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退休后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第1只怪物 “死亡时间、地点都对得上,钟尧一定跟这起案件有关系。”张队站在门口,视线透过小铁门的窗户看着坐在里面低着头的青年。 同事靠在墙上,看着他:“你当刑警这么多年,你的直觉或许是对的,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上面来人了,他们说凶手已经落网,让我们把其他无关人员放了。” 张队脸上全是怒意:“放了?万一真的是他……” “张队,”同事微微摇头:“是那个上面。听说会处理一些特殊案子。” 张队半信半疑,最后还是不死心:“人什么时候到?” “五分钟。” 张队黑着脸进了审讯室,看向正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的嫌疑人。 他黑发垂在额前,眼睛半阖着,虽然被审了将近十个小时,情绪依旧十分稳定。有时候张队会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深不可测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却幽深。 “张队,”钟杳抬头看他,目光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几分疲惫:“我什么时候能走?” 张队不说话,示意旁边的小警察给他把手铐打开。 钟杳施施然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目光在张队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朝张队微微点头:“谢谢。” 张队目送他远去,心里那股怪异感迟迟不能消散。 钟杳取回自己的私人物品后从侧门离开,与刚从正门进来的三人完美擦肩而过。 警局大厅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多看了这一行人几眼。 领队的男人巨高,身材魁梧有力,穿着黑色的冲锋衣,他两手插兜,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 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都没有穿制服。 “特别行动队沈裕,找一下你们张队。”为首的男人大跨步走近,抬手朝着负责接待的警察亮了一下证件,挑眉说道。 “稍等。”警务人员尽职尽责地传达。 特别行动队?哪个部门的? 进了张队的办公室,门一关,沈裕就把证件和加密文件拍在了桌子上:“张队是吧,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 张队已经接到了通知,自然知道他们有特殊身份。但是还是不免好奇,这个特别行动队,到底是做什么的? “您先看看这个,”沈裕身后有个黄毛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打开视频播放。 张队将信将疑地看了过去,屏幕中播放的是监控画面,一男一女两个人手拉手跌跌撞撞跑进镜头,不停地回头查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惊恐而绝望。 张队皱眉。 “哐——” 一团黑影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直接把一辆车的车顶砸得凹了进去。 两人立刻发出一声尖叫,想要回身跑,却腿脚一软,双双摔倒在地。 被砸扁的车身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从车顶处伸出来了一截半米多长、黑乎乎的爪子,尖爪划过金属车的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啊啊啊——” 画面中的二人惊恐尖叫着挪动,张队的眼睛则是紧紧盯着那辆不断晃动的汽车。 爬出来了—— 那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大概有半个人高,浑身长满了脓包,两只混黄的眼球咕噜噜转着。它手臂很长,快要耷拉到车窗,两条腿很短但很有力量,一个用力直接蹦到了二人面前…… 张队移开了视线。 屏幕里的那一男一女是上周天盛商场地下车库的被害人,当时整个车库的监控都被破坏无法调出,现场以及被害人尸体非常诡异,案子到现在都毫无进展。 如果这个离奇的案子不是他亲自接手,张队一定会认为这群人是拿着恐怖电影来开玩笑。 “重新介绍一下,”沈裕人高马大的身体懒散地靠在办公桌上,神情倨傲:“我们是挂名在研究院下边的调查小队,全名特别行动队,我是队长,沈裕。” “小黄,给他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沈裕对着黄毛抬了抬下巴。 黄毛看着是个娃娃脸,十分年轻,他给张队看了一部分文件,然后十分认真地说。 “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都经过了组织的审核,完全属实,请张队认真听……” “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维度中,存在着一个神秘的求生游戏,叫《恐怖生存游戏》。它随机选择将死之人的魂魄进入游戏中,强迫玩家去闯关各种诡异副本,成功通关能获得积分道具等奖励,失败则魂飞魄散彻底死亡,而我们,都曾经是这个游戏的玩家。 “半年前,我们与游戏里的其他玩家联手破坏了游戏运行规则,找到了回现实世界的通道……” 黄毛顿了顿,眼睛里飞快的划过一丝愧疚:“但很抱歉,这一行为直接导致游戏里的衍生怪物也沿着通道降临到了我们所处的世界。上面紧急成立了特别行动队来绞杀怪物,同时我们正在寻找关闭通道的方法。” 信息量有些大,张队结合视频和加密文件看着,沉默了五分钟。 “……需要警方做什么?” “之后我们应该会经常打交道,需要合作的地方很多。目前我们正在追踪两只鬼,它们躲到了写字楼里。鬼会附身,我们需要警方找个借口让楼里的人不要离开,挨个接受排查。”黄毛说。 “写字楼?”张队随意地接了句:“哪里的?” “市中心光华大厦b座。” “这么巧?”张队呢喃出声,钟尧的公司就在那里。 “什么?”黄毛下意识追问。 “昨天有个案子就发生在那里……不是你们说抓到凶手了?”张队调出被害人信息。 “哦对,我们还是来交接这个案子的,”黄毛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杀害她是一只从邻市逃窜来的水鬼,已经伏法。” 竟然真的是……张队身上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我们会配合,”张队站起身,想了想,他又说:“这案子我个人认为还有些疑点,嫌疑人之一曾换过七家公司任职,他待过的每一家公司都出过伤亡事故,我认为这不是巧合。” “好,我们注意一下,他叫什么名字?”黄毛点头。 “钟尧。” “叫什么?!!”跟在他们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短发女生几乎是尖叫出声。 就连在一边无聊到研究张队办公室里蟾蜍摆件的沈裕也猛地抬头看向他:“哪个杳?” 张队调信息给他们看:“尧舜的尧,这是他的个人信息,你们认识他?” 沈裕脸色莫名发黑,一言不发地抿着唇看过去。 照片上是个陌生的平平无奇的眼镜男,短发凌乱,眼神怯生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黄毛看看照片,再看向沈裕:“这个好像不是……” 沈裕挥手打断他的话,眼睛盯着照片,阴森森道:“不认识,但……我们一定会,好好、关照他。” 不知为何,张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等特别行动队的人驱车离开,旁边花园狭小石子路里晃悠出来个人,他戴着口罩鸭舌帽,使劲把围巾往上拉了拉,目光追随着车离开的方向,低声呢喃:“沈裕,好久不见。” 第2只怪物 车里氛围有些压抑,沈裕更是挂着一张黑脸一言不发。 开车的黄嘉平试图开导他:“钟哥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你也别太担心。更何况以钟哥的身手,哪个不长眼的怪物敢去招惹他啊……退,退一万步说,你们感情那么好,钟哥怎么舍得真抛弃你……” 沈裕面带寒霜,暴躁地开口:“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一点都不!在!乎! 坐在副驾驶的夜莺似乎听见了咯咯的磨牙声,她与黄嘉飞速地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疯狂祈祷:钟哥快回来吧,老大要在暴躁中变异了啊! 与此同时,市中心光华大厦b座写字楼。 21楼的公司出了人命,早上警察来了一批又一批,搞得整个写字楼上下人心惶惶。 钟杳踏进一楼大厅的时候,保安正在说明天请假去寺庙烧烧香,去一下晦气。他面无表情地路过众人,上了电梯。 “小钟,”有同事看见他回来了,飞速地抬头八卦:“警察都问你什么了?” “走正常流程,”钟杳坐下,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换衣间,然后落到自己的电脑上,吐出一口气来,做出苦恼的样子:“我刚来第一天就出这种事,主管不会辞退我吧……” “不会吧……” 有人插嘴:“你们不觉得这事很邪门吗?” “别用这种阴森森的语气说话啊!我们害怕!”其他同事并不想再谈论这件事。 “我说的是事实啊,”戴眼镜的平头男两手一摊:“当时公司就她和钟尧在加班,钟尧都没听见动静,监控也没拍到凶手,最后还被塞进了柜子里……” “别说了!!”一道尖锐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他的话。 说话的是死者平时要好的朋友,她颤抖着唇,脸色苍白:“求你们别说了吧。”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正在徐徐往外吹着暖风,她却不停冒冷汗,一闭上眼睛,好友蜷成一团死不瞑目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众人的议论声还没落下,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主管带进来三个警察。 “市刑警大队,”张队出示了证件:“目前有个案子需要大家配合一下,各位暂时不能回家,请你们在办公室等待调查人员的调查。”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都炸了。 “不不不,让我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回家!” “为什么?不是都已经调查过了吗?” 张队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 说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角落里的钟杳身上。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发言,但是皱着眉头,一脸苦恼的样子。 钟杳确实很苦恼。 他也不想留下等待调查,但他要是走了,就会显得心里有鬼,不走的话……他大概率会直接碰上那几位。 可要想打消怀疑,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正面交锋一次。 毕竟,有些事他还没处理好…… 警方的动作很快,从他们来开始,这幢楼就被全方位的监控了起来。 听着周围同事地抱怨,钟杳托着腮,看向窗户外的高楼大厦,思绪被拉回到昨天晚上。 张队的直觉还挺准的,昨晚的事,还真与钟杳有些关系。 当晚钟杳完成工作先一步离开,半路遇见了一只小东西,顺手杀了。他正在厕所洗第三十遍手的时候,闻到了水鬼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 但他晚了一步,水鬼杀完人后干脆利落地跑了。 钟杳下午回来时还在楼里闻到了另外两道臭味,本来他可以掉头就走,规避掉今天的调查。 但是……万一他们直接找上门呢? 单独对峙,露馅的风险更大。 正思考着呢,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手。 “今天怎么这么冷啊?”同事刘旺自来熟地按住钟杳的肩膀,转动椅子靠近,随口聊着。 另一边的同事连连点头:“原来不止我这么觉得啊?我还以为是空调开成制冷了呢。” “没有啊,空调还是20度呢。” 钟杳跟着众人一起抬头看向空调。不同的是,别人只是下意识要看一下,钟杳看得是趴在出风口的小鬼头。 它浑身光溜溜的,皮肤是青紫色,一双全是黑瞳孔的大眼珠正一眨不眨的扫视着一整个办公室的人。 吹了一天小鬼空调,能不冷吗。 钟杳无声叹息,有时候还要感慨一下人类的好命,这要是在副本里,它就不止是趴着不动这么简单了。 众目睽睽下他又不好出手,钟杳坐在工位前垂眸思考着对策。 最近,这些东西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 “哎,咱们靠近点,我有点害怕,”刘旺搓着双臂道:“你不冷吗,我羽绒服都穿上了,还是冻得肩膀一直疼。” 钟杳抬头看到他肩膀上有一团怨气,抬手拍了上去:“别想太多,就是心理原因。” 灰黑色的怨气被一巴掌拍得化成一缕青烟散去。 “有道理,我突然感觉好多了。” 钟杳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冬天天黑的快,眼见外面已经不见光亮了,大家心里都开始着急了——调查人员怎么还没来? “什么时候来啊……”有人抱怨着。 “我看群里有人说,警察封了咱们整幢楼,正在一层层往上查呢。” “为什么这么大阵仗?” “不知道,对面公司的人说,可能是……凶手藏在我们之间……” 这话还不如不说,本来大家心里就惶惶不安,这下子更是坐不住了,甚至还有人想出去看看。 门还没打开,办公室里的灯毫无预兆地闪烁起来。 伴随着“嘶嘶”的电流声。 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啪——” 下一秒,整幢楼陷入黑暗。 “啊——” “谁抓我脚——”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呜妈妈呀——” “我要回家……” 还未调查完的楼层瞬间乱成一锅粥,人群躁动不安。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带头打开了门,不管不顾地往外冲,警察的呵止声音也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尖叫里。 钟杳则是趁着黑暗迅速抬手,左手指尖寒光一闪迅速射向天花板,瞬间就将趴在空调出风口上的婴灵拽了下来。 冒着黑烟的细线几乎要勒进婴灵的皮肉里,它仰着脖子发出尖锐的叫声。 “什……什么东西在叫啊?” 钟杳利落地收线,婴灵摔在他脚下。他眼皮没动一下,抬脚将婴灵踩爆,这才回头看了眼一直紧紧抱着自己手臂的刘旺,平静道:“你听错了……还有,能不能不要掐我胳膊。” “抱……抱歉,我控制不住……” 此时的楼下,突然断电让特别行动小队的队员神情一震。 看来他们要查到那鬼的盘踞地了,不然也不会如此自乱阵脚。 沈裕沉着脸吩咐了一声:“尽快疏散人群。” 他打开消防通道的门,几个跨步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钟杳几乎是被身边的人架着走到消防通道,刘旺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体育生的身材,此时像个鹌鹑一样抱着钟杳的手臂,差点给他提起来。 “咱……咱们还是自救吧,”刘旺哆哆嗦嗦地咽了咽口水:“小钟啊,一起走?” 钟杳:“……” 刚迈开步子,两人就与楼梯口窜上来的高大黑影撞了个正着。 “鬼啊——”刘旺惨叫一声后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剩钟杳和沈裕面面相觑。 第3只怪物 钟杳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明明不想单独撞上的,怎么就不偏不倚。 可能是消防通道太昏暗,又加上钟杳是低着头的,沈裕也就没仔细看,匆匆留下一句“赶紧出去,不要逗留”后,长腿一跨两步就转到了上一层楼梯。 钟杳垂着眼,扛着刘旺的肩膀就往下走。刚迈出去一步,就听上面的人骤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 钟杳身形一顿。 沈裕下了两级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那双眼睛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迸射出逼人的光亮。 他看着钟杳的方向,缓缓道:“你,把头抬起来。” 钟杳心里千回百转,他缓缓抬头,语气急促:“你是什么人?不要上去,听说楼上有杀人犯……” 陌生的脸,陌生的眼睛,陌生的声音,陌生的表情。 无论哪一项,都与他认识的那个人一点都不像。 沈裕的视线在钟杳脸上绕了两三圈,他认识这张脸,这个叫钟尧的人,目前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 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沈裕决定暂时先放过他,以后有的是时间求证:“你顺着楼梯一直下,不要回头。” 说完,沈裕转身,“砰”地关上了消防通道的门。 楼梯间里泛着安全标识的幽幽绿光,钟杳平复了一下突然急速跳动的心跳,使劲儿拍了拍刘旺的脸:“还活着吗?” 刘旺迷迷糊糊醒来,两只眼珠子四下乱看:“刚刚我们遇到什么东西了?” 钟杳:“……人。” “吓……吓死我了……”刘旺抹了一把脸上的虚汗,询问地看向钟杳:“那我们?” 钟杳松开搀扶他的手,率先往下走去:“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在大门口处还接受了一拨盘查,有两个警察在询问他们今天都做了什么事。 钟杳随意地扫过坐在他们后面的短发女生。她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大盒子,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但每次只有这个女生点头了,警察才会放人。 刘旺还试图找钟杳八卦一下,一转头的功夫,新来的小同事又不见了。 钟杳绕开众人的视线,找了个监控死角,从管道悄无声息地攀爬了上去。 本来沈裕来了,他是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的。 但是这个写字楼每一层至少有三四家公司,还未疏散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沈裕再强,这里就只有他一个,难免不会出现疏漏。 不过好消息是,小鬼头已经被他解决掉了,只剩下一个老的。 在谁也没注意到的地方,钟杳掏出口罩戴上,推了推黑框眼镜,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楼里也不算是漆黑一片,应急电源已经开了,只不过在副本衍生物力量的影响下,一闪一闪的。 他轻轻嗅了嗅,抬脚往楼上走去。 楼上还有四层,保守估计二百多人,已经通过消防通道跑出去一半了。 还有一些人被那东西的力量影响,一直在楼里打转,怎么也走不出这三层,无助又恐慌。 又扯了扯脸上的口罩,钟杳不可避免地想起与沈裕的第一次见面来。 当时他没有记忆,对两个世界都一无所知,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时,睁眼看到的就是沈裕那张凶巴巴的脸。 沈裕瞧着很凶,却在看清他脸的一瞬间僵硬了一下,有些磕巴地问他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 沈裕,我也很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脚步不停,钟杳一路排查过去,将几十个在消防通道里鬼打墙的人送了出去。 探查到楼里仅剩的几人都被困在了顶楼,钟杳还是认命般地走了上去。 楼上,已经打起来了。 按理来说,那个低级的衍生物压根就不是沈裕的对手。像它这种c级副本的衍生怪物,就算是最没用的小黄也能随手摁死。 能拖沈裕这么久,只能说明这个衍生物手里有很多人质。 从沈裕这人桀骜不驯的性格就知道,他是个强攻,超能打,但是尺有所短,他强硬的性格导致他不够委婉。 就比如…… 钟杳整个人隐藏在阴影里,左手手指微动,一根极细的丝线从他指尖落下,然后迅速地绵延向某个方向。 c级副本的衍生怪物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它们的脑子里就只是单纯地杀戮。但是它们现在是出现在了没有道具保命、没有技能可用的现实世界里,危险等级急速上升。 它将十几个人地灵魂串成一串挂在自己腰上,对面站着的是脸色阴沉寻找机会的沈裕。 谁也没有发现那根不起眼的丝线悄悄靠近。 就在沈裕一脸不耐烦打算以快致胜时,钟杳的丝线迅速上了用来捆住人质阴气,然后干脆利落地绞断。 灵魂人质瞬间被拉回躯体,然后被一股不知名力量推着往四面八方逃窜,沈裕眼疾手快,手中雪光一闪,那衍生物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惨叫一声,炸成了一团烟雾。 一刀下去,气势未减半分,直接把地砖劈开了一条缝。 沈裕甩了甩手,随意地掰下一块碎裂的瓷砖,猛地朝钟杳藏身的地方射了过去。 “砰”地一声,消防栓的玻璃门被打碎。 沈裕皱着眉走上前去,踢了两脚地上的碎玻璃,暗骂了一句:“我++,有种别让老子逮到你。” 钟杳再次躲进洗手间,推开窗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要知道,这可是25楼。 匆匆回到家的钟杳把身上的羽绒服一脱,放在沙发上查看。 看着被沈裕那狗东西划破一道口子的羽绒服,钟杳很难过今晚被暴打的只有小鬼没有沈裕。 他就这么一件羽绒服。 明天还有大雪,天气预报说零下十二度,他唯一的一件羽绒服还漏了,这是要冻死他吗? 本来还在担心沈裕的身体状态,如今看他四肢健全活蹦乱跳地,还能中气十足地骂人,挺好,白瞎他操心了。 回家后的钟杳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掏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这间房子是他回到现实世界后才租的,老小区,还是6楼,人口流动性不高,周围很多都是老年人,但是恰好,钟杳很喜欢这里。 低调,且安静。 睡前他盖上自己的被子,感受着这稳定的温暖,心情愉悦地想:谁也别想打扰我过普通人的生活。 第4只怪物 “老大,抓到了没?”黄嘉平看着沈裕黑着脸从电梯里出来,问道。 沈裕白他一眼:“抓?这玩意老子能让它活到明天?” 黄嘉平挠挠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可是,那个,你不记得了吗……” “哪个?”沈裕不耐烦地抓着头发:“有屁快放。” 黄嘉平提醒道:“庄成达说让我们捉活的……” “嗤——” 沈裕冷笑一声,脸上浮现出不屑和嘲讽:“管他去死,回家。” 夜莺对着黄嘉平使眼色,让他少说两句吧。 本来沈裕的脾气就是众所周知的驴,整天脸拉得活像所有人都欠他八百万一样。更别说打他醒来找不到钟哥后,那简直就是核武的程度,一点就炸。 说多了都是泪啊,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这边的事都结束,要回他们的临时宿舍去。 沈裕两手插兜,没有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意思。 两个人在沈裕身后挤眉弄眼了半晌,夜莺才上前来问他:“沈哥,你不回去吗?” 沈裕还在想刚刚在顶楼,到底是谁在暗地里出手,被她这么一打岔,两道剑眉一挑,露出一点不解:“去哪?” “中心啊……” 沈裕:“不去。” 夜莺又道:“可是,今天是你检查的日子,出来之前杨医生嘱咐了好几遍的……” “麻烦,”沈裕活动肩膀:“你看老子现在像是有病的样子吗?——不去。” 眼看夜莺一个人劝不了沈裕,黄嘉平也上阵:“老大,你这才刚醒,难免身体上不会出现什么难以察觉的意外,你现在不重视,万一哪天暴雷了,钟哥说不定要生气。” 他把钟哥一搬出来,沈裕就像个被放了气的纸老虎,嘴巴开开合合,看上去很想骂人。最后他也只是扭头上了车,恶声恶气道:“那还不快走?这么喜欢加班?” 黄嘉平对着夜莺比了个ok的手势,他去前面开车。 沈裕背靠座椅上闭目养神,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但是有一说一,他不说话的时候,真的是个很养眼的大帅哥。 一米九三的大高个,身强体壮,长得帅,实力还嘎嘎牛,放在哪都是被哄抢得好货。 但是偏偏,此人长了张好嘴。 嘴巴一张,各种话跟炮仗似的往外炸,谁见了都退避三舍。 也就是在钟哥面前,驴脾气能收敛三四。但是很不幸,钟哥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裕理着脑子里纷乱的情绪,心情很差。 哦,自从他两眼一睁起心情就没好过。 半个多月了,沈裕醒来后就一直在查。他们一起去打开通道的人全都回来了,就只有……至今杳无音讯。 除了他说过进游戏前自己住在海市外,沈裕找不到任何关于那个人的信息了。 就连榜单上吊车尾的那几个废物都能全须全尾的,没道理他会出事。 想得太多,沈裕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其实医生说的没错,沈裕身上确实留下了后遗症。 毕竟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是半年前活蹦乱跳着回来的。唯有他,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五个多月。 回到临时指挥中心,沈裕一言不发地去找医生给自己做检查。各种叫不上来名字的仪器在他身上动来动去,医生只有一位,是半年前就一直在负责他的主治医生,姓杨。 杨医生看着电脑,看向沈裕:“最近觉得哪不舒服吗?” 沈裕默了默,说:“有点头疼,胸闷。” “恢复得还行,注意休息。”杨医生点点头,又问:“最近睡眠怎么样?” 沈裕把脸别过去,不看她:“就那样。” 杨医生:“……” 但是跟沈裕认识很久,杨医生也知道这人倔劲上来,嘴是撬不开的。 她换了个话题:“据你所说,当初摧毁游戏核心的时候,是有另外一个人陪你一起去的?” 沈裕严肃地纠正她:“是我陪他去的,整个计划从提出、实施到执行,都是他做的。” 杨医生不欲争辩这个,顺从着点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找不到他,是因为他跟你一样,都在摧毁核心的时候受了伤,至今昏迷不醒呢?” 沈裕皱眉。他不是没猜测过这个可能性。 但是……他可是钟杳啊。 无限生存游戏玩家排行榜第一的人物,就连他都甘拜下风的强大,怎么会…… “好了,先不要想了,”杨医生看他表情不对,及时打断他,给他撤了身上的仪器:“没什么大问题,以后可以不用来了。” 沈裕起来穿好衣服,说了声谢谢。 杨医生挑眉,笑了一下:“稀罕,居然从你嘴里听到了这两个字。” 沈裕又不说话了。 他是嘴欠,但不代表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杨医生是他的长辈,跟他父母都认识,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不会对一个慈祥的长辈出言不逊。 “等等,”眼看沈裕就要离开,杨医生抬头看着他:“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个心理医生?” 沈裕脸直接黑了:“不用。”他又没病。 “行吧,”杨医生看他排斥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同意:“醒来这么久,联系过你父母了吗?” 沈裕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再说吧。” 然后不再给杨医生开口的机会,径直推门离开。 杨医生看着晃晃悠悠地门,叹了口气。 沈裕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太孤狼了…… 失踪两年的沈裕突然出,人一直昏迷不醒,被秘密送进了她们医院。说实话,杨医生看到沈裕的时候真的很惊讶,毕竟,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沈裕在医院昏迷着,由于他身份和这件事的特殊性质,他在医院的事一直处于保密状态。 她和同事用尽了各种方式都没能够让沈裕醒过来,虽然以检查报告来说,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直到半个多月前…… 杨医生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了。 医院建在山区,周围僻静无人。所以当那个巨大的长着八根爪子的怪物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们用尽了手段,都没能阻碍那个怪物前进的脚步。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眼睁睁看它一爪子拍塌了半幢住院部的楼时,一股耀眼金光从一地废墟里升起。 然后她就看见,昏迷半年的沈裕,穿着病号服从金光走出,只一拳,那半个楼高的怪物就被打穿了脑袋。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啊。 沈裕醒来后就直接被带走了,至于谈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第二天,沈裕建立了特别行动队,广招玩家组队。 也就是在那天,有少数人知道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关于世界,关于怪物,关于……人类存亡。 第5只怪物 坏消息,钟杳没有冬衣穿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钟杳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积雪很厚,压断了一地的残枝。 好消息,公司终于大发慈悲,放他们假了。 钟杳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吃剩的披萨扔进微波炉里热了热,凑合吃了顿早饭,然后就拿起手机,准备去一趟商场。 那件羽绒服是他刚工作时买的,质量也不太好,旧了。正好衣服昨晚被沈裕弄破了,让他有借口去买件新的。 钟杳手里没有多少钱,来到这里后,他努力适应着这个世界,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 但是事情往往不如他的愿。 他发现有一些游戏里的衍生物出现在了现实世界,为了不让它们打扰自己的生活,钟杳一般都是偷偷处理。 但是总归有来不及的时候。 总是出事,仿佛自带霉运,他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衍生物。要不是他知道衍生物不止海市出现了,他还以为这些衍生物是冲着自己来的呢。 工作找了又黄黄了又找,当人真的好难啊。 小区里的雪被铲到路两边,钟杳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快步往公交站走去。 因为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路上的积雪已经被碾成一滩黑乎乎的泥水,有车经过的时候,会有泥水飞溅起来,落到路人的身上。 钟杳小心又小心,还是被路过的一辆电动车溅了一裤腿的泥点子。 钟杳:“……” “真没素质,”一边同样被溅了一身的大爷怒视远去的电动车,然后看向同样遭了灾的钟杳:“小伙子,你看现在的人,啧……” 钟杳浅笑了一下:“是啊。” 好的坏的美的丑的,怎么样的都好,在钟杳的眼中都是带有色彩的灵魂。黑的白的红的,各有喧嚣。 他向往一个,热闹的世界。 因着是工作日,商场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分布在各个楼层。钟杳推开门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面色舒展了一些,上了三楼的服装专区。 他对衣服不挑,只要能穿就行。再者,就他这身材放在这,穿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脸即天下。 售货员小姐姐一个劲地夸他长得惊为天人,钟杳颔首作为回应,同时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刚来的时候剪的头发如今又长长了,他五指穿过发间,揪起来一个小揪揪。一边的售货员小姐姐两眼一亮,从工作台上摸了个头绳递过去:“帅哥,这个送你。” 钟杳看着她手里的小狗发圈,一时没说话。 小姐姐怕他误会,又说:“就是单纯看你好看,你又买了我家的衣服,这头绳算赠品。” 有段时间没扎头发了,钟杳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小姐姐乐得直笑。 给自己脑袋侧面扎了个小揪揪,钟杳扭着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拎着新买的衣服走了。 就在他提着袋子坐扶梯往下走,一边盘算着道具卡的剩余时间,只听得对面扶梯方向骤然响起“砰”地一声。 钟杳悠哉的神情一收,猛地朝着那边看过去。 只见纷纷扬扬的尘土中,一只巨大的四脚蜥蜴从商场外探进丑陋的头颅,阳光跟随在它的的身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刺痛了商场里每一个人的眼睛。 死一般的寂静。 “啊——” 继而是人群恐惧的尖叫,“咚咚咚”的声音响彻整个商场,无数人急着从楼梯上下去。 商场里顿时乱成一团。 蜥蜴的头是红色的,眼睛却是阴冷的绿,它似乎是乐得看见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食物惊慌逃窜,于是它爪子扒住墙壁的破洞,猛地张开大口,发出一声吼叫。 “吼——” 巨大的声浪把离着它最近的几人掀翻出去撞在墙上,发出几声巨响,其余毫不知情的人探头出来一看,瞬间就吓破了胆子,跟上逃窜的队伍往下跑。 很显然,这只巨大的蜥蜴并不会让眼前的食物白白逃走了。它爪子一用力,整个身体就滑溜溜地挤了进来,“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它的行动速度极快,瞬间就逼近了人群。 “救命……” “有怪物,怪物啊啊啊啊——” 钟杳握紧手里的羽绒服袋子,叹了口气。接着他就装作被混乱逃跑的人群推搡挤下扶梯的样子,一个翻身掉到了下一层——离着那怪物仅有几米之遥。 有人发出了惊呼。 钟杳用羽绒服给自己垫了一下,然后迅速起身把腿软倒在垃圾桶边上的人拖起来往楼梯地方向一推。 蜥蜴自然是不会等着他们逃走,它大爪一挥,直接把扶梯砸了个稀巴烂,然后张着满口獠牙冲了过来。 该死,众目睽睽之下,钟杳不好冒然出手。眼看那蜥蜴就要咬上他的腿,他狠狠心,抬手把自己的羽绒服往蜥蜴嘴巴里扔去。 蜥蜴被噎了一下,就这半秒的功夫,钟杳又把趴在半截扶梯上瑟瑟发抖的男人拎起来,几乎是拖着他跑向对面的楼梯。 蜥蜴吐出沾满了粘液的羽绒服,朝二人追来。它已经被钟杳激怒,就追着他一个人咬。 消防通道离他们有些远,钟杳猛地把男人推进一家店铺里,然后抄起摆在外面的凳子朝蜥蜴的脑袋上砸去,又准又狠,蜥蜴被砸的在原地顿了顿。 他抬起另一张凳子,朝着蜥蜴挑衅地招了招手。 蜥蜴四肢并用,朝钟杳冲来,期间碰倒了无数的东西,就连店铺的玻璃门都被它巨大的尾巴拍碎了。 钟杳不能在这里动手,他要做的就是撑到特别行动队的人来。好在这只蜥蜴也是c级衍生怪,只会无脑捕猎,并且脑子小到看不到猎物之外的第二人。 钟杳跟放风筝一样,看似狼狈实则有预谋地带着这只蜥蜴怪在商场二楼转圈,一路上他能捡起来砸得东西全都扔出去了,就连焊在地上的垃圾桶都被他拔起来扔进了蜥蜴怪的嘴里。 商场外面,有胆子大的探头探脑地观察着里面的状况,看到怪物跳起来朝那个男人扑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了。 结果他猛地往前一冲,膝盖跪在地上,整个人下腰,后背几乎与地面平齐,像是个滑板一样,从怪物的身下滑了过去。 高,实在是高啊。 “散开,都散开……” 人群里传来疏散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几人轻巧的脚步声。 沈裕从腰间取出一个铁爪往二楼的栏杆一扔一抓,然后他整个人借力直接窜了上去。 听到沈裕来了,钟杳略微一思索,灵活的身形突然顿了一下。在别人看来,就是他体力不支,终于被蜥蜴怪一爪子拍飞了出去,重重撞进了一家餐馆里。 闭上眼睛之前,钟杳只觉眼前有刺目的雪光一闪,世界顿时寂静无声了。 第6只怪物 再次睁眼醒来,钟杳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手上还挂着吊瓶。 