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尊女贵之强制宠》 第1章 身穿异世 (本文时代架空,非女尊,非大女主,非爽文。本文多男主,雄竞。女主角是娇娇女一枚,不喜欢这类型的读者请换别的书看。番茄好书千千万,请大家阅读自己喜欢的类型。谢谢!) 二十三世纪,魔都一家转角咖啡店。 一个面容精致的女生正心情低落地接着电话。 “初音,你还没有找到工作吗?” “没有。你呢?” “一样啦!听说小雅昨天收到x公司的offer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良久,阮初音压下心中的震惊问道:“x公司是出了名的996,小雅不介意吗?” “初音,小雅说x公司现在已经实行007的工作制了。但是薪资高啊,还有额外的住房补贴,也算是弥补了007的遗憾啦。” “她身体受得了?”阮初音觉得吴雅疯了,找了一份比生产队的驴还累的活儿。 “初音,我们几个不像你长得那么漂亮,就算不找工作也不愁嫁个好人家。吴雅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她爸妈本来都答应等她毕业就供她出国,结果她弟弟高考失利,出国镀金的机会就落在他头上了。听说小雅弟弟申请的大学是m国的g大,家里花了一大笔赞助费才保送进去的,还不包括基本学费和日常开销。她现在不拼点儿,以后恐怕只有几床被子做陪嫁了。” 张可一趴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地回道。她没有阮初音的美貌,也没有吴雅的好运,打算向曾菁学习继续深造学业,说不定毕业后还能搏一个留校任教的名额。 “晚点回去再聊,我还没吃午饭呢。” 阮初音听着死党令人窒息的论调,心情更低落了。 咖啡馆里只有她一个客人,静得落针可闻。 她长叹一声,认命地将视线转回手提电脑上,只手托起下巴,两眼放空地继续浏览起各大招聘网站寻觅着求职机会。 阮初音:本书的女主角,魔都a大一名普通的大四学生。 年龄:18岁(脑子好,早读书,连跳三级。) 身高:175cm 容貌:优+(就是大家说的可以靠脸躺平的人) 家境:小富(独生女,市区大平层三套,郊区一套小别墅,商铺两间,中等代步车两辆) 专业:国际贸易 成绩:优秀 情感:单身(追求者众多,没眼缘) 性格:胆小慢热,有点儿娇气 死党:吴雅,张可一,曾菁(四年同寝) 一小时后,阮初音揉捏着睛明穴合上手提,心里欲哭无泪:找个朝九晚五离家近的工作怎么就那么难呢! 近日她接到好几个面试电话,不是地理位置偏远就是工作日分大小礼拜。昨天早上好不容易有一个离家近还不卷的单位向她递来橄榄枝,一问工资四千六,离交税门槛还有好大一段距离,把她心给凉得一个晚上没睡好。 要不和曾菁一样加入考研大军?指不定等毕业了形势一片大好,遍地都是机会。 想到这里,突然一阵倦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趴在手提上很快睡了过去。朦胧中身体好像变得轻盈起来,宛若一根羽毛飘浮在空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时间定格。 阮初音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澄澈直到彻底消失在咖啡馆中。 再睁眼时,已身处一片深邃的竹海中。 她起身重重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渺无人烟,泪水如珍珠般淌过面颊坠落泥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助感和恐惧感袭上心头。 “有人吗?这里有没有人?”她把两手放在嘴边高声呼喊。 回答她的只有声声入耳,经久不息的回音。 竹林很大,阮初音走了很久也没能走出这片陌生之地,脚上的高跟鞋踩在坑坑洼洼的硬泥地上如履针毡,只得脱下用力掰去鞋跟。 摊开手掌,红彤彤的一片灼人眼球,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里到底是哪儿?”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远处有一条笔直的羊肠小道。霎那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顾不上脚疼,发疯似地跑向那条希望之路。 地上满是碎石,比坑洼的泥地更加磕脚。道路绵长,远远望去,两旁高耸的翠竹仿佛比苍穹还高出一大截。 倏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眸回望去,两匹高头骏马伸长了脖子发出高亢的嘶鸣,其后载的车舆被震得大幅晃动摇摇欲坠。 强健有力的马腿扬得比阮初音人还高,她当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苏醒后,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屋梁。 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陌生、诡异。古色古香的屋子里空荡荡的,一排书格,一个八仙桌还有身下的木板床填满了全部。 “吱哑”一声,一个束着丸子头的少年郎端着食案走了进来。 他看到阮初音醒了,先是一愣,转而变得欣喜若狂,连忙放下食案跑到床前紧张道:“贵女,张大夫刚为你的脚上好药,不能下床,快快躺下。” 上药? 阮初音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莹白的脚趾头肿得像十根胖萝卜。 她瞪大了杏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大夫说您的脚是触到了绿蚁才会变成这样。济善堂的药很灵的,过两日就好了,不用担心。”说完,转身把食案上的清粥小菜端了过来。 “请问,是你救了我吗?”阮初音打量着少年郎的衣着装扮,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不会是穿越了吧? “贵女,是我家公子救了你。今日在官道上你突然跑出来,差点撞上我们的马车,把我和公子吓坏了。我叫虞煜,您可以唤我阿虞。”虞煜用汤匙轻轻搅动着清粥,舀起一勺吹了一口气,递到阮初音嘴边。 “谢谢啊,我自己来就好。”阮初音接过碗,凝视着里面微微泛黄的清汤寡水,迟疑了一瞬,放入口中。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大米的甜香中带着浓浓的腥味,这股腥味有点类似没有处理好的鱼汤,又有点像裹满鸡油的鸡汤。 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清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用力弯下腰试图压下喉间泛起的恶心。 “是不好吃吗,我再去给你做别的?”虞煜忐忑问道。他和公子来得仓促,很多东西尚未购齐。就贵女碗里的米还是给了隔壁张婶两个铜板买的。 “没有没有,很好吃。可能是我饿得太久了,有点消化不良。还有,你。。。不必喊我贵女。”阮初音听着这个称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为了不再麻烦虞煜,深吸一口气,又喝下两大口。 胃囊暖和后,她与少年郎闲聊起来。谁知越聊越心惊,回话也变得越发谨慎。 这是一片男多女少的大陆。 天下划分九州,而她目前所在的小河村位于大雍国的雾水镇旁,是一个只有六十户人家的小山村。 救她的恩人姓秦名观之,本是国都凉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因拒绝父母安排的联姻被赶出家门来到此地落脚,今日一早去了镇上售卖马车。 阮初音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就不富裕的主仆二人,如今又多了她一张嘴,顿时如芒在背,心绪难安。 “阿虞,你们为我看病一共付了多少诊金?” 现在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只有头上的一只镀金发夹和右手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也不知在这里能够典当多少银两? 虞煜闻言,知道阮初音想岔了,立马急红了眼。他没有嫌弃贵女的意思,只是担心她会嫌弃自己和公子一起住在这个破宅院才说出公子去镇上卖马车一事。他就是想让贵女知道公子有钱,跟着公子不会受累。 就在此时,前院传来了开门声。 “阮姐姐,肯定是公子回来了。你先躺下,什么也别多想。一会儿我和公子再来看你。” 未等阮初音反应,他已经跑出了房门。 第2章 遇到好人 前院 两名壮汉正来回从牛车上卸载货物搬入院中。 “阿虞,快来帮忙。”秦观之手捧着两只状元箱催促道。 虞煜呼吸一紧,莫不是公子又买书了?连忙接过,分量不轻。瞧着那一条条明黄色的纹路,不会是鸡翅木吧?那里面的书籍肯定金贵万分。 再返回前院,院子里堆满了沉甸甸的货物。心惊乍舌:公子这是花了多少钱啊!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 “阿虞,还愣着做什么?”秦观之疲惫不堪道。这趟采买把他累得够呛,大半日连一口水没都顾上喝。 虞煜连忙为公子递上一杯凉茶,开始着手整理起院中的货物来。 秦观之给了两名壮汉每人二十个铜板。他们都是小河村的村民,省着点花足够应付一家三口两日的伙食。 牛广连连谢过,拍着胸脯道:“秦公子,以后若有难处,找俺就行。” “秦公子,还有俺。”陈晟连忙接口道。 像秦公子这样出手大方做事干脆的人一看就是出身大户人家,浑身洋溢着贵气和浓浓的书卷气。能到他们小河村来,八成是来休养的,现在的有钱人都崇尚返璞归真。 秦观之客气地点头应下,将人送走。 转眼间,院落恢复了宁静。 “阿虞,那位姑娘醒了吗?”秦观之关心道。今日采买的货物里有一半是姑娘家用的。他从一只衣箧中取出一套崭新的裙装和一双鞋袜,又拿起一支叶状的白玉簪子凝视了片刻,默默放了回去。 “小姐姐叫阮初音,没有发簪。”虞煜眼尖地瞄到公子手中摆弄的玉簪子,立即助攻道。 秦观之微微一愣,继而回道:“把这些给阮姑娘送去吧。我买了三条五花肉,三条吉鱼。一会儿你拿出一部分和邻里换些鸡蛋和蔬菜。”秦观之心里琢磨起晚膳朝着厨房走去。 虞煜端起一身雪缎直摇头。这年头哪家姑娘会穿得那么素啊!更何况还是像阮姐姐这么漂亮的大美人。有这个空让他递衣饰,还不如自个儿去露个脸。 公子就是因为连拒十门亲事才会被将军和夫人赶出府的。如今家里多了个美娇娘同住,还不紧着点儿? 说到大美人,虞煜重重拍了下脑袋。 瞧他什么记性!和阮姐姐聊了那么多,怎么把最重要的事儿给落下了呢!连忙朝着阮初音的屋子跑去。 阮初音出神地看着虞煜手里的新衣裳和新鞋,鼻尖泛起一阵酸涩。 她运气真好,遇上好人家了! 低头看了眼身上灰蒙蒙的复古长袖连衣裙,面色一赧,起身下了床。 “阮姐姐,我帮你把帷幔放下,你在床上换就好。”虞煜连忙劝阻,生怕她弄疼了脚。 “阿虞,我可以的。而且。。。我想如厕。”阮初音红着脸回道。人有三急,疼也只能忍了。 虞煜连嗯三声,尴尬地退到一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书阁上拿下几张白纸铺在那双绣鞋里。 纸张金贵,但是阮姐姐的脚更加金贵,相信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怪罪他的。 阮初音彻底破防了,垂着脑袋哽咽道了声谢谢,穿上袜子起身迈进了盥洗室。 小解后,身体倍感轻松。忽然腹部一阵绞痛,好想出恭,顿时紧张得浑身发抖起来,颤着声朝门外高喊:“阿虞,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屋里有人,她无法做到坦然自若地释放。 听到关门声后,阮初音才松下一口气。 盥洗室里除了一个虎子,没有任何纸质擦拭物,只有一小块竹片。 她瞅着这玩意儿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这就是古文中所说的厕筹?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只要一想到这根小竹片有可能是被别人用完再清洗干净摆放在这儿的,想死的心都有。 形势紧迫,她狠狠咬了下唇瓣从鞋里抽出两张白纸应急。 事后,她又盯着虎子好一会儿,决定趁着晚上月黑风高之际再把“痕迹”弄干净。 此时此刻,她好想爸妈,好想死党。现在他们肯定找自己找疯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穿回去。 敛回思绪,她又遇到了一个新问题——这里没有清水,也没有肥皂。 哎~~~ 又是重重一叹,不再多想,利落地换上崭新的雪缎裙衫。 屋里没有铜镜,她瞥见八仙桌上摆放的白玉发簪,伸手取下发夹,用手指理顺头发简单盘了个发型再用簪子牢牢固定。 打开房门,虞煜就在门外。 他怔怔地望着跟前的美人,小脸一下子烧了起来,眼神四处闪躲,就是不敢往她面上瞧去。 阮姐姐实在太美了,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美丽。 先前与公子联姻的十位贵女,他本以为已经很美了,但是和阮姐姐一比,简直宛若云泥之别。 肤如凝脂,细腻如丝,面容清绝,身姿如柳。尤其是那双晶亮澄澈的大眼睛,笑起来灿若繁星,再穿上这身新衣裳更显得她轻盈灵动如霜如雪,出落得不食人间烟火。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美的女子,实在是令人惊叹。 “阿虞,有水吗?我想净手。”阮初音“文邹邹”地问道。脑中不断翻阅着所学过的文言文,也不知她说得地道不地道。 先前告知虞煜自己是因为家道中落才一路逃荒至此。她不善言谎,不知这个措辞能不能令人信服。 “有的有的,我去打水。”虞煜闻言,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只觉得再待下去人都要燥炸了。 这座小宅院里有两只大水缸,里面的水。。。不知存放了多久。 想着也不是用来喝的,迅速舀起一盆奔了回去。 阮初音把手放入水中细细搓洗了三遍。 虞煜望着她的举动,好似明白了什么,又飞速取来了澡豆。 太熨贴了!阮初音感激地看向少年郎,连道三声谢谢。 虞煜害羞地挠了挠头,试探地切入重点:“阮姐姐,你长得那么漂亮,家中一定有很多夫郎吧?” 他相信以阮姐姐的美貌,哪怕是做个侧夫,公子也定然是愿意的。毕竟普天之下,很难再找出比阮姐姐更美的女子了。 阮初音表情微讶,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成婚!” 瞅着一脸震惊的少年郎,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到底是哪里让虞煜误会自己已婚?莫非是因为发型?旋而尴尬一笑:“我会绾的发髻不多,平日里怎么方便怎么绾。” “阮姐姐,你说的没有成婚是指家中没有夫郎也没有夫侍对不对?”虞煜激动地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对啊。我才十八,不着急嫁人。”阮初音坦言道。 成婚两字距离她太过遥远。倒是曾菁,最近谈了个男朋友,你情我浓地天天把结婚挂在嘴边。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不禁又黯了下来。 虞煜处于极度兴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阮初音的异样,两颊卷起可爱的小酒窝笑吟吟地说道:“阮姐姐,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一会儿来喊你。”说完流星赶月般地跑开了。 “公子公子!”虞煜一路高喊着。 秦观之隔着老远就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锅铲跑了出来。 “阿虞,是阮姑娘出了什么事儿吗?”他一脸焦急地问道。 第3章 弃文从商 在见到虞煜重重地点了点头后,秦观之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公子公子,您误会了!“虞煜一把拽住他的袖口心悸道。 “说清楚!”秦观之难得生起脾气。 “阮姑娘说她没有成婚,没有夫郎,没有夫侍!她是家里遭了难才逃荒到这儿的。眼下她举目无亲,正是需要被温暖的时候。公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回,您可得牢牢把握住了!”虞煜憋了好大一口气说完。 什么?阮姑娘没有夫郎,没有夫侍?怎么可能? “阿虞,莫要胡言!”秦观之沉着脸压下心中所有希冀。 “真的!您想啊,阮姑娘要是有夫郎和夫侍,哪还会儿孤身一人流落到竹林?再说她也没有欺骗我们的必要,毕竟我们现在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值得她骗的。”后半句虞煜说得声若蚊蚋。 空气凝固了许久,秦观之转过身子垂下眼睫道:“阿虞,刚才的话莫要再提!若是被阮姑娘听了去,还以为本公子想图她什么!对了,鸡蛋和蔬菜呢?” “我这就去换。”虞煜见公子板着脸,连忙跑进膳房拿起一条吉鱼冲出了门。 一路上苦思冥想到底公子不让他再说哪一句?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文人多面薄,公子买了那么多姑娘家用的东西,比他自己用的都讲究,这份心意已经再敞亮不过了。喜欢就追呗,话本里都那么写。明个儿定要去镇上寻些“良方”为公子打开思路。 阮初音在房里待了一会儿,觉得不应该坐等白吃人家的粮食,视线默默移向书格,犹豫了片刻,起身取下两张白纸垫在鞋里。 等以后手头有钱了,一定加倍买回给恩人。 这座乡间小院面积不大,走过两扇小门便到了前院。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星蓝色的背影,犹如一棵挺拔的翠竹沐浴在橙色的烛火中光影交错,有一种超凡脱俗的谪仙气息,让阮初音不禁暗暗期待起他的容貌来。 “秦公子,我来帮你吧。”阮初音走上前想要接过他手中的碗筷。 一声脆响在空中扬起,撕破了静谧的空气。 阮初音嘴角一滞,看着脚边飞溅的瓷片,窘促地弯下了腰。 “阮姑娘别动,我来就好。”秦观之快她一步蹲下,将摔碎的瓷片一一叠在手心。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 好心办坏事,第一次打照面就给恩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阮初音心里顿时不安起来,希望秦公子宽宏大量,莫与自己计较。 目光落在他的发心,几撮青丝自然地垂在胸前,在烛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幽光。 秦观之抬眸,撞入一双世间最美的眼睛,晶莹剔透犹如星辰大海,充满了神秘感和无尽的魅力。 “秦公子,你没事儿吧?”阮初音见他定格在那里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微闪,两朵红云悄悄爬上芙面。 秦观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五官深邃,眉若远山,面若雕塑,一双清眸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让人看了如沐阳光,有一种道不出的暖心。诗经《小戎》里中说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大概说的就是他吧。 “公子,鸡蛋和白菘来了,隔壁张婶子还给了我一只公鸡,一篮子葱和野姜。”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虞煜看见公子手里的碎片,连忙接过丢了,再用最快的速度烧了个鸡蛋炒白菘。 饭桌上,三人未语。 阮初音知道古人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忍下许多问题没有问出口。 秦观之见她吃得少,把红烧肉和鸡蛋炒白菘往她面前推了推。 虞煜知道公子定是又拉不下脸,直接下筷,夹了好几块大肉和鸡蛋放在阮初音的碗里,让她差点儿没端住面色。 她确实很饿,但是——这味道实在无从下箸。虞煜夹了那么多菜给她,如何是好? 就拿这道红烧肉来说,浓浓的腥味,光闻着就觉得恶心,可他俩却吃得满嘴生香,不禁让她怀疑起自己的味觉来。 再说这道鸡蛋炒白菘,她是第一次吃到带甜味的炒鸡蛋。 为什么?为什么炒鸡蛋会放糖?是放错了吗?但是看他俩下筷的速度又觉得不像。难道在这片异世,炒鸡蛋就是甜的? “阮姐姐,别客气,多吃点儿。”虞煜眉眼弯弯地笑道。 秦观之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又做不到像阿虞那样说得那么自然,顿时眼角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色,满脑子都是阮初音没有成婚,没有夫郎,没有夫侍这些字。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把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 阮初音和虞煜都呆住了。 猝不及防的提问让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对。”她简洁肯定了秦观之的疑问。可是恩人和虞煜为什么要轮番确认自己是否成婚呢?难道秦公子想让自己以身相许报答恩情? 脸色刷得白了三分。 虽然秦观之救了自己,还为自己花钱请大夫,可是她得回家,不能留在这里啊! 但是眼下她脚上有伤又身无分文,免不了日后还得依靠他俩,一时心里焦躁起来。 沉默是一种智慧。装傻是一种境界。以后这两句话就是自己的人生座右铭了。 又过了两日,阮初音的脚恢复如初。 期间,秦观之好像很忙,连晚膳都不曾回来吃。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爱打听的人,但又担心恩人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还是问出了口。 “阿虞,这两日怎么没见着秦公子?” 虞煜放下手中的活儿,笑着回道:“阮姐姐,公子去镇上找铺子了。” “他想做生意?”阮初音吃惊道。先前听阿虞说秦观之是松山学院的学子,这是准备弃文从商了? 阮初音震惊的表情让虞煜道出了缘由。 虽然没有细说,但也能听明白。 原来秦观之是因为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婚事被赶出家门才会落脚到小河村的。事发突然,家里一分钱没让他拿,就揣着兜里的三百两余钱带着虞煜乘着马车出来了。 这座巴掌大小的宅院每月租金两百文。因为价钱便宜,当场签了一年的租约。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过日子,处处都要花钱。 秦观之的那辆紫檀木马车卖了三千两。按理说这些钱足够他们维持很长一段时日了。但是阮初音从虞煜后面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可以推测出这笔钱对于恩人来说应该是不经花的,所以才让他萌生出做买卖的念头来。 “阿虞,秦公子想盘什么样的铺子?” “酒楼吧。公子做得一手好菜,我也会做些,开个小酒楼维持生计应该不成问题。”虞煜自豪道。这两日阮姐姐充分品尝了公子的手艺,是不是心动了? 阮初音沉默不语,半垂着脑袋掩下瞳中巨颤。 秦观之的手艺能开酒楼,还能维持生计?若不是亲耳所闻,她是绝对不敢相信的。 “秦公子在家吗?” 倏地,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从大门外传来。 “阮姐姐,你赶快回屋,千万别让人见着你。”虞煜紧张道。 为什么? 阮初音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虞煜已经跑开了。她只好先退回房里推开轩榥一条细缝探查着外面的动静。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提着一篮子鸡蛋径直迈入院中。 “阿虞,秦公子在家吗?”李婉儿探着脑袋朝两处厢房望去。脸上敷的白粉干得都龟裂了。 虞煜强忍着大笑回道:“李姑娘,我家公子不在。是婶儿让你来送鸡蛋的吗?”说着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递给了她。上回李婶换给他许多吃食,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嗨,不就几个鸡蛋,都是邻里客气什么,拿着吧!秦公子几时回来?”李婉儿把篮子塞到虞煜怀里,不死心地问道。 两日前无意间的相遇让她心生旖旎, 秦观之的容色别说在小河村,就是放眼整个雾水镇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她今年二十有一,尚未出阁。听娘说秦观之比她大上一岁,两人的年龄正好般配。 这座小宅园虽说又破又小,还是是租的,但是她不嫌弃秦公子穷,大不了以后多嫁几个夫侍就是。(在大雍,但凡女子出嫁,男方都会给出丰厚的聘礼。如果有让女方特别中意的,聘礼可以减免。) “这——我就不清楚了。李姑娘,你找我家公子有事吗?我可以帮着转达。”虞煜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问道。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李婉儿被他这么瞧着,心虚地讪讪笑了两声。 走前忽而瞥到院中晾着的长袖复古裙衫,被深深吸引住停下了脚步。 “好漂亮。”她喃喃低语道。 李婉儿疑惑地再度朝着两间厢房扫去,西厢房的窗户留了一条小缝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公子的新袍子。”虞煜向右挪去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什么?是秦公子的? 这倒是出乎了李婉儿的意料之外,缓缓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虞煜离开了, 第4章 酒香不怕巷子深 午后,秦观之回来了,一言不发回了屋子,直到傍晚时分才迈出房门。 “公子,铺子的事儿还顺利吗?”虞煜神色担忧地看着他。 秦观之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阮姑娘呢?”他询问道。今日路过雾平街买了些零嘴和胭脂,想着姑娘家应该会喜欢。 “阮姐姐在膳房呢。”虞煜眼巴巴地瞅着那两包零嘴,吞了口口水。 “阮姑娘在膳房做什么?”秦观之猛一抬眸,心中突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阿虞不会是让她下厨了吧? 虞煜用脚在地上规整地划着圈儿,讪讪一笑:“阮姑娘说她做菜好吃,让我们尝尝她的手艺。” “所以,你就由着她下厨了?”秦观之一手扶额,一手给自己灌了口凉茶。 阿虞向来机灵,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犯糊涂了呢?摇着头朝膳房走去。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阮初音今日做了小葱炒蛋,水煎五花肉和吉鱼葱花汤。 “阮姑娘,这些都是你做的?”秦观之走近,呆呆地看着灶台上三道刚出锅的菜肴,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是啊,一会儿尝尝。”阮初音笑着擦了擦手,端起盘子。 秦观之见状,连忙接过放入食案。 三人端坐在桌前,迟迟没有落筷。 秦观之和虞煜瞅着那黄澄澄的炒蛋,第一次知道原来鸡蛋还可以和小葱一起炒着吃。 “快尝尝。”阮初音见他俩的眼睛都快黏上菜盘了,笑眯眯地催促道。 她从小热爱烹饪,几个死党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曾提议她当个美食博主。可惜她社恐,又有一颗玻璃心,只好放弃了这个“钱”途。 现在穿越到这片异世,除了一点厨艺拿得出手外别无长处。听阿虞说秦观之有开酒楼的打算,眼下自己又没有更好的去处,不如偿还恩情帮他一把。 秦观之夹起一块炒蛋放入口中,眼睛陡亮。 葱花的清香和鸡蛋的细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咸香适中,美味极了。 虞煜看着公子一脸陶醉的模样,动了动唇赶紧夹起一块。才放入口中就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大口米饭。光这一道菜他就能吃下两碗饭。 “阮姐姐,这道炒鸡蛋真好吃!”虞煜边吃边夸赞道。 奇了,用同样的佐料,他怎么就烧不出那么好吃的炒鸡蛋呢?难道只是因为加了小葱和盐?脑海里不停地闪烁着问号,下筷的速度越来越快。 秦观之将视线移向五花肉,肉质焦黄,香气诱人。盘中的油量极少,看上去既干净又清爽,咬上一口,肉里贮藏的汁水在嘴里炸开,肥而不腻,带着淡淡的甘甜,口感丰富。最重要的是这道菜没有一点儿肉膻味儿。 “阮姑娘,这猪肉是经过特殊处理了吗?”秦观之好奇极了,哪怕是在都城最好的大酒楼或是御宴上也吃不到不带一点儿膻味的猪肉。 阮初音清了清喉咙解惑道:“这道水煎五花肉在做的时候要先去掉肉皮,再放入清水中浸泡小半个时辰,然后加入盐、葱、姜、酒冷水煮沸,撇去浮沫待水蒸发一部分后改小火慢慢煎到表皮金黄就可以出锅了。下回我再调一个秘制葱油酱汁,蘸着吃味道会更好。 难怪吃起来清爽可口,五花肉原来还可以这样做。 秦观之茅塞顿开,看向阮初音的眼神变得如同发现一只金灿灿的聚宝盆一样灼热。 “来尝尝这道鱼汤。“阮初音得了夸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香甜。 奶白色的汤上漂浮着碧绿的葱花,煞是好看。 虞煜不爱吃鱼,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很给面子地舀了一小碗,默默地用汤匙搅动着白汤,偷瞄着公子的表情。 秦观之平日甚少喝鱼汤,那股难以去除的土腥味让他却步,所以每当处理鱼肉的时候大多会选择红烧或者炙烤。 浅尝一口,汤味醇厚,鲜有腥味,比他想象中的好喝太多,不禁心中暗暗称奇。 “阮姑娘,这道吉鱼汤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鱼汤了。”说完,又夹起一块鱼肉,却惊奇地发现鱼块里居然还夹着口蘑。 “阮姑娘,是因为加了口蘑,汤色才会变得那么白吗?”秦观之震惊了,今日阮初音做的每一道菜都带给他极致的味蕾享受,让他欲罢不能。 阮初音也不私藏,大方地道出秘诀:“不是。在做这道菜时,下锅前先要热锅,再把鱼放入煎炸。等表皮变成金黄色再放入沸水,这样熬出来的汤底才会又白又鲜。加入口蘑是为了提味。”其实再加点豆腐和胡椒口味会更好,但是这里食材和佐料有限,所以才用口蘑代替。 秦观之默默喝着鱼汤,脑中思绪翻飞,眼神渐渐变得黯淡起来。 “秦公子,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阮初音见他情绪有恙,微微拧起了眉头。 虞煜手里的汤匙一顿,偷偷瞄了眼公子。暗忖八成是为了钱的事儿发愁。 公子身上有多少银两,花了多少银两他掰着手指都能算出来。干脆把那些贵到离谱的书籍卖了得了。这回他把将军和夫人气惨了,不仅断了财路,连着仕途也给他断了。就算参加了会试也没用。除非他把妻主给带回去。譬如。。。心念及此,不禁又朝着阮初音偷偷瞄去。 “我在镇上看中一个铺子,只不过铺主只售不租。”秦观之坦言道。 “噗。”虞煜一个没忍住呛了一口。果然,公子是为了银子发愁。 阮初音眨了眨美目,问道:“铺主开价多少?” 秦观之沉默了片刻回道:“一万两。” “那么贵?公子,这价都快赶上都城了。”虞煜惊叹道。 雾水镇只不过是一个三线小镇。开价一万两,这是拿公子当肥羊宰呢! “这个铺子有两层楼高,位于雾水镇最好的地段。铺主姓陈,是开粮米店的。本来答应以每月五百两出租,半年一签。哪知过了一天他就改主意了。陈老板说隔壁的“花满楼”有意用九千两盘下他的铺子,如果我愿意拿出一万两,就诚心卖给我。”秦观之口吻闷闷道。 虞煜低着脑袋在心里直摇头。别说一万两,就是一千两,公子现在也未必拿得出手。还不如想办法把阮姐姐娶回去。等将军和夫人气消了,想要什么没有? “秦公子,陈老板唯利是图,哪怕你真的把一万两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把酒楼爽快地卖给你,肯定还会去找花满楼要价。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不如盘一家小点儿的铺子先试试水。如果赚不到钱,到时想脱手也容易。”阮初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看得出秦公子手头并不宽裕,否则也不会卖了马车落脚小河村。 这两日虞煜不停地往她屋里递好东西:丝质寝衣、珍珠耳环、翠玉镯子、鎏金铜镜、墨玉梳子。除了这些,又给她添置了三套靓丽的裙衫和三双配套的绣花鞋袜。就连房里的衣柜也给买了一个更大的。 自从来到小河村她还未出过门,不知外面的物价几何,但从这些物件的品质来看,肯定不便宜。 秦观之神色复杂地看着阮初音,眼里有感动,有赞赏还有犹豫。 也许他真的太心急了,想一口气吃成一个大胖子。 “明日我陪你一起去镇上找铺子吧?”阮初音提议道。正好可以看看这片异世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秦观之斟酌了片刻点头道:“好。街上难免人多,要不到时戴顶幂篱?”他之前买过两匹薄纱,现在刚好可以派上用处。 “幂篱?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脸遮起来?”阮初音眼神一顿。戴着那玩意儿还能看得清路? 虞煜连忙在一旁解释:“阮姐姐,你长得实在太漂亮了,不戴上幂篱,指不定会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盯上。还是戴着来得安全。” “阿虞说的对,而且街上带幂篱的姑娘并不少见。”秦观之补充道。 他知道阮初音是从别处逃荒来的,具体也没细问,也不想问。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阮姑娘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好吧。”阮初音虽然不喜欢这样,但是她能感受到秦公子和阿虞对自己的关心。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稳妥点儿好。 第5章 钱不经花 晚上,阮初音再也忍不住身上的瘙痒,向虞煜提出沐浴一事。 屋里的盥洗室里没有任何搓澡用具,这两日只能就着清水凑合。 虞煜微微一愣,院子里剩下的柴火不多了。天色已晚,要不去隔壁张婶子家借点? “阮姐姐,我一会儿送水来。”说完,风风火火地跑到公子房间。 “公子,阮姐姐想沐浴,咱们这儿没有浴桶怎么办?” 秦观之闻言,顿时懊恼不已。买了那么多东西,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呢! 男人可以不拘小节,姑娘家怎么可以! “阿虞,你拿点儿银钱问张婶借个浴桶,等明日去镇上我再买新的回来。对了,你一个人扛不动,多给点张叔,让他帮你。如果他们没有,就去问问牛兄弟和陈兄弟。”秦观之叮嘱道。 虞煜走后,他走到膳房拿起镰刀劈了一小堆柴备起了热水。 一盏茶后,张叔把浴桶和柴火送了过来,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 “阿虞,你和秦公子总是那么客气,就一个浴桶还给那么多钱。一会儿不用还了,你们留着自个儿用吧。”虞煜给他的五十文钱足够他买两只新浴桶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继而又道:“明日我让婉儿再送些柴火来。 虞煜一听,喜笑颜开。 太好了!现在柴火不便宜,不自己动手,每月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连连谢过张况把人送出了门。 阮初音在得知这只浴桶是隔壁邻里用过的时候,瞳孔巨震。 “阿虞,能不能给我两盆冷水和热水?”她红着脸问道。那么晚了还麻烦他们心里很过意不去,但是今日不洗澡的话,她会睡不着觉的。 冷水吗?虞煜想起了院子里那两缸浇花用的水猛得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不能拿那个水给阮姐姐用。 “阮姐姐,我马上回来。”说完,他又急匆匆地跑向张婶子家借了两盆干净的井水拿到阮初音房里。 接着他又从河边打回半缸凉水注满膳房里的水缸。 “阿虞,忙活什么呢?”秦观之听了屋外许久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走出了房门。 “公子,村里的水井离我们太远了。我觉得咱们得让人来院子里凿一口井,这样用水干净又方便。” 秦观之轻轻拍了一下虞煜的小脑袋:“你以为凿井是买菜呢,没个五百两别想成事儿。” “那么贵?”虞煜震惊了,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还是老老实实自己打水或者买水得了。 秦观之但笑不语,不知不觉中视线投向了西厢房。 此时,阮姑娘应该已经沐浴好了吧? 想到这里,俊面微赧,错开视线走到前院沉浸在劈柴中。这次张婶家给的柴火很多,足够他们用三日了。 西厢房 阮初音瞅着盥洗室里的两盆凉水和两盆热水,背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脱下衣衫。她先用水清洗了身体,穿上新衣服到膳房重新打了两盆冷水加了点热水把头发洗干净。 沐浴完,早已过了子夜。 真折腾啊! 想到明日还得起早去镇上寻铺子,顾不上晾干头发,直接趴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翌日,天边露出一线白。夏日的早晨微风清凉。阮初音两臂一伸,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推开轩榥,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香气,清新宜人。 晶莹剔透的露水凝聚在朝颜的花瓣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三人未用早膳,搭着村里李叔的牛车进了镇子。 雾水镇与阮初音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里酒楼林立,商铺栉比,有着浓浓的烟火气。 “秦公子,这里真热闹。”阮初音瞅着两旁的街道,无限感叹道。 秦观之微微一笑,回道:“雾水镇虽然只比乡郡大了一点儿,但是得益于一面靠海,所以比起一些临近都城的城镇毫不逊色。” “那就是说,这里的海货会比其他地方更便宜喽?”阮初音眼睛猛得一亮,脑中浮现出一连串的海产,暗暗吞了口口水。 “确实比其他地方便宜许多。”秦观之肯定道。 “前面有一家桃花源,听说那儿的面食很不错。阮姑娘,你可喜欢吃面?”他征求着阮初音的意见。如果她不喜欢,隔壁的羊肉泡馍或是对门那家的莲子粥都是不错的选择。 阮初音望向秦观之所说的桃花源,足有三层楼那么高。 吃一顿早膳下大馆子,太破费了。 “秦公子,方才我们路过的一家抄手摊生意挺好,要不我们上那儿尝尝?”她提议道。 虞煜抿了抿小嘴儿,摸着兜里的铜板忍住了已到嘴边要说的话。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打脸的。吃碗抄手只需三文钱,而在桃花源吃上一碗抄手至少得花二十文钱,三个人就是六十文。再加点别的,少说也得两百文。 秦观之不带一点儿犹豫地拒绝了阮初音的“好意”。他怎么能带个姑娘去吃路边摊呢?吃顿早膳的钱他秦观之还是付得起的。 “阮姑娘,桃花源的早膳很有名。一会儿如果你还想吃抄手,我们再去如何?” 阮初音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以秦公子的花钱速度,她开始担心一会儿能不能找到称心如意的铺子,悄悄拉过虞煜问道:“阿虞,对于租铺子的银两,你心里有底吗?” “半年五百两。”虞煜毫不含糊地道出数字。 他估算公子手头最多剩下一千两。除去盘整新铺子的费用和进货食材的银两再加上雇佣的成本,公子最多能承受五百两的租金。 所以说先前米粮铺陈老板开的条件根本没有可能达成,也就公子一厢情愿,认不清现实。 什么? 阮初音满目震惊地看着虞煜,努力消化着所听到的。 半年五百两,那就是每月八十三两租一个旺铺。他们能找得到?干脆摆个摊得了。 早膳很丰盛。 秦观之不仅点了满满一桌,还特意要了二楼的一间雅阁。结账的时候,总共三百四十文钱。 五个大字无比沉重得灌在阮初音耳里,嘴里嚼着的肉糜也不觉有多香了。 离开桃花源,秦观之又花了三两银子订购了两只浴桶和一些上好的洗漱用品让店家晚点送去小河村。这些东西又精致又实用,全都是姑娘家所无法抗拒的。 比如那瓶蔷薇滴露:质地纯净,芳香馥郁,小小的瓷瓶才大拇指般长就要一两银子。听掌柜说这是当下贵女最喜欢的一款香露。每次沐浴时只需加入一滴,可保香气半月不散。 这段日子她深受恩公照顾,昨日又收到一盒胭脂和两包零嘴,把她感动得真生了一分以身相许的念头。 第6章 明月小馆开业 红日高挂,将万物染成了浅浅的金色。空气中散发着干燥的气息,毫不吝啬地过滤着大地,脚下青石板隙缝里钻出的野草耷拉着脑袋,渴求着天公能够洒下一点儿雨露。 未到晌午,气温已比拂晓之际拔高了一大截。 三人沿着街市中轴,一路询问了所有挂牌出租的铺面。面积大的,秦公子盘不下来。面积小的,每月也要三百两银子。 阮初音疲惫地坐在街拐处的一块大石头上,低着脑袋轻轻揉捏着自己那两条发酸发麻的大长腿。 “阮姑娘,来喝点儿酸梅汤。”虞煜端着一大碗迎面走来。 “阿虞,秦公子呢?”阮初音朝他身后望了望,没有看到秦观之的身影。 “公子去买果点了,一会儿就来。”虞煜小心翼翼地把酸梅汤递给她,转身又跑回摊贩那儿要了杯凉水大口大口灌下。 阮初音凝视着手里的汤碗,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观之原本想带她去茶楼歇脚,她担心又要花上好几百文,就犟了一回没肯去。怎想秦观之又从那儿打包买给她吃。现在除了满腔的感动之外,还让她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阮姐姐,公子来了!”虞煜边喊边小跑过去接过秦观之手上的食盒。 “阮姑娘,春风楼里刚来了一批新鲜的凤梨和寒瓜,快尝尝。”秦观之打开食盒,端出两盘摆盘精美的水果放在她面前。 在两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下,阮初音只好叉起一块凤梨放入口中。 “很好吃,你们也吃。”她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俩,心里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煎熬。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想赚过钱。 “秦公子,附近有牙行吗?要不要让他们帮着找找?”阮初音问道。与其自己瞎摸索,还不如把活儿交给专业人士。时间和人力都是金钱。他们三个“外乡人”这么折腾并不划算。 秦观之神色微闪,轻轻点了点头。 虞煜心中连叹三声,找牙行得付佣金。如今看来,这笔钱是省不下喽。 正当他们动身之际,迎面走来四五名穿着清凉,身体强壮的青年男子,他们正在议论着这个月的工钱。 一个念头飞快地从阮初音脑中闪过,她连忙喊住秦观之问道:“秦公子,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应该是附近码头的脚夫。”秦观之回眸望了一眼那几人的背影答道。 对啊!雾水镇一面靠海,肯定有码头啊! 码头来来往往的人可多了,不止有脚夫,还有许多外来的游客和商人等等。 “秦公子,我们可以去码头附近转转。那里不是中心地带,铺子应该会便宜许多。”阮初音提议道。 虞煜一听,犹如醍醐灌顶,连连称是:“公子,阮姐姐说的有道理。码头每日进出的人并不比这儿少。” “但是那儿的人工钱微薄,菜品开不出价钱。”秦观之心有顾虑道。 阮初音微微一笑,不以为然:“我们可以有选择地薄利多销。只要定位准确味道好吃就一定能够把生意做起来。” 经过一番打听,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旱水”码头。 这地方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宽阔,还要热闹。不仅有货船停靠,还有许多渔船穿梭其中。 距离其一里地有一条雾安街,里面开了不少小吃店,是附近居民、渔民和脚夫每日主要用膳的地方。 巧了,正好有一家铺子想要出手,铺面不大,只有一个层面,十张小桌子紧紧挨在一起让阮初音想起曾经去过的一家苍蝇小馆。 他们来的时候恰巧赶上饭时,便点了三碗抄手。味道无功无过,价钱却十分亲民,才五文钱一碗。来这儿用膳的人并不多,半个时辰里陆陆续续刚好坐满十桌。就这翻桌率,难怪铺主不想干了。 “东家,怎么称呼?”秦观之见店主手里的活儿差不多忙完了,上前攀谈道。 “我姓陈,公子是想盘店吗?”陈明笑着询问道。他早已注意到这三人。他们吃完抄手并没有像别的客人起身离开,而是不停地观望着四周,八成是冲着他店来的。 “确有此意。陈老板,不知你这铺子能租吗?”秦观之直截了当问道。如果他不愿意,只能再上别家再去看看了。 “这。。。”陈明没有想到来人想租铺子,一时陷入了沉思中。 这间铺子已挂售三个月,鲜少有人问津。能在这个地方存活下来的,都是靠着地契优势苦苦支撑着。 每日流水进出五百文,几乎没有盈利空间。他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也是因为这是祖上传下的基业,对它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也罢,我看公子心诚,如果你愿意每月支付三十两银子,就租给你吧。”陈明考虑再三,开了一个十分优惠的价格。主要是他不想在这儿耗下去了,想早点儿脱手去凉城与儿子团聚。 这么便宜? 秦观之、阮初音和虞煜全愣住了。陈老板开的价钱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一个个喜上眉梢,当即与陈明签下为期半年的契书,正式把铺子盘了下来。 但是很快,又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 此地距离小河镇有一个半时辰的脚程,乘坐牛车也需一个时辰,每日往返至少耗费半日光景,极度考验体力。 “我们要不要搬到这里来住?附近的宅子应该不会太贵。”阮初音斟酌道。搬家是最好的选择。等苦上一段时日赚到钱了,什么都不成问题了。 “好。”秦观之破釜沉舟地应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经过一番整修,铺子焕然一新,看上去整洁明亮、一尘不染。 菜品全部由阮初音制定。 因为他们面对的客源主要是渔民和脚夫,所以会主打经济实惠的快手菜。 七月初八,明月小馆正式开业。 一大早,没有吆喝,没有爆竹也没有舞狮,只有十里飘街的卤肉香气。 起先,秦观之和虞煜并不明白为何阮初音会需要八角、香叶、桂皮、甘草等这些药材,后来当那一大锅猪肉变成了酥烂红黄色的卤肉时,他们才明白其中的奥妙。 不一会儿,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人领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走了进来。 “呦,我说,你们这儿什么味这么香?”老妇人醒了两下鼻子环视着店里。当她的视线扫到秦观之时,眼中闪过诧异:旱水码头什么时候来了个那么俊俏的公子?忽而又瞥到正朝她走来的遮面女子,微微一愣,心里八卦起他俩的关系来。 “大娘,是卤肉的香气。我们明月小馆今日第一天营业,头三天全场八折。您和孩子要不要买点?”阮初音热情地介绍道。 “姑娘,你是这家店的东家?”老妇人打量着阮初音疑惑不已。 在大雍,女子经商的不在少数,但大多都是上了年纪有孩子的妇女。像她这样年纪轻轻的姑娘几乎全窝在家里被夫郎和父母万千宠爱着,哪里会舍得让她们扛起生计大旗?不禁看向秦观之的眼神变得晦涩不明起来。 “是。” “不是。” 秦观之和阮初音同口异声地说道,把那名老妇给弄糊涂了。 虞煜瞅着公子和阮姐姐那不自然的小表情,一个劲儿地咧嘴偷笑,连忙上前拉回话题道:“大娘,您要不要买点卤肉?原价半斤五十文钱,现在只要四十文。” “那么贵!”老妇人大吃一惊。听到这个价格,差点以为自己耳背了。 “不吃了不吃了,我看你们店就是个黑店,说什么开业头三天打八折,打了折也得四十文钱,这个钱我都可以买上两斤好肉了!”说着,就要拉着孙子走。 “大娘,生肉和卤肉能一样吗?”虞煜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不买就不要,要不要那么夸张! “奶奶,我想吃卤肉。”小男童嗦着手指摇着老妇的袖子说道。那股肉香越发浓郁,闻得他不停地咽着口水。 阮初音看了一眼老妇人,不动声色地转身拿起一只小碗舀了一点卤汁,又加了点米饭拌匀后递给小男童笑道:“小弟弟,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小男孩猛地松开奶奶的手,接过小碗将那一勺裹满汤汁的米饭放入口中。 “好好吃!”他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抬眸看向老妇人喊道:“奶奶,我还想吃!” “小羽乖,回去让你爷爷烧一锅红烧肉让你吃个够。”老妇人说着就要拉孙子走。 “味道不一样,我不要吃红烧肉,我要吃这里的卤肉。”小男童一把扯住老妇人的袖口往回拉。 “小姐姐,你能不能让我奶奶也尝一口刚才的卤肉饭?她吃了就知道有多好吃了。”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阮初音问道。 “当然可以。”阮初音轻笑着又拌了一点儿卤肉饭递给了老妇人。 老妇人秉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毫不客气地一口吃下。醇厚的肉香在口中瞬间绽开,味蕾一下子被这独特的香味唤醒了。 “再便宜点,我就买了。”老妇人扬高声音,眼睛朝着一旁灶上的那口大锅瞄去。 “大娘,刚才给你们尝的只是一点肉汤,卤肉的味道会更香更好吃。这锅肉用的都是好料,熬制费时,需要一刻不停地在一旁盯着火候,半斤四十文纯粹就赚点辛苦钱。而且我们新店开业只优惠三天,过了一律全价。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阮初音虽然学的是贸易,但是她的性子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为了能让自己尽快在这片异世立足脚跟,她正在努力地尝试改变自己。 秦观之默默观察着阮初音的一举一动,无不令他更加倾心。 眼前的女子就像一道光,温柔地洒在他的心间,勾勒着一切美好。 第7章 宾客盈门 老妇人纠结了好一阵儿,掏出四十文买了半斤卤肉。 “东家,给个碗多盛点儿汤汁,明早还你。”她指着那口大锅促声道。有了汤底,回去还能加点别的菜煮,午膳和晚膳都有着落了。 “好。大娘,我不是。。。东家。”阮初音手中一顿,红着脸回道。 “啥,你不是这儿的老板娘?”老妇人惊呆了,就这样儿的小馆子还能请到那么年轻的姑娘?看她的身段前凸后翘,还有那挺拔犹如杨柳般的个头,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转眸又瞥了一眼秦观之,心中了然,八成是看上了这儿的东家,上门追人来了。 阮初音偷偷瞄了一眼低眉不语的秦观之,把碗包好递到老妇人手中。 老妇人细瞧了眼装满汤汁的碗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夸道:“姑娘,你这么会做生意,下回我还来。” 送走祖孙二人后,虞煜扁着嘴轻哼道:“那老太婆一把年纪了真不害臊,也不担心自己教坏孙子。” 秦观之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嘟囔什么呢?做生意本就如此。还不快来帮忙。” 阮初音今日不止准备了卤肉,还准备了其他菜品。他俩厨艺尚需磨练,只能帮着备菜打打下手。 “公子,我又没说错,万一那个老太婆下回来了又要汤汁或占别的便宜怎么办?”虞煜压着喉咙回道。 现在店里只有他们三人。阮姐姐一个姑娘家本就弱势,公子为人温润如玉极少与人红脸,而自己才十五岁尚未弱冠,万一哪天遇到凶狠的食客,怎么办?他们在雾水镇举目无亲,也没朋友,更无根基,想想就觉得头疼。 “那祖孙二人是今日的第一笔生意。开门红多给点优惠正常,阮姑娘自有分寸,莫再多言,切记。”秦观之眼里流露出少有的严厉。虞煜知道公子生气了,连忙捂紧嘴巴跑去后厨帮忙。 现在距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今日阮初音定了五道快手菜试水,如果客人反馈良好,就再加量采买食材。 秦观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跑到这处偏远之地开个小饭馆。眼下有了阮初音的陪伴,浑身干劲十足,心里对家里的埋怨也全消了。他现在特别感激爹娘,要不是他们把自己赶出门,也不会遇到那么美好的姑娘。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食客,全是被浓浓的肉香吸引过来的。 当阮初音备好今日的所有菜品时,那一大锅卤肉已经卖了一半。 秦观之拿着刚刚做好的账本兴冲冲地跑到后厨告诉阮初音这个好消息。 “半锅肉都卖完了?”阮初音吃惊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跑去灶前查看。 果然,原本装满卤肉的大锅已经没至一半深度。 整整十斤肉一个时辰里就售空了,量备少了! “对,刚才来了二十多位客人,我瞅着卤肉不太够,就按两卖了。一共赚了八百文钱。”秦观之兴奋地比划着刚才的“盛况”,把阮初音和虞煜的积极性全都调动起来了。 回锅肉、宫保鸡丁、小葱炒蛋、干锅花菜、蒜泥炒青菜、紫英蛋花汤、玉米排骨汤。 五道热菜,两道热汤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长案上。 刚刚准备就绪,就有两个脚夫打扮的食客走了进来。 他俩微微一愣,诧异地打量着全新的店面布局。 当目光扫到阮初音的时候,浑身一震,眼里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姑娘,这家店是你开的?”大牛拘谨地走上前试着与她攀谈起来,完全忽视了秦观之和虞煜的存在。 二牛探着脑袋凑到五口大锅前轻轻嗅了嗅,菜色艳丽,鲜香四溢,但并不是那股令他馋涎欲滴的味道。 又深深吸了两口,眼睛朝着阮初音身后的那口大锅看去。 “姑娘,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紧接着大牛的话问道。 秦观之目光微沉,挡在阮初音身前一一介绍起菜品来。 这时,大牛和二牛才注意到另外两人,讪讪地挠了挠脑袋。 “东家,你刚说的套餐怎么卖?”大牛觉得现在咽进肚子里的口水都是甜的,迫不及待地想就着白饭扒上两口,尤其是那道回锅肉,透着一股子辣味,把他胃里的馋虫全唤醒了。 “一荤两素八文钱,两荤两素十文钱,三荤两素十二文钱。热汤免费,米饭免续一碗。那口锅里装着的是卤肉。”秦观之吐字清晰地报价道。 “什么叫免续一碗?”二牛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好奇问道。 “就是最多免费供应两碗米饭的意思。超过,一碗两文钱。”秦观之边答边指了指头上挂着的价牌。 大牛和二牛顺着他的手势抬眸望去,一块大木牌上用铅粉笔用大大的字体写着今日供应的菜品以及所有组合报价。 当他们看到卤肉两字的时候,瞬间来了精神。 “卤肉饭每份十五文钱,单买每两八文。”两人低声呢喃着。 “给我来一份卤肉饭,饭加足。”大牛被那股致命的肉香迷糊涂了,顾不上价格,爽快地掏出十五文钱。他现在就想立即吃上一口。 二牛心疼银钱,内心挣扎了两番,选了一份最便宜的八文钱套餐,要了回锅肉和两碗白花花的大米饭。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的热汤居然还有肉汤,连打两碗一起端上了桌。 大牛心急火燎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卤肉饭,顿时眼睛瞪得滚圆。太好吃了!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味!他还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卤肉,一点猪肉的膻味都没有,咸中带甜,甜中带鲜,还裹着淡淡的药香,不知不觉中一大碗饭被吃得精光,连一颗米粒都没剩下。 牛二震惊牛大的“消灭”速度。他后悔没点卤肉饭,就冲那碗肉的份量就该来上一份。 牛大的吃相让他对卤肉更加垂涎起来,把心一横,又花了八文钱买了一两卤肉打打牙祭,谁知一吃就停不下来了,最后临走前又买了二两带回去晚上给家里改善伙食。 两人回到码头,把今日新开业的明月小馆从头到尾和工友们大肆宣传了一番。当那些还没吃饭的脚夫和一旁耳尖的渔民听到小馆里有一位身姿妙曼的年轻姑娘后,不再迟疑,纷纷朝着那里涌去。 很快,九百平方尺的小馆里挤满了人。 起初,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掏钱,试图与阮初音攀谈上几句,后来当他们开吃后喧哗声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大口大口呼噜呼噜的扒饭声和添饭加菜的高呼声。 饭馆空间有限,路过的人群见铺子里坐满了人,纷纷探头张望。不一会儿,门口便排起了长龙。 秦观之和虞煜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爆”场面打得措手不及,不停地穿梭在店里店外,忙活得都不知应该先做哪件事儿好。 “姑娘,卤肉还有吗?”早上来的那位老妇人急冲冲地跑进店里问道。 “大娘,是您啊。卤肉已经卖完了,得等明日了。要不您看看别的?阮初音说完低头看了一眼几近见底的五口大锅,神色一滞,连忙改口道:“大娘,这些菜还各剩一份,新鲜的要等日暮才能吃上了。” “晚点能上卤肉吗?”老妇人把洗干净的碗拿出来还给阮初音追问道。 早上买的那半斤卤肉被一大家子午食时全抢光了,小孙子只吃上两口,急得哇哇直哭,怎么哄也哄不好。这才心急如焚地赶来想再买上两斤,谁知那么快就卖完了。她早上来的时候明明还有满满一大口锅呢!怎么会卖得那么快! “姑娘,你帮忙忙能不能再多做一点儿?我那小孙子可喜欢你们家的卤肉了,一会儿我两手空空回去,指不定怎么闹呢。”老妇人急得面色也红了几分。说出去真丢人,半斤卤肉争得老头子和儿子差点打了起来。 “这。。。大娘,不是我不做,而是店里食材不够了。您可以先订下想要的量,明早来取。您看可以吗?” 未等大娘回话,座上的一个食客猛一抬头高喊道:“姑娘,给我也来半斤,明早我来拿。” 其他食客见状纷纷跟上。老妇人一听急了,连忙掏出八十文钱订上一斤。 “姑娘,钱我已经给你了,卤肉一定得给我留好喽!” 阮初音飞快环视了一眼在场的食客,笑着接过银钱提高声线回道:“大娘,您放心,您是第一个付钱的,明早一定让您拿到。” 众人心领神会,大手飞快地往衣襟里摸去,争先恐后地付起钱来。 秦观之和虞煜连忙拿起纸笔一一记下给出回单,告知他们明日需要凭着回单来拿卤肉,务必保存好,莫要弄丢。 直到未时,他们才把最后一位食客送走。 秦观之挂起打烊的木牌,关上了店门。 三人累得身体仿佛被车轮碾压过一般酸痛,嘴巴干燥得如同冬日枯萎的绿叶毫无水分。 今日所有的食材全部售罄,六口大锅,两口汤锅一点儿不剩。 阮初音从后厨端出午前温着的三份卤肉饭,把秦观之和虞煜激动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阮姐姐,还有卤肉?我以为咱们今日吃不上饭了。”虞煜耸了两下秀气的鼻尖满眼惊喜道。 秦观之静静端视着眼前盖满米饭的卤肉,幸福感瞬间冲到了顶峰。 “大家都累了,趁热吃吧。”阮初音笑着摘下幂篱,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不再多言,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递送美味。 她决定明日改戴面纱,再这样下去,眼睛也要熬坏了。 用晚膳,三人开始盘点起今日的“收获”。 乖乖,仅仅一顿饭的收入就达到了两千一百文钱,再加上客人预定明日卤肉的四千文,一共赚了六千一百文钱,也就是六两银子。除去各项成本,毛利润达到了五成。 这个数额对于秦观之在凉城的生活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却是一笔不容忽视的进项,特别是靠着自己双手努力赚来的血汗钱,意义非凡。 “秦公子,在雾水镇经商是怎么收税的?”阮初音问道,她想再核算一下净利润。 “大雍现在推行惠民薄赋政策,每月营收一百两以下不收税。”秦观之笑着答道。 阮初音闻言,突然想起之前联系自己面试的那家单位,开出的薪资也没有达到需要缴税的门槛,顿时心头泛起一股酸涩。 哎,她真是走到哪里都没资格交税啊! 想到离自己憧憬的理想人生还有很大的距离,更激起了她的无上斗志。 先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纳税。 “秦公子,你知道在雾水镇办理户籍需要什么条件吗?”阮初音想给自己弄一个合法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秦观之和虞煜震惊了。女子的户籍不像男子,除了在出生地的府衙做登记以外,还需要在朝廷统一备案。无法查询到此信息的只有黑户或是非大雍人士。 “阮姑娘,你父母是不是从来没有为你办过户籍?”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阮初音顿时忐忑起来,双手负后轻轻搓着斟酌起措辞来。 秦观之读懂了她脸上的表情,思忖了一会儿说道:“阮姑娘,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那就是可以办了?太好了!阮初音闻言兴奋不已,心跳也快了几分,连忙说道:“秦公子,会不会太麻烦你?要不你告诉我怎么办理,我自己去?” “办理镇上的户籍恐怕有点难,需要的文件很多。我想一会儿去小河村问问那边的村长和里正。”秦观之脑中权衡着利弊。想来想去还是那里最合适,想来村长他们不会拒绝一位姑娘的加入。 “秦公子,太谢谢你了!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会流落到哪里。”阮初音一脸感慨道。她欠秦观之的人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午后的阳光总是短暂的。 傍晚时分,虞煜已经把小馆打扫得一尘不染。重新采办的食材也被全部下锅,五锅热腾腾的快手餐全部备妥。 “阮姐姐,这些药材就这么泡着吗?”虞煜询问道。 “对,再泡一小会儿就可以捞起来可以熬制卤肉的汤底了。”阮初音检查着泡发情况认真回道。 “阿虞,秦公子那儿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阮初音看了一眼天色,担心道。秦观之为她户籍的事儿回小河村了,也不知道村长和里正同意了没。 “阮姐姐你放心吧,这事儿公子肯定能为你办妥。”虞煜拍着胸脯道。 落户小河村得先有房。村里本来就有不少空置的小宅院,随便买上一座就好了,这点钱公子还是拿得出的。 第8章 悸动 酉时刚过,食客陆续到来。一炷香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许多脚夫一收工便匆匆赶来,生怕错过这一口入魂的美味。 “姑娘,来一份三荤两素的套餐,回锅肉多打些。” “姑娘,给我也来一份三荤两素的,再加三碗饭。” “三碗饭?您确定吗?”阮初音美目微睁地看向这位长相粗犷的中年男子。 男子捶了两下阔胸一脸“豪气”道:“放心,俺吃得下!” “哦,好的。”阮初音连忙打开一口新锅,香喷喷的大米饭粒粒饱满,莹白如雪,看着赏心悦目,闻着清香扑鼻。 还剩下两锅。 她微微歪着脑袋朝门口望去,依旧人头攒动。 “阿虞,你去看看外头队伍还有多少人?” “好嘞!”虞煜搁下笔,在刚记好的账本上吹了一口气,飞快地跑了个来回。 “阮姐姐,外面还有五十三人。” 什么? 阮初音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低头估算了一下菜量和饭量,只够四十人的食量,赶紧让虞煜再去和食客打招呼让他们别排了,明日再来。 下午翻倍的备量,却仍旧供不应求,增加人手迫在眉睫。 门外那些没有吃上套餐的客人脸上堆满了失落之色。他们之中不乏有几个是专程从雾阳街和雾平街赶来的。 民以食为天,美食的传播速度从来都是最快的。阮初音还不知道明月小馆的招牌已经被打出去了,更不会知道在之后的短短半个月里,这家小饭馆会成为雾水镇上最红的“吃货拔草地”。 戌时三刻,明月小馆才熄灭了最后一盏门外高悬的灯笼。 秦观之回来的时候,阮初音和虞煜正在热火朝天地核算着账目。 “阮姐姐,是公子回来了。”虞煜望到门口熟悉的身影兴奋喊道,只是奇怪为何公子一直迟迟不进来呢? 阮初音忙放下手上的活儿,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秦公子,你喝酒了?”她连忙拉起倚门而蹲的秦观之,扶他坐到桌前。 淡淡的蔷薇香气将两人紧紧裹在一起,让本就微醺的秦观之心魂一震。迷离的目光落在阮初音雪白的天鹅颈上,衣襟微微拱起露出浅浅的弧度,将那如酥如雪的浑圆微微挤出,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初音。”秦观之轻声唤了她一声。 阮初音身形一滞,不经意地咬了下嘴唇,脸上泛起红霞。 “秦公子,你醉了。”她松开秦观之的手臂,想伸手拿起茶碗,却被一只温厚的大掌牢牢裹在掌心。 “初音,你真美。”壮着酒胆,秦观之向月亮借了一束光吐露心意。 虞煜臊得眉毛都快拧成了一条直线,没眼看地迅速跑进后厨勤快地刷起了碗筷。 阮初音被秦观之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心漏一拍,不动声色地想要抽回藏在他掌中的小手,不想却被他一个反拽,半个身子跌倒在他怀里。 这是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淡淡的冷松香和酒香交织在一起,融汇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惑香不断地灌入阮初音的鼻中,脑中顷刻浮现出一幅幅令人心醉神迷的美丽画卷。 她注视着秦观之那张放大的俊颜,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太诱人了,好想就这么吻下去。 她猛地甩了甩头,用力抽回小手,故作镇定道:“秦公子,你怎么会喝那么多酒?” “村长和里正帮你办妥了户籍,我请他们去桃花源吃饭,喝了点儿酒。不多,就三杯,醉不了。”话音刚落,一头栽进阮初音怀里没了动静。 烛火中,悸动的心如同窗外的凉风,轻轻抚过心湖,荡起好看的涟漪。 阮初音扬起小手慢慢放在他的肩头,将他胸前的头发轻柔地挽向耳后。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秦观之的呼吸越发沉稳,阮初音这才喊来虞煜一起将人抬回了新租的宅子。 那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小院子,不再是冬冷夏闷的土坯房,而是用青砖黛瓦砌成的规整房子。月租五两银子,住着比小河村舒服多了。尤其是那里的盥洗室,宽敞明亮又通风,没有湿气也没有任何异味。 阮初音安顿好秦观之后已近深夜。一想到那两大锅卤肉还没有完全煮好,账目也没核对完毕,浑身的疲惫感和酸痛感更强烈了。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明日早点儿起来继续奋斗。 躺在大床上,阮初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梁发呆。她现在的工作强度好像比007还要惨啊! 翌日不到卯时,阮初音便早早起身,谁知秦观之和虞煜比她起得还早。 一本黄皮小本连同早膳被一起放在了桌上。 “阮姑娘,这是小河村的户贴,你收好了。” 里面记录着她的基本信息。除了她告诉秦观之的出生月日是真的以外,其他所有的信息都是她杜撰的。 凝视着户贴,悬着的心脏终于安全着陆。 “秦公子,谢谢你!”阮初音是一个内敛的人,短短几个字道尽了心中的真挚。 秦观之待自己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这一刻,心脏怦然一动,好像住进了一只乱奔乱跳的小白兔。 “阮姑娘,你我之间无需多谢。如果不是遇到你,明月小馆也不会经营得那么顺利。 接着又递给她三百两银票说道:“这里有些银两是给阮姑娘的。如今我身边所剩的余钱不多,等日后我回。。。再谢阮姑娘。” 阮初音看着他递来的几张大额银票,没有接手。虞煜说秦观之手里的银钱最多只剩下一千两,如今又是租铺子租房子,又是采买食材添置家具,身边所剩的积蓄更少了。她不能要。 秦观之看出了她的不安,笑着挽起她的手把银票塞到她手里。 “阮姑娘,虽说我是明月小馆的东家,但是主心骨却是你。你为小馆付出那么多,这些钱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是啊阮姐姐,你就拿着吧。你如果再推辞,公子会睡不着觉的。”虞煜一个劲地附和道。 别说这区区三百两,就算是要了公子的全部身家,他都不带眨眼的。 千金难买美人笑,美人一笑值千金。对男人来说,这句至理名言亘古不变。 阮初音捏着滚烫的银票,眼底泛起了泪花。 秦公子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可是。。。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万一哪天自己又穿回去了,秦观之该怎么办? 与其越陷越深,不如维持着这份朦胧,将美好永藏心底。 第9章 雾安街小霸王 阮初音紧紧攥着手中的银票,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三百两可以在雾安街买一座一进一出的小宅院。 她思忖再三,还是退回一百两给秦观之,道:“秦公子,现在店里急缺人手,这一百两。。。我就不收了,等以后有钱了,你再给我加薪。” 阮初音的话如同春日暖阳照耀在他心海。像她这样立身简素,不慕豪奢,心灵纯洁、正直的姑娘已经很少见了。实在难以想象那么一位清丽绝伦,心如甘泉的姑娘居然愿意与他并肩同行同甘共苦。他秦观之何德何能,有幸遇上如此佳人,真想即刻就带她回家给爹娘好生瞧瞧。 “公子,我们赶紧回小馆吧,再晚就赶不上午市了。”虞煜见自家公子一脸痴相失态地瞅着阮姐姐还浑然不知,赶紧打破尴尬转移话题。 “阿虞说的对,我们赶紧走吧。”阮初音顺势接话,低下了微微发红的脸蛋。 晨曦初露,走在青石板上,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和这条古街悠久的韵味,心情变得宁静而美好。 街口的包子铺已经开门,一批批软绵雪白的包子在灶台上散发着阵阵热气,吸引着路人纷纷驻足。 天道酬勤,阮初音不禁加快了脚步。 今日除了香喷喷的卤肉和昨日的五道快手菜,她又增加了两道新菜:口蘑滑蛋和蒲烧茄子,都是又简单又实惠的下饭菜。 “阮姑娘,这鸡蛋怎么能做得那么光润?”秦观之呆呆地看着那如绸缎般丝滑得鸡蛋,眼中盛满了匪夷所思。就这嫩滑度都快赶上炖蛋了。 “尝尝。”阮初音笑着把筷子递给他和虞煜,两人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下筷的速度快得晃出了虚影。 阮初音干脆盛了一盆米饭,让他们敞开了吃。 不仅口蘑滑蛋味道鲜美,蒲烧茄子亦是出奇地好吃。 为什么阮初音总能做出他们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莫非她是膳祖转世?或是祖上有人当过御厨?不对,哪怕是御厨也做不出如此美味。 美食当前,秦观之不再纠结心中想法,和虞煜两人转眼间消灭了整整一大盘的米饭,吃得无比满足。 忽而他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瞬间僵化,红了耳根。 “阮姑娘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秦观之眼神躲闪地解释着。自己刚刚用过早膳,又吃下那么多,失礼了。 “阮姐姐,你做的菜每一道都很好吃,好吃到停不下来。我现在都开始期待起午膳和晚膳了。”阿虞放下筷子,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感叹道。 他们也只有一顿早膳可以悠着吃,后面两顿都像打仗似地见缝插针地扒上两口。 “你们喜欢吃,一会儿我多留点温在灶上中午吃。晚上我给你们再做一个海鲜炒饭。”阮初音开心地笑着,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雾水镇的海鲜便宜,昨日进了点柔鱼和大虾,量不多,心想着就留着自己吃吧。 “好!”虞煜心中雀跃,第一个大声响应。 秦观之听着海鲜炒饭这个词觉得新奇,但还是忍下了疑问。他知道只要是阮初音做的,一定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秦公子,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做的鸡蛋会那么细腻滑嫩吗?一会儿我烧这道菜的时候,你来看看?”阮初音邀请道。他和虞煜能多学几道菜,自己也能腾出手做更多的事情。 “好!”秦观之和虞煜高兴极了。等他们都学会了,阮初音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实在很难想象他们会让一个像娇花般美丽的女子当大厨。更难想象的是,这朵娇花居然乐在其中,丝毫看不出一点儿不喜。 不到巳时,小馆里来了好些客人,都是昨日订购卤肉的那批人。 来的最早的是那位老妇人,今日她把小孙子也带来了。 闲聊中阮初音得知老妇人姓黄,家住雾平街。因为大儿子在旱水码头当行头忙得脱不开身,所以每日会来码头给他送饭。 “大娘,这是您要的一斤卤肉,您拿好了。”阮初音今日戴着一条藕色面纱,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站在在逼仄的小店里就像一束阳光把明月小馆照耀得又明亮又温暖。老妇人只觉得心都要热化了,当场又追加了半斤卤肉。 后面的顾客纷纷被阮初音纯净无瑕的美目吸引,学着老妇人纷纷加量购买。 “姑娘,您贵姓?”一位年轻的脚夫挠了挠脑袋害羞地问道。 “我姓阮。半斤卤肉您拿好了。” 秦观之眸光深深地看着两人的互动,默默接过阮初音手中的长柄勺,替她接待起后面的客人来。 “阮姐姐,排骨玉米汤是不是快好了?”虞煜极有颜色地帮腔道。 阮初音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那一大锅骨汤上,连忙跑去后厨查看。一会儿她要在汤里再加点藕块。 做美食主打一个创意,一个味道。每日都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才能留住客人的胃,才能提高他们对明月小馆的忠诚度。 午时不到,小馆里人山人海,门口的长龙已经排满了半条街。明日小馆的火爆引起很多路人纷纷驻足,同时也引起了其他店家的不满。 “让让,让让,都给我让开!”一位声音中气十足的年轻男子迈了进来,身边跟着两个彪形大汉,一脸凶相,让人望而生畏。 人满为患的大堂里硬是被他们仨挤出了一条羊肠小道。 虞煜瞳孔巨震,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个闪身来到公子身边,挺起胸膛,强装镇定喊道:“你们,干什么的?” “哈呦,小子,人不大,口气不小。也不看看爷是谁就叫嚣,瞎了你的狗眼!”曲皓月一个伸腿踢翻了旁边的椅子,上前两步。手里宝扇翻飞,两只眼睛不时地在秦观之和虞煜脸上来回溜着。 “小白脸,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不知道这条街都归我管吗?”那模样威势逼人,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老鹰紧紧盯着眼前的“肥肉。 周围噤若寒蝉,雾安街的小霸王怎么来了!糟了,这儿的东家要倒霉了。 有一些不想惹事的客人纷纷退出店外,大堂里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不知这位公子在饭点来此有何贵干?”秦观之捏紧了手中的勺子,平静地直视着眼前的红袍男子。 此人长得白白净净,略显富态,说起话来鼻孔朝天,喷射出一股股凌厉之气,一看就是个霸道的主。 “有何贵干?你们馆子的队伍都快排满整条街了,敢情就你们一家做生意呢?其他店不用开张了?等喝西北风?”曲皓月抬着下巴一脸不屑地质问道,右手的宝扇都快抵到秦观之的鼻尖了。 “啪”的一声,宝扇落地。 秦观之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起来,眼底渐渐拢起一层戾气。他并不想当众动手,但是此人太过跋扈,他觉得自己可能忍不下来。 “公子,阮姑娘还在里头。”虞煜小声提醒着。要是让阮姐姐看到公子凶悍的一面,以后对公子心生惧意怎么办?出门在外,男人的形象很重要,尤其是像公子这样温润如玉的翩翩美男子。 “捡起来!”曲皓月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在这条街,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甩脸子,这小白脸活腻了! 他给身旁的两名大汉使了个眼色,转眼间,大堂里所有的客人都被轰了出去。 “捡起来,废你一条腿。不捡,废你两条。”曲皓月衫袍一摆坐了下来,大有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滚出去!”秦观之加重了语气,人已挪出灶台,走到三人面前。 第10章 被看上了? “给我上!”曲皓月不再废话,直接让人把店掀了。 两名壮汉挥拳而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撩到对方就被秦观之一掌轰出店外,两扇小门当场被砸得粉碎。 店外观望的客人有四五个来不及闪躲的被重重压在地上,惨叫连连。 这些客人中大多是身强力壮的脚夫,纷纷跳起将两人团团围住,但又碍于小霸王的身份不敢开打,只好在心里重重啐了一口退了回去。 “你小子找死!”曲皓月猛得合起扇子朝着秦观之攻去。 “发生什么事了?”阮初音从后厨的小仓库里抱了一捆柴火回来就听到外面炸开了锅,连忙放下捆柴奔了出来。 曲皓月瞳孔猛缩,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稳稳落到原位。 竟然有个姑娘! 听声音,娇滴滴的,火气当场消了一半。 “你是这个小白脸的娘子?”他愣愣问道。 藕纱遮面,亭亭玉立,宛若一株出水芙蓉,飘飘若仙,清丽脱俗。她的个头比一般女子高挑,就是站在一群男子中也不显矮。 雾安街何时来了那么一位气质超然的美人? 凝视着她那双一汪秋水般的眼睛,失神地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秦观之紧张地将她护在身后。 阮初音看着被砸碎的大门还有那名年轻男子身后的两个壮汉,内心的恐慌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担忧地拉过秦观之小声问道:“是来找茬的吗?” 做小本生意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几个横行恶霸,不想自己有一天也会遇上。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瞥见虞煜还傻愣愣地站在前头,距离那三人不足半丈,连忙一个箭步将他拉到身后。 “阮姐姐。”虞煜先是一怔,随之而来的是发自心灵深处的感动。 阮姐姐居然不顾自己安危,用她那孱弱的身体为自己遮风挡雨。 她那强烈的破碎感和眼中的慌乱激起了虞煜身为男人的保护欲,不再装弱,活动了两下十根指关节准备大战一场。 想踩在镇国将军府的头上,这帮孙子怕是嫌命太长! 可是——他怎么突然觉得对方有点儿不想开打了呢? 只见那名红袍男子背过身子默默抖了几下衣襟,再度转身已经彻底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姑娘,误会。正值饭点,我与两名家仆只是想来此用膳。听说明月小馆的。。。”曲皓月语气一顿,朝着几人头顶上方挂着的大木牌望去,继而又道:“卤肉很有名,特来尝尝,大家说是不是?”他扬起双臂,转了半圈,冷冷地盯着门外围观的人群赤裸裸地威胁着。 今日谁敢折他曲某人的面子,一会儿就把那人的大脸往死里踩。 “对对对,曲公子是来吃饭的。”门外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那你们还不进来,都处在外头做什么?”曲皓月潇洒地打开折扇笑不达眼底地请他们各归其位。 阮初音察觉到秦观之眼中的冷意并没有消褪,连忙拿起一个大碗切了一斤卤肉,又舀了一大勺汤汁递给红袍男子,钱的事儿一字未提,就当是花钱消灾买太平了。 “姑娘,多少钱?”曲皓月瞅着手里的卤肉,稍稍低下头嗅了嗅。好浓郁的肉香味,似乎还夹裹着药香,不禁动了动唇递上一两银子。 “用不着那么多,我们新店开业头三天全场八折,这一斤卤肉只要八十文钱。公子,您要不要再来点别的?”阮初音说完,朝着秦观之使了个眼色,但是他的目光始终直勾勾地盯着红袍男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 秦观之现在非常得不高兴。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男人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阮姑娘,这里交给我吧。”他又拿回阮初音手中的勺子,声音不辨喜怒地问道:“这位公子,你可还要些别的?” 曲皓月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秦观之,笑眯眯地盯着蒙面美人:“原来姑娘姓阮,在下姓曲名皓月,是这条街的。。。坊总。”他忽而改口道。 坊总是什么? 阮初音的古文知识有限,脑海中对这个词毫无印象,不禁朝着秦观之和虞煜看去。 “阮姐姐,这条街全归他管。”虞煜连忙凑上跟前在她耳边低语。 大官! “曲公子,您还有没有别的想买?”阮初音脑中计算起找钱来。九百二十文的零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得数上好一会儿。昨日来不及盘点,所有的零钱都没串整,得一枚枚数出来。 美人发话了,肯定得给面子。 曲皓月朝着灶上的七口大锅望去,又迅速浏览了一番木牌,点了三份最贵的套餐,追加了三斤卤肉。 这么一来,找钱的压力一下子小了许多。 秦观之不情不愿地把食物一一打包好推到他面前。 虞煜和阮初音加紧数着找钱,把它们放在一个小罐子里递给了他。 曲皓月好久没有见过那么多零钱了,掂了两下,还挺沉。 “铜板就留在这儿吧,下回来了往里扣就好。”他朝着两名大汉使了个眼色把东西全数扛走,临走前还不忘把两扇破门给清理了。 这一切,阮初音一一看在眼里,觉得曲皓月做事儿还挺上道的。 围着的人见雾安街的小霸王彻底走远了,又重新排起了队伍。 阮初音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得知了曲皓月的身份。 原来他是雾水镇郡守家的公子,难怪那么霸气,走到哪里都自带威风。 “姑娘,曲公子不好惹,今日他都是看在你的面上才罢手的。”一名大爷好心提醒道。 “我?”阮初音不解地指了指自己,她就一个平民小百姓,哪来的面子。 “总之,你就是明月小馆的福星,只要有你在,不怕他发威。”大爷笑着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秦观之从头到尾听着他们的谈话,连干活儿的心思都没了。 他觉得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得尽快离开此地换一处经营或者带阮初音回家。但是他要以什么名义带人回去呢?万一把佳人吓跑了怎么办? 秦观之觉得对于阮初音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但是好像事与愿违,变得越发不可控制起来。 第11章 初见便是钟情 “公子,您是看上那位小夫人了?”曲一忧心地望着小主子问道。若是让夫人知道公子看上了有夫之妇,定要大发雷霆。 “曲一,你没听那小白脸喊她一声阮姑娘吗?”曲皓月嫌弃地瞥了一眼家仆。他身边怎么尽是些说话不带脑子的蠢货! “公子说的没错,那姑娘就是来店里帮忙的。小白脸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到像阮姑娘那样的美人!”曲二连连附和,顺着公子的话说。 曲皓月的脸色这才缓过一些,却又听曲一道:“你们怎么知道那姑娘一定是个美人呢?王员外家的贵女也成天戴着面纱,她就丑得离谱,那一口龅牙,我都担心她吃不饱饭。” 曲二听了哈哈大笑,脑中闪过龅牙妹的面容,猛得打了个激灵。 “可不是么,龅牙多漏财,听说王员外为了她的婚事愿意出十箱嫁妆,至今也无人上门求亲。” “你们两个统统给我闭嘴!每顿吃五碗饭都没见你们长力气,敢情全长在嘴巴上了!”曲皓月心烦道。 这两人什么意思?他难得对一个姑娘稍感兴趣就被泼下冷水。 龅牙妹?娘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王薇薇的龅牙脸,搞得他闻着卤肉都提不起食欲了。 曲一和曲一大脸一红,支吾道:“公子,刚才那个小白脸好厉害,一掌就把我俩给送出去了。那人到底从哪儿来的?有这个本事怎么会在雾安街这种地方开小饭馆呢?” 砰砰两声,曲皓月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俩重重一脚。 好歹自己也是雾安街的挂名坊总。怎么着?那地方很差吗? 刚才忘记问那姑娘全名了。娇滴滴的声音,玲珑的曲线,藕纱下的容色应该不会让他失望吧? 曲皓月边走,脑中边浮想联翩,拎起手里的卤肉放在鼻前又嗅了嗅,香! 明月小馆 在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后,秦观之像昨日一样在店门外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阮姑娘,你愿意随我一起去凉城吗?”秦观之不想再等了,鼓足勇气试探问道。 “为何?”阮初音惊讶地抬眸看向秦观之。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好像还不足以在都城开店吧? 听说那里的物价很贵。雾水镇一斤猪肉二十文钱在凉城要卖两百文,翻了整整十倍。而且他们的小饭馆刚刚起步,生意火爆,为何要走? 秦观之明显感觉到阮初音对这里的不舍,眼神黯了下来,不再多言。 “阮姐姐,凉城可繁华了,比雾水镇热闹多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凭你的手艺,一定能在都城崭露头角。”虞煜一个劲地劝说道。 公子总算问出口了!若是能把阮姐姐带回去,将军和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饭馆,就是在最繁华的凉水街盘下一座大酒楼也不在话下。 阮初音沉思了一会儿,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的事业才刚起步,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如果秦公子执意要走,她就把这间小馆给盘下来。 凉城她会去的,但绝不是现在。 如果现在去了那里,只会更加依赖秦观之过活,她不想在这片异世以这样的方式开启人生。 “阿虞,莫要再提回去的事儿。这里没有什么不好。既来之则安之。”秦观之的心海一片灰蒙,强烈的孤寂感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他。心中的明月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吞噬。 他不相信阮初音感受不到他的情意。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她已心有所属? 秦观之背过身子默默收拾起碗筷,凉意从脚底不断地涌向四肢百骸,浑身提不起一点儿干劲。心里空荡荡的,大脑也呈真空状态,什么也装不进去。 为了避免尴尬,阮初音借口回宅子出了门。虞煜想跟却被婉拒了,在他短暂的怔神中,人忽然没了踪影,心头猛得一沉,赶紧奔回新宅却没有见到阮姐姐的身影。 “公子,阮姐姐说回宅子了,但是宅子里没有人。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虞煜气喘吁吁地跑回小馆焦急地对公子说道。 “你说什么?你怎么会跟丢了呢?”秦观之放下刷到一半的锅碗,连手都顾不上擦,夺门而出。 “哎!” 虞煜重重拍了下大腿,赶忙跟了上去。 都怪自己,关键时候失了魂。阮姐姐那么漂亮,万一遇到登徒子怎么办? 此时,阮初音正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她两眼放空地遥望着天际的红日,炽热的阳光炙烤在她的皮肤上,觉得如同置身于沙漠般口干舌燥。想去茶楼歇脚,耳畔却传来低沉的嗡嗡声,双腿也变得不听使唤起来。 一阵高亢的嘶鸣声响彻天空,阮初音在晕倒前眼前闪过一辆通体漆黑的华贵马车。车上挂着风铃,随风而动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叮当声,宛若山涧的小溪,悠扬悦耳。 “王爷,有位姑娘。。。在我们车前晕过去了。”初一挠了挠脑袋转头请示着车里的人。这已经是本月第八位姑娘碰瓷主子的马车了。 车里的人没有出声,直至听到初一连喊那姑娘许久也未答应,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晕厥。 ”初一,把人扶上来,再找家医馆。”临淮王江玄舟语气淡淡地发话道。 初一环顾四周,因为天气炎热,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只有一旁茶楼上两个茶客朝着他们看去,嘴里好像在讨论着什么,便不再犹豫,立即下马把人抱上了马车。 这位姑娘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衫裙,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茉莉,在艳阳下仿佛被赋予了生息,卓卓而立,轻轻跃动。 她的个头很高,比自己矮不了多少,身子轻盈,微微一提就能抱起。 江玄舟眸光沉沉地注视着这位进入车舆的“不速之客”,眉宇之间的小山微微耸起。 “主子,这位姑娘大热天还戴着面纱,是不是中暍了所以才会视线模糊,意识不清,猝然昏倒撞上我们的马车?”初一观察着阮初音额角冒出的热汗以及连绵起伏的胸腔问道。 主子手握兵权,常年身在军营,每年新兵操练都会有人中暍昏厥,所以他才会熟悉此症。 说来也奇,一般姑娘家鲜少会在盛夏的午后出门,这位姑娘倒是与众不同,不仅不怕晒,还不怕闷。 “初一,把她面纱摘了,再把她衣襟敞开些。”江玄舟悠悠吩咐道。 什么?那怎么行! “主子,卑职已经有未婚妻了,定在下月初十大婚。卑职今年二十有八,好不容易才能娶上娘子,您就可怜可怜卑职吧!”初一紧张得不行,面色顿时惨白如纸。万一这姑娘一会儿醒来发现衣襟被扯,赖上自己怎么办?那小小还肯嫁他? “去医馆。”江玄舟压下唇角,目光阴郁地睨了他一眼。 初一心神惊颤,立即闪出车舆跨上高头大马。 四周静得深沉。 江玄舟微微挽起帘拢让自然风尽可能地流入。他倒了一杯凉茶,微微扶正阮初音的肩膀,把她的面纱摘了下来。 橙红的阳光折射在她那凝白如玉的脸上,美得就像一幅水彩画。 精致的五官清雅秀美,犹如一株睡莲静静地绽放出它的娇媚。 眉眼如诗。红唇微微翘起勾勒出完美的弧度。仔细聆听,琼鼻之下散发着浅浅的惑人气息。 江玄舟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眼前的绝色佳人,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覆在她丰润娇嫩的唇瓣上来回按压着,柔软得如同冬季的碎琼,一触即化。 这一刻,空气凝固,金辉仿佛照进了他的心底,埋下一颗钟情的种子。 “初一,回别庄。”江玄舟扬声吩咐道。一手轻轻托起阮初音的玉颈,一手拿起茶碗喂她灌下几口凉茶。又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瓷瓶。打开,放在她的鼻下轻轻晃动,美人微微拧眉,羽睫轻颤,宛若一位陷入沉思中的仙女,时刻牵动着他的心弦。 “主子,不看大夫了吗?”初一放缓了速度,不确定地转头看向车舆。 “已无大碍。”江玄舟平淡无波地回道。 初一不明所以地眨了两下眼睛,勒马掉头驶向别庄,心里纳闷:这位姑娘已无大碍,为何主子还要带她回去呢?难道说。。。倏地,初一眼睛猛地一亮,迸射出激动人心的光芒,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除非是九天玄女下凡,否则绝没有可能撼动王爷那冷冰冰的铁石心肠。 第12章 急疯了 与此同时,秦观之和虞煜穿梭在大街小巷,心急如焚地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公子,喝口水吧。”虞煜急匆匆地从一旁的茶肆里出来,捧着一碗茶汤递到公子面前。 “我不喝,你喝吧。” 秦观之呆呆地注视着映在青石板上一圈圈淡淡的橙光,把头垂得更低了。 申时两刻,最毒的日头已经过去,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耳边不时地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娇软酥糯,引得擦身而过的男子纷纷驻足回眸。 可是这一切,落在秦观之耳里却无比刺耳,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在一点点儿地剖开他的胸膛,撕裂他的灵魂。 “阿虞,我们去府衙。”他的神思渐渐回拢,眼中透着坚定。 “公子,去府衙报案寻阮姐姐需要翻查户籍还需上报户部备案。万一。。。”虞煜没有继续说下去。阮姐姐的户籍刚刚办出来,过往根本经不起推查。别的倒不担心,就怕阮姐姐是黑户,譬如罪人之子。到时候别说阮姐姐脱不了身,公子以及整个镇国公府都会受到牵连。 之前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事都不知道,但是一旦去了府衙,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 “阿虞,我们还有别的法子找到初音吗?”秦观之望着那扇高耸巍峨的朱漆大门攥紧了拳头。 虞煜看着公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低下了头。 “走吧。”秦观之松开了拳头,迈上石阶。 两人刚跨入门槛,正巧遇上午前来砸场子的曲皓月。 “呦,这不是明月小馆的东家秦公子吗?怎么,气不过?想上府衙告我?”曲皓月目光森森地扫过他那如刀削雕刻般俊美的脸,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搔首弄姿的孔雀,天天开屏骗姑娘做工。 “不是,我们是来报案寻人的。”虞煜抢声回道。这个男人讨厌死了,定要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给他点颜色瞧瞧。 “哦?找人?找谁?找阮姑娘吗?”曲皓月随口一问,帅气地打开折扇摇了摇,笑眯眯地瞅着他俩。 秦观之和虞煜没有回答,但是他们的脸色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黄土,变得更加灰暗沉闷。 “被掳了?”曲皓月目光猛地一震,一把阖起扇子走到他们跟前,厉声问道。 女子失踪是大事。雾水镇至少二十年没有发生过此类事件。人找不回来,他爹郡守的位置不但不保,还会被贬到蛮荒之地,他们一家子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怎么回事?快说啊!”曲皓月急了,折扇重重落在掌心,恨不得一把拽起秦观之暴揍一顿。 秦观之把事情的经过陈述了一遍。他知道曲皓月的身份,如果他肯出手的话,就不用按正常流程办了。 “你俩如何断定她走丢了呢?万一她只是出门逛逛,一会儿自己回来了呢?”曲皓月无语地看着他俩,一对剑眉皱得都快打成了死结。 “阮姐姐平时从来没有单独出去过那么久,一定是遇上了麻烦!曲公子,你帮不了就算了,我们自己去报案。”虞煜大声嚷道。他真是越来越讨厌这个男人了,话多不说还浪费他们找阮姐姐的时间。 “你们把阮姑娘的容貌画下来,我带人去寻!”曲皓月被怼得一噎,想反驳又觉得担不起这个责任。总而言之,尽快把人找回来就对了。 秦观之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 半炷香后,一位身着浅黄色衫裙,华容婀娜的女子跃然纸上。 “秦公子,时间紧迫,还请你如实画下阮姑娘的容貌。此刻不是你舞弄丹青,挥洒翰墨的时候。”曲皓月差点儿暴走,这人还真是一只孔雀,到哪儿都不忘显摆。阮姑娘是不是被蒙了猪油心才找上他的? “我家公子画的就是阮姐姐,只不过时间仓促,只能展现阮姐姐的半分神韵。曲公子,你现在可以带人去找阮姐姐了吗?”煜虞催促道。 “阿虞。”秦观之低声提醒他莫要多言,转而看向曲皓月道:“曲公子,府衙眼下可以派出几人去寻?” “曲一,让衙里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儿,跟着出去找人,赶紧的!”曲皓月紧紧捏着画作的一角,眸光变得愈来愈沉,沉到秦观之心底涌出深深的不安。 一百多名衙役倾巢出动,穿梭在人潮中地毯式地搜索着整个雾水镇,连带着周边所有村落,包括小河村都没有放过。 “秦公子,如果阮姑娘出了雾水镇的管辖范围,本坊主就爱莫能助了。”曲皓月抹了把额汗说道。 眼瞅着天色渐沉,如果在入暮前还没寻到人,就更难找了。 人多势众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便有了阮姑娘的消息。 曲二查到有两人在春风茶楼看到有一名鹅黄色衫裙的遮面女子晕倒在一辆黑色马车前,后来被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抱进了车舆。 “侍卫?”秦观之心神一凛。 “可是马车撞上了人?”他激动地一把拉过曲二,面如土色地问道。 “这。。。应该没有。那两人只说看到姑娘晕倒了,并没有提撞车之事。”曲二回忆道。 “那辆马车可有什么标志或者那名侍卫佩的是什么刀?。。。那两名茶客在哪里?”秦观之一口气问了无数问题,急的心脏都快跳出了喉咙。只恨自己不在凉城,无法调动兵力。 “秦公子,你别急,有特征有特征!那俩人说马车上挂着一串很特别的风铃,下面吊着一只长着牛尾的粉色花鹿。对了,那名侍卫腰间佩的是一把红缨大刀。”曲二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 红缨大刀只有从两品以上大员府里的侍卫才有资格佩戴。 长着牛尾的粉色花鹿是什么? 秦观之细细琢磨着这些细节。倏地,他眼睛一亮。 是麒麟!粉色的麒麟是临淮王的府徽。江玄舟来雾水镇了? “曲公子,临淮王在此地是不是有宅院?”他看向曲皓月问道。 “你认识临淮王?”曲皓月惊呆了,小白脸怎么会认识王公贵胄? “认识。有还是没有?” “有。在雾阳街六号,临风园。” “多谢!” 秦观之谢过曲皓月后,和虞煜朝着那里疾速赶去。 “等等!走路太慢,我送你们去。”曲皓月让曲二牵来马车,跟着他俩一起驶向临风园。 第13章 定情信物? 临风园 阮初音端坐在桌前,呆呆地看着那一道道色泽艳丽、种类丰富的佳肴,不敢抬头直视面前坐着的帅到发光的男人。 一身黑袍,金线蟒纹,头戴玉冠,手持墨珠。 他的坐姿笔挺,肩宽刚正,五官立体,面容刚毅,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威严和一种独属于成熟男子的魅力。 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眼睛,眸光深邃又带着淡淡的笑意,卷翘的羽睫微微低垂,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细细地打量着自己。 阮初音被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帅哥直勾勾地盯着心理压力很大,而且还是那种长相完全踩在她审美点上的大帅哥。 “阮姑娘,可是菜品不对胃口?你喜欢吃什么?本王让膳房重做。”江玄舟见她没有动筷,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 “不用麻烦。王爷您太。。。客气了。”阮初音赶紧提起筷子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品夹去。 今日中暍晕倒多亏了临淮王出手相救,她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高大上地表达自己心中深深的谢意。 王府里清一色的年轻男子,个个身材魁梧相貌不凡,走起路来直挺挺的,步伐有力,透着一股子坚毅。 她一个姑娘家置身于荷尔蒙爆棚的宅子里只觉得快要躁爆炸了,恨不得掘地三尺钻到地底或者使一个土遁赶紧溜走。 但是这位临淮王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让她离去的意思,自己明示了几回,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挽留下来。 起先是说担心她还有别的症状,特意请来大夫又帮她瞧了瞧,后来大夫说她身子过虚,劳累过度需要进补,又立马安排了一桌子美味留她用膳。 临淮王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盛情难拒,只好留下。 眼瞅着红日西坠,心想再不回去秦公子和阿虞肯定忙乱套了,于是加快了下筷的速度。 在吃完一块荷花酥,半条黄花鱼,两口炙鸭和半碗饭后,阮初音忍不住再次出声道:“王爷,民女吃饱了,多谢王爷款待。天色已晚,民女就不再打扰王爷歇息了。王爷对民女的救命之恩,改日定当涌泉相报。”她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脑子里把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报恩片段全部串了一遍。 “改日涌泉相报?”江玄舟眼神微闪,加重了语气,狭长的眼角不可自抑地翘了起来。 阮初音的心脏扑通一跳,脑袋微微一缩,不安地搓起了藏在桌下的小手。 此刻她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来得妥当。王爷发善心救了自己,而自己却给他画了个空心大汤圆,好像不怎么厚道。 要不?她垂下眼睑,默默看向手上戴着的那只红宝石戒指。 这是她十八岁生日爸爸妈妈送给她的成人礼物:缅国的鸽血红,水滴形切割,1.09克拉,价值十二万华币。 江玄舟是王爷,身份尊贵地位显赫,最不缺的就是各类宝贝。这枚戒指在这片世界独一无二,应该不会失礼,但是她好舍不得。于是摘下了头上的那只镀金发夹。 “王爷,您若不嫌弃,就收下这只发夹,待民女今后有钱了再送您更好的?”阮初音把它放在桌上。 在大雍,如果一个女子把贴身之物送给一个男子就表示她愿意嫁给此人。 江玄舟很意外阮初音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报答自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桌面,目光变得愈发深邃,如同无尽的深渊,令人难以捉摸。 江玄舟的沉默让阮初音坐如针毡。莫不是。。。嫌弃?那怎么办?她又不自觉地摸上那枚红宝石戒指,眼眶漫起一层水雾。 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落在江玄舟眼里格外凄美楚楚动人,让他瞬间看失了神。 在大雍,心仪他的美人无数,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像阮初音那么漂亮,那么动人心弦。 第一次,他起了将人娶回去的念头。但是皇家儿媳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空有美貌没有家世,父皇和母后是不会答应的。 “阮姑娘,这只发夹本王瞧着特别,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江玄舟一眼看出了此物的不凡。无论从质地还是款式上看,绝非出自大雍。 “祖传的。”阮初音迟疑了一瞬撒了个谎。 “不知阮姑娘是哪里人?”江玄舟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小河村。”阮初音回答的时候紧张得不行,身体绷得比石头还硬。 小河村?小河村的村民能拿得出那么稀有的宝贝?还是说另有隐情?而且她手上戴着的那枚宝石戒指的看着价值更高。 如果真的只是农家出身,想要嫁入皇家恐比登天还难了。除非把她的身份改了。 “王爷,这只发夹您。。。收吗?”阮初音实在等不及了。她不在的这几个时辰里,指不定小馆乱成什么样子。秦公子和阿虞手艺不到火候,万一把客人吓跑了怎么办?刚想伸手拿回发夹,正好吴管事突然来禀:“王爷,镇国公世子和曲郡守家的公子求见。” “你说谁?秦观之来了?”江玄舟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与吴庸确认了一番。 “对。秦世子来了。”吴庸肯定道。 阮初音闻言,满脸惊讶,秦公子的背景那么牛?她出息了,居然和大人物一起开饭馆! “他是来找我的。”阮初音起身说道。 “找你?你先前说的秦公子是秦观之?”江玄舟吃惊不小,看向桌上的发夹不禁眸色又沉下几分。 “阮姑娘的心意本王收下了,不过仅拿一只发夹报答本王的恩情怕是不够。”江玄舟端视着阮初音悠悠说道。 沉默片刻,继而又道:“不如这样。来日晚上本王会在府里宴请贵客,阮姑娘既然能开饭馆想必手艺一定不错,不如那日由你负责府里的晚膳如何?” 阮初音愣了一瞬。 王爷的意思是再做一顿饭就能偿还恩情了?顿时喜不自胜道:“没问题。不知王爷宴请的人年龄多大?有没有什么忌口?人数有多少?” 江玄舟浅浅笑道:“仅一人,与本王同岁。说到忌口,他不吃鱼、猪肉、羊肉、葱和一切甜食。” 天哪!阮初音惊呆了,这位贵客还不是一般地挑食。 “走吧,我送你出去。”江玄舟见她瞪大了美目,微微一笑,心情变得愉悦起来,就连自称也在不经意间由“本王”改成了“我”。 迈出府门,阮初音赫然望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秦公子!阿虞!”阮初音加快脚步朝着他俩走去,忽而瞥到一旁正在发呆的曲皓月,心里充满了疑惑。秦公子怎么会和这人一起来? 秦观之和虞煜在见到阮初音的那一刻,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他们仔仔细细地将人观察了一番,在确认无恙后,面向江玄舟拱手道:“草民参见王爷。” “秦世子怎么会来到雾水镇?”江玄舟目光幽幽地望着他问道。 “散心。”秦观之的回答简单到了极致。 “哦?散心散得开起了饭馆?”江玄舟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此次他来雾水镇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核查凉城私盐一案,涉及数额高达千万。这么巧,在这里遇上秦观之。莫非镇国公府也涉及其中? “说来话长,改日草民定将缘由如实回禀王爷。” 秦观之现在只想尽快带阮初音回去。临淮王是大雍众多贵女心中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阮姑娘被他所救,又在临风园待了那么久,不知会不会与其他女子一样被临淮王的魅力的地位所折服。 自己虽然是镇国公世子,但是与皇子相比,还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 “好。一言为定。本王就在临风园等着你。”今日阮初音在场,江玄舟也不勉强,很给面子地答应“改日再聊”。 曲皓月见他们客套完了,刚想拱手行礼,江玄舟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背影回了府。 一路上秦观之和阮初音述说了午后发生的事情始末,阮初音很感激曲皓月的鼎力相助,但是一看到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直挂在自己身上,已到嘴边的一堆感谢话语又被硬生生地吓回了肚子里。 待他们回到明月小馆,夜色已浓。 阮初音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轻声询问道:“曲坊总,您。。。要不要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顿便饭?今日很感谢您,下回我再请您上大酒楼吃顿好!” “好!阮姑娘喊我名字就行了,一声声曲坊总多见外。以后我天天来明月小馆吃饭,给你捧场。”曲皓月两眼一弯,心情美得打开折扇一阵猛摇。能得到美人的肯定,今日没白忙活,值了! 秦观之站在两人身后阴郁地瞅着曲皓月,嘴角的弧度越垂越低,但又没立场赶人,只好接受他留下来的事实,在心里不断自我安慰道:毕竟今日他出了大力,初音请他吃一顿便饭合情合理。 虞煜看出了公子的不悦,只能深表理解,在心里狠狠为他加油打气。 第14章 抢饭吃 黑色的帷幕下,一缕缕白烟从明月小馆的烟囱里飘出,散发着浓郁而诱人的香气,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朝着那处微弱的光芒望去。 “大家快看啊,是阮姑娘回来了!” “原来那位姑娘姓阮啊。” “阮姑娘是明月小馆的东家?” “明月小馆的东家是秦公子吧?” “你懂什么!阮姑娘在明月小馆就算不是东家也更胜东家!我还以为他们今个儿不开门了呢。” “我刚吃过,要不再去吃点儿?那儿的回锅肉贼下饭。” “走,去看看!” 不一会儿,往炊烟方向涌去的食客越来越多,但是令他们惊讶的是小馆的大门上依旧挂着“歇业”的牌子。 这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敲门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阮初音、秦观之和虞煜匆匆放下手里的活走出后厨,却见曲皓月已经打开了大门替他们把人全部赶了回去。 “阮姑娘身体不适,今个儿歇业!你们明日再来。” 小霸王? 众人一看居然是曲坊总在里头,连连后退称是,再也不敢多问半句,纷纷如作鸟兽散,一眨眼的功夫,小馆门口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宁静。 “曲公子好厉害!”阮初音在心里暗暗啧了两声,坚定了要与他搞好关系的决心。 曲皓月回眸望见佳人正探着半个身子暗暗打量着自己,心下狂喜,露出一抹自认为完美的笑容,不料不仅没收到佳人的反馈,反而把人吓得缩回了后厨,不由嘴角一滞,闷闷坐回了原位。 他默默低头打量了自身一番:霓裳坊最新款的大红袍,昂贵的黑色金丝松纹皂靴,还有腰间别的那块白玉龟游荷花玉佩,都是那么得无可挑剔。为何美人看到自己就躲回去了呢?难道说——是因为害羞?阮姑娘中意于他? 心念及此,顿时不淡定了,起身在小馆里来回踱起步来。 有可能,有可能,极有可能!毕竟自己今日帮了大忙,出了大力,姑娘家肯定感动坏了。 他今年二十有三,正值适婚之龄。上个月母亲为他去万缘寺祈求姻缘。难道月老那么快就显灵了? 对了,母亲为他求来的红线被他塞哪里去了? 正在曲皓月绞尽脑汁苦思苦想之时,身后响起一道娇糯糯的嗓音:“曲公子,可以吃了。时间仓促,我就简单做了个海鲜炒饭,还望您别嫌弃。” 阮初音解下襜裳擦了擦手走到桌边。秦观之和虞煜迅速摆好桌子,把一大盆金灿灿的炒饭端上了桌。 曲皓月看着镇国公世子那麻利娴熟的盛饭动作,惊诧得每一根脑神经都在颤动。难怪母亲总教导他要想早日成婚,就得多劳多动用心用情,这样才能早些抱得美人归。可是他却从来置若罔闻。现在他后悔了,就他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模样,拿什么和别的男人竞争? 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秦观之来:论颜值,他长得有那么点好看,但是自己瘦下来肯定比他更好看。论背景,秦观之的爹乃当今圣上的把兄弟,品阶超品,而自己的爹只有区区四品,门第犹如云泥之别。论财富,算了,不比也罢。 所以要想娶到美人,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拼脸了,顿时原本饥肠辘辘的胃囊也没有那么饿了。 “曲公子,招待不周,您多吃点儿。”阮初音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炒饭放到他面前。 秦观之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一点眼力见儿都没的男人,只知道发呆。阮姑娘都亲自端饭到他面前了,连一句谢谢都迸不出。 “曲公子好像并不怎么饿,还是说不喜欢吃炒饭?”他神色不悦地瞅着曲皓月,口吻冷气十足。 曲皓月闻言,彻底清醒过来,连忙道谢,一个劲地赞着美味。 “曲公子,您还没吃呢,怎么就知道好吃?”虞煜趁机补了一刀。他讨厌这个男人,更讨厌他用那种傻不溜球的眼神盯着阮姐姐。阮姐姐是公子的,是他们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郡守之子能够肖想的? 额。。。 曲皓月面色微窘,被怼得无话可说,只好讪讪一笑大口大口干起饭来。 阮初音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好笑,在笑出来的那一刹那,她及时转过身去打了一大碗口蘑蛋花汤。 鲜香四溢的炒饭,每一粒“珍珠”都裹满了黄澄澄的蛋液,与柔鱼、大虾、胡萝卜丝、口蘑还有番椒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种独特的带着海风的清新口感还有酸甜咸辣之间的完美平衡都让人不可自拔地沉醉其中。 曲皓月本想吃上两口捧个场意思意思,谁料一动唇就停不下来了,吞咽的速度越来越快。 再抬眸时,发现那一大盘炒饭都被吃得快见底了。愣了一息朝着秦观之和虞煜看去,好家伙!这两人不讲武德,居然直接拿起汤匙挖着吃,弹指间眼中簇起两串明亮的火苗。 秦观之察觉到他那从周身毫不掩饰释放出来的戾气,将盆里最后剩的半碗炒饭全部撸到了阮初音碗里。 “秦公子,我的已经足够了,你们吃啊。”阮初音一点儿不饿,眼瞅着刚吃见底的碗又被装满了,哭笑不得。 曲皓月抿着嘴盯着阮初音那碗吃不下的炒饭,内心做起了天人交战。 终于理智战胜了口腹之欲,他扭过脑袋把注意力移到了那碗口蘑蛋花汤上,不客气地先下手为强,舀了一大勺到碗里。 秦观之和虞煜目光一沉,纷纷你一勺我一勺地舀了起来。还好俩人的斗饭之心没有让自己丧失理智,不忘留出两碗的量给了阮初音。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至戌时。瞅着天色,曲皓月没有再留下来理由,只好起身道别。 临行前,阮初音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曲公子,今早买的卤肉好吃吗?您喜欢的话,明早我给您留点儿。” 卤肉? 对啊!他买了好几斤呢?留在府衙了! “好吃,特别好吃。难怪明月小馆的生意那么火爆。麻烦阮姑娘帮我留上三斤,我明早来拿。”曲皓月笑眯眯地回道,心思已经飘向府衙。一顿炒饭都能这么好吃,那卤肉还不得好吃上天?赶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那帮孙子偷偷吃了! “好好好,您慢走。”阮初音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美得让曲皓月看花了眼,直到佳人重新关上大门,他都没有没入拐角,在暗处伫足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15章 为爱昏头的曲皓月 曲皓月回到府衙,那几斤卤肉果然被那帮孙子全消灭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把曲一和曲二头从到脚打了三遍。 “公子,不是您让我们几个分着吃吗?我们就分着吃了啊!”曲一捂着脸嘟囔道。 “娘的,老子让你们分着吃,你们也不知道给本公子留上一口?是不是本公子平日里太好说话了,纵容得让你们都找不着北了?”曲皓月气得嘴唇直打哆嗦,这帮孙子真特么能吃!只顾长肉不长脑子,难怪连一个小白脸都打不过! 晦气! 他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回到府里立即翻箱倒柜地找起了红线。 舒雅芙听到院子里那么晚了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披上衣服顺着声响走了过去。 “儿子,大晚上的干什么呢?”她环视着满地七倒八歪的书籍和雕花木柜,眼底升起几分薄怒。 “娘,您上回从万缘寺为我求来的那条红线呢?”曲皓月漫不经心地问道,视线不断地那一片狼籍中来来回回细细搜寻着。 舒雅芙一怔,大晚上的找姻缘线?一个箭步上前拉过儿子问道:“和娘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哪家的?” “您别问了,八字没一撇呢。对了,您到底有没有看到那根红线?”曲皓月没心思作答,他急着把姻缘绑到腕上,以后日日戴着,不追到美人不摘。 “你老实交代,娘就给你。”舒雅芙更加确定儿子有了意中人,为自己斟了一杯凉茶,笃悠悠地喝了起来。 “真被您拿走了?您为我求的红线,又拿回去做什么?”曲皓月仰天长叹,累死他了。 “什么叫我拿回去?是你自己把那根红线胡乱一塞,还是李管家在门廊处捡到的,可见你也不珍惜娘的一番苦心。 “拿来!”曲皓月把手往母亲面前一摊。 “如实回话,娘就还你。”舒雅芙寸步不让,脑中已经琢磨起提亲的黄道吉日来。 “确实看上了一位姑娘,但是才刚认识。这事儿您别插手,一切等有了眉目再议。”曲皓月不耐烦道。他娘除了老喜欢围着他转没啥缺点。谁让他是家里的独子呢? 他娘嫁了三个男人,就他爹争气。 有时候在想,但凡他爹再争气点儿,自己也不至于被管得死死的。 “行,是哪家姑娘总可以说吧?”舒雅芙什么都没问到,心有不甘。 “您想做什么?”曲皓月顿时警觉起来。 “娘能做什么?就是想了解一下那位姑娘叫什么,家住哪里,爹娘是做什么的?”舒雅芙把想问的一连串问题一口气噼里啪啦地道了出来。 曲皓月一听傻眼了。乖乖,这问题多得比户部侍郎还尽责。 舒雅芙等了半天没等到想要的答案,被气笑了,连灌两碗茶水下肚。 曲皓月知道这是母亲动怒的征兆,只好不情不愿地回道:“如果我看上了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姑娘,您和爹是不是会反对? 屋里顿时没了声音。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舒雅芙一瞬不瞬地看着儿子,沉思过后她莞尔一笑:“只要这位姑娘尚未出阁,我和你爹就不反对。娘可以接受未来儿媳没有任何背景,但是娘不能接受你给人家当侧夫。这是咱们家的底线。听明白了吗?再则,没有背景的姑娘,娘反而觉得是件好事,有的谈。” “谈什么?”曲皓月一脸迷茫地瞅着母亲问道。 “娘不希望未来的儿媳一女多嫁,但凡她答应这辈子只和你生儿育女,咱们家日后就由她掌家。” 舒雅芙这辈子嫁了三个男人,自知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自从有了曲皓月,她就搬来曲府长住。另外两个夫君的家她都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 “娘,您说的这些恐有难度。我中意的姑娘美若天仙,身边绕着的男子多着呢,而且有几个背景特别厉害,比咱们家强多了。正夫什么的,我连想都不敢想。但凡她肯给我机会,做个侧夫又有何妨?我爹不也是侧夫吗?” 曲皓月此话一出,把舒雅芙惊得当场跳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儿子,哆哆嗦嗦地扬起一根手指,颤着嘴唇连说几个“你”字也没能把下一字说出来。 “好了好了,该答的我都答了,您回屋吧。明早别忘了把红线还我。”说完把母亲“请”回了屋。一路上耳畔就没消停过,吃了两个巴掌,挨了一顿拳头,好在父亲出面,把人强行拉回了屋。 他怕母亲一会儿又要冲过来揍他,干脆两袖一挥,潇洒地去了桃花源住上一宿。滋润地叫了一壶好酒,三盘下酒菜,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 “卤肉,卤肉” 曲皓月脑中不断地刷屏着这两字,一骨碌蹦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干净去了附近的霓裳坊买了一身新行头,威风凛凛地摇着扇子朝着明月小馆走去。 刚走到雾安街街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此时此刻,正值饭点儿,小铺门口一如既往地排起了长龙。 阮初音、秦观之和虞煜为了今日能够顺利开张,昨晚只睡了半宿。 好在两个男人给力,现在做的菜有模有样。除了回锅肉炒的火候还欠缺了点儿,其他几道热菜的口味几乎与自己做得相差无几。 “阮姑娘!”曲皓月光明正大地插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众人一看是小霸王来了,连忙自觉向后退去一步,就连爆满的座位也硬生生地为他挤出一个。 曲皓月潇洒地摆了摆手:“本坊主一会儿买回去吃,你们不必客气。” 虽然他很想留下,但是在美人面前该有的风度一点儿不能落下。 秦观之和虞煜冷眼瞅着他,询问着要点什么。 小白脸的身份比他高,曲皓月能屈能伸地微微拱手客气道:“秦公子,我是来拿阮姑娘特意为我留的那三斤卤肉。”他故意扬高嗓门,嘹亮的声线“荡气回肠”地穿梭在小馆里,秦观之觉得哪怕隔了一整条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阮初音闻声踱出了后厨。 “曲公子,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还想着一会儿帮您送去府衙。”阮初音眉眼弯弯地把事先装好的卤肉递给了曲皓月。他在小馆里还留了不少钱,就直接从里扣了。 秦观之瞅着这男人好像还想和初音聊上几句的样子,连忙给虞煜递了个眼色,寻了个借口让阮初音回了后厨。 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 曲皓月不屑地在心里啐了一口,依旧笑意盈盈地打了个招呼走出了小馆。 来日方长! 秦观之的举动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决定一会儿就吃两口卤肉,好好把这一身余膘给减了。 午后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终于轮到到阮初音他们三人用膳的时候了。 正在她心里琢磨着明日新菜色的时候,初一迈着阔步走了进来,塞给阮初音五百两银票,简单告知了明晚宴请的时辰,又交代了一些细节匆匆离开了。 “阮姑娘,明晚你要去临风园?”秦观之惊讶地看着她。之前并没有听她提起过这事儿。 阮初音低眉凝视着手里的大额银票,白皙的额头冒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对,明晚临淮王宴请贵客,我答应王爷去那儿掌勺偿还人情。”幸亏初一来了,不然还真忘了。昨晚没睡好,直到现在脑袋还晕乎乎地转不过来。 秦观之默默低下了头,一股浓浓的醋意盛满了胸腔,酸得他说不出话来。 一顿饭偿还恩情?也就阮初音会单纯地相信。 男人最了解男人,江玄舟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再清楚不过了。 第16章 秦观之的危机感 静夜沉沉,月华如练。 忙碌了一天,秦观之迈入浴桶,把身体浸没在热水中,轻轻展开双臂,阖起双目,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 “公子,临淮王是不是对阮姐姐有意?”虞煜拿起沐巾用热水微微打湿,为秦观之细细搓起了后背。 屋里静得只剩下俩人的呼吸声。 “公子,临淮王为了见阮姐姐竟然请她当大厨,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虞煜认真搓着公子的手臂又继续说道。 “阿虞,初音每日在小馆里下厨,我俩岂不是比临淮王更能?”秦观之无语地睁开了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闷气。 