,非常奇怪。 “有没有可能那就是你最初的小时候,我的意思是,徐无衣。。。” “不会。”不等double教授说完,无衣就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一可能。那不是徐无衣。 虽然他不太记得关于徐无衣的很多事了,但关于那个时代,他还是比较清楚的,那时候的幼儿园大概会是什么样子,他也明白,大致能够想象得出,那是一家人的宝贝和牵挂,是会在正常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的小孩,是有父母或爷爷奶奶接送,有人喂饭,有人穿衣的小时候。 可是脑网中的那个幼稚园,只是一座人工生育机构的后道工序,就像他曾经呆过的童心乐园,那里的孩子们没有父母,从小到大就只有那些教师,大部分都是机器人。他上过这样的幼稚园,也知道里面的背景和含义,在那里他也许有过欢笑,有过温馨的感觉,甚至可能有些怀念,但唯独不会有天真无邪。在这样的幼稚园里,他始终是无衣,始终记得过往发生的一切,记得自己将要面临的一切,没有一刻放下过自己,自然也从未体会到那种心无旁骛的简单快乐。 “那是一所现代幼稚园,而其中的我就像一个现代正常的小孩。”无衣呼出一口气,又继续解释道。 double教授沉默着点点头,他自然相信无衣的判断。 “可如若是这样,你应该不会被欺骗才对。” “是的,可是我确实是沉迷了,就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就好像我已经彻底不存在了。。。”无衣说着说着又有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他不由得越说越多。 double教授制止住了他的滔滔不绝,继续问出了关键问题:“你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至少在最开始你是知道的吧?” “当然,我知道,我以为我一直知道。” “是那个午休之后吗?” “也许吧,我真的不记得了,我知道我,或者说那个叫无衣的小朋友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但我是何时消失的,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也许我在第一眼看到童心乐园时,就。。。” 无衣没有继续说下去,但double教授显然已经领悟了他的意思,随着点点头。 “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也许明天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嗯。” 无衣告辞离开,他是非常相信double教授的,或者说是相信平源所带领的团队的能力。脑网中的数据,再结合自己刚刚给出的那些信息,相信这一晚他们必有所收获。 怀着对问题即将解决的期待,无衣的心情又恢复了轻松愉快。 第294章 平源的回答 这天晚上,无衣做了一个梦。 在这个梦中,他回到了一个夏天的夜晚。 夜幕降临,星空灿烂而宏伟,无边无际的星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晚上,一位年近四十的父亲带着他七八岁的儿子,抬着凉床,走出屋外,放置在空旷开阔的街道上,准备给他上一堂关于星星的课程。 街道上,周围都是熟悉的邻居和朋友。大家有的直接坐在街道边的石阶上,有的搬了小板凳或竹编的太师椅,还有的也像这对父子一样,直接抬了一整张床出来纳凉。 夏日的微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凉,舒缓着炎热的气温。大家都默契地享受着这宜人的夜晚,周围一切都静静地,偶有几处知了的叫声,夹杂着一两句闲话。他们静静地坐在一起,享受着彼此的陪伴和星星的闪烁,夏夜的安宁笼罩着每个人的心灵。 这天的夜空异常晴朗,星光明亮。小孩子们都兴奋地指着夜空,争相讲述着自己对那些星星的一知半解。有人说星星是天使的眼泪,有人则说星星是仙女的闪亮之光,他们正在用自己纯真的眼神和无尽的想象力去探寻宇宙的奥秘。 父亲带着儿子铺好床,找好方位躺下,便指着头顶的星空,温柔地问道:“无衣,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北极星,它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方向。” 无衣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好奇和期待。 父亲接着说:“你再看那一片星星,它们组成了一个弯曲的形状,就像一只大熊。我们叫它北斗七星。” 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无衣仔细地凝视着,努力用眼睛描绘出那只大熊的轮廓。 未等他完全记住那副轮廓,父亲又指着旁边说到:“看,那边是天鹅座,它的形状像一只优雅的天鹅在飞翔。” 无衣用手指指着天空,逐步勾勒出那只飞翔的天鹅的样子。 父亲看着儿子专注的模样,微笑着继续解说:“还有那颗闪闪发光的星星,那是金星,是太阳系中距离我们最近的行星。” 无衣点点头,那是他最早认识的一颗星星,因为那是颗在白天也能看到的星星。 接着他兴奋地问:“爸爸,为什么星星会亮呢?” 父亲耐心地解释道:“星星是远在天空中的太阳,它们发出的光经过漫长的旅程才到达我们的眼睛。” “你看,这片星空就像无尽的宝藏,等待着我们去探索和发现。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不同的名字。我们可以一起学习,认识更多的星座和行星。” 无衣睁大眼睛,充满兴奋地说:“爸爸,我想知道更多的星星!” 父亲抚摸着他的头发,鼓励地说:“当然可以,我们可以每晚一起来观察星星,学习它们的故事和形状。星空是我们的大课堂,我们可以从这里起步,一起探索无尽的宇宙奥秘。” 夜晚渐渐深了,星星的光芒越发明亮。爸爸分享着星座的故事,就像在讲述一场神奇的冒险。 梦境的尽头,他醒来,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尽管这个梦只是一场幻觉,但醒来的无衣依然保留着那个夏夜的记忆。他知道,那段美好的时光将长久地留在他心中。 梦中爸爸的样子已不甚清晰,哪怕他记得,他也不知道会是哪位爸爸了。 有一些念头一闪而过,让他觉得熟悉,又感到一丝恍然,待反应过来,却是怎么都抓不住了。 直到第二天来到实验室,听到double教授对昨天的脑网实验的解释,他才又突然想起来,梦境之后,自己曾经闪现的那些念头。 “所以昨天的那些并不是脑网编织出来的梦,只是它让我在里面做了一个梦。” “是的,它只起了一个开头,剩下的就由你自行发挥了。” “那我为何。。。”无衣本想问,即使是做梦,也不该体会到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情绪,遇到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 “无衣,不用诧异。梦即是欲望的满足。你能梦到那些,未必需要你曾经经历,也许你曾见过许多同龄人,比如你之前在童心乐园的小伙伴,也许你从他们身上生出了期待,期待自己能拥有和他们一样的单纯的快乐。” 是这样吗,无衣沉默下来,他从未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会是那样一种简单直接的快乐,那样懵懂无知,无忧无虑。 猛然间,他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和脑网中的感受何其相似,也许是脑网激发了他心中对这种纯真无邪的渴望,也许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脑网只是帮他扩大并显化了这个深层次的欲望。 无论是何种情况,至少这都是个好消息,说明脑网没有问题,它甚至变得聪明了。无衣历经世事,早已变得能随时放下那些暂时想不明白的问题,看不懂的人和事,若非如此,他可能早就被各种谜团和纷杂往事纠缠,根本无法继续正常的生活。 学会放下是他最先掌握的一项必备求生技能。 此刻听完double教授的解释,他也很快就释然了。他们昨晚一定是结合了各种数据分析,才得出结论,昨天的他是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去了,而不是脑网的梦境。既然如此,也许他们也能够知道自己是何时入梦的,想到此处,无衣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们还无法知道,只能说你应该是入脑网之后不久便陷入了自己的梦境。” “看来脑网又变强大了,它已经学会用人类掌控ai的手段来运用到我们身上了,给我们一个出发点,然后让我们自己编写整个故事。”无衣开玩笑道。 “嗯。”double教授点头附和,“这是个好消息,不仅说明脑网变得更智能了,也说明我们真的找对了人,你真的可以帮助我们彻底改善脑网。” “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你现在的状态就正好,继续保持住就行。” “好。” 无衣感觉浑身一阵轻松,目前的情况比他曾预想的要好很多。听过double教授说起其他人的状况,加上自己之前的种种幻觉和各种身体不适,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真的要等来世再继续完成这个实验了。虽然平源给了他未来的联系方式,但他见多了世事无常,真的不敢相信等自己重生之后,这个实验还存在,还是平源在主导。 第295章 希望 在脑网实验室中,无衣静静地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头上便是那个巨大的第二代脑网。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坐在这里,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一次,他进入了一个看似平凡的家庭。 当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洁而温馨的卧室。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房间带来了温暖的氛围。他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床单,感受到了细腻的质感。这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环境,他知道这是脑网虚拟创造的。 他站起身,穿过房间来到厨房。那里已经有人在准备早餐了。他看到一个年轻窈窕的女人正在煎鸡蛋,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正坐在餐桌旁,随意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具,不时望向女人的方向,似乎是在期待着即将出炉的美味早餐。 无衣走到年轻女人身边,靠近她问道:“早上好,我可以帮忙吗?” 女人微笑回头,果然是一位五官无可挑剔的美女,“不用了,谢谢亲爱的,不过,你可以去叫醒小赫了。” 听到这句话,无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旁边敞开着门的房间,那里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 他走进那个房间,看到一个小男孩正蜷缩在床上沉睡着,看他的样子,应该比餐桌边坐着的那个小几岁,约摸只有两三岁。 他俯下身轻轻地摇了摇这孩子的肩膀,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道:“醒醒,太阳公公照屁股了。” 那小孩翻了个身,躺平来,慢慢地睁开眼睛,对着他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无衣的心就在这一刻融化了。 就在他沉醉于这温暖的阳关,这诱人的烘焙香味,这天真的笑容时,脑中忽然警铃大作,他忽的想起自己到底是谁,现下又到底是在做什么。他谨慎又仔细地观察了周围,又暗暗审视了内心,才相信自己这次并非在梦中,是真的清醒的。 从第一代脑网系统开始,无衣就几乎每天沉浸其中,他已经非常熟悉脑网中的世界。在最初的那一代,那时候他们的目标还只是为了让脑网尽可能创造出一个逼真的世界。 无衣凭着自己的丰富经历,通过他的感受和反馈帮助他们改进脑网系统,使其更加贴近真实的人类生活。脑网需要全面地了解人类的情感和反应,包括喜怒哀乐、挫折和成长。所有测试者的经历促成了是完善脑网的关键一步。 那时候无衣就感到是脑网让自己的重生有了更深远的意义。他独一无二的经历将为未来的科技发展做出贡献,不仅帮助人类创造出更加真实和贴近生活的虚拟体验,更是帮助未来的人类找到一条通往永生的道路。每当他戴上脑网帽子,准备进入下一个世界继续他的探索和体验时,他都满怀斗志,充满激情。 每一次,当无衣踏入了这个虚拟世界,准备感受新的人生旅程时,在他的身后,double教授的团队则专注地记录着他的每一个感受和反馈,他们一起为了创造出更加完善的脑网系统,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和感受真实世界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而努力,这些努力将为未来的人类带来更加美好的体验和更加长远的发展。 自从上次他们发现了脑网中幼稚园的问题,继而发现脑网已经可以运用实验者的梦境来编造梦境,double教授就让无衣在另一套系统中独自训练了很多次,主要是训练他的观察能力和自控能力,直到他的能力达到他的期望,才又继续回到脑网实验中。 因为连接的脑网系统本身就是一个梦境,所以身处其中的人很难区分出来,自己到底是在脑网编织的梦中,还是在自己本身的梦中。 最后double教授劝告无衣的就是要他时刻保持警惕心理,就像他上次发现幼稚园的问题一样,脑网的梦和他自己的梦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那些只在他内心深处存在过的秘密。一旦这些秘密出现在梦境中,毫无疑问,他就是在自己的梦里了。 “可是万一我的梦中没有出现这种东西呢?我怎么能识别?”当时无衣听到这么粗略的解决方式时,也曾提出过自己的疑问。 “我们认为这种情况不会出现。”没想到double教授很肯定地否定了这种情形存在,就好像他们笃定一旦无衣进入自己的梦里,他就一定能找到其中的问题所在。 “为什么?”无衣无法相信这个结论,就像幼稚园那次,他都是被迫退出后才反省过来,身处其中时,他可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的。 “我知道你担心向之前那样,完全沉迷其中。但那时候是因为你还没有掌握做梦的技巧。” “做梦的技巧?”无衣诧异道。 “是的,你这些天反复练习的就是做梦的技巧,现在你已经熟练掌握了。” “然后呢?这有什么用?”他不懂掌握这些有什么用,如果没有出现那么有问题的关键点,他再怎么专注、清醒,也不可能识别出来啊。 “这些能保证你在自己的梦境中处于清醒的状态,始终有一个局外的你能冷静地分析周围的一切,以及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只要你集中注意力,你就一定能发现问题。” “我。。。” 不等无衣继续反驳,double教授用手势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解释道:“你自己的梦境里一定会出现脑网系统不知道的人事物。如果没有出现,你也不会进入梦境了。” “你是说。。。”无衣突然想起来了,之前double教授对他为何做了那般天真无邪的梦的解释,梦是欲望的满足。他当时进入那般梦境,恰恰是因为脑网的世界无法满足他内心的渴望,他才能在脑网中进入自己的梦境。换句话说,如果脑网已经创造出了他想要的一切,如果他在其中已经满足了内心的所有欲望,他是不会做梦的。而他会做梦,恰恰是因为脑网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因为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更何况是这个机器。 自那之后,无衣已经可以熟练地在自己的梦和脑网的梦中切换,他没有一次判断错误。 而随着脑网和他磨合地越来越好,他已经很少陷入梦境了。 眼前的小孩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床,拉着他向餐桌奔去。 无衣释然一笑,怀着一不留神就跌入梦境的期待,他跟着小男孩的步伐,也坐到了餐桌旁。 女主人已经在上面摆上了丰盛的早餐,他们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谈笑风生,诉说着彼此的生活点滴,享受着美味的早餐。无衣看着这个幸福的家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自己真的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员,体验着他们的快乐和团聚。 正当他们一家人沉浸在幸福之中时,一则突发消息打破了平静。墙上屏幕自动播放出一条重大新闻:一场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即将要摧毁他们所在的城市。 这家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第296章 乱 无衣一手抱着小儿子,另一只一手紧紧地牵着妻子,她身边依偎着他们的大儿子,一家人跟随着人流,步入巨大的避难所。 避难所内的空间宽敞而明亮,犹如一个庞大的迷你城市。无衣和妻子紧紧搂住孩子们,试图给予他们一丝安慰。尽管如此,孩子们的脸上还是写满了不安和困惑,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避难所内部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有住宅区、食堂区、医疗区等。无衣一家人被安排在靠近住宅区中心的一个小房间里。房间内的空间虽然有限,但一应设施俱全,相比外面那个乱糟糟的世界,已经相当温馨且舒适了。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妻子小声问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 无衣轻轻地握着妻子的手,微笑着回答道:“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政府一定正在努力寻找解决办法,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在这个全新的时代,小行星的运行轨道是可以通过观测和计算进行预测的,科学家可以提前预警并采取措施进行防范。在如今这个发达社会,一切可以预判的灾难,都不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根据之前广播的通报,这场灾难已被称为「末日的降临」。为了减少这场灾难带来的伤亡,人们已经被有序地组织起来,集中撤离到地下避难所中。 目前看来一切似乎还处在可控范围内,但无衣心中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此时他必然还是处于脑网系统中,为何会突然发生这等灾难?又为何之前没有任何通知,为何不进行击碎拦截? 想起不久前他去叫醒小赫的场景,那和煦的阳光照耀着的明媚清晨,那从烤箱中散发出来的新焙面包的香甜,微微带着焦糖的香气,轻盈而浓郁,仿佛一个温暖的拥抱,让你感到舒适和温暖。 转瞬之间,一切都已消失不见。就好像一下子换了一个世界,他再看看身边的这些人,却并未改变模样,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疲惫和担忧。 两个孩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父母的对话,他们没有言语,只是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躲进这个陌生的地方,但他们相信父母会给他们希望。 一天又一天过去,无衣一家人过着有限的拮据生活。避难所里的资源有限,食物、水和空气都被精确地配给每个家庭。每个家庭代表都按照规定的时间和地点排队领取必需品,保持着秩序和纪律。 避难所内的人们很快被划分成了一个个互助小组,通过交流和合作来维持生活的正常运转。每天都有人被分配参与各种工作,比如有人负责种植食物,有人负责清洁和维修,有人负责提供医疗照顾等。 无衣注视着人们在避难所内互帮互助的场景,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他突然意识到,尽管当前的处境并不理想,生活物资变得越来越紧张,但这种有序和组织的生活方式还是给了他们一丝希望。 小行星撞击可能引发长期的环境变化,如气候变化、生态系统崩溃等,对地球产生持续影响。如果想要从这次撞击中恢复,想必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无数的精力。 夜晚,无衣独自站在避难所的顶层观景台上,眺望着遥远的星空。星光璀璨,宛如点点希望的火花。 突然,他转身离开观景台,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看着妻子和孩子们安静地睡着,无衣心中终于还是下了那个难下的决心。 他轻轻唤醒了妻子和孩子们,带着他们离开了避难所,一路上并未遇到太多阻拦,看来他们并不是第一波离开的人。 回到原来居住的地方,他们看到曾经繁华的都市已经化为一片废墟,被火焰和烟雾所笼罩。远处的天际线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颗颗流星在夜空中划过。 无衣的妻子紧紧抱着两个孩子,眼神里透露着无助和恐惧。她看着无衣,轻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无衣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他知道,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家人,找到一个更安全的避难所。“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必须离开这个城市。” 他转身进屋,开始收拾他们的行李。为了尽快离开这座城市,他们只能带上最必要的物品,以便快速行动。无衣看着曾经温馨的家,想起全家人欢笑着聚在一起的场景,这一切让他心痛不已。