作为游戏里的巅峰玩家,钟杳是不可能在那种低级衍生物手下受伤的。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会。 所以被拍飞出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挣扎,晕也是真的晕了。 动动胳膊,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在,身体没有哪个零件报废掉。 守着他的医生发现他醒了,第一时间摁铃摇人,然后就开始看他身上的各种仪器。 钟杳静静地躺着,看着门打开又关上,进来了很多人。 “你感觉怎么样?”医生过来看了看他的脸色,问。 钟杳:“还好,我怎么了?” 医生“嗯”了一声:“没什么大事,有点脑震荡。” “医生还没有检查完,你们现在还不能进去。” 外面的护士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说话,语气有些冲。 下一秒,一个十分张扬欠揍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来了:“不是没死吗,也没进icu,怎么,我进去能给他一眼看死?” 钟杳:…… 他有些头痛地闭了闭眼。 沈裕,你迟早会因为这张嘴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但是即便沈裕这么说话,却到底是没有进来,忍耐着脾气在门外等着。 钟杳看了眼医生,问:“我手机呢?” 一边有个护士从抽屉里拿出他的手机。 钟杳先是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等看到自己满头的绷带和被绷带缠得有些变形的脸后,满意地放下了手机。 等医生们都出去的时候,他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有一阵细微的涟漪荡开,有些露出原本轮廓的脸又被重新遮盖了去。 他摩挲着,重新给自己戴上了黑框眼镜。 同一时间,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沈裕反手关上门,踢了墙边的凳子两脚,凳子滑到床边,他顺势坐下,朝着钟杳伸出手来:“你好,钟杳。” 钟杳面不改色,没伸手,反倒是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沈裕看他没反应,有些无趣地收了手,然后整个人歪靠在床沿上,长腿一伸,几乎要蹬到墙上去:“特别行动队,沈裕,你不记得我了?” 他就靠在钟杳打针的那只手旁边,一边说着,猛地靠近,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钟杳缓慢摇头。 沈裕不相信钟杳没回来,他现在就特别怀疑面前的这个人。 虽然样貌、性格等等都对不上,但每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沈裕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像是上学那阵,每次检查时把正确选项改错前的垂死挣扎。所以,面前这个人到底是正确答案,还是那个迷惑人心的错误答案? 在游戏里,沈裕是最了解钟杳的人。同时他也认为,钟杳一直没有出现,一定是有他要做的事,并且这件事很严肃,他必须孤军奋战。 难道在摧毁核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话又说回来,总归沈裕就是很生气。 他不气钟杳的消失,也不气钟杳有一罐子秘密瞒着自己,他只是生气钟杳不告而别。 哪怕,只是一句平安。 “沈队长?” 沈裕对着那张陌生的脸有些出神,钟杳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沈裕的动作比脑子更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可怜的小病患的手掐在了手里。 钟杳痛得面色一变。 死狗手劲真大。 “不好意思,”沈裕瞬间松手:“你有事?” 钟杳无语:“是你来找我的,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事?” 沈裕:“……” 沈裕别过脸去短暂咳了一声,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本证件:“你今天早上都看到了吧,那个。” 钟杳的视线从证件上划走,点头:“那是什么东西?怪兽?哥斯拉?” 沈裕突然转移话题:“你身手不错,以前做什么的?” 钟杳稳稳接着:“平常有在锻炼,没做过什么。” “是吗,”沈裕的视线十分具有侵略性,且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对方:“别人都吓得屁滚尿流,你不害怕?” 钟杳刚想说自己不害怕,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是要害怕的吧? “害怕。但是当时情况紧急,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钟杳回道。 沈裕没能抓出他的破绽,有些急躁地挠了挠头,要是钟杳在,你这点小伎俩根本骗不过他……哦,不对,面前这人正在疑似钟杳本人的怀疑名单上。 沈裕:“……” 沈裕又说:“这件事我们已经封锁了消息,你是最后一个知情者。” 钟杳十分上道地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看着沈裕面色缓和了一些,他又问:“那你能告诉我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吗?以后还会出现吗?出现后我们要怎么应对?” 沈裕摆摆手:“机密。” “哦。”钟杳不问了。 沈裕看他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就来气,他一巴掌拍在床上,把钟杳打点滴的手震得起伏了好几下,沈裕说:“哦?你为什么哦?正常人不都是追问到底吗?” 钟杳:“……”让我不要问的是你,让我追问的还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钟杳:“好吧,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裕把身子都转过去,用怒气冲冲的背影对着钟杳:“机密。” 钟杳:…… 沈!裕! 察觉到钟杳无声的谩骂,他转过身来,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你非要知道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钟杳:…… 我没有非要知道。 沈裕自顾自道:“现在特别行动队缺人,你有没有兴趣来干活?” 钟杳眨眨眼,有一瞬间地心动。 但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体验普通人的生活,体验平平凡凡做人的生活。要是进了特别行动队,他这辈子都要跟普通人这三个字无缘了。 钟杳摇头。 沈裕目光逐渐由试探变得疑惑和怀疑:“为什么不?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要往特别行动队里钻吗?”他一脸“你真不识好歹”的样子。 钟杳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我怕挤破脑袋。” 沈裕:…… 瞧着沈裕一副怒气不知道往何处发泄、只得含在嘴里哑了火的样子,钟杳的心情又开始美妙了。 沈裕:…… 沈裕的目光突然变得微妙起来,他看着钟杳,幽幽来了一句:“你知道吗,你刚刚说话的语气,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钟杳不笑了。 笑转移到了沈裕的脸上。 钟杳:……一时不察,有些得意忘形了。 钟杳垂眼:“是吗?所以你来邀请我加入特别行动队,是因为我很像你的故人?” 一口替身的大锅扣下来,把沈裕砸得找不着北。 沈裕暴怒地站起来,围着病房走了两圈,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摔门离去。 钟杳: 嘻嘻。 第7只怪物 沈裕走后,房间里就彻底安静了。 病床离着窗户有些远,钟杳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当然,也有想看看沈裕走没走的想法在。 他拿出手机向公司请假,说自己出门时被车撞了,现在在医院。主管假惺惺安慰了他两句,让他好好休息。 放下手机后的钟杳长长地叹气: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工作很快也要黄了。 数来数去,好像就沈裕说的那个特别行动队的工作有些盼头。 打住! 不要想了。 门儿都没有! 钟杳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给自己下禁令。 商场出现蜥蜴怪这件事被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拦了下来,目击者和伤患全都被有关部门约谈。 钟杳住单人病房不是因为什么重视,而怕他们待在一起互相沟通交流。 这样也好,反正住院费不用他掏,顺便还被做了个全身体检。 医院给的说法是最早明天才能出院,钟杳吃过了晚饭,就躺在床上玩手机。短视频划过去一个,是个卖羽绒服的直播间。 钟杳:……我新买的羽绒服!他们特别行动队赔吗?下次见面问问沈裕。 给刚到手就祭天了的羽绒服默哀了一会儿,九点半的闹钟响起,他看了看,关掉手机,被子拉到下巴,开始睡觉。 九点半,到人睡眠的时间点了。 病房外,有几个穿军装的人守着上下楼的通道,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们的腰间鼓鼓的。 寂静地走廊上响起突兀地脚步声,此时已是深夜,外面寒风大作,天空阴沉着,一点月光都透不下来。在这种阴冷又压抑的天气下,人的情绪也变得沉甸甸的。 “沈队去哪了?”有人跑上来小声问站岗的。 那人摇头:“走了很久了。” “今晚不是他值班吗?” “庄上校打电话把人叫走了,出什么事了?” “倒也不是,”两人小声嘀嘀咕咕着:“就是负二楼有些动静,我们的人不敢冒然下去,就想着……” “我跟你下去看看……” 嘀咕的声音消失,然后是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很快也消失不见了。 病床上,本来应该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钟杳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左手白皙修长,是能去做手模的漂亮。只不过在食指指尖上,有一根极细的丝线垂落下来,顺着这条线看过去,竟发现它已经悄悄扒上了门把手。 “越来越胡闹,”钟杳低声呵斥了一声,掌心朝上,食指一勾,本来差一点就可以拧开门把手的丝线就这么被收了回来。 钟杳捏捏眉心。 这丝线是他在游戏里获得的天赋武器,傀线。虽说是随手抢来的,但他在游戏里摸爬滚打这么久,已经把傀线属性升到了顶级。钟杳用它杀人杀习惯了,差点忘了这东西的基础技能是:自动指引附近出现的怪物。 如今傀线自己跑出来,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座医院里也出现了副本衍生物。 麻烦…… 钟杳下床,放出傀线带路。傀线被放出来了十分雀跃,一眨眼就顺着门缝不见了。 钟杳绕过看守和值班医生,跟着傀线一路下到了负二层。 钟杳面无表情地路过写着“停尸间”的牌子,朝里面走去。 “班长,你有什么发现吗?” 先前下来打探的两个兵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反倒因为这里是停尸间而把自己心里搞得毛毛的。 “没有,应该是看错了,走吧。” 两人找寻无果,推开门就准备出去。 走廊的拐角处,一道漆黑的影子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班长用手电筒照过去:“什么人?”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 就当两人疑惑地想上前问问时,手电筒上下一扫,就在光亮短暂照过的一秒,班长看到了一双脚。 一双特别白的脚,赤裸着踩在地板上。 重点不是脚,而是…… 脚踝上系着的号码牌。 同样看到了那双脚的同伴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腿有些软,咽了口口水:“班……班长……” 班长示意他噤声,反手从腰间掏出来了枪。 “谁在那里?” 班长举着枪缓缓靠近。 越靠近,两人的心跳就越快,因为他们看见了,影子身上,好像,什么都没穿。 就在他们即将与那人面对面时,那人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脚一滑,整个人猛地扑倒在地,把他们两个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很快,这冷汗便如同雨水一样往下淌了。 因为他们发现…… 这是一具尸体…… 就是停尸间里,用白布盖着,在脚踝上戴号码牌的,尸体…… 那一瞬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班长他们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暗处的钟杳扯了扯傀线,把尸体往阴影里拖。 他不拖还好,这一动,差点把对面两个人吓崩溃了。 班长下意识举起枪就射击,静音手枪只发出一声很小的“biu”的声音,子弹没入那尸体的手掌。 这一下似乎打开了尸体的什么开关,那惨白僵硬的四肢突然在地上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起来。 手着地,腿朝上扭曲曲折着,一只脚踝断掉,摇摇晃晃的缀在头顶上。 然后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条鱼一样朝着这两个人飞速挪动过来。 “跑——” 班长拉着战友的胳膊,两个人飞速地往消防通道跑去。 而扭曲成麻花的尸体在爬出去两米后就彻底动不了了。因为钟杳的傀线正牢牢地勒在他的肩膀上,将惨白的皮肤勒出两道又细又深的白色印记。 “沈队,沈队下面有……” “让开,出去把门关上。” 消防通道里突然传来沈裕的声音,钟杳手一松,终于被傀线松开了的尸体像颗炮弹一样冲向消防通道。 然后就被刚打开门进来的沈裕一脚踹了出去:“我++了他爹的,什么东西?” 可怜的尸体,都没能被看清楚对面是什么人就飞了出去,砸在了停尸间的门上。 钟杳确定就这么一具尸体有异样后,立刻偷偷摸摸回去了。 扭曲尸体不知疼痛,就知道一昧地朝着沈裕扑过来,发出“呕呕哑哑”的声音。 沈裕直接一个擒拿手,死死地按住挣扎不断地尸体。 然后他就看见了尸体的肩膀上,有两道细的几乎看不见的勒痕。 沈裕一愣,脸色瞬间变了。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绳子把扭曲尸体弄晕捆了,交给了在消防通道一直没敢走的班长:“姓庄的不是要活的吗?去,把这个带给他,问问他要不要复活的。” 两个士兵:“……” 不是,你这话我们怎么敢跟上校传达啊? 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两个人捏着鼻子走了。 第8只怪物 沈裕则是飞速地回到了住院部,这一层安置的都是特殊伤患,出入口有士兵守着不让任何可疑人员出入。 但是,这些人拦不住钟杳。 沈裕直接冲到了钟杳的病房前,在站岗士兵疑惑的注视下,一把推开了房门。 门开了掀起一阵微风,吹得半截掉在床边的被角晃了晃。沈裕的视线从被角往上看,看到了一截白皙的小腿,然后就是裹在被子里睡得头发凌乱的钟杳。 沈裕在原地沉默了几分钟,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他伸手,抓住了那截露在外面的小腿。 可能是他的手太凉了,腿被握住后抽动了一下,然后就往被子里缩,沈裕顺势放手,看着那刺眼的白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摸到了,热的。 负二层是停尸间,再加上现在是冬天,出去一趟要好久才能暖和起来,但是他刚刚摸到的地方,是热的。 房间里似乎有一股安眠的味道,随着主人缓慢地呼吸一点点扩散在他的心里。 沈裕不甘心,他站在床头死死盯着那张陌生的脸,吓得门口的士兵以为他要动手掐死可怜的病患。 钟杳在被窝里尽职尽责地装睡,渐渐的竟还真有了两分睡意,虽然头顶上落下来的视线太过灼热,但还是被子里更加温暖。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沈裕动了。他弯下站得有些僵直的腰,贴在钟杳露出来的半个脑袋边上,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最好日日祈祷,别让我抓到把柄……” 钟杳:“……” 钟杳默默抱紧了怀里的热水袋。 第二天做过常规检查后,钟杳还是办理了出院。一方面确实有沈裕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同事刘旺通风报信,说公司又在招新人了,还是他的那个岗位。钟杳再不回去,又要喜提无业游民。 但是没想到的是,沈裕就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抽,正在一点点的把烟纸剥开,把里面的东西碾碎在手心里。他低头嗅了嗅,然后一脸嫌弃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钟杳本来想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但是奈何这人已经等候他多时了。看到钟杳的身影,他直接拦在了人面前,那长臂一张,几乎要把大门口堵住了:“我送你回去。”他开门见山道。 钟杳推推他手臂:“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沈裕还是跟条癞皮狗一样缠了上来,尾随他到了公交站。 钟杳等公交,沈裕怀抱着双臂低着头看他,良久,才说:“这里的公交半个小时一趟,回你家的那辆三分钟前刚走。” 钟杳:“……没事,我等等就行。” 沈裕又说:“我开车来的。” 恰在这时,裹挟着碎雪的寒风猛地吹过车站,把所有人冻得瑟瑟发抖,钟杳自然不例外,毕竟,他现在没有羽绒服。 羽绒服,哦对,羽绒服。 钟杳看向他,说:“那个东西把我羽绒服咬坏了,你们赔吗?” 沈裕看监控的时候没注意到一开始钟杳扔过去的是什么,这下倒是知道了。上边赔不赔的不知道,沈裕不在乎,大不了他掏腰包给他买两件就是了。 于是沈裕说:“包的。” 沈裕带着钟杳去了最近的商场,大手一挥包下了一整个店的衣服。 “不用这么多,”钟杳按住他要付钱的手,拒绝道。 沈裕一脸毫不在乎:“爷有的是钱,区区几件衣服……” 钟杳十分认真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些明年就过季了。” 沈裕:…… 最终,钟杳挑了两件带走,甚至只让他付了一件的钱。沈裕一边觉得憋屈,一边心里又有一些他不曾察觉到的雀跃。 也许以前朝不保夕的时候,沈裕也会在副本休息的间隙里盯着身边的人,妄想过如果他们是普通人,过得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没有源源不断的怪物,也没有勾心斗角无时无刻不想置你于死地玩家、npc和游戏本身…… 钟杳心情挺不错,拎着两件衣服走出大门口了,却见没人跟上来,他回头一看,沈裕正站在原地隔着玻璃望着肯某鸡贴在外面的新套餐——限时款儿童套餐,买套餐送黄色的塑料小鸭子。 钟杳脚步顿了顿,转进了店里。 沈裕其实只是单纯地发呆,他不关心对面在买什么,甚至在扫过那只小鸭子的时候,他还在心里不屑地喷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孩真幼稚。 然后眼前一花,一桶儿童套餐就这么水灵灵地怼在了他脸上,属于美食的温度还在不断地往他脸上扑,他愣愣地往旁边歪了歪头,是钟杳。 钟杳举累了,有些幽怨地看了看沈裕的身高,说:“把手伸出来。” 沈裕呆鹅一样伸出手。 “两只。” 呆鹅伸出了两只手。 钟杳把套餐桶往他手上一放,然后又在他另外一只手上放了个戴着小红帽的鸭子玩偶。 钟杳走了两步半回过身来看他:“算是你送我回家的谢礼,走吧,沈大队长。” 沈裕看了看鸭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在了口袋里,追了上去:“哦。” 车开了一半了,飘飘然的沈裕灵魂终于神游回来了,然后脸色又红又黑。可恶啊,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拿捏了? 看了看在副驾安静玩手机的钟杳,沈裕突然问:“你自己在海市工作吗?” “嗯。” “你家里人呢?” “在老家。” “哦,那晚在楼梯间被我吓晕的怂货,你朋友?” 前两句还可以当做是某人想方设法探听他的身世,但这句,有股浓浓的酸味溢了出来。 沈裕可能以为自己在无情嘲讽,但是这语气落到钟杳这里,他好像一只小狗从窗户里看到了主人在外面摸流浪狗后,跑出来对着流浪狗狂吠,然后回家使劲贴贴主人。 嗯,跟他对门老太太家养的那只泰迪一模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等红绿灯的间隙,沈裕警惕地望过来。 钟杳笑了一下:“普通朋友。” 哦,普通朋友啊。 到了楼下,钟杳抱着自己两袋子羽绒服下车:“多谢……” 然后他就看见沈裕抱着那桶儿童炸鸡套餐亦步亦趋地跟下来了:“好歹也是救命恩人,不请我上去坐坐?” 第9只怪物 来回推脱了三五次后,钟杳拗不过他,沈裕还是跟着站在了他家的客厅里。 钟杳开门的时候面上有些发热,把新买的羽绒服往沙发一放:“家里有点乱,你别介意。” 沈裕缓缓扫过整个房间的布局:两室一厅,不是很大的房子,家具家电几乎都是房东留下的东西,又旧又不好用。 乱倒是不至于,就是有些…… 沈裕把目光落到门口堆着的四五个外卖袋子上:“你就吃这些?” 钟杳去给他倒了杯水,点点头:“不太会做饭。” 沈裕:“哦。” 他随意的在沙发上坐下,手碰到了搭在沙发背上的旧羽绒服,他下意识想给羽绒服换个安全的地方,却在看到羽绒服左臂上那一道长长的破口后猛地抬眼,看向正在冰箱里找东西的钟杳。 沈裕拿着那件可疑的衣服,缓慢开口:“你的衣服,怎么弄得?” 钟杳掏可乐的手一顿,然后面不改色地关上冰箱门,说:“公司停电那晚,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勾破了。” “是吗,”沈裕声音冷冷的,明显不信,但又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没有追问。 面前被放下带着冷气的可乐,他眉毛一拧,看向已经吨吨吨喝了半罐的钟杳:“你大冬天喝冷藏的?” 钟杳不知道他抽什么疯,点点头:“冷藏一下更好喝。” 沈裕气结无语。他的意思分明是,冬天,冬天!冬天喝凉的,也不怕肚子疼。 但是看着钟杳这么牛饮,他默默把自己的炸鸡桶往对面推了推。 闻到炸鸡的香味,钟杳顿觉肚子里饥肠辘辘,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你吃饭了吗?一起吃?” 沈裕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钟杳就把手机塞他手里了:“想吃什么自己下单,我要去洗个澡。” 钟杳就这么放心地走了。 拿着钟杳手机的沈裕坐立不安,他真的很想趁机翻查一下钟杳的手机,他不相信一个人能把自己伪装的完美无缺。 但是同时,他的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说:沈裕,你要是真看,你就完蛋了。 他咬牙滑了两下外卖店铺,最终忍无可忍地用自己的手机下单了一堆东西。 进浴室的时候,钟杳还在猜测,沈裕到底能不能忍住翻他的手机,虽然他更倾向于能忍住。 那又怎么样,反正他的秘密都在备用机里,被他藏得好好的,沈裕就算是调用关系去查,也不会查出钟尧这个身份有什么异常。 因为他比所有人都早来了一年啊。 一年,足够他处理好所有的事,尽最大的可能不给别人留下把柄。他不怕沈裕往死里查他,他只是…… 只是觉得,要是有沈裕在,会影响他的一些判断。 温热的水流自花洒倾泻而下,钟杳衣服都没脱,他把水流调到最大,站在窗边,用他的备用机发消息。 不一会儿,一只小鸟落在了窗外。他给窗户打开一条缝,把小鸟带来的东西拿了进来。 那是一张道具卡。 【a级道具,“假面舞会”。 功能:使用后可以让别人看到你想让他们看到的样貌,并且隔绝一切道具卡探测。 有效时间:1年。 友情提醒:不会真的有人以为戴个面具就万无一失了吧?假面舞会终有结束的时候,快跑吧,要显出原形了啊喂笨蛋! 注:道具的有效时间随着使用者使用能力的频率而缩短。】 手机又收到那人的消息: “最后一张了,在现实世界里使用时间压缩了三分之二,你自己看着办吧。” 钟杳没理会,给自己冲了个澡后,才把道具卡激活。 重新看到镜子里映出来的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钟杳关上水,推门出去了。 一出来,他没在客厅看到沈裕,倒是厨房里传出震天响。 推开门一看,是沈裕正撸着袖子举起菜刀狠狠地剁向案板上的排骨。 钟杳脑袋上还顶着一块毛巾,有些滑稽,但都比不过穿着粉色草莓熊围裙一脸凶恶的沈裕。 沈裕刀在半空中顿了顿,缓缓落下,他平静地看向钟杳。 钟杳:“呃,你不想吃外卖?” 沈裕嘴角抽了抽,一句“外卖能有什么好东西”差点脱口而出,刀“咔”地一下把排骨砍成两截:“不吃。” 好吧,这人真奇怪,请他吃饭不吃,非要自己做。 钟杳耐心地给自己擦头发,客厅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肉、鱼、蛋、米等等等等。 沈裕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把东西放冰箱里去。” 钟杳:…… 钟杳眼神变得怀疑:沈裕难道认出他来了? 而在厨房的沈裕却是这么想的:在我的糖衣炮弹下,不管你是谁都得给我露出马脚。 两个人各怀鬼胎,一个在厨房抡大勺,一个像蚂蚁一样往自己冰箱里搬运粮食。 炖上排骨,沈裕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客厅里已经收拾完,钟杳不在,应该是回卧室换衣服了。 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西红柿,门突然被敲响了。 敲门只是出于对拜访流程的尊敬,外面的人没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主人的注意,因为她直接大喊道:“小钟啊,在不在家?小钟在不在家?” 沈裕挑眉,然后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王姨笑脸一僵,跟面前的草莓熊大眼瞪小眼,不对啊,小钟有这么高吗?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你是?” 沈裕朝她一笑:“你好,我是他朋友。” “哦哦,”王姨递过来一个大盘子:“这两天冷,我包了饺子,想着来看看小钟在不在家……” “王姨,”钟杳穿着睡衣出来,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谢谢,什么馅儿的啊?” 王姨笑得慈眉善目:“白菜猪肉的,我记得你喜欢吃。” 钟杳露出一个真心实意地笑来。 等门关上,沈裕在一边阴阳怪气地:“呦,人缘不错啊。” 钟杳把饺子放下,朝他微微挑眉:“是啊,毕竟我脾气很好。” 沈裕:…… 他是不是骂我? 沈裕的手艺不错,钟杳比往常多吃了一些,看向沈裕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犹豫。 沈裕接了个工作电话,就穿上外套离开了。 坐进车里,沈裕拿出手机在手心转了两圈,然后给黄嘉平发消息。 “你去查查,有谁把游戏里跟改变面部特征有关的道具带出来了。” 虽然他们从游戏里出来后,除了自身天赋技能和武器外,什么也带不出来。但是谁能保证一定带不出来呢? 在那个游戏里生死徘徊多年,沈裕深深地知道一个道理:不要小看每一个人。 也许只是他带不出来,不代表别人不行。 第10只怪物 钟杳站在楼上,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往下看,他看见沈裕坐进车里跟什么人发了消息,然后驱车离开。 就这么看着车的影子一转弯,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他在搓了搓有些冷的脸,慢慢挪回去,坐在了沙发上。 新买的两件羽绒服还放在一边,那件破的不知道何时被沈裕抠出来了一点绒絮,露在布料外面,似乎暗示着什么。 钟杳摊开手心,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掌心的掌纹。 听说,人类有一种神奇的技能,能通过人的手相看出这人的性格、生平。钟杳抚摸着那一条条纹路,不禁在想:他呢?他的生平,也会写在手上吗? 一个……连自己究竟是人是怪物都不确定的他,又怎么敢奢求普通的生活、交友……甚至……回应那份早就该挑到明面上的感情呢? 钟杳无法回答自己。他只知道,他应该是一个伪装的人类,或许是副本里的衍生物,或许是什么孤魂野鬼夺舍了这具身体。 当我不是我,我又如何替我回应。 是的。 钟杳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记忆都来自何处,为什么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他,想要成为一个普通人。 他是在副本里,被一条河冲上岸的,恰好又被沈裕救下,自此结下了无数的恩怨是非。 其实抛开那些感情不谈,钟杳真的很感谢沈裕,感谢他带着一无所有的自己走到现在。 他还记得那个副本名叫《河神的新娘》,是个a级本,里面的boss发了疯,虐杀了很多玩家。杀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沈裕和他身边的那个叫黄嘉平的小跟班。 即便沈裕总是臭着一张脸,偶尔还会嫌弃一下他没用,但是boss来的时候,他还是抽出了自己的刀,挡在了他和黄嘉平的前面。 认真对敌时的沈裕, 很有魅力,也特别狠。 那时沈裕代号one,还是玩家排行榜的第一名,他手里的那把雪亮的唐刀,名为长天,是神兵榜单的第一名。无数玩家膜拜他、怨恨他、恐惧他。 钟杳哪种情绪都没有,他只是觉得,要成为一个像沈裕那样的人,似乎也不错。 钟杳从那个副本出去后就得到了自己的系统,沈裕以为他是不慎掉进a级本的新人,所以一直很关怀他,虽然总是嘴比心硬。 他在一个名为《木偶幻戏图》的副本里,抢了大boss的傀线,成功拥有了自己的武器。而这东西陪伴着他一路成长,留下赫赫凶名。 在游戏里的那些日子,他们偶尔会获得闲暇的时间,这段时间是不用进副本的。沈裕在主空间有自己的住处,他们就住在沈裕的家里。 是朋友,是队友,也好像是家人。 夜莺是最后一个加入他们这个团体的,就像沈裕捡到了黄嘉平和钟杳一样,夜莺是钟杳捡来的。 夜莺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她运气很差,每次第一个撞鬼的一定是她。她也很聪明,得知自己的体质后,她会主动利用这个机会铤而走险地探查一些副本信息。只可惜她的实力相对来说有些弱。 不过钟杳他们的队伍里,不缺实力,缺的是脑子。 沈裕神经大条,比起动脑子推理,他更喜欢直接打,如果允许的话,他甚至想直接把副本拆了。 黄嘉平是个吉祥物,虽然他实力不是很强,但是身上自带npc友好buff,再加上他很善良听话,所以很多人喜欢他。 钟杳……钟杳确实是把自己当做队伍里唯一的智囊看待的,但是一个人的智慧偶尔受限,夜莺就很好的弥补了这个不足,因为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 至此,他们的小队正式成形,并且一直并肩走过了无数个副本。 如果不是那个副本…… 钟杳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呼出一口气来。 那是个全民参与的副本,系统美名曰之为:新年福利本。 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每当玩家的实力和数量超出了一定的值后,游戏就会开启一次大清除,让一部分吊车尾实力不足的玩家被强大的怪物和苛刻的规则杀死,让那几个特别拔尖实力强悍地被系统和玩家刻意针对然后永远留在副本里。 如此循环往复,游戏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新的npc,去现实世界里抓更多的人。 对于回到现实世界这件事,钟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去问沈裕他们。因为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有来处的,他们在那个世界都有自己恋恋不舍的牵挂,也许是家人、朋友、爱人、事业梦想…… 钟杳没有。 也许是有的。 因为他想做个普通人。 他生来就在副本里,还不知道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该是什么样的活法呢? 思来想去,在某个副本的夜晚,他们躲在一个山洞里休息。身后的两个人已经睡着了,沈裕在洞口守夜。 钟杳过去坐在他的身边,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们能从这个游戏里出去,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橙黄色的篝火映在沈裕的脸上,他想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不是难过也不是向往,只是一点,迷茫。 最后,沈裕说:“我也不清楚。也许……” 他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向钟杳,脸上的迷茫似乎退却了一些,他伸手把钟杳垂在肩头的长发拿起来编小辫子:“也许,跟当下也没有什么区别。” 头发丝被扯动,连带着头皮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钟杳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好感,他只是觉得,沈裕有些怪怪的。 比如其实他很强,虽然不知道力量来自何处,但是他就是知道,他一定是这个游戏里最强的人。 可是沈裕他们总是不这么认为,他会担心会害怕,有时还会因为钟杳独自前去单挑boss而大发雷霆。 他们从不吵架,一直都是沈裕在单方面的生气,因为钟杳根本就不明白沈裕在生什么气。 在他的认知里,他不会死,他很强。为什么没人相信他呢? 沈裕生气的时候挺可怕的,最起码黄嘉平和夜莺都一声不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为沈裕骂人上头了,会顺嘴把这两个人一起骂了。 钟杳时常困惑,而他的这种困惑,被聪明的夜莺发现了。 夜莺对他说,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们是害怕。 人类的生命太过脆弱,即使在这个神奇的游戏里,大家拥有了很多保命的技能和道具,但是每天依旧有无数人死去,每天依旧有无数人心怀不甘地死去。沈裕只是害怕他死了。 哦,原来普通人是会死亡,并且害怕别人的死亡的。 夜莺看出他的懵懂,笑他说,你有时候真不像个人类,像个……说不出来,或许你是纯洁的天使吧。 天使吗? 钟杳问她:“我死了,你会害怕吗?” 夜莺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会,也会很难过。” 钟杳:“那你为什么不生气?沈裕就很生气,他看起来要打我了。” 夜莺笑了一下,看向独自坐在天井里生闷气,其实耳朵竖着听屋里声音的沈裕,她摇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聪明的夜莺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看看沈裕,这种话题,不会要让她来给钟杳挑明吧? 果然,本来在看月亮的沈裕猛地起身,进屋拉着钟杳就上了楼。 木质的楼梯被他踩得震天响,钟杳一边被拽着走,一边分心担心这楼梯会不会被他踩坏。 沈裕把他带到了一间无人的房间,猛地把他摁在墙上。 这个副本是冬天,外面积雪都有三尺厚,这个小小的客栈也四面漏风。 钟杳不知道为什么,在沈裕那高大的身躯朝他压下来的时候,他莫名感到了一阵燥热。 沈裕只是禁锢着他,盯着他的眼睛。 相比起沈裕一米九三的身高,怒长一七九的钟杳在他面前像个小蛋糕一样。 沈裕弓着身子,像准备抓捕猎物的狼,盯着他,浑身肌肉紧绷:“你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来直接问我?” 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钟杳能听见沈裕擂鼓一样的心跳声。被这样的心跳声环绕着,他那颗人类的心,也缓缓加速了起来。 钟杳当时做了什么? 哦,想起来了。 他当时捂着心口,抬头问沈裕:“为什么我心跳这么快?” 沈裕瞪着他半晌,泄气似的后退两步,笑了一下:“没事。”