虞煜咧嘴憨憨一笑直切主题:“公子,您刚瞧见阮姐姐怀里那几张白花花的银票了吗?做一顿饭给五百两。在这个小地方,吃上天顶多两三百两,临淮王是不是在讨好阮姐姐?咱省吃俭用干死干活的,也就拿得出三百两给阮姐姐花。万一临淮王之后又隔三差五地送这送那的,阮姐姐被他的糖衣炮弹打倒了怎么办?” “阿虞,你到底想说什么?”秦观之越听心情越差,差到想把他一脚踢回凉城。 虞煜手中一顿,支支吾吾道:“公子,您这回出门就带了那么点钱,与临淮王拼财力,势必被轰得连渣都不剩。但是不拼,阮姐姐肯定要被他抢走的!” “为何?初音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秦观之瞬间挺直了背脊,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额发一路淌过那肌理分明的八块腹肌,看得虞煜眼红不已。 自己的小身板何时能像公子那样健硕就好了。 “想什么呢?”秦观之见他盯着自己的裸胸发愣,忍不住赏了他一颗毛栗子。 虞煜揉了揉脑袋答道:“公子,倘若换成他人,我对阮姐姐肯定很有信心的,但他是面如美玉,文武双全,财力雄厚,地位超然的临淮王啊!您说这样的男子,阮姐姐会不喜欢?您又不是不知道凉城的那些贵女有多迷他。去年兵部侍郎家的贵女还为了他与安远侯家的贵女当街掐架呢,您当时也在场啊。” 秦观之彻底沉默了,思绪顺着虞煜的话飘回了半年前。那一日他确实在场,亲眼见着那两位贵女互殴得头破血流,然后被人一一抬进大理寺定案,结果两人一点都没有把孔大人放在眼里,在里头又打了两回。最后还是兵部侍郎和安远侯亲自出面把各家女儿领回了家才彻底消停。 阿虞说的对,江玄舟的魅力确实不容小觑。 “明日你给府里写封信,就说我在雾水镇遇上了心仪之人,让他们把玉匙捎来。” 虞煜高兴坏了,公子终于肯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向家里开口了。 与此同时,在院落的另一头,阮初音呈大字形躺在床上,两眼放空地盯着屋脊发呆。 睡不着啊睡不着! 初一给了她整整五百两!就俩人,临淮王是想吃唐僧肉吗?还是说他有别的用意,比如这里头还包含了给她的辛苦钱? 翌日,临风园 淡淡的沉木香弥漫在空气中,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来斑驳的金辉,照耀在江玄舟身上,把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初一,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江玄舟拨弄着橱里的各色缎袍,缓缓开口。 “王爷,这位阮姑娘的身份有些可。。。特别。”初一想了想还是改口换了个词儿。 “哦?怎么个特别法?”江玄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了头。 “她的户籍是前两日秦世子给了小河村村长和里正各三十两银子办下来的。户籍显示阮姑娘今年十八岁,生于大雍八二一年二月初一。除了这些,其他信息包括她的所有成长经历全部查无可循,她父母的名字也不在小河村的村谱上。”初一如实回道。 “王爷,您说阮姑娘会不会是别国安插在大雍的细作?想借着秦世子攀上镇国公再做些什么?”初一心有顾忌地猜测道。 “哪个国家会安插一位像阮初音那样的美人打入他国内部?”江玄舟满头黑线地瞅着一脸疑神疑鬼的部下,难怪到了二十八岁他才娶上媳妇。 初一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尖退到一旁。王爷说的对,是他欠考虑了。让阮姑娘打探消息,那不是安插细作,那是给他们大雍送宝贝来了。 “一会儿你去小河村,让村长和里正把阮姑娘父母的名字落实到村谱,再让曲水勤把需上报户部的备案暂且压下。以后有谁来查阮初音的户籍,让他知会一声。”江玄舟斟酌道。 “王爷,瞒报女子户籍可是重罪。曲郡守要是不肯配合怎么办?”初一请示道。 江玄舟睨了他一眼,从橱里提起一件官绿色的袍子说道:“曲郡守难道就不能漏报吗?就算因此被贬,本王也有能力让他官复原职。听闻郁州刺史王大人还有一年致仕,有不少人向本王毛遂自荐,等会儿你问问曲郡守的意思。” “属下明白。”初一看得出王爷对阮姑娘上了心,已经在为她能顺利进入皇家铺路了。 江玄舟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那只镀金发夹,放在指尖轻轻摩挲着,眼里闪烁着不自知的温柔。 “膳房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王爷放心,人手全部到位,就等阮姑娘来了。” “好,那就早些把人接来吧。”江玄舟说完,把那只发夹别在了衣领处。 阮初音今日起了个大早,在叮嘱完秦观之和虞煜制作卤肉和热菜的各种细节后就坐上王府的马车随初一去了临风园。 府里的膳房很大,目测约有两百平方米,比明月小馆的大了足足三倍。 两排庖丁打扮的男子身姿挺拔地站在她面前,高喊一声“阮姑娘安好”,又整齐划一地鞠了一躬,把她吓得差点打起了退堂鼓。 “阮姑娘,他们二十人都是伙头军,您需要买什么做什么尽快吩咐他们就行。”初一热情介绍道,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塞给她:“这是今日的备用银,您且拿着用。” “昨日您已经给了我五百两,足够了。这些您拿回去吧。”阮初音大惊,又是一个五百两。做一顿饭哪需要那么多钱?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阮姑娘,王爷说了,若有剩余,这些钱便作为赏银给您了。”初一解释道,也不等她回话,笑着转身退出了膳房。 阮初音捏着这些大额银票,内心滚烫起来。今日是来偿还王爷的救命之恩,但是她怎么觉得好像欠他的人情越来越多了呢? 第17章 临淮王的温柔 “请问这儿有笔墨吗?我想拟一份菜单。”阮初音低着头怯怯问道。 “有,我这就去拿。” “我去!” “我也去!” “阮姑娘,您还需要些什么?” “阮姑娘,您渴吗?今早我酿了酸梅汤,冰镇的。” “阮姑娘,刚出锅的芙蓉酥,我给您拿点儿?” “你们几个有这功夫问,不会都拿来吗?” 阮初音僵在原地,看着那几道高大的身影一个个地没过自己,不由得往后连退两步,连连摆手期期艾艾道:“不。。。我不渴,也不饿。。。麻烦给我笔墨就好。” “还不快去拿!”一名面容阳刚的男子大吼道,随即又朝着阮初音挠了挠头憨笑两声,强烈的反差差点儿让她哭出声来。 “阮姑娘,没事吧?”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阮初音感觉到有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覆上了她的肩膀。 江玄舟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那双清滢的瞳孔显得格外明净,迷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气,如小鹿乱撞般撞入他的心里。 “王爷,安好。”阮初音连忙侧身退出他的禁锢,忽而瞄到他衣领处别着的那只镀金发夹微微一愣,一种未知的情绪从心底悄悄蔓延开来。 江玄舟突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缓缓收回了那只还带着美人身体余温的大手 “笔墨,书斋里有,我带你去。” “好。”阮初音乖巧应道,她的声音甜美,轻柔细腻,小脑袋垂得低低的,如同一只小奶猫紧紧地跟在江玄舟身后。 王府的书斋出人意料的狭小,只有一排书格,一张书案和一把罗汉椅。 两个人往里一站,空间顿时变得更加逼仄,却让阮初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橙红的阳光从窗外洒进,照在她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红彤彤的薄纱,映在如雪般的肌肤上,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落在江玄舟眼里清纯动人,纯粹剔透,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 阮初音满脑子思考着今晚的菜品,一边琢磨一边在心里直摇头。 那位贵客不吃鱼、不吃猪肉、不吃羊肉、不吃葱还不吃任何甜食。 再加上膳房里并没有窑炉,烂熟于心的菜谱眨眼间只剩下三分之一。 半炷香后,她写下了六道菜品、两道点心和所需食材。 蒜泥神虾、干煎大明虾、海参蒸蛋、神仙鸡、炸口蘑、白灼千金菜、炒河粉还有翡翠烧卖。 抬眸之际,撞入一片星辰大海,深邃、浩渺,仿佛能将人吸入沉沦其中。 “王爷,这是我拟的晚宴菜品,您看看有没有不妥之处。”阮初音压着心跳小声问道。虽然她做得一手好菜,但却从来没有负责过任何宴席,也不知这张单子是否入得了王爷的眼。 纸上娟秀的字迹让江玄舟眼睛微亮,比起凉城的好些贵女,阮初音的字写得工整多了。 他注意到有几个字并非出自大雍,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字体,但却不影响他的理解和判断。 “阮姑娘是在哪个书院念书?”江玄舟试探道。一双星眸凝视着她,仿佛想要看穿一切。 书院?什么书院? 阮初音大脑瞬间宕机。她哪里会知道凡大雍女子无论出身一律无偿就读离家最近的书院。假若想要入读有名的书院或拜入名师门下则需另外参加考试。 “我。。。没有在书院念书,小时候爹娘得空时教过我一些,让王爷见笑了。”阮初音稳着声线,眼神变得愈加谨慎起来。 江玄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暂且压下心中疑问。 这份菜单上提及的神虾,海参在大雍出产很低,能处理好这两种食材的大厨屈指可数。一个小河村的农家女能有这能耐? 目光又一一扫过那几道他从未听说过的菜名,突然之间对今日的晚宴由衷地期待起来,抬眸浅浅笑道:“阮姑娘拟定的菜品很好,没有任何不妥。我会让人尽快把食材全买回来。” 火头军的效率很高,不到半个时辰便买齐了全部。 阮初音深吸一口长气,挽起袖子撩出一只胖海参。 “阮姑娘,您放着,告诉我们想怎么处理就好。”陈平急忙凑上前说道。 “好,有劳了。”阮初音笑着将海参放了回去。 她从来没有处理过活物。以往下锅前都是爸妈或是小雅提前帮着处理好的。刚才正愁如何下手呢。 厨房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二十个大小伙你争我抢地处理着食材,一个个都想在阮初音面前露上一手。 咚咚咚的切菜声有节奏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火苗发出的呼呼声,一个个美妙的音符在膳房里舞动起来。 火头军把食材处理得很细致,就连鸡蛋都帮着打散好放置一旁。 趁着这段时间,阮初音把大米浸泡在水里,让他们一个半时辰后滤干磨成浆,再作蒸煮切割。 这道米粉制作让在场的所有人大开眼界,他们从来不知道大米还可以做成一条条细腻弹牙的河粉,一个个对阮初音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本几人以为阮初音就是来走个过场。毕竟在大雍,没有哪个年轻女子会轻易下厨,更不用说能拿出真本事了。 此时此刻,他们突然对那藕色面纱下的容色无比憧憬起来,一双双大眼睛不时地在她身上流连忘返。 阮初音正全神贯注地擀着烧麦皮,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 今日她调的馅料是全素的,里面加了青菜、玉米、香蕈、糯米和猪油。在佐料里又加入了一丁点儿霜糖提鲜。 一群小伙子暗暗观察着她擀制的翠色面皮和捏包皮子的速度,惊得眼睛都瞪直了,这熟练的手势瞧着比他们还麻溜。 “你们看到没,阮姑娘是真会啊!” “奇了,你说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把皮子擀得那么圆儿?” “我听说她在雾安街开了个小饭馆,生意好着呢。” “真的假的?你去吃过?” 周围低沉的议论声宛若一只只小蜜蜂发出一连串的嗡嗡声。阮初音听不真切,忍不住抬眼朝着身后暗暗探去,顿时低鸣声戛然而止,耳畔又开始回荡起哗啦啦的流水声和扑哧扑哧的火苗声。 “阮姑娘,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几个做的?”陈平忙完手里的活儿殷勤地上前询问。 环视四周,阮初音觉得前期准备工作得差不多了,便笑着谢过,摇了摇头。 经过小半日与伙头军的相处,她现在已经不像先前那么紧张拘束了,便试着攀谈起来:“陈大哥,你知道今晚王爷宴请的贵客是谁吗?” 陈平听着那娇滴滴的嗓音心头酥得差点软了腿,知无不答言无不尽地回道:“是大理寺少卿严格严大人。” 第18章 凉城四美 大理寺的威名经常出现在电视剧、电影、和书籍中。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大理寺少卿即将到府,一会儿还会亲口品尝到自己做的美食,阮初音的眼底亮起了一道兴奋的光芒。 “听说这位严大人与王爷同岁。”她顺着陈平的话搭问道。 “正是,严大人今年二十有四,曾经做过我家王爷的伴读。论学识,诗词歌赋,笔墨丹青,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乡试、会试、殿试三元及第,在凉城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心仪于他。”陈平一脸艳羡地赞叹道。 哇塞,这么优秀? 阮初音惊呆了,不知不觉中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严大人真有才。”她在脑中梳理着成串的赞美词汇,不料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 忽然眼前闪过秦观之的身影,试探问道:“镇国公府的秦世子学问也很好?” 几名伙头军瞬间来劲了,纷纷围上前来:“阮姑娘,您知道秦世子?您去过凉城?” “没有没有,我没有去过,只是先前听王爷提起过。”阮初音连忙否认。这几日凉城两字不绝于耳,不禁对那地方满怀憧憬起来。总有一日她要踏上那片地界,建一座全大雍最高的豪华大酒楼。 “秦世子和严大人并称凉城四美,是松山书院院长蔡智渊最得意的门生。论学识那是满腹诗书学富五车,写的文章气吞山河,笔落惊风。论武功,一把青虹剑使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在凉城无人能出其右,是一位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 “秦世子会武?”阮初音错愕不已,眨了两下眼睛慢慢消化着这惊人的消息。 秦观之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举手投足间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经常穿着浅色系的衫袍沏上一杯热茶,手捧一本书籍沐浴在晨光中闲读,很难想象他穿梭在刀光剑影中的模样。 “镇国公府的三位公子个个能武,但是只有秦世子一人能文能武。”火头军补充道。 人不可貌相啊!阮初音讷讷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们刚才说的凉城四美,还有两位是谁?”她忽然抓回了重点。 “一个是我们王爷,还有一个是当今太子殿下。” 说到此处,膳房里更热闹了,大伙全没了干活的心思,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京城了轶闻。 阮初音越听越吃惊,原来秦观之在凉城的贵女圈里那么受欢迎,每日都有女子会到镇国公府门口和书院门口堵人。 陈平等人见她瞳孔放大满目震惊的样子更加卖力地在脑海中搜索起自己知道的所有凉城见闻来。 二十个人的信息量是巨大的。阮初音宛若一块庞大的海绵沉浸于汪洋大海中拼命汲取着水分。 凉城四美简直就是妥妥的凉城f4,是都城所有待嫁女子心中的夫君不二人选,就连一些已经成婚的女子也会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大肆肖想一番,当朝永安公主江韵姿便是其中之一。 听闻她曾经动过纳严格为侧夫的念头,后来还是临淮王亲自出面,此事才告一段落。 江韵姿对严格的执念颇深,多次用一些见不得光的卑劣手段让他屈服,弄得他现在看到江韵姿就好像老鼠见到了猫,躲得要有多远就有多远。 阮初音不断地消化着这些信息,其中最令她难以消化的是大雍的一妻多夫制。 在这里,女子嫁五夫朝上是一种普遍现象,只嫁两三个或者只嫁一个的极为少见,譬如那些高嫁皇亲国戚、家世一穷二白,身体有恙或是长相实在惨不忍睹的女子。 “陈大哥,女子可以不嫁人吗?”阮初音怯怯问道。她没打算留在这片异世,一旦让她找到穿回去的法子,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所以她不能嫁人。 陈平神色一愣,想了想点了点头:“律法上倒是没有规定女子非要嫁人。”但是为什么不嫁呢?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家姑娘有嫁不出去的,哪怕长得丑破天际,照样不愁嫁得风光。 男女人口十比一的比例注定了女子在这片世界会享有择偶上的优势。 阮初音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她就怕这里有强制性嫁人的规定,到时候难以脱身。 陈平知道阮初音是王爷中意的姑娘,见她性子比任何凉城里的贵女都要好,便壮着胆子打探起来:“阮姑娘,您觉得我们王爷如何?” “王爷人很好。平易近人,没有什么架子。而且特别大方,特别。。。善解人意。”阮初音想着身上揣着的一千两银子,面纱下的芙面不由得一红,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平易近人?陈平浑身打了个哆嗦,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儿来形容王爷。可见王爷对阮姑娘是极为不同的。 聊着聊着,一晃眼已到申时三刻,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半时辰。 阮初音提起处理好的整鸡放入沸水中加入葱、姜片和黄酒烫上二十秒取出放入冷水浸泡。然后再把它捞出涂满酱汁挂在窗口风干半个时辰。最后放入砂锅,加入秘制酱汁和黄酒煮沸后用小火慢慢煨到骨酥肉烂为止。 随着时间的推移,膳房里弥漫的香气愈来愈浓,把一群火头军馋得垂涎三尺,心思直往那口砂锅上飞。 “阮姑娘,您做的菜真香!”有一个火头军咂巴了两下嘴忍不住开口道。 膳房里食材充足,但是阮初音不敢擅自多做,更不敢随意把王爷买的食材烧给火头军吃,思索片刻盈盈一笑道:“我东家在雾安街开了家明月小馆,后日会推出神仙鸡,几位大哥若是得空可以过来尝尝,我请客。” 众人闻言,口水吞得更凶了,连忙问道:“阮姑娘,您的饭馆里除了神仙鸡还有什么好吃的?” “阮姑娘,今天采办食材我听到人提起说明月小馆的卤肉很好吃。” “对对对,我也听到了,好像是一个小男娃,嚷着要他祖母去买卤肉。” 阮初音眼神闪烁了一下,脑中浮现出黄大娘和她小孙子的身影。 “明月小馆除了卤肉还有宫保鸡丁、回锅肉、小葱炒蛋、干锅花菜等一些下饭菜。”阮初音一一介绍道。 众人发出雀跃的欢呼声,纷纷拍着胸脯保证后日定去捧场。 这时候初一跑了进来,通知大伙严大人到了。 很快,灶膛里的火苗越烧越旺,四周的温度开始节节攀升。 阮初音把腌制好的神虾倒入热锅里过油,捞出后调了个秘制蒜泥汁倒入炸好的神虾里用大火快速翻炒三十秒出锅盛盘,一道金黄酥脆色的蒜泥神虾就做好了。 这道菜得趁热吃,她赶紧让陈平端去,紧接着又煎起了大明虾,炸起了口蘑。待这两道菜出锅,她又让人连同海参蒸蛋、神仙鸡还有白灼千金菜一起端去。至于炒河粉和翡翠烧卖等一盏茶后再上。 清水苑里 江玄舟和严格看着面前堆起一道道精致丰盛的菜品,微微张了张嘴,呆愣了好一会儿也没回过神来。 “王爷,您把宫里的御厨请来了?”严格嗅着诱人的香气,嘴里的唾沫越积越多。 “没有。是当地的大厨做的,来尝尝。”说完,提起筷子,眸光沉沉地朝着那道神虾夹去。 第19章 秦观之的担忧 “王爷,您请的掌勺很厉害啊,连神虾都会做,是哪个酒楼的大厨?”严格跟着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神虾肉,放在眼前细细端视了一番。 铜板般大小的个头上裹了一层白色的粉状物,看着有点像面粉,连着蒜末一起被炸得金灿灿的,用手指比划一下,肉质厚实,格外有料。 “本王的私厨。”江玄舟咽下嘴里的美味悠悠回道,又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弹牙的口感,馥郁的蒜香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好似在诉说着一个又一个藏于深海的故事。 以往他吃的神虾大多以清蒸为主,像这样的爆炒方式也有人做过,但是味道却远不及阮初音做的好吃。 这道神虾肉特别入味,让人一尝难忘。江玄舟在心里当即否定了她是一介农家女的身份,眼中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严格闻言,微微颔首。 神虾肉放入嘴中,顿时被这一口来自海洋的馈赠深深折服。 肉质肥而不腻鲜香无比,还带着微微的辣味,一种从未有过的味觉体验让他不禁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尚未咽下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这次,他把神虾肉浸在汤汁中转了一圈,确保每一个部位都裹满浓郁的汤汁再放入口中,味道比刚才的那口还要好吃! “王爷,有米饭吗?”他的食欲大开,一双玉箸已经开始朝着其他几道菜下手了。 江玄舟看着眼前这位以“清冷俊逸”着称的大理寺少卿飞着筷子在一个个菜盘上舞出了残影,顿时如临大敌,不再端着,当即加入了抢食赛道。 他俩越吃越上头,每一道菜品都很下饭。 “来人,去膳房端两碗饭来。”江玄舟吩咐道。 “给我来三碗。”严格眼皮未掀地补充着。 今日所有的菜品都十分迎合他的口味,特别是那道神仙鸡,简直好吃到上天,任他满腹经纶也无法描绘出它的美味。 “王爷,炒河粉和翡翠烧卖来了,您和严大人还要添饭吗?”在一旁伺候的仆侍见火头军恰好把最后两道菜品端上,连忙凑上跟前请示道。 “炒河粉是什么?” 正在埋头干饭的大理寺少卿瞬间抬高了脑袋,看着面前那一大盆类似宽面的陌生菜品问道。 陈平恭敬答道:“这是阮姑娘用大米做的一种新式。。。。面条。”他顿了顿,又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一种“面条”。 “阮姑娘?你们请的大厨是位姑娘?多大的姑娘?”严格突然抓住了重点,星眸在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慑住了,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向临淮王。 “严大人今日的话怎么突然多起来了。”江玄舟不悦的眼神扫向陈平,把人吓得差点儿立不住脚跟,本已到喉口的答案如数吞回,两片薄唇抿得严丝合缝,低着头一声不吭。 “王爷,下官素来善谈。这位阮姑娘的厨艺比“东客来”的大厨做得还要美味。您刚才说她是您的私厨?哪请的?能见见不?”严格和江玄舟从小一块儿长大,虽然尊卑有别,但是私下的相处模式却与一般兄弟无二,在他面前放肆得很。 在大雍,厨娘不少,大多厨艺平平。许多都是因为家里开馆子,孩子大了实在无事可做才出来帮衬打发时间。年纪轻轻的厨娘,他真没见过,更何况还是厨艺如此精湛的。 严格现在已经没了用膳的心思,就想知道王爷是从哪儿请来的能人,他也想请一个回府改善伙食。 “大理寺是不是最近太闲了?本王应该找一下孔大人,让他给你多派点活儿加强磨练。”江玄舟不给面子地威胁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见本人?想得美! 严格看得出江玄舟真的动怒了,心里对这位阮姑娘越发好奇起来,不再多言,埋头吃起了炒河粉和那道带着翠色皮子的烧卖。 “本王许久没有回凉城,最近有什么事儿发生吗?”江玄舟思索着该如何把话题自然地引到秦观之身上。 严格微微一愣,以为临淮王在询问他有关私盐一案,赶紧放下了玉箸:“王爷,万福粮铺可能收到了消息,现在人去楼空,这条线索断了。但是昨日小泗山的村民报案,发现山腰处有十五具焦尸,人数正好与万福粮铺失踪的陈家十五口对上。” “哦?这些杀手烧了尸体却不做掩埋?”江玄舟没想到严格手里有新案情,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起来。 这桩私盐大案所涉及的数额明面上高达千万,实际数额肯定更加骇人。他暗中调查此案已有三月,每次只要一查到线索就会因为各种意外而中断。对方好像很了解此案的调查进度,总比他们收网早上一步。曾经他一度怀疑身边是否暗藏细作,但是经过数次严密的排查,并无任何发现。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细细想来也许对方可能觉得那些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也不怕被追查到。又或者是就想让我们发现,从而误导我们的判断。”严格认真分析着。 江玄舟同意严格的观点。那十五具焦尸确实有可能并不是陈福一家。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陈家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在那几具焦尸里有女子吗?” “有。”严格很肯定地回道。 这么一来,那些焦尸是陈家十五口人的概率就大了很多。 “你去查一下近日有没有人家死了十二岁女儿遗失尸体的?”江玄舟突然开口提醒道。 严格眸光猛得一亮,重重点了点头。 但是当他再望向那盆炒河粉的时候,脑中不断浮现出一具具焦尸的影子,瞬间没了胃口。但是不吃吧,又不舍得,只好厚着脸皮又道:“王爷,晚点儿我俩再喝一杯如何?那道炸口蘑特别下酒,让阮姑娘多做一点?” “严大人可以一会儿去镇上的桃花源再吃一顿宵夜。”江玄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忽而又想到了秦观之,有意无意地道:“本王在此地看见秦世子了。他在雾水镇并无产业,只身带着仆侍来此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秦观之? 严格眼中瞬间迸发出异样的色彩,神秘兮兮地倾身靠近道:“王爷,这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多。我听说他是因为连拒十门亲被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赶出来的。” “你听谁说的?”江玄舟不觉得这种事儿会被镇国公放在嘴边到处宣扬。 “我爹上回和镇国公喝酒,他喝醉了在那儿一个劲地吐槽,不小心说漏了嘴。后来我爹再问镇国公的时候,他一口否认,坚持说秦观之回忘西山看望恩师去了。”严格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吐露出来。他和他爹就是消息多,谁让他俩一个在大理寺一个在吏部呢?在朝堂,哪个同僚不给他们几分薄面?只要是问,多少都得答上几句“重点”。 江玄舟听后,暂时打消了镇国公府与私盐一案的牵扯。 秦观之如今在此地安安静静地和阮初音搭伙开起了小饭馆,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凉城“玉竹公子”的声望和地位并没有比他差上太多。 镇国公在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秦观之没有任何官职在身,但在那些高门府邸眼里却是一匹难得的大黑马。而且镇国公府并不是皇家,秦观之娶妻没有那么多束缚,比他自由随心许多。 想到这里,一双剑眉微微拢起,心里开始重新斟酌起阮初音的新身份来。 第20章 接人 夜色渐浓,阮初音在膳房里待了许久也不见江玄舟召见自己,忍不住问道:“初一侍卫,王爷和严大人对今日的菜品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王爷和严大人都对您的厨艺赞不绝口,夸您做的菜比凉城“东客来”酒楼的大厨做的还好吃。”初一竭力肯定道,两只眼睛笑得眼角都夹出了褶子。阮初音是王爷看上的女人,现在在他眼里就是半个主子。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阮初音委婉地表述着自己想归家的心思。天色已晚,她一天没在小馆,也不知道秦公子和阿虞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暂时没有。阮姑娘,要不我再给您端些水果?”初一也在纳闷为何王爷要把阮姑娘留那么久。今日阮姑娘忙碌了一天,那些活儿他看着都觉得累,更别提亲力亲为了。 阮初音已经吃了三盘水果,两壶热茶。陈平他们做的芙蓉酥也被她消灭了半盘,实在吃不下也不想再等了,只好拜托初一再去请示。 瞌睡虫悄悄袭来,正在慢慢地侵占她的身体。再这么待下去,她真的要睡着了。 初一也见不得贵女受累,想了想转身跑向清水苑。 江玄舟与严格正在抽丝剥茧地分析着案情。他本想过了戌时再送她回去,但是现在正讨论到关键之处,明早严格又要回凉城,沉默了片刻吩咐道:“初一,你先送阮姑娘回去。” 严格闻言眉梢高高一挑,打趣道:“王爷,您刚不是和我说阮姑娘已经回去了吗?怎么,她还在府中?”江玄舟那么在意这位姑娘被他人看见,一定容色过人。莫不是想金屋藏娇?以临淮王的身份,相信没有哪个女子会拒绝他的求爱或是求欢。 江玄舟绝不会料到就是因为这一细节,这位严大人已经开始大量脑补他与佳人之间的关系。 阮初音得了离府的应允,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府门外,秦观之挺拔如松地站在马车前,目光坚定地凝视着不远处的那扇朱红色大门。 月光洒下,斑驳的松柏倒影映照在朱门上摇曳生姿,衬得本就安谧的四周更加安谧。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阮初音在看到秦观之的那一刹那,眼眸陡然睁大,诧异之色如水晕般荡漾开来。 “秦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秦观之原本微微拧起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清俊的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目光静静地落在阮初音身上。 藕粉色的衫裙穿在她身上如云朵般轻盈,散发着温婉柔美的光晕,秀色空绝。婷婷玉立的身姿看上去是那么得娇弱,宛若一朵惹人怜爱的菟丝花,想把她捧在掌心好好呵护。 夜风吹动,三千青丝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抚过阮初音的脸庞。她站在石阶上怔怔地看着眼前体贴入微的男人,仿佛有一滴甘泉落入心湖,漾起一圈浅浅的波纹。 倏地,一只大手轻轻抬起,优雅地伸向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心跳也在这一刻乱了节奏。 小手覆上掌心,大手立即将它紧紧裹住,那温湿的触感让阮初音羞涩地低下了头。 “秦公子,这辆马车是曲公子的吧?”阮初音打量着舆内的摆设询问道。 秦观之点了点头:“午时曲公子来小馆买卤肉,见我和虞煜忙不过来,就让曲一和曲二留下帮衬。下午他们又用马车帮着把补给的食材扛了回来。直到忙完晚食,我见你还未归来,就借了过来接你。”语落,他扬起温柔的笑意转身放下了布帘。 所以他等了很久? 透过帘子的缝隙,阮初音静静地凝视着秦观之的背影,胸口止不住地轻轻起伏着。回想着这段时日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被深深压在心底的悸动似乎再也按耐不住,悄悄地冒出了萌芽。 理智与情感不断地碰撞在一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徘徊在两者边界不断地拉扯着。 回到小宅院,虞煜已经烧好了热水。他知道阮姐姐每日都要沐浴,早早为她准备好了洗浴用具。 “阿虞,谢谢你啊!”阮初音窝心得不行,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虞煜虽然比阮初音小三岁,但是个头却不比她低,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定格在原地憨笑了好一会儿。 待阮初音回房,他才凑到公子身前紧张兮兮地问道:“公子,今天阮姐姐在临风园还顺利吗?临淮王请的是哪一位贵客?” “阿虞,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可明白?”秦观之无语地睨了他一眼,摇着头回房关上了门。 虞煜明白公子的文人“风骨”病又犯了。他从镇上买回的话本至今仍被安安静静地搁置在书格上。 现在公子一没钱,二没势,再端着面子,何年哪月才能把阮姐姐带回凉城? 他们才来雾水镇这么点时日,阮姐姐身边就多了个曲皓月,现在又多了个江玄舟,指不定以后还有谁呢。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近水楼台都摘不到月亮,就一个字——逊! 虞煜决定以后日日给公子灌输点危机意识,免得他以后吃大亏,连正夫的位置都丢了。 翌日,阮初音起了个大早。自从明月小馆开业,她就没睡过一次懒觉。每日睁开眼都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做。 头几天非常不适应,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快节奏。 没办法,谁让她在这片异世一穷二白,举目无亲呢?自己再不努力一点儿,就真的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了。 “阿虞,秦公子呢?”阮初音环视着四周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虞煜把灶上温着的肉饼和菜粥端了过来回道:“阮姐姐,公子去牙行招伙计去了。” 阮初音咬了口肉饼,想了一会儿问道:“阿虞,现在雇人贵吗?” “雇人不贵,买人贵。阮姐姐放心吧,咱们小馆生意那么好,雇得起。”虞煜胸有成竹地笑道。等过几日公子的玉匙到了,别说雇人了,就是把雾水镇上最好的桃花源大酒楼买下来都不带眨眼的。 但是让阮初音和虞煜都没有想到的是,秦观之会雇两个头发灰白的大爷回来,直接怔愣当场,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两位看起来有六十好几了吧?能干得动活儿? 第21章 玉匙飞了 范五和陆七听公子提过家里有一位贵女,却没想到是一位那么漂亮的贵女,比他们这辈子所见过的所有贵女都要漂亮。 明眸皓齿,秋水剪瞳,丹霞红唇,小巧琼鼻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阮姑娘好,我叫范五,他叫陆七。我俩曾经在酒楼干过跑堂,有的是力气,一定会把明月小馆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您尽管放心!”范五卖力地介绍起自己,表露着决心。 陆七在一旁连连称是,生怕贵女看不上,把他俩给打发了。 “两位。。。伯伯好。”阮初音敛回了讶色,甜甜地唤了声。 低低哑哑又轻又软的嗓音把两位老人的心都快酥化了。他们家里没有孙女,顿时乐得手舞足蹈起来。 那么乖巧又懂礼的贵女,他们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心里又惊又奇,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更加坚定了待在明月小馆帮佣的决定。 “阮姑娘客气了,您喊我俩的名字就好。”范五脸上堆满了笑容,乐呵呵地回道。 那哪能啊!尊老爱幼是华族的传统美德,这么称呼非折煞她不可。 秦观之察觉到了阮初音的拘谨,又把上工细节和他们说了一遍,带着所有人乘着借来的马车去了小馆。 经过半日的观察,阮初音终于明白为什么秦观之会请他俩了。 这两位老者虽然有点年纪,但是手脚却十分利落,对小馆的各个经营环节了如指掌。小到打扫,迎客,大到采购记账,样样精通,完全挑不出任何差错,大大减轻他们三人的负担。 “公子,您在哪个牙行找到的宝贝?”虞煜望着来回穿梭在小馆里的两道丝毫不逊于年轻男子的身影,心里对他们旺盛的精神气佩服不已。 “薛记牙行,我找了一圈儿,就他俩最合适。”秦观之淡淡回道。他就喜欢年纪大的,不用“操心”。 “公子,您和他们签了多久的工契?”虞煜其实是想问公子花了多少银子请的人。若是放在凉城,没有个每月一百两,根本请不来。” “阿虞,去一次府衙,把马车还了。”秦观之未再多言,转身回了后厨。 虞煜一颗心顿时变得拔凉拔凉的,公子的举动已经做出了回答。他定是下血本了! 后厨 阮初音端坐在小木桌前思索着新菜品。秦观之手里搅动着长柄勺,眼睛却一直停留在佳人身上。 今日阮初音穿了一件柳色的衫裙,头上戴着他送的玉叶簪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她正只手托着下巴,轻咬着笔顶陷入了冥思苦想中。 灶膛里的火苗噼里啪啦地跳跃着,淡淡的橙光映上她的半边面颊,容色照人,美得不可方物。 小巧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清澈如水的眸子,脸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显得那么流畅,尤其是她的鼻子,挺直秀美,非精雕细琢可以形容。 多少个夜晚他幻想着拥人入怀,贴上那只如樱桃般娇嫩的耳垂轻轻厮磨。近日这种执念越来越深,大脑似乎不受控制似的,连着白日也开始幻想起他心中暗藏的渴望来。 倏地,阮初音不小心侧了下脑袋,正好对上那双炙热无比的眼睛,心脏骤然一停。。 以往秦观之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噙满了星光,流转着无尽的温柔。可是今日那道目光微暗,让她感受到一种吞噬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秦公子,你们平时是怎么做羊肉的?”她暗暗咽了口唾沫,快速打开话题。 “白煮,炙烤或是炭煨。”秦观之回过神来,把常见的几种处理羊肉的方法道了出来。 “哪一种更受欢迎?”阮初音想知道这里的大众口味。 “羊肉其实并不广受欢迎。因为肉质膻味颇重,无论用哪一种做法都不能将那味道很好地掩盖掉,所以只有边牧地带的百姓会吃得多些。” 商机来了。 阮初音心中窃喜,当即告知自己有法子处理好那股膻味。秦观之不疑有他,傍晚前就把食材买了回来。 当虞煜看到那四只硕大的羊腿时,惊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一斤羊肉能抵十斤猪肉。掂掂份量,起码有四十斤。得,一下子又出去八两银子。 按照公子那随性的花钱速度,虞煜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足两个月,也顾不上手里的活儿,连忙跑去“麻乡约”查看有没有凉城的回信。结果,还真收到一封。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信笺里并没有装着那把能在所有宝丰钱庄任意支取府银的玉匙。 晚上回到小宅院,虞煜才把信笺拿了出来。 秦观之满目震惊地把信从头到尾读了整整三遍才相信父母拒绝递送玉匙一事。 二老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只当他是在雾水镇混不下去了,向他们求助。 回信上写的很简单,想要玉匙就得乖乖回府联姻。否则,一切免谈。 虞煜瞅着公子那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要不我们带阮姐姐回去给将军和夫人看看?” “初音不愿。”那一次阮初音的反应深深刺痛了秦观之的内心,让他至今依然记忆犹新。他不愿也不敢再问第二次,至少目前是这样。 况且凉城高门贵子数不胜数,在这里也就一个曲皓月围在阮初音身边,对他并不构成威胁。至于临淮王,他江玄舟难道还能在这儿扎根不成?估摸着过不了几日就会离开。 虞煜心里抓狂,他真想掰开公子的脑子看一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阮姐姐不愿意就不能想办法吗?她一日不去凉城,难道公子就一直陪着她窝在这个小地方?手中没粮,早晚被嫌弃,白瞎了一身好背景。 “公子,那您最近可得省着些花,现在物价可贵了,昨日青菜才卖一文钱一斤,今日就变两文钱了。咱们现在住的小宅院,房东说下个月得多加一两银子。”虞煜低头拨弄着两根食指心事重重地提醒道。 “不是刚签了三个月的租约吗?”秦观之闻言一愣,房东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不知道涨租的事儿? “吴大婶说了,如果我们不同意,三个月以后就得搬,让我们想好了答复她。公子,她是不是看我们小馆生意好,眼红了故意抬价?就这么个小宅子还要六两银子一个月,黑不黑!”虞煜觉得三个月后,吴大婶说不准还会涨租。他是越来越看不上这地方了,白纸黑字写明白的事儿说改就改,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那就三个月后再答复她。”秦观之从打开信笺的那一刻起心情就没好过,又被虞煜这么一说,心情更差了。 本是一两银子的“小事儿”,现在他偏不答应。 第22章 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娶你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桕洒在雪白的绣衾上,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让围裹在里头的“睡美人”感受到了一日之计在于晨的美好。 阮初音慵懒地舒展着四肢,深吸一口气,那是阳光的味道。 “早啊,阿虞。秦公子呢?”她迈出屋子,环顾着四周,又没有看见秦观之的身影。 “阮姐姐,范伯和陆伯一早拉着公子去渔市了,有人捕回一条巨型柔鱼,听说有十米那么长。”虞煜边说边扬手比划着。他也好想跟去瞧瞧,可惜时辰太早了,阮姐姐还未起身。 “十米长的柔鱼?”阮初音震惊了,脑子里瞬间蹦出一连串的菜名:香辣柔鱼、葱姜清炒、啫啫柔鱼煲、白灼、还有裹粉油炸。对了,烤着吃也很美味。 “阮姐姐,来尝尝公子做的荇菜鱼肉羹。”虞煜迅速端来早膳,又点起红泥小火炉,煮起了桃花露。 “阿虞,秦公子是几时起身的?”阮初音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白绿玉色的肉羹,一股淡淡的清香袅袅升起,不由口舌生津嚅了嚅唇。 “公子寅时三刻就起了。” 阮初音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小铜板。睡得少老得快,她是做不到那么早起来的,不再多言,安安静静地吃起了早膳。 鱼羹的味道十分清爽,肉质滑嫩,每一口都裹满了荇菜的香气,不禁让她想起《诗经·小雅·瓤叶》中写道的:“蟠蟠瓤叶,采之亨之。 她以前只在书里读到过荇菜,从来没有尝过它的味道。今日能够尝到,实乃意外之喜。(荇菜已经很少有人吃了,大多用作饲料) 秦观之的手艺大有长进,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有模有样的。虞煜也是,熬煮的白粥也不再有鱼腥味和那种类似鸡汤的浓油味。 阮初音发现在这片异世,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做饭,贤惠得很。而且在包揽家务方面,也是一个比一个能干,肯干。 小馆里的桌椅每日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摸上去没有一点儿油腻感,锅碗瓢盆也被刷得晶莹透亮,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一炷香后两人走到小馆,此时秦观之和范五、陆六已经处理好了柔鱼。 今日渔市的人特别多,都是被巨型柔鱼吸引过去的。他们三人因为去的早,抢到了四十斤。 阮初音脑中快速计算起煮熟后的分量,决定今日做一个香辣鱿鱼和油炸鱿鱼须。 在这之前,她先处理起了羊腿。 昨日她用花椒水、洋葱、姜片、胡芹和小茴香裹满了四条羊腿,再用油纸包好放入盛满井水的大缸里存放了一夜。想来应该已经很入味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调制好的秘制酱料均匀地涂满在羊腿上再腌制一个时辰。 虞煜在一旁学着阮初音的手势麻溜地提起一条羊腿细细地涂抹起来。说也奇怪,经过阮姐姐处理好的羊肉,那股子膻味真的小了许多,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和浓郁的香料味。 “阮姐姐,羊腿腌好后该怎么做?”他忍不住问道。 “一半炭煨,一半用慢火油煎。”阮初音其实更想炙烤,但是没有窑炉,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炭煨。虽然费时长了些儿,但是做出来的味道并不比炙烤差。 虞煜听着这两种做法就觉得好吃,下手涂抹羊腿的速度更快了。 明月小馆如今多了两位“大将”,巳时三刻所有食材便全部准备就绪。 空气中弥漫的羊肉香气愈来愈浓,浓到大伙都没了干活儿的心思,眼睛一个劲地往炭炉上瞟去。 阮初音紧盯火候,见煨得差不多了,把羊腿从炭灰中取出,再让他们把表层的黑焦用小刀慢慢割下。 弄完后,阮初音让虞煜切下半只腿留着午后他们自己吃,可把范五和陆七激动坏了。 羊肉多贵啊!一般的东家能包餐见点儿荤腥就不错了,阮姑娘竟然舍得拿那么好的羊腿出来给大伙加餐,此等福利放眼整个雾水镇也是独一份,已经不能用慷慨两字来形容了。 “呦,今日小馆出新菜了?” 这时,曲皓月摇着宝扇,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 “曲公子,您今日来得真早。”虞煜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笑意不达眼底地迎了上去。没到饭点儿就来,够闲的。 “阮姑娘在吗?”曲皓月一个眼神也没留给虞煜,直接掠过他的小身板朝着后厨方向扬高了声线。 阮初音果然很快探出了小脑袋,笑容满面地给他递上凉茶,嘴里的谢词不要钱似的一个接着一个迸了出来。 昨日多亏了他的鼎力相助小馆才能顺利挺到打烊,看来请他吃一顿饭是肯定不够了。 曲皓月整个人定格住了,脸红得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呆呆地瞅着阮初音一言不发。 他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那么真诚地大力夸赞过,就连他爹娘都没有那么赞赏过他。 阮初音的话犹如一颗氢弹在他的心海中炸开,深深触动了他的神魂。眸光中的慵懒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深沉。他很想努力地保持着面色,但是眼角却不争气地泛起了一点儿淡淡的星光。 一直以来,他都是别人眼里嚣张跋扈的小霸王。善解人意、古道热肠、慷慨仗义、尽职恪守这些好词儿从来与他无缘,没想到自己的举手之劳竟然能够得到佳人那么高的评价,让他怎能不激动?简直都快激动上天了! 浑身的热血不断地沸腾着,这一刻想把人娶回家的念头飚到了顶峰。 “曲公子,今日有新菜:炭煨羊肉、油煎羊肉还有香辣柔鱼和油炸柔鱼。您。。。要不要来点儿?”阮初音见曲皓月直勾勾地盯着她猛瞧,不自然地搓了两下手岔开了话题。 “要,我都要!各来一份!”曲皓月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他现在觉得阮初音怎么看怎么好,完美得恍如九天玄女,令他一见倾心,再见倾情,当即决定吃完这顿后就回去瘦身。 早几日他就有这此计划,奈何卤肉太香,吃了还想吃。现在他爹娘也爱上了卤肉,一顿不吃就觉得没有食欲。 长得那么美,厨艺那么高,性子又那么好的姑娘,他曲皓月敢说放眼大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辈子他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人想办法娶回去。 当个侧夫怎么了,能做阮姑娘的男人,做侧夫也甩别人几十条街。 秦观之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曲皓月眼中的妄念,眸底翻起一片戾色。 阿虞说的对,是该带初音回凉城了。 第23章 曲皓月的人生转折点 曲皓月午后没有安排,就找了个能看到后厨的位置坐下吃了起来。 在大雍,羊肉并不受欢迎,只有一些颇具规模的大酒楼才会有少量供应。他觉得阮初音乃膳祖转世,什么食材到了她的手里都能脱胎换骨,化腐朽为神奇。 就拿这两盘羊肉来说,闻着就一个字——香,香到让他这个从来不吃羊肉的人都生了几分大快朵颐的欲望。 悠悠吃上一口,味蕾瞬间爆炸。 鲜、咸、香、辣、甜交织在一起,带给他的是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此时此刻,除了想大口干饭还是大口干饭。不知不觉中,三大碗白米饭,六个盘子全被一扫而光。 曲皓月摸着鼓起的肚子,强迫自己不去看热灶上的那几口大锅。 定好的瘦身计划顷间覆灭。 他目光幽深地望着不远处身姿颀长,玉树临风的秦观之,面色猛得一紧,放下一两银子起身离去。 热风抚过他那张略显富态的脸庞,顺着额角淌下的汗珠越滚越多。 “公子,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曲一站在雾安街街口疑惑道。他以为公子至少要过了午时才会出来。 “吃饱了不走干嘛?留着替秦观之洗盘子吗?”曲皓月没好气地睨了曲一一眼,又瞥了眼他身后的马车,道:“你先走吧。本坊主一会儿自己回去。” 曲一张了张口,刚想劝阻,忽而露出了然的神色,转身牵着马车回了府衙。 烈日当空,行人寥寥。 今年的炎夏似乎比往年更灼人,道路两旁的官树下,干瘪的螗蜩躺了一地。 曲皓月低着头,满脑子都是阮初音的花容月貌,步子迈得越来越大。 空荡荡的主街上,他一路疾奔,挥汗如雨,心里默默祈求着骄阳再毒辣点儿,能够让他多消耗些身上的赘肉。 回到府中,整个人已经几近虚脱,衫袍湿答答地黏在皮肤上,浑身散发着一股股热气。 舒雅芙大老远就望到儿子头顶上燃起的白烟,捏着鼻子走近道:“皓月,你踩到秽物了?” “娘,我就活动两下。”他抬起胳膊嗅了嗅,小跑着回了屋。 洗浴过后,一出盥洗室就看到母亲端坐在八仙桌旁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娘,您以后进我屋能不能先敲门?”曲皓月赶紧抓过一旁的里衫披上,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快速系上带子。 “做娘的进自个儿儿子房间还要敲什么门?你生出来那会儿就是光溜溜的。”舒雅芙顿时不高兴了,觉得儿子现在翅膀硬了,开始嫌弃自己了。 “这能一样吗?那下回我去您和爹屋里也不敲门,大半夜的往你们桌前一坐,两眼盯着你俩到天明可好?”曲皓月当即反驳,扞卫起自己的人权来。 舒雅芙也不和他争,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说。 “过来坐。”她笑眯眯地朝着独苗苗招了招手。 “您不会又想帮我乱点鸳鸯谱吧?”曲皓月紧张道。今日母亲的举止反常,换做以前,一巴掌早呼上来了,哪还会一脸慈祥地对着他软言细语。 舒雅芙此刻真的想揍人,但是一想到今日夫君告诉她的好消息,觉得自己还能再忍忍,旋而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方方正正的金花帖子。 “你爹为你在凉城的松山书院争取到了入学名额。行囊家里都为你打理好了,明早你就和曲一、曲二一起去都城。” 什么? 曲皓月凝视着母亲那张如沐春风的笑脸,觉得天都要塌了。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爹送我去书院做甚?”他不解地拿起桌上的金花帖子,在心里破口大骂:他娘的,老子去年刚从雾水书院结业,还没潇洒几日又要进去? “儿子,这个名额来之不易。松山书院是全大雍最好的书院之一,许多高门贵子都很难有这个机会,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咱们雾水镇就那么一点儿大,你在这里当个坊主太屈才了。待你学成归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舒雅芙循循善诱道。她的夫君要不了多久就会右迁郁州刺史一职。有了这块“跳板”,举家搬入凉城是早晚的事儿,独苗苗前途无量。 “娘,我有什么才可屈的?我不去。”曲皓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父母的“好意”。他去了凉城,阮初音怎么办? 忽而瞥到母亲那张因铁青到几近扭曲的面容,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改口道:“娘,我去。但是能不能过些日子再去?”他在心里无声地打起了小算盘:秦观之是肯定要回凉城的,阮初音肯定也会跟着回去。他们什么时候走,自己就什么时候去书院。 舒雅芙冷笑一声,轻轻拂了两下袖子起身走到门口,放眼遥望了会儿满园的月贵,转身口吻无波道:“娘不是在同你商量。明日你必须启程去凉城。你爹托人在凉松街三百号租了套两进两出的宅子给你当落脚地。别的叮嘱你爹晚上会写下来放在行囊里。若敢不去,为娘只能辛苦一些亲自送你去凉城了。” 玉不琢不成器,她的儿子就是一块璞玉,哪怕倾家荡产也要让他在凉城立足脚跟。 曲皓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一动不动地站在桌前,连晚膳都没顾上吃。 曲一仔细检查着行装,曲二把膳食热了一回又一回。直到热完第四回,忍不住道:“公子,阮姑娘早晚都要去凉城,您只是比她先行一步而已。” “万一她把我忘了怎么办?”曲皓月担心过了一段时间,自己在阮初音心中的形象就慢慢被磨灭了,不再怀有今日的那种感激之情。 娘成天想他让娶妻,如今真动心了,又搬来一座大山给他添堵,真是抱黄连敲门——苦到家了。 “公子,阮姑娘不会忘了您,她还欠您一顿饭呢。等她到了凉城,正好借这个口把人约出来。”曲二边布菜边提醒道。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曲二,你这么善解人意怎么到现在都娶不上娘子呢?这回跟着本公子上凉城,你眼睛睁大点儿,在那儿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曲皓月顿时对曲二刮目相看,平日里粗人一个,没想到心细如发,妥妥的暖男一枚。 “公子,您就别打趣我了。全大雍的漂亮姑娘都在凉城。那里寸土寸金的,听说一颗白菘就要二十文钱,漂亮姑娘哪会看上属下。”曲二憨憨一笑。他就想等攒够了钱把老家的村花给娶回家。还有一年小姑娘就及笄了,得抓紧了。 曲皓月一噎,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颗白菘二十文钱?物价翻了十倍? 不过没关系,他爹俸禄高,外祖家也有点底子,应该不至于让他在凉城过得太寒碜。 第24章 眼底的疯狂 第二天,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曲皓月便踏上了前往凉城的官道。 “曲一,我爹平日里可有提过大理寺少卿严大人?”他攥着爹放在行囊里的条子问道。 “有。老爷交代若是公子在凉城遇上了无法解决的棘手事儿,就去给严大人递帖子。”曲一回忆着昨日郡守叮嘱他的话回道。 曲皓月抬头看天,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说大理寺少卿与他爹同品阶,但说话的分量却比他爹重多了,更不要说这位少卿的身后还有一位当吏部尚书的爹了。难怪娘说爹要右迁郁州刺史,原来是搭上了这根金线。 “阮姑娘那边,信笺送去了吗?”曲皓月脑中又浮现出那张清丽如画的面容,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柔。 “公子放心,曲三一定会把信妥妥地交到阮姑娘手中。”曲一信誓旦旦道,心思却早已飞往凉城。 听说那里遍地是黄金,遍地是美人,光女子的数量就比其他地方翻了十倍,能娶上媳妇的机会比雾水镇大多了。 明月小馆 昨日羊肉和鱿鱼大卖,阮初音和秦观之等人卯时刚过就开始着手备起了食材。 渔市今日没有柔鱼供应,但是有黄花鱼。那些鱼通体呈浅金色,眼珠发亮,两腮鲜红,没有粘液,每一条都带着一股大海独有的气息。 黄花鱼在大雍价格昂贵,哪怕地处港口也不便宜,一斤得要半两银子。 范五和陆七踌躇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回小馆问问东家的意思。 阮初音很爱吃鱼,最擅长的就是做鱼,但是这价格却让她望而却步。 一斤黄花鱼大概有七到九条。就按七条来算,平均一条的成本就需七十一文钱。 平日里小馆里吃饭的食客点上一份十二文钱的套餐都要斟酌片刻,黄花鱼的菜品如何定价? 秦观之看得出阮初音很想买,便让范五和陆七提两斤回来。 “秦公子,两斤会不会太多了?”阮初音脑袋嗡嗡,诧异地看向他。 买两斤黄花鱼要一两银子,相当于卖六十六份卤肉饭套餐的银钱,心疼。 秦观之笑着道:“黄花鱼不常有,卖不掉就当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阮姐姐,公子说的对。黄花鱼在凉城可金贵了,雾水镇这个价已经很便宜了,咱们一定要趁机尝尝,要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虞煜顺着公子的话开导着阮初音。 虽然他也心疼银子,但却觉得十分划算。 “东客来”里一份清蒸黄花鱼就要二十两,也就像他家公子这样的高门贵子才吃得起。寻常百姓哪会舍得花这个钱买一盘鱼! 听虞煜这么一说,阮初音也不再多言,脑子里开始搜索起黄花鱼的各类做法来:红烧、盐焗、葱油、蒜香。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取出昨晚浸没在水缸里提前腌制好的羊肉。这次没买腿部,而是买了最嫩的羊肩部位。 虞煜连忙接过,按照昨日学的手势给半缸羊肉细致地做起了按摩。 “请问阮姑娘在吗?”曲三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走了进来。 “请问您是?”秦观之放下手中的柴火,上前询问。 “您一定是秦公子吧?我是府衙的曲三,我家公子让我给阮姑娘送信来了。”曲三望着那张俊美不凡的容颜,当即肯定他就是被公子时常挂在嘴边吐槽的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送信? 秦观之的目光缓缓移向他手里捏着的黄皮函,顿了顿道:“给我吧,一会儿我转交给她。” “这。。。秦公子,我家公子交代一定要把信亲手送到阮姑娘手中。”那封信笺瞬间被曲三捏得更紧了,两只眼睛不停地往后厨方向瞟去。 “那你等会儿。”秦观之又瞥了一眼黄皮函,不情不愿地把人叫了出来。 阮初音这会儿没戴面纱,如花似玉的脸蛋让曲三瞬间看失了神。 云浓绀发,月淡娥眉,体欺瑞雪之光,容夺奇花之艳。难怪公子见之念念不忘,思之寸断肝肠。换作是他,也定然没心思读书了。 只是这么一个美人儿怎会愿意窝在这条脏兮兮的,充满汗水味和鱼腥味的雾安街开饭馆呢? 这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脑子是怎么想的?实在令人费解。 曲三把信笺交到阮初音手中,又与她寒暄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秦观之有听说曲皓月去了凉城松山书院,不由暗暗吃了一惊。不过很快眉眼舒展,变得心情舒畅起来。 “威胁”解除,暂时打消了他带心上人回凉城的想法。 只是这份美好太过短暂,因为临淮王的侍卫又紧接着来了小馆,将一份烫金帖子递到了阮初音手里。 “初一侍卫,王爷已经给了我一千两酬劳,现在又要请我吃饭,实在太客气了。民女惶恐,要不您帮我和王爷说说,就说,就说。。。”阮初音脑子里憋着词,一时片刻没想出来如何婉拒才不会显得突兀和失礼。 秦观之和虞煜听了她的话,心头猛得一震。 做一顿饭给一千两? 两人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阮姑娘,我家王爷本来那日想亲自送您回去,谁知道贵客那么晚了还拉着王爷谈事儿。王爷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想请您吃饭赔个礼。” 阮初音闻言又震惊又疑惑,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她收了那么多银子如果再让临淮王屈尊降贵地送她回去,那才叫过意不去呢。这顿饭让她怎么好意思吃啊? 秦观之很想替阮初音回了初一,但是临淮王的身份比他高,要如何开这个口呢? 正当他斟酌起合适的措辞时,一道伟岸的身影迈了进来。 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江玄舟会亲自莅临,纷纷行礼。 范五和陆七不认识临淮王,但是看到东家毕恭毕敬地拱着手,连忙跟着效仿起来。 “免礼。”江玄舟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唯独把低眉作揖的美人扶了起来。而且不是虚托一把,是实实在在地把两手握上了她的皓腕处。 这一举动让秦观之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直接迎上那道目光较量起来。但是当他看到江玄舟别在衣领处的发夹时,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十根手指紧紧攥拳,修长的指甲深深地扎入掌心,任由那种钻心的疼痛侵蚀着自己。 同样是救命恩人,他与阮初音朝夕相处多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她所有,却不曾见她把发夹赠予自己,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阿虞说的对,没有钱的男人早晚会被嫌弃。 “阮姑娘,前日是本王失礼了,想请你上桃花源共进晚餐。本王明日便要回都城,阮姑娘不会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本王吧?” 江玄舟近距离地凝视着眼前的青衣美人,眉弯两月,目闪双星,束素腰轻,金莲步稳,比都城的那些高门贵女更显从容。小河村的农家女?他倒觉得阮初音更像是家道中落身不由己的娇娇女。 江玄舟亲自踏足小馆请她吃饭,应该是拒绝不了了。阮初音紧张得手心里捏的全是汗,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好。今日酉时本王让初一来接你。待用完膳,本王会亲自送你回来。”江玄舟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直逼秦观之,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 几人将王爷恭敬地送到门口,目送着马车一点一点儿驶离。 阮初音望着临淮王离去的方向,脑中浮现出那张过分英挺的面容。 今日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窄袖衫袍,把身姿勾勒得线条流畅,比例完美,特别是那处看上去精瘦无比的蜂腰还有那两条笔直有力的大长腿,浓浓的性张力在霎那间拉到了满格。 秦观之捕捉到到阮初音眼中那种淡淡的迷离和暗藏眸底的炙热之光,脸上扬起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疯狂笑容。 第25章 公子加油 阮初音专注地炭煨着羊肉,没有发现秦观之的异样。 之后,范五和陆七把两斤金灿灿的黄花鱼提了回来,她又开始聚精会神地料理起海味,决定做一道蒜焗黄花鱼。 把鱼剖成两半,用葱姜水浸泡,再把蒜头打成泥加入佐料制成蒜蓉酱。虞煜忍不住偷偷用手指蘸了蘸浅吮一口,鲜得眉毛都掉下两根。 “公子,阮姐姐做的酱真好吃,今日我们有口福了!”他兴奋地呼喊着却不见秦观之有任何反应。半晌,才听到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阮初音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的不悦,疑惑地朝着他的背影望去,悄悄挪近虞煜低声问道:“阿虞,秦公子是有什么心事吗?我怎么感觉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虞煜震惊地抬起眼眸:不是吧?这么明显的缘由阮姐姐都想不明白?公子真是太失败了!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道:“公子定是因为临淮王请你吃饭又看到他衣领处别的发夹才不高兴的。阮姐姐,你为什么要把发夹送给临淮王而不送给公子呢?” 场面一度陷入了无尽的尴尬中。 阮初音惊愕地看着虞煜,半天说不出话来。 虞煜抿了抿嘴,不声不响地接过阮初音手中的铲子,低头煎起了羊肉。 骄阳从窗桕偷偷潜入,把后厨照得无比敞亮。 耳边传来火苗舔舐干柴的噼啪声,鼻尖萦绕着馥郁的烤肉香气,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而阮初音的内心却在渐渐变凉。 是啊,秦观之送了她那么多礼物,她却没有任何表示。 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秦观之对自己无微不至照拂的画面,心口微微揪了起来。右手不经意地摸向领口,朝着那枚挂着的红宝石戒指轻轻按了下去。 正午,灶头上架起了几口大砂锅。 阮初音拢回思绪,在里面各撒入一大把白白胖胖的蒜头,再把一条条剖开的黄花鱼均匀地铺在上面抹上一层厚厚的秘制蒜蓉酱,盖上锅盖用小火焗上半盏茶。在此期间,她在每只锅盖边缘淋上一圈米酒,清甜的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完美地融合到空气里,霎那间满屋飘香。 馆里的食客被这股味道香迷糊了,纷纷起身询问。 一听每条黄花鱼要一百四十文钱,瞬间歇了心思。但是也有个别执着于美食的“吃货”下血本要了一份。 新鲜的海味裹着浓郁的蒜香,还有那股从未体验过的绝佳口感,让李夫子赞叹不已:“天了噜了,黄花鱼怎么能做得那么好吃?上头褐色的大蒜酱里放什么了?”一名看上去清瘦的中年男子夹起几颗蒜末仿佛要将它们看穿似的放在眼前一瞬不瞬地观察着。 “李夫子,真有那么好吃?” 几个食客闻言,忍不住抬眸看向他,静静地等着回答。 “好吃!鲜中有甘,带着淡淡的酒香入口即化,宛若置身于蔚蓝的深海,享受着极致的味蕾跳动。这道蒜焗黄花鱼比桃花源做得好太多,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馆里顿时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许多人也想尝上一口,奈何价格昂贵,实在承受不起。旋而便想了个法子,大伙各自凑点儿,买上一份解解馋。 结果在吃上这道美味后全都不淡定了。不少人意犹未尽地往袖兜里摸了几个来回,终于掏出一串钱买上一条带回去带给家里尝尝。 蒜焗黄花鱼一共售出八条,剩下的六条就留着稍后他们自己吃。 范五和陆七越发觉得待在明月小馆做工前途似锦,就凭东家这等胸襟,生意早晚做强做大,干起活来也越发带劲了。 五人一直忙到未时三刻,手中的活儿才告一段落。 匆匆吃完午膳后,早早打烊关上了门。 今日生意特别火爆,除了黄花鱼有剩余,其他所有菜品全部售罄,就连为晚食准备的食材也被提前消耗殆尽。 范五和陆七核算了两遍账目,一共进账二十五两银子。除去成本,约能净赚十二两银子。 明月小馆一个月的租金才三十两,按照这个速度,这个月迈入交税门槛妥妥的。 阮初音因为晚上要去桃花源赴宴,提前放下手里的活儿和虞煜回了小宅院。 虞煜边烧水边朝着大门望去,一直到水开,都没见着公子的身影,想来定是被气得不轻。 他就说嘛,要多看话本,再主动点儿。 瞧瞧人家临淮王,地位比公子还牛掰,为了能娶上媳妇照样拉下脸面亲自来小馆请阮姐姐吃饭,一出手就是一千两,人长得又好,哪家贵女不迷糊?不送他发夹送给谁?换作他是姑娘,也选临淮王。 虞煜摇着脑袋把热水送到了阮初音屋里,忽而瞥到妆奁上摆放的珍珠耳环,墨玉梳子和那盒胭脂,气叹得更凶了,心里想着阮姐姐刚来那会儿无依无靠,对此地全无所闻,公子送她的这些心意尚且入得了眼。 如今半路杀出个临淮王,就凭他变着法子给阮姐姐送钱,指不定以后还有多少宝贝等着砸过去呢! 公子得尽快拿到玉匙,否则到手的媳妇都得飞。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 虞煜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落寞的身影无精打采地回了东厢,再也按耐不住,把书格上堆放的十七八本话本子一股脑地堆到公子面前。担心他又不配合,狠狠刺激道:“公子,您别怪我多嘴,您再不好好想想法子,阮姐姐的那枚红宝石戒指也迟早会给临淮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屋子,生怕晚上一步被公子给打飞了。 过了好一会儿虞煜也没听到屋里传来任何动静,心突然慌了一下,偷偷跑到窗桕处往里瞄了一瞄。 只见他家公子正紧锁眉头端着话本认真地翻阅着。 改过迁正,从不嫌迟。虞煜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蹦蹦跳跳地打水去了。 西厢 阮初音从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衫裙穿上,又快速地擦了两下湿漉漉的头发端坐在妆奁前发起呆来。 今日虞煜的话带给她很大的冲击。突然间,她似乎有点儿不敢面对秦观之了。 第26章 挖墙脚 申时三刻,初一驾着马车抵达小宅院。 “阮姑娘,您准备好了吗?”他殷勤地摆上马凳,把胳膊朝她面前伸了伸。 “我来吧。”不知何时,秦观之已经来到阮初音身后。 “秦公子,你回来了?”阮初音吓了一跳,她暗暗吸了一口气,稳住砰砰乱跳的心脏。 人吓人能吓死人的!突然间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起来。 “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秦观之瞧着阮初音那张骤然变白的脸蛋,不禁深深自责起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注意到你在家。”阮初音摇头否定着,撑着他的胳膊上了车。 直到马车没了踪影,秦观之依然伫足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桃花源酒楼 阮初音下马后望向那块饱含历史感的牌匾,思绪渐渐飘远。 还记得上回秦观之带她来这儿用早膳,一碗抄手二十文钱,比小馆份量十足的卤肉饭都要贵上五文。能来这儿消费的,非富即贵。 晚食时分,楼里的宾客满堂,谈笑风声络绎不绝,气氛热烈。 环视一周,发现不少妙龄女子的身影,让她不禁眼睛一亮。 自从来到这片异世,她很少见到同龄女子。平日里连一个能说上悄悄话的朋友也没有,就连如何应对月事也是她上回偷偷询问黄大娘才知道的。 “初一侍卫,今日这儿来了好几个姑娘,是有什么特别的节目吗?”阮初音好奇问道。 虞煜曾经说过,全大雍的年轻女子,尤其是长相漂亮的都会想方设法地留在都城。这就导致了其他地方的年轻女子更加稀少。 “今日桃花源酒楼八十周年庆,东家请了几位乐师鼓琴吹奏助兴。在雾水镇这块巴掌大的地方,算是一大盛事了,自然会吸引到一些姑娘来捧场。您左前方的那名穿紫色裙裳戴面纱的姑娘叫黄元香,是雾水镇的第一美人,也是顾文锦的夫人。” “可是住在雾阳街六百一十八号的顾员外?”阮初音闻言猛地将头扭向初一,两眼睁得溜圆。 “正是。阮姑娘,您认识他?”初一有些意外阮初音竟然会知道顾文锦。 “这位顾员外今年有五十了吧?”阮初音听虞煜提起过此人。他雾水镇数一数二的富户。但是娶一位那么年轻的姑娘做媳妇也太离谱了。黄姑娘肯嫁? 初一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笑道:“五十有一了,这位顾员外的背景可深了,家里有人在凉城当二品大员,而且据传名下有十八家米铺,五家绸缎庄,八家银楼和一千亩良田,这身家何愁没有姑娘嫁?而且顾老年轻那会儿英英玉立,仪表堂堂,保养得又好,老当益壮,黄姑娘嫁过去也不委屈。” “话是那么说。。。但是他俩年龄差那么多。。。”阮初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想说的是等黄姑娘年纪大了,那位顾员外早飞升了。嫁过去有意思吗? 初一一点儿就通,心领神会道:“黄姑娘去年为顾员外生了个儿子,独子。而且黄姑娘也不可能只嫁一个啊,不亏。” 对啊。阮初音差点忘了,这儿的姑娘可以一妻多夫。 她还是没有适应这片异世,仍然带着原来世界的眼光看待问题。旋而笑着了然地点了点头。 初一领阮初音上了二楼的一间面相大堂的雅阁。 江玄舟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 “阮姑娘。”他起身走到阮初音跟前。似乎走得太近了些,以至于让阮初音愣了一瞬,本能地往后退去半步,连已到嘴边的问候语都给惊回去了。 但是那抹高大的身影并没有妥协的意思,又上前一步,一手虚搭在阮初音的腰际,一手风度翩翩地引她入座。 虽然两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是这种亲密的距离却让阮初音寒毛倒竖,差点儿连路都走不稳了。 她不习惯被人近距离靠近,而且还是一个荷尔蒙气息爆棚的男人。 那股不浓不淡的檀香味充斥着她的鼻腔,令她大脑混沌了片刻。再清醒时,人已端坐在一整桌佳肴美酒前。 鲁鱼烩、玉带虾仁、炖鹿筋、水晶丸子、香蕈炖肥鸡、清蒸鳆鱼还有油泼神虾等等,一共十道热菜,六道点心,两壶佳酿。 此时,展台上的乐师已经开始弹奏,悠扬的琴声缓缓淌进耳里,让阮初音不安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阮姑娘,这些都是桃花源的招牌菜,来尝尝。”江玄舟夹起一块神虾肉放到她碗里。 阮初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道霸道的视线,不敢抬头,谢过后夹起神虾肉快速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 悦耳的琴音中突然交织着指尖轮动的声音。她微微抬眸,瞥到江玄舟的五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跃动,幅度很小,却很有节奏,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阮姑娘觉得桃花源的这道神虾做得如何?”少选之间,他缓缓问道,口吻不疾不徐,不咸不淡,波澜不惊,令阮初音有些吃不准他的用意起来,微微抬眉,冷不防地撞上他的视线。 江玄舟的目光深邃,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明显瞳孔微微一缩,透着一股锐利又好像透着淡淡的笑意,变得更加幽暗起来,宛若潭渊之水,深不可测。 “口感柔嫩多汁,挺好吃的。。。就是味道淡了点儿。”阮初音如实评价。 这道神虾肉并不入味,应该是腌制的时间少了又或许根本就没有腌制。 “我觉得还是阮姑娘做的那道蒜泥神虾好吃。”江玄舟又为她夹了一道又一道的美食,让她一一做出点评。 这一举动让阮初音觉得有些反常,注意力顿时变得高度集中起来,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一曲琴音作罢,江玄舟为阮初音斟上一杯桃花酿,色泽清透,芳香浓郁,入口甘醇,宛如醉卧花间。 阮初音第一次喝到那么对口味的佳酿,没几口便全数下肚。 江玄舟细细瞧着她的面色,连一点儿红晕也没飘起,微微一讶,又为她斟满一杯。 “阮姑娘的酒量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轻笑一声,嗓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让人听了不醉自醉。 “桃花酿,桃花面,桃花醉里桃花眠。好酒!”阮初音酒意微醺,眼角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红颜落进江玄舟的眼中。 轻触桌面的指尖倏地停止了跳跃。 “桃花醉里桃花眠。阮姑娘好才情。”他觉得与每一次和阮初音接触,都能带给自己不一样的惊喜。 此时,美人的两颊开始泛起了淡淡的绯色,莹白细腻得如同一只上好的粉玉。甜甜的香气从两片娇嫩的唇瓣中飘散出来,似乎比桃花酿更令人心醉。 蓦地,美人的粉舌快速探出舔舐着唇边的酒渍,映在他眼里分外妖娆,风月无边。 “阮姑娘,明日你随我一起去凉城可好?”江玄舟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道了出来。 第27章 临淮王的攻势 阮初音现在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桃花园中,感官在酒香的刺激下,宛若一只玄鸟,仰着修长的雪颈,贪婪的嗅着新鲜空气。 去凉城,去凉城。 忽然,她拢回了几丝清明,平视起眼前的男人,努力把目光重新聚焦到他的脸上。 一袭宝蓝色的衫袍,色泽明亮又不失威严。袍身上点缀的精美图纹让他更显得从容、尊贵,瞧着比午时穿的那件藏青衫袍更衬容色。 “你好帅!但是凉城,我不去。”阮初音微微斜着身子,只手撑起脑袋,软绵绵的嗓音缓缓泻出。 江玄舟没明白帅的含义,注意力全放在了“我不去”三个字上。 美人儿现在的模样就好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猫,唇角挂着微醺的笑容,眼神迷离如雾,软糯得让他忍不住想揽入怀中狠狠亲上两口。 指尖再次淌出有节奏的轮动声。 刚才是自己心太急了,于是换了一种方式说道:“我在凉水街经营着一家名为“乐游楼”的酒楼。原本每日座无虚席,生意很好。可就在半年前,街上又开了一家新酒楼——“花间赋”。他们的菜品新颖,种类繁多,价格实惠,抢走了乐游楼七成生意。阮姑娘的厨艺之精湛在下生平仅见,所以想高薪聘请阮姑娘掌勺。每月三千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先前阮初音还听着迷迷糊糊的,一听到薪酬,顿时脑醒了八分。 虽然她不清楚凉城的物价到底有多贵,但是三千两怎么听都觉得是一个不菲的数字。 她现在住的小宅院每月租金五两银子,按照翻二十倍估算,每月一百两应该能在都城租上一座入眼的院子。有了这笔月俸,想要在凉城安居不成问题。而且秦公子和阿虞的家也在凉城,早晚都得回去。 可是明月小馆怎么办呢?她好不舍得。 江玄舟见阮初音沉思不语,斟酌了片刻继而又道:“雾水镇是个小地方,以阮姑娘的手艺留在这里太屈才了。况且雾安街地处贫困乡,在那儿开馆子不宜长久。但是“乐游楼”就不同了。它地处凉城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巨贾豪绅众多。只要味道好,贵一些也不用担心没人捧场。阮姑娘一看就是有心有追求,胸怀理想之人,相信定然不会甘心屈居在这个小地方裹足不前。” 听到这里,阮初音的眼神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江玄舟的这番话还真说到她心坎里去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谁不想去大城市安居乐业呢?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她如今就是缺粮才会选在雾安街安营扎寨。 等她有了钱,可以自力更生,不用再依靠秦观之的力量过活。 一步一个脚印,她现在的梦想就是想买一座属于自己的院子。 秦观之和虞煜再怎么好,她一个姑娘家和两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总归是不方便的。 “王爷,您就那么看好我?万一您请我掌勺,生意没有起色怎么办?”阮初音心有顾忌道。她的厨艺确实不错,但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让乐游楼恢复昔日辉煌甚至再创辉煌啊。所以有些话得说在前头。 “我相信阮姑娘的实力。只要你肯来,乐游楼一定能够打败花间赋。” 阮初音真的心动了,热血都开始渐渐沸腾起来。但是一想到秦观之,理智立即回来了:“王爷,我现在和秦公子一起经营着明月小馆,这事儿我得回去和他商量一下才能答复您。” 听到这里,江玄舟忽然笑了。 “阮姑娘,以我对镇国公的了解,秦世子不日便会归家,不会在雾水镇久留。我明晚会回凉城,希望在此之前能收到你的好消息。”江玄舟下定决心要带阮初音一起回去,如果美人明日依然不愿,他还有其他办法。总之,必须得把人与秦观之分开。 耳边的乐声丝丝入耳,大堂里人头攒动,沸反盈天,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听得阮初音原本已经消散的酒气又回来了。 明晚前给回复,就这点儿时间哪儿够啊。但是江玄舟那深沉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让她又说不出任何回绝的话来。 江玄舟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大雍的临淮王,于情于礼都不是她一个平民百姓能得罪得起的,只好先点头应下。 夜幕低垂,天际由彩色变成了暗黑。一颗颗星斗镶嵌在空中眨着眼睛,为生灵指引方向。 宽敞的华贵马车中,茶香袅袅。短短半炷的车程,江玄舟也不忘为阮初音煮上一杯醒酒茶。 阮初音半垂着羽睫,敛下微讶之色。这片异世对女子真的十分友好,就连堂堂一国王爷照顾起人来也是那么熨贴,不禁暗暗打量起他来。 剑眉星目,鬓若刀裁,身躯凛凛,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话语锵锵,有运筹帷幄之谋智,心有猛虎却细嗅蔷薇,实乃真正的天之骄子,人间太岁。 “听闻阮姑娘芳龄十八,不知家中可有夫郎或是夫侍?”江玄舟递上一杯热茶,语气自如地问道。 阮初音微微一愣,她好像并没有和初一提起过自己的年龄吧,也没往深处想,习惯性地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成婚。” 那么美的姑娘可能吗? 江玄舟似乎不太相信,又换了一种方式再次强调心中的疑虑:“在阮姑娘这个年龄,很多女子已经有夫君和两三个夫侍了。” 他看上的女人,倘若真有夫侍也会想办法打发了,让过往深深烂到肚子里。 气氛一度陷入了沉默。 阮初音觉得无论是秦观之,虞煜还是江玄舟似乎都十分热衷这个问题,并且在听到她的答复后都会持有一种怀疑的态度,这让她有点不高兴了,带着残留的酒意,深吸一口长气再次肯定道:“我没有夫君,没有夫郎,也不想成婚。我觉得一个人过日子挺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用对别人负责,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她还要回家呢,就算要找,也得穿回去找。 江玄舟呼吸一滞,心脏在胸腔内咚咚直跳,直愣愣地看着阮初音,久久没有开口。 脑中灌满了她的前半句话,眼中的星光越来越亮,亮到让阮初音忍不住身体向后微微缩去。 马车缓缓停下,她迫不及待地道别,却在撩起布帘的那一刹那被一只大掌一把揽入怀中。 “王爷,您。。。”阮初音大惊失色,还未回过神来,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只红黄绿三色相间的玉镯子。 第28章 突如其来的表白 “初音,这是我给你的信物,你且收好。至于你想要的尊位,我一定会给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江玄舟轻轻揉捏着她粉嫩的小手,眸中的情绪正在逐渐变浓,似乎有点儿不止满足于掌中的温度,两只修长的手臂下意识地环上她的腰间,将人紧紧禁锢在胸膛低头覆上那一片柔软。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阮初音脑中轰的一声炸响,用力抽出小手想把这个无礼的男人推开,却发现那堵“墙”宛若铜墙铁壁般坚硬,令她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只好偏过头使劲避开那股温热的气息。 江玄舟只当佳人害羞,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将人抵上舆壁吻得更加凶狠。 空气中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四瓣红唇紧紧贴合在一起,急风骤雨将两人围裹得密不透风,灼热得让阮初音几乎忘了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江玄舟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那片红唇,又在四瓣分离之际想要再度凑上轻啄一口。 “啪。” 阮初音用尽所有力气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泪眼婆娑地摘下镯子丢回给他,头也不回地跳下了车。 江玄舟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怀里的三色镯,满目错愕。 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还是吓到她了? 初一望着阮初音不顾一切逃离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地猛抽。 两人在车舆里的动静他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王爷竟然会强吻一个姑娘?喝酒误事啊!这下好了,把人弄哭了,如何收场? “王爷,回吗?”他小心翼翼地请示着。 半晌,江玄舟才缓缓应了一声。 小宅院灯火通明。 秦观之和虞煜听到动静连忙走出屋子。 “阮姑娘。” “阮姐姐。” 阮初音停下脚步,情绪低落地朝他俩点了点头匆匆回了屋。 她的眼眶凝满了水色,带着浓浓的委屈。唇角红彤彤的,肿得格外显眼。 秦观之卓然而立的身体狠狠颤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有一座大山轰然压下。 “公子,临淮王是不是欺负阮姐姐了?”虞煜不确定地问道。阮初音嘴角的痕迹像极了夫人和将军恩爱后的模样。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梨花带雨,一个笑靥如花。 “是不是江玄舟强迫你了?” 秦观之怒火中烧,再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推开了西厢的大门,眼中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温色,而是迸射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寒芒。 阮初音被破门而入的声音吓了一跳,初吻被夺,心里本就委屈,喉间一哽,眼泪再也忍不住地簌簌落下,扑到秦观之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身体瑟瑟发抖,肩膀微微耸动,让秦观之心疼得嗓子发涩,好似有一把熊熊烈火在焚烧着他的身体,还有灵魂。 “初音,你嫁给我吧,我带你回凉城,以后由我保护你!” 秦观之不想再等了,他要尽快让心上人坐上镇国公府世子妃的位子。 虽然他不是皇子,但是大雍还轮不到江玄舟说了算。 有爹在,相信皇上也不会放任临淮王强夺重臣的儿媳。 怀中的人儿身子倏地一滞,似乎被吓了一大跳,两只小手紧紧地攥起他的衣襟,泪眼朦胧地对上他的星眸。 看着她那不知所措,破碎无助的模样,秦观之恨不得现在就去宰了江玄舟。 秦观之暂且压下心中的杀意,将大手温柔地覆上阮初音的墨发,轻轻地抚着,眼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说道:“相思一夜多少情,地角天涯不是长。初音,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我俩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我不信你没有察觉到我对你的心意。嫁给我,我定能护你一世无忧。” 秦观之耗尽所有勇气,把深情揉碎,毫无保留地倾吐出来。右手托起她的脸颊,温热的指腹轻轻抹去凝在眼角的泪水。 阮初音心绪未稳,猝不及防的告白在无形中加重了她的心理负担。 秦观之与江玄舟都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她还没有放弃穿回去的希望,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报恩,留在这片异世。 “秦公子,我现在还没有成婚的打算。”阮初音躲闪着眼神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襟,站直了身子向后退去。 屋里静悄悄的,院里的夏蝉仿佛感受到了那股浓浓的悲凉,默契地停止了鸣叫。 秦观之面容苍白如雪,直挺挺地伫立着,慢慢闭上了眼睛。两片唇瓣已经没了血色,唇角微微抿起,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苦楚。 一身水蓝色的衫袍,原本光风霁月的身姿如今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一条条无形的狭长口子密密麻麻地挂在他身上,深浅不一。 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目,敛下沉寂的眼神,竭力扯出一丝浅笑,道:“初音,是我心太急,让你为难了。你不用那么快答复我。明日一早我们先回凉城。” “回凉城?”阮初音没有想到秦观之会比江玄舟还着急回去。 明月小馆刚刚步入正轨。虽然开在雾安街菜价不高,但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从内心来说,她目前并不想放弃这片天地。 “对,我带你回镇国公府。有我爹娘在,就算是临淮王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找你麻烦。”秦观之这回真的急了。他必须要让父母尽快认可阮初音。即便是以农家女的身份,他也会不惜一切娶她进门。这辈子他秦观之的妻子只能是阮初音。 阮初音现在的心绪变得更纷乱了。 江玄舟猝不及防地夺走了她的初吻,眼下自己对他的感觉尚未捋清,秦观之又紧接着突如其来地向她表白,还要带她回镇国公府,这所有的一切都打得她措手不及,就好像一道闪电把她劈成了两半。 她可以回凉城,但是她不想住在镇国公府。 突然间,阮初音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笼中鸟,渐渐失去了自由。这种生活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无论身处在哪个世界。 “初音,你好好休息,等我安顿好一切,我们就走。”秦观之把陷入愣神中的佳人重新搂入怀中,俊面贴上她的云发,贪婪地汲取着那股淡淡的蔷薇香气。 阮初音温顺地任由他抱着,没有作答,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决定今晚就走,走得远远的。 第29章 路遇大侠 秦观之回到房间从梁上取下青虹剑纵身没入暗色。 虞煜望着公子远去的背影心急如焚,生怕他做傻事铸成大错,朝西厢房深深看了一眼,追了出去。 月如明昼,银辉满地。 阮初音留下书信和一千两银票,带上行囊放轻脚步出了门。 今晚婵娟格外友好,所散发出的光芒比以往都要明亮。她知道秦观之和江玄舟一旦发现她离开势必来寻,所以她刻意避开大道,走了一条小道。 银河半落露华清,南斗阑干北斗斜。 听虞煜说,雾水镇往北五百里就是北月国。那个国度繁荣富庶,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兵力强大,是九洲之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强国。 心中有憧憬,脚下有力量。 现在容不得她回头,除了一往无前,别无选择。 小道蜿蜒幽深,两旁的房屋越来越少,郁郁葱葱的松树越来越高,不知不觉中已经步入了树林深处。 夜色浓稠,借着月光,路不算难走。 阮初音是几个死党中胆子最小的一个,今日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可以独自一人挺到现在。 如今她又渴又累,四周万籁俱寂,除了树木就是野草,连一声不归鸟的叫声都听不到。 回眸向身后望去,羊肠小道狭长得没有尽头。 此时想走回头路已经晚了,都到了这个地步,硬着头皮也要坚持下去。 突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似乎还有一种类似野兽的喘息声。 紧张的汗水从阮初音额上渗出,一股寒意涌上她的背脊,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奔跑起来。 急促的呼吸声和沉重的喘息声在夜间格外清晰。 脑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曾经看过的恐怖片段还有书里提到的那些志怪奇谭。她越想越怕,恐惧如同一条毒蛇死死地缠上她的脖颈,让她倍感窒息,倍感绝望。 泪水又一次打湿了她的双眼。时间仿佛又回到她初来异世时走进的那片竹海还有那条类似的羊肠小道。 昏昏沉沉中,阮初音好像看到了一道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抹去眼泪定睛而望。 那是篝火的颜色,宛若一只精灵,照亮了她心中的希望,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顿时,加快了脚步,朝着那抹橙色走去。 在距离它大约十米的地方,阮初音停下了脚步,躲到一棵大树后暗暗观察起篝火处的动静来。 她看到有一名身着黑衣,头束金冠的男子正独自一人背对着她端坐在地上。篝火上架着两条吉鱼,闻着味道,似乎已经焦了。 阮初音本想鼓起勇气上前问路借个火,但是当她瞥到那人腰间别着的那把三尺长剑时,彻底打消了主意,吞了口唾沫,默默转身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脚。 “是谁?” 正在她准备落下右脚时,那名男子发现了阮初音的存在,提起长剑转身而立。 清脆的剑鸣声在黑夜中格外刺耳,惊得阮初音定格当场,一双杏眸倏地放大,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卫九思,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是想偷袭吗?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不要让本尊瞧不起你。” 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阮初音身后传来。 换做其他时候,她一定会觉得那声音宛若一杯醇酒,好听得让人陶醉。可是现在,她却觉得特别惊悚,刹那间心脏似乎跳得更快了。 怎么办? 她很想不顾一切地闭上眼睛往前跑,但是又怕那把长剑会从身后刺穿她的身体。 思来想去,只好慢慢收回脚步,躲在树后出声道:“这位大侠,我不是什么卫九思,只是路过想借个火,你。。。千万别杀我。” 姑娘?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姑娘? 向云驰大脑瞬间宕机,手中的长剑一滞,犹豫了片刻收入剑鞘。 “出来。” 据他所知,月影阁有三名女杀手,不得不防。 “大侠,我俩萍水相逢,都是误会,打扰了你休息实在抱歉,我。。。可以走。。。吗?”阮初音尝试着与他商量,小手已经伸入行囊迅速取出一块藕色的面纱,不料却因为太过紧张扯落在地。刚想弯腰去捡,只听那道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再不出来,休怪本尊不客气!” “苍啷”一声,那把长剑再次出鞘,声响比刚才更加清脆,更加铿锵。 “好好好,我出来,你别激动。”阮初音吓得花容失色,不再迟疑,从树后走了出来。两只小手主动举起投降,友好表示着自己并无武器,也无恶意。 四目相对,火光下,两张面容被映照得熠熠生辉。 阮初音活了十八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俊美的男子。 身高九尺,清瘦挺拔宛若玉山修竹。面色皎白,五官妖艳,落在肩头的青丝随风扬起,透着一股不羁与倜傥,如同一株致命的曼陀罗,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又极富魅力,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 阮初音觉得用花容天下四个字来形容眼前的这位男子再合适不过了。 “大侠,你也看到了,我并不是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可以走了吗?”她尽可能地稳住声线,与那名男子再度商量起来。 向云驰凝视着阮初音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直到空气中弥漫的鱼肉焦味越来越浓,浓到阮初音被呛得咳了两声,他才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你叫什么名字,这么晚了,怎会独自一人来到紫须山?” 原来这里是紫须山啊。 阮初音默默打量了一圈四周,两只小手紧张地捏了捏袖口回道:“我想去北月国,但是。。。好像迷路了。看到这里有火光,就想过来问问路。” 可能是因为对方长得太俊,面对这张盛世容颜,她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向云驰沉默了,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绝色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嘴里却缓缓吐道:“你胆子挺大的,也不怕遇上贼人。” 这话深深地扎到了她的痛处,瞬间红了眼圈忍不住哽咽道:“怕啊,但是我迷路了,又渴又饿又累,就想快点走出这片林子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你。。。你别哭啊。”向云驰从来没见过女子哭,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还别说,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好看极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美人,取下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 第30章 姑娘,吃鱼吗? 阮初音吸了两下鼻子,慢慢走近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但是她并没有立即喝下,而是放到嘴边纠结了片刻,又把水囊还了回去。 “你怎么不喝?”向云驰不解地微微蹙起眉头。刚才美人不是说她又渴又累又饿吗? 阮初音看上了篝火旁放着的那口小铁锅,想着该怎么开口才能把它借过来烧点水儿。 “那。。。你吃不吃鱼?”向云驰指了指身后那两条架在篝火上的“黑炭”问道。 “焦了。”阮初音柔美的嘴唇微微张启,嗓音悦耳,如春风化雨般沁人心脾。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喜欢吃,我就再去抓几条来。要是不喜欢,那。。。”向云驰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想了想又道:“就给你找些别的来吃。”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热心肠,但是今日不同。面前的姑娘看起来好娇,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在篝火的映照下红扑扑的,让他想起了爱吃的林檎。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宛若盛着星河,充满了诗与歌。 “喜欢喜欢,我吃鱼就好。一会我来烤。我很会烤鱼的。那个。。。能不能再打点水?我烧的鱼汤也很好喝。”阮初音腆着脸一口气说完,两只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生怕这位大侠嫌她麻烦。 她那柔弱无助又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向云驰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白衣轻衫玉兰花,纤腰束带美如仙。疑是玄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想撸,想抱,想亲。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已经没了身影。 阮初音松了口气,搬了块石头放到篝火前坐了下来,忽而瞥见刚才还放在这儿的小铁锅不见了,瞬间瞪大了眼睛。 “高手啊!”她轻声低语着,对眼前发生的异象感到无比惊讶,让她突然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无影手”。 篝火上的鱼已经被烤成了黑渣。阮初音掏出绸帕,包好树枝把黑炭扔到一旁的树丛里,还没等她抖好帕子,向云驰已经提着三条处理好的肥鱼和一锅清水回来了。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两个巴掌大的果子,友好地递了过来。 “吃吧,可甜了。” “苹果?”阮初音瞬间来了精神,盈盈一笑接了过来。 “大侠,谢谢你啊!你人真好!” 向云驰浑身一震,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述说的情绪,鼓鼓胀胀的,又酸又麻。 美人喊他一声大侠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他是好人。这夸得连他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本。。。我叫向云驰。你呢?” 他盯着美人手里的果子,注意到她脸上又露出刚才喝水时的那种神色,细细琢磨了一番,把她手里的果子又拿回来放到锅里洗了洗,重新塞到她怀里。 “这是林檎。”向云驰没听说过什么苹果,只当她从来没有吃过,当即纠正道。 阮初音傻眼了,直勾勾地盯着那锅要拿来煮喝的清水,唇角紧紧抿了起来。 “我叫阮初音。”她强迫自己错开目光啃起果子。 向云驰的眼中又一次盛满了疑惑,怎么美人的脸上还是这个表情? “阮姑娘,你。。。可有什么还想吃的?” “没有没有,林檎很好吃。我是在想附近有没有什么葱姜蒜,一会儿可以给鱼去腥。”阮初音看出向云驰眼中的不解,连忙摆了摆手,点头肯定着果子的美味。 “有,你等着。”说完,转眼间人又没了身影。 阮初音轻轻叹了口气。这速度也太快了。她都没来得及说一起去呢! 认命地又看了眼小铁锅,不再讲究,找了几根树枝把两条鱼架在篝火上,又从包袱里取出自制的佐料,均匀地撒在肥鱼的表皮和鱼肚子里。 山间的夜晚气温较低,她靠着篝火烤鱼,身子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很快,向云驰把葱姜蒜全摘了回来,还特意过了水,让阮初音倍感欣慰。 “向大侠,你心真细。”她接过“宝贝”,把它们全部放入锅里。 向云驰五官微微狰狞起来,他快受不了了,再这么被叫下去,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当冥宫的尊主了,因为他不配。 “阮姑娘,你。。。喊我名字吧,听着顺耳。”他提起铁锅把它架在了篝火的另一边,把最后一条肥鱼放了进去。 此时,烤鱼的香气已经开始慢慢弥漫开来。 向云驰从来没有闻到过那么香的烤鱼味,不禁暗暗吞了口口水,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篝火上。 噼啪的油渍声在空气中轻轻炸响,两条肥鱼正朝着“金龙鱼”进化,在高温的炙烤下,散发出的香气越来越诱人。 “阮姑娘,可以吃了吗?”向云驰不想再等了。他突然后悔没多抓几条,就这个味儿,一口气吞下八条都嫌少。 “还要一会儿,得再洒一层佐料。”阮初音纠结着到底怎么喊他的名字才不显得突兀又能保持距离,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喊一声向公子来得稳妥。 她取出瓷瓶,又在鱼身撒了一层秘制佐料,二十息后这股味道浓郁得差点儿没把向云驰给香晕过去。 他瞅着美人手里的瓷瓶,兴奋道:“你的佐料是在哪儿买的?” “自己做的。向公子要是喜欢,一会儿我送你一瓶。”阮初音甜甜笑道。她一共做了三瓶,做起来很简单,哪怕全给出去也无妨。 向云驰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悦色,而是低下了头微微耸了几下肩膀,再抬头时,他面色严肃道:“以后你喊我云驰,我喊你初音吧?” 一声娇滴滴的“向公子”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别人可以这么称呼他,但是阮初音绝对不行。 再这么被喊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狂性大发把人给揍了。 “哦,好的。云驰,鱼烤好了。”阮初音的嗓音软软的,让向云驰听了如坐云端。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因为称呼的改变而突然拉近了距离。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才刚刚认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向云驰把最大的一条烤鱼递给了阮初音,又拿树枝搅了两下锅里的鱼汤,安安静静地坐到一边吃了起来。 第31章 要不,你跟我走? 好吃! 油脂顺着唇角慢慢滑下,鱼肉被烤得焦酥香脆,还带着一丢丢呛鼻的辣味,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唤醒,满嘴过瘾。 没咬几口,整条鱼就被向云驰消灭干净了。他依依不舍地直视着光秃秃的树枝,口水又在嘴里不争气地泛滥开来。 “那个。。。我吃不下这么大一条,要不分你一半?”阮初音觉得向云驰现在的模样好像曾菁家里养的那只小黑。每次去玩的时候它都会围着自己急吼吼地要火腿肠吃。 “要!”向云驰猛一抬头,眼中迸射出炽热的光芒,比那篝火的颜色还要亮上三分。两条大长腿迈出的速度比脑子反应得更快,话音未落,人已闪到阮初音身边。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和静静等吃投喂的模样瞧着更像小黑了。 “给你。鱼汤也炖好了。”阮初音忍笑起身,踱到篝火旁往锅里加了两滴“鲜露”,有了它的加持,哪怕是清汤,喝着也会觉得美上三分。 突然,她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转身问道:“云驰,你有带碗和勺子吗?” 向云驰吃得正带劲,取出帕子擦了擦嘴回道:“没有,谁出门带那玩意儿。”说完又迫不及待地咬下最后一口。 “那你的锅。。。是从哪里来的?”阮初音狐疑地又朝着小铁锅看去。 “林子里捡的。初音,你烤的鱼真好吃,比山海楼烤的强多了。对了,你不是要去北月国吗?到时候一定得尝尝那儿的炙鹅,肥而不腻,醇香四溢,一口下去,保你终身难忘。还有。。。。。。”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是阮初音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句“在林里捡的”。 这样也行? 回想起小河村的厕筹,大浴桶,还有现在的小铁锅,她突然发现这儿的人过日子都不怎么讲究。 虞煜之前一直说她爱干净,后来问了才知道,这儿的人平日里都是一个月洗一次澡,如果瞧着干净,也许不洗的时间会更久些,只有富人和女子才会每隔一周洗一次。像她这样天天洗浴的,在这片异世可能只有她一人会这么做了。 心念及此,她顿时没了喝鱼汤的欲望,旋而从兜里掏出最后一个林檎一点一点儿啃了起来。 “初音,你在北月国住哪儿?我和你同路,可以送你过去。”向云驰把小铁锅放到地上凉却,又朝着那股热气挥了挥手,香气势不可挡! “谢谢你啊。至于住哪儿,我还没想好。但是我想先去你说的黎城看看。”阮初音回想着他刚才一直挂在嘴边的山海楼,琢磨着要不要去那里应聘个大厨试试,或者在哪个犄角旮旯租个摊位卖点小吃。 现在她身边只有一千三百多两,也不知道够不够租个一进一出的小院子。 “还没想好?”向云驰错愕地看向她,生怕自己理解错了,又和她确认道:“你不是去北月国探亲的?” “不是啊,我去那儿是想找份活儿干。”阮初音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也不知道秦公子和阿虞有没有看到她留在桌上的信笺和银票? 答案是肯定的。 话说秦观之提着青虹剑气势汹汹地去了临风园,在进门的一刹那被虞煜死死拖住。可惜那个时候他满脑子都盛满了阮初音唇角的吻痕还有她眼中闪烁的泪光。虞煜劝说的所有话语都对他不起作用,只好僭越用武力试图把公子劝回来。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半炷香的时间,虞煜被揍得鼻青脸肿却依然抱着公子的蜂腰死不撒手,大有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之意,最终他的伤没白挨,敛回了秦观之一丝理智。 谁想回到小宅院,阮初音杳无踪影。 屋子里空荡荡,一点气息也没留下。 秦观之颤抖地读着信上的文字,除了一堆真挚的感激之辞之外,其他内容处处透着担忧。 他知道阮初音是不想让自己为难,不想让镇国公府为难才出走的。满腔的心火霎那间烧光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要杀了江玄舟!都是因为他,初音才会离开自己。 浓浓的死气从眸中一点一点儿渗出,绯红的眼眶里蓄满水光,遍体的寒意犹如排江倒海般从脚心侵袭而上。 只要一想到阮初音一个弱女子只身一人穿梭在浓浓的黑夜中,他的心脏就如同万虫侵噬般疼痛难忍。 在这一瞬间,秦观之对江玄舟的恨意达到了顶峰,情绪彻底崩溃,不带一丝犹豫地拔出青虹剑朝着临风园疾驰而去。 现在,让我们把话题再次拉回紫须山。 向云驰在得知阮初音是为了谋生才去的北月国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两字来形容了。 二十五年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女子为了糊口会落魄到这等地步,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家夫郎呢?你爹娘呢?”心里已经开始脑补起阮初音的凄惨遭遇,看向她的眼神也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阮初音眼皮狠狠一跳,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没有夫郎,没有夫侍,不想成婚,就想找个地儿买座小宅院,开个小饭馆,赚很多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说完,她倔强地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向云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阮初音没有成婚,没有夫君,没有夫侍,父母早逝,孤身一人?她是一个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囊中羞涩的孤女! 向云驰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 云开见月心欢畅,绿树成荫乐无穷。 北斗七星挂满天,万物生辉展新颜。 莫非是老天觉得他活着太苦了,日日奔波舔血,给他送媳妇来了? 谁能教教他,该怎么做才能把人拐回冥宫当夫人? “你。。。要不要跟我走?”他斟酌了半天措辞,觉得还是直截了当点儿来得干脆。 不过这话好像问得有点儿猛,因为美人正困惑地眯起了眼睛,用一种提防的神色瞅着自己。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咱俩挺有缘的,都去北月国。而且巧了,我在黎城开了个酒楼,最近走了好几个厨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初音,你烤的鱼那么好吃,厨艺肯定很好。与其一个人开饭馆不如来帮我?你觉得呢?” 向云驰名下没有酒楼,琢磨着回头让人盘一家过来,总之得想办法先让她跟着自己走。 这么巧?又遇到一个开酒楼的? 阮初音的眼神变得越发谨慎起来。 “云驰,你。。。是什么人啊?”阮初音也不绕弯子。如果他是什么北月国的达官贵人,那自己还是独自上路来得省心。 向云驰心脏骤然停滞,眼中流露出一丝慌乱。 “我是一个商人,家中略有薄产,但是近日酒楼厨子走了一半,生意一落千丈,想尽快扭转局面,走出困境。初音,要不你随我去酒楼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留下来?你一个弱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独立经营小本生意,如果没有背景很容易吃亏的。我的意思是北月国的女子数量要比大雍少一半。如果你身边没个男人会很危险的。我功夫好,可以保护你。” 这番话说到阮初音的心坎上了,她心里也正有此忧虑,只是。。。向云驰怎么瞧都不像是一个商人,倒有点像。。。突然,她不敢想下去了,眼睛无意识地朝着那把长剑瞟去。 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都在思考着什么。 向云驰捧着小铁锅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鱼汤,好喝到根本停不下来。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阮初音突然不想喝了,而且态度十分坚决,只好独自一人把整锅美味一扫而光。 第32章 投其所好 夜晚的森林显得格外寂静,火苗的噼啪声持续回荡在耳边宛若一首美妙的小夜曲邀请着阮初音畅游梦境。 身边有人守护,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 曙光初现,睁开双目,篝火依旧明亮。 架子上多了一只野雉,向云驰正拿着一大块野姜在鸡皮上均匀地涂抹着。 “我来吧!” 流光瞬息间,阮初音清醒了。她紧张地从火上取下那只野雉细细察看着,还好是刚放上去的,依旧白白胖胖,只有一只翅膀略显焦黄。 “初音,我摘了好多林檎,都洗干净了。”向云驰把摆放在身后外袍上的果子殷勤地递给了她。 昨晚盯了阮初音一夜,一宿未眠。 美人睡颜如画,轻阖的丹唇好像在述说着梦里的故事。如绸缎般柔亮的头发自然倾落在肩头,微风拂过,在火光的映照下漾起浅浅的金光。白色的长裙一尘不染,身姿婀娜,曲线玲珑,两座傲人的雪山更是让向云驰在脑中展开无限遐想。 淡淡眉眼薄薄衣,天仙模样好容仪。 他越看心里越喜欢,几次动了揽人入怀的心思。但还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一旦这么做了,以美人的性子,准被吓跑。 对付这只小白兔,就得悄无声息地撒下天罗地网,徐徐逮之。 阮初音把野雉和葱姜蒜一起放入锅中煮沸,捞出后把佐料撒在它的表面,让向云驰重新架在火上炙烤。 她啃着果子享受着林中的宁静,不经意中,视线落到了向云驰的身上。 乌发金冠,精致的五官仿佛是上天最得意的杰作,比她学校里栽种的樱花还美,比古人笔下的沈腰潘鬓更加明艳,让阮初音不禁想起了周昭《与孙奇诗》中写的那句:恂恂公子,美色无边。 向云驰敛着眸光,专注地翻烤着野雉,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阮初音身上。那道刻意掩饰的打量目光被他全数收入眼中,不禁暗暗窃喜。 曾经令他苦恼的过人容色,如今却成了他娶妻的最大砝码。向云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起父母对自己的美好馈赠。 谁说以色悦人不能长久? 他不动声色地道了一声热,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优美的锁骨线,扯下两只鸡腿用树叶包好坐到美人身边。 “初音,你尝尝,要是喜欢,晚上我再去打一只来。” “谢谢啊云驰,我吃不了那么多,还有一只你吃吧。”阮初音拿起一只低头咬下,酥香可口,味道好极了。 两人端坐在一起,腿部的衣衫似有似无地贴在一起,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密不透风地围裹着阮初音,让她不自在地朝左边轻轻挪去一寸。 向云驰眸色一沉,拿起另一只鸡腿放到嘴边,犹豫了片刻,唇角绽放出一抹嫣然,往右又挪回一寸,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不忘坦然自若地与美人聊天,好像他刚在的动作都是在无意间作出的一样。 以色悦人的法子生效了。他察觉到阮初音的不安,还有那几道若有若无落在他领口的视线,于是他干脆把身子侧了过来。 深邃的锁骨轮廓性感无比,裸露的肌肤比山巅的白雪更加晶莹,如同初升的月亮皎洁明亮,又如同天上的白云,细腻柔软。 “我还想吃。”阮初音实在受不这种美色攻击,迅速支开了这个妖孽。 “哦,好。”向云驰把剩下的烤鸡全部撕扯下来端到了阮初音面前。 “我再吃个翅膀就好,其他都给你吧。一会儿能带我去水边吗?我想洗漱。”阮初音拿起鸡翅起身在附近踱起了步子,与他拉开了距离。 这顿早饭阮初音吃得忐忑,连手脚都变得不听使唤起来。 森林里的水源很多,不仅有清溪,湖泊还有一处深潭瀑布。 向云驰观察到阮初音比一般女子都要讲究,便把宽叶折成了漏斗让她当杯盏用。又找了一根柔软的杨柳枝,把表皮用刀削去,再把里面的杨柳纤维轻轻剁了一下,一支简易版的牙具就做好了。 阮初音一脸崇拜地望着向云驰,让他兴奋不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完全确定美人是一个对生活极其讲究的姑娘,而且其讲究程度让他生平仅见。 譬如现在她想如厕。她并没有随意找个隐蔽的角落解决,而是不紧不慢地选了一块地,把周围的野草和低矮的树枝全部拔光,在地上挖了一个浅坑。事后又把浅坑给填了回去。 但是,这还没完。她又让向云驰背过身子在湖泊的浅水处守着,因为她要洗浴换身干净的衣裳。 向云驰老老实实地一一照做,低着脑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是他长了一张正气凛然的脸还是美人对自己的定力太有信心?他怎么觉得这个姑娘这么缺心眼呢?不禁后怕起她一个人独闯天下的壮举来。 两人经过五日的风餐露宿,终于抵达了北月国的都城——黎城。 “云驰,附近哪儿有成衣铺子?我想买身男装。”阮初音望着不远处的城门,顾虑重重道。 “别,你要是扮作男人,更不安全。”向云驰想都没想就浇了盆冷水下去。 做女人虽然会引起众人瞩目,但是登徒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男子还是不敢轻举妄为的。 但是阮初音女扮男装就不同了,她那孱弱的身姿,雌雄莫辨的脸蛋儿还有软绵绵的性子,再加上不谙武艺,绝对会被许多人下手的,无论男女。 而且北月国的男人那么多,没有过硬的背景就算出了事报官,府衙也只会象征性地做个简单查询草草结案。 既来之则安之。人生地不熟的,阮初音也不再多言,虚心听取牢牢记住向云驰的建议。 黎城繁花似锦,车辇如云。成片的铺子、酒楼密如蚁穴,大街小巷的熙攘声络绎不绝。 未到傍晚,华灯初上。酒楼里歌舞笙箫,红袖添香,弥漫着一股纸醉金迷的气息。 “云驰,酒楼里还有女子跳舞?” 一路上,阮初音瞥到好几个年轻姑娘的婀娜身影。不是说这儿的女子稀少吗? “有。我们北月国的女子个个能歌善舞。那些在酒楼里跳舞的姑娘酬劳高着呢,跳一支二十两银子。这机会很多人抢破脑袋都抢不到。 什么?跳一支二十两银子?那跳五支不就是一百两?一个月下来能赚三千两? 阮初音震惊了!这来钱的速度比刮大风还快。只可惜自己不争气,不会跳舞。 向云驰领着阮初音上了山海楼,要了两间上房,美美地梳洗休憩一番。 这里环境华美,雕檐精致,画栋飞云。一扇扇户牖澄澈明亮,楼里人声鼎沸,景致迷人醉眼。 盥洗室里的洗浴用具摆放齐全,虎子也很干净,表层还镀了一层金色,看着好像是纯金打造的,让阮初音有一种走进七星级大酒店的错觉,舒适极了。 沐浴过后,向云驰已经贴心地叫上了一桌佳肴,其中就有那道他常挂在嘴边的炙鹅。 “初音,一会儿用完膳,你好好睡一觉。明个儿我带你去看看我家的酒楼。”向云驰提议道。 “好。”阮初音糯糯地应了声。 第33章 秦观之出事 这一顿晚膳,她吃得格外满足。 山海楼的炙鹅不愧是最火招牌菜,好吃到没了边儿,就是让她做也做不出这个味道。 夜幕降临,阮初音乖乖地回到房中歇息。长近三米的雕花大床上铺着厚厚的锦缎,柔软地如同蓬松的,躺在上面没多久,她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与此同时,向云驰的屋里气压却低到了极点,三名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他身前。 “尊主,月影阁毁了我们两处分坛。三十名中阶弟子负伤,五人重伤,一人当场毙命。” “砰”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的茶碗顷间四分五裂,幽深的狭眸紧紧盯着眼前三人,心底的怒火陡然腾起。 “一群没用的东西!本尊不在的几日里你们一个一个都懈怠得连最基本的吃饭本事都丢了?” 难怪卫九思一口一个酒囊饭袋地嘲讽他。他娘的,就这种战力,骂一句酒囊饭袋都是抬举。 “尊主,是他们不讲武德。那群人里有好些人武功很高,根本就不是月影阁的弟子。”冥五委屈地倾诉着,字里行间还不忘竭力挽回面子。 “你确定?”向云驰眸光一凛,低沉的尾音微微翘起,蕴含着危险的气息。 “弟子确定。那三人使的招式根本就不是月影阁的。他们蒙着面,出手极其狠辣,负伤的弟子说他们的内力相当雄厚。除了卫九思,月影阁里不可能有这样的能人。” “那就是卫九思招揽到了强者又或者他找了某位盟友来一起对付本尊了?”向云驰忽然觉得头大起来。 “本尊会亲自上月影阁清算这笔血债。此外,我命你们做的事儿都办妥了吗?” “回尊主,全办妥了。酒楼坐落在黎明街五百号。那位姑娘要的宅子也买好了,就在黎明街的隔壁黎花街三号。一进一出,采光、通风良好,除了小一点儿,没什么缺点。”冥五细细回禀着。 “就是要小的!回头让人把那里重新清扫几遍,确保每一个角落干干净净。初音喜欢蔷薇,你们把院子里的花卉全部换了。一会儿通知王老和李老过来,让他俩留下保护初音。对了,那间酒楼多大,叫什么名儿?”向云驰忽然问道。 “醉仙楼。两层楼。”冥五恭敬回道。 尊主说不能找太大的酒楼,也不能找太小的。所以他特意找上了醉仙楼,威逼利诱地赶走了原东家。厨子也按照尊主的要求换上了一群不会做饭的弟子。这两日没少把食客给吃吐,就等着阮姑娘来坐镇救场了。 向云驰满意地点了点头。冥五和冥三做事儿他向来放心,若不是武功不及王老和李老,留下来照顾初音还真不错。 “再招两个年纪大的老妇去酒楼帮衬。”他想了想,补充道。 “尊主,要不要再招几个年轻的姑娘?”冥五思索道。他觉得阮姑娘应该更喜欢和年轻女子打交道。 “冥五,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找得到,你就去做吧。”向云驰觉得刚才在心里白夸他了,大手一挥,让他们全部滚蛋。 待安顿好了阮初音,他就去找卫九思。 这个男人简直活见久,就因为冥宫接了一单他们做不下来的生意,无时无刻不想着找茬。现在居然连盟友都拉上了,无耻到了极点。 比谁朋友多是吧?一会儿他也拉上两个能打的杀上门去。 这一夜,阮初音做了个好梦,梦到自己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一切都朝着她想要的方向稳步前进。 但是此时此刻在大雍的凉城却发生着一件震天动地的骇事。 镇国公府世子秦观之因连捅临淮王三剑,被押入大理寺候审。 大雍帝江辰枫和帝后李婵娟震怒,若不是念在与镇国公秦琅和忘西山剑神戚如意的情分上,早下旨把秦观之处死了。 直到现在,江玄舟都没能苏醒过来。