他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能带领他们渡过这场灾难。 当无衣再次打开门,一家人正准备好离开时,外面的景象还是让他们心头一沉。大街上已经开始充斥着混乱和破坏。建筑物倒塌,火焰肆虐,人们四处奔逃,尖叫声回荡在空气中。 “我们必须尽量避开人群,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路径。”无衣对妻子说道。 他们开着车小心翼翼地穿过废墟和迷宫般的街道,时刻环顾四周,保持着警惕。 街道上,他们看到了许多人被火球和各种冲击波夺去了生命,只留下一具具焦黑的尸体。这个世界已经变得陌生而残酷,人类的文明和希望都仿佛消失殆尽。 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这里看起来是一座废弃的地下车库,深深地隐藏在地下,似乎已经被遗忘了许多年。无衣此时已经心力交瘁,安全是他唯一的追求。 他找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将垫子铺在地板上。妻子抱着孩子坐下,用温柔的声音安慰着他们。无衣环顾四周,努力寻找可疑任何迹象,只为再三确认表这里确实是安全的。 短暂地休息之后,已到了第二天早晨,但因为地下不见阳光,两个孩子仍在熟睡中,无衣望向妻子,发现她也正望着自己,一脸茫然。 突然,他们的耳朵里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声音,仿佛是远处的喇叭在播放警报。 “快走,快走!”无衣大声呼喊道。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 第297章 逃 在一个荒凉而阴沉的世界,荒芜的土地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和残骸遍布每一个角落。人类世界已经迎来了末日的到来,毁灭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地球。 无衣一家人匆忙地穿梭在废墟中,他们的额头滴下汗水,焦虑和恐惧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无衣怀抱着小赫,握着妻子的手。她紧紧地贴在无衣身边,眼神充满了无助和担忧。 刺耳的警报声仍在这个废弃的停车场里轰鸣,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呐喊。警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要将他们的耳膜撕裂开来。无衣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他的思维变得混乱起来。 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大地摇晃,废墟中的建筑物摇摇欲坠。无衣感觉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向他们袭来,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即将将他们撕碎。 突然,无衣感觉心头一紧,后背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后背倾轧过来,而他已无法逃脱。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瞬间停下了脚步,全身凝固在那里。 濒临死亡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脑网虚构的场景,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个意识击中了无衣,如同一颗重锤,落在他的心上。心猛地一跳,冷汗涔涔而下,他的眼神已恢复清明,重新变得坚定而充满力量,一扫之前的无尽绝望。 是的,他早该明白的,在最初进入避难所后,他就该清醒的。 这从来就是不是什么小行星撞击,他那晚遥望天空时就已经明白过来,这是彻彻底底的人祸,是致命的辐射,有人正在摧毁这座城市,也同时在摧毁这座城市上的一切活物,也许还有其他城市,这世上可能已经没有一片净土。 此时的他已经很清楚,目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实验的一部分,他们的痛苦和困惑只是一堆实验数据,只是为了满足科学家们的探索和好奇心。可即使如此,他仍旧不甘心束手待毙,他还是要为自己和家人争取生存的机会,哪怕只是多活一刻,也是值得。 无衣松开紧握的双手,他的呼吸急促而有力。他看着妻子和孩子,眼中充满了决心和坚定。就在此时,他察觉到后背的巨大压力突然消失了,那种即将迎来灭顶之灾的恐怖预感消失了,连警报声似乎也跟着变弱了,他们又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脚步坚定而果断,躲避着摇摇欲坠的建筑物,跳过地面上的阻碍物,他正在努力试图带领他的家人们冲出这片区域。 他们跑过一片死寂的街道,穿过一片被烈火吞噬的废墟。无衣感到自己的肺部烧灼般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毫不退缩。终于,无衣一家人来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安全的藏身地,是在一个废弃的地下避难所。这里是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无衣发誓要为他们的生存而战斗,无论这个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幻,他都要用最后一丝力量守护自己的家人,让他们继续生存下去,而不是简单成为一次实验的牺牲品,一组失败的实验数据。 无衣一家人生活在这个倒塌的世界中,被废弃的高楼包围着,每天都在恐惧和绝望中生存。每当城市的街道上响起警报声,他们就被一股恐惧席卷着,穿过狭窄的街道,向着城市边缘的避难所逃生。他们的汗水在额头沸腾,面颊和嘴唇已经枯裂,呼吸急促而不规律,心跳声在胸腔中回荡,似乎要跳出来。 城市的大街上,在刺耳而刻骨的警报声中,人们慌乱地奔逃着,无衣一家人困在拥挤的人流中,努力维持直立行走,避免被踩踏。身后,警报声愈发尖锐,将城市各个角落的喧嚣声吞噬,仿佛世界即将瓦解,而在他们内心里只剩下一片沉默。 当他们终于逃离人群,来到城市的边缘时,眼前并没有看到希望的曙光,而是一幅幅的惨状。各种建筑物被火焰吞噬,浓烟升腾,呛人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遗弃的车辆和废墟堆积如山,形成了一道乌黑的屏障。 无衣一家人在这场巨大的灾难中苦苦挣扎,他们爬过废墟,穿过燃烧的街道。每一步都伴随着尘土和灼热的余烬,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烟雾和恶臭。 两个孩子哭泣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无助和恐惧。无衣安抚着他们,保持着镇定的表情,他们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团结在一起,但他也无法逃避内心的焦虑。 在无尽的徒步旅程中,他们遭遇了无情的劫掠者和残暴的野兽。他们被迫与死亡赛跑,一次次奇迹般地躲过灭顶之灾。每一次危险都让他更加珍惜家人们的存在,更加坚定地向着生存的希望前进。 他们四处寻找避难所,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可以暂时居住的地方。尽管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但他们的意志仍坚定不移,至少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一个也没有丢没有少。 漫长的逃亡之旅结束,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藏在山谷中的避难所,一家人都已疲惫至极,但无衣仍能从妻子和孩子混浊的眼中看到光芒,他知道那是希望的光芒,是活下去的信心。 他们进入避难所,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恶劣环境拒之门外。在避难所的安全墙内,一家人坐在一起,呼吸着难得的清新的空气。无衣的心情既复杂又满足,他知道逃亡的旅程还未结束,但他也知道,只要有家人们的相伴,他就能够战胜一切,他们就能够一起战胜这一切。他们已经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磨难和考验,从未放弃,未来不论遇到什么,他们也将继续前行。 无衣紧紧握着妻子的手,眺望着孩子们安静的睡颜,满怀希望和坚定。无论世界变得多么黑暗,他们都会牵手并肩,为了希望而战斗。 第298章 致幻 无衣是在深夜中被惊醒的。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可以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很低,可能在零度左右,但现在不应该是夏天吗?他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然而,当他试图起身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好像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他拼命地挣扎着撑起身体,试图摆脱这个不知名的束缚。 “薇子?小赫?“他低声呼喊着。四周却是一片寂静,他的声音微弱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他不由得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他仍在试图移动自己的手臂和腿,但是它们却像被千斤重担压覆,无法挣脱。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他。一瞬间恐惧侵袭了他的大脑,他试图大声呼喊,但此时他的喉咙已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口的一束光照进了房间,他的情绪和力量也在那瞬间达到了高潮,终于给了他足够的力量,让他的手脚终于从束缚中挣脱。 当他终于能够挣扎着坐起来时,他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景象。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靠门边的地上躺着,在那束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身体正在被一些奇怪的生物吞噬着。 他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怪物吞噬,却无能为力。他内心咆哮着想要冲过去,身体却是一动不动。 “不!不要!“他终于发出了声音,但是这已经太晚了。他们已经全部被怪物吞噬,而那些怪物正在朝他爬来。 他本能地想要逃跑,想要站起来寻找出路,想要拿起什么东西抵抗一下,但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沉重。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终于他还是又倒回了床上。 “放过我吧!“他躺在床上,发出了最后的微弱的声音。 他的内心还在挣扎着,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 他知道,他已经无法逃脱这个厄运,他的家人们也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越来越冷。 他闭上眼睛,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即将结束。 最后发生了什么,无衣已经无从知晓。 再次醒来时,他又回到了实验室。 再次见到double教授熟悉的面孔,他才缓缓想起一切,明白一切。 接下来就是一阵破口大骂,double教授充满耐心地听着,甚至都没有调整过表情。无衣骂着骂着就累了,他突然觉得很疲惫。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脑网设计出了这样的世界?” 面对无衣的质问,double教授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无衣低声呜咽起来。 “无衣!”double教授轻柔地唤他,“不论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你知道的,这都不仅仅是脑网的设计,也是你的梦,是你的期待。”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上一次我们就沟通过了,脑网已经更新,它的目标不再仅仅是为了让人愉悦,让人沉迷。它也是要帮助你找到自己。” “别再编瞎话骗我了好吗,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无衣愤怒地说道。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猜疑和欺骗,他们当他还是个好骗的小孩吗,当他真的一无所知吗,这么多年的人生经历,哪怕他对脑网的底层逻辑一无所知,他也熟悉人性,知道人类的邪恶没有底限。 “对不起,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说出真相?我说过了,我不介意你们有什么目的,我和你一样,都希望破解那个秘密。” “别着急,耐心一点,我们就快要揭开这层面纱了。” “你们现在到底在测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更好地配合你们啊!” “不,你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反而坏事,你反而会不自觉藏起那些东西,那样我们就永远找到不到了。” “你们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们。。。” “无衣!”double教授略带严肃地截断了他的话,“你继续按照之前说的做就好了,只要让脑网熟悉了你,我们就能找到。” 他沉默地盯着double教授,没有立马答应,也没有任何反驳,只有一脸丧气,他知道自己只有这条路可走,却又不甘心如此受人摆布。 “你知道,脑网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一味迎合你的快乐,而是在主动出击,猜你心中所想。这就好比捉迷藏,你要躲好,才能把脑网也训练好。你明白吗?无衣!” 无衣这次点点头,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也默默做起了自己的打算。 之后的实验都进行地比较顺利,脑网的创造技术越来越高超,无衣身在其中,越来越难辨真伪。 这天,在实验开始前,double教授递给无衣一片药丸,让他服下后再进入脑网系统。 “这是什么?” “公司新研发的一种致幻药,配合脑网使用,能加快进程。” “致幻?” “是的,说致幻只是为了方便大家理解,其实它的作用是减少你的自我监督本能,同时激发你的想象力,让你感觉更自由、更无拘无束。当然是指思想上的。” “天马行空?” “对,不错,你这个想法很好,也许可以作为它的名称。”double教授开玩笑似的笑着说道。 无衣没有被double教授的情绪感染,仍旧满面疑惑和愁容。 “放心,这个药物是安全的,我们已经给很多实验者服用过,目前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副作用。” “那有什么不明显的副作用?”无衣冷静地追问道。 “额,可能会嗜睡、恶心,有些疲惫感吧。” “不会引发幻觉吗?” double教授瞬间明白了,无衣是在担心再次出现之前的情况,无预兆无缘由地出现各种幻觉和幻听。于是,他立马用坚定地语气强调道:“不会,没有一个人出现这种情况。按照它的配方来说也不可能,它是有作用时效的,只能短暂地对身体产生影响,发挥作用后就会被身体完全代谢掉,至多12个小时,它就会彻底从你身体里消失。” “好,我试试。”无衣接过药片,一口咽下。 第299章 梦 无衣醒来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他脚下的这个小岛是他可以见到的唯一陆地。 四周一片寂静,偶有微风拂过,海水在微微晃动,他盯着海面,看着波光粼粼,不久就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此刻太阳的温度,试图唤醒自己,找到自己的位置。 可是没有,他心里什么都没有出现,他觉得自己应该恐慌无措,但他什么情绪都没有感觉到,仿佛那个想象中的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与此刻的他毫不相干,不通悲喜。 很快他就走完了整座小岛,虽然可以一眼望尽,这里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用脚一步步走完了小岛,最后发现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连一块石头,一个贝壳都没有,更不用说一颗有生命的树或者一只有生命的螃蟹。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盯着地面发呆。 他认为此刻自己应该想些什么,但心里却是一片空白。他并非失忆,他一直知道自己是谁,曾经经历过什么,也大概知道自己此时处于何种境况,但这些曾经对他至关重要的东西,在现在,在此刻,一下子变得好遥远,他没有一丝分心到这上面。此时他完全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不仅对自身没有太多关注,也没有关心周围的环境,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要以这样一个姿势到天荒地老。 晚霞散去,夜幕降临,风大了一些,又大了一些,终于积累出了一个大浪打来,无衣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被地面突然地晃荡惊醒,他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开始接收周围的环境信号。 很快他就发现了真相。这是一座漂浮的岛屿,不知道它为什么可以孤零零地飘在这片大海上。当然这并不是他此刻关注的重点。 真正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刚刚那毫无预兆,突然汹涌起来的浪潮。 从此刻开始,他的心开始动乱。 哪怕已经有了预感,但在看到那几米高的巨浪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涌而来时,无衣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随着巨浪翻涌,狂风大作,豆大的雨滴也开始凭空降落。无衣瞬间就被淋湿了,但他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死死盯着那片朝自己涌来的海浪,他知道那才是真正致命的东西。 就在海浪即将席卷这座小岛时,无衣骤然转身,如果放慢镜头,就可以发现他转得极为优雅从容,没有丝毫慌乱,他的脸上甚至透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由此刻开始,他一分为二,一个他是胸有成竹地淡定,另一个他却是在慌张无措地同时,又惊叹地发现到另一个不敢想象的自己。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脚下的小岛已随他所想幻化成了一条飞速游走的大鱼,海水似乎对它毫无阻隔,它快速又平稳地游荡在大海中,就像在空气中飞翔。很快那股巨浪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直到被夜色阻隔,再也看不见。 只有暴风雨还跟随着他,他头顶已经罩上了防护罩,一丝风雨都泄不进来。他的衣服也焕然一新,头发和身上都是干爽又温暖。 这一切都只在弹指一挥间。 此时他的周围是一片宁静,他的内心却仿佛已被火焰侵蚀,已经将他的所有理智和冷静燃烧殆尽,这具身体马上就要控制不住,它就要喷出来,然后烧毁一切。 为了浇灭心中的这团烈火,他义无反顾地走出防护罩,走到大鱼的尾鳍,想也不想地跳入海中。 一瞬间,大鱼消失不见,干爽温热的空气消失不见,围绕他的只有一片冰凉海水,一种窒息的感觉很快袭来。他不敢呼吸,也不能呼吸。他不敢睁眼,也不能睁眼。能感受到的只有黑暗和压力。 他忍耐着,沉默着,等待着心中的那团火苗慢慢熄灭,直到最后一点火星也被浇灭。此时他才长舒一口气,才真正放松下来,他打开口鼻,睁开眼睛,他终于可以自由地呼吸了。 睁开眼后,他没有向上看海面上的明月,而是不由自主的低头看向了海底的深渊,那里有种未知的魔力在吸引着他,使得他不断下潜,再下潜,直到看到海底的那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看清楚光源,看清光源下面隐藏的东西,可是有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他,那不是像一面铁板那样坚硬的东西,不是挡着他不让他前进分毫,而是像一团棉花,一簇水柱,是软软的,但他越往前,越使力,受到的阻力就越大,回弹就越厉害。 像一只莽撞的水牛,他无怨无悔地冲击着那堵看不见的墙,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也看不出有任何效果。就在他准备余下的所有时间都在这里奋斗时,就在他又一次拼尽全力地撞上去后,那股阻力突然消失不见,与它一同消失的还有那片光亮。 毫无预兆地,他深深地坠入了更幽深的海底,深到已经失去了所有亮光,不论他睁眼还是闭眼,看到的景色毫无二致,都是一样的黑暗。 他张开双臂感受着周围,他渴求能触及到什么,那里却是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下降,感觉周围的海水被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挤上去。 