计较什么呢,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钟杳感情迟钝了。 钟杳被他莫名其妙的带进来,又看着他莫名其妙地走了。 他还坐在床上,左手按着心脏的位置上。 咚—— 咚—— 咚咚—— 咚咚咚—— 好像,跳得越来越快了。 从那天之后,沈裕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也再也没有对他发过脾气。他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喜欢默默地跟在钟杳的身后,寸步不离。 在朝不保夕的逃生游戏里,大家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活着了,至于其他的爱情什么的,是那样的不起眼。 钟杳确实对感情很迟钝,准确说,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爱,因为逃生游戏里,没有人谈爱,谈爱的都在副本里,是那上吊自杀的鬼新娘,是被欺骗卖身的地缚灵,是人妖之恋为祸苍生落得个双死的结局。 他好像知道,但又不知道。 但钟杳能看出来,这个游戏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拼了命的想回到现实世界。 那,沈裕他们,应该也是想回去的。 提出想法,进副本里寻找规律,他们一路摸爬滚打,遭遇过或是npc或是游戏系统或是……其他玩家的阻挠。 最终,他们在那个全民副本中,一路杀到游戏核心里。 只有他和沈裕能进那个地方,因为那个地方能量混乱,实力稍微弱一点就会被立刻绞杀。 钟杳捏碎核心之前,沈裕问他:“出去后,我还可以联系你吗?” 其实那个时候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核心碎了之后,等待所有人的到底是更加可怕的死亡还是真实。 那天沈裕很激动,他握着钟杳的手特别用力,用力到这只手腕上都出现了淤青,钟杳等着他说出剩下的话,那些被他压抑在内心很久的话,钟杳想听了。 沈裕没说。 沈裕只是,拉着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相比于游戏里光怪陆离的剧情,还是现实世界更适合去探究一些问题。 比如,什么是普通人。 比如,什么是爱。 钟杳飞速地融入了这个世界,就像他当初融入游戏世界一样快。 这个世界很安静,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必担心会有怪物从床底下钻出来打扰你的美梦。 这个世界也很热闹,一个个普通人竭力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芒,有些吵闹,但不讨厌。 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再带着他一步步地认识世界上的每一点东西了,他需得自己走。 钟杳独自行走着,他不断地学习、探索,他沉浸式地感受这个世界,同样,也知道了什么是爱。 爱,是恐惧。 爱,是忧虑。 爱,是胆怯。 爱,是无条件的想对一个人好。 可是,他呢? 他的爱,算爱吗? 钟杳想不明白,他觉得是,因为他会害怕了。 他终于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他害怕,沈裕知道自己的秘密。 游戏里的那些暧昧,回到真实后会像一阵风一样,看不见抓不住吗? ……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钟杳才发现,他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可能是睡梦中觉得太冷,于是把两件羽绒服都掏了出来,现在正盖在他的身上,暖烘烘的。 他用手肘撑着坐起身来,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昨晚,也许是跟沈裕待太久了,竟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零零碎碎,似乎是从前,又似乎只是一些毫无逻辑的幻想碎片。但总之,现在已经全忘光了。 他活动了活动筋骨,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杯冷水下肚,脑子都清醒了两分。 钟杳喜欢在家里吃完早饭再去上班,平时他都是六点起床,点上常吃的那家包子粥铺的外卖,在豆腐脑里加很多辣椒,然后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慢悠悠地吃完早餐。 八点半的时候,早间新闻结束,他正好穿戴整齐,出门上班。二十分钟后赶到公司楼下,打卡上班。 只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钟杳打开冰箱巡逻还有没有剩饭时,发现冰箱里多了个贴着便利贴的饭盒,里面有肉馅饼和三明治,旁边有一盒牛奶。 甚至他还在底层发现了被分类到一个个透明袋里的混合杂粮,和便利贴。 都是沈裕留下的,一张是让他好好吃饭,热一热就能吃,牛奶也要热。 一张是煮粥的方法,从放多少水,煮几分钟,要不要搅拌都写的一清二楚。 钟杳眨眨眼睛,把便利贴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煮饭? 不可能。 但是对于做好了的饭他还是吃了,毕竟不能浪费。 他关注着新闻里的每一条新闻,这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养成的习惯。在这里,他可以快速了解到外界的信息。 只不过…… 钟杳戳着三明治里的鸡蛋,一筷子把鸡蛋挑了出去,孤零零躺在饭盒里。 果然,最近怪物的事情还是被压了下来,没有新闻报道,没有八卦娱乐,也没有热心市民的曝光。 压得严严实实,仿佛那天有只蜥蜴怪众目睽睽下钻进商场只是钟杳的幻觉。 但是,这一切都跟普通人小钟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啊。 因为今天少了等外卖的时间,钟杳早了二十分钟出门。 他穿着新买的蓝白色羽绒服,把自己那条灰色的围巾戴上,换鞋、锁门、下楼。 老小区的大爷大妈挺多的,再加上钟杳的邻居王姨是个出了名的大喇叭,钟杳被她带着认识了小区里大半的老头老太太。 他一下楼,老头老太太们已经精神奕奕地在楼下锻炼了,哈哈声在肃静的冬日里格外清脆。 “小钟吗?”王姨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他了,大嗓门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钟杳把围巾拉开一个小口,朝着那边笑了一下。 王姨喜上眉梢,继续说:“今天怎么这么早?” 钟杳:“睡不着,就早起了一些。” 王姨拉着他的袖子朝大家介绍道:“看见没,这是我对门邻居,小钟,你们瞅瞅他这身板,这脸,家里有没有靓女啊,给介绍介绍?” 钟杳无奈地叹气,王姨真的好热衷于给他相亲啊。 这一群人有些面生,应该是新来的,钟杳礼貌的朝他们打招呼,一群大爷大妈看着他频频点头。 王姨旁边穿着大红色花袄的大妈笑道:“王姐你就消停点吧,就小钟这脸,走到哪里都不缺人追吧?” 一群人笑,还有人说这么帅的男娃,他们可不敢高攀。 闲聊了五分钟,钟杳实在受不住他们的热情,找了个借口溜了。 他又把围巾扯了上去,盖住自己的脸,同时从口袋里拿出黑框眼镜戴上。 没办法,他的脸,实在是太突出了。 虽然他用了道具卡遮掩自己的相貌,但是道具卡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它的作用对象仅限于游戏衍生物或者曾经的玩家。 也就是说,遮掩相貌的道具,只对玩家生效,而现实世界全都是普通人,他们是不受影响的。 也说得通,毕竟是从游戏里带出来的东西。 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这张脸遇到过很多麻烦,善意的恶意的都有。甚至在他找工作的那段时间,还被人问过要不要去会所工作,对方出了五个数,一次。 等钟杳弄明白什么一次五位数的时候,差点没把介绍人打死。 从此之后他就收敛了锋芒。 先是把长发剪了,给自己弄了副黑框眼镜,总是戴着口罩。虽然麻烦了些,但是确实规避了很多不必要的人和事。 这个时间公交车上很挤,但钟杳在始发站,抢到了座位,坐在窗边看着玻璃。 车里很热,玻璃上全是雾气,看不清外面。 车里很安静,所有人都趁着这一小会儿的时间打个盹,迷迷糊糊上车,生无可恋下车,车门每打开一次,就吹进来一股干涩的冷空气,但很快又被各种各样的味道掩盖住了。 钟杳挤下车,像往常一样在写字楼楼下卖豆浆的摊位前买了杯豆浆,然后拎着它走楼梯。 这也是为什么钟杳总是能卡点打卡的秘诀——他跑得比电梯快。 因为不用挤电梯,所以省了很多时间。 但是今天出了意外,钟杳拎着豆浆刚摸上消防通道的门把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兴奋的呼喊。 “钟尧,是你吗?”刘旺的大嗓门格外清晰,想忽略都不行。 钟杳无奈转身,点头。 刘旺今天戴了个棕色熊的帽子,可爱的小熊在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上显得有些滑稽。 “你要去哪?”刘旺搭上他的肩膀:“电梯要到了。” 钟杳:“……嗯,没去哪。” 失策了,今天不该早出门那二十分钟的,不然他就撞不到任何的同事了。 “难得你今天没踩点,”电梯打开,一群人疯了似的往里面挤。刘旺推着钟杳的后背,也拼命地往里面蛄蛹。 他体格子大,一个人赶三个人的位置,但是因为进得快,钻进了最里面,这样电梯超重提示音滴滴响的时候,他就不必出去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感觉外面还有几道目光幽怨地盯着刘旺。 钟杳努力地保护自己的豆浆不要被挤破。但是比起豆浆,他觉得自己要先碎掉:他要被挤成相片了。 每个人羽绒服上毛茸茸的帽子都支棱着,钟尧面前怼了一堆帽子,有些窒息。 天呐,这就是打工人的电梯吗?这也太可怕了! 思来想去,钟杳还是决定以后再也不提早出门了。 接下来的几天,钟杳如愿重新过上了平静的普通生活。 起床、喝水、点外卖、看新闻,然后出门上班,中午在公司楼下吃快餐,晚上回家点外卖。 至于沈裕放在冰箱里的食物,水果他都吃了,肉还在冷冻里封印着,那分好袋子的杂粮粥,钟杳一次都没有煮过。 而这么久,沈裕一次都没有找过他,甚至见都没见过了。 钟杳想,他应该是放弃试探,或者试探后发现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吧。 这样也好,大家各走各的路,没必要非要绑在一起。 只不过偶尔……真的只是偶尔,钟杳会在拿冰可乐的时候看着杂粮发呆一会儿。 风平浪静地过了半个月,钟杳心情很好,因为周围也没有什么衍生物出现破坏他的安稳日子了。 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端着豆浆打卡进门的时候,赫然发现接待区的位置上排排坐了三个熟人。 钟杳:…… 第11只怪物 这三个人排排坐在沙发上,左边一个黄嘉平拿着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右边一个夜莺挠着头小声嘀咕自己初中没毕业。 中间的沈裕一个人占了三个位置,二郎腿一翘,一脸嫌弃地看着手里那张纸。 钟杳跟前台小姐姐对视一眼,小姐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仿佛用眼神在说:我去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多怪人? 钟杳目不斜视,准备溜进去。 奈何沈裕那眼就像是装了雷达一样,精准地定位钟杳,眼神下滑,落到了他提着的豆浆上:“给你准备的杂粮粥,没煮?” 下一秒,填表的黄嘉平、抠头皮的夜莺和前台的小姐姐同时盯了过来。 夜莺仔仔细细打量着钟杳,似乎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夜莺看看沈裕的模样,再看看钟杳,有些不确定的问:“钟哥?” 钟杳推了推黑框眼镜,转过身来看向她:“沈裕,你的朋友都喜欢把我当替身吗?” 沈裕的脸绿了。 夜莺讪讪闭嘴。 同时,心里对钟杳的怀疑消散了一些。 以前的钟哥,虽然性子冷冷清清的,但是起码说话时不带刺,更何况…… 三人眼睁睁看着钟杳把豆浆放在了前台小姐姐面前,笑了一下:“请你喝的,工作辛苦了。” 小姐姐眨眨眼,飞快地收下:“啊,对,那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口味?” 钟杳:“我观察你很久了。” 小姐姐:“那你真是一个细心的人啊。”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了两句,钟杳还要回自己工位上上班,他直接走了。 沙发上,沈裕的眼珠子好像掉在人身上了,夜莺用笔戳戳他的胳膊:“沈哥,你觉得他?” 沈裕:“要不然让你们来做什么?” 夜莺低头看着手里的简历表格:“……” 感情你是让我们来应聘成这个人的同事啊。 夜莺又说:“可是,我们工作……” 沈裕转过来,但是碍于面前还有个普通人就没直说:“我一个顶他们一个排。” 夜莺:“……哦。”好的排哥。 夜莺挠挠头,她进副本的时候正是在初三的冲刺期,中考都没来得及考,就被打包进了副本。这再一出来,曾经的同学马上要高考了。 于是,全村的希望都落在了黄嘉平的身上。 黄嘉平吭哧吭哧写简历。 相比于不怎么靠谱的两个队友,黄嘉平最起码还是个正了八经的大学生。他回来的时间也差不多是大四的实习期,刚刚适合来当劳力。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 钟杳待的这家是个广告传媒公司,黄嘉平的专业是小学教育…… 是的,他就喜欢哄小孩怎么了。 最后果不其然只有黄嘉平入选了,暂时留下当实习生,要干够一个月才考虑转正的问题。 沈裕临走前,黄嘉平幽怨地看着他们两个,活像是那被家长抛弃的小孩。 办公区里,刘旺又转着他的椅子滑到了钟杳的面前:“哎,来的时候都看到了没?” 钟杳打开电脑,开始上网浏览各种信息:“什么?” “新人啊,”刘旺拍他肩膀:“之前不是说主管好像对你有,那什么吗,这不,新人都来面试了。” 钟杳下意识想摸自己的豆浆,摸了个空,只能端起保温杯喝水:“哦,挺快。” “你怎么没反应啊,”刘旺都替他着急:“他要是留下,你就得……” 说着,他用两根手指头站在桌面上,做了个行走的动作。 钟杳满脸无所谓:“我还在实习期,到时候他觉得我能力不行,早晚都会开了我,都一样。” 他都习惯了,进公司的时候一口一个小钟叫着,说什么有事找哥,结果辞退时翻脸不认人,为了不给辞退的赔偿,破口大骂都很常见。 两个人没讨论多久,因为主管带着一脸小白的黄嘉平进来了,并且指定了钟杳旁边的空位说:“小黄啊,你先坐那里。” 黄嘉平看了眼钟杳,连连点头,乖巧地过去坐下了。 “来来来,认识一下,这是策划部新来的小黄,黄嘉平,大家都熟悉熟悉啊……”主管热了一下场子,就离开了。 其实大家的热情也没有很高,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就又低下头处理自己的工作了。 黄嘉平有些尴尬,他还没进过职场,这种窒息的氛围有些压抑,还不如让他去遛着boss跑呢。 但是为了老大交代下来的任务…… 黄嘉平看向钟杳,有些磕巴地打了个招呼:“你,你好,我叫黄嘉平。” 钟杳从电脑里抬头看一眼,点点头:“钟尧。” 黄嘉平:“那,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钟杳心想这个问我做什么:“我也还在实习期,不能带人,主管会给你安排的。” 结果主管给他安排了刘旺。 刘旺就是个大嘴巴,谁问他,只要他知道的东西都往外说。 恰好黄嘉平不是个真傻子,他也是榜单上的玩家,就是有一些害羞的属性在身上。 于是钟杳工作,旁边的两个人热火朝天的聊八卦。刘旺完全反应不过来黄嘉平在套他的话,他还一脸的兴奋,觉得自己遇到知音了。 钟杳真的很想问一句:黄嘉平你的npc亲和属性,居然能带到现实世界里来吗? 黄嘉平等到对面的钟杳皱眉戴上了耳机,这才小声地问刘旺“他好像不爱说话?” 刘旺看了眼打字的钟杳,点头:“可能是有些高冷,但是他还是个好人的,上次办公区停电,是他陪我从21楼下去的。” 黄嘉平哇了一声:“面冷心热的类型啊。” 刘旺:“是吧,我也觉得。” 只戴了耳机其实并没有放音乐的钟杳:“……”是的,我是个好人。 然后就听见黄嘉平继续问:“那你觉得他长得如何?” 钟杳:“……” 其实,黄嘉平的思路完全正确。 自从那天沈裕让他调查道具卡的事后,果不其然让他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确实有人把游戏里的道具卡带出来了,但是他们经过试验后发现,道具卡只能作用于玩家或者副本怪物。 他们还推理出了,如果钟杳使用了能够遮掩容貌的道具卡,那他只是在他们玩家眼里平平无奇,在其他人眼里是不一样的。 但是很可惜,钟杳刚来这家公司,跟所有人都不熟,而且他总是避开人群,所以几乎没几个人看到过他的正脸。 刘旺算是唯一一个跟他熟悉的人,黄嘉平首先从他下手是对的。 但他算漏了一点。 刘旺是个不解风情的铁直,他根本就不会关心兄弟长什么样。 于是刘旺说:“长什么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还能长什么样?” 黄嘉平狐疑地看着他,在心里盘算着这个叫刘旺的也是玩家的可能性。 刘旺说完之后就在那傻笑,还说:“我又不是同性恋,我管兄弟长什么样呢。” 黄嘉平:“……” 钟杳:“……” 钟杳被迫听了一上午的八卦,耳朵都要麻了。 得想个办法把黄嘉平弄走。 这样想着,下午上班的时候,在刘旺和黄嘉平的八卦声中,又插进来了一个人。 钟杳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问:“上午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的,是你什么人?” 黄嘉平犹疑地打量钟杳,说:“是救过我命的大哥。” 刘旺特激动,哐哐拍他肩膀:“过命的交情,难得,难得,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钟杳也在中间插嘴:“是啊,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黄嘉平说:“我老……我沈哥不是都去过你家里了吗?” 刘旺转过头来幽幽地看着钟杳:“你认识?” 钟杳面不改色:“见过。” 在黄嘉平的注视下,他缓缓说:“我挺喜欢这种个子高的肌肉男的。” 刘旺直接从椅子上崩了起来,双手护胸,惊悚地看向钟杳:“兄弟,我拿你当兄弟……” 钟杳:“……卡颜,谢谢。” 黄嘉平也忍不住说:“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 他们家老大,不仅长得高高壮壮,最重要的是,他帅啊,他帅啊他帅啊! 要不是沈裕这张脸顶在前面,任谁都会被他那张嘴气死的好吧。 在钟杳和黄嘉平的注视下,刘旺讪讪地坐了回去,看着钟杳:“你认真的?” 钟杳毫不在意地挥手:“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个快活,我无所谓的。” 黄嘉平默默观察。 他其实心里很没有底。 面前的这个男人,其实与钟哥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在游戏里的钟哥,虽然不是哑巴,但也不是很擅长言辞。还因为失忆,对什么都呆呆的。 眼前这个叫钟尧的,他的表情很生动,甚至会开玩笑,还会调侃挑刺。 是? 不是? 还是说,短短半年,钟哥就已经被这个社会污染成油嘴滑舌的样子了? 黄嘉平沉思,有种纯洁天使被玷污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要跟着监视,钟杳就任由他监视,甚至连黄嘉平上下班要跟他坐同一辆车他都忍了。 直到他走进小区,看着黄嘉平追在他屁股后面,上了六楼。 钟杳站在门口转身看他:“这位……先生,你也住这里吗?” 还不等黄嘉平狡辩,隔壁的门就打开了。 沈裕系着小黄鸭围裙,单手撑在门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人:“呦,小黄,下班了?” 黄嘉平缩过去,对着钟杳道:“是啊,好巧,你也住在这里吗?” 钟杳:……一点也不巧。 他住的这个老小区,每层是有三户的,之前六楼就只住了他和王姨两户,是对门的关系。 现在门口冲着楼梯的那一户,被沈裕他们租下来了。 沈裕你前脚刚从我家离开,后脚就租了我家隔壁,怎么都是故意的吧? 钟杳没计较,说了句“那还真有缘分”,然后就开门回家了。 夜莺缓缓从沈裕的咯吱窝里露出个脑袋,朝着黄嘉平使眼色。 三个人重新关门回去,沈裕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问:“有什么发现?” 黄嘉平一五一十地说了,并且还补充道:“对了,他还说要跟你认识认识。” 沈裕炒菜的手一顿,看过来:“怎么认识?” 黄嘉平:“他说他就喜欢你这样个子高的肌肉男。” 夜莺:“……” 沈裕:“……” 沈裕直接气笑了,拿着锅铲在客厅里走了一圈,锅里菜都糊了,他才气冲冲地说:“那他刚刚是什么态度,这就是喜欢我的态度?” 黄嘉平、夜莺:…… 不敢出声,怕被一起骂了。 回到家的钟杳狠狠瞪了隔壁墙一眼,然后像往常一样,换衣服,点外卖,然后坐在沙发上等着。 但是今天,钟杳是越等越心烦气躁。 无他,隔壁把厨房窗户打开,不开抽油烟机在做饭。 那饭香味全都顺着门缝涌了进来,能馋死八个小孩。 钟杳木着脸,翻箱倒柜也没找到瓶香水。 可恶的沈裕!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钟杳以为是外卖到了,立刻前去开门:“是我的……呃?” 打开门后发现不是外卖小哥,是穿着花围裙的沈裕。 沈裕一身油烟味,仔细闻还能闻出红烧肉的味道。就算如此,这人都没忘了靠在墙上摆个pose,单手叉腰,撑着墙的那只胳膊上袖子挽到上臂,露出结实的肌肉。 他说:“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隔壁房门大开,各种各样的味道扑面而来,钟杳真的很想拒绝。 胃拒绝不了。 于是钟杳说:“好啊,那我也带点东西过来吧,当做你们乔迁之喜。” 沈裕得寸进尺:“我帮你拿?” 钟杳点头:“也好。” 于是沈裕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钟杳把上次他买的东西一点点从冷冻里掏出来,堆到他的手上。 沈裕:“你没吃?” 钟杳看着他,一脸无辜:“我不会做饭啊,热饭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沈裕:“……” 外卖小哥到的时候,沈裕正一手一袋子排骨,嘴里还咬着一兜杂粮。 像个外出流浪的小狗。 钟杳一把把他推进房间,对着外卖小哥伸出手:“我的外卖,给我就行。” 拿了外卖进屋,沈裕在厨房摆弄冰箱,钟杳把自己买的小龙虾往桌子上一放,看着沙发上的两人:“你们是合租吗?” 黄嘉平僵硬地应了一声。 看着年龄明显比其他两个人小的夜莺,钟杳说:“你还未成年吧?有条件的话还是不要合租,尤其是跟陌生异性。” 夜莺坐得笔直,连连点头。 四个人坐下开始吃饭,钟杳夹红烧肉的时候,沈裕的眼睛就一直落在他的手上。 钟杳放下筷子:“沈裕,从上次我就发现了,你为什么总在我吃饭的时候看我的手?” 沈裕噎了一下,偏过头去:“你别自作多情。” 钟杳轻轻敲了敲桌子,笑了一声:“你都要把我的手盯出洞来了,还说我自作多情?” 沈裕:“……哦。” 钟杳给他夹了块红烧肉,说:“很喜欢我的手吗?” 桌子上一一片寂静。 黄嘉平夹到嘴边的黄瓜“啪”地掉进了碗里。 夜莺也惊讶地左看看右看看。 沈裕的脸从耳朵红到了脖子跟,他猛地站起来:“喝酒吗,冰箱里有啤酒。” 钟杳往后一靠,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椅背里,一脸为难:“可以是可以,我酒量不太好,你想我陪你喝吗?” 这下,沈裕简直是要比外卖盒里的龙虾壳还要红了。 “那就喝。”沈裕逃也似的去厨房找啤酒了。 钟杳唇角微微勾起,心想,小样,还以为我是以前那个懵懂没开窍的少年呢? 你们不要太小看现实世界的冲击力啊。 黄嘉平的手在桌子底下飞快打字,夜莺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地瞄着一边的手机。 钟杳淡定地给自己剥小龙虾,说:“很好奇我?不如大胆说出来,看在我心情不错的份上,也许就能解答了呢?” 当面蛐蛐人,还被人点出来了。 直接问? 他们又不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坐着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哦,目前是普通人,但是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 如果说以前的钟哥是带着稚气固执的执着,眼前这个钟尧,就是十分精通人性的圆滑。 半年,就可以把一个成年人改变成这个样子吗? 其实是不行的。 但钟杳本来就存在装的嫌疑,他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会下意识给自己立一个有些固执的形象,不至于太聪明,甚至是有缺点的。 现在的钟杳,是钟杳plus黑耀金版本。 沈裕拿了酒出来,桌上的两个队友跟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吃饭,尤其是你黄嘉平,脊背挺得都能当直尺了,以后画三八线都得用你的脊梁骨。 啤酒“砰”地放在桌子上,开了盖,倒出来冒着白沫。 一口酒一口菜,这顿饭从七点吃到十点。 夜莺一口倒,已经回房间睡觉去了。 钟杳的酒量确实不行,他也就只喝了一瓶,脸颊有些泛红。 沈裕喝酒跟喝水一样,眼神清明,脚步都不晃。黄嘉平竟然也是意外的能喝,不过已经喝醉了。 因为他现在正试图给沈裕讲解怎么做好一个老师,要所有的小朋友都把手放在桌子上,放好,哎,好乖,老师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说着,黄嘉平就要把桌子上的纸巾往沈裕手上放,被沈裕一巴掌打晕了过去。 钟杳也有些醉意,靠在椅背上,眼神迷离。 沈裕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晦暗了一瞬。 明明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脸,长在钟杳身上就媚态百出。 那坨红的脸颊、泛着水光聚不起焦的眼睛,还有那像小龙虾壳一样红的嘴唇。 沈老狗咽了口口水:“钟杳?醒醒,你还能走吗?” 钟杳使劲眨了眨眼,然后摇头:“你,会送我回去吗?” 沈裕架着他的胳膊把人抬起来,钟杳走路有些拖脚,不情不愿地。 沈裕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有些心猿意马。 钟杳站在自己门口,掏遍了身上的口袋,呆愣愣站在原地:“我出来,没带钥匙?” 沈裕眼睛骨碌碌一转:“不就是没带钥匙吗,你用傀线拿出来就好了。” 钟杳弯腰看向锁孔:“什么线?能开锁吗?” 沈裕:“……” 沈裕:“真没带钥匙?” 钟杳晃晃脑袋,拿出手机:“我叫个开锁。” 看着他拿手机都摇摇晃晃的样子,沈裕干脆把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太晚了,你先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坐在沈裕床上的钟杳顿了半天,说:“我要洗澡。” 沈裕:“……” 家里三个醉鬼,还能怎么着?惯着呗。 但是看钟杳的样子,沈裕真怕他自己进去摔了。他又恶毒的想,摔了正好,如果是真的钟杳,在摔倒前一定会及时反应过来的。 挣扎了半天,他去给钟杳拿了自己的浴袍,沈裕自己则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浴室的门外面,像尊门神一样,还不忘了叮嘱里面的人:“自己搞不定的话一定要喊我啊。” “哦……” 听着拖着长音的回应,沈裕呼出一口气,靠在了门上。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然后就是花洒的水流声。越听,某些地方越来劲。 浴室里,站在花洒下冲洗的钟杳,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钟杳想着,人类女孩说得没错: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从浴室出来后,钟杳跟幽魂似的,直接略过沈裕往卧室里飘,头发还滴着水,就要掀开被子躺下睡觉。 沈裕一边叹气,一边追着醉鬼给他擦头发,把人伺候睡下,他几乎是出了一身汗。 真能折腾啊。 沈裕一边在浴室洗漱,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等你露出马脚,看老子不折腾死你。” 卧室里,钟杳舒坦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的又在这里蹭了顿早饭。 钟杳和黄嘉平一起出门上班的时候,沈裕就站在门口,腰上还系着围裙,活像个目送丈夫出门的小媳妇。 黄嘉平回头看了一眼,被沈裕这副样子吓得一哆嗦,赶紧下楼跑了。 钟杳却拽拽沈裕的围裙:“我可以交伙食费。” 围裙的带子摩挲着沈裕的脖子,令他头上一阵麻一阵酥的。他把围裙拽回来:“五百。” “成交。” 黄嘉平上午没去上班,他临时请假了。主管端着满是茶渍的水杯在办公室转了两圈,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的年轻人本事不多,事儿挺多的。 那眼睛还时不时扫钟杳一眼。 钟杳通通无视。 至于黄嘉平,他当然是被紧急召回执行任务去了啊。 还想贴身24小时监视?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第12只怪物 下班后刘旺邀请钟杳,要不要周六一起出去搓一顿到处玩玩。 正好沈裕发消息说周末临时加班,让他自己看着吃点,钟杳就答应了刘旺。 去商场的路上,刘旺还开玩笑说:“你就不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钟杳从店里挑了一个小狗钥匙扣,摇头说:“对我有非分之想的人很多。” 刘旺:“那你看我长在你的审美点上吗?”他开始自信的秀自己的肌肉。 虽然知道刘旺只是直男嘴贱,但是钟杳还是说:“其实,我不太喜欢有点傻的。” 刘旺:“……” 刘旺:“你骂我傻?罚你请我吃刚刚那家的淀粉肠。” “拒绝。” 两人吃完饭,甚至还看了部动作电影,又去动物园转了一圈。 钟杳欣赏不来去动物园看被关在笼子里的生命这种游玩方式,他觉得像是回到了游戏里,他们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而观众是系统亦或是其他的什么高维生命。 但反正这已经是最后一站,钟杳就没说什么,跟着一路沉默地走到底。 其实心里还蛮好奇,沈裕他们做什么去了? 连黄嘉平都叫走了,应该是出什么任务,也许是哪里又出现了新的副本衍生物。 想起那些怪物,其实钟杳回来的这段时间,也在暗中调查怪物的出现机制。玩家打破通道回来,随机降落在了世界各处,怪物也是随机刷出来的,那是不是说明,游戏世界已经漏成了个筛子? 怎么补上这些窟窿是个问题,目前钟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钟杳低着头思考的时候,人群发出一声惊呼,随即是笑声。 刘旺撞撞他的胳膊:“哎,快看,那头黑熊好聪明,还知道张嘴去接苹果吃。” 钟杳抬眼看过去,只见那熊眼中红光一闪,猛地扑向铁丝网。 结实的铁丝网被扑得连连晃动,人群非但不害怕,甚至还有几个胆子大的靠近拍照。 钟杳钳住刘旺的胳膊:“跑。” 刘旺忙着伸长了脖子看那只两人高的黑熊,脸上还带着未退却的兴奋:“什么?” 人群的呼喊声太大了,那黑熊每撞一次铁丝网就引起一阵惊呼,惊呼过去又是嬉笑。 除了钟杳,动物园的饲养员也发现了黑熊不对劲的地方,他赶紧打电话,同时用喇叭播放着“请远离铁丝网……不要激怒动物……”之类的话。 钟杳却眼尖地看见,那紧密结实地铁丝网里面,已经有几根铁丝断掉了。 钟杳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离开这里!” 他这一声真的很大,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向他。 惊讶、不解、探究……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唯独没有害怕。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一秒之后,所有人哄堂大笑,甚至有人把摄像头转向了钟杳。 但是钟杳戴着帽子和围巾,拍不太清楚脸。 刘旺吓了一跳:“咋了?” 他们都想知道,这个男人发什么疯。 “哗啦——” 一阵铁丝断裂的声音响起,大家愣愣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两米多高的黑熊一只巨大的熊掌已经伸了出来,它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满是尖牙的嘴巴里流着长长的涎液。 “跑啊!” 钟杳再次喊了一声。 被眼前这一幕定格住的人群骤然回神,尖叫着往出口冲去。 周六的动物园人很多,大多数都是家长带着小孩。 小孩子太矮了,几乎是一个眨眼就能淹没在人海之中。 尖叫声、哭声不绝于耳。 刘旺被钟杳拉着往前跑,他浑身都是冷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黑熊已经半个身子探出铁丝网了,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拿着武器和麻醉针试图制服它。 “别回头——”钟杳快速地推了他一把,刘旺就顺势被人群挤着出去了。 “妈妈,妈妈呜呜呜——” 地上不知道谁家的孩子被挤倒了,好几个小孩,家长竟然也不回来找,也有可能是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根本回不来。 一共六个小孩子,最小的那个只有三岁,最大的也十几。 他们只是孩子,面对快要把爪子探到他们身上的黑熊,浑身发软根本没有任何的力气爬起来跑。 钟杳飞快地从路边捡起鹅卵石,朝着黑熊的眼睛就砸了过去。 趁着黑熊吃痛的时候,钟杳一下抱起三个孩子往前推了几米:“跑。” 小孩被这么一推,顿时也跌跌撞撞往出口跑去。大一些的孩子已经抖着腿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可是,还有个三岁的小女孩,她离着黑熊最近,应该是人群最开始拥挤的时候被挤散的。 她实在是太小了,膝盖还磕到了石头上,此时正在涓涓地往外流血。 黑熊闻到了血腥味,那双猩红的眼睛缓缓地对准了在地上大哭的小女孩。 钟杳朝小女孩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对着在外围举着麻醉枪一片不可置信的工作人员道:“报警!”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这才抖着手掏出手机来报警。 黑熊的爪子朝着小女孩重重地落下去,小女孩吓得都不会哭了。 钟杳原地一个打滚,堪堪在熊掌落下前抱着小女孩滚到了铁丝网里面。 不好…… 这家动物园里,不止一只黑熊。 自从这只疯了的熊撕开网之后,场地里的其他两只也缓缓地朝着有人气味的地方靠近,一个个身如小山。 如果是这种普通的熊,那原地不动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钟杳知道,外面那个红眼熊,是副本衍生物。 准确地说,是被感染的。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黑熊从一头普通的动物,到发狂的怪物。 是什么造成的? 游戏?还是人为? 小女孩的胳膊牢牢抱住钟杳的脖子,哭得直打嗝。 嗯钟杳前有两只黑熊,后有一只怪物,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两只麻醉枪呼啸而至,两只正常的黑熊摇摇晃晃半晌,轰然倒下。 站在二楼的饲养员朝他大声喊:“往西边跑,那里有出口!” 钟杳毫不犹豫,抱着小女孩就往西边冲去。 黑熊怪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变大…… 仅仅是几息的功夫,它就已经有三层楼那么高了。 此时还在二楼的饲养员与它那双红眼对视上了。 饲养员吓得跌坐在地:“我的妈啊——” 黑熊追不上钟杳,还追不上这个在房间里的小人吗? 黑熊怪站立起身体,整个熊又高了几分,竟然像人一样大步地跑动着。 它每跑动一步,大地就跟着震动一下。 饲养员拿上仅剩的麻醉剂,连滚带爬地从楼上下来,他刚刚跑出门,一只巨大的熊掌从天而降,只一爪子,三层高的小楼就被拍了个稀巴烂。 饲养员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拿起麻醉枪朝着黑熊射去。 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麻醉枪打在黑熊怪的皮肤上,竟像是撞到了什么铜皮铁骨一样,针头折断,掉落在地。 饲养员大叫一声,开始往前跑。 跑—— 不想死—— 身后的影子越来越大,一股难闻地腥臭味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身上的每个神经都在叫嚣着:危险!!! 