太医奏禀秦世子下了死手,剑剑入腑,临淮王能够挺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已是万幸。 争端始末,虞煜和初一各执一词。 虞煜回禀的是阮初音与公子两情相悦,本来答应了翌日启程回镇国公府定亲,不想被临淮王横插一脚,利用权势欺负阮初音才让公子气红了眼,犯下滔天大罪。 而初一回禀的却是阮初音心仪临淮王,临淮王手里的那只镀金发夹就是最好的证据。 此言一出,可把虞煜急坏了,把公子送给阮初音的那只玉叶簪子给搬了出来,但是眼下没有人证物证,显而易见初一的说辞更有说服力。 但是无论真相如何,秦观之刺杀临淮王千真万确。哪怕圣上开恩,也是活罪难逃,整个镇国公府必受牵连。 还是太子江问舟出面,在皇上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江辰枫找回一丝理智,同意等找到阮初音再宣判秦观之。 整个凉城刮起了一阵飓风,到处寻找着阮初音的下落。 朝堂之上暗潮汹涌,波诡云谲。一些嗅觉灵敏的大臣纷纷重新站队,生怕受到波及。但是也有一些老狐狸仍然不疾不徐地观望着朝中动向按兵不动。 镇国公府是当朝太子江问舟背后最大的助力,手握三百万大军,又有一百万私兵,总计四百万的兵力,占了大雍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一。处死秦观之无异于逼镇国公造反。 几个“老奸巨猾”的墙头草看得门清。江问舟是前皇后的儿子,绝对不会让镇国公府就这么倒台,所以这事儿还得先走一步看一步。 镇国公为了救儿子,特意让人去请忘西山剑神。戚如意不仅剑法卓绝,医术更是天下无双。 这段日子,秦琅和大雍帝用尽各种灵丹妙药想方设法地吊着江玄舟最后一口气,等着戚如意赶来救命。 阮初音远在北月国,对此一无所知。等她知晓的时候,已是另一番光景。 向云驰盘下的酒楼,无论从地理位置、规模大小还是布局设计都让阮初音相当满意,再加上楼里有两位大娘,更让阮初音狠狠心动了一下。 她抿着唇瓣细细打量着手里的契约,月俸四百两,看着很不错。 这个数额是向云驰特意花了些心思琢磨过的。数额太低,没有吸引力,数额太高,与他所说的话前后矛盾。 四百两,不多不少,正好徘徊在阮初音的心安范围内。 “初音,你也看到了,楼里的几个厨子手艺太逊,再这么下去食客都要跑光了。好在他们刀功不错,给你打打下手绰绰有余。而且近日我还得出一趟远门,酒楼交给他们我不放心。有你帮衬,我也能走得安心些。我知道四百两的月俸少了点儿,比不得那些大酒楼开的高,但是这已经是我目前能拿出最多的数额了。我保证,等酒楼以后盈利了再给你加俸。”向云驰说得声情并茂,可歌可泣,真挚感人,任谁听了都不忍拒绝。 阮初音凝视着他那双波光粼粼的美目,小黑的脑袋倏地跃入眼前。 像,真是太像了!好可怜,想撸! “好吧,那我就留下试试。云驰,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把签好的契约收入袖中,看着向云驰问道。 “大概半个月吧。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会更快。”他含糊其辞地回道。 打赢了,隔天就能回,挂彩的话,得养上几日。 阮初音轻轻颔首,很有责任心地当即开工去了后厨。 向云驰不仅解决了她的工作,还解决了她的住宿。那间宅子怎么看怎么喜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院子里还栽满了红彤彤的蔷薇花,美不胜收。 最重要的是盥洗室瞧着特别敞亮,摆放的洗浴用具无一不精,一看就是用心布置的。阮初音本想给向云驰银票,但是他没收,说可以先赊着以后慢慢还。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向云驰又一次击中了阮初音的内心,捏准了该有的分寸。 第34章 生意上门 醉仙楼后厨的食材多得数不胜数,只要是你想吃的,小到虾米,大到章拒应有尽有,就连需要在官府备案后才能宰杀的牛肉和马肉每种都有五斤。 但是大堂里却空无一人,生意差得惨不忍睹。 “阮姑娘,这里的食材您尽管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吩咐。”冥宫的一众弟子脱下玄袍穿着清一色的襜衣,看上去真有几分庖人的模样。 北月国女子稀少,三分之二的年轻姑娘都集中在黎城,像阮初音这么美的姑娘极其少见,把这群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激动得一个个殷勤无比,像极了林间求偶的雄鸟,笑颜逐开,露出一排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阮初音觉得她快被爆棚的荷尔蒙气息给呛晕了,客气地寒暄了几句连忙退了出来。 “干什么呢,一个个堵在这里。后厨就这么点儿大,全给你们占了,阮姑娘站哪儿啊?全部出去,一会儿喊谁谁进来。”徐春芳面色一沉,两手插腰,把这群毛头小子统统赶了出去。 “还有你们,还不快去门口迎客!没看到大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吗?都给我动起来!”韩水仙的脸板得更凶,嗓门还特别洪亮,把一群“杀手”唬得一愣一愣的,还真给全唬走了。 两位大娘气场大开,让阮初音佩服不已。 “姑娘,您现在想做什么?我们帮您。” “对对,您尽管吩咐。” 徐春芳和韩水仙迅速变脸,眼里盛满了笑意和慈祥。一个月两百两的酬劳,还不用干什么,只要使唤一群毛头小子就行。这么舒坦的活儿放眼全城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阮初音尴尬地笑了笑低下了脑袋。店里一个食客也没有,她能干什么? 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两位大娘,我想在门口挂块牌子写几个招牌菜名。” “好,我这就去拿。”韩水仙眯笑着眼加紧了脚步。忽而瞥见门口走进一群佩刀彪形大汉,脸色吓得煞白,连忙拽过一个跟在他们后头傻乐的小伙子小声问道:“我让你们几个去门口迎客,你们怎么迎来了一群祖宗?” 冥八憨憨一笑:“韩大娘,他们是走镖的,有的是钱。我想着反正也没生意,就拉他们进来撑场子,让阮姑娘高兴高兴。” “拉进来的?怎么拉的?”韩水仙愣住了。就他这样的小身板能拉得动这群壮汉?不被抡飞就不错了。 “冥七和他们说咱们醉仙楼是这条街最好的酒楼,大厨什么都会烧,保证吃了天天都想来。”冥八乐呵呵地回道。还是冥七会说话,不像他——嘴笨。 “杀千刀的!哪个是冥七?”韩水仙石化了整整三息,突然扬声破口大骂,嗓门高得都快把天花板掀飞了。 楼里的八名大汉虎躯一震,纷纷朝着大门望去。当他们看到有一个老妇人时,瞬间一脸了然地收回了眼神。 “韩大娘,您别激动啊。您。。。您喝口水!” 冥八瞅着她那即将猝死的表情,连忙抄过高柜上的茶壶,一手捏起她两颊,往那张o型嘴里灌下几口凉茶。 万一把韩大娘气死了,尊主回来非得扒了他的皮。可是韩大娘为何要生那么大的气呢? 韩水仙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颤着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冥八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请谁不好,偏要去请这帮凶神恶煞!就你们这样的小身板,人家一拳就把你们轰走喽。万一不满意菜品或是存心找茬,咱们这个楼还不全给砸没了?阮姑娘长得又那么美。。。哎。。。!”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冥八挠了挠头皮,笑着安慰道:“韩大娘。。。我们几个其实也就看着精瘦了点儿,您。。。别太担心。我先去招呼客人了,您慢歇着。” 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眼底划过一道凌厉的光芒。敢在醉仙楼撒野,就把他们全宰了。 一盏茶后,冥八跑到后厨报喜。 阮初音以为是韩大娘拿来了木牌,努力撑了撑昏昏欲睡的眼睛。 “阮姑娘,来贵客了!八个人!说是让咱们把楼里的招牌菜全上了。” “真的?那他们预算吃多少银子?”阮初音瞬间来了精神。 “没说,他们是镖师,贼有钱。要不。。。您挑些贵的做?”冥八笑嘻嘻地指了指浅缸里的神虾。八只肥羊,不宰白不宰。 阮初音眸光一闪,点了点头。 向云驰对她那么信任,那么照顾,必须尽快做出成绩。 “冥八大哥,麻烦你再喊五位大哥过来帮忙。” 被未来尊主夫人喊一声大哥,怎么使得! 冥八两腿一软,撑着灶台忐忑道:“阮姑娘,您喊我们名字就行。我们几个。。。也大不了你几岁,都是同辈,谁都甭客气。” “好,冥八。”阮初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爽快地改了称呼。 她的眼睛一一扫过顾客扫视着食材,心里顿时有了谱,决定做十二道菜。 蒜泥神虾、海胆炖蛋、辣炒章拒、干焗石首鱼 鲍鱼红烧肉、凤梨荔枝肉、虾仁跑蛋、蒜蓉蒸扇贝 白斩鸡、胡萝卜炒山药、口蘑炒青菜、紫英蛋花汤。 她把所需的食材和备料方法详细地和帮手们说了一遍。几人的悟性很高,立即捋起袖子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 阮初音瞧着他们手里挥舞的小刀,快得都晃出了残影,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笃笃笃” “咔咔咔” “沙沙沙” 一整块厚实的五花肉在冥八手里仅五息就被切好了。阮初音只看到他拿着菜刀在空中飞快地比划了两下,接着就是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肉块从空中落下,再定睛时,所有的肉块已经整整齐齐地躺在长盘子里。 再看冥九,切菜的速度快得冒出了火星。胡萝卜切得像头发丝那么细,下刀不带一点儿停顿,一气呵成。 难怪向云驰夸他们刀功好,真是好得令人匪夷所思。 阮初音赶紧回神,把处理好的食材一一烹饪。 小伙伴们太给力了,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的菜品全部陆续上齐。 虎头镖局的八人对醉仙楼的上菜速度赞不绝口。换做其他酒楼,起码得等上一个时辰才能吃上这些硬菜。 不愧是黎明街最好的酒楼!只是。。。为何偌大的酒楼只有他们一桌呢? “小二,你们这儿怎么空荡荡的?”陈八行纳闷道。 冥七立即入戏,眯开眼笑地迎了上去:“这位客官,您有所不知。咱们醉仙楼的菜品是出了名的美味出了名的贵,只有像您这样的贵人才有实力捧场。” 真的假的? 在场的八名壮汉全愣住了,重新把目光移至刚出锅的菜品上,不再多问,纷纷提起竹箸尝了起来。 第35章 声名鹊起 “老大,这道章拒做得真嫩啊!咱们上回在醉春风吃的那道,牙都嚼烂了肉还没碎。”一名穿着灰色短褂的大汉不吝赞道,手里的筷子飞得比他舞刀还快。 “老三,你一个人吃半盘,咱们几个吃什么?”陈八行无语地睨了他一眼。 “大哥说得对!老三,你不能每回都吃独食!” “不是还有半盘吗?我吃别的行了吧!小二,再来一碗饭!不,来两碗!”陈三行把手扬得高高的,心里不服气地连哼三声:先下手为强,谁让你们磨叽! “也给我再来两碗!这道鲍鱼红烧肉下饭!”陈四行连忙跟着扬手。再低头,盘里最后一块大肉居然没了,气得他刚想骂人却看到陈八行正咬着“美味”吃得满嘴冒油,无奈撇了撇嘴,舀了两勺肉汤到碗里裹着剩余的白饭一口扒完。 冥七笑得合不拢嘴,醉仙楼的场子撑起来了,迅速跑到后厨把食客的评价反馈给阮初音,夸赞之词犹如滚滚江水,奔腾不息。两百多个美词一顿输出都不带重,震得阮初音娇躯轻颤,脑袋越垂越低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再抬眼时,恰好看到冥七单手托起一大锅米饭步伐轻盈地走了出去,瞳孔骤然放大,直接看傻了眼。 “大力士啊!”她眼中燃起崇拜之色。这臂力,比大力水手强多了,都不用吃菠菜。 “阮姑娘,我比冥七强,能单手举起两锅。” “阮姑娘,我能举起四锅。” “我能举起八锅。” “冥九,你倒是把八锅举给我们看看!” 膳房里顿时沸腾起来。几个小伙谁都不服谁,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为了证明自己是最强的一个,把房里所有的能举的重物全部扛上肩头,还不时地将它们抛入空中翻转再稳稳接下,当场秀起了“杂技”。 气势恢弘的“表演”一个接着一个,看得阮初音眼花缭乱,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你们几个又皮了是不是?那么多锅碗瓢盆等着洗没看到?”徐春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望着一片狼藉的膳房,两眼一抹黑,火气蹭得一下子窜了上来。 “徐大娘,他们手上的活儿刚忙好。”阮初音赶紧为他们解围。正看到兴头上,还想看。 “还是阮姑娘心善,今个儿累了吧?我做了冰镇酸梅汤,来尝尝。”徐春芳把手里的提梁壶放到灶台上,给阮初音倒了一碗。 外面骄阳似火,膳房里的烟火气刚刚褪去,一碗下肚,瞬间驱散了体内的暑气,人也精神多了。 徐春芳见那几个小伙儿忍着嘴馋的模样,噗嗤一笑,给他们每人都倒了一碗。 “徐大娘,您做的酸梅汤真好喝,比春风茶楼做的还好喝。”阮初音忽然想起了秦观之和阿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您喜欢,我一会儿多做点儿放在膳房。”徐春芳这辈子就酸梅汤做得拿得出手。她知道阮初音是东家的意中人,在醉仙楼说了算! “阮姑娘,您刚才说的春风茶楼可是大雍的春风茶楼?”冥七曾经去雾水镇执行任务,在那儿喝过一回。 “对。”阮初音没有否认,但是也没有多言。 “阮姑娘,阮姑娘!” 只见冥八此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阮初音紧张问道。 “外面的食客吃得满意,说想见见这儿的庖长。”冥八一脸为难道。 徐春芳闻言,立即警觉起来:“你和他们说这儿的庖长是阮姑娘了?”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冥八连连摆手,这话他哪敢说啊。 阮初音沉思了一会儿,掏出袖兜里的面纱,道:“那。。。我出去看看。”楼里有那么多人在,她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要不,我去吧?”冥九自荐道。 “像吗?”冥七当场给他泼了盆冷水。白白净净的,一脸书生气,也就身上挂了条襜裙才有点儿厨子的模样。 “我去吧。”徐春芳在心里斟酌:年纪轻的镇不住场子,阮姑娘就更不合适了。随即转身和冥八去了大堂。 八名壮汉吃得心满意足,一看醉仙楼的庖长是一位身材圆润的老妇人,呆了半晌没有说话。 “贵人可还用得尽兴?”徐春芳笑眯眯地问道,眼神却透着一股子犀利,直射为首的陈八行。 这位食客长得五大三粗,胡子拉碴,额角长了一颗黑痣,和她夫君额角的黑痣位置一模一样。 “满意,满意!您。。。做的菜味道真是绝了!”陈八行本来有好些话要说,现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他走南闯北了大半辈子,还头一回遇上厨艺这么好的女人,瞅着她年纪也不算太大,竟然鬼使神差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陈八行的七个兄弟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徐春芳目光一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打断道:“陈贵人,十二道菜,两坛酒,一共二百五十两银。” 大堂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陈八行觉得失了面子,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陈三行连忙掏出三百两银票放到桌上打起圆场道:“大娘,不用找了。醉仙楼的菜品很对我们胃口,下次路过我们还来!”说完,给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拥簇着老大你一言我一语地离开了酒楼。 徐春芳拿起三百两银票,用手指重重掸了两下,火气才消了下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个儿长什么样?比她正夫还邋遢,竟敢打她的主意!下回再见到他们,狠狠宰! 冥八望着徐春芳离去的霸气背影,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娶媳妇绝不找像她这么凶的。 当阮初音拿到“开门红”时,心中无比自豪。 一分耕耘,一份收获。相信醉仙楼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今日大家辛苦了,我给大家做一顿好的,咱们自己吃!” 阮初音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他们早已被那股神秘的香气熏得分不清南北,想到一会儿有得吃,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膳房里又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醉仙楼的生意似乎真的沾了开门红的喜气,到了晚上又陆陆续续来了四五位客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几位客人在吃过了阮初音做的菜品后,大呼过瘾。醉仙楼来了一位神厨的消息不胫而走。 到了第二天,前往楼里用膳的食客一下子多了起来,赚的银票也在不知不觉中越叠越厚。 一家欢喜几家愁,很快麻烦便找上门来了。 第36章 神仙饭 “阮姑娘,楼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让我们做一份神仙饭。”冥七风风火火地跑进后厨,焦急道。 “他想要一份什么样儿的神仙饭?”阮初音停下了手中的锅铲,眼里兴趣盎然。 “白饭,一口化仙。”冥七把那位客人的原话陈述了一遍。 冥八等人一听,议论声炸开了锅。 “什么样的客人?找茬呢?” “就是,你不会和他说咱们楼里没有,让他换别的吗?” “冥七,还有五桌菜没上呢?赶紧撵他走!” 责备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冥七,射向他的眼神整齐划一地写着:不懂事! 阮初音拿起一旁的“清单”,权衡了几息,认同地点了点头。 小伙伴们虽然备菜速度一流,但是他们不会烧啊。五桌菜全靠她一人撑着,颠锅颠得手都麻了。 刚才让冥九试着做了道简单的炒青菜,明明教了两遍,炒出来的味道就是怪怪的,谈不上难吃,但是这个水平是绝对不可以上桌的。 冥七被一群同门损得心里窜起一串火苗,大手高高一扬,甩出一张银票喊道:“看到没?整一百两!就买咱们楼的一碗白饭!” 膳房里顿时没了声音,所有人一脸憧憬地望着他手里高举的那张散发着浓浓金钱味道的银票,那是一种独特的奢华香气。 “他娘的,你不早说!”冥九激动得手都抖了,一百两买一碗饭可不是神仙饭么! 冥七得意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钱不赚是傻子,现在知道谁是智障了吧?旋而笑着把银票交给阮初音:“阮姑娘,您看这单子咱们接还是不接?” “接!”阮初音不带一丝犹豫地把银票收入囊中。 一口化仙,一口化鲜。 无论那位食客带着什么目的,送到嘴边的肉没有理由不吃。 “冥七你先给那位客人送点儿果点,再上壶好茶。”阮初音心里已有了主意,估摸着半个时辰就能做好。 冥七走后,大伙眉飞色舞的神色才渐渐平复下来。 倏地,不知谁喊了一声“糟了”,惊得阮初音正在淘米的小手一抖,当即滑没了三分之一的“珍珠”。 “冥八,你她娘的发什么疯!”冥四和冥六吼道。 冥八好像想到了什么,顾不上争辩,连忙跑到阮初音跟前:“阮姑娘,白饭怎么一口化仙?”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人来者不善。冥七死要钱,砸场子的单子都敢接,也不动点智慧。 “放心,我做得出来。”阮初音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转过头继续淘起了白花花的大米。 这一笑把冥八给看呆了。 容颜如玉笑如花,未施粉黛静如画。云袖舞动掀香风,身如红蕖炊烟中。 此等美人儿谁不想要,尊主好福气! 阮初音聚精会神地把肉眼能见的残缺米粒一一剔除,再加入清泉浸泡沥干。 今日巧了,灶上熬了鸡汤。她从锅里舀出三勺撇去油花备用,又重新起了个灶头把猪油下锅煸香加入蒜头爆炒。待颜色变得焦黄再把它们捞出加入大米和适当的细盐下锅翻炒。最后再把鸡汤倒入蒸煮。 为了增加鲜味,阮初音特意往里加了半匙高汤。这是她前两日用猪骨、鸡骨和少量鱼骨熬成的浓缩精华。有了它,煮出来的米饭最接近原色。只要一口,立马爱上。 半炷香后,热气腾腾的“神仙饭”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下终于出锅了。 阮初音身后的小伙伴们早已被这股味道香迷糊了,一个个放下手中的活儿围上前来,眼巴巴地盯着那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 “锅里够,大家都尝尝。”阮初音不忍辜负他们那无比渴望的眼神,笑着为每人盛了一口的量。 恰在此时,冥七回来了。 “香!”他无比庆幸地赶上了这一口,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下嘴巴,又朝着冥八碗里的那一小口看去。 “还不赶紧给客人把神仙饭端过去!”冥八气势汹汹地捂住瓷碗,转身一口吃下。大米的清香夹裹着浓浓的肉香,口感层次丰富,鲜美得让他无法形容,好像一切词藻在这道神仙饭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黯然无光。 这点饭量根本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渴望的视线又重新拉了回来。阮初音担心客人会添饭,不敢再给他们吃了,毕竟收了人家一百两,别说一锅神仙饭,就是上三十锅都不会折本。 “阮姑娘,阮姑娘!客人要求再来六碗!”冥七急吼吼地小跑进来,眼中却没有过多的悦色,不甘心地瞅着锅里那一层闪耀着珍珠光芒的白米饭。 “冥七,你有没有听错?他一个人吃得了七碗?”冥九诧异问道。 七碗米饭是什么概念?三个成年男子的饭量。 “本来就他一人,谁晓得一转眼的工夫又来了一个。不过来的这人好生奇怪,一个大男人头上戴着幂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身黑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干咱们这一行的呢。”冥七答道。 “哪一行?”阮初音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她早有察觉这群小伙伴不是一般的庖人。刀功那么好,怎么看都是练家子,她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空气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停止了流动。 冥七接收到数道死亡凝视,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他一向舌绽莲花吐珠谈玉,眼下却期期艾艾半晌没迸出个解释,脑中思忖着到底干哪行还会作这身装扮。 其他人也在绞尽脑汁地替这个脑残圆场,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阮初音默默盛来六碗米饭,话锋一转,让冥七端去给客人。 膳房里的气压低得可怕,谁都不敢开口,一个个乖乖地垂着脑袋拼命找活儿干。 冥七这个大嘴巴,看他们收工后怎么收拾他! 但是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冥七很快又跑回来了,说客人指明要见庖长。 “冥七,徐大娘呢?”冥八狐疑道。 “在大堂和韩大娘一起应付着呢。这回不管用!来的那个老头是个行家,才提了两个问题徐大娘就露馅了。”冥七捶着胸膛回道。他是真没想到徐大娘这么逊,连自己都能回答出来的问题她都答不上来。 “你是不是傻?不会和客人说秘方不可外传,无可奉告吗?”冥八像看傻子似地瞅着他,不禁深深怀疑起他是不是被人调包换了灵魂。 “你才傻!那两人火眼金睛,道行深着呢,在看到徐大娘的第一眼时就说她不像庖长。还说他们花了一百两银子,要见庖长我们没理由拒绝。” “你们都别争了,还是我去吧。”这时,阮初音发话了。 她哪怕不待在醉仙楼也是要自己开饭馆的,免不了抛头露面。 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落落大方地站出来。 第37章 来自北月国翼湘王的难题 大堂里临靠庭院的那一桌,坐着两位衣着不凡的客人。 老者,身材清瘦,胡须满腮。一头灰白相间的花发被梳得一丝不苟高高束起,看上去精神矍铄颇有仙风道骨之姿。身上穿的那件浅灰薄衫,色泽朴素却质地细腻,散发着一种轻奢的高级感。 他的侧脸轮廓清晰,鼻梁高挺,眼角处漾起的皱纹裹满了岁月的沉淀,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特别慈祥。 还有一名头戴幂篱的男子瞧不清容色,但从他那十根线条分明,白净修长的手指来看,年龄应该不大。 他的坐姿十分端正,脊梁挺拔,宛若一尊雕像充满了力量,让阮初音想到了英姿飒爽的军人。 桌上的七碗神仙饭一碗不剩,两人正悠闲地品着清茶,欣赏着院中的月月红。 “您怎么来了?”徐春芳和韩水仙见阮初音出来了,神色紧张地迎了上去。 都是她俩没用,答不上话让姑娘操心。记得东家临走前特意嘱咐不可让她轻易露面,这才几天就被啪啪打脸,让她俩如何向东家交代? “两位大娘,这里就交给我吧。”阮初音挽起徐春芳的手,轻轻拍了拍宽慰道。 转身走到八仙桌前客气问道:“两位贵客,我是醉仙楼的庖长,不知神仙饭吃得可还满意?” 阮初音戴着藕色面纱,一双清滢的眼睛露在外面如秋水般澄澈,如流光般闪耀。乌亮卷翘的羽睫因为紧张而轻轻颤抖着,更衬得她灵气逼人,让人一眼难忘。 宋肆元和陆卓兮抬眸,许久没有作答,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 大堂里静悄悄的,食客们纷纷朝着那抹倩影投去惊艳的目光。 双蝶绣衫裙,云鬓珠钗斜。眉黛如远山,眼似水波横。 酥胸抱天月,杨柳小蛮腰。铅华淡淡妆,清雅胜婵娟。 饶是不近女色,心若止水的北月国翼湘王此刻也无法淡定,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 宋肆元是陆卓兮的首席幕僚,见王爷起身,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你是醉仙楼的庖长?”幂篱之下,陆卓兮非常震惊。这个结果是他不曾想到的,醉仙楼好本事。而且他发现这位姑娘的个头很高,只比他矮上一个头。他们北月国有这么出挑的姑娘? 高大的身影朝阮初音的头顶近距离压下,惊得她当场后退两步。一双小手不安地负在背后,仅一瞬间就把之前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勇气轰得一干二净。 陆卓兮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小,尽可能地把周身的凌厉之气降到了最低限度。 宋肆元看得出小姑娘被王爷吓到了,连忙堆起笑容和蔼可亲道:“老夫姓宋。这位是。。。我的。。。我的。” “朋友。在下姓陆,名稚圭。”陆卓兮接口,报了自己的字。 楼里的食客全没了用膳的心思,纷纷故作沉思竖直了耳朵。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吗?”阮初音轻声问道,不自觉地朝宋肆元靠近,拉开了与陆卓兮的距离。 向云驰不在,她知道自己不能怂。但是现在有那么多双眼睛在暗中打量着她,突然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袖下的两只小手紧张地攥起拳头,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四、五。 陆卓兮名下有一家“宝湘楼”,也在黎明街。今日经过此地,听掌柜王齐说位于街中半死不活的醉仙楼近日重金聘请了一位神厨坐镇,日日宾客满堂,门庭若市,抢了整条街的酒楼生意,就让宋肆元来探探虚实,没想到对方真有两把刷子,轻易化解了宋肆元出的难题,把一碗白饭做到了极致。这等本事放眼全国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个。于是宋肆元就请王爷也来品鉴一番。 “姑娘做的神仙饭别出心意,口感更是一鸣惊人,我俩对姑娘的厨艺佩服不已,想再点些别的菜尝尝。”陆卓兮突然生了网罗的心思,想确认这位姑娘的本领能有多大。 啊,就为了这事儿找她吗?阮初音听迷糊了。 站在一丈开外的冥七也听迷糊了,推荐菜品这种事儿不是应该找他这个店小二吗?连忙上前替姑娘解围。 “客官,楼里的菜品问小的就行。要不,小的帮二位推荐推荐?” “我们想吃些与众不同的。”陆卓兮看向宋肆元暗示道。 “对对对,我和小友想吃点儿不一样的美味。”宋肆元赶忙接口。 “不知两位想吃些什么?”阮初音顺着他们的话问了下去。后厨还有三道菜没有上齐,如果客人想吃的食材楼里有,自己又会做,就没有问题。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宋肆元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 “免贵姓阮。”阮初音睁着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像两颗晶莹的葡萄,可爱极了。 宋肆元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纯粹好看的眼睛,突然有点儿舍不得为难她了。 但是又不能不遵照王爷的意思,斟酌了片刻,决定把难度稍稍降低一点儿。 “我们想吃忘忧鸡,金钱树,比翼鸟和陨星雨。姑娘可以看着做。”他缓缓道出四道菜名。 什么? 阮初音闻言缓缓低下了头,眼睛盯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心里百分百确定这俩人今日就是来踢馆的。 此时,徐春芳、韩水仙和冥七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眼中的怒火陡然腾起,不自觉地围靠上去。 “两位,醉仙楼的招牌菜全挂在大木牌上了。你们想吃的菜,没有!”韩水仙指着一块白墙不悦地说道。语气冷淡,完全没了先前的热情。 “一千两。” 就在此时,陆卓兮开口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些竖起耳朵聆听的食客纷纷咋舌,顷间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低沉的议论声和倒吸凉气的咝咝声宛若蜜蜂发出的嗡嗡声连绵不断地灌入阮初音和冥七等人的耳中。 四道菜一千两,这手笔,踢馆也欢迎啊! “好。烦请两位等上片刻。前面还有三道菜未出,等我做完了就为两位上菜。” 阮初音一口应下,其爽快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徐春芳微微张了张口,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好,这里是一千两银票,阮姑娘收好了。”宋肆元当场把账结了。 天上的白云在变,地上的草树在变,院子里的鲜花在变,上楼里吃饭的人在变,唯有金钱的魅力永恒不变。 手里的银票给了阮初音足够的动力。 第38章 要不,我俩正式认识一下? 她让徐大娘把贵客迎到楼里最好的“溪云阁”,安排了一桌小食。又担心他俩会等得不耐烦,就让冥七送了些“精神食粮”过去,特地叮嘱他书籍内容务必要既雅致又有趣。 冥七四书五经读得少,野史怪志读了一车,在他看来大俗即是大雅,立即回屋把平日里珍藏的压箱底宝贝全部贡献出来。 宋肆元读了一辈子典籍,甚少涉猎边缘文化。他捧着一本《贵贱交情》,眉毛俨然已经拧成了一条直线。翻开第一页试着读了两段,居然觉得还不错,便提了一壶茶坐到窗边看了起来。 陆卓兮手里的那本《魂断白马山》,瞧着书名就比宋老手里的那本有趣得多。讲的是一个废柴少年因机缘巧合得到一本武功秘籍,从此一路开挂打遍天下无敌手却最终惨死心上人剑下魂断白马山的悲情故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卓兮越看越沉默,连呼吸都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了。冥七的无意之举为他的思想打开一扇新大门,让他觉得有时候适当读些雅俗共赏的书籍倒也不错。 当俩人差不多读完一半的时候,冥七把四道菜麻溜地上齐了。 阮初音为他们一一作了介绍。 第一道:忘忧鸡:采用了神仙鸡的做法。 这是一道永远不会翻车的名菜。 第二道:金钱树 阮初音在做这道菜的时候联想到了鸡胗。 它的形状宛若元宝。将其腌制入味后加入少量的清酒和自制的黄椒酱一起爆炒,然后把它们装入六只由绿叶包裹而成的“小船”中,再插在杨柳枝上固定装盘。这样,一盘金灿灿的金钱树就做好了。 第三道:比翼鸟 这题不难理解,就是大伙所熟悉的烤乳鸽。 醉仙楼的后厨里有窑炉,今日正好派上用处。 第四道:陨星雨 这是四道题里最难理解的一题。 阮初音思来想去,决定做一道拔丝料理映衬主题。 至于食材,她没有选择容易让人胀气的地瓜,而是选用了新鲜的林檎。 做这道菜最难掌控的就是熬糖的火候,必须要耐着性子旋转勺子,待白糖水慢慢起泡变成黄褐色时,再把裹着淀粉炸脆的苹果倒入其中快速翻炒。 盛出后,再把菜品一点一点儿拉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高高耸起的拔丝把一颗颗“陨星”围裹其中,就好像夜空中下了一场陨星雨,绚烂而短暂,浪漫而神秘。 陆卓兮和宋肆元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紧紧抿住唇瓣,强迫自己不失态高呼。宋肆元更是双手捂上胸口,抑制着自己发自内心的激动之情。 此时此刻,已经不足以用“佩服”两字来形容他们对阮初音厨艺的认可了。 特别是那道陨星雨,此等创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食物却能完美点题,妙啊! 四道菜品没有用到任何硬核食材,但它们所呈现出来的效果却比任何高档食材更显硬核。 这一桌无异于是一场视觉盛宴,让陆卓兮和宋肆元全都不忍下箸。 “阮姑娘冰雪聪明颖悟绝伦,见精识精巧捷万端,做的菜品创意独到,令陆某折服。” 宋肆元望着王爷那双愈沉愈深的眸色,脸上绽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姑娘何止聪慧! 淡妆娇面,轻注朱唇,恰似一朵“含笑”落凡间,令他“石佛”也动心! “贵人谬赞了,这道拔丝林檎需趁热吃,凉了口感就不好了。”阮初音笑着提醒道。陆卓兮那灼热的眼神比窗外的骄阳还烈,即使戴着幂篱也无法遮掩,都快把她一身的臊意给烧干了。 “小友,咱们赶紧尝尝,千万别辜负了阮姑娘的手艺。”宋肆元是位万里挑一的老饕。他走南闯北大半生,尝尽八方之鲜,赏遍四海之馐,曾经匿名出过一本《食珍记》,里面收录了各国着名美食,每一章回都浸满了浓浓的烟火气,色香味俱全。 陆卓兮垂眸,凝神盯了阮初音三息,开口邀请道:“阮姑娘,宋老和我有事想与姑娘洽谈,不如我们三个边吃边聊如何?”说完,宋肆元心领神会地朝着阮初音身后站着的冥七还有堵在门口观望的徐春芳和韩水仙迅速扫了一眼。 洽谈? 莫非这两位不是来踢馆的?而是来寻求合作的?阮初音眼神骤然一亮。 勤劳的小蜜蜂终于要酿成花蜜了吗? 随即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思忖起两人的身份来。 阮初音的爽快可把冥七愁苦了脸。他怎么能让未来的尊主夫人和两个外男共处一室呢?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刚刚张开嘴巴就被徐春芳一把拽出了门。 “徐大娘,您怎么只把我拽出来了?那两人来历不明,阮姑娘一个人在里头不安全。”冥七揉了两下胳膊不满道。 “没看到还有一位老者在场吗?有什么不安全的。”徐春芳一脸不以为然。 “老者怎么了?他和那个男人是一伙的!”冥七说着又要冲回去。 韩水仙可不像徐春芳那么“客气”,当场赏了他一个毛栗子,直接把人一路拖下了楼。冥七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差点儿没忍住把人震飞。 “冥七,阮姑娘长什么样儿你心里没数吗?以后指不定有多少夫郎呢!做男人呢,莫要太贪心,懂吗?”韩水仙狠狠睨了他一眼。 想她年轻那会儿也是十里八街出名的美人,大半辈子一共嫁了六个。阮姑娘比她美了不知道多少倍,东家还指望吃独食不成? 看在月俸两百两的份上,她才好心指点这群靓仔,替他们擦擦眼睛,别成天想些遥不可及的镜花水月。 冥七被怼得面红耳赤,气得想据理力争,但又觉得无话可争,一窝子心火无处可发,干脆跑进后厨把冥八叫出来切磋了一场。 后厨那帮同门本就等着收工后削他一顿,没想到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一个个放下洗到一半的锅碗瓢盆,把人逼到一处无人后巷热情问候了一番。完事还不忘把人扛回屋里彰显同门情谊。 溪云阁里,四道菜很快被吃完一大半,只留下一点点,略表礼节。此刻陆卓兮和宋肆元想招揽阮初音的心思更甚了。 “阮姑娘,今日喜遇,亦是缘份。不如我俩彼此正式认识一下,喝上一杯如何?陆某钦佩姑娘的厨艺,想与姑娘交个朋友。”陆卓兮见她不吃不喝,更好奇她那条面纱下的容色了。 第39章 大雍来人 阮初音已经在溪云阁待了半炷香的光景还没有等到他俩自报家门道出洽谈内容,顿时心里生了几许不耐。 她知道古人说话铺垫多,但这块“垫子”也太厚了,干脆问道:“陆公子,不知您想找我洽谈什么事儿?” 露不露脸交不交朋友都是后话,你们倒是把事说了啊! 两只白皙粉嫩的小手藏在桌布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指尖,心中连连嗟叹。 宋肆元暗示看了王爷一眼,陆卓兮话锋一转说道:“阮姑娘,不瞒你说,在下家中也有经营酒楼,想聘请阮姑娘当庖长,月俸一千两,不知你意下如何?”他给出了一个很有吸引力的酬劳,但是瞧着阮初音的反应,眼里并没有他想要看到的惊喜。 “多谢陆公子美意,我已经和东家签了工契。”阮初音委婉拒绝道。 向云驰在她无助、迷茫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无条件地帮她,信她,于情于理都不能辜负这份厚谊。而且醉仙楼的生意刚有起色,她绝不能抛下向云驰,忘恩负义地另谋高就。 “违契所需的赔偿由在下一力承担,阮姑娘觉得如何?”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陆卓兮心中了然,当场承诺补偿让她心安。 “这。。。不瞒您说,先前有人开我每月三千两的月俸,我都没去呢。”阮初音再次委婉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愿。 这位陆公子看上去冷冰冰的,头上戴着幂篱也不知道长得凶不凶。还是向云驰好,人美心善。 醉仙楼里的小伙伴们干活给力,长得又帅,性子又好,两位大娘对自己也格外照顾。 她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向云驰为她安排的小宅院。 近日,小宅院的两边搬来了两位老大爷,一位姓王,一位姓李,为人很客气,每次看到她,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王大爷家里种了许多花卉,这几日连着送了她四盆玉兰花。 还有李大爷,每天早上出门,他都会陪着自己唠嗑走上一段。后来才知道他名下经营着一个很大的渔市,也开在黎明街。醉仙楼里现在供的海货都是从他那里打折买的。 阮初音一开始没明白他一个大老板怎么会买到她隔壁。后来去过后才知道,人家的宅子超大,三进三出,而且就他一个人住。不经意间的露富就像一把诛心剑,扎得阮初音一身是血,想喊疼都叫不出喉咙。 陆卓兮听到阮初音报出的数额后沉默了。一旁的宋肆元也不淡定了。 一个月三千两?这月俸都快赶上宫里御膳房的庖长了。 “阮姑娘,不知是哪家酒楼开了这个数额?”他顾不上冒昧,好奇问道。据他所知,在黎城,还没有哪个酒楼能开出三千两的月俸。这个数额哪怕是王爷,也得在心里细细掂量一番。 阮初音以为他俩认为自己吹牛,立马不高兴了,但是她又不好把江玄舟的名字说出来,只好告诉他们是凉城的一家酒楼。 “你是大雍人?”陆卓兮十分意外。 “是。。。啊。”阮初音勉强肯定下来。她的户帖上写得清清楚楚:大雍国郁州府雾水镇小河村。 “陈为是你什么人?”陆卓兮追问道。 “陈为是谁?”阮初音听糊涂了。 “醉仙楼的东家。”陆卓兮诧异地看着她。这姑娘连东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来这里当庖长了? “我东家姓向,不姓陈。”阮初音不明所以,但还是道出了姓氏。 空气足足沉默了五息,宋肆元见王爷沉思不语,立即顺势问道:“所以,这位新东家是阮姑娘的夫君?未婚夫?意中人?” 难怪阮姑娘不愿意,原来有这层关系在。 现在换做阮初音沉默了。 又是这个问题。以后干脆把未婚两字写在衣服上得了。 “都不是。我没有成婚。” 说完,又担心那两人打她主意,连忙补了句:“也不想成婚。” 沉默宛若一只蹴鞠,又踢回给陆卓兮和宋肆元。 无论是哪国的女子都不会轻易背井离乡,哪怕是家里发生变故也不会。因为朝廷每个月都会给她们发放固定的补贴,这笔数额因国而异。但是都能无一例外地解决基本的衣食住行。再加上女子可以通过嫁人脱贫,根本没有投奔他国的必要。 除非这名女子的夫君不是本国人,又或者是身份见不得光。 既然阮初音不是第一种情况,那就是第二种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那个,请问你们找我还有别的事儿吗?”阮初音现在已经失去了陪同的兴趣。 “阮姑娘,不知能否告知芳名?”陆卓兮惜才,决定帮她一把。 “阮初音。”她大大方方报上名字。 “今日阮姑娘的厨艺让陆某十分称心,他日路经此地,一定再来捧场。”陆卓兮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她:“这些银两就当是陆某和宋老单独给你的赏银。以后若是遇到难处,可以去黎春街露香茶楼找宋老。” 啊?那么多钱?全是给她的? 惊喜来得太突然,直到两人起身道别离去好一会儿,她的手还依旧捏着银票定格在半空中。 财神爷敲门,福从天降下。 民以食为天,她突然发现当厨子真不错! 醉仙楼外,一辆豪华马车上 “王爷,要不要找人查一下阮姑娘?”宋肆元请示道。 “暂且不用,让她在黎城安心住下。” 在陆卓兮看来,无论阮初音身上背负了什么罪名,既然来到北月国,就是他们北月国的姑娘,受他的庇护。 翼湘王府门口,停着一辆金丝楠木马车。 “府里来了哪位贵客?”宋肆元大感意外,瞅着它问一旁的护卫。 王爷不在,还能放人进去,难道是宫里来人了? “回先生,是大雍国的太子殿下。”护卫恭敬回道。 “江问舟来了?”陆卓兮听到他们的谈话,缓缓从车里走出。 怪哉,他并没有听父皇或是鸿胪寺提起大雍太子来访之事,难道是特意来找他的? 万福轩 一名男子长身立于一块玉石屏风前,眉目冷峻。 身上穿的星蓝色衫袍并没有减弱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寒气。 鬼斧神工刀削般的面容此刻布满了浓浓的忧郁之色,没有一丝笑意。 “子鱼,别来无恙。” 陆卓兮问候道。 他与江问舟都是忘西宗的弟子,但却不是同一个师傅。 第40章 你想找的人叫阮初音? “稚圭,我此次来北月是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事态严峻,江问舟也不客套,直接道明来意。 陆卓兮命人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各放一座冰鉴。随着中堂内温度的降低,暑气渐渐褪去,体感也变得清凉舒适起来,暂时压下了江问舟身上不断升腾的躁意。 “你想找谁?”陆卓兮拿出珍藏的紫笋茶,优雅地淋热着茶具。 “一位十八岁的姑娘。”江问舟拧眉回道,唇瓣中轻吐的无奈声让他手中的动作倏地顿了下来。 陆卓兮眼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盯着江问舟瞧了又瞧:“你不远千里从凉城来这儿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找一位姑娘?是什么样的姑娘?” “秦观之和我三弟的心上人。”江问舟回道。 哦? 他的话让陆卓兮生了几分兴趣。 秦观之是剑神戚师伯最得意的弟子,当年在忘西山学艺没少和他打交道,为人表面温润如玉,沉静内敛,实则墨守成规,冥顽固执,他那一心问剑的模样像极了看破红尘的戚师伯,是宗门剑术造诣最高的弟子,也是下一任掌门的热门候选人。 而江问舟的三弟,也就是大雍国的临淮王江玄舟,生得丰神飘洒,气宇轩昂,听闻其在凉城深受诸多贵女倾慕。不过他的性子却不像他的脸那么讨喜,为人冷面冷情冷心,曾经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用“一块难啃的骨头”来形容此人再合适不过了。 能够让这两人都看上的姑娘,有点儿意思。 “子鱼,究竟发生了何事?”陆卓兮把沏好的紫须茶推到他面前,静等下文。 当江问舟缓缓道完事情始末,陆卓兮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了。 “戚师伯有没有说临淮王什么时候能醒?”他抿了一口茶,不咸不淡地问道。 江问舟摇了摇头:“师伯只说能保他性命无虞。我临行前,三弟尚未苏醒。” “秦观之竟会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可不像他。想来这位姑娘一定长得貌若天仙了。”陆卓兮确信道。 想当年在忘西山,宗门第一美女郝蓉对秦观之一见倾心死缠烂打,被他一脚踢下山崖摔断六根肋骨差点变成残废。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戚师伯把珍藏了半辈子的“续骨丹”拿出来才把人治好。 郝蓉是翠竹峰峰主左靖和的弟子,也是南星国的公主,为了平息他们的滔天怒火,掌门和大雍帝拿出了不计其数的宝贝。之后秦观之便被大雍帝带回了大雍。 江问舟从袖中拿出一幅画卷,打断了陆卓兮逐渐飘远的思绪。 “这是阮姑娘的画像。为了搜寻她的下落,我已暗中派出了数千人,皆无所获。雾水镇距离北月边境五百里,直道居多。我觉得她有可能一路向北去了北月国,所以想请你帮忙暗中搜寻。” “她姓阮?全名叫什么?”陆卓兮接过画像,眼睛直射江问舟。 大雍人,姓阮。莫非是她? “阮初音。”江问舟回道。 还真的是她! 陆卓兮敛下眸中惊色,缓缓打开画像。 一身黄衫裙,身姿若杨柳,乌发似云堆,肤若天山雪。 只是这五官。。。稍显普通,与这一身气度显得格格不入。 “子鱼,你确定她是阮初音?”陆卓兮狐疑道。阮姑娘的那双眼睛灿若繁星,怎么看都不像是画中女子的那双眸子。 “确定,这是我三弟府中的侍卫给我的。他见过阮姑娘,应该不会有错。”江问舟肯定道。 本来是让秦观之画的,但是他说什么也不肯动笔。之后又把虞煜找来,结果他把人画得惨不忍睹,根本无法辨认,只好又找了初一,由他口述,让画师把人画了下来。 陆卓兮闻言,心里有了计较,不再多言。 “稚圭,如果阮初音真来了北月,按日程估摸着应有十多天了。她一个姑娘家,又不会武功,不出意外定会直奔黎城。听说她烧得一手好菜,酒楼食肆还有露摆都有可能是她的落脚地。”江问舟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如今临淮王没有苏醒,阮初音又杳无踪迹,皇后一心问斩秦观之,父皇的耐心也变得越来越少。所以必须得尽快将人找到,否则秦观之就算不死也会被流放,镇国公是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废掉的。 “好。我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今日你是住下还是回大雍?”陆卓兮问道。 “回大雍。”江问舟担心凉城生变,急着赶回去。 他走后,陆卓兮把宋肆元叫了过来,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宋肆元手里捏着画卷,心里细细琢磨起王爷的用意来。 片刻之后,试探道:“王爷,不如我们再去醉仙楼确认一下?如果阮姑娘的相貌与这幅画对不上,那就不是大雍太子要找的人。天下那么大,同名同姓的不少啊!” 王爷如果真想帮江玄舟,早把他带去醉仙楼了,所以宋肆元猜测王爷他是想把人留下。 “天色不早了。”陆卓兮望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悠悠吐道。 “王爷,听说醉仙楼的海货做得不错,要不我们一会儿去尝尝?阮姑娘的厨艺好,不知多少人恨不得一日三餐都上那儿吃!”宋肆元笑眯眯地提议道。一日去两回怎么了?送银子上门,人家还能不高兴? “也好。本王换身袍子。”陆卓兮微微颔首,眼里闪过一丝悦色。 “王爷,听说黎城当下的年轻俊郎喜穿明媚之色,比如色泽鲜亮又不失庄重的紫红色,能让人眼前一亮。王爷身躯凛凛,丰神俊朗,相信阮姑娘见了一定会过目不忘,镌刻入心。”宋肆元明着提醒王爷不要再穿一身黑了。平日里本就不苟言笑,说话也没什么温度,还不靠衣着接点地气? 到下个月王爷就年满二十五了。再不抓紧点儿,年底的宫宴上免不了被赐婚。 陆卓兮为人的最大优点就是纳谏如流,博采众议。 出门时,他已经换上宋老所荐的紫红色缎袍。 府里每季都会为他添置二十套衣袍,什么色系都有,只是他习惯穿深色罢了。 酉时两刻,正是醉仙楼最忙的时候。 阮初音在后厨不厌其烦地教着冥八、冥九和冥六。三人之中冥六的天赋最高,现在已经很能够烧出几道像模像样的菜品了,为阮初音减负不少。 “阮姑娘,午时来的那两人又来了。”冥七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哪两人?”阮初音颠锅都颠糊涂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出手一千两点四道菜的那两个。”冥七立马道出重点。 这么一说,后厨里所有小伙伴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中迸射出灼热的光芒。 “阮姑娘,肯定是您烧得太好吃了,他们又来了!”冥九一个劲儿地夸赞道。 “对对,我们楼里很多食客都是回头客,天天来吃的也不少。”冥八一边回忆着食客的容貌一边接道。 “你们两个缺心眼吧!”冥七怒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话没听过吗?看来楼里最聪明的还得是他。 “什么缺心眼?你是不是又欠扁了?要不要哥几个一会儿再问候问候你?”冥八不服气道。他觉得下午那一顿打轻了,这小子的皮比鲮鲤还厚,上窜下跳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冥六,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阮初音立即脱下襜裙,擦了擦手。 一碗神仙饭一百两,四道菜一千两,单收赏银五百两。 两人一顿午膳能抵楼里半日盈利。 这种高端vip,再忙也得抽空接待。 第41章 露真颜 溪云阁再度开启。 这次,冥七为他俩换了一批话本。 《莫窥他人妻》、《血债血偿》、《缘尽缘灭》还有《娘亲重爱我一次》,全是讲述横刀夺爱,孽债高筑,儿大复仇,替父报仇的故事。 宋肆元瞅着书名,一脸惊奇。这儿的东家涉猎广泛,真是什么书都有啊。 “小兄弟,这两本老夫能带回去看吗?”他指着其中两本笑呵呵地问着冥七。午时看的那本《贵贱交情》,名字通俗,内容却颇有深意,读后别有一番感触,想必这两本也不错。 “您尽管拿去,不着急还,慢慢看。”冥七殷勤回道。看是其次,悟才是真谛。别说冥宫没给活路,敢打他们未来尊主夫人的主意,只有死。 半盏茶后,阮初音步伐轻盈地上了楼。听说两位贵客想吃海货,她特意去查了存货、还剩下神虾两只、扇贝五斤、黄花鱼三斤。鳆鱼、章拒、海胆什么的午时就卖完了,李大爷说要明个儿一早才能到货。 陆卓兮和宋肆元午时光神仙饭就吃下七碗,现在一点儿也不饿,便象征性地点了蒜蓉神虾、扇贝柱蒸蛋、鱼香落苏煲、香蕈炒青菜和两壶清酒,还邀请阮初音一起共进晚膳。 后厨未下的单子很多,冥六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刚想开口婉拒,只见陆卓兮又从袖里掏出一千两说道:“在下来此,一来是为了想再尝尝阮姑娘的手艺,二来是有事要说,不会耽误你太久。” 阮初音的视线紧紧黏在银票上,又慢慢地移到了陆卓兮的身上。他换了一袭新色缎袍。领口、腰间和袖口都绣上了栩栩如生的祥云,显得儒雅而庄重。即便有幂篱遮面,也难掩其一身风华与气度。 内心挣扎到一半,竟鬼使神差地回道:“承蒙陆公子赏识,我这就去为二位上菜,一会儿就来。” 雅阁里暂时恢复了宁静。 宋肆元一脸欣慰望着陆卓兮:“王爷可有想好一会儿怎么让阮姑娘展露真容?” 陆卓兮摘下头上的幂篱倚立窗前,凝视着满院的月月红,任由落下的玉霙随风而扬抚过脸庞。空中的新月宛若一面镜子,清澈明亮的光芒映照在他清隽无瑕的脸上,恍如仙人临世,超凡出尘。 “她的胆子似乎有点儿小。”半晌,他薄唇轻启,缓缓开口。 半炷香后,四道菜品上齐。 阮初音怀里揣着一千两,眼里只剩下溪云阁,颠锅的速度快得都飞起来了。匆匆交代了几句,把“战场”留给了小伙伴们。 后厨瞬间炸开了锅,冥七被冥八一把拽去颠锅,中堂内两位大娘齐齐上阵,包揽了店小二和传菜的所有活儿。 当阮初音再登溪云阁时,只觉得眼前乍开了一道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好一个清俊潇洒的美男子! 墨发金冠,眸光似水,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宛若夏日里的一缕清风,又宛若山涧中的一汩清泉,秀美如画。瞧着,一点儿也不觉得冰冷,至少阮初音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异性相吸。突然冒出一个大帅锅,难免心生紧张,也不敢再往前半步,场面一时僵硬住了。 “阮姑娘,请坐。” 阮初音的反应取悦到陆卓兮了,眸色不禁又放柔了一分,客客气气地邀她入座。 “阮姑娘,陆某真心诚意想与你结交,不知你是否也愿意摘下面纱坦诚相待?”陆卓兮想好了,如果阮初音再次拒绝,就把真实身份搬出来。 但是让他没想到是阮初音很爽快地应下了。 一天出手两千六百两的超级vip想与自己结交,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金钱的亵渎。 面纱摘下,阮初音露出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容色。 自从来到黎城,她见到了许多年轻姑娘。每日光顾醉仙楼的食客里就有不少。但是她们的容貌大多平凡,出挑的屈指可数。不是她自吹,以她的颜值绝对能在这片异世妥妥地躺平。可惜她要回家,无福消受这儿的美男恩。 陆卓兮和宋肆元的眼神陡然生变,唇角的上翘的弧度正在缓缓放平,凝聚在阮初音身上的目光里除了震惊还酝酿着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有一美人,幽兰自芳,眸清可爱,梳云掠月,云霞为裙,娇柔柳腰。远看如月鲜珠彩,近看似海棠醉日。 此等姝容,换作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剑而起,冲冠一怒为红颜。 阮初音微红着脸低眉问道:“不知陆公子想要说什么事儿?”她不喜欢被人直勾勾地盯着瞧,这样会让她血气升高更加紧张。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她就回去颠锅了。 陆卓兮本来是有话要说的,但是这些都是基于阮初音不愿摘面纱的情况下。现在她已露真容,这些话就不能轻易说出口了。 于是他目光幽幽地转向宋肆元。 “咳。”宋肆元心领神会,瞅着阮初音发了一小会儿呆,笑道:“阮姑娘,是这样。一般背井离乡的女子要么是跟随夫君而来,要么是身上带事儿的。我俩与阮姑娘一见如故,很希望姑娘能在黎城安居乐业。所以就想问问你,想不想换一个新身份,我们可以帮忙。” 阮初音闻言,心下一惊。难怪他俩今日下午临走前对自己说了一番奇奇怪怪的话。 她还是对这片异世了解得太少了。 “多谢两位的好意,但是我身上没带事儿,只是纯粹想换个地方生活,所以暂时并不需要新身份。”阮初音觉得小河村的户帖没什么不好,而且这还是秦观之为她费心办下的,怎可轻易舍弃? 陆卓兮也没打算告诉她秦观之和江玄舟之间发生的事儿,笃悠悠地夹起一块神虾肉放到她的碗里。 阮初音的心思已经飘向后厨,陪他俩小酌一杯后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去。 陆卓兮望着佳人的背影,脑中闪过她说过的话:“没有成婚。” 夜色融融,待阮初音回到家,月亮早已爬上树梢,银辉满地。 沐浴过后,躺在床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两只手腕平放着不动她都能感受到一股酸麻的痛感。长这么大,第一次累到想哭。 “笃笃笃”,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那么晚了,会是谁呢?大脑神经瞬间绷得笔直。 第42章 美男计 “是。。。谁?”阮初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初音,是我,向云驰。” 阮初音微微恍了下神,连忙打开院门。 谁知,还没正眼看清说上一句,怀里已经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是小狗!云驰,这是给我的吗?”阮初音的声音瞬间扬高,兴奋地将怀里的小白搂得紧紧的。细细瞅着它的模样,有点儿像边境牧羊犬。 “对,以后看家护院的活儿就交给它了。”向云驰就知道没有哪个姑娘能抵抗住带毛的幼崽。看着她对着“白团子”一阵猛撸的欢喜劲儿,心里竟然生起一丝嫉妒。 阮初音好一段日子没见到向云驰了,瞧着似乎清瘦了点儿,五官显得更妖孽了。 星河高悬,屋里烛火点点,茶香袅袅。 “白团子”很乖,自己找了一个角落打盹。 茶壶倾斜,热茶缓缓流入杯中,清脆的潺潺声在深夜显得格外悦耳。 向云驰安安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姑娘,半干的秀发自然垂落于胸前,散发着淡淡的蔷薇香气。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一身单薄的青衫覆在娇躯,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娇艳欲滴,妩媚动人。 似乎是被这份令人窒息的美丽迷惑住了,竟然朝着那株芳华伸出了手,在即将触碰到那撮青丝时猛然清醒,极为自然地改了角度握上那杯朝他递来的热茶。 “云驰,生意谈的还顺利吗?”阮初音关心道。 “顺利。”向云驰眼里含笑,却不达眼底。 身上挂了三道口子,毁了他一件昂贵的缎袍,连着头发都被削掉两撮。 卫九思这个混蛋,不仅拉帮结派地上场,还用炸炮、机关、阵法、毒药连番轰他,比擦了粉的吊死鬼还不要脸。 不过他向云驰也不是吃素的,这次也找了两位盟友同进同退。一位是清风阁阁主魏时章,还有一位是烈盟盟主苟慕南。全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向云驰的娘嫁了八个男人,其中六个是舔血之徒,还有两个走了仕途在南星和北月当大官。 小时候没觉得兄弟多有什么好,一个个争着和他抢娘亲。后来慢慢长大了,他们几个全成了一方大佬,才觉得自己的优势出来了。 譬如此次干架,两兄弟一呼而就,特别给力,只可惜拉少了,应该再把他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布阵的阵道宗宗主兄弟一起拉上。 虽然此次交战挂了不小的彩,但是卫九思也没好到哪儿去,自己在他背上划的那道杰作足够他趴上半个月了。 想到这里,胸口的刀伤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突然面色狰狞了一下。 “云驰,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阮初音见他右手握着茶杯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茶汤,而他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不禁关心问道。 此时,向云驰除了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他本来是想明早给阮初音这个惊喜的,谁知刚回来就听到冥七说了一堆今日楼里发生的“不快”之事,让他顿时警铃大作,顾不得月黑风高,忍着伤痛来看一眼美人。 “小白兔”实在太可爱了,又娇又软,浑身上下香喷喷的,让人忍不住抱在怀中往死里呵护。 他不在小白兔身边几天就冒出来一个觊觎者,往后可怎么办?他才不要小白兔和他娘一样找那么多窝,谁都不可以抢走他的娇娇。 “初音,我疼,好疼啊。”向云驰心生一计,卖起了惨。晶莹的泪花在眼眶中酝酿,面上浮出的痛楚之色让他看上去我见犹怜。 阮初音看呆了,原来男人娇起来可以那么美! “你哪儿疼,我看看。”她缓缓抬起手想放上他肩头,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妥,颤颤巍巍地缩了回来。 眼见好不容易等来的福利即将化为泡影,说时迟那时快,向云驰一把抓上那只粉嫩的小手紧紧拉向自己覆上他的阔胸。 “初音,我受伤了,胸口三道口子可长了。今日出门急,连药都忘了上。”向云驰边说还不忘拉着那只小手上下轻轻蹭着他的心口。虽然感觉有点刺痛,但是心情美啊,那只小手的温度都快把他融化了。 阮初音惊呆了,任由向云驰握着她的手,心里紧张得好像连呼吸也忘了。 向云驰没有给她任何回魂的机会,束带用力一扯,健壮有型的上半身毫无遮掩地展现在美人面前。 胸口,肩胛还有腹部的三条狭长的口子已经结痂,烙在他那莹白如雪的肌肤上甚是突兀,但落在阮初音眼里,却多了几分野欲的味道。 “云驰,你。。。和人打架了?”她心头猛地一颤,瞬间思绪回拢。那么长的伤疤,看上去又凶又险。 向云驰察觉到阮初音的脸色有恙,知道把人吓过头了,心里不禁后悔起来,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又往她身前凑近了一寸,揉捏着他迟迟不肯放下的小手委屈吧啦道:“初音,半路遇上个截货的,幸好我们人多,勉强打赢了。” 劫匪! 阮初音瞬间脸色又白了三分。这回向云驰不敢再吓她了,把后面想好的恐怖故事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初音,我没事儿,伤也快好了,就是时不时地会有点儿疼。不信,你摸摸!”说完,掰出她的两根手指按到伤口上细细摩挲起来。那种感觉舒爽地都快让自己藏匿于喉间的呻吟声破空而出。 阮初音也没好到哪里去,血气在鼻腔中热腾翻滚,醒了两下鼻子试图把这股力量压下。 她明知道这样不好,小手却无法跟着大脑的指令走,依旧游移在那条长长的疤痕之上。 浓郁的荷尔蒙气息呈排山倒海之势迎面扑来,这种感觉比中了五百万还要美妙。 向云驰注意到她的眼神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涣散,两颊绯红得比熟透的林檎还要艳上三分,就知道美男计生效了。 “初音,你这儿有药吗?帮我上点儿?”向云驰撒娇道,眸中氤氲的春色夹杂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甜腻,让阮初音禁不住在心中惊声尖叫起来。 “有,我这就去拿。”她的口吻轻轻的,糯糯的,步子却迈得极沉。 第43章 她这是被撩了? 不大的药箱里品种还不少,金创药、绷带、金针等等一一俱全,就连清热燥湿治疗邪火的药都有。 阮初音觉得她现在很有必要给自己来一剂。 转身走出里屋,发现向云驰脱得更彻底了,不仅上半身一览无遗,连里裤也被扯得松松垮垮,露出一条极深的沟壑。 “初音,我腹部的伤口有点儿深,希望不会吓着你。”向云驰低着脑袋,一双大手按上裤腰两端,那种既无助又羞答答的表情让刚想打退堂鼓的阮初音顿时没了想法。她到底在想什么啊!顿时轻轻甩了甩脑袋走了过去。 “你别动,我来就好。如果疼,就喊一声。”阮初音用手指挖出一大块金创药小心翼翼地覆上他肩胛骨的伤口,一边抹着一边用嘴凑近轻轻吹着。 几撮青丝有意无意地抚到向云驰的胸膛,胸肌和腹部的线条瞬间贲张起来,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赫然又渗出一条新的血痕。 阮初音“啊!”的一声惊叫起来,以为自己下手太重误伤了他,两只小手剧烈地颤抖着。 “初音,我没事。”向云驰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反而希望血流得再猛一点儿。他喜欢看到“小白兔”紧张自己的模样。 一只大手在不知不觉中裹上了那只扬在空中无从下手的柔荑,领着它一点一点地沿着伤口慢慢涂抹。 直到抹至腹沟深处,阮初音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旖旎,大声喊停。 “云驰,这里,还是你自己来吧。”她红透着脸,声音也因为不安和激动而变得扭曲。 “初音,你别担心,我不疼,就快好了。”向云驰装傻,用了点儿力道将那只如葱般白嫩的手指往那处迅速探下,等阮初音反应过来时,小手已经被他松开,重新获得了自由。 “初音,谢谢你。冥五他们为我上药没轻没重的,不像你这么轻柔,一点儿也不疼。” 阮初音瞧着向云驰那双澄澈无辜的大眼睛,觉得刚才是自己想歪了,顿时小脸变得更红了,连着耳根也开始微微发烫起来。 倏地,不知怎么的,红烛的火焰熄灭了。 虚空一下子被抹上了一层厚厚的水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十年等个闰腊月,莫非老天给机会? 扑还是不扑? 黑暗中,向云驰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野狼,碧绿的瞳孔牢牢锁定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猎物,散发出慑人的光芒。 “小白兔”此时的呼吸声已经变得极浅,似乎有后退的意图。 向云驰轻笑起身,高大的身躯宛若一堵铜墙铁壁朝着“猎物”压下。就在那滚烫的胸膛即将贴上那对鼓胀的白玉团时,他改主意了,侧过身子径直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月光如水,透过窗桕照进房间,每一个角落都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为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增添了一份宁静。 向云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火折子,凑到红烛前重新点亮。 阮初音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浑然不觉。 一夜无眠,直到卯时三刻,她依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是被撩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向云驰的眼神太无辜,动作太自然,让她不敢往歪处去想。 再睁眼时,还是被小白舔醒的。 差点忘了,现在家里多了位新成员。 洗漱过后,阮初音用家里所剩的食材为小白做了一份还算丰盛的早餐:一个鸡蛋,一只鸡腿,一盘青菜,半碗米饭还有一只林檎。 它很喜欢这些食物,啃得虽慢却很欢快,没有浪费,连一点儿骨头渣也没剩下。 打开大门,一辆高头马车已经停在门口。 “初音,快来。”向云驰一袭大红袍,朝她伸出了手。 阮初音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云驰,这点儿路走走就好,不用特意把马车开来。” “今日天色不好,我担心有雨。再说了,买马车就是要用的。”向云驰不以为然,他的娇娇就得用好的。 透过车轩,阮初音望着天色,火球高挂,碧空如洗。再回神时,醉仙楼到了。 今日后厨来了很多新伙伴,冥一到冥十八全凑齐了。 阮初音一一记下他们的特征,生怕一会儿叫错,闹出笑话。几位小伙伴心细如发,好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和她说话的时候都会先自报家门。 “阮姑娘,我是冥十,我家以前是开小馆的,会烧菜。一会儿您教我。” “阮姑娘,我是冥十三,我家以前开大酒楼的,比冥十强多了,一会儿您先教我!” “阮姑娘,我是冥十五,我曾祖以前在御膳房做过,手艺祖传,比他俩都厉害,不信我现在做两道给您尝尝?” 阮初音激动了! 来了三个会烧菜的,她总算不用担心把锅给颠飞了。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这几个小伙伴只有满腔的热情,她还是逃不了把锅颠出九霄的命运。 不过庆幸的是,新来的小伙伴们悟性很高,学什么像什么,天生学霸命。才半日功夫,做的几道快手菜已经能登大雅之堂了。 向云驰不到正午就把阮初音拉到雅阁用膳。十张白花花的大额银票压在她的碗下,要有多耀眼就有多耀眼。 “初音,我就知道请你来帮忙准没错。才半个月,醉仙楼已经盈利近五万两。我说过会给你加俸的,这些银票全归你了。”他的唇角高高翘起,眼里尽是宠溺。 听李老说,“小白兔”很羡慕他那套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要不了多久她的心愿就能实现了。 阮初音紧抿着唇瓣,盯着那十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心中纠结起来。说不想要是假的,但是向云驰给的也太多了。 上回陆公子想挖她,开了每月一千两的俸禄。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在黎城,一千两的俸禄已是高薪。 如今向云驰不仅预支了她四百两的月俸,还额外给了她一万两,这。。。 “初音,拿着吧。酒楼生意好你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你,醉仙楼早关门了。以后盈利多了,我还会给你分红的。黎城的物价不比雾水镇,很贵。姑娘家身边多备点银两总是好的。”向云驰看她愣着不收,急了,说了一堆有说服力的“好话”。 “云驰,谢谢你啊!你人真好!”阮初音的声音都变得哽咽起来。 她觉得老天还是很照顾自己的,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突然觉得有点儿喜欢上这里了。 “阮姑娘,阮姑娘,昨日那两个有钱的主儿又来了!” 正在这时,冥七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话是对着阮初音说的,眼睛看的却是向云驰。 娘的!天天来! 向云驰的脸色转眼间沉得比乌云还黑。阮初音还未起身,他已经跟着冥七下了楼。 第44章 有颜+财富+地位=无敌 大堂内,陆卓兮头戴幂篱,身穿玄色金线袍,黑底绣金靴,正专注地望着白墙之上高高挂起的大木牌。 今日政务格外繁忙,但他还是抽空来到醉仙楼,只为能够见上佳人一面。 “王爷,午时两刻您还要赴万安楼与右相用膳。”宋肆元眼瞅着时辰快到了,急着提醒道。 “就一小会儿。”陆卓兮眉心微蹙,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与无奈。自从邂逅了阮初音,就不知不觉对她上了心。只要得空,脑海中都会跃入她的音容,好像得了魔怔一般,非得见上一面才舒心。 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他没有等来娇娘,却等来了醉仙楼的东家——一个俊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男人。 向云驰的容色令陆卓兮惊诧。 一袭大红袍,肤色如玉面若朝光,浓墨般的头发微微卷曲,自然垂在两肩,没有任何绾束,却丝毫不显凌乱。 一双剑眉之下是一对璀璨夺目的桃花眼,水盈盈的,充满了多情,又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邪气,正笑着朝他拱手自荐道:“两位贵客,在下向重光,是醉仙楼的东家,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今日溪云阁得空,不如由向某领二位上去?”向云驰礼貌微笑道,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宋肆元,总觉得此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向东家不必客气。今日陆某并不是来用膳的,是特意来找阮姑娘的。”时间紧迫,陆卓兮直切主题,道明来意。 “不知陆公子找在下的未嫁娘有何事?”向云驰心头倏地窜起了火气。 冥七说的对,这男人就是来和他抢媳妇的。幂篱遮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看就是阴险狡诈之辈。初音素来单纯,和他多待上一秒都危险。 实际上让他不爽的还有陆卓兮一身非凡的气度。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凛然气势非一日而就,这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以向云驰多年驰骋江湖的经验来看,他断定此人非富即贵。 “未嫁娘?”陆卓兮沉默了三息加重语气反问道。 “可是昨日阮姑娘还与在下说她没有夫君,没有夫侍,没有婚约也没有意中人。”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眼前的红袍男子,心里涌起一股不小的怒气。 “昨个儿夜里刚定下的。陆公子,您一直向在下确认与初音的婚事,何意?”向云驰轻笑一声,压着心头怒火,用最平和的口吻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是吗?那——不妨由阮姑娘亲口确认如何?” 在向云驰不明所以的眼神下,陆卓兮已经越过他朝着前方款款而来的佳人走去。 “陆公子,您可赶巧了,今日楼里刚好来了一筐海螺。”阮初音听到vip来了,连忙赶来推荐这批新到的海货。 螺肉在大雍的餐桌上并不多见,因肉质偏硬,味道腥气,很多人都不喜欢吃。但是她会处理啊!这道来自海洋的馈赠无论是白灼、炭烤、葱油、盐焗、爆炒、蒜蓉还是凉拌,只要佐料到位,怎么做都是一个字——鲜。 “阮姑娘,在下和宋老一会儿还有事,就不在这里用膳了,不过我们晚上会来捧场,到时候一定尝尝你说的海螺。”陆卓兮和气地与她打了个招呼,心中酝酿着之后要说的话。 阮初音有些意外,那他们这会儿来醉仙楼是? “阮姑娘,听闻这位向公子是您的未婚夫?不知道两位何时大婚?陆某也好备份厚礼,讨杯喜酒喝。”陆卓兮的目光朝着向云驰扫去,见他紧绷着脸目露青光,心情顿时愉悦不少。 阮初音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地瞥了眼向云驰,道:“这其中是不是有。。。” 还未等她说完“误会”两字,向云驰已经朝她怀中猛然倒去,把阮初音吓得连忙接住他,紧紧搂上他的蜂腰。 “初音,我的胸口又疼了,一会儿你帮我再上个药行吗?”向云驰紧紧握着她的右手,不客气地把脑袋倚在那对白玉团子上,口吻虚弱地请求着。 “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去上药。”阮初音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那苍白无神的脸上,暂时忽略了胸前的那股压力和那条向后揽上她腰间的手臂。没用多大的力,她就把向云驰给扶起来了,心里迅速闪过疑惑但却容不得她多做思考,刚要转身,忽而想起还有两位贵客在,一脸歉意道:“两位,我东家不舒服,得失陪一会儿,不如。。。不如我们晚上再聊?” 空气凝固了三息。 陆卓兮忍着挥拳的冲动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阮姑娘,你们东家说倒就倒,这身子骨还真不是一般的孱弱。你一个人扛不动,还是由在下来扛吧。” 站在不远处的冥七闻言,一个箭步上前将尊主扛起,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电光火石间又分回一半重担到阮初音身上,扭过脑袋笑眯眯地对陆卓兮道:“贵人,您的好意我们东家心领了。这里有小的和阮姑娘就够了,就不劳您费心了。您——慢走。” 说罢,头也不回地和阮初音把人扛上了楼。 幂篱下,一双锋利如刃的眼睛直射二楼的某道身影。宋肆元连着唤了他几声,都没有任何回神的迹象。 马车上,车舆内的气压低得惊人。 “王爷,阮姑娘刚才称呼向重光东家,可见他俩还没有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极有可能是那个男人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宋肆元现在明白那两本书的用意了,这醉仙楼里的人还真有意思。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陆卓兮拖着尾音,悠悠吐道。语气又冷又硬,脸上笼罩的霜色也变得越来越厚。 “未必,一厢情愿空余憾,自作多情终是散。依属下看,王爷还是有很大希望抱得美人归的。”宋肆元宽慰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差得远呢! “是吗?你是没看清那人的容貌吗?”陆卓兮冷冷睨了他一眼,眼里的不悦之色更深了。 宋肆元第一次发现王爷还会有不自信的时候,差点儿没控制住表情笑出声来。 “王爷,论长相,您和向重光不分伯仲。论地位,他只是一介商人。论财富,更是无法与您匹敌。阮姑娘冰雪聪慧,断然没有选他的道理。依属下之见,您是时候该亮出身份了。” 陆卓兮的神色晦暗了几分,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若有所思地欣赏车轩外的美景:确实。向重光生得再好又有何用?阮初音没理由放着翼湘王王妃不做而去做一间小酒楼的老板娘。 第45章 危机 万安楼 黎城最有意境的酒楼。一座座庭院式的雅阁错落于一大片碧波之上,宛若瑶林仙境,美不胜收。 春花阁——万安楼的阁中之王,六米高的挑檐式建筑,灰墙之上砌满了精美的雕纹。正中位置,有一个巨大的木质屏风,屏风之上高高挂起的匾额上遒劲有力地镌刻着“心宽福来”四个大字。 四周柳堤桃红,水天一色。几叶扁舟随波逐流,明净之境,足留佳客。 “右相今日好兴致。”陆卓兮别有深意地道了句。 右相金石,十五岁以神童入试,赐同进士出身,被破格任命礼部主事。二十五岁受先帝重托任太子太师。三十五岁,太子继位任命右相,是两朝帝王深受信赖的股肱之臣。 只是,他与陆卓兮不在一个阵营,是当朝太子党的领军人物。 说到此处,得稍微写点儿两人之间的恩怨。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北月太子陆隐年的母亲是当朝皇贵妃杨行雪,而陆卓兮的母亲却是北月帝后许风华。两人之间有着不可调节,无法释怀的矛盾。 而金石,本来也不想拉下老脸找上陆卓兮,谁让翼湘王如今掌管户部呢! “王爷说笑了,微臣也是听人说春花阁风景独好,特邀王爷前来一叙。” “那就多谢右相心里还念叨着本王。倘若有什么事儿是本王力所能及的,定当义不容辞。”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心才上五台山。陆卓兮倒要看看这只老狐狸今日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平日里连走路都要避开他七八丈,今日倒好,突然主动示好,实属怪哉。 金石确实有事找陆卓兮,浅笑干脆道:“不瞒王爷,微臣确实有一事相求。众所周知,大雍的镇国公与微臣是多年的同窗好友。前段日子,他给微臣来了一封书信,想让微臣帮他找一名女子。可是微臣找了一段时日,一直迟迟没有结果。镇国公坚信那名女子现在人在北月,所以微臣就想到了王爷。” 如果陆卓兮肯下令搜寻,要比自己派人一州一州地搜查快得多。 秦琅的长子闯了大祸,等着这位姑娘现身救命,让自己务必帮忙在十日内寻着人。眼瞅着已经过去五日,却还没有那位姑娘的音讯。 这事儿吧还不好让北月帝出面,否则就直接上升为两国之间的事务了。想来想去还是找陆卓兮最为有效。 “可有那名女子的画像?”陆卓兮压下心中震惊,面色如常道。 “有。镇国公附在信里了。”金石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 画卷之上的女子一身藕衫,其面容有七分神似阮初音,让陆卓兮大感意外,顿时心下警铃大作,头皮发麻。 这份画卷是镇国公派人到阮初音的落脚地雾水镇,找了范五和陆七凭着记忆让画师画下的。 当初镇国公收到画卷的时候,对阮初音的容貌惊为天人,难怪儿子宁愿冒着杀头的风险都不肯把她画出来。以此女的容色,势必会被各路强者争夺。 陆卓兮凝视着画中的人,眸色越发深沉,心里升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不安和烦躁。他本想过两天等手里的事情忙完了就帮阮初音安一个显赫的身份,以便将人娶了,现在看来是一刻也不能再等了,顿时没了闲谈的心思,当即应下金石的请求收下画卷,顾不得向户部告假,匆匆赶往醉仙楼。 “王爷,您想好怎么和阮姑娘开口了吗?” 马车上,宋肆元觉得这位姑娘虽然人长得娇俏,说起话来软绵绵的,但是性子却不软,在某些方面颇有主见,未必肯乖乖跟着王爷走。 陆卓兮闭眸假寐,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是啊,该怎么和初音说呢? 说轻了,她不当一回事。说重了,她肯定会回大雍。 人一旦离开了北月,就不是他陆卓兮能说得算的了。 不过令他们震惊的是,阮初音此时并不在醉仙楼里,连着向重光也不在。 两位大娘只说东家带着姑娘回乡探亲,要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陆卓兮和宋肆元询问了楼里所有的伙计,他们一个个地摇头不知两人去向,说自己也是东家前段时日新招来的,并不清楚东家的事情。徐春芳和韩水仙为他们做了证,因为他们都是同一天进的楼,同一天签的工契。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陆卓兮立即回户部让人翻查向重光的身份,结果查无此人,顷间让他警觉起来,不顾后果地当即调动所有力量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黎城距离南星边境仅三百余里,若走官道最多两日便可抵达。他担心向重光会带着阮初音去南星,便派了一批人沿路追赶。 事实上,他猜对了。但是他忽略了还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南北山岭。 此时,向云驰和冥三、冥五正带着阮初音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南星国阵道宗赶去。而李老和王老则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紧随其后。 阵道宗是向云驰四哥的地盘,之所以选择那里一来是因为在他的八个兄弟中只有他四哥孔回寅成了婚,不会打阮初音的主意。二来,大雍和北月的手臂都伸不到那里,尤其是秦观之。当年他和南星国公主郝蓉的爱恨情仇闹得天下皆知,如果他不怕死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冥宫得到凉城之变的消息只比翼湘王晚了一点点。但是向云驰的警觉度却比陆卓兮敏锐数倍,当即寻了个借口软磨硬泡一路撒着娇把阮初音忽悠去了南星国。 “云驰,我从来没有为那么多人做过饭,我怕我不行。” 一辆华贵马车上,阮初音正忐忑不安地搂着小白,和向云驰述说着内心的顾虑。 阵道宗有三万多名弟子,做一顿饭得花多少食材啊? 这活儿不好接,但是开的酬劳又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加上向云驰又美又娇,一时鬼迷心窍昏了头应了下来。等她发觉不对劲想反悔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入了深山。 向云驰怎么可能让他的娇娇受累每天包揽几万人的伙食! 旋而笑着宽慰道:“初音,到时候我让四哥在宗门腾出一座楼给你开饭馆,你只要负责我哥和几位长老,还有那些精英弟子的伙食就好。其他的,不用操心。” 什么?三万人一下子缩减了那么多?那她还怎么好意思拿每月两万两的俸禄啊!小手不经意地伸进袖口,摸着刚签好的契约,觉得烫手极了。 “云驰,要不还是让冥六去吧?他现在厨艺不错。”阮初音有点儿想回醉仙楼了,她不放心那些小伙伴们。这段日子酒楼的生意和口碑越来越好,她不想酒楼刚有起色就又离开。这让她的思绪飘回了明月小馆,也不知道秦公子和阿虞如今把小馆打理得怎么样了? “初音,我哥要求很高的,冥六是绝对不可能胜任的。就是因为他挑厨子,才肯出这个价。一切有我,你就在那儿好好干上两月,等回来换一套大宅子不香吗?” 香! 想到有大宅子住,阮初音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又渐渐沉静下来。 夜色渐浓,密林中的山道变得更加深邃难行。吱呀吱呀的车轱辘声回荡在空中显得格外空寂。 数百条黑影在其身后保持着安全距离不疾不徐地跟进着。而那两名老者正被月影阁找的四位盟友紧紧缠住无法脱身。 李云长和王学礼没想到在此处会遇上月影阁,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把广阳宗和罗刹门的四位尊者给请来。 卫九思一身白衣迎风立于一座山头之上,广袖舒卷。三千青丝随风飘扬,过分苍白的面容在婵娟的柔光下稍显生气。 一把银光湛湛的弯刀负在身后,远远望去,好似踏月而来,宛若谪仙,可是他的嘴角却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嗜血笑容。 背衫之上隐隐渗着淡淡的绯色。其下的皮肤早已挂满了血色的玉珠,沿着狭长歪扭的伤口缓缓滴落。 “向云驰,今日本阁要你的命。看你们冥宫以后还拿什么跟月影阁斗!” 帝46章 备战 四周一片静谧,山脉的每一处都笼罩着暗黑的力量。 几缕微弱的光线洒上车舆为它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细长树枝的倒影宛若一根根指骨轻轻抚摸着这块等待已久的“唐僧肉”。 “云驰,我们还有多久能到阵道宗?” 山路曲折,马车颠簸得让她胃囊难受,想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初音,阵道宗就在山岭背面,就快到了。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向云驰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好,从手边的檀木盒里取出一只小瓷瓶收入怀中。 他不想在此地过夜。一来初音讲究,二来林中猛兽很多,尤其是南北山岭的猛兽,最喜成群成队地出没,极少单独行动。今日出门匆忙,准备得并不充分,还是尽快赶路方为上策。 “要的要的,我有点儿想吐。”阮初音连连点头。现在她急需下车舒缓四肢,呼吸新鲜空气。 “冥五,停车。”向云驰高喊一声扶着阮初音下了车。环顾四周,找了块大石头领着她坐了过去。 “初音,这是紫云膏,里面加了猫儿薄荷,有提神醒脑之效。我帮你涂点?”向云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只洁白如玉的皓腕,心里蠢蠢欲动起来。 “云驰,我自己来吧。”阮初音瞅着那只好看的小瓶子摇了摇头。说完,伸手想要接过翠瓶,却不料扑了个空。 “初音,这两日你不辞辛劳地为我上药,对我那么好,我心里感动极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报答你,你就让我帮你涂吧,这样也能让我心安。” 向云驰笑得灿烂,宛若黑暗中绽放的朝霞,顾盼之间皆是风情,美得让阮初音晃花了眼。 他那低沉轻柔的声音比山涧叮咚潺流的清泉还要悦耳,即使这番话听着有些奇怪,但那双盛满真挚的眼睛和无比诚恳的口吻让阮初音实在不忍拒绝。 小手被大掌温柔地托起,紫红色的药膏在手腕处被缓缓推开,一股难以言喻的特殊香气在鼻尖萦绕开来。有当归、白芷的味道,但是最浓郁的还是薄荷的清香。 正当阮初音细细嗅着药香愣神之际,人中之处突生凉意。 “初音,这儿和耳后也得抹点儿。”向云驰一脸享受地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晕开人中的膏药,直到它全部渗透“凝脂”,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向耳后探去。 阮初音两颊泛起了红光,一双小手无处安放,紧紧捏着宽袖用力绞着。 “云驰,我自己来吧。”她实在受不了那种酥痒的触感,让她心里躁得慌。 “别动,就好了。”向云驰怎肯错过亲近美人的机会,不仅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反而得寸进尺地又凑上几分,为她的另一只耳垂轻轻涂抹起来。 两人靠得很近,灼热的呼吸不断喷洒在阮初音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肆无忌惮地充斥着她的鼻腔。一绺青丝自然地触上她耳鬓的碎发,空气中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阮初音不自在地朝后微微倾去,却被一只大掌倏地揽住细腰猛得朝前一压,整个人瞬间靠上向一睹厚实的胸膛,鼻腔里的冷香味更浓重了。 “乖一点儿。”他把脸贴上阮初音的秀发间,红唇凑到她耳前半寸之处停了下来,音色缱绻,眼眸宛若浸了翰墨一般翻滚着无尽的贪婪之色。 弹指间,阮初音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猝不及防地把头偏了过去,四片唇瓣几近贴合。 轰隆一声。 她当场被“雷”击中,睁着大大的眼睛吓得一动不动,心跳瞬间失了节奏。 “初音,涂好了。舒服吗?”向云驰敛起眼底的疯狂,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唇角勾起的浅笑又媚又欲,看得阮初音差点儿失了神智扑上那两片性感的薄唇。 沙漠里盼水喝。现在,她有点儿渴。 渐渐地,空气恢复了清新。 向云驰起身,心情大好地伸了个懒腰。 “小白兔”似乎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呢。再努力两把,相信很快就能吃上了。 月色如银,耳畔连一声鸟叫和虫鸣都听不到。 过分的安静透着诡异,引起了向云驰的注意。 “初音,上车,把面纱带上。” “冥五,你带她先走。” 他的语气骤变,不再像刚才那么轻柔,而是透着一股冷硬和强势。 阮初音微愣,还未来得及询问已被冥五请上了车。 “姑娘,您坐稳了,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掀开车帘,记住了吗?”冥五的神色和向云驰一样严肃,看得阮初音心头猛跳,说话也变得磕巴起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掀起车帘,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向向云驰。 “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我突然想起没带见面礼给四哥,准备打只大虫孝敬孝敬他。初音,你和冥五先走,我随后就到。”向云驰微微一笑,朝冥五使了个眼色,背过了身子。 车轩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冥五握紧缰绳,驾着马车在林中急驰。 阮初音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稳着身体,轻轻掀起车帘一角不安地问道:“冥五,你老实告诉我,云驰是不是有危险?”她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里的恐惧都快溢出来了。 “姑娘放心,没有危险。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到阵道宗了。”冥五侧着脑袋大声回道。有李老和王老托底,没什么不放心的。 此刻,数百名月影阁弟子距离狙击目标仅两里距离。 卫九思立于附近的一座山头,视线自始至终循着脚下那辆宝马香车。 那道白色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向云驰为人张扬,绝对不会穿白衣。远远瞧着那抹身姿似乎有点儿像是女子。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他不再迟疑,领着五十名弟子一跃而下,朝着那辆马车急掠而去。 密林中,向云驰和冥三察觉到来人不下百人,顿时面色变得万分凝重。 蓦然,一支穿云箭响彻天空,火花在夜空中炸开,把黑夜染得通红。 不好!卫九思心中暗吼,脚下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而另外一批黑衣人此时已将向云驰和冥三围得密不透风。 “月一,卫九思是没种出来吗?派了你们这群虾兵蟹前来当炮灰?”向云驰从身后拔出短剑,一脸不屑地看着眼前的月影阁第二杀手。 一阵凄厉的桀笑声破空而出。 “向尊主,送你上路还得由本门主亲自来才行。”一道灰色身影从月一身后闪出。 来人一头妖异的红发,面容俊秀却只有一只好眼,提着一把偃月大刀迅速舔了下嘴唇。 鲍冠阳馋涎向云驰的美色已久,卫九思告诉他“美人”身上有伤,他怎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场应下卫九思的结盟条件。等一会儿爽够了,再把他交给月影阁任处。 “罗刹门门主,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骚阴魂不散,是不是忘了你的一只眼是怎么瞎的了?”向云驰强忍着心中不适,满脸憎恶道。 他娘的,倒了八辈子霉了,被这个阴阳货缠上。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和卫九思一个比一个变态,难怪能做朋友。 第47章 再哭就杀了你 向云驰的话戳到了鲍冠阳的痛处,面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怖,秀美的五官狠狠扭结,好似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拿命来!” 伴随着声声狂吼,一把寒光四射的大刀带着决绝的力量朝着向云驰的面门重重劈下。此刻,比起亵玩泄欲,他更想要“美人”的命! 鲍冠阳的武力值在江湖排名第八,比向云驰逊上不少。以往遇到他只有被打的份儿,但是今日不同,向云驰有伤在身,偃月大刀挥舞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猛,都有底气。虚空之中一道道白光嘶嘶破风,所到之处落叶纷崩。 冥三被月一等人死死缠住,无暇分身。眼角的余光不时地往尊主方向瞟去,心中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李老和王老迟迟没来支援,定是和他一样遇上了难缠的对手。看来今日月影阁是做足了准备要灭了冥宫。 “鲍冠阳,你手里的刀比你的脸硬气多了,雄风不再,靠刀衬着也不错,仔细瞧着,还真多了点儿男人味。”向云驰避开了他所有的攻击,看着轻松自如,实际上他胸前那三道堪堪结疤的伤口已经重新裂开。 鲍冠阳被气笑了,阴森的桀桀声如同魔音般穿梭回荡在密林中。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人不得时,利运无存。向云驰,事到如今,你也只剩下一张嘴逞能了!本门主改主意了,今日要玩死的,让你死不瞑目。”言罢,桀桀桀的凄厉笑声更猖狂了。 “鲍冠阳,本尊今日要把你的肋骨一根一根地抽出来,做一把上好的人形琵琶日日弹唱。”向云驰被这货彻底激怒了,顾不上伤痛,气场全开,手里的短刃瞬间变成长剑,振臂一挥,长剑又赫然分成了两把。 手腕轻翻,一朵朵美妙无比的剑花呈现在空中,以雷霆万钧之势迎上那一条条“吐信的白蛇”。丹田中的精气提上了九成,招招横断长空,狠辣无匹,一点儿也没有负伤在身该有的样子。 百来号黑衣人一拥而上,全被这股磅礴的剑气震得东倒西歪。 鲍冠阳大惊,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他娘的,卫九思不是说向云驰受伤了吗?受了伤还这么能打? 愤怒犹如滔天巨浪般涌上他的心海,差一点儿没绷住倒戈一刀劈死卫九思这个坑货! 向云驰不愧是江湖排行第五的大佬,和冥三以二敌百,竟然还打得势均力敌。 写到这里不得不秀一下冥宫的实力。 冥宫与月影阁是江湖上规模最大的两个暗杀组织。论首领的实力,不分伯仲。硬要比上一比,向云驰略胜半筹。 论弟子实力,毫无疑问,肯定是冥宫强。虽然冥宫弟子的数量不及月影阁,但是贵在精炼,一个顶三。 除此以外,冥宫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隐性实力,就是向云驰那八个大佬兄弟,如今他们一个个都混上了宗派一把手的位置,若把他们全算上,毫无疑问,江湖第一的宝座非他向云驰莫属。 此时此刻,他其中一个兄弟——阵道宗宗主孔回寅正领着一大帮弟子赶往信号射出地支援。 但是他们还是比卫九思晚了一步,一路上只见到冥五一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阮初音此时依旧坐在马车里,只是车上的人已经变成了他人。 “哭够了没有?”卫九思不耐烦地睨着蜷在车舆一角的阮初音还有那条被吓傻的小狗,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比刚才更强烈了。 他本想一刀解决了这个女人,但是她今日穿着一件和自己同色的衣服,连衣服上绣的图纹也大同小异,都是一道道秀美的云气纹。有点儿让他不想那么快下手了。再者就是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比他见过所有女人的眸子都要好看百倍。这么一来,决定不杀了,他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玩法。 “你。。。要带我。。。去哪里?”阮初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阵阵阴气的可怕男子,因为恐惧都不可抑制地打起了嗝。 刚才那个男人仅仅用半盏茶的功夫就把冥五打倒在地,被带走前瞥到的最后一眼,分明已经成了血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入一群亡命之徒手中,如今向云驰又不在身边,她该怎么办? 泪水不断地砸在手背,阮初音拼命地醒着鼻子,尽量不让鼻涕沾上面纱。 “回我家。”卫九思自顾自地生起了手边摆放的红泥小火炉,煮起了香茶。 “回你家做什么?”阮初音闻言更紧张了,心跳瞬间加快,脑子里一片混沌。 卫九思倏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死死盯着她阴恻恻地笑道:“做客!你男人送了本阁一份厚礼。礼尚往来,本阁也要回赠他一份厚礼。瞧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你说本阁是在你脸上划上一刀等长的口子,还是和本阁一样在背上留上一条?不过本阁做事从不吃亏。你男人送了本阁一刀,那本阁就必须送回你两刀。完事,就放了你。姑娘,你就当作买个教训,以后千万别眼瞎,是个男人就跟,听明白了吗?” 阮初音险些失声尖叫,浑身犹如筛子般颤抖着,吓得连哭都忘了。 三息过后,震天动地的哭泣声在车舆内炸响,卫九思右手一晃,滚烫的茶水顺着虎口缓缓淌下。 “他娘的,你找死啊!”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月影阁里也有女杀手,和男子一样都是经过一轮轮铁血磨砺方才脱颖而出。阮初音的声线无疑踩上了他的死穴,一只大手破出虚空提着她的领口将她一把拽到跟前。 “本阁数到三,你再哭就拧断你的脖子。想清楚了!”卫九思直视着那双美目,不知怎的,手中的力量突然松了一分。待他回过神来,眼中的嗜血之色更深了。 竟敢对他施展美人计,活腻了!手中的力道比刚才增加了一倍,拽得娇人失去了一半的呼吸空间。 阮初音被他拽得骨头都硬了! 就哭! 但是在最后一刻还是怕死,怂了。 “这位大哥,我不是他的女人,你抓错人了!你行行好,放了我吧!”她小声抽泣着,泪水模糊了眼睛,迷蒙成了一条直线。 “你当本阁三岁?你不是他的女人会待在他的马车上?会让冥宫的八阶杀手护送?”卫九思瞅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嫌弃地稍稍与她拉开了距离,手中的力道也同步松了下来。 “真邋遢。向云驰竟然会喜欢你这种女人?”他越看阮初音越嫌弃。那条藕粉色的面纱已经被眼泪和鼻涕润透了,竟鬼使神差地从袖兜里摸出一条帕子递了过去。猛地,他突然反应过来,又把大手瞬间缩了回来。 阮初音已经被这男人威胁得没了脾气。 划脸,划背,拽脖子,不许喊还不许哭,现在又说她邋遢。忍不了了! 哭声戛然而止,她从怀里取出一块绣着茉莉花的手帕,摘下面纱把脸蛋细细擦拭了两遍。 “还邋遢吗?”她红着眼睛,红着鼻尖,气红着脸,声线扭曲地瞪着他问道。 第48章 无理的男人 卫九思的眸光瞬间变了。 这是一张怎样的清丽容颜? 俏皮的丸子头上插着一支别致的玉叶簪子,五官精致如画,眉宇间笼着一抹浓浓的愁色。 她的眼角噙满了泪水,闪烁着点点倔强的光芒,迟迟不肯落下。 一张樱桃小嘴微微撅起,暗含薄怒又竭力隐忍着。那娇憨又不失妩媚的神态让卫九思看呆了眼。 娇多媚煞,娇多媚煞啊! 他在心中无限感叹,失态地盯着阮初音猛瞧,一直瞧到她眼中散尽惧意,散尽不安,两颊爬上两朵红云。 车舆中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红泥炉上依旧吊着茶壶,热气腾腾,白烟袅袅。 “你为什么会和向云驰在一起?”卫九思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问道。同时又往一只白玉盏中斟了半杯热茶朝着阮初音方向慢慢推去。他一直以为像他们这种日日走在刀尖上,只看今朝不知明日的人是不会有女人会喜欢的。 阮初音明显没有理解卫九思的意思,撸了把手边的小白,醒着鼻子道:“我在他家酒楼当庖长。”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这个极具攻击性的男人,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想找个合适的点儿探探向云驰的下落。现在她已经知道向云驰是做什么的了,和自己先前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想到他和那些小伙伴对自己的各种照顾和各种好,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 “你是厨娘?”卫九思猝不及防地提高了声音,一脸震惊地瞅着阮初音。这倒是格外出乎他的意料,千猜万猜怎么也不会猜到会是这个缘由。 阮初音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会烧什么菜?”卫九思突然生了兴趣。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年轻的厨娘,也没见过那么美的。 “什么都会。”阮初音脱口而出。她觉得此地就是半个美食荒漠。在这儿,她能称王。 “那你说说你最拿手的是什么菜?”卫九思觉得这姑娘在忽悠他,顿时眸光变得阴沉起来。 向云驰抢他生意,那他就抢向云驰的女人,这样不是更有趣吗? “咸鱼茄子煲、鳆鱼红烧肉、清汤燕菜、佛跳墙、灌汤大黄鱼、酱焖大鱼头。反正只要是有的食材,我都会。” “佛跳墙是什么?”这道特别的菜名引起了他的注意。 “就是海货大杂烩。坛启荤香扬四海,佛闻弃拜跳墙来。故名佛跳墙。”阮初音简单介绍道。 真有那么好吃?卫九思眼里迸射出少有的认真。 他是个弃儿,出生时被一对老夫妻捡回家当作孙子养到五岁。后来老夫妻不幸先后病故,无依无靠的他只能依靠乡里接济勉强度日。 那个时候,村里有个泼皮癞子欠了一屁股债,就打起了他的主意,趁乡里不注意把他卖给了人牙子,之后被月影阁挑中买了回去。 八年暗无天日的厮杀,流了数不清的鲜血,阎罗殿的大门都快被他踏破了。每隔七日便会有一场生死斗。赢了,继续下一场。输了,丢入乱葬岗。那些尸骸连一张草席都不配裹上,整座后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白骨。 为了活下去,他不知杀了多少同门。出师那日,他带上了象征月影阁最低阶的红绸带,开始了把脑袋挂在腰带上的舔血生涯。十年后,终于成了月影阁最顶尖的杀手,继任了老阁主的衣钵。 卫九思性子冷到了骨头里,没有软肋。一定要说上一个,可能就是他比较注重口腹之欲。而阮初音的这番话恰巧戳中。 车舆内静悄悄的,两人大眼瞪着大眼,谁都没有说话。 阮初音有点儿吃不准他的意思,抿了口茶试探道:“那个,向云驰现在还好吗?”她其实是想问:你们把向云驰怎么了?但是又觉得不够“客气”,就换了一种更加温和的问法。 谁让她的小命现在被捏在这个男人手里呢? 他身后的那把大大的弯刀,多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 卫九思饱含深意地瞅了她一眼,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你还挺关心他的。还说不是他的女人?” “他是我东家,也是我的朋友,关心关心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阮初音见这男人又把问题绕了回去,瞬间急了,顾不上自身安危冲着他怼了回去。话音未落,毛茸茸的丸子头又往后缩了缩。 “呵。”卫九思瞧着她那又怂又憨又故作坚强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心胸豁然开朗,好心情地多说了两句:“本阁一直与你在一起,能把他怎么样?向云驰打瞎了罗刹门门主的右眼,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要不,你在心里为他念点儿往生咒,提前超度一下?” 阮初音的脑神经被他的话炸得七零八落,猛得攥上他的手腕拉向自己,喉咙发涩道:“停车!”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顾不上自身处境,撩起车帘就要跳车。只要一想到向云驰会和冥五一样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她就觉四肢百骸都被灌满了冰水,心痛到窒息。 一只大掌从她身后揽上她的细腰。流光瞬息间,人已完全没入一具宽厚的胸膛。 卫九思身上的味道很特别,有一股淡淡的松脂香,这种香味很少会有人用,仅一息便让阮初音记住了他的味道。 娇人入怀,身子骨软绵绵的,香喷喷的。修长的天鹅颈特别白皙,线条优美,带着无与伦比的魅力,让他忍不住低下了头凑上那只像贝壳一样泛着珠光的小耳朵。从这个角度,可以一览无遗地欣赏到领口下的春色。漂亮的锁骨如同一幅画卷毫无保留地展开。再往下看,一点儿红光乍现,好像是一颗宝石,让他看不真切。 手臂微微收紧了几分,两人贴得更加亲密无间。那对高耸的雪山微微聚拢,其间的沟壑若隐若现。 “先前听到冥五喊你阮姑娘,你叫阮什么?”卫九思暗哑着嗓子问道。他现在被怀里的软玉温香迷得失了半分心魂,眼里全是那片细腻芳香,还有那离他薄唇仅半寸的粉嫩桃腮。 “流氓。” 阮初音扭头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脸色因羞愤交加而变得忽白忽红。冷凝的视线直射他那双带着迷离之色的深眸,眼角褪去的残红转眼间又回来了。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无理的男人! 在那张冷白如玉的面容下藏满了“污垢”。 似乎有些气不过,横竖不是威胁被划、被拽、就是拧断她的喉咙,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将人扑倒在车垫上,骑上他的腰间一顿猛揍。 卫九思还未从那一巴掌回过神来,紧接着又被狠削,目光呆滞了足足二十息。直到那双凝白修长的手臂气急败坏地掐上他的脖颈,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电光火石间,两只强而有力的大手覆上阮初音的美人肩,一个翻身将人反压在身下。 第49章 乖乖跟我走 “女人,你胆儿挺肥!”卫九思的声音降到了冰点,玉颜顷间沉到谷底,支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臂肌肉虬结,正竭力忍着一掌劈下的冲动,不断调整气息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滚下去!” 阮初音用最糯的嗓音说着最狠的话,抽出一只手拂开那抹落在她眼角的一绺墨发,那股特别的松脂香似乎开始变得浓郁起来。 耳畔蓦然响起一阵轻笑,笔挺有型的身躯宛若一座大山朝轰然压下,在即将贴上那双明月时停了下来。 巨大的阴影将她牢牢笼罩,卫九思冷冽的眸光里藏着一丝稍纵即逝的玩味。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的鼻子显得更加直挺,从眉心到鼻尖所呈现的弧度无一不美。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神清秀骨的男子会是一个阴郁十足的大恶人。 “向云驰有没有吻过你?”卫九思凝视着那抹一触即碰的嫣红,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喉结。 身下的美人,此时秀发显得有些凌乱,几绺青丝耷拉在红晕上,看上去又妖又欲。一双秋水剪瞳透着几簇火苗,不断积攒的怒气正在一点一点儿地绽放开来。她那小巧的琼鼻微微耸动,粉嫩的唇瓣一嘟一嘟,看上去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一口咬下狠狠品尝。 “啪” 一声脆响击碎了卫九思的所有遐想。 “变态!”阮初音面无表情地骂道。声音听上去不高不低,却很有力量。 现在,她的脑海里已经不再想着怎么跳车,而是想着怎么拉着这个登徒子一起踏上阎罗殿。 猝不及防的袭击让卫九思再度僵化,偏向一边的脸颊迟迟没有摆正。 十息过后,一阵狂笑声席卷车舆。 当他再次看向阮初音的时候,眼里的水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熊熊烈火。 “女人!你自找的!” 就在阮初音惊骇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沉淀之际,三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重重捏上她的梨颊,两片饱满的唇瓣突兀地触上那颗熟透的樱桃,轻轻摩挲了几下并没有真正覆上。卫九思眸中的怒火正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渐渐褪去,倏地又再次涌起,周而复始。 四片唇瓣微微张启,浓郁的松脂香与蔷薇香交织缠绕,那只覆在粉颊上的大手似乎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收得更紧了,手中捏着的樱桃小嘴瞬间高高翘起。 卫九思眼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欲色,它的浓度已经远远盖过了原本嗜血的暗芒。 “告诉我你的名字。否则。。。”说着,他突觉口中好似含了一只火球,把他的咽喉烧得滚烫,越来越想汲取那汪近在眼前的甘露。 身下的美人一点儿也不配合,倔强地用力偏下脑袋。倏地,那泓甘露离自己远去一寸。 够倔! 他不再迟疑,重新捏起那只娇小而圆润的下巴朝向自己。 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渴望愈来愈强,让他忍不住抿了下薄唇试图缓解这股来势汹涌的躁意。不料伸出的花信不偏不倚地连着扫过两片娇粉,触感柔软无比,浅尝一分,味道比甘露还甜。 冰与火的结界在这一瞬间彻底粉碎,沉寂心底的那处灰蒙蒙的红尘世界似乎又变回了最初流光溢彩的华景。 正当他想要汲取更多时,美人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淌下,没入他的青丝。 琐车轩,愁聚眉峰,千点啼痕,泪珠盈睫。 胭脂透,炉火燃尽,月色残红,无语凝咽。 美人哭得凄美,卫九思不禁把头埋得更低了,低到将其深深嵌入那片媚色无边的颈肩。 再抬头时,他已用尽全身气力坐直了身体。 “既然你不肯说名字,那我以后就唤你阮阮吧。”他自顾自地说道。美人那满满的破碎感宛若一道惊雷击中他的心尖,撕裂般的疼痛彻底让他清醒过来。这一刻,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对阮初音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阮初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在心绪恢复些许后起身抽着鼻子把散落的鬓发重新绾好。 透过车轩,月明星稀,夜色如墨。连绵高耸的山峦正在渐渐走平,远处几点跃动的灯火瞬间引起了她的警觉。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昏暗的光线下,她惨白着脸,颤唇问道。 “去大雍。向云驰毁了月影阁在凉城的根基。他肯定不会想到我会再回那里重建。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他给你多少月俸。我给你双倍。”卫九思难得拿出心平气和的口吻。细细琢磨,里面还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柔情。 大雍?凉城? 阮初音不动声色地把头扭向轩外,秦观之、虞煜和江玄舟的身影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 远处的灯火不仅是万家灯火,也是希望之火,照亮了她的心海,也照亮了她的未来。 纤细如柳的手指在轩案上不经意地淌过,她很清楚卫九思是绝对不会放自己离开的。既然如此,必须还点儿颜色给他瞧瞧。 猝不及防地回眸,撞入一双繁星密布的眼睛。 原来他一直都在看她。 “我与向云驰签的工契每月两万两。你确定翻倍吗?” 两万两? 卫九思眼神陡变,刚要动唇,只见阮初音不急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张卷纸,笃定地递给了他。 这张短契上的东家名字依旧写着向云驰,并没有明着提到阵道宗三个字。 卫九思端详着手里的契约,眼神晦暗不明。 向云驰这个王八蛋知不知道两万两的月俸是什么概念! 他现在要给那姑娘四万两的月俸,那还重建什么月影阁!干脆开酒楼得了,来钱还快! 月影阁不像冥宫有着深厚的数百年传承底蕴。卫九思是第三任月影阁阁主,哪怕弟子数量已经超过冥宫,也不过只有短短百年的沉淀罢了。 阮初音瞅着他那张青红交加的脸庞,心里解气不少,转而浅酌一口清茶,悠哉悠哉道:“你如果给不了我这个数额,就放我回去。” 那张契纸在卫九思手里正在一点一点儿地变皱。 老阁主说的对,天下女人最烧钱。 他瞅着那张桃花面,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屏息道:“给你!乖乖跟我走!” 第50章 各方势力 就这样,卫九思带着阮初音一路向南横穿南北山岭,朝着那抹零星灯火日复一日地不断靠近。 终于,数十人的大部队在第三天清晨抵达大雍凉城,比走官道足足快了近一半光景。 而此时,向云驰早已因为阮初音的失踪而变得半癫半狂。 “老四,你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吗?到底有没有找到初音的方位?”他焦急地围在孔回寅身边来回踱步,一圈儿又一圈儿,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 那日在密林中他砍下鲍冠阳一条右臂,刚要砍下他的左腿,罗刹门和广阳宗的四位尊者就到了。不过他们冥宫的两位老者也及时赶了过来。 双方再次卷入混战。 向云驰没有想到这次截杀居然还有广阳宗的份!他与司马革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谈不上多熟,至少每回遇上也是客客气气寒暄两句。 他娘的!这孙子!也不知道哪里惹上他了?还是卫九思这个腌臢货承诺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这么卖命! 那四位尊者见缝插针地掩护鲍冠阳,向云驰要想抽掉他二十四根肋骨就没那么容易了。所幸孔回寅给力,率领五千名弟子及时赶到。 有了这股力量的加入,东风瞬间压到西风,战势一边倒向冥宫,没用多久就把鲍冠阳逮住狠狠宰了。 四名长老见状,不顾一切地纷纷撤退。他们面对的不是五百人,而是五千名阵道宗弟子,哪怕这些弟子武功再不济,论人数,一人一口唾沫也足够淹死他们,更何况孔回寅此次还是亲自出马。 众人扶船能过山。很快四名尊者没了气息。 风波过后,当孔回寅让人把浑身是血的冥五抬上来后,向云驰就知道阮初音出事了。 那一夜,数千人在山中和崖下搜寻,但是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和马车“连续”驶过的痕迹。 南北山岭地势复杂,不仅有高耸入云的山峰,连绵不绝的丘陵,崎岖陡峭的石崖,曲折深邃的峡谷还有数不清的猛禽野兽,处处都是纵横交错的沟壑,蜿蜒难行的山路,更不用说在其中驾驶马车。这就是为什么陆卓兮当初没有把这个地方考虑进去的原因。 “老五,天文地理不是算卦!你冷静点!转来转去转得我头都晕了。”孔回寅正细细研究着南北山岭的舆图,刚有点儿头绪就被他绕啊绕的。现在好了,思路中断,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你他娘的到底行不行? 不行我找老三去!”向云驰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都什么时候了人还没找到。他就纳闷了,五千人搜山竟然会搜不到一个人? 卫九思这个混蛋到底带着他媳妇走了哪条道?还是说初音根本就没有和卫九思在一起,而是一个人独自留在深山老林里徘徊? 一想到最初遇上阮初音的情形,向云驰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低。 他的娇娇生性胆小,方向感又差,万一遇上猛兽或者坏人怎么办?在这世上,男人都是视觉动物,真“凶”起来比猛兽有过之而无不及。初音那么美,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向云驰越想越害怕,浑身的血气都快涌到了喉口,胸前的三道伤痕变得越来越鲜红。 孔回寅被激得当场跳脚。一宿没睡不说,都什么时辰了,到现在还顶着两只乌青大眼在舆图上帮这小子搜寻着线索。 现在倒好,竟然质疑他不行。要不是自己亲弟弟,早一脚飞过去了。 “那你去找!你干脆把他们几个全叫来替你找媳妇!再把娘和八个爹也全找来!能得你!”孔回寅真想当个甩手掌柜一走了之。又不是他丢媳妇! 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冻结住了。 向云驰的目光死死黏在孔回寅身上,好看的桃花眼越睁越大,直到变成了两只滚圆的杏仁,嗖的一下瞬间没了人影。 孔回寅当场石化:他就是在气头上随口一说,这小子不会当真了吧? 事实上,向云驰不仅当真了,还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很快,二十只海东青从阵道宗齐齐飞出。 清风阁、烈盟、神农教、天师门、回雪楼、幻化宗、凌霄观一连收到几份急报。 信笺内容简言意赅,七个弟兄仅扫上一眼就知道了老五被月影阁抢媳妇的事儿。即使向云驰没有书信给娘亲和八个爹,也不妨碍他们知晓。 要说谁得到消息后最为激动,非向云驰的母亲向婉容莫属。因为在她的九个孩子中,只有向云驰随了她的姓,是她最宝贝的命根子。 天上星多黑夜明,地上树多成森林。眨眼间,月影阁就成了江湖八大宗派追杀的对象。 向云驰那两个当大官的爹更是动用了一切职权和关系,在北月、南星暗中搜寻儿媳的下落。 尤其是那位在北月国担任兵部尚书的八爹苏玉晏。他暗中派出的力量引起了陆卓兮的注意。但是陆卓兮并没有往向重光身上去联想,而是想到了右相,以为金石又去找了苏尚书帮忙。 而此刻,距离大雍镇国公说的时日只剩下两天。 如今的凉城,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诡云谲。 虽然大雍帝尚未最终下旨问斩秦观之,但是秦琅已经在暗中集结兵力悄悄布局了。 无论是问斩还是流放秦观之,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如果下旨问斩,兵变势在必行。如果下旨流放,哪怕现在按兵不动,也是缓兵之计。 秦琅私下有找过太子,明确告知一旦起兵,事后依然会拥护他继位。对于秦琅而言,只要不动他儿子,一切都好商量。 江问舟心里有了底,顿时没了顾忌。能够找到阮初音最好,实在找不到也只能让父皇早些退位颐享天年了。 在这期间,临淮王江玄舟的伤势得到了稳定,已有苏醒迹象,但眼睛依然没有睁开。戚如意认为他的神智已经清醒,是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 这个诊断无疑给了所有人希望。帝后李婵娟这段日子眼泪都哭干了,日日烧香拜佛祈求上苍保佑儿子化险为夷,平安顺遂。 江玄舟是她的独子。她本就在意江问舟占了她儿子的储君之位,多年来在暗中不知与之较劲了多少回。如果江玄舟出事,就等于废了她的后半生。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而阮初音,此时已经回到了大雍,就在凉城郊外的一处幽静别苑中。 第51章 我带你上街 沁园是月影阁在大雍拥有的六十八座宅院中最美的一座别苑。里面有一处天然泉眼,不仅洗浴方便,还可以用来治疗卫九思体寒的宿疾。 “阮阮,主院里有温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卫九思觉得应该没有哪个姑娘会拒绝带温泉的院子,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问上一问。 “你想干嘛?”阮初音一脸警惕地瞅着他。虽然听着有点儿心动,但是谁让他是卫九思呢?换成向云驰或是秦观之、阿虞,她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 “我院子大,有四个厢房。你爱来不来!”卫九思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姑娘肯定想岔了,顿时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在自己即将发作的那一霎那背过身子,重重吸了一口气。 他有那么逊吗?真想用强,那日早在车上就把她办了!愚不可及! 卫九思潜意识里已经不知不觉地把阮初音当成媳妇看待了。听听他现在说话的口气,多么平易近人,这死丫头居然还不知足! 阮初音眼中闪烁着纠结的目光,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看上去似乎“正常”不少。 自从那日削过卫九思,这男人就再也没有对她无礼过,也没有威胁过她,更没有凶过她。看着她的眼神谈不上多和善,至少不再杀气腾腾。于是在心中掂量了几分,说道:“温泉在哪个屋我就住哪个屋。” “在我那屋。”卫九思闻言,眉梢微微一挑,瞬间回过身来,脸色波澜不惊,心里却有点儿小确幸。 但是随后紧接着的一句话又彻底击碎了他的美梦。 “你的意思是把主屋让给我?还是说想让我每天上你屋里洗浴?”阮初音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微微侧着丸子头,神色略显古怪地盯着他。此时就算他真有那个想法,也不好承认了。 卫九思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过不气来。这个女人有着气死人的本事。不过鉴于向云驰还没有翘辫子,他——忍了! “行!你住东厢,我住南厢。” 但是他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主屋被占,温泉也没得泡。凭什么? 旋而口气生硬道:“我晚上要吃佛跳墙。” 阮初音脑子转得飞快,马上想到了出门的法子,立马回道:“当然可以。你给我每月四万两的月俸,想吃什么尽管说。但是熬制佛跳墙需要很多食材,一会儿你带我去买吧?” “你想逃?”卫九思一语道破她的意图,上手钳住那只柔若无骨的皓腕拉到自己面前。 力量用的有点儿大,阮初音的身子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堵阔胸,特别的松脂香气再度萦绕鼻尖。 “我没有!我。。。我只是想买几身衣服。出门急,就带了一身里衣,其他的什么也没带。” 尾音未落,她鼻头一酸,红了眼眶。那委屈至极的表情好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蔷薇,让人不忍拒绝。 卫九思心疼了,古井无波的眼神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破防。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正朝着一只无敌可爱的小白兔张开了血盆大口。 他眉头紧锁,两手负在身后,一次又一次地攥紧拳头,心中迅速权衡着利弊。 车上确实没有多余的女子物件。阮阮身上的这身白衣看着洁白无瑕,实则已经有几日没更换了。 接着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除了她头上戴着的那支玉叶簪子,别无它物。 卫九思觉得阮阮现在不仅需要衣裳,首饰,还需要鞋子和胭脂水粉。 “我让人替你全买回来。”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这样最稳妥。 “可是他们都是男人,买回来我未必喜欢。而且衣服得穿着合身,我不试看不出效果啊。再说,你也没理由一直关着我。这样下去,我会生病的,到时候就没法为你做好吃的了。而且我刚才也有邀请你一起去。”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阮初音心虚地稍稍放低了声线。 有吗? 卫九思细细回想着她刚才所说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去。”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儿特别。凝视着阮初音那张分外美丽的容颜,脑中浮现出一道道靓丽的色彩,映在娇人身上,觉得无论她穿上哪一种颜色的衣服都一定非常迷人。 稍作整顿,半炷香后,两人便乘着马车离开了沁园。 卫九思从来没有带女人逛过街。老阁主那句“天下女人最烧钱”镌刻入心。出门前,他往怀里塞了厚厚一沓大额银票,做好了砸钱的充足准备,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起来。 要不是向云驰那个王八蛋,他吃饱了撑的每个月花四万两请个厨娘回来。现在好了,四万两压根儿就打不住。 现在就期待晚上那道佛跳墙能给他点儿安慰。希望真的能如阮阮说的那么好吃——坛启荤香扬四海,佛闻弃拜跳墙来。 凉城的道路比黎城宽阔得多,哪怕并排驾驶六辆马车也不觉得拥挤。但是街上的建筑物却普遍偏矮,一眼望去,不知为什么,最高的也只有三层楼高。在雾水镇还能见着五层楼的酒楼呢! 这儿的女子真的就像阿虞说的那样,又年轻又。。。漂亮。 没错儿,比起在雾阳街看到雾水镇第一美女黄元香,阮初音觉得黎城姑娘更加漂亮。难怪阿虞说全大雍的美女都集中在凉城。瞧瞧她们的小蛮腰,还有胸前揣着的大白兔,身材那叫一个比一个傲人,忍不住在心中竖起无数次大拇指为她们打call。 “阮阮,把脑袋收回来。”卫九思提醒道。虽然有面纱遮面,但是阮阮的那副眼睛生得太好看了。现在天色尚早,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不想沾上不必要的麻烦。 “哦。”阮初音乖乖地放下帘拢,就在那一瞬间,他们正好驶过凉城最大的酒楼“东客来”。 此时,曲皓月正迈着忧郁的步子和同窗一起从楼里走出。 “曲兄,刚才那道鲜美的清蒸黄花鱼你怎么一口没动呢?开心点儿啊!要不我带你去望月楼坐坐?听说那里来了个说书先生,说得可好了。” “不了,一会儿我还得温书,你自己去吧。”曲皓月有气无力地回道。 秦观之连捅临淮王的事儿在凉城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有几路势力都在日以继夜地打探一位姑娘的消息。曲皓月知道,这个姑娘就是阮初音。 这段时日他吃不好睡不香,日日想着离开书院去寻阮姑娘,哪知刚要行动,他娘来了。 这才离家几日啊!哎! 第52章 曲皓月的艳遇 “公子,您现在回吗?”曲二见曲皓月出来了,立即站直了身体迎了上来。 “怎么?我娘催了?”曲皓月瞬间蹙起了眉头。他现在过得日子比在老家苦多了。松山书院每次祠谒、听讲、供课都要记名。每日散学还要做功课,需背的文章比他的裤腰带都长,提笔撰文的字数更是五百起步。他觉得凉城一点儿也不“美丽”。 “没。。。没。”曲二迅速瞥了眼公子身边的好友,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曲兄,那我先去望月楼了,明儿见。”王明凡了然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寒暄了几句离开了。 待人走远,曲皓月把脸扭向曲二没好气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曲儿憨笑两声,还是公子门清儿,继而回道:“刚才曲一来过,说是松山书院的董夫子申时一刻要来,夫人让您早些回去。” 董夫子要来? 曲皓月大吃一惊,连忙追问:“可说是为了何事?” 董复古专授经义。这门功课自己学得还不错,一直名列甲等,好像没有什么需要他老人家费心到登门造访吧? “这。。。夫人没说。公子,眼瞅着时辰就快到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曲二竭力劝说着。先前他就想去楼里找公子,又担心扫了公子的雅兴,才一直忍到他出来。 “我还有事儿,一会儿自己回去。你先走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夫子突然造访准没“好事”。 “公子,您还有什么事儿啊?”曲二都听糊涂了。现在有什么事儿能比夫子造访更重要? “没见着刚才王明凡约我吗?”曲皓月一把摇开扇子,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三息过后,曲二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朝着公子的背影大喊:“公子,一会儿属下回去怎么交代啊?” 曲皓月没有回头,伸直了握着扇子的手臂轻轻晃了两下,留下曲二一人在风中凌乱。 大街上,有不少年轻姑娘朝着曲皓月投去兴趣盎然的目光,还有个别人悄悄跟了上去暗暗寻着邂逅机会。 如今的曲皓月已经不是“原来的”曲皓月了。 自从他得知满城都在寻找阮初音,那张略显富态的脸庞就变得日益消瘦下来,连着半个月,瘦了整整15斤。 现在他的脸庞轮廓清晰,形似鹅蛋,五官一下子变得深邃无比。 细细瞧着,浓眉大眼,睫毛纤长,鼻梁高挺,丹唇红润。一身靛蓝色的绫缎袍子把他的蜂腰线条勾勒得完美流畅,再加上他人本就高大,又一手摇着折扇,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美男子。 以前在雾水镇,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避他如蛇蝎,每次相亲都是他娘给张罗的,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主动向他示好。现在不同了。他走在大街上,回头率暴增,与姑娘邂逅的次数也在呈直线式上升。 眼下,正有一位粉衫女子迎面走来,不偏不倚地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位公子,不知凉云街怎么走?我想去那儿的东客来。”粉衫女子开口问道。 她的个子不高,仅到曲皓月的肩膀处,但是容色却十分秀美,眉眼间透露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不高不低,任谁看了都觉得倍感亲切。 额。。。 曲皓月瞅着眼前的“小不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一不小心把人给撞飞了。 “东客来不在凉云街,后头那座二楼挂满灯笼的建筑就是。”他侧过身子指向后方不远处的大酒楼回道,口吻平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 蔡蕾微微一愣,是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晰还是长得入不了他的眼?这位美男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 难道不该趁机自我介绍,主动邀请她去酒楼用膳吗? “姑娘,你。。。还有别的事儿吗?”这名女子挡着他的道儿一动不动,便好心地多问了一句。 蔡蕾瞬间回过神,面色有些尴尬。 头一回搭讪遇挫,她不禁再次细细打量起这位美男来。 肤白如玉。一身蓝衫,气宇轩昂。乌黑浓稠的头发金冠半绾,一双眼睛如同两颗硕大的黑曜石,在卷翘的羽睫下扑扇扑扇的,漂亮极了。 还有他那对有型的剑眉,又弯又浓,就像精心镌刻的珍品,轮廓干干净净,没有一根多余,两颗黑曜石缀在下面显得越发明亮澄澈。 他的个头很高,站在自己面前极具力量感,好像一座避风港湾,可以驱散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两条长腿就像用画笔勾勒出来的一样直挺,走起路来步步生风,衣袂翻飞,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潇洒。 大老远,蔡蕾就被他曲皓月那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他的五官无一不长在自己的审美上。 胸腔里心跳的节奏越来越快,想要结识美男的念头也越来越浓。 “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姓蔡名蕾,前两日刚来凉城,对此地不甚熟悉。我这会儿正要去东客来用膳,若是公子得空,不如一起?就当是感谢公子为我指路。”蔡蕾干脆打开天窗明着撩了。她越看曲皓月越满意。爹说得对,凉城美男多!她真该早点儿过来! “额。。。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吃饭就算了,我刚从东客来出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告辞!”曲皓月连忙婉拒,生怕与她扯上半点关系。 以前胖的时候他没人喜欢。现在瘦了,艳遇不断。只可惜他心里有人了,否则说不定还真上钩了。 曲皓月微微往右一挪,自顾自地朝前大步走起,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那姑娘。 “蔡蕾,蔡蕾,奇怪,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努力搜索着脑中残存的记忆。 突然,眸光一闪。 松山书院的院长蔡智渊的独生女就叫蔡蕾,听说这姑娘一直被养在四合镇,下个月会来书院上学。 不会那么巧吧! 想到这里,不禁加快了脚步。 蔡蕾嘟着小嘴儿,望着美男越走越快的背影,满眼委屈。 想她在四合镇有着第一美女的美称,打小就对自己的容貌充满了自信。现在到了凉城,居然连一个美男都撩不到,太失败了!突然有点儿怀念在四合镇过的神仙日子了。 曲皓月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有一眼没一眼地扫着两边的摊肆,什么兴趣都提不起来。 “这位客官,喝茶吗?”一位伙计热情地上前招揽他入内。 曲皓月刚想拒绝,突然瞥到牌匾上刻着“明月茶楼”四个大字,愣了一瞬,接口道:“你们有什么茶?” 伙计一听有戏,连忙殷勤推荐:“客官,今日有新上的君山银针和碧涧明月。” “行,那就来一壶碧涧明月,再来两盘茶点。给我二楼露台的座儿。”曲皓月指了指右侧二楼那处拐角位置。 “好嘞。”伙计满口应下,心里却十分诧异。大热天的,这位公子还往烈日下凑?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耐热的客人。 明月茶楼里客人不多,才一盏茶的功夫,曲皓月点的茶食就全上齐了。 回想起雾安街的那处小馆子,他的眼神慢慢变得温柔起来。 坐在这里可以眺望到半条凉水街的“烟火”。作为凉城最繁华的地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日复一日的热闹。 耳边交织着各种声音,其中最多的就是年轻姑娘的嬉笑声。 此地不仅是大雍所有年轻女子梦寐以求的落脚地,亦是所有年轻男子梦寐以求扎根的地方。 曲皓月欣赏浓浓的烟火气,微微抿了一口香茶。 这时,一辆华贵马车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他看得没错,那匹高头大马是一种罕见的绝影马。砸上十万两都未必买得到。 他突然来了精神,坐直身子探出脑袋。 倏地,一抹熟悉的身影撞入他的视野。 第53章 一天不削,上房揭瓦 阮姑娘? 是阮姑娘! 曲皓月激动地浑身颤抖,丢下三两银子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高挑的个子,玲珑的曲线,还有那条藕粉色的面纱和头上那支别致的玉叶簪子,都与阮初音的形象重合。他绝对不会看错,刚才从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女子就是阮初音。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凉城?难道她不知道现在朝廷有数不清的暗线在找她吗?还是说她是特地回来救秦世子的?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曲皓月注意到阮初音身边还有三个男人,其中有两名应该是随从。那位一直站在她身侧的男子皮肤白得吓人,又穿着一身白袍,纵使长得再俊,也无法减弱半分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凛冽之气。特别是他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阴气逼人,透着浓浓的病态和阴郁,一看就是个极不好惹的主。 阮初音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娘,怎么会与他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不再迟疑,故作镇定地与停在门口的那辆马车擦身而过,跟着迈进了宝月斋。 马车上,月十八阴恻恻地扫过刚才进去的俊美男子,目光定格了一瞬,又倚回了原位。 宝月斋很大,两层楼的建筑每层都有近五百平方米(为表直观,不再参考古时的丈量单位),是凉城最大最贵的珍宝楼。里面不仅有着精美夺目的首饰,还有各种最新款式的成衣绣鞋,胭脂水粉,香露香膏和文房四宝、八风之音,是凉城所有女子心中的圣地。 “这位公子,不知您想要买些什么?”一位眼尖的伙计立即迎了上来。虽然曲皓月的这身靛蓝色袍子质地并不华贵,但是他的长相和气度却格外醒目,想必定是一位不喜张扬的高门贵公子。 曲皓月扫了一眼已上二层的四人,敷衍道:“我想为母亲买一份生辰礼。”说完抬起左脚踏上一格台阶。 “公子请留步。老人家的生辰礼一楼就有,不如我为您介绍介绍?” “怎么?二楼去不得?”曲皓月眼神不善地瞅着那名伙计,白白净净的一张娃娃脸,个子不及他一个脑袋,就这小身板,一拳足矣。 “公子,二楼是我们楼的定制区,今日只有持有竹叶玉牌的客人才能上去。”伙计解释道。 “凭什么?来者都是客,看中了买就是了,难道你们宝月斋还把生意往外推?”曲皓月不服气道。虽然家里给的用度不算太多,但是买只簪子或是戒指的钱他还是拿得出的。竹叶玉牌很了不起吗? “公子,您先别生气。持有竹叶玉牌的客人每年都会交纳一笔银两,这样他们就可以优先购买我们楼里的宝贝。每月的初一到初十,楼里都会来新货,二楼是专门为玉牌客人优先开放的。过了初十,才会全部开放。今个儿正好初九。要不您后日再来看看?”伙计一脸无奈地解释着。 每位首次上门的客人都会提出这样的疑问,他每天不知道得解释多少回。本想着在门口挂个牌子告知说明,但是东家不让,还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道理。总而言之就是他觉得这么做更有神秘感,更能激发富人的购买欲望,宝月斋赚的钱也会越来越多。 “每年多少银子?”曲皓月暗暗吃惊。不愧是凉城,连生财的法子都那么与众不同、另辟蹊径。 伙计见曲皓月生了兴趣,表现得更加热情了。 “一年一万两。” 曲皓月眨巴了两下眼睛,默默收回了左脚。 这钱吧,听着还行,但是他兜里没有。 既然如此,只好在楼下候着了。 二楼珍品区 卫九思拿起匣中一支珊瑚点翠嵌珠花递到阮初音面前。 “阮阮,你头上的那支簪子太素了,换上这支如何?” 阮初音还没发话,一旁候着的金掌柜连忙笑着称好,把卫九思的审美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为什么呢?因为他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月影阁阁主卫九思。 前两年宝月斋来了一个身份颇高的世家子,赊账拿了楼里七件宝贝迟迟不肯清账。东家派人上门要账,结果那些人一个一个躺着被送了回来。那位世家子甚至还气焰嚣张地放话有种就去报官抓他。 那一次,一向和气生财以礼待人的东家动了真脾气,花了那些珠宝两倍的价钱去月影阁找了卫九思。 这位“阎王爷”做事还不是一般的狠辣,当晚就把那个无赖的脑袋给送了过来。 之后他们东家就承诺,只要是卫九思来宝月斋,一律七折优惠。在那么多客人中,他绝对是独一位。 阮初音看了眼那支珊瑚簪子,摇了摇头。 “不了,我就喜欢头上的这支。我。。。只想买几套合身的衣服。”她袋子里有钱,没想让这男人为自己买单。只是。。。这男人是不是有病!带自己来那么高档地方干嘛! 阮初音默默环视着四周的高档摆设,还有满楼的金银玉器,手心渗出了一层薄汗。 卫九思观察到阮阮的小嘴微微翘起了弧度,不禁又瞅了两眼手里的珊瑚点翠簪子,怀疑起自己的眼力来。 “那这支呢?”他又不死心地拿起另一只金累丝蝴蝶簪问道,好像非要让她看上一件才肯罢休。 妈蛋!一日不削,上房揭瓦! 阮初音心里重重骂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一点儿一点儿沉了下来。 “金掌柜,你们这里还有别的款式吗?我还想再看看。”她眉眼弯弯地客气问道。 金喆家里有个八岁的孙女,说起话来,声音和阮初音一样,糯糯的,柔柔的,就像一阵清风细雨抚上心头,让人觉得无比舒畅。 虽然瞧不清她的相貌,但是这位姑娘的眼睛“会说话”,一定是一位标志的美人。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拿。”金喆和蔼地回道。大概是被阮初音的模样给甜到了,拿了五盒珠宝匣子,把楼里最好的一批首饰全摆上了。 凉城最大的珍宝楼真不是盖的,那一堆璀璨夺目的珠宝一件比一件精美,看得她心潮澎湃,浑身发痒。那双大大的杏仁眼也差点儿被这阵珠光宝气给闪瞎了。 本来只想挑几件教训教训卫九思,现在她改主意了,她觉得挑几只不足以让这男人长好记性。 旋而小手一指:“这支,这支,这支,那支,这层,那层,那两匣,还有这一匣,我全要了!” 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金喆的眼睛跟着阮初音念的那几样算了算,不得了!足足有十五支宝簪,八枚宝戒,三对玉镯子,四对耳环,还有整三套头面。一套头面里就有十二件宝贝,三套头面就是三十六件。 这。。。他已经不敢核算价格了,吞着口水,小心翼翼地朝着卫九思望去。 第54章 挥金如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卫九思现在的面色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明明看着若无其事,却能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乌云压顶和山洪暴发的压力。 窗外骄阳似火,宝月斋里却好像下起了毛毛细雨,只不过这场细雨正在凝聚着磅礴的力量,让人无法预估随之而来的倾盆大雨到底何时才会最终落下。 “姑娘,月头楼里进了一批新款绫罗裙裳,其中有一件翡翠烟罗裙是我们东家设计的,仅此一件。要不我领您过去瞧瞧?”金喆听到阮初音有说想买衣服,连忙顺着坡下。现在的气氛诡异得让他胆战,真怕这位阎王爷一会儿火气上来把他们楼给掀了。 又偷偷瞄了眼阮初音,心里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 那么能花钱的主儿就该跟着他们东家,她就是想要整栋楼都行! 呸呸呸!想哪儿去了!卫阁主的人也是可以随便肖想的吗? 虚空之中,两股力量暗暗对峙着,谁也没有率先打破。 阮初音微微侧着脑袋,心平气和地看着卫九思,不急不躁地等他做出反应。 卫九思也学着阮初音的样子,安安静静地与她对视。一双大手负在身后,右手的五根手指不停地在左手掌心敲打着节奏,心里的愤怒值早已飙出九霄。 不买吧,肯定会被这个女人瞧不起。 买吧,兜里揣的这沓未必够,一会儿结不了账,照样会被瞧不起。 此时,他脑子里已经不再是单纯地权衡着买与不买,而是娶与不娶的问题。 老阁主年轻那会儿看中一个姑娘,砸了鼻祖半生积蓄也没能把人娶回来。所以他这辈子念叨最多的就是“天下女人最烧钱”这句话。 卫九思觉得阮阮比老阁主的心上人更能烧钱。才出来逛一次街,一座大别苑没了。虽然今日是他自找的,但是按照这个花钱速度,不禁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养得起她了。 突然间,他看向阮初音的眼神变了,觉得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白兔,而是他祖宗。 “一共多少?” 场面在沉寂了一盏茶后,卫九思终于发话了,清冷的嗓音徘徊在偌大的宝月斋里显得既缥缈又空灵,仿佛淌过了岁月的长河,充满了无尽的沧桑。 金喆呼吸一窒,猛地将视线转了过去,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什么意思?莫非卫阁主真要全部买下? 这。。。这。。。大买卖啊!发财了发财了!他金喆要崛起了!下个月宝月斋大掌柜的位置非他莫属! 他迅速抄起一旁的算盘埋头算了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 清脆欢快的算珠声在楼里响起,接连不断,铿锵有力,极富节奏。 阮初音瞅着那一颗颗黑色的小珠子在金掌柜手里来回滑出了残影,惊叹地揉了揉眼睛。 “金山”遮月,埋葬太阳。 金喆胖嘟嘟的手指在算盘上轻舞飞扬,眼中闪烁着两簇橙红的火苗,心无旁骛地与一堆数字做着激烈的斗争,撒下天罗地网力图把它们一网打尽。 为了杜绝漏网之鱼,他整整核算了三遍,才满意地把数额写在纸上缓缓移到了卫九思面前。 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奇地跟着凑了过去,定睛一看,眼皮狠狠一跳。 十五支宝簪:一万八千两 八枚宝戒:一千二百两 三对玉镯子:十二万两 四对耳环:八百两 三套头面:五万八千两 总计:十九万八千两 折扣:七折 折后价:十三万八千六百两 玩大了! 阮初音这回不敢再看卫九思的脸色了,默默把脑袋移回了原位。 “三套头面要五万八千两?”她觉得这个价格有点儿离谱,一不小心把心里的疑问道了出来。说完,面色一滞,忍不住朝卫九思看了过去。 不看还好,一看,正好撞上他那复杂的目光。忧郁冷淡,让人仿佛置身于无边的大海,琢磨不透。 金喆一听,立马解释道:“姑娘,整套头面的价格是要比单买贵。。。一些的。” “再去挑几件合身的衣裳,胭脂水粉,香露绣鞋。”卫九思被账单上的价格取悦到了。虽然还是很贵,但是已经比他心里预期便宜了不少,不禁对傅随云的好感度拔高了三丈。下回他来,也礼尚往来地打个折。 还买? 阮初音惊呆了,不解地目光朝着卫九思瞥去,脑袋嗡嗡发胀,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确实需要买几身衣服和几双鞋子。至于其他的,大可不必。 金喆已经乐疯了,宝月斋开业至今还没有遇到过像卫阁主那么豪气的主顾。 一掷千金四个大字已经不足以用来描述这种挥金如土,穷凶极奢的壮举了,也只有像卫阁主这样的大人物才挥霍得起! 不对不对!怎么把他们东家给忘了,应该是也只有像他们东家那样的有钱人才挥霍得起啊! 晕晕乎乎中,又买了五件裙裳、十套里衣、五双绣鞋、两瓶香露、两盒香膏、还有一套最时兴的胭脂水粉。 卫九思瞥见一把“硕果盈枝”双面绣团扇,觉得正好可以拿来给阮阮解暑,又把它给拿下了。 最终花了多少银子,阮初音已经无从得知,只是看到金掌柜又洋洋洒洒地写一张纸,将它递给了卫九思。 卫九思也没多看,直接签上了大名。 今日他手里的银票并不足以支付这笔巨款,好在金喆有眼力,做主只收了三分之一的款子,剩下的等月影阁晚些送来。 卫九思和那位高门世家子不一样,他们这一行极重信誉,所以金喆完全不担心他会赖账。 阮初音一瞬不瞬地看着金掌柜和四五名伙计把所有买的宝贝一一整理打包装入一只精美的大木箱里,忍不住朝着卫九思挪近两寸,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会给我买那么多东西啊?”她不相信这男人没看出她的意图。 “呵,不是你说想要吗?” 卫九思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本来他确实犹豫过,但是阮初音的那句“三套头面要五万八千两?”让他觉得这女人还是心疼自己的,便不再犹豫全部买下,也更坚定了娶她过门的心思。 不!应该说他已经把阮初音当媳妇了。 卫九思觉得自己和老阁主不一样。他是绝对不会像老阁主那样竹篮打水一场空,人财两失的。这女人,他要定了。 打包完毕,四名伙计把大木箱小心翼翼地扛下楼交到月十八手里。 金喆满面春风地领着两位贵客下了楼,一路上嘴里迸出的赞美词就没停歇过。今日的辉煌,能让他得瑟一辈子。 “阮姑娘!”曲皓月总算等到阮初音下楼了,立即放下手中的金簪,大步迎了上去。 第55章 揣摩 阮初音神情茫然了片刻,认出了来人。 刚想上前,就被一只大手牢牢钳住了手臂。 回眸望去,卫九思的那双眸子已经彻底沉下,嗜血的光芒正在一点一点儿绽开,这股陡然而生的杀气太过强烈,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震慑到了。 月三和月十的右手已经覆上刀鞘,紧张的气氛犹如一把拉满的锁云,一触即发。 阮初音顷间背衫尽湿,头皮麻得让她差点儿失去思考能力。 为了争取这来之不易的逃脱机会,她绝不能让曲皓月有事! 就在卫九思想要动手的那一瞬,阮初音撞进了他的胸膛。 “这位公子是我的一位故人,我同他说几句话就好。” 两只小手因为过于紧张而扒拉上他精瘦的腰身,软绵温热的触感让卫九思心魂一颤,瞬间乱了气息。 美色误人,偏偏他骨子里就吃这一套,还没来得及斟酌,脑袋已经点了下去。 曲皓月默默注视着两人的互动,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这个小白脸长得比秦观之还白,更加让人讨厌! 人的性子是天生的,并不会因为容貌的改变而跟着改变。 曲皓月当了二十三年的小霸王,早已练就了一身胆色,不仅把卫九思的杀气直接屏蔽得一干二净,眼里的火苗还窜得比宝月斋的屋脊都高。 时间紧迫,阮初音一把摘下头上的玉叶发簪,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散落肩头,空气里顷间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蔷薇香气。 曲皓月屏息凝视着朝他款款走来的小仙女,紧张地抿了一下唇瓣。 “阿虞,我现在已经有更好的簪子了,这支还给你,它值得更好的主人。” 未等曲皓月反应,阮初音已把簪子放入他的手中,转身回到了卫九思身边。 她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曲皓月微微张开了嘴巴,僵硬住了,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卫九思此刻的心情犹如一只展翅高飞的鲲鹏,美得不行。 今日的银子没有白砸,媳妇到手了! 倏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破出虚空,覆上那处柔若无骨的腰枝一举将人揽回怀中,鼓鼓囊囊的白玉团子毫无征兆地撞上他结实的胸膛,让他顿时腹下一紧,加重了几分腰间的力道。 卫九思记得阮阮那十套里衣中有一套质地薄而透的重莲绫,他今晚要看。 迈出宝月斋前,阮初音最后望了一眼曲皓月,在心中祈求上天不要让她失望。 为什么阮姑娘要叫自己阿虞? 曲皓月迈着沉重的步子跟了出去,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陷入了沉思。 蓦地,他又回头进了宝月斋,找到金喆问道:“掌柜的,不知刚才离开的那位公子高姓大名?” 金喆暗暗打量着曲皓月,笑着回道:“青山依旧水东流,凡事莫强求。这位公子,还请务必看开些。” 。。。。。。 曲皓月现在大半个脑子沉浸在阮初音的话中,也不顾上较真,继续琢磨起来。 虞煜尚未弱冠,是断然不会送阮姑娘玉簪的。就算真送了,阮姑娘也不可能接受。所以说这支玉簪子只可能是秦观之送的。 那么问题来了,阮姑娘为何不喊他秦观之呢?还是说不能喊? 阮姑娘刚才的眼神分明就是认出了他,莫非她想让自己拿着簪子去找虞煜? 但是为何阮姑娘不自己去找呢? 直到曲皓月走到了家门口,才猛地反应过来。 阮姑娘这是在向他求救!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的意中人,而是挟持了她。 曲皓月当场吓出一身冷汗。 大雍向来优待女子,有关的律法在诸多国家中是最为严厉的。在这片土地上鲜有危害女子的恶性事件发生。这才让曲皓月一开始压根儿没朝那方面去想。 当他把所有不可能的因素一一排除后,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么难以置信,它就是真相。 “公子,您回来了,董夫子还没走,夫人邀请他留下用膳了。您回来得正是时候!”曲一早就在门口翘首以待了,总算把公子给盼回来了。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公子又突然转身跑了,而且速度极快,连轻功都用上了。 完了,公子回来肯定要被夫人揍了。 他就纳闷了,董夫子有那么可怕吗?为何公子宁愿冒着皮肉之苦都不肯见上一面呢? 凉云街八号,镇国公府 曲皓月捂紧了怀中的玉簪子徘徊在暗处,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 去吧,会暴露阮姑娘的位置。秦观之和临淮王为了她两败俱伤,镇国公夫妇和宫里头那两位极有可能会迁怒于她。把阮姑娘交出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但是不去吧,好像更不行。 而且现在秦观之被关在大理寺的天牢里,不要说他了,哪怕是他爹——正四品的品阶,也见不着。所以这道大门他必须得叩。 说来也巧,虞煜正好刚从大理寺天牢为世子送饭回来。 大理寺少卿严格与临淮王私交甚笃,此次秦观之下狱,没少给他使绊子。 幸亏大理寺卿孔大人是太子的人,对虞煜进出大理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加干涉,这才让秦观之在牢里的生活好过一些。 “阿虞!” 虞煜一下马车就被曲皓月叫住,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再看,还真是雾安街的小霸王。 他怎么来凉城了? 当曲皓月把那支玉叶簪子拿出来后,虞煜的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抢过匆忙塞入袖中把人拉到暗角。 “阮姐姐现在在哪儿?” 虞煜焦急地询问着阮初音的下落。 将军和夫人今日进宫面圣。为了世子一事,夫人与皇后当场翻脸。大雍帝和将军谁都不想捅破最后一张面皮,纷纷死命拉着才得以收场。 皇后李婵娟欲治夫人不敬之罪,也被大雍帝开口赦免了。 从表面上看,江辰枫是为了维护他与镇国公秦琅之间的兄弟情谊,实际上并非如此。 江辰枫心里藏着一个秘密,镇国公夫人叶桑宁是他的白月光。 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一次被人追杀身中毒箭,奄奄一息之际幸得一位侠女挺身相救。那日侠女与他一样都蒙着面纱,转身之际,珊珊佩环声洋洋盈耳,佩环上嵌着的七颗玉衡天珠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无论他暗中派出多少人手追寻佳人的下落,皆一无所获。 三年后,秦琅大婚。第二日携新妇入宫面圣时,江辰枫认出了别在叶桑宁腰间的佩环。从此这份情愫就被深深埋葬于心海。 也正是考虑到叶桑宁的感受,江辰枫至今还愿意再宽限镇国公几日。但是人的耐心毕竟是有限的,临淮王至今还没有睁开眼睛,他必须给皇后一个交代,也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所以当虞煜知道阮初音现在人就在凉城时,觉得整个心海都被点亮了,镇公国府的希冀又回来了。 曲皓月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虞煜的表情顿时就像被冰雪冻住一般,两只眼球一动不动,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倏地,他转身跳上马车,头也不回地朝着大理寺方向疾速驶去。 第56章 寻人 天牢 昏暗潮湿,处处弥漫着浑浊不堪的古怪味道。 秦观之的牢房位于最深处靠右的一处墙角,在那片一丈见方的独立空间里有一扇小窗,可以感受到昼日的骄阳和夜晚的银辉。 晚风习习,一抹清凉拂上秦观之的脸庞,吹散了落在他额前的碎发。 原本清俊出尘的五官如今已经瘦脱了相,盘坐在薄薄的稻草上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死气沉沉。 “公子!公子!”虞煜火急火燎地奔了过来,激动地扒上铁栅压着嗓子促声喊着。 “阿虞,你怎么又回来了?”秦观之微微仰起脑袋看了他一眼,又恢复了原状。 “公子,您看看这是什么?”虞煜无语至极,他都没来得及掏出玉簪呢,公子的脑袋垂得也忒快了。 秦观之沉浸片刻,慢慢抬起眼眸望向阿虞伸手递进来的玉叶簪子,失神了一瞬,倏地站了起来。 “她人在哪儿?谁找到的?”他一把接过簪子牢牢握在掌心,毫无生气的眼神瞬间有了颜色。 虞煜把事情的经过一一道出,焦急地问道:“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秦观之浑身冰凉,整个心海深邃如墨,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一只巨蟒,缠得他喘不过气。 突然,一阵巨响,禁锢在他手上和脚上的铁链被震得四分五裂。 “公子,您冷静点儿,别冲动!逃狱是死罪,死罪,死罪!”阿虞惊恐万状,一双小手连连摆动,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眼睛不断地朝左边望去,时刻留意着看守那边的动静。 “砰”的一声。 铁栅又被震歪了一半。这道响声是刚才的三倍,朝他们奔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情急之下,虞煜顾不上那么多,扬起掌风力图把公子逼回。 “干什么呢!”三名看守的侍卫纷纷赶来,一看这架势,都愣住了。 此时,秦观之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收住了手中的力量。 “几位大哥,我家世子久日未动,我陪他活动活动,练练玩玩。”虞煜笑着从兜里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没想到几个侍卫根本不买账。 “你们练练就可以私自损坏手链脚链还有铁门?” 当他们白吃皇粮了?连是不是想越狱都瞧不出来?秦观之犯的是滔天大罪,人跑了,不要说他们几个,就连孔大人也逃不了干系。 “真的只是练练,几位大哥,一会儿我再帮世子戴回去。”话音刚落,虞煜又掏出三张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三名侍卫明显有了反应,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面面相觑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阿虞。”秦观之朝虞煜点了点头。 虞煜立即心领神会地又掏出六张。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他们三人每月的俸禄只有五十两,这笔意外之财能抵半年的俸禄,说不心动是假的。 其中一名侍卫伸手接了下来,像模像样地警告了几句,带着另外两人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虞煜松了好大一口气。他家世子平日里为人可温和了,也只有遇上特殊情况才会失了分寸。 “阿虞,绝影马不常有,整个凉城也找不出几匹,让我爹娘和师傅顺着这条线索找。”秦观之平复心绪后,大脑开始重新正常运转。 “可是公子,听曲皓月的意思,那个挟持阮姐姐的人好像很厉害。万一。。。”虞煜担心真打起来会伤到阮姐姐。 “所以我才让你去找我师傅,有他老人家在,就没有万一。”秦观之十分笃定师傅的实力。 忘西山剑神,天下第一。能赢得了他老人家的,就算真有也归西了。 “还有,让人去找傅随云,把那个男人的身份问出来。”秦观之补充道。他也是宝月斋的玉叶牌主顾,每年没少往那儿砸钱。 虞煜一一记下公子的嘱咐,风驰电掣地跑了回去。 此时,位于凉城郊外的别苑——沁园,烟火气正浓。 阮初音和一群黑衣人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准备晚膳。 月三到月十八的刀工和厨艺都很棒,做的几道菜,味道比正儿八经的大厨还好,让阮初音吃惊不小,同时压力也大上许多。 四万两的月俸不好拿啊! 所以这次她不仅做了上回在卫九思面前显摆的那些,还加了两道甜品:银耳桃脂和芋茸酥山。 灶上煨着的佛跳墙醇香四溢,那种独特的香气引得所有黑衣人口水连连,眼神一个接着一个地瞟过去,膳房里的动静也变得越来越小。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只见月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朝着一群同门轻嘘了一声。 那些人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一脸期待地瞅着他,连着呼吸声都不禁放缓下来。 阮初音背对着他们,正专心地碾压着芋茸,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月五小心翼翼地打开锅盖,浓浓的酒香、海货和禽肉的香气交织渗透在一起,每吸上一口,都是享受。 “月五!”月三注意到这小子的口水就快掉到锅里了,连忙大声提醒。 阮初音瞬间扭头,被一脸沉醉在香气里的月五弄得哭笑不得。但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娘,可做不了主给他们吃那么贵的食材。只好忽视那一张张渴望投喂的脸蛋狠心覆上锅盖。 “阮姑娘,这道佛跳墙真是太香了!我。。。一时没忍住。”月五摸了摸鼻尖,一脸的难为情。 “我知道,这香气任神仙闻了也站不住脚。”阮初音其实也挺想吃的,忍着馋意重新碾起了芋茸。 卫九思早就等不及了。万千思绪不仅仅飘在了味蕾盛宴上,还飘在阮阮的妙曼身段上,心里纠结着到底是今日行周公之礼还是等到大婚那日再行? 他有点儿吃不准阮阮的意思,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征求一下意见,以免让她不满意。 半炷香后,佛跳墙煨好了,除了那两道甜品没有上,其他的菜品全部就绪。 卫九思凝视着桌上摆放的咸鱼茄子煲、鳆鱼红烧肉、清汤燕菜、灌汤大黄鱼、酱焖大鱼头还有那道点名要吃佛跳墙,眼中的冷色顷间散去七成。也只有面对美食和媳妇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种淡淡的平和之色。 “阮姑娘呢?”他抬头看着月三问道。 “阮姑娘还在做最后两道甜品。”月三回禀道。 甜品?有她甜吗? “添副碗筷,叫她来用膳。” 半日没见着人,想媳妇了。 第57章 突发 半盏茶后,阮初音端着两份甜品走了进来。 “累了吧?”卫九思盯着她那张过分美丽的容色,旖旎的心思又逐渐荡漾起来。 “还好,月三他们帮了我很多。”阮初音瞥了眼桌上的佛跳墙,看向卫九思回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觉得这个男人在对自己笑。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笑啊? 阮初音浑身发怵,一对太阳穴突突直跳,难道是逃脱法子被识破了?想到这里,心脏不争气地擂起了响鼓。 卫九思端视着眼前的美人,乌黑如绸的长发柔软丝滑,发梢的弧度正正好好,配上那双水光楚楚的大眼睛,又欲又纯。 突然觉得佛跳墙的味道也没有多香了,现在他更想将人抱起,压在榻上好好疼惜。 卫九思起身走向阮初音,把人拉到铜镜前,拿出今日买回的十五支簪子问道:“你想戴哪一支?” 阮初音被他弄懵了。恍神片刻,突然想起自己在宝月斋说过的话,眸光微闪,指着一支珍珠流苏簪道:“就这支吧。” “好。” 卫九思扬起左手捻起她的发丝,右手五指游走在发间,深深一嗅,鼻尖的蔷薇香气更清晰了。 “你干什么?”阮初音猛一回头,慌乱地侧过身子往旁边闪去,不小心撞上大身铜镜凸起的一角,痛得热泪盈眶,珍珠不要钱似地砸落下来。 两只大手定格在空中,卫九思愣了一息,立马将人揽入怀中,为她细细查看起来。 “你属兔的?”他就想给媳妇梳个头,用得着那么大反应吗? “对,你属虎,咱俩八字不合。”阮初音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对着镜子匆匆盘好丸子头插上那支珍珠流苏簪。别说,效果真不错!整个人一下子灵动起来,皮肤也显得更白更细腻了。 卫九思凝视着那条如玉瓷般光洁的脖子,还有她微微侧头盘发时流露出的风情,妩媚得就像一只山野精灵,疯狂吸食着他的神魂。 尤其是那抹丹唇,微微开启色泽娇艳,宛若樱桃般诱人,令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此刻,滚烫的欲望焚烧着他的理智,唇间吐露的气息又急又促。下一秒,眼里最后的一分自制力彻底瓦解,一举将人抵上镜旁的书格,覆上那朵蔷薇狠狠汲取起来。 事发突然,阮初音思绪一片空白,空中的氧气越来越少,那股力量犹如海啸般顷间将她淹没,双手被压在那堵铜墙铁壁之下,一点儿动弹的空间也没有。 禁锢在她腰间的大手正在不知满足地向上游移,它的攻击力度比唇间灌满的灼热气息还要狂野,就好像一只饿到极限的猛兽,在她的身上卷扫涤荡。 高悬的明月轮番变化着形状,酥麻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叫了出来。破碎不成调的声音在卫九思听来好似一缕缱绻,变得更加失控,攻占得越加凶狠,恨不得将身下的娇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为一体。 换气之际,趁着他那一丝松懈,阮初音终于抽出一只手臂,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他的后颈狠狠刺了下去。 鲜血如同喷泉般射出,嘶吼声响彻整个别苑。月三等人听到动静面色骤变,纷纷往主院疾速闪去。 倏地,一道凌厉的白光闪过,月十和月六瞬间被震飞三丈开外,再起身时,胸前衣衫尽碎,赫然多了一条深长的口子。 众人心魂巨颤。什么人,竟然能在一招之内不露气息地打落他们两名八阶高手? 月三面色凝重地环视着四周,警惕地留意着藏在暗处的危险。 “来者何人?”他清冷无温的脸上杀气乍现,手中的长剑直指右方院落的一处檐角。 戚如意一身青衫飞身而上,腰间的酒葫芦通体赤红,在身后银盘的映照下格外显眼,宛若仙人驾月,周身裹满了神光。 “阁下是?”月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位白眉仙须的老者怎么那么像忘西山剑神呢?不禁又把视线挪回到他腰间的赤色葫芦上。 据说这位剑神已有二十年没有离开过忘西山,不会那么巧吧! “老朽没功夫和你们啰嗦。”戚如意和镇国公府的人马已经锁定这座别苑。本想再观望一下里头的动静,但那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却容不得他再作半分思考。 戚如意负手而下,脚不沾地再次跃起,衣袂翻飞,磅礴的内力连扫十多名黑衣人将他们砸落在地。 而此时,主院中 阮初音正颤抖着身体意欲挣开那只攥上她右腿的大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卫九思跌倒在地,左手捂紧伤口,悲痛欲绝地望着心中的明月。明明是她亲口说的,她已经找到了更好的簪子,为何又要反悔? 阮初音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平日里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更不要说杀人了。 泪水挂满了她的面颊,视线和神思正在变得涣散。她狠狠甩了甩头,用尽力气摆脱脚下的男人。 “你。。。是你逼我的!”她又惊又怕又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卫九思后颈处的凶器,两腿抖得更猛了。 “我逼你?”男人扬起一阵狂笑,唇角的鲜血再次淌落。他狠狠抹去血痕,扶着桌子用力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一直都在骗我?”他涩着喉咙问道,声音里带着些许从未有过的哽咽。 但是卫九思直到闭眼的那一刻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阮初音夺门而出,好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苑中奔跑。 前院的打斗声越来越清晰,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折返。 路过主院大门时,她鬼使神差地往屋里瞥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刚刚躺在地上的男人此时已经没了踪迹。 再回眸时,就见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从天而降,稳稳立在自己面前。 “姑娘可是姓阮名初音?”戚如意笑眯眯地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不自觉地捋了捋须子。 观之有眼光,只是那么美的姑娘,不好娶啊! “前辈,您是?”阮初音抹了把眼泪问道,也许是这位老者身上的仙气让她有一种安全感,心里的恐惧正在慢慢消退。 戚如意有注意到她衣服上的褶皱和红肿不堪的嘴唇,目光顿了顿,回道:“我是秦观之的师傅,你可要换身衣服再走?” “不必了,我担心那人会回来。”阮初音一听老者的身份心更安了。但是她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就想立刻离开。 。。。。。。 戚如意点了点头,一把将她提起纵身跃出苑外。 他的速度很快,在门口那群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时,已经将人塞入马车。 第58章 镇国公夫妇 车舆内还有两人。 阮初音的突然到来让他们吃了一惊。 “你就是阮初音阮姑娘?” 叶桑宁注视着她那张闭月羞花的容貌,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镇国公秦琅的情绪控制得比较稳,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心里的想法并不比夫人少。 阮初音在这种探究的目光中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摆将视线缓缓移到两人的脸上。 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男子束发金冠,身着藏蓝色的九蟒五爪官袍,面容与秦观之有着七分相似,看上去气势威严,一双眼睛极富阅历,仿佛一眼就能洞穿人心。 坐在他身边的妇人四十开外,她的五官明媚大气,摆正的姿态十分优雅,处处透着非富即贵的气质,只是她的身形过于消瘦,瞧着气色不佳,腰间别着的佩环尤为别致,其上镶嵌的七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翡翠珠子让人见之难忘。 阮初音已经猜到他们就是秦观之的父母,紧张得差点从嘴里迸出一句“叔叔阿姨好。” 她很意外两位长辈会亲自出面搭救。 “伯父伯母好,我是阮初音。秦公子和阿虞没来吗?” “你不知道?”叶桑宁愣住了。儿子为了她连捅临淮王三剑,闹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这姑娘竟然会不知道?顿时心海波澜骤起,眼里盛满了心疼。 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阮初音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弦外之音,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知道什么,却错过了。 “伯母,我前两日来的凉城,是秦公子出。。。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也开始跟着胡思乱想起来。 叶桑宁一噎,眼神朝着夫君扫去,结果他的表情更加让人心梗,两条眉毛间的山峰都快耸上了天。 秦琅此时不得不承认自己儿子的失败。遭了那么大的罪,人家姑娘至今还称他一声秦公子。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观之这样的冤大头了。 “哎。”他心塞地呼出一口浊气。 “那日你走后,观之刺了临淮王三剑,如今他被皇上打入天牢等候发落,而临淮王仍然处于昏迷之中。”秦琅的脸上挂满了悲戚与无奈。他望着阮初音那张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倾世容颜,心里犯起愁来。 现在人找到了,他该拿这姑娘怎么办呢?又能拿这姑娘怎么办? “什么?秦公子刺了临淮王三剑?”阮初音瞬间惊叫起来。 思绪如断了线的风筝,心脏砰砰直跳。 寒意顷间浸入骨髓,如潮水般涌向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双手抱臂以求减轻这种噬人心肺的疼痛。 “能让我见见他吗?”阮初音心里有好多话想问秦观之,想对他说。 “可以,但是你得先同本爵去见一下太子。”秦琅微微颔首。 “为什么要去见太子?”阮初音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救观之。”秦琅简言意赅地回了四个字,不再多言。 江问舟说过,只要找到阮初音,他就有法子破局。如今人找到了,生与不生,反与不反皆在此一举。 阮初音闻言,立即压下心头疑问,乖乖配合。救人要紧,其他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桑宁见她整个人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心里也不好受。细细想来,这事儿怨不得她。 凉城美人无数,但是像阮初音那么美的却独一无二。 叶桑宁十分了解自己儿子,表面上看他与世无争,安之若素,骨子里却轴得像一块石头,认准的事理绝不退让分毫。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成为忘西宗剑术造诣最高的弟子,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连拒十位贵女毫不犹豫地离家远赴雾水镇讨生活。 如今他遇到了阮初音,试问还有哪家贵女能入得了他的眼? 美人泪,英雄心,背尽恶名,白了青丝。 粉身碎骨为之浴血,到头来不过还是化为一朵无名玉英,独自绽放。 虽然看似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是阮初音刚才的话里只字未提临淮王,让叶桑宁又觉得儿子在这位姑娘心中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至少比江玄舟有分量。所以初一说阮初音心仪临淮王,赠予定情信物什么的话在她看来并不可信,毕竟这姑娘头上天天戴着她儿子送的簪子不是吗? 于是悠悠开口道:“阮姑娘,观之在狱中收到你的信物后急得立即震开枷锁差点儿越狱,后来阿虞把他劝住了。是观之请我们和他师傅戚剑神前来救你。 “听阿虞说最初也是观之在雾水镇救的你,也是他好心收留你照顾你。” 说到此处,她言语一顿,目光倏地变得凌厉起来。 秦琅不是很明白夫人说这番话的意思,不禁朝她看了过去。 此时,阮初音已经把头抬了起来,瞳孔不自主地震动着,心中的愧疚之情如同两座大山压上肩头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接口,微微点下沉重的脑袋,眼里弥漫起一层水汽。 叶桑宁注视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稍稍放缓了面色。她知道这话听着不怎么客气,却不得不说。她不能让儿子不明不白地付出那么多! 随即,换了一种颇为平和的语气继续说道:“所以,你一共欠我儿子两份人情。不知你准备怎么还?拿什么还?” 这个时候秦琅已经完全明白夫人的用意了,视线不禁转向阮初音,微微调整了坐姿。 但是阮初音并没有听明白,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现在她兜里只有一万多两银子,根本拿不出手,而且秦公子对她的恩情也不是区区用银两就能偿清的。 镇国公夫人的气势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压力,震得她一时想岔了,以为秦公子的母亲想让她以命偿情。 叶桑宁察觉到阮初音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连着呼吸也变得格外急促,以为她不愿意嫁给观之,脸色倏地一沉。 这时,马车缓缓停在了太子府门口。 “好了,一切等见到太子殿下再议。”秦琅拍了拍夫人的手,示意她勿再多言。 他的夫人什么都好,就是身上江湖气过重,和她不熟悉的人难免会觉得她盛气凌人不好相处。瞧,把小姑娘吓到了不是。 第59章 救出秦观之的法子 太子府邸,正堂 这里很大,比临淮王在雾水镇别苑的正堂大了足足两倍。 眼下天色早已被墨色吞噬。窗外黑漆漆一片,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屋里挂的花灯足有二十八盏,照在脸上,反而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看不真切的感觉。 江问舟凝视着眼前向他徐徐走来脚步轻盈的女子,只觉遍地春草蔓延无际,满城桃花玉霙缤纷,潺潺溪水风月无边,皓月当空婵娟如画。 美人凉城常有,那么美的美人世间罕有。 他现在有点儿理解为何秦观之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阮初音尚未用膳,此时肚子饿得像一只空瘪的气球,手边的茶水根本无法满足来自胃囊的空虚感。 好在八仙桌上有一盘枣泥酥。虽然她并不爱吃这个,但是热量高啊,而且现在也别无它选。 耳里灌着三人的谈话内容,两只手指悄悄朝着“两朵鲜花”慢慢挪去。 江问舟的眼角余光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阮初音,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后,眉弓微扬,示意随侍又上了两盘。 这时镇国公夫妇才注意到她的异样,惊讶道:“阮姑娘还未用膳?” 叶桑宁记得接到人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三刻,莫非那个贼人不给饭吃?顿时眼里冒起了怒火。 阮初音尴尬地低下了头,没有否认。卫九思满身是血的骇人场景再次跃入脑中,令她忍不住浑身打起了轻颤,让镇国公夫妇更加肯定了他们的猜想。 “岂有此理!”叶桑宁重重放下茶碗,胸腔跟着急速起伏开来。她早就注意到阮初音那张略显红肿的唇瓣,一直忍着没问。如今看来,那个贼人定是把她欺负惨了! 也不知道戚老有没有抓住那个混账。 秦琅瞄了一眼太子,轻轻咳了一声,这才让叶桑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转手拿起一块果点,陪阮初音一起吃了起来。 江问舟用手拿着茶盖默默刮着茶碗,心里不禁好奇起将军夫人那句“岂有此理”的深意。不过他瞧着两位并没有说下去意思,也不便多问。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最后还是秦琅打破沉默,开口问道:“太子殿下,不知您上次提的救观之的办法是什么?” 江问舟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朝着阮初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原本他想让这位姑娘参与进来,但是现在他改主意了。 也许是他的视线过于强烈,让阮初音低着头依旧能够清晰感受到这道慑人的目光。 这位太子殿下的气场与临淮王完全不同。 两人给她的感觉都属于清冷型美男。但是江玄舟的冷来自于他那不苟言笑的表情。 而江问舟却正好相反。他的五官十分精致,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眼眸深邃明亮,透着坚韧。鼻梁分外高挺,把他那精致的面容衬得多了一分硬朗的魅力。 最美的当属他那绝美的唇形,无论是轮廓还是微微上翘的弧度都显得恰到好处。只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是真冷啊,冷到让阮初音难以形容,冷到距离他一丈开外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溢出的寒意。 “阮姑娘既然尚未用膳,不如先去偏厅用一些热食。”江问舟突然开口提议道。 秦琅当即心领神会,转眸附和道:“殿下说的是。时辰不早了,阮姑娘赶紧去用一些。” 阮初音真的饿了,也不矫情,起身跟着随侍去了偏厅。 她刚前脚出去,秦琅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救秦观之的法子来。 江问舟也不做过多铺垫,直言道:“孤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让临淮王醒来。” “谈何容易?戚老至今都没能让他睁眼。”秦琅一听这法子,瞬间泄了气。 “戚老说过,临淮王的神志已经清醒。所以我们需要给他下一剂猛药。” “殿下有何高见?”秦琅顿时挺直了背脊,叶桑宁也放下手中的果点,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江问舟。 “和他说,再不醒,阮姑娘就要被问斩了!” “这。。。能行?”秦琅狐疑道。 “孤觉得,可行。而且还要把这事儿给做实了!” “什么意思?”叶桑宁忍不住问道。阮初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不知她儿子会疯到什么地步,这个险冒不起。 “阮初音活,秦世子活。逼江玄舟改口供。”江问舟的眼神异常坚定,在他人看来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殿下,万一临淮王不肯呢?”秦琅顾虑重重。江玄舟被观之连刺三剑,这么大的仇能改口供?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阮姑娘的话,他一定会的。而且这是秦世子唯一能够安然脱罪的机会。至少孤目前还没想到比这更加一劳永逸的办法。”说完,江问舟拿起茶碗,朝着茶汤轻轻吹了一口。 眼睁睁地看着那么美的美人去死,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 “那。。。该如何坐实阮初音的罪名呢?”叶嗓音问道。 秦琅此时心里已经有了谱,幽幽说道:“未必要坐实某个罪名,只要惹怒皇后,让她在临淮王面前放下狠话就行。” 江问舟赞同地点了点。他也正有此意。 只有让江玄舟相信阮初音会因为秦观之的定罪而受到牵连,他才会选择妥协。 此时,叶桑宁又提出了新的顾虑:“你们的意思是,阮姑娘还需要进宫见皇后?” 临淮王可是躺到现在了,李婵娟这段时日的情绪就没有稳定过,万一动用私刑把人杀了,皇上还能砍了皇后的脑袋?到了李婵娟那样的高度,律法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不用,只要让皇后当着江玄舟的面说出要阮初音死这句话即可。”江问舟再次重申了一遍关键点。 “行吧,这件事情就由微臣来办。”秦琅心里有了计较。气李婵娟还不容易?把夫人带上就行了,她一出马,脾气再好的兔子都能变成咬人的狮子。 江问舟颔首道:“临淮王那边孤会派人传消息过去。等他醒了,你们再行动。” 当阮初音再回到正堂的时候,空气中已经没了先前那种紧张的气氛。而清谈的内容也变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当晚她住在了镇国公府,落脚的院子与秦观之的仅一墙之隔。府里都对这位美人的到来感到无比激动,尤其是另外两位尚未弱冠的公子。不过他们知道她是大哥中意的女子,也只有远远欣赏的份儿,不敢存有任何旖旎的心思。 第60章 临淮王苏醒 夜里,阮初音没有睡好,翻来覆去一整宿,无论如何安慰自己,依旧无法摆脱心中的恐惧和焦虑。 回程路上,镇国公夫妇让她近日莫要外出安心住下,再也没有提及半分安排她与秦观之相见一事,这种失控感令她心神惶恐,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她想回黎城,想回醉仙楼,想去找向云驰。 卫九思一直没有正面回复他的下落,所以阮初音猜测向云驰一定还活着。 回想起接连几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她又回到了大雍,回到了起点。 与此同时,江湖中正在席卷着一场腥风血雨。 九大门派齐齐围攻月影阁,短短几日灭了他们八处坛口和一百三十六处堂口,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只要是能追查到的,一律清剿灭净。 其中出手最为狠辣的当属冥宫。所有抓获的月影阁弟子,但凡回答不出冥宫宫主问题的一律拖到万人坑活埋。 各大宗派以前从来不知冥宫、清风阁、烈盟、神农教、天师门、幻化宗、凌霄观、回雪楼还有阵道宗之间会互相扯上关系,纷纷派人暗中探查究竟是何原因会让他们结盟统一战线。 这股力量排山倒海势不可挡,无论月影阁有多强悍,都只剩下挨刀被剐的份儿。 如今卫九思身处大雍翠莽山脉深处。那里有一个隐蔽洞口可以直通月影阁总坛。 月十八那日带着他从沁园密道逃脱,奔了两个时辰才赶到此地。 文长老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把卫九思的伤势稳定下来。他后颈的那支簪子插得极深,距离大动脉仅余半寸,只要再偏移一点点,任他大罗金仙莅世也束手无策。 卫九思听完一排弟子汇报阁内遭受的伤亡损失,发出一阵凄厉的吼声,宛若从九幽传来,撕裂苍穹。 紧接着,又爆发出一阵狂笑,尖锐刺耳,磅礴的内力顷间乍开,后颈处的珍珠流苏簪倏地被震出深深扎入床梁。鲜血如烈火般喷涌而出,溅得雕花大床一片猩红。 文苍南大惊,一张老脸面如土色,止血粉整瓶整瓶地往伤口上倒,手中的金针舞得晃出了残影。 “阁主,您不要命了!”他大声吼道,试图唤回卫九思的理智。 为了一个女人疯成这样,值得吗? 以前老阁主为了李婵娟烧尽月影阁半壁江山。现在卫九思为了一个姑娘折了自己大半条命。 月影阁果然与女人无缘,还是像他这样老老实实一个人过活得长久。 床上的男人如同一株即将凋零的花朵奄奄一息,脑中闪现的那抹身影正在渐渐化为碎影。 颈肩的伤痛令他窒息,但是都没有心痛来得要命。 那是一种把人一寸寸撕成碎片,把血肉一刀刀剐下的剧痛。 他微微蜷起身子咬着牙齿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豆大的汗珠布满全身,眼角渗出的液体让他最终低下了头。 文苍南心疼地放轻了动作,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卫九思是一个孤儿,能走到今日登上阁主之位实属不易,忍不住开口劝道:“缘份本就虚无缥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万丈红尘,不如多抓一些看得到的东西来得实在。” 苍老的声音没入耳中,打开了卫九思脑中的混沌大门。只不过这把“钥匙”并没有把他从红尘中拔出,而是将那抹支离破碎的身影一点一点儿重塑在一起。 那轮皎月分外恬静。她的光华柔和、轻盈、纯净。世间所有的言语都无法描绘这份美好。 卫九思觉得只有抓住它,才能继续走下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偏不信命,偏要逆天而行走进这束光里。 “十八,你确定那名老者就是忘西山剑神戚如意?”卫九思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过脑袋看向月十八问道。 “弟子确定。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能够做到一招连扫十五名八阶弟子。” 月十八觉得自己说浅了,事实上那名老者连一招都没有用上,只是轻轻拂了一下宽袖,其战力恐怕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恐怖境界,与他对上,无论出动多少弟子,根本没得打。 卫九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让人去查戚如意出手的原因以及门外埋伏的身份。此外,让所有分坛、堂口的弟子全部撤离散去。一切等本阁伤势痊愈再议。” 文苍南闻言又心梗了,他瞅着阁主背上那条深可见骨的剑痕冷哼道:“旧伤加新伤,没有三个月甭想康复。” “一个半月!想办法!”卫九思强硬道。 文老的医术天下第三,这点儿伤比起他曾经在暗域所受的根本不值一提。 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三个月?绝无可能! 日月如梭,一晃眼,五日过去了。 江问舟的法子奏效了。 当初一得知阮初音被找到,极有可能被泄愤斩杀时,整个人昏昏沉沉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再加上亲眼见到戚剑神点头确认,顷间犹如一把离了弦的利箭朝着主院狂奔而去。整整一个晚上都在王爷耳边反复述说着阮姑娘要被斩杀一事。 “王爷,阮姑娘找到,就在镇国公府。听戚剑神说将军夫人恨死她了,要把人大卸八块泄愤。是戚剑神和镇国公拉着才暂时保住了阮姑娘的命。现在将军夫人把她关在私牢里日日折磨。将军夫人说她儿子在牢里受了多少委屈,就要让阮姑娘加倍承受。听闻她明日还要宫里找皇后娘娘请命砍了阮姑娘的脑袋,要她陪着秦世子一起做一对鬼鸳鸯。您要是再不醒,阮姑娘可就没命了!” 江玄舟的神思本就处徘徊于阴阳边界,听了初一一宿的神叨,真的如同服了一剂猛药,让他寻回最后一魄,彻底醒了过来。 江辰枫和李婵娟因为临淮王苏醒激动不已。李婵娟更是高兴得差点儿昏死过去。 至于如何处置秦观之,正如镇国公夫妇所担心的那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江层枫有意把他流放北疆。那里人烟稀少,距离凉城三千余里,常年寒风凛冽,银装素裹,是一片极苦极寒之地。李婵娟亦表示赞成,她甚至提议江辰枫趁此机会收回秦琅的兵权永绝后患。 对于这一点,大雍帝保留了不同的看法。 此举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就好比对弈,落子无悔。江辰枫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秦琅心甘情愿地交出兵权,特别是在定罪秦观之流放北疆之际。 而对于阮初音,由于江玄舟已经苏醒,大雍帝和帝后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但是镇国公夫妇并没有给他们忘却的机会。叶桑宁按照夫君和太子的意思找上了李婵娟。刚开始李婵娟以为她是来向自己求情的,并不想多作搭理。结果谈了没多久,话锋变了,场面渐渐不受控制起来。当晚就从宫里传出皇后要杀阮初音的风声。 江玄舟收到消息,顾不上伤痛,连夜进宫。临行前,戚剑神有意无意地道了句:“王爷,现在不仅镇国公夫人想要阮姑娘的命,连皇后娘娘也想要她的命。就算皇上不定她任何罪名,她存活的机率也很渺茫了。” “前辈的意思是?”江玄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对于戚如意,无论他是不是秦观之的师傅,忘西山剑神都值得世人敬仰,更何况他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朽相信王爷是个明白人。”戚如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多说无益,点到为止。 秦观之无事,大雍顺遂。秦观之有事,那就要起风了。 在大是大非生死攸关的问题上,亲兄弟都得翻脸,更何况是异姓兄弟。 谁也别把谁看得太高,谁也别把谁看得过低。 第61章 秦观之出狱 一路上,江玄舟细细想着戚如意的话,苍白如纸的面容渐渐涨成了绯色。胸腔剧烈起伏着,顷间飙升的愤怒值让他原来已经开始慢慢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宛若一把利刃再度刺入肌肤,每一口呼吸都让他颤栗不已。 “停车。”他用尽力气高喊一声,无力地靠在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秦观之!”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两片薄唇用力挤出,里面所夹裹的怒气一点儿也不亚于怒吼。 “王爷,您可有吩咐?”初一不明所以地勒紧了缰绳。此时正值街中,庞大的马车把本就不宽敞的道路截掉了一半车流。 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认出了临淮王府的府徽,一声不吭地缓缓调转移道。 江玄舟的心绪很难平复,以至于迟迟没有发话起程。 初一头一回见着王爷当众失态,不放心地往车帘的缝隙中望去,发现他正对着案上的棋盘发怔。 半盏茶后,江玄舟终于缓过神来,抵了下后槽牙,让初一继续前行。 皇宫 蓬莱殿 李婵娟正准备去看望儿子,不料他竟然先进宫了。 在得知他的来意后,李婵娟的脸上逐渐没了笑容。 还真被叶桑宁说对了,这个阮初音整一个红颜祸水,留不得!眼中的杀气毫不掩饰地迸射开来,让江玄舟顿时警铃大作。 他很了解自己的母亲,一旦起了杀心便不会轻易打消这个念头,不再迟疑,匆匆赶去御书房。 江辰枫和李婵娟一样吃惊,连忙召他入内。 正如江问舟所料,江玄舟救人心切,直接在大雍帝面前翻了口供,让大雍帝震惊得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此话当真?玄舟,你可要想清楚了!”江辰枫再次向他确认道。 “千真万确。”江玄舟的态度十分坚定。 “那你可知是欲刺杀你的人是谁?”江辰枫当年也是踩着无数尸骸登上皇位,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不知。”江玄舟知道骗不过父皇的眼睛,也懒得装。他现在只要阮初音平平安安,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 大雍帝目光深沉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儿子,过了很久,口吻凝重道:“玄舟,值得吗?” 江玄舟扬起一只手,不自觉地捂上腹部,强忍着心头泛上的不甘,郑重地点下了头。 “好,朕知道。你回去好好歇着。” 这一次江玄舟为了阮初音,不仅担下了秦观之的“流放之罪”,也永远失去了登上皇位的可能。 太子江问舟身上所拥有的功绩远没有临淮王的战功彪炳多。大雍帝在最终继承大统的问题上有在两个儿子身上徘徊过。现在他觉得江问舟的心性更加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其实江辰枫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 江玄舟并不像李婵娟那样功利,眼里只有权势。用爱江山更爱美人来形容他再切合不过了。 但是江问舟不一样。他是爱江山也爱美人,两者都要。 就这样,第二天大雍帝下旨把秦观之放回了家。 秦观之久未沐浴,整个人胡子拉碴,浑身上下灰蒙蒙的,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 当他再次沐浴在阳光下,忍不住仰头深嗅,那是自由的味道。 今日来接他的有爹娘、有弟弟、有师傅、有阿虞,唯独没有阮初音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又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不用担心吓着她。 “爹、娘,初音在府里过得还好吗?”这是他出狱后说的第一句话。 叶桑宁冷笑两声,捋了把垂在他胸前油腻不堪的头发,道:“怪有良心的!放心,她在家里吃得好,用得好,住得也好。” 先前有想过带那姑娘一起来,谁让她长得那么美呢?这里人多眼杂,还是留在家里省心。 “谢谢爹、娘!”秦观之一听,安心了不少。 秦琅从头到尾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凝视着儿子这副鬼样,心情亦没好上多少。 “观之,以后切莫再冲动了!”戚如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规劝道。 他这个徒弟温文尔雅起来是真君子,脾气上头的时候也是真的暴。想到先前他给南星国公主郝蓉的那一脚,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戚如意这辈子耗尽所有珍藏的奇花异草炼制了两枚宝丹——续骨丹和大还丹。续骨丹先前给了郝蓉,大还丹现在给了江玄舟。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上天赐给他一个天赋极高的徒弟,就必须得从他身上挖掉几块血肉。 “观之谨记,多谢师傅。”秦观之朝着戚如意行了个大礼。 虞煜瞅着世子一身的脏污,撇了撇嘴,忍不住道:“公子,您要不要先打理一下再回府?”他觉得公子现在的模样太狼狈了,阮姐姐肯定不会喜欢的。 秦观之也正有此意,他现在的模样确实邋遢。 “听娘的,就这么回去。”这时,叶桑宁发话了。她淡淡扫过儿子的惨样,在他那褶皱不堪看不清原色的衣袍上又狠狠扯了两把。 只听“刺啦”一声,衣襟和衣摆处被撕裂出两道崭新的口子。 “难怪人家至今还称你一声秦公子!” 她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转身和夫君上了车。 不会揣摩女人心思拉不下脸的男人注定为他人做嫁衣裳。 叶桑宁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从小对孩子的教育太过严厉了,才会导致观之在感情上愚钝不堪。 掀开车帘,不禁朝着另外两个儿子看去。他们一个十五,一个十八,性子比观之活泼,嘴巴也比观之会说,应该用不着她操心。 秦观之和虞煜面面相觑,怔愣了好一会儿才上车。 “公子,要不我帮您把两只袖口也撕了吧?”平日里虞煜话本看得多,一点儿就通。他觉得公子可以看上去再可怜一点儿,衣襟的口子可以再敞大一点儿。 “阿虞,莫要胡闹。”秦观之拂了下袖子,从怀中取出那支玉叶簪子。 阿虞说阮姑娘是从头上拔下来交给曲皓月的。她天天戴着,是不是表示心里是有自己的? 虞煜瞅着公子两眼放空的模样,就知道他又沉浸在自己虚构的世界中遨游了。 “公子,其实女人更喜欢奔放的男人。” “什么意思?”秦观之侧过脑袋看向他。 虞煜憨笑两声,把头低了下去。 就是脱呗,还能有什么意思? 但是这话他说不出口。公子肯定也不爱听。搞不好还会赏他一个毛栗子吃。 感情这条路,得靠自己悟。 第62章 天下娘亲最靠谱 今日镇国公府挂上了双倍的灯笼,远远望去,好似一团团红彤彤的火焰,比空中的骄阳还要艳上三分。 阮初音望着一群忙得脚不沾边的仆侍,再次走进膳房小声问道:“请问,我可以帮忙吗?” 八个灶头上放满了炒锅、砂锅和蒸笼。甘露汤(鸡汤)的香气浸满了整个屋子。细细嗅着,里面除了有人参和当归的味道,还夹带着一丝橘皮的清香。 “阮姑娘,您怎么来了?这儿烟味大,赶紧回去。”总管膳房的赵无极头疼道。一不留神,这位贵女又来了。府里头那么多清幽雅致的亭台水榭,假山奇石,他就纳闷了,为何偏偏老往这儿跑呢? “赵伯,今天秦公子回来,我想做几道菜。我做的菜,味道。。。真的不错。”说着,阮初音的小手已经抓上了一根菜菔。 之前在雾水镇的时候,她受秦观之照拂,现在到了凉城,她又受秦观之父母照顾。这几日在镇国公府白吃白喝白住,心里过意不去,就想做一顿像样的饭菜表表心意。 赵无极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阮初音说自己厨艺不错了,之前只当是小姑娘闲着无聊随便说说没当一回事儿。今日她提到了世子,倒是让他有点儿举棋不定了。 夫人嫁进府里二十四年,一次也没进过膳房。而阮初音还没过门就愿意为世子下厨,单凭姑娘家这份心意,他就有点儿不忍拒绝了。 “新安,新平,你们过来帮阮姑娘打下手。”赵无极叫了两人过来。 “阮姑娘,一会儿您尽管吩咐就好。”新安连忙上前乐呵呵道。他早就注意到门口的情况了,没想到老赵那么上路点了自己的名儿,晚些一定要请他好好喝上一杯。 新平紧随其后热情地打着招呼,心里下定决心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给阮姑娘留下一个好印象。 “谢谢赵伯,谢谢两位。。。”阮初音本来想喊大哥的,突然觉得不妥,又把这两字给咽了回去。 新安和新平告诉她今日的菜品有甘露汤、白煮肉、酱烧鸭、小炒吉鱼、如意卷、燕菜八鲜汤、炒鲜虾、炙蛤蜊等十六道菜。 阮初音听完菜名,低头瞅着手里的菜菔,陷入了沉默。 那么丰盛,好像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 小手掂了两下“白娃娃”,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就加一道红烧菜菔、农家一碗香和凉拌胡瓜吧。 这三道菜出锅速度快,又不会遮住原有菜品的光鲜,分寸拿捏得正正好好。 说干就干。阮初音稍稍撩起袖口,三下五除二把白白胖胖的菜菔去好了皮。 “啪啪啪啪啪” 突然一阵掌声响起。紧接着是两道此起彼伏的赞美声。 “阮姑娘好厉害,才一会儿功夫就把皮削好了。” “对对对!阮姑娘削皮的速度比我还熟练。” 新安和新平一个劲儿地夸赞着。他俩本来都准备好上手帮忙了,没想到小姑娘连皮都会削,可把他们激动坏了! 阮初音捏紧了手中白娃娃,低着脑袋狠狠抿了下唇瓣,稳着声线憋出一句:“过奖。” “咔嚓咔嚓” 一根大菜菔很快被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块状,淡淡的甘甜香气缓缓溢出,萦绕在鼻尖,闻着神清气爽。 突然,阮初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实在忍不了一边干活一边被围观。于是指了指一旁的五花肉说道:“能不能帮我把肋条肉切成薄片,再备些秦椒块、蒜泥、蛋液和胡瓜丝。” “好好好!”新安和新平接到指令立马行动起来。 他俩不是一般的火夫,之前都是镇国公府的私兵,比一般兵甲厉害得多。两人因为烧菜味道好才被将军选中调到王府膳房做事。 一共就没几样备菜,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全干完了。 阮初音瞠目结舌地瞪着两人的速度,心里忍不住给他们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红烧菜菔这道菜看似简单,但想要味道做的好却不容易,对甜咸的把控要求很高。 阮初音舀了几大勺白煮肉汤来做红烧菜菔,熬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加入适当的酱油、糖和盐再用小火焖煮一段时间即可。 农家一碗香是她一直很喜欢吃的一道菜。做法简单,食材普通,味道下饭。以前每次周末回家她都会烧上一大锅。只可惜爸妈不吃辣,家里就她一个人吃。 凉拌胡瓜也是一道看似简单实则做法十分讲究的一道菜。在她曾经光顾过的饭店中,只有m大饭店做的凉拌“黄瓜”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为了复刻调味汁,她没少下功夫。尝试了几十种配比,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她还原出了九成九。 “阮姑娘,世子回来了!” 就当阮初音往碗里倒完最后一滴酱汁的时候,赵无极兴匆匆地跑来通知这一喜讯。 阮初音连忙脱下襜裙,让新安把灶上的小火灭了,跟着赵伯一起去了正堂。 阳光洒满了整个空间,无数条金色的纽带轻舞飞扬。朦胧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逆光而来。 “初音。” 秦观之忍着将她搂入怀中的冲动,在距离她半丈的不到的地方收住了脚步。 佳人不在身边的短短一个多月,让他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在“漫长”的时光中,每一秒都是煎熬。 阮初音望着秦观之那张瘦脱相的脸庞,几颗晶莹的“珍珠”夺眶而出。 凌乱打结的头发,堆成野草的胡须,憔悴不堪的面容,还有那身破烂不堪瞧不清颜色的衫袍,哪里还有一点儿原来翩翩玉公子的影子。 心房紧紧缩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喉间的酸涩,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都是她不好,让恩人遭了那么大的罪过,受了那么多苦。 她不仅欠秦观之两条命,还欠了他数不尽的心意,好像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周围静得落针可闻。 叶桑宁给几人递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地全部退了出去。 秦观之紧紧环住怀里的人,把下颌贴上她的发心,不自觉地扬起右手轻抚着她的秀发。 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领口缓缓没入,打湿了衣襟,渗入肌肤。这一份发自心底的在乎让秦观之红了眼眶。鼓囊的胸口胀得发酸,有点儿疼,还有点儿甜。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两只大手缓缓没入那头柔顺飘逸的长发。秦观之脑中回忆着丸子头的模样,为她细细绾好,取出怀里的玉叶簪子重新为她戴上。 “秦公子,都是我不好。那日我就不该离开。”阮初音微微抬起脑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里的愧疚满得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傻瓜,与你何干? 秦观之轻轻揉着她的鬓发,低哑着嗓子回道:“你喊我一声观之,我就原谅你,可好?” 娘说得对,初音至今还称自己一声秦公子,是够逊的。 就在他心塞之际,甜甜的嗓音在耳畔轻轻呢喃。 “观之。” 秦观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望着阮初音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很想一亲芳泽。但是他知道不可以。 初音爱干净,一定不会喜欢这个吻的。 “我刚做了三道菜,一会儿你尝尝。”阮初音感受到了他眼中的炙热,红着脸慢慢站直了身体松开了他。 “好。我先去换身衣服。”秦观之很高兴,初音不仅没有嫌弃他邋遢,还爽气改了称呼,愿意为他下厨。这场牢狱之灾看似遭罪,却让他因祸得福,觉得十分值得。 细细想来,秦观之觉得娘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特别靠谱。忽而又想到了阿虞在车上说过的话,眼神微微闪烁了几下。 第63章 让你装 用膳时,他已经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焕然一新”。 一身碧落色的衫袍,风姿卓然。淡淡的笑意挂在弯弯的唇角上,让人倍觉亲切。他的面容较之前清瘦许多,但是眉眼已经没了刚才的憔悴之色,变得神采奕奕,站在一众人中,仿佛比瑶池旁俊挺的仙树还要打眼。 “听老赵说,凉拌胡瓜、红烧菜菔,还有这道农家一碗香是阮姑娘烧的。”镇国公秦琅发话道,眼睛一直盯着那道名字最长的菜,夹起一口放入碗中瞧了又瞧,这不就是秦椒炒肉再加点蛋吗? 他后面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刚想动唇,就被夫人打断了。 “这三道菜是阮姑娘专门为观之做的。阮姑娘有心了。”叶桑宁特意提了一嘴,眼里浮出少有的柔色。 她出身于星云宗,年轻那会儿性情奔放,刚烈不羁。如今上了年纪,收敛了不少。 阮初音给她的第一印象并不理想:胆小、娇弱、与她所中意的儿媳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奈何长得仙姿玉貌,美不可挡,加上观之喜欢,也只好认了。 她私下有问过夫君,他很诚实地肯定了未来儿媳的魅力,说她长了一张令男人心驰神往的脸,性子也好,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叶桑宁不信,又去问了两个小儿子,结果他俩说的和夫君一模一样。想来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的眼光确实不同。 现在,突然发现这姑娘身上的优点还不少。譬如她肯为了儿子下厨。无论菜品的口感好不好,光这份心意就难能可贵。 秦观之夹起好几片炒肉放在阮初音的碗里,眼里的温柔浓得让一旁的秦霄之、秦润之和戚如意看得忍不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观之,你多吃点儿。”阮初音注意到他那只就剩皮包骨头的左手,心脏狠狠揪了一下,毫不迟疑地为他夹了两大口菜。 桌上的人都注意到称呼的变化,纷纷向秦观之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场面一度陷入了沉默,大家暗暗观察着两人的互动,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突然,镇国公两眼放光,中气十足地道了句:“好吃!” 这道农家一碗香,看着平平无奇,味道却格外浓郁,而且肉片不带一点儿膻味入口即化。嚼在嘴里,咸香适中,微辣开胃,让他觉得光吃这一道菜就能吃下三碗米饭。 叶桑宁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尝阮初音烧的三道菜,好奇地朝着那道凉拌胡瓜夹了过去。 绿蓑衣,玉面蕊,裹着一层淡淡的醋香,放入口中,一种难言的极致美味在舌尖跳跃,让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天了噜了,这真的是胡瓜吗? 叶桑宁从来不知道平凡无奇的胡瓜能被做得那么好吃。这味道就是宫里的御膳房也做不出啊! 记得阿虞曾经和她说过,观之和阮初音在雾水镇开了个小饭馆,小姑娘的厨艺好到日日宾客满座,隔夜备的菜半天功夫全卖完了,每日至少得进两次货。 叶桑宁一直以为是阿虞安慰她,不想让她心疼,没想到这姑娘是真的会做菜啊!而且做得还不是一般的好!顿时眼里冒起了小星星,看着阮初音那张宛若远山芙蓉般的小脸,心里满意多了。 “初音,好手艺啊!”戚如意夹着一块菜菔点头称赞道。 这已经是他吃的第四块菜菔了。平日里他肉食吃的不多,以素为主。小姑娘年纪轻轻能把一道普通的红烧菜菔做到这个程度,厨艺功底绝不会逊于忘西宗的灶房长老方之痕。等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俩切磋切磋,好好挫挫那老匹夫的锐气。 剑神对阮初音的称呼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提醒了叶桑宁和秦琅,让他们彻底认可了她。 用膳的气氛渐渐变得热烈起来。 秦观之的两个弟弟一声不吭地埋头干饭。等他们一个个全部吃饱了,才把头抬起来整齐划一地看向阮初音。 秦润之今年刚满十五,还在求学阶段,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突然问道:“阮姐姐,你还会做什么好吃的?” “润之,吃完了就去温习,莫要多话。”秦琅当即打断了他的话,口吻带着一丝责备。能吃上一顿就不错了,还想天天吃不成?叶桑宁嫁给他二十多年都没下过厨,观之是个有福气的。 秦霄之咽了口唾沫,幸好他比润之慢上半拍,不然也得回去温课了。 阮初音连忙说道:“伯父,没关系的。我会做的菜多着呢,你们喜欢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她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厨艺,能得到他人的肯定,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有价值,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观之赞同地点了点头,帮着说道:“爹、娘,初音做的菜很好吃。你们以后有口福了。”他一直都知道初音与众不同,比一般的女子能吃苦,有主见,有事业心。只要是阮初音想要的,他都会一一为她实现。她喜欢开酒楼,那就帮她把大酒楼开起来。 此时,秦观之脑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他要把人留下来,永远地留在凉城,留在他身边。 午后,秦琅和叶桑宁把秦观之叫到屋里,问了他一些关于阮初音的情况。 对于她小河村的户籍,两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家没有皇位需要继承,不需要对儿媳挑得那么苛刻,也没有皇家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 在他们看来,阮初音能有显赫的背景,肯定再好不过了。如果没有,也无妨,因为她的容貌足够弥补一切短板。 “观之,对于这姑娘,你是怎么想的?”秦琅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问道。他想听听儿子对人生大事的规划。 但是秦观之似乎并没有接这个领子,把话题引到了筹建酒楼上,让秦琅和叶桑宁心梗了一下。 “观之,你有没有想过娘为何会安排初音住在你隔壁?”叶桑宁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儿子猝不及防地问道。 秦观之蜷了一下手指,慢慢捧起茶碗,摇了摇头。 “你不知?”叶桑宁突然吊起了嗓门,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是不是要我把那堵墙给砸了,你才明白?” 让你装!再装下去,就等着去喝那姑娘和别人的喜酒吧! 秦观之是真的能装。 无论母亲怎么说,他就是不接口。要说理由,一来,他觉得婚姻大事不可操之过急。初音才刚刚改了称呼,和自己拉近了一点儿距离。万一一不小心把她吓跑了怎么办?二来,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计划,会适当地听取父母正确的意见,不希望父母过度操心。 “白瞎了我和你爹给你的一张脸。滚出去!”叶桑宁现在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傻人有傻福,但愿他有这个福气。 秦观之的情绪相当稳定,面上未起一点儿波澜,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挨训。 他起身行了个标准的退安礼转身大步离去。 秦琅见状,默默跟了出去,在主院门口叫住了他。 “观之,依爹多年的阅历,给你点儿忠告。有些人看着柔弱,其实并非如此。” “爹,您想说什么?”秦观之没听明白父亲的话。 “观之,人人都赞你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你觉得你脾气好吗?”秦琅别有深意地反问道。 “爹,您的意思是?”秦观之好像有点儿明白父亲想表达的意思了。 “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就要用不同的法子。一旦用错,你就是耗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济于事。很多事情不能按部就班,特别是在感情问题上。如果爹当年和你一个性子,也就没你们仨了。你好好再琢磨琢磨你娘的话。” 秦琅觉得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没理由说到这个份上儿子还不理解。 但是他小看了秦观之的轴性。 “爹,我现在就想帮初音把酒楼开起来,其他的不急。您和娘无需操心,儿子自有分寸。” 秦琅瞅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终于理解为何夫人时不时地要训他两句了,是真欠训啊! “放p!等你把酒楼建好做大,她羽毛丰满了,眼界开阔了,还有你什么事儿?爹看你还是早点跟你师傅回忘西宗得了!我和你娘还有润之和霄之,不差孙辈。” 孺子不可教也。 秦琅是真被气到了,重重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第64章 阮初音,你没有心 夜晚的虫鸣声婉转悠扬,如同一把古琴弹奏着美妙的旋律,将四周衬托得更加静谧。 秦观之长身立于墙下,双目凝视着前方,认真思考着。 “等你把酒楼建好做大,她羽毛丰满了,眼界开阔了,还有你什么事儿?” “观之,你有没有想过娘为何会安排初音住你隔壁?” “是不是要我把那堵墙砸了,你才明白?” 父母的忠告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心海之上稳稳行驶的大船仿佛突然遭受了风暴,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初音,你会离开我吗?”他在心里反复沉吟着。 此时,在薄墙的另一面,阮初音正只手撑着脑袋坐在窗边,静静地遥视着夜空中的大银盘,思绪渐渐飘回原来的世界。 爸爸妈妈的面容在明月中清晰可见,与三个死党嬉笑打闹的瞬间仿佛历历在目。 “好想家啊!到底怎样才能回去啊?”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出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红宝石戒指,呆愣许久。 倦意悄悄袭来。慢慢地,月亮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扁平。。。 再睁眼时,她激动地站了起来。 向云驰!向云驰曾经说过他的四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擅长各类阴阳法阵。说不定会有办法! 她要回黎城找向云驰! 眼下刚过戌时,并不算晚。阮初音匆匆披上外衣去了隔壁的“秋水院”。 院中的男人一袭白色里衫静静地站在桃花树下。 双眸依旧怔怔地望着那堵薄墙后的“景色”。 漫天的星斗倒映在洒满银辉的卵石地上,仿佛脚下踩的就是银河。 “嘎吱” 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声。 回眸而望,佳人踏月而来,身上裹满了星辰之光。 她的脸蛋就像画中的仙子,一身粉衫,不施粉黛依旧灿若朝霞。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秦观之只要想到阮初音不在自己身边的那段日子就觉得再捅上江玄舟三剑也不为过。在这个世界上,任谁都不能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观之,我有事儿找你。你。。。是不是要睡了?”阮初音见秦观之穿的单薄,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眼被踩断的树枝。 “没有,外面凉,进来说。”秦观之眨了下眼睛,将人请进了屋。他没有穿上外衫,而是转过身子将领口扯开了些,想印证一下阿虞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茶炉上白烟袅袅,茶壶在炭火上发出悦耳的响声。 周围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一滴晶莹的汗珠沿着秦观之的下颌淌至雪颈,没入锁骨。 “风景”独好,阮初音瞬间乱了心跳。 即使已经错开视线,眼角的余光依然不知不觉地黏上某处。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视觉动物,颜狗一只。 芙面之上,鲜艳的红晕在双颊上慢慢绽放,让她原本过份美丽的容色变得更加妖娆。 秦观之口渴万分,一双星眸直勾勾地盯着美人的两片红唇,连手指烫到茶炉都浑然不觉。 “初音,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秦观之启口问道,斟了一杯清茶推了过去。 阮初音的思绪渐渐回到初衷,带着浓浓的不舍说道:“观之,我是来向你辞行的。这段日子承蒙你们照顾,我欠你们的情谊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报答。” “你要走?”秦观之蓦地站了起来,整个人像被雷电劈中一般,惊愕得一动不动,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只剩下一具空壳魂不守舍地看着她。 阮初音没料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仰起脑袋,跟着站了起来,坦然回道:“我要回黎城找一个朋友问点事儿。” “什么样儿的朋友?”秦观之用力攥紧了袖中的拳头,稳着声线问道,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己认识阮初音那会儿,她举目无亲,连户籍都是找小河村的村长和里正办的。才走了一个多月就结交新朋友了?而且还为了这个朋友不惜离开自己! 秦观之见阮初音低头不语,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失态追问道:“你的那位朋友是男的?”他的语速放得很慢,每一字都吐得格外清晰,好像生怕阮初音听不见似的。 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阮初音才点下了头。她的动作有些沉重,让秦观之有一瞬间的错觉,让他以为阮初音并不想与他说实话。 “所以,你为了这个男人要离开我,是不是?”此刻,秦观之的心海已经刮起了狂风,丹田中的真气不停地跳动,仿佛有一簇火苗在其中一点一点地灼烧着他。 阮初音从秦观之的眼里看到了悲伤,让她迟迟不忍点下这个头。如果她没有穿越,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这片异世,也许真的会留在凉城陪着他。 无尽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秦观之的眸色黑得彻底,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冰冷刺骨。他的胸腔没有任何起伏,连着呼吸声都察觉不到。额上的青筋一点一点儿暴起,看向阮初音的眼神宛若一滩死水,平静得可怕。 “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如临深渊地问出了这句话。 阮初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现在的心情乱成一团,连她自己都无从得知她会不会回来,又怎敢做下任何承诺。 死寂充斥着整片虚空,所有的声音全隐匿了。 强烈的绝望之意让秦观之弯下腰低下了头。 “观之。”阮初音走到他身旁,轻轻唤着,心疼得让她差点儿放弃回家的这抹执念。 秦观之听到了她的呼唤。再抬眸时,满眼猩红。 无声的呜咽堵在喉咙里,痛苦得令他窒息。 两只大手紧紧攥上她的双肩,满脑子都是与她相识相知的点滴。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输得彻底,就像一个傻瓜日日沉浸在自己构筑的美梦中,唱着独角戏。 他与她之间何止隔了一道墙! 掌中的力道不断收紧着,秦观之闭上眼睛,将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阮初音,你没有心。” 语音落下,睁开眼睛彻底松开了她,转身走进了内厢。 第65章 表白 “空荡荡”的院子,瞬间寂寥无声。 两缕思绪无所依托,彷徨无助,身影与昏暗的残烛光影重合,飘摇不定,孤独闪烁。 “阮初音,你没有心。” 秦观之的话烙入脑海,破碎的嗓音不断回响在耳畔,让她感受到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 泪水悄然滑落,混合着苦味渗入唇角,连着每一口呼吸亦是苦的。 曾经看到过一句话:有人说,再冷的心终有被捂热的一天。可是他们忘了,再热的心,也有被冻伤的那天。 如果那日他的马车没有在羊肠小道上停留,没有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没有好心收留她,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心痛。 但是现在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这一刻,阮初音觉得无论她能不能顺利回家,都不应该再让这个男人遍体鳞伤地等着自己。至少应该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 望着内厢闪烁的微光,她下了很大的决心走了进去。 那抹颀长的身影倚在窗前久久凝视着后院满园的桃花。 娘亲告诉他,桃花又叫姻缘花,待它们盛开的时候,属于他的姻缘就会降临。 可惜他没有抓住。玉霙纷飞,花落缘尽。 葬花之际,一只柔软的小手拉起了他的大手。只是秦观之没有看向来人,双眼依旧望着那些被晚风吹落的花瓣。 “观之,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但是我必须要回一次黎城,这关乎到我能不能顺利回家。”阮初音凝视着他苍白的侧颜,用力抓紧了他的大手。 第一次表白并没有让她感到心慌意乱,有的只是迟来的愧意和满满的心疼。 秦观之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那只被小手牵住的大掌,大拇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小手的虎口,让阮初音顿时心里多了一份自信。 人胆子大起来,连自己也吃惊。 下一秒,两只小手已经扳正那处避风港湾,整个人贴了上去。 她似乎并不满足胸口传来的温度,又伸出修长的玉臂膀紧紧搂上他的雪颈,将他的脑袋微微压下,踮起脚尖仰头吻上他的唇瓣。 秦观之的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眼中的死气正在一点一点儿褪去。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这一切依旧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空梦。 唇间的温度让他渴望又让他恐惧。心上人态度的突然转变更让他陌生,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阮初音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应,微微松开了他的薄唇,对上他的目光。 那道目光里充满了不解、不安、震惊,唯一没有的是她最想要看到的欢喜。 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阮初音低下眼眸压下心中酸涩,调整呼吸后再度覆上那片红唇,沿着他的唇角一路吻下。白皙修长的脖颈,月牙般弯弯的锁骨,还有柔软无骨的耳垂全都布满了她的气息。 淡淡的蔷薇香肆无忌惮地灌入男人的鼻腔。从下腹袭来的暖流令这股香气变得浓郁,香艳。霎那间,空气里充满了情欲的味道。 阮初音注意到那处紧绷的喉结正在上下滚动,藏在胸腔下的心跳越来越快。 倏地,两只大手握紧了她的腰肢,失控的力道让阮初音吃痛地停下了动作,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痛意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不顾一切地覆上那处性感的喉结来回啃啮。 流光瞬息间,秦观之所有的理智和矜持被碾碎成渣。一个反身将人压上窗桕,只手把那双不安分的小手高高举过头顶。 高大的身躯顷间覆下,巨大的阴影把月光隔绝得严严实实。黑暗中,被情欲染红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牢牢地锁定着身下的娇人儿。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观之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句话完整说完。 明明就是一场梦,但是皮肤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湿意却是那么的真实,让他忍不住想挥去心中的绝望再给自己一次希望。 “我知道。我喜欢你,想吻你,想把自己给你,你不想要吗?”阮初音豁出去了。如果阵道宗真有回家的法子,也许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见不到秦观之了。所有的一切漫随流水,到头来,不过是一梦浮生,万般皆空。这一世欠的情和债,就在这一世全部清偿吧。 四目相对,那双清冷的眼睛沉得深不见底。 秦观之似乎没料到她的胆子会突然变得那么大,足足迟疑了十息才给出答案。 阮初音只觉得身体猛然一轻,回神之际,人已被稳稳打横抱起。 月光斑驳地照射在窗外的桃枝上,散发着又清又冷的水光。 星蓝色的床幔缓缓落下,两道身影鼻尖相贴,灼热的气息细腻绵长。 情到浓时,衣衫尽碎。 修长如玉把的手指没入男人的发间,胸口传来的酥痛感让她忍不住微微偏过脑袋,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但是那双大手一点儿也没有给予她任何可以忍下的机会,抚过的每一处,都令她战栗,令她沉沦。 这一夜格外漫长,远处传来的钟鸣每一声都被清晰地灌入耳中。 直到窗外的桃花裹上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晨露,屋里的旖旎风光才彻底散去。 当日申时,秦观之就带着阮初音踏上了前往黎城的道路。 事发突然,把家里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戚如意本想回忘西山,一听两人的最终目的地是阵道宗,突然又改了主意,决定与他们一同前往。 阵道宗的吴老祖是他的好友,在忘西山闭关的二十年里,这老家伙没少打扰他。每五年的正月初八都会准时登山问剑。戚如意觉得他至今还停留在半步至尊的境界与吴滮不合时宜地频繁挑衅不无关系。此次就让他反客为主,前往南北山岭会一会那个老匹夫。 戚如意对阮初音与阵道宗的关系颇为好奇。他听闻现任的孔宗主已经成婚,而且他的娘子十分凶悍,凶到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大婚之时,江湖友人无不为他捏上一把冷汗。 现在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指名造访,哪怕解释得再清楚,这位孔宗主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观之,曲公子那里,我还没来及的登门道谢。要不我们现在去弯一次?”阮初音前几日就想去找曲皓月了,但是那个时候秦观之还没有被放出来,伯父伯母把她护得很紧,根本没有机会出门。 虞煜闻言,转头嘿嘿憨笑两声,朝公子投去一个无比钦佩的目光。 “我已经谢过他了。送了凉平街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院给他。”秦观之悠悠回道。 “那得花多少钱?”阮初音微微咋舌。谁不知道凉城寸土寸金。物价比雾水镇翻了足足十倍。她兜里只有一万多两,又让秦观之破费了。 “初音,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无需在意这些黄白之物。”秦观之拉起她的小手轻轻揉捏着。初音昨夜向他承诺,如果阵道宗也帮不上忙,她就不再想回家的事儿,会回凉城与自己成婚。 秦观之其实没有完全听懂阮初音的话,不理解她为何说一旦回了家就无法再嫁给他。现在他只希望这位孔宗主做人不要多事。 夜幕低垂,空气中渐渐漫起了薄雾。 两辆马车在官道上平缓行驶着,其速度让戚如意狠狠皱起了眉头。 他瞅着昏暗的天色,估摸着距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三百里的车程,突然有点儿后悔跟着那小两口来了。 暗处,无数双眼睛锁定着前方。他们不敢放快脚步,极有耐心地保持着很长的一段距离,长到让戚如意无法察觉不到这股力量的存在。 卫九思依旧一身白袍,目光冷冷地盯着远处的两个黑点,眼里迸射出嗜血的光芒。 “阁主,您的伤势尚未痊愈,切莫冲动。”文苍南抹了把冷汗反复提醒着。现在阁主的心病大于伤病,就算全身的伤口全部愈合,他依旧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本阁知道。”卫九思在镇国公府周边蹲守了那么多天,总算等到这只小白兔出洞了。 秦观之,戚如意,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 小白兔有点本事。 第66章 八方镇 回雪楼 一路上,阮初音把自己在黎城的经历简单地述说了一遍。 但是哪怕她说得再简单,该抓的重点还是一字不漏地被某人捕捉殆尽。 “呵。”秦观之低眉不明所以地笑了声,让阮初音听着有一种莫名的诡异感,心虚地把头缓缓移向了轩外。 向云驰,醉仙楼 一个月不到给了一万零四百两和一套一进一出的小宅院 阵道宗 工契每月两万两 秦观之摩挲着腰间缀着的玉匙,望着阮初音秀美柔和的侧颜,眼底浮起的笑意越来越浓。 “初音,过来坐。”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在茫茫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迷人。 阮初音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换了口新鲜空气,乖乖坐了过去。 俗话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她还是说得太多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不好吗? “怎么了?”她侧过身子小声问道,两只小手扯上秦观之的一处衣角,轻轻把玩起来。 稍一抬眼,撞进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再垂眸时,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揽入怀中。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那道缱绻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再次在耳畔扬起:“初音,你能不能像昨晚那样再吻我一次?” 话音未落,他的大手已经伸向自己的腰际,扯下了那条水蓝色的束带,露出弧度优美的锁骨还有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 胸前的小脑袋垂得低低的,把玩袖口的两只小手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芙面之上红云密布,眼里的点点星光正朝着那两条沟壑分明的v形人鱼线逐渐聚拢。 “初音,把头抬起来。” 秦观之伸出两只手捧起她那张“熟透熟透”的小脸移到自己面前,将两片薄唇一点儿一点儿地凑了过去。 此刻,他的眼神格外销魂,让阮初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秦观之早已欲火焚身,但是他依然调整着呼吸,只为再好好享受一次来自美人的恩泽。 蓦地,唇瓣变得灼热起来,熟悉的香气一点一点儿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迷离的眸眼,不解地看向那只停留在他锁骨上的小脑袋问道:“怎么停了?” “还要吻吗?”阮初音抬起头,眼神躲闪地问道。她的双手因为紧张死死地抓住男人的裤腰,心跳快得已经飞出了天际。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男人也能这么撩。 “要。” 说完,他将两条手臂倒撑在身后,健硕的胸膛微微鼓起,距离那只娇艳欲滴的唇瓣仅余半寸。 美人的呼吸又促又烫,烧得那片雪白的胸口一片瑰色。两只倒撑在后的手臂难忍地打着轻颤,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凶狠”。但是只要一想到向云驰这个名字,秦观之的定力又瞬间拢回了一分。 此刻,哪怕阮初音再不解风情,也知道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想干什么了。 既然他那么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秒,灼热的呼吸淌过他的每一个毛孔,直到那两片红唇没到了人鱼线深处,秦观之才夺回了主权。 阮初音突然想起死党曾菁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当一个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时,他的反应会变得很强烈。” 曾经她这只单身狗听不明白,现在她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 不仅如此,她还悟出了另一条真谛,那就是:当一个男人遇到了喜欢的女人,哪怕他再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循规蹈矩,他都会化身为一只凶狠的大灰狼,展现出无可匹敌的战斗力。 但是阮初音还是不够了解秦观之。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直到翌日辰时,两辆马车才驶到八方镇。 这座小镇很有特色,巴掌大的地方拥有一千零八处湖泊,有大雍“千湖之乡”的美称。 大街的布局与凉城迥然不同,一面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一面是绿柳成荫的河道,视线格外开阔,风景分外宜人。 一炷香后,他们在一家名为“阑珊阁”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向云驰六弟回雪楼楼主沈听雪的地盘。 不!应该说整个八合镇都是沈听雪的势力范围。 所以,当月影阁追踪至此的时候,在距离小镇三里的地方果断停了下来。 卫九思不清楚为何沈听雪此次会与向云驰合作一起围剿他,但是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和回雪楼硬拼肯定是没有好处的,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阁主,我们要不要换一条道儿绕过去?”月十八请示问道。 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只要进镇,必然会引起回雪楼的注意。 “去下一个镇口等他们。”卫九思权衡过后,不甘心地下令道。 他倒要看看秦观之想把小白兔带去哪里。 阑珊阁 八方镇最大的客栈。 七十二间雅阁,三层楼高的挑空大厅,一千八百七十二块超大的铺地“金”砖,全紫檀木打造的成套桌椅,雕工繁复的镂空花窗,还有墙壁上嵌满的螺钿壁画,无一不透着奢华的气息。 阮初音从踏入门槛的第一秒起,就被眼前浓厚的金钱味震撼住了。 巴掌大的小镇,豪气万丈的客栈,牛批! 掌柜王轼一看大清早的就有生意上门,挺了两下圆滚滚的肚子,抄起一旁的金算盘,搓着肥润的手掌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他的模样瞧着特别猥琐,让秦观之等人心头为之一震。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王轼暗暗打量着他们的行头,尤其是当中站着的那位蒙面贵女,眼里陡然冒出了两座金山。 男人最懂男人! 他想好了,一会儿就把阁里最贵的雅间,最贵的菜全给他们安排上,争取一天干完半个月的业绩,下半个月喝酒躺平。 “掌柜的,明日走,给我们来三间上房,再摆上两桌好菜。”秦观之回道。 “这位公子,咱们这儿的上房里还分甲乙丙丁四档,对应的菜品也分四档,要不我帮各位介绍介绍?”说完,两只目露精光的小眼睛迅速往阮初音身上又扫了一眼。 阿呦,这位贵女的身段瞧着可比楼主的新欢正点多了。他们楼主什么都好,就是离不开女人,还不挑食,每次带回来的姑娘都能闪瞎他们的眼。 譬如昨夜那位,目测也有两百来斤。他就纳闷了,楼主那修长的身板能镇得住? “都来最好的。”秦观之想都没想,直接要了个顶配。如今玉匙在手,足够他“横行”天下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王轼迅速打起了算盘。 肥嘟嘟的“萝卜”在算账方面特显天赋,还没等几人看清,一排数字已经全部排列好了。 “客官,一共是一百五十两——”他突然拉长了尾音。 虞煜一脸鄙视地瞅了他一眼:肤浅,区区这点儿银子就乐成这样。 “黄金。”王轼不疾不徐地补上了货币单位,脸上的笑容堆得把两只眼睛都给挤没了,让虞煜的两只小手狠狠攥起了拳头。 “你抢钱啊!”他不客气地喊道,嗓门稍稍高了点儿,把另外两名在门口闲逛的伙计给引了过来。 第67章 那位贵女是向夫人? “客官,发生什么事儿了?” 韩东朗和孟瑾连忙围上前笑着问道,眼神一个劲儿地朝着王轼递去。 娘的,死胖子七天才当一次值,就惹得客人不高兴! 王轼面上笑容不改,吞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小郎君莫急,咱们阑珊阁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不是我瞎吹,在这八方镇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家这么好的酒楼了。您瞅瞅您脚下踩的“金砖”,三千八百两一块。墙上的螺钿全部来自滨海,还有这些木头,全是上好的紫檀木。”说完还不忘摸了把身后的长案,又用手轻轻敲了下上头摆放的“朱湛红梅胆瓶”,声音清脆悦耳婉转悠扬,一听就知道质地精良,百里挑一。 阮初音默默低下头,稍稍抬脚又轻轻放下。 乖乖,三千八百两一块,那得花多少钱?她踩的真是“金”砖啊! 戚如意目光直射王轼,意味深长地捋了把白须,眼中的笑意微微浮起,却淡得如一缕清风,稍纵即逝。 此时,王轼才注意到这位站在秦观之身后方的白衣老者。 他的身形保养得很好,面容清矍,一头鹤发高高束起,眼角刻满了沧桑的痕迹。眼睛里迸射出的光芒温和又不失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虚无,令人不敢小觑。 打量至此,王轼已经心虚地低下了头。不经意的一瞥,让他看到了那只悬在老者腰间的赤红酒葫芦,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他记得忘西宗的那位闻名天下的“酒剑神”就日日腰间挂着一只这样的葫芦。 可是他老人家不是早已不问世事了吗? 王轼越想越不淡定,干脆开门见山问道:“阁下可是忘西山剑神戚如意?” 空气凝固了三息,戚如意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老朽二十余年没有下山,竟然还能被一眼认出。掌柜好眼力!” 说着,他又朝着另外两名伙计看去。 四十上下,身形魁梧,目光坚定。呼吸十分沉稳,一对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阑珊阁,有点意思。 王轼、韩东朗和孟瑾傻眼了,他们阁来了个天下第一,还怎么宰? 顿时肃然起敬,连连低头拱手问好。 “剑神过谦了,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即使不问世事,依旧处处有您的传说。”王轼恭敬道,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猥琐,两只小眼睛也慢慢弹回了原位。 阮初音一脸崇拜地望着戚如意。原来剑神的名气那么响亮,连八方镇一家小小客栈的掌柜都知道。 秦观之对这种排面早已习以为常。 强者为尊,更何况他师傅是天下第一,走到哪里都只有他人让道儿的份儿。 “啪啪啪啪啪” 铿锵有力的拨珠声再次噼里啪啦地响起。 五息过后,算盘上呈现出一排崭新的数字。 “不好意思,刚才眼花算错两个数字。为表歉意,我再为各位打个折,一共三百两,嘿嘿嘿嘿嘿。” 拨错两个数字能差那么多? 虞煜一脸匪夷所思地瞪着王轼,眼底的鄙视更强烈了。 看人下碟,奸商! 戚如意满意地捋了把胡子。环顾四周,一砖一瓦皆非凡品,这个价——值当。 “阿虞。”秦观之朝虞煜微微颔首,右手搂上阮初音的纤腰,暗示着两人的亲密关系。 “老韩,老孟赶紧的,领几位贵客上楼!”王轼笑着将三张小额银票收入怀中,风风火火地跑向后厨。 膳房里的一帮人听到戚如意来了,纷纷把头扭向王轼。 “胖子,你有没有看错?”为首的侯尚麻一脸不相信地瞅着他问道。 “臭麻子你什么意思!老子眼神好着呢!他老人家亲口承认还能有错?”王轼气结道。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打量了一圈膳房问道:“今个儿都有什么好货?” 侯尚麻想了想,抓起一旁池子里一条鱼道:“鲚鱼怎么样?刚捞上的。” “海货有吗?”王轼拧着眉头摇了摇头。 “冰窖里还有点儿黄花鱼。”侯尚麻细细回想着回道。 靠水吃水,八方镇的淡水鱼最为丰富。至于海货,那是一点儿优势都没有。真想要吃新鲜的,也能找得到。渡口那儿会有商船南下,有时候会来还算新鲜的海货。 “全拿出来。两桌菜,好好烧!”王轼丢下这一句火急火燎地跑去后院通知楼主,半路上撞上横冲直撞的韩东朗和孟瑾。三人的速度都很快,差一点儿抱在一起滚成一团。 “你们两个找死啊!”王轼稳住身形,目光凶狠地朝着两人扬起凌厉的掌风,唰唰唰唰不由分说席卷而下。 韩东朗刚刚起身,还没站稳又被扫飞六丈。孟瑾的下盘就稳多了,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 直到他们把楼主后院门口的那两盆心爱的“活化石”——“梅开三度”给打碎了,才堪堪收手。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进来。”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院里传了出来。几人整齐划一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走了进去。 屋里的娇笑声如同海浪般此起彼伏,极具感染力,震得王轼他们纷纷驻足,不敢再上前半步。 “听雪,你看我戴这支簪子好不好看?”柳霜霜整个人倚偎在男人怀里,富态的小手捏上那处紧实有力的腰身,另一只手也没停着,缓缓从人鱼线移至胸口,急不可耐地想要往领口里探去。 突然,一只白皙如玉的大手死死钳住了那只小手,将它慢慢挪下,放回了柳霜霜的腿上。 “霜霜,你喜欢就都拿去。”