就在这无尽地坠落中,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求,希望能重新回到那个宁静的小岛上。他后悔了,他不该义无反顾地向下潜来,如果他那时可以思考,他是可以为自己做出一个更好的选择。 可惜,此时他已无法回头,他只能想象,想象还能用什么挽救自己,再没有任何生物能到达这样深的海底,再没有任何光亮存在的可能,而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承受这里的压力。 他只能认命地坠落,没有任何挣扎。 就在他放弃一切时,一股热泉突然喷涌到他身上,让他感觉到温暖,继而是滚烫,烧心灼肺。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这股热泉将自己包裹,他知道了自己的出路,也找到了自己的归路。 他在这滚烫的岩浆中蜷曲四肢,将自己越裹越紧,越缩越小,小到他已经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四肢,也失去了所有感官,他变得不知冷热,不辨软硬,不识声音,不视一物。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真真正正地活过来了。 第300章 是为了? 无衣从脑网中醒来,头疼欲裂,他试图起身,又是一阵晕眩。 double教授见状立马扶住了他。 “等一等,先缓一缓。” “我进去多久了?”无衣仍低着头,用手在头皮上揉搓,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他的疼痛。 “9分28秒。” “这么短?”听到这个消息的无衣感觉头更疼了些,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抬起头看向double教授,追问道:“是你们唤醒我的吗?” 他知道除非有紧急情况,比如他的生理信号告警,否则他们都是会耐心地等待他自己从脑网中醒来,不会主动唤醒他,因为在脑网中突然被打断也是很危险的。过去他也曾在里面呆过好几天,double教授会监控他的身体状况,及时为他补充所需的能量,哪怕在里面呆上好几个月,他也不会觉得身体不适,但感觉上会非常不习惯,就好像自己刚出生到这个星球上一样。 可这次情况很不一样,且不说他这么短就从里面醒来,而且是没有任何预兆的醒来,单说他在其中的经历,就太不寻常了。 double教授一直注视着他的反应,轻微地摇了摇头。 无衣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见他半天没有言语,double教授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在里面遇见了什么?” “我。。。”无衣欲言又止,他很想把一切马上全部告诉double教授,一时却又被堵住,不知道怎么说,又从何说起。 “是恐怖?” “不,也不算是。”无衣仰躺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刚刚的经历,“我刚睁开眼就在一片大海中。。。” 听完整个故事,double教授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把脑网怎么了?它又升级了?” “不,不是,与脑网无关,这是你的梦。” “这怎么可能!”之前也说脑网中的场景是他的梦,他还可以相信,因为梦中是他曾经熟悉的事物,是他熟悉的梦的模式,可现在这样的梦是他这几百年来都不曾做过的。 double教授没有再作回答,他告诫无衣在这里休息到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后再离开,然后一个人快步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衣心中又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觉得double教授的反应有点奇怪。自己可以相信他吗?脑网中的经历真的是他自己的幻想?这一切都与脑网无关了?那他们又到底在研究着什么呢? 第二天无衣再次见到double教授时,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谈及前一天的事。 他和昨天一样,吃了药就进入了脑网。 和前一次的经历类似,只是这一次他掉入了一片森林中,又陷入了沙漠底层。当他最后避无可避,想象力枯竭,他才再次醒来。 这次他的头疼明显轻了很多,也更快转换过来,立马追问站在一旁的double教授:“这次是多久?” “36分钟。你这次感觉如何?” “感觉头没有那么疼,也没有那么累了。” “嗯,很好,你今天也早点回去,好好休息吧。” “明天我们还要继续吗?继续这个?”无衣有种预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进入脑网中看到的感受到的都将是一个奇幻的世界。这和之前的脑网是有本质区别,以前的他只是经历出乎意料,却也是合乎情理,合乎这个世界的科技规则的。那才是他一贯熟悉的脑网,那个为了让人有更真实更丰富的人生体验,为了让人能真正切身体会到别人的处境,加强人们之间的连接而创造的脑网,它提供的是另一种人生的可能,而不是另一种世界。 “是的。” “为什么?这些世界一点都不真实,它们根本无法让人理解自己。” “是吗?” 盯着double教授那张无比认真的脸,无衣一时说不出话来,刚刚脑中浮现的那些争论,那些气恼的话都被这个冷静的回答打了回去。 他没有立即反驳,是因为那瞬间,他脑海中想起了那个不断改变自己,不断改变周围世界的自己,在那个奇诡的世界里,他真实地感觉到了自己,感觉到了自己的冷静,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勇气,有陷入困境的焦急和茫然,也有摆脱困境的喜悦和自豪,有一人独坐苍穹的孤寂和平和,也有与万物相连,与天地同悲喜的大起大落。这些深刻又真实的感情,是他在那么多次人生中都不曾经历过了。 也许平源他们的选择没错,这将会是更好的脑网,也许只有让人彻彻底底地了解、认识到了自己,才能真正理解他人,与他人产生共鸣。只是这样让无衣有种前面的所有努力都变成徒劳的挫败感。 接下来好几个月,无衣都在这种奇怪的世界里或愉快或紧张地穿梭。 double教授再很少问他在里面看到了什么,或者经历了什么,哪怕在无衣的记忆里,他在里面没有遇到一件重复的东西,每一次都是全新的体验,这也是和以前很不一样的情况。之前为了让他能更快更深入地融入脑网系统中,脑网编织的世界都是尽可能像真实世界,怎么让无衣感到像呢?最简单实用的办法就是加入很多他在现实世界中很熟悉的事物,潜移默化地提醒他这是一个他十分熟悉的真实的场景,进而更好地误导他在其中释放真实地自己。 虽然double教授从来不说他们这样一遍遍、毫无章法地体验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无衣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试图旁敲侧击,“这次我进去了多久?” “大概3小时。” “我表现得如何了?” “不错。” “比上次如何?” “没得比。” “难道不是多了14分钟23秒吗?” “差不太多,这点差异没有本质差别。” “那要达到多久才算达标?我在脑网中的时间已经从几分钟延长到几小时了。” “时间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 “那什么是?” “恕我无可奉告,知道这些对你没有任何益处,还会干扰实验结果。” “可现在这样让我像个瞎子一样胡乱出拳,我也根本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力道对不对,节奏对不对。。。”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本能地去挥拳就好了,不用管它有没有打中目标,只要你出击就行了。” “你是说只要我还在出击,实验就是成功?” “对不起,我该离开了,明天见。” 从前有问必答的double教授突然变成这样,让无衣不得不更加怀疑这个实验的目的。他已经绞尽脑汁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他们让他一直这样漫无目的地向虚空中挥拳到底有什么用,到底能打到什么? 无衣想着心事,没有搭乘,而是走了回去。一路上他提出了很多种可能假设,又一一被自己给否定掉了。 直到到了家门口,他突然灵光乍现,难道他们竟真的从来没有想要他能击中什么,而是为了。。。无衣不敢再想,逃也似的闯入门内,闯入自己的房间,呆在自己最熟悉的角落里,安静地、耐心地,再好好把整个事情想一遍。 第301章 只是他的幻想 这一夜无衣想了很多,从第一次在网上听说脑网,到遇到double教授,到后来退出实验,又遭遇绑架,平源亲自现身说服了他继续参与脑网。 其实那次他决定回来,就抱着必死之心。他知道这大概率是个陷阱,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往这条路上走。 平源说的合作他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他清楚那不过是一种说辞而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相信所有的online,那个羡林曾经努力打造的第二世界不过是现实中的一个投影而已,它不可能也不会脱离这个现实社会。 哪里都没有乌托邦,如果硬要说有,那也只可能存在某个人心里。 很久之前他被爸爸堵在机场,带回了家,最后两人彻底决裂,他跳楼自杀,爸爸也跟着自尽而亡,这一切都因为他被滞留在了机场。 那之后他再没有相信网络,如果他将一件事online,那他就已经提前做好了这一切将被公之于众的准备。 平源没有亲自来见他,他也就从未真正相信过他说的所有话。 只是他曾经以为,他们至多只是想要利用他,随时准备牺牲他,但至少他们渴望做出一个成功的脑网是真实的,也是因为抱着这个共同的目标,无衣也可以不介意自己被欺骗和利用。 这几年他们也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无衣看着脑网一天天成熟,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像不可控的人生,他心里也是高兴的,也是怀着希望的。 可自从脑网中的世界开始变得梦幻,他和double教授又多次无效沟通后,他的疑心也越来越盛。 他注意到double教授很关注他每次出来后的身体状况,而对他在里面的遭遇毫不关心,那时候他就开始感到不安。他也曾安慰自己,先保障脑网的运行时长非常重要,而他每次退出可能都是迫于身体原因,他们一直在改进脑网的这方面能力,让它能提供更稳定持久的服务。 直到今天double教授不假思索地否定掉了时长问题,他才猛然间预感到大事不妙,但具体哪里有问题,他又抓不到。 在仔仔细细把最近的所有事都反复复盘后,他才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继而开始责怪自己,简直不可理解,明明一切都摆在眼前,明明他每天都有遇到,这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改变的,为什么他当时接受得如此理所当然。 是药片。一切都是从开始吃药后发生的,在吃药前脑网确实已经做了更新,但那时候脑网中的世界还是他熟悉的世界模式,是模拟真实的场景。也许从那之前平源就开始欺骗他了,那根本不是他的梦,那是脑网仿造的他的梦。为了造出那样一个真实的梦,他们一定煞费苦心。 也许从他参加实验之前,他们就已经研究他很久了吧,毕竟《无衣之死》在2585年就已经公开,一旦他们破解了他的身份,在他死后这些年,他们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明赫、水獭、梦导、路教练等等那些熟悉他的人,甚至他们可以问到当时航天局的所有与他有过交集的人,也许还有早已离开的思淼。如果峨眉山上还有人,如果他们真的有心去做这件事,打听到木木和一歌大师也不算难事,也许他们了解得会比他这个老朋友还详细深入。毕竟他看到的只是他们的某一面,只是他们在山上的样子,他并不了解他们的前半辈子。 明明他是那么谨慎的人,为什么头脑一热就将自己的故事记录下来,还公布出去了,是因为当时太孤独了吗? 无衣已经不太能回忆起当时的情绪状态,也不太理解明赫为何带给自己如此大的打击,也许不是因为明赫,或者不仅仅是因为明赫,更多的还是他从山上下来之后的种种事情积累,他越努力地深入尘世中,越和他人靠近,他身上的那些绝望和孤独才会越明显,让他不能再自欺欺人,而真相又是他无法承担的,所以他只能通过作践自己来获得一点点存在的意义。 他后悔吗?想起此刻的遭遇,他是有些后悔的,但想得更长远些,他又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如果不是那篇自传小说,他是永远不会受到这种关注,也不会如此近距离地参与到这些实验中,了解有关自己的秘密。 可是现在他们是准备抛弃脑网了吗?为什么呢?难道能够创造人生的脑网不比那些让人致幻的药片更好吗? 虽然意识到他们的真实目的可能是在研发新药,但无衣还是不能理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目前药监局对药品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这类致幻药剂不可能公开发售。而各洲政府对此的监管和惩罚也是异常严格,这类药物想要暗地里在市场上流通起来也几乎是不可能,即使高价售出,利润也不会很高,至少不值得他们这么多年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去研究,毕竟这类药品的配方并不难得,可以说基本算公开的,随便哪个知识系统上都可以查到,哪怕不用旧方,让智能系统根据已有的创造一个新配方也是轻而易举,甚至整个过程不需要用到真正的人。 这个药一定很特殊,也一定在改进中,但它的作用具体是什么,无衣还是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只大概记得第一次吃药时,double教授告诉他,这是帮助他放松的药物。第一次经历脑网中的奇幻世界,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这个药物作用,才让他的想象变得这样天马行空。 如果关于做梦的问题double教授没有骗他,那真的就是他的想象,那么这个药品的真正作用就不是致幻,而是帮助人们打开想象。加上它没有成瘾性质,那就很有可能是可以上市的。 无衣想到这里突然兴奋起来,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double教授毫不关心他在脑网中的经历也变得理所当然,因为那真的就只是他的胡思乱想,他们为什么要去关心他的幻想呢! 第302章 辅助 想通了关于研发新药的一切,无衣终于踏实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收拾,内心充满了斗志和激情。 double教授见到他如此都不由得诧异了一下:“你今天怎么了?似乎特别开心。” “嗯,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现在这个脑网实验的目的。” “哦?是什么?”double教授语气平淡地问道,一脸的不相信,没有露出一点好奇来。 这让还想卖个关子的无衣瞬间没了兴致,也就简略说出了一个字作为回应,“药。” 虽然无衣说得随意,但他心里预期这个答案是会带来震动的,所以他也一直暗中留意着double教授的神情。 还是让他失望了,double教授没有表现出震惊,也没有突然变得严肃,好像这个答案根本不值得他多花一点思考时间。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无衣也就此作罢,他没有再去追问,这不是他的性格,他也已经习惯了double教授这种态度,自从上次脑网升级之后,double教授就没有再好好回答过他的问题了。这种感觉就像它已经处于离线运行状态,这样的话也能解释为什么它对于无衣说出的字毫无反应,因为它也许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 在无衣看来,他和平源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把实验进行下去。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能感觉到药片有了变化,效果越来越好。不仅他的头痛和头晕缓解了不少,而且他在脑网中的时间也一直在延长,他感觉自己的想象力更加丰富了。 脑网中的幻景越来越夸张,给他的应对时间也越来越短,他只能飞快地变幻自己和周围的事物,才能在这个幻境中生存下去。因为时间延长,每次结束他都有种虚脱感,不是身体上了,而是一种用脑过度的虚脱,虽然脑袋是空的,但他觉得此时此刻再也装不进去任何东西,他没有办法做任何有深度的思考,甚至连提出一个问题也做不到。 每天他都是依照本能,漫无目的地走回去,开门、喝水、吃饭、洗澡、睡觉,一系列流程之后就是第二天,他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甚至连昨晚的天气,他也不太能回想起来。感觉从脑网中出来后的几个小时,他的灵魂是游离在外的,没有参与到他的身体活动中来。 double教授再没有问过他关于实验的问题,甚至没有再关心他的身体状况,所有的交流都变成例行公事的交待和安排。只有一件事,double教授从来不忘记提醒他,那就是绝对不能将这里的事情泄露出去,不论是什么事。 无衣总有种奇怪的感觉,double教授每次提起这个要求时,神情和其他时候不同,似乎多了一丝人气,虽然同样是那样机械的语气和语调,面部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姿势也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就是能从中体味出那一点区别来,但是为什么呢?他找不到理由,也就只能把这个归于自己的一点感觉偏差。 几个月后,无衣终于可以在脑网的各种幻境中游刃有余地变幻自己,每一次幻境都变换得完全出乎意料,让他事后回想时,绝对不相信自己能想出这样的场景来。也就这些时候,他会怀疑平源的话,也许这些并不是属于他的梦,而是脑网创造出来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他不是多聪明多有想象力的人,而脑网却是人类知识的结晶,一定是比他聪明,比他见多识广,而只有那样充足的知识储备,才可能创造这些奇幻的场景。 可是他一直还是倾向于相信平源,不是出于直觉地判断,而是经过了理性的思考。只要这一点还成立,他也就可以假装相信自己真有这样的天赋。 他也并不担心药物滥用,在他看来,不论是脑网还是他自己编织了这些奇幻经历,不论这个药最后做得多么成功,药片最多也只是一个辅助,真正能发挥它的功效,对人类生活有本质改善的,还是需要脑网系统。 这一点double教授也有直截了当得告诉他,只有配合脑网系统,药片才能真正发挥作用,而以后没有药片,脑网也能发挥作用。无衣就猜测药片大概只是目前实验的一个中间产品,是专供内部测试人员使用,并不会面向市场出售。 就在他慢慢接受这一切,突然有天平源就出现在了他面前,还是一个虚拟影像。给无衣的感觉就是double教授的样子换成了之前见过的平源。只是这个平源的样子多了几分沧桑和人气。 “还记得我吗?你见到我好像并不惊讶。” “当然记得,我一直等着这一天。” “哦?你在等什么?” “等你来揭开真相。” “哈哈,有意思,你在等我揭开关于什么的真相呢?” “当然是关于这个脑网实验的。” “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了吧?” “猜到。。。我已经不需要药片了。” “嗯,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正如你猜测的,药片只是帮助你前期和脑网系统更好地磨合,真正的脑网实验还未开始。” “你是说我马上要进入真正的实验了?” “是的。” “那是什么?” “暂时无可奉告。” 无衣没有继续追问,他清楚再问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他们都知道他没有谈判的余地。他也果断放弃了为自己争取知情权,而是选择积极配合。 “那要我怎么做?” “和以前一样,记得你最开始进入脑网吗?那时候脑网会为你创造一个世界,你需要做得就是融入到那个世界里,扮演好脑网为你创造的角色,去体验去感悟。现在要你做的就是如此,你只需要在里面好好扮演你的角色就行了。” “那这和之前的又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以前你进入脑网可能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现在你应该可以一边在里面感悟,一边保持自己的清醒,我们需要你保持自己的清醒,用心记下你所经历的一切。” “然后呢?” “然后double教授会询问你一些问题,你只需如实回答就好。” “就这样?” “就这样。再见,无衣,希望下次见面,我们的脑网系统已经研发成功了。” “等等!”无衣刚喊出口,平源已经消失在他眼前。他还有一堆问题没有问呢,他可以不知道这次实验的目的,也可以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但至少给他一个粗略的解释,告诉他这么久以来的付出都是为了这最终的结果做了正贡献啊。如果只是为了让他在脑网中保持清醒,根本不需要这几年的时间,他早就可以做到了。很早以前他就可以平淡地回忆起脑网中经历的所有细节,根本不需要后面这些训练和药片辅助。 这一天无衣带着怒气回到了家里,他今天很清醒,记得自己回来的一路,也记得自己进门后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他甚至在online上玩了几局对战游戏,直到深夜,身体困得不行才退出游戏,进入梦乡。 第303章 画 这一次无衣进入脑网后,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博物馆中,这座博物馆仿佛跨越了时光的长河,展示着各种古代艺术和历史文物的珍贵收藏。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宽敞的大厅,它们仿佛在诉说着无数年前的故事,给整个空间笼罩上一层神秘的气息。 四周一片安静,无衣的心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已经有多次经验的他时刻准备着迎接突如起来的改变。