他不敢回头,却看见黑熊怪巨大的前肢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要死了吗?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从侧面冲出来的钟杳撞飞,两个人顺着一个斜坡飞快地往下滚,无数的灌木和障碍物从两个人的身上划过,钟杳一只手捂住他的后脑勺,整个手掌被撞的血肉模糊。 他把小女孩放到有人的地方后,原路折返,在路上给沈裕打了个电话。 对面说了啥他没听清,只是飞速地报了地点和现状就挂了。 沈裕三人刚出任务回来,追了一只狡猾的蜘蛛精一天一夜,蜘蛛精爱往不干不净地地方钻,沈裕他们在下水道里找了这么久,整个人都要腌入味了。 还不等他换身衣服洗个澡,钟杳的电话和警报就一起响了。 来不及换衣服,他骑上机车,油门一踩,嗡鸣着朝动物园疾驰而去。 这里是个巨大的斜坡,钟杳扑过来的那一下力气太大,两个人滚了半天都没停下来,身体不断地撞上各种东西,钻心的疼一阵又一阵。 饲养员觉得,自己怕不是要废了。 但是脑后的那只手无论怎么样都牢牢地护在那里,没有移动分毫。救了自己的这个男人甚至都没有吭一声,饲养员都要觉得这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钟杳没有分心管这边的事,任由自己的身体借着惯性往下滚,他控制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傀线飞速朝前方蔓延,找寻黑熊怪的踪迹。 他们两个消失地太快,黑熊怪一时间失去了目标,又去找其他人去了。 傀线拉到它面前的时候,黑熊怪刚冲进人群,踢翻了无数车辆,街道上一片警报声。 钟杳没有犹豫,傀线直接绕上黑熊怪的后腿一绞。 那两人合抱粗的熊腿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被切了下来。 “吼——” 疼痛使得黑熊猛地砸倒在地上,巨大的身体压倒了一连串的电线和没来得及跑远的人群。 它像坐山一样盖在那里,满地打滚。 逃跑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骤然升起一丝希望。 但紧接着,他们就惊讶的发现,黑熊怪断腿的地方,烂肉蠕动着,竟然有一条新腿正在缓缓长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 钟杳和饲养员从山坡上弹射起来,一下子撞进了人工湖里。他们瞬间分开,挥动着四肢挣扎着。 钟杳不能分心控制傀线,只得先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来,不能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淹死了吧。 钟杳率先浮出水面,然后游着去捞在水里沉沉浮浮的饲养员。 落水的人在抓到救命稻草时永远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么大的力气,他双目无神,几乎失去了神智,只知道抓住面前人的胳膊。 钟杳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巨大力度,奋力地往上一拉一扯,两个人同时浮出水面。 钟杳的力气其实很大,只是在水里有些不好借力,但即便如此也足够把背上这个将近两百斤的人拉回岸上了。 饲养员被拖上岸的时候两只眼睛还没有什么神采,一看就是没回过神来。 他躺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翻身撑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随着他哮喘似的咳嗽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喷在枯黄的草地上。 饲养员愣了半晌,抬头呆滞地看向钟杳:“我是不是要死了?” 钟杳把他架起来:“不,你只是断了几根骨头。” 饲养员:“……” 只是?断了几根骨头? 一路的极限逃亡使他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他现在浑身发热,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只有钟杳扫了眼他几乎凹下去的胸膛,叹着肾上腺素的厉害。 沈裕的摩托在半路就扔了,因为马路上大堵车,到处都是违章的车和慌不择路的行人。 交通已然瘫痪,路上一片鸣笛声。 他直接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两只手一个用力爬上旁边的建筑,像个蜘蛛侠一样在各个建筑之间飞檐走壁。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惊讶这里出现了黑熊怪,还是该惊讶这里出现了超人。 沈裕跑得很快,但是他到的时候,黑熊怪已经长好了那条断腿,此时就是一个被激怒的状态,它开始无差别攻击附近的所有东西。 路灯、建筑、车辆和人群。 哭喊声传遍了整条街。 黑熊怪已经长到了八米高。 沈裕一边想着“看他们这次怎么公关”,一边踩在一辆汽车的车顶,猛地起跳窜上另一边商铺的空调外挂机。 他徒手掰断了不知道谁家防盗窗的铁栏杆,做了个投标枪的动作。 “嗖——” 一道细小地破空声淹没在周围的喧闹里。 “噗——” 这根满是铁锈的铁栏杆就这样精准地扎进了黑熊的眼睛里,从左眼入,后脑出,把它的脑袋扎了了对穿。 要是平常的怪物,这么一弄包死的。 但是这只熊不一样,它有极其恐怖的自愈能力,它抬起巨大的熊掌,嘶吼着把铁栏杆拍了出来。 带着血和脑浆的铁棍落在一辆车的车窗前,把这里的一对夫妇吓得崩溃大叫。 黑熊怪转头,两只逐渐恢复的红眼睛死死盯住了像壁虎一样趴在人家墙上的沈裕。 沈裕神色一凝,这只衍生物,居然有自愈的能力,而且还这么快。 他来不及多想,长腿一瞪腾空而起,手中雪光一闪,一把唐刀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他直接落在了黑熊的头顶上,雪亮的刀锋自上而下,狠狠贯进黑熊怪的脑袋里。 而在家里惊恐看着这一切的主人:…… 他家的防盗窗被掰烂,窗台上还多了一个二十厘米深的脚印:…… 饲养员的麻醉针扎不进去,甚至刚碰到黑熊怪的皮肤就会折断。但是沈裕的长天不一样,这把刀,是游戏里最锋利的武器,可破世间万物。 黑熊怪的防护在沈裕的眼里,就跟一层窗户纸一样脆弱不堪。 谁也看不清沈裕的动作,看似他只扎了一刀,其实他已经挥出去了九九八十一刀。 沈裕从黑熊的脑袋上轻巧落下来,黑熊怪在原地踉跄了一下,猝然散成了无数块碎片。 血肉、骨头和内脏哗啦啦撒了一地,下了一场血雨。 本来钻下水道弄了一身臭味就烦躁,这下又被黑熊怪的臭血浇了一身,沈裕的脸直接黑成锅底。 但是这不代表黑熊怪已经死掉了。 一直观战的人群爆发出激烈地欢呼声,他们看向沈裕的目光里带着十足的灼热。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他身上的力量,从何而来? 沈裕的面色依旧不好,他敲了敲耳麦,说:“人都死哪去了?” 耳麦里的夜莺气喘吁吁地回道:“沈老大,不是所有人都有跟你一样强悍的身体素质好吧……” “姓黄的呢?还没到是腿断了吗?”沈裕眼睛眨也不眨地把地上又蠕动在一起的碎肉割开。 耳麦里传来黄嘉平的声音:“老大——我看见这只怪有自愈能力,我……弄了一桶油回来,咱们试试烧了它。” 沈裕:“你嫌周围的普通人死得太慢?这里这么多汽车,炸了你负责?” 黄嘉平:“那,那怎么办?” 沈裕捏了捏眉心:“叫警察把周围清出来,五分钟之内它不会复活。” “好好好——” 沈裕把黑熊怪当生鱼片在剐,他单腿支在一辆车的前引擎盖上,面无表情的手起刀落。 配上他的表情和那一身血,恍惚好像看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手上身上都是血,擦不干净,手机触屏不开,沈裕气得差点砸了手机。 钟杳去哪里了?怎么没在人群中看到他? 就在他四处寻找的时候,眼睛突然看到了落在动物园门口的一截巨大的熊掌上。 那熊掌的断口光滑干净,像是被什么极为锋利的东西割断了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一截断腿,没有跟其他的黑熊怪碎片一样,蠕动着想要复活。 它就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仿佛被切断了所有愈合的可能。 钟杳…… 沈裕的口中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一定是你!!! 钟杳扶着饲养员,两个人身上全是水和血,在零下八度的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头发上的水已经冻住了,饲养员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冷。 肾上腺素退却后,无边无尽的疲惫席卷而来,要不是钟杳走两步就扇他一个大嘴巴子,饲养员现在已经睡过去了。 钟杳手脚已经开始僵硬,却强行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昏死过去的饲养员往前走。 饲养员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气若游丝地对钟杳说:“谢谢你啊小兄弟……” 钟杳不说话。 他继续说:“我伤得太重了,你也是,再这么带着我走下去的话,你说不定也会死的。” 钟杳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所以?” 饲养员:“把我放在这里就行了,你先出去,然后……叫人进来找我……” 饲养员已经年过半百,身体素质更是跟钟杳没得比,他能撑这么久其实已经很努力了,现在想要放弃,可能是真的走不动了。 钟杳没有放手,甚至还把对方大半的重力都压在了自己肩上。 他对饲养员说:“你不好奇那只黑熊怎么了吗?” 饲养员脑子里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钟杳的围巾和帽子早就在跑动得过程中不知道掉在哪里了,现在整张脸被冻得青紫,甚至眼睫毛上都挂着淡红色的冰霜。 他的声音依旧清晰:“你只要撑着活下去,我就告诉你关于那只怪物的秘密。” 饲养员:…… 可恶啊,怎么会有人用吊胃口得方式激励人活着啊? 但他就吃这一套啊! 谁不想知道那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钟杳拖着饲养员找了半天才找到大路,他一路往前走,周围的建筑甚至是包围着其他动物的区域全都有被破坏的痕迹。 里面的动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看不见一只。 此情此景,何尝不像现在的玩家和游戏的现状呢? 沈裕没等黄嘉平把油送过来,他直接拆了最近一辆汽车的油箱,把汽油泼在一地碎肉的身上。 已经有警察和救护车到了,他们恐惧得看着沈裕的方向,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一辆辆车被推离燃烧范围,一个个伤者被担架抬走。 沈裕“啪”地一下摁下打火机,在摇曳的火光中,他看见了跌跌撞撞浑身是伤走出来的钟杳。 打火机从他手心落下,火光冲天而起。 医护人员和警察冲向刚出来的两位幸存者,但是有人比他们更快。 沈裕几乎是眨眼间就跑到了钟杳的面前,快速地打量着他,只一眼就神色大变。 冻伤都是其次,他的头上、脸上……露出来的所有的皮肤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几道红色的血迹从黑发里蔓延而出,滑过了他的侧脸,一路蔓延进衣服里,已经被冻住了。 “先救他……”钟杳把手里的人递过去,沈裕下意识伸手去接。 然后他就看见了钟杳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第13只怪物 医护人员也赶到了,先是把已经失去意识了的饲养员抬上担架,然后又看着抓着另一个伤患的手不放的沈裕。 医生犹豫道:“那个,这位先生需要治疗,您……” 她的视线落在沈裕的身上,有些害怕他现在的样子。 沈裕脸都气红了,抿了一下嘴唇,强忍着情绪把钟杳扶上了车。 他还不能走,要留下来处理后续,钟杳被扶着躺下的时候,他在钟杳耳边地低声说:“等我去找你。” 钟杳的眼睛其实已经睁不太开了,眼睫毛上全是冰霜,再加上肉体上的疼痛使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答应,意识很快就沉入了深渊里。 沈裕站在原地,手上全是血,有蜘蛛精的,也有被烧成灰的黑熊精的,现在附着在最上面的一层,是钟杳的。 其实,就算再险象环生的游戏里,沈裕都没怎么见过钟杳狼狈的样子。 与自己打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样子相比,钟杳打架的时候挺注重仪式感的,他不会让怪物身上的脏污弄脏自己,因为他有洁癖。 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他浑身又是水又是血,草屑和泥土就这么凌乱地糊在身上。 不像钟杳了。 但又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钟杳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他能听见外面医生动手术的声音,也能感觉到手术刀在自己身上划来划去,他不觉得疼,应该是打了麻药,但他的精神却是醒着的。 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自己一无所知地从这具身体里醒过来,像一条死鱼一样被人从水里捞上来,身上长满了水草和青苔。 钟杳心想,沈裕到底已经怀疑到什么地步了呢? …… 现场真的很混乱,四周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线外面围着很多人想要一探究竟。动物园的设施遭到破坏,有大量动物出逃,他们还要去统计失踪的动物,并把它们抓回来。 沈裕、黄嘉平和夜莺三个人正蹲在烧成灰的尸体旁边讨论着什么,夜莺把一撮灰装进了证物袋里。 沈裕则是单手拎着那一只巨大的断腿往这边走,他每一个动作都会引来别人的关注,一个个手机闪光灯都忘了关,恨不得放大三十倍去拍沈裕的脸。 沈裕干脆把帽子拉起来盖到自己头上,整张脸被盖住,没人发现这人的脸色究竟有多么难看。 夜莺看见他把熊腿拖过来,蹲下来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横切面,断定道:“一定是傀线,除了傀线和你的长天,再没有什么武器能够这么锋利了。” 也就是说,一定是钟杳。 黄嘉平跑得头发吹成了鸡窝头,他还挠了挠,怎么也想不明白:“老大,钟哥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就是他,为什么不与我们相认呢?” 沈裕扫了他们一眼:“愣着做什么,把这残肢断臂给姓庄的送过去吧。” 话里还带着阴阳怪气,显然是不想提起那个话题。 其实夜莺他们也明白,在他们的队伍里,比起沈裕这个倔脾气的直性子,反倒是钟杳更加倔强一些。毕竟只要有理,沈裕就会低头,但钟杳不一样,就算是火坑,他想试试,就非要跳下去试试看。 沈裕借了一边收拾现场的工作人员的外套,给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下车往回走,找自己的摩托。 这事闹大了,但是关他一个编外人员什么事,都说了不要隐瞒不要隐瞒,非要以容易引起群众恐慌为由压着。 这又不是什么人为可控的事情,压消息有什么用? 沈裕挂断了好几个庄成达的电话,黑着脸启动了摩托车,油门一踩,嗡的一声就往家里冲去。 他倒是也想直接去医院找人,但是自己这副样子,走进医院怕不是要吓到老弱病残。 赶回家里,用肥皂把全身搓了八遍,这才从浴室里出来。 手机还在震动,不过已经不是庄成达,而是夜莺。 开着免提,他遛着鸟去翻找衣服:“说。” 夜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姓庄的打不通你的电话,他让我转告你一声,说上面决定公开,并且开新闻发布会,希望你出席。” 沈裕暴躁地甩了甩全是水的头发:“不去,让他滚。” “好嘞。” 跟着沈裕混,别的没怎么学会,干脆利落地不去打扰他倒是成了习惯。 沈裕一边擦头发一边冷笑,想推他出去做挡箭牌?想也不要想,没门! 网络舆论炸了锅,但这些都不在沈裕的工作范围之内,他罕见地给自己戴了口罩,防止路上被人认出来,毕竟他还想跟钟杳单独谈谈。 进到医院大厅的时候,沈裕手机震动几下,是黄嘉平发过来的几段监控录像。 他先是询问了护士,得知钟杳还没从手术室出来,就蹲在外面等。 等待的过程中,他打开了监控录像。 黄嘉平已经把所有包含钟杳在内的镜头全都剪了下来,都不用快进,全都是钟杳。 他高声喊着让人群快跑,他折返回去抱着小孩狂奔,他返回抱着饲养员滚下斜坡。 两个小小的身影怎么能滚得那么快,沈裕看得清清楚楚,有几块石头碾过了他的头颅,有几根枯枝扎进了他的皮肉…… 视频放大又缩小,沈裕终究还是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也是,傀线本来就细不可见,尤其是钟杳还把它当偷袭的利器来用,怎么可能轻易地被发现。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一点,正要拉回镜头再看一遍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 一群医生护士从里面簇拥着一张病床出来,沈裕猛地起身,一米九三的大高个子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吓得离着他近的几个医生后退了几步。 医生不动声色地拦在那张病床前,看向沈裕:“请问你是他什么人?” 沈裕张张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钟尧的什么人? 邻居?刚搬过去的。 朋友?也只不过是见过几面。 原来,他在这个钟尧的世界里,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沈裕摇头:“我是处理动物园后续的负责人,来看看他。” 医生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情况比那个大叔要好一些,可能是年轻的原因,只断了两根肋骨,再加上身上有各处擦伤,仔细一点的话,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 沈裕跟着病床点头。 透过拥挤的人群,他的视线落在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人身上。 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露在外面的双手也缠着纱布,差点连扎点滴的地方都留不出来。 一路沉默地跟进病房,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沈裕等所有人都出去,这才扶着病床,慢慢地坐了下来。 看着钟杳沉睡的脸,沈裕突然想起他们还在游戏里的时候,嘴唇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以前,他的父母、老师和同伴们都说,他是个刺头,他做事顾前不顾后,一点都不懂团队合作,是匹孤狼。但孤狼在森林里是活不长久的,所以他死了。 但是又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从天而降砸中他,让他进了游戏里,在这里他遇见了钟杳。 一个,比他还要孤狼的人。 沈裕记得很清楚,他们那次爆发的争吵,主要是他自己单方面在吵。 他大骂钟杳单独行动,说他完全不把这个队伍放在眼里……其实那个时候,沈裕心中的恐惧是大于愤怒的,但是这个人面子比天都大,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害怕的,于是他用愤怒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恐惧和不安。 当时钟杳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放心,我不会死。” 不会死? 笑死了 ,哪有不会死的人? 就连他这么个自以为天上地下无人能奈何的人,不都是就这么死了吗?钟杳你不过也是肉体凡胎一具,凭什么说自己不会死? 沈裕生气,恐惧,然后明白了当初父母他们的感受。 果然,人只有在设身处地之后,才能明白这种道理。 所以…… 沈裕的手摸上钟杳的脸,指腹下摸到的不是皮肤,只是粗糙的绷带,他似乎是在问眼前的人,也似乎是在问自己:“离开游戏后,你还会不死吗?” 他说的声音很轻,但是钟杳还是听见了。 他是真的很清醒,精神也很清醒,这是他以往受伤后都没有过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或者是精神怎么了,有些亢奋。 钟杳听见了沈裕的那句不会在他醒来时发出的疑问,也在思考。 他不记得很多事,但他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钟尧。 有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似乎是生来就刻在他的灵魂里的,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不是对自己实力的自负,而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会死。 像是一道不可更改的程序,刻在他身体编码里。 倏地,手臂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有人在用炙热的手掌帮他搓热打点滴的那一截冰凉的手臂。 是沈裕。 沈裕天生体热,就算是寒冬腊月里,身上的温度也高得吓人。 沈裕搓热了他的手臂,又用带着温度的大掌轻轻的触碰他的眼皮。 钟杳以为他会说一些什么煽情的话。 结果沈裕的手指从他的眼皮一直往下,停留在了唇角旁边顿了一下,最后摸到下颌骨上。 沈裕:“手感真实,不是简单的易容道具,到底是什么呢?” 钟杳浑身的皮一紧:…… 沈裕已经凑近了查看,一边喃喃自语着:“我可不知道你有能带出道具的本事,那么,钟杳,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你呢?” 钟杳:…… 沈裕:“让我猜猜看,与你交好的,有能力接触到这种高级道具卡的,非常喜欢捯饬交换的……” 他每说一条,就有一个人踩中一点。 而全部符合条件的人,榜单上就只有那么一个。 不过那个人可是软硬不吃的,沈裕就是把长天祭出来,那人也只会把脖子送上去,说:杀吧。 沈裕也想到了这个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先是气呼呼地喷了一口气出来,然后搬着凳子去了另一边坐着。 许久听不见声音的钟杳:?干什么去了。 沈裕只是有些受不了,他面对着墙壁坐着,脑袋抵在墙上,无声地深呼吸。 他受不了亲近的人这样躺在床上……就好像他们随时准备离开自己一样。 …… 钟杳真正醒来是在晚上,大概三点多的样子,外面的天黑如泼墨。 按理来说,受伤之后的病人都会有家属来陪床的,但是钟杳没有能够来陪床的家属,他的紧急联系人一栏从来都是空白的。 钟杳正瞪着明亮的眼睛眨啊眨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高大的黑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尽可能小心地把门关上。 是沈裕。 钟杳看着他这幅样子,莫名想起了网上说的那个形容词:偷感很重。 这么想着,他居然笑出了声。 沈裕回头,大步朝他走来:“好笑吗?差点死了。” 钟杳浑身都是绷带和石膏,根本动不了,就两只眼珠乱转:“你怎么了?” 沈裕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伸手打开了小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一块小小的空间,正好把两个人的身影都罩在里面。 沈裕在他床头坐下,一言不发,两个眼珠子瞪得滚圆,熬鹰一样盯着钟杳:“怎么了?我能怎么,我好的很,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声音一开始还能压住,越说声音越高。 “不过是两天不见,瞧瞧你给自己装扮的一身好行头,真是难为你了。” 沈裕:“我又不会怎么样,关老子什么事,老子辛辛苦苦到处抓怪物,在下水道捂得皮都臭了,一出来就看见有些人把自己作死,真好啊,美好的生活我他妈的一眼就看到头了钟杳!!!” 钟杳:…… 钟杳把眼睛闭上:“沈裕,你要发脾气的话请出去发。” 沈裕一下子哑火了。 病房陷入了无端的沉默中。 在昏暗的灯光下,沈裕只觉得自己的眼好像要喷出火来。他就这么定定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骂了句“++”,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开门声,和震天响的关门声。 “砰”得一下,跟炮弹一样,吵醒了很多人。 沈裕走后,钟杳才睁开了眼睛。 他抿抿唇,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措。 钟杳有些懊悔,他明明知道沈裕只是关心自己,他只是生气自己非要隐瞒身份不敢出全力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但是同样的,钟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裕的这种,关心,和心疼。 其实很简单,沈裕把暴躁的语气改一改,改成心疼地说“你疼不疼啊,下次不要这样了,我会心疼……” 而钟杳只要把那层冷漠的外壳打开,对着沈裕服个软,说“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显而易见,这两种相处的方式,打死他们两个都做不到。 一个就是永远脾气直,有什么话憋也憋不住,就是会用这种暴躁的方式去关心别人。 一个就是永远心里有千回百转,控制情绪,也控制自己的反应。 两个拧巴怪,打了无数个死结。 沈裕一路冲到了天台,吹着冰冷刺骨的寒风,他发热的头脑才稍微冷静了一些。 摸了把泛红的眼睛,他一拳砸在墙上。 沈裕啊沈裕,你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呢? ____ 钟杳再次打电话给主管请假的时候,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起的主管,破天荒地关心了他两句,还问一个月的假期够不够,问他在哪里住院,要带着同事去看望钟杳。 钟杳拒绝了主管明显的另有所图,说只要请三天就行。 虽然肋骨断了两根,但是他的体质……异于常人,他现在不能在医院里多待。 打开手机想要找沈裕,让他帮帮忙,但是又想起他们昨晚上的不欢而散,钟杳摸摸鼻子,退出了与他的聊条框,直接找到了黄嘉平。 出租屋里,沈裕坐在沙发上一脸黑线地把烟碾开,碾碎,扔进垃圾桶。他看着消息界面那停留了许久的“正在输入中……”消失了,嘴角刚勾起来一抹弧度,又瞬间放下了。 不是正在输入中吗?不是有话要对他说吗? 你!说!啊!!! 坐在沙发对面的黄嘉平颤抖着手举起手机:“老……老大,他,他给我发消息了……” 沈裕:…… 他爹的老子早晚要让你给气死! 钟杳说让黄嘉平帮他出院,沈裕看了一眼就气血上涌,直冲天灵盖。 他在客厅里恨不得把手伸到医院给钟杳两下子:“肋骨断了好几根,脑震荡,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让人像个木乃伊一样推出来,他竟然想三天就出院?” “他妈的钟杳你是疯了是吧,不想活了老子手里有刀,一刀下去你连疼都感觉不到,直接归西。” 沈裕:“还活什么啊,回什么现实世界啊,怎么不干脆死游戏里算了!” 黄嘉平、夜莺:…… (不敢吱声) 沈裕没骂过瘾,一看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黄嘉平:“还有你,他为什么有你微信号?” 黄嘉平:“同事群里加的……” 好一个火上浇油:“你他爹的也是没用,让你贴身跟了他这么久,还认不出来一个人,怎么着,合着在游戏里时都不认识钟杳是吧,回来了就一点蛛丝马迹找不出来?” 夜莺没忍住为黄嘉平辩论:“可是,可是你不是也不确……定…… 吗……” 沈裕暴怒:“老子脑子不好使,你脑子也不好使吗?!” 夜莺:…… 这个没法喷。 第14只怪物 没有人帮助钟杳开出院证明,于是他挑了个夜黑风高的好夜晚,翻窗跑了。 他不能让医院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但沈裕那个老狗就是摆明了跟他过不去,大有“只要你不承认你的身份一天,我就不会帮你一点”的意思。 拆了绑在身上各处的绷带,他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晚上八点多,公交上还有不少的人,有个人用手机外放视频观看着。 “关于海市动物园动物发狂伤人一事,官方已经给出了答复,说是黑熊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精神错乱所以才会攻击人群……但要我老姚来说,官方这纯属是在放屁。” “那么多人拍到了黑熊的不正常生长和伤口的愈合,更别说还有这个哥们……” 视频了的人顿了一下,似乎是展示了某张照片:“看到这个哥们了吗?他飞檐走壁凭空掏出一把刀来把黑熊杀了的视频,朋友圈都传疯了……都到现在了,官方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粉饰太平,我觉得我们作为普通公\/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请官方回答一下几个问题……” “1、这只发狂的黑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病毒泄露还是基因实验?” “2、视频里那个杀掉黑熊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可以拥有那种力量,官方为何不公开他们的存在?” “3、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末日要来临,那我们也应该有知情权,而不是在天灾降临的时候一无所知地死去……” 视频里的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句句都在逼上面的人尽快给出一个答复。 钟杳刻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消息很乱,官方还没有出正式的通告,但是网上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有推测这是国家的秘密项目,不能被外人知道;有人猜世界末日要来了,大家要回家的赶紧回家,要囤货的赶紧囤货;更有甚者直接说是外星生物降临,大力鼓吹降临者拯救世界,打算找到外星人的“首领”投诚。 消息实在是太乱太杂,几乎都都是大家在猜,但还真有那么一两个猜中了真相。 钟杳关了手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个世界,要乱了。 本来以为官方又会粉饰太平或者直接冷处理的时候,晚上七点,本该是家家户户看新闻联播的时间,一场面向全国的新闻发布会全平台同步直播。 他们承认了怪物的存在,也说有一批能人异士加入了保家卫国的队伍中,请群众不要惊慌,他们保证一定会保护好民众的生命安全。 发布会只有短短的十分钟,十分精炼简洁的解释了当前的情况。 但是有一点……他们隐瞒了游戏的存在,同时模糊了沈裕他们都是出自游戏的事实。 不知道为什么,钟杳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从医院跑了的事第二天还是传到了沈裕的耳朵里,他真的很想立刻冲回钟杳的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但是他现在人不在海市,昨天就接到了命令,他现在在临时执行任务。 沈裕牙咬得“咯吱”作响,一同来出任务的还有一些特种兵,他们本来就对沈裕三人没有什么好脸色,又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有人当场有呛了声。 “沈大队长这是什么表情?”那人嘻嘻哈哈道:“哦,听说你老婆在游戏里跟人跑了?” 沈裕:…… 沈裕抬眼冷冷地扫过去:“哪个王八蛋造老子的谣?”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地站起身来,手里雪光一闪,长天出鞘,下一瞬就抵在了刚刚出言不逊的人的脖子上:“嗯?” 沈裕身上的气势太强了,他现在冷着一张脸,从每一个毛孔里都透露出浓浓的不悦,长天稳稳地架在那人脖子之间,寒锋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冷光。 这人的队友上来打圆场道:“哎呀,沈队不要生气,都是这小子口无遮拦惯了,沈队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沈裕身体纹丝不动,长刀逼近两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谁说的?” 队友看不下去了,他推推在旁边站着的夜莺和黄嘉平:“哎,你们劝劝他啊……” 黄嘉平后退半步:“我可劝不了。” 夜莺跟着摇头。 其实那话说出来的时候这个人就有些后悔了,毕竟沈裕人高马大,他实力更是强大的有目共睹,惹怒这样一头暴躁的狼,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他也不是会轻易服软的性子,只是扭过头去,硬邦邦地说:“大家都在传,谁还记得是什么人先传出来的。” 沈裕点头,气笑了:“好,很好,听见了吗?” 说着,他转身看向黄嘉平和夜莺:“你们说,等我抓到他的狐狸尾巴,该怎么办呢?” 夜莺:…… 你当然不会怎么办他,因为你在钟杳面前不是狼,是一只狗。 这天,执行任务的所有人都追不上沈裕,他就跟疯了一样冲在前面,遇到怪直接砍成两瓣,等一路杀到怪物老巢的时候,地上全是各种各样姿势诡异的尸体。 即使是上过战场、执行过机密任务的几个特种兵也有些受不了眼前的情形,同时看向沈裕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警惕。 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形兵器,还如此的暴躁、易怒、不听话,太容易失控了,上边的人是不放心让他单独出来执行任务的。 但是沈裕的家庭……很特殊,他们拿捏不了沈裕的家人,现在沈裕的队友又是两个同样从游戏里出来的高手……这个沈裕,愈发难搞了。 偶尔听有一个小队的玩家提起过,说沈裕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长发紫瞳,白白净净又很瘦弱,再加上他长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还在榜单上没有什么名气,很多人都在猜测,他是不是沈裕养的小情儿。 等他们回到现实世界,发现沈裕的身边没有了那个经常陪在身边的小情儿,在私下里嬉闹时说,那个小情儿是不是扔了他跟别人跑了。 这话经过有心人之口层层上达,引起了一部分人的重视。 听说,沈裕很看重那个小情儿,几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走到哪带到哪里。 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他曾经看到那小情儿跟着他们什么都不用做,甚至连怪物的尸体都不让碰,听说是有洁癖。 沈裕在乎的人吗? 那个柔柔弱弱的小情儿,是不是他的软肋?只要控制住那个人,还愁沈裕会不听话吗? 只不过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没有人能具体准确地说出那个小情儿长什么样。 第15只怪物 虽然游戏里载入副本时用的都是自己的身体,但是钟杳不喜欢太过高调,因此并没有多少人直面过那张神颜的冲击。 见过他正脸的无非就两种人,一种是作死被他杀死的,一种是见识过了他的强大而三缄其口的识趣者。 前者没机会往外说,后者不会自寻麻烦地往外说。 现在有一部分人正在秘密打探关于那个神秘的小情儿的踪迹,试图用他来控制住沈裕。 随着与玩家的接触增加,他们也知道很多游戏里的事,包括系统、副本、道具、个人技能以及榜单等。 其中有一个人格外的让他们关注,那个传说中的榜一,实力比沈裕还要强悍的——黑玫瑰。 游戏里没有真名只有代号,大家只知道榜一的代号是黑玫瑰,但是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知道她,连对方的技能与黑玫瑰到底有什么关系都说不出来,更何况黑玫瑰的真实身份了。 但是大多数人都在猜测黑玫瑰是个女人,因为他们觉得只有女人才会用这样的称号。在多数玩家的设想中,黑玫瑰应该是个御姐,穿皮衣、涂红指甲油、有一头及腰的波浪卷发……能把玩家和怪物迷得神魂颠倒。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是刻板印象就是这么深,他们下意识就觉得,是个女的吧? 