沈听雪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僵硬地扯出一丝假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与那道厚嘟嘟的娇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真的?”柳霜霜两眼放光,兴奋地看向案上摆放的三支精美绝伦的簪子。 鎏金铜镜里男人的身影令她痴迷。 眉若远山,眼若繁星。雪衣墨发,矜贵无双。侧颜清疏柔和,阳面丰神俊逸,宛若一轮水中月,令人心驰神往,忍不住凑近轻轻挽起。 昨晚她灌了这个男人那么多酒,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吻到一口。有时候想想实在令人费解。向自己主动示好的是他,邀自己过夜的是他,送自己珠宝的也是他。嘴里甜言蜜语一堆,怎么到了床上就没动作了呢。 不行!下回这男人还不知何年哪月会找自己,今日这口小鲜肉怎么滴也得咬下一口好好尝尝。 柳霜霜猛地起身,庞大的娇躯直接将人逼上门框,两只有力量的小手一把扯下沈听雪的腰束,不客气地往他的里裤里摸去。 “砰”的一声巨响,全世界都安静了。 沈听雪一脸铁青地喘着粗气,把衫袍一点一点儿地整理好。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把打开房门跑向院中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门外候着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瞅着楼主的狼狈样,心里默默为他点上一根蜡烛。 早说了,他那修长的身板根本镇不住那个吨位。看,被压坏了吧! “楼主,您还好吧?膳房里熬了十全大补汤,我帮您端一碗过来?”韩东朗关心道,眼神一个劲儿地往屋里瞟去,就想看看胖子说的那位两百来斤的贵女到底长啥样儿。 “滚!”沈听雪缓了口气,直接一掌将人送了出去。 “什么事儿,大清早的在外面吵吵嚷嚷?” 他挺直了身子,用袖口抹了把嘴,脱下外衫扔到一边。 王轼瞅了眼孟瑾上前一步,先道:“楼主,忘西宗酒剑神戚如意下山了,现在人就在我们阁里,甲字一号房!” 听到这里沈听雪目光一震,脊梁骨挺得更直了。 “你确定?”沈听雪吃惊地看着王轼。 回雪楼和忘西宗素来——没有交情。但是四哥的阵道宗和忘西宗关系不错。他们的吴滮老祖和戚如意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听老四说,这两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五十年前为了一个女人厮杀了整整十年,最后两个人都没抱得美人归。但是却因此“结缘”成了惺惺相惜的同道中人。在之后的数十年里经常切磋剑术,成了一对好朋友。 “确定,他老人家亲口承认的!腰间还别着赤色酒葫芦,错不了。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位身姿绰约的蒙面贵女,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上三分。”王轼特地加重了后半句,就想引起楼主的注意,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沈听雪整个人沉浸在前半句里,压根就没注意到后面的重点。 这时,孟瑾按耐不住了,立即把楼主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楼主,我刚领他们上楼的时候,听到里头一位公子喊那位姑娘初音,还有一个小郎君喊她阮姐姐。楼主,她是不是向夫人阮初音?” 向云驰找媳妇的事儿整个回雪楼无人不知。大伙儿都说冥宫宫主铁树开花了。但是为什么向夫人的身边还有其他男人?而且还进了同一间房! “哦?”沈听雪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守株待兔这种好事儿竟然让他遇着了。 “老孟,去通知冥宫,让向云驰来一趟。” “楼主,要不要再确认一下?”孟瑾突然又有点儿不确定起来了,他也就随耳一听,万一认错人了呢?” “怎么,本楼主请他来八方镇走走不行吗?”沈听雪冷笑道。这两月生意不好,为五哥出力要点儿钱不过分吧? “好嘞。”孟瑾嘴巴一关,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老王,找几个人把屋里的贵女好生抬回去。把案上的三根金簪带上,那是她应得的。”沈听雪说完,悠哉悠哉地踱进了西厢。 王轼目光一闪,一个移形换影来到柳霜霜身边。 阿呦妈呀,怎么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折腾成这副鬼样。 三根金簪给少了,给三十根还差不多! 第68章 试探 西厢房内,水声潺潺。 沈听雪泡在浴池中舒服地发出一声低吟,挽起一绺青丝细细搓着。 身上沾染的合欢香正在慢慢褪去,但还是免不了有稍许侵入鼻腔,吞噬着他的清明。 “柳霜霜!” 沈听雪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低吼着。一只大手无奈地没入浴池深处。 水波荡漾,涟漪如画。低声细语的小秘密如同那些溅玉飞珠,最终化为泡沫归于平静。 半炷香后,他一身青衫,神清气爽地重现院中。 穿过一条条抄手回廊,阁里的庭院转瞬映入眼帘。 柳丝长,桃花笑,阶草青青 ,秋千荡。 风儿轻,云儿淡,暗香浮动,人颜醉。 望着满园的盛色,沈听雪惬意地哼起了小曲儿。 倏地,二楼雅阁内的一道身影让他停下了脚步。 一位粉衫美人倚窗而立,她的发髻娇俏可爱,上面插着一支惹眼的玉叶簪子,让沈听雪一眼认出了她就是五哥心心念念要找的姑娘——阮初音。 美人的心情似乎不错,单手撑起下颌,微仰着巴掌大的鹅蛋脸出神地望着一株桃花树。 那些粉色的“云朵”遇见她,瞬间褪去了红妆,乘着清风的翅膀,飘到美人身边。 这一刻,光阴都变慢了。 沈听雪的心脏快而有力地跳动着。他怔怔地望着那抹倩影,只觉得此生“在劫难逃”。 突然,两股视线意外交汇在一起。 阮初音微微一愣,那名身着青衫的俊美男子似乎在树下站了很久。他的发梢随风轻扬,拂过清莹的面颊,为他冷峻的容色增添了一分柔软。 挺拔如松的身形和漫天飞舞的落英交织在一起,般般入画,美得让人心醉。 “初音,看什么呢?那么入神。”身后传来秦观之的声音。阮初音瞬间收回目光,微红着脸放下帷幔。 “庭院里的桃花开了,多看了会儿。”话音落下,张开右手,一朵粉色的花瓣静静地躺在掌心,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一半,但那片娇嫩的花瓣却依旧清晰地展露着它的每一条“经络”。 秦观之凝视着这份意外之美,让他想起宝月斋里有一只质地极好的芙蓉玉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菜上齐了,下去吃点东西。”他将人搂到怀中,低下头把鼻尖凑近她的鼻尖轻轻贴了贴,眼里眼底写满了柔情。 “好。” 软软糯糯的嗓音扬起,比清风还轻,比蜜糖还甜。两片粉色的唇瓣色泽比桃花更娇,让秦观之忍不住一口咬上。 体内陡然腾起的欲望与理智激烈地搏斗着。 终于理智战胜欲望,在他的宝贝额上落下一吻,牵起她的小手下了楼。 一楼的雅间摆了两桌宴席。 戚如意、秦观之和阮初音一桌。 虞煜和马夫一桌。 五个人二十道菜,无论口味如何,幸福指数是绝对爆棚了。 清蒸黄花鱼、红烧鲚鱼、东坡肉、蟹酿橙、水晶肴肉、腊味合蒸、熏鸭、甘露汤、透花糍、广寒糕。 阮初音的目光被蟹酿橙深深吸引住了。 她很意外竟然能在此地见到这道“功夫菜”。就连秦观之和戚如意等人也不得不对阑珊阁刮目相看。光这品相,就不逊于凉城的那些豪华大酒楼。 八方镇,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 秦观之察觉到阮初音那道灼热的视线,让伙计又追加了一份。 蟹酿橙的味道重在层次。橘皮的苦味和独有的清香完美地与蟹肉融合在一起,酸酸甜甜,鲜得只觉得吃了这道菜,再吃其他菜品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就在他们吃得尽兴之时,沈听雪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秦观之望着这位容色过人的“不速之客”,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头。 “在下沈听雪,是阑珊阁的东家。久仰戚剑神大名,特来拜会。” 说罢,行了个拱手礼,眉眼含笑地一一扫过秦观之和阮初音,客气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叫沈听雪?沈清欢是你什么人?”戚如意笑眯眯地看着他,猝不及防地问道。 沈听雪眉梢微微挑起,轻笑一声,如实回道:“正是家父。” 戚如意捋了一把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你长得比你爹年轻那会儿还要俊上三分。”他细细端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二十五年前。 说到沈清欢,那个时候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凭着一身琼姿皎皎,玉影翩翩的风姿得到了南星国第一美女——镇北王长女向婉容的青睐。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清欢一点儿也不喜欢向婉容。之后就出现了你追我赶,你追我逃,你追我改,你追我死,你追我愿意的爱情故事。 这段感情纠葛持续了整整五年,两人才得以修成正果。 要说当年为何沈清欢死也不肯投入南星国第一美女的怀抱,就说来话长了。 简单来说,向婉容比沈清欢足足大了五岁。而且那个时候她已经嫁了好几个男人。沈清欢本就是一个孤傲,自命不凡的男人,自然不会甘心被她收入囊中。 至于后来为何沈清欢又妥协了,那就得归功于向婉容的豪横背景和她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钞能力了。 一个女人,有钱,有权,有颜,还对你好,肯砸钱,是个男人都得心动。年龄大点怎么了,年龄大点会疼人。 瞧瞧如今回雪楼的规模,就知道当年沈清欢的选择有多正确了。 沈听雪听了戚如意的话,知道底牌漏了,耸了耸肩,让人上了坛好酒,不请自坐地和几人畅聊开来。 戚如意有着酒剑神的称号,平日里嗜酒如命。看到那坛“醉东风”,眼角瞬间添了三道褶子。 秦观之面色如常,心情却不怎么美妙。这个男人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他的女人,让他非常不悦。幸好,阮初音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蟹酿橙上,一勺接着一勺吃得不亦乐乎。 “蟹凉,少吃些。喝点热的。”秦观之见她一个人吃下四份,把剩的半盅往右上角挪开一寸,盛了碗甘露汤过来。 “好。”阮初音微微点头,她觉得秦观之说的很有道理,听话地拿起勺子喝了起来。 沈听雪的眼角余光一直打量着这两人。那么亲密的互动,怕是一会儿五哥来了得疯。 不行!绝不能让他俩在阁里打起来,不然他也得跟着疯。 “不知前辈何时离开?前往何处?”酒过三巡,沈听雪试探问道。 “明日就走,去黎城。”戚如意打了个酒嗝,道出了一半。 黎城? 。。。。。。。 五哥,白来了。 现在通知他还来得及吗? 沈听雪轻轻咝了一声,连忙寻了个借口离开。 向云驰的脾气是九个兄弟里最爆的,把他惹毛了,不要说要钱了,扒了他一层皮都有可能。 海东青的速度每小时能飞两百多里,一向是最给力的。 如果说这个时候向云驰还没收到消息,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孟瑾在信上不仅提了阮初音的名字,还把秦观之和戚如意也一起顺带写了进去,不可不谓友情到位。 当向云驰看到那句:“一位美如谪仙的男子将手伸向了夫人的腰肢”还有那句“两人同住一间”时,漫天的“雪花”簌簌落下,那双几近疯狂的眼睛彻底陷入了疯狂。 “秦观之!原来是你!本尊要杀了你!” 下一瞬,他已经朝着阑珊阁疾驰而去。 冥七等人面色大骇,来不及多做思考,紧跟而上。 说到秦观之,别的江湖门派未必知晓他的大名,但是冥宫的子弟是绝不可能不知道的。 忘西山剑神的爱徒,忘西宗剑术造诣最高的弟子,下一任宗主之位的候选人。 尊主走得那么急是不是忘了那两位有多厉害?哪怕戚剑神不出手,尊主也未必打得过秦观之啊! 冥七连忙扭头朝着身后的冥九说道:“赶紧让王老和李老赶去阑珊阁。” 这段日子向云驰找阮初音找疯了,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出动了那么多江湖力量都查不到踪迹。 这得归功于镇国公夫妇的藏人能力。那几日他们是真的一步都不让阮初音出门,派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力量没日没夜地守着,生怕秦观之出来找不到人又要去捅临淮王。 能被找得到才怪! 第69章 花落谁家? 夜色如墨,月上柳梢。 沈听雪反复估算着向云驰赶到的时间,终于按耐不住让王轼去上房甲字二号雅间给阮初音递了张条子。 王轼以送甜汤的名头叩响了房门。正巧,秦观之在沐浴。 阮初音有些惊讶阑珊阁的服务意识。沈听雪真是太会做生意了,难怪能有用“金砖”铺地。 但是当她打开那张小纸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不再是有些惊讶了,而是化为了浓浓的震惊。 “王掌柜,沈公子认识向云驰?”阮初音在脑海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阮姑娘,向尊主是我们东家的五哥。前段日子他给我们东家来了一封信,上头画了您头上戴的这支玉叶簪子,让我们一起帮着找您。要不您再等等,多住几日?所有费用都算咱们的。”王轼和蔼可亲地看着她,等着回复。 阮初音毫不迟疑地应下。 “好。不瞒您说,我这次去黎城就是为了找他。他能来八方镇再好不过了。” 什么?这姑娘就是去找向尊主的?那为何还要带上秦观之? 王轼暗暗吃惊,心里忍不住八卦起来,两只“胖萝卜”藏在袖子里不停地弹着“棉花”。 “不知您与向尊主是什么关系?”他大着胆子打听起来。 “他是我东家,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好朋友。”阮初音坦言道,脑中闪现出向云驰那张妖孽万分的容色,眼里浮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东家的意思是。。。。?”王轼瞅着她那张美若天仙的小脸突然怀疑起自己的耳力来。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会武功?能杀人? “我在他开的酒楼里当庖长。”阮初音解释道。她很想念楼里那群可爱的小伙伴。 “您会烧菜?”王轼现在不仅怀疑自己的耳力,还开始怀疑起人生来,整个人陷入了漫游状态。 似乎是自己的质疑声稍稍大了些,又或者是自己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当他察觉到阮初音眼里的讶色时,连忙敛下神色,笑着匆匆退下。 这一刻,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激动两字来形容了,朝着后院飞奔而去。 长案前,沈听雪正聚精会神地在白鹿纸上勾勒着午后的那抹惊鸿丽影。 笔触间细腻入微,透着温柔的力量。 少选之间,一道桃花美人的身影跃然纸上。 “凉城飞来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沈听雪在心中无声沉吟,失神地望着画中的女子,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一阵突兀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进来。”沈听雪搁下笔,挽起珠帘走了出去。 “阮姑娘怎么说?” “阮姑娘答应留下了。楼主,她此次前往黎城就是为了找向尊主的。她根本就不是向尊主的夫人,只是把向尊主当朋友。而且那个姑娘还会烧菜,在向尊主开的酒楼里当庖长。。。。”王轼把自己得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最后还不忘道一句:“楼主,阮姑娘不但长得好,性子好,还会烧菜,和我们阑珊阁挺有缘的。” “缘份?”沈听雪语气铿锵地反问道,默默拿起手边的白玉笛子轻轻摩挲起来。 三哥曾经给他算过一卦,说他的八字“身旺,财星弱”,命主操劳,财难聚。 之前他不相信,后来他信了。 自从他爹把回雪楼交给了他,每天花的比进账多,一年忙到头也没见有多少盈余。好在回雪楼底蕴深厚,还有娘亲时不时地给他递银子,才让他心里没那么难受。 三哥说最快最有效的破解之法就是让他娶一个八字旺夫,长相富态的女人做媳妇。 譬如柳霜霜。虽然她长得其貌不扬,吨位超标。但是她的头发细软黑亮有光泽,面部有肉,耳珠厚实,每一颗牙齿都如珍珠一样洁白,整齐排列,是典型的旺夫相。 沈听雪打听过她的八字,日主旺财,官星得力,财星生官,印星护身,怎么算怎么完美。 只是柳霜霜心太急了,若是多给他点儿时间酝酿斟酌权衡考虑,也许就不会有今早的那一脚了。 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他一张得天独厚的容色,就得从他身上拿掉对等的福气。 可是,为何偏偏要“夺走”他的媳妇呢? “阮姑娘。。。太瘦了。”沈听雪神思恍惚地道了句。 前凸后翘的哪儿瘦了? 王轼一听又心梗了,敢情楼主就好这一口啊! “楼主,您要是真找了个像柳霜霜那样的姑娘,老阁主一定会和您拼命的!您真要找也得找一个像阮姑娘这样的。要不,您把阮姑娘养胖一点儿,等过了门再让她瘦回来?”王轼没有半点说笑。他很了解老楼主的脾性,绝对会把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打。至于夫人,在这个问题上应该是不会对楼主出手相护的。 沈听雪瞅着王轼的眼神瞬间变了,细细琢磨了几番,觉得不无道理。 “去打听打听她的八字。”他的心思渐渐活跃起来,眼里多了一份憧憬。 “楼主,您要打听她的八字作甚?那么美的姑娘还需要看八字吗?您看看向尊主那股子天涯海角追媳妇的韧劲,属下敢保证哪怕阮姑娘的八字差飞上天,他都不会拧一下眉头。不查不知就是完美。”王轼从来不知道楼主还会看中这个。八字难道不应该是老楼主和夫人该考虑的事儿吗? 王轼的这番话,字字振聋发聩直击沈听雪的内心,犹如醍醐灌顶让他茅塞顿开。 “老王,真有你的!一会儿去账房领三百两银子,下去吧。”沈听雪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现在看什么都觉得镀了层金光。 他回到长案旁,目光灼灼地盯着画上的女子,用手指慢慢沿着她的轮廓细细勾勒着。 三爹和四爹就是亲兄弟,五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夜深人静 上房甲字二号雅间 秦观之凭栏而立,独自眺望着满园的桃花。即使没了阳光,在皎洁如水的月光下,它们依然争先恐后地竞相开放,舒展着傲人的身姿。 那么美的桃花谁不想将它摘下呢? 向云驰,这么快就要见面了吗? 他转身踱到阮初音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那张比桃花更娇的睡颜,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 第70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在之后的两天里,沈听雪一直候着机会找阮初音。但是秦观之好像早有察觉似的,没给半分机会,一日三餐全部叫到房里用膳。 而这位阮姑娘的御宅力更是让他大开眼界,整整两天没有迈出房门一步,就连窗子的帷幔也没有被拉开过。 玉笛吹起,沈听雪试图用悠扬婉约的乐声吸引佳人的注意。 雅阁里,秦观之正在和阮初音悠哉悠哉地对弈。 笛声源源不断地灌入耳中,让她忍不住扭过头望向窗外。 “初音,下棋不可弃局。”秦观之落下一子,催促道。 阮初音早就没了心思。下了十七八盘,没一副赢的。而且这男人寸步不让,让她一点儿兴趣也提不上来。 现在,她就想安安静静地浏览书格上摆放的一排话本子,里面的故事老精彩了。上至奇谭怪志,下至坊间野史 ,甚至露骨的香艳小说应有尽有。 对于穿越而来的异乡客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宝藏。 秦观之心里也郁闷。不下棋吧,媳妇眼里只有小说。下棋吧,耐心指点了近二十局,还下得那么一言难尽,让他不禁深深怀疑起自己的表达力来。 突然,笛声戛然而止。 “楼主,向尊主到了。”韩东朗急急忙地跑来通禀。 阑珊阁大厅,一群黑衣人手持长剑,气势凌厉。 正在用餐的几桌宾客见状面色骤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结账离店。 王轼欲哭无泪,好言好语地打着招呼,承诺下回一定送他们一人一壶东风醉。 向云驰一身煞气,眼里的红光如同暗夜里的鬼魅,让回雪楼的弟子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唾沫。 “向尊主,别来无恙,来尝尝本月刚上的新茶——醉云华。”王轼头皮发怵地递上阁里最好的一款香茶。 “秦观之在哪一间?”他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短剑,目光幽幽地扫过二楼。 “在。。。在二。。。”王轼瞅着冥宫宫主那干架的气势,心里极速地斟酌着措辞。 戚剑神就在隔壁,打起来先不说输赢,阑珊阁是铁定保不住了。 楼主手头本就不宽裕,重建又得伸手要钱,免不了一顿挨批。 “老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此时,沈听雪一手执着玉笛,风度翩翩不疾不徐地信步走来。 向云驰望着他那张和自己有着六分相似的面容,眼里的嗜血光芒敛下了几分。 “明知故问!说吧,人在哪儿?” “我好心好意通知你,你倒好,一身的杀气,把我这儿的客人全吓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沈听雪的眼里涌上几许薄怒。 日子本就过得艰难,早知如此,就不通知他了,都怪自己太过纯良! “苍啷”一声。 桌上压着的那把短剑瞬间变长,铿锵有力的铮鸣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显得格外“悦耳”。 “不说,打断你的腿!” 沈听雪心神一凛。 向云驰的那双眸子布满了血丝,浓郁的死气从他的周身散发开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宿敌而非亲兄弟。 “二楼上房甲字二号。”这次,他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用手主动指了指方向。 一道高大的黑影缓缓站起,手中的长剑却一点儿也没有被收起的意思。 “老五,你这个样子和魑魅魍魉没什么区别,把人吓跑了,有你后悔的。”沈听雪对着他的背影高喊一声,转身朝着那群冥宫弟子看去,对着他们气势汹汹地警告道:“一会儿出去打,否则要你们好看!” “啪” 冥七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只精美的檀木盒,把它重重摆在桌上。 “沈楼主,五十万两在此。倘若不够,还有。” “咝” 沈听雪以为自己幻听了,连忙打开宝盒,真有一沓厚厚的大额银票躺在里面。 到底是亲哥!知道他穷,雪中送炭。 这些银子,足够重建阑珊阁了,只是脚下这些“金砖”还得另算。 “你们随意。老王,上茶。”他很给力地为他们腾出地方,贴心地把“打烊”的木牌子挂到了大门上。 上房甲字二号房 向云驰站在门口沉思片刻,振臂一挥,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叩响房门的那一瞬,心如擂鼓般地跳动起来。 “吱呀”一声,微光从门缝透出,渐渐地,这束光芒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四目交汇的那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 “云驰!” 阮初音凝视着他的眉眼,记忆中的五官与现实重叠,只是他清瘦了许多,眸中也没有了以往的慵懒、温柔,而是盛满了无尽的哀伤和忐忑。 向云驰幻想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场景。现在真的见到了却好像被施了定身咒般,什么都不敢做。 但是当他望到阮初音身后站立的那抹颀长的身影时,突然伸出双臂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初音,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的手掌覆上那头如丝般绸滑的秀发,一双眼睛透着暗红色的幽火,死死地盯着前方那张温润如玉的俊容。 秦观之登时变了脸色,眼里黑魆一片。 正要大步上前之际,却望到阮初音的一双小手主动搂上了这个男人的腰身。 瞳孔巨震,宛若有一道惊雷朝着他的头顶重重劈下。 修长的手指骨节正在一点一点儿地凸起,舌尖死死顶着牙齿的上壁不让自己失态吼出声来。 这一刻,他想杀人。 阮初音的反应让向云驰欣喜若狂,也让他壮起了胆子在某人面前变得更加放肆起来。 双臂猛地收紧力道,将人往怀里又送了送。柔软饱满的触感烧得他那堵厚实的胸膛一片通红。 如远山般高挺的鼻梁蓦地贴上三千青丝,将自己的侧脸深深埋入其中。 熟悉的蔷薇香气沁入鼻腔,他的娇娇回来了! “初音!”秦观之再也无法忍受,沉着嗓子唤了一声。藏在袖中的右手向后划了一个圈,内力悄无声息地汇聚其中。 阮初音听到后立即松开向云驰,却发现自己完全被禁锢在那堵墙里,无法动弹。 “放开她!” 秦观之眼神陡变,一道罡风从袖中卷出,倚靠在窗边的青虹剑瞬间出鞘握在手中。 隔空摄物,好强的内力。 向云驰心中冷哼,怀里一松,云袖舒卷将阮初音轻轻送到一旁。 与此同时,袖中暗藏的短剑突然变长。再挥下时,已然变成了两把银光湛湛的长剑。 “双子剑?你是冥宫宫主?”秦观之认出了他的兵器,眼中浮起一抹凝重之色。他不敢相信地朝着阮初音看了一眼,毫不迟疑地对着向云驰的面门劈去。 第71章 交锋 夕阳如血,染红了庭院。一株株桃花树被照映得一半美丽一半惆怅。 晚风收起了它的步伐,但是那一片片粉色的花瓣却依旧纷纷扬扬,香飘四溢。 空气中两股强悍的剑气不断击撞着,发出阵阵琅琅之声。 双子剑威力无穷。所到之处枝折花落,在一截截树桩上留下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切口。 青虹剑以一抵二毫不示弱,虹光闪烁间,秦观之的身形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了这股雷霆万钧的攻势,转手带起一道道更刺目的白光狠狠回击。 阮初音高呼住手,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能换来两人一丁点儿的妥协。 “阮姑娘,他们是不会听的。”沈听雪把她拉到一旁,将人牢牢锁定在安全范围内。 虞煜和戚如意闻声寻来,在听了阮初音一段语无伦次的叙述和沈听雪的补充后,陷入了沉默。 他们望着院中打得难解难分的两道身影,眼里闪过惊讶,还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 “好俊的剑法。”戚如意捋了把胡须,肯定着向云驰的实力。 “前辈,要上去帮忙吗?”虞煜握紧了拳头,一脸纠结地看着正在激战中的公子。 “你能帮什么忙!好好看好好学。”戚如意无情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虞煜苦着脸默默退到一旁。忽而瞥到沈听雪与阮姐姐靠得极近,立即跑过去把人拉到剑神身边。 阮初音望着刀光剑影中的两个男人,焦急地看向戚如意求助:“前辈,您能不能帮忙把他俩分开?” 虞煜也正有此意,一个劲儿地在点头附和。 “不急不急。棋逢对手,年轻人多动动才能攀得更高。”戚如意哈哈大笑两声,把目光移了回去。 以他的判断,观之略胜一筹,差不多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应该就会分出胜负了。 交锋中,秦观之起了杀心,提起九成真气挥出纵横一剑。顷间,一排楼阁被横劈为二。 沈听雪后怕地抹了把额汗。幸好他有先见之明让王轼把东、北两面的住客移到了西面。 向云驰亦动了杀机,丹田中的真气提到了至高点,两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在空中较量,整个虚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牢牢笼罩,猛烈摇晃起来。 不好! 扬眉瞬间,沈听雪挥出一掌,把即将劈到西边楼阁的剑气引向它处,但还是未能完全阻挡,被它的余波毁去了两角。 霎那间,惊叫声,咒骂声和哭泣声交织一片,阑珊阁里顷间乱成了一团。 阮初音和虞煜在戚如意的保护下毫发无伤,周身竖起的气墙把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完美地隔绝开来。 “老五!你他娘的就不能轻一点儿!”沈听雪气得俊面铁青,连着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当初建造阑珊阁的时候花了他极大的心血。小到脚下的鹅卵石,大到厅里的镂花梁柱全是他亲手精挑细选出来的,给再多的银子也难买他的心头好! 见俩人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干脆地没入了战局。 戚如意微微挑眉,这下更有看头了。 沈听雪的武功造诣比不上向云驰和秦观之,但是所带来的牵制作用却不可小觑。 阮初音和虞煜早已看傻了眼。 几人的速度快得让人分不清虚实,恍如三道拖着长尾巴的流星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形态各异的火花。 “刺啦”一声,向云驰胸襟的衣袍被剑气割裂了一道口子。沈听雪见状微微一愣,携卷着怒火当即反手朝着秦观之方向重重挥出一剑。向云驰趁机同时挥剑而下,两股强悍的力量叠加在一起朝着同一目标狠狠碾去。 秦观之被打得措手不及,就在他准备硬扛时,戚如意衣袖轻扬,卸去了这股力量。 “两位小友,点到为止。” 声如洪钟的笑声让向云驰和沈听雪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天下第一之间的差距,不得不暂且敛下锋芒。 “观之,你没事吧?”阮初音飞奔上前攥紧了他的胳膊,眼睛却不自觉地望向向云驰,心有余悸地看着他胸前那道狭长的口子。好在没有见血,刚才那一瞬吓得她一颗心脏差点儿从喉咙里跳出来。 关切的目光直白明了。秦观之低垂着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直到身边的人察觉到他那道幽深的目光才重新把头扭了回来。 阮初音神魂一震,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这位小友,吴道子是你什么人?” 这时戚如意发话了,恰逢其时地打破了两人陷入的微妙气氛。 向云驰收回落在秦观之和阮初音身上的视线,诧异地望向戚如意:“您认识我爷爷?” 戚如意但笑不语。脑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五十年前他曾与吴道子在九巅山论剑,那一次两人连战三天都未分出胜负,之后就再没切磋过。 “初音,听说你要去黎城找我?”向云驰见秦观之拉着她要走,眸色一沉,一个闪身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阮初音确实有话想说,但是她并不觉得眼下是一个叙旧谈话的好时机。牵着她的那只大手已经凉得像如同冬日的冰雪,让她心尖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冷颤。 “云驰,我。。。一会儿再同你说。” “有什么是不能当面说的?”秦观之硬生生地插入两人的对话,不让他俩有任何单独接触的机会。 “初音,他是你什么人?”向云驰完全忽视了某人的存在,直接向阮初音确认他俩的关系。 但是秦观之却犹如一堵铜墙铁壁将阮初音紧紧护在身后,替她回道:“我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向云驰加重了语气。 “初音,他说的是真的?” 沈听雪有注意到向云驰的右手再度握紧了那把长剑,暗道不好,连忙帮腔道:“秦公子,即使阮姑娘是你的未嫁娘,你也无权干涉她再。。。结识他人的权利。你现在这个样子,未免有些太霸道了。前辈,您说是不是?”说完,他又转向戚如意“告起状”来。 阮初音从秦观之身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又默默缩了回去。 在不适合做任何表态的时候,还不如继续保持缄默。 戚如意捋了一下胡须,微微抿起了唇角。 虽然他很想帮徒弟,但是沈听雪并没有说错,确实“护”过头了。而且以他的观察,阮初音的心里是有向云驰的。 “观之,为师有话要与你说。”戚如意朝着秦观之点了点头。 向云驰得了暗示,毫不迟疑地掠过秦观之,从他身后揽过佳人的腰肢一个纵身没入虚空。 沈听雪根本不给秦观之去追的机会,截住他的去路,两人重重对了一掌。 “秦公子,你莫不是以为阮姑娘这辈子只会嫁你一人?沈某劝你做人莫要贪心,否则后悔莫及的只会是你!” 虞煜很想为公子把那个讨厌的男人怼回去,但是又觉得无话可怼。 秦观之眸色森然地直视沈听雪,喉结干涩地滚了又滚。两人目光对峙了许久,才咽下了心底的憎恶和杀意。 第72章 赌一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婵娟娇羞地露出半个脑袋掩去了晚霞的美丽,为大地洒下清冷的水光。 阑珊阁后院的一处幽林中,向云驰攥上阮初音的皓腕,强忍着心底不断升腾的怒意一字一句问道:“秦观之说的可是真的?你答应嫁给他了?” 他的眼神让人看不出太大的情绪,但是手中的力道却出卖了他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阮初音吃痛地皱起了眉头,但是这一次,她却没能在向云驰眼中看到往日的关切与体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很清楚向云驰对自己的情意,也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情意。 但是却不敢给予任何回应或是承诺。 向云驰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她的回答,再也端不住面色,不甘心地追问道:“为什么?” 自己对她那么好,为她挡风遮雨,为她成就理想,珍惜她,爱护她,尊重她,甚至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在她离开自己的那段日子里,出动了那么多的人力没日没夜地找她,结果呢?到头来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心,痛得让他窒息。腹部的三道旧伤转眼又崩裂开来。鲜红的血液渗入黑色的袍子,暗红色的“梅花”悄悄绽放,让人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云驰,秦观之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是我。。。” “那我呢?难道我对你就没有救命之恩?”向云驰打断了她的话,失态地道出心里的忿忿不平。 “云驰,对不起。”阮初音望着他那悲戚的目光,忍下拥住他的冲动,挣开了皓腕上的力量。 在她没有确认能够回家之前,她不想再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份羁绊和牵挂。 “好!”向云驰淡淡地道了一个字,将她送了回去。 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似乎有听到心上人在轻唤着他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回头,再次纵身于无边的夜色中。 阮初音两眼放空地望着他的背影,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了。 金乌塔,八方镇最高的一座宝塔。 三百六十米的塔身在苍穹下宛若一根通天柱直冲云霄。 塔顶如盖,六个尖角分别悬挂着六种不同的上古神兽风铃,趁着晚风,发出阵阵叮叮当当的脆响。远远听着,好似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人听了神思缥缈,恍如心灵得到了短暂的净化。 向云驰背靠着塔顶的一根高柱坐着,静静地眺望着八方镇的夜景。 蜿蜒的河道像一条绸带贯穿着大街小巷,上面缀满了水灯,寄托着无数美好的心愿,缓缓流向八方。 酒壶在手中旋转,起落间,又见底了。 他赤红着眼,仰头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朝着身边一堆酒壶里摸了摸。 似乎带来的那几瓶全喝完了,他打了个酒嗝,缓缓闭上眼睛垂下了头。 忽而发出一阵轻笑,唇间吐出的酒气热辣滚烫,脖子上的青筋因心中不断积攒的愤怒瞬间暴起。 倏地,狂笑声席卷周身,随风潜入清脆的铃铛中,犹如魔音般分外刺耳。 “阮初音,你把我向云驰当什么了!” 手中的酒壶顷间爆裂,锋利的瓷片扎入掌心,鲜血汩汩。 但是他却好像觉得还不够疼痛,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看着那几块碎片一点一点儿地没入皮肤深处。 世间千万字,情字最伤人。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他究竟哪一点儿比不上秦观之? 只要一想到阮初音和那个男人同住在一间房里,心里的妒火就会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望着脚下的点点星火,眼里的阴骜将他的理智一寸一寸地吞噬殆尽。再定睛时,塔顶之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上房甲字二号雅间 阮初音回去的时候,屋里并没有秦观之的身影。 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无声地叹着气。 今日拒绝了向云驰,是不是阵道宗那边就没希望了? 小手缓缓移上胸口,用力按了按脖颈处的吊坠,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一道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静静凝视着窗口处的那个令他心痛欲绝的女人。 微醺的醉意并没有压弯他的脊骨,迷离的眼神透着一股子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缓缓地走出树荫,把自己暴露在月光下。 “云驰!”阮初音似乎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站了起来。 楼下的男人朝她张开了双臂,静静地等着他的“小白兔”跳入怀中。 阮初音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一想到阵道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就在她的双脚距离地面还有半米的时候,身子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猛地稳稳托起。 两道身影一路往南疾飞,半炷香后落脚于一座开满月贵的宅院里。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灯光。但是阮初音却没有感到一点儿惧意。 男人身上的冷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也让她有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依赖。 “云驰,这里是?”她环顾着满园的娇花,转眸看向他问道。 向云驰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他一瞬一瞬地盯着阮初音许久才幽幽回道:“这里是我六弟的一处别苑,名为落红。” 今日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清冷,让阮初音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想问他的事突然有些问不出口了,话到了嘴边已然成了另外一句。 “你。。。带我来这里是有话要和我说吗?”阮初音觉得向云驰的脸色和周身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冷,变得让她有点陌生,让她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厢房里的红烛被一一点起,暂时驱散了黑暗。 红泥小火炉烧得殷红,淡淡的茶香袅袅升起,让两颗快速跳动的心脏渐渐平缓下来。 向云驰背对着阮初音,在沏茶的时候从袖中滑出一只半根小指长的瓷瓶,往她的杯盏中倒入最烈的合欢露。 “你去黎城找我是为了什么?”他暗哑着嗓子问道,转身将那杯热茶递了过去。 既然她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那不远千里来黎城找自己定然是有其他要事了。 “我想请你带我去一次阵道宗,我有点儿事儿想问问你哥。”阮初音见他开口了,顺着他的话把请求道了出来。 “问什么?”向云驰微微一愣,抬眸狐疑地看着她。 “想问问有关我回家的事儿。要不,等我见到你四哥了再与你说?” “好。夜里凉,喝点热的。”向云驰暂不纠结这个问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中的茶盏。 就在阮初音端起它放到嘴边时,一只大手伸了过去牢牢捂住了杯口。 那只大手似乎是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有些颤抖。 向云驰神色复杂地凝视着陷入迷茫中的阮初音,压着声线道:“这杯太烫了,喝我的吧。” 他拿过那杯加入烈性媚药的茶盏,捏在手中轻轻旋转着。 “云驰你怎么了?”阮初音觉得他今天的举动很反常,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半晌过后,他抬眼望着眼前的明月,扬起一抹绚烂的笑容说道:“没什么,我就想拿命赌一把。” 赌一把,你心里有我。 话音甫落间,他已经喝下了手中这杯无解的茶水。 第73章 赌赢了 合欢露的毒性很强,仅十息就能让人陷入无尽的欲火之中。 唇齿间合欢花的香气伴随着滚烫的呼吸渗出丝丝甜腻,与红烛燃烧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幽暗中留下一道道炙热的轨迹。 向云驰身子微微后倾,两条修长的手臂倒撑在案上不让自己滑落,体内不断翻滚的热浪迫使他不得不垂下了脑袋。他凝视着自己衫袍下如海浪般起伏的胸腔,眼底的一片死寂。 右手掌心的伤口因用力摁着案沿再次渗出了鲜血,他烦躁地一把扯开衣襟,露出一大片玉瓷般的肌肤。 一条两寸半长的疤痕突兀地撞入阮初音的眼帘,不经意间勾起了那段两人在小宅院里的记忆。 “云驰,你又受伤了?” 阮初音紧抿着唇看着他胸口上匍匐的那道殷红的血迹。 今日秦观之的那一剑明明没有伤到他的皮肉。难道是旧伤复发?还是才添的新伤? 阮初音的心脏蓦地一恸,某种强烈的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顷间泄出,让她不顾一切地敞开那件外袍细细查看起来。 冰凉的手指抚过那抹血色,却意外地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初音。” 缱绻如醇酒般的嗓音从夜空中缓缓飘来。 向云驰半敛着星眸看着两只扒拉在自己胸前的小手,深深呼出一口长气。下一秒右手已经覆上了那双洁白纯净的冰笋。 大掌的温度烫得就像一团炭火,渗出的血液顺着小手的合骨没入莲花纹中。 微痒温湿的触感让她慌乱地挣开手上的力量翻过手背,借着烛光心惊胆战地确认着心中所想。 血珠宛若一抹朱红在掌心留下浓重的一笔,顺着她的掌纹蜿蜒而下。 阮初音大脑空白了一秒,猛地翻开他的右掌,五条刀刃般的刻痕鲜血淋漓,让她心疼地瞬间忘了呼吸。 “怎么弄的?”她抬起脑袋,眼睛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停地扫视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那张妖冶的容色绽放着过分的魅惑,眼角的红软宛若被晚霞抚摸过一般,带着蛊惑的长钩让她明知暗藏危险却依然忍不住想要一步步靠近。 “云驰,除了右手,你还有哪里受伤了吗?”阮初音察觉到他的异样,用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灼痛了她的皮肤,伴随着渗出的薄汗一起没入她的掌心。 男人眼底腾起的情欲,腹下不断流淌的岩浆无一不在挑战着他最后的理智。 喉间翻滚的血气顺着嘴角溢出,但是他的左手却依然死死地攥着那只案角与体内霸道的媚毒做着最后的抗争。 “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阮初音颤抖着双手抚上他的脸颊,顶着一张惨白如纸的小脸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娇小的身子不断向前倾去,想让那堵高墙放下最后的倔强倒在她怀中。 “初音,我在茶里放了最烈的合欢露,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你想走,就赶紧走吧。” 一旁摇曳的两只红烛在窒息的氛围下熄灭了灯火。 屋里的光线顿时暗下三分,让向云驰瞧不清楚阮初音眼中的神色。 鼻尖萦绕的蔷薇香气正在变淡,伸手可触的娇躯也正在慢慢挺直。 “如果解不了你会怎样?” 此时,她的声音不再娇软,也没有了以往的香甜,而是带着月光般的清冷,淌过向云驰的心尖,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这丝凉意让他变得更加渴望,可他的眼神却依旧倔强地拉回失控,耗尽全身的意志不去碰她,用仅剩的那一点儿残余气息等着她做出最后的抉择。 “会死。”他稳着声调回道。换气之间,喉间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喷洒出来,染红了阮初音那身藕粉色的裙衫,也染红了她那娇艳的半边梨颊。 弹指间,两只小手死死攥上了他的领口,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 “向云驰,你这个大傻瓜!”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就在那张薄唇想要张启说些什么的时候,如樱花般粉嫩的唇瓣狠狠覆上了那处渗着血丝的唇角。 浓郁的铁锈味充斥着两人的鼻腔,卷入舌中,带着丝许甜腻的腥味。 向云驰安安静静地感受着唇间的炙热,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微微颤抖着肩膀,眼角泛起的殷红变得更加夺目。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扬起干净的左手为怀里的人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 他赌赢了。 唇齿间的力量明显发生了的变化,滚烫的右手托起怀里的小脑袋,左手牢牢地钳住掌中的纤腰反复揉捏。 乒铃乓啷一阵巨响,身后案桌上的摆件被一扫而空。 向云驰早已被欲火焚烧得徘徊在死亡边缘。在阮初音做出抉择的那一瞬,终于卸掉了最后一道死守的清明俯身压下。 胸口紧贴的灼热让身下的娇人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大掌一寸一寸地碾过她的身体,心跳的速度令她几乎停滞了呼吸。 颈间的酥麻,耳垂的温湿,还有胸口明月所承受的力道都迫使她不断地从口中溢出细碎的低泣声。 但是此时合欢露已经达到了最大药效,身上的男人根本缓不下速度,反而变得更加肆意狂野。屋里的旖旎风光也绽放出了最盛的春意。 低沉的嘶吼声和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一直持续到翌日日上三竿才戛然而止。 博尔赫斯曾经说过一句话:今晚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渺和狂热的精确。 这一夜,阮初音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旋地转,什么叫做放飞自我,什么叫做一室春华。 阳光照射在雕花大床上,为两具交缠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向云驰温柔地看着睡梦中的佳人,指尖沿着她的眼角轻柔地划过她的整个轮廓。 持续不断的痒意让阮初音挥起小手寻求解脱,惺忪朦胧的睡眼因过度疲劳而最终放弃了挣扎。 向云驰知道昨夜要得太凶,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门。 而此时,在那座被毁去一半的阑珊阁里,气氛却诡异得可怕。 阮初音的彻夜未归让秦观之周身的气压降到了冰点。 他静静地端坐在桌前,眸中闪烁的火光忽明忽暗。 第74章 再战 直到夜长帘幕低垂,向云驰才带着阮初音回到客栈。 凌厉的剑气横扫大门,亮如白昼的银蛇精准地朝着他的面门轰去。 事发突然,短剑骤然出鞘扛上了那股势如破竹的力量。 “砰”的一声巨响,十八道门扇顷间化为乌有,向云驰连退八丈才堪堪稳住脚跟。 所有人都被秦观之这股戾气震慑住了,阮初音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疾速掠出门外。 大街上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在空中交汇,路人纷纷避让挤到一旁的小巷中探出脑袋嘘声观望。 他们八方镇什么时候来了两个那么能打的高手?议论声此起彼伏,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铮鸣声犹如千军万马把夜空撕裂开来。 秦观之一身白衣,手起剑落间,衣袍猎猎无风自扬,身上的杀戮之气丝毫不逊于常年行走在舔血生涯的暗黑者们。 “观之!”阮初音在后面惊声高呼,虞煜和冥七将她牢牢围住,把她与一旁看热闹的人群隔离开来。 秦观之听到她的呼唤,唇角扬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剑气陡然变得更加锋利。 “砰砰砰砰” 空中火花四溅,铿锵有力的剑鸣声时而清脆,时而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秦观之,你自找的!” 向云驰扬起双剑,提起十成剑气直击他的眉心,无数道虚影破空而出,劈出满天星辉。 沈听雪的心情在这一刻差到了极点。 这条街上六成的商铺都是回雪楼的。这笔账,他一定要找秦观之好好算算清楚! 暗中,戚如意一路潜随。 徒弟的脾气说来就来,让他头疼不已。 自向云驰带走阮初音后,他找秦观之谈了不下三次,本以为他想开了,没想到他钻入了更深的死胡同里。 此刻,强烈的妒忌心已经令他面目全非。每一招每一式皆带着无上杀意。 剑芒在黑夜中格外醒目,一道道爆裂声掀起地面坑洼无数。 向云驰身负旧伤,手负新伤,又刚解了合欢露的媚毒,体内的真气不断翻滚着,手中的力量也变得渐渐有些不堪重负起来。 沈知雪面色猛变,不再迟疑,果断扬起掌风助其一臂之力。 戚如意压着嘴角连捋三把白须,终是没有出手。 他知道徒儿如果不泻清心中的怒火,两人迟早还会对上。 “秦观之,亏你还是堂堂的大雍凉城四公子之一,就这点儿度量,你也配!”沈听雪边打边破口大骂起来。 “沈听雪,秦某祝你孤独终老,因为你更不配!”秦观之心中万马奔腾,振臂重重一挥,剑尖卷起一道气旋,朝着嘴欠之人狠狠碾下。 这股力量远远超出了沈听雪可以承受的范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扬起十成功力迎刃而上。 就在两股力量贴合之际,向云驰星眸黯压连挥数掌,与沈听雪的力量双管齐下。 秦观之眉峰聚寒冷笑一声,使出全力毫无保留地与其对上。唇角的血丝不断淌出,但是眼中所散发出来的星芒却依然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观之,够了。”戚如意再也看不下去,遮天巨掌破空而出,彻底终止了这场交锋。 阑珊阁里,冥七和虞煜吵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卫九思横插一脚,阮姑娘怎么会遇上秦观之,哪还有他的份儿!”冥七被虞煜那句“我家公子是正夫”气得七窍生烟。 阿呸!他家宫主风神俊朗玉树临风,比秦观之不知要俊上多少,背景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豪横。秦观之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哪里堪当正夫?阮姑娘的正夫之位只能是他们尊主的。不对,是阮姑娘的夫君只能是他们尊主! 卫九思是谁? 虞煜听到这个名字在脑中打起了问号,但是眼下他无暇顾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扬眉吐气上,不甘示弱地回怼道:“我家公子与阮姑娘经历了无数风雨,共患难同吃苦,情比金坚,哪是你们宫主这种后来居上的可以比拟的?阮姑娘说了,等回了凉城就和公子成亲,她是我们大雍镇国公府尊贵无比的少夫人!你们这种江湖邪门歪道休想打她的主意!” “共患难,同吃苦?原来阮姑娘跟着秦观之就是过得这种非人的日子。你小子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我都替你丢人。阮姑娘慧眼识珠,定是秦观之使了什么卑劣的手段才让阮姑娘妥协的。” 此刻,阮初音只觉得有无数道闪电从她的头顶落下,把她劈得体无完肤,外焦里嫩。 事情好像变得越发不可控制。两个男人先后打乱了她的心神,让她动摇了回家的执念。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说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言语凌乱地说道。 回眸间,只见那秦观之和向云驰已经站在身后,一个个面无表情,目光阴沉。 他们身上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衣袍裂纹纵横交错,浑身上下灰蒙蒙的,就像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你俩都没事儿吧?”她小跑上前关心问道。也不知道该拉着谁,干脆谁也不碰,与他们分别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没事。” “有事。” 两人各抒己见,弄得阮初音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目光关切地朝着说自己有事的向云驰望去,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了数圈,确实气息有些不稳,胸腔的起伏幅度比秦观之大了不少。 但是她不敢上前,因为秦观之的视线正死死地锁定着她。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打也打完了,大家早点歇息吧。” 还是戚如意出声打破了僵局,圆了场面。 虞煜和冥七等人纷纷响应,连连称是。 秦观之和向云驰今日都受了不小的内伤,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 就在大家准备散场的时候,大厅中扬起了一道极不和谐的嗓音。 “慢着。”沈听雪面色不好地站了出来。 “秦观之,今日是你挑衅在先。你现在出门走两圈儿,看看被你毁坏的酒楼、茶馆、成衣坊、珠宝阁有多少?整条街六成的铺子全是沈某人的。你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他手头本来就没多少银子,好在手里攥了不少地契,把它们全部租了出去。 阑珊阁和楼里的其他生意不甚理想,平日里全靠这些租金拆东墙补西墙维稳度日。 现在好了,财路全他娘的被这小子给截断了。 试问今日过后,还有谁敢继续租他的铺子? “你说个数。”秦观之眼皮未掀,直接掠过他走到阮初音身旁。 额。。。 沈听雪倒没想到他那么爽气,后面想说的话不提也罢。 “等算完了报给你。” 虞煜在一旁撇了撇嘴,小地方的人就是没见识。 整条街的地皮加起来都没有凉水街的东客来值钱。他家公子玉匙在手,砸这点银子都不带皱眉的。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大家也都各自散去。 如今有了向云驰的介入,阮初音不好再与秦观之同住一间。 沈听雪非常公平地给他们安排了一人一间,阮初音居中,让秦观之和老五一左一右地待着,谁也别挤兑谁。 夜色渐浓,万家灯火渐渐变得依稀零落。 在距离八方镇一百里外的月影阁此时已经有点儿按耐不住了。 “十八,你说向云驰也来了?”卫九思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过意外。 看来冥宫和回雪楼的交情还不是一般的好啊。 “月十有查到那些宗派为何会与冥宫走到一起吗?”他蹙着眉头看向月十八问道。 “还没有。”月十八低着头如实回禀着。 “一群废物,再查!”卫九思突然发现近来流年不利,诸事不顺,真他娘的见鬼了。 “阁主,冥宫此次来了很多人,等他们到了这儿,怕是不好收场。而且我们距离回雪楼太近了,一旦被沈听雪察觉,会很麻烦。”月十八婉言规劝着。 月影阁已经死伤众多弟子,阁主的伤势又未痊愈,真打起来必输无疑。 卫九思转过身,眸色沉了下来。似乎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第75章 芙蓉镇 日月更替,再睁眼时,冉冉升起的太阳光芒四射,把大地照耀得暖烘烘的。 两队人马继续朝着阵道宗方向驶去。 沈听雪很意外他们的目的地是四哥那里,沉思片刻,给孔回寅书信一封,跟了上去。 “老六,你也要去阵道宗?”向云驰诧异地看向他,眼底不知不觉升起一抹戾气。 “八方镇没有宝隆钱庄,我得盯着秦观之赔银子。怎么?老四那儿我去不得?”沈听雪闻言不高兴了,大路朝天,管他走哪儿! 向云驰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了句:“行!不过如果你敢打你五嫂的主意,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四周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沈听雪被说穿了心思,心虚地吊起了嗓门:“胡说什么呢!你把我沈听雪想成什么样了!” 说完,又觉得心更不甘了,旋而又道:“你真以为五嫂这辈子只会守着你一个人过?看看秦观之,人家比你早认识五嫂不也照样被你横插一脚?” 他在心里重重哼了两声,与其让别人加入,还不如找自家兄弟靠谱呢,至少不会和他对着干! 向云驰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半晌,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抹阴恻恻地笑容警告道:“你,好自为之。”话语落下,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追了上去。 芙蓉镇是出了八方镇后通往黎城和阵道宗的必经之地,也是卫九思接连几日守株待兔的地方。 这座小镇规模颇大,东面靠海,人口密集度较一般城镇高上很多,是一处热闹繁华之地。 向云驰没有让弟子全部跟着进镇,而是让他们分三路北下尽可能地藏匿行踪。 此地明面上并无宗派盘踞,但是不乏会有一些卧虎藏龙之辈潜行。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必要的纷争能避则避。 经过百里的舟车劳顿,一行人在芙蓉大酒楼门前停了下来。 秦观之、阮初音、戚如意和虞煜同挤一辆马车,还有一辆堆满了行李。 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几人宛若获得了新生般浑身舒坦。 他们看着冥七、王轼、韩东朗和孟瑾等人把沈听雪带的十只木箱子一个一个从马车上搬了下来,再也端不住面色开始吐槽起来。 “沈公子,你一个大男人出门带那么多东西,是准备把阑珊阁搬到阵道宗去吗?”虞煜一对太阳穴突突直跳,嫌弃和鄙视的眼神不停地朝他射去。 “没想到你们镇国公府的人不仅度量小,做人还差劲。沈某向来礼数周到,断然不会空手造访。怎么,带几份厚礼上阵道宗碍你们事儿了?” 沈听雪哂笑一声,一脸不屑地指桑骂槐道,心里却苦不堪言。 他也不想破费,谁让四嫂凶呢。不备点儿好礼,还真没勇气登门。 阮初音默默看着那些精美的箱子,心里突然忐忑起来。 是她欠考虑了,什么都没有备就想请孔宗主帮忙。 好在沈听雪的一番话提醒了她,让她还有补救的机会。 “观之,我想一会儿去镇上转转,为孔宗主备点儿薄利。”她面色微囧道。 “好。”秦观之一口应下,瞥了眼沈听雪,带着她和师傅一起迈入酒楼。 。。。。。。 “阮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听雪在身后喊着。 阮姑娘和老五的那一份他一起备了啊! 芙蓉大酒楼的布局很有特色。仅有一个层面,占地面积却大得惊人。 倘若从高空俯瞰,一座美轮美奂的大型院落立即映入眼帘,除了二十七座风格各异的庭院,光湖泊就多达三座,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园中园。 这儿的东家是一位年约半百的妇人。看到一群气势非凡的客人走了进来,眼睛猛地一亮。 特别是那位身着白衣贵女身边的两名年轻男子,一个看起来温润如玉斯文儒雅,一个眼含桃花,风流倜傥。 极品啊! 接着她又把目光移到了戚如意身上。 鹤发灰袍,面容清矍,轮廓分明。虽然身形挺拔如松,但是他眼角饱含风霜的刻纹却出卖了他的年龄。高溪河仅仅扫了一眼,就断定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楼里居然来了那么多。。。 还未等她在心里默默念完想要说的话,只见一位容色更加出众的年轻男子迈了进来。 墨发金冠,一身黑色。领口、袖口和鞋靴周边绣了一圈金色的云纹,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和霸气,就好像平原上威风凛凛的雄狮,尽显王者之风。 而他的相貌宛若神仙中人,轮廓棱角分明。目光冷冽透着一股子不羁,细细打量,似乎还暗藏着一泓春水,光华流转,令人见之忘俗。 这名男子阔步走到白衣贵女身前停了下来,才让高溪河重新拉回视线,把目光放到了阮初音身上。 芙蓉镇上的贵女不少,一个个肤白大眼小蛮腰。阮初音戴着面纱让她无法评价长相,不过就凭着三位各有千秋的年轻俊郎都围着她,就足够令任何女子羡慕嫉妒恨了。 “东家,你们这儿附近有没有珍宝阁?”秦观之上前询问道,手里的大额银票已经稳稳地躺在高柜之上,让高溪河当即扬起招牌式的笑容,为他们开了全楼最好的雅间。 “出门直走半盏茶,聚宝斋、墨品轩、赋香楼连着一排。” “多谢!” “初音,一会儿你要买什么,我陪你去。”向云驰微微皱眉,瞬间明白了秦观之的意图。 阮初音面色一滞。刚想说一起去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身侧袭来,立即改口道:“云驰,观之陪我去就好了,我们很快回来。” 周围的温度降得更低了,阮初音尴尬地低下了脑袋。 她谁也不看,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向云驰愣了三息,狠狠摩挲两下手指,暂且咽下了这口气。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看得虞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也不回地拉着戚老上了楼。 “啪!” 高柜上多了一张大额银票。 高溪河迅速瞅了眼数额,心头一跳,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公子,您这是。。。何意?” “各付各的!”向云驰丢下一句,又望了眼大门方向,转身上了楼。 沈听雪目露绿光地盯着柜面上的那张大额银票,心里迅速做起了自我斗争,最终面子胜过一切,一路摇着头跟着上了楼。 高溪河无比亢奋地捏紧了手中的几张大额银票,暗暗发誓只要他们住在楼里一日,就要把他们当成祖宗供起来!要什么给什么,没有什么也给他们统统变出来! 第76章 天罗地网 聚宝斋,走马街最大的珍宝阁,也是芙蓉镇规模最大的聚宝地。 里面的货物应有尽有,但是最为有名的还是他们的文房四宝。 阮初音不是很懂这边男人的喜好,全程让秦观之帮着参谋。 他选了三件高档礼品:玉林酒、烟晶棋和一只碧玺宝莲酥状的摆件。 “观之,你为何会选这件啊?”阮初音凝视着掌中粉嘟嘟的宝莲酥不解地问道。男人也会喜欢这个? “这件是为孔回寅的夫人鲁玉荷买的。人如其名,她生平素爱荷花,最爱吃的就是荷花酥。”秦观之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两张大额银票递给了伙计。 阮初音心惊肉跳地瞅着上面的数字,默默低头又看了眼手里的宝贝。 不得了,那么小一只就要一千八百两,能抵上阑珊阁的半块“金砖”了。 再看看那瓶巴掌大的小酒壶还有两盒烟晶棋子,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什么是奢侈品? 面前的三样就是,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非凡的品质,独具匠心,时光不败。 “观之,你认识孔夫人?”她好奇地问道。 “不认识,她喜欢荷花酥世人皆知。据传当年孔回寅为了娶她,日日登门送上一盘亲手做的荷花酥,三年后两人终成眷属。”秦观之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孔宗主真是个好男人。”阮初音称赞道。 秦观之赞同地点了点头。作为丈夫,孔回寅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忽而,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拉起阮初音的小手笑着道:“初音,孔宗主只会做荷花酥,而我不仅会做荷花酥,还会做别的。以后我每天做给你吃。” “好!”阮初音笑得灿烂,但是一想到他的厨艺,觉得秦观之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走出聚宝斋,对门就是赋香阁。 秦观之记得阮初音的蔷薇露快用完了,便带她走了进去。 赋香阁是芙蓉镇上数一数二的香料铺子。不仅售卖各类香膏香露,还售卖一些平日里市面上看不到的香料原料。 两层楼的建筑,占地面积约两千平方米。要问为何一家香料铺子的规模会有那么大?那是因为它的后院有一处渡口,平日里供一些商船卸货,兼有部分仓储功能。 “初音,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秦观之闻了四五瓶蔷薇露,总觉得和阮初音现在用的那款差了一点儿。 阮初音倒没那么执着一定要用蔷薇露,便选了一瓶茉莉味的,让秦观之大为惊讶。 心里默默琢磨了一会儿,他悟了,让伙计每种味道都来上一瓶。 结账的时候,算盘上罗列的一排数字又把阮初音惊到了。 好香料无论放在哪里走的都是小而精的高端路线。 阮初音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广告词:一滴是为了美,两滴是为了情人,三滴足以招致一场风流。 秦观之为他买了十二瓶,这。。。 暗处,有几双眼睛一直默默地留意着他俩的动向。 突然有一个孩童拉着母亲大喊一声:“娘亲快看!那儿的衣裳好漂亮!一闪一闪的,就像仙女穿的羽裳。” 楼里宾客的注意力立即被那道天真无邪的童音吸引过去,望见在东侧的墙上挂着七条款式新颖的裙衫。 “伙计,赋香楼还卖成衣?”一位黄衫女子走到阮初音身后问着伙计。 陈琛瞅着那几件突然冒出来的女裙,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说完急忙扭过头翻查着本月的进货登记。 奇怪,怎么没有记录呢?难道是钱老漏写了? 倏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中年美妇,笑容满面地招呼着上前询问的客人。 陈琛眨了眨眼,拉过另一名伙计狐疑道:“那位贵女是我们楼的?” “是啊,今早钱老刚请来的。重金聘的!”那名伙计神秘兮兮地附在他耳旁低语着。 原来如此。 陈琛见阮初音的眼睛一直落在那几件裙衫上,殷勤道:“贵女,您要是喜欢,就过去看看。一会儿我给您打个折。” 赋香楼有规定,只要当日买满一千两,就可以享受九折优惠。秦观之付的银子距离这个额度仅差二十两。 秦观之默默扫了眼阮初音身上的白衫,她的衣服确实很少,便毫不迟疑地拉着她走了过去。 美妇人的眼角余光扫到目标正在一点一点儿地靠近,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右手负在身后勾了勾,瞬间走出三名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 他们的容貌十分清秀,立即吸引了一群贵女的注意, 让原本围在美妇人身边的人数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二。 “这位贵女,墙上挂的都是昨日商船刚来的新货,您看看喜欢哪件?我为您取下试试?”孟晚棠笑嘻嘻地推荐道。两只眼睛精光乍现,不停地暗暗打量着阁主钟情的女子。 肌肤嫩滑,身段妖娆,一对明月鼓鼓囊囊,十足有料,两条大长腿笔直纤细,衬得她的个子更加修长,难怪阁主煞费苦心地布局了整条街,不要命也要把人给抢回去。 换做她是男人,也抢啊!蓦然间,有点好奇起阮初音面纱下的容色来。 “不知,这儿的裙裳可是只有一件?”阮初音开口问道。如果只有一件,她就不要了。 孟晚棠一怔,似乎有点儿猜到了她的想法,不敢轻易点头。手心冷汗直冒,生怕错过这么好一个机会。 “这位贵女,您可是不满意这几件衣裳?咱们楼里还有其他的,我这就给您拿来。”这时,另一位中年美妇从后面笑呵呵地走了出来,安抚了几句,从楼上拿下三件比楼下更华贵的裙裳。 孟晚棠不禁捏了把冷汗,还是红袖机灵,差点儿就没戏了。 但是这三件裙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不禁暗暗佩服起楼主的智谋来。 不得不说卫九思有着极高的审美观,现在摆放在阮初音面前的三件崭新的裙裳,可以说只要是女人,都不会拒绝。 “好漂亮!” 阮初音的反应让两名美妇松了一口气。 秦观之二话不说就要掏钱,让孟晚棠和余红袖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这男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姑娘,您要不要先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这三件是才来的新货,还没来得及挂上。”孟晚棠连忙建议道。 阮初音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她指了指西子色的裙裳说道:“那就这件吧。” “好嘞。姑娘,请随我来。”孟晚棠挽起裙衫就要拉着她走。 “等等!你们在哪里换?”秦观之猝不及防地开口,大手瞬间拉住了阮初音的小手。 余红袖连忙迎上去和笑道:“瞧把公子您给急的,在我们楼里还害怕夫人丢了不成?得,那您随我们一起去吧。” 两名美妇人把他们带到后院的一处偏厢,正巧有几位妙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秦观之这么一个年轻俊郎伫在门口,当即羞红了脸。 “公子,您要不在这儿等会儿?我带贵女换好裙裳就出来给您好好瞧瞧?”孟晚棠打趣道,眼神暗暗地朝着一旁的两名年轻女子瞟去。 一名红衣女子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秦观之笑道:“这位公子,莫不是你也想跟进去瞧瞧?里头可都是姑娘,你到底想看谁呢?” 秦观之的气息瞬间变得不稳起来,不是被羞的,而是被气的。 阮初音见状,拉过他宽慰道:“观之,我换好就出来。” “好。”秦观之不再多言,侧过身子背对着刚才出声的红衣女子,在心里冷哼一声。 孟晚棠这才顺利带人入了偏厢。 只是她们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当秦观之冲进去的时候,硕大的厢房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第77章 再跑,打断你的腿 两支穿云箭划过天际,尖锐的啸声引得镇上的百姓纷纷抬头望天。 虞煜在听到第一声巨响时还未反应过来,但是当他听到第二声巨响的时候,脸色骤变,飞掠到窗口确认着信号方向。 “剑神,公子和阮姐姐有危险!”他扯着嗓子失态高呼。 公子从来没有接连发过两支穿云箭,定是遇到了什么极难应付的事儿! 戚如意眸色一沉,负手跃起,朝着那道一线天方向御空而去。 向云驰听到动静凭栏而望,正巧瞥见虞煜匆忙离去的背影。 三息过后,猛得反应过来,纵身紧跟而上。 此时,赋香楼里里外外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秦观之亮出身份把芙蓉镇的知县给请了过来。 楼里的所有人包括宾客,在未接受完排查前一律不得外出。而秦观之早已朝着后院小路的方向一路追去。 戚如意、虞煜和向云驰到达后,知县康为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三人闻言神色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死寂。 两位新招进来的美妇人和钱掌柜全部销声匿迹。 “她们为什么要掳走阮姐姐?”虞煜攥紧了拳头愤愤道,也不知公子往哪追去了,有没有追到阮姐姐。 戚如意捋了把胡子陷入了沉思:这么巧?他们刚到芙蓉镇就被人盯上了?还是说他们早就被盯上了,只是选择在芙蓉镇动手? “阿虞,凉城郊外那座别苑的主人抓到没有?”他脑中突然闪过那群黑衣人的身影,颇有怀疑地问道。 “还没有。”经剑神这么一说,虞煜也想起来了。 凉城?向云驰警觉地捕捉到了话里的重点,好像有点猜到戚如意指的是谁。 “你们说的可是月影阁阁主卫九思?之前前往阵道宗路经南北山岭的时候,初音就是被他掳走的。”他道出名字,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原来是他。 戚如意颇感意外。虽然没和卫九思打过照面,但是月影阁老阁主时先人的大名,他还是熟记于心的。 “月影阁为何要抓阮姐姐?剑神,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虞煜不是江湖中人,对月影阁并不熟悉。第一次遇到那么棘手的事情,公子又不在身边,一时乱了阵脚。 “如果真的是卫九思,初音在他手里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怕就怕掳走初音的不是他。”戚如意只是突然联想到了那群黑衣人,哪怕概率再大,也不是绝对的。 向云驰一把拽过站在不远处的伙计问道:“那两个中年女子都长什么样?好好想。” “是是是。”陈琛抖着身子期期艾艾地回道,向云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差点儿直不起身来。 “那两名女子长得白白净净,五官漂。。。大气。” “说特征!否则,要你命!”向云驰赤红着眼,大手直接扼上了陈琛的脖子。 康为眼皮狠狠跳了两下,碍于他是秦世子的友人,急忙催促道:“事关贵女的安危,赶紧的!” 芙蓉镇从来没有发生过掳劫贵女的恶性事件。他上个月才刚走马上任,怎么偏偏就给遇上了!真是流年不利,多灾多难!要是找不着人,今年的政绩铁定难看,以后怕是高升无望了。 “回大人,小的想起来了!其中一人的右眼眼角处有一颗红痣。还有一个小的实在没印象了。”陈琛绞尽脑汁,脑细胞都快燃烧光了才想到这一细节。 向云驰听着陈琛的话,迅速回忆起月影阁那几位女杀手的面容,并没有此特征的中年妇人。之前卫九思派来杀他的三名女杀手都很年轻。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匆匆离去,集结周边所有弟子还有沈听雪等人的力量向四周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而虞煜和戚如意则顺着康县令指的秦观之离去的方向一路追去。 但是没过多久两人就遇到了难题。掠到紫竹林这一段,羊肠小道被分成了四个岔口,只好分头行动。 月出东山徘徊于斗牛之间。天空渐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墨盘,把水光衬得更加明亮。 一辆黑色马车在山野间稳稳行驶着。 帷幕飘动,车上的娇人儿睡得安详。明媚的容色落在卫九思眼里比玉霙还嫩,比婵娟还亮,比红雨还美。 倏地,一阵颠簸,阮初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看清身前的男人时,猛得坐了起来。 “卫九思!你没死!”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有慌乱,有恐惧,还有一点儿如释重负。 “我没死,让你失望了?”卫九思声线压沉道,眼里却没有本该有的恨意。曾经他幻想过无数种让这个女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如今真的逮到她了,又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只觉得心中有气发不出来。掌中有力又下不了手。甚至想对她吼上两声也发不出声来。 他很厌恶现在的自己! 阮初音的身体稍稍向后倾去,透过飘起的帷幕向车轩外望去。 漆黑一团,根本无法看清道旁的路况。耳边时不时地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还有的就是咯吱咯吱的车轱辘声。 卫九思的情绪稳定得令人毛骨悚然,让她忍不住一点一点儿收住了气息。 “你脖子上的伤好了吗?” 良久,阮初音望着他那高高竖起的衣领回道,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你说呢?”他反问着,寡淡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数倍,落在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寂和诡异。 “那日如果你没有对我无礼,我也不会伤你。你现在放了我,咱俩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阮初音察觉到他眼里没有杀意,又望了眼他的脖子,大着胆子说道。 她现在突然觉得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要说理由,或许是一种感觉,感觉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就好像一只纸老虎。 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无情地打脸了,因为这只纸老虎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转眼间变了脸色,把她一把扯入怀中,恶狠狠地捏起她的下巴。 “你骗我在先,又差点要了我的命,一笔勾销,想得美!”卫九思冷笑一声,撇开她的下巴,将人一举甩到车舆角落。 “好好待着,再跑,打断你的腿!” 这股力道看似很大,但是落在阮初音身上并不重,至少没让她觉得疼。 她不敢再说话了,蜷在角落里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生怕自己再激怒这只真老虎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78章 存亡之际 静夜沉沉,薄雾悄然弥漫。 风渐渐大了起来,深林中的几声咆哮让卫九思警觉地握上了身后那把月牙形的弯刀。 “不许出去!”他丢下一句,挽起帷幔出了车舆。 林中的火光像萤火虫般闪烁着,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无论马车行驶得多快,都无法摆脱这些光点半分。 “阁主,我们好像遇到麻烦了。”月十八边赶着车边观察着周遭潜伏的危险。 卫九思稳稳立于车上举目四望,周身散发着强烈的肃杀之气,脸上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凝重。 何止是遇到了麻烦!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些红点正是这座瘦勾山岭的霸主——食人卣。 只是这些猛兽喜寒,一般都在冬季活动,怎么如今才九月的天就出来了? 食人卣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八星虎。光听名字就知道它有多强了,更何况还是一大群。 前方开道和后方接应的弟子只有一百人。 这场仗——难了。 “阁主,要不要通知李老和王老?”月十八心颤地问道。 食人卣的战力很强。四米长的老虎,近六百斤的体重,一个猛扑就能将人撕得粉碎。 四周匍匐的数量仅能目测到的就不下三百,根本没得打。哪怕李老和王老来了,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留给卫九思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通知李云长和王学礼势必会惊动秦观之和这群猛兽。但是不这么做,更没胜算。 他不甘心地透过帷幔望向蜷在角落的“小白兔”,叹了一口气。 人不顺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缝。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仿佛头顶被一层乌云牢牢笼罩,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一支穿云箭冲向天空,蓝色的光束在夜色中炸响,如流星般缓缓坠落。 阮初音立即掀起车帘,查看外面的动静。林中的光点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让她心头涌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是野兽吗?”她不淡定地探出脑袋走了出去,还未站稳,就被一阵轻柔的掌风重新送了回去。 再回神时,两只红点已经扑到卫九思身前。 “苍啷”一声,一只硕大的虎头滚落在地。 猝不及防的攻击,把他震出三丈开外。 马车瞬间失去重心猛地摇晃起来。事发突然,月十八根本拉不住缰绳。巨大的弯刀顷间朝着车顶飞去。倾覆之际,卫九思将人一把搂入怀中。 尚未站稳,又有四五只猛虎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扑下。 卫九思提息带着阮初音跃上树梢,但是八星虎并没有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个甩尾把粗壮的树桩震得剧烈晃动起来。 倏地,又有几条尾巴接连甩向树桩,俩人安身的大树顷间轰然倒下。 阮初音从来没有被人用轻功带上过高空,一张小脸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只能紧紧地环住那处结实的腰身。她看着脚下一群群疯狂摆尾的猛虎,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忘了。 这些老虎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绝对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老虎。 它们的皮毛不似一般老虎呈浅黄或者棕黄色,而是呈通体黑色。满身的赤色斜纹在黑暗中更加醒目。还有那对猩红发光的眼睛,无处不透着嗜血的气息。 “卫九思,它们真的是。。。老虎?”阮初音闪着舌头问道。 “八星虎。怎么?怕了?”卫九思低哼一声,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俯瞰林间,无数火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不少弟子已经命丧虎口,根本等不到李老和王老赶来。 “怕死了!”阮初音一听这霸气侧漏的名字,就更害怕了。 望着脚下那群没有尽头呈包围状的猛兽,心里陷入了绝望。早知会被八星虎撕碎,还不如让这男人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没出息!搂紧了!”卫九思稳着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瘦勾山岭的地势要比南北山岭平稳。出了这片高林,就是一片无垠的平原。 但对于卫九思来说,眼下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没有了树林的遮掩就意味着没有了脚下的支撑,他带着阮初音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片山岭。 所以他们的生机只有南面的那处悬崖。只要越过那里,就能摆脱这群食人卣。 “十八,往南。”他朝着月十八高喊,纵身跃下,脚尖轻触虎头,再次跃入空中。 身上的重量注定无法让他御空太久,手上的弯刀不断在周身旋转,所到之处,伏尸遍地。 “卫九思,我想回家。”阮初音靠在他的肩头泣不成声道。那一只只血淋淋的虎头触目惊心,大地也被染得通红,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阴森的血芒。 “好,闭上眼睛,我带你回家。” 脖颈承受的力量让他不堪重负,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但是他没有吭声,因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带着小白兔御空躲开这些血盆大口。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落在虎群之中。 一百多头食人卣虎视眈眈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美味。 随着一声虎啸响彻云霄,虎群齐齐伸出利爪扑下。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冲到了阮初音的脸上,滚烫的液体缓缓淌过她的鼻梁渗入嘴角,咸腥的铁锈味让她咬紧了唇瓣,不断收紧着手中的力道。 “敢。。。睁眼,还抢你!”卫九思忍着臂上的剧痛,艰难地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 还有两里路就到悬崖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再次握紧飞回的弯刀提气跃起。 臂上和腿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食人卣上,浓浓的“甜香”刺激得这群凶兽更加兴奋。 手中的弯刀染满了鲜血,已经分不清有多少是自己的。 苍白的脸色,失焦的瞳孔让他慢慢松开了五指。 “哐啷”一声。 兵器砸落在地的脆响恍如昭示着生命的流逝。 阮初音再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身下男人的白衣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心脏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起来,再也克制不住咬上他的肩膀放声呜咽。 “女人,你是不是还嫌我不够疼?”卫九思无力地望了眼天上那只巨大的银盘,绝望地叹了口长气。 文苍南说的对,这个女人不仅烧钱,还要命! 距离悬崖只差半里了。 卫九思扬起掌风“呼唤”“天霜”。 尖锐的鹤唳声越来越近。 他最后一次搂紧了身上的女人,在她耳边轻轻问道:“如果有缘再见,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儿?” 哭声戛然而止。阮初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得扭过头。 入眼的是一抹极美的弧度,还有一双冷至骨髓的眸子。 卫九思向后重重劈去一掌,猛烈的掌风带着风卷残云的力量吞噬着无数紧追不舍的凶兽。 就在唇角的弧度放平之际,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阮初音挥去,将人送至悬崖的另一边。 远处的男人浑身是血,独自一人没在虎群中。 阮初音窒息地望着眼前的惨景,瞳孔逐渐变得涣散起来。 “卫九思!你要是死了,我就没法对你好了!” 她蓦地回神,用尽力气朝着对面喊去,试图唤醒那个男人的求生意志。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阮初音不知道她的话能不能被顺利带到。 那把弯刀所释放出的光芒越来越暗。 就在她低下头悲恸欲绝时,铿锵有力的铮鸣声宛若凤凰涅盘般直冲云霄,扬眉之际,一道红影纵身跃下深崖。 阮初音冲到崖边,两眼空洞地望着那处万劫不复之地,狠狠攥紧了拳头。 第79章 求救 嘶吼声震耳欲聋。 无数只八星虎扑在悬崖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那抹娇小的身影。 贪婪的口水淌下三尺,锋利的四颗长长的獠牙在浓稠的夜色中散发着骇人的冷光。一双双灯笼般大的吊睛红得像两团火焰,充满了暴戾之气。 它们好像并不甘心放弃这块近在嘴边的美味,一只只伏下身子,把肚皮贴在地面,神态变得专注起来。 倏地,一头八星虎高高跃起,宛若一支离弦的箭,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朝着悬崖对面扑去。 猝不及防的攻击让阮初音浑身的血液凝固成冰。她屏息凝视着那只朝她猛扑而来的凶兽,吓得四肢僵硬,肝胆巨颤。 仅差三寸,那两只锋利的前爪就要触到崖边。 伴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吼声,那只八星虎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同伴的死亡让尚未攻击的猛兽缓下了动作。 空中虎啸震天,和从崖下传来的风声交织在一起震人心魄,让阮初音不敢再做任何停留。 身后又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密林,她没有任何选择,挣扎起瘫软的身子一头栽入其中。 参天古树,老藤盘绕,几声泣血啼鸣,把那抹孱弱的身影惊得簌簌发抖。 时光仿佛正在倒流。诡异的竹林,羊肠小道,所有不堪回首的记忆一点一点儿涌现脑中。恐怖、无助和不知所措的心慌感统统又回来了。 穿梭在林中,湿漉漉的土壤气息夹裹着浓郁的青草味迎面扑来,植被的深翠色和夜色融合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出通往崖底的方向。 抬头望天,一根根如枯骨般的枝条编织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树冠,遮住了月光的银辉。 阮初音站在一棵大树下,细细观察了很久,在确定略显繁茂的一边后,决定朝南前行。 耳边传来的低喘声和脚步声无一不加剧着紧张的气氛。衫袍被两旁伸出的斜枝划出几道狭长的口子,勾扯出一根根丝线,如雪般的凝脂隐约可见。 倏地,天空骤亮。数道银蛇从头顶划过,紧接着一道惊雷炸响,脚下的枯枝败叶微微卷起,倾盆大雨即将到来。 远处的几点火光吸引了她的注意,脸上瞬间绽露出更浓的惊骇之色。 这片林子里也有八星虎吗? 阮初音不安地向后退去,但是很快就没了刚才的想法,因为她依稀看到了那几点火光四周的建筑轮廓。 空气中弥漫的潮气越来越重,此时此刻,哪怕她再不想靠近也别无选择。 眼前的火光越来越近,似乎有一丝暖意袭来,让她鼓足勇气踏入这座破败的林间小屋。 一群黑衣人惊诧地看着眼前闯入的不速之客,手上的长剑纷纷亮出,闪耀着冷冽的寒光。 “我。。。我。。。借个火。”阮初音本想开口求救,但是在看到满屋子的黑衣男子时,猛地倒退一步,扶着一旁漆色斑驳的门框打起了寒颤。 玄天宗的所有人不可思议地注视着阮初音,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会在瘦勾山岭看到一个姑娘?而且还是那么狼狈不堪的一个姑娘? 满头的枯枝败叶上斜插着一根玉簪子,额前和鬓边的碎发凌乱不堪。脸上布满了血迹和脏污让人瞧不清容色,但是她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好似比他们生的篝火还要明亮。 身上穿的白裙沾染了大片的血色。胸口、臂膀、裙摆处的裂口勾出的丝线垂落下来,褴褛得连乞丐见了都要摇头。 即便这样,也难掩她的傲人身姿。 两只白团子挺又翘,腰肢纤细得不足盈盈一握,光靠肉眼就能看出它有多柔软了。 阮初音不敢抬头,耳边清晰可闻的喉结滚动声和吞咽声迫使她抬起一只脚跨出门外。 大雨已经倾落,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一圈涟漪,打湿了她的裙摆。 “进来吧。”一道极冷的嗓音拂过耳畔,让她瞬间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起,在那群黑衣人中出现了一道冷厉孤傲的身影。 男子黑冠黑衣黑靴,浑身上下没有第二种颜色,就连衣袍上的绣线都是黑色的。 一双眼睛看似古井无波,却透着摄人心魄的冷光。 英挺的眉骨,如山峰般高挑的鼻梁,还有那张轻抿的薄唇无一不透着清冷。 这是一个从内到外都透着寒气,冷酷至极的男人。 无论他有多帅,仅凭一身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就足以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了。 阮初音受到邀请,却不敢上前。 她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让玄天宗的一帮单身狗看了我见犹怜,顿时激发了男人的保护欲,眼神齐齐陡亮,仿佛在说:天若塌,我为你扛。地若陷,我为你覆。 一位玄天宗弟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说道:“姑娘,大雨天的,您要不要靠着火取取暖?” “是啊是啊,您别站门口啊,衣服都湿半边了,会受凉的。” 其他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响应起来。 “要不坐我这儿吧,刚铺好的干草。” “我这儿有肉饼,要不要?” “阿池,你那块饼怀里都揣四天了还能吃?姑娘,我有蜜枣,自己做的,可甜了。”说着,一位长相干净微胖的男子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笑容满面地从怀里掏出一包鼓鼓囊囊的黄皮纸递了过去。 阮初音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变得那么热情。刚刚经历过生死,耗费了巨大的体力和心神,她凝视着眼前的热茶和食物,慢慢伸出双手,但是就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突然缩了回去。 这个反应让那群单身狗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金山一把拽上她的手腕把人拉坐到铺满干草的破石凳上,将手里的枣子和热茶全塞到她的手里。 “姑娘,你为何会独自一人在此?”为首的冷酷男子终于发话了。 他默默观察了阮初音很久,在那件白裙之上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口。 “我和朋友遇到了一群八星虎。他为了救我坠崖了。我想去崖底,又辨不清路。大侠,您能不能帮帮我?”阮初音见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形势紧迫,她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找到卫九思才是最重要的。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起来,静得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他们都听到了什么?一群八星虎? 第80章 死不见尸 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宴山亭才缓缓启口:“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八星虎?” 现在距离食人卣捕猎的季节还早,如果这个姑娘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就得改道而行了。 “在悬崖的另一头。它们从密林一路追着我们到平原。”阮初音回忆着逃亡的场景,两行清泪从眼窝涌出,把干涸的血痕都哭化了,一张小脸看起来更狼狈了。 玄天宗的弟子嘴角猛抽,很想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但他们没有啊。 这几日在山里,怀里揣着的帕子又当沐巾又当脸巾还兼当抹布洗刷锅筷,实在拿不出手。 “姑娘,您别哭了,和我们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金山实在看不下去了,那张鹅蛋脸上现在什么颜色都有。还有她的额头,冒出的“珍珠”打湿了发鬓,粘在上面的血渍还有浅覆的尘土顺着两颊一路淌至下颌,红的黑的融汇到一起,惨不忍睹。只能把目光移向那两只白团子,寻求一点视觉上的安慰。 但是让他没料到的是,那姑娘哭得更凶了。 “你们在悬崖的另一头?只有你过来了?”宴山亭不解地盯着她问道。 阮初音忍着悲痛,哽咽着把逃亡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说完,玄天宗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位姑娘和那个男人的爱情可歌可泣。他们在心里纷纷为卫九思竖起了大拇指。 “大侠,您能不能帮帮我,救救我的朋友?之后必有重谢!”阮初音向为首的黑衣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流星崖约莫八百余丈,此地只有向北一百丈的一条窄道可以通向崖底。你,绝对走不到那里。”宴山亭思索了片刻道出事实。 要问他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他们就是从崖底沿着这条儿道一路攀上来的。 每隔百丈高的地方都会有一个洞口,可以稍作停留,否则那么陡峭的山路,纵使玄天宗有着天下第一宗的美名,也很难顺利登顶。 要他们原路返回去救一个死人,不值当啊! 阮初音琢磨完黑衣男子话里的意思,凝视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用最快的速度饮下,又吃了四颗蜜枣起身朝玄天宗所有人鞠了个躬,道:“多谢告知!”然后转身跑出了屋子。 雨势依然很大。 她沿路观察着青苔的颜色,朝着颜色较深的方向一路北去,三百米后果真看到一条幽深的窄道。 但是大约走了一百米后,这条小道开始变得陡峭起来。初步目测,大概呈七十度斜角蜿蜒而下。难怪那人说她走不到崖底。 玄天宗的人一个个瞳孔巨震,望着那抹决绝离去的单薄身影,心中无限感叹起爱情的力量。 特别是金山,他跑到门口,痴痴地望着雨中的影子,突然羡慕起那个“死人”来。 要是有个女人也能像那位姑娘这样对自己,他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宗主,我们就让那姑娘这么走了?万一她一个重心不稳坠崖了怎么办?”金山和一群弟子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有点想冲出去帮忙了。 宴山亭背过身子负手而立,敛下心中的震撼。 不得不说,刚才那一鞠躬,让他受到了触动。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女人给他行那么大的礼,心头沉甸甸的。 “她不会下去的,一会儿就会回来。”宴山亭笃定道。那么陡的山路,又是雨天。想要下崖,除非是不要命了。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个姑娘再也没有回来。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宗主,要不咱们去看看?”金山忍不住说道。即便是萍水相逢,好歹人家给自己行了那么大的一个礼,要是真摔死了,心里怪难受的。 “是啊宗主,大雨天的她不顾自己安危去找夫君,这姑娘。。。挺好的。”池友亮说到最后一句放低了声音。 虽然模样差了点儿,但是心地好啊!要是她愿意,娶回家也不错。有媳妇疼的男人,人生才是完整的。 宴山亭眼前不经意地浮现出那双清浅如画的眸子,心弦拨动了一下。 暴雨如注,天地间挂起了水帘。 北边的羊肠小道上空荡荡的,他的心脏稍稍一沉,纵身跃下一段斜坡,赫然望到一抹娇小的身影正低着脑袋拽着石壁上的藤蔓缓缓而下。 她的一只绣鞋已经掉落,雪白的玉足踩在带刺的枝条上,颤巍巍地缩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减少她半点继续向前的决心。 此时,泪水早已挂满了阮初音的脸颊。钻心的疼痛让她渐渐变得呼吸不畅起来,但只要一想到卫九思被一群八星虎围攻的惨景,足下就灌满了勇气。 宴山亭呼吸一紧,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下一秒人已跃至阮初音身旁紧紧揽上了她的那只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 “你不要命了!”低喝的嗓音清晰地灌入她的耳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回眸的那一刹那,宴山亭只觉得眼前光芒万丈,照亮了他所有的记忆。 “我欠他一条命,哪怕今日粉身碎骨,也要找到他。” 阮初音露出一抹凄凉的微笑,雨水滑过她绝美的脸庞,与眼角涌出的泪水汇成一片。强烈的破碎感恍惚了宴山亭的视线,让他不禁收紧了手中的力道,把怀里轻颤的人儿搂得更紧了。 “好!我带你下去!” 他轻声说道,望了眼脚下的支撑点,带着她在最近的一个洞口稳稳落下。 山洞里有一处泉眼,两人稍作整顿,继续一路跃下,到下一个洞口再做停留,直到距离地面还有约莫百丈之际,他不再停顿,搂着怀里的人直跃而下。 一气呵成的恢弘场面惊呆了阮初音,小说里才会有的牛批人物从书里蹦出来了。 但是让她揪心的是,俩人在崖底寻了半宿,直至雨停也没有发现卫九思的踪迹。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呢?”阮初音失魂落魄地环视着四周,口中喃喃低语着。就算是粉身碎骨或是遇上其他猛兽,也不该连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没有不是更好。”宴山亭拂了两下半干的袖口淡淡说道。 第81章 你住哪?送你回家 他的话给了阮初音莫大的希望。 望着眼前这位萍水相逢向她伸出援手的侠士,泪水在眼眶里又打起了圈儿。 她现在所站的这片逼仄空间是崖下唯一能够避雨的地方,包裹右脚伤口的料子是从大侠袍子上扯下来的。裙裳也被他用内力烘干了。手里还捧着两颗刚摘的野果。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经过半宿的相处,阮初音知道了他的大名——天下第一宗玄天宗宗主宴山亭。难怪能带着自己从三百米的高空直线稳稳落地。 “宴宗主,您要不要歇一会儿吃个果子?”她跳着脚向前走了几步,想把手里的食物递过去。 这位热心肠的大侠帮她搜了几遍崖底,就连峭壁上的两处山洞也没有放过。 阮初音摸着兜里半干的一万多两银票,也不知道大侠会不会嫌少。 “我不吃。你住哪儿?出了林子我送你回家。”宴山亭赶着去参加三年一度的十宗巅峰大会。它的名次并不代表江湖排名,是江湖上十个规模较大实力较强的宗门组织的友谊赛。 为何他会那么在乎呢?因为大会的比武成绩关系到十大宗门的宗主候选人,也是十位宗主之间的实力较量。 三年前,宴山亭就是在大会上脱颖而出取得了第一的佳绩坐上了宗主之位,也成了十大宗门里年纪最轻的掌门人。 所以今年是他作为玄天宗的宗主第一次参加十宗巅峰大会,意义重大,无论如何都必须准时到场。 倘若阮初音与他不顺路,只好让金山他们送她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要去找卫。。。我的朋友。”阮初音现在满脑子都是卫九思浑身是血的惨样。对她而言,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比找到卫九思更重要的事了。 人一旦受了刺激,思想就再也无法靠理性牵制。 感情生而微妙、复杂。 阮初音现在无法捋清她对卫九思的感觉,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如果一定要把这种感觉描述出来,大概就是一半清醒一半灼烧或是一种逆风而行。 “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继续待着也是无济于事。人各有命,若他命不该绝,绝处也能逢生。”宴山亭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流星崖,心里感慨起生命的渺小。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死不见尸,但愿真有奇迹发生。 他现在知道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阮初音的夫君,也不是恋人。两人能为彼此做到这个地步,真有点儿让他看不明白。 转身走向躲在岩壁下的娇小身影,视线再次落到了她的右脚上,决定不再征求意见,直接带人上去。 上崖可比下崖难多了。他抓过阮初音的手臂一把将人背起直跃而上。 耳边的风声充满了力量,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让她不敢睁眼。 八百丈的通天峭壁,两人先后停顿了五次才顺利登顶。 金山和池友亮等人看到宗主带着姑娘回来了,纷纷迎了上去。 在看清阮初音的真容后,一个个呆若木鸡,两颊通红,舌头好似打了结,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别愣着,弄点儿吃的去。”宴山亭冷着脸扫过面前的弟子,一句话把他们全打发了。 附近没有可以休息的大石头,一道寒光闪过,右前方的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地。 阮初音看得目瞪口呆,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再回神时人已横躺在宴山亭怀中。 “坐着别动,一会儿饭好了叫你。”宴山亭把人放下,转身将倒下的大树劈成了条。 好厉害! 阮初音吞了口唾沫。这刀工比冥九和月五还牛批。三人怀抱的树干十息不到就被劈完了,半点儿木渣都没有溅出来,让她忍不住脱口问道:“宴宗主,您的功夫在江湖上排名第几啊?” 宴山亭动作一顿,收起长剑侧目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江湖排名吗?他还没在武林大会上比过。。。 “尚可。你住哪儿?”他含糊回了一句。 现在轮到阮初音沉默了。 住哪儿?她没有自己的房子,居无定所。 “我想先回芙蓉镇的芙蓉大酒楼。”她叹了口气回道。总而言之,得先与秦观之和向云驰汇合再做打算。 她现在都有点儿不想去阵道宗了。在这片异世,她不仅欠下两份情债,还欠了一条人命。 当时卫九思完全可以抛下自己,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拿命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他所做的一切足够让自己原谅他了。 “好。。。”宴山亭没听明白阮初音的意思。不过由于两人顺路,也没多问,先到那里再说。 玄天宗的小伙伴干劲十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提回来十条大鱼,一只赤鹿和两头野彘。 阮初音脑中立马蹦出了一堆菜谱,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幸好声音很轻。她立马掏出袖兜里剩下的一个野果啃了起来。 “阿武,动作快点!没看到阮姑娘饿了吗?”金山留意到阮初音手里那颗三枚铜钱大小的果子被珍惜地咬了五口才吞下,连忙催促起来。 阮初音闻言嘴巴一顿,不自在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果肉。 武飞的速度真的飞起来了,一头野彘很快被他分成了数十块。最后一刀尚未落下之际,左手已经托过赤鹿的一条后腿接着劈了起来。 麻溜的分解动作让阮初音惊得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酝酿的所有菜谱全没了踪影。 再睁眼时,她把视线转向了正在点火架锅的池友亮。 他身边摆放着一袋白花花的大米,让阮初音吃惊不小。玄天宗出门的准备工作做得真细致!真是要啥有啥,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只是他手里那块正在抹着锅口的帕子怎么这么眼熟呢,好像刚才看到他有用它抹过脸。 阮初音瞬间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现在脑子里不仅没了菜谱,连食欲也跟着没了影儿。 “宴宗主,那些鱼能不能洗干净了插在树枝上留给我来烤?”她觉得在这堆食物里唯一没被“糟蹋”的就是那十条鱼了。玄天宗随身带的佐料很丰富,足够她大展身手。 “不用,你坐着等吃就好。”宴山亭以为她心里过意不去和他客气,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池友亮刚想抓起一条肥鱼下锅炖汤,听到阮初音这么说,又把鱼默默放下跑去捡树枝了。 “我烤的鱼很好吃的。一会儿我给它们上好料,你们再拿到火上烤?”阮初音急了,说什么也得为自己争取一口。 宴山亭沉默了,他狐疑不决地盯着阮初音好一会儿才点下了头。 第82章 秦观之是你未婚夫? 瘦勾山岭不愧是大雍第一凶岭,连鳙鱼的个头都比别的地方肥上一倍。 金山他们兜里的佐料足足有二十三种,让阮初音沉郁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盐巴、干洋葱、辣子、大蒜、香叶、白糖、现摘的芫荽和野葱。 阮初音挑了这几样,又让小伙伴摘了点儿新鲜的香蕈。 他们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纤长白玉般的手指在一条条肥鱼身上跳动,恨不得也变身成鱼好好“享受”。 还没有上架,鼻尖已经萦绕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 池友亮好奇地用手指沾了一点儿鱼腹里的酱料放在舌尖浅尝,味道与众不同,就是量少了点儿,有点儿不够品。 “阿池。”宴山亭瞧着他那馋嘴失态的模样,犀利的眼神狠狠睨了过去,吓得那只扬在空中的手指立马缩了回去。 “好了,可以烤了。”阮初音知道大家都饿了,把抹好的六条鱼儿先拿给他们,剩下的四条还没入味,得再等等。 一盏茶后,烤鱼的香气开始慢慢渗入空气,玄天宗的弟子一个个没了干活儿的心思,两只眼睛巴眨巴眨地望着篝火,一个劲儿地做着深呼吸的动作。 宴山亭向来不重口腹之欲,但也被这股奇香迷得没了方向。眼睛缓缓挪向阮初音,心里打了个大大的惊叹号。她是真的会烤鱼啊! “烤好了。”阮初音全神贯注地盯着一排篝火,在鱼身两面都变成漂亮的金黄色后,立马叫了停。 金山提了两条最肥的给了阮初音和宗主,立马转身和师兄弟们抢起了剩下的八条。 僧多粥少。为了公平起见,只好把鱼拔下来切成块堆在锅子里你一筷我一筷,一起分着吃。 锅里炖的肉汤还有做到一半的红烧鹿肉被搁到一边,无人问津。 一群人,刚才还沉浸在热火朝天的气氛中,现在全不吱声,一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 突然,池友亮迅速起身冲到饭锅前盛了一大碗饭端了回去,扒了两大口扭头看向阮初音问道:“阮姑娘,您要不要来点儿?” 阮初音刚想回答,就看见一群小伙伴纷纷抬起脑袋整齐划一地看着她,让她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这条鱼足够我吃了。” “哦。”池友亮把目光稍稍往下移了一寸,那条外焦里嫩的鱼儿才被啃了两口,不再客气,低头继续扒起了米饭。 金山等人一个接着一个冲到饭锅前盛起米饭。还算有良心,没忘给宗主留了一碗。 宴山亭看着他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周身的气压渐渐低了下来。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面色,因为手里的美味实在太好吃了,让他无暇分心其他。 “阮姑娘的手艺很不错。”吃完后,他破天荒地赞美道。语气有些生硬,让人听了有点儿吃不准他话里的真假。 阮初音眨了两下眼睛,短短两息间在心里改了三次措辞,回道:“以后我开了酒楼,您来不收钱。” 这姑娘还要开酒楼? 宴山亭诧异地看着他,不禁在心里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你准备开在哪儿?叫什么名儿?”若有机会,可以去捧个场。 “具体没想好。等开业了我给您捎封信。”阮初音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回道。 秦观之在凉城,向云驰在黎城,建在哪儿好呢? 宴山亭无语地瞅了她三息,默默扭回了脑袋。 用完膳,玄天宗的弟子斟酌起了路线。 回芙蓉镇的必经之路一定要穿过卫九思带阮初音逃亡的那条路线。 但是因为八星虎的原因,不得不重新调整。 “宗主,如果我们改道,那只有继续向南出了瘦勾山岭沿着北月国的北面穿过南星国再进入大雍境内。十宗巅峰大会是铁定赶不上了。”金山指着羊皮舆图上的路线说道。 “那怎么行!这次是宗主第一次参加十宗大会。要是缺席,那帮老家伙还以为我们宗主怕了他们。”武飞第一个不同意。上一次大会大轴的宗主之战是老宗主打的。这一次是新宗主上任后的首战,关乎到玄天宗第一大宗的威望,宗主绝不能退。 “阿武,八星虎!你想让我们赶着送上去给它们吃?”池友亮向武飞投去了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没出息,区区几只八星虎就怕了?”武飞冷哼一声,把头仰得高高的,眼神不屑到了极点。 “区区几只八星虎?你他娘的忘了阮姑娘先前说了什么吗?三百只!”池友亮吼道。 “至少。”阮初音小声地补充着。 四周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大伙儿一下子都不出声了,一个个朝着宴山亭看去。 “阮姑娘,我让金山他们带你从北月绕回大雍如何?”他权衡片刻,决定渡崖闯过去。 这番话让阮初音心里纠结起来。 如果这么走的话,那得过多久才能到达芙蓉镇? 到时候秦观之和向云驰都未必在那儿了,他们心里肯定急坏了。 但是她又不愿意再回到那个让自己心惊胆战的地方。卫九思为了保她一命至今生死不明,要是回头再遇上那群八星虎该怎么办? “金山,你挑五人把阮姑娘安全送回芙蓉镇。”宴山亭心里早有定夺。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北边的区域,眼里没有半分惧色。 “好!宴宗主,你们经过芙蓉镇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个口信给酒楼?” 此时,阮初音也做出了决定,就按宴山亭说的安全路线回去。 “好。你说吧。” “麻烦帮我给秦观之和向云驰报个平安。” “秦观之?忘西宗酒剑神的弟子秦观之?”宴山亭吃惊地看着阮初音。秦观之,他不要太熟!以往每回跟着师傅去忘西宗造访都会遇到他。听说他把南星国的嫡公主郝蓉差点儿给打死了,现在上了南星国的黑名单,入则死。 当初他还纳闷,郝蓉长得那么漂亮,身份又高,娶回去有什么不好?原来是因为阮初音。那倒是可以理解了。 “你和秦观之是什么关系?”宴山亭明知故问道,心里有点儿发闷还带了一点儿从未有过的烦躁。 阮初音不知道他自行脑补了那么多,坦言道:“他是我未婚夫。” “咔嚓咔嚓” 周围响起了阵阵心碎声。宴山亭胸腔里发出的那一声尤为响亮。 “那向云驰又是你什么人?”他突然又想起了这个名字。 “他。。。也是我的未婚夫。”阮初音觉得这么定义非常正确。这两个男人都是她的。 这一次,空中没有再响起心碎的声音 宴山亭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很久,问道:“你有两个未婚夫,秦观之没意见?” 他不相信!秦观之的为人他很了解。绝对不是那种可以和他人分享女人的男人。这个姑娘莫不是在说笑吧? 玄天宗的弟子一个个激动地浑身颤抖起来。 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一个个瞪大眼睛竖直了耳朵,连气儿都顾不上喘了。 阮初音在宴山亭质疑的目光下慢慢点下了头。 “砰”的一声巨响。 玄天宗的一名弟子耐不住激动扬手扫飞一处篝火。 但是很快,空中又扬起了两声更为惊人的巨响。 两支穿云箭直冲云霄,方向正是流星崖对面的那片八星虎出没的区域。 阮初音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83章 杀出重围 那个方向极有可能是秦观之和向云驰。 一想到八星虎的凶残,阮初音心里就像提了十五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她猛地拽过宴山亭的胳膊,惶恐不安地看着他,却连一个字也迟迟说不出口。 泪水挂满了梨颊,无声地流淌着。无助的眼神承载了太多的破碎感,实在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阮姑娘,哪怕对面不是秦观之,玄天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出手相助亦是义不容辞。” “金山,阿池留下,其他人跟上。” 宴山亭说完,扬起右掌裹住了那只覆在他左臂之上的小手将其缓缓挪下。 细腻柔滑的触感直到他飞身过崖也没有忘却。 阮初音怔怔地凝视着那抹矫健的身姿淡出视线,再也压不住眼中的震惊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十米宽的崖口仅一个纵身轻松跃过,用流星赶月来形容他的速度也不为过。 这就是天下第一宗主的实力吗? 眸中的敬畏之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这一刻,阮初音打心眼里庆幸自己能够遇到他。 金山望着她的眼神,无比自豪道:“阮姑娘,我们宗主的轻功独步天下,当世无人能敌。哪怕是忘西山的酒剑神也比不上。” “戚剑神也比不上?”阮初音更震惊了。她记得秦观之说过戚如意的武功天下第一。 “纵云步是玄天宗的绝学,天下无人能及。忘西宗的踏雪无痕和我们没法比。戚剑神是因为功力深厚才在速度上占了优势。”金山边说边不自觉地仰起了下巴,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他们天下第一宗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那宴宗主的实力能排江湖第几?”阮初音又对金山抛出了同样的疑问,因为她觉得宴山亭的那句“尚可”太过谦虚。 “这。。。”金山的面色转而变得为难起来。 “没比过,不好说。每年年底会在北月国的无量峰召开武林大会。今年我们宗主肯定会去。您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那儿是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可热闹了!” “我不是江湖人士,也可以去吗?”阮初音狐疑道。 “当然可以!只是坐席有限,去晚了就只能站在后面睁眼瞎了。到时候您坐我们这儿。我们宗的坐席位置视野向来最好。” 说到这里,金山又开始洋洋自得了。谁让他们是天下第一宗呢! 阮初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目光又缓缓移到了崖对岸。 虽然早已没了他们的身影,却好像依然能够清晰地望见他们。 “阮姑娘,您放心。有我们宗主出手,秦观之他们一定可以化险为夷。”金山笃定道。 老宗主和两位玄天老祖各传了宴山亭三层功力,八星虎根本伤不了他,更追不上他。 此时,密林深处。 秦观之和向云驰等人正被数不清的八星虎围聚在中间,连一丝突围的机会都没有。 戚如意和阿虞并没有走这条道儿,但是他们和宴山亭一样,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方向。 幸好李云长和王学礼赶来了,让场面不至于太过惨烈。 数以百计的冥宫弟子命丧虎口。向云驰的大红袍子已经被撕裂得破烂不堪,长长的血痕挂在胸前、后背,看上去狼狈极了。 秦观之也没好到哪儿去。右臂上的爪痕深可见骨,鲜血顺着袖口淌过合骨流至剑尖,迫使他不得不换左手使剑,威力较之前削弱许多。 “秦观之,四条道,你偏走这一条儿!你他么的白虎星下凡,和这些食人卣是一家的吧!”向云驰怒不可遏地砍下一只虎头气急败坏地骂道。 这小子发信号,他还以为找到娇娇了,没想到是一群八星虎。丧门星!看看他损失了多少精英弟子!就凭这个,这小子这辈子就别想和他争正夫的位子! 秦观之一言不发,冷着眼砍下一只又一只八星虎的脑袋,不要命地在一群凶兽堆里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很快又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虎群给围住了。 “尊主,这些八星虎太多了,我们得想办法撤!”李云长气息不稳地吼道。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任他们武功再高,内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他娘的,你以为老子不想撤吗!”向云驰气得两眼通红,朝着迎面扑来的两只凶兽重重劈下一剑,发泄着胸中的怒火。 遥望四周,目测进入视野范围的猛虎就不下千只。 这场仗根本没法打! 几人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和决绝,不再有所保留,拿出全部实力与虎群作战。 命悬一线,再明亮的天空也会变得黯淡无光。 就在他们的内力即将耗尽之际,耳边“龙吟”振林。 磅礴的剑气一路北下,从他们眼前穿过,连斩数十头猛虎。 一股股热血从它们的脖颈中喷出,伴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哀嚎声,一个个虎头滚落在地。 是流光剑! 秦观之瞬间认出了这把宝剑,回眸的那一霎那,宴山亭和十八名弟子已经没入战圈。 有了玄天宗的相助,瞬间扭转了战局。秦观之和向云驰等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宴兄!”秦观之匆匆和宴山亭打了个招呼,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气,左手的青虹剑握得更紧了。 “阮初音在崖对面,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宴山亭不再多言,凌霄之光划过虚空,三十只虎头再度齐齐落下。 向云驰震惊地望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子,严重怀疑起了人生。 但是眼下他无暇思考,借着那人劈出的生路,毫不迟疑地带着众弟子朝着崖对岸闪去。 秦观之犹豫了几息,朝他的背影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跟上了向云驰。 这时,戚如意和虞煜也赶来了。 