听从平源的指示,他也用心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事物,尽可能把他们记下来,他不知道double教授会问他什么问题,他只希望自己都能回答上。 无衣在四处闲逛,随意观赏这旁边展示的各种艺术品,很快他被一幅巨大的横幅山水画吸引住了目光。他忍不住走近去看,发现这是一幅古画。 整幅画以雪景为主题,通过不同浓淡的墨色勾勒出了树木的轮廓和枝干,树枝上挂满了白雪,树梢和树叶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透出了冰雪世界中特有的清寒和凛冽。 画面中心是一片葱郁的松树林。松树挺拔苍翠,树冠上压满了洁白的积雪,仿佛是一层薄薄的银纱。松树间的空隙透出远处青山的轮廓,山峦连绵起伏,与松树形成一种对比,使得整个画面凝聚出了一种独特的空灵意境,增添了画面的层次感和深度,让人仿佛置身于寒林之中,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静谧和生机。 在画面的左下方,一棵老松树斜倚在地上,形态扭曲,树枝上也覆盖着积雪。雪地上留下了细密的足迹,似乎有人曾经在这片寒林中行走。整个画面透露出一种宁静、朴素的氛围,让人深处炎热也能感受到一股冬季时节的冷峻和肃杀。 就在他凝视着这幅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画中心出现一股无形的力量想要将他吸进入,这一次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画中。 无衣感到一阵眩晕,很快就适应过来,仍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踩在柔软的白雪上,雪软而湿润,白雪覆盖的枝叶微微晃动,仿佛在轻轻诉说着某种秘密。周围的树木高大挺拔,树干、树枝以及树冠层层叠叠,展现出寒林中特有的树木形态,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挺拔和婀娜多姿。 他开始在这幅画中行走,雪花在空中翩翩起舞,仿佛在传达着自然的活力。无衣感受到清冷的寒意,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充满了一种深沉的宁静和安详,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一般。 他聆听着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雪花落在树枝上的声音,一切声音都那么清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回荡。他感到自己已经融入了这片自然之中,与大地相融相合,心也变得清澈宁静。 在这片山林中,无衣凝望着远处的雪峰,仿佛看到了一种无尽的可能性和希望。这种感觉让他心旷神怡,仿佛忘却了自己,只想沉浸在这美丽的自然中。 就在这种宁静之中,无衣听到有人在叫他。那声音轻柔而清晰,像是从远方传来,却又直击心灵深处。无衣略感疑惑,他不知道这是幻境中的声音还是现实的声音。于是他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穿过那片林间迷雾,在转过一个弯角时,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无衣的心跳加快了,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这将是他第一次在这样的幻境中见到他人。 他慢慢向着人影走去,只可惜那人被一颗树挡住了,只能在地上看到他的影子。就在他朝着那棵树慢慢靠近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好像立马要栽倒在地,但他坚持着,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看清背后的人。 可惜他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出了这片画中的世界。在离开之前,他还是看清了树上刻着的两个字,那是背后那个人的名字吗?怎么好似很熟悉。 下一刻,无衣突然惊醒过来,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脑网实验室里。他心跳仍然急促,幻境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不禁感到一丝悸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一样。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虽然那片神秘的雪林只是幻影,但它留下的感受却让无衣久久难以忘怀。 “你感觉怎么样?在里面出什么事了吗?” 这是double教授这段时间以来首次关心他在脑网中的情况,无衣此时来不及感动,只微微摇头,同时尽快平复心情。 见他神情恢复,double教授没有再细究他的身体状况,而是直奔主题:“你有没有遇到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嗯?”无衣楞了一下。他曾经试想过很多种double教授可能会问的问题,为此他一直用心记录着自己在脑网中遭遇的一切,但这个问题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要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那全部都是不属于啊!” “你是说这次还和之前一样,全部都是奇幻?” “差不多吧,我被吸入了一幅古画中。” “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或者对你来说比较特别之处?” 无衣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好想问出来,但话出口却是平淡的两个字“没有”。 “好吧,你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天继续。”就在无衣收拾完出门后,double教授在身后又例行补了一句:“哦,无衣,千万记得,这里的事情不能对外吐露一个字!” 回去的一路上,无衣又仔细把今天在脑网中的经历回顾了一遍,他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对double教授说实话,那幅画他明明觉得奇怪,明明觉得熟悉,为什么他下意识要选择隐瞒。说出没有之后,他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后面磨磨蹭蹭,好几次想要重新说出口,但因为刚刚才撒了一个谎,他实在不好意思马上就承认。 一路上他安慰着自己,也许是自己记岔了,也许那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幅画,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能记得清楚,他甚至连爸爸的名字和长相都已经忘记了。 回到家,他直接喊智能管家备饭,自己则立马进入了online。 第304章 暴露 正当说出两个字——“雪景。。。”,无衣就突然想起来了,今天在脑网中看到的这幅画——《雪景寒林图》,它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且很久之前他还见过好几次,也算是与他有缘。 他没有再搜索关于这幅画的信息,因为此时过去的记忆已经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汹涌的潮水迅速淹没了他,包裹着他无法透气,无法呼吸。 他感觉身体变得异常沉重,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似有千斤重。他想起了最开始的家,那里有最爱他的爸爸妈妈,他们最后认出他来了吗,知道是他吗? 还有那个女孩,她的外孙也是她的侄子啊,他最后真的有从那场车祸中解脱吗?他们能原谅她吗? 还有那些朋友们,应会、洛星,他们从未了解她的秘密,她又真的了解他们吗?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否则她怎能不知道他们的遗憾,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心愿。 他很久没有这样揪心的感觉了,他很清楚没有其他办法,事情只能是这样,但心却不能轻松放下。此时,任何言语任何慰藉都无济于事,他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也不可弥补。这些事情都有个终结,对所有人都是,除了他例外。 无衣越想越深入,哪怕智能管家已经多次提醒他饭菜已做好,饭菜已经凉了,是否要重新加热,他都毫无回应,他没有离开online,或者说是舍不得离开,他不知道自己出去后能做什么。 哪怕他现在仍保持着理智,他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这些不过是自己的一些杂念和执念,于过去、现在、未来的他都毫无用处,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等这次情绪过去,他还是可以继续原有的生活,当过去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或者即使他偶有想起,那也是淡然的,是对过去的一种缅怀,就像一个垂垂老者回顾自己漫长的一生,所有的遗憾和谜团都变得美好,所有的快乐都变成幸福,那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可是现在的他就是做不到这样子,他觉得如果不是真正到达生命的终结,这些事情他可能永远也没法放过了。 模糊的记忆让他难受痛苦,那不如让这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无衣这样想着,就去翻找上一世他呕心沥血写下的那本小说——《无衣之死》。他从有关那幅画的字段开始看起,那也是他生命最初的美好,在那幅画前,他第一次对一位异性产生了心动的感觉,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最初的悸动。好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男人。后来他又遇到了童画,那时候他觉得,遇到一个人,蛮有意思,却又没多大意思。 后来那些年他一直在悔恨自责中挣扎,是一歌大师和木木告诉他如何放下,大师曾说:“心中无物,道理自现。运水搬柴,即是神通。”那时候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关于这件事,没有人能给他帮助,他只能依靠自己。 最近这几年他在这里过得平淡而愉悦,此时突然想起往事,再回首过去,他似乎能体会到大师说的那种放下的感觉了。因为专注于当下,他很少再为过去烦恼。 本以为越清晰地回忆起过去,心绪只会越难平复,他甚至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 但一切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没有越来越激动,反而越来越淡定从容。从那些字里行间,他还能真实感觉到当初写下这些文字时,郁结于心的痛苦,可现在回看,带给他的更多是另一种感受,一种让他可以站在外围去察看当初发生的一切,因为隔开了距离,所有强烈的情绪都被弱化,知晓了当初的痛苦反而让他如今不再容易深陷到自悔中。 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无衣又想起了刚刚在脑网实验室里,double教授的问题,他有点理解自己为什么下意识撒谎了,那时候他还没有想起《雪景寒林图》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隐瞒,就好像心里有个声音在悄悄提醒着他,千万别告诉他这个。 通过这幅画,他也隐约猜到了现在这个实验的真实目的,或者说明白了他们让他来参加实验的真实目的。虽然一直清楚实验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如果真的只是为了研究新产品,那就不会是非他不可,自然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把他请来,或者说是抓来。他也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甚至他设想了最坏的结果就是助纣为劣,但他还是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平源之前告诉他,脑网中的一切是他的梦,他的幻想,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经过理性的思考,他还是倾向于选择相信的。他不相信是因为之前脑网中的一切都变化太快又太匪夷所思,他不觉得自己能有这种想象力,但有一点,却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那就是不论脑网中的幻境变幻多么奇特诡异,他总是能在瞬间,不假思考地做出最本能且是最正确的反应,他总是能快一步找到解决办法,只要这一点一直成立,他也就可以相信自己真有这样的天赋。而事实证明,他在脑网中一直做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来没有失手过。比起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他更无法相信自己凭着想象力打败了渊博如海的脑网系统。 第二天在实验室见到double教授时,他已经完全消气了,在这场未知的实验里,他一直就是小白鼠,从来没有知情权,而这一切也都是当初自己一手造成的,他不能后悔。 今天的double教授却异常沉默,无衣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对,似乎正被什么东西困扰,又有些生气。 这是很少有的情况,在他的印象里,double教授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不论他们谈论的话题是什么,他总能让人如沐春风。即使是平源,也很少展露自己真实的情绪。他看起来确实比double教授更有人味,有更多情绪,但也更深不可测。 无衣也没有主动和double教授搭话,简单准备后直接进入了脑网。 和他昨晚预想的一样,脑网中出现的不再是离奇、匪夷所思的世界,而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虽然事物有些不同,但原理是相通的。他不再需要紧急调动想象力,去解决各种突然出现的奇怪问题,而是可以慢悠悠地闲逛。 说是闲逛,他也是真的漫无目的地在里面打转,这次他遇到的是一座建筑。无衣慢慢踏入了这幢空旷的建筑,在一片幽暗中要很用力才能看清周围模糊的轮廓。他扫视着四周,发现墙壁上蔓延着青苔,地面上散落着残破不堪的家具和破碎的陶瓷。房间的中央是一张破旧的长桌,桌上摆放着一本发黄的书籍和一支已经枯萎的蜡烛,烛台上残留的蜡痕已经凝固成一片斑驳的痕迹。 无衣突然心里有些紧张,他感到周围的宁静似乎隐藏着一种奇怪的压抑。他轻手轻脚地走近长桌,拿起那本书籍。书页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无衣费力地想要辨认出这些残缺的文字,但始终不解其意。 他只好放下书籍,破碎的陶瓷在他的脚下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他熟悉的事物,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他注意的东西,至少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突然,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注视着他。他的心跳加快,不安的情绪笼罩着他的整个身心。 此时,一丝微弱的灯光在尽头闪烁,吸引了无衣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朝那边走去,随着光线的逐渐明亮,一扇古老的铁门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伸手推开了那扇门,没有任何特别提示,他就直接从脑网中出来了。 第305章 解释 他出来后double教授仍然没有开口和他说话,这让无衣突然有些难受。 思索再三,他还是先开口了,“我昨晚回去又看了一遍我之前写的小说。” 好半天double教授没有任何回应,就在无衣纠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时,听到了一声叹息,“唉,你不该这么做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我不是反复告诫过你,这里的事情不要透露出去一个字吗?”double教授难得一见有些怒气。 “我没有啊!”无衣委屈地说道,然后立马想到了什么,“难道是。。。” “是的,《雪景寒林图》,你还是暴露了。” “你们还在监视我!”double教授瞥了一眼无衣,没有搭话。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此刻无衣觉得有些心虚,还是理直气壮地喊出来了。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double教授的反复提醒,为什么他昨天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如果他能三思而后行,没有那么快吐出那两个字,也许。。。 “可是我后面很认真地把《无衣之死》看完了。” “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必须知道一个答案。” “我不是告诫过你吗?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不要将脑网中的事透露出去一个字。唉,为什么你要。。。昨天结束你就意识到了,对吗?” “不,没有。那时候我没有想起来这幅画。” “可是你说你都进入画里了,你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吗?” “我在画中行走时,看到树后有个人影,我刚走过去就退出来了。” “你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 “没有,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我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那凭感觉呢?你有没有觉得那可能是你遇到过的什么人?” 无衣仔细想了想,他脑海中只出现了明赫的身影,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是那么得生动明快,充满勃勃生机,好像什么都不能击倒他,什么都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光芒,那时候的他真的很帅啊! double教授轻敲桌面提醒,无衣立马回过神来,虽然他知道这幅画与明赫无关,但这是他目前唯一一个能很快想起,又还隐约记得长相的人了。 “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不是他。”无衣简单地否决了,double教授也没有再细问下去,两人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哦,对了,正在我快要出来时,我在前面的树干上看到了两个字。” “范宽?” “嗯,对的。” “这一点对你来说很特别?” “算是吧,这是爸爸很早以前告诉我的。” “那你今天呢?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就很破败的一栋建筑,里面都长满青苔了。” “你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嗯。。。”无衣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要说奇怪的,可能就是那本破书了吧。” “什么书?”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书啊,上面的字迹全模糊了。” “是为什么模糊?是纸质的书吗?那即使破碎应该也能看出一些字吧?你还记得里面有什么字吗?” 无衣仔细想了想,最后肯定地说道:“没有,那上面认不出一个字来。就是一本很破的纸质书。” “你没有任何猜想?结合周围的环境呢?不觉得哪里熟悉?” “不,我不记得见过这样一本书。” “一本纸质书再怎么破损,至少你还能看出书的模样,那里面的字就一定也可以认出来几个。你如果真的完全辨别不出,那就是奇怪之处。” 听到double教授如此说,无衣也觉得这一切似乎有些不寻常,但他已经习惯了脑网中的各种不合理,所以当时认真试了几次,认不出来,就放弃了,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再回想当时的场景,只觉得书上的文字好似被迷雾环绕,更是看不清楚了。 “你还记得那本书是用的什么语言吗?” “不,不记得。封面上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字,我打开里面翻看了很久,也没有认出一个字来。” “那你怎么确定那就是本书?” 无衣一时被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说是凭自己的感觉,那曾经是本书。 “除了这本书,还有吗?” “还有些破旧的椅子,蜡烛什么的。” “它们让你觉得不一样,或者反常吗?” “没有,就很普通,上面积满了灰尘,一看就是过去很多年了。” “嗯,还有吗?除了这些之外。” 无衣摇了摇头,他把能想起来的全部都说了,也反复把当时的场景在脑海中回忆了几遍,实在找不出哪里还有问题。于是两人只能就此作罢。 这一次无衣没有再追问double教授,问他这些问题是要做什么,因为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想,他知道这些问题如果要问清楚,那必须是问平源。double教授是不会和他谈论这些,也不会告诉他任何相关事情的。 “那我明天还要来吗?”准备离开时,无衣还是问了出来。 “当然,一切如常就好。” 听到double教授语气平淡地回答,无衣的心里轻松了不少,一直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放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走出了实验室。 今天他想着早点回家,就没有走路,而是选择了坐车。 车缓慢行驶起来,他放松身体,让自己陷入座椅里,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想到不一会儿就会到家,如果自己此时睡着了,等会醒来会非常难受,无衣就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耐心在车上坐一会儿就到家了。 他打开了实时新闻,就听到里面正在播放脑网系统的广告。 “第2007条:新一代脑网系统问世。近日,云海智能发布了他们最新一代的脑网产品,宣布将在下周三开启预售。这一系统通过无线神经接口技术,实现大脑与虚拟世界的无缝连接,用户可通过穿戴这款脑网设备,实现控制现实、获取信息、虚拟沟通等。但最引人关注的还是脑网赋予用户的创造世界的能力,据悉,这一技术的推出将为人类带来前所未有的生命体验,云海智能的市值也在今日大涨。” “第2008条:virtua网站被摧毁。今日,全球最大的虚拟现实社交平台virtua遭受网络攻击,导致数百万用户虚拟身份信息遭到泄露,并造成平台服务器大面积瘫痪。公司紧急发布声明表示正在全力修复,并呼吁用户保持警惕,加强账户信息安全。有专家指出,此次攻击或涉及未知黑客组织,警方正在展开调查。” “第2009条:太空旅行新突破。太空旅行公司gxy explore宣布成功完成首次金星旅行任务,乘坐该公司太空飞船的首批游客在一周时间里完成了去金星的旅行,并在它的近地轨道度过了24小时的环行之旅,随后又花十天时间安全返回地球。这标志着私人太空旅行进入新的里程碑,未来,gxy explore计划将更多的民用太空旅行项目推向市场。” “第2010条:。。。” 就在此时,无衣终于到家了,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座椅,奔向家中。 第306章 猜想 一进家门,他就吩咐管家快速烤面包,搭配蔬菜作为自己的晚餐。 像饿了好几天,他饥不择食,一下子就把菜盘清空了。留下桌面给管家收拾,他直接倒头就睡了。好像他那么着急着回家,就是因为饿惨了,只是为了吃饭。 闭眼躺在床上,他却没有睡着。他也知道他们一定能发现他没有睡着。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们早已知晓,他也无处可躲。 无衣越想越清晰,他试图理清最近这些突然发生的变化,但思绪就像是千万团乱麻搅在一起,他根本找不到头尾,连一丝线索都拼凑不出来。 有好几次,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想清楚所有事情了,但脑海中又会冒出其他事情,打断,否定他的这些猜想。 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第一:无论平源是否真的怀有理想,是否真的如之前他在网上了解的那样,是个正直的人,为了追求真理可以不顾自身利益和安慰,但云海智能公司一定是以谋利为目的的,如果利益足够高,他们也一定是可以不顾道德的。至于平源和公司是什么关系,他们分别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一时还想不清楚。 如果必须做选择,他还是会选择相信平源。不仅仅因为他的直觉,他和平源几次短暂地接触,能感觉到平源也正受着某种约束,不能随心所欲地行动。而且他能感觉到平源的真诚。他真的相信他是来自过去的人,有着过去的经历,而且相信他的那些经历全部是真实的。这是除了一歌大师和木木外,第一次有个人如此懂他。和他们不同的是,平源认可他的烦恼,对他的心理状态有种同理心,所以他才能劝服他继续参与脑网实验,他真的理解自己的痛苦,也知道他会愿意为了找寻永生的真相奋不顾身。如果平源真的和云海智能背后的那些人是一伙儿的,那他们根本不用那样麻烦地冒险去绑架他,只要和他言明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脑网研究,不怕他不主动配合。 还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对于脑网系统的研究一定是至关重要,且独一无二的。也许甚至可以说,没有他的参与,脑网不可能研究成功。这从一开始他们就大费周章地派double教授来引他上钩就可以看出来,如果只是需要一个普通的参与者,他相信只要广告投放出去,多的是人会来免费参与。这和后来double教授透露的一些其他参与者的情况就能看出来,哪怕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仍旧有人愿意。他们一定是从来不缺小白鼠的,但为什么对他格外重视,在他强烈表示要退出后,还用那么激进的手段将他捆绑回来,难道只是因为他扛过了脑网的所有测试。 平心而论,无衣不觉得脑网中构造的世界有多么不可抵挡,虽然确实有人在其中探险时死亡,但能像他这样安稳存活下来的人一定也不少。他也未必就是表现最好的那个。当初他想要退出,也是有些被虚拟和现实迷惑,无法分清。但意志力强大,逻辑思维能力强的人一定可以比他做得更好。他因为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又无惧死亡,所以其实比他人更容易沉溺其中。 但为什么是他呢?如果他们真的相信他的故事,相信他是存活了上百年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切开他的大脑研究,那样岂不是更直接省事。虽然他们验证过了《无衣之死》,但显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那里的都是真的。毕竟在现在这个世界,一个人可能确实无法完美构造出这样完美的一本小说,但如果借助超级计算机,就是非常可能的。甚至一个超级计算机每天都可以产生上完本这样的小说,只是没有人这样去干罢了,因为无利可图,毕竟又有谁会真的相信这个呢? 如果他们不相信,如果只是因为他的某种特质才非他不可,为什么又对他的生活执行如此严密的监视,在double教授告诉他,他暴露了脑网实验室的内容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只是去搜了一本小说,就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是的,在无衣看来,从那晚他不小心说出了前两个字,又去认真读了一遍自己的小说之后,整个脑网实验室就变了。不仅仅是double教授的态度变了,他能感觉到是整个氛围都变了,处处开始透露出一种诡异和恐怖。 单是细想他们一直对他监视得如此紧密,连他在自己家不小心说出的两个字都能探听得一清二楚,就足够他恐惧了。为什么那本小说他不能看呢?无论他们相不相信小说中的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这本小说本来就和他有关,也是一开始他们找到他的原因,为什么现在他自己去回看一遍就有问题呢?他对过去的事情有所遗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等等,无衣好似抓到了什么,是啊,如果他借助自己的小说回忆过去是正常的,那么到底哪里不正常呢?是他说出了“雪景”两个字,是他在实验室里告诉过double教授,他那天被吸入了一幅画里,那时候double教授并没有细问他在画中的经历,是在他想起了那幅画后才问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显然他们一开始是不关心他在脑网中经历的各种幻境到底是什么的,后面开始关心,是因为他在脑网中看到了那幅画,后来也记起了那幅画,那幅画是。。。 是他过去的记忆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幻境中。 不,不只是如此。是脑网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 或者可以说,是脑网找到了他已经消失的记忆。 无衣猛地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和脸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发愣而不是吃惊。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出神。而他的大脑在继续飞速运转着,他借着刚刚《雪景寒林图》的思路,想要继续理清楚过去发生的这些事情,以及脑网实验最终的目的。 刚刚新闻播报,下周三脑网就要出上市新品了,这个新品是什么呢?就是他现在正在测试的这个系统吗,可是它能算完成了吗?这样的系统除了让人体验到新奇的场景,又能给人们什么帮助呢?又能带给人们什么呢?如果要说是这些奇幻世界,那它还不如online上那些游戏世界呢,毕竟那里的世界要有趣好玩得多。 第307章 平源 无衣迷迷糊糊地慢慢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头疼得厉害。他用冷水洗了个脸,又洗了个热水澡让自己清醒清醒,而后才出发去实验室。 今天的double教授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模样,经过昨夜的思考,无衣的心情也平静许多,他没有急着追要一个答案,虽然地下已经暗潮汹涌,他仍愿意维持住表明的和平。 他以为自己还将一直这样继续着,直到一切崩溃,再也隐藏不住的那天。 和以往一样,他进入了脑网系统中,经过这两次的实验,他预计这次脑网中也不会出现特别离奇的场景,而是和真实的世界相差无几,至于他会遇到什么,又会有什么特别的事物出现,他并没有特别期待,左右不过如此。 这次无衣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玻璃栈道中间,他脚步踉跄了一下,与一般的景观不同,这里的玻璃很宽,而且没有任何护栏。无衣看着透明的地面,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深谷。 清晨的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舒适。他望向深谷,林中树木茂密而翠绿,层层叠叠的树木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在微风的吹拂下,树叶微微摇晃,就像海面上泛起的层层浪花。远处的山峦起伏不定,峰峦叠嶂,云雾缭绕其间。山顶上,白云如同棉花般柔软纯洁,缓缓地飘动着。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树叶上,泛起丝丝金光,树影婆娑。云雾之间,仿佛有仙境般的美景隐藏其中,引人遐想。 峡谷深不见底,两边陡峭的岩壁直奔云霄。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峡谷上,给它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峡谷的形状如同一把巨大的弯刀,切割着周围的大地。它的宽度让人难以想象,仿佛能容纳无数条宽阔的河流。而谷底的河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蓝绿色的光芒,带着欢快的流动声回荡在峡谷中。 岩壁上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岩石,它们被时间和风雨的洗礼打磨得光滑而光亮。有些岩石形状像是巨人的手臂伸出,仿佛在默默地守护着这片风景的神秘。 峡谷的天空格外开阔,蓝得几乎让人忘记呼吸。几只雄鹰在高空翱翔,它们展翅飞翔的身姿在蔚蓝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威严。远处的山峦与峡谷交相辉映,山峰耸立,布满了翠绿的树木。它们仿佛是一道巨大的围墙,将这片峡谷守护得严密而安详。 峡谷深处,清澈的溪水蜿蜒流淌,发出一阵阵悦耳的水声,阳光洒在悬崖峭壁上,流水潺潺,画面宛若仙境。水面上荡漾着微弱的涟漪,如同一幅抽象的画作,让人不禁陶醉其中。沿着溪水,无衣能看见几只小鸟在飞翔,它们自由自在地在空中盘旋,欢快地歌唱着。他仿佛可以听到它们的歌声,如同天籁般美妙,仿佛在述说着大自然的和谐。 无衣脚下的玻璃栈道宛如一道晶莹剔透的桥梁,将这片壮丽的自然景色连接在一起。他俯瞰着这壮丽的景色,仿佛融入了这片壮丽的景色中。被眼前的壮观所震撼,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自然的力量和无穷的魅力,心中充满了敬畏和欣赏之情。 突然,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一抹醉人的红色。太阳慢慢升起,光芒渐渐弥漫开来,照亮了整个大地。在太阳升起的同时,山顶上的白云也被染上了金色的光辉,如同一团团绚丽的火焰,燃烧在蔚蓝的天空中。 无衣静静地坐在玻璃栈道上,他的眼睛越过玻璃,望向远方,仿佛能够看到大自然的无限辽阔和神秘深邃。每一处细微的缓慢变化都让他心旷神怡,他仿佛已经与这片风景融为一体。这一刻,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沉浸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大自然中最渺小又最伟大的存在。 他坐在上面,能清晰地看到峡谷的深渊,他盯得越久,越觉得脚下只有虚无缥缈,仿佛他正站在世界的尽头,内心无比挣扎:是挑战自己,还是选择后退。 “在这样的恐惧面前,有人选择后退,去重新选择更安全更有保障的路。有人却选择向前,他们克服内心的恐惧,放眼前行,踏上了通往属于自己的壮丽之路。当你越过恐惧,迈出脚步后,才会发现眼前的景色超乎想象。这里,是属于勇敢者的天地,是属于追梦者的乐园。无论何时何地,勇气都会开启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只有敢于面对恐惧,敢于超越自己,才会发现,一切的恐惧都不过是通往壮丽风景的过渡。” 无衣寻着声音抬眼望去,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平源。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冲动,转过头,淡定地问道:“你是谁?” “你不是已经认出我了吗?” “这是我的幻象,还是你真的来到了这里?” “我是真的,不是你的幻想,也不是脑网凭空创造的。” 无衣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还是这又是一个陷阱。他甚至没有追问平源是如何进入这里的。 “我来只为一件事,告诉你整个脑网实验真正的目的。” “哦?”无衣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他一直相信平源有天会将一切因果缘由都告诉他,但他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而且是以这种形式,在时刻被记录着的脑网系统中。 “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了,整个脑网实验是因你而起,就是为了寻找你脑海中记忆永存的秘密。” 无衣疑惑地看着平源,难道他真的是真的? “这个秘密原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现在多了你一个。你能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无衣无语,这算是什么秘密,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他们这么费尽心思找他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云海智能中的其他人不这样看吗。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问,平源已经消无声息地离开了。 没有怎么犹豫,无衣直接跑到玻璃栈道边缘,纵身跃了下去,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外面一定变天了,他必须尽快出去。 可是一切还是来不及了,他出来后就被漠无表情的double教授通知,因为他之前违背规定,泄露了脑网实验室中的秘密,所以他被辞退了,以后再不能参与这个实验,也不能再进入这个地方,而且需要对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事情保密。 也不等他细问,已经有武装的保安人员来将他驱赶出去,他回头望了眼这座大厦,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很难再进来了,不管怎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第308章 等待 虽然觉得荒诞,无衣还是遵守着与平源的约定,没有将脑网中的事情泄露出去。也许从始至终这里只有平源一个人真的相信他来自过去。 可现在他又去了哪里呢? 无衣被赶出云海智能后,一直在四处查找有关脑网和平源的消息。 可惜他能找到的资料很少,而且和他所知道的大相径庭。根据外面的消息,脑网产品将在下周三发布最新款,而这款产品就像最初宣传的那样,只是为大家创造出了一个方便理解的世界,人们可以在其中更好地与他人沟通,更清晰直观地看到他人眼中的世界,每个人都可以像其他人展示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人和人之间的沟通与交流将再无障碍。 无衣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虽然他一开始进入脑网实验,也是为这个目的所吸引,但他一直以来更看重的还是平源对大脑的研究。 而他能查到的有关平源的消息很少,和之前的差不多,都是他进入云海智能之前的人生经历。但是他也没有查到任何平源离开云海智能的消息。这是不是说明,平源还在公司,还在继续开发脑网系统,那又为什么突然将自己踢出局呢? 那天在玻璃栈道上,平源告诉他脑网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找到他记忆永存的秘密,他是相信的。而且他自己也早想到了这点,这才是为什么脑网实验非他不可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平源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知晓这个秘密,难道云海智能的其他人都不是为了这个吗?那他们为什么也费尽心思抓他? 就像之前说的,如果他们无一人相信,无衣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仅凭一本看起来很真的《无衣之死》,根本不足以让人相信他真的在世上存活了上百年。毕竟除了这几百年的记忆,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如果他是来自未来,还可以有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来为他做见证,可如何说明自己来自过去呢?在他的身体一遍遍更新之后,他与目前在世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没有丝毫差别。 后面几天他也去云海智能外面蹲点,希望能够遇到什么熟悉的人,能打听到一些内部消息。 以前因为他是秘密实验者,所以他在公司内部的身份一直是保密的,在里面除了double教授,他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他一直知道,恐怕他在公司内部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真人,所有的他看到的都是虚拟影像或者智能机器人。那时候他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来却感觉有丝诡异和恐怖。double教授告诉过他,除他之外还有其他的测试者,可是他们都从未见过彼此,也许他们面对的都是同一个double教授,他和他们说着同样的话,做着同样的事。 只有他是不同的,因为他见过平源,哪怕也只是虚影,但他相信这个影子背后是真正的平源,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平源。 他那天一定是有什么话没有说完,是因为什么被打断了。平源那天出现在脑网世界里,是想告诉他什么呢?他说了脑网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找到记忆永存的原因,他说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希望他保密,那他答应保密之后呢?他接下来一定是准备告诉自己他的后续计划,毕竟脑网还没有完全研发成功,或者说是平源真正想做的脑网实验还没有成功,他们还没有解密,所以这个实验一定还要继续,而后续的实验也一定需要无衣的帮助。 也许他被开除本身就是平源事先安排好的,毕竟他真的不算泄露了什么机密,他们只是想找个理由踢他出局,也许平源那天本来是要告诉他这件事的,还会要求他继续私下里和自己合作。 如果是这样,是否意味着他一定会回来找自己。 无衣这样想着,顿时兴奋起来,他感觉自己应该没有被放弃。 为了更方便平源联系上自己,无衣退出了公司给他租的房子,用自己的积蓄,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带,随便买了个干净的公寓。这次他没有选择租房,就是因为担心那些背后的人仍不放过他,仍然在暗中监视他。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他就拥有对这个房子的绝对控制权。所有的联网设备他都认真检查换新,确保不会再被别人监视。 一切打理妥当,他才又另外注册身份,登入了virtua。 这里是他第一次遇到double教授的地方,他猜想如果平源还会再联系他,说不定仍会采取这种方式。 为了让平源更快找到自己,他又特意去看《无衣之死》。可是在他原先发布的那个地方,居然没有了这本小说。一开始无衣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想起来,之前新闻好像有提到过,就在不久之前,virtua网站受到过严重攻击,平台服务器大面积瘫痪,导致数百万用户的资料信息遭到泄露。