关于寻找黑玫瑰的事,庄上校他们开了很多次小会,从各个渠道搜集黑玫瑰的蛛丝马迹。 倒是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很符合条件的人,红裙黑发,一个实力强大长相美艳的女子。 遂大喜,派人寻之。 当然,这些钟杳是不知道的。 他回家睡了一觉后,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忽略沈裕发过来的连环夺命call,他点外卖、看新闻、吃饭,然后出门上班。 自从黑熊怪的事情被官方承认之后,整个社会的氛围就迅速地变了味。在阴沉沉的寒风中蛰伏着的,不只有怪物,许许多多可知未知的东西,都在等待时机。 大家的情绪都不是很好,本来生活就已经足够不容易了,还真的有怪物出现在了现实世界,日子几乎是一眼就望到头了。 钟杳围好自己的驼色围巾出门的时候,往日里大早上就聚在楼下锻炼的大爷大妈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都心事重重。 他们围坐在一起,终于有了一股日薄西山的味道。 王姨还在那一群人当中,数她神情最轻松,嗓门还是一如以往地大:“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苦吃了福享了,这辈子知足了,我不怕这个……” 钟杳往这边看了一眼,低着头准备绕过去走。 “小钟,你伤好了?”王姨雷达定位,嗖一下就看到了钟杳。 当初钟杳带着重伤的饲养员从动物园里走出来的视频同样传得到处都是,他们自然也刷到了。 钟杳慢慢点了点头:“早上好。” 王姨不管那群老头老太太了,腿脚利落地跑过来,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你这是要去哪?你是不是要去上班?” 钟杳点头。 王姨拍了他胳膊一下:“你傻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家都恨不得在家里躲着,你倒好,还想着出去上班呢?” 钟杳说:“王姨,我下个月房租还没有着落呢。” 王姨:“怕什么,你王姨自己一个人住,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来我家,给我当儿子,我做饭给你吃,不要你房租。” 王姨的老伴过世得早,她没有儿女,确实是把钟杳当亲儿子疼的。 钟杳点头:“现在不还没事吗,等实在是不能出去工作了,可就要求王姨收留我了。” 王姨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 糊弄走了王姨,钟杳再次低着头往外面走,他刚出门,就有两个人拦在了他的面前,他往左对方往左,他往右对方也往右。 钟杳从围巾里冷漠地把脸抬了起来。 对面两个人穿着蓝色的夹袄,长黑黄精瘦,剃的毛寸头,那双眼睛黑白分明,迸射出逼人的寒光。 两人一左一右夹着钟杳,其中一人低声说:“不想在这里闹大就跟我们走一趟,别逼我们用特殊手段。” 钟杳被他们半强制胁迫着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的车,他被夹在后座,微微动了动就有一个冰冷的硬物抵上了他的腰。 钟杳不动了:“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 跟他坐在一起的两个闭口不言,开车的司机目视前方,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副驾驶上的人在车辆开出去五分钟后,才探出头来看向他:“不要紧张,这是我们的证件,有件事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钟杳的目光落在证件上,一本是军\/方证件,一本是特别行动队的证件。 钟杳的手机被他们拿走了,他现在没办法联系沈裕,只能从这人的口中看看能不能套出来什么。 “特别行动队?你们不是电视里那个,对抗不明生物的人吗?”钟杳恰到好处地提问:“为什么会找我?” 对面那个人却摇头:“等到了地方再说吧,你现在问什么都没用。” 哦,这也只是个小喽啰而已。 钟杳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 只是副驾驶的那道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毫不客气的,像根针一样,令人很不舒服。 开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车速缓缓降下,钟杳看了一下,是司机在过岗哨。进去后,几乎到处都是站岗的,这里安静肃穆,没有什么喧哗声。 “请吧,”副驾驶的人亲自来给钟杳开了门,他在前面带路,钟杳像个罪犯一样被夹在两个人中间。 到了他们地盘后都不掩饰了,腰间的枪明晃晃地警告着钟杳:别想逃跑。 这群人七拐八拐地把他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很小,只有一扇窗户和一张办公桌,应该说是监禁室更准确一点。 周围没有什么能提示时间的东西,钟杳的手机还被他们拿走了,他不太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总之,这次绝对算是旷工了。 这群人应该跟沈裕他们不是一个派别的,不然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还抓人,甚至还拿走了他的手机。 钟杳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四面白墙,空间狭小,只有一丝丝的光亮透过很高的小窗户送进来,冷冷的,没有什么温度。 这就是在施加心理压力了,他们想先通过这种方式来给他一点“苦头”吃吃。 钟杳起身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拉着凳子坐到桌子前面,两手往桌子上一放。 趴下。 埋头睡觉。 监控器的另一头,有几个人面面相觑。 其中那个副驾驶的平头对着坐在一边的中年男人道:“上校,这……” 庄成达瞥了一眼监视器里面已经睡着了的青年,然后再看向平头:“小赵,你觉得,他像吗?” 赵霖点点头:“处变不惊,顺其自然,他这个心理强度是符合标准的。” 庄成达半晌才嗯了一声,然后说:“认不出来?” 赵霖脸色有些尴尬:“上校,游戏里每天都有无数人进进出出副本,这我怎么记得过来?” “那他有没有可能是榜单上的人,”庄成达屁股底下的旋转椅子转了一圈,对向身后挂在墙上的白板。 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1~100的编号,对应的是代号和真实身份。 自从沈裕向组织坦诚游戏和玩家的存在之后,他们就迅速地在全国各地寻找这些人。通过搜集来的各种信息逐渐组成了一张大网。 看这张白板上的名字就知道,短短的一个月,他们居然搜集了快一半的人。 只不过除了榜二的“one”对应的是沈裕的名字外,榜单前二十名,全都没有找到。 而站在这里的这个名叫赵霖的,也仅仅只是第69名。 面对庄成达的问题,赵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榜单是游戏里的产物,谁也不知道它的排名机制到底是什么,实力、智力还是运气?不管是哪一样,实力都是最重要的。 他赵霖能爬上榜单的69名,说明他还是有硬实力。当初他听闻one要组建特殊小队,作为one的死忠粉,他当场自爆身份,追着来了这里。 只是没想到,他会被分到庄成达手下,离着偶像越来越远。 赵霖一直都知道庄成达想找一个替代品,一个能够替代沈裕亦或是比沈裕更强的存在。因为沈裕的不可控,因为沈裕一点也不听话。 一枝独秀的场面需要制衡。 沈裕如此强大,他自有不可控的本事。你们居然还想找个比他更强大的人、控制他试图与沈裕形成制衡? 拜托啊,他们是玩家,是无数次生死之间活下来的强者……强者是不愿受制于人的。 见赵霖不出声,庄成达掀了掀眼皮,看着站在原地的赵霖:“你有什么想法吗?” 赵霖:…… 赵霖硬着头皮说:“玩家也是普通人,其实没有很大的区别度的,如果对方有意隐瞒,我们也分辨不出来。” 室内寂静半晌,只有监控器在发出声音,钟杳胳膊睡麻了,换了个方向。 庄成达起身:“走吧,去会会他。” 钟杳又做梦了。 他梦见沈裕变成一只巨大的金毛,他到处撒泼,到处奔跑,钟杳根本就拉不住拴着他的绳子,被迫一路追到了草坪上。 外面的阳光温温凉凉,和煦的春风拂过草地上刚长出来的嫩芽,一同起舞。 沈裕变成的金毛站起来居然也有一米九三,直接把钟杳盖在了自己身下,屁股后面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那个毛茸茸的大狗头非要去蹭钟杳的脖子。 好大一只狗,压的钟杳有些喘不过气来。 金毛低下头用舌头舔舔他的耳朵,在他耳边汪汪叫着: “钟杳,你最好藏好你的狐狸尾巴,不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钟杳:…… 你只是一只金毛狗,为什么要在我的梦里说人话? “醒醒。” 还不待钟杳给狗子两嘴巴子的时候,他面前的桌子被敲了两下,金毛狗倏地消失不见了。 有些遗憾地抬头,侧脸上还有睡觉时压出来的痕迹。他扶了扶自己歪歪扭扭的黑框眼镜:“……你们抓我,到底有什么事?”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庄成达坐了下来,那张脸冷硬无比,像一把出鞘的刀。 庄成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开门见山道:“这位玩家,你的代号是什么?” 钟杳一脸不解:“什么玩家?我没有玩游戏的爱好。” 庄成达:“别掩饰了,我们说的不是普通游戏,是你们玩的那个,无限生存恐怖游戏,还要我再说清楚一点吗?” 钟杳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身体前倾:“这是什么游戏?你们请我来是想邀请我参加内测吗?内测给工资吗?” 庄成达显然并不会吃这些小伎俩,他摊开了手里的资料,说:“钟尧别装了,这一套对我没用?” 钟杳看着那厚厚的一沓资料,很显然对方已经把他调查的底朝天了。 庄成达说:“我们不是无缘无故怀疑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说着,他挑出来了一张资料,说:“你知道你与玩家有个什么共同点吗?——你们,都曾突然消失过一段时间。” 他说:“三年前,你在上班的路上突然失踪,你的房东找不到人,报警了,你被列入失踪者名单,直到你再次突然出现……” 是,这些东西是钟杳无法改变的。 于是钟杳说:“我被骗去传销团伙了,去年刚刚跑出来,我出来后还报警了,你们不知道吗?” “哪个传销团伙?” “胜山精通药业,专门骗老年人买保健品,以拉客入股份的方式诱骗新用户,我当时缺钱又没有社会经验,被人骗进去的。” “当时骗你你进去的人是谁?” “一个老奶奶,具体记不清了,之后我再没见过她。” “怎么逃出来的?” “十个月前,我趁他们庆功的时候,通过下水道跑出监控范围,翻过了一座山后报警。” 钟杳说的言之凿凿,仿佛他真的被骗进传销窝点过一样。 庄成达沉默了,他捏着手里的资料,神色不明。 因为钟杳说的这一切全部属实。 他们找到了当时的报警记录,也跟相关的人员和入狱的犯人了解过情况。 其实还有一个可以佐证钟杳不是玩家的铁证——他与其他玩家出现的时间不一样。根据在编玩家的阐述,他们都是在同一天回到这个世界的,再次出现的地点距离当初的死亡地点不远。 庄成达只是觉得这钟尧确实有嫌疑,据他调查,这个人最近展示出了不同寻常的特质。先不说他近一年与七桩刑事案件有牵扯,就凭沈裕对他态度很特殊,庄成达就要好好关照这个人。 更何况最近的黑熊怪物作乱,他拿到了全部的监控后发现,黑熊怪出现异常时也是这个人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甚至还敢在所有人都逃跑的情况下返回两次救人。 他的敏锐度、观察力、勇气以及身体素质都比他的同龄人要高出太多。 与这一群玩家打交道久了,庄成达明白,不能用看普通人的角度去观察这些人,就比如他现在可以怀疑面前这个钟尧,是不是某些拥有可以模糊人认知的技能。 既然套话不成,庄成达又换了个方式,他放下自己翘着的二郎腿,凑近了一些,语气恳切的说道:“你也是上次黑熊怪的受害者之一,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的强大和可怕之处吧?” 钟杳点头:“可是你们说了会保护我们的。” “现在我们的人手还是太少了,”庄成达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现在全国各地都有这种层出不穷的怪物,而身负异能的人太少,我们双拳难敌四手,照这个趋势下去,人类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怪物灭绝的。” “你可以选择加入我们,房、车、钱,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 钟杳表情终于变了。 他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天道:“那你们还信誓旦旦说有办法?我们就是听了官方的话才安心的,你现在告诉我你们没办法,然后还在这里怀疑我一个正常人?谁是什么玩家啊?像那个沈裕一样的狗屁玩家吗?那你们又是什么怪物?那些害人的东西是不是你们研究出来的?别拉我……” 钟杳愤怒和害怕的表情不像装的,上来两个大兵压着钟杳让他坐下,他挣扎得脸都红了。 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庄成达不死心,于是直接炸他说:“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这么精准的找到你,别装了,我已经知道你是榜单上的哪位玩家了,刚刚我在给你机会,你是不想处理自己留下的烂摊子,还是想等这个世界乱了之后,自拥为王?蝎子。” 赵霖精神一震,震惊的看向钟杳,真的假的?庄上校真的知道钟杳的身份了? 他真的是蝎子? 钟杳面上茫然又无语,心里却笑出了声。 怎么只敢猜个第三? 都这样猜了,为什么不怀疑他是黑玫瑰? 钟杳:“我管你蝎子螃蟹的,你们这是犯法!” 庄成达看着他,两个人的视线对视,钟杳微微移开了视线。 面对一个上校,作为普通人的钟尧,第一情绪应该是害怕和紧张,他表演的是一个人从故作镇定、暴怒到害怕犹疑的情绪转换。 而这些表演的素材,来源于暴躁的沈裕、胆小的黄嘉平和初识时还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夜莺。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我的前队友还是太全面了。 钟杳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们给我个痛快吧,所以我犯事了吗?为什么要审问我?你们是军方的人吧,我昨晚再新闻上看到过你,庄成达,庄上校是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是玩家?那个游戏又是什么?沈裕是你们的人吗?他接近我到底想做什么?” 庄成达正眼看向钟杳了:“沈裕,你跟他很熟吗?” 钟杳摇头:“不熟。他给我看过特别行动队的证件。像他这种独断专行的人,我不是很想跟他打交道。” 不知道是不是“独断专行”这四个字取悦了庄成达,他的动作微微松弛了一些:“你觉得,沈裕是个独断专行的人?” 钟杳的脸上染上愠怒:“他什么样你们自己人不知道吗?何必再来问我,我真的不想跟你们任何人扯上关系……沈裕……沈裕……” 然后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庄成达说:“你们抓我,就是因为沈裕是不是?他莫名其妙与我走得近,你们就怀疑我跟他有瓜葛?我们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 就在钟杳尽力表演一个“被连累后抱怨”的普通人形象时,一个大头兵拿着什么东西走进来了。 “上校……”对方把东西交给庄成达。 钟杳:…… 那不是他手机吗? 手机的屏幕一直亮着,庄成达把屏幕转向钟杳,嘴角挂起一丝志在必得地微笑:“不熟?不熟他给你打了四十二个电话?” 钟杳:…… 沈裕,早晚有一天我要打你一顿。 另一边,出完任务打算找钟杳上门算账的沈裕正一脸不悦地站在门口,怎么也打不通钟杳的电话。 一开始他还以为钟杳还在生自己的气,十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自动挂断的时候,沈裕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他推开自己家的门,对着正在吃薯片的夜莺说:“查钟杳的手机定位。” 夜莺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搬出自己的电脑就开始查起来。 手机信号从钟杳出了小区门就消失了,沈裕脸色一沉,在电脑里插了个u盘。 “继续,我在他手机上装了定位。” 夜莺:……你是真不怕钟哥打你啊。 半个小时后。 夜莺:“手机定位在临时指挥中心……” 沈裕骂了一声“++”,抓起自己的外套就冲了出去。 夜莺刚想拉住他,奈何这人跑得实在是太快了,她没拉住。 坏了,钟杳被带去临时指挥中心,一看就是庄成达的手笔。不管他是怀疑钟杳是玩家还是别的什么,夜莺都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但要是让沈裕这愣头青直接冲过去要人,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是的我沈裕这个到处招人记恨的傻*跟钟杳有一腿”了吗? 顾不上太多,夜莺猛砸正在洗澡的黄嘉平的门:“别洗了,出大事了,快带我去追沈裕啊!!” 第16只怪物 钟杳看着还在嗡鸣不断的手机,对面的庄成达显然是认定了他跟沈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钟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的松了肩膀,用手捂住了脸:“不好意思,我有隐瞒。” “说。” 钟杳把脸埋在掌心,说:“其实我是个gay,沈裕长得很符合我的择偶标准,我最近在追他,前几天在医院我问他能不能当我炮\/友,他跟我大吵一架后离开了。我觉得被他拒绝了很没有面子,所以就不想承认自己跟他有交集……” 室内一片死寂。 庄成达没想到“真相”的冲击力这么大,他这个年纪虽然什么都见过,但是这么直白的被贴脸的就只有这么一次。 庄成达:…… 缓了半天,庄成达才问:“为什么选他?” 钟杳从掌心抬起头来,破罐子破摔:“当初在商场,他从天而降救我的时候,我觉得我爱上他了。” “说实话!” “他身高腿长公狗腰,看着在床上就很能干。” 庄成达捂着心脏摔门离去。 留下的赵霖:…… 哥们,你是这个(大拇指)。 赵霖追出去,跟在庄成达的身后:“这人怎么处理?” 庄成达走了两步之后,脸上的愠怒已经褪完,又恢复了以前的冷静:“放了。” 赵霖不解:“可是……” 庄成达打断他的话:“沈裕马上就要找过来了。” 赵霖想着也是,打不通的电话都能一连打十好几个,沈裕只是容易一根筋,不是真傻子,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过来找人了。 庄成达那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突然紧紧盯着赵霖:“听说在游戏里的时候,你是one的粉丝?” 赵霖的嗓子眼突然发干,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当时的one是全游戏最强者,每个人都挺敬佩他的,我,我也不例外……而且没有了社会秩序后,人更加容易慕强……” 庄成达若有所思:“那你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跟他打个招呼?” 赵霖苦笑:“我算什么啊,游戏里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想攀附大佬,他哪里看得到我这种小人物。” 庄成达没理会他的幽怨:“所以,你也没见过一直跟在沈裕身边的那个神秘男人?” 赵霖心脏猛地跳动好几下,面上镇定地摇头:“听说过,但是他们那种人去的都是s+的副本,我只能去a级本,根本碰不见的。” “嗯……” 庄成达不说话了,他靠在椅背里,眼睛却看向了墙上挂着的时钟。 他不发话,赵霖就站在原地不敢动。 秒针咔咔咔转着,最终三根针合成一条粗线,外面传来喧闹声。 庄成达抬眼看向赵霖:“他来要人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赵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得要跳出胸膛了:“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庄成达说:“这样急着来要人,这个钟尧,是那个神秘男人的概率有多大?” 赵霖:…… 什么?你问我吗?我怎么知道? 赵霖脸上的汗都快滴到脖子里了:“有这个可能吧,那我们之后要监视钟尧吗?” “不必,”庄成达起身:“我只是随口一猜……出去看看。” 外面的沈裕已经闯了进来。说闯也不准确,他本来就可以自由出入这里,外面的喧闹声是因为沈裕的机车撞坏了门口拦车的升降杆。 与此同时,钟杳也被人从小房间里带了出来。外面竟是个大晴天,久不见阳光的眼睛被刺了一下,钟杳用手背挡了挡。 被黄嘉平“风驰电掣”带来的夜莺总算是赶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之前到了,她跳下黄嘉平的背,就看见被人围着走出来的钟杳,他五指张开挡在眼前,整个人身上笼罩了一层光晕。 沈裕立刻就要上前,夜莺一个飞扑直接跳到了沈裕的脖子上,趁沈裕分神的功夫,直接把他摁趴在地上了。 趴下的那一秒,夜莺飞速道:“别添乱。” 沈裕:…… 沈裕看到完好无损的钟杳,刚松了口气准备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由头,就被这丫头狠狠一撞,脑门“砰”一下磕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夜莺僵住了。 无论是外面还是里面的人,都同时望了过来,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钟杳:砸得好。 沈裕气急败坏:“你是死了吗,还不给老子起来?” 夜莺跳下来,躲到了黄嘉平的身后,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罢了。 “闹什么?都回去。” 从前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看见庄成达走出来后,看热闹的纷纷收回了视线,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岗位,但一个个恨不得把耳朵变成顺风耳。 庄成达看向从地上爬起来拍灰的沈裕,以及他身后的夜莺等人:“胡闹,你们想干什么?” 越过庄成达,沈裕的视线短暂的与钟杳交汇,钟杳闭上了眼睛。 沈裕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脑门:“我来抢人。” 庄成达:“什么抢人?” 沈裕指着一边的钟杳说:“那个人,我觉得他的身心素质很硬,想把他拉进特别行动队,你把他抓到这里,不就是要跟我抢人?” 庄成达:“哦?他只是个普通人,没受过专业的训练,你把他拉进来不是送死吗?” 沈裕冷笑:“嗬嗬,你也知道啊。” 庄成达:“注意你的态度。” 沈裕:“我的态度?我什么态度?全世界谁不知道你针对老子?咋了……” 说着,他一把把钟杳拉到自己身后:“我明确告诉你,这个人很有潜力,我打算训练他进我的行动队,还有你……” 他直接拿手指头指着庄成达的鼻子说:“别什么垃圾都想我的队伍里塞,是玩家又怎么样?老子看不上他。就算钟杳是个普通人,他也比你手底下的歪瓜裂枣强几百倍。” 钟杳在一边用气音说:“即使我馋你的身子……” 沈裕:……你都跟姓庄的老王八蛋说了什么? 沈裕:“再说了,老子好歹还有副皮囊能留住他,你有什么?你有的哪样我没有?我还年轻英俊!” 说完,沈裕直接用下巴看人了。 周围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就连跟在庄成达后面、被无缘无故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赵霖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老天奶啊,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庄成达被指着鼻子点名道姓臭骂了一顿,只是有些黑脸,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骂不出沈裕那样的话,最后只是说:“有跟我大呼小叫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处理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说罢,他挥袖离去。 钟杳眨眨眼,转身就要溜走。 沈裕直接拽着他的手腕,把人拖上了外面的摩托车。他两只手架着钟杳的咯吱窝往上一提,钟杳腾空而起坐到了车后座,脑袋上砸下来一个头盔。 沈裕动作很快,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脚油门下去,直接窜没影了。 感受到身边嗖嗖的风声,钟杳一只手抓着沈裕的衣服,一只手挪到他的腰间狠狠一拧。 “啊嘶——” 沈裕差点没跳起来:“这么恨我?” 钟杳:“不准在别人面前把我提起来,听见没有?” 沈裕:“风太大,你说什么——” 钟杳三根手指用力一拧,沈裕顿时痛得尖叫:“疼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摩托车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之间来回穿梭,因为昨天的发布会,很多人选择了外出囤货或者逃离。 他们开着车,迷茫着未来,世界之大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道路堵塞,从郊区堵到了一环,在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无数人透过车窗望向外面美好的太阳。 不知这个冬日过后,还能不能再见到这样温暖的阳光了。 沈裕骑车蛮横地冲了半天,最后也不得不败给堵车大军,像个儿童车一样跟着往前挪。 沈裕的两只大长腿撑在地上,前面的车每前进一点,他就用腿撑着车往前走一点。 一摇一晃地,像坐木马,钟杳在他身后轻轻笑了一声。 沈裕立刻就听见了:“笑什么笑,哼,还不都是你的错。” 一边有个骑电动车的油腻男转过头来,上下扫视钟杳,不满道:“兄弟你怎么说话的,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怎么舍得骂?” 沈裕:“关你屁事。” 沈裕:“还漂亮女朋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把你那眼珠子从他腿上拿开,不然给你抠了。” “哎你踏马的……”油腻男被刺中了痛处,当即就想站起来对沈裕动手。 沈裕直接从机车上站了起来,站直了光腿就要到男人的胸膛了,沈裕挑挑眉,低头看着他:“哦?” 男人:“……” 这时,钟杳把扣在脸上的头盔掀开:“是呀,我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舍得骂我。”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钟杳,虽然对方长得雌雄莫辨,但听声音怎么着都是个男的。 恰在这时,前面的绿灯亮了,一大片车往前驶去,男人说了一句“死基佬”后,一拧车把开走了。 沈裕:“++” 钟杳趴在他背上,笑得浑身发抖。 沈裕也跟着车流往前走,感受到背部传来的震动,他也笑了一声:“高兴了?” 钟杳不说话,但是没有再拧沈裕的腰了。 他不说话,那身前的沈裕就憋不住一点了:“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钟杳说:“没有。” 他能感觉到前面的沈裕又在咬牙了,整个人身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好,好的很啊。” “你最好别让我抓到把柄。” 钟杳说:“冬天干燥,沈队长别总生气,容易上火。” 沈裕:…… 把沈裕逗到说不出话来,乃是钟杳的一大乐趣。 这次在庄成达那边露了脸,还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监视自己,影响他的生活。 不过手底下摸到的这具身体还是热的、跳动着的,钟杳一直坚持的想法突然有了一丝丝松动。 “沈裕……” 钟杳刚开口喊了一声,整个人突然上下起伏着震了两下,他低头一看,是地面卷起了像波浪一样的弧度,紧接着是连成一片的刹车声和撞击声。 “砰砰砰——” 几声巨响挑动了人们惊慌的神经,一声声尖叫打破了维持良久的平静。 “有,有怪物啊啊啊——” 大地不断地震动,地上的车和行人都随着这一股震动起起伏伏,前面的十字路口处无数辆车追尾,这些车失控般朝着某个方向滑去。 地壳皲裂开,一道道大腿粗的裂缝遍布整个柏油路,沈裕把车停在路边,让钟杳待在原地不要乱跑,他疾步朝着震动幅度最强的地方冲了过去。 手上戴着的手环滴滴作响,警报声拉起,已经通知到了临时指挥中心。 钟杳坐在摩托车上,他看着沈裕跑向的地方,地面不断凹陷,沈裕一把揪起来一个骑电动车的男人往旁边的人行道一甩,看也没看他,长腿一跳,直接踩着车顶前进。 被扔到路边的男人惊魂未定,看向沈裕的目光都有些呆滞,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抬头时发现是一个俊美的男人。 他用那双修长的手摘下自己的头盔扔到他的怀里,钟杳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跑。” 男人抱着头盔起身,顿了顿又转过身来朝着钟杳鞠了一躬:“之前的事,对不起。” 钟杳摆摆手,他不在意这些人是怎么看他的,也不想因为几分钟前的两句口舌之争就要区别对待。 男人戴好头盔,快速跑了。 “吼——” 一只巨大的爪子从中央的洞口伸了出来,皮肤是黄褐色的,其上有很多疙疙瘩瘩的东西,那爪子一用力就拍扁了好几辆汽车,它用爪子撑着地面,从深坑里探出来了硕大的脑袋。 那是一只……像恐龙又像蜥蜴还像鳄鱼的怪物,可能是这三者的结合体。 它的身形有三米多高,每一个动作就会压倒无数的树木、车辆。 钟杳靠树上,周围的地面如何起伏,他都纹丝不动,缩在袖子里的左手指尖寒光一闪而逝,傀线蠢蠢欲动。 他看见沈裕已经跑过去,掏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怪物的眼睛就是一下精准射击。 怪物张大了嘴巴尖叫,声音刺耳难听,有很多离得近的人捂着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 这个怪物,难道是从什么末日废土里出来的? 钟杳当然不可能乖乖地待在原地,他开始逆着人流往里走,检查着路过的每一辆车,让他们往南边走。 沈裕和怪物打了起来,沈裕在寻找他的弱点,同时想把它引到人流少一些的地方去。 钟杳弯腰把一个小孩从车窗里抱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赶来的其他行动队成员,是2队的。 这些人都是游戏里的玩家,一对上那个怪物,纷纷开着自己的个人技能就冲了上去。 一时间又是火光又是电闪雷鸣的,给外壳坚硬如铁的怪物来了个按摩。 沈裕的骂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给它挠痒痒吗?都没吃饭?” “递给我吧,”男人站在钟杳的身侧,朝着他伸出自己的双手。 赵霖看着激烈的战局,他定位偏辅助,做不了强攻,于是就申请来到救援位置上,没想到看到了钟杳。 钟杳没说什么,把小孩递给他后又弯腰寻找了起来。 周围不时有各种建筑被破坏砸下来,一块铁皮擦着钟杳的脸飞了过去,把赵霖吓得心惊肉跳:“你,你要不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钟杳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他摇头:“我们不能坐等别人来救,人要会自救。” 赵霖深有同感地点头。 看着前方传回来的实时监控,庄成达的视线还是不时落在混在救援队伍里的钟杳身上。他实在是很显眼很突出,抛开那张美丽的脸不谈,就这沉稳冷静的态度,面对危险时的临危不乱,他一定不简单。 并且……很难想象出这个人会生气。 庄成达喃喃自语:“演的……” 如果他真的能通过考核,那安排进1队,有他在,沈裕或许会收敛一二…… 人一多起来,沈裕打架就束手束脚的,那群玩家拿着自己的技能往怪物身上砍,和给它挠痒痒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怪攻击性不是特别强,行动较为缓慢,甚至都没有明显的愈合能力,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恐怖的防御。 长天已经游戏里能接触到的最厉害的武器了,即便如此,沈裕一刀挥下去,也只是在怪物的皮肤表层开了个口子,都没有割到里面的血肉。 但是眼下并不是使用“那个”的时机,这怪只是壳硬了一点,不代表不能杀。 就在沈裕斗志满满地提刀往前冲的时候,钟杳装作被震倒的样子,一下子倒在了车边。 赵霖连拖带拉地给他扶进远离战场的车里,转身折返。 车门一关上,钟杳指尖上的傀线就像幽魂一样跟了上去。傀线无限延伸,几乎看不到它的形状,它朝着沈裕的方向绵延出去。 沈裕胳膊上的肌肉暴起,双手举起唐刀猛地往下一劈,怪物那防御力极强的皮肤被切开,然后就是一整只手掌的掉落。 别人都在惊叹沈裕手上那把神兵之锋利时,沈裕却分明感觉到了傀线的存在。既然钟杳已经出手,沈裕就直接往怪物的身上砍,他砍什么地方,那个地方的皮肤就被光滑地切割开来一个口子,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他手起刀落,溅起一捧血花。 整个市中区的中心十字路口一片狼藉,那个巨大的怪兽出现二十分钟后,被一群能人异士消灭。 人们庆幸着劫后余生,欢呼着,又把探究的视线落到那群神秘的人身上。 意外是直接在大家眼前发生的,距离近的一些人是亲眼看到了玩家各显神通,对上那么可怕的怪物竟也游刃有余。 警笛响到了半夜,十字路口处塌陷了一个巨大坑洞,沈裕觉得里面还有东西,已经带队下去深入了。 钟杳坐在行动队的车里,从天亮等到天黑——很好,沈裕把他忙忘了。 赵霖端着盒饭来找钟杳的时候,车里已经没人了,他疑惑挠头,原地转了两圈,肩膀上就落了一只手。 他身体一僵,脑子里害怕的画面还没出来,钟杳就在他身后出声了:“我需要帮助。” 赵霖:…… 跳进下水道的时候,赵霖还揣着那盒饭,心想:我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跟来了呢? 赵霖一眼又一眼地看向钟杳,询问道:“你,真的是玩家,对吗?” 钟杳用围巾捂着下半张脸,眉毛紧紧皱起:“赵霖,我知道你,你是……” 第17只怪物 赵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结果钟杳却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赵霖的心被高高吊起来,偏偏钟杳不打算继续了,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呃,然后呢?” 钟杳捡干净地地方走,没再吊着他:“拆名作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便算是回答了,即说出了他的代号林间雨,同时也暴露了自己同为玩家的事实。 抓人是赵霖带队抓的,审的时候赵霖是在现场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钟杳会选择向他暴露真实身份?难道,他准备好灭口了吗?这么想着,赵霖便警惕了起来。 钟杳却说:“不必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为何?” 钟杳前进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他:“自己想。” 赵霖:…… 钟杳继续在逼仄的下水道中行走,不时环顾四周,赵霖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又忍不住问:“所以 ,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你刚刚看清那只怪物长什么样子了吗?”钟杳答非所问。 赵霖点头:“像恐龙,蛇尾,鳄鱼头,脊背上还有两排尖刺。” 钟杳点点头:“我很少在游戏里见到这样的怪物。” 他这么一说,赵霖猛地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对啊,副本里的boss虽然面目狰狞可怕,但很少会出现这样的复合体……怪物,大多是单一存在的……” 赵霖说着说着,自己便陷入了沉思。钟杳没有打断他,继续往前走着。 没错,副本的怪物,要么是妖灵精怪,要么是死尸幻影,却鲜少出现像这次这样的怪物,身形巨大,杂糅几种动物的部位,像是……某种缝合半成品。 