有了酒剑神的加入,歼虎更加势不可挡。 宴山亭十分意外会在这里碰到老前辈,匆匆点了个头,两人背道而驰纵横千里,须臾间剑气如虹,虎尸遍野,魂归天地。 两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很快让这群八星虎有了惧意,纷纷徘徊在百丈开外不敢轻易上前。 破空之音再次响彻云霄。宴山亭振臂挥舞,手起剑落间,又是一排虎头落地。 八星虎似乎不甘心被几块“鲜肉”威胁,又一次张开血盆大口欲重扬虎威。 戚如意没有给它们任何反扑的机会,掀起剑风狠狠挫了它们的锐气。 终于,一只带有较长鬃毛的八星虎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啸,这才使数以千计的凶兽开始真正撤退。 随着战局没入尾声,玄天宗的弟子转身通知崖对岸的伙伴安全跃崖。 第84章 年轻人就该有点儿活力 当阮初音看到两个男人浑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时,情绪彻底崩溃了,一头栽到他们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向云驰瞳孔骤然放大,一把拉起她死死盯着她身上那件布满血污的裙裳还有那只缠着黑布的赤足。 秦观之猛地撩起她的两只袖口为她细细检查起来。白皙无瑕的皮肤让他缓下一分面色,紧接着又扯开了她的腰束。 金山和池友亮面色一滞,连忙拉着几个回来报信的师兄弟匆匆离去。 “我没事儿,裙子上的血不是我的,就是右脚受了点儿伤。”阮初音尴尬地从秦观之手里扯回腰束,美目不停地瞟向那些飞身渡崖的背影,一张小脸红得比初绽的蔷薇更加光艳。 “是谁的?”向云驰蹲着身子,握在她脚上的大手一顿,抬头直视着她问道。 充满压迫感的眼神让阮初音的心魂猛地一颤,已到嘴边的名字让她心头沉重得吐不出来。 八百丈的流星崖,被迫跳崖的血人,一幕幕惨景历历在目,无不令她声泪俱下。 “是不是卫九思?”向云驰死死地盯着她,眼中带着一种阴鸷的光芒,看得阮初音更不敢承认了。 “我就知道!”他重新低下了脑袋,扯下那块缠在玉足上的黑布,细细查看起伤势来。 倏地,那只小脚从向云驰的掌中溜走,扬眉瞬间,人已被秦观之打横抱起。 右臂上的伤口因吃重又汩出了鲜血,但是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丝毫看不出一点儿受伤的样子。 “秦观之,你找死啊!”向云驰轰然起身,掌中瞬间聚起内力。 “我师父身上有药。”他冷冷丢下一句,抱紧了怀里的人儿飞身跃到对岸。 “他娘的,打老虎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向云驰心里连啐他十八口唾沫,纵身跃起。 宴山亭望着阮初音那只裸露在外的纤纤玉足,心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戚如意细细打量了她三遍,又为她把了一次脉才松开紧锁的眉头。 “受了点儿寒,脚上的伤养上半月就好了。”其实这话说保守了,抹了他炼制的生肌膏,五天就能下地。 剑神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宴山亭因为还要赶往横断山出席十宗巅峰大会,要先行一步。 秦观之和向云驰等人对玄天宗的出手相助表示万分感谢,纷纷承诺定当登门重酬。 宴山亭的眼角余光一直落在阮初音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他就不明白了,这姑娘咋就那么能哭呢?都帮她找着未婚夫了,眼泪还流得那么凶。 稳了下心神,云淡风轻地回道:“重酬就不必了。忘西宗和玄天宗相交数百年,不分彼此。观之,上次在巅峰大会上没见到你,这次你也不来?” 宴山亭不解地问道。他听说忘西宗的宗主范禹有意传位于秦观之,只是他连着两次都把崭露头角的机会拱手让人,为何? 秦观之闻言,神色稍变,不由得抿紧了嘴唇。 上次没去是为了躲避郝蓉的纠缠。 这次没去,依旧是为了躲避郝蓉,还有她那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师傅——翠竹峰峰主左靖和。 这两人现在视他为眼中钉,不要说赴十宗巅峰大会了,他现在连回忘西宗都得细细考量一番。 宴山亭见他没有回答,估摸着踩到他某处痛点了,转而又道:“希望在年底的武林大会上能够看到你。告辞!” 话音落下,人已转身御空离去。玄天宗的二十名弟子纷纷瞅了眼阮初音齐齐没入虚空。 隔了三息,空中传来一道低沉而有力的浑厚嗓音。 “阮姑娘,宴某等着你的信笺。” 哭声渐渐变小。 阮初音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脑中不断翻滚着宴山亭的话,默默点下了头。 “初音,什么信笺?”秦观之顿时警觉起来。原本脑中正在斟酌参加武林大会一事瞬间戛然而止。 “等我以后开了大酒楼,给宴宗主捎封信,他来吃饭不收钱。”阮初音稍许平复气息轻声回道。 秦观之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淡淡的,瞧不出情绪。 向云驰就没那么淡定了,连忙说道:“初音,你可以回醉仙楼啊。我把房契给你。(房契上只有卖方的名字,没有买方的,一旦丢失,又找不到证人,会很麻烦。) “你敢!”秦观之瞬间握上青虹剑,眼中的戾气重得几欲将他撕成碎片。 虞煜听到向云驰要骗阮初音离开大雍,立马跳到他面前目露凶光道:“向云驰,你莫不是嫌命长,想和镇国公府四百万大军为敌?” 戚如意、阮初音,包括秦观之都被阿虞的霸气之辞惊到了。他们从来不知道阿虞也能这么横。 “秦观之你个没出息的,八星虎靠你师傅打,女人靠你爹娘抢。你他娘的是不是以为就你一个会摇人?四百万大军很了不起吗?你他娘的把他们都拉出来走两圈儿试试?” 向云驰气炸了,他要把兄弟的八大门派,娘亲和八个爹全部摇来。他外祖是南星国的镇北王,手握三百万大军。再加上兄弟几个勉强能上四百万,大不了再拉上几个江湖好友,让他们帮忙凑个整。 “向云驰,你嘴巴放干净点!” 铿锵有力的剑鸣声回荡在空中,青虹剑的幽光在阳光下好似裹了一层白霜,散发出来的凛冽之气好似隔空都能割得人浑身刺疼。 “观之,我们能不能先离开再商量别的?万一那些八星虎再回来就惨了。”阮初音现在只想赶紧离开此地,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这片林子。 她的话把两个男人的理智瞬间拉了回来。 气糊涂了,差点儿忘了现在还在瘦勾山岭。 戚如意笑眯眯地瞅着两人乐此不彼地打着嘴仗,觉得观之的性子比以前活泼多了。 年轻人就该有点儿活力,日子才不会过得太枯燥。 吴道子孙子的剑法和他的人一样俊,和观之多切磋切磋,对俩人都有好处。 时光如梭,一行人回到芙蓉镇的时候已经入夜。 路上,戚如意提出让秦观之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想法。一来,学有所成,在江湖上有必要亮亮相。二来让他能够更了解自身的实力。 参加武林大会的人要比参加十大宗门巅峰大会的人多得多。 说不定今年会有哪位卧虎藏龙的人物突然现身了呢? 第85章 求情 芙蓉大酒楼 高溪河看到那几位离开的俊郎又回来了,心里乐开了花。 但是等她借着烛火看清了他们的惨样后,顿时惊得捂住了嘴。 那位温润如玉的男子手里抱着一个人,脑袋紧紧缩在他的怀里看不清容貌,脚上穿的绣鞋有点儿像是先前和他们一起的姑娘的。只是这位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只剩下一只鞋呢? “东家,今日上房还有吗?”向云驰皱着眉头问道。语气冷若冰霜,脸上的表情要有多严肃就有多严肃。这个时候,就是没有上房也得想办法给他们变出来。 “有的有的。”高溪河笑着抓起五把玉匙递了过去。刚想招呼他们上楼,只见一群浑身带煞的黑衣人握着长剑走了进来。 他们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和衣袍上全是脏污,在橙红的烛火下瞧不真切。 大厅里的三桌宾客身形一抖,纷纷放下玉箸迅速上了楼。 周遭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吓得高溪河打起了饱嗝。 “客客官,楼里没没那么多上房。”她苦着脸暗暗数了数后进来的黑衣人,绝对不下二十个。 这种拿命去搏的钱,她是一点儿也不想赚。 “他们不用。有房就给。没有,他们自行解决。” 向云驰望着眼身后残存的弟子,看向秦观之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初音的脚受伤了,今晚得和我住。”他朝着那个晦气的男人伸出了双臂,意思简单明了。 不过人家压根儿就没搭理,目不斜视地抱着人上了楼。 “秦观之,你别忘了今天是谁救的你!更别忘了你是踩了多少人的鲜血才活下来的!还不知感恩,你他娘的简直了!” 袖中的短剑瞬间出鞘,振臂一挥,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赫然在手。 阮初音无奈地抬起小脸,朝着两个男人各看了一眼,默默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其实她一个人住一间没什么问题。戚剑神的药效果很好,脚底板已经没那么疼了。 “观之,你抱了初音一路,歇歇吧。”戚如意察觉到他的右臂有些不稳,开口劝道。 但是秦观之好像仍然不想放下怀里的人,两人就这样死死对峙着,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想一个人住,两天没合眼了,想睡觉。” 阮初音屏不住了,抬起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秦观之。 腰间的力量似乎重了些。 倏地,身体一个腾空,向云驰稳稳把她接了过去。 雅阁里,水声潺潺,白烟袅袅。 向云驰拗不过阮初音执意沐浴,只好先为她洗头再想办法让她下水。 芙蓉楼的澡豆质量很好,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轻轻一搓,泡沫就出来了,闻着有一股淡淡的橘香。 三千青丝被一遍一遍地冲洗着,直到水色不再浑浊,才帮她擦干头发。 他心疼地盯着那张憔悴不堪的容颜,还有黏在身上的血衣,胸腔里一片翻江倒海,着实恨透了卫九思,恨透了月影阁。 “云驰,你再帮我换桶水,我要沐浴。” “好。”向云驰轻叹一声,问楼里要了块油布,把她的右脚裹紧。 大掌伸向她的领口,却被一只小手牢牢抓住。 “云驰。我自己来,你帮我去车上拿一套新衣裳吧。”阮初音微红着脸说道。 这时向云驰才想起沈听雪,连忙派人去通知他别找了,尽快回酒楼汇合。 阮初音把自己浸泡在浴桶里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她才开始动手清洗起来。 清水的颜色渐渐变得赤红,仿佛透过其中看到了卫九思的影子。 “如果有缘再见,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儿?”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他那清冷低沉又虚弱的嗓音,泪珠再一次从脸颊滚落,漾起一朵朵珍珠般大的“血花”。 “卫九思,你在哪里?”她心酸地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攥紧了手中的沐巾。 此时,卫九思正躺在距离瘦勾岭最近的一处月影阁分坛里,至今未能苏醒。 文苍南望着遍体鳞伤的首领,深深叹了一口长气。 四肢尽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骨。 若不是崖壁上伸出的那两条长枝为他挡了两下,早摔得肝脑涂地了。 文苍南和月十八等人找到卫九思的时候,他整个人奄奄一息地悬在空中,但凡晚来一步,这条命就捡不回来了。 “文老,阁主还能醒过来吗?”月十八担心道。 “老夫这点儿能耐还是有的,但是要想恢复如初就难了。”文苍南说完又叹了口长气。 “什么意思?”月十八心头一跳,眼里的担忧之色更浓了。 “让我好好想想。你别催啊!一会儿有法子也被你催没了!”文苍南躁得直跳脚。本来心里就够烦了! 当世恐怕只有忘西宗的那位剑神才能救得了阁主了。他炼制的续骨丹不仅能接百骨还能重塑经脉。只是需要耗费大量的珍奇药材。据说唯一炼成的一颗丹药已经给了南星国的公主郝蓉。 这可如何是好? 经过一天的休养,阮初音的气色好了很多,脚上的生肌膏涂了一层又一层。 戚如意看着徒弟这么糟蹋自己炼制的宝贝,心头宛若被扎了一把尖刀,疼得他连拔五根白须。 “观之,这膏药每日只要抹上薄薄的一层就足够了。”他忍不住再次提醒道。 “多涂点儿好得快。今早已经结痂了。”秦观之只当没听到,又挖了一块抹在那只白皙娇嫩的小脚上。 阮初音瞥到戚如意痛心疾首的模样,把脚稍稍缩了回来。 “剑神,您的药。。。真好。”她没话找话地接了句,羞赧地低下了头。 “嗯。你男人的银子更好!”戚如意拿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下一大口凉水,心绪平复不少。 他药库里三分之二的宝贝都是镇国公府给的,还能说什么?大不了再炼呗。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向云驰提着两只食盒走了进来。原本如沐春风的脸色自瞥见秦观之的那一刻起就沉了下来。 这个男人见缝插针的本事还不是一般得大,专挑他不在的时候对着娇娇大献殷勤。 “初音,我挑了几道招牌菜,你尝尝。”他一边摆放着菜品,一边盯着秦观之手中握着的小脚,脸色变得更差了。 戚如意知趣地退出了房门,屋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 阮初音心里憋了一些话一直没说,趁他俩现在都在,把卫九思舍命救自己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鼓足勇气为他开了口,希望他俩看在自己的安然无恙的份上不要为难月影阁。 第86章 杳无踪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 向云驰的眼神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震惊”两字来形容了。 他直直地瞪着阮初音许久,好似想把她从内到外看个清透。 与她相识相知以来,以为对她足够了解,但是现在却发现并非如此。 “阮初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似乎有些不能接受所听到的,阔步走向窗前一把推开窗牖。 园中的桂花簇满了枝头,如同一颗颗金色的珍珠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忽而凉风袭来,一场桂花雨瞬间点亮了整片夜色。但是落在向云驰眼里却一点儿也不美好。 秦观之眸色深沉地望着床上的人儿一言不发。他的情绪平和得过分,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温度,宛若一潭死水让人不敢直视。 气氛压抑得可怕,可怕到让阮初音的脑袋一直垂到了胸口。 “你知道为了救你,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两次!卫九思两次从我手里把你夺走。阮初音,你觉得你说这话对我公平吗?”向云驰没有回头,回荡在耳边的声音沙哑有力,显然正在克制着怒气。 秦观之目光幽幽地朝着那道颀长的背影看去,心里思量着什么。 熟悉的抽泣声在空气中颤动。阮初音躲在被窝里,蜷起双腿,把头埋得密不透风。 她不再为难向云驰,但是她欠卫九思一条命,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水到渠成和小火慢煨的感情,其爆发性远远不如一瞬间的迸发。 而抉择的那一刻往往只关乎于自己热血的温度。 也许这就是为何明知飞蛾扑火,明知不是同一路人却依然愿意为了这道微光撕裂虚空,用自己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力量将它牢牢抓住。 所以,无论向云驰和秦观之的最终答案是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她心里所做的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吱呀的关门声。 缓缓抬起脑袋,屋里只剩秦观之依然坐在床边。 透过他的瞳孔,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初音,我答应你不为难月影阁,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缥缈,让人听不真切。 “什么事儿?”阮初音的眼神开始慢慢聚焦。 “随我回凉城成婚,再也不要提回家的事。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不离不弃。” 昏暗的烛火把帷幔映得朦胧半透。秦观之的身影忽明忽暗地摇曳其中,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缓缓移动着,静谧而神秘。 深不见底的眸色暗藏汹涌,让阮初音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 时间的脚步变得缓慢起来,一场无声的博弈正在悄然进行。 胸口的吊坠好似着了火,无声炙烤着她的皮肤。 曾经在报上看到过一句话: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 这一刻,该是她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破开心中的混沌,阮初音取下了脖颈上的红绳,把它挂在了秦观之的头上。 “这枚鸽血红戒指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物件。我现在把它送给你,答应你以后不再想着回家,会和你回凉城成婚。但是我必须先找到卫九思。”阮初音扬起双手覆上他的大掌,目光异常坚定。 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卫九思那浑身带血被虎群围攻和跳崖时的决绝惨象就会无时无刻地侵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不到卫九思,让她拿什么心情成婚,如何安心度日? 这个男人不仅是她的心结,更是她的心魔。 窗外的桂花雨又一次纷纷落下。馥郁的芳香犹如一缕轻烟悠然飘入。 秦观之静静地凝视着指尖的坠子,用指腹缓缓旋转着。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又浓又翘,掩下了神色。 思绪恍如时光般不断流淌着,再抬眸时,两片薄唇已经紧紧覆上她的粉唇,来势汹汹地宣泄着犹如潮水般泛滥的情意。 窗外的桂花雨依旧飘洒纷扬,轻帐内烛影摇红。 湿润的气息裹满了柔情,覆在娇人儿腰间的力量激得她一阵颤栗,眼中蓄满的星光化做点点碎芒流淌在缎枕上好似银河落天,让覆在腰间的大掌忘情地收紧了一次又一次。 次日早晨,雾气茫茫。 当冷静了一夜的向云驰看到秦观之从阮初音的屋子里走出来时,一团幽火从眸底骤然升起。 四目交汇,血红的吊坠随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微微荡起,耀眼的光芒比正午的烈阳还要刺眼。 那一夜,落红别苑,向云驰清楚地记得这条坠子一次又一次在空中绽放出一道又一道绚丽的红光。 物是人非。 转身之际,双目沁血,心如死灰。 之后,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他的离去给阮初音带来莫大的痛苦。 秦观之无声地看着她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四处寻觅着向云驰的踪迹。 半个月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声道:“初音,你和向云驰就好比天上的飞鸟和深渊中的锦鲤,本就不是一路人。迄今为止,你连他住哪,父母是谁,怎样才能寻到他都无从知晓,何来与他携手人生?” “你请沈听雪帮你打听,有消息了吗?既然向云驰有心躲你,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不可能寻得到。” “初音,相信我。无论是向云驰还是卫九思,与其在茫茫人海中无从寻觅,不如等他们来找你。你不是想开酒楼吗?玄天宗的宴宗主还等着你的信笺,难道你都忘了?随我回凉城吧。” 秦观之把人搂入怀中,试图用言语打动。 在他看来,向云驰与卫九思都是舔血之徒。他们在江湖上仇家众多,全然不似忘西宗和玄天宗的声望崇高。选择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无异于自掘坟墓。他的女人,还是少和这类人扯上关系为好。 “观之,你说真的?他们真的会来找我?”阮初音现在心里很乱。正如秦观之说的,对于向云驰和卫九思,她确实有类似虚无缥缈的感觉。就好像一只风筝,线断了,不知去何处追寻。 “冥宫和月影阁,江湖上最大的两大暗杀组织。真想找你,易如反掌。初音,同我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秦观之耐心开导着。年底将至,他也需要精进剑术备战武林大会。 “好。”阮初音在彷徨中终于点下了头。但是在她心里却依然没有放弃寻找向云驰和卫九思。 她知道秦观之根本没有帮自己找过他们。与其一个人在这里闭眼瞎找,不如先回凉城再寻法子。 第87章 变身东家 十月的天,气候宜人。 凉城终于褪去暑气,刮起瑟瑟秋风。 地面上的落叶渐渐多了起来,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酥脆声。 秦观之回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某些“有心人”的耳中。 曲皓月是第一个来镇国公府报到的。他对阮初音有恩,即便秦观之再不欢迎,面上依然做足礼数。 阮初音在心里已经拿他当成好朋友了,便和他提了自己要开酒楼的想法。 “初音,你想好在哪儿开酒楼了吗?”曲皓月问道。 “观之在凉水街有一座三层楼的铺子,说是这个月中就能收回来。”阮初音坦言道。那间铺子面积很大,每一层楼面足有一千平方米,比心里预期的面积翻了几倍。 虽然她的厨艺很好,但是并不代表会经营。盘子大了,风险也会跟着变大,自由度亦会相应缩小。 “在凉水街啊。。。”曲皓月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经意间拉长了尾音。 “怎么了?”阮初音疑惑地看向他不解地问道。 “我现在在松山书院读书,院里和院外的伙食都差得难以下咽。本想着午时去你那儿用膳,但是凉水街距离凉松街隔了整整五条街区,要想午时吃上根本来不及。”曲皓月拉长了脸回道。 院里只给了他们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一个来回加上用膳根本不够用。散学后更是有一堆功课等着他消化。想要去凉水街用顿晚膳估计回来得挑灯夜战了。只能等到旬假之时才有机会过来捧场。 松山书院? 好地方啊! “皓月,你们书院有多少人?”阮初音瞬间来了精神。 这年头,还有谁能比学生更肯在吃上砸银子的呢? 想当初她刚入大学那会儿,和三个死党每日晚自习回来光夜宵就能吃上两顿。店里搓一顿,再换一家打包回寝室吃一顿。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潇洒了!就是对钱包不怎么友好。 好在家里库存多,每次周末回去都把箱子塞得鼓鼓囊囊的,这样不问爸妈开口要钱照样能挺到月底。只不过每次爸妈都会及时地察觉到她的窘困,及时打钱。这笔钱她几乎全用在买衣服买包上了,所以每月到头依然存不下半毛钱。好在她没有办卡,没有负债。 说到超前消费,就不得不提一下她的好友吴雅了。她的家境尚可,但是因为有一个弟弟,故每月的零花钱有限,手头并不算宽裕。 让阮初音印象最深的是她办了两张信用卡,每次买东西能分期的一律分期。身上的衣服,手里提的包包是她们四人中换得最勤的。而最让她们几个佩服的是吴雅居然每月都能按时还上,控钱能力强得一批。 “我们书院,学子五百四十人,算上夫子约有六百人。” 曲皓月的声音瞬间把阮初音的思绪拉了回来。 “人数少了点儿。”她轻声嘟囔了一句。 曲皓月一噎,松山学院作为大雍最顶尖的学府,能进去的不是权贵子弟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多了才不正常吧? “。。。我们书院的人数确实比不得隔壁的鹿山学院和鹤山学院。”他委婉地解释道。 “哦?那片儿还有其他书院?他们有多少人?”阮初音的眼里又重新扬起了兴奋的光芒。 曲皓月想了想回道:“周边一共八所学院,近万人。” 这么多?妥妥的大学城啊! 阮初音决定了,就把酒楼开在凉松街! 曲皓月走后,她对秦观之说了自己的想法。 秦观之对松山书院甚为熟悉。只是那里青年才俊众多,年龄大多与阮初音相仿,实在有点儿不想把酒楼开过去。 但是阮初音的想法又很合理,一时让他找不到有力的措辞婉拒。 “好。”他在心里权衡了很久,还是答应了下来。 突然,他话锋一转,问道:“初音,爹和娘有在问我们的婚事,下个月初五是个好日子,我们定在那日成亲好吗?” 秦观之带阮初音回城的第一晚,他就与父母提了婚事。一日没把人娶进门,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向云驰和卫九思指不定哪天就冒出来了。凉城这边还有曲皓月和那位位高权重的临淮王,甚至远在玄天山的宴山亭也不得不让他提防。 成亲后,自己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看着媳妇,比眼下有安全感多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阮初音会断然拒绝。 “观之,恐怕我现在还不能嫁给你。云驰和卫九思至今没有消息,我必须得先找着他们才行。”阮初音沉思了许久,摇了摇头。 她与秦观之成亲一事必须要让向云驰知道。而卫九思,则给她带来了很极大的困扰。她实在无法做到抛开一切开开心心地成婚。这对于他们三人和自己都不公平。 秦观之闻言瞬间变了脸色。清俊儒雅的五官席卷着风暴,变得微狞起来。 就在他即将失态的那一霎那,及时转过身离开了阮初音的视线。 微耸的肩膀,绷紧的唇线,眸中的戾气无一不昭示着他的克制与隐忍。 手中紧捏的鸽血红戒指又烫又硬,戒托上的四个戒爪深深嵌入他的指腹,但这点儿痛意根本无法削弱他半分怒火。 “好。”在换了一口长气后,他忍下所有,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天,镇国公府所有的暗线全部出动,遍布天下地搜寻着向云驰和卫九思的下落。 而酒楼的选址也很快被落实了。 秦观之把其名下位于凉松街一百零一号的茶楼给拆了,命人在十日内重新修茸。虽然那儿没有凉水街的铺子大,但好在离书院近,地理位置很占优势。 阮初音看过后十分满意。她就喜欢这种盘子不大,经营起来游刃有余的铺子。 这回她不再是当庖长了,而是真东家。秦观之以下聘的名头把铺子的房契塞给了她,还给了她一套位于书院附近的大宅子。 终于她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产业和房子。 心情既微妙又复杂。 一直以来,她都很想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发家致富。现在有人将这些拱手送到自己面前,不得不说,有点儿兴奋。 第88章 酒楼开业 时光飞逝,一转眼十日过去了。 明月酒楼正式开业。 这一日,爆竹声声,鼓乐喧天,方圆三里酒香四溢,人流如织。 很快,凉松街开了一家新酒楼的消息不胫而走。 曲皓月带着同窗好友王明凡等人午时前来捧场,挑了大堂一个临靠庭院的位子。 此时楼里已经坐满了三分之二,大多是学院的学子和夫子,其中鹤山书院来的人最多,因为他们距离酒楼仅一盏茶的路程。 膳房早已备妥食材,请的庖丁全是镇国公府的私兵。秦观之特地安排新平和新安过来帮衬,就连虞煜也被一起拉了过来。 阮初音在酒楼开业前对他们进行了集训。 这些私兵大多是伙头军出身,本就有一定的烹饪基础,再加上刀功卓越,无论教什么,一点就通,大大减轻了她的压力。 今日楼里除了招牌菜以外,还专门为学子制定了午市快餐:十道大荤,十道小荤,五道素菜,三种汤品以及两道甜品。 一份套餐一百文钱,可任选大荤两道,小荤、纯素、汤品和甜品各一道。 其中最受食客喜爱的是卤肉、炭烤鳙鱼、回锅肉和醋溜土豆丝。 短短半个时辰,五十斤卤肉和一百条烤鱼全部一售而空。 而来楼里用膳的女弟子对甜品格外偏爱,不仅吃完了套餐里的那道,还额外点了不少芋头酥、豌豆黄和透花糍。 蔡智渊的独生女蔡蕾和两位同窗光是透花糍就点了三份。甜而不腻的口感,玲珑洁白的外形无一不挑战着她们的味蕾。 “蕾蕾,我刚看到还有蔷薇鲜花饼和什么焦糖布丁,咱们要不要再来一份?”柳东香在脑中一边回忆着食单,一边往嘴里又送了一口豌豆黄。 “好像还有什么林檎派和水果捞。把这两道也点上。”王玉梅连忙补充道。 蔡蕾默默瞅着桌上还没被消灭光的芋头酥和一块豌豆黄,悠悠问道:“带够银子了?” 王玉梅闻之一噎,朝着柳东香迅速看了一眼,讪讪低下了头。 那几道不在套餐里的点心可贵了,一份水果捞就要一两银子,但是量大啊!食单上密密麻麻一长串的配料至今记忆犹新,点一份足够她们仨人吃了。 蔡蕾见那两个吃货一脸不甘心的模样,用手指了指远处右上方的大木牌:“明日套餐的甜品里有水果捞。” 俩人闻言纷纷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在收回眼神的那一霎那,一眼瞥到靠窗的“熟悉”身影,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蕾蕾,你看大木牌那儿坐着的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曲师兄?”柳东香神秘兮兮地压着嗓子小声提醒道。 蔡蕾微微一愣,随即朝着她所说的方向猛然望去,眉梢高高扬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挂上唇角。 不过很快,那抹笑容又被缓缓压了下来。 “怎么了?”两位好友齐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凉城的男人特别清冷。”蔡蕾低下头闷闷回道。 曲皓月比四合镇的男人难勾多了。自入学以来不知精心安排与他“邂逅”了多少次,一次也没能引起那个男人半分注意。枉她素有四合镇第一美人之称,憋屈死了! “不会啊,我瞧着曲师兄性子颇好,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学问又好,长得更好,一点儿也不冷。”王玉梅一个劲地肯定着。 “你想和我抢?”蔡蕾倏地眸色陡变,凶巴巴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和你抢啊。”王玉梅连连摆手澄清。朋友夫不可欺,这点儿觉悟她还是有的。更何况她长得又不赖,身边追求者多得每天陪都陪不过来。 “没有就好,否则朋友没得做!”蔡蕾强烈警告道。 越是有挑战的男人她越是要将他拿下,就算是睡也得把人给睡服了。她就不信以她的容貌和身份会搞不定曲皓月。 想到这里,她已经起身大步朝着目标走去。 王明凡眼尖地瞟到蔡院长的千金正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走来,连忙用手肘拱了拱身边的好友小声道:“曲兄,小师妹又来找你了。” 曲皓月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后厨方向,等回过头时,人已走至他的面前。 浓浓的柑橘香气惊得他立马恍过神来。 “蔡。。。师妹。” “曲师兄,这两天你人好难找啊。” 话音落下,蔡蕾朝着他刚才张望的方向瞥了一眼,心里嘀咕着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此刻,曲皓月只觉得毛骨悚然,袖袍下的皮肤滚起一身鸡皮疙瘩。 干笑两声,拉着好友匆匆道别,连心上人也顾不上等了。 蔡蕾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的风暴渐渐翻腾开来。 转身之际,望到一抹清隽修长的侧影不疾不徐地迈进酒楼。 来人身高九尺,一袭靛蓝蟒袍气度威严。他的眉目冷肆,鼻梁高挺,面容刚毅,是一个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的男人。 江玄舟淡淡扫了一眼大堂,赵无极眸光一缩,立即迎了上去。 “临淮王,安好。” “赵总管,你们镇国公府的人还真是能者多劳,派你来这儿当掌柜。”江玄舟淡淡看了他一眼,细细打量起酒楼来。 似乎是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冷冷问道:“你们东家呢?” 赵无极察觉到他眼中的戾气,稳着心神暗暗吞了口唾沫。 眼下世子爷刚巧不在楼里,到底要不要通知阮姑娘呢? “怎么?你们东家,本王见不得?”江玄舟见他缩着脑袋答不上话,眼中已经不是只有戾气那么简单了。 “在的在的。王爷,要不小的先带您上楼?”赵无极低眉恭敬道。 “一会儿让你们东家一个人来。”江玄舟突然停下了脚步,口吻强势。 傲霜阁里 初一望着一脸寒气的主子,想要说的话突然又没勇气开口了。 他那过于纠结的表情引起了江玄舟的注意。 “想说就说。” 手中的杯盏轻轻晃动着,滚烫的茶水溅到虎口依旧没能让他停下动作。 “没。。。没什么。”初一哆哆嗦嗦地回道。他其实想说如果一会儿来的是阮姑娘,别吓着人家。 大堂里,蔡蕾痴痴地望着已经离开视线的背影,眼神渐渐恍惚起来。 “蕾蕾,那可是鼎鼎大名的临淮王,素来不近女色,我劝你趁早打消不该生的念头。听说皇后娘娘有意让他迎娶南星国的嫡公主郝蓉为妃,可不是我们能肖想的。” 王玉梅在她耳边小声提醒着。当朝皇后的独子,哪怕蔡蕾的爹是大雍第一大儒也没可能坐上临淮王妃的尊位。 蔡蕾鄙夷地睨了一眼没出息的好友。谁说她要当王妃了?她只想与美男春风一度。 第89章 殿前求娶 一抹青色的丽影匆匆穿过大堂踏上二楼。 蔡蕾微微挑眉,眼里露出诧异的目光。 好高!比她整整高出一个脑袋。。。 “刚才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名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 “有啊。听说是这儿的东家,镇国公府秦世子的未嫁娘。”柳东香拉着她回到座位上,夹起最后一块芋头酥。 “哦?那姑娘开酒楼,他们没意见?”蔡蕾闻言更好奇了,一双美目死死地黏在柳东香身上。 柳东香被她盯地头皮发麻,抹了抹嘴,滔滔不绝地给她讲起凉城轶事来。 虽然传言与事实有着不小的差距,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位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背景一穷二白还把秦世子吃得死死的。 蔡蕾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柳东香看着她逐渐迈入了另一片虚空,不禁摇了摇她的胳膊。 “你不是说皇后娘娘有意撮合临淮王和南星国的公主吗?那他和秦世子抢女人何意?被捅三刀就为了一个娶不回去的女人?”她突然发现江玄舟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谁让人家美呢!听说这位阮姑娘长得倾国倾城,有着让所有男人疯狂的资本。”这时,王玉梅突然发声插说道。 “你见过?”柳东香意外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 “没有没有,我听说的。你们想啊,如果长得不漂亮,能让秦世子罔顾伦常连捅临淮王三剑吗?前段日子听说皇上要把他流放到三千里外的苦寒之地。后来不知怎么的又传出捅临淮王的另有其人,把秦世子给放回去了。”王玉梅的舅舅是大理寺卿孔羁,所以知道点儿内幕。 蔡蕾沉默了,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结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大美人。 傲霜阁里,气压低得惊人。 时隔两月再见佳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江玄舟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薄情人,一口鲜血涌上喉口。 “阮姑娘,别来无恙!” 魂牵梦绕的身影在瞳孔中翻滚,胸口痛得宛若千万根尖刺深扎其中。 他救过这个女人的命,甚至为了她不惜忍辱负重地在御前改了供词。可是她呢?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登门来看一眼重伤的他。哪怕连遣人来问候一声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让他如何不心寒,如何咽下这口恶气! 当初,是她先送的定情信物,如今怎可如此坦然地嫁给他人? “王爷,别来无恙。您的伤。。。痊愈了吗?”阮初音闪着眼神,不敢直视。 倘若不是秦观之不在楼里,又找不到不露面的合理理由,她是真的不想来见这位临淮王。 那日在马车中江玄舟对自己的无礼,还有他与秦观之之间的过节都让她心中又窘又困。 忆昔当日的救命之恩,自己到底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男人呢? “呵。”江玄舟轻笑一声,没有回答,目光微微垂下,朝着自己的领口扫去。 这一细节让阮初音注意到了那只被送出的镀金发夹,强烈的思乡之情顿时涌上心头。 “听说你要嫁给秦观之?”江玄舟双手负后,神情肃然地盯着她的眼睛,屏息等着她亲口道出答案。 阮初音愣了几秒,点了点头。她很意外临淮王竟然会知道此事。 都城的消息向来走得最快。镇国公夫妇寻媒纳吉的事儿早就被人传了出去。 现在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还不知道自己在凉城有多出名了。 此刻,雅阁里静得只剩下喘息声。窗外临街栽种的樟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清新宜人的香气飘然入内,让混沌不堪的大脑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笑话! 江玄舟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盯着这张明媚的娇颜良久,径直错过她的身子走到门口,半带轻笑道:“阮姑娘,本王可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招惹的男人。”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离去。 通体漆黑的华贵马车朝着宫门方向疾驰。悬挂其上的风铃被震得叮当作响,在主干道上留下一笔笔绵长的记忆。 当日,他向大雍帝请求赐婚一事犹如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皇城。 帝后李婵娟被气到昏厥,但是依然无法阻挡他求娶阮初音的决心。 大雍帝凝视着在殿外直挺挺跪了一晚的儿子,终于开口宣见了那位姑娘。 大殿之上,江辰枫和李婵娟静静地望着她那张举世无双的脸蛋,当即明白了临淮王所做的一切。 镇国公夫妇和秦观之也在殿上,他们一个个直勾勾地冷眼看着江玄舟。 叶桑宁转眸望向身后的那袭白衣,心头越来越沉。 临淮王亲自求娶,应该没有哪个姑娘会拒绝这份殊荣吧? 听观之说江玄舟对阮初音有救命之恩,看来是准备拿此做柄,要她以身相许了。 侧目望向儿子,他的表情稳得可怕。无论是眼神还是呼吸,没有一丝过度波动。这种诡象让叶桑宁越发忐忑起来。她真怕儿子再度毫无征兆地发疯,铸成大错。 李婵娟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凤椅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阮初音,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江玄舟受的伤和秦观之所带给他的屈辱,没有一样能让自己咽下。既然这姑娘是仇人的宝贝,那就把人抢过来,再不动声色地毁了便是。 权衡过后,她扬起一抹绚烂的笑容,凑近江辰枫说道:“皇上,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既然玄舟喜欢,依臣妾看,不妨成全了这两个孩子,允了吧。” 什么!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被皇后的话震住了。 特别是江辰枫。上个月李婵娟还在和他提起有意联姻南星国一事。他都准备写信询问南星帝的意见了,怎么突然又改口了?这可一点儿也不像她。 江玄舟激动地当场跪下,把头埋得低低的,对着父皇重重叩下。 大雍帝暂未应允,而是眸光深邃地望着秦琅等人。他们似乎有话要说,但等了许久,依然没有听到他们禀奏。 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半低着脑袋的阮初音身上。 秦观之看不清她的神色,暗藏袖中的食指微不可知地蜷了一下。 倘若那日她答应嫁给自己,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出了。 自古皇媳不嫁二夫。 江玄舟阿江玄舟,上回给予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第90章 拿下秦观之 大殿之上,似有雷声滚滚而来,紧张的气氛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 阮初音依然没有出声。睫羽下的瞳孔时而放大时而缩小,心头的怒火正在一点一点儿地积聚着。突然间,她很想把所有知道的骂人词汇全部吐到李婵娟和江玄舟身上。 如果说最初的那一眼,她对江玄舟动心过感恩过,那么现在这种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阮初音,你可愿意嫁给临淮王为妃?”大雍帝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余音悠长。 终于问她意见了吗? 唇角的弧度压到了最低,阮初音调整完情绪后,把头缓缓抬了起来。 “不愿意。”她平静地道出三个字,声音听着轻柔,实则掷地有声。 平静的眼神直视大雍帝,决绝的态度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秦观之目光深沉地望着阮初音,第一次认可父亲之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看着柔弱,其实并非如此。” 镇国公夫妇被阮初音不畏强权的勇气惊得双目微睁。尤其是叶桑宁,她本以为这个小姑娘会毫无犹豫地答应下来,毕竟能做皇家儿媳几乎是所有女子的梦想。试问谁不想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呢? 江玄舟虽然不是太子,但他是当朝皇后的独子,又有军功傍身,九五至尊之位未必没有希望。 为何阮初音会一口拒绝那么好的机会?只能说她与秦观之之间的感情坚若磐石,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 想到这里,叶桑宁不淡定了,压着蠢蠢欲动的儿子,向夫君使了一连串的眼色。 秦琅望着竭力端住情绪的李婵娟和面如土色的临淮王,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婚姻大事本就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初音无意王妃之位,还请临淮王另觅良缘。更何况初音本就是观之的未嫁娘,两人不日便将成婚。皇后娘娘也说了,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相信您也一定希望临淮王婚姻幸福顺遂。” 李婵娟凝视着目露绝望的儿子,气得几欲失控,杀气腾腾的眼神朝着阮初音直射而去。 这姑娘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阮初音,你可知道拒绝赐婚的后果?” “皇上,您刚才不是在询问民女的意愿,而是赐婚?”阮初音没有看向李婵娟,而是看着大雍帝确认道。如果皇上点头,她只好带着秦观之离开大雍去别处生活了。 记得黎城的陆稚圭和宋老曾经说过可以为她重新寻个北月国的身份,而且醉仙楼也在黎城,去那儿生活也不错。 “阮初音,你是什么意思?”李婵娟对她的态度大为光火。怎么?这婚大雍帝后赐不得?非得等着皇上开金口才作数? 江辰枫今日总算看明白这三人之间的关系了。他的儿子,妥妥的单相思,硬要在两个有情人之间横插一脚。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江玄舟所受的三剑一点儿也不冤。 人要脸,树要皮,旋而摆了摆手道:“既然你无意嫁入皇家,这事就此作罢,都退下吧。”他抬起左手牢牢覆在李婵娟即将扬起的手上,威严不容置疑的目光深深扎入她的眸中,让她硬生生地把即将道出的激辞给压了下去,但是心中的杀意却在弹指间彻底爆发。她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想要一个人的命。 “阮初音,既然你无意妃位,为何要送我定情信物?”江玄舟挺直脊骨,取下领口的镀金发夹紧紧捏在指尖质问道。 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口吻又急又促,短短的一句话,当中停顿了两次。 “我送你发夹是为了感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那时的我,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它。我并不知道会因此让你误会。我。。。很抱歉。”阮初音转眼明白了为何江玄舟会在马车里强吻她并对她说了一堆令她费解的话。 “你也知道我对你有救命之恩?那你是否还记得当日我还说了什么?”江玄舟大步走下台阶站到她面前,近得让秦观之一把将人拉下,与他重新保持距离。 时隔太久,阮初音实在想不起来他还说了什么。 江玄舟冷笑一声,帮她回忆道:“那日我说:阮姑娘的心意本王收下了,不过仅一只发夹报答本王的恩情怕是不够的。现在想起来了吗?” 空气瞬间停止了流动,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江玄舟确实说过这话。所以他现在的意思是要自己以身相许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是吗? “王爷对初音的恩情,镇国公府会替她偿还。”秦观之将人藏到身后,迎上他锐利的目光,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整个虚空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眼前红光闪过,那只精致的红宝石戒指引起了江玄舟的注意,以至于他的情绪彻底失控,狠狠拽上秦观之的领口暴吼道:“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给你的!自己欠本王的债都没还清还想着帮她还?阮初音,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欠本王的恩情全由秦观之来还?还是说你和他在一起也开始变得卑鄙无耻起来?” 什么意思? 江玄舟的语速很快,言语间串联的信息零零碎碎,让她有些听不明白。 “秦观之欠你什么?”她迅速抓住了重点,从那堵宽厚的阔背后走了出来。 阮初音的疑问不仅让江玄舟变得更加失控,连着江辰枫和李婵娟也跟着在眼中窜起了火苗。特别是江辰枫,他现在知道为何儿子付出那么多还走不进一个女人的心里了,敢情脑子全用在打仗上了。 李婵娟就知道江玄舟突然翻供定有隐情,什么行刺之人另有他人,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她重重拍了一下凤椅轰然起身,恨意滔天地道出“真相”,欲再次拿下镇国公世子。 这一次,大雍帝和江玄舟不再吭声。很快,禁卫军就将大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这一幕打得镇国公夫妇措手不及,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朝着这个方向演变。 第91章 伯父,您是否高估了我的魅力? “镇国公,你还有什么要说?”大雍帝神色复杂地看着秦琅,令人难以捉摸。 秦琅与江辰枫不仅一起长大,更是一起驰骋沙场多年的“战友”。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这位“挚交好友”对自己的敌意,让他觉得今日一事似乎没了回旋的余地。 无论秦观之是否会被重判,眼下是铁定“动弹不得”了。 而秦观之似乎也没有“动弹”的意思,背脊依旧挺直,不曾弯曲分毫。脸上的神情虽然不似刚才那么淡然,但也没有显露出半分慌乱之色,令秦琅和叶桑宁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态度。 阮初音彻底懵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迟迟缓不过脑子。 原来秦观之能够出狱是江玄舟为他顶下了所有,而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竟然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就好像置身于萧瑟的秋风中,让人遍体生凉。 大雍帝没有等到镇国公的回答,不再迟疑,将人押下。 秦观之镇定地望着江玄舟,嘴角噙着淡淡的讥笑,唯一让他动容的就是转身之际撞入他怀中的那抹白色俏影。 大手轻轻地抚着娇人的秀发,喉间哽塞得几乎发不出声来。 这一回,怕是除了起兵之外,在劫难逃。 “不用担心。”秦观之凑近阮初音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和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回程路上,耳边一直回荡着秦观之的话语。抬眸望向镇国公夫妇,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慌乱或焦躁的表情,淡定的模样让她内心充满了疑惑。 倏地,镇国公让人掉头驶向太子府邸。 叶桑宁知道这是夫君在起兵前最后一次给大雍帝机会。 江问舟早已收到消息。 他出神地望着面前未解的棋局,手中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好不容易才破的死局,不知不觉中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死角。 夜幕降临,正堂的烛火依旧亮如白昼,把满天星辰的光芒轻而易举地比了下去。 四人端坐在罗汉椅上,齐齐敛眉低头瞅着茶碗里的琥珀。 覆水难收,今日临淮王在殿上当众翻供,想要置死地而后生怕是难了。除非。。。 他缓缓抬头,狭长的眼眸略有深意地看向阮初音,沉声问道:“不知阮姑娘现在可愿意嫁给临淮王?” “不行!” 尚未得到阮初音的答复,叶桑宁已经否决了这个提议。 她的儿子就是为了这个姑娘才会犯下滔天大罪,如果让他知道心上人嫁给了江玄舟,就算被放出来了也会继续重蹈覆辙,还不如一了百了起兵得了。 秦琅微微皱眉,示意她稍安勿躁。 江问舟已经见惯了镇国公夫人那风风火火的性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殿下,自古皇媳不嫁二夫。初音若是当了王妃,观之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琅紧锁着眉头道出担忧,目光不自觉地移向阮初音。 一身白衣,犹如一朵百合纯净无瑕,落在男人眼里,留下无尽遐想。 红颜祸水乱天下,误国误人醉芳华。 美貌会带来好运,但是过盛的容貌却注定会带来磨难。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阮初音听了镇国公的话,猛地抬起脑袋。难怪今日秦观之无论镇国公夫妇怎么劝说都执意随她一起进宫。 江问舟神色晦暗地凝视了阮初音许久,方道:“事在人为,孤倒觉得可以一试。”他从阮初音的身上似乎已经看到了李婵娟落败的影子。 只要这一步棋下稳了,江玄舟就更没资格与他争了。 心念及此,眼里渐渐浮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阮初音怔怔地盯着他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很快琢磨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先撇开江玄舟这个人不说,光是想到他母亲李婵娟就心里怵得慌。有这种婆婆在,福泽深厚之人也迟早被折磨成无福之人。 “阮姑娘,你不妨再考虑考虑,毕竟这关系到秦观之的性命。” 还有大雍的安危。 不过这句话,江问舟没有说出来。倘若秦琅真的起兵,他亦是笑到最后。 等阮初音他们回到镇国公府,已是后半夜。 记得上一次从太子府邸回来,也是这么晚,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回院子的路上,秦琅突然叫住了她,提点了几句话。 一个时辰后,阮初音便拉着虞煜匆匆去了临淮王府。 江玄舟对她的深夜造访吃了一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郁结的心情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她来得很急,两绺碎发悄悄落上额间,沾了稍许薄汗。 书房内茶香袅袅,案边的果点散发着阵阵甜香,香烛的灯火徐徐燃烧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谧。 “阮姑娘深夜造访,不知想与本王说什么?”他的语气疏离,但是看着那身白衣的眼神却如同手边的烛火一般,微光流转,炙热如初。 “我答应嫁给你,但是我不能只嫁给你。你若是同意,就把秦观之放了。若是不同意,我俩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简洁明了不带任何求人口吻的话语刺激得江玄舟的一对太阳穴突突直跳。 面前肃气沉沉的女子没有半分以往娇滴滴的模样,眼中的嫌恶之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宛若一把尖锥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 “阮初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江玄舟狠狠砸下手中的茶碗,径直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恃宠而骄吗?真以为自己拿她没辙了? “初音,到时候千万别怂,江玄舟一定会答应你的,相信自己。” 阮初音脑中不断翻阅着镇国公的话,默默为自己打足了勇气。 先爱上的一方注定是输家,这场博弈赢的一定是她。 “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她把问题又抛了回去,强装镇定的眼神因不安而微微闪了一下。 “本王一个都不选。”江玄舟突然笑了起来。轻轻的带着微促的气息,回荡在耳畔冷飕飕的,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阮初音心里怂得一批,她觉得伯父还是高估了自己在江玄舟心中的地位。 突然很想逃离此地,但是现在这男人的两条大长腿正抵着她的膝盖,让她想起身也站不起来。 怎么办? 她在脑中迅速思考着。 第92章 好自为之 心头一紧,行动快于大脑。 两只小手倏地圈上他的腰身,一对明月紧跟着贴了上去。 半边梨颊覆在人鱼线处,衣下的温度炙热滚烫。 江玄舟身子猛地一僵,眼中的凌厉之气顷间消散,错愕地低下了头。 毛茸茸的小脑袋有意无意地蹭着他衫下的肌理,一股强烈的热流从腹下窜出,让他有些身形不稳,心脏迅速搏动起来。 “你。。。”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就再也没了下文。 “玄舟,你想和我在一起吗?”阮初音抬起下巴,睁着一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睛充满希冀地望着他,静静地等着他重新抉择。 望着这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江玄舟的内心动摇起来。 无形之中,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复杂。 阮初音的耳尖和脸颊一并红了起来,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窘迫。那双覆在她发心的大手已经开始移到了她的下颌,现在正朝着她的脖颈缓缓下探。 她觉得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 江玄舟一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如凝脂般的细腻触感令他着迷。 修长的手指一直在那只如玉般的天鹅颈处来回抚着,每次即将深入领口的时候,指尖都会重新跃上锁骨。似乎是在试探,似乎又在等待着什么。 他就想看看,这个女人为了秦观之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本王觉得你的条件有点儿多,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诚意?” 话音未落,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挑开了她的衣襟。 “江玄舟!”阮初音猛得抬起脑袋,右手死死攥住衣襟。 “秦观之和你在一起也不让碰吗?”江玄舟猛地扬起手狠狠捏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差一点儿就中计了! 重伤昏迷之时没见她来探望,苏醒养伤之际亦没见她前来。如今为了秦观之倒肯“屈尊降贵”深夜造访,还不惜对自己用上了美人计。 难道他堂堂临淮王就那么不值钱?那么不值得她好好看上一眼? 心中的酸涩和痛楚渐渐划开,比腹部上那三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让他“痛快”多了。 “女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全被狗吃了?” “你的眼睛是不是只能看到秦观之?本王对你所有的好,为你所做的一切全部看不见?还是装作看不见?” 心中腾起的怒火无形中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指尖钳住的下颌被捏得泛起了绯色。 两颗豆大的泪珠稍稍唤回了江玄舟的理智,让他敛下了几分戾气。 阮初音快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秦观之是她的男人,眼里当然都是他了! 看出来了,这男人是个恋爱脑。 “疼!”她的小嘴被捏成了一个圆圆的“o”型,左手慌忙握上那只大手,使劲想把它拽下。 “疼?原来你也知道疼?”江玄舟看着她现在被自己禁锢在怀里的模样,心里更苦涩了。但凡那时这个女人能来关心一下自己,也不会让他俩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江玄舟,你冷静一点儿!”阮初音用力掰开他的手指,逃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但是只要一想到秦观之还在牢里,又硬生生把这个念头压到了心底。 蓦地,下颌上的力量一松,未等她缓下片刻,整个脖子已被大掌紧紧扼住一举提起。 来势凶猛。 流光瞬息间,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她已稳稳坐在江玄舟的身上。 “你想干什么?”阮初音心头一窒,两手死死地攥着他的双肩,眼里盛满了惧意。 她说错了。这男人不仅是恋爱脑,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批。 宽厚的左掌将那只柔若无骨的细腰牢牢禁锢着。 羞涩的温度一路攀高,热浪如火,蚕食着神志。 清脆的巴掌声在万籁俱静的深夜响起,犹如清泉击石,悦耳动听。 江玄舟凝视着那双喷火的眼睛,笑着抵了下腮帮,扬起右手若无其事地拿起那只美人喝过的茶碗,轻轻抿下一口。 “阮初音,你是否还记得本王曾经说过什么?” “本王可不是你能够随便招惹的男人。无论秦观之是生是死,你这辈子休想摆脱我!” 白色的飘带高高扬起,落下时,那双含笑的星眸中透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三千青丝落下,手中的玉叶簪子在用力扎下的那一瞬间被大掌牢牢钳住。 那双在烛火中摇曳的星眸笑得更盛了。 酥酥麻麻的感觉在体内蔓延,每一次攀登,屋里都会扬起又软又娇的低吟声。细碎的喃喃道尽娇人儿脑中所有的骂人词汇。只是每一次咒骂好似都能带给那个男人无上的快感,让原本灼热的气息变得更加滚烫。 风雨过后,江玄舟清醒了许多,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咬上娇人儿粉嫩的耳垂浑哑着嗓子说道:“安心待嫁,本王保证秦观之安然无恙。” 空中响起一道更响的巴掌声。只不过这一回,阮初音用尽了所有力气。 血丝从江玄舟的唇角缓缓渗下,但是他的眼中却丝毫没有怒意,依然摆正脸庞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江玄舟,你给我听好了!把秦观之放了,否则这辈子你都别想让我嫁给你。而且正夫之位只能是他的。你若是不愿,就另觅良缘。我不再欠你什么了!” “还有,别想对我用强的。我读过大雍的律法,女子提出和离是有保障的!别以为你是临淮王我就休不得你。你也不想成为大雍史上第一个被和离的王爷吧。” “三日,三日后我要是见不到秦观之,就告你侵犯。到时候,你又可以扬名天下了!” “你,好自为之。” 就在这个男人怔愣之际,她猛地起身脱离禁锢,用力扯了把皱不可言的裙子,夺门而出。 腿上失去的温度让江玄舟怅然若失。他一动不动地端坐许久,眼里除了从未有过的震惊还闪耀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无论怎么选,最终他还是输了。 第93章 一碗凉药 马车穿梭在黑夜中,车轱辘声回荡在耳边被放大了数倍。 寅时的尾巴正在悄悄逝去,破晓即将拨开墨云透出它的第一缕霞光。 几家铺子透着微弱的橙光,尚未启板,屋里已经传出吱呀吱呀的劳作声。 “阿虞,停车。”阮初音瞥到一家药铺,烟囱正飘着白烟,浓郁的药香沁入心脾,让她五味杂陈的心情平复了些许。 “阮姐姐,您是。。。要买药?”虞煜神色紧张地瞅着她,面色红润,气色如常,看着并无不适的样子。 “对。你留在车上等我一会儿。”阮初音迅速跳下马车朝着药铺走去。 “阮姐姐,您要买什么?我去就好。”虞煜急了,连忙跟着跳下一个箭步闪到她身后。 阮初音尴尬地抖起了芙面,转过身子憋了好大一口气才开口道:“阿虞,我问点儿事儿就来,你回车上等吧。” 她那执着的眼神让虞煜顿时警觉起来,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过身喊道:“阮姐姐,你的面纱!” 阮初音神色一滞,先前出门急,并未带在身边。 这。。。 “阿虞,无妨。” 眼下她急着买凉药,顾不上那么多了。 咚咚咚的叩门声在破晓之际显得格外沉闷。 “吱呀一声”,门板露出了一条窄缝。昏黄的烛光穿过似亮非亮的虚空,为四周带来了一丝暖意。 “大夫,真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我想。。。抓点儿药。”阮初音看不清他的模样,门缝中的倒影被拉得很长。 那道身影足足停顿了十息,才向她敞开了大门。 “进来吧。” 随着一道低沉清润的声线平缓传来,那名大夫的模样慢慢映入眼帘。 一袭白衣,满头灰发,眉目疏淡,鼻挺如松。临立在微光中,五官秀美柔和,衣摆轻扬间,透着一股淡淡的谦和之气。 他正垂眸注视着这位不合时宜造访的美丽女子,眼中盛满了探究和惊艳。 阮初音凝视着那头醒目的灰发,过了好几息才恍过神来。 这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大夫。 他的五官并没有向云驰那么精致,但是组合起来却清秀得过分。头发没有任何冠束,随意倾泻在两肩,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 舒展广袖间,暗香浮动,细细嗅着,好像是玉玲珑的香气。 跟在他身后,与他整整差了一个脑袋的高度。从背影看,他的肩膀十分挺阔,一点儿也不似他的面容那么柔和。 “你想抓什么药?”纪知涯转过身子静静地看着这位突如其来的美人,眼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破天荒,第一次遇到那么勤快的年轻女子早早跑来买药,眼里的探究之色又加深了一分。 阮初音本以为铺里的大夫会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没想到竟然是一位那么秀气的公子,盯着他那双澄澈清透的眼睛,到嘴边的话突然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这儿只有你。。。一位大夫吗?”她小声地询问着,局促地打量起铺子来。 “对,就我一人。姑娘,你想抓什么药?”纪知涯又问了一遍,两根修长的手指已经伸出袖口,想要搭上她的脉搏。 “我想抓一包凉药。”说完,阮初音别扭地低下了头,旋而又再次抬起,看着他试探问道:“有吗?” 纪知涯没有说话,目光缓缓地移至她裙上的褶皱,微微蹙起了眉头。 “有。你。。。”他语气一顿,似乎觉得尚未道出的话有些不妥,想了想,改口道:“稍等。” “能否请你帮我熬上一碗?我在这里喝。”阮初音下意识地朝大门方向瞅了一眼,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用不着那么多,一两足以。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纪知涯察觉到她的神色有异,心里隐隐猜测起来。 “没有没有。有劳了。”阮初音连忙否认,慌乱的神色,急促的声调让纪知涯心中的猜测加深了几分。 眼角倏地爬上一抹戾气,抓药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中跟着稍稍重了起来。 一炷香后,他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了过去。 阮初音未皱一下眉头,一饮而尽。凉药的味道一点儿也不苦,反而有点儿甜,让她倍感意外。 “大夫,这药时效多长?” 纪知涯听懂了这词儿的意思,微微抿起唇角道:“三日。此药阴寒,不宜多服。” “多谢告知。”她接过找钱,匆匆回了马车。 纪知涯站在门口目送着这抹白色身影离去,直到金光重新照亮了地平线,他才背过身子。 一路上,虞煜并未看到药包的影子,几次想问,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秦琅一宿未睡,直到阮初音回来才稍稍定下了神。 江玄舟的动作很快,根本无需三日,第二日晚上,秦观之就被放了回来。 大雍帝对小儿子的任性之举再度失望,在继承大统的问题上,又一次坚定地选择了江问舟。 帝后李婵娟已经气得不知道该骂江玄舟什么好了,重重打下两个巴掌。 “没用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屡次藐视皇权,你是不是不想要那个位子了?”头上戴的珠钗因过于激动被震得簌簌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好强的一个人会生出这么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 李婵娟是一点儿都想不明白。 自从她登上凤位,多年来日复一日地为江玄舟披荆斩棘地铺路。 可他呢?却在一个劲儿地掉链子。 用扶不上墙的烂泥来形容现在的江玄舟也不为过。 李婵娟眼中划过狠戾,缓缓拨动起无名指上戴的那只金镶翠戒指来。 当晚她命人拿着这枚信物找上月影阁。 但是当她得知时先人在一年前已经过世时,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起来,一直端坐在窗口,两眼直直地望着满园的木芙蓉,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打湿了衣襟。 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满眼都是她,肯为她出生入死,倾尽全力助她爱她的男人了。 第94章 彻谈 时先人的死给了李婵娟很大的打击,以至于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郁郁寡欢,一蹶不振。 也许,只有当一个人彻底离开的时候,才会忆往昔,才会明白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愿你追光而遇,沐光而行。” 耳边似乎又想起了那个男人在她决绝进宫前送上的祝福。 蓦然回首,她突然发现,自己拼了命攥在手里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秦观之被放出来后,镇国公府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秦琅,保全了与大雍帝的兄弟之谊,亦避免了一场硝烟。 “观之,明日同爹一起去太子府邸谢谢殿下。”秦琅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江问舟两次打破死局救了他的孩子,此情足以让镇国公府永远坚定不移地拥护他。 “谢他?谢他牺牲了初音才救回了我?”秦观之赤红着眼铿锵反问,紧绷的神经徘徊在暴走的边缘,强烈的屈辱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秦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猛兽”,压着心中腾起的怒意喝了一口凉茶,道:“关于此事,就由你娘说吧。”说完,大步迈出了院子。 叶桑宁心里难受得不行,但是眼中却一如既往地平淡,不显任何心疼之色。 “观之,让初音出面救你不仅是你爹的意思,也是娘的意思。比起起兵流血,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法子。相信你也不愿看到凉城动乱,大雍变天是不是?” “关于初音嫁给临淮王一事,木已成舟,你只能面对现实。假若不是你冲动刺了江玄舟三剑,也许就不会是今日这样的结局。凡事都讲因果,往后做事还需三思。 “听戚老说,忘西宗范宗主有意传位与你。一旦你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必须把性子给稳下来。而且你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手里握的是四百万大军和镇国公府的未来,更加不可贸然、鲁莽行事。” “想要达成目的,路——不止一条。在这方面你真应该向殿下好好学学。娘希望你以后会成为殿下不可或缺的肱骨之臣,而不是他的负担。” “至于初音,就算她没有嫁给临淮王,不是还有一个向云驰吗?所以说,你不可能是她的唯一,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你不能因为娘只嫁了你爹一人,就把我与你爹的相处模式套在你和初音身上。凡事因人而异,她的容貌胜过天下所有女子,既然你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她,只能试着改变自己。否则你与她早晚离心离德,一别两宽。” “临淮王,撇开李婵娟,在娘看来作为夫君颇为完美。连向云驰你都能接受,为何不能接受江玄舟?而且你捅了人家三剑,到最后都是他救的你。娘觉得,你最不该反对的就是初音与他在一起。” “娘要说的,也是你爹要说的。回去莫要责怪初音,好好反思。退下吧。” 秋水院中,屋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阮初音早早起来下厨,为秦观之做了一桌丰盛的佳肴。 海货砂锅粥、酒香醉鸡、盖碗烧(大排)、上汤菠菜和桂花糖藕。 除了醉鸡入味的时间短了点儿,其他四道的口感她自认为无可挑剔,完美极了。 “观之,你回来得正好,菜刚上齐。”阮初音笑着招呼他过来坐,揭开了锅盖。 粥里的海货很丰富:有大虾、鳆鱼、柔鱼、干贝和蕈子。 秦观之舀起一勺,发现里面还有一些翠绿色的碎末,瞧着又不像葱花,送入口中,是胡芹的味道。再往下舀,居然还有几粒花生米。 粥的味道十分鲜美,特别是米粒,被熬制得格外细腻、浓稠。他从未喝过那么好喝的粥品。所有的海货都被切成了小块,每一口都溢满了大海的味道。 “初音,这粥很好喝,怎么做的?”秦观之又往碗里舀了一大勺。胃囊得到了慰藉,烦躁的心情也跟着渐渐平复下来。 阮初音看他吃得满足,眼角上翘的弧度更大了。 “熬制砂锅粥,一定要先将米粒浸足两盏茶。入锅的油要用虾油,出锅前还需再加上一点儿花生酱。” “花生酱?”秦观之没听说过这个。 “对。把花生烘烤后捣碎去皮,放入石磨出酱即可。加这个主要是为了让口感变得更加顺滑,量不用很多,一点儿就好。”阮初音解释道。 磨花生酱是个体力活,好在阿虞给力,没过多久就出了半碗,足够她做四锅了。 “初音,你可以把这道粥品放在楼里卖,肯定会大受欢迎的。”秦观之笃定地回道。天气渐冷,一碗暖粥下肚,比吃上满满一碗大肉都要管用。 “好,一会儿我去楼里和新安他们说。你别只盯着砂锅粥吃啊,尝尝别的。”阮初音夹起一块大排放在他的碗里。今日她用了葱烤的方式,肉嫩汁浓,入味极了。 这一顿饭,两人吃得格外满足。屋里的气氛也变得温馨起来。 秦观之目不转睛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初音,如果向云驰一直不露面,你是不是就不与我成婚了?” 猝不及防的话题转变,让阮初音沉吟了许久。 熟悉的妖孽的容颜跃入脑中,清晰得就好像他本人就在眼前。 “观之,如果我与向云驰成婚而没有告诉你,你会生气吗?” 秦观之迟迟没有说话,两眼盯着碗里的大排陷入了沉思。 阮初音叹了一口又道:“我只是不想再激化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我已经气走他一次了,我不想他再出现的时候又被我气走。而且我相信他一定很快会来找我的。” “那卫九思呢?” “要找,但是他不会影响到我们成婚。” “江玄舟呢?你。。。承诺嫁给他了是吗?”秦观之心中憋了一口气,哪怕知道问再多遍亦是无用,依然选择求证。他想亲口听到阮初音说出来才死心。 阮初音看着秦观之怔愣了许久,沉重地点下了头。 第95章 故人上门 午后,两人一同去了明月酒楼。 还未等他们坐稳,就见赵总管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世子,阮姑娘你们可算来了。楼里来了两位大主顾,给了五百两银子点了四道所未闻的菜名,把我们愁得不行。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一个菜都没上成。 “哦,他们点了什么菜?”阮初音放下手里的茶碗,好奇问道。 “五彩斑斓、红嘴绿鹦哥、鲤鱼跳龙门还有一道肉非肉。”赵无极边说边把食单递了过去。 多么熟悉的操作。。。阮初音的脑中倏地跳出两道身影,不确定地问道:“那两位是不是一个头发花白高高束起,一个头戴幂篱?” 赵无极惊讶道:“对。只是那名年轻男子并未戴着幂篱。模样倒是一等一的好。” 秦观之闻言,眉心一跳,心里倏地扬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初音,你认识他们?”他紧张地拉过阮初音将人搂在怀里。这两日他受的刺激够多的了,稳下没有多久的情绪又开始翻腾开来。 赵无极在一旁尴尬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见世子爷两只大手将人搂得越来越紧,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观之,可能是我在黎城认识的两位朋友来了。以前他们没少照顾醉仙楼的生意。我和赵叔先去膳房,忙完了就来找你。” 后厨的伙头军见到救星来了,一颗颗悬着的心脏终于落了下来。 新平连忙跑上前道:“阮姑娘,您可算来了。那两人报了一串儿不知名的菜让我们随便做,把我们全愁坏了。” “是啊是啊,我们哥几个还想着那两人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哪有这么点菜的!” 膳房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大伙儿一个接着一个把那两人吐槽得体无完肤。 宽慰了一番小伙伴后,阮初音撩起袖子,穿上襜裙琢磨起菜名来。 很快,她就有了想法。 五彩斑斓:顾名思义,就做一道炒彩椒。但是光用彩椒不足以体现两位主顾付的银两,所以阮初音让新平把彩椒去盖,往里面塞上肉糜。 伙头军个个刀功了得,她用手指搓了一下剁好的肉糜,和自家破壁机碎的效果不相上下。 红嘴绿鹦哥:用菠菜再合适不过了。今日刚给秦观之做了一道上汤菠菜,反馈极好。所以决定再做一次。 鲤鱼跳龙门:这道菜很考验油温。她让新安挑了一条活泼的肥鲤把它一剖为二处理干净,在表皮划上漂亮的花纹。每条纹理整齐划一又不会把鱼肉切断,这样一会儿炸出来外观才会好看。裹上淀粉后再用竹筷将其串上固定住所需展现的形状,最后一手提着鲤鱼,一手舀起热油耐着性子把它们淋成漂亮的金黄色。至于酱料,因为楼里今日没有狼桃,她就用香醋、白糖和酱油熬了一个糖醋酱。 成品摆入盘中,一条透着红光,晶莹剔透的“鲤鱼跳龙门”就做好了。 最后一道肉非肉,阮初音没有多想,用最简单的肉菜素做来破此题。 在她原来的世界,素食肉很常见,但是在这片异世,并没有。至少在她穿越来后还未曾见过这种做法。 思量再三,决定用白冬瓜和豆腐干做一道素东坡肉。做法与红烧无异,只是摆盘比较讲究。好在小伙伴们的手都很巧,把两种食材一一叠起用细绳扎得结结实实。 四道菜品陆续呈上,光是听赵老兴奋地让膳房连加七碗饭就知道那两位客人吃得有多欢了。 阮初音脱下襜裙,戴上面纱提了两壶楼里价格最贵的好酒上了楼。 “陆公子,宋老,好久不见。”阮初音笑容满面地迈进雅阁,和他们寒暄起来。 “阮姑娘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得让人惊艳,老夫佩服。只可惜你回了凉城,我和陆小友想要吃上一口不得不远赴千里。此等美味不能日日品尝,实在可惜啊!” 宋肆元热情地与她打着招呼。他和王爷正想让伙计去请人上来,没想到她先来了,还送了两壶那么好的松苓酒。 陆卓兮屏息凝视着久未相见的佳人,脸上的情绪差一点没能端住。 天知道自她杳无踪迹后,自己花了多少心力寻她,甚至还惊动了父皇和母后,现在朝中,人人皆知翼湘王有一位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陆某在醉仙楼里已见过姑娘的真容,面纱就不必戴了吧。”他望着阮初音那双流光闪耀的眼睛,久别重逢的思念之情更加强烈。强烈到让他失态地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直到距离她脚跟前两寸才堪堪停下脚步。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浓郁的阳刚之气朝着阮初音席卷而去,让她冷不防向后退去半步,以至于后面想要说的话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今日陆稚圭依然一身紫红色的衫袍,把他的皮肤衬得白皙明亮。 大大的眼睛透着一种令她意外的情绪,顿时手脚变得不听使唤似的,身体僵在那里。 也许这就是来自美男的压迫感吧。 阮初音觉得这片异世的男人好看得过分。一个个貌美如花,身姿挺拔,无论这儿的女子和谁成婚,在视觉上绝对不会踩雷,不可不谓幸福至极。 突然她有点儿理解为何书上说自古帝王多风流了。后宫佳丽三千,试问那么多美女对着一个男人蜂拥而上,谁能爱得过来?不渣也变渣了。 就像现在的她,在被灌输了十几年一夫一妻制的教育,如今突然有了四位夫君,简直天雷滚滚,三观尽碎。 至于为何说有四位夫君,那是因为她已经把卫九思也纳入了自家男人的范围。 “阮姑娘。”陆卓兮连着唤了她两声都没有反应。心里突然有点儿高兴,宋老说得对,穿亮色的衫袍确实要比一身暗色更加引人注目。 阮初音猛地从怔神中惊醒,匆匆摘下面纱。 霎那间,某人的心跳声更强而有力了。 几杯过后,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陆公子是来凉城探亲的吗?”阮初音又抿了一口清酒问道。 松苓酒的味道很好喝。它的做法有点复杂,需要寻一棵古松,伐起本根,将酿好的上等白酒埋入其下,等来年后再掘出,有一定的养生之效。 “我此次是特意来凉城找你帮忙的。”陆卓兮盯着她那张桃羞杏让的容色,悠悠笑道。 前段日子,江问舟给他书信一封告知无需再帮着寻找佳人,才知道阮初音已经人在凉城。他用最快的速度忙完了手头的政务和宋老匆匆来到此地就是想确认她是否一切安好。 “是。。。什么事儿?”阮初音震惊了,自己一穷二白的能帮什么忙? “年底北月国有一场宫宴,我想请你掌勺筹办。”陆卓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不出意外,在宫宴上他将被赐婚。父皇和母后多次让他把那位心上人带来,他都交不出人,所以这一次他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宫宴?阮初音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就知道这位陆公子的身份定不简单。 “你不会是北月国的。。。哪位重臣,皇亲国戚或是哪位皇子吧?”阮初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他有权指定宫宴掌勺人,官职肯定不小。 “在下是北月国的翼湘王,姓陆名卓兮,字稚圭。先前一直想找机会和姑娘坦白,苦于没有机会。还望姑娘莫要见怪。”陆卓兮道出身份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雅阁里悄无声息,只听到窗外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阮初音低着脑袋,脸上变换了几种颜色,最后抬起头一脸抱歉地看着他道:“王爷,宫宴一事非同小可。我是会做点菜,但是手艺还不足以和御膳房的大人媲美。恐怕要辜负王爷的美意了。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那么社恐的人怎么可能去揽下这种说掉脑袋就掉脑袋的活儿。 第96章 从长计议 陆卓兮和宋肆元似乎早料到阮初音会拒绝,眼中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讶色。 两人似乎也想好了如何应对,开出了一个常人很难拒绝的条件。 “一万两。”宋肆元掷地有声道。 什么? 阮初音猛地把目光重新聚焦到他身上,心里挣扎了片刻,缓缓低下了头。 宋肆元嘴角一滞,望向陆卓兮。 在看到王爷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后,大着胆子继而又道:“两万两。” 果然,小姑娘又把毛茸茸的脑袋抬了起来。这回她的眼里不再只有纠结之色,而是明显有了一丝热度。 但是很快,那只小脑袋又垂了下去。 这。。。。宋肆元不敢开价了,眼睛又朝着王爷看了过去。 “四万两。”陆卓兮接口道。 “四万两?” 阮初音这回不仅抬起了脑袋,还吃惊地喊了出来。 “不知道宫宴需要做几道菜?是做完了就可以回去了吗?”阮初音忍不住与他确认起细节来。 “一般是二十四道菜。”陆卓兮见她生了兴趣,唇角晕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二十四道菜,四万两。这诱惑,无敌了。 但是。。。 “是不是只要待在御膳房就行?不需要见皇上吧?”阮初音有那么点儿心动,忍不住又进一步问了下去。 此言一出,气氛静默。 陆卓兮看向宋肆元,抿了抿唇。 接着,那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阮姑娘,按理说只要待在御膳房即可。但是如果皇上吃得满意赐赏的话,也许会宣你觐见。 “哦。”她缓缓道出感慨,语调拉得又轻又长,裹满了深思。 小脑袋又一次缓缓低了下去。 在这片异世,阮初音对自己的厨艺相当自信。她觉得自己被赏赐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这钱还是不赚了吧。 陆卓兮见状,有些沉不住气了。无论如何,他得把阮初音带回去给父皇母后看一看。哪怕是只看一眼都行。 “八万两。”他把酬劳猛地翻了一倍。 这回,不仅阮初音愣住了,连宋肆元也愣住了,眼里的惊恐之色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他很想提醒王爷,但为时已晚。 物极必反。这个价格已经不再是诱惑,而是惊吓。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阮初音的眼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警惕起来。 八万两做二十四道菜足以让她感觉到他俩不怀好意。 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上不会出黄金。 她彻底没了继续叙旧的兴趣,简单客套了几句借故离开了。 雅阁里陷入了死寂。 宋肆元望着陆卓兮难看至极的面色,心里叹的气是一声比一声长。 王爷素来冷静自持,怎么今日突然变得冒失起来? 爱情让人变傻,一点儿也不假。 “王爷,不如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他委婉地提议道。 “从长计议是多长?”陆卓兮满脸不悦。 他又不是闲散王,只拿俸禄不干正事。晚一天回去,户部的事情就多积一天,内心如同置身于沸水中,令他烦躁不已。 宋肆元瞅着他一脸沉不住气的模样,两根手指有节奏地抡动起来。 忽然眼睛一亮,缓缓说道:“听说阮姑娘是镇国公府秦世子的未嫁娘。秦世子与您都是忘西宗的弟子,而他的师父与您的师父又是同门师兄弟,渊源颇深。大雍太子江问舟亦是忘西宗的弟子,和您素来亲厚。不如把他俩一起请来?” “你是说要本王请大雍太子和镇国公府的秦世子一同来参加北月国的宫宴?”陆卓兮诧异地看着宋肆元,并不觉得可行。但是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参加宫宴的都是北月国的重臣及其家眷,该如何开这个口呢? “就算秦观之肯来宫宴也未必会带上她。”陆卓兮端起面前的酒杯小酌一口。 大雍的松苓酒名不虚传,口感醇厚却不醉人。几杯下肚,耳清目明,确实有几分养生功效,甚是神奇。 关于这点儿,宋肆元尚未想好对策,一时答不上来。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阮姑娘是秦观之的未嫁娘,如何再嫁给王爷?退一步讲,就算这个问题被妥善解决,那婚后阮姑娘是住在大雍还是住在北月? 今日王爷已经很不高兴了,他本不想再给王爷添堵,但是思来想去,觉得还得提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之后,雅阁里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陆卓兮起身立在窗口感受着凉风的轻抚,心情慢慢沉入谷底。 他何尝不知其中艰难,但是事在人为不是吗? 至少他的坚持和努力远好过原地踏步。 离开之际,正巧在大堂遇到秦观之。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陆师兄,你怎么来凉城了?”秦观之十分意外会在明月楼遇上陆卓兮,又朝着他身旁那名一头花发高高束起的老者看去,眼神倏地一缩,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观之,别来无恙。我此次来凉城是来找子鱼的,这么巧在这里遇着你。一会儿我要去他那儿坐坐,你得空的话,不如一起?”陆卓兮借着和江问舟的交情把话给圆了。 秦观之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不由得又拧上半分,借故身体不适婉拒了他的邀请。 陆卓兮趁此机会把话题引到年底的宫宴上,想先探探秦观之的口风,让他惊喜的是还真给他探出来了。 原来秦观之在年底会去无量峰参加武林大会,而无量峰就在北月。 这倒给陆卓兮提了个醒儿,正好可以借此回了宫宴。 “观之,这次的武林大会我也会去。到时我们再好好聚聚。” 秦观之目送着陆卓兮的马车离开,眼神越来越沉。 马车上 陆卓兮心情大好。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日他的运气不错。 “王爷,您想好怎么和皇上皇后说了吗?”宋肆元觉得单凭这个借口不足以让那两位放人啊!而且王爷怎么就那么笃定阮姑娘会跟着一起去呢? “本王会书信一封给家师,让他以忘西宗的名义指明让我前去历练,相信父皇和母后会理解的。”陆卓兮说含蓄了,事实上他俩不仅会理解,还会万分配合。毕竟北月毒王的面子是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陆卓兮的师父商鹤年是忘西宗毒瘴峰的峰主。 他与酒剑神戚如意都是忘西宗已逝陈老祖的关门弟子。陈老祖不仅剑法出神入化,医毒更是天下无双。当年他把两门毕生绝学分别传于两个徒弟。 世人皆说医毒不分家,其实不然。 术业有专攻,两者之间还是有着很大差异。 沉思之际,透过车帘,街边的一抹背影引起了陆卓兮的注意。 白袍灰发,身姿修长,腰间别着的那条红绸带上挂着两颗茱萸的果实。 他是。。。剑仙纪知涯? 第97章 每个人都渴望朋友 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阮初音每天都过得既忙碌又充实。 自从明月楼在早市推出了海货粥后,好评如潮。由于供应有限,不到辰时,门口就开始排起了长龙,成了整条街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这些食客大多是附近书院的学子和夫子。他们因为赶早课,用膳的速度很快,所以等候的队伍移动地并不缓慢。有不少晚到来不及堂吃的学子,楼里会贴心地提供食盒,不需要额外支出,只需当日归还即可。 由于海货粥,量足价格公道,食客们强烈要求楼里在午市和晚市也安排上。阮初音立即响应,让赵总管成倍成倍地采买海货。不久,明月楼就一跃成为凉松街渡口海货市场的第一大主顾。 曲皓月的几位同窗托了他的福,每次去明月楼吃饭不仅不用排队还能额外享受八折优惠。很快,整个外舍甲班都知道了他与明月楼东家交好,每逢到了饭点就成了全班炙手可热争抢的人物,轮流拖着他一同用膳。 从那儿以后,曲皓月再也没有自掏腰包买过早膳和午膳。细细算来,一个月下来可以省下不少银两。 久而久之,大木牌下的临窗位置就成了他的专座。每到早市和午市,楼里都会事先把它给腾出来。 阮初音只要见到曲皓月都会上前与他热情地聊上几句,经常额外赠些果点或是上市的新茶,让身边的几位好友艳羡不已。 “曲兄,你说阮姑娘为何要日日戴着面纱?她的眼睛那么好看,长相肯定不会差。下回你和她说说呗。”王明凡心痒痒道。 天下美人谁不爱,在这片区域最不缺的就是像他们这样风华正茂的青年俊才——清一色的单身狗。 “她经常待在后厨,戴着面纱能挡油烟。你们不许打她的主意,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曲皓月目露凶光,小霸王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几欲吃人的眼神还真把几个好友给唬住了。要知道平日里曲皓月在书院可是很“和善”的,在同窗中口碑很好,号召力特别强。 王明凡几个乖乖埋头吃饭,连阮姑娘三个字都不敢提了。 曲皓月这两日心情不怎么好,他总觉得阮初音待他越来越像兄弟,眼里没有一丝爱慕之色。再这么继续下去,何年哪月才能与她修得正果? 他越想越焦躁,手中的玉箸迟迟没有落下,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突然,他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连忙拉着吃到一半的好友从后门落荒而逃。 蔡蕾、柳东香和王玉梅为了错开午市高峰,特意晚到了小半个时辰。 她们三人并称松山书院三朵金花。 由于同为女子,又有蔡院长撑腰,对于她们三人的迟到早退,只要不是太过分,夫子一律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蕾蕾,曲师兄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柳东香指着临窗空荡荡的位子问道。 “走就走呗,任他走到哪里也逃不出本姑娘的手掌心。” 蔡蕾现在一听到“曲皓月”三个字就火大。猛追了近一个月居然连手都没摸着,让她都忍不住怀疑起这老兄是不是男人了。 “蕾蕾,要不你换个目标吧。书院里美男那么多,你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柳东香好意劝说道。 王玉梅一听,连忙点头附和:“是啊蕾蕾,把眼光放远点,把格局放大点儿。八个书院,近万名学子,还怕找不到好的?咱们这片儿最不缺的就是优质男。” 两位好友说的大道理蔡蕾都懂,但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也许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拒绝过,突然遇到一个不n自己的,身体里的好斗细胞全部燃起来了。曲皓月越躲她,她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兴奋,越兴奋就越有动力,非得把这朵鲜花摘下戴在头上不可! 王玉梅见好友又开始陷入了神游状态,摇了摇头,拉着她坐上了曲师兄的专座。 此时,楼里的客人已经少了一半,有四五桌的学子瞥到三朵金花来了,纷纷暗中摩拳擦掌起来。其中有一位胆大的忍不住起身,被身旁的友人一把拽住:“李兄,莫要冲动。好好回忆回忆蔡师妹的爹是谁,再行动也不迟。” 李知一愣,不明所以道:“蔡师妹是蔡院长的千金,我知道啊,怎么了?” “咱们丁班就别起凑上去自取其辱了。先别说蔡师妹不会看我们一眼,就算追到了,你觉得蔡院长会点头吗?再好好想想他的暴脾气。” 空中扬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另一位友人狂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大口凉茶才缓过气来,不服气道:“虽然。。。但是。。。你也不用把我们丁班说得那么差。做人不能妄自菲薄。” “这怎么能叫妄自菲薄呢?这叫有自知之明。” 李知听着两位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乖乖坐回了位子。 原来至今没有姑娘看得上他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心里的斗志猛地燃烧起来。从今天起,他一定要洗心革面好好努力,立身百行,以学为基,奋起直追,砥砺前行。 “到点了,赶紧回去上课。”他迅速扒完碗里最后两口饭,催促道。 两名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只强而有力的手掌一举提起,拉着他们出了楼。 阮初音忙完迈出后厨,发现有一桌剩下一半没吃完就走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蔡蕾无意中扫到了她的身影,唇角高高勾起,下一秒人已走到她的面前。 “请问你是这儿的东家吗?” 阮初音侧目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青衿的女学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的个头不高,最多一米六,但是相貌却比平日里见到的女子美上三分。 雾鬓云鬟,白白净净,一双眼睛弯起来特别有亲和力,让人第一眼就会心生好感。标准的瓜子脸,鼻梁秀美,唇红齿白,长得清新素雅,宛若一朵脱俗的玉玲珑。 “你好,我是这儿的东家。请问你是?”阮初音扬高了尾调,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兴趣和期盼。 穿来至今,她还没有结交过一位同龄同性友人。 每个人都渴望能够有自己的小伙伴,在这位女学子的身上,她好像看到了几位死党的影子。 第98章 好美的男人 就这样,简单的开场白拉开了两人友谊的序幕。 之后她和柳东香、王玉梅也熟了,与三朵金花成了好朋友,日子顿时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她们对于阮初音身边只有四个男人震惊不已。望着她那张举世无双的容色,纷纷摇起了脑袋。 “初音啊,你比我们美上那么多,怎么身边男人的数量那么少啊!”柳东香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猛瞧,手里的桂花糕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忽然一个颠簸,那块桂花糕被震到了湖里。 “船家,再上一盘!”柳东香赌气道。 今日她们四人包了一艘船舫夜游凉河。虽然凉城素来以治安闻名天下,但是秦观之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和阮初音约好戌时三刻在下一个渡口等她。 “你们。。。都有几个男人啊?”阮初音听了王玉梅的话,瞳孔巨震。 四个男人还少?那什么叫多? 王玉梅想了一会儿道:“没数过,追我的人太多了。” “初音不是这个意思,她是问你睡过的有几个?”柳东香立即纠正了她那差劲的理解力。 额。。。这话直白的让阮初音瞬间羞红了脸,不过好像她确实有点儿那个意思。 “十一、二个吧。”王玉梅坦然告之。 “到底是十一个还是十二个?”柳东香不依不饶地确认道。 “你要知道得那么清楚干什么?”王玉梅嗓门一下子高起来了。睡十一个和睡十二个有区别吗? 天雷滚滚,阮初音现在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渣。 “你有几个啊?”王玉梅气鼓鼓地反问道。 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三人直勾勾地盯着柳东香等着她报出数字。 过了半晌,她轻咳一声含糊道了句:“和你差不多。” 王玉梅哂笑一声把目光投向了蔡蕾,转而笑眯眯地问道:“该你了。” 但是等了半天,仍然不见她人开口,不禁让阮初音她们更加好奇起来。 “蕾蕾,我们都说了,你可不能有所隐瞒。”柳东香绝不可能让她逃过这个问题,否则也太有失公平了。 蔡蕾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伸出两只小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多少? 阮初音觉得自己眼花了,狠狠揉了揉眼睛。 “蕾蕾,你说真的?三十二个?”柳东香激动地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胸腔起伏波澜壮阔,似有昏厥之兆。 真是三十二啊! 太性福了!阮初音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久久没有回神。 海王两个大字瞬间迸入脑中,迟迟挥散不去。 王玉梅沉默了很久,扬起右手重重拍了两下她的肩膀,铿锵有力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蔡蕾,我王玉梅从小到大佩服的人屈指可数,必须为你留下一席之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楷模了。” “还有我。”柳东香把手举得高高的,口吻坚定不移。 几人中,只剩下仍然处于怔愣状态的阮初音没有表态。 和她们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人间一股清泉! 她有点儿同情起曲皓月来,迟疑问道:“蕾蕾,你对曲皓月是真心的吗?是想嫁给他才追的吗?” 蔡蕾眉梢微挑,对于这个问题有点儿意外。她从来没有想过嫁人,一个人过得那么精彩,又没有束缚,多滋润。 “春风一度,胜却人间无数。他们无需对我负责,我也无需对他们负责。至于真心,肯定会。。。有啊。”蔡蕾落落大方地道出了做人准则。 阮初音听明白了,心里不禁着急起来。 “蕾蕾,曲皓月是我的朋友,他不是那种放得开的人。” “你俩有多好?”蔡蕾知道她和曲皓月关系不错,也想确认一下俩人的关系到底有多好。 “他救过我的命。”阮初音心里激烈斗争起来。她很喜欢蔡蕾,但是如果她对曲皓月始乱终弃的话,俩人之间的友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蔡蕾愣了一会儿,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我和他八字没一撇呢。你不知道他有多难追。现在受打击的是我好不好。” 王玉梅和柳东香瞅着两人的表情,连忙打圆场道:“马上靠岸了,赶紧吃。” 砰的一声巨响,一朵朵美丽的烟花在夜空中徐徐展开。 “好美啊!”王玉梅直愣愣地望着远方,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 “不就是烟花么,每天都放,有什么好惊讶的。”柳东香鄙夷地睨了她一眼,伸手拉她坐下。 “不是啊,我是说那艘乌篷船上站着的白衣公子,好美啊!”王玉梅情不自禁地又站了起来,望着那艘越驶越近的小船,心跳瞬间乱了节奏。 三人齐齐循着她的目光朝湖中望去,烟波浩渺处似有一位谪仙穿云破雾踏舟而来。 一袭白衣,灰白的头发随风扬起,神色淡然。 他的面容柔美和善,浑身仙气飘飘,让人看着极具信赖感。 两条船一前一后即将靠岸。 阮初音眼皮狠狠一跳,这不是那位宁安药铺的大夫吗?连忙扭回脑袋不再看他。 纪知涯平视的目光扫过船舫,停滞了一息又把视线迅速挪了回去。 今日那位姑娘穿了一身粉紫色的裙裳,和他一样,腰间系了一条红绸带。 她的三位友人齐齐朝着自己望来,唯独她低着头不停地往嘴里塞着果点。 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船靠岸了。 阮初音下船之际,纪知涯已经站上渡口。 无意中,四目相对。 纪知涯刚想拱手问候,只见那位姑娘嗖的一下跑出了他的视线。 循身望去,那抹俏影已被揽在一名男子怀中。只是那名男子背对着他,无法看清清相貌。 王玉梅、柳东香和蔡蕾统一停下脚步呆呆望着近处的美男,心里一个个打起了小九九。 只可惜那位美男没有给她们任何搭讪的机会,犹如一阵清风,一个纵身没了踪影。 “好轻功!”王玉梅痴痴地感叹道。 其他两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以蔡蕾阅男无数的经验,此人只可远观,连一片衣角都不可轻易碰触,顿时打消了脑中的旖旎之想。 柳东香最近身边有五位美男同时追她,相比王玉梅稍微清醒了那么一丁点儿,过了没多久就把眼神拉了回来,只剩下王玉梅一人依旧独陷其中。 第99章 向云驰归来 夜深人静,镇国公府的马车稳稳行驶在主干道上。 车舆里,秦观之搂着心爱的女人,眉眼柔和地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述说着游河时看到的趣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岁月静好,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该有多好。 猝不及防地抬起她的小脸,吻上她的唇瓣。暧昧的气息缠绕在唇齿间,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许久,四片唇瓣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你喝酒了?”阮初音尝到一股榴花的味道,辣辣的,有点儿烈。 “喝了点儿,驱寒。”他似乎还想把这个吻继续下去,却被怀里的人偏过头错开了。 “观之,你是不是在渡口等了很久?” 阮初音心疼地用两只小手捂上他的面颊,想给他带去一点暖意。 秦观之没有说话,低下头贴上那片光洁的额头,思索着什么。 他一直阖着眼睛没有睁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内心挣扎着。 良久,睁开眼睛,直视着阮初音沙哑着嗓子说道:“初音,向云驰来了,还有他的爹娘。” 啊! “在。。。在哪里?”阮初音原本异常欣喜的眼神瞬间变得忐忑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就在府中,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们了。向云驰的母亲是南星国镇北王的长女向婉容,父亲是冥宫的前任掌门吴疏鸿。”秦观之把知道的情况和阮初音简单说了一下。他也没料到那人的背景会那么强硬。 “云驰随他母亲姓啊?”阮初音有些意外,这片异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开明。 秦观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对。虽说镇北王是向云驰的外祖,实际上与祖父无异。镇北王府的世子,也就是向云驰的二舅上个月病逝了。所以老王爷准备让向云驰继任世子以后承袭爵位。” “所以。。。”阮初音听懵了,半晌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所以,他和我一样,以后会手握重兵,走上仕途。”如今秦观之不得不承认,论背景,自己与向云驰之间已经体现不出什么优势了。 “观之,你不准备当忘西宗宗主了吗?”阮初音记得戚剑神有提过他很有希望坐上这个位子。 秦观之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两者并不冲突,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宗主才有意传位于我。” “你说的手握重兵是多少人啊?”阮初音好奇道。 “四百万。” “那么多?”阮初音震惊得声音都发紧了。 “那云驰呢?以后他手里也握会着那么多兵吗?” “应该不会少于三百万。”秦观之勉强道出这个数字。听爹说,镇北王近年来有扩兵的势头,三百万只少不多。 镇北王向戈在南星国有一字并肩王“齐王”的称号,势力极大,连南星帝都得尊称他一声皇叔。论起异姓王的地位,比他爹高多了。 实在太突然了! 阮初音瞬间离开了那具厚实的胸膛,细细整理起自己的衣着来。 秦观之望着她那无比重视的模样,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初音,你会和向云驰回黎城。。。成婚吗?”再三思量后,他如鲠在喉地道出心中所忧。 “会,但是得等我与你成婚以后。”阮初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说真的?”秦观之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扳过她的身子,认真问道。 他知道,向云驰这次带着父母一起来镇国公府就是为了抢走初音,带她回去成婚。出门之际,正堂里已经传出不小的争执声。 阮初音听懂了秦观之的弦外之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阮初音说话向来作数,答应你的事情绝不反悔。而且明月酒楼刚刚开稳没多久,短期内我都不会离开凉城。我不想自己经手的每一个饭馆都无疾而终,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一事无成。” 秦观之的心脏跳得很快,隔着衣袍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搏动。 两条修长的手臂紧紧环住了怀里的人,想把她揉进骨血,不断地用侧脸蹭着她的雪颈。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张得大大的不停地“喘息”。 耳垂处的酥麻感点燃了心中的欲火,两个人的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初音,你不和向云驰回去,万一又把他气走了怎么办?”秦观之仍然心有顾忌。他怕阮初音心软,到最后还是妥协和他走了。 “不会。我在哪里,他就得在哪里。这一次,他休想离开我的视线。”阮初音言辞格外笃定。她想过了,既然向云驰有时间不亦乐乎地往返大雍和北月,不如拉着他去明月楼帮忙。经营酒楼他比秦观之在行,多出点力应该的。 等这男人忙到日夜颠倒七荤八素,也就没这空和她内耗了。 秦观之听了有些吃味,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悬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里仅剩的一点儿微醺也彻底散去。 他认真地为阮初音打理着略显凌乱的头发,把她的粉紫裙衫从领口到裙摆用手指按压得平平整整,看不出一丝褶皱。 也许是心情好过了头,他突然提了一句自己对向云驰出走缘由的猜测。 阮初音凝视着秦观之脖颈上挂着的红宝石戒指,恍然大悟。 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就说得通了。 无心之举,却成了向云驰心里的一根尖刺,而自己却毫无所知,内心愧疚不已。 眼下天色已晚,只能改日再弥补了。 镇国公府灯火通明 两人还没迈入正堂,大老远就听到从屋里传来的陈词激昂声。 字字斩钉截铁,句句不留余地,吓得阮初音当场收住了脚步掉头就跑。 秦观之一愣,一个箭步把人拽了回来,拉着她进了屋。 争执声戛然而止。 向婉容和吴疏鸿的脸色尚未来得及缓和,只觉得眼前一道金光闪过。 七彩祥云间,有位仙子身披霞衣翩然而出。 明媚的容颜比红日更加耀眼,比月华更加璀璨。 俩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着美到让他们失语的女子。 向婉容年轻时有南星国第一美人的美称,与之相比,只觉得自惭形秽。 难怪儿子为了她差点乱了神智。那么美的姑娘哪个年轻小伙看了不疯啊! 第100章 晕得及时 “初音!” 伴随着一声高呼,一道高大的阴影直面而来,伸出两条强健的手臂把阮初音严严实实地拢在怀里。 秦观之掌中一空,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云驰,你总算回来了!” 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哽咽,两只小手下意识地环上他的蜂腰,用力地收紧。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心跳声还有熟悉的味道,一切如初,坠欢可拾。 阮初音的反应出乎了向云驰的意料,原以为娇娇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的。这么看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的娇娇一直都在等他?随即,两条手臂把人往怀里带得更紧了。 “咳。” 吴疏鸿眼见小两口贴得严丝合缝,频频把他们当空气,没眼看地重重咳了一声。 镇国公夫妇的眼里透着些许失落之色。尤其是叶桑宁,她很明白阮初音对向云驰的态度意味着什么,对于儿子能否坐上正夫之位突然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 秦观之的面色,此时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他默默坐到爹娘身边,无声无息地低下了头。 “云驰,还不带初音过来坐!” 向婉容满心欢喜地对俩孩子招了招手,眼角余光不忘觑了一眼叶桑宁,摘下左腕上的竹节琉璃镯,塞到阮初音手中。 “孩子,这个镯子你收好了。我们向家的产业遍布天下,只要是你能想到的行业都有涉及。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列张单子,想要什么直接去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啊! 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阮初音的背脊瞬间挺得笔直,心脏因为过度激动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连语句都不会组织了。 眼前的美妇人看上去比秦观之的母亲大上许多,但是五官却十分精致,不难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结环髻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翠玉珠钗错落有致地点缀其中,显得贵气非凡。 她的皮肤白里透红,眸似明月,眼尾带着细浅的岁月痕迹,笑盈盈地凝视着她,眼里透着无尽的温柔,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阮初音呆呆地看着手中碧绿清透的镯子,鼻尖泛起阵阵酸涩。 “云驰,还愣着作甚?给初音戴上啊!”向婉容无语地望着儿子提醒道。平日里挺机灵的一个孩子,怎么今日接不住场了呢? 镇国公夫妇和秦观之目光幽幽地瞅着那件稀罕物被一点一点地戴到那只细腻的皓腕上,面色肉眼可见地绷了起来。 正堂里的气氛宛若被一把利剑劈成了两半:一半祥和,一半凝重。 “谢谢伯母。”阮初音糯糯地谢道。 “唉,叫娘。”向家的“宝匙”都收了,哪有再喊伯母的道理。向婉容不给她任何生分的机会,拉过她的小手反复撸着,眼里的慈爱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这辈子连着生了九个孩子都没能生出一个闺女,如今就老四孔回寅带回一个媳妇。现在老五也有了,性子比老四家的温和多了。 “向夫人,初音尚未嫁入贵府,你现在让她改口是不是为时过早了些?” 叶桑宁听着向婉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觉得分外刺耳。阮初音就算喊娘,第一声也该喊她不是? “观之,你和初音的婚事定下了吗?”她压着心中不悦,看向秦观之口吻生硬地问道。原本日子都看好了,后来又说想寻寻更好的,再后来,就没声音了。磨磨唧唧的性子既不随自己,也不随他爹,不知道像谁。 秦观之经这么一提醒,幽暗的眼神瞬间有了波动,朝着被某人紧搂在怀里的未嫁娘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 “下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初音,你觉得呢?” 耳畔突然没了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向她射去,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压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微微冒出的冷汗悄然濡湿了掌心,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似的,久久发不出声来。 今日不同往日,四位长辈在场,有些话倾吐不得。 无论她的答案是什么,都会得罪其中一方。 如此修罗场,天地都在旋转。 神经高度紧张得让她突然喘不过气来,倏地两眼一黑,倒在了向云驰的怀里。 因祸得福,修罗场暂且划上句号。 向云驰及他的父母也因此,当晚宿在了镇国公府。 主院内,叶桑宁的脸色阴得比锅底还黑,嘴里骂的话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不论秦琅在一旁如何开导,都不见有半分成效。 “你说那女人是什么意思?存心显摆?”叶桑宁怄气道,只要一想到向婉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就觉得气得不行。 “没什么意思,就是比我们给见面礼及时点儿罢了。”秦琅轻飘飘地来了句,把叶桑名怼得面红耳赤。 秦观之在一旁默不作声,但是看向母亲的眼神却含着一丝懊恼。 棋差一招,早该想到才是。现在有了对比,也不知道初音心里会不会有想法。 眼前刮过一阵罡风,屋里已经没了叶桑宁的身影。 叶桑宁出自星云宗,平日里好舞刀弄枪,不好珠宝。公婆和夫君往年送她的首饰还有镇国公府的那些底蕴都被压在宝库里积了数层厚厚的灰。 她本想等小两口大婚之日再拿出来镇场,现在看来,欠考虑了。 记得当年自己初见公婆时,婆婆给了她一对珍稀的象牙雕梅花镯,怎么轮到自己当婆婆就忘了呢? 现在哪怕她拿出再好的宝贝也比不上那只先入为主的竹节琉璃镯了。 选来选去,叶桑宁亡羊补牢地择了一对相当别致的红玛瑙滴珠耳环。此物年代久远,造型经典,永不过时,是一件极为难得的“老古董”。 “观之,随娘去一次初音的院子,娘为她挑了一件宝贝,她一定会喜欢的。你手里的那把玉匙材质特殊,眼下打造不出一模一样的。等她过门名字上了谱牒拿到云纹佩,一样的。” “娘,明日再去吧。刚才初音醒来时说有话想单独和向云驰说。”秦观之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知道,初音一定是在和向云驰沟通想要留在凉城以及兑现让自己成为正夫一事。 第101章 字字千钧,铮铮誓言 沁芳院里,气氛紧张得已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阮初音死死地抱住向云驰,整个人压上那堵厚实的胸膛不让他起身。 “云驰,你冷静点!”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脾气有那么爆,屋里弥漫的杀气已经浓到快要装不下了。 “阮初音,我究竟哪里比不上秦观之?你要这么埋汰我?”他今日来镇国公府,就是为了把人带回去成婚。现在好了,这女人竟然说要先和秦观之成婚后才能随他回去,欺人太甚。论背景和财力,他的综合实力肯定强过秦观之。论相貌,那就更不用说了。娘的,第一次发现他的女人好像眼神不太好使。 “你哪儿都好,但是我与观之相识在先,而且我已经答应他了。” 向云驰的力气很大,阮初音觉得自己快要镇不住了,干脆用脑袋轻轻撞了上去,把脸深深埋入他的衣襟。 这么一来,人——果然老实多了。但是没持续多久,胸腔又开始起伏如初。 “谁说相识在先就得当正夫?你凭什么答应他?” 被他这么一问,阮初音的大脑瞬间短路,没了说辞。 小脸被两只大掌猛地托起,四目相对,那双狭长的星眸里的火焰窜得老高。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凶狠的一面。 “云驰,你和观之在我心里的份量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正夫侧夫之别。” 此言倒是不假。阮初音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律法允许,就全按正夫之位登记了。 但是向云驰并不这么认为。从他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情绪有多糟糕。 “既然如此,那你先嫁给我,再嫁他又有何不可?” 冷笑声划过幽暗的烛火,阴森森的,听得让人背脊发凉。 阮初音从来没有那么鄙视过自己。 不会说就别说。现在好了,显得自己要有多傻就有多傻。 “怎么?不行?还是说轮到我就不行了?说到底你还是爱更爱他!” 强烈的不甘几欲吞噬他的理智,掌中的小脸已经被抬到了与他平视的高度。 两滴眼泪沿着掌纹渗入掌心。梨花带雨的模样让禁锢于其的力道渐渐松下几分。 樱桃似的小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微微撅着,故作坚强地反复抿起不让更多的泪水再度滑落下来。 “你哭什么?”向云驰憋屈地反问道,把人从床上托起,一把抱上大腿。 怀里的人时不时地摇着头,琼鼻一抽一抽的,弄得好像自己负了她一样。 “摇什么呢?”他都没摇头呢! “你说的不对。”阮初音环上他的脖子,扬起右手,轻轻地从他的眉头点过,一直压到眉梢,试图把那条高高拱起的皱眉逐寸抚平。 “哪里不对?”向云驰的情绪在那只柔软的指腹下得到了稍许慰藉,狂躁的内心以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儿地平息着。 阮初音注视着他,清晰地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认真道:“刚才我没说实话。虽然我与观之相识在先,但是在我心里,却更爱你。云驰,我爱你更多一些。” 屋里静得像一潭死水。向云驰那双淡漠的眼睛剧烈波动起来。覆在柳腰之上的大掌时而用力时而松下,双腿并拢的坐姿也渐渐有了起伏,开始作起了微微调整。 “你以为这么说我不气了或者说你以为我会信你?” 话音落下,两只大掌瞬间又收紧了力道,让她吃痛地叫了出来。 向云驰没想弄疼她,估摸着是心绪起伏过大,一时没有控制好分寸。抿了下紧绷的唇角,认命地为她揉捏起来。 力度偏轻,丝丝痒意从体内窜出,让她的眼里染上了淡淡的蜜色。 阮初云很意外向云驰会质疑她的表白。 “云驰,缘分会分先后,但是爱情不会。如果在这里只能嫁给一人,我肯定会选择嫁给你。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秦观之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如果不是他对我伸出援手,说不定我早死了,也就不会与你邂逅了。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先嫁给他,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你可不可以就当是为了我,退让一步?” 向云驰专注地盯着她,眼里已经没了刚才的火气,但是神色却比刚才更加复杂。 浓稠的黑暗沉溺于微弱的烛火,坚定的信任沦陷于无尽的爱意。 这一刻,他为了她,做了人生中第一次妥协。 世中逢尔,雨中逢花,他愿意为了这朵他最爱的蔷薇花作出改变。 “阮初音,我真信了,你可千万别骗我!” 也许是不够自信,他的眸光蓦地又变得锐利起来。 既然当不成正夫,就必须成为最爱的那个。 娇艳欲滴的唇瓣轻轻擦过他的唇角,温润的气息吐纳在那只线条优雅的下颌上,让覆在腰间的大手蠢蠢欲动起来。 两片唇瓣一寸一寸地吻过他的面颊,一直吻到他的耳廓才徐徐停了下来。 “云驰,我说的字字千钧,铮铮誓言,不骗你。” 耳畔的私语悠扬低沉,化为无尽的缱绻顺着雪颈缓缓而下。 小手伸入他那微敞的衣襟,沿着八块有型的腹肌一路划着圈儿没入人鱼线下。 这一晚,阮初音对身下的人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热情,让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疯狂。 不断激起的暖流,不断变促的呼吸,压不住的炙热焚烧着他的肉体还有神魂。 爱情最好的模样,也许就是这样,无可替代。 后半夜,在阮初音的催促下,向云驰悄悄离开了沁芳院。餍足过后的男人看什么都是美好的,做什么都是积极的。 第二日一早,他就去了父母跟前说了自己的新想法。 向婉容和吴疏鸿瞅着变卦比翻书还快的儿子,深深地被气笑了。 “向云驰,你给人当侧夫,让镇北王府以后的脸往哪搁啊?” “那我不当世子不就好了?二舅走了,不是还有三舅吗?”向云驰小声嘟囔道。他才不想当什么世子爷,有了官命在身哪有现在自在?而且他从小混迹江湖,让他穿着蟒袍日日上朝,不如给他一刀得了。 “你三舅体弱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你爷爷让你承袭爵位还委屈上了?”向婉容得面色瞬间黑了下来,十根手指从未有过的发起了痒。 吴疏鸿对儿子能不能承袭世子之位一点儿都不在意。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旦他将来手握重兵身上扛起重担,冥宫的发展必定会受到一定的冲击。而且到时候他离不了南星,和初音如何过日子? 旋而开口道:“婉容,也许爹也就是一时兴起说说,此事稍后再议。秦观之的师傅戚如意就在此地,你不是想请他老人家为简章治病吗?莫要伤了和气。” 被夫君那么一提醒,向婉容瞬间回过神来。 气糊涂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他们之所以从南星国风尘仆仆地赶到凉城,除了为儿子撑场子,还为了她的三弟向简章。 