警方怀疑是黑客组织所为,正在展开调查,平台的备份服务器也正在运转,将要陆续恢复丢失的数据。 无衣又去查了virtua遭受攻击的调查进展,好消息是数据正在陆续恢复,很多人都表明这次事件没有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影响。而坏消息是,警方的调查也没有任何进展。专家提醒用户保持警惕,目前没有发现问题不代表没有给未来留下隐患,建议大家还是做好virtua信息已全部泄露的准备,并尽快采取相应的应对和补救措施。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在上面除了《无衣之死》也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东西,这本小说本来就是公开的,被所谓的黑客拿去也没有什么。而且《无衣之死》并不只在这里有,他有其他的备份,所以也并不担心它找不回来了。 无衣没有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每天还是在virtua上闲逛,查看一切关于脑网系统的信息。他相信如果平源有心找他,一定可以在这里找到他。 可是几天后,当他收到通知他的virtua账号已确定无法恢复之后,他一时兴起就去查看了另一个地方的《无衣之死》的备份,让他震惊的是,这里的也没有了。 他开始紧张起来,马上在全网开始搜索这本小说,可惜一无所获,连一丝痕迹都查不到,甚至找到一个曾经看过它的人。现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本小说从未出现在世。 无衣一时备受打击,在他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一点痕迹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补救,他很想自己尽快重新写一本,但当他试图回忆,就发现很多事情他其实已经想不起来了。这和他多年参与脑网实验有关,脑网创造的世界给他了太深刻的印象,而他又在其中参与太多了,也太深了,对于过去他已经遗忘了大部分,若不是前不久他才重新阅读过这本小说,他恐怕都要忘记自己的上辈子是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了。 第309章 辞别 直到现在,无衣才意识到这本小说对他来说其实是多么重要,可惜他已经永远失去它了。如果不是那天翻看了小说,他是不敢肯定这幅画是和自己相关的。毕竟他在脑网中呆了这么久,有时候一天就是好几年甚至一生的记忆,这些奇幻的人生早已冲淡了他对自己真实人生的记忆。 而现在失去了这本小说,他好像也丢失了自己的过去。 以前他总是想要遗忘过去,他一直以为只要忘记了过去的那些事情,他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可以很容易融入社会,可以再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会和家人产生联结,会有新的朋友,新的恋人,能再次品味到人生的酸甜苦辣。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放下了过去,就可以有崭新的未来。 而讽刺的是,过去他一直在努力忘记,反而无形之中在加深那些记忆,直到上辈子,他终于忍受不住,将一切都用文字宣泄出来。他一开始写这本小说的时候也没有抱有多大的期待,他只是单纯想写一写,在写的过程中,也对过去的自己多了几分理解和包容,让自己不要太自责就足够了。现在他才意识到,也许正因为写下了这一切,他才开始慢慢淡忘。 这一世,他真的很少再想起往事,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当下,每天思考更多的是未来,是他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又走向哪里。尤其是在加入脑网实验后,他每天的心神都倾注在脑网系统中,每天都会遇到很多印象深刻又触动情绪的事情,甚至有时候短暂的一生就在一天之内结束。如此五年下来,他已经对波澜壮阔的人生有了免疫力,永远可以跳出当前自己所处的环境,站在一个更高的上帝视角来俯视下面这个在尘世间挣扎的自己。为此他很少再感觉到极致的痛苦和欢喜,他变得越来越理智,也越来越无情。 可以说在脑网实验室里,他找到了关于未来的某种归宿,他相信只要朝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揭开谜团,理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为何而来。而那之后,无论他做什么,选择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是在他了解了自己的一切之后做出的选择,是出于他的真实意愿,是他真正想要的结局。 就在无衣觉得平源可能也不再需要他时,他终于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外貌平平无奇,无衣对这张脸没有任何印象,但他自称是平源。 无衣只能选择相信,毕竟他现在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我以为你已经研发出了真正的脑网系统。”无衣略带抱怨地说道,他真的有那么一刻以为平源再不会来找他,而他可能要再等上好多年后,才能揭晓脑网实验背后的秘密。 “不,还没有,但是快了。”平源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无衣的焦虑,仍是平淡又简洁的语气。 “多快?”无衣关心地问道。他其实更想问还需要自己做什么,但他没有说出来,他希望这件事由平源主动提出来,这样自己才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预计还要一年,你先找份工作,好好安定下来,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要再去查任何有关脑网的事情。” “为什么?我还在被监视吗?” “我一下子无法给你解释清楚,我让你退出脑网实验,就是希望你能自保,等一年之后,我会需要你帮我完成脑网系统,到时候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这一年你一定要小心处事,不要再和脑网有任何牵扯,更不要对任何人说脑网的事情。” “果然是你辞退了我。那virtua也是你袭击的?” “算是吧。” “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小说?你知道那代表着我过去的记忆,现在很多事情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相信我,你不会遗忘,你会想起来的。” 无衣没有回答,他知道不管自己相不相信都没有办法改变,那本他呕心沥血写出的小说,甚至可以说是以死为代价写完的小说,已经不复存在了。而他此生,以及未来,都不可能再写出那样的小说。哪怕他以后记起了所有的事,哪怕他再写一本纪事,也不可能是那本,因为那里面记录着他当时的心情和感悟,只有那时候的他才写得出来,后面不论哪一世的他再来写,都无法复刻了。 “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一年后再联系你。再见,无衣。” “等等,一年后你怎么找我?”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你的。” 那如果我死了呢,无衣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平源已经离开。 有了与平源的一年之约,无衣重新振奋起来,他已经尝试过了,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再怎么查都是徒劳,他是无法破解脑网的秘密的。现在不管他是否真的相信平源,他都只能选择等待,等一年之后,平源来带给他真相。 他决定暂时听从平源的建议,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不论他内心如何,至少看起来,他要表现得像一个已经从脑网的影响中走出来的人,不再探究脑网的秘密,或者已经接受了脑网实验的目的就是已经面试的脑网产品,自己不过是在这个产品的研发中充当了一次小白鼠,他根本不知道整个实验的规模和影响,甚至不知道实验到底做了什么,对他来说,他就像每天去体验了几把虚拟世界,为脑网开发虚拟世界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议。 曾经脑网应该有很多测试者,而且应该不止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那些人退出实验后都在做什么呢?他们会对现实世界感到困扰吗?他们还能重新融入社会吗? 无衣现在要做的,就是像他们一样,努力重新回归社会,重新建立新的人际关系,重新拥有自己的生活目标,并朝着那个目标努力。离开脑网对他来说,只是失业了而已,他可以沮丧一阵子,还试图找到自己被辞退的真实原因,但在一切努力无果之后,他必须要选择放弃,要开启新的生活,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选择。 第310章 寻找机会 无衣开始四处寻找机会,他希望自己能尽快融入社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然后耐心地等待平源的实验结束。 由于在云海智能的经历,无衣对未来科技,尤其是脑机接口相关的公司充满了热情,他希望自己能进入一家初创科技公司,接触最前沿的知识和产品,与最激进活跃的人交流,展示自己的才华和也提升自己的潜力。 收到面试通知的那一刻,无衣兴奋地整晚难以入眠。他认为这是他最好的机会,哪怕最后只是作为一名测试者,他也在做自己喜欢的事,这就足够让人满足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少,穿上整洁的西装,精心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一些准备资料,而后就信心满满地走进了这个公司的大厅。 与云海智能不同,这个公司规模很小,只在一座大厦的中层拥有一个大房间。无衣见到后并不失望,他理解这类科技研发的困难,而且他私下也认为一座大楼并不是一个公司所必须拥有的。虽然云海智能拥有自己的服务器系统,且将整个服务器就安排在自己的办公大楼里,或许那整栋楼都是为了装载脑网系统,但不代表所有公司都需要配置自己的服务器,在最初阶段,他们可以租用或建在别处,比如地下,这样要节省很多。 在接待处,他被引导到一间小会议室等待面试官的到来。这里小的只有一张桌子,两边是两张两人座沙发,也就是说这个小会议室最多容纳4个人。门对着的墙上应该是显示屏,不过现在是暗的,看起来和墙壁没有什么不同。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无衣的心里莫明感到紧张,他随意翻看着自己准备的资料,做着深呼吸和心理暗示,他太久没有和人正面打交道了,一定要保持镇静,三思而后行,宁可少说,不要说错。 就在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位面试官进入了这个小房间,随意地坐到了无衣对面。 他手指轻轻一碰,墙面就亮起来,上面展示着无衣之前填写的简历。 无衣一时紧张地说不出话,他没有想到面试就在这里开始了,他本以为自己将被带到其他房间去面试。此刻虽然有很多疑问,但他还是没有开口,至少表面上保持着镇静。 “你好,无衣先生。我是李,是我们公司的技术部门负责人。很高兴见到你。”对面的面试官冲他莞尔一笑,瞄了一眼无衣的简历,然后转过头注视着他。 “你好!”无衣在他的注视下憋出了这句话,然后两人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内心不断提醒自己赶紧开口说些什么,但之前准备的话术现在全部忘记。 似乎看出了他的尴尬,李倚靠到沙发上,曾放松的姿态,微微一笑,对无衣说:“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他的话,主要是他说话的语气和肢体动作让无衣感到轻松了不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整理好思绪,才开口道:“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来面试。我对贵公司的明镜项目非常感兴趣。” “很好。我看到你的专业背景是美妆造型。你是为什么对这类科技产品感兴趣呢?是你在学校期间有参与过什么与科技相关的项目吗?” “没有,是因为我之前参与了云海智能的脑网系统测试,因此对这方面产生了兴趣”。 “嗯,我看到了,可是那是在你毕业几年之后。你之前又是为什么对脑网产品产生兴趣?想要参与相关测试?” 无衣稍微沉默了一下,做出思考的样子。其实内心早已准备好了答案。他知道关于脑网的一切事都不能说出去,更不能提及他当初为什么参与了脑网,不能说有关平源和double教授的任何事情,他只能假装自己和其他测试者一样,是看到了脑网的招收测试者的广告,才有机会能够参与其中。 略微思索后,无衣答道:“是那时候我厌倦了做造型,又无意间看到了那个测试广告,一时兴起就报名参加了,没想到最后还有幸入选了。” “哦?这听起来不错。”李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怀疑,但他也没有再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无衣,转而问道其他方面,“那你在哪些编程语言和技术方面有专长?” “我熟悉fusiong语言,也有一定的web开发经验。我对人工智能学习领域有浓厚的兴趣,自学了一些相关的知识。” “那不错。我们公司正是在这些领域进行研究和开发的。但我注意到你的简历中并没有提及与我们公司项目相关的经验或技术。你能否解释一下?” “额,实际上,我缺乏项目开发的直接经验。但我曾经自学过一些相关的知识,我相信我可以快速适应,并通过学习和实践来快速掌握新的技能。”无衣的语气不由得有些着急,他知道自己的简历一点都不出色,他的专业不对口,也缺乏相关经验,如果不是现在脑网产品如此火热,而他又和脑网有一点相关,可能他连这个面试机会都不会有。 李听完无衣的回答,沉思了一会儿。 随后他满脸歉意地说道:“无衣先生,我欣赏你的态度和努力。你的热情和努力是值得赞赏的。但我们公司目前需要具备相关经验和技能的人才来推动项目的发展。我们很抱歉,无法给予你这次机会。尽管我们现在无法提供你工作机会,但我建议你继续拓展自己的技能和经验。也许,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我们可以再次相遇,那时候我们可以成为彼此最好的选择。” 无衣心中一沉,但他仍然保持着微笑。 “非常感谢您给我的这次面试机会,还有您的鼓励和建议,李经理。我理解贵公司的需求,我会把握好自己的发展机会,继续努力学习和提升自己的技能。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能够从现在开始与贵公司合作,哪怕是作为测试者我也可以,请给我这样一次机会,我是真的对这个领域很感兴趣。” 李看着无衣坚毅的表情,只是再次摇了摇头,“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当然很希望能和您合作,只是目前我们并不需要其他测试人员,如果后续有这个岗位的需求,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您的。” “好的,非常感谢!”无衣感激地点点头,站起身来。 他转身离开了这间小小的会议室,虽然来时也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但此时无衣心中还是充满了失望和难过。 经过这次面试经历,他也意识到在未来面试的过程中,可能还会遇到无数的困难和挑战,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不懈,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实现自己的目标。 无衣的心中充满了坚定的决心。尽管他被拒绝了,但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和追求。他知道,只有通过不断尝试和努力,才能让自己更加接近成功的机会。 第311章 协议 后来无衣也多次尝试其他科技公司,然而,即使他努力表现,最后还是被告知他的背景与他们的需求不匹配。无衣不断反思自己,试图找到自己的不足之处。他参加各种培训课程,提升自己的技能,增加自己的竞争力。他重新修改了简历,并重新投递了许多职位申请。然而,他的努力仍然没有带来理想的结果。他又一次被拒绝,这一次是因为他的学历不符合要求。 后来经过他认真筛选,找到了一家小公司,这家公司正在准备扩大规模,需要新的人才来帮助他们发展。无衣希望这次能有所突破,他充分准备了自己的简历,结合前几次的失败经验,他认真准备了很多可能出现在面试环节的问题,可以说是把他能想到的全部提前考虑到了。此外,他还对这家公司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并精心准备了一份面试演讲。 在充分的准备下,他感觉自己面试表现得非常出色,远超他过往的水平。他不仅为这家公司提出了创新的想法,还展示了自己在技术和团队合作方面的能力。然而,当他等待结果时,他又一次收到了被拒绝的通知。 无衣感到心灰意冷。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和能力。他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融入这个社会。他沉浸在挫败和自我怀疑中,迷失了方向。 就在这时,有人找上门来,不是真人,是智能机器人。无衣一开始还以为是平源派来的,他有些惊喜,没想到之前说的一年,但现在才两个月时间,平源就提前完成了开发。 但直到这个机器人开始谈话,无衣才明白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它是云海智能派来的,拿出了他之前被辞退时签署的协议,近5年无衣不能再入职任何相关企业。 “这不符合法律,这也不是我签的。没有赔偿这种协议都不作数。” “有赔偿的,无衣先生,你可以看下您的工资账户。” 无衣震惊地打开手环,当面查看起来。这几天他正在为钱发愁,因为买这个公寓他几乎花光了前几年的积蓄,而这两个月来,他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如此下去,他马上就只能靠政府救济度日了。没想到这个他已经遗忘的账户上真的有钱,这让他对云海智能稍微改变了一点看法,它没有他想的那么不正规。 “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去任何相关企业的。” “谢谢您的理解,我们会一直关注这件事,如果您下次再违规,将直接收到起诉通知。再见,祝您生活愉快!” 无衣看着账户上的钱,顿时觉得现在的自己也不是非要去那样的科技公司不可,即使去了,那里也没有脑网,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给他了解,还不如就安安静静地等着平源的消息。 放弃了这个行业,无衣觉得自己再找到一份工作应该就不是难事。他随意找了一家大型的跨国贸易企业。他憧憬着能在这里展示自己的能力,但在面试时,他还是被告知他的经验不足,不足以胜任这个岗位。 他感到沮丧,但并没有放弃。他知道成功并不仅仅是从一次次失败中跌倒,而是在每次失败后都能站起来。他决定不再被拒绝所困扰,而是将每次拒绝视为一次学习机会,他鼓励自己要相信自己的潜力,重新为自己点燃了希望的火焰。他告诉自己只有坚持不懈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才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融入社会,并取得成功。他一方面继续努力提升自己的技能,另一方面也不放弃寻找新的机会。 他投递简历,参加面试,不断地尝试。经过一番不懈的努力,无衣终于在一家小型公司找到了一份记录工作。这份工作虽然并不起眼,也超级简单无聊,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尽职尽责地完成每一个任务,他发现自己也能够在这个平凡的岗位中找到一些成就感和满足感,这让他对生活重新充满了希望。 除了工作,无衣还开始主动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他加入了志愿者团队,参与了一些公益活动,他发现,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自己也得到了成长和满足。他与不同的人交流,听取他们的故事,分享自己的心情,这种交流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在无衣的内心深处,一种新的决心悄然生根。他开始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思考着自己究竟渴望追求着什么,渴望成为什么样的人。曾经那些沉寂已久的梦想和热情重新燃起,他决定要做出一些改变,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生活道路。 无衣开始追寻自己的兴趣爱好,他参与各种社团活动,与一些有趣人一起尝试做一些新鲜的事,他希望现在的自己能放下那个沉重的脑网世界,真正步入生活中去观察,去发现那些细微的美好。他参加茶道、学习插花、尝试编织、体验绘画。最后他发现自己对摄影有着浓厚的兴趣,于是他开始专心学习摄影技术,一有空余时间,他就一个人拿着摄影设备在城市中漫步,随时捕捉生活中的美好瞬间。他发现,摄影不仅是记录生活的一种方式,更是一种让自己沉淀和冥想的方式,让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渐渐地,无衣发现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漫无目的地闲逛的人了。他有自己的方向,也有自己的目的,每一次出行都变得充满意义。他明白,人生的旅途中总会有迷茫和困惑,但只要心中有了目标和热情,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之路。 