钟杳沉默不语。 因为他体质特殊,所以通过游戏与现实的通道时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因此比其他人早来了一年。这一年堪称风平浪静,现实中并未出现任何的副本衍生物。 直到所有人都回来的第二个月,逐渐有一些异样的味道徘徊在他的周围。 钟杳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下夜班,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小巷里,不知道谁家的黑狗对着他一阵咆哮,钟杳下意识驻足,周围除了狗叫外,竟没有一丝其他的声音。 最后,他在一户人家的水缸里拖出来了一只怪物,面无表情地把它碾成一团雾气。 钟杳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掌心下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像一个最普通的人类一般。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地变了。 赵霖独自思索半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自己吓得脸色惨白:“那,那我们还有救吗?世界末日不会真的要来了吧?” 钟杳指了指地面,在纵横交错地水管下面,漆黑的地面上长着一片青苔。就在这些之上、几乎看不见的地方,散落了一撮黄泥。 “去,装好,”钟杳指挥着,完全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赵霖看他一副嫌弃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这祖宗有洁癖,叫他来是当苦力的。 赵霖弯下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熏得他面目狰狞,他伸长了胳膊去摸,总算是包起来了那一撮黄泥。 他也算是老玩家了,习惯了在身上带着一些工具,比如透明的袋子,他把黄泥装进去后仔仔细细看了半天:“这是从哪踩过来的?” 钟杳看他一眼,有些不想回,这个人怎么话如此之多? 赵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只是习惯了自言自语,当然是知道这东西要找专业的人去化验的。 钟杳又转了一圈,说:“好了,你回去吧。” 赵霖挠头:“啊?” 钟杳:“你就说,察觉到下水道有动静,追上来查看。” 赵霖:“哦。” 两个人找了个没人没监控的地方爬出来,钟杳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身上除了有些异味外竟是干干净净的,反观赵霖自己,简直是个大染缸,钟杳用围巾把鼻子和嘴巴捂住,连连后退三步。 赵霖一看他这样子,顿时更加伤心了。 “那我,走了?”赵霖有些不确定道。 钟杳:“嗯。”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赵霖不甘心,这人怎么能一脸理所当然的指使他呢? “你不会。”钟杳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他要赶在沈裕回家之前把自己收拾收拾。 钟杳转身就走了,留下赵霖一个人原地跺脚:“啊啊好可恶啊!” 钟杳当然不担心这人出卖他,毕竟赵霖压根就没对庄成达他们说实话。 他确实在榜单上排名靠后不假,但是在游戏里,能在榜单上的哪一个不是经历无数游戏存活下来的人?赵霖不傻,他只是习惯性的藏拙。 一个武力值不高的人,在堪称恐怖的游戏里存活下来,那他一定是有过人的智慧。 当然,钟杳放心他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人真的是沈裕的狂热粉丝。他们曾经打过同一个副本,钟杳顺手救了他一命,临出副本前,赵霖给自己用了“禁言”类道具,以保证他什么都不会往外说。 他就是那种特别识相的人,知道跟着谁才能让自己存活的几率最大化,同时又不失去自己心中那一丝人性的底线。 钟杳本来想着行动队的工作可能还没完成,沈裕不一定回家了,他打开门,发现有个高大的人影坐在他的沙发里。 钟杳默默地关上了门,再打开,这次,沈裕直接站在了门口。 “去哪了?”沈裕沉声问着。 钟杳反手把门关上,隔绝了来自隔壁的两道吃瓜的视线:“你这是私闯民宅。” 沈裕把人摁在门上:“怎样?报警?” 说着,他掏出手机塞进钟杳的手里:“打。” 钟杳推开他,径直走到一边脱掉外套和围巾。 这个期间,沈裕就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钟杳使用道具掩盖真实面目,但这个道具是会随着使用者动用能力而逐渐减弱的。如今钟杳的脸,已经与之前的模样有三分相似了。 沈裕看了一会儿,拧开门就要走。 “等等。”钟杳开口道。 他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毛衣,头发稍微长长了一些,零零碎碎地散在脖子上。钟杳伸手把门关上:“等我几分钟。” “干什么?” 钟杳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请你吃饭,去不去?” 沈裕:“去。” 于是他坐在钟杳的沙发上,无聊地切换着电视节目,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松了松领口,端起钟杳放在桌子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冻得牙打了个寒颤,低头一看手里的饮料,居然是掺了冰块的可乐。 沈裕:…… 他“砰”地把杯子放下,一个人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杳洗完澡闻了又闻,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下水道的味道后,他这才走了出来,沈裕正站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怎么了?”钟杳慢吞吞擦着头发,看着他。 随着那条深绿色的毛巾一起一落,沈裕总觉得钟杳看他那一眼实在是不干净,眼下看钟杳的动作横竖都不顺眼。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抢走了钟杳手里的毛巾,然后暴风雨擦头,把钟杳擦炸毛了。 钟杳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把毛巾抢回来:“离我远点。” 沈裕却说:“我喜欢长发。” 钟杳把毛巾扔他脸上:“哦,喜欢就自己留。” 他以前在游戏里是长发,所以很多人第一眼都会把他认成女生。沈裕很喜欢他的头发,一有空就要拿在手里把玩,也不知道什么癖好。 钟杳的头发剪了有一年了,到现在还不是很适应短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重新留起来。 “去哪吃饭?”沈裕追在他屁股后面,钟杳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胸膛,把他往外推了推。 “我要换衣服,还是说,你准备给我换衣服?” 沈裕猛地涨红了耳朵,后退半步,门贴着他的鼻子关上了。 虽然出现了怪物,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在外面行走,店铺不少都亮着灯。 是啊,怪物只是偶尔会出现,但人的生活总要继续的。 钟杳带着沈裕去了一家面馆,大晚上还有不少人,他们坐到了靠窗的一边。 扫码点单的时候,沈裕说:“我以为你要带我去什么高级餐厅。” 钟杳熟练的下单,要了三碟菜和一提啤酒,这才抬起头来:“不好意思,没钱。” 沈裕:“我有。” “不是我的。” “可以是你的。” 两个人隔着店里有些旧的木桌对视,谁也不想先退让。 “二位,您的酒……”老板拎了啤酒放在桌子上,笑呵呵地说:“吃好啊。” “也就老王你还这么乐观了,”旁边桌子上的中年男人举着筷子道:“现在大家都害怕怪物出现,都不敢出门了,你看看这条街就你一家店开着门,你真不害怕啊?” 老板擦擦手,依旧是笑:“怕啊,谁不害怕。怕又怎么样,生活不还得继续,饭还是要吃的。” 老板指着墙上的电视,说:“电视里说,有一群有特殊能力的人,能杀这些怪物呢。” 中年男人摇头:“你怎么知道这些怪物不是那些人弄出来的,还有那个什么特别行动队,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那一个个的身怀绝技……你们说,他们是会修仙还是有超能力?” “可保不准,”逐渐有人附和道:“不是一直在传有神秘机构,可能就是这个。” “我就说华夏修真是真的,楼下那群老头非说我是退休了闲的。” “哎,那边的小伙子,你们觉得呢?” 几人七嘴八舌说着,最后竟然把目光落到了钟杳他们身上。沈裕低着头,没有看他们,钟杳一边用纸巾擦桌子,一边说:“我觉得应该是超能力,之前就听说有什么有关部门之类的。” 一群大汉又说闹着,喝着酒。 沈裕偏了偏头,他这张脸,现在已经在各大平台上传疯了,各种他砍怪物的高清镜头都有,不亚于一个大火的网红。 “你们是怎么想的?”面上来后,钟杳给他推过去。 “我?”沈裕挑眉:“我什么也没想。” “没说你,”钟杳说:“你们的人不打算公布一下身份吗?” 沈裕摇头:“他们打算瞒着。” 想了想,沈裕又道:“怪物出现对普通民众的冲击力已经很大了,如果再暴露游戏的事情……” 确实,公开无疑会引起更多的混乱,但是如此隐瞒,总觉得会埋个大雷。 这时,老板九岁的儿子从外面玩了一头汗的回来,手上还举着奥特曼和怪兽,进来就兴奋地大喊道:“爸爸,爸爸,我也要打怪兽,当英雄……” 老板拍拍孩子的头顶:“好,当英雄。” 孩子眉间的兴奋不减:“对,就像手机里的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一样,我也要杀怪物,保护大家。” 童言无忌,听者有心。 钟杳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沈裕的腿:“你听见了吗?” 沈裕“呼噜”了一口面,点头:“哦。” “别哦了,这事宜早不宜晚,你想办法让他们公开。” 沈裕擦了擦嘴,说:“你也看到了我的处境,这里是现实,难道我还能一呼百应吗?钟杳,这里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和美好。” 游戏世界虽然烂,但现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钟杳不再追问了:“好吧。” 看见钟杳的神色,沈裕终究还是没硬气到底,软了语气解释道:“我做不了主,我没有话语权……” 他在告诉钟杳,这里不是游戏世界,不是谁拳头大、本事硬就能振臂一呼当老大的地方。 两个人开始沉默地吃饭,各有心事。 “对了,”站在家门口的时候,沈裕突然转身问:“你还没说,下午去哪了?” 钟杳没有隐瞒:“下水道。” “跟谁一起?赵霖?”沈裕想了半天,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嗯。” 沈裕点点头,率先推门回去了。 钟杳看着关上的门,笑了一下。你看,虽然沈裕有点不满自己到这个时候还在隐瞒,生气归生气,他不想说,沈裕就不问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都要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沈裕尊重他的决定,同时也会像现在一样装作不知道。 钟杳窝进被子里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入睡。他现在心有些乱,睡不着。 除去对自己的怀疑之外,钟杳不想坦白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在试探沈裕,试探他出了那个不正常的世界后,还能做到一样的坦率、真诚吗? 包括并肩作战、无条件的信任、担忧紧张……甚至是,那种感情。 钟杳翻了个身,脑子里不断闪回他以前认识的沈裕。 张扬的、浑身都是胆,他是很直白的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还要骂两句,这样的性格其实不讨喜,毕竟沈裕的喜欢很难得,大多数人都是被他骂的那一方。 他同时又很强大,若不是太强,他说不定会早早死在游戏的某个不知名角落里。这人总是不屑于收敛锋芒的,他就是一个灼热的太阳,不遗余力地散发着自己的光亮,有些刺眼,但不冷漠。 钟杳就是被这样的光吸引着,一路跟着他们,成为队友、朋友,亲密的人。 现实……是与游戏里截然不同的地方。这里善恶分明,律法严格,名为“野性”的阴暗面被压在人格深处,大家一片和谐共处。 钟杳在这里,见识到了……一个处在弱势的沈裕。 他不再是那个站在榜首的“one”,不再是那个无人敢忤逆作对的“one”。他会处处受挫,手脚被束缚,那些在游戏里被放大的兽性,现在已经被关在了皮囊深处…… 钟杳朝着虚空伸出手,轻轻挥动了一下。空中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感受到了名为“规则”的东西,一道道规则如同密密麻麻的丝线编织成了这个世界。因为有规则,所以有世界。 总是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钟杳突然有些不喜欢这里了。 手落下,盖在了胸口处,恶魔引诱的低语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为什么……不呢? === 临时指挥中心大早上开了个会,总结了目前为止各个地区出现的所有怪物的数量、种类和破坏等级。 各个区域一级戒备,源源不断的人疏散到四方镇守,各种武器亮相……现在,整个海市几乎都是官方的人在管控。 大会开完后,沈裕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对方跟他招了招手,明摆着是来找他的。 “赵叔,”沈裕和对方打招呼。 赵谦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眼里感慨万千,连连说:“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沈裕:“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赵谦深深地看他两眼,带了些责备的语气:“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沈裕不吭声,赵谦就说:“你先回去吧。” 沈裕抬眼:“……他来了?” “去吧。” 沈裕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直都横冲直撞的他竟然有了一丝犹豫,站在门口迟迟没动。 他不动,不代表门里的人会一直等着。 办公室的门猛地拉开,伸出来一只手,拉着沈裕的胳膊就把他扯了进去。 第18只怪物 临时指挥中心的木门不隔音,在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听见了从沈裕办公室里传出来震耳欲聋的骂声。 中气十足,甚至比沈裕骂人还要更上一层楼。有好事者躲在一边偷偷听了半天,只能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怒骂,往常那一点就炸不点也燃的沈裕,竟然一声都没吭。 他们啧啧称奇:里面这位,是个人物啊。 庄成达接到了消息,他本来想找人谈谈,听里面的动静,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进去,就揪着几个偷听的人的领子走了。 办公室里面,沈裕靠墙站着,高大的身体微微佝偻着,脑袋低到了胸膛上,头顶上有只手激烈地指指点点。 “好啊,大了,翅膀硬了,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你真有本事啊,回来多久了啊?不告诉老子?你怎么不干脆死外边?” “不说话哑巴了?以前不是一张嘴叭叭叭谁也说不过你吗?” “这他妈是知道错了的态度吗?你知不知道你妈这两年都是怎么过的吗?啊?” “回来了也不回家,你是不是早就不想要这个家了?” 中年男人长得比沈裕稍微矮一些,块头也很大,吼人的嗓门有沈裕两个大,这一通骂下来,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他长得跟沈裕有七分像,是中年版的沈裕。 沈裕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的印子高高肿了起来,眼睛垂着,竟是打算一声不吭了。 沈修骂累了,一屁股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端起水就喝。 沈裕抬了抬眼,飞速地说:“对不起……” “噗——” 沈修这辈子没听见过自己的犟种儿子说过这三个字,以前小时候皮带都打断好几根,小子不哭不闹,就是梗着脖子跟你犟,也不认错,比他老子还要犟。 一口水呛得他眼睛都红了,扶着桌子半天没说话。 沈裕抿了抿唇,走过来十分不熟练地用手给他的老父亲拍了拍背。 沈修直接原地起跳,灵活地跑出去三丈远,警惕地看向自己的便宜儿子:“你他妈让人夺舍了?” 沈裕:“……”爹的,老子好不容易温情一次,全让你弄毁了。 沈修越看自己的儿子越觉得奇怪,今天见了面,死小子不仅一句话都没顶嘴,甚至任打任骂,还会道歉,甚至他还想拍他的背!! 无数次看到这个犟种,沈修就后悔没生个体贴可爱的闺女,他怎么就生了头倔驴出来。但是沈裕冷不丁这样,真给他吓出一身的冷汗。 想起来之前他看到的那些资料,沈修盯着沈裕:“你不会真的在狗屁游戏里被人夺舍了吧?” 沈裕后牙槽咬得咯吱作响,抬起头来挤出来一句:“不想听就赶紧滚。” 话虽然十分不中听,但是人好歹还是原来的芯子,沈修上上下下打量他,他看到了沈裕耳后多了的一道新疤痕,把头扭了过去,用鼻子重重地哼出一口气来:“还好吗?” 沈裕走过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材料:“好不好的,活着回来了。” 父子两个人,一个靠着窗台扭着头,一个坐在桌前用背对着对方,两个犟种,谁也别说谁。 在沈裕说出“活着回来”那句话后,看着窗外的沈修倏地红了眼眶。 怎么会不心疼,都是爹妈活生生养到大的,虽然臭小子总是惹是生非,但是他总有各种办法让自己占理,让他无可奈何。 从小到大,沈修作为父亲虽然没少打骂这个皮猴子,但是该有的奖赏和夸奖,他也不曾吝啬。 当初沈裕要进那个特殊的地方,他就放心把人扔进去历练了,他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那里可没人在乎他爸是谁。 后来,沈裕去了那里工作,他还专门把人叫回家里,说教了一顿,那是这二十多年来,父子两个人唯一一次平和着坐下来说说话,还小酌了两杯。 第二天的沈修高兴的找到妻子,说他们儿子懂事了,昨晚一晚上没惹他生气。 结果还没有三天,沈裕出任务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他差点没晕过去。 沈裕从小到大都很优秀,作为父亲,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即使没有自己的帮助,他的儿子也会一步步走到他这样的位置上来,这是他对儿子的自信,也是沈裕的优秀给他的自信。 那么大一儿子,突然有一天,失踪了,找不着了,还因为涉及保密任务,所有出任务的成员档案全部封存,即使是他,也无法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好像有三年了吧,本来,他已经接受现实了的。 直到前几天,属下举着平板来找他,说好像看到了沈裕。他几乎是抢过属下手上的平板,一帧一帧地拉着上面的画面。 那个身形、那个眼神和脸,这就是沈裕! 瞒得可真死啊,他儿子在外面遭受了非常人所能想象到的苦难,甚至还要与那可怕的怪物作斗争……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空气突然安静,沈裕坐了半天,觉得椅子有些烫人,他心里纠结犹豫,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动了起来。 沈修一看,混小子这么大了还犯多动症?身体的记忆先于大脑出手,一脚踹在了椅子腿上:“晃什么晃,还没给老子说明白呢,你找揍是吧?” 沈裕古怪地看他一眼,把老父亲看得心里一阵发毛,直觉这小子要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 沈裕站起来,犹犹豫豫,罕见地带上了两分扭捏:“爸,我跟您说件事,您别不高兴。” 沈修恨不得直接从窗户跳走。不仅不叫“老头”叫“爸”了,居然还用上了敬语,他都不敢想接下来沈裕的话该有多么惹他生气。 沈修:“既然知道老子会不高兴,就别说了。” 他起身就想走,沈裕一把抓住自己老子的衣领,在他老子要杀人的目光中讪讪撒手:“我,我是真的有正经事。” 沈修:“……”坏了,这死小子能有什么正经事?怕不是什么坏消息吧? 眼看沈裕拦在门口,一副他要是不听就别想出门的样子,沈修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什东西放进了嘴里。 沈裕:“什么东西?” 沈修面无表情:“速效救心丸,你说吧。” 沈裕挑眉:“真是速效救心丸?” 沈修一副想打人的样子。 沈裕挠挠狗头,再次露出腼腆又犹豫的模样。 “哎?”沈修一看他这样嘴上就忍不住夹枪带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跟个小丫头似的扭扭捏捏什么呢?” 沈裕支支吾吾:“我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人……” 沈修一挑眉,跟刚刚沈裕的模样如出一辙,他也反应过来了,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揶揄道:“怎么,给老子带儿媳妇回来了?” 沈裕用拳头盖住嘴巴,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修:还是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沈裕直接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 沈修都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觉得这是在做梦,那个把腿打断都不可能跪一下的沈裕,因为谈个对象这种小事,至于跪下来求他吗?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也不是老古板,是很支持家里的孩子自由恋爱的,虽说对象是跟死小子一样从游戏里出来的,但这不恰恰说明他们是患难见真情吗? 沈裕二话不说,哐哐磕了三个响头,给沈将军硬控在了原地。 沈修:“不是……等等……你他妈的……起来……有话好好说……” 这话可真不能站着说,不然一会儿沈裕就是被他老子打跪下了。 沈裕不卑不亢地道:“儿子喜欢上了一个人,这辈子非他不可,请父亲成全。” “老子是什么封\\建地主吗?还能把小姑娘吃了不成?”沈修摸着自己的脸,想着自己年轻时也是队里的一枝花,怎么就让这混小子觉得自己这么不讲理呢? 沈裕“砰”一个头磕下去,字正腔圆地道:“不是姑娘。” 沈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沈裕几个响头震惊了,下意识顺着接话:“不是姑娘就不是姑娘呗,你至于……” “什么?!!!!” 沈修几乎要跳了起来:“不是姑娘?那是什么?小寡妇?老富婆?” 沈裕看着自己老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样子,显得他很平静:“是\\男的。” 沈修:………………………… 沈修:“你……” 沈修:“男……的……” 沈修捂着自己的胸口,扶着门,缓缓呼吸着。 沈裕还要来火上浇油,膝行过来情真意切地说:“爸,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只喜欢他一个人。” 沈修一脚给他踹开,视线在办公室里四处打量,最后直接把旁边放着的衣架举了起来,朝着沈裕劈头盖脸地砸:“你大爷的,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我喜欢男的……” 沈裕跟猴子一样在办公室里被撵得乱窜,嘴里还不忘了说话,沈将\\军可不是个酒囊饭袋,一架子砸下去,实木的办公桌硬生生被砸断了一截。 沈裕脚步一顿,眼神惊恐地看向他爸:“不是,老头,你是真的想打死我?” 沈修气狠了,一下子没收住劲儿,现在看那断成两截的桌子心里还有些害怕。抬头就听见逆子不中听的话,火“蹭蹭蹭”地上来:“逆子,你有本事别跑……” “我错了爸,你换个棍子或者鞭子,我让您使劲打……” “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办公室里“乒乒乓乓”乱成一团,赵霖站在楼梯口处,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庄成达:“上校,真的不用过去看看吗?” 听里面那惊天动地的声音,感觉老的和小的,今天高低要横着出来一个。 庄成达掐了掐手里的烟,摇头:“不用管他们,大大小小打了快三十年了,习惯就好。” 那这相处方式,真的很特别了。 赵霖好奇心被钓了起来:“沈队小时候也经常挨打吗?” 庄成达嗤笑一声:“他?一天八顿,老沈家的棍子三天就要换一根。” “哦,那您跟沈队的父亲,还挺熟的啊。” “我们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的,”庄成达把烟抽完:“听起来快结束了,走吧。” 赵霖一头雾水地跟着走了,他不明白,庄成达今天来就是为了听墙角的吗?就想听沈裕大吼他喜欢男的?这不都人尽皆知……哦不,沈裕他爸不知道。 屋里的父子两个打累了,竟背靠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沈修不说话,曲起一条腿支着手臂,微微叹了一口气。 沈裕先开口了:“我跟他,是在那里面认识的,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事,就像现在外面的那些怪物,我们每天都在跟它们斗来斗去。” “回来后,他们羡慕我有这么一遭奇遇,弄来一身本领,”沈裕的声音低沉着,嗓子有些哑:“我也无数次死里逃生,也对未来一眼看不到头。” “那个世界,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的杀戮,我在其中行走,偶尔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沈修静静听着,听儿子难得一次的袒露心声,没有出声打扰。 “我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沈裕说:“不是你的原因,不是因为你和妈妈的教育出了问题我才喜欢男人的。” “是我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心生欢喜。” “我好像在漆黑的夜里,摸到了一块发光的石头……” “爸,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比我要聪明一百倍,脾气好,教养好,或许他就是你心目中儿子的最佳样子……” 沈裕都要把自己说哽咽了,身后的老父亲没憋住,冷不丁来了句:“人家那么好,怎么会看上你?” 沈裕:…… 沈裕气急败坏:“因为我也很优秀,我很强!我特别强!”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沈修点评。 沈裕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吗?” 沈修今天已经见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丧气沈裕模样,现在看着失去自信惶恐不安的儿子,嗤笑一声:“你才知道?” 沈裕这下真气着了,猛地起身站起来,差点闪了老父亲的腰。 沈裕嘴硬道:“不,他喜欢我。” “没追上啊?” “他喜欢我!!!” “哦。” 沈裕破防了。 沈修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你,也算是又活了一次,想做什么就做吧,你妈那里,我去给你说。” 沈裕两眼一亮:“谢谢爸!” 咦,肉麻死了。 沈裕肉眼可见地得意,如果他屁股后面有尾巴的话,此时应该已经翘上天了。 沈修喝着孝顺儿子倒的茶水,眯眯眼睛:“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沈裕挠头:“我,我这不是怕我妈伤心……” “哦,你就只怕你妈伤心?” “……” 沈修也不恼,他喝完了水,笑了一下,说:“没关系的,你妈已经在来的路上,她说她带了家法,让你洗干净了等着她。” 沈裕浑身地皮一紧,哆嗦了一下。 沈母下手比他爹还狠,因为自己是个医生,打他的时候专挑最疼又不至于伤到要害的地方打,打完后还要给他消毒,那叫一个酸爽。 “别想跑,”沈修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想法:“让她打两下吧,你妈妈就是想你了。” === 在钟杳不知道的地方,沈裕悄无声息地给自己出了个柜,劈头盖脸挨了一顿。 他下班回来的时候,沈裕像条大型犬一样蹲在他家门口,脸还肿了一块。 钟杳看了看时间,十点半。老小区九点之后就很少有人在外活动,沈裕往他家门口一蹲,钟杳下意识以为谁来抢劫呢。 “醒醒,”钟杳用鞋踢了踢沈裕的屁股:“你在这干什么?” 沈裕等的都睡着了,两眼都没睁开就伸手抱住了钟杳的腿。 感受到腿上传来的力度,钟杳察觉到沈裕的心情有些低落,于是他弯腰拍沈裕的头:“外面冷,要跟我回家吗?” 沈裕就被牵回了钟杳家里。 他乖乖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看钟杳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自己坐着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随着眼前人影的移动而左右晃动。 钟杳把热毛巾摁在他脸上,看他这呆呆的样子,没忍住摸了摸脑袋:“怎么了?在外面打架打输了?” 想了想,沈裕点点头。 钟杳看着他肿得老高的脸,语气里带了一丝心疼:“跟谁打的啊?那人怎么回事,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 沈裕脸上温温热热很舒服,他说:“我爸打的。” 钟杳:“……哦,活该。” 说着,他就要把热毛巾拿走,沈裕急忙去抓他的胳膊,牵动了背后的肌肉,突然眉头一紧,“嘶”了一声,然后僵住了。 钟杳不知道他怎么了,但看这样子,好像被打的不止有脸?打脸都这么重了,那别的地方呢? 钟杳直接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服,沈裕扣住他的手:“没什么好看的。” 钟杳脑袋微微一歪:“不给看?那我不看了。” 他作势要起身,手腕依旧被沈裕死死扣住,沈裕耳朵又红了,眼睛躲闪不敢直视他:“看,给看。” 第19只怪物 衣服掀开之后,整个后背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浅浅鞭伤,泛着红肿。唯一一道最狠的鞭伤从左肩贯穿到右边后腰,有些破了皮,靠近肩膀的地方最严重,露着皮肤下的嫩肉。 钟杳掀开他的衣服后发现,巴掌大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皮肉翻开的地方还能闻到药味。 他把衣服放下,挑挑眉:“也是你爸打的?” 不然他实在是想不出别人,能让沈裕这条疯狗老老实实挨上这么几鞭子,乃世间奇事也。 沈裕摇头:“我妈。”看上去他挨得还挺开心,究竟是把柜出了,沈母气上头抽了这么一下,又瞧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仿佛在说“抽了我可就是同意我找男朋友了哦”,好欠抽。 钟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顿了顿,又掀开他的衣服,用手指仔仔细细描摹每一道鞭痕。 沈裕下意识一躲,其余的鞭痕没那么严重,红肿着有些发烫,钟杳这么一模,他瞬间闪躲起来:“别碰,痒。” 钟杳“啪”地一巴掌拍在上面:“还痒吗?” “要死了……” 钟杳抿唇,语气里带了一些埋怨:“你做什么了,挨这么一顿打?” 沈裕想起自己今天做的事来就“嘿嘿”傻笑,笑得钟杳特意转过来看他:“你被打傻了?” 沈裕却顺势要搂住他的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钟杳却灵活一躲,闪开了他的触碰:“别动手动脚的,男未婚未嫁的,不合适。” 沈裕脸拉得老长:“哦,也不知道是谁在临时指挥中心大肆宣扬喜欢我,追我,还想要跟我做炮……” 钟杳微笑着看着他,左手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仿佛他要是多说一个字,下一秒就要他人头落地,沈裕被看得脑门一寒,识趣地闭上了嘴。 行吧,老婆喜欢玩“我不认识你”的小游戏,他就陪着演,反正早晚会把他叼回窝里的。 === 虽然世界上出现了难以用科学方法解释的怪物,甚至还有了一群不知道是修仙还是超能力的超人,哈哈,这个世界终于疯了,而大多数人也变成了“别人在天上飞,我们在地上哭着跑”的绝美样子。 但是那又怎么样?就像那晚面馆老板说的一样,出现了怪物又能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饭还是要吃,房租还是要交,只要这个世界一天没毁灭,就不能不从事社会生产。 所以即便人心惶惶,天一亮,大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好自己出门做辛苦的牛马。 钟杳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来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卡点最后三十秒打卡,主管已经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他今天打卡的时候,被主管撞见,狠狠批评了一顿,大吼他一点也不把公司当家,说他没有责任心,只知道偷奸耍滑。 钟杳不想跟这种人讲道理,神游天外,至于那些教训的话,连他耳朵都没进去。 主管说得起范儿,嗓子都说哑了,定睛一看钟杳,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主管暴怒,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钟尧!我在教训你你听不见吗?你敢给我睡觉!!!” 钟杳睁开半只眼睛:“因为我把公司当家,我在家就是这样的。” 主管:“……” 主管:“滚!” 钟杳无所谓地往工位走,主管不依不饶在后面念叨:“目无王法,再有下次你给我卷铺盖走人。” 钟杳心想无所谓,说不定下次怪物就出现在写字楼里,把公司炸了呢。 他一坐下,刘旺就飞速过来安慰他:“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中年男人最可怕了,动不动就要说教别人。” 钟杳的关注点却是:“这里的男的到他这个年纪都会变成这样吗?” 要是他未来会变成主管这样……他还不如回游戏里呢。 “不不不,别误会,”刘旺压根没注意他话里的奇怪之处,连连摆手:“呃,其实主要还是分人吧,应该不是年纪的原因,而是这人一开始就……” 刘旺遗憾摇头。 钟杳“哦”了一声,还好,他不是人。 “你今天要跟我去电视台,”刘旺翻了翻群消息,找到了今天的工作内容。 这份工作是跟做新媒体方向的,钟杳主要是一个方案狗,他们现在要去跟电视台的人沟通沟通,商量一下投放广告的事情。 在路上,刘旺嘀嘀咕咕说:“世界都要毁灭了,谁还想看广告啊。” 钟杳纠正他:“不对,是人类要毁灭了,这个世界不会 。” 刘旺:“无所谓了,求无痛速死。” 钟杳扫视他:“你说真的?” 看在刘旺一直帮他说话、还给他说八卦的份上,如果他的愿望是求一个无痛速死的话,钟杳倒是真的可以帮点忙。 刘旺瞪眼:“怎么可能是真的!老子钱没挣多少,福也没享受到,凭什么要死啊!想死只能是一种精神状态,但不能是一个事实!” 钟杳把手缩回了袖子里:“好吧。” 刘旺:“不是哥们,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很失望啊!” “没有。” 刘旺:…… 海市的广播大厦是一座很宏伟的建筑,外面的玻璃都是蓝色亮光的,等到晚上就可以看到一座发光的蓝色大厦。 钟杳他们要找的负责人在三十几楼,就在电梯这等电梯。 随着怪物和特别行动队的曝光,媒体的工作强度进一加大,他们不仅要报道日常的新闻,还要追踪报道有关怪物的事情,以及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所以这几天广播大厦的灯一亮就是一个晚上。 来来往往的人神色匆匆,手上或拿着稿子,或准备外出采访。 “叮——” 电梯到了,他们站在不算拥挤的电梯里,等待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跳转到自己想去的那一层。 “叮——” 电梯又响了一声。 所有人同时抬头看显示屏,38楼。 电梯门在众人的注视下颤抖了两下,打开了一条细细地缝隙。 “谁去三十八楼?” 人群中,不知道谁问了一句,结果无人应答。 沉默的气氛只蔓延了一秒,下一刻,电梯到楼层后的提示音疯狂响起。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又刺耳的声音穿透着人们的耳膜,攻击着神经。 “这是怎么了?” “电梯出故障了吗?” “我按了,电梯键不亮,每一个都不亮……” 遇到电梯事故通常的处理方式是按报警键,然后把每一个楼层都摁一遍,最后蹲下等待救援。 可是……他们发现按键的控制面板失灵了,一个楼层的键都不亮,连“紧急呼叫”的按钮都打不出去。 “别动,大家先别动……” 有人说:“外面的人发现电梯不动了,会报警的,咱们别动,小心掉下去。” 现在可是在三十八楼,电梯要是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刘旺蹲在一边抱着头,哭丧着一张脸,抬头就看见钟杳靠着电梯闭目养神。 他伸手拉了拉钟杳的衣摆:“我的哥啊,你不怕啊?” 虽然他整天说着想死,说着世界毁灭,但是补药啊,他还没活够啊! 钟杳掀开眼皮看着他,说:“一会儿就好了。” 不过是有一只调皮的地缚灵在上面拉着电梯而已,钟杳隐藏在背后的左手指尖傀线已经放了出去,顺着缝隙爬到了电梯顶上。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一只浑身破烂的鬼蹲在电梯上面,用手拉着绳子,神情呆滞:“别动……掉下去,死……会死……” 傀线悄悄露头,它刚想把这只小鬼当零嘴吃掉,钟杳手指微动,将小鬼轻轻拨弄到了一边,小鬼受惊,飞速逃走了。 鬼消失的下一秒,电梯幅度很大的上下震了一下,引起一片尖叫。 下一秒,电梯缓缓下降,停在32楼打开了门。 门一开,外面的人看到的就是蹲在里面的众人,纷纷疑惑。 “怎么蹲着?” “刚刚38楼有很多人下吗?这么久?” 而跟死亡擦肩而过的众人张张嘴巴,不知从何说起。 钟杳拉了一下刘旺:“走吧,是我们的楼层。” 刘旺恍然回神,赶紧跟着出去了。 “刚刚电梯是卡住了吗?”刘旺回头看已经运转正常的电梯。 钟杳说:“或许吧。” 他们谈得并不顺利。如同刘旺所说,都要世界末日了,谁还看广告啊。 现在每一个对外宣传窗口都很重要,电视台的任务是播放励志的、鼓舞人心的、激励情绪的或者是纯娱乐化的项目,而不是毫无作用的广告。 刘旺锤头丧失气出来:“完了,主管那老秃子不知道要怎么骂我们呢……” 他说着,钟杳突然按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地上一摁,他没防备,老大一块头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摁倒在地上。 “哎呦,怎……” 刘旺的话还没说完,头顶传来玻璃的炸裂声。 “砰”地一下,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到了玻璃上,同时余威不减,直接砸穿了对面的墙。 刘旺吃了一嘴墙灰,神情呆愣。刚刚如果不是钟杳出手,他的脑袋就像身后的玻璃一样,“砰——”,炸了。 刘旺都快哭了:“发生什么了啊……” “砰砰砰——” 周围接连不断传来撞击的声音,钟杳抬头一看,窗外黑压压一片几乎要看不清窗外景色。而在这黑暗之中,却有无数双红色的眼睛漂浮在半空中,一下近,一下远。 “啊——” 广播大厦足足有四十六层,从外面看是一座巨大的建筑,此时却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片巨大的乌云,把整个儿广播大厦从上到下全都罩了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乌云?” “嘎嘎嘎嘎——” 下一秒,无数尖锐刺耳的声音在整个广播大厦炸开,以它为中心辐射出去。 “是……是乌鸦……” “怪物,一定是怪物……” “怪物来了,快跑啊——” 在外面的人慌不择路地逃跑,在被巨大的乌鸦群困在里面的足足有几百人。 从里面往外看,他们只能看到遮天蔽日鸦群,它们像是疯了一样撞击着大厦的玻璃,一片刺耳的“嘎嘎”声,伴随着肉体活物撞击在玻璃上的“砰砰”声,抬头就能对上窗外无数双红色的眼睛——堪比恐怖片现场。 面对这群乌鸦的自杀式袭击,大厦的玻璃根本就没撑多久,一声声接连不断地爆开。 乌鸦源源不断地从窗户的破洞里冲进来,有的撞在雪白的墙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血迹,有的扑到人的身上,疯狂啄咬,发出难听的嘶哑声。 钟杳拉着刘旺转头往消防通道跑,他把刘旺推进去:“快跑,用衣服包着头。” 刘旺已经吓得不会思考了,要说那天在动物园,他也只是远远地与那黑熊怪打了个照面,根本就没接触到,但是今天不一样,他差点死了,而凶手乌鸦,也撞死在了他的眼前。 乌鸦的脑袋都撞断了,整个翻折过来,浑身上下竟没有一根羽毛,赤裸裸地躺在他面前,两只猩红的眼珠子死死瞪着他。 刘旺死死抓着钟杳的胳膊,说话都带着颤音:“快,快跑……” 钟杳被他拽下了两层台阶,然后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你先走。” 不用谁先走了,很快逃跑的人们就冲进了消防通道,不知道谁把消防通道的门关上了,外面连续不断地传出撞击的声音,整扇门都在摇摇欲坠。 也许是外面那种可怕的乌鸦,也许是被关在外面无情抛弃的人。 进来的人太多了,有从上面来的,也有从下面来的,有几只乌鸦趁着这个间隙飞了进来,猛地朝人群俯冲下来。 人群再次发出几声尖叫。 “嘎——” 乌鸦飞到一半,突然在半空中定住了,不到一秒钟,那可怖的脑袋如同果冻一样突然从脖子上掉了下来,砸到了底下不知道谁的身上。 刘旺被挤得晕头转向,再去找钟杳的时候,已经看不看见他的影子了。 钟杳杀了撞到他脸上的几只乌鸦,从窗户翻出去,借着傀线的力量和鸦群的遮挡,直接飞到了顶楼。 广播大厦的顶楼有一个信号发射装置,信号发射装置周围的乌鸦比下面的还要多好几倍。如同墨水一样实质的乌鸦群,占据了顶楼所有的空气,而钟杳信步走在其间,他每走一步,身边荡开一层更加漆黑的能量场,将所有的乌鸦尽数逼退。 钟杳的动作甚至是毫不掩饰,他就这样一步步地靠近信号发射装置,乌鸦群散开,露出蹲在信号发射装置下面的人影来。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起身拔刀:“什么人?!” 钟杳不说话,傀线先一步抵达,轻轻地缠绕上他的手腕,仿佛一阵微风拂过,那人的两只手腕便齐齐掉落在了地上。 “啊——” 那人惨叫连连,后退好几步,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对面人的脸,却只能看到一片更加浓稠的黑雾——他,看不见那人长什么样子! 只不过在能量呼啸之间,他看到了对方颈侧扬起的发,似乎是半长发。 突然,有一个人名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目眦欲裂,惊恐地喊着:“黑玫瑰,你是黑玫瑰是不是……” “一定是你,长发、黑雾和看不见的兵器……”那人越说越笃定,他后退几步,将自己的身体至于栏杆旁边,只要他再退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看向钟杳的眼神里带着狂热:“你……” 断手的疼痛又拉回了他的理智:“你是跟one一伙的对不对!黑玫瑰,你甘心就这么把游戏里的一切都抛弃吗?在游戏里,你可是比one还要厉害的榜一,只要你一声令下,所有玩家唯你马首是瞻,就因为沈裕那几个人破坏了我们的乐园,你不恨他们吗?” 乌鸦的操纵者也有一双猩红的眼睛,他说话的时候脸色狰狞,一副痴狂的样子:“加入我们吧,黑玫瑰,你属于游戏,只有在游戏里,你才是最强大的,只要你加入我们,就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钟杳停下了脚步,配合地问:“好啊,我加入你们。” 操纵者的脸色变了几下:“你是男的?” 钟杳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女的?” “可你,不是长发……” “哦,你歧视长发男人。” “不,我不是……只是大家都以为……而且,代号还是黑玫瑰……” “我喜欢,”钟杳说:“如果还能修改,我还可以叫,枯藤。” 操纵者眼神猛地一缩,他不由自主地靠上了护栏,眼睛惊恐:“不,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的代号?”钟杳缓缓走近,黑雾底下逐渐露出来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语气轻描淡写:“随随便便就知道了啊。” 枯藤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他的技能是动物系的,可以召唤乌鸦为自己所用,隐蔽性非常高,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代号和真实身份。 “你还没说,”钟杳走近他,看着那双断手:“加入你们,有什么好处呢?” “我……呃……” 枯藤刚想张嘴,突然不知从何处射出一根利剑,直接戳穿了枯藤的喉管,枯藤张大了嘴巴“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声后,从口腔和鼻子里涌出大量的鲜血,靠着栏杆缓缓跪坐在了地上。 射箭之人离着这边有些远,钟杳追过去要耗费一些时间,索性没管,他蹲下来看着还没咽气的枯藤。 枯藤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嗓子呼呼漏风,嘴巴一张一合,看嘴型,说得应该是:救救我…… 钟杳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遗憾地摇摇头:“起死回生……你还不配。” “不过,我想要从你这里知道的消息,”钟杳在他面前笑了一下,手掌微微用力,语气却平静地毫无波澜:“你就算下地狱,我也要知道。” 枯藤的嗓子被完全破坏,此时他就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腿在地上徒劳地挣扎,不一会儿就完全不动了。 钟杳粗略看了看,露出失望的神色:“什么也不知道啊……” 继而表情突然冰冷起来:“不知道还想骗我?” 钟杳左手的傀线上闪过一丝红光,枯藤的右手手背突然闪了一下,转瞬即逝。 钟杳拍拍衣服站起来,朝着半空伸出来一只手,一只大概有两个成人年脑袋大的乌鸦飞起来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这只乌鸦浑身都是油光水滑的羽毛,嘴巴是金色的,眼睛像是红宝石,在钟杳的注视下,它主动低下自己的头,蹭了蹭钟杳的脸。 钟杳把头偏过去,没让它碰到,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脏。” “嘎——” 乌鸦夹着嗓子叫了一声,有些委屈的意思。 钟杳抬手,示意它飞起来:“离开这里。” “嘎嘎——” 乌鸦盘旋而起,朝天大叫几声后,围绕着广播大厦的乌鸦不再攻击人和建筑,它们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齐齐盘旋而上,在顶楼的方向上聚成了一朵巨大的黑云。 顶楼的风很大,还有这么多的乌鸦,钟杳裹了裹衣服往下看了一眼,警车“滴滴呜呜”地响着,沈裕手持双枪,一枪两只乌鸦。 就在钟杳往下看的一瞬间,沈裕抬起了头。 一同来作战的还有一些通过层层考核选出来的特种兵,作为2队配合沈裕他们作战。 说话的这个名为杨景铄,是个特别优秀的特种作战战士,他一直跟在沈裕的周围趁机对着乌鸦补枪。 看见沈裕突然抬头,他也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沈队,怎么了?” 沈裕摇头:“眼花了。” 所有的乌鸦全部盘旋在顶楼上空,接东部战区总指挥沈修的电话,那边询问是否启用热武器。 沈裕说:“不用,它们要离开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那群乌鸦在半空中,投下巨大的阴影,还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要做出其他的攻击行为。 于是,热武器还是架上了,他们决定给沈裕一次机会,两分钟,两分钟后这群乌鸦要是还不走,他们就要烧烤乌鸦吃。 钟杳开始下楼,挥手打飞了想要站在他肩膀上的鸦王:“离我远点,别跟着我。” 鸦王宝石红的眼睛里流露出委屈和不解,还想扑腾着翅膀再次上来贴贴。 钟杳一拳把鸦捶在墙上:“你也不听话?” 鸦王:“嘎。” 鸦王从墙上掉下来后,自觉转身带着乌鸦群离开这里。 来的时候像一片乌云那么多,走的时候却越飞越少,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杨景铄佩服地直摇头,看向正在擦枪的沈裕:“沈队,你怎么知道这群乌鸦会离开的?” 沈裕看他一眼,说:“去顶楼看看。” 杨景铄带着其余人登上了顶楼,现场只有几只乌鸦的尸体,还有被破坏了一半的信号发射装置。 “老杨,快过来看,这里有个死人……” 第20只怪物 枯藤的尸体被带回指挥中心,他在游戏里的身份很也快就被认出来了,并不像他自以为的掩饰得很好,只是大家一般都是背地里蛐蛐他。 法医经过检查后说,枯藤的双手是被不知名的利器一击即断的,致命伤在喉咙,他们从枯藤的脖子里取出来了一根木箭,是弩用的小型箭头,这一下直接捅穿了枯藤的脖子,救不回来的。 有人在关心枯藤的死因,有人在思考到底是谁杀人灭口、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裕却在想,到底是什么人在钟杳的眼皮子底下、越过他杀人。 如同枯藤所说,黑玫瑰代表的就是游戏里的最强战力,钟杳的能量已经完全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类身体所能承受能量改造的最大限度。有人戏称,黑玫瑰天生就是为游戏而生的。 那么,钟杳为什么会让枯藤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杀了?这不是他的性格。除非…那人极为擅长隐匿,就连钟杳都没发现他在周围埋伏着。 那么就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些人都是玩家吗?他们有什么目的?这次的怪物袭击是他们主导的吗? 如果只是报复社会,那还好处理,但如果…他们所图并不只是单纯的杀人为乐呢? 一群普通、碌碌无为甚至平庸的人,进入到游戏里以后,被激发了心中的阴暗面,掌握了难以想象的神奇力量……那他们,还甘心继续平庸下去吗? 就连沈裕自己都受游戏影响很深,偶尔午夜梦回,他竟然有些想念在游戏里说一不二的时候…… 哦,主要是想念跟在自己身边随时准备反驳他的钟杳了。 是非不分善恶不论的地方,引诱着一个个普通人犯下桩桩罪行,因为嫉妒、贪婪、仇恨……活到现在的玩家,谁敢发誓说自己手上没有沾过一条人命? 唯暴力独尊久了,他们是否……想重新回到那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去? === “钟尧,你去哪儿了……”刘旺气喘吁吁地追上正在下楼的钟杳,问:“我就一抬头的功夫,你人就不见了,咱们先快离开这里吧,那些鸟好像都走了。” 钟杳点头:“那工作怎么办?” 刘旺抹了把脸上的乌鸦血,半睁着只眼睛:“管他的,都要死了,谁还在乎狗屁工作。” 虽然这样说,但是两个人还是回了公司。主管本来都张开嘴巴准备骂人了,刘旺一抬头露出满脸血,吓得他连连后退几步,差点报警。 广播大厦被袭击这事被无数双眼睛看到,几乎是瞬间就传播了出去,引起一片舆论哗然。 这些怪物到底是哪里来的?普通人到底该怎么活下去?这种日子什么时候结束? 下午下班的时候,大家神色匆匆,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大家互相看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一把巨大的剑悬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 明天会好吗? 那明天之后呢? 走出电梯之前,刘旺拍了拍钟杳的肩膀,问:“去喝酒吗?” 钟杳看着他萎靡的神情,最后点了点头:“可以。” 他们在一家烧烤摊前坐下,点了一堆烤肉和啤酒,屋里炭火噼里啪啦烤着,肉串上冒着“滋滋”的油花,烤肉的香味弥漫开来,又被一张张嘴咬下,却没有一个人是笑着的。 外面又飘起了雪花。 刘旺坐下来先开了瓶酒给自己灌下去,脸都呛红了,捂着脖子在一边咳嗽了半天,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圈有些红。 刘旺随意摆弄了两下烤串:“钟尧,你害怕吗?” “我记得,你问过这个,”钟杳用筷子把烤肉撸下来,然后再捡起来吃,姿势十分优雅。 刘旺不解:“大家都很害怕,你怎么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害怕?” 钟杳说:“可能,我对生死并不是很看重吧。” 刘旺:“不对,大家都有很多牵挂着放不下的东西,或者是家人、朋友、爱人,或者是理想执念,其实没有人是真正的看淡生死什么都不在意的。” 他给自己倒酒,很明显,今晚他只想要一个倾听者,要是没有人听他说说,他想他会疯掉的。 刘旺说:“我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我爸,跟着施工队到处给人盖房子,挣钱,供我上学。我妈除了要照顾整个家,还要外出打零工,补贴家用。” “我真的拼了命的学习,想要出人头地,结果努力到最后也只是上了个二本。我想,学历不能代表一切不是吗?只要我努力,我就能挣钱让我爸妈过上好的日子……” “当我毕业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社会跟我从小到大想象的都不一样。我以为努力就会有回报是必然的,现在发现好人其实挣不了大钱……” “我刚刚租了一套小公寓,把我爸妈都接过来,他们好日子还没开始过,怪物就出现了……” “凭什么啊……” 刘旺脸哭得通红,一杯杯喝着酒,倒是架子上的烤肉,一口都没动。 “我一没挥霍地球资源,二没杀人越货,三没脏钱可挣,凭什么也要跟着一起死啊……” 钟杳默不作声地又推过去一瓶,他知道这种情绪,叫崩溃。刘旺一路走到现在已经是非常压抑和痛苦,今日又那么近的面临死亡,谁能不崩溃呢。 “我觉得好不公平,为什么福不是大家一起享的,祸到临头了却要一起死……” 刘旺酒量不太行,三瓶啤酒下肚,开始抱着一边的柱子嗷嗷哭。 他一哭,店里的其他人也猛喝几口,过来抱着膀子一起嗷嗷嚎叫。 钟杳坐在炉子前面,耐心地把所有的烤肉翻面、旋转、撒上孜然和辣椒面,转圈,抖一抖,开吃。 以刘旺的哭声为背景音乐,钟杳吃光了一整盘的薄饼。 老板被这边的动静惊过来了,他先是看着哭成一团的客人,又看着坐在桌子上施施然吃饭的钟杳,想了想,过来坐到他的对面。 “帅哥倒是淡定,”老板说:“我这几天已经看到很多人崩溃了,你这样无悲无喜的,是头一个。” 钟杳用纸巾慢吞吞地擦着手指:“害不害怕,该死的时候就是会死的,没有意义。” 老板很惊讶他这么说:“你……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老板说:“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会死,会死是注定的,但是死亡的过程是未知的……这不是有没有意义的问题,怕死本来就不需要有意义。” “不需要有意义吗……” 老板说:“你就没有那种,很在乎的人吗,亲人,朋友之类的,如果他们有一天离你而去,你会不会害怕?” 钟杳与现实的家人并不熟悉,他们死了钟杳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但是朋友…… 如果这个人变成沈裕…… 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钟杳伸手摸到了心口的位置:“好像抽筋了。” “哈哈……”老板被他的反应笑到了:“不是抽筋,你会痛。” 会痛。 仅仅是想到那种可能,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一样紧绷着抽痛一下。 有客人来了,老板起身离开。 钟杳看着还在撒酒疯的刘旺,脑子却放空陷入沉思。 死亡的尽头,并不一定是永远的消弭,但是生者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死亡的感觉。 “你下班不回家,就是来跟这个傻大个酗酒?” 头顶上落下一片阴影,然后是某人欠揍的声音。 沈裕毫不客气地给了刘旺一脚,刘旺眼泪汪汪,又要哭出声来。 沈裕:“哭什么哭,天塌了还有老子顶着,老子都还没哭呢!” 刘旺的脑子已经被酒气熏懵了,他坐在地上抱着钟杳的腿:“盘古,你是盘古吗……” 沈裕:“是你个头,给我撒手!” 刘旺死死抱着钟杳的小腿不放手,沈裕蹲在他旁边,黑着一张脸拉人,他们两个争得有来有往,把坐在位置上喝气泡水的钟杳扯地摇摇晃晃。 他放下水杯,抬腿把沈裕踹了出去:“你跟醉鬼发什么脾气。” 沈裕愣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的站起来,指着自己卫衣上的大鞋印子叫道:“你打我?你为了这么个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傻子打我?” 刘旺听懂了两个字,于是反驳:“我,不是傻子,我,我是,我是……钟尧的贴心小棉袄,嘿嘿……” 钟杳:…… 你别嘿嘿了,面前有头驴吃醋快把自己酸死了,一会儿他该打你了。 沈裕扯着自己衣服上的鞋印,一声不吭地盯着钟杳,一副“你要是敢不哄我你就完了”的煞神样子。 钟杳把牛肉从签子上取下来,放到薄饼上,抹上酱料,卷了一块生菜,然后用他那修长白净的手指卷啊卷,卷成半个拳头大。 他伸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裕:“坐下。” 沈裕瞬间坐下了,但是手还是十分顽固地扯着自己的衣服,想讨要说法。 钟杳长臂一伸,一只手掰住沈裕的脸,一只手拿着卷好的烤肉往沈裕嘴巴里塞去。 几乎是触碰到沈裕嘴唇的一瞬间,沈裕就顺从地张开了嘴巴,乖乖接受了投喂。 钟杳松开手拿湿纸巾再次擦手:“现在你能说找我有什么事了吗?” 本来被投喂,沈裕的心情直线飙升,听到钟杳这样说话,心情直接坐跳楼机下来的,脸黑如锅底:“嗬嗬,这个傻子没事都能约你出来吃饭,我来找你就非要有事是吧,钟杳,只要你说一句,我沈裕就再也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钟杳:? 怎么突然抽风了?他以为沈裕是来找他问白天在广播大厦的事的,原来不是吗? 沈裕脸色很难看,越看刘旺越不顺眼,直接上手掰开他的手臂,把人硬生生拖了起来,猛地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钟杳:“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想跟我说话吗?那你想跟谁说?他吗?” 刘旺瘫在椅子上就睡,根本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暴风雨中心。 钟杳按住他在空中比比划划的手,皱眉:“做什么?把臭脾气收一收。”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沈裕只是吃醋加赌气,钟杳这句话一说,直接把炸药桶点了。 沈裕一脚踹翻了两条凳子,脸红到脖子,他站起来脑袋似乎快要顶到天花板上去了,整个人像一片乌云一样罩在钟杳的身上。 下一秒,沈裕的暴喝在这家不大不小的烧烤店里响起。 “臭脾气?臭脾气怎么了!” 沈裕眼睛里都爆出了红血丝,死死盯着钟杳:“老子脾气就是他妈的这么臭,啊?你是第一天认识老子吗?我不改,你是我谁啊?你管得着吗你……” 几乎是沈裕踹凳子的下一秒,钟杳就放下了手里的湿纸巾,他要仰着头十分费力地看着沈裕。 暴怒下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沈裕无疑是可怕的,周围有人想上来劝架,却通通被沈裕的大块头和一身的腱子肉吓退了。 沈裕怒吼完,像是花光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一样,气喘如牛,他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钟杳缓缓站起来,拉开凳子,从椅背上取下自己的衣服仔仔细细穿着,然后再围上围巾。 看着钟杳的动作,沈裕一愣,被怒火占据的大脑迅速冷静下来,不仅脑子冷静了,心也凉了。 他越过两张倒地的椅子和一张烧烤炉,伸长了手臂去抓钟杳的袖子。 可是钟杳是谁,只要他不想,就没有人能够碰到他。 钟杳退后半步,与沈裕拉开距离。 今天的钟杳没有戴黑框眼镜,一双清清冷冷的黑色眼睛就这样露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沈裕的错觉,他觉得钟杳的这张脸,越来越像钟杳在游戏里的样子了。 “钟杳……”沈裕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喃喃念了一句。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似乎想要抵挡这一股空虚惊慌的情绪。钟杳这一躲,沈裕的心,猛地空了一块,外面的风雪呼啦啦全都涌了进来,冻得他浑身僵硬。 钟杳神情冰冷,看着沈裕的时候,眼睛里也没有一丝情绪,他点点头:“好,我管不着。” 沈裕慌了,他想越过去拉住钟杳,钟杳却对他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 “我不管了。” 沈裕看着钟杳冷淡的样子,心脏一抽一抽得疼,一张俊脸扭曲了两下,急急解释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你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是,你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脾气,我知道,”钟杳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一分,他也是真的生气了。 沈裕总是这样。 他总是想把自己占为己有,恨不得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名为沈裕的人。 他吃醋,闹小脾气,钟杳乐见其成,觉得他可爱。 但钟杳不接受无端的猜测和怀疑,不接受沈裕独占他的行为:“所以呢?你一进来就对我大呼小叫,平白冤枉我,还对我的朋友发脾气,对我发火,踹椅子,然后呢?” “然后呢沈裕?接下来你要做什么?你要打我吗?” 沈裕仓皇摇头:“我不……” 钟杳却闭上了眼睛:“是,你不会,那又如何,我就该承受你的怒火吗?” 跟钟杳认识这么久,沈裕这还是第一次面对认真生气的钟杳。就连生气的时候,都很理智冷静,不像他,气血上涌后就不管不顾,只想着发泄心里的怨愤。 其实一开始,沈裕只是想让钟杳看看自己。他觉得钟杳总是有很多心事,脑子里的想法很多,想做的事也很多,他总是忙忙碌碌,总是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我只是想让你的眼睛可以多在我身上停留一会儿,对不起,除了愤怒,我想不出别的能引起你注意的方式了。 沈裕撑在柱子上,巨大的身体微微弯着,头低垂着,几乎有些祈求地看向钟杳:“对不起,你别生气,我……” “我就要生气,”钟杳面色冷淡,看上去并没有很愤怒,这句话的可信度似乎并不是很高,但他从来都不是时刻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一个人。 钟杳说:“我以为你会在家里等我,迫不及待找出来可能是出了意外状况……现在看来,你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说着,他向前几步走,弯腰扶起了瘫在椅子上的刘旺:“我要走了,你记得赔偿老板的损失……还有,不准跟着。” 沈裕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钟杳半抱着刘旺出门上了一辆出租车,一脚油门下去,车直接开远了。 他这才回神,匆匆扫码胡乱输了个数字,一头扎进了茫茫大雪中,朝着出租车开走的方向追去。 老板听着收款到账的“3681”元,抽了抽嘴角。 哎呦,现在的年轻人,好乱啊。 一到车上,钟杳就把刘旺推开了:“醒了就自己坐好。” 刘旺不好意思地挠头,他本来都醉了,结果沈裕踹凳子的声音太大,生生给他酒都吓醒了。 刘旺小心翼翼地看着钟杳的脸色:“那个……呃,你那个……朋友,看上去好像不太好惹。” 钟杳转过脸来,眼睛黑沉沉地盯着他:“我也不好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刘旺总觉得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有一道紫色的光一闪而过……可能是外面的灯光吧。 “好吧,”刘旺听了全程,现在觉得很尴尬,仿佛目睹了体面同事不体面的分手现场一样,而且,他总觉得钟杳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就好像是要……灭口一样。 想着想着,刘旺先把自己吓了个哆嗦,耳边又传来钟杳幽幽的声音:“放心,不会灭口。” 啊啊啊啊你都会读心了啊! 犹豫了半天,刘旺开口道:“你,跟他,真谈上了?” 钟杳摇头。 刘旺顿时义愤填膺了起来,拍着自己的大胸肌啪啪响:“没谈啊,那他生哪门子气?他有什么资格管你跟谁出来吃饭啊?这没谈都要试图控制你了,真谈了还了得?不行不行,这样占有欲变态、脾气暴躁易怒的对象,咱们可不要。” 前面开车的司机耳朵伸老长了,立刻附和道:“是啊小帅哥,你长得这么好,有的是姑娘愿意跟你,听你们这么说,这姑娘不行啊,小肚鸡肠,气性又大,你俩要在一起了,日子说不定多么鸡飞狗跳。” 钟杳扯了扯围巾,说:“男的。” 司机:“啊?” “他是男的。” 司机:……………… 司机:“啊,嗯,男的……哈哈,不是,我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嗯,你们这……总之,家暴的男人不能要。” 钟杳:“可他打不过我。” 司机:“……不管打不打得过,这样脾气差还控制欲强的男的,不能要。” 钟杳:“哦。” 刘旺、司机:…… 刘旺:“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听你刚刚,说的可绝情了。” 这个倒没法反驳,他承认自己刚刚说的话很伤人。 可是,往往只有最亲密的人才知道,刀子往哪里扎最痛。 沈裕明知道他不喜在外太过张扬,明知道他目前仅会的爱人方式是“管着他”,却张口闭口都是“要你管”“你管不着”之类的撇清关系的话。 而他明明知道沈裕最怕自己的失望、冷淡和离开,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用疏离和拒绝伤害沈裕。 不算两清……他们之间,早就说不清也算不清楚了。 钟杳靠在椅背上,用手背挡住眼睛:“我累了,你们别吵。” 车里的两个人同时闭嘴了。 车在钟杳小区楼下停稳,钟杳把刘旺带了出来:“太晚了,先在我家凑合一晚上。” 刘旺不觉得有什么,点头答应了。 结果上去之后,钟杳当着他的面把床单、被子枕头通通换了备用的。 刘旺看他忙来忙去还不让自己插手:“呃,其实我可以回家的。” 钟杳瞪他一眼:“睡!” 刘旺立刻躺下:“遵旨。” 一路跑着追来的沈裕坐在单元门门口的花坛边上,手肘撑在大腿上,脸埋在手心里。 他刚刚看见,钟杳把人带上去了。钟杳有洁癖,除了他,还没有别人睡过钟杳的床。 沈裕脑子里开始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他们现在在做什么?钟杳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他们要睡一起吗?然后呢?会做什么?会吗? 他不知道。 雪花无知无觉落了他一身,像是披上了一件雪绒绒的披风。 钟杳坐在一楼往门口走的楼梯上,身上披着沈裕买的蓝色羽绒服,手撑着脑袋,看着单元门缝隙里,被路灯照进来的影子。 两个人隔着一扇生锈的单元门,触手可及的距离,谁也没动一步。 第21只怪物 当事人双方都已经知道错了,心里后悔的情绪宛如滔天大海一样要把人淹没。又像是跌进泳池,只要站直了身体水就没不过口鼻,却会下意识慌乱的挣扎。 去说、不去说、去说、不去说…… 人在心虚和后悔的时候,第一反应都会是逃避,不想直面这件事所造成的后果。 想打开门去拍拍那人的肩膀,说,你还要我管你吗?可是话在嘴边千回百转,脑子里的剧情创造出了无数个平行宇宙,肉体却禁锢在原地,将动未动。 钟杳坐累了,趴在膝盖上,内心十分挣扎。他想出去把坐在外面淋雪的傻子领回来,别冻坏了。但是心里又窝着气,不想做先低头的那一个。 他希望面前的单元门被打开,沈裕裹挟着满身的风雪进来,逆着外面的灯光在他身前蹲下,说他知道错了。然后钟杳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摸摸小狗的头,说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钟杳的眼睛盯着门的方向,看得久了,总觉得门在晃动,仿佛下一秒,沈裕就会推门进来了。 也是,热情满满的小狗总是收不到回应的话,也是会很失望的吧。沈裕会不会也在外面赌气,希望自己能下去哄哄他? 其实并不是钟杳的错觉,单元门确实在晃动,发出一声又一声轻微地咯吱声,很快又关了回去,像两个人的心房,开开合合。 寒风为何不能狠狠心把门吹开到底,让这两个别扭的人身和心都无所遁形。 外面起风了,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在那扇老旧的单元门发出嘶哑的一声“咯吱”时,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同时抬起了头,猛地往门的方向看过去。 钟杳站起来,他抬起的脚顿了一下,然后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似的,迈着僵硬发麻的双腿,一点点下楼。 直到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单元门。 钟杳想,去哄哄他吧,这又不是在比赛,非要分出个你胜我负,感情嘛,本来就是,迁就和包容更多一些的。 想明白了之后,钟杳抓紧门把手,缓缓把门拉开,然后怔愣在了原地。 门打开之后,在他面前的是刚刚把手伸出来的沈裕。 沈裕保持着要伸手推门的动作,眼睛睁得滚圆,脑袋上的雪花还在簌簌地往下掉。 他看起来,有些惊讶。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又都瞬间闭上了嘴巴。 沈裕微微低头拨弄着头发,脑袋上的积雪往下掉,他张了张嘴巴,想说话。 钟杳抢在他前头说:“今晚,是我说话重了,对不起。” 沈裕拍雪的动作一顿,然后猛地往门里跨进两步,把人挤在墙和他的身体之间,两只眼睛亮了起来:“你说什么?” 如果沈裕屁股上长尾巴的话,他现在可以原地起飞了。 钟杳耳朵有些红,脸上还是保持着冷淡的矜持:“但是你以后不能对我发脾气……” 很好,道着道着歉,又要求上了。 但是沈裕恍然不觉,他猛甩头上的碎雪,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你不生我气了?我,我也错了,我不该对你发火,不该让你尴尬,不该不给你朋友面子,也不该疑心你……” 沈裕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哽咽了,他一脑袋砸在钟杳的肩窝里,闷声闷气地说:“我就是觉得,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 他的声音小小的,近乎呢喃,但落在钟杳的耳朵里,却是声如洪钟似的一句控诉。 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吗? 沈裕想要他回应相似的情感,甚至更多。 在乎的,他是在乎的,可是…… 钟杳疯狂跳动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那股本来上头的情感几乎是要让他对着沈裕把所有的事托盘而出了。 但是这一秒,他又恢复了理智。 不行…… 他没有合适的身份,来谈情说爱。 感受到怀里人的僵硬,沈裕用鼻子蹭钟杳的脸:“你是不是反悔了,又不要我了?” 钟杳手脚冰凉,下意识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 他第一次见到沈裕的时候,懵懂地被救起,然后带在身边就是几年。钟杳总觉得自己像是一汪死水,未有来处,也无归地,说不定哪天,就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但从遇到沈裕后,他就注定不会沉默地死去,因为沈裕会像条金毛狗一样跳进他的生活,把池水搅乱,然后甩他一脸水珠。 鲜活的,富有生命力的,一颗年轻的心。 世界在钟杳的眼睛里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每个人都发出小小的噪音,天地之间谱奏着一首乱中有序的神奇音乐。所有人里,只有沈裕是哪个最闪眼最吵的一个,他的生命那样的热烈、热闹,灵魂是如此的滚烫,以至于钟杳看他的第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 可是…… 沈裕,是一只人类。 