第102章 定下婚期 “爹,娘,三舅的事儿交给我。”向云驰主动开口将难题揽了下来。 “你的面子够吗?”吴疏鸿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就差没说出“不自量力”这四个字了。 “够!你们且等我消息。”向云驰胸有成竹道。正夫之位都让给秦观之了,让他师傅出点力怎么了? 随后他找到阮初音,让她去替三舅开这个口。 阮初音不负所托,没过多久秦观之就带着恩师和他们碰了面。 戚如意同意去南星国为向简章治病,但是有一个要求。他要向婉容先把秦观之从南星国的黑名单上抹去。 这事儿单凭向婉容的面子还不够,得由镇北王亲自出面才行,顿时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心思,当日便和吴疏鸿踏上了返程之路。而向云驰,则暂时留在凉城帮着阮初音打理起明月楼来。 起初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后来听到这家酒楼的东家不是秦观之,才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初音,为什么秦观之送你酒楼你就收,我送你酒楼却不要?”向云驰清楚地记得上次可是和她提过要把醉仙楼送给她的。 “要的要的,等回了黎城就收。以后你送我什么我都要。明月楼现在是我的,生意好得没话说,你别嫌忙啊。”阮初音先给他打上一剂预防针。 很忙吗? 向云驰忽而想起经营醉仙楼时的盛况,决定把冥七和冥六他们全部叫来。 思路尚未完全理顺,就听耳边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文字。 “以后楼里的食材采买就交给你了,还有核算账目和新品试吃推广。。。” “这些全我干了,秦观之干什么?”气死了,昨天还口口声声说在她心里正夫和侧夫没有区别,温存完就翻脸不认人了。向云驰的脾气瞬间被吊了起来,憋得他胸口生疼。 眼见苗头不对,阮初音连忙解释:“云驰,现在酒楼的掌柜由赵叔帮忙兼着。他是镇国公府的大总管,时间长了不是办法。而且要找个从采买,做账到管理等样样在行的能人很难的。” “你的意思是平时秦观之就没出过力?”向云驰闻言,火气更盛了。敢情这小子就是每日过个场子,摆摆腔调?凭什么一定要让他撂上掌柜的活儿?难道是哪里给了这女人什么错觉,让她觉得自己比秦观之闲?” “云驰,观之在经营酒楼上没你经验丰富,而且年底他要去无量峰参加武林大会,近日会闭关一阵子。你如果再不帮我,我还能找谁帮忙?”阮初音拉起他的一只胳膊轻轻晃着,一双美目可怜兮兮地巴望着他,流露着难以名状的讨好。 蓦地,手里的那只胳膊挣脱开来,高高扬起。 天旋地转,她的身体犹如一只在大海上漂浮的小舟,被打了一个浪头,摇摇欲坠。 腰间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只大掌,下一瞬,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扛上了结实的肩头。 “向云驰,快放我下来!”阮初音惊声高呼,小手紧紧攥着向他后背的袍子。 “女人,你他娘的太偏心了!敢情就秦观之去参加武林大会需要闭关,我就不需要了?娘的,你自找的!” 说着,如同雄狮般强健的体魄压了下来,盯着阮初音的那双眸子隐隐泛起一股不小的煞气。 再往后就是急风骤雨,高坐云端,万花坠落,暗香浮动。 说到底是自己的女人,关键时候还是怜惜的。所以雨过天晴后,两人的心情都还算美妙。 气头过去了,向云驰二话不说挑起担子。 不就当个掌柜,有什么难的?一会儿让人把李老和王老来喊来不就全解决了?二老打理了一辈子冥宫名下的产业,顺带一个明月楼还不是小菜一碟,就是有点儿大材小用,不怎么划算。 “下月中旬,你随我一起回黎城?”向云驰开口问道。他的大本营在黎城,不想在凉城待上太久。 阮初音面露难色地看着他道:“云驰,我想等和观之大婚后再跟你回去。到时候无论是去北月国还是南星国都成。” “秦观之不是说下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吗?”向云驰不给她耽搁的机会。成个婚磨磨唧唧的。轮到他得到什么时候? “哦。”阮初音突然想起了什么,语调拉得长长的,有气无力地收了个尾音。 对,她把自己和江玄舟的事儿给漏说了。 自从那一晚后,那男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一想到向云驰的身份,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决定还是往后拖上一拖,拖到瞒不住了再倒出来。 阮初音从来都不是一个急性子,这两天硬生生地被两男人磨成了另一个人。第二日,她就把明月酒楼脱手给了向云驰,自己和镇国公府的所有人一起全身心投入到大婚筹备中。 喜讯传地飞快,在凉城刮起了一阵“飓风”。 而这阵“飓风”终于让江玄舟露了面。 阮初音凝视着手里的金丝楠木盒和一封厚实的信笺,怔愣许久。 “阮姑娘,王爷让您一定要。。。好好看。”初一说完,憨笑两声,转身离去。 宝盒里装着一块粉色的玉麒麟,瞧着像是某种信物。而那份信笺足有三十页之多,初略扫过几行,好像是。。。情书? 从小到大,她收到过不少情书,但是那么长的情书还是头一次收到。想到初一的话,她默默收起信笺放到枕下,准备晚点儿挑灯夜读。 阮初音现在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大婚上,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秦观之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闭关一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时刻事无巨细地拉上她在一堆珍宝中忙活。 起初给的选择少,决定起来很容易。后来二选一变成了四选一、八选一、十六选一。最多的一次,选择高达二十四种,让她硬生生地磨出了选择困难症。后来索性闭眼随便指了。 光阴似箭,终于迎来了两人大喜的日子。 十二月初一,镇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都溢满了欢乐的气息。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彤彤一片。 由于阮初音在凉城没有娘家,就以秦观之送给她的那座位于凉松街的大宅子作为迎亲点。秦琅禀请皇上,要来十位女官为她梳妆打扮。 这些女官久闻镇国公世子夫人的大名,一个个兴冲冲的不到卯时就到齐了。 第103章 大婚 红绸从树梢垂下,随风拂上檐角,把天空染成了淡淡的绯色。 倚窗而坐的美人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条条漫天舞动红绸带,思绪渐渐飘远。 如果父母和小雅她们知道自己今日大婚,一定会很高兴吧。 “姑娘,要开始了。”一名女官眉开眼笑地走了进来,把屋里的烛火一一点亮。 出阁之日,从破晓的那一刻起灯火长明。 很快,其余九名女官捧着各种华美的装饰鱼贯而入。 气氛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她们一个个笑盈盈地看着新娘,连连赞叹。 阮初音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美上数倍。哪怕是皇后娘娘年轻那会儿也远不及她半分。秦世子真是好福气! 所有的首饰,嫁衣都是阮初音预先择好的。现在只需乖乖地坐在妆奁前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就行了。 四个角落的大火盆逐一点燃,屋里一下子暖和起来。 一名女官为她细细地梳通着云发,另一名女官则为她轻柔地疏松着肩膀。 一盏茶后,阮初音以为要开始为她上妆了,结果却被带入了热气腾腾的盥洗室。 “我。。。早上洗过了。”她解释道。 “阮姑娘,不冲突。现在要洗的是花浴,出阁前必不可少。你呀,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们就好。” 话音未落,一名女官已经脱下了她的里衫,又喊来两名,一起为阮初音做起了水中按摩。 八只白皙滑润的小手在如玉般的凝脂上一寸一寸地抚过,好几次她因为忍不住酥痒想要起身,都被她们用力按了回去。 “莫急,凝香露还没洒呢。” “冰蓝,再加点儿热水。”为首的蓝衣女官乐文,边为美人按摩头皮边吩咐道。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一滴流逝,一炷香后,终于出浴了。 白皙赛雪的肌肤因为揉搓泛起了大片的红晕,而阮初音的小脸上的绯色胜过了所有颜色。 今日的花浴可以说是她有生以来洗过最彻底的一次澡了,十根脚趾被搓得犹如初生的婴儿般一尘不染,在烛火下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宛若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接下来的流程又让阮初音目瞪口呆。 只见乐女官拿着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八滴香露化开在一种类似润肤露质地的白色软膏里,不停地用玉推搅拌着,大有为她涂满全身的意思。 “乐夫人,这量是不是太多了?”阮初音瞅着那一大碗,等皮肤全吸收完了,得到什么时辰? “姑娘,好好躺着,闭上眼睛睡一觉。这凝香露和凝香膏啊,在大婚的时候缺一不可。抹完了能让你的皮肤赛过雏儿般娇嫩,更重要的是它还有一定的催情作用,新郎官喜欢! 啊! 阮初音瞬间羞红了脸,娇躯霎那间绷得笔直,让几位女官误以为舒缓地还不到位,又为她从上到下揉捏了一遍。 待一套流程走完,已近巳时。 匆匆用过一些吃食后,所有的女官全部风风火火地为新嫁娘装扮起来。 凤冠霞帔,酥胸半拢,一身冰肌玉骨,遍体生香。 平日里不施粉黛的颜色今日上了一层厚重的色彩,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妖娆妩媚,让人一眼沦陷。 阮初音盯着镜中的自己,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自己化上浓妆可以这么美。 周围静悄悄的,十位女官屏息凝视着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沉鱼之美,落雁之姿,闭月之貌,羞花之颜都不足以描绘出她的姝色。 难怪秦世子会冲冠一怒为红颜连捅临淮王三剑。也难怪临淮王会为了这姑娘两次放过秦世子。此等美色,换谁都愿意豁出命去搏啊! 巳时三刻,秦观之准时来迎新娘。 凉松街至凉云街铺满了红毯,洒满了玉霙。 花轿经过的地方,裹满了浪漫的气息,一路上,留下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 秦观之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开心过。一身喜袍坐在马背上,时不时地回眸,眼里深情款款,宛若大海一样幽邃。 街道两旁被行人围堵得水泄不通,所有茶馆和酒楼视野开阔的雅阁全部爆满,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镇国公府娶妻的风采。 一处临街的雅阁内,薄纱高高扬起,一名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远处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和他身后的那顶大红花轿。 死气沉沉的目光透着疲惫,呼吸微弱得让人瞧不出他是一个活人。 “阁主,我们要不要书信一封给阮姑娘,让她知道您还活着?”月十八觉得阁主已经惨到不能再惨了,如果连心爱的人都失去了,那就真的“死了”。 很久,当那顶大红花轿如火如荼地从他眼底走过,才开口道:“不必了,我现在的样子已经配不上她了。以后也别再称她阮姑娘,她现在是秦夫人。” 月十八绷着脸凝视着越行越远花轿,负在身后拳头,手背布满了青筋。 如今阁主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可以活动。除了他和文老,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阁主已经成了废人。 如果再不请戚剑神出手,此事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月影阁不像其他宗门,都是踩着同门的血肉上位的。阁主对自己有恩,不想乱葬岗成为他的最终归宿。 望着卫九思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容,月十八的眼里划过一道坚定的光芒。 镇国公府,此时已有不少宾客登门。 松山书院院长蔡智渊就是其中一个。所以蔡蕾、柳东香和王玉梅——三朵金花也到场了。 她们一路簇拥着新娘子入了喜房,往阮初音的嘴里塞了一块又一块香喷喷的桂花糕。 “初音,多吃点,一会儿拜了堂,晚上就没得吃了。”王玉梅边说边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栗子糕。镇国公府的果点味道真是绝了,每一种都好吃到停不下来。 “玉梅,你能不能收敛点?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柳东香嫌弃地瞅了眼吃相难看的好友,把她面前的两盘果点无情地全部移走。 “没事没事,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后厨里多的是。”阮初音笑着宽慰道。这些果点的方子是她给新平和新安的,见好友喜欢,高兴还来不及呢。 蔡蕾自从掀掉阮初音的红盖头后就一直愣到现在,她那眼神好似在欣赏着一件艺术品似的,时不时地还会啧啧感叹两声。 “蕾蕾,你都看了我半炷香了,能不能别看了?我压力大。”阮初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这位好友的眼睛里现在泛着绿光,好似一匹来自北方的野狼。 “初音,我突然好恨,恨自己不是男人。”半晌,她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么一句,让所有人听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柳东香真想给她一个毛栗子。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如果你是男人,就你那点儿颜值,连村姑的小手都摸不着,还是做女人吧,至少身边不愁没男人睡。” 此言一出,空气凝固。 王玉梅和蔡蕾一脸不服气地瞪着柳东香,但又怼不出一个字。 思来想去,话糙理不糙,没错。 世上的美男何其多,如果蔡蕾变成了男人,以她的容貌最多只能称得上清秀。想要娶像阮初音这样的大美女,怕是只能一枕黄粱以解相思之苦了。 “啊呀,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越说越离谱了都,吃果点,吃完了我让后厨翻桌。”阮初音话锋一转,连连招呼道。 气氛渐渐回暖。 蔡蕾剥着橘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初音,你有请曲皓月吗?” 大名一出,柳东香和王玉梅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笑眯眯地朝她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蔡蕾只当作没看到,朝嘴里丢了块橘瓣把身子转向阮初音。 “请了,但是他说有事来不了。昨日把贺礼提前送来了。”阮初音到现在都没想通为何他礼都送来了,却不来喝杯喜酒。有点儿不太像他。 王玉梅眨了两下眼睛,伸出粉舌舔了下唇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知道就说!”蔡蕾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肚子里肯定有货。就凭她舅舅是当朝大理寺卿,就该吐出些内幕来。 阮初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静待下文。 王玉梅扭捏地换了个坐姿,吞吐了半晌悠悠说道:“这事儿涉及到朝廷派系之争,你们可别在外面乱嚼啊。” “懂!” 被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好奇心都燃起来了,心里痒得不行。 “听闻曲皓月的爹和大理寺少卿严大人有点儿交情。曲皓月之所以能入松山书院就是严大人推荐的。你们懂了吧?” “不懂。”阮初音摇了摇头。 柳东香狐疑道:“不对啊,严大人和曲皓月的爹同为当朝正四品,还需通过严大人推荐?” 蔡蕾也没听明白。她刚来凉城不久,对朝中的利害关系一无所知,而且她爹从来都不会在她面前提及这些。 王玉梅见三位好友一副迷茫的样子,傲娇的小眼神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虽然大理寺卿严大人的官职不大,但是他说话分量足啊。你们忘了他家里还有个吏部尚书严大人啊!也是临淮王的拥护者。所以说曲皓月就算想来,他爹也不会同意的。” 阮初音闻言,心头一跳。 镇国公府支持的是太子江问舟。这么说来。。。 哎。。。 心里嗟叹一声,有气无力地趴上了桌子。 “初音,你是不是累了?昨晚激动了一宿没睡?” 三朵金花开始轮着调侃起她来,话题也渐渐越说越偏,百无禁忌。 阮初音一字不落地听着,眼中对三人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在友情的加持下,时间过得飞快,渐渐地,天空变成了美丽的橙红色。 十位女官准时陆续迈入喜房。三位好友也被请到了相应的座席上。 第104章 一眼沦陷 未到酉时,赴宴的宾客已经来了三分之二。 今日镇国公府盛况空前,门口停驻的马车把整条街堵了一半,一辆一辆宝马香车陆续等着被妥善安置。 赵无极眼见还有三十几辆马车排着,命人不断地为受阻的行人分发喜钱。 每一只红袋里装有五十文钱。不少路人一个来回,一百文轻松入兜,非但没有疏通人流,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城中百姓蜂拥而至,把凉云街的两头堵得水泄不通。直到那些华贵马车全部被引入府中,人群才慢慢散去。 此次婚宴设在镇国公府刚刚扩建完毕的百合院,共计五十五桌,每桌八人,是朝中势力重新站队的绝好机会。出席的权贵皆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几只左右逢源,两边都不想得罪的“老狐狸”。 蔡蕾跟着父亲与戚剑神坐在一起。 柳东香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只有从五品的官衔,因为闺女和阮初音交好,才被破例递了帖子,坐席位置相对靠后一些。 当柳泽桉收到喜帖时,把他激动得一宿未睡。他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生了个好闺女。原本自己只是凉城周边一个小镇的知州,因为闺女长得漂亮被收入松山书院才有机会搬入凉城进了礼部。后来又因为柳东香结识了王玉梅,被大理寺卿孔大人高看一眼,令他在礼部立稳了脚跟。 现在闺女又与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成了好朋友,让他在礼部的“身价”水涨船高,明年将被提为礼部郎中,可谓仕途顺遂。 而王玉梅,因为她的父亲不是朝中大员,所以今日是跟着舅舅——大理寺卿孔羁来的。 要问为何孔大人会对王玉梅这么好?那是因为孔羁今年已过半百,却至今没有娶妻,膝下无子。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把这位外甥女当成亲闺女养,比她父母都要宠她。 但是眼下,王玉梅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因为与她同桌的还有太子殿下江问舟。他那高不可攀的身份和常年脸上端着的笑不达眼底的淡漠,都让王玉梅浑身发怵。 凉城四美中最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就属这位太子爷了,但是王玉梅很清楚他的心思有多深沉,手腕有多狠厉。所以孔羁很早就断了她妄想成为太子妃的念头,告诉她凉城谁都能嫁,就是不能嫁给江问舟,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玉梅曾经问过舅舅,既然江问舟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人,为何还要拥护他?孔羁告诉她,江问舟也许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但是将来一定是一个称职的帝王。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站队江问舟绝对错不了。 王玉梅和蔡蕾离的桌子互相挨着,她瞅到这位好姐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子爷放电,吓得脸都绿了,连忙给她递眼色让她收敛点。 蔡蕾沉着脸把头扭了回去。她现在是越来越讨厌凉城了。这儿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难追,抛了几次媚眼给那位美男,人家连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气死她了。悻怏怏地朝父亲看去,他正满面堆笑地与戚剑神和暂时就坐在这儿的镇国公夫妇清谈着。又把头扭向右边,就看到新郎官的两个弟弟两眼炙热地盯着她猛瞧。可惜他俩一个十五,一个与她同岁,都不是她的菜。无奈之下,只得把头摆正,欣赏起桌上的佳肴来。 今日的喜宴十分丰盛,银烛台盏下摆满了十六道珍馐:八荤四素两汤两点。而且转桌的圆盘是热的,桌下架了个小炭炉不断温着菜品,确保它们的口感。 蔡蕾对着竖起的大红食单细细瞧着,有一大半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菜色,就连在明月楼里也没见过,不禁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八荤:炭烤烧味拼盘、黄油焗神虾、海货面包汤、生腌十八斩、炙烤羊腿、黄焖鱼翅、神仙鸡、清蒸黄花鱼 四素:开水白菜、酒香豆苗、三色炒米粉、石板烧落苏 两汤:佛跳墙,野蕈汤 两点:鲜奶冬桃冻,千层糕 等她的目光扫完一圈,嘴里的口水已经泛滥开来,不得不装着轻咳一声,把它们如数吞下。 瞅了天色,差不多到吉时了。 随着司仪一声高喊,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大门。 两袭大红喜服点亮了整个院子。 阮初音戴着红盖头与秦观之手牵着手在万众瞩目下徐徐入场。头上的珍珠流苏随着莲步轻轻摆动,发出细微的清脆声。 露出的一截修颈在烛火下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莹白细腻的手腕也被灯火浸染,裹上了一抹朦胧之色。 腰间别着的云纹佩,琮琮间兰馨而至。窈窕的身姿以及那如春日细柳般迷人的小蛮腰随着步履轻轻摇曳,绽放出无限风情。 虽未窥得其颜,但是已经给在场所有没有见过新嫁娘真容的宾客留下了无尽的遐想。 江问舟注视着由远及近的两位新人,古井无波的眼神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笑不达眼底的疏离。 两只玉足距离他越来越近,门外飘入的清风微微掀起那条大红盖头,惊世绝艳的小脸深深刻入他的眼底。 风止的那一瞬间,新嫁娘不经意的一瞥撞上他怔愣的目光,电光火石间,难以招架的颜色让他的心脏再也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暗藏眉峰下的眼波缓缓流转,一股从未有过的惶乱油然而生,令他迷失在白天与黑夜,虚幻与现实中。 仅一眼,便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 手中的杯盏被捻得咯咯作响,低头的那一刹那,在澄澈的琥珀汤中分明又看到了那抹惊鸿丽影。 “殿下,您还好吧?”孔羁察觉出了他的失态,连忙小声提醒,眼睛还不忘瞟向一旁的戚剑神,幸好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两位新人,并未注意到太子的异样。 “无事。”江问舟瞬间敛回心神,一口饮下手中的烈酒。 孔羁放心地转移了目光,却忽略了外甥女的敏锐。 王玉梅暗搓搓地瞄了一眼太子,象征性地酌了一口琼浆,脑中开始大肆脑补起一场旷世绝恋。只可惜以江问舟的身份,注定这个故事没有结局。 世事无绝对,日后王玉梅就会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 第105章 兑现承诺 礼成,阮初音由两位女官领入喜房,而秦观之则开启了他漫长的“醉心之旅”。 觥筹交错,宴酣之乐直至丑时才酒阑人散。 喜房内,新娘倚着床柱沉沉入梦。 烛光下,身影闪烁动人,两只如绸缎般光滑的小手静静地摆放在膝盖上,让已至跟前的新郎不舍碰触。 随之而来的两名女官似乎想要上前,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拦了下来。 “今日辛苦诸位夫人了。” 乐文和蓝冰笑着提点了几句,知趣地退了出去。 红盖头下,容色妖娆。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秦观之的眼里瞬间燃起了熊熊欲火。 摩挲着那张令人魂牵梦绕的小脸,阮初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随之而来的一场令人脸红心跳的长吻。 覆手扯落腰束之际,动作戛然而止。 秦观之压下腹下腾起的欲望艰难起身,拉着他的新嫁娘到桌边,在杯中倒满了合卺酒。 四目交汇,一同饮下,道出誓言,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烈酒中暗藏的力量,花烛中燃起的合欢香,还有新嫁娘周身萦绕的独有甜味都在一点一点儿地碾碎着新郎的神智。 月低檐,朦胧淡月照容帐,红衾翻浪,鸳鸯交颈,雪腻酥香。 半壁秋,况值阑珊春色起,乱花狂絮,珠光点点,缠意绵绵。 在几种催情物的加持下,小两口直到翌日日上三竿才堪堪起身。 镇国公夫妇是过来人,眼里没有任何不悦,恨不得他们日日如此,早日开枝散叶。 小日子滋润了八日,向云驰忍无可忍地找上门来。 明月楼的生意简直好出了天际,一日三餐,从早市开始宾客不断,桌桌爆满。光是海货砂锅粥每天就能卖掉两千余份,更别提其他菜品了。直至深夜,宾客才陆续尽兴而归。这段日子向云驰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又要起身接应盘点第二天的食材。 他本以为有李老和王老坐镇绰绰有余,没想到楼里每日经手的账目、货物明细比凉河还要长,根本盘不过来,以至于不得不由他亲自上阵。 短短半个月磨去了他八斤肉,再这么下去,连剑也没力气提了,月底还参加什么武林大会! 阮初音翻阅着脚边一箩筐的账本,看着上头标注的数额呆了好一会儿,道:“云驰,之前楼里没那么忙,估摸着是天气转冷了,点海货粥和暖锅的客人才多了点儿。” “是吗?你再好好看看,是才多了一点儿吗?娘的,你今天就和我回黎城,把这些丢给秦观之。”向云驰忙够了,眼周的阴影都快遮不住了。日日被吊在楼里,他冥宫宫主别当了,干脆就给明月楼当掌柜得了。 “云驰,你一来,生意就整整翻了三倍,真是我的福星。一会儿我把盈利的钱分一半给你,你消消气儿。”阮初音搂上他的蜂腰,笑得比天上的红日还要灿烂。 “老子不差钱,老子差媳妇。你跟我走,我就不气了。”向云驰反复强调自己的要求,似乎担心阮初音变卦,继而又道:“现在你和秦观之的婚事也办完了,你让我打理明月楼我也做到了,是不是该兑现承诺?还是说你从头到尾一直都在骗我?”向云驰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两只大掌紧紧地将人禁锢在怀中压上门框,身上所释放开来的戾气让阮初音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肯定跟你走,但是得在半个月后。”她算过了,十五天的时间足够从凉城赶到无量峰了。 “砰”的一声。 向云驰的两只大手已经松开了她的腰际,狠狠覆上两边的门框,胸腔明显起伏起来,每一次呼吸声都格外沉重。 “你再说一遍?” 厚重的压迫感如同暴雨天的乌云,顷间笼罩下来,让阮初音不禁扬起双臂环上了他那青筋暴起的脖颈。 “云驰,我有一段日子没回明月楼了,想回去看一看交代几句。还有,我现在有钱了,自己赚的有近五万两,想去宝月斋给你买块玉佩。”阮初音本来不想说的,想给他一个惊喜。 紧张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向云驰怔愣了片刻,眼里迸射出少有的兴奋之色,道:“你要送我礼物?” 他娘曾经说过,只有当一个女人爱惨一个男人的时候,才会在他身上花钱。譬如他六爹沈清欢。听说当年娘在他身上砸了一座城池才抱得美男归。 阮初音感觉到他的脖子和肩膀突然变得紧绷起来,眼角的红晕漾得更开了,但是目光里却没有了刚才的戾气,而是盛满了悦色。向云驰的情绪转变让她笑弯了眼,心头高悬的大石头也慢慢落了下来。 倏地,胸口吃重,红唇上划过一连串电流。感官被无限放大,情欲如火如荼地蔓延开来,恍如急风骤雨般无法停歇。 沉重的门框撞击声夹裹着剧烈的心跳声,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两人的极限。 额前的碎发不断散落,头上玉石簪子摇摇欲坠,随着一个猝不及防的翻身,三千青丝终于不堪承受新一轮的狂风暴雨,倾泻而下。 向云驰及时用手地接住了那支滑落的簪子将它深深扎入门框。 身下的人微微抬起小脸,望着高过头顶的玉簪,眼神陷入了迷离。 两人在滚烫的气息中沉沦许久才缓缓恢复清明。 半个月后,阮初音兑现承诺,和向云驰、秦观之还有戚剑神、虞煜等人一起踏上了前往无量峰的道路。 路上,向云驰生怕秦观之看不出他手上那只帝王绿扳指的来历,特意强调了出处。 秦观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好似心情一点儿未受影响,面色如常。直到向云驰一脸得意地告诉他这是阮初音用她所有积蓄给他买的定情信物时,那张未起波澜的容色才有了明显的龟裂表情。 “初音,向云驰有送你定情信物吗?”他没有看到爱妻身上有多出任何宝贝,谁更爱她,不言而喻。 “秦观之,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我和初音说好了,到了北月再送她好的。我名下有三家珍宝斋,等回去就把楼契全给她,她爱怎么戴就怎么戴。”向云驰一脸得意地回击着。 “你们饿不饿?昨天我做了桂花糕,想吃吗?”阮初音眼见气氛一点点地消沉下去,连忙转换话题摆上食盒。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时缓时急的车轱辘声。几人撩起车帘往后看去,赫然望到一辆金丝楠木打造的驷马高车正由远及近地朝着他们驶来。 秦观之目露讶色,莫非太子殿下此次也要前往无量峰参加武林大会? 第106章 江问舟,我记住你了! 镇国公府的两辆马车缓缓停下。 江问舟到达后与他们稍稍寒暄了两句,没作过多停留,继续向前驶去。 秦观之目光幽幽地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苗头。 以太子殿下的身份,参加武林大会毫无意义。就算他一时兴起,也不会这么巧与他们同一天出发。要知道他们已经比原定出发的日子晚了好几天。 “怎么了?”阮初音见秦观之还不回马车,不解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没什么,走吧。” 向云驰也察觉到了大雍太子的古怪之处,但是并没有秦观之想得深。后来落脚八达镇才知道,原来江问舟与秦观之一样,都是忘西宗的弟子。这么一来,似乎倒也说得通了。 八星楼是八达镇上最豪华的客栈。二层楼高的青砖黛瓦散发着岁月的沉香。 露水从檐角滴落,伴随着阵阵冷风吹来,似有雪花翩然而至,天——更冷了。 阮初音对着手心哈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厚厚的裘皮大衾。 阿虞瞅着她娇躯轻颤的样子,自责不已。 明明出门前已经把手炉拿出来了,怎么还会忘带呢! “阮姐姐,都是我不好,把手炉落下了!”他愧疚的低着头不停地搓着手。 “阿虞,楼里暖和,一会儿就不冷了。”阮初音笑着安慰道。其实还好,也就下车这一会儿觉得有点凉。 秦观之握上她的小手,环视了一圈周边的铺子说道:“阿虞,客栈里应该会有。没有的话就留意一下沿街的铺子,多买几个。” “好嘞,公子。” 客栈里,每个角落都点上了火炉,但是进进出出的宾客把积攒的热气带走了一部分,所以温度只比外面高了几分。 直到他们进了客房,身体才觉得暖和起来。 江问舟也在八星楼,与他们住在同一层楼。两队人也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用膳时,秦观之有意无意地问道:“太子殿下,您怎会想到此次去参加武林大会?” “前段日子,稚圭来了,正好提及此事,应邀同往。”江问舟小酌一口清酒,不紧不慢地答道。眼角的余光扫过那抹倩影,握在杯盏上的大手不经意微微弹起食指。 稚圭?不会是陆稚圭吧? 阮初音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江问舟,脑中浮现起那抹紫红色的身影。 戚如意盯着江问舟好一会儿,捋了把胡子问道:“子鱼,你师傅和你商师伯此次也去?” 江问舟一愣,回道:“戚师伯,就我同稚圭。” 向云驰微微皱起了眉头,突然问道:“忘西宗往年极少参加武林大会,今年你们宗门一共派了多少弟子?戚剑神,此次大会,您也会出手吗?”他得问问清楚,如果戚如意上场,还比个毛? “不会。向小友尽管放心。”戚如意哈哈大笑一声回道。年轻人的舞台,他去凑什么热闹?只要宝贝徒弟无恙,他是不会出手的。不过现在看来,还得多护两个。 “这位公子是?”江问舟目光沉沉地看着向云驰。先前就注意到他了。那张容色,走到哪里都令人无法忽视。阮初音与他坐在一起,瞧着比与秦观之般配多了。 “在下向云驰,是初音的夫君。”向云驰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把夫君三个字咬得极重,右手毫不避讳地牵过阮初音的小手,唇角勾起的弧度落在秦观之眼里碍眼极了。 江问舟倏地呼吸一紧,心头微微发颤起来。转眸看向阮初音,眼底暗藏的不悦之色几乎无所遁形。 敛眉之际,他忽而轻笑一声,道:“恭喜秦夫人,如今有了三位夫君。” 三位? 向云驰唇角的弧度瞬间凝滞,微微张开薄唇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却又倏地合上了,侧目看向处于石化中的某人,一点一点儿绷直了唇瓣。 又看向秦观之,发现他面色如常,眼里没有任何讶色,怒极而笑地重重点了点头。 左手大拇指上的翠绿扳指在他手中反复揉捻旋转,雅阁里的气氛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阮初音瞪大了杏眸,定格望着这位太子爷,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她怎么之前从来没发现江问舟这么磕牙料嘴? 几人在诡异的气氛中用完了晚膳。 向云驰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重重关上了门。阮初音怕他一气之下又跑了,刚要去解释,被秦观之一把拉入房中。 他似乎对那枚扳指耿耿于怀,话里话外尽是不满。 阮初音有苦说不出。她原本就想买块三万两的蝙蝠衔桃玉佩,谁想向云驰看中了那枚五万三千两的帝王绿扳指,不仅花光了她的所有积蓄,还自掏腰包垫了三千两,直接荣升宝月斋的竹叶玉牌vip。但凡这男人在车上别带上那句“用了全部积蓄”,秦观之也不会记上心头。 “观之,你脖子挂的那枚鸽血红戒指无市无价,独一无二,不知比云驰手上的扳指珍贵多少。我把爹娘留给我唯一的宝贝都给了你,不气了啊!”阮初音连忙捏起他胸前的红宝石,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秦观之知道那枚戒指的价值,确实是无价之宝,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阮初音见他不再计较,松了一口气,心思马上又飘到了向云驰身上,火急火燎地跑去和他解释。 向云驰一听她是为了救秦观之才被迫嫁给临淮王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凶狠的目光把阮初音后面想要坦白自己已入皇家玉牒的事儿吓得全部咽回肚里。 是的!秦观之被放出来的第二天,皇上就下旨赐婚了。所以说,哪怕她与江玄舟没办婚礼,也不影响他俩已是夫妻的事实。 木已成舟,向云驰再生气也无济于事。只好慢慢消化,面对现实。 现在,他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突然间,他发现媳妇太漂亮未必是一件好事,有点儿后悔带她来武林大会了。 “初音,你以后还会嫁人吗?”向云驰眼神忽然变得忐忑起来。他娘就嫁个八个。因为自己随娘姓,所以每年娘亲与他爹相处的时间最长,算是一种补偿吧。 阮初音很想告诉他“一定会”,但是眼下说不得啊,干脆低下头不作回答。 向云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坦白得彻底,连哄都不带哄他一下。 苦笑一声,打开房门。 “你去哪里?”阮初音一把拽住他,紧张问道。 “练剑!”向云驰没好气地回道。再不发泄,还没到无量峰就要被气死了。 “好!我和你一起去!”阮初音坚决不放他独自离去。 她的坚持让向云驰的心里稍微好过一些,一把揽过她出了客栈。 第107章 人生无处不相逢 凛冬的夜晚寒风刺骨,一片片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把大地打得湿漉漉的。 向云驰捻起阮初音头上的一朵“梨花”,担心道:“初音,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我想多看一会儿。” 漫天的飞雪在月光下宛若泛着银光的碎片,美得令人惊叹。 以前魔都很少下雪,每次银装素裹时,她都不会错过难得堆雪人的好机会。 两粒巧克力豆,一根胡萝卜,外加一顶太阳帽就能堆出最漂亮的雪人。 对着手心哈上两口热气,撸了两把松柏上的积雪,慢慢搓成一个小球,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灌木丛用力丢去。 飒飒的响声在万籁俱静的密林中格外清晰,但是其中夹杂的那点儿踩断枯枝的咔嚓声却引起了向云驰的警觉。 “谁在那里?”他快速揽回阮初音向后退去三丈,袖中的短剑已然出鞘。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一棵松柏后缓缓走出。 月光下,“白袍灰发”的谪仙面容慢慢展露。 阮初音心头一沉,暗呼出门没看黄历。 世界那么大,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 向云驰端详着眼前不输自己容色的清俊男子,神思恍惚了一瞬。当瞥到他腰间悬着的两颗茱萸果实时,目光狠狠一缩,不确定道:“你是扶风剑仙纪知涯?” 阮初音原本低着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 这么厉害的吗?他看起来和云驰一般大,已经是剑仙了? 纪知涯望着那位姑娘满眼错愕的样子,仿佛有一丝清风从心尖拂过,嘴角不自觉地扬了几分。 “正是。” “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他转而和阮初音打起了招呼,很想问问她为何上次在凉河渡口一看到他就跑? 不过令他更疑惑的是这位姑娘接下来的态度。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们从未见过。” 云驰说的对!天寒地冻的,看什么雪景。 “初音,你和。。。” 未等向云驰问完,阮初音已经截断了话题缩到他的怀里:“云驰,我好冷,咱们回去吧。” “。。。好。纪剑仙,就此别过。”向云驰压下心中疑问,带着阮初音纵身回了客栈。 此次武林大会,他的大哥清风阁阁主魏时章以及二哥凌霄观观主岳亦行也会来。如果对手是纪知涯的话,想要夺魁怕是难了。 原以为只要戚如意不出手,尚有赢面。现在看来。。。 “云驰,在想什么呢?”阮初音见他抱着自己御空了半盏茶一言不发,心里胡思乱想起来。 “没什么,只是没料到纪知涯也会来武林大会。”向云驰的注意力暂时放在了剑仙身上,忽略了本该注意到的细节。 “他多大年纪?”阮初音好奇道。 “二十八。怎么?你对他感兴趣?先前他说认识你是怎么回事?”向云驰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落下的疑问,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认错了呗。我就是好奇他这么年轻已成了剑仙。”阮初音心虚地压下嘴角,不再多言。 向云驰微微侧目,一点儿面子也没给她:“初音,是个男人都不会认错你。知道吗?” 。。。。。。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装死了。反正她是不会承认的。否则就会有更多的问题源源不断地被抛出来,没完没了。 密林中,纪知涯仍然站在原地,两眼望着佳人离去的方向凝神深思。 假如一次是自己敏感,那么两次肯定不是。这位姑娘在躲他。 那一日她一定是受到了非人的对待才会如此狼狈地来药铺买药。 三次相逢,每一次都让纪知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释迦摩尼道:只有很深很深的缘分,才能在同一条路上走了又走,同一个地方去了又去,同一个人见了又见。 若真如此,相信很快他们会再见面的。 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一日的时候,秦观之等人抵达北月落河镇。江问舟因与陆尧章有约,故先行一步,直接去了无量峰。 此镇距离黎城仅五十里,因受到都城的惠泽,繁华程度并不亚于都城。 无量峰就坐落在落河镇的最北边。眼下大街上人流如织,比平日里拥挤了数倍,客房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半日一跳。 向云驰瞅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同福客栈,停下了脚步。 “我们今天确定要住在这里?”他觉得阮初音肯定不会喜欢的。 “向公子,我一路问下来,只有这家还有空房。”虞煜挠了挠头说道。他也觉得这里挺破的,而且价格还不便宜。要不是附近实在找不着地儿了,也不会选它。 戚如意倒觉得没什么,年轻那会儿在深山修习剑术,条件比这儿不知艰苦多少。就是如今带着徒媳,瞧着就不怎么合适了,旋而发话道:“观之,此地距离黎城不远,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或者也可以直接住在无量峰脚下。” 师傅的两种提议,秦观之更倾向于前者。如今无量峰脚下不仅有群英云集的大宗大派,更有数不清鱼龙混杂的小门小派。他不想带阮初音住在那里。 “好了,还是去我的别庄住吧。”向云驰无奈说道。他本来不想暴露的,因为那座宅子连着冥宫的一处分坛。看来又得重建了。 “你怎么不早说?”秦观之火大了。阿虞兜兜转转那么久,这小子才吭声,绝对故意的。 “我的宅子在小镇的最南边,从这里过去最快也要半个时辰。谁知道你们找的落脚地那么破!”向云驰不买账道。要不是因为秦观之,自己早带初音过去了。 “好了好了,那我们今天就去云驰的别庄住。半个时辰不远。”阮初音一听有好地方住,立马定下。还有什么比美美洗一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更让人舒畅的呢? 出行在外,她可以少吃少喝,但是绝对不能住不好。那家同福客栈,人还没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比起住在那里,她宁愿夜宿山野。 既然媳妇已经决定了,秦观之和向云驰也就不再多做争论,稍作整顿,前往向阳别庄。 第108章 凌霄观观主岳亦行 时间如潺潺溪水般流逝,一晃眼就到了比试的日子。 此时,无量峰脚下空荡荡的,只有少数人马围聚着没有上山。 通体乌黑的华贵马车缓缓驶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观主,您瞧瞧那辆马车是不是向尊主的?”凌霄观的一名弟子孟远眼尖地问道。 岳亦行正准备登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收住了脚步。 还真是老五。往年这个时候这小子早上山了,怎么今个儿来得比他还晚? 更让他惊奇的是,向云驰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如果自己没看错,好像有一位姑娘,还有。。。戚剑神? 他娘的,忘西宗也太无耻了!早知能这么干,他也把老祖请来了。 岳亦行阴恻恻地瞅着向云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戚剑神!”他朝着戚如意恭敬问候道,视线迅速扫过一行人,最后落在了阮初音身上。 一身蓝裙,外披雪裘。 黑亮如漆的云发高高束起,在发心绾了个“小球”,看上去颇显俏皮。水蓝色的面纱把她的容色遮掩了三分之二,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明亮灵动,宛若头顶上的蔚蓝天空,纯净澄澈,不带一丝杂质。 “你是凌霄观的?”戚如意二十年不问世事,对如今各大门派的风云人物知之甚少,但是凌霄观的观服他还是认得出的。 “晚辈凌霄观观主岳亦行。” 哦?姓岳? “胡不为是你什么人?”戚如意目光如炬地望着眼前身高九尺的年轻人,一张漂亮的娃娃脸让人辨不出他的实际年龄,背着一把威风凛凛的大刀,与他那身温和的气质极其不符。 “正是家师。”岳亦行拱手回道。 “当年你师傅有着南山刀王的称号。一把雪英刀纵横天下威震四方,是武林中响当当的风云人物。今日他可有前来?”戚如意脑中闪过一抹轻狂张扬的俊容,眼中的欣赏之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岳亦行闻言,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一下,回道:“并未。” 两年前他师父就携师母云游四海去了,至今未归。观里的担子全撂在他一个人身上不说还得不分昼夜地伺候六位老祖。 几位老人家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轮流指点自己刀法,害得他年过二十七岁依然孑然一身没时间娶上媳妇。这次借着武林大会的名头下山,准备晚些回去,好好领略一下山下的大好风光。 “老五,这位是你媳妇?”岳亦行把目光再次移到了阮初音身上。 “哦?你和向小友也是兄弟?”戚如意深感意外。他记得回雪楼的楼主沈听雪是向云驰的六弟。 “晚辈在家中排行第二。”岳亦行大方承认道。他们兄弟九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常同时露面鲜少有人知晓罢了。 向云驰拉着阮初音上前:“初音,这位是我二哥,凌霄观观主岳亦行。二哥,她是我媳妇,阮初音。” “弟妹,久仰大名。上次你在南北山岭被掳后,老五拉着我们弟兄几个发疯似地找你,光我们凌霄观就出动了三千名弟子。”岳亦行至今回想起来内心都激动不已。托了向云驰的福,那阵子可算有理由下山了。 阮初音惊呆了,下意识地握紧了向云驰的手,微微红着眼角问候道:“见过二哥。” 戚如意和秦观之也很震惊,对向云驰的背景有了新的认识。 “弟妹,等武林大会结束了,我们再好好认识一下。” “老五,我会晚几日回南山,听说你在黎城开了个酒楼,晚上我们去那儿吃?” 凌霄观素来奉行清修,平日里连荤腥都很少吃着。岳亦行已经把后面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准备这段日子就跟着老五混。 向云驰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行是行,只怕到时你没胃口。” “何意?”岳亦行疑惑道。 “前夜我见着扶风剑仙纪知涯了,不确定他今日会不会来。此外,玄天宗新任宗主宴山亭今日也会到场。”向云驰觉得还是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岳亦行比较好。 空气中凝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除了阮初音,所有人的眼睛都齐齐看着向云驰。 戚如意了然地捋了把胡子。 能够被誉为剑仙的人物,哪怕他久居忘西山也不会错过。听说此人年纪很轻,无门无派,剑术造诣却登峰造极,江湖上对他的过往众说纷纭。 秦观之和岳亦行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尚未交手,压力先至。 “戚剑神,此次大会,您会出手吗?”岳亦行试探道。 “只要忘西宗的弟子无恙,老朽就不会上场。”戚如意道下承诺。 听闻每年都有不少高手在武林大会陨落。排名之争向来残酷,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点到为止。这就是为何他会跟着徒儿一同前来的原因了。 岳亦行得了戚如意的肯定,心里有了底,不再耽搁,领着弟子一跃而起攀上山峰。 秦观之面色微变,此人实力在他之上。 戚如意默默望着那道飘逸轻盈的身影,赞赏地点了点头。 长江后浪推前浪,百舸争流奋楫先。不愧是南山刀王胡不为的传人。 阮初音望着那百丈高的陡峭崖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初音,别怕,一会儿搂紧我。”向云驰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小声宽慰着。 “向云驰,你有这个本事吗?”秦观之不爽地看着两人的互动,袖口里的拳头顿时硬了起来。 戚如意扬起唇角,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都差点儿火候。初音,我带你上去。” 向云驰身形一滞,慢慢松开了手臂。 下一秒,阮初音已被一只大掌紧紧揽住没入虚空。 脚下的失重感,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三百米的高度都让她心魂剧颤。 水蓝色的面纱高高扬起,随风而逝。 秦观之和向云驰瞳孔猛缩,紧跟而上。 虞煜呆呆地望着那抹已经没了踪迹的蓝色,额角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薄汗。 第109章 比试前的插曲 无量峰顶盛况空前。 近一万平方米的巨大椭圆形战台上已经站上两道身影。从冗长的石阶上俯瞰,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此刻,各大门派几乎全部到齐,戚如意等人的突然出现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着场上即将开战的两道身影都不禁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朝着他们一一看去。 在座的许多人不曾目睹酒剑神的真容,但是其腰间挂着的那只赤色葫芦却在无意中道出了他的身份。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位至尊强者身上停留太久,全被他老人家身边的那名亭亭玉立的白裘女子深深吸引住了。 她的头发略显凌乱,几绺碎发从额间和两鬓散落。头上缀着的玉叶簪子微微低垂,似有掉落之迹。 修长的身形被厚重的裘衾牢牢裹住,站在高大魁梧的戚剑神旁边,与其仅差了不到一个头的高度,不难看出被暗藏在衣下的两条大长腿有多逆天。 女子长得娇靥出尘,淡雅脱俗,宛若一朵冰山雪莲,遗世而独立。 光洁白皙的额头下,眉间带着一抹淡淡的无措,正睁着一对盈盈杏眸,犹如一只迷路的白鹿,把场内所有单身狗的心都给萌化了。 戚如意也没料到徒媳的面纱这么不经吹,瞅了眼身后两位面色铁青的护花使者,尴尬地扯了把胡子。 往年忘西宗甚少参加武林大会,眼下没有他们的坐席,故岳亦行率先伸出了友谊之手。 江问舟因为陆卓兮的关系,坐在了举办方的位置,正想起身邀请,却被一道洪亮的声音捷足先登。 “戚剑神,晚辈这里尚有空位,不如来此就坐?” 戚如意等人循声望去,赫然望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宴宗主,别来无恙。”他朝着玄天宗的坐席看去,所留的空位比凌霄观多上不少,而且视野角度也更加宽阔。沉思片刻,笑着对岳亦行道:“老朽谢过岳观主的好意,只是你们的席位本就紧张,老朽还是带着他们去玄天宗那儿就坐吧。” 玄天宗弟子沸腾了。 金山、池友亮和武飞等人一个个激动地上前围着阮初音兴奋地问候着,各种果点和热茶源源不断地被递上,把武林大会该有的紧张气氛全给带偏了。 秦观之默默瞅着爱妻满桌的美食和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桌子,呼吸都觉得不畅了两分,旋而转眸看向宴山亭问道:“宴兄,你们玄天宗也是第一次来参加武林大会吧,为何会有那么多位子?” 这个问题也道出了向云驰和戚如意心中的疑问。玄天宗的座位怎么瞧都比凌霄观来的多。 宴山亭为他们递上热茶道:“本来是没有的,只因我们来的早,举办方特意为我们划了一块。报人数的时候我想着你们可能会来,便多算了点儿。” 原来如此。 戚如意欣慰地点了点头,笑道:“宴宗主虑无不周,心细如尘,在你这个年纪,实属难得。有劳了。”他端视着面前的年轻人,目露赞赏之色。此番心境确实堪当玄天宗宗主。 等他们闲聊告一个段落,才发现四周静悄悄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翼湘王陆卓兮坐在高位,眼睛牢牢锁定着那抹白色身影,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雀跃之情。时隔一月,终于又见面了。此次,定然不会再让她轻易离开北月。 江问舟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并未注意到陆兮之的异样,但是他却捕捉到了宴山亭眼中转瞬即逝的炙热。 似乎有越来越多的英杰不断汇聚到阮初音身边,让他心里产生一股莫名的躁意。 这种失控感让他抓狂亦让他抗拒。想到自己多年来步步为营筹谋的至尊宝座,心海顿时激烈地翻滚起来。 阮初音目光惊恐地接受着玄天宗小伙伴们递来的各种“好意”,谢谢两个字都快被她说结巴了。 她不喜欢被过度关注,这无疑会加剧她的社恐心理。 各种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有一种近乎原地去世的即视感。 特别是那道从她坐下之后就一直紧随着她的灼热目光,让她倍感不适。 暗暗寻找,不经意间对上,让阮初音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身材粗壮,脸庞棱角分明,漆黑的眸子里透着锐利宛若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散发着傲视天地的气势。只是他留着一脸浓密的大胡子,把他的面容衬托得格外粗犷,让阮初音有点儿吃不准他的年纪。 此人的长相踏偏了她所有的审美点,每多看一眼都会让她觉得浑身发怵。 而令她气结的是,无论自己朝着那个方向暗示几次,甚至有好几次故意与他对上作出警告,那个男人却依然肆意锁定着她,毫不避讳。 阮初音忍不住朝那人翻了两个白眼,却引来对方一阵轻笑。 是的,就是轻笑。因为她注意到了那具微微起伏的胸膛和他眼角勾起的弧度。 “喂,你也是来参加比试的?” 一道娇滴滴的女声瞬间扭转了场内的气氛。 “是煞盟的女神白锦茉。”一名穿着青衣的年轻男子和身边的友人交流着。 “她在和谁说话?” “不知道啊,看方向好像是玄天宗。” “这么不给宴山亭面子的吗?不愧是煞盟的女魔头。” “什么女魔头,那是女神,没看到她身材多有料吗?” “你小声点儿,一会儿传到她耳朵里当心找你拼命。” 阮初音抬眸望去,居然在众多绿叶中见到了一枝红梅。 这名女子身形不高,皮肤黝黑,五官颇为立体,不似蔡蕾她们长的秀美温婉,带着稍许异域风情,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她的打扮十分清凉。寒风中,未着任何裘衾。一身露肩装,飘逸的大红长裙轻盈薄透,两条美腿若隐若现。 最吸引人的当属她胸前的那对半露在外的两座高耸山峰,让人看了不禁血脉贲张,心神激荡。 狠狠拉回视线,喝了一口热茶。尚未消褪面上泛起的红晕,只听那位姑娘继而又道:“穿白裘的姑娘,问你呢!你也是来参加比试的吗?”白锦茉甚少看到有女子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我吗?”阮初音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随即连忙摇头道:“我不会武功。” 秦观之目光幽幽地朝着那名黑黝女子望去,立即把案几并上了阮初音的案几,坐了过去。 向云驰常年参加武林大会,对白锦茉并不陌生。煞盟里排名靠前的雇佣兵全是她的裙下臣。不仅如此,她还把心思打到了他三哥——烈盟盟主苟慕南身上。可惜他三哥缺根筋,是个钢铁直男,几经色诱都未成功。 心念及此,立即把目光放向全场,没扫到老三的身影却看到了大哥魏时章。 “你不会武功来这儿作甚?”白锦茉生气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同性,以为有切磋的机会,没想到是个看客! “我是来为我夫君加油的。”阮初音觉得有点儿尴尬,是向云驰和她说去武林大会的绝大多数都是凑热闹的,她才安心跟着一起来的,随即朝着向云驰看去。 向云驰立即把案几也挪到了阮初音的另一边,面带愠色地对着白锦茉重重吐道:“本尊的夫人来为本尊加油不行吗?管得那么宽!你要是想打,本尊成全你。” “云驰,你不会真要和她打吧?”阮初音紧张了。放眼全场只有她和那位姑娘两个女子。向云驰和她打万一被落下口舌说欺负女人怎么办? “初音,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她留下一口气的。死不了。”向云驰早想修理她了,这八婆坑了苟慕南八回,害得他三哥现在看到女人都有心理阴影了。 白锦茉气得五官翻飞,但是她是真爱苟慕南啊!向云驰是他的弟弟,只好硬生生的忍下了。 “本姑娘大度,不与你计较。倒是你,没想到竟然会和忘西宗坐到一块儿。你夫人不会也是忘西宗的弟子吧?” 阮初音觉得她有必要出声解释一下,扬起右手指了指秦观之道:“这位也是我的夫君,他是忘西宗的。” 白锦茉面色一顿,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向云驰,你居然也会与他人共妻?” 众人闻言,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冥宫宫主的性子他们再清楚不过了,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向云驰的脸色正在急剧下沉,袖中的短剑蠢蠢欲动。 出鞘的那一刻,戚如意起身声如洪钟道:“老朽的徒弟与向小友同娶一位女子为妻有何不可?老朽与向小友同座一席又有何不可?老朽的徒媳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嫁多少个男人都不为过。这位小友,你可听明白了?” 全场噤声一片。 向云驰、秦观之和阮初音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地把头扭向他,脸上的表情甭提有多精彩了。 白锦茉有点吃不准此人的身份,刚要发作,被一只大手牢牢摁回座位。 一名身着玄袍的中年男子起身抱拳道:“在下煞盟盟主薛一方,见过酒剑神。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在下替她赔罪,还望剑神莫要放在心上。” 戚如意摆了摆手:“薛盟主客气了。一些小事,还不值得老朽动怒,无妨。” “谢过剑神。” 薛一方坐下后,严辞警告了一番白锦茉。天下第一可不是他们煞盟能得罪得起的。 白锦茉早惊呆了,她都做了什么?当着那位传说中的人物的面奚落他的徒媳?立马消停了,默默地把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场内鸦雀无声,众人强忍着八卦之心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敢多言。 司仪见气氛渐渐稳定下来,清了清喉咙高喊道:“下面,比试继续。第一场:星辰宫对苍羽殿。” 第110章 武林大会(一) 这两个门派规模不大,在江湖上并不出名。 一般武林大会最先上场的都不会是高手。那些小门小派也心知肚明,上场露个脸搏个存在感。 阮初音难得见到刀光剑影的比试,一双美目瞪得锃亮,脊梁骨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 “初音,吃点儿橘子。”秦观之把剥好的橘瓣塞到她手中,又剥起了石榴。 “观之,你和云驰吃吧,我不饿。”阮初音把盘子里堆得高高的水果匀了一大半给他俩,把目光投回了战场。 秦观之见爱妻一脸专注的样子,撇了撇嘴,为她换了杯热茶。 向云驰悄悄凑到她耳边道:“初音,一会儿我上场了,记得为我加油啊!”在媳妇面前必须要展露自己强悍的一面。 “云驰,一会儿你可别和观之打啊,知道了吗?”阮初音正色道。 “你让他直接认输不就好了。”向云驰拿过她手里的橘办丢进嘴里,漫不经心道。 “你怎么不认输?”秦观之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阮初音担心他俩又要杠起来,拉过两只大手劝说道:“都一家的,有什么好打的。” 三人的话一字不落地灌入戚如意耳中,他笑眯眯地扭过头道:“无妨,年轻人切磋一下没有坏处,点到为止即可。” 两个男人不爽地对视了一眼,不再吭声。 第二场比试就有趣多了。 广阳宗对煞盟 向云驰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他永远不会忘记司马革联手卫九思和已被他杀死的罗刹门门主鲍冠阳在南北山岭截杀他。如果司马革打赢了,下一场他要好好会会这个腌臢货。 广阳宗在江湖上颇负盛名,而煞盟的实力在雇佣兵兵团里亦是不俗。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会那么快上场,这无异于截断了所有中等宗派大显身手的机会。 煞盟盟主薛一方今年刚满四十,比司马革足足大了十五岁,实力雄厚。 开战后,两人宛若两头草原上的雄狮招招凶狠,刀刀生猛,不相上下。但是半炷香后,司马革明显下盘不稳,打得吃力起来。 一道银光闪过,司马革被寒气逼人的剑芒掀飞十丈,跌下战台。 戚如意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司马革。此人年纪轻轻,剑法较薛一方毫不逊色,只可惜内力与之差距过大,输——只是时间问题。 “观之,薛盟主实力很强,可以一战。”他看向秦观之,认真道。 阮初音一听秦观之要上场,心率都变快了。刚想握上他的大手,人已跃上战台。 “剑神,那位薛盟主看上去比观之大上许多。”阮初音不安道。 戚如意哈哈一笑:“年龄确实可以体现实力,但不是绝对的。有时候还得看天赋和所修的心法。观之作为忘西宗剑术造诣最高的弟子,可不是浪得虚名。”他对自己的徒弟还是很有信心的。 向云驰认同戚如意的观点。再不上场,赢面只会更小。 战场上,薛一方惊诧地看着秦观之。眼前的年轻人顶多二十出头,与自己的年龄相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即便此人是戚剑神的徒弟,也不可能打得过自己啊。 “薛盟主,请指教。”秦观之笃悠悠地亮出青虹剑,出鞘时发出的摩擦声清脆悦耳,回荡在空中,格外悠长。 “好,我们点到为止。”薛一方和气地喂了他一颗定心丸。戚剑神的面子必须给。 台下,阮初音的心脏已经吊到了喉咙口,连手里的茶盏倾斜了几分也浑然不知。 向云驰将她的小手扶正,轻声哂笑道:“初音,有戚剑神在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他那么护犊子,但凡秦观之流下一滴血,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的。” 回想起在芙蓉镇自己与老六对打秦观之那一次,这小子也就气息不稳了几分,戚如意就突然冒出来了,气煞他也! 阮初音闻言,偷偷瞄了眼正在专注观看比试的戚剑神,稍稍安下心来。 比试台上两股磅礴的剑气势均力敌。 秦观之的招式柔中带刚,直面招招强横的薛一方非但毫不示弱,还有着隐隐压制的势头。 台下,煞盟的弟子面色凝重。特别是白锦茉,两只小手绞在一起,十根手指被碾得咯咯作响。 戚剑神的徒弟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实力却如此逆天? “阿言,你知道此人的名字和年龄吗?”白锦茉不淡定地问道。 “秦观之,大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二十二岁。戚如意最得意的弟子。”李言介绍完,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很想劝她别整天围着苟慕南瞎转,有空多认点儿人。 二十二岁?比自己才大两岁就这么强? 白锦茉不禁望向阮初音,眼里的嫉妒之色明晃晃地流露出来。 在煞盟,除了盟主以外,所有的强者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却没有一个有秦观之和向云驰的实力。而自己使出浑身解数追的那个苟男人,至今也没能吃上肉。她越想越憋屈,凭什么一个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女人能有两个实力那么强的男人罩着,而自己身边却没有呢? 空中扬起一阵摄人心魄的剑鸣声,把虚空割裂开来。 伴随着这道巨响,胜负已分。 薛一方的长剑掉落在地,整个人狼狈地倒飞出六丈,在跌落战台的那一瞬间堪堪稳住脚步,挽回了最后一丝颜面。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眼里透着浓浓的震惊。 众人望着台上墨发飞扬,白衣胜雪的俊美青年,赞叹声和倒抽气声如潮水般涌出,此起彼伏。 江湖代有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强。后生可畏啊! 暗中有好几双眼睛闪过星芒。 向云驰握紧拳头正准备上场,一道熟悉的身影率先跃上战台。 “凌霄观观主岳亦行特来领教忘西宗秦少侠的高招。” 经过刚才的一战,秦观之已经打得很累了,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又要应战,不由得抿紧了唇瓣,振臂一挥,再次亮出青虹剑。 “云驰,二哥怎么那么快就上来了?”阮初音心里闷闷的。 “初音,武林大会就是如此。魁首可不是这么好拿的。”向云驰见惯了这种场面,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失公平。如果连打两场的实力都没有,只能说技不如人,还不够强大。 “那二哥的实力强吗?”阮初音继续问道。 向云驰想了想,回道:“至少我是打不过的。” 此时,他眼底的笑意就快藏不住了。秦观之这一场,稳输。 第111章 武林大会(二) 岳亦行的实力比秦观之想象中强得多,手中的大刀斩起斩落间势可开天,每一招蕴含的真气无比狂暴,给了秦观之极大的压力。 地面上拱起的裂纹四处可见,两根通天高柱上的刀痕清晰刺眼。 戚如意微微转动着手中的杯盏,眼里已全然没了起初的淡然之色,眉宇间的皱纹拧得越来越深。 阮初音调整了七八种坐姿,忍不住站了起来,仅一息便被向云驰摁了下来。 “初音,二哥心里有数,不会让他太难堪的。” 现在已经很难堪了好不好?阮初音瞅着秦观之身上的白袍,已经挂上了三道口子,幸好岳亦行下手不重,没有见血。 秦观之现在的气息相当不稳。那把雪英刀的威力非同一般,刀起狂澜间犹如一座大山轰然而下,让他越来越难以应付。 丹田内的真气骤然聚起灌入青虹剑,扬起肌肉虬结的手臂毅然迎上。 神兵利器在空中击撞,碾转出无数火花,绽放出比白昼更耀眼的光芒。 雪英刀死死抵着青虹剑,一路逼退对方,直至距离战台边缘仅三寸时秦观之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展开回击。 墨发狂舞间,衣袂翻飞,襟飘带舞,青虹剑在空中留下的残影久久不散。 岳亦行心下大惊,不想秦观之在被逼入绝境后居然还能重燃斗志!情急之下被迫下了狠手,一股骇人的冲击波朝着他势不可挡地碾去。 不好! 戚如意瞳孔猛缩,顷间飞身而下。云袖间凌厉的掌风破空而出,巨大的气旋将那股强悍的刀气如数吞噬,震得岳亦行身后的两根通天柱轻晃了两下。 雪英刀刀尖抵地,一路向后拖行五丈才勉强扛住那道掌风。 死寂贯穿全场。 众人面色扭曲地盯着飞身揽下秦观之的剑神,嘘声一片。 向云驰算是彻底见识了戚如意的护犊之心,再也抑制不住对秦观之的鄙视,在心里破口大骂的起来。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秦观之这么不要脸了。他娘的全是得了戚如意的真传。谁参加武林大会打到一半师傅突然跳下场的?真亏得他一把年纪做得出来,也不怕遗臭万年! 阮初音悬停的心脏终于又重新正常搏动起来。 高坐之上,江问舟和陆卓兮面色淡然。戚师伯素来护犊,不要说在武林大会,就是在忘西宗一样把他罩得死死的,早已见怪不怪。相比之下,他俩的师傅就没戚师伯对自己护得那么紧了,说不羡慕是假的。 岳亦行站稳起身,虽未受伤,但也被气得胸腔翻滚,手中的大刀震得琅琅作响。 “岳小友,此战是观之输了。明年老朽再带他前来领教。”戚如意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娘的,明年还来! 岳亦行气得脸都绿了,胸腔里的火焰烧得更旺了。他决定明年把六位老祖拉来。实力不够,人数来凑,一定要让忘西宗好看! 再看秦观之,面色比他师父还淡然。不愧是师徒,只好先咽下这口气,改日再算。 第三场比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宴山亭上场了! 这位玄天宗的新任宗主之前从未参加过武林大会,实力成迷。但是在场的个别大宗门派却深知其战力。 在上个月的十宗巅峰大会上,宴山亭与忘西宗宗主一战可谓精彩纷呈,打得日月无光,天地失色,让他们看得热血沸腾,酣畅淋漓。 虽然宴山亭最终不敌忘西宗宗主,但其成就及影响力足以让他不被任何一位大宗掌门小觑。 岳亦行立即搁下怒气敛回神思。 天下第一宗的掌门人,哪怕从未交锋也能猜到他的实力定然非同一般,右臂的肌肉骤然绷紧,浑厚的内力从丹田卷起汇于刀锋。 众人屏息凝神,眼里只剩下两人颀长的身影。 戚如意、秦观之和向云驰之前在瘦勾山岭与宴山亭并肩作战围歼八星虎时领略过他的风采。而阮初音只知他轻功过人,对于其剑术造诣并不清楚。 “云驰,二哥打得过宴宗主吗?”她凑到向云驰耳边低声询问。 向云驰没有作答,神色担忧地望着岳亦行。 很快耳边响起了铮鸣声。 流光剑泛着淡淡的金芒,剑身上的图腾宛若被注入了灵力熠熠生辉。一朵朵剑花从宴山亭的手腕翻出,速度越来越快,清脆的剑鸣陡然化为一道道鹤唳直上九霄。 雪英刀早已急不可耐地发出低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迎刃而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空中炸开,战台上的两人,一蓝一黑,刀剑相击的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 碎石翻飞,尘土飞扬,一条条沟壑在脚下生成,八根通天柱齐齐发出低沉的怒吼,以至于坐在前排的宗派不得不向后挪移或是分开就坐。 陆卓兮望着八根造价高昂的通天柱,满头黑线,偏偏又不得叫停,只好往嘴里连灌凉茶。 江问舟目露忧色地问道:“稚圭,这八根高柱可稳得住?” “内有陨铁固身,倒不了。”陆稚圭略带情绪地回道。高柱表层的汉白玉是年初刚加上去的。现在看来,多此一举。 再把视线拉回战场。 此时,岳亦行被六位老祖日日吊打的成效显现出来了,与天下第一宗宗主打得难解难分。 他的速度和招式与宴山亭有着明显的差距,但是其韧性和内力却十分浑厚,竟然能够与其抗衡至今,看得众人心潮澎湃,连连为他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就连戚如意也不得不佩服岳亦行的体力。 阮初音早已看傻了眼。小强都没他那么能扛! 半炷香后,胜负仍未决出。这俩人一个打得没了脾气,一个被打得没了脾气,但是岳亦行就是不下场。 向云驰瞅着老二那张鼻青脸肿的娃娃脸还有那身连乞丐看了也叹气的褴褛袍子忍不住高喊一声:“差不多得了!” 魏时章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动了动唇又阂上了。 岳亦行其实已经输了,无非是拖时间而已。他觉得老五说的没错,再打下去毫无意义。 玄天宗的弟子恨不得上去帮宗主把那小子一脚踢下去。真特么的阴险,白白浪费宗主的内力。 又过了一炷香,直至太阳散发出了最耀眼的光芒,岳亦行才收住大刀离开战场。 这一场比试宴山亭获胜,但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儿得意之色,眼里尽显疲惫。 正想下台喝口水润润嗓子,清风阁阁主魏时章踏准时机一跃而上。 第112章 武林大会(三) 高大魁梧的身躯,粗犷的形象让阮初音眉心狠狠一跳,这不是就是那个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猛瞧的登徒子吗? “初音,我大哥上场了。等比完介绍你俩认识。”向云驰一脸兴奋道。 “啊!” 阮初音惊恐地睁大了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了?”向云驰瞅着阮初音的表情,微微挑了挑眉。 “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年龄挺大的。”阮初音随便找了句话搪塞过去。 年龄大吗? 向云驰盯着魏时章,神色僵了几秒,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抿了下唇道:“其实还好,我大哥也就看上去成熟了点儿。” 魏时章今年三十有一。已过而立之年依然形单影只,把向婉蓉和魏厌离愁白了好几根头发。那一脸遭人嫌的大胡子,不知和他说了多少次让剃了,就是不剃,性子倔得比石头还硬。 他的兵器十分特别,两把威猛无比的破天锤通体黑色,纯陨铁铸造,重量惊人,非一般人可以驾驭。 宴山亭望着眼前的魁梧男子,细细打量起来。 清风阁阁主魏时章接连五年在武林大会上夺魁,其实力之强悍不言而喻。想到这里,手中的流光剑不禁收紧了几分。 空中飘起雪花,在阳光下闪耀着珍珠般的光芒。 冷风横扫间,两把大铁锤爆发出逢山开道的力量,朝着宴山亭直挥而下。 猝不及防的攻势激起“龙吟”长啸。流光剑顷间化作一道白虹凌空飞起,迎上这股强横的攻击。 两个大坑贯穿地表,距离宴山亭脚尖仅两寸。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场下的人无不为玄天宗宗主捏上一把冷汗。 宴山亭周身散发着浓浓的肃杀之气,不再保留实力破风而上。 两人的身体在空中被拉得修长,短兵相接击撞出的声音犹如铁马嘶鸣般嘹亮。 破天锤每一次抡下的力量堪比十头齐齐连扑的八星虎,砸在流光剑上如有千斤之重。 在与岳亦行的对战中,宴山亭耗尽了一大半的内力。如今丹田枯竭,大铁锤接连释放出的力量令他不堪重负。 “清风阁,你们不要脸!”玄天宗的弟子全部坐不住了,纷纷起身扯开嗓子放声大骂。 众人朝他们望去,面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清风阁的弟子不甘示弱地齐声回呛:“武林大会向来如此,你们玄天宗要是输不起,以后就别来。” 两派争得面红耳赤,场内的议论声恍如决了堤的洪水般泛滥开来。 随着一声毁天灭地的巨响,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宴山亭和魏时章各自向后退去数丈,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雪,渐渐大了起来。 几片琼芳纷纷扬扬地飘下,落在两人的羽睫上,一轮行的交锋再次拉开了序幕。 阮初音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瞳孔巨震了一次又一次。 戚如意轻轻捋着白胡,注视着魏时章,眼里流露出少有的震惊。 宴山亭的内力有很大一部分得于玄天宗老宗主和几位老祖的传承,但是这位魏阁主的内力居然也不亚于一甲子,令人颇为费解。 他细细端视着这位不修边幅的青年,有些吃不准他的年龄。但是此人给他的感觉,应该不会超过四十。 把视线重新拉回战台。 玄天宗宗主打得异常顽强。他一次次扛上两把重如泰山的大铁锤,脚下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神色却依然冷静,充满坚定。 向云驰和岳亦行悠悠地品着香茶,对老大的实力十分笃定。眼下魏时章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哪怕宴山亭丹田充盈也未必有能耐打赢他,更不用说现在了。之所以比试仍然没有划上句号,应该是老大想给玄天宗多留几分薄面。 一盏茶后,魏时章察觉到宴山亭的下盘渐渐虚浮起来,重重挥下最后一锤结束了战斗。 场下各大门派双目惊骇地望着清风阁阁主,第一次认识到他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往年在武林大会上鲜有像玄天宗宗主这样的强者露面,所以魏时章每次大轴上场赢得轻轻松松。今日他们算是彻底领略了这位魏阁主的真实实力。 秦观之、江问舟和陆卓兮嘴唇抿得紧紧的,都没有想到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会输给清风阁的阁主。 通过这场交锋,戚如意隐隐觉得此人的实力有可能已经接近范禹,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宴山亭压下喉间腥甜回到席上,目光深邃地望着魏时章,心里腾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假若不是和岳亦行比试在先,自己未必会输给此人。 戚如意从怀里掏出一枚养气丹递了过去,宴山亭服下后气血稳定不少,脸色也跟着好了起来。 武飞满面忿忿地为他打抱不平道:“宗主,您上个月刚参加完十宗巅峰大会,伤势尚未痊愈又被凌霄观观主耗尽一大半内力,清风阁胜之不武,太不要脸了!” 他的话亦道出了宴山亭的心声,但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向云驰睨了武飞一眼,不痛不痒道:“莫非十宗巅峰大会的比试都是一场定胜负的?” 武飞一噎,气愤道:“我是这个意思吗?” “哦?不是这个意思?那贵宗下回来武林大会可得想好了,别又带伤上场,打输了又说他人胜之不武。”向云驰怎么从来没发现天下第一宗的人这么娘?人在江湖混,哪个身上不带点儿伤?说得好像他大哥身上没伤似的。 “阿武,向尊主说得没错,输了就是输了,莫要多言。”宴山亭不悦地开口制止弟子继续说下去,心中决定明年年底再好好会会这位清风阁阁主。 场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不少门派的掌门已经起身纷纷恭喜起魏时章来。 正当司仪准备宣布魁首之际,一道白衣身影从天而降,犹如谪仙下凡,震撼全场。 俊美无双的面容,淡雅如雾的气质落在众人眼里显得那么陌生。 直到无数双眼睛落在了他腰间悬着的两颗茱萸果实上时,才纷纷意识到此人的身份。 第113章 武林大会(四) “快看!是剑仙纪知涯!”煞盟的李言激动得起身高呼起来。 白锦茉怔怔地望着台上那道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姿,口中喃喃低吟着他的名字,芳心暗许。 武林大会上出现了传说中的人物,众人的热血全部沸腾起来。 纪知涯之所以被尊为剑仙是因为三年前他曾问剑星云宗掌门——剑皇叶正坤,以半招胜出,一战成名。又因为那年他年仅二十五岁,手执上古神兵抚风剑,故被世人尊称为抚风剑仙。 秦观之凝视着这位曾经击败他外祖的年轻男子,心里突然燃起了斗志。 戚如意看出了徒儿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观之,江湖浩渺,英才辈出,学海无涯,武无止境。得大成者不仅靠天赋,还得有机缘。据传纪知涯无门无派,他年纪轻轻能有此番成就,两者缺一不可。” 秦观之默默记下,把视线缓缓移回战台。 申时的天,雪已经停了。世界并没有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而气温却比刚才更低了,哈出的每一口热气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阮初音身上的裘衾似乎有些遮不住这股寒气,两只小手紧紧蜷在厚实的袖口里积攒着热量。向云驰注意到她冻红的鼻子,把人揽入怀中不断揉搓着她的手臂。 秦观之把茶炉挪近她腿边,又为她重新沏了一杯热茶。 “初音,这应该是最后一场了。要不,我先带你下山?” “我想看完这一场。”阮初音摇了摇头。两大至尊强者对战,岂可错过? 今日纪知涯换了一件竹纹白袍,如泼墨般的头发第一次束上金冠,几绺青丝躺在胸前随风扬起,为他清隽的面容增添了一份妩媚。 空中扬起一阵龙吟,把阮初音的思绪拉回现实。 瞳孔中两把破天锤的倒影高高扬起,抡出的力量较先前更加强悍。 “砰”的一声巨响,纪知涯硬生生地扛下,仅向后退去一丈便稳下了脚跟。 台下嘘声不断。扬眉瞬间,另一把破天锤轰然挥出,重重击在地上,砸出一个深约半丈的大坑。 众人的心脏全部悬停在喉口,直到尘土散去,未见着那抹白色身影,才换上一口新鲜空气。 倏地,龙吟再起。 漫天的剑光从魏时章身后袭来,惊得向云驰和岳亦行同时从座上跳了起来。 两把破天锤在空中接连翻转,力图突围这股剑气布下的天罗地网。 每一次抡击,气流逆转。振臂挥舞间,碎石四溅,整个战台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声。 纪知涯眉间拧起一抹少有的凝重之色,提起七成内力挥出纵横一剑掀起阵阵狂风,夺目的剑芒直冲而起,龙吟咆哮响彻九霄。 仅眨眼的功夫,台上那抹白色身影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时章瞳孔一震。再回首时,天际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三股强大的气旋骤然生成,朝着他席卷而去。 天动万象,云雾激荡。 两把破天锤来不及旋身收拢,魏时章毅然挺起宽阔如山的胸膛,毫不畏惧地迎上这股骇人的力量。顷间,黑色的缎袍上留下了三道血淋淋的口子。 阮初音惊得用双手捂住了嘴巴,抖着身子朝秦观之怀里钻去。 四周突然没了声音。不少人默默吞了口唾沫,手心里布满了薄汗。 戚如意目露欣赏地望着纪知涯,对于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剑仙越发好奇起来。 魏时章僵在原地良久没有回神。记得上一次挂彩好像还是在七八年前。垂眸看向胸前的血迹,神色变得兴奋起来。 疯狂低笑过后,高喝一声,一只遮天巨掌从虚空中伸出,通体黑亮的破天锤宛若得到了召唤,瞬间回到手中。 “再来。”他铿锵有力道。 台下各大门派的热血再次燃烧起来,纷纷起身高呼喝彩。 “剑仙加油!”一道娇媚的女声响起。 众人的目光整齐划一地落在白锦茉身上,脸上的表情格外精彩。 遗憾的是,纪知涯的视线始终放在对手身上,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 白锦茉似乎有点儿拉不下脸,眼里泛起了泪光,把她那身黝黑的肤色衬得多了一份性感。 李言平日里最喜欢看她在自己身下承欢时梨花带雨的模样,突然心里发痒,伸出壮健的手臂把她轻轻揽回了座位。 “阿言,你。。。看他是什么意思?”白锦茉气得声音都扭曲了两分。 “茉茉,你看纪知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薄情了。这种人,心里除了剑,根本不会再有其他。”李言好言相劝着。 白锦茉也是个犟的,偏不信邪。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这人啊,只有撞上南天门才会知道有多疼。 下一秒,台上两道身影腾空而起。 破天锤和抚风剑再度纠缠在一起,迸发出无数道金光。 铁马踏鸣般的金属撞击声和惊雷炸响般的对掌声不断在空中交叠,整个战台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让所有人绷紧了神经。 魏时章使出全力,每招每式毫无保留。八根通天柱被震得轰轰作响,左右摇摆的幅度也在肉眼可见地增大。 抚风剑再度发出长啸,朝着柱角横扫而去,截断了破天锤挥出的震波。 陆卓兮发誓,往后的武林大会休想在北月国举行。这笔修缮费用,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台上两人打得天昏地暗。眼见银盘高悬,主办方不得不设法点起灯笼。 忽明忽暗的烛火在浓稠的夜色中摇曳,耳畔的冷风吹得那些白日里不畏寒冷的武林人士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白锦茉没料到清风阁阁主的求胜心会那么强,打到现在仍不放弃,冷得她直打哆嗦。李言他们素来不穿厚衣,只好一人脱下一件薄衫罩在她身上。 终于在接近亥时之际,魏时章不堪继续挂彩,放弃了比试。 对,是放弃。因为他觉得如果不是体力不支又久未进食,他还能再战一场。 戚如意目光幽幽地望着纪知涯,确定他的剑术应该在沈禹之上。 随着司仪一声高喊,比试终于落下了帷幕。 今年的武林大会,由抚风剑仙纪知涯摘得魁首。 魏时章浑身挂满剑痕,依然笑得狂放。好久没有打得那么痛快了,当即邀请纪知涯下山喝酒。 纪知涯向来独来独往,突然有一个人请自己喝酒,心情变得微妙起来。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跃下百丈峭壁,转眼间没了踪迹。 岳亦行拉着众弟子紧紧黏上向云驰,准备前往黎城的醉仙楼用膳。 五十里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而阮初音也高兴能够故地重游。 正当他们下崖之际,一道黑影闪过。 微弱的烛火中,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但是阮初音认出来了,连忙跑上前喊了一声:“十八!” 第114章 象耳丹 “阮姑娘。”月十八轻轻唤了声,眼角的余光紧紧黏在戚如意身上。 “十八,他。。。也来了吗?”阮初音呼吸一滞,先前在武林大会上并未看到卫九思的身影。 “阁主没有来。阮姑娘,此次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可否借一步说话?”月十八自打听到阮初音和戚如意都去了武林大会,便马不停蹄地追来了。 向云驰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旋而走到阮初音身边询问道:“初音,这位是你的朋友?” 月十八今日在冥宫宫主面前露出真容,冒了一定的风险。即使九大门派已经停止对月影阁的全面追杀,也不能保证眼前的魔头杀心再起。 阮初音察觉到月十八的右脚往后挪了半寸,面向向云驰道:“云驰,我和我朋友说几句就来。” “好。”向云驰不想阮初音真会顺着说,不禁又朝着那人细瞅了两眼。 秦观之盯着独自回来的向云驰,看向月十八的眼神更幽深了。 “老五,弟妹认识月影阁的第一杀手?”岳亦行不合时宜地好奇了一下。 “你说什么?”向云驰和秦观之异口同声问道,眼神倏地起了变化。 岳亦行隐约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先前下山寻弟妹的时候,我和那人交过手,他的左耳廓上有三颗黑痣。” 向云驰和秦观之朝着月十八再次看去,其耳廓上果然有此特征。 他的五官十分硬朗,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子刚毅和从容,一看便知其定是一个行事果断、雷厉风行之人。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阮初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耳边传来了不小的哭泣声。 秦观之和向云驰以为卫九思死了,直到阮初音红着眼睛带着月十八一起求到剑神跟前,他们才知道了卫九思的惨况。 “先下崖。”戚如意捋了把胡子带着阮初音跃下无量峰。 一行人到达黎城后,凌霄观和玄天宗等人去了醉仙楼。戚如意和秦观之等人则跟随阮初音回了她在黎花街三号的那座小宅院。 重回旧宅,每个角落依然一尘不染。庭院里的蔷薇花开得比之前更盛了。但是眼下她却无暇欣赏院中的美景,脑子里全是卫九思的身影。 月十八直挺挺地跪在戚剑神面前,献上临行前文老给的紫芝草,恳请他老人家出手相救。 这株仙草有着近千年的年份,极为难得。戚如意和奇花异草打了一辈子交道,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年份如此久远的宝贝,激动得连白须也跟着翘起几根。 “小友快快请起。卫阁主拼死救了老朽的徒媳,这份恩情足以让老朽出手救治。只是老朽研制的续骨丹尚缺火莲子、青悠果和赤金参这三味药材。赤金参好说,你手里的这株千年紫芝草足以替代。但是火莲子和青悠果却是无法用其他珍草替代的。没有这两味药,老朽爱莫能助啊。” 当初他等了三十年才寻得一颗青悠果,唯一炼成的续骨丹给了郝蓉,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中万分绞痛。 月十八闻言,面如死灰。 火莲子和青悠果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这该如何是好? 阮初音的脸色比月十八好不了多少。戚如意的话无异于在刚燃起的希冀之火上浇下一盆凉水,再度加重了她心中对卫九思的愧疚。 “不过,老朽手里倒有一颗象耳丹。它虽然没有续骨丹洗筋伐髓的功效,却有着不比续骨丹差的接骨功效。服下后,卫阁主可以与常人一样行走如初,但是要想恢复武功,恐怕是不可能了。”戚如意斟酌片刻,徐徐道出。 这对于阮初音和月十八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当晚,月十八就拿着象耳丹回了凉城。 阮初音早已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但是她答应过向云驰会跟他回家成亲,已到喉咙口的话又被迫咽了回去。 夜里,她睁眼盯了梁顶一整宿,耳边一直回荡着月十八对她说的话,决定无论如何先回一次凉城。 早晨,空气中带着些许寒气,每一口呼吸都能让大脑变得格外清明。 推开院门的那一霎那,意外地看到了凌霄观和玄天宗的弟子。 “金山,你们怎么在这儿啊?”阮初音记得这儿是李老的宅子。 “阮姑娘,您起得真早!是向尊主带我们来的,说是他的宅子。”金山欣喜地望着美人,俊面泛起了红晕,连马匹都顾不上喂了,一个箭步上前和她攀谈起来。 阮初音这才知道,原来小宅子左右两边的大宅院都是向云驰的。 “阮姑娘,醉仙楼的菜真香,味道好极了,每一道都让人回味无穷。听那里的掌柜说,这些菜都是您教的,您的厨艺真不得了!”金山回想起阮初音在瘦勾山岭为他们做的烤鱼,那滋味永生难忘。 阮初音强打起精神笑道:“我在凉城的凉松街一百零一号开了一家明月酒楼,你们来吃一律免单。” “真的?”金山激动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 “真的。明月楼里的菜品比醉仙楼多得多,光果点就不下五十种,而且每个月都会推出新品,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阮初音认真说道。宴山亭救了她的命,请吃多少顿饭都不为过。本想着昨日去醉仙楼以表谢意,谁想至今还没机会和他好好说上两句。 与金山聊罢,转身又遇到了岳亦行。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背上,吓得她都没敢上前打招呼。 “弟妹!早啊!”岳亦行热情地问候道。他正准备出门去找老大过上几招,顷间停下脚步,脸上绽放出比太阳还明媚的笑容。 阮初音心里纳闷,怎么今日遇上的每一个人都说她起得早呢?难道起得早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让人有点儿惊讶。在这片异世,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除非是女学子,都不会那么早起身或者出门。 大概这就是劳碌命吧,穿到哪里都一样。 寒暄过后,岳亦行告知今日午时向云驰会在醉仙楼摆宴,届时清风阁和抚风剑仙也会前来,让她务必一同出席。 向云驰昨晚和她提过,岳亦行不说还真给忘了,只好等午宴过后再找机会提回凉城的事儿。 第115章 火莲子只留给媳妇 晌午,有雪入怀。 大街上落叶轻旋,覆在薄薄的湿雪上,每一步踩踏都能听到清脆的咔嚓声,让阮初音突然想起了薯片的美味。 醉仙楼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 韩水仙和徐春芳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儿,生意好到现在连她俩都能应急下厨烧出两道像样的菜品。 阮初音的出现带给她们巨大的惊喜,纷纷上前拉过她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 今日东家请客,整座楼早早挂起了歇业的牌子。 大厅里摆满了宴席,楼上的每一个雅间也都被多塞入了一张八仙桌。 落雪阁里,魏时章、岳亦行、纪知涯、宴山亭和向云驰已经入席。 当戚如意携秦观之和阮初音到达后,他们的目光无一不落在那抹倩影之上。 今日,佳人依旧一身白裘,只是里面的长裙不再是水蓝色,而是换上了石榴色。 云鬓轻梳,青丝如墨。红裙飘飘,肌肤胜雪。站在人群中,宛若一朵迎雪怒放的红梅,充满了活力,格外耀眼。 向云驰大方地把阮初音介绍给魏时章和纪知涯认识,又一次刷新了戚如意和秦观之对他背景的认知。而宴山亭也终于明白为何昨日他会那么向着清风阁了。 魏时章并没有因为向云驰在场而收敛目光。近距离的交流让他越发看清了那张明媚的小脸,从未有过的占有欲使他抿紧了唇瓣,眼神也变得犹如猎豹般极具攻击性。 他那一脸从两鬓留起的大胡子像一团野草般杂乱令人不忍直视。也许正是因为这点,才让向云驰和秦观之等人忽视了他对阮初音的觊觎之心。 此外,纪知涯那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又十分执着眼神引起了俩人的注意。再加上他容色过人,武功绝顶,让向云驰和秦观之感受到了一股空前的危机感。 相比魏时章和纪知涯,宴山亭表现得就含蓄多了。在与阮初音交流的时候,有理有节,眼神的黏着度把握得恰到好处,让旁人不会轻易朝着某方面去多想。 相谈间,正好聊起宴山亭在瘦勾岭与秦观之、戚剑神还有向云驰一起突围八星虎的事儿,从而又提到了卫九思。 当戚如意说到火莲子和青悠果的时候,魏时章和纪知涯的表情皆是一怔,但很快又恢复到原来的淡然之色。 宴席结束,戚如意和纪知涯心有灵犀地朝着北面的密林御空而去。而魏时章则是破天荒地跟着向云驰一起回了黎花街小住。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阮初音躺在床上,明明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大脑却依然在高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说服向云驰让她回凉城。 辗转反侧间,有人叩响了大门。 当阮初音看清来人时,吓得差点儿没砰得关上。 “大。。。大哥。”她期期艾艾地和魏时章打着招呼,心脏顿时砰砰狂跳起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魏时章一脸好笑地瞅着她那副紧张的样子,不经意地摸了下胡子。 “大哥,云驰。。。不在这里。”阮初音近距离看着眼前的魁梧男子,两只小手捏紧了门板。 “我是来找你的。你不是在找火莲子吗?”魏时章从她的眼里察觉到了警惕,眉梢高高挑起,落在阮初音眼里,更可怕了。 如今,火莲子三个大字可以让阮初音克服一切困难。她毫不犹豫地将人迎了进来,为他递上屋里最好的香茶。 “大哥,您手里有火莲子?”阮初音也不拐弯抹角,干脆问道。 “有。但是这宝贝是我留给未来媳妇的。”魏时章喝了口热茶,慢悠悠地回道。 他的眼神十分犀利,好像任何事物在他面前都会无所遁形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那种无法令人忽视的气场让阮初音顿感压力山大,一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直到这个男人又重重重复了两遍,大脑才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她越琢磨越心惊,似乎有点儿意识到了什么,颤颤巍巍地问道:“大哥,您的意思是只能留给未来大嫂?能用别的宝贝来换吗?或者是用钱买?” 魏时章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只能留给我未来的媳妇。三天后我就回去了,你考虑清楚。” 说完,目不转睛地看了阮初音几眼,起身离去。 “等等。”阮初音在他迈出大门的一霎那,叫住了他。 “你就不担心云驰的想法?” “担心,但是我更不想错过。”魏时章低声轻笑,一脸络腮胡子随着嘴角扬起的弧度微微拱起,看上去龇牙咧嘴的,逼得她立即错开了视线,心也跟着抓狂起来。 大胡子离开后,阮初音躲在房里思来想去,气得哭了出来。 人——她不想嫁,但是火莲子——必须要拿到。 突然间,她被自己不道德的想法吓到了,但是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接受那个男人的模样,一股强烈的绝望感涌上心头,令她仿佛置身于冰冷的大海,刺骨得疼。 傍晚时分,向云驰回来了。阮初音不再耽搁,和他直言了想回凉城的想法。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器。把话开诚布公地讲开,向云驰反而没了脾气。 似乎他早料到阮初音有此想法,并未多言,只是说再考虑一下。 一晃眼,三天过去了。 阮初音鼓起勇气叩响了隔壁的大门,见到了那个让她连续几日没睡好的罪魁祸首。 屋里茶炉燃得正旺。茶水倒入茶杯,悠长的潺潺声在耳畔萦绕,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安宁。 桌上的宝盒还没手掌一半大。火莲子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祖上传下的宝贝,已有六百年。收下它,你就是我的人了。想清楚了吗?”魏时章再度强调。 他不是在给阮初音做选择,而是在阐述它的重要性。无论阮初音今天会不会来找自己,都不会改变想要求娶她的念头。 第116章 不嫁了,还给你 乍然听到这句话,阮初音只觉得自己宛若被一支利箭穿心,瞬间失去了呼吸。 她睁大眼睛细细瞅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大熊”,试图想在他身上再好好找找能入眼的地方。 人高马大,肩膀宽阔,浑身肌肉发达,手臂上凸起的线条尽显威猛强悍,有着标准的大力士体魄。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目光沉稳很有力量,让人一看就觉得相当不好惹。再加上那对粗旷的野生眉,为他的眼神陡增五分凌厉,看上去比八星虎还要凶。 不过他的鼻子倒是十分高挺,如果把它单独拿出来欣赏,堪称完美。 阮初音好像找到了一丝安慰,喝了一口热茶继续端详起来。 “大熊”的皮肤很白,配上他的长相,实在不怎么协调。一脸的大胡子又密又长又卷,从两鬓一直长到了鼻下,让她联想到了圣诞老人的造型。 魏时章被阮初音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眉宇间的小山忽高忽低,左脚抬起脚尖,有节奏地踏起了步子,连着呼吸都放缓了。 “考虑得如何了?”他等了半晌也没见人回话,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阮初音抿紧了唇角,身子慢慢朝后仰去。低眸看向那只近在眼前的火莲子,思索着要不先拿下再说? 向云驰曾经说过他在家里最受宠,是他娘的命根子。要不,让婆婆出面摆平? 思量再三,觉得可行。旋而,一只小手慢慢爬上宝盒。 还没等她回答,只觉得手背一沉,一只阔掌覆了上来。 阮初音身体一震,连忙抽回小手,却被一股蛮力牢牢禁锢,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抬眸望去,撞入一双炽热明亮的眸子。那对高高挑起的浓眉让她的背脊瞬间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直接扬起左手,朝着那只“熊掌”拍去。 “火。。。火莲子,我。。。收下了。先。。。走。。。了。”阮初音收起宝盒匆忙起身,边说边一路向后退到门口。 转身开门之际,一只遮天巨掌朝她头顶拢下,抵在门上。 “你急什么?咱俩还有很多事儿没谈呢!”魏时章觉得媳妇好像不怎么待见自己,不由心梗了一下。 “谈。。。什么?”阮初音舌头打结地说道。她不觉得自己和“大熊”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就算要谈,也是向云驰和婆婆去和他谈。 魏时章盯着她那双缺乏诚意的眼睛,压下嘴角把人摁回桌前,给她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才开口:“你现在是我媳妇了,咱们得给老二和老五说一下。我娘,你应该已经见过。所以你明日得和我回清风阁见我爹,把咱俩的婚事定下。” 气氛陷入了死寂,静得让阮初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她惨白着一张脸,哆嗦着唇瓣嘴唇问道:“清风阁在哪儿?” “离这儿三十里路,很近。” 阮初音捏紧了手中的宝盒,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哭意,脑中迅速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和你算上今天,才见了三回,加起来总共也就说了不到十句话。现在对外宣布我俩的关系,谈婚论嫁似乎早了点儿。要不,我俩再处处?互相了解了解再说?” “成了亲再处再互相了解不是更好?”魏时章不同意她的观点。他爹娘就是成亲那天才见的第一次,如今不是照样处得很好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俩不熟,你总得给我点儿时间适应适应吧?”阮初音现在不想哭了,她更想打人。这人怎么听不懂她的话呢? “不熟?”魏时章一愣,随即又向她投去饱含深意的眼神。 等成亲了,多睡几次不就熟了?但是这话他没敢说。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阮初音那张世间难寻的美貌,只觉腹下一紧,浑身燥热起来,连忙端起手边的茶盏猛灌两口,不想热乎乎的茶水入喉,非但没能缓和一丝躁意,反而让他腾起了从未有过的欲望。 阮初音不敢看他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琥珀色的茶汤,看着杯盏中的茶叶浮上浮下,自由翻滚。 蓦地,一道高大的黑影从头顶落下。 扬眉瞬间,整个人在错愕中被一只大掌提起,禁锢在怀中。 浑身的血液彻底凝固,两条大长腿忍不住轻颤起来。 下一刻,只觉得嘴里杂草丛生,心脏骤停。 魏时章强行撬开阮初音的贝齿乱吻一通。浓密的大胡子把她的鼻子堵得严严实实,让她差一点儿当场领上盒饭。 清脆的巴掌声把她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你给我去死!” 阮初音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五个字,反手又是一个巴掌。似乎觉得不解气,又想扬手挥下,被一只大掌牢牢钳住。 魏时章震惊地瞪着满脸怒气的娇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看来是还没熟。”说完又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周而复始,直至阮初音被吻到不再吭声,才慢慢放开了她。 “现在熟了?明日跟我回家。”魏时章很满意地看着那张被自己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再次说道。 “砰”的一声。 宝盒被重重拍在桌上。 “还给你!我不嫁了!”阮初音勃然大怒,气的芙面都扭曲了两分。 反正还缺一枚青悠果,就算有了火莲子也无济于事。她想好了,如果卫九思恢复不了武功,就和自己一起把酒楼做强做大,一样成就感满满。 魏时章眼中闪过惊愕,随之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你怎么又反悔了呢!不行!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许食言!” “你特么真是奇葩。难怪三十有一还娶不上媳妇。出门照过镜子没有?长得丑也就算了,还是个登徒子。你特么的没救了!这辈子想娶上媳妇,见鬼去吧!”阮初音觉得她这积攒的所有涵养在这一刻全部毁于一旦,胸腔怒火翻滚,抬起右脚朝他踹去。 魏时章愣归愣,反应却一点儿不慢。那一脚被他及时躲了过去。 “你不是答应当我媳妇了吗?吻一下怎么了?”魏时章也火大了。都收了他的宝贝还不让碰,凭什么? “好好好,宝贝还给你还不行吗?我特么就当今天被狗咬了,吃了一嘴狗毛行了吧!” 说完,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六扇门板抖得簌簌作响。 岳亦行惊讶地看着弟妹怒气冲冲地从大哥房里夺门而出,迅速脑补起一场爱恨情仇,心里暗道不好。连忙冲进去,就看到他失魂落魄地盯着桌上的宝盒,怎么叫都不答应。 第117章 回凉城 当晚,魏时章就把留了多年的胡子给剃了。只是再去找阮初音的时候,她已经和秦观之、戚如意回了凉城。 “云驰,你没和初音一起走吗?”他疑惑地瞅着仍未行动的老五问道。 “晚点儿再回。我在青玉坊给她定了件新斗篷,午后就能拿了。”向云驰拨弄着几罐珍藏的茶叶,准备每一样都带点儿路上喝。 不经意间抬头扫过魏时章的脸,神色一顿,难以置信地立即把视线移了回去。 “大哥,你终于清爽了。” 多少年了,他都快忘了魏时章原本的容貌。如今再见,突然有点儿不适应,觉得陌生起来。 翠冠束发,一袭青衫,双目熠熠生辉,额头饱满光滑,鼻梁如山峰般高挺,眉宇间英气十足,气度非凡。他有着不输向云驰的好相貌,又比他多了三分江湖侠气。加上他的身材格外高大,仅仅站在那里都能让人感受到一股不小的压迫感。用丰神飘洒,器宇轩昂八个大字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魏时章轻轻应了声,跳开话题问道:“你俩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把向云驰问得心梗了,面色不善道:“很快。” 以阮初音的性子,估摸着到时会把卫九思一起带到黎城。真特么愁死他了。 魏时章“哦”了一声,迟疑道:“初音的性子蛮。。。烈的。” “烈?”向云驰一愣,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 “我的意思是她看着脾气挺好的。” 魏时章猝不及防的评价让向云驰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认同道:“什么叫看起来脾气挺好的,我媳妇就是好脾气。温顺,乖巧,善解人意,还做了一手好菜。除了有时候固执了点儿,心大了点儿,哪里都好。” 是吗? 魏时章一听更心梗了。他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 “马上过年了,你们赶得回来吗?” “能!”向云驰笃定道。婚事已经向后延期了,过年一定得把人带回来,绝不能全便宜了秦观之。 魏时章对他的话深表怀疑。眼瞅着离过年没多久了,从这儿往返凉城少说也得十天,难不成他们一到那儿隔天就回? 此时,阮初音乘坐的马车已经驶到了小昭镇,距离大雍国境还有五十里的距离。 镇上唯一一座能被叫做客栈的酒楼叫做“小昭楼”。他们决定在此歇息,与向云驰会合。结果没把他等来,倒把江问舟和陆卓兮等来了。 秦观之警觉地半眯起眼睛。他记得来北月的时候,太子殿下也是与他们在同一天出发。这么巧?回程亦在同一天?而且为何北月的翼湘王也来了? 小昭楼虽说有两层楼高,但是全加起来也只有两百平方米那么大。毫无疑问,两队人马又并在了一起。 戚如意的心情颇好。江问舟和陆卓兮都是他的师侄,一会儿可以坐上他们的马车,好好聊聊,不用再一人独乘马车独赏风景了。 用膳时,秦观之得知陆卓兮是为了逃避北月帝和帝后的指婚,拿江问舟当挡箭牌才一起出来的,稍稍安下心来。 没过多久,向云驰赶来了。两队人马继续前行,朝着大雍国境疾驰而去。 车上,阮初音换上了新斗篷。火红色的缎面上用金线绣满了白果树树叶,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仅一眼,她就喜欢上了。 向云驰曾经说过:买东西,只看喜欢无需看钱。所以她忍下了想要问的话。 如今自己有地位,有银子,不再像刚穿来时那样一穷二白,偶尔奢侈一把不为过吧? 要问她现在有多少钱?还真没概念。 记得和秦观之成婚时,光是聘礼就收了一百二十箱,全放在凉松路的那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里。此外,她手里还有镇国公府的云纹佩、向云驰母亲给的琉璃镯,和江玄舟给的麒麟玉。 在江玄舟写的那封长篇情书中,告知这块玉佩可以调动五千精兵,还能随意支取他存放在宝隆钱庄的银两。 他俩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见面了。就连这次前往北月也没和他通气。 阮初音在心里不停地梳理着与江玄舟的关系。觉得自己让他做的事他都办到了,也没有忘记相遇之际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但是只要一想到江玄舟的无礼,总觉得心里生了一道坎,无论怎么跨也跨不过去。既然捋不清,只好先搁一边,走一步看一步了。 凉城一月的天,特别阴冷,和魔都一样,冻到骨头里。 空中枯叶翻飞,再优雅地落下,静静地躺在地面上,等着下一阵风将它们吹起。 两道光秃秃的树枝上系着红绸,沿街的商铺全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年味悄悄弥漫开来。 阮初音没有住在镇国公府,而是回了凉松街的大宅子。身边有两位夫君在,她觉得还是住在那里自由自在。 明月楼被李老,王老和冥七他们打理得井井有条。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赵总管也会拉上新平和新安前去帮忙。在她不在的大半个月里竟然赚了二十万两。 冥七得意地告诉她,前些日子楼里连来了两批商队,个个富得冒油,光在他们身上就赚了不下三万两。 有这些给力的小伙伴在,让阮初音无比放心,无比熨贴,当即给他们每人额外发了三百两的奖金,又把年底的大红包提前发了,把他们激动得像打了鸡血似的,干起活来更拼命了。 阮初音急着去找卫九思,亲自下厨熬了一锅海货砂锅粥,做了橘子烤蛋奶和红糖圆子糍粑。忽而觉得情意不到位,又从李老那儿支了些儿银两去宝月斋买了件礼物。 她出门的时候拉上了冥七,千叮万嘱不可告诉向云驰。冥七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在夫人心里是那么值得信赖,立即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决不走漏半点儿风声。 现在,他觉得跟着夫人比跟着尊主有前途多了。不用日日把脑袋挂在腰带上,赚的银子还不少。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都跟着夫人留在明月楼当庖丁。 宝月斋里今日人不多,他们东家傅随云也在,亲自接待了这位镇国公府的少夫人。 傅随云一身藏青色云纹锦服,腰间扎着一条金丝带,上面挂着一块罕见的鸡油黄黄玉,走起路来脚步清晰,沉着有力,可以看出定是一位做事专注,有条不紊,十分精干的人。 他的容色只能算清秀,但是那一身从容自信,翩翩如玉的气度却格外夺人眼球,让阮初音觉得很有味道,一眼记下。 三千一百两的红珊瑚发簪和上回卫九思给她买的那只珊瑚点翠簪子的款式很像,当即买下,连价都没杀。 傅随云第一次遇到有肯为夫君花那么多钱买礼物的贵女,一时好奇,多瞅了这位戴面纱的少夫人两眼。 记得前段日子伙计曾提起,有一位姑娘带着夫君来这儿买了一块五万三千两的帝王绿扳指。不知为何,总把这两人联想在一起。 直到阮初音拿出竹叶玉牌,傅随云才确定心中所想的两人真的是同一位姑娘。 据他所知道,这位阮姑娘不仅嫁给了秦世子,还被皇上赐婚于临淮王。既然扳指不是买给他们俩人的,那么她现在买的玉簪子又是给谁的呢?她到底有几位夫君? “东家,可以了吗?”阮初音连问了傅随云两次,他都没有应答,一直盯着手里的单子发愣,让她好生疑惑。莫非是价格不对? “秦夫人是老主顾了,在下为您打个折,只收您三千两就好。”傅随云笑着回道,再度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阮初音来。 三日前他才回的凉城。听说秦观之娶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为妻,没想到那么快就有机会见着了。 从她的身姿和那双明亮的眼睛,不难看出定是一位面容姣好的美人。至于是否真的像坊间所传长得国色天香,傅随云觉得就凭秦观之当年拒绝南星国第一美人长公主郝蓉,就很值得让人信服。至少她的容貌肯定赛过郝蓉。 他目送着阮初音离去的背影,眼神不再似刚才清润如玉,而是迸射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位大雍首富和蔡蕾属于同一类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在感情上素来不要名分,只求春风一度。再加上他的无敌钞能力,至今从无败绩,妥妥的实力派海王。 第118章 递上心意 吉光园,以上古神兽命名,是卫九思在凉城的另一处别苑。 这座宅院和位于凉城郊外的沁园不同,地处繁华热闹的凉月街,距离镇国公府仅隔了两条街。 阮初音顺着月十八给的地址一路寻来。 朱红的广梁大门,木质纹理清晰。碧绿的琉璃瓦,色泽锃亮。还有屋脊上安装的吻兽和两只威武庄重的石狮,尽显气派和庄重。 文苍南惊讶地看着门口身姿婀娜的蒙面贵女,问道:“姑娘,你找谁?” “伯伯,我是来找卫九思的。是十八给我的地址。”阮初音攥紧了手里的食盒。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着他了,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你是阮姑娘?”文苍南心脏一沉,瞳孔微微放大,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我是。我知道他受伤了,特意做了点吃食来看看他。”阮初音连忙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眼睛朝文苍南身后望去。 院子里有一棵大柿子树,上面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实。如今正值一月,居然还能果实累累,让她吃惊不小。 文苍南没想到月十八真把阮初音找来了,只是阁主现在这个样子未必肯见,想了想先把人迎了进来。 中堂内,挂了一幅巨大的字画——《咏兰图》,寥寥几笔把兰花的形状和风韵描绘得淋漓尽致,好似空气中真的有股清幽袭来,让阮初音不禁想起一首诗里写的:莫讶春光不属侬,一香已足压千红。 主院 卫九思一袭白袍坐在案前,静静地盯着白鹿纸上的美人,忽而提笔在她的丹唇处又落下一点儿朱红。 自从服下戚如意给的象耳丹,第二日他的脖子就可以动了。现在除了两条腿还不利索,胳膊的力量已经回来了。 “阁主,阮姑娘来了,就在中堂。”文苍南小声禀道。 修长莹白的手指猛地一顿,“美人”唇角处多了一点朱红,在纸上慢慢洇开。 “你说谁来了?”卫九思好像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猛地抬头,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文苍南瞥了一眼案上的丹青,回道:“画上的美人来了。还提了个食盒,说是亲手做的。要不,我带她过来?” 莹白如玉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笔下晕开的朱红徐徐绽放,宛若一朵零落的花瓣。 卫九思没有说话,低下头注视着“美人”唇角的洇晕,重新蘸上适量的丹青顺着化开的痕迹勾勒出一株完整的蔷薇花。 清丽的容颜恍如一块无瑕的美玉,唇角衔着的那抹火色是他荒瘠心海中盛开的最后一朵蔷薇。曾经他不惜倾尽所有想要摘下,如今哪怕弯下脊梁也是妄想。 “不了,找个理由请她走。”他搁下画笔,把手放在腿上,静静地等着那株蔷薇慢慢渗干。 “阁主,您很快就能行走自如了,为何不去见上一面?而且这枚象耳丹也是阮姑娘为您求来的,好歹谢谢人家。”文苍南还想再劝一劝。 “文老,我马上就不是阁主了。”卫九思淡淡说道。他打开手边的宝盒,侧目看向那支精美的珊瑚点翠珠钗,微微抿紧薄唇,再次合上。 文苍南重重叹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中堂。实在不忍说出拒绝的话,斟酌片刻,做主把食盒收下了。 阮初音一怔,似乎没料到卫九思会拒绝见她,整个人定格在那里有点儿不知所措。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把食盒和发簪一起交给了文苍南,又问了卫九思的近况,聊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吉光园。 食盒里一共有三道菜品。文苍南一摸还是热的,连忙拿到主院,在八仙桌上一一摆开。 “阁主,阮姑娘把吃食留下了,还热乎着,一看就是刚做完拿来的,趁热吃点儿。”他把碗筷摆好,走到卫九思面前想把人扶起,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又开口劝道:“多动动有好处。青悠果和火莲子,十八已经去找了,您也不用过于悲观。阮姑娘今日做了海货粥,橘子烤蛋奶和红糖圆子糍粑。还给您买了礼物,收好喽!” 下一秒,卫九思的手里就多了一支红珊瑚发簪。 “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有女子给男子送礼物的。瞧瞧老阁主,在李婵娟身上砸了半个身家也没见那女人送回一点儿心意,进宫那会儿不带一丝留恋,白白蹉跎了老阁主一辈子,是个狠人。这簪子色泽喜人,质地细腻,一看就是人家花心思挑的。记得戴!”文苍南该劝的都劝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卫九思摩挲着手里的发簪,耳边似乎又响起那日身陷八星虎群中听到的那句话,手掌慢慢收紧。 他撑着案沿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拖着身体走到桌前。海货粥依然冒着热气,里面有神虾肉、鳆鱼、柔鱼、蕈子和胡芹,看上去色泽鲜艳,十分诱人。 舀起一碗,温度恰到好处。跃然口中,仿佛真的置身于大海,闻到了海洋的气息。 粥底和他曾经喝过的所有粥品都不一样,味道特别醇厚。细细品着,有一种他无法言语的鲜味,让他食欲大开,不一会儿半锅下肚。 阮初音今日熬制海货粥的时候花了心思。她特意用鱼骨熬了粥底,令口感更加丰富。 吃完海货粥,卫九思又夹起一块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点心——橘子烤蛋奶。 橘子的空心的,里面的蛋液混合了汁水。从橘子表皮微微带焦的颜色来看,还真是烤出来的。他素来喜好美食,对这方面颇有心得,不得不说阮初音对火候的把控度极好。 再看最后一道红糖圆子糍粑,颜色褐红,甜度适中,那一个个沉浸在赤沙糖水中的小圆子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宛若一颗颗珍珠般滚圆,晶莹剔透。一口咬下,是芋魁的味道,滑不溜秋很有弹性。 阮初音的手艺好得出乎了卫九思的意料之外,忽而回想起之前没吃成的那桌佳肴,心里不禁惋惜起来。 至今他还记得那道连佛祖闻了都弃禅的佛跳墙。 话说阮初音离开吉光园后心中一直闷闷不乐。她能感觉到卫九思在躲她,一股不小的挫败感不断涌上心头。 宅子门口停了三辆马车。瞅着府徽,像是松山书院三朵金花家的。 蔡蕾、王玉梅和柳东香有一段日子没见着阮初音了,听醉仙楼的伙计说东家回来了,趁着旬假特意过来找她。大宅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第119章 破冰 阮初音正愁着没处倾吐,把自己与卫九思的之间发生的事儿简单地和三位好友叙述了一下。不想激起了蘑菇云大小的浪花,一时间屋里炸开了锅。 王玉梅率先出起了主意。 “初音,听我的!从明天开始天天去,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 “对!不仅如此,还得送上礼物!”柳东香补充道。 “我今天已经送过了。”阮初音小声说着。 “不够!你得天天送才行!”柳东香当即纠正。 王玉梅反对道:“东香,你让初音天天送得花多少钱?我怎么从来没见你花钱送过男人礼物呢?” 柳东香一听,不服气了:“那是因为我没被拒绝过好不好!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也砸钱啊!” 这话说得阮初音和蔡蕾都心梗了。尤其是蔡蕾,前前后后不知为曲皓月买了多少早膳,结果王明凡压根儿没转交曲皓月,全被他一个人消化了。要不是前天被她发现这小子背靠大树一个人偷吃,还不知被蒙到什么时候,当场让他把银子全部吐了出来。 “还没到月底呢,我如果经常从账上支钱,不太好。”阮初音心里苦啊,好不容易攒了五万两全花在扳指上了,又得重新攒起。 “你不是收了百来箱聘礼吗?从哪门子账上走?”蔡蕾疑惑道。 对啊!王玉梅和柳东香也反应过来了,不解地看着她。 阮初音喝了茶悠悠吐道:“拿聘礼给其他男人买礼物不好吧?我现在花的银子都是自己从酒楼赚的。” 三人闻言,整齐划一地对她摇了摇头。 王玉梅首当其冲为好友洗脑:“初音,心放宽一点儿,给你的就是你的。如果你一直纠结秦观之的聘礼必须要用在他身上,成亲还有意义吗?” “是啊,玉梅说得没错。你又不止他一个夫君,以后家里人多了,分得那么清楚,累都累死了。每花一笔钱都要从不同的账上走,恕我柳东香孤陋寡闻,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过。在我家,六个爹爹的钱都是我娘的。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你想开点儿哈。” 还能这样?两位好友的话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新大门,让她的三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蔡蕾的洞察力比一般人敏锐,琢磨了一下好友的心思,说道:“其实送礼无外乎一份心意,并不在于多贵。我娘成亲那会儿送了我爹一块玉佩,至今我爹都没换过。今天你送的那支簪子已经足够让他感动一辈子了。照我说,还不如早点把人睡了,来得省心。” 一语激起千层浪。在阮初音瞳孔巨震下,王玉梅和柳东香激动地连连称是。 “还是蕾蕾说到点子上了。送礼做饭什么的都不如把人睡了来得实在。” “对。他如果肯和你睡,就不担心成不了亲。” 蔡蕾瞅着两位好友那觉悟的小眼神,欣慰地点下了头。 阮初音垂着脑袋一声不吭,默默消化着灌入耳里的惊世骇语。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三位的思想比她还开放,到底谁才是从二十三世纪穿来的? 第二天,阮初音带着卤肉、佛跳墙、焦糖布丁和蕈子炒饭趁着午后的空档和冥七一起又去了吉光园。 文苍南的老脸笑成了花,刚要抬脚去通禀,阮初音就提出一同前往。 主院栽满了蔷薇,花团锦簇,摇曳生姿,比她宅子里的品种更加丰富。 推开房门,一抹清瘦的人影倚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后院里的柿子树。 阮初音提着食盒,注意到他头上戴的红珊瑚发簪,慢慢走了过去。 陌生的气息让卫九思突然屏住呼吸,攥紧了放在腿上的大手。 古井无波的眼神有了波动,不自觉地微微睁大,缓缓低下了头。 玉足在他身后停了下来,过了很久,屋里依然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今天做了佛跳墙。”阮初音打破了沉默。