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城市里,无衣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点幸福。他开始明白,无论生活怎样起伏变幻,只要拥有一颗勇敢坚定的心,就能够战胜一切困难,迎接生活的每一个新的挑战。他相信,无论前方会遇到怎样的风景,他都将用自己的双手和坚定的心,去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第312章 梦缘美丽 现实往往残酷。无衣沮丧地发现,想要在这座城市立足并不容易,他反复投递简历,但始终找不到称心的工作。在一次次的面试中,他总是遭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和失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缺乏工作经历,有时甚至因为自己的专业而遭到歧视和忽视。虽然他始终保持着乐观和坚强,但内心的挫折和失望却逐渐侵蚀了他的信心和勇气。 自从上次云海智能的服务人员上门拜访过后,无衣就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让他在找工作时也有些畏首畏尾。 一个月后,无衣终于在一家造型店找到了一份实习的工作,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歧视他的专业,他以前的经验也有了用武之地。虽然他离开这个行业有一段时间了,但从学徒做起,他很快就捡起了之前的技能,变得熟练又自在。 他为此充满激动和期待,希望能够在这里一直呆下去,直到平源再次联系他。然而,现实却再次击碎了他的梦想。在实习期间,无衣多次被其他同门排挤和冷落,他的努力和技艺似乎一点也得不到重视,最终实习期结束后,他被告知公司不需要留下他。 无衣有些愤愤不平,还去找经理当面理论。但经理告诉他,他知道他是这群人中技艺最精湛的,也许甚至比他本人还要好,但他们说到底是个服务行业,为客户提供情绪价值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而无衣在与人交往方面是不合格的,这个短板直接决定了他的去留。 离开这个造型店后,无衣失去了所有的收入来源,他的钱已经花完了,不得不动用云海智能发放的那笔辞退补偿金。看着自己账户的余额,他突然灵关一现,想起自己曾经在美容店工作时的同事,当时同事提出和他一起自己开一家店,他们的技术是得到过大家一致认可的,却都没有在那里呆下去,无衣去做了脑网的测试者,那个同事好像也去了别的行业,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有这个想法。 他想尽办法找到了当初的同事,得知他已经做起了网上的评分员,一种简单重复、超级无聊的工作。但同事却很满足,因为这样他可以一直在家照顾孩子,也有一份收入可以养活孩子和自己。一开始无衣觉得他浪费了自己的才华,掩埋了自己兴趣,过得辛苦又不值的,但过了几天再想起,又超级羡慕他,因为他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为了那个孩子他什么苦都能吃,吃什么都觉得甜。而他永远不能尝到这种幸福的眼泪了。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无法生育,而且技术在不断进步,说不定哪天有关他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他也可以过一次平凡人的一生,也许。。。 但他心里知道这只是他的痴心妄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也不敢让自己有这种期待。 本来没有了同事一起,无衣是不打算一个人开店的。但因为之前已经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而在重新联系同事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无数次构思和修改自己的开店计划,甚至想到了开多大的店面,内部做什么样的摆设和装饰。现在突然要他放弃这一切,无衣又觉得很舍不得,就像自己已经在里面投入了很多,此时离开就面临巨大损失。 思考再三,无衣还是决定拿出全部的补偿金来实现自己开店的梦想,他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造型店。这个决定一下,他就再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万一失败了,最多就当没有拿到过那笔赔偿金就好了,本来他也不知道有,他取出最后一次的工资后就取消了那个账户的一切信息关联,如果不是云海智能的人找上门来,可能要等到他死后人们才会发现他还有这笔遗产。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公司去的。 想好就做,无衣行动很快,第二天就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店面,用心筹备着自己的店铺,他把每一分补偿金都用在了店铺装修和购买设备上。在店铺的装修和布置上,无衣费尽了心思,他希望每一位客人到来都能感受到他对这份事业的热爱和用心。他不仅精心设计了店面的装修风格,购买了最齐全最专业的设备,还挑选了最好的美容美发产品,一有空余时间,他还在不断练习和提升自己的技术,做这么多,他就是希望能够为客人提供更加专业的服务和更加时尚的造型,希望自己的这个小店能够存活下去,至少存活一年。 终于,在这条繁华的商业街上,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勇敢地签下了租约。无衣的美容美发店开张了。他给这家店取名为“梦缘美丽”,寓意着他对美和梦想的执着追求。 开业的第一天,无衣站在店门口,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第一位客人的到来。不久,一位年轻的上班族走进了店铺,他想要换一个新的发型。无衣热情地接待了这位客人,并用自己的专业技术为她设计了一款时尚的发型。客人对无衣的服务和技术赞不绝口,还在社交圈里为“梦缘美丽”做了宣传,她也由此成为了无衣美容美发店的第一位忠实客户。 随着这样的忠实客户的口口相传,无衣的造型店的口碑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客人慕名而来,他们对无衣的专业技术和高质量服务赞不绝口。无衣由此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固定客户群,生意越做越红火。他还不断学习新的发型设计和妆造技术,引进了最新的美发工具和产品,为客人提供更加多样化的服务,让“梦缘美丽”成为了一家备受欢迎的美发店。 很快他就已经无法一个人接待所有的客户。于是他雇佣了一些经验丰富的美容美发师加入他的团队,店面也进行了一次翻新,店铺规模也逐渐扩大。无衣将自己的理念和经验传授给员工,帮助他们提升技术水平,共同为顾客打造更加时尚、个性化的造型。 整个店铺都充满了他的个人色彩,他仍旧保持自己的风格,一次都没有对客人弯腰过,哪怕客户有自己不成熟的看法,无衣如果觉得不符合自己的审美,也会直接拒绝掉,这导致他也很容易得罪一些客户,他们上门一次就再不会来了,但另一方面,他的特色也让他的客户粘性非常好,一般喜欢他的老客户也不会轻易选择更换造型师。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和坚持,无衣的“梦缘美丽”已成为了这座城市里小有名气的美容美发品牌,他个人的成绩也成为了业内的佼佼者。他打理着自己的头发生意,积攒着资金,同时也加入了当地美发师协会,参加了一些美发技术培训和比赛,不断提升自己的技术水平。他甚至还在一个美容美发大赛中获得了奖项。 第313章 钻研 在无衣的用心经营下,梦缘美丽慢慢开始步入正轨,开始盈利。 每天早晨无衣都会早早地来到店里。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店内,映照在整洁明亮的店面里,店内的一切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有了生命力。他一身白衣,梳理整齐的头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着,温和的微笑让他看起来更加亲切,仿佛每一根头发都在跟他打招呼一般。在开店之前,他会花上一段时间整理店内的物品,检查器材是否齐全,确保每一位顾客能够享受到最好的服务。他对美妆美发的热爱,让他每一天都充满了干劲和期待。 此时店铺还未开张,店里一般只有他一个人。他首先会查阅最新的美发美妆杂志和相关推送,了解最新的潮流和时尚趋势。然后他会观看各种时尚秀和彩妆教程视频,从中吸取灵感和技巧。 当雇员们上工,客人上门后,他就会躲在模拟实验室研究各种不同的发型和妆容,这个实验室里有很多的仿真人和各式各样的发套,无衣会在它们身上进行各种试验和创新。他会针对不同的拟人模特,挑选不同的发型工具和产品,尝试不同的发型和妆容,琢磨出最适合各类人群的造型方案。他会花很多时间,不断地调整和完善,直到达到他心目中的完美状态。他将自己心中的构想在这里一一实现,并在实践的过程中思考着如何将它们融入到自己的现实技艺中。 无衣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美妆工具和化妆品,有着一排整齐划一的化妆刷,各式各样的发型工具和电器,还有琳琅满目的彩妆产品。无衣喜欢把工作台整理得井井有条,这样他在工作时就能更加得心应手,将心思集中在自己技艺上。 除了理论和实践,无衣也喜欢到处走走,观察路上的人们的妆容衣着变化和整座城市的变化。他喜欢观察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性别的人们,从他们身上找到灵感和启发。他喜欢观察不同季节、不同场合下的时尚流行,从中寻找创新的方向。他喜欢观察城市的变迁和文化的碰撞,从中发现不同的美的表达方式。 偶尔他也会搞一次免费造型活动,随机邀请一些路人来店里免费体验,他会亲自精心为他们打造不同的发型和妆容。他先根据每个人的气质和特点,设计出独特的造型,然后细心雕琢,直到完美呈现。这个过程中,他也会和体验者们进行频繁地沟通,了解他们的感受和反馈,不断改进和提升自己的技术。 在他的店铺里,每一种美妆产品和每一把美发工具都是他的宝贝。他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每一种产品的成分和使用方法,以及每一种工具的使用技巧和效果。他会不断尝试新的品牌和新的产品,以便为顾客提供更多的选择和更好的服务。 无衣还经常参加各种美发美妆的培训和讲座,不断学习新的技术和理念。他认为,只有不断地学习和进步,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为顾客提供更多的选择和更好的服务。他还会和其他同行交流和分享,互相学习和借鉴,以期能够获得更多的灵感和启发。无衣知道,美发美妆是一个需要不断创新和提升的领域,他的心思一直都在这个领域里。他用心钻研美发美妆技术,不断完善自己的技艺,只为能够给每一位顾客带来更多的美丽和自信。他相信,只要自己的技术足够精湛,就一定能够成为更好的自己,也能够为更多的人带来更多的美丽。 他一心一意钻研着自己的技术,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这家店虽然不大,但却变成了许多追求个性和时尚的人们钟爱的去处。他的店铺布置得温馨而雅致。墙上挂满了他的作品,每一张照片都展现了他对美的独特理解和精湛的技艺。无衣也并不像一般的商家那样忙着经营店铺,把心思花在管理上,相反,他更愿意将心思和时间花在研究美发、化妆和造型技术上。 每当有顾客进店,无衣总是用最真诚的态度迎接他们。他喜欢倾听顾客的需求和想法,然后根据顾客的特点和需求,为他们量身定制最适合的发型和妆容。他深知,每一个顾客都是独一无二的,需要细心的对待,才能满足他们的期待。无衣的技艺源自对美的热爱和执着。在他眼中,每一根头发、每一处妆容都是艺术的一部分,他用心灵去感受美,用双手去创造美。他希望能够将每一位顾客打造成最美丽的自己。 尽管店铺经营的不如意时有发生,但无衣从未放弃。他深信,只要自己的技艺足够精湛,就一定能够吸引更多的顾客,让店铺焕发新生。在经营这家店铺的同时,无衣也深深地感受到了压力和责任。他明白,作为一名美妆造型师,他所承载的不仅仅是顾客的期望,更是他对美的理解和追求。因此,无论是在店铺工作还是在个人生活中,他始终保持着对美的敏感和执着。他希望自己的店铺不仅是一家成功的生意,更是一个传播美的平台。他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和经验,影响更多的人,启发他们对美的独特理解。 在这个喧嚣的城市里,无衣的店铺成为了一个独特的角落,吸引着许多追求个性和时尚的人们前来。他善于捕捉流行趋势,同时又有自己独到的审美观,使得他的造型作品独具匠心,深受顾客的喜爱。 无衣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这一切让他感觉自己的时间和付出变得有价值有回报,虽然他还时刻牵挂着脑网系统,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可以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达到一种忘我的地步。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得飞快,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年就过去了。如果不是之前他设定了日历提醒,他都不会注意到平源和自己约定的一年之期已到。可是现在平源在哪里呢? 第314章 闹事 无衣造型店位于繁华的市区中心,门前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店铺外墙装饰简洁大气,招牌上用金色字体书写着“梦缘美丽”,透露着一种高雅与品质。 在一个平凡的周末下午,阳光透过店铺的玻璃窗洒下,照亮了整个室内。店内布置温馨而舒适,镜子反射出柔和的光线,仿佛将每位顾客都照亮了一样。这是一周店里最繁忙的时刻,如果店里人手忙不过来,无衣也会亲自上场。 此时,无衣正专注地为一位客人修剪发型,温暖的灯光映照在他略显疲惫的脸庞上,他的手法熟练而细致。客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在这时,一阵骚动的声音突然传来,吸引了无衣和顾客的注意力。 一群人涌入了美发店,他们个个面带怒容,气势汹汹。他们穿着各色各样的普通衣服,但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愤怒氛围让人不寒而栗。无衣停下手中的动作,皱起了眉头。 “你就是无衣?”一名高个子男子大声质问道,声音充满了威严。 无衣放下修剪工具,板着脸点了点头。他微微担忧地注视着这群陌生人,不知道他们会对他做出什么。 “我们是来为我们的朋友讨个说法的!”那个高个子男子怒声喊道。 “朋友?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无衣试图保持冷静,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装糊涂!我们的朋友在你这里修剪发型,结果头发全毁了!”一名女子怒气冲冲地冲无衣吼道,手指指着身边坐着的一人,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无衣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来都是以精湛的发型技艺而自豪的,从未有过这样的抱怨。他赶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年轻男子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不堪,看上去确实有些糟糕。 无衣走到那名年轻男子面前,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关切地问道:“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可以尽力帮你修复。” 年轻男子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无助和失望:“我只是想换个发型,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些许颤抖。 无衣深深吸了口气,他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他静静地说道:“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会尽力修复你的发型,也会退还你的费用。” 年轻男子听了无衣的话,略微平静了下来。但周围的那群人却骚动起来,其中一个年长的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无衣,我相信你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但是我们朋友的发型已经毁了,这个责任不能光靠道歉就能解决。”那位年长的男子说道。 无衣点头,他明白这一点。“我会尽一切努力修复他的发型,只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机会。” 陌生人们看着无衣,目光中透露出犹豫。然后,其中一位女子开口道:“好吧,我们给你一个机会,但你必须确保能让他恢复原样。” 无衣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这群人带给他的压力,一时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何而来,如果是为钱,那他已经在心里评估出了一个底线价格,如果是为了就此毁掉他的生意,那对不起,他会抗争到底。他精神紧绷,大脑飞速运转,随时准备寻找最佳的解决方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无衣和他的团队全力以赴地修复那位年轻男子的发型。他们细心地剪裁、修剪,运用各种技巧和工具,直到最后,那位年轻男子满意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谢谢你,无衣。”他的声音中带着感激和释然。 无衣微笑着,他深深地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希望你能找回自信。” 陌生人群看着无衣,之前发话的那位年长者给身边的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个年轻人迅速活动起来,将刚修理完发型的男子拉了出去。那个男子也没有一丝反抗,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了。 无衣的造型店恢复了平静,店员们的心情也逐渐平和下来,重新开始有条不紊地继续各自手上的工作,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转瞬消失不见。 “走,我们出去聊聊?”这话是对着无衣说的。 “好。”无衣没有露出任何畏惧之色,虽然他此时心里仍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这群人究竟意欲何为。 无衣本以为他们会将他带到外面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再详细聊聊,没想到刚出门他们就自动站成一圈,将无衣围在了中间,还是那个长者,目光锐利地盯无衣,开口问道:“我们听说你知道平源的下落。” 无衣心中一惊,平源,那也是他一直挂念着的人。他慢慢抬起头,回答道:“平源?我好像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哈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让我再给你点提醒,云海智能,脑网,想起来了吧?” “哦,是的,我曾经在里面工作过好几年,但是我已经离职很久了,而且我在里面的时候也没有认识一个叫平源的人。” “你这样的挣扎没有意义,我们知道平源在和你联系,快说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无衣有些震惊,他努力回想刚刚自己的表现,是否已经露馅。 他和平源之间的联系不是保密的吗?这群人怎么会知道,而且还是这么多人一起找上门来。难怪平源没有如约联系自己,难道就是因为他已经暴露了吗?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稍稍用力捏了一下,无衣感觉自己整个肩胛骨要碎掉了,但他也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 “他没有联系过我,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无衣死死地盯着那位长者的眼睛,陈恳地说道。这是他此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他要赌一把,当他盯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句话后,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只是一个机器人。 “你骗人!我们有可靠的消息说他曾来过这里。”另一名男子怒道。 无衣面露困惑,他继续坚定地说道:“我可以发誓,平源从未来过这里。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 那名男子看着无衣,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怀疑,他又转头望向那名长者,似乎是在等待他做出决定。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那名长者突然开口道:“或许他并没有来过这里,我们可能是被误导了。” 这时,一朵乌云飘了过来,笼罩着周围瞬间变得昏暗起来。他们似乎都感到一阵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无衣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315章 明赫 那群闹事的人走后,无衣关了店门,他需要时间来冷静思考一下这些问题,也是不想再遇到这些人。 平源没有如期而来,但那群闹事的人似乎又很肯定他已经来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是藏在某个客人中吗,难道平源已经给他留下了什么线索或者消息,而他还不曾发现? 想到这里,无衣仔细得把店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他关了店铺回到家里,又把家中也翻找了一遍,仍一无所获。他索性就宅在家里,趁着这段时间,在virtua上闲逛,随意浏览,偶尔也和陌生人搭话,说些有的没的。面对那些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热情,以前的无衣是反对,是抗拒的,他不习惯这样突然拉近的距离,总之会在别人靠近一步时,后退十步。可是现在,为了能尽快发现一点平源的消息,为了不错过,他选择了适应。将每一个前来与他沟通的人都视为可能是平源。 他就这样在online上闲逛着,就像时下的时尚青年,完全抛弃了现实的社交网络,除了必须的生理需求,其余的全部在网络中完成。他遇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人,耐信地听完他们所有的故事和价值观,不置一词。偶尔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能始终如此平静,没有好奇也没有不耐烦,如果说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那他应该会对这一切感到无趣才对,至少他之前常常有这种强烈的情绪,觉得一切无滋无味,很没有意思。现在是因为他有一份期待吗?期待着平源能带给他一个答案。 不知不觉,无衣就这样在家宅了一个多月,始终没有等到平源的消息,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在慢慢耗尽,再也忍受不了网络上那些陌生人的自怨自艾,在他们滔滔不绝的故事里,他只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无法忍受,他很想告诉他们自己的故事,他的那些困惑和迷茫,他一路走来经历的艰辛与苦难,他逐渐失去自我的不安与彷徨,可是他答应过平源,他不能说,不能把自己暴露在没有秘密的网络里。 于是他只能关掉网络,回归到现实世界,接触正常的人和生活,那样的生活里至少还有太阳,有日光,有新鲜的空气和活生活暖和和的人。 店铺重新打开那天,他下意识仔细观察了周围,很庆幸也很可惜,没有什么异样。 日子好像慢慢又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但又好像不一样了,是他变了。以前他专心为每位客户塑造他们理想中的造型,然后目送他们满意得离开,心里充满满足,感谢今天又是充实的一天。现在他再没有这种满足感,也不再用心去感受每个人的不同,他的内心被其他人和事牵盼着,再没有那么多心力去关心他的客户,他选择继续开店,不过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去处和选择。 那些闹事的人似乎也消失了,再不会来打搅他的生活。偶尔空闲时,无衣会想,如果平源不来了怎么办,如果这辈子都等不到他的消息怎么办?下辈子他怎么找到他,或者说他又怎么能找到他呢? 也许即使找到平源,也并不能解决他所有的困惑,但就是这一丝可能的希望,他也不愿错过,他不知道此生除了等待平源还能干什么? 这天店里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多年未见,但无衣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他上辈子最好的朋友,最深爱的人。曾经他爱他胜过爱自己,但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来自巅峰的诱惑,他沉迷了,他却超脱了,他羡慕,他也悔恨,所以在死亡到来时,他才不愿意告诉他,告诉这位曾经最亲密的爱人和朋友。哪怕之前从double教授那里听到明赫的消息,他也不愿意去深究,去探寻,他害怕触及曾经那个不可一世自毁生命的自己。 古稀之年的明赫看着并不老,眼中仍有少年般的光芒。听说他找了个做设计的女朋友,两人相恋几年后结了婚,也自然孕育了几个小孩,过着平凡安宁的生活,好似之前那些光芒都已消失不见,再没有人围着他拍照,询问关于他的一切问题,好像已经被大众遗忘,那些曾经追逐他们的人瞬间消失了,只留下一些电子记忆,如果不是网络上有那些记录历历在目,可能无衣也要怀疑自己是否大脑出现了问题,他们曾经真的有站在那么璀璨的舞台上吗?真的曾经辉煌过吗? 对于明赫的婚姻,无衣初听时并没有诧异,事后反而为自己当时的平静感到诧异,他吃惊于自己的表现,难道这代表他已经完全放下了吗,那明赫呢?在自己死后是否也已经彻底忘记了两人的曾经。 他以为自己很平静,哪怕在第一眼认出明赫后,他也没有很慌张,没有想到他应该是不认识现在的自己的。只是一切的平静在明赫第一句开口后就被全部打碎,无衣发现自己的手在不住得颤抖,他怎么都控制不住,最后他只好把手背在身后,双拳紧握,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对抗那双不受控制的手,以至于没有立即回答明赫的问题。 明赫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再问了一遍,“你好?请问这里现在可以做造型吗?” “啊?嗯,可以的。”无衣终于反应过来,习惯性地答到。刚回答完他就后悔了,他应该婉拒的,这时候的自己,这样的状况,显然不能提供什么服务,可是已经答应了又能怎么办? 好在明赫的需求很简单,他似乎只是为了出席某个重要场合,才来这里稍微整理一下自己,没有什么特别需求,只需要沉稳、正式就好。无衣选择了一个已有的模板给他看,他一下子就很满意,无衣松了一口气,这样剩下的就可以直接交给机器了,不然他真的担心自己会手忙脚乱出错,叫他看出破绽,或者不小心喊出他的名字,叫他生疑。 就在助理机器人为明赫打理仪容和发型时,无衣借故离开,明赫没有表现出不喜,反而表示自己很愿意一个人待着。 离开后的无衣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离开很远,而是找到一个隐秘的角落,暗暗观察着这里的一切。明赫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的无衣却很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其实很想追问明赫他到底需要应付什么样的重要场合,又为什么会选中自己这家店。 哪怕再自信,无衣也不认为自己这个店值得明赫大老远专门来这儿一趟,不然他早就应该来了,自己这家店开了也不是这一两天,更何况前不久还关门了一个多月,很多老主顾都不再来了,他最近也没有做什么宣传活动,没道理突然来这么个新人。这绝对不是巧合,可要说明赫是有意识冲他而来,那初见时,他也不可能那么淡定自若。他看起来就真的只是想来做个造型而已,绝不是因为他是曾经的无衣。 排除了明赫有意为之,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有什么人特意把他引到了这里,而这背后的人能这样做,显然是知道他就是曾经那个风光无两的无衣,是和明赫成双成对的无衣,而不是现在这个普普通通的造型店老板。是之前来找事那些人吗?发现硬的不行,就给他来软的?还是。。。。。。 无衣不敢想,也不愿意深想,他不知道如果明赫的背后是平源,那他又是为什么? 总之不论是哪种可能,无衣都不希望明赫卷进这些事里,他希望他继续过完平凡安乐的一生,不要再为自己所累。 第316章 排除 很快明赫的造型就完成了,与他来时其实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是看着干净整洁了些。无衣这样想着,明赫却表示十分满意,他爽快的付完款,准备离开。 无衣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送他走了。他能说什么呢?这么多年未见,你过得好吗?还会想起曾经吗?还记得曾经的无衣吗?这次又是为什么来到他的店里,是有什么人推荐的吗?可能要小心身边的这个人。 即使他说了,明赫又能相信吗?他能说出什么来让明赫相信,如今面前这个年轻陌生的面孔,在几十年前曾经与他并肩作战过,他是与他同龄的人,或者说比他更大,而且要大很多,要怎么与他解释曾经自己经历的一切。无衣不知道,从峨眉山上下来后,除了脑网实验的参与者,再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的秘密。至于他写的那本自传小说,除了这些奇怪的研究者,估计也没有人会真的相信,毕竟这个世界已经破除神话很久了。无衣也没有想过要告诉明赫这些,无论如何如今看到他安好,就已经足够了。 送走明赫后,无衣又认真观察了周围和店里,仍旧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 但明赫的到来还是带给他一些启发,也许平源的消息并非在网络里,也不是藏在现实的某个地方,而是在某个人身上。比如明赫,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秘密,但明赫不是,因为脑网实验中的人都知道他,毕竟他们曾经就是那样找到他的,他们真正找到的是上辈子和明赫站在巅峰的无衣。 一年之期已过,平源仍没有任何消息,无衣不相信平源会失约,或者他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更愿意相信他正在周围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默默观察着自己,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他还没有联系自己,或者说是不方便联系自己。 那他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吗?他已经等待太久了,如果这辈子错过,他将永远失去这个机会,天知道他下辈子会出现在哪里?又是多少年后呢! 在把家里和店里的角角落落都翻找一遍后,无衣开始过滤身边的人。 明赫的到来让他想起了水獭,那是他们曾经的朋友。无衣认真思考了很久,才想到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去调查水獭,从他曾经的工作的地方开始查起,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很快就找到了水獭的消息,他已在多年前因意外去世了。 一旦开始查起来,无衣也就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他想明白了,不论明赫背后的人是云海智能公司的人,还是平源,都无所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坏的情况就是什么都不发生。只要他们任何一方能有所反应和应对,那就是他等待的契机和希望。他们派明赫过来不就是试探他的反应,如果他毫无动作岂不是不合常理。 无衣将过去的熟人挨个儿查了一遍,连自己现在身边的人,店里的人都查了,一个个排除,他的心也一日日下沉。他的所有动作没有激起任何浪花,所有的一切仍和过去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在这个过程中,他在网络上不断更换身份去接触昔日的朋友,了解他们的现状,了解他们和明赫当下的关系,偶尔也谈及曾经的无衣,他没有想到,在自己去世之后,再从他人口中听到的自己居然是这个样子。大多数朋友对他的一生表示可惜,认为是他自己毁了自己,而几乎所有人都认可他的天分,他是天生的演员,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而恰恰是他的天赋,他的敏感和洞察,让他无法如常人那般去生活,去面对挫折和困境,一点点打击可能就要了他的命。 无衣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与他想象中的自己不同,甚至和他认为的别人眼中的自己也不一样!他曾以为大家看他会觉得他傲慢不自量力,不过是凭着运气才一步步走到那里,后来运气用完了,他也就过气了。太多人比他更有天赋更刻苦努力,但却始终只能在底层摸爬滚打,差别不过就是一个运气,是命运如此。 这些人居然觉得他敏感,他敏感吗?如果他真的如此脆弱多疑,他是不可能从那么多年的经历中走出来的,他恰恰是愚钝的,他所表演的只是他认为应该表现出来的,而不是他内心真实的自己。他觉得这个角色应该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动作,做出这样的反应,他就这样去做了,他彻底放下了自己,或者说是深深隐藏了真正的自我,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然后他就用这幅身躯去扮演一个个角色,去放声大哭和开怀大笑,去沉默,去悲伤,而内心真正的自我,在表演中是从未被触及的,只有在他的小说里,那才是真实的自己,冷漠无情,无欲无求。 在他的调查里慢慢发现,明赫当年就彻底退出了这个圈子,几乎是和他一起在朋友中消失了,如果这些人能被称为朋友的话。因此无衣想方设法了解到的只是曾经的明赫和曾经的自己,是年轻的他们在别人眼中的样子。人们并不关心他们老了之后变成了什么样,也不在意他们去了何方,在他们的生命里,他们连过客都算不上,不过类似一个新闻消息而已。 他查了很多人,却独独没有去查明赫,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很大的阻力阻止他去做这件事,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何抗拒这件事,但本能的反抗着。 对于明赫如今的生活,说他不好奇是假的,但一旦想到要去了解,去观察,他的内心就十分排斥,这并非因为担心打扰到他,或者影响、破坏了他如今的生活,毕竟在如今这个社会,想要不打扰地去了解一个人的概况,多的是办法,更何况是明赫这样的曾经的名人,一条新闻照片就足以。不,不是这个原因,与明赫无关,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抵抗。 在把曾经的朋友都筛查一遍,一无所获之后,无衣也把自己店里的人,自己周围的人筛查了一遍,他甚至还偷偷跟踪过好几个人,最后都放弃了,他找不到觉得可疑的理由。 跟踪了昔日的朋友,了解了他们等待 一年之期将近 无衣把店里的熟人过滤了一遍 第317章 再见明赫 就在无衣一筹莫展时,明赫再次来到店里。 那是一个工作日,店里的客人一般会较少,有时候一整个上午也见不到一个人,而晚上的客人会明显多点,所以无衣都是让店里的人下午再来,平时上午店里就他一个人足以,而无衣一般也会晚点到店。 那天天气很好,无衣如往常一样在家吃完早餐才慢悠悠出门,来到店门前却发现那里站着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走近仔细一看,无衣才发现那是明赫。 明赫还是之前做的那个造型,看起来饱经沧桑,稳重大气。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了之前那种如沐春风的笑容,他的脸上多了一些想一探究竟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从他出现,明赫就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无衣短暂得错愕了一下,整理好情绪,带着笑脸迎了上去。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是要到梦缘美丽做造型吗?我马上开门。”他温和地笑着,礼貌中带着客气和距离,就好像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你不记得我了吗?”明赫仍旧盯着他,神情冷静,看不出特别的表情。 无衣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大脑在飞速运转着,明赫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过去的那个无衣,还是现在的自己?他难道已经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知道了自己就是他曾经的恋人?是谁告诉他的呢?今天他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不,不太可能,他一时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就好像自己一直专心守护的东西突然就被人打碎了,暴露在了阳关下,而这个秘密是他埋藏多年的吗,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被明赫知晓,所以上一次见面,他才什么都没有说,哪怕那时候他也满腹疑问,也迫切地想知道明赫背后的人是谁?是不是平源,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是否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可要说明赫说这个话不是因为知晓了他是无衣,只是因为这是他第二次来这个店里,第二次与自己见面,那他的表情又为何是这般严肃,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仿佛要从自己身上找到什么东西。 无衣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只顾着开门。明赫也没有追问,没有表露急切,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 “啊,认出来了,您之前来做过一次造型,是为了一个重要场合,要沉稳和正式的,对吧?”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无衣打破了沉默,他选择了相信后面一种可能,因为他心里还没有做好面对第一种可能的准备。 明赫突然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径直走了进去,在一个空位上坐下,哼起了一首歌。 那熟悉的旋律想起,无衣再无法隐藏,无法欺骗自己,当明赫只是上一次的客人。一时间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明赫似乎觉得无衣这错愕的表情很好笑,他边哼边笑,眼中逐渐有泪光闪烁。 “无衣,好久不见!” 无衣盯着他,仍旧没有说话。 对于明赫来说,此时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一切,他真的就是无衣。他似乎丝毫不在意无衣的沉默,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你知道吗,最初听闻你的噩耗,我并没有太多伤心,甚至没有落泪。这早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你我都知道。水獭说你最后的时刻并不想看到我,我其实很理解,换做是我,我也不希望临死前有你在身边,那样我会不知道说什么,我可能会更难过,觉得此生有太多的遗憾。” “无衣,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才感受到你的离开带给我的痛苦?” 无衣望着明赫,就像他刚刚进来时望着自己一样,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明赫也并不期待自己的回答,他只是需要他安静地听完他的这番话,等他说完这番话,他才能在他身上去寻求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在不久前,我知道你就是无衣之后。”明赫果然没有等待无衣的回答,很快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好像再晚一步,自己就会后悔说出这番话来。 无衣双眼睁大了一下,他有一点吃惊。从明赫开始叫他无衣,开始说那些话,他就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他当然相信明赫对他的感情,他也知道自己当初的死亡会给明赫带来痛苦,但明赫总会走出去,会慢慢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他生命里一个短暂的过客,他们曾经热恋过,也曾争吵过,那些年的矛盾已经逐渐消耗了当初的情意,所以到最后他们也不过是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就如明赫所说,他死前不想再见明赫,就是因为他觉得那时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彼此相忘。此后见得越多,遗憾越多。 如果在他死后若干年,明赫能笑着对旁人说起他们曾经的趣事和情谊,那就是无衣能得到的最大安慰,是他对他们这段关系的最后期待。 他以为明赫会在某个午后想起他们曾经度过的某个午后,然后突然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人世,由此感到一阵悲伤,但也只是淡淡的一点,很快就会被生活中的其他事情打断。而后又在某次开车路过熟悉的地方再次想起,想到他们再不可能相见,再引起一点失落和遗憾,而后再淡忘。如此反复几次或者几十次,直到再不会想起。他以为他的死带给明赫的痛苦会在听到他死讯的那一刻达到高潮,而后随时间流逝,逐步衰弱。 可没有想到,明赫居然是在不久前,也许就是昨天,才真正感受到自己的死带给他的痛苦,而且还是在知道他并没有彻底死亡,没有真的离开这个世间之后。为什么呢?他很想问出口,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如果明赫愿意,他一定会说,也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仍是不知道,你能理解吗?能解释给我听吗?” 说完这句疑问,明赫的眼泪终究是流了下来。 无衣一时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明赫,只慌忙答到:“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