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到了嘴边,又不知该说哪一句好。不经意间迸出来的开场白,连她自己都觉得微微发窘。 卫九思没有回眸,动了动唇,平静道:“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之后,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他其实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还会来?却觉得自己不配再有一丝幻想,不如绝了念头。 阮初音盯着他的双腿,想起文老昨日说的话,心疼得红了眼。 “你上次问我,如果以后有缘再见,能不能对你好一点儿?” 抽噎声如断了弦的琴,轻轻响起,让那道清瘦的身影微微颤了一下。 腿上安放的大手紧紧攥着,不断鼓起的手背出卖了他此刻难平的心绪。 “你回去吧。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现在自己已经没有能力站在她身边了,随即默默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的抽泣声越来越大,让卫九思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起了波澜。 “你现在是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吗?”阮初音哽咽道。望着他头上的珊瑚簪子,把食盒放在桌上站到了他面前。 近在咫尺的玉足让他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抬头的那一瞬间,才惊觉这个令自己魂牵梦绕不惜拿命去搏的女人带给了他多大的冲击。 “你是在可怜我吗?”卫九思赤红着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的面容形如枯槁,宛若一株即将凋零的花朵,散发着死气。皮肤不带一点儿血色,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显苍白。嘴唇上仿佛裹上了一层白霜,干裂得如同窗外的枯叶,毫无水分。尤其是那双饱满痛苦的眼睛,让阮初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腿上的重量显得那么得真实。 猝不及防地举动让卫九思浑身紧绷得一动都不敢动。 心跳彻底乱了节奏。他再也无法稳住呼吸,在心里又一次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哪怕你没了武功,我也要你,你别赶我走。”她抬起脑袋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没了武功,我什么也不是。” 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幻想着这个女人对自己投怀送抱。现在梦已成真,却又不得不把它再当成一场黄粱美梦。 一无所有的男人只能让她一时愧疚,最终依旧免不了被嫌弃,成为累赘。 “你可以和我一起经营酒楼,一样可以有一番作为的。而且我已经找到火莲子了,只差青悠果,剑神就可以炼制续骨丹了!” 这一刻,阮初音决定接受魏时章,不再有任何犹豫。 “你找到火莲子了?哪儿来的?”卫九思瞳孔倏地一缩,再度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火莲子世间罕有。这种逆天的宝贝是说有就能有的吗? “真的!我。。。”突然,阮初音觉得她说不下去了。 “什么?”卫九思捧起她的脑袋追问道。千万别告诉他火莲子是向云驰的,他宁愿去死都不愿意欠下这份人情。 “我。。。夫君的。”阮初音含糊道,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 “还真是向云驰的。”他沙哑着嗓子,抬眸看向院子里的柿子树,吐出一口浊气。 “不是!不是。。。他的。” “那就是秦观之了!”卫九思慢慢收回眼神,低吟道。 “也。。。不是。”阮初音本来想应下的,斟酌了片刻觉得这事儿早晚都要说,不如实话实说。 卫九思神色一滞,忽然又了然道:“那就是临淮王的了。” 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奇花异草,江玄舟能有火莲子并不奇怪。 但是下一秒,他居然看到阮初音摇了摇头。眼神陡然变得危险起来,把她的小脑袋捂得更高了。 “女人,你一共嫁了几个?” 月影阁的情报向来最全最快最准,怎么可能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男人存在?想到这里,两对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脑子的白雾越来越多,胸腔翻涌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阮初音突然后悔起老实交代了。这男人不是刚才还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吗?怎么又那么在乎起自己嫁几个了。不再作答,一头栽到他怀里装死。 直到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恢复了正常节奏,才把脑袋抬了起来。 第120章 重回黎城 “九思,我今天特意为你做了佛跳墙,熬了很久。” 水汪汪的大眼睛,光华氤氲。明艳的小脸微微仰起,娇艳欲滴的唇瓣凑上那只如玉般的下颌。近距离的挨近将她纤翘的羽睫放大到每一根都清晰可见。 美色无边,卫九思微微沉下呼吸,忍不住喉结轻滑了一下。 “那。。。尝尝。。。吧。”他重新捂住那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头吻上心爱的蔷薇。 甘甜在唇间轻轻化开。原来最幸福的时候是她来了,再也没有走。 自那以后,阮初音每天都会去吉光园用膳,头上也多了一支珊瑚点翠簪子。秦观之和向云驰知道她对卫九思的坚持,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喜也只能说服自己坦然面对。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 大街小巷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商铺里盛况空前,喜庆一片。 万鹰之神海东青在镇国公府上空盘旋,高亢的雄枭声为他们捎来了远方的消息。 秦琅读完信笺,把秦观之叫到跟前:“观之,南星国已经解除了对你的封杀令。” 气氛静默良久,秦观之才回道:“好,一会儿我同师父说去。” 话音落下,屋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秦琅凝视着儿子,手指反复摩挲着信笺,权衡再三,开口道:“你请向云驰出面,让他父母把向简章带到黎城去医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踏入南星国半步。你可明白?” 秦观之知道父亲的担忧,沉着脸点了点头。 “此外,如果初音同向云驰回南星操办婚事,你就先回来,不必跟着。有镇北王在,你无需担心。”秦琅继而又道。郝蓉的性子与当朝永安公主江韵姿一样,都是睚眦必报之人。解除封杀令不代表以后不会为难他儿子。能避则避。 “知道了。” 萧萧风雪,寻梅懒去。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秦观之抬头望着空中白茫茫的一片,轻叹声拂过琼瑶,透着丝丝无奈。 “看来要在黎城过年了。” 两日后,三辆马车从凉城出发,驶向黎城。 向云驰和秦观之同乘一辆,两人一路无言。 戚如意与文苍南同乘一辆,两人相谈甚欢。 阮初音以照顾行动不便的卫九思为由与他同乘。 “九思,来吃点桂花糕。温阳补气,健脾暖胃,最适合这个季节吃。”她把早上做好的糕点拿了出来,又把手炉塞到他手里。 卫九思低着头竭力忍着脸上的不自然。他还是更喜欢凶巴巴的“小白兔”。 “手炉你自己拿着,我不冷。” 话音落下,御寒之物又被塞了回去。 “怎么会不冷呢?”望着那张惨白病态的容色和那副一吹就倒的虚弱身子,阮初音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有一种冷叫做“我觉得你冷。” 温热的小手把两只大手裹在掌心轻轻揉搓着。哈上几口热气,想把它们捂热。 “有没有觉得暖和点儿?” 猝不及防地抬眸撞入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 苍白的嘴唇轻轻颤动着,一股久违的情绪从心底渗出,让他反手握上那尺细腰,揽近胸膛。 “是不是因为我废了,你才对我这么好的?” 以前,这只“小白兔”对自己爱搭不理,不是用簪子扎他就是甩他巴掌。现在“小白兔”前后判若两人,让他很不习惯。他不需要被可怜,哪怕自己已没入尘埃,也不需要。 阮初音盯着那双盛满了悲痛和倔强的眼神,心如刀绞,顷间红了眼眶。 曾经这个男人是那么得高傲如星,不屑凡尘。寒光湛湛的弯刀在他手里舞得铿锵有力,气势如虹。如今一点温暖都能让他那么敏感,感到自卑。弹指间,阮初音低下了头,泪水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 再抬眸时,认真地看着他道:“你很快就能行走自如了。等到了凉城,你可以帮我打理醉仙楼,或者我再开一家酒楼让你打理。等我和云驰办完婚事,就操办我俩的,你千万别多想。” 这一刻,阮初音决定动用手里的财富。三朵金花说的对,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连人都是她的,还有什么不是她的? 卫九思闻言一怔,将人紧紧抱在怀里,黯淡无光的眸底重新燃起了斗志。 繁华落尽,春日初藏,不问过往,重拾韶华。 黎城——在爆竹声中开启了新岁。 路上,家家户户挂上了新符。沿街的铺子寒灯不眠,空中弥漫着馥郁的酒香和浓浓的烟火味。 一行人除了卫九思和文苍南,全部住回了黎花街。 “九思,你真的不和我们住一起吗?”阮初音还是想让他留下,省得两头来回跑。 “我的宅子离这里不远。好久没回去了,也该去看看。”卫九思瞥了一眼连排的三套宅子,不咸不淡地回道。就算他不当月影阁阁主,也不代表落魄到揭不开锅,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向云驰巴不得这人赶紧滚蛋,嘴角高高翘起,眼里除了不屑还是不屑。 秦观之上前,自然地揽过爱妻,看着卫九思,口吻颇为客气道:“天寒,我先带初音进去了。你那儿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支会一声。” 这态度把阮初音感动坏了。先前还担心他会不会闹情绪,没想到夫君那么大度。是自己格局小了,想太多。 卫九思沉默了一瞬,应了声离开了。 过了三息,他推着四轮车突然停了下来,转身说道:“初音,刚才忘提了,我的宅子里有一处天然泉眼。” 真的吗? 阮初音眼中瞬间迸射出心动的目光。瑞雪飘飘,眼下还有什么比泡热汤更让人舒服的呢? 她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用力点了点头。 卫九思望着神采飞扬的“小白兔”,满意地转身离去。 向云驰瞅着面色微狞的秦观之,趁着阮初音不注意,凑到跟前哂笑道:“与虎谋皮,傻!” “你聪明?以后还不是得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秦观之鄙夷道,转身和阿虞一起搬起了行李。 第121章 你是魏时章? 入夜,风一更,雪一更。池塘里细浪簇簇,带起片片星光。 屋内红烛闪烁,倒映着床上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红梅在冰肌上绽放,令人羞窘的嘤咛声不断地从唇间溢出让浸没在夜色中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 十指紧扣冲破了一切束缚,那双泪光莹莹的眼睛因不断洇起水雾而陷入了无尽的混沌。 红烛燃尽,白皙的小手高高扬起试图攀上金色的帷幔,黑暗中破出的大掌再次将它拽下,拉回无边的春色中。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以至于直至翌日晌午,阮初音都没起身。 向云驰面色阴沉地瞅着一脸餍足的男人,袖中的短剑发出了不小的铮鸣声。 “想打?”秦观之微微扬眉,挑衅十足地看着他。 “一炷香后,小茶山不见不散。”向云驰冷着脸,爽快应战纵身虚空。 “苍啷”一声,青虹剑出鞘。 白色的绸帕一寸一寸抹过剑身,伴随着一声得意的轻笑,院中彻底没了俩人的身影。 未时,睡美人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洗浴过后,身上的痛感减轻了一半。 灶头上温着一碗三鲜面。奶白的汤底和红彤彤的大虾让人食欲大开。 “阮姐姐,这是公子专门为您做的,快尝尝。”虞煜兴奋道,都热三回了,总算等来了。 “哦,好。”阮初音连忙夹起一筷子吹上一口气放入口中。 甘露汤的味道格外鲜美,再配上蕈子和大虾,味道好极了。在大冷天能吃上一碗夫君亲手做的热汤面比什么都来得幸福。 “阿虞,怎么没看到观之和云驰?”她剥着大虾问道。 “估摸着有什么事儿出去了吧。”虞煜也纳闷呢。他刚从醉仙楼回来,并未见着公子。 “哦。”阮初音轻声道了句。突然想到今日还未去看望过卫九思,不觉加快了下筷的速度。 用完膳,她叫上了冥七一起去归雁园。 行驶到一半,忽而想起了什么,叫了停。 “阮姑娘,怎么了?” “冥七,你知道去清风阁的路吗?”阮初音问道。 冥七眼里闪过怔愕,呆呆道:“认识。” “那我们先去一次清风阁。此事。。。不要。。。说出去。”阮初音压着嗓子叮嘱着。 “好。。。”冥七诚惶诚恐地转过头,心下警铃大作。莫非。。。莫非。。。他不敢再想下去。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手里的缰绳收到紧得不能再紧。 对!他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清风阁 魏时章刚打完坐,还没沉下最后一口气,就见他爹毫无征兆地撞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那一道巨响差点儿让他血气翻涌,重创肺腑。 “爹!”有病吧? 他咬牙切齿地问候着。 “时章!出息了!竟然会有那么美的姑娘上门找你!赶紧换身像样的衣服出来!”魏厌离满面春风。他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儿子成婚了。 “什么姑娘?”魏时章提起袍子的大手一顿,瞬间把头扭向父亲。自从他留了胡子,就再也没有姑娘上门找过他了,怎么刚剃完就有了?看来以后得天天戴上幂篱。人长得太俊,遭罪啊! “姓阮。和云驰的媳妇一个姓。” “爹,您再说一遍那姑娘姓什么?” 魏时章惊得眼珠都快凸出来了,死死得盯着父亲,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姑娘上回还连甩了他几巴掌,发了狠话,恨得他要死,怎么可能来找他?一定是爹听错了!”他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 “他娘的,你小子动作快点儿!一会儿人跑了,老子打死你!”魏厌离抄起案上的一本杂书重重朝他丢了过去。 “知道了知道了!” 现在魏时章不仅要换上最好看的袍子,还得把一身臭汗洗了。 “磨叽什么呢!”魏厌离见他又把衣服褪了,额上的青筋突突暴起。 “爹,这姑娘喜欢俊的,您先稳住她,我很快就来。”话音落下,空中刮起一阵旋风,盥洗室里乒铃乓啷响个不停。 池子里的冷水一瓢接着一瓢从头上浇下,直到身上没了味道才用内力烘干换上母亲去年为他买的那件昂贵的月牙白袍子,阔步走向中堂。 阮初音已经喝下三杯热茶,手边的果点堆成了小山。 大胡子的爹除了在她报上全名的时候愣了三秒,眼里的笑意就没断过。 伯父十分健谈,除了没问她手里有多少钱,其他能问的全问了。 忐忑的眼神不停地朝着大门望去。她觉得如果“大熊”再不出现,自己真快圆说不下去了。 “初音,一会儿留下用膳,晚上有暖锅。”魏厌离亲切说道。他越看阮初音越满意。难怪老五为了她把家里上上下下全惊动了。长得那么好看,再过一百年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不间断的炙热眼神盯得阮初音脚下抠出了三室一厅。唇角的弧度忽上忽下,浑身仿佛有一万只蚂蚁爬过,让她忍不住换了一次又一次的坐姿。 魏时章的父亲相貌堂堂,长得浓眉大眼,英武不凡,一把年纪保养得极好,瞧着比他儿子都年轻。 就在魏厌离准备开始第四轮发问的时候,一道高大的黑影把门框遮挡得严严实实。 “爹!”魏时章迈入中堂的那一刻起,身体就定格住了。 大过年的,喜事连连,还真是她! “我去通知老刘加菜,你们慢聊!”魏厌离把空间留给他俩,乐呵呵地去了膳房。 阮初音瞅着面前的魁梧男子,只觉得眼前光芒万丈。 漫画中才有的男主角走出来了! 一身白袍,身形挺拔,犹如宫阙的玉树琼枝,仙气飘飘,从容优雅。 他的面容犹如中秋高悬的月亮般明亮,比春日满园的芳菲还要妖娆。英气十足的眉宇间透着不羁和霸者风范,如山峰般峻峭的鼻子把他的五官衬得深邃无比。宽阔的肩膀,精瘦的腰身,还有被衣袍裹紧勾勒出的流畅线条,无不散发着爆棚的阳刚之气。 天啊,这是怎样的一张逆天神颜啊! “魏。。。魏时章?”阮初音不确定地唤了声。 第122章 万有引力始于颜值 “还丑吗?”魏时章小心翼翼地问道,手心升起一股热气,心脏越跳越快。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上回这姑娘是怎么骂他的。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动静,就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脑袋缓缓低了下去,头上插着的两支簪子,红色的那支雕刻着精美的图纹,而那支白色的仅仅雕了一片叶子,看得他慢慢挑起了眉梢。 原来这姑娘喜欢簪子啊! 待脸上的红云散去,阮初音重新抬起了脑袋。那张举世无双的漫画脸又一次强势地撞入眼帘,一条优雅如月的浓眉正在缓缓落下,不羁的弧度恰到好处,尽显倜傥。妖冶的眸子似笑非笑,正玩味地看着她,露出一排井然有序的牙齿,比玉石还白,比珍珠还亮。 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两朵红云又一次悄悄爬上梨颊。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比。。。原来好。” “你为什么要留胡子啊?”阮初音觉得他三十有一还没娶上媳妇就是被那一大撮杂毛给耽误的。 “没遇着你呗。”他耸了耸肩坐到她身边,拿起一块梅花酥咬了起来。练了一天功,什么都没吃,幸好一会儿就到饭点儿了。 “哦。”阮初音近距离地欣赏起这张盛世美颜来,恍惚间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哦”声拖得又轻又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魏时章眉眼弯的弧度更大了,心里得意得冒起了泡泡。 现在知道爷为什么要留胡子了吧? “你来找我,什么事儿?”他明知故问道。 “我。。。还想再问问火莲子的事儿。”阮初音回得有些别扭,心虚地把目光缓缓收了回来,不再看他。 “你同意当我媳妇了?”魏时章心下一喜,早知如此,上回就该先把胡子剃了再去找她。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还没等到小姑娘的回应,就看到她微微仰起脑袋,眨巴着一双美目瞅着他发呆。 此时,阮初音的心情有点儿微妙,觉得如果真的嫁给他,也不是不行。 “万有引力”始于颜值,迷于声音,痴于肉体。 这三大件,“大熊”现在都有。 “不同意?”魏时章的心脏咯噔一沉。怎么回事?长这么俊还不同意? “你。。。不想要火莲子了?”他追问道,眼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解。 “要不。。。你先把火莲子给我?咱俩试着处处?”阮初音说这话其实已经有答应他的意思了,但是魏时章听不懂,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把火莲子给你了,到时候你又说和我处得不好,不嫁了怎么办?” “我是这种人吗?”阮初音闻言,有点儿生气了。她向来说话作数。要不是上回这头熊激怒了她,也不会撂下那些狠话。 魏时章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言而无信。 中堂里的空气渐渐放缓了流动的速度,气氛变得令人窒息起来。 蹭的一下,那抹俏影站直了身体,胸前的一对明月因上火上下轻颤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瞪着喷火的眼睛扬起一根手指,气愤道:“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就此。。。” 话到尽头,突然说不下去了。卫九思需要火莲子。 “就此。。。什么?” 就此告辞吗?魏时章缓缓压下嘴角,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起来。这姑娘果然从头到尾就想骗他的宝贝,半分诚意也没有。 正当他准备起身时,突然又看到那姑娘放下手指,慢慢坐了回去。 “就此。。。打住。来谈谈婚事。”阮初音放平语气把话说完。 一阵豪放的大笑声响起。 魏厌离阔步而入,笑得眼睛眯成了直线。 “先用膳,边吃边聊。”他没想到这俩孩子的进展那么快,不如今晚就把吉日给定了。 晚膳十分丰盛,两只大暖锅,里面铺满了肉。八宝鸭、炙鹅、芙蓉鸡片、清蒸大虾、桂花鱼翅等八道硬菜,另外还有六道素菜和两道点心。 三个人吃,实在太奢侈了。 阮初音提到冥七还没吃,有点担心。魏厌离让她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全安排好了。 在这些菜品里,两只大暖锅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羊肉锅里加入了不少香料,大幅减少了羊膻味。肥瘦相间的肉质被煮得酥烂,汤底味浓,一口咬下,肉里的汁水在舌尖绽开,鲜美无比。 清汤锅里放了几粒大枣和蕈子,还有很多玉蜀黍、白冬瓜和菜菔。 魏时章朝清汤锅里打了两个鸡子,等煮熟了捞起一个放入阮初音碗中。 亲密的举动让她瞬间红了脸,让魏厌离看得更高兴了,连喝两壶好酒。 阮初音听说这酒是府里刘伯自己酿的,味甘香醇,具有驻颜功效,顿时来了兴趣,小酌了几口。不想后劲十足,只觉得胃囊里燃起一把烈火,一直烧到喉咙口,思绪也渐渐变得飘忽起来。 桌上,魏厌离发话,让魏时章把火莲子直接给了,就当是提前下聘。 魏时章只当老头子喝高了净说胡话。他娘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万一老五闹起来怎么办? 但是阮初音听进去了,睁着两只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不时地望向他。 那双眼睛里好似倒映着无数颗星星,在如水的月色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宛若施了法术一般,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回到萱草院 魏时章给她沏了一壶清茶,一骨碌钻进了内厢。 过了半炷香,阮初音四杯热茶下肚,还没见这男人拿着火莲子出来,有点儿坐不住了。 环视着四周,发现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朴。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外加一排书格和一张长形案几,连一只花瓶摆件都没有,和魏时章的人一样,“不修边幅”。 走到案边,随手拿起一本没有封面的黄皮书翻了起来,有点儿类似冥七在醉仙楼里摆放的那些传奇杂志。 又过了一盏茶,内厢还没动静。 “啪”的一下,她用力合上书,忍无可忍地冲了进去,发现这男人居然闭着眼睛在打坐,气得她浑身颤抖,身体里的每一滴热血都在沸腾。 但是她没有吼出来,而是直直地站到“大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好闻的蔷薇花香慢慢沁入鼻中,让空气里的呼吸变得灼热起来。 近在咫尺的软香温玉,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她的靠近。 一阵血气上涌,霎那间,再睁眼时,魏时章已将人抱住翻身压上床榻。 “你让我亲亲,我就把火莲子给你。” 天旋地转后,好不容易眼前重现光明,听到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这么说,只觉得又头昏眼花起来。 第123章 只差青悠果 “无耻!”阮初音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这个男人真是无时不在挑战着自己的底线。 “这就无耻了?我。。。还想摸。”魏时章小声嘟囔着,一双星眸紧紧盯着那只白得发光的天鹅颈,喉结阵阵热滚。 “混蛋!你给我起开!”身下的娇人儿两颊烧成了火球,情绪变得渐渐失控起来,扬起右手就要呼下。 魏时章眸光一凛,眼疾手快地把那只不听话的小手举过她的头顶用力压下。 “又想打人?老五说你性子温和又乖巧,我怎么没看出来?” 气炸了,对着那么俊的脸也能下得去手,眼瞎心黑的,也就他能忍。莫非是觉得他看起来好欺负?顿时,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重得要死!起来!”阮初音觉得气要断了。 这男人特么的是真压,一点儿不知轻重,瘦勾岭的八星虎瞧着都没他壮实。 那双带着些许戾气的眼睛定格了一瞬,稍稍抬了抬身体,依旧把人禁锢在怀里,压根儿没有起来的意思。 “这样呢?好点儿没?”他关切地问道。 过了很久,空气中扬起一道无奈的长叹声。 阮初音被他整无语了,气红了眼圈,两片粉唇止不住地颤抖着,吐出的呼吸又急又促,热辣滚烫。 直到魏时章明显察觉到她的呼吸渐渐变平稳后,才重新开口问道:“你到底要不要火莲子?” “要。”阮初音有气无力地答道。这还用问吗?不要的话,他俩还能拉扯到现在? “那你得拿出诚意来。不然我会觉得你在骗我,一拿到宝贝就翻脸不认人,根本不是真心诚意想嫁给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谁都不会做。 “我没有不想嫁给你,我就是觉得咱俩不熟,想先处一段时间培养一下感情。再说,我和云驰还没成亲,你急什么?而且你爹都说了可以把火莲子先给我的。”阮初音把声音放软,试着好好和他讲道理。 “他喝高了,说的不算。火莲子是我的,又不是他的,凭什么他做主?”魏时章直接断了她的念头。 阮初音一愣,望着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人的性子在某些方面和她还挺像的。 “你想怎样?”她凝思片刻道。月十八已经去找青悠果了。估摸着这几日就该有消息传回来。 “想。。。”魏时章说着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过分精致的五官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凑近身下的人,低垂的鸦睫又长又翘,微微颤了两下,顷间红了耳根。明明眼里暗欲汹涌,却依然把自己克制得死死的,没有任何动作。不愧是当了三十一年单身狗的男人,自制力好得没话说。 阮初音呼吸一窒,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隔着衣衫,能够明显感受到胸口处贴着的那片肌肉有多厚实。灼热的体温让她额上渗出一层薄汗,身体如同海绵般瘫软下来。 “那你会把火莲子给我吗?”她憋了好大一口气才问了出来。 “会!”魏时章不假思索道。但凡让他感受到一丁点儿的诚意,自己也不会那么坚持。不过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无耻”。这是正当要求,有什么不可以的。她也可以这么要求自己啊! 阮初音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这回魏时章悟得快,只愣了三息就把她的小脸摆正俯身吻了下去。 力道不大,不像上次那么不得章法又凶又狠,有点儿试探的味道。 慢慢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有点儿不满足于那只娇艳欲滴的小嘴,一路沿着她的雪颈吻至锁骨。 这男人好像很喜欢这里,不停地来回亲吻着。滚烫的气息让她微微仰起小脸,忍不住轻轻喘了起来。闭眼之际,娇艳欲滴的红唇又被再次堵上。这一次,他吻得很深,吻得两人大脑放空,连心跳也停止了。 过了很久,放开身下的人。 阮初音刚想换上一口新鲜空气,倏地感到胸口一凉,紧接着又变得灼热起来。 这把火燃得太快,震得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只大掌并不满足于此,一路摩挲而下,缓缓没入裙底。 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了了,一把抓住那只大手死死钳住。 “又想食言?”魏时章吻上她的耳垂,在她耳畔压着嗓子饱含情欲地问道。 “你,别太过分!” 一股股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廓和发间,额上的薄汗越渗越多,整个小脸红得比她院里盛开的蔷薇还要艳上三分。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那娇嗔的模样落入魏时章眼里,只会让他体内的欲火燃得更旺。 大掌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 怀里的人浑身颤抖,两只玉足因受不了刺激微微拱起脚背。两行清泪不断淌下,神思早已陷入混沌。 直至窗外响起了鸮声,才惊觉夜色浓稠,魏时章这才放过她,将人扶起。 离开清风阁时,阮初音整个人都是懵的。缓缓摸上袖兜里的宝盒,两只小手瞬间攥成了拳头,眼尾被气得又染上了一层重重的绯色。 冥七察觉到她的心情一点儿糟糕,战战兢兢地问道:“阮姑娘,归雁园还去吗?” 沉默了片刻,车舆内传出一道清晰的叹息声。 “明日再去吧。” 归雁园 卫九思满目猩红地望着满园的蔷薇,心里苦涩地如同咬碎了十颗蛇胆。 “阁主,夜里风大,您早些歇着吧。阮姑娘也许今日是遇到什么事儿耽搁了,明日一定会来的。”文苍南苦口婆心地劝道。 “知道了。”他望了眼高悬的银盘,眼圈儿渐渐红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没想到现在的自己这么没出息。活该被人嫌弃! 文苍南似乎还想再安慰几句,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不明天他早点儿把人接来? 既然这么放不下,何苦一个人来归雁园住呢? 秦观之和向云驰的关系就他看来也不怎么滴,不照样一起住得好好的? 面子值几个钱,有阮姑娘重要吗? 第124章 领证 寒酥落,满地银。 大街上,贵女、孩童打扮得花团锦簇,一个个挑着花灯,在一声声爆竹中笑语喧阗。 几家点心铺子蒸的豆馅团子香气四溢。早晨来上两只,再配上一壶豆蔻熟水,甭提有多慰藉了。 冥七抱着六个团子和两壶熟水上了车。 “阮姑娘,您真要住到归雁园去?”今早小宅院里的气氛格外压抑,尊主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难看到了极点,真担心他一怒之下把屋顶给掀飞了。 “嗯。到那儿住几日,正好把地儿腾出来,让他俩好好打。” 阮初音的脸色看上去也没有多好。 昨夜本就心情欠佳,一进门就看到两个鼻青脸肿浑身挂彩的男人剑拔弩张地两两对视着,让她尚未完全压下的火气一下子翻倍地涌了上来。要不是时辰太晚,她昨晚就去归雁园了。 家里头才住了两个就吵成这样,以后人多了怎么办?每天什么事儿都不用干,天天当调停员得了。 醉仙楼那儿本就忙不过来。平日里也不见他俩过去冒个泡,打架的时间倒是一挤就挤出来了。 冥七瞅着气氛不对,赶紧闭上嘴巴勒紧缰绳。 归雁园大门上的两只红灯笼依旧亮着。 文苍南没想到阮初音那么早就来了,还带了两只行囊,把他激动坏了。 “阮姑娘,您是。。。要在这儿住下?” “对,小住几日。文老,先别去叫九思。我去膳房给你们做点儿吃的。”阮初音瞅着天色灰蒙蒙的。趁着太阳还没完全露脸,下点面。 “好!好!”文苍南笑得眼角满是褶子,接过行囊一路跑向主院。 “冥七,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自己回去。” “几。。。日?”冥七得问清楚了,否则没法向尊主交代。 “三日吧。”阮初音觉得这个时间足够让那俩人反省了。 冥七松了一口气,把车上买的吃食送进府里就离开了。 主院 卫九思耳朵里仿佛被轰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盯着文苍南,哆嗦着唇瓣,一个字也发不出声来。 脚底似有热流窜入,直冲天灵盖,让他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真这么说?” “行囊都带来了,还会有假?”文苍南好笑地拍了拍怀里的包裹。 “那。。。找几个人把隔壁的履雪院打扫出来。”卫九思披上外袍,四轮椅也不坐了,步伐沉稳有力,一点儿都没有腿脚不便的样子。 “有什么好打扫的,就住主院。四间厢房还不够你俩住吗?人家都答应嫁给你了,有什么好矫情的。”文苍南把两只包裹往桌上一放,亦庄亦谐地说道。 “她人呢?” “在膳房,说是要给您做早膳。” 卫九思不再多想,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赶了过去。 膳房里白烟袅袅。 一股浓郁的鲜香弥漫开来,是羊肉的味道。 阮初音把羊肉放入锅中,加入葱姜蒜和清酒去腥。再把撇去血沫的羊肉切片放入砂锅中加入菜菔炖煮。 趁着空档,做了鸡蛋面。 卫九思走进来的时候,面条刚刚下锅。 “九思,刚路上我买了点豆馅团子和熟水,你先吃点儿。羊肉面一会儿就好。” 她边说边把细面捞起放入碗中,又在里面撒上一把葱花、盐、几粒血杞子和一小勺自制的胡椒鲜辣粉,再把砂锅里炖好的羊肉汤舀入碗中。 能在大冷天吃上一碗羊肉汤面,什么毛病都被“熨平”了。 忽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把头又抬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卫九思的腿,道:“你能走了?” 倚立在门前的身影点了点头。走近,接过她手里的碗摆到一旁的桌子上。 前几日行走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儿疼。现在除了武功还没恢复,已与常人无异。 卫九思望着围着襜裙为他洗手作羹的“小白兔”,神思恍惚了一下。 她的眉眼间尽是柔情,唇角浅绽的弧度透着关切,口吻如春风般温暖,让他有一种陷入梦境,不真实的错觉。 “愣着作甚,快尝尝。”阮初音把玉箸递给他,又在他碗里多加了几片羊肉。 卫九思低着头,敛回心神喝了一口热汤。 奶白的汤底没有一点儿膻味,鲜香和辣味在齿间流走,从喉间滑入胃囊的那一刻,心海上仿佛升起了一轮暖阳,浑身热乎乎的。 面条被拉得很细,吃起来很有劲道,每一根都饱含汤汁,带给他无与伦比的舌尖享受。 抬眸盯着“小白兔”那恬静温和的模样,觉得如果俩人能一起走完一辈子该有多好。 上回她说等操办完和向云驰的婚事就会同自己成亲,不知她还记不记得。 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却不想让他听到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九思,吃完后咱俩去府衙登记,把婚书拿了。”阮初音不是北月国人,但是卫九思是,所以等她带卫九思回到大雍,还得再登记一回。 “你不后悔?”卫九思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手中的玉箸差一点儿都被他捏断了。 “后悔什么?快吃。”阮初音知道现在是他最不自信最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于是伸出小手轻轻揉上了他的脑袋。 从未想过这个男人有一天会变得那么依赖自己,眼里不知不觉多了一份宠溺。 两个时辰后,卫九思盯着手里红彤彤的龙凤官帖,心里百感交集。 舔血十多年的生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人生的轨迹似乎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就发生了改变。 大手紧紧裹着小手,直至回到府里都不舍得松开。 当阮初音把火莲子交到他手中,卫九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荡,将人揉进骨血。 这份心意为他带来的是涅盘的希望。 余生很长,熬过谷底自有高峰。 眼底划过明亮,斗志高高燃起。这一刻,他对月十八又多了一份期待。 第125章 走为上策 猝不及防地对视,点燃了两人眼中的火花。眸光流转间,他伸出拇指抚上那抹丹唇一次又一次地勾勒着它的轮廓。 美人的气息有些不稳,眼尾染上的绯色越来越深。 修长如玉的手指沿着唇角一路滑下。裙衫轻解的那一刻,雪肤倒映在瞳孔中,艳光四射。紧紧贴上,腹下传来的暖流令他神魂俱颤欲把凝脂揉碎。 身下的娇人儿情动地扬起玉指,划过那具滚烫的胸膛,彻底唤醒了他暗藏心底许久的念想,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鼻尖萦绕的蔷薇花香让屋内的气氛陷入了疯狂。 黑暗中,两条藕臂缠上了男人的脖子,情难自已地挺起一对明月蹭上他的胸口。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加重,眸光也变得越发幽暗。 纹理紧实的腹肌,性感的人鱼线,精瘦的蜂腰还有那两条逆天的大长腿都将性张力拉到满格。 在那让人血脉贲张欲罢不能的力量下,屋内的温度直线上升,烈火熊熊燃烧了整个夜晚。 第二天早上,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门外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向云驰在与卫九思凶狠地对视了几秒后,把阮初音拉上车说起了悄悄话。 “初音,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的声音低哑酸涩,眼里透着疲倦,细细瞅着,血丝在眼白中清晰可见,还带着一点儿水光,让阮初音看了心疼极了。 “你俩以后还打吗?”她略带责备地问道。 “不打了。”向云驰面色诚恳地求饶着,心里却不以为然。这次是他失策,下回得不露痕迹地打。 这番话带给阮初音莫大的安慰,眼神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柔情似水。 向云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趁机将人搂进怀中吻了起来,两只大手也变得越来越放肆。 眼见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少,连忙叫停。因为她知道卫九思肯定还在等着,没有离开。 向云驰撇了撇嘴,压下不满,帮她穿戴整齐。今日来归雁园并不是来接她回去的,而是有事儿要说。 “初音,我娘和三舅到黎城了,一会儿要去一次清风阁。” “去。。。清风阁。。。做什么?”阮初音一听清风阁三个字,当即打了个激灵,就连问出的问题都显得那么缺乏逻辑。 不过向云驰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异样,向她解释道:“我大爹在清风阁,她肯定得回那里住。” 阮初音闻言,误会向云驰是来接她一起去的,脸色慢慢褪去血色,屏息问道:“所以。。。我也要去?” “那倒不用。我可能要在那里住上几日,所以这会儿特地过来和你说一声。”他心里也纳闷呢。按理说应该把媳妇一起叫上才是,但是娘却只让他带上戚剑神。 车舆内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向云驰见阮初音低着脑袋,以为媳妇不高兴了,又安慰了几句送她下了车。 果然,某人依然伫立在大门口,眼神不善地锁定着他。 过了不久,卫九思发现自从“小白兔”送走向云驰后好像变得魂不守舍起来,冷声问道:“他刚才凶你了?”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儿累,想睡一会儿。”阮初音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不安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如果向云驰知道了自己和他大哥的事儿,会怎么想? 心脏咚咚直跳,脊骨里仿佛灌入了冷风,后背阵阵发寒。 虽然这事儿能说清楚,但是她好怕啊。当晚,趁着月黑风高,带着卫九思、文苍南和秦观之离开了黎城,直奔大雍。 他们以为阮初音在生向云驰的气,一路上对此事闭口不提。秦观之乐得爱妻跟自己回去,卫九思巴不得向云驰滚得远远的,谁也没往深处想。 清风阁里,原本应该一片喜气祥和,如今却沉闷紧张,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向云驰在强作镇定送走戚剑神后,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朝着魏时章挥剑而下,吓得向婉蓉脸色骤变,当即下场试图把他俩分开。 两个孩子的武功很高,没过几招便觉得力不从心起来。最后还是魏厌离把他俩顺利分了开来。。 魏时章是向婉蓉的长子,除了向云驰以外,就属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多多少少偏向他的。毕竟魏时章今年三十有一,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对于她和魏厌离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就阮初音的容貌和性子,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都不为过,也难怪老大动了心思。 而且老六也看上她了。前阵子沈清欢还专门为了此事特意向她打听。本想趁着过年探探老五的意思,如今看来是说不得了。 “娘,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哥抢我媳妇?”向云驰怒目圆睁,袖中的双子剑已然出鞘,发出铿锵的轰鸣声。 “怎么?你还想捅娘一剑?收起来!”向婉蓉瞅着气得浑身颤抖的“命根子”,心疼了一下。 “你大哥的想法。。。固然有错,但是他也没逼你媳妇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火莲子有多稀罕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别怨你大哥。再说初音本来就不止嫁了一个,秦观之都没发话,你一个人冲在前头作甚?”向婉蓉觉得向云驰在感情上多少有一点儿沉不住气。与其让阮初音嫁给不相干的人,还不如嫁给自己人。她这辈子一共生了九个,把老大算上,也才解决了三个儿子的终身大事,还有六个没落实呢!想想就糟心。 被母亲这么一说,向云驰更气不过了! 是啊!阮初音不去救卫九思,不就没这事儿了吗?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到底还是自己媳妇给了机会。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狂躁直冲脑门,喉间的咸腥味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向婉蓉傻眼了,愣了三息,紧紧抱住儿子惊声高呼,一时间清风阁里乱作一团。 直到第二天夜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才渐渐缓和下来。 魏时章一直站在门口没敢进去,魏厌离摇了摇头示意他离开。 此事已成定局,至于云驰那儿,相信婉蓉自有法子开导。 第126章 又经八方镇 过了三天,向云驰在母亲的再三劝说下勉强接受了阮初音和魏时章在一起的事实,迈着沉重的脚步一路走回了黎花街。 屋里只有坐在一角专心磨药的戚剑神和阮初音留给他的一封冰冷的黄皮信笺。 信里所表达的内容很多,但是在向云驰看来所有的说辞都不足以让她走得那么急,急到连等自己回来商量的时间都没有。 好看的眉毛越锁越紧,周身散发出来的凌厉之气让戚如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收了镇北王府的重礼——一枚山阴共生果。此果三百年一开花,三百年一结果,只生长在最高最险峻的白水崖上,极为难得。 眼下,他是回不了凉城了,旋而说道:“向小友,老朽还需在此地叨扰几日,你是先回凉城还是在这儿等他们回来?”秦观之也给他留了一封信。听意思是被镇国公夫妇突然叫回去的,具体什么事儿也没明说。 向云驰稳了稳心神,回道:“剑神客气了。您不辞辛苦前来北月专程为我三舅治病,这份恩情我们镇北王府没齿难忘,何来叨唠之说。我。。。一会儿先回凉城同他们汇合。” 现在他的胸腔内宛若有一万匹脱了缰的野马在肆意奔腾。一双拳头被碾得咯咯作响。 心里没鬼,跑什么? 看他怎么把人逮回来! 此时,阮初音等人已经抵达大雍境内。 她一听秦观之有意落脚八方镇,浑身又是一震。 这里是沈听雪的地盘。 不行!万一遇上问起向云驰,多尴尬! 想什么,偏来什么。这不,还没等她开口,他们的马车已经与沈听雪的撞上了。 这里说的撞不是遇上的意思,而是真撞。 强大的冲击波差点儿没把车舆给震散架了。 夜幕低垂,沈听雪的马车从小巷里蓦然直驱而出横截在他们车前,虞煜根本来不及收住缰绳。 事发突然,秦观之一把搂过阮初音,但是她却死拉着卫九思不松手。流光瞬息间,只好一剑掀飞屋顶,把他俩一块儿提了出来。 卫九思鸦睫低垂地看着紧紧环住自己的“小白兔”,感动得将下颌抵上她的脑袋反复摩挲着。这一刻他觉得哪怕是要他去死,都无憾了。 秦观之满眼愠怒地盯着这两人又不好发作。若不是阮初音刚才护着他,挂彩是肯定的。只好把火气发在那个肇事者身上。 “里面的人,出来!”他望着眼前这辆看上去异常“结实”的马车,火气又腾起三分。 驾车的马夫已经被震到一边昏死过去,车舆内一前一后缓缓爬出两个衣衫不整,有伤风化的一男一女。 那狗爬式的姿势让阮初音仅瞅了一眼就羞得偏过了头。 倏地,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又把脑袋猛地扭了回去。 “沈听雪?是沈听雪!观之,赶紧救人!” 熟悉的声音让沈听雪忍着断骨的剧痛微微抬起了头。当他看到那抹日思夜想的倩影朝着自己直奔而来时,认命地挤出两滴泪花又把头埋了下去。 从没想过俩人再见时会是这样窘迫的场景。如果现在有一座悬崖放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重新投胎。 秦观之忍着不断抽搐的嘴角,伸出一只胳膊欲将人提起,却发现竟然提不动。 微微一愣,朝后看去,只见那名仅穿着一件薄衫,体型彪悍的年轻女子正用手死死地抓着沈听雪的两只大脚。 阮初音立马心领神会地上前想要分开俩人,但是现实很打脸。她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被那个姑娘一起拽了下去,重重压在沈听雪腰部以下的位置上。卫九思和秦观之浑身一震,顿时勃然大怒,冲上去把阮初音一把拉了起来。 “沈听雪,你俩找死啊!” 秦观之明显误会了两人的关系,青虹剑的剑尖距离沈听雪的脑袋仅一寸之遥。 “他娘的,老子和她没关系!柳霜霜,你再不拿开你的脏手,休怪我不客气!”沈听雪终于从窘死的边缘挣扎回了一丝理智,不客气地用力把柳霜霜一脚蹬开。 “沈听雪!是你先招惹我的!夸我月下惊鸿影,疑是月中仙,还邀我一起游船赏月共赴云雨,怎么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你是不是男人?” 柳霜霜揉了揉腰下的两片肥肉,艰难地挺直了身子。 冷月高挂枝梢,从西面泻下如水般的清辉。 秦观之,卫九思和阮初音定格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沈听雪说的那位“月下仙子”,顷间化身为三棵古树,思绪一片空白。 又浓又密的青丝蓬头乱飞,上头缀着的三根金叉已经歪斜得不成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在地。 她的面容十分富态,皮肤细腻亮泽,保养得相当到位。但是五官却显得格外普通。不大的眼睛,不高的鼻子,不小的嘴巴,再配上一具堪比八星虎壮实的虎躯,给了他们极大的视觉冲击,让阮初音硬生生地把她和魏时章那身强健的体魄作起了比较。 耳边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柳霜霜在看到秦观之和卫九思那精致的面容和有型的身材时,啜泣声戛然而止。 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想要把两轮“明月”看得更清楚些,却不想揉化了眼上的妆容,在白皙的凝脂上留下厚重的一笔。 秦观之屏住呼吸,拉着阮初音退开一步。沈听雪扭了两下手腕,连忙跑向他们身边,满面通红地指着一脸犯花痴的柳霜霜破口大骂:“天地可鉴,我沈听雪什么时候和你共赴云雨了?初音,你千万别信她,她有病!” 额。。。 这一刻,阮初音确实发自内心地相信沈听雪多一些。毕竟他是那么一个光风霁月的翩翩美男子,又吹得一手好笛子,应该是一个对爱情有追求、有憧憬,不会委曲求全的男人。 “沈听雪,你个杀千刀的!你敢说你对我没这个心思?没心思约我出去作甚?送我金簪作甚?现在我爹来问亲了,你又说对我没意思?你把我柳霜霜当什么人了?还有今日,你敢说不是你约我出来赏月的?”柳霜霜回过神来,对着沈听雪义愤填膺道。她又不是没人追!现在这男人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却一个华丽转身云淡风轻地来了句“不合适”。 凭什么?要走也行,但是必须得让她舒舒服服地睡一次。 今日她下的媚药比上回猛多了。半瓶合欢露的量,就算熬得过去,这辈子也废了。 第127章 一辈子都没脸见人的操作 沈听雪的心脏骤然缩紧,体内陡然升起的欲火烧得他面颊滚烫,喉咙发紧,就连视线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柳霜霜,你又对我下毒!”他振臂一挥,手中的白玉笛顷间没入手中。 空中划过一道银光,右腿上赫然多了一条细长的口子。 缓缓渗出的鲜血惊得阮初音失声叫了起来,转身一头扑进秦观之怀里闭上了眼睛。 浓郁的合欢香透过伤口弥漫开来。 柳霜霜不可思议地愣了几息,转而扬起一阵刺耳的大笑声。 “你再砍啊!你就算把自己砍死也解不了这媚毒,不如从了我。本姑娘愿意不计前嫌,挺身相救。如何?” 失控的表情把他本就俊美无俦的容色衬得更加艳色无双,让柳霜霜的眼神变得越发痴迷起来,情不自禁地朝着那具倔强的身体扑了过去。 耀眼的白光再次亮起,在距离柳霜霜跟前半寸处重重划下。 青石板裂开一道极深的罅隙,溅起的碎石打在“虎躯”上,顿时多了五个指甲盖般大的血窟窿。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夜空,吓得阮初音两手瞬间捂上耳朵,瘫软在秦观之怀里。 这是她穿来这片异世后第一次见到女子挂彩。 “她死了吗?”阮初音紧张地回头看向沈听雪。无论在哪个国度,凡击杀女子者一律死刑。沈听雪犯了死罪,这可如何是好? 卫九思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一口气在,平静说道:“没死,八成是疼晕过去了。”月影阁本就是暗杀组织,从来不会把律法放在眼里。 但是秦观之不一样,被正统教育熏陶了那么多年,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警觉地四下望了望,还好这一片沿街的商铺都打烊了,并没有他人看到。 沈听雪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如果一定要用词把这幅画面描述出来,也许用雨后的牡丹来形容最为合适。 含泪而立,娇态可掬,自带春光,暗香高举。 只是这道待破肉身的“春风”已经倒下,怎么办呢? 要不,将就一下? 秦观之黑着脸和虞煜一起把不省人事的柳霜霜扛进车舆,又把沈听雪丢了进去。 卫九思和阮初音瞅着那两人一脸淡然的操作,额上掉下三根黑线。 “观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听雪并不喜欢那个姑娘?”阮初音有点儿同情起沈听雪来。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不娶也得娶了。 “那你说,我们这里还有谁可以?” 你吗? 秦观之眸光沉沉地盯着她幽幽问道,让阮初音突然觉得四周的气氛变得阴森起来。 卫九思不动声色地把人揽到怀里,与他隔开了距离。 在这事儿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合欢露的毒性十分霸道,想要凭借自身的意志力消散药性,就沈听雪所中的剂量是绝对不可能了。 比起七窍流血而亡,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他俩还是低估了沈听雪对柳霜霜的厌恶程度。 “砰”的一声巨响,那具“虎躯”如秋风扫落叶般被踢出了车舆,砸在鞍座处抖了两抖,跌落在地。 两只骨节分明的玉手重新爬出车舆,手背青筋虬起,承载着爆体而亡的痛苦。 唇间挤出的名字让不远处站着的三个男人彻底黑了脸,也让阮初音羞得娇躯乱颤,心神俱荡。 原来沈听雪竟对自己存有那种心思。 但是他是向云驰的亲弟弟,又不能见死不救,只好鼓起勇气在两位夫君的死亡凝视下颤颤巍巍地动了动唇。 还没说完第三个字,就察觉到卫九思的胸腔明显有了起伏。而秦观之喉间则溢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手里的青虹剑已经朝着马车方向慢慢举了起来。 眼见沈听雪的眼眶和鼻腔渗出了鲜血,阮初音忍着心中的不适红着脸试探道:“其实这事儿用手也行。要不你们仨商量一下谁上去帮一下?” 什么? 秦观之、卫九思和虞煜瞳孔巨震地看着阮初音,眼里和耳里齐齐透着对人生的深度怀疑。 这种有悖伦常的事情,她是怎么想得出来的?以后他们还要不要在江湖上,在朝堂上,在宗门里立足了? 阮初音瞅着他们一张比一张难看的脸庞,芙面烧得更红了。 形势所迫,容不得再作半分耽搁,她微微挣开卫九思的怀抱,吸了口长气磕巴道:“就。。。我们四个。你们都不肯,难道。。。难道。。。你们想我去吗?” 虞煜俊面一窘,身体往后一缩。 他尚未弱冠,还是个孩子。这种事儿怎么也轮不到他。 卫九思心中万马奔腾,绷着脸指了指车上的人道:“他自己不行吗?” 阮初音回头望了眼奄奄一息的沈听雪,无奈地摇了摇头。 浓稠的夜色倾吐着压抑的气息。 秦观之和卫九思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吭声。 时间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在沈听雪又喷出一大口鲜血浑身抽搐之际,阮初音再也忍不住催着他俩一起上去帮忙。 无奈之下,两个男人终于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完事之后,扛着他一起去了阑珊阁。而柳霜霜和那名马夫则由阿虞把他们送到了最近的医馆。 王轼和韩东朗今日当值,看到楼主一身是血地被扛回来,吓得心脏都停滞了。 秦观之和卫九思面色难看地走到一旁的水缸前舀起凉水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阮初音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在两道震惊的目光下接过房间的钥匙,拉着两位夫君迅速上了楼。 这一晚,三人都没睡好。 秦观之和卫九思在盥洗室待了一个晚上没有出来。而阮初音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沈听雪从齿间溢出的靡靡之音。 第二天,三人都顶上了黑眼圈。为避免尴尬,他们不等沈听雪露面,用过早膳问楼里借了辆马车匆匆离开了八方镇。 第128章 宴请玄天宗 节后的凉城依旧红彤彤的,弥漫着年后的余味。 地上燃尽的爆竹和枯叶蜷缩在一起,希望的种子悄然萌发。 阮初音透过帘拢望着官道两旁竞相绽放的桃花,希望在往后的日子里,一家人能够无疾无忧,平安顺遂。 驶过凉松街,到处都是衿衿学子的身影。 明月酒楼的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海货粥的销路依然火爆。 “九思,一会儿尝尝楼里的手艺,我保证你吃了还想吃。”阮初音的眼里满是自信和骄傲,让卫九思也忍不住跟着期待起来。 赵无极刚放下算盘,望到大门口伫立的几道人影,眉毛高高扬起,整个人从椅子上兴奋地弹了起来。 “世子,世子妃,你们可回来了!自打你们走后,将军和夫人是日日盼着你们早些归来。” 忽而又朝着一旁的陌生男子看去,心里暗暗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此人的眼神颇为阴冷,好似笼着一层冰雾。俊美的脸庞白得过分,把他那双瞳孔衬得更加漆亮、犀利。 难得一见的好相貌,配上这一身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再俊的容色也让人不由得避之不及。 阮初音察觉到了赵无极眼里的疑惑,主动介绍道:“赵伯,这位是我的夫君卫九思,今后他会来楼里帮我。” 赵无极愣愣地看了世子爷一眼,见他面上神色如常,稍稍安下心来,笑着一边道好一边领他们上了楼。 无论楼里的生意有多火,环境最好的翠柏阁是一定会空出来的。 这间雅阁连着一间内厢,平日里东家忙不过来的时候会留在此处歇憩。 午膳,膳房准备得特别丰盛。 莲花鸭片、蟹酿橙、清汤燕菜、灌汤黄花鱼、炙烤羊排、土豆千层派、上汤菠菜和桂花糖藕共八道菜,外加两道甜品:牡丹水晶糕和茉莉花茶酪。 无论是从做法、味道还是摆盘都是卫九思从来没有见过和吃过的。 他素来爱好美食,明月楼的菜品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品着琳琅满目的美食,聆听着阮初音的详细讲解,突然觉得留在这里帮忙打理酒楼倒也不错。 “九思,楼里客人多,天还没亮早市就开始了,一直要忙到深夜才结束。过了四更又要早早地去接货,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这些环节都已落实了人手,你帮我把控品质,理清账目,管好酒楼就行。”阮初音说的时候轻声轻气的,深怕夫君被这么多活儿吓跑了。 卫九思琢磨着她的话,心里没底儿。 往日月影阁赚的钱,他全用来买宅铺了,还真没什么从商经验。望着媳妇那双盛满希冀的大眼睛,生平第一次违心地说了句:“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一定帮你把明月楼管好。” 秦观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小酒,唇角勾起一抹晦涩的笑容,微眯着眼儿朝着窗外望去。 嫩绿的新芽从光秃秃的枝条中探出,春姑娘正迈着轻盈的脚步从四面八方走来。 楼下,一群富有朝气的玄袍男子望着头上高悬的牌匾,眼里纷纷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宗主,一会儿我们真的能随便点,随便吃吗?”武飞瞥了眼座无虚席的大堂,回头又清点了一遍人数,面上有点儿难为情。 “大不了付银子呗,有宗主在还怕吃不起吗?”金山没好气地睨了一眼不谙世事,傻兮兮的师弟,真想把他的脑袋掰开来看一看是怎么长的。 “可是阮姑娘说过咱们去吃不收银子的,你觉得她会要吗?”池友亮觉得阮初音肯定不会收他们银子。他担心吃完这一顿再想去就更迈不开腿了。 宴山亭敛下眼眸,黑瞳里藏着深潭,幽暗不明。 “那就。。。少点儿几个菜。”他迟疑了片刻,才回道。 既来之则安之,下回还不知什么时候再来凉城,今日也算是应了她的邀请承了她的情。 赵无极正愁着如何安排刚进门的十二位贵客。当他看到为首的俊美男子腰间挂着的玉牌时,眼神倏地一亮。 就凭着玄天宗和世子爷和世子妃的交情,再困难也得为他们把位子腾出来。 醉日阁是楼里最大的雅间,能够容纳二十人用餐。思忖了一会儿,让人赠了两坛好酒给里头的客人,又为他们免单,请他们改日再来。 本来那两桌客人就吃得差不多了,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儿,当即乐呵呵地放下了玉箸。 “宴宗主,世子和世子妃刚好就在楼里,一会儿我就去通知他们。”赵无极满面堆笑地把食单递了过去。 宴山亭一怔,脑中顿时跃入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容,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还有事要办,吃完就走,不必劳烦。”语落,翻开食单,选了十二道价格中等的菜品。 赵无极一看,连一道像样的海货都没有,心里顿时急了,连忙跑去翠柏阁通禀。 此时,雅阁里只剩下阮初音和卫九思。秦观之和虞煜先回了镇国公府。而文苍南则回了她的大宅子。 “玄天宗的宗主来楼里了?”阮初音吃惊地接过他们点的单子,从头到尾足足阅了两遍,都是一些快手菜,似乎真的如赵无极所说,他们在赶时间。 宴山亭对她有恩,那几日不仅冒雨带她下崖寻人,还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把她送到夫君身边。这份大恩岂是一些普通菜品能抵消的? “赵伯,他们的宴席由我来做。” 说完,转向卫九思,简单地和他交代了几句,让他继续留在翠柏阁熟悉账本。 热菜未上,一盘盘精致的果点和热茶已经铺满了半张桌子。 阮初音把他们点的菜全部换成了高级食材。 香酥椒盐虾球里大虾换成了神虾。 神仙鸡的肚子里加满了鳆鱼。 清蒸鲈鱼里的普通鲈鱼换成价格昂贵的花鲈。 三丝燕菜里面的鸡肉丝换成了鱼脍,汤底也换成了佛跳墙的高汤。 十二道菜品全部做了质的飞跃,并且又为他们增加了十二道新菜色。膳房里的灶头只留下三个烧别桌的,其余所有的灶头全部开足马力烹饪醉日阁的菜品。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二十四道菜品全部如行云流水般地上齐了。 第129章 来接我的王妃 玄天宗的弟子望着满桌成倍的佳肴,震惊得不停地眨着眼睛,生怕眼前的全是幻觉。 “掌柜的,这些菜都是我们的?”宴山亭惊诧地抬起眸子,向赵无极确认道。他记得自己就点了十二道菜吧? “没错,我们东家亲自掌勺,亲自加的菜。她去酒窖拿酒去了,一会儿就来。”赵无极扬起灿烂的笑容,热情回道。 听到这里,宴山亭心里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眸中含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浅笑道:“阮。。。秦夫人有心了。” 赵无极一听这称呼,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态度也更加殷勤,把少夫人为他们升级食材的事儿也说了出来,让玄天宗的所有人大为惊讶。难怪一道二十两的神仙鸡里会有那么多三头鲍! “宴宗主,别来无恙。”阮初音笑意粲然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名伙计,扛了两坛松苓酒。 环佩叮当间,一抹蓝色的丽影袅袅婷婷地迈着莲步款款而来。 高高束起的发髻上斜插着两支别致的簪子,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把她那张灿若朝霞的容色衬得更加明艳动人。 纤细的腰肢,饱满的玉峰,摇曳生姿的裙摆让宴山亭瞬间失了心跳。手中的杯盏在不知不觉中滑落,滚烫的茶水翻在腿上的那一刹那,才惊觉失态地站了起来。 金山和池友亮的脸上异彩纷呈,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压下眼中惊色,纷纷跟着起身和阮初音打起了招呼。 今日来的弟子众多,一人一语,几圈下来,宴山亭根本没有机会和阮初音聊上几句。直至离开酒楼的那一刻,眼里都带着淡淡的落寞。 “宗主,您是不是喜欢阮姑娘?”金山悄悄凑到宗主跟前小声询问着。 一记毛栗子狠狠敲了下来。 “金山!言之无物,行之不远。阮姑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妃,也许今后亦会是忘西宗未来的宗主夫人。莫要胡言。”宴山亭有一种被人戳破心事的恐惧,脸色显得有些狼狈。 金山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宗主,青云宗和白云宗的宗主不就娶了同一个媳妇吗?怎么到了您这儿就别扭起来了呢?” “是啊!而且阮姑娘又不是只嫁了秦观之。嫁一个是嫁,嫁两个也是嫁,不差您一个。”池友亮双手赞成金山的说辞。这年头僧多粥少,谁追媳妇讲武德,谁就一辈子打光棍。他们宗主长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和阮初音站在一起,比和秦观之般配多了。 宴山亭微微蹙了眉头,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尖仿佛要裂开似的,沉得不行。 遥望着天边的红日慢慢穿过云霞,金色的光辉投射在眼里,好像也不觉得有多刺眼了。 “宗主,要不等我们造访完青云宗,再从凉城回去?您和阮姑娘见面的次数前后加起来还没有五根手指头多。不和她多见见,怎么培养感情?”池友亮为宗主出着主意。今日也就碰巧阮姑娘正好在酒楼。缘分天注定,可遇而不可求。她和宗主之间的缘分也许不止于此。 宴山亭没有回答。他现在肩上的担子很重,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儿,就算哪天他真的成婚了,想必也没有时间陪伴家人。下个月还要去一次星云宗。紧接着宗门的收徒大会就要开始了。下半年还要举行宗内大比。等比完了,又得准备十宗巅峰大会和年底的武林大会。期间又穿插着各项宗门事务和与各大宗门之间的友谊切磋赛,还要时不时地应战各路登山问剑的强者。不是在比试的路上就是在闭关的路上。 空气中扬起一道无奈的嗟叹声,哪怕他的内心有再多的悸动,也不得不暂且把它们悄悄埋下,藏在心底。 明月酒楼 阮初音写完了二十道新食谱后,把它交给了新平。 走出膳房的时候已是落日如金,映染苍穹。 余晖中,一道狭长的影子延伸到跟前,一双绣满金线的皂靴无声无息地止住了脚步。 稍抬眼睑,正对上一张久违了的英俊面容。 “江。。。玄舟。”她的身体微微一僵,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尴尬起来。 “你。。。回来了。”江玄舟的神色有些黯淡,不像往日里那么自信。似乎是觉得眼前的人儿有点儿不太真实,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没有再说话。 大厅里的食客渐渐多了起来,喧嚣声不绝于耳。 正值晚市高峰,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到了他俩身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阮初音感受到了周围遽增的关注,随即打破沉默,小声问道。 江玄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胸口发闷,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苦笑道:“我来接我的王妃回家。” 阮初音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她张了张嘴,内心纠结了一番后点下了头。 两人一路无言,临淮王府里静悄悄的,比她上回深夜造访时还要安静。 主院里温度很低。江玄舟提起一只红烛,点燃了摆放在四角的暖炉。 环视四周,屋里的摆设十分华丽。尤其是那一排隔开内外厢的镂雕玉屏风,上面一共镶嵌了四十八面碧玉,每一块都是上好的帝王玉,价值连城。 潺潺的沏茶声在耳边跃动,拉回了她的视线。 回眸望去,烛光下的那道身影清瘦了许多,连着两鬓也染上了淡淡的霜色。 缓缓走到他身后,似乎只有在背对他的时候,才敢抬眼好好看他。 “父皇赐下的紫笋茶,来尝尝。”江玄舟把茶碗递了过去,眸光幽深如海,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阮初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避开那道深邃的目光接过茶碗坐到一旁。 冷风吹落了枯黄的树叶,打在窗户上,微微作响。 这一刻,屋里只有两人轻轻拨动碗盖的声音。 直到过了很久,江玄舟才开口:“三日后,北月国太子陆隐年出使大雍。届时父皇会设下盛宴,你。。。会同我一起去吗?” 第130章 这么晚,你想走到哪里去? “不去。。。可。。。以。。。吗?”阮初音抖着眼皮小声询问道。 屋里的气氛变得更沉默了。 江玄舟觉得现在他的心脏上宛若压着一只车轱辘,来回碾得他痛不欲生。 浓浓的不甘令他瞬间赤红了眼,映照在摇曳的烛火中,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的焰火。 “能给我一个理由吗?”此时此刻,哪怕已经猜到或是再不愿面对,他也要听这个女人亲口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他想知道他的王妃能够绝情到什么地步。 阮初音不想去的理由其实并没有江玄舟想得那么复杂。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晕场,人越多心越慌。” “酒楼人也挺多的。”江玄舟侧目凝望,一手端着茶碗,一手在碗盖上反复摩挲着,似乎不太能够接受这么牵强附会的说辞。 “那不一样。酒楼人多,我可以待在后厨,还可以戴上面纱。但是去宫里赴宴不行啊,到时候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啊!”通过王玉梅她们,阮初音已经充分知晓自己在凉城的名气有多响亮。只要她露脸一定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张扬、胆大,敢于展现自己的性子。 江玄舟沉默了。倏地,迅雷不及掩耳地问了一句:“如果是秦观之让你陪他一起去,你会去吗?” “不会。”她不假思索地回道,让江玄舟的表情硬控愣了三秒。待回过神来,脸部的线条仿佛比刚才显得柔和不少。 但是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父皇和母后,继而又道:“初音,除了这次宫宴,以后还有百花宴、灯阁宴、寒食宴、曲江宴、探春宴,还有你前几日错过的除夕团拜会。就算躲过了这一次,那下次呢?而且这次宫宴,父皇有意为太子择太子妃,会来很多人。那几位与你交好的贵女也会参加。” 嗯?他怎么知道自己和三朵金花交好? 阮初音闻言,神色短暂地恍惚了一下,忽然又有点儿想去了。但是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你娘不喜欢我,万一到时候给我出难题怎么办?那么多人看着,你也不好帮我。我还是不去了。”一想到皇后那凶巴巴的眼神,突然觉得屋里比没点暖炉的时候更冷了。 直白的话语让江玄舟如鲠在喉,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母后对初音的不喜表现得那么明显。。。 “近来母后身体抱恙,未必会出席宫宴。”江玄舟宽慰道。 自从李婵娟知悉时先人过世,就此一蹶不振,连她最看重的权力和孩子的皇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终日恍恍惚惚,有一大半的时辰都在呆呆地望着后花园里的木芙蓉。 人,只有在失去的那一刻才会明白自己这辈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选择这顶又沉又冷的凤冠。 阮初音思前想后,越想心里的阴影面积就越大。未必出席那就是还有出席的可能了?旋而脑袋摇得更快了。 “你要是搞不定,我明天就回黎城。” 躲不过难道还不能跑吗?算上魏时章,她有三位夫君都是北月国人。这会儿男人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江玄舟没料到这女人为了躲避宫宴竟然想逃,被她彻底整无语了,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阮初音,你是想我沦为大雍的笑柄吗?” 沙哑无力的嗓音仿佛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道磨难,不由得让她听了呼吸一顿。 微微抬眸,望到那双略显呆滞的眸子里透着一丝脆弱,那两片苍白的薄唇微微颤抖着,好像正在竭力隐忍着什么,不想让更多的责备话语溢出口中。 平静的心海掀起了波澜,一浪高过一浪,一直高到让她再也无法忽视这个男人眼中的悲戚。 “好。。。吧。但是我先声明,我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也不会弹琴,更不会吟诗作对。到时候可千万别为难我。” 无论她会还是不会,总之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江玄舟的眼里渐渐有了光彩,端起茶碗的那一瞬间,唇角扬起了一抹久违了的笑容。 “你是本王的王妃,又不参加太子选妃,无需登台献艺。”这一点儿他还是很笃定的,否则也不会坚持让她赴宴。 紧张的气氛终于得到了缓解,阮初音也总算松下了一口气。 “是不是没其他事儿了?那我先走了?”她放缓了语气,慢慢问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突然觉得那种紧张的气氛好像又回来了。 心脏咯噔一沉。 莫非还有别的事儿要谈? 卫九思还在酒楼,镇国公府那儿还没顾得上露脸,好多事情都在等她落实。 “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脚下踩的这片地儿也是你的家。这么晚了,你想走到哪里去?”江玄舟笑得极浅,话音未落,人已经来到她的跟前。 娇人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喉间吞咽的声音在万籁俱静的夜晚清晰可闻。 刚要说话,只觉被两只强而有力的大手一把扛了起来。定神过后,四目相对,可以清楚地看看到从那男人眼底翻涌而上的暗色,炙热无比,直摄心魂。 “我问你,你是不是我的王妃?是不是我的妻子?” “那日是不是你亲口说过救下秦观之就与我好好过日子?” “你。。。究竟认还是不认?” 掷地有声的三连问犹如三道惊雷拷问着阮初音的灵魂。 江玄舟那直勾勾的眼神裹着一层浅浅的厉色,狭长的星眸已经染上了淡淡的薄红,沉重的呼吸声如同战场上敲响的擂鼓,每一次起伏都充满了力量。 两只肩膀在他手中被捏得生疼,无法让她继续再思考下去。 “认!” 响亮的回答终于打消了江玄舟所有的顾忌,也移开了他心头上那只沉甸甸的包袱。 只要她认,这女人就永远是他的王妃。 大手高高扬起,挽过她耳边落下的碎发。渐渐沉下的眸子让阮初音顿时警觉起来,微微偏过了脑袋。 也许正是这种下意识的抵触,让江玄舟彻底发了疯,把人重重压在了身后的案几上。 第131章 你和江玄舟去赴宴? 花明月暗笼轻纱,云鬓娇颜玉簪斜。 几许风来衣衫尽,耳边轻语低声咒。 夜深露重,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三更。 罗汉椅上交叠的两具身影丝毫没有分开的迹象。晶莹的汗珠从娇人儿的额上渗出,沿着两鬓没入莹白的锁骨。 胸口传来的热浪胜过炎夏的骄阳,冲破脊骨的快感把她体内的细胞全部燃烧起来。如水蛇般扭动的腰肢让口中吐出的“白团”恍如一片片缭绕在仙境周围的云海令那张夺人心魄的容颜变得越发朦胧起来。 “够。。。了。”钻入骨髓的焰火让她不堪忍受这股肆虐的力量,终于瘫软在那具体结实的怀抱中启口求饶。 “不。。。够!”江玄舟断了她的一切妄想,伸出两根手指扼住她的下颌凑到唇边再次覆上。 灼烧仅在缓下了片刻后再次席卷而来。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灼痕在雪肌上划过,欲让身上的人儿记住他的力量。 高悬的明月泛着诱人的红晕,在云海中上下起伏,遮天巨掌不断压下,想要去探索其中的隐藏的秘密。 玲珑的曲线,修长如竹的长腿,每一寸都展露着致命的风情。 腰间的桎梏让这具娇躯动弹不得,只能收紧藕臂勾着那只玉颈承受着这股磅礴的力量。 江玄舟抬头凝视着这张布满胭脂色的小脸,为她轻轻抚平了狠狠拧起的秀眉。 波光潋滟的美目微微睁开,慵懒的眼神轻轻扫过他的视野,呼吸又一次骤然一顿,顷间丢了魂魄。 “以后每隔三天就要回家一次,不许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凉城,知道了吗?”低沉的嗓音带着强烈的不满,在娇人儿的耳边响起。腿上的动作正在一点一点儿地放缓,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这种感觉反而让阮初音觉得比刚才更加磨人,忍不住低首咬上了他的肩头。 闷哼过后是一阵轻笑声。紧随而来的又是一场更为猛烈的狂风暴雨。 半个时辰后,身上的人终于屈服地点下了头。 哭肿的眼睛并没有为江玄舟带来半分愧疚。比起秦观之和从江问舟嘴里得知的陌生名字,他觉得自己窝囊透了。 今日只是一个警告,让她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也在提醒她与自己的关系。 瞅着她头上的两只簪子,刚刚缓下的火气倏地又腾上几分。 “我送你的麒麟玉为何不戴?” “回去就戴。”阮初音这次学乖了,应下再说。 她的法子奏效了。那双禁锢在她腰间的大手有了几许松动的迹象,而那双紧锁着她的漆亮眸子也开始变得柔情似水起来。 回到明月酒楼的时候,只有翠柏阁的灯火还亮着。 阮初音心疼卫九思那么晚了还在等她,特意到膳房热了一碗甘露汤给他送去。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不小的抱怨声。 “他娘的,对了两摞账本还有两摞。有完没完!” 门前玉足一顿,脚尖一转,又悄悄下了楼。 手里的爱心餐——不够!于是又做了碗碎金饭一起端了上去。 卫九思望着手边热气腾腾的宵夜,心中的躁郁压下了三分。 难怪今日秦观之临走前朝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着如今自己武功尽失,阁主之位朝不保夕,在媳妇面前也没资本和那个男人叫板,只好不断做起了自我调节,含泪吃下这顿爱心宵夜。 “他怎么这么晚才送你回来?”卫九思闷闷不乐地问道。连续对了几个时辰的账本,眼睛都快熬瞎了。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回来陪他。 很明显卫九思会错意了。阮初音也不解释,扬起小脸嫣然一笑,在他脸上用力吧唧一口。 体内的欲望陡然腾起,忽而又想到一会儿天将破晓,心里把秦观之从头到脚骂了十七八遍,认命地去睡觉了。 阮初音翻了翻夫君认真做下的笔记,一股暖流涌上心口。 洗漱过后,把他搂得紧紧的,沉沉入梦。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当秦观之得知阮初音已经答应江玄舟和他一起赴宴后,半晌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本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发生了,还真小瞧了临淮王。思量过后,决定这次不入宫了,毕竟他是正夫,这个脸丢不起。 这在无形间带给了阮初音很大的心理负罪感。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秦观之不出席宫宴,众人并不会多想,但是如果江玄舟不出席宫宴,一定会被质疑。 正当她思绪翻飞时,手边多了几样宝贝。 秦观之把木盒打开,华丽的裙衫,精美的首饰,还有各种色系的胭脂水粉和一双白色的百搭金丝绣鞋一一铺陈在眼前。 本以为爱妻会和自己一起入宫,如今看来,都在傻乎乎地为他人做嫁衣。 “观之,谢谢你!下回宫宴,我一定和你坐在一起。”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秦观之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本来他也没想过再让一次。江玄舟是王爷又如何呢?谁让他硬要凑上来和自己抢女人呢?下回定要拿正夫的身份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望着爱妻那只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的小脑袋,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又道:“昨夜,永安公主回凉城了。她是太子的胞姐,明日如果在宫里遇上什么江玄舟帮不上的事儿,她会照应你的。” 听着夫君的提点,阮初音在脑中开始搜索起这位长公主的信息来。 江韵姿是大雍帝唯一的女儿,也是当朝二皇女。听说大皇子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所以前皇后生的孩子如今只剩下她和江问舟了。 曾经在雾水镇的时候,听陈平他们提起过这位嫡公主心系大理寺少卿严格严大人,为此江问舟还与她红过脸。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严大人不仅不喜欢她还避她如蛇蝎。 也不知明日的宫宴,这俩人会不会同时出现。 第132章 北月太子的棋子 翌日日暮,夜未央,宫里的火烛已经点燃。余晖洒落在红墙黄瓦上,把墙体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黄色。微风拂过两边的菩提树,树叶沙沙作响,好像在呢喃着皇宫里的一个个小故事。 北月国太子的马车在城门口缓缓停下。礼部尚书岳恒亲自来迎,带他们到偏殿稍作休憩。 陆隐年身后跟着一位身段妖娆的红衣女子,脸上戴着浅金色的面纱,每一根纱线上都缀着如芝麻大的金珠。莲步轻移时,薄纱微微荡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把她那双狭长的美目映衬得更加绚烂夺目。 石榴红的裙纱薄透性感,如丝绸般顺滑的长发倾泻在肩头,每每扬起,裸露的秀背若隐若现,发出耀眼的白光。 裙下的玉足白皙嫩滑,正高高抬起一只轻轻蹭着陆隐年的胸口。 “晚宁,莫要胡闹。”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慵懒横来,伸出大掌挪下那只试图在他身上点火的玉足。 那只玉足心有不甘地又往前伸了一寸,继续贴上那具阔胸划着圈儿轻轻蹭了起来,直到那五只晶莹圆润的脚趾即将没入人鱼线深处,原本稳稳端坐着的男人才被迫乱了一丝气息,站了起来。 “殿下,您还要拒绝我吗?”孙晚宁翘起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委屈地嘟囔起来。两颗葡萄般晶亮的眸子眼波流转,似有泫然欲泣之迹,诱人腾起欲念欺身而下。 望着这么一副惑人心神的模样,陆隐年笑得邪肆却不达眼底,非但没有靠近她半分,反而旋转脚跟,极其自然地向后退去一步,拿起手边的杯盏佯装轻抿。 孙晚宁的耐心都快被消磨殆尽。她瞅着这位不惜砸下万金娇养了她十年却连一个吻都不曾给她的太子爷,心里的烈焰忽而腾起,眼里那种近乎病态的偏执欲让她在一瞬间冲破理智扯下了自己的腰束。 红纱落尽,赤裸的胴体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空气中,修长的玉颈下双峰傲挺,臀部饱满,如凝脂般的肌肤散发着阵阵幽香,无声地对着眼前的男人一次又一次邀请着。 但是陆隐年一点儿不为所动,眼神古井无波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把面纱摘了。”慵懒的嗓音从他的喉间溢出,手里的茶碗在掌心徐徐转动,一切都显得那么波澜不惊。 孙晚宁心中窃喜,微微偏过头,扬起纤纤玉手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娇美秀丽的容色,等着太子殿下躬身采撷。 陆隐年重坐高位,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倾注十年的“成果”,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之情,唇角勾起了些许认真的笑意。 东宫之位坐得并不安稳,母族的弱势朝中几位重臣的质疑声让他日日如履薄冰。 陆卓兮的能力和嫡出的身份让他深深忌惮,哪怕父皇再怎么偏袒或是自己再怎么努力,在那些老家伙的眼里,他入主东宫依然名不正言不顺。 近年来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中和皇后的动作越来越多,越发让他芒刺在背,辗转难眠。 孙晚宁是自己在十年前布下的棋子。当年发现她的时候就觉得此女容色过人,待长开了必定艳冠群芳。 他在大雍安插的内线来报,今日大雍帝有意为江问舟择选太子妃。这位大雍太子与陆卓兮不仅同是忘西宗的弟子,俩人的师傅还是同门师兄弟,私交甚笃。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俩的关系继续亲近下去。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朵娇养在东宫多年的鲜花终于得见天日。起初陆隐年并不想让孙晚宁沾染任何污浊之气,但是这朵鲜花有一天竟然自己耐不住寂寞与看守她侍卫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自此以后,陆隐年也懒得管她,只要她戴好面纱,不显露身份,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知从何时起,这朵娇花竟然把心思动到了陆隐年身上,一有机会就变着法子撩拨他,妄想拿下这位东宫太子。 可惜陆隐年从来都没有把她当作过女人看待过,眼里流露出来的永远都是欣赏和越发浓郁的得意之色。 “好了。把衣裳穿上吧。今晚好好表现,你若顺利坐上大雍太子妃的位子,也不枉孤悉心培育你多年。”他望着那张比蔷薇还艳上三分的脸蛋,认真叮嘱道。 “殿下,对我,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孙晚宁披上红纱,腰带未束,大胆坐上了陆隐年的大腿,挽起他的大手覆上那片春光,似乎是想让自己记住那抹最后的余温。 “江问舟不好对付。今日宴上来的都是大雍最美最有才华的女子,莫要轻敌。如果你失败了,应该知道后果。”陆隐年重重捏起一只白团子,眼里闪烁着一种孙晚宁从来不曾见过的厉色,让她娇躯猛地一颤,顿时松开了握在陆隐年皓腕上的小手。 胸口传来的痛感让她瞬间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和肩上担负的使命,清丽的小脸顷间白了下来。一旦失败,对于殿下来说自己再无用处。若是不能被他收入房中,只有死路一条。 心念及此,再也没有任何挑逗的心思,乖乖起身穿戴整齐。 “时辰尚早,你再好好捋捋江问舟的喜好,退下吧。”他最后一次提醒孙晚宁,饱含深意地扫了美人儿一眼。 此女容色他生平仅见,比北月第一美女柳云浓还要美上一倍,千万不要让他失望。 幽静的偏殿里,有一处天然泉眼。 陆隐年把手伸入水中,任凭甘露在指间跃动。 量身体裁的墨袍在点点余晖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衬得他那张俊美无暇的容色更加惊为天人。 金冠高高束起,三千青丝整齐地滑至他微微压下的左肩,黑如点漆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水中修长白皙的玉指,仿佛倒影在瞳孔里的不是清泉,而是深邃浩渺的星辰大海。 与此同时,宫门口陆续排起了长龙。 松山书院三朵金花的马车排在一起,蔡蕾和柳东香全部跳上了王玉梅的马车,围坐在一起嗑起了瓜子。 “蕾蕾,我怎么听说你想竞选太子妃?”柳东香吐出两瓣瓜子壳问道。 “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的人吗?还不是我爹想我当太子妃想疯了。你说他堂堂一介大儒怎么还这么俗气。”蔡蕾不满地嘟了嘟嘴。 “额。。。。”王玉梅欲言又止地打了个嗝。 “说!”蔡蕾和柳东香太了解这位姐妹了,给她沏上一杯热茶,专注地望着她,态度比在书院听讲还要认真。 “我听我舅舅说的。院长。。。就生了你一个闺女。然后吧,你那几一堆堂兄堂弟,加上远房,没一个学问能拿的出手的。所以,你现在懂了吧?”王玉梅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 “原来是这样啊。蕾蕾,为什么这事儿玉梅比你还清楚啊?”柳东香都怀疑地看着好友,到底谁才是院长的亲闺女? “我爹从来不和我说这些。我现在后悔来凉城了。过了今晚我就回四合镇。还是在那里逍遥自在。”蔡蕾满眼失落。她要回家找娘和二爹去。还是二爹疼她,不会逼她做学问,也不会逼她飞上枝头变凤凰。 “回什么回!你不想嫁还不简单?意思意思露个脸不就行了。”柳东香不以为意道。 “你当我爹傻啊!我有几斤几两,他瞧不出来?”蔡蕾无语道。 “谁让你那么优秀呢!做人要藏拙!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要是真当上了太子妃,也可以偷偷玩哈。”柳东香连忙安慰道。 “你当太子殿下是摆设吗?少说两句,嗑你的吧!”王玉梅一听激动了,连忙为她的馊主意打了个大叉。 江问舟何许人也?敢背着他偷着玩,和在火盆里放泥鳅有何区别? 蔡蕾吁了一口,灌了自己一整杯热茶,故作镇定道:“想那么多干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太子殿下什么美女没见过?未必看得上我,何必自寻烦恼。” “好了好了,不谈这个了!一会儿等宫宴结束,咱们和初音一起去明月楼再吃一顿。听说那儿上了新菜,我还没尝过。”蔡蕾提议道。 柳东香双手赞成,但是王玉梅却无情地为她俩泼下了一盆冷水。 “别想了,我舅说了,她今天是和临淮王一起来的。你俩敢到临淮王面前抢人?” “那秦观之呢?”蔡蕾和柳东香吃惊道。 “听说是远方来友人。另有安排。”王玉梅回道。 “谁?” “。。。你俩当我神仙啊!” 蔡蕾还想张嘴问些什么,只听家仆通知她们下马,上轿入宫。 第133章 各怀心思 保宣殿,气氛热烈。 璀璨的宫灯下,大臣们和家眷们难得欢聚一堂,无论男女,一个个觥筹交错,清谈甚欢。 蔡智渊原本与国子阁同僚坐在一起,为了女儿特意和大理寺卿孔羁同桌。而柳东香的父亲,也就是刚升迁礼部郎中的柳泽桉,亦托了女儿的福,与他们坐在了一起。 三人聚在一桌,在旁人眼中已将其自然而然地归为太子一党。 蔡智渊本就有意让蔡蕾竞选太子妃,心中早已站好队伍。而对于柳泽桉来说,能够抱上太子爷这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大腿,已是祖上烧尽十八代高香才求来的福泽,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爷的人。 推杯换盏中,三人聊得有声有色。 孔羁不时地提点儿着蔡蕾展现才艺的方向,让蔡智渊牢牢记下了这份人情。不经意间朝着闺女瞥去,发现她正低着脑袋用手指绞着台布,顿时怒火中烧,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过去。 蔡蕾察觉到了父亲严厉的目光,微微挺直了脊骨,笑眯眯地朝着孔羁礼貌地点了点头。她决定了,一会儿就按照好友说的,关键时候画上句号。难不成选不上太子妃,她爹还能劈死她? 这段日子,曲皓月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但是却出现了两位颇为俊美的男人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这俩人是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一起玩的时候甭提有多刺激了。既然今天吃不上明月楼的宵夜,干脆晚点儿约他俩出来再玩一次。 “蕾蕾,蕾蕾!”王玉梅扯着她的袖口喊了几声,都没反应,急得重重踩了她一脚。 “干嘛?”蔡蕾缩了缩脚尖,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压着喉咙气呼呼地问道。 “长公主来了!”王玉梅一脸兴奋,眼神朝着吏部尚书那一桌瞟去,并未发现严格严大人的身影。 蔡蕾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公主殿下,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朝着殿门口望去。 好大的阵势! 只见一位体态丰盈的秀美女子身着一条长长的拖地紫红裙裳款款入内。她的发髻高高束起,上面缀满了九根金钗。脖颈间的东珠项链颗颗饱满大小匀称,垂挂在衣襟上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光芒,比殿中高悬的花灯更加明亮。 她身后跟着六名身姿挺拔,风采绝伦的男子,全是江韵姿的夫侍。至于为何驸马没有到场,就说来话长了。 听闻这位驸马爷从小体弱多病,走三步喘一步,终日用名贵药材吊命,根本无法履行房事,这才让公主殿下一口气纳了六个夫侍。 这些夫侍虽然没有正名,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出身巨贾世家就是朝中大员的嫡次子。论起身份,有两个并不比驸马爷差。 江韵姿经过他们这桌时,朝孔羁微微点了点头。 王玉梅暗暗扯了扯舅舅的袖子,小声问道:“舅,一会儿严格严大人来吗?” “该来!”孔羁笑眯眯地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他也等着看严格和公主殿下的好戏呢。 王玉梅一听,放心了。再次扫视全场,似乎几个重要人物都未出现。暗暗数了数已经到场的名门贵女。不得了!少说也有六十个。据她所知,凉城尚未出阁的高门贵女最多不超过三十个。奇了,多出来的几十个姑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正在心里质疑的时候,太子殿下和镇国公夫妇一起走了进来。 江问舟的出场惊起嘘声一片。除了松山书院三朵金花,在场的所有贵女全部春心萌动,跃跃欲试起来。 一袭明晃晃的绣着团龙图案的衮龙袍,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他尊贵如斯的身份。 挺拔的身姿,遒劲有力的手臂,还有那结实的腰身和笔直的大长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每一寸都仿佛被天神打磨过,完美得无可挑剔。 不苟言笑的俊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难接近,那双波光粼粼的眸子透着一股温和的气息,把他暗藏在皮下的铁石心肠遮掩得恰到好处。 蔡蕾望着江问舟那如诗如画的五官,不经意间把他与江玄舟做起了比较,似乎觉得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接近。 深沉似海的眸子里全是秘密。 倘若选择这样的男人作为终身伴侣,想必以后的日子会很枯燥吧。 不行! 此刻,她在心里已经彻底灭了父亲的期望。比起这位不显喜怒的太子爷,她更喜欢那对充满激情的双胞胎兄弟。 柳泽桉默默瞅着女儿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心里竟然也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攀龙附凤的心思。 他的品阶太低了,但是谁让他生了个好女儿呢?暗搓搓地用肘子推了推柳东香,朝江问舟方向望了望。 明晃晃的暗示让柳东香呆了半晌,转眸细细打量起江问舟那张清隽神颜来,微微收紧了手里的杯盏。 是她的菜!但是——老爹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众人各怀心思,无数双美目落在江问舟身上,一个个做起了入主东宫的美梦。 随着殿外一声高喊,大家纷纷朝着殿门方向望去。 北月国太子陆隐年稳步迈入。孙晚宁跟在后头,脸上未戴面纱,耀如春华的容色和妖娆动人的身段顿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第134章 贵女们的压力 “玉梅,你知道那位贵女是谁吗?”蔡蕾好奇道。若不是已经见识过阮初音的仙姿玉貌,恐和他人一样张大了嘴巴,瞪得两眼发直。 王玉梅迷茫地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孙晚宁胸前的两座雪山上,心里艳羡不已。 “不知羞!”柳东香轻哼一声,睨眼盯着她那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脸红地错开视线,偏过头去。 “这叫有备而来!今晚有好戏看了!”蔡蕾若有所思地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蔡智渊闻言微微侧目,惊诧闺女敏锐的洞察力,对她又多了一份期待。 再回眸时,北月太子已经带着那位美人坐在了江问舟边上。 他们那桌距离孔羁的位置不近不远,有点儿听不太清楚他们所谈的内容,但是蔡蕾通过唇语看懂了。两位好友知道她的本事,焦急地等着第一手消息。 “子鱼,多年不见,久违了。这位是孤的义妹,清河郡主孙晚宁。”陆隐年落落大方地介绍着。江问舟的眼神明显怔愣了一下,但是却没有他想要看到的那种对美人的渴求之色,顿时心生了几分恼意。 “本宫早听闻大雍太子轩然霞举,有逸群之才。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风采过人,晚宁佩服。”孙晚宁梨涡浅绽,暗暗送上秋波。 江问舟轻轻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角微扬,也不接口,不疾不徐地打量起眼前的美人来。 他的举动让陆隐年和孙晚宁心头一跳。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过了十息,才听他悠悠回道:“郡主过奖了。倒是郡主容色过人,令人一见忘俗。景安,好福气!” 简单寒暄过后,江问舟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孙晚宁一眼。 两国太子有一句没一句地清谈着,细细观察,还是可以察觉出陆隐年周身的气压稍稍低了一点儿。 孙晚宁独坐一旁,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挂不住。这位大雍太子比她想象中难搞多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洞悉万象的能力,让她的一切意图都显得无所遁形。似笑非笑的表情,难以琢磨的心思,无一不令她感到抓狂,心里不禁暗暗焦急起来,眉宇间原本洋溢的自信荡然无存。 为什么这个男人没有被她迷倒? 蔡蕾默默收回目光,扭过头刚想爆料,就见两位好友一脸花痴地盯着陆隐年猛瞧。于是,又把视线拉了回去。刚才只顾着破解唇语并未注意到那位北月太子的容貌。 “咝” 她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陆隐年一身玄色长袍,衣袂无风自扬。袖袍处用金线勾勒的几朵冷梅把他周身的气质衬得渊清玉絜,豁达不羁。 墨发金冠下是一张松风水月般得容色。冷白的皮肤在烛火的跳跃下镀上一层融融的金色,为他鬼斧神工般的脸庞增添了一份柔和。 一双星眸宛若琉璃瓶般明亮清澈,眼角勾起的弧度恍如秋风吹过湖面漾起的波纹,散发着致命的魅力。 他的眉毛形如柳叶,色如翠羽,比一般男子的眉形都要秀气,却并不显女气。 高挺如峰的鼻梁撑起了他的面部轮廓,衬得那双美目更加深邃有神。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蔡蕾觉得这个男人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俊美的男人了,比上次夜游凉河时邂逅的灰发美男还要美上三分。一颗心脏失控地怦怦乱跳起来。 为什么今天不是他选妃呢? “爹,北月太子有太子妃了吗?”她凑到父亲身前悄悄问道。 蔡智渊的眉梢微微挑起,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泼下一盆冷水。 “他连身边那位红裳女子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你?” 他俩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一旁的孔羁听了去,旋而目光幽幽地朝着太子那桌望去,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围静悄悄的,硕大的空间落针可闻。 举目四望,可以发现场内的注意力现在分成了三股。 所有适婚男子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孙晚宁身上。她的红裙本就又轻又薄,裙摆处还开了两道高叉。偏偏她还两腿交叠地坐着,纤细修长的线条一览无遗,白得发光,亮得刺眼。再加上那对露了三分之二的白玉团子,让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血脉贲张,鼻血四溅。 而那些贵女们,无论正值妙龄还是已作人妇,一个个芳心如小鹿乱撞般地落在那两位风华绝代的太子爷身上。由于视线的方向一致,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到底谁更受欢迎。 渐渐地,交头接耳的声音和娇笑声响起,气氛又开始变得热烈起来。 随着大内总管一声高喊,大雍帝一身龙袍步履从容地迈上御台。 场内顷间又变得鸦雀无声。 江辰枫简单说了几句,与陆隐年亲切交谈起来。当他的眼睛扫到一旁的红衣女子时,话语一顿,突然问道:“景安,这位是?” “回皇上,她是孤的义妹,清河郡主孙晚宁。素来仰慕子鱼的才华,对他所作的《冷梅赋》倾慕不已,此次出使特意带她前来一睹子鱼风采。” “晚宁参见陛下。”孙晚宁嫣然一笑,上前行礼。 北月国太子的话无异于是一种明示,就差没说特意带着这位举世无双的美人儿前来参选太子妃了,给在场所有中意江问舟的贵女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蔡智渊捋了把胡子,微微瞥了蔡蕾一眼,心里一下子没了底气。毕竟与那位清河郡主相比,闺女与她的差距还不是一星半点儿。但是柳泽桉却毫不气馁。不是他对柳东香有信心,而是他觉得如果女儿能在殿上大放异彩,就算不能入主东宫,也能吸引不少高门子弟的注意,对她的婚事大有益处。说不定还能得到皇上的青眼,再升自己一级。 要想在凉城立足,一定要找棵“参天大树”。女儿多嫁几个有权有势的,不仅可以兴旺门楣,还能福泽后世。 他的品阶实在太低了,学问和能力在礼部又不出众。想要争做人上人,不得不依附权贵。而柳东香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底气。想到这里,他动容地摸了摸闺女的脑袋,热泪在眼眶中翻滚,强忍着没有掉落下来。 柳东香心跳一滞,从父亲的眼里感受到了他对自己沉重的关爱。这种望女成凤的期盼有点儿让她喘不过气来,但是却深深触动了她的内心,让她原本与世无争,漫不经心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望着两鬓斑白的老爹,她觉得自己应该认真一回。 大雍帝迟迟没有宣布开席,一些精明的“老狐狸”猜测应该是在等临淮王和临淮王妃。 话说这两位怎么还不到场? 第135章 携手登场 一辆通体漆黑的驷马高车正朝着宫门疾驰而去。风姿翩跹的乌骓宝马高高扬起铁啼,踏破长空,嘶鸣嘹亮。 车舆内春光旖旎。 阮初音用力推开埋在她胸前的脑袋,细细擦拭着沾在上面的银丝。 为了酉时三刻的宫宴,她早早起身梳妆,却还是低估了江玄舟对自己的热情。刚过午时,他就到镇国公府门口候着了。 今日阮初音在公公婆婆的提点下,特意化了个浓妆以示重视。 记得上回盛装打扮还是在与秦观之大婚那日。 望着鎏金铜镜里的妆容,有那么一瞬间被她自己美到了。 乌黑亮丽的秀发高高挽起,从耳鬓处各取两绺青丝互相缠绕,周而复始一直编到发尾,再用黑线扎起,把它们两两交错盘成一只可爱的小圆球,缀上金钗固定。 雪颈的优雅线条一下子被烘托出来,让原本娇俏柔弱的气质一下子变得端庄高贵起来,多了一份自信与从容。 娥眉轻扫,上了一层深褐色的眉粉。颜色接近黑色,却又比黑色更有亮度更显层次,为她的容色增添了三分英气。 自调的橘棕色眼影加深了眼部的轮廓,把一双美目衬得更加立体、深邃。微微勾起的眼线增加了眼型的长度,瞬间把气场拉了上去。 珊瑚色的胭脂稍稍点在鹳骨和眼尾处,慢慢顺着晕开,气色陡然变得红润鲜亮起来。 口脂用了接近豆沙色的一款,低调不失优雅。抹完后又用指尖沿着唇线勾勒,让嘴唇看上去更加饱满丰润。 妆罢,再穿上那条嫩绿色的华丽裙衫,整个人宛若天上的星宿,清辉流照不染尘埃。 秦观之为她买的头面,她没有全部戴上,仅选了一条金镂璎珞和一对配套的耳环。 恰到好处的分量让她的气质又提升了一层,悄然绽放出一种异域风情,美得颠倒众生。 撞入江玄舟眼帘的那一瞬,他只觉得漫天彩霞飞舞,满园姹紫嫣红。当即打道回府狠狠要了她三次。 直到申时两刻,两人才意识到天色不对,连忙起身沐浴,重新补上妆容。 不想,刚上马车没多久,那一双大手又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今晚你答应回家住的。”江玄舟暗哑着嗓子,依依不舍地从那对明月中抬起脑袋,为她压平了衣襟处的褶皱。 能说不吗? 阮初音不自觉地用手揉上腰间,瞳孔狠狠颤了一下。 沉默即是肯定。 江玄舟眉眼缓缓舒展开来,重新搂上她的小蛮腰,把玩着悬在她腰间的麒麟玉,心情愉悦道:“晚上我们上榻,保证不让你累着。” “你闭嘴。”怀里的人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哆嗦了两下唇瓣把头扭向轩外。这位夫君的体力好得惊人,宛如有使不完的劲儿让她难以招架。 常年的行军生涯练就了江玄舟一身体魄。论耐力,比起其他几位夫君强上不少。他好像特别热衷于一个姿势,和他的性子一样,一根筋到底。 从外表看,这个男人气势凛冽,容色清冷。实际上他的内心却火热得如同滚烫的岩浆,极富激情。 只要稍稍软言哄上两句,永远不会对自己说个“不”字,妥妥的自我攻略型恋爱脑。 阮初音终于发现他的好了。和他相处,比与秦观之、向云驰和卫九思相处更显轻松。 就像现在,她让这男人闭嘴,他真的闭嘴了,直到下了马车才重新开口说话,执行力非常强。 “万一你娘来了给我当众穿小鞋,你可千万别怂啊,否则不止今晚我不回去,以后我也不回去了。知道了吗?” 一路上,阮初音一遍又一遍地警告着他。论勾心斗角,宫斗宅斗,皇后娘娘乃高手中的高高手,她那点儿心思哪儿玩得过?死得明明白白的。 但是呢,她也不想受这个气。所以要是皇后娘娘真给她脸色看,就只能拿她宝贝儿子出气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儿发生的。” 不回家还了得?江玄舟顿时警铃大作,一个劲儿地点头。 保宣殿外伫立着一抹藏青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探着脑袋,似乎想要打探里面的情况。 “严大人,你处在这里做什么?”江玄舟牵着王妃,狐疑地在他身后停下了脚步。 严大人?哪位严大人? 阮初音脑中倏地闪过什么,快得让她抓不住。 严格心脏骤缩,猛一回头。一看原来是临淮王,这才恢复了心跳。但是很快,心跳又停止了。因为他看到了此生最美的风景。 金钗松松挽就,铅华浓浓妆成。一双眸子亮如瑰石,流光溢彩,渲染着世间最美的颜色。 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他该如何描绘这张艳色无双的神颜呢? “严大人!”江玄舟不悦地第二次喊他。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放肆地盯着他的王妃,何意? “见过王爷,王。。。妃。”当严格的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才确定了她的身份。 “你怎么还不进去?”江玄舟催促道。 “下官有点儿不舒服,晚些再进。”严格缩了缩脑袋,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今日父皇,本王和太子都在,有什么好担心的?莫要让你爹为难。”江玄舟好心提醒着这位好友。 “下官随后就来。”严格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 阮初音望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猜到了他的身份,顿时明白了他为何迟迟不愿入场。 这位小严大人的长相与向云驰的二哥岳亦行属于同一个类型。 浓眉大眼,皮肤白皙,唇如桃红,标准的娃娃脸,很有亲和力。难怪会被永安公主看上! 随着殿外宫侍一声高喊,江玄舟与阮初音携手迈入。 耳边静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他俩汇聚而去。 一双双眼睛骤然放大。杯盏碎裂,玉箸滑落还有心脏狂跳的声音全部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大殿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仙女下凡! 第136章 霞光万丈 花动仪容玉润颜,温柔袅娜似柳枝。 盈盈醉眼横秋水,淡淡娥眉抹远山。 殿外暮色暗淡,月白风清。 殿里朝日一轮,霞光万丈。 众人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俩人款款走近,眼里只剩下那一抹令人难忘的嫩绿色。 饶是之前见过新媳的大雍帝,也不禁为她的花容月貌震惊得挺直了背脊。 不少年轻男子已经无意识地站了起来,一个个面色潮红,气息紊乱。 星眸之火熊熊燃烧,正在酝酿出另一片火热的虚空。 阮初音紧张地握紧了江玄舟的大手,背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炽热的目光比火焰还亮,令她头晕目眩,两腿发软。偏偏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 握着小手的那只大手微微挣开,将人揽过,搂着她加快脚步朝着坐席走去。 镇国公夫妇的脸色忽白忽红。他们为有这么一位举世无双的儿媳感到骄傲,但又十分不喜那么多人无礼地盯着她露出痴迷之色。 叶桑宁确实提醒过儿媳稍作打扮,但也没想到会装扮得那么漂亮,漂亮到让她一个女人都觉得移不开眼,心如擂鼓,恨不得上去在她的粉颊上咬上一口。 瞧瞧那细腻莹白的皮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不禁让她感叹起儿子的好福气起来。 秦琅已经傻眼了。这位望之如月中聚雪的女子真是他的儿媳?顿时警觉地环顾起四周,果然两位太子爷的神色变了,让他心里忐忑起来。 江问舟不停地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目光忽明忽暗,却始终盯着那抹倩影,直至她落席才缓缓收了回来。 大婚那日的惊鸿一瞥让他心海翻涌。今日又见,只觉得自己再也做不到君子端方,克己复礼。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姝容足以拉他坠入深渊。眸底掀起的狂澜几欲将他的理智一寸一寸吞噬,露出原本贪婪的颜色。 大雍帝朝着一旁的总管抬了抬手,伴随着一声高喊,宫宴正式开始。 阮初音向宝座方向小心翼翼地看去,在没有见到皇后娘娘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轻松了。拢回眼神之际,正好对上北月国的太子。 也许是对方的相貌太过耀眼,竟让她定格当场忘了敛回目光。 什么叫做须眉夺将萱草色,容颜妒杀芙蓉花? 这位就是! 陆隐年从临淮王妃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眼睛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枉他以为已经找到了世间最美的鲜花! 眼角的冷光扫过身边那朵深藏东宫十载的娇花,难怪江问舟瞧不上她。 美人的娇憨样儿令他心情愉悦起来,第一次觉得能有一副好皮囊也很不错。 旋而唇角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容,朝她微微举杯,抿下一口甘醴。 放肆又拉丝的眼神让阮初音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两颊倏地飞上两朵红云。 江玄舟注意俩人之间的互动,眸色顷间冷了下来,但是很快又释然了,因为他知道陆隐年和江问舟一样,与他的王妃根本没有可能。 于是,笑着把爱妻搂在怀里,喂她吃起了芙蓉糕。 “我自己来,你坐坐好。”阮初音接过糕点,用手肘推开了他。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抱着你?”江玄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道她喜欢陆隐年抱着她?瞬间看向那位太子爷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阮初音叹了口气,小声道:“你好好看看周围,有哪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搂在一起的?坐过去点儿,否则我要生气了。” 说着,眼睛迅速往镇国公夫妇方向瞄了一眼。还好,他们没往这儿瞧。 腰间的大手慢慢缩了回去,江玄舟微微调整了坐姿,向右挪去一寸。 大殿里,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断。但是并没有减少锁定在阮初音身上的注意力,压得她有点儿喘不过气来,连头都不敢多抬。 在吃下两块芙蓉糕后,突然觉得有些干噎,端起茶盏的那一瞬间,不经意地扫过对面那抹火红的身影。 孙晚宁已经观察她很久了,但是直到现在两人才成功对视。 视线交错,阮初音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 红裙女子的容貌令她惊讶,皮肤白皙,面似桃花,一双美目秋水盈盈,妩媚多情。 她的坐姿相当大胆,两条美腿自然交叠着,大腿根部以下的凝脂一览无遗,让阮初音看得呼吸一窒,立马错开视线。 好巧不巧,眼睛又落在了她那对波涛汹涌的云海之上,再加上她无意间轻轻摆动的柳腰,令那片云海重重颠了一下,把她看得口干舌燥,愣了好一会儿。 阮初音知道此女的身份,刚才因为过于紧张,没有认真端视。现在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妖娆极了。 不禁在心里感叹起来:真敢穿啊!穿出了自己一直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品味。 可是为何她看自己的眼神透着一股子阴翳之光呢?她俩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忽而,耳边传来几道轻细的呼唤声。循着望去,是三朵金花! 两桌离得颇远,只能和她们做起了眼神交流。 过了很久,那道饱含敌意的目光仍旧不依不饶地挂在她身上。无奈,只好抬眼迎了上去。 只见那位清河郡主微微挺直了背脊,叠放在上的脚尖微微翘起,朝着她优雅地划了一个圈儿。又扬起藕臂拿过桌上的酒杯朝着江玄舟的方向明晃晃地举去,眉梢高挑,脸上绽开一抹勾人的笑容,一口饮下。 这。。。是。。。什么。。。操作? 阮初音大脑一片空白,侧过头看向江玄舟,发现他的眼神也顿了一下。 “好看吗?” 猝不及防地提问让江玄舟猛得将头扭过来,摇了摇。 “她故意的。明知道本王成婚了还做勾引之举,肯定是嫉妒你,想气你。”江玄舟认真分析着。对于这个问题,他只当是媳妇在吃醋,心里忍不住雀跃了一下。 阮初音若有所思地愣了几秒,赞同地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说道:“你坐过来,搂住我。” 她的男人不容任何人觊觎。 即便心里清楚那个女人不可能勾得了他,也必须要宣示一下主权。 江玄舟的心海扬起一轮彩虹,激动地将人严丝合缝地搂进怀里,就差没嘴对嘴吻上去了,让对面三人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酒过三巡,在一片欢声笑语声中,大雍帝朗声提出让在座的各位贵女登台献艺,把场内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第137章 登台献艺(一) 在座所有未出阁的贵女全部跃跃欲试起来。 蔡智渊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示意她做好上场的准备。 但是蔡蕾对江问舟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反而很中意坐在他旁边的北月太子,心中不断呐喊:太俊了,好想睡他啊! “蕾蕾,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与其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不如把精力放在当下。”蔡智渊知晓闺女的心思。她那双眼睛自从陆隐年出现后就没移开过。但是那又如何呢?难不成还幻想远嫁到北月去? 蔡蕾瞥了眼父亲,绞着手指小声嘟囔道:“那您还让我上去?”她觉得这句话老爹应该拿着镜子对着他自己说。 周身的温度明显低了一截。她忍不住扭头望去,不偏不倚地对上父亲严厉的眼睛,下意识抿直了嘴唇不服气道:“爹,清河郡主离殿下那么近,也没看到他搭理人家。您觉得我能行?”说完脑袋一缩,迅速摆正。 蔡智渊闻言,心梗得不行,扬了扬颤抖的手指,又慢慢放了下来。 要不是族里实在挑不出一个登样的,哪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沉思了一会儿,苦口婆心道:“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一朝成凤。。。飞鸿。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上去亮亮相,为爹争口气!再说。。。不上去,你喜欢的人怎么能注意到你?咱们重在参与。” 重在参与? 蔡蕾睁大了美目瞪着父亲,想要把他看穿。不过转念一想,她觉得自己也不会被那位看上,既然如此,那就听爹的,重在参与吧。旋而点了点头。 柳东香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把头慢慢垂了下来。 她的家世、容貌和功课没一样比得上蔡蕾,唯一比得过的也许也只有身高了。连蔡蕾都没把握,她还有什么比头?不如。。。算了吧。。。 “东香,你看看那位是不是曹国公的女儿曹冉月?”正在此时,柳泽桉拱了拱她的手臂问道。 曹冉月? 这个名字引起了三朵金花的注意。 只见一位身着藕色裙衫的妙龄女子站了起来,微微提起裙摆走到大殿中央向大雍帝行礼道:“臣女曹冉月参见陛下。” 江辰枫知道这位贵女。之前在除夕团拜会上挥墨泼毫,做了一幅山水画。寥寥数笔,墨韵清逸,意境深远,而且听闻她的七弦琴弹得也很好,可以说是一位难得一见的才女,就是容色稍显普通了些,有点儿可惜。 曹冉月的登场,扼杀了在场一大半贵女崭露头角的机会。 她们都没想到松山书院的第一才女会在首轮上场,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脸色纷纷沉了下来。 不少同僚对曹国公投去了极为不满的眼神,觉得他不讲武德,做得太绝了。 曹国公也不想啊,谁让他女儿姿色一般呢?如果让那些好看的贵女捷足先登,那他闺女再有才华又有何用? 一个个磨磨叽叽的,动作快点儿不就好了?有什么不服气的? 想到这里,目光炯炯地全瞪了回去。 此时,柳东香已经彻底装死了,任凭她爹怎么暗示就是不上台。 蔡蕾又接收到了来自父亲鼓舞的目光,无奈之下,只好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去。 众人一阵唏嘘,就连大雍帝也愣住了。 当她做完自我介绍后,大家纷纷了然。原来是大雍第一大儒——松山书院院长蔡先生的女儿。蔡智渊在国子阁挂了个大学士的虚名。再加上他在大雍的声望,并不比曹国公差。 “你俩准备比试什么?”江辰枫来了兴致,笑容满面地问道。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阮初音看到好友上场,立即放下玉箸瞬间来了精神。 江问舟望着她那张雀跃的小脸,眼里浮起一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宠溺。但是这一细节却被坐在他斜对面的永安公主牢牢捕捉到了。 江韵姿微微挑起眉梢,笑着接过夫侍递来的橘瓣,心思翻转起来。 这位胞弟素来不看好她和严格。之前有两次马上就要得手了,被他从中搅局坏了好事。把她气得有一阵子连话都不想和他说。 现在可好,江问舟自己都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以后也别想再大着脸阻挠她。 一想到大理寺少卿那张漂亮纯情的小脸蛋,还有那身孔武有力的肌肉,身体立马起了反应。美目一寸一寸扫过大殿,依旧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她倒要看看这位严大人究竟要躲她到几时? 此时严格正叼着一株红梅,蹲在殿外的一侧角落等着月亮“下山”。 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胆子跨进去。两次被江韵姿扒光捆在榻上,每每想起都是一场噩梦。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哪里吸引她了?能让这位嫡公主锲而不舍地追着?她身边六个夫侍,各个玉树临风,更何况府里头还有一朵娇弱的“小白花”。七个男人伺候她一个竟然还不知足,用如狼似虎来形容都觉得轻了。 “严大人,严尚书让您进去。”一名宫侍提着灯笼第八次走到他跟前通禀着。 “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就来。”他依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想把人打发了。 但是这一次宫侍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转身离去,而是不疾不徐地又道了一句:“严尚书说如果您再不进去,一会儿也不用跟着上车了。” 什么意思?连家门也不让进了? 严格的耳朵陡然竖起,愣了两秒站了起来。 殿内气氛热烈,议论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殿中央的两位贵女身上,他悄悄从偏门闪了进去。 王玉梅和柳东香震惊地望着隔壁桌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凉城四美之兰隐公子终于现身了! 吏部尚书严安的脸色稍稍缓了下来,特意指了指站在殿上的曹冉月。 什么意思? 严格还没坐稳就被父亲的举动惊到了。莫非他想。。。? 猛地扭头朝着他所指方向望去,眨了两下眼睛,低下头拿起玉箸默默吃了起来。 严安嘴角一滞,动了动唇,忍住了后面想说的话。 曹冉月在除夕团拜会上的表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个时候心里就萌生了与曹国公联姻的念头。既然孩子不喜欢,那。。。再看看吧。 严格已经竭尽所能地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但是还是被某人炽热的视线牢牢锁定,让他如芒在背,坐如针毡。 江韵姿死死盯着远处的那道藏青色身影,眼里的占有欲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让一旁的两个夫侍看了浑身打起了寒颤。 他们太了解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了,暗暗朝着严格投去同情的目光。 “皇上,我俩决定比试丹青。”曹冉月娇糯的嗓音在大殿上扬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蔡蕾微微颔首,反正重在参与,想比什么都无所谓。 江辰枫开怀大笑,亲自出题,名为“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