而他,好像是游戏里的……副本衍生物。 钟杳觉得愧疚。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去寻找什么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那么这个和平的世界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而他与沈裕,玩家和副本怪物,也不是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是不是因为他的到来……这里才出现了这么多的怪物,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因他而死? 如果……有一天,他钟杳成为全人类的罪人,沈裕知道了一切的真相,还会像今天这样把他拥进怀里吗? 就算会,他真的,就一点都毫无芥蒂吗? 钟杳虽初为人身,却已懂得人性,他不爱赌,不想赌,亦不敢赌。 于是,刚刚把触角探出壳的钟小蜗牛,又慢吞吞地把自己缩了回去。 察觉到怀里人突然低落下来,沈裕抬手捧着他的脸:“怎么了?” 钟杳摇头,这人怎么在外面冻了半天,手还是热的?他如此贪恋这一点温暖,几乎要忍不住更进一步。 钟杳抬手把他的手掌拿下来,说:“我困了。” “那我们回去睡觉……” 走到六楼,两个人才想起来,钟杳把家让给了刘旺。 沈裕又开始咬牙切齿了,他凶狠地盯着钟杳家的门,却又不敢发脾气,只好死死握着拳头:“来我家睡吧。” 钟杳被带去了隔壁,站在沈裕的卧室里,他不肯坐下,说:“衣服,脏了。” 裤子和外套上全是灰尘,钟杳觉得浑身都有虫子在爬,非常难受。 “我有备用的,你先穿我的,”沈裕拉开衣柜,挑出衣服放到床上:“换下来我洗。” 沈裕说是自己的衣服,却全都是钟杳的尺码,就连……那处都恰到好处的合身,也不知道这个登徒子是什么时候测量的。 钟杳洗过热水澡,让冰冷的身体暖和了一些,钻进被子里,热气熏得他昏昏欲睡,没忍住把被子拉高了一些,盖住鼻子,一呼一吸间,全是沈裕身上的那股炙热的味道。 沈裕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钟杳把自己裹成一个蛹,蜷在床边边上,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看样子是已经睡着了。 他重新取了一床被子,在钟杳的身侧躺下,怕他睡着睡着掉下去,又把他整个人往里面挪了挪。 本来只是微微挪一下,结果钟杳精心卷好的被子散开了,热气一下子涌了出来,钟杳在睡梦中皱眉,伸手去揪被子。被子没揪到,手摸到了比被窝更加温暖的东西,于是他两手一伸,把身前的暖炉抱进了怀里,蹭了蹭。 沈裕身体瞬间向后弓去,但是钟杳的手劲儿太大了,沈裕被他禁锢在身前动弹不得。 他退无可退,在原地僵了一会儿。 沈裕不敢动,不代表其他什么人不敢。钟杳摸了摸手底下不断散发着温度的身体,他有些畏寒,于是朝着热源蛄蛹了两下,抬起自己的一条腿搭在了沈裕的腰上。 距离直接拉近,……紧紧贴在钟杳肚子处的睡衣上,随着他呼吸的幅度,也跟着起\/伏。 沈裕整个人爆红,心乱如麻。 低头看着沉睡的钟杳,沈裕心里那块怎么也填不满的地方短暂的被温热被充满,他在黑夜中精神奕奕,一脸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人,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低头轻轻地蹭了蹭钟杳的头顶。 如此,他便觉得满足了。 也不知道钟杳睡觉时都梦见什么了,手劲大的要把沈裕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沈裕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他一直在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只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来回烤,循环往复。 以至于天光乍现的时候,沈裕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虽然是人体的正常反应,但是……怎么办? 他眼珠子干涩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墙上的时间显示是七点,马上钟杳就会醒过来了。 而s\/h大大求求你放过我吧,忐忑不安着。 分明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小小的卧室里却普通夏天,那盛夏午后暴风雨前的湿热的黏\/滞……空气有些沉闷地令人窒息。 就算钟杳再不通人情,也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裕觉得自己还是去死一死吧,不然等钟杳醒过来,可能会先一拳把他打死。 然后再骂他一声“死变态”。 光是这么想着,沈裕觉得,好像更兴奋了。 巴啦啦小魔仙变身。 精神焕发。…… 钟杳微微皱眉,然后真的醒了,他声音还带着困倦的哑意,手就要往下面探:“什么东西……” 沈裕眼疾手快地把人摁住,然后在钟杳困倦疑惑的眼神中,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清脆无比。 第22只怪物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响着,沈裕端着个塑料盆,一边的脸高高肿起,蹲在阳台手搓衣服,看那手劲,似乎要把衣服搓出两个窟窿来。 跟沈裕想得完全不同,钟杳发现了之后非但没打他,只是淡淡地看向沈裕的□□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沈裕羞赧的想要逃跑时,他拉开被子看了一眼,然后把身上弄脏了的衣服换了下来,把脏了的衣服一把甩到他脸上:“洗干净。” 于是,沈裕蹲在这里搓了二十分钟衣服了,大冬天的,怎么还越洗越热了呢? 夜莺打着哈欠从自己卧室里走出来,迎面撞上刚从浴室里出来、穿着沈裕衣服的钟杳:“你你你你……” 钟杳把没用过的毛巾甩她头上:“安静。” 夜莺顶着毛巾,脑袋追着钟杳动,小小的脑袋上有大大的问号:这是咋了?这是咋了?这是咋了? 等钟杳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沈裕正在厨房里做三明治。钟杳绕到阳台上看了一圈,如愿看到自己昨晚穿的那套衣服湿漉漉地挂在晾衣架上,他回到厨房,戳戳正在放生菜的沈裕的腰。 被钟杳这么一戳,沈裕差点原地跳起来:“怎么?” 钟杳先是巡逻了一圈盘子里的三明治:“哪份是我的?” 沈裕一指最里面那个带着小红花边边的盘子:“那个。” 钟杳一看,一份三明治里,夹了三片午餐肉,摞得高高的,再看其他人的,只有一片薄薄的肉片:“你这,偏心?” 沈裕:“能给他们吃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你干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钟杳拉过自己的盘子,把三明治打开,用筷子把里面那个圆润可爱的煎蛋夹出来放到了一边。 钟杳理直气壮:“我不吃煎蛋。” 沈裕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不吃煎蛋?煎蛋多好吃?” 钟杳:“哦,你要逼我吃煎蛋吗?” 沈裕试图反驳他:“不要试图道德绑架我,你这是挑食!煎蛋怎么你了,为什么歧视煎蛋?”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不喜欢吃脆脆的煎鸡蛋啊!煎蛋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钟杳直接端着自己的盘子出去,说:“煎蛋太硬了,喇嗓子。” 沈裕:???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看钟杳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趴在厨房门上,不死心地问:“荷包蛋吃吗?” 钟杳:“要溏心的。” 沈裕:“哦。” 钟杳刚坐下,手机就震动了几下,拿起来一看,是刘旺的电话。 刘旺:“钟尧你去哪了?你昨晚在哪睡得?” 钟杳把三明治分开,面包是面包,菜是菜,泾渭分明,他先夹起午餐肉咬了一口:“你敲隔壁602的门。” 刘旺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602门响了两下,钟杳咬着生菜去开门,把刘旺放了进来,并高声喊了一句:“再加两个三明治。” 刘旺还不知道为什么钟杳会在隔壁吃早饭,正吃一头雾水呢,就看见厨房里探出来个穿着向日葵围裙的高大男人。 他脑袋上的呆毛睡得翘了起来,怎么也压不下去 ,此时不解地举着铲子探出头来:“为什么加两个……” 刘旺和沈裕对上了视线,下一秒,刘旺一下子窜到了钟杳的身后,沈裕则举着锅铲黑了脸,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不准他吃我做得饭。” “我才不敢吃他做得饭。” 沈裕看向刘旺的眼神更加冰冷了。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钟杳夹在两人之间,开始卷袖子,沈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怕钟杳要打他。 结果钟杳只是卷起袖子进了厨房,开始鼓弄起那台简易的三明治机来:“你不做给他吃,他不吃你做的,那我做总行了吧?” 说着,他真的要上手去拿面包片。 沈裕连忙伸手,谨记钟杳不会做饭的人设:“别,我做,我做。” 刘旺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滴溜溜打转,心想,昨晚还一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现在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上了?难不成他俩吵完架转头就睡一个被窝了吗? 刘旺站在墙边,不敢细想,乖巧地说:“我吃的,就算沈哥在里面夹了砒霜我也吃。” 沈裕嗤笑一声:“砒霜?你也配?” 刘旺:“……” 一顿饭吃得火药味十足,沈裕的眼刀几乎要把刘旺片成生鱼片夹在面包里一起吃了。刘旺还特别没有情商地往钟杳的身边靠,如果眼神能杀人,现在的刘旺应该就只剩一地的碎骨头了。 这还不算完,吃完早餐后,钟杳还要跟刘旺结伴去上班。 沈裕眼睛都气红了,一声不吭地站在门边,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他昨晚才保证了那么多,现下根本不敢发火。 钟杳转身下楼的时候,沈裕望眼欲穿,刘旺还在前面一直催,催得他心火大。 “沈裕。” 下了半层,钟杳突然转身抬头叫他的名字,沈裕精神一震,几分欣喜瞬间爬上脸颊:“嗯嗯……” 钟杳笑了一下:“给我的睡衣,我下班会来取。” 沈裕的脸和脖子瞬间红了,支支吾吾:“啊……衣服质量不好,我再去给你买套新的……” 钟杳:“我喜欢那套。” 说完,他转身下楼了,留沈裕一个人站在原地,红的像烧炭。 钟杳一走,门内就探出来了两颗脑袋。 黄嘉平:“什么衣服?” 夜莺:“你俩昨晚shui了?” “滚!” 两个脑袋分别挨了两巴掌,讪讪地缩了回去。 好吧,独守空房的怨夫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公交车开到半路,钟杳突然起身要下车,刘旺追上来:“你干什么去?不上班了?” 钟杳对他摇头:“你先去,我有点事。” 刘旺不放心他,毕竟他们昨天才经历了乌鸦怪物的袭击,危险迫在眉睫了。刘旺自以为他跟钟杳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怎么说也要跟着。钟杳无法,只能带着他。 他们从公交站台下车后,又往南走了大概五百米的样子,刘旺看着周围密集的楼房和离着他们不远的一条步行街:“咱们这是要去哪?” 钟杳面不改色地撒谎:“没吃饱,去买点东西吃。” 刘旺:“啊?”你早饭不是吃了两个夹着三层午餐肉的巨无霸三明治、两个荷包蛋和一杯牛奶吗? 钟杳带着他七拐八拐地往前走,刘旺已经放弃记路线了,他现在是迷路还掉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钟尧啊,你最好别是把我带来卖了……”刘旺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身上有些发毛。 钟杳正在感应傀线的位置,“嗯”了一声:“不会。” “你真好……” “卖到这里不值钱。” 刘旺哆嗦着手:“那卖到哪里值钱?” 钟杳分神看了他一眼,说:“会所。” 刘旺:……一时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贬低。 最终,钟杳在一家卖菜煎饼的小摊面前停下,对着坐在马扎上嗑瓜子的老板娘说:“两个菜煎饼。” 老板娘一抬眼,嘴巴“噗”地吐出几片瓜子皮:“菜品自选,十三一份,能装多少做多少。” 刘旺:……可恶,明明吃饱了,怎么又馋了! 钟杳的目的并不是菜煎饼,他随意挑了一些,跟你老板娘聊着天:“我看这边挺偏的,住在这边的人还多吗?” 老板娘说:“多啊,怎么不多,这可是在华国,哪儿人都多。” “这里快拆迁了吧,”刘旺插了一嘴:“我看这边挺旧了。” 老板娘笑了一声,摇头:“哪能啊,上头人才不会管我们呢。这片棚户区都快四十年了,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盼了半辈子……啧……” 刘旺干巴巴“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贫民窟”,有的是这种低矮的棚户区,有的是很破旧的低矮老小区,这里聚集了一群拼了命才能养家糊口的普通人。他们不聪明、没有什么本事,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已经用光了他们全部的力气了。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组成了社会的基石,脏活苦活累活……凡是“上流社会”看不上的,是他们宝贵的机会。 而现在,这里……出现了副本衍生物。 一个还未完全苏醒的,b级怪物的气息。 对于打工族来说,离开一个城市去往别的地方生活或许要容易许多,但对于把全部身家都压在这片低矮的棚户区的工人来说,这里是他们的全部,走不得,也承受不起失去。 钟杳接过做好的菜煎饼,问:“这边是有垃圾处理站吗?” 老板娘头也不抬地做着下一份,说:“是啊,就在那个楼的后面,一个很大的垃圾处理站呢,我家男人就在那上班。” 拿着菜煎饼,钟杳去了老板娘说的垃圾处理站,还没靠近,就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弥漫在空中,刘旺捂着鼻子,差点没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我们来这里找人吗?” 钟杳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朝着墙边的一个垃圾桶走去。在刘旺不解的眼神中,他伸腿,一脚踹翻了这个巨大的蓝色垃圾桶。 垃圾桶倾斜,里面的垃圾混合着汤汤水水撒了出来,酸臭无比,刘旺顾不上问钟杳为什么发疯踹垃圾桶,他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钟杳掩盖住鼻子,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下一秒,一只大概有篮球那么大的黑影不知道从哪一堆垃圾里钻出来,毫不怕人地对着地上冒着热气的菜煎饼大快朵颐。 刘旺的尖叫声卡在嗓子眼里,惊悚地看着地上那只篮球大的老鼠。 老鼠啃食食物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裂到后脑勺,巨大的嘴巴里排列着密密麻麻地细小尖牙。 第23只怪物 “我的妈呀……” 刘旺捂着嘴大气不敢喘,看样子快要哭出来了,惊惧地看着那只长满了尖牙的老鼠。就算是怕到浑身发抖,也还是拉长了手臂去拉钟杳的袖子:“你,快……” 钟杳推到他身侧去,说:“愣着做着什么?” 刘旺:“啊?” 钟杳:“出现了怪物,还不报警。” 之前公开的时候,临时指挥中心公布了几大战区的求助热线,如果发现了怪物,可以拨打专门的求助电话求助。 刘旺猛地反应过来,一边挨着钟杳,一边打电话,他说了地点并且开了定位后,对方告诉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特别行动队的人最快五分钟到。 电话挂断后,刘旺还是怕的两股战战,他几乎要挂在钟杳的胳膊上,眼看那个老鼠吃完了地上的食物,抬起头露出两颗红彤彤的眼睛,然后朝他咧嘴一笑。 刘旺下意识就是一声尖叫,被钟杳用堵住了嘴。 老鼠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它跑过来,围在刘旺的脚边嗅来嗅去,刘旺快哭了,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钟杳禁锢住他,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嗅了一会儿,老鼠没发现什么异常,甩甩手腕粗的尾巴,开始往一处大敞着的下水道爬去,哧溜一下,就没影儿了。 钟杳松开手,刘旺靠墙滑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你,你不害怕吗?” 钟杳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说:“害怕,所以没敢动。” 刘旺:……你还能再敷衍一些吗? 既然那个可怕的怪物已经不在视线之内了,刘旺胆子又渐渐回来了一些,他蹲在地上,扯了扯身边人的裤腿,说:“我的哥啊,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怪物的?” 钟杳眼睛望着对面那个巨大的垃圾处理厂,看着一个个巨大的烟筒里冒着的烟雾,然后用一种惊讶的语气说:“我不知道啊。” “难道不是我们半路饿了来买吃的,我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垃圾桶,然后发现的怪物吗?” 钟杳语调平平,脸上带着诡异的平静,看得刘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同时内心也升起来一个猜测:他的上班搭子,好像不是什么普通人…… 虽然说最快五分钟特别行动队才能到,但是仅仅只用了三分钟,钟杳他们就看到了从拐角处走近的人影。 两高一矮,无比眼熟。 等三人走近,刘旺眯起近视眼一看:…… 不是钟哥,你……这……你居然跟这群超能力者认识啊!不是!他刘旺,居然在今早上吃了超能力者亲手做的三明治…… 黄嘉平松开两个人的胳膊,微微喘了口气,他的个人技能是速度相关,所以他们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赶到此地,只不过…… 两拨早上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在这里相碰,沈裕笑了一下,怎么看着都像是冷笑,他说:“哦?原来两位是在这里上班吗?” 刘旺下意识接了一句:“不是啊。” 沈裕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两个,主要是看钟杳:“那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上班的时间点,出现在你们公司的反方向?” 钟杳毫无心理负担地一指蹲在地上的刘旺:“是他。” 刘旺:“……啊?” 钟杳面不改色地撒谎:“他被你吓得早上没吃饱,说这里有家菜煎饼很好吃,于是就想来买一个。” 沈裕自然是不信的,他挑挑眉,明知故问地看向刘旺:“是这样吗?” 刘旺沉默半秒,然后点头:“是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钟杳要撒谎,但是钟杳是救过他两次命的大恩人,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很好,”沈裕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摊开双手:“所以,怪物呢?” 钟杳指了指他们身边的下水道:“跑进那里面去了。” 沈裕:“……” 他低低地骂了一声,然后看向钟杳:“行了,你们先走吧,这里交给我们专业人士来处理。” 刘旺下意识就想走,余光却看见钟杳一动不动,于是也停下了脚步:“呃,你们才三个人,要么,我们一起?” “你?”沈裕看了眼他一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跟着去喂怪物吗?” 钟杳却拍了拍刘旺的肩膀,对着沈裕说:“一起吧,毕竟普通人也总要学会自保的,如果有你们的保护,我想我们会成长的快一些。” 刘旺激动地看着钟杳:原来钟哥竟是抱着这样的抱负的吗! 沈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招呼夜莺二人:“走吧,小黄,你打头阵。” 黄嘉平苦着一张脸戴上口罩:“怎么又是我啊……” 夜莺第二个下去,跟在他后面小声道:“谁让你跑得最快呢。” 要是前面有危险,以黄嘉平的速度,怕是s级boss都不一定能沾到他的衣角,毕竟,他可是号称游戏里最快的男人啊~ 下水道里阴暗潮湿,还结了小小的冰碴,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里面的味道可不好闻,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恶臭,一行人无一不是皱着眉头捂着鼻子。 “这个怪物是什么样的?”夜莺点着手腕上的电子装置,问道。 刘旺比划出一个篮球的大小:“有这么大,嘴巴张开能咧到后脑勺……是一只老鼠……” “老鼠?”夜莺皱眉:“只有一只吗?” “呃,我们只看到了一只。”刘旺挠头。 他没进过游戏,跟不上夜莺的思路,下意识地看向跟自己一样都是普通人的钟杳,结果他发现,在队伍末尾垫后的两个人,正在挤眉弄眼。 刘旺:…… 不止是他,就连夜莺都下意识地看向钟杳,问了句:“只有老鼠吗?其他的呢?” 刘旺:…… 你们都看我的上班搭子做什么?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怎么知道? 钟杳也如他所想的那样,说:“问我吗?” 夜莺:“……嗯,不是,我问你旁边那个呆鹅。” 呆鹅沈裕:“好好说话,别以为……有外人在我就不会揍你。” 夜莺不想跟他说话,她自顾自地说道:“如果这是老鼠怪物的话,那不应该只出现一只,最少也该是成群结队出来,啃咬它们能咬掉的一切……可是没有,听你们的说法,老鼠只是贪吃,什么也没干就走了……” “不,”钟杳突然打断他的话,说:“临走前,它在我们附近嗅了很久。” “嗅?”沈裕皱眉:“它在闻什么味道?你们,人?这里到处都是人……” 夜莺突然反应过来:“异常,它嗅到了异常,所以……是报信……” 夜莺继续说:“所以,不是这里所有的老鼠都变成了怪物,应该只是少数……少数老鼠,或许,还有别的……” 她陷入思考的时候几乎要与外界隔绝,一个不注意,脚下踩中了什么,发出“啪”地一声,所有人都看过去。 只见在夜莺的脚底下,有什么白色的东西爆开,从里面淌出来了墨绿色的浓汁。 夜莺迅速把脚挪开,喉咙干呕了两下,手扶在黄嘉平的背上,艰难道:“什么东西?好恶心。” 沈裕大步走近,皱着眉蹲下,用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树枝戳了戳白色的东西。 那一层白色的东西软绵绵的,轻轻一挑就被揭开了,露出里面只剩下半个身子的一只……蚂蚁…… 这蚂蚁只剩下了个脑袋,剩下的部分已经被夜莺一脚踩爆了,但是仅是剩下的那颗黝黑发亮的脑袋,就有拳头大小。 除了钟杳和沈裕,其他人看了一人后,均发出了反胃的动静。 夜莺苦着一张脸,探头看了看,说:“是卵。……是了,卵……” “怪物不是老鼠和蚂蚁,而是卵……”夜莺神情严肃了起来:“这东西应该是用了什么方式寄生在路过的动物身上,卵会长大,然后把它们包裹起来,完成变异。” “要是这样的话……”黄嘉平娃娃脸都要皱成包子了,努力跟上队友的思路:“这最低是个b级怪物,有同化的能力……它究竟存在多久了?” 下水道里一片沉静,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钟杳也不知道,这几天他下班都没有坐公交,自然就没路过这个区域。 但看下水道里密密麻麻地小白点就知道,这个“卵”来了有一段时间,并且成功孵化出了很多供它驱使的小怪物。 或是觅食、或是引诱、或是警戒…… “不好,”夜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她快速说道:“如果是卵,那卵与本体之间应该会有一条我们看不见的线来连接,传递消息、输送营养,而我刚刚……” 她刚刚,踩爆了一只快要孵化成功的卵。 说不定已经打草惊蛇了。 沈裕从腰间掏出手枪来,扔给钟杳一把:“会用吧?” 刘旺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的枪呢,我滴乖乖,看着质量就不一般。 钟杳动作熟练的弹出弹夹查看了一眼,然后上膛:“玩过玩具的。” 沈裕不打算戳穿他,转头看向刘旺:“你呢?” 刘旺咽了口口水,也说:“我也玩过玩具的。” 沈裕:…… 你这个玩具跟钟杳的玩具能一样吗? 钟杳是把枪当玩具玩,谁跟你一样玩的是真玩具啊。 不管怎么说,会上膛射击就行,沈裕还是给了他一把:“敢走火老子就打爆你的头。” 刘旺:…… 钟杳:“我也要被打爆吗?” 沈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个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第24只怪物 ++爆你。 钟杳眉毛一挑,缓缓笑了,回了个嘴型。 两人之间的交锋没人注意,大家的精神都被周围未孵化的卵牵扯走了,以至于没人发现沈裕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还你最好是? 钟杳,是你最好抓紧了你那漏风的小马甲才是! 一行五人,黄嘉平和夜莺开路,刘旺被围在中间,钟杳和沈裕断后。 这一路上,周围原本稀稀拉拉的白色卵开始变得密集了起来,甚至有一些卵只剩下了一片碎片——里面的东西,已然孵化了。 “老大,”黄嘉平面色不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这东西太多了,如果母体受惊,这些卵可能被提前孵化,到时候……” 到时候就算他们三头六臂,也抓不过来如此密密麻麻们的变异动物。更要命的是,这些被污染孵化的动物,原本就很擅长躲藏。 当你在明处发现一只变异老鼠的时候,说明暗处已经怪物丛生了。 “不,有办法,”沉默良久的夜莺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个b+的副本,叫《供养》。” 他们当然记得,应该说,只要在那个副本之前进入到游戏里的玩家都不会忘记这个副本。因为这是一个b+的团体副本,一共进去了五十八人,共十二个不同的阵容,都是玩家中的佼佼者,其中还有之前的榜五。 之所以说这个副本令人印象深刻,是因为进去的这五十八个人,全都死了。 榜五使用了技能卡向外传送了一段影像,短短的十二秒视频里,漫山遍野都是纯白的丝线,是那样的耀眼、夺目、圣洁,令人忍不住去信仰、沉沦。 榜五的声音在最后响起,她说,每一条纯白的丝线,就是一个玩家,而她,即将成为这些丝线之一。 没有人知道副本里发生了什么,总之,自从这五十八个人全军覆没后,这个b+的副本《供养》就升级成了s副本《神的安眠》,一直到他们出来,都没有人再踏入过这个副本。 “如果真的是那个……”黄嘉平小脸惨白:“那,那……” “那个屁,”沈裕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长天取出来了,用刀鞘狠狠砸了一下黄嘉平的脑袋:“老子和……我们连副本都能捅个窟窿,s级boss而已,你没见过还是没杀过?” “我的想法是,或许我们可以利用母体反哺的机制,”夜莺也道:“大家应该都知道的。” “那个……我,我不知道啊……” 人群中,突然有个人弱弱的举起了手。 刘旺:……呜呜呜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玩家副本,什么怪物团灭?他昨晚就不该看小说,瞧瞧,出现幻觉了吧哈哈哈 钟杳的手幽幽地搭到他的肩膀上,沉甸甸的,不知为何,令刘旺想起来那天在办公室,他似乎也是这样轻飘飘地搭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后就不觉得冷了。 刘旺的脖子“咯吱咯吱”转了两下,握紧了手里的枪:“呃,那什么,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们不要突然集体沉默啊,我真的很害怕你们暴起伤人。 “随他,”沈裕手里的长天转了两圈,说:“早晚会知道,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 夜莺皱眉,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咱们出来后实力都大打折扣,那这些怪物呢?” 在游戏里,他们有实时体力条和血条,可以在道具商城买各种各样的道具卡和道具,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游戏里就能起死回生。 但这是现实,现实里他们不可能有治疗道具,也没有各种技能卡,如果怪物还是那个怪物…… “应该不会,”走在队伍最末尾的钟杳淡淡出声道:“如果这个母体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s级boss一样厉害,都这么久了,它怎么还只能感染一些低级的动物?” 游戏里那个boss如此强大,到了现实世界,别说三五天,就算只给它一天,它就能把整个海市变成自己的“粮仓”。 “嗯……”夜莺看着钟杳那张游刃有余的脸,隐约从这张陌生又平凡的脸上看出来了一些故人的风姿。 既然钟杳都不急,她那颗焦躁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为了不进一步打草惊蛇,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处理掉卵里未孵化的怪物。但是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周围白色的卵越来越多,墙上的、地上的、水里的……密密麻麻,像谁把一盆白米饭倒这里了。 他们几乎寸步难行,这些卵要把这个下水管道堵死了。 与此同时,外界。 巨大的垃圾处理站从天还不亮的时候就发出了工作的轰鸣声,几根粗大排水管轰隆隆工作着。 “咕咕咕——” 不知道哪根排水管出了问题,开始往外漏水。 几个穿着灰蓝色工装的工人路过,有个人蹲下用手去漏水的管子,他上手一摸,发现管子硬邦邦的:“先把这条线停一下,这里管道好像坏了,叫老李过来修修。” “行,”另外一个人应下,快步离开去寻找所谓的老李。 老李是厂里的管道维修工,被人敲门的时候正在吃早饭,桌子上还有半碗没有喝完的紫菜汤,一听水管坏了,他立马背上工具上,前去修理。 污水暂时不通过这条管子外排了,老李卸下工具箱,开始拆卸这一截水管。 他一边动作着,一边跟两个工友聊天:“最近污水里是掺什么东西了吗?我看这两天的排水量有些少。” “都污水了,什么没有,”工友回道:“可能是最近垃圾比较少?” 老李摇头,身上那件油光光的工作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他放下扳手,扯了扯管子,然后说:“搭把手,管子是不是粘住了?” 三人合力将管子往外一拔,一滩污水猝不及防地喷了最前面的老李一脸。 “呸呸呸……” “老李……” 就在老李吐口水的时候,身后传来工友幽幽地喊声,他还没抬头,就听见“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管道的一头滚了出来,砸在了地面上。 洁白的卵大概有成年人的手臂那么长,手臂这么粗,从外面看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这个卵一路滚到了老李的脚下,老李皱眉,拿鞋尖碰了碰,卵的表面凹进去一块,他抬头去看自己的工友:“这啥啊?” 两个工友目光呆滞,伸手指指他的背后,老李看他俩的神情,瞬间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他控制着心里的恐惧,缓缓回头,然后就像刚刚那两个人一样,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水管的连接口、连通着下水道的方向,大腿粗的管子里密密麻麻全是白色的卵,将整个管子堵得水泄不通。 怪不得……最近的水量,小了…… “这什么东西啊?”另一个工友稍微大胆一些,用扳手戳了戳卵,卵的表面真的很柔软,几乎是一挑就破。 “软绵绵的,好恶心,”剩下那更连连后退:“怎么弄死?或许,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们三个人对着地上一颗大卵手足无措之时,卵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里面的东西似乎在拼命地想挣脱卵的束缚,将外面那一层薄薄的卵壳撑地极近透明。 也就是在这这一秒,三个人同时看到了那半透明的卵里包裹着的究竟是什么。 那居然是一条半米多长,手腕粗的……蚰蜒。 密密麻麻数不清地腿快速在卵里蠕动,每一条腿都有两根手指粗细。 三人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喊了声“怪物”,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们这边的尖叫声引来了领班,对着逃窜的三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吵吵什么啊?不工作,都在这干……” 剩下的话全都噎在了嗓子眼里,他直勾勾地看向对面,脸色刷得煞白:“那,那是什么……” “是怪物,报警, 快报警……” 领班反应过来,一边大喊一边叫着其他工人赶紧往外跑。 刚刚从混沌状态出来的变异蚰蜒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在它的基因里,它原本是一只益虫,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吃一些小虫子。 它没有追上去,而是在原地晃动着自己巨大的身体,投在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宛如恶鬼。 领班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命人关上了所有的通道出口,但是这样还是害怕,于是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大门口的小广场上,已经有人寻着特别行动队的求助电话打过去了。 这还是他们此生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可怕的生物,一时间大家的脸上都染上了阴霾:他们,会死吗? ==== “不行,太多了,”黄嘉平砍得手腕都酸了,抬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色卵子,愁的头发都要掉了:“这样下去根本不是个头,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母体啊。” 要是母体受惊,断腕逃生,他们岂不是找不到它了? 就在这时,他们手腕上统一佩戴的通讯装置闪了起来,是另一组特别行动队在呼唤他们。 接通之后,那边的人说:“在西厂区的垃圾处理厂,有人求助说看到了从白色卵里生出来的巨大蚰蜒,沈队你们的坐标在那,方便告知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了吗?” 工厂? 已经在人群当中孵化了! 第25只怪物 是巨大的具有寄生和感染能力的怪物,绝对不能让它感染到人的身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裕果断回道:“带着雷火技能,看见了直接烧死。” 那边人应了一声,挂断了通讯。 一时间,整个地下通道里只有静悄悄几滴水滴落的声音。 黄嘉平说:“我们呢?” 他们几人的技能,与这种元素攻击无关,要真一刀刀砍过去,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沈裕抖了抖肩膀,说:“都闪开。” 夜莺和黄嘉平迅速后退,钟杳长手一伸,把还不明所以的刘旺拉了回来。 沈裕一个人站在最前面,面前的通道已经被密密麻麻地白色卵子堵得水泄不通。如果此时让一个听觉灵敏的人过来,他或许能听到隐藏在城市轰鸣下、数以万计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 从这些白色的卵里发出,通过看不见的线连接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共振,它们有着相同的心跳频率,通过一根线,与藏在地底深处的母体共同起伏着。 沈裕抖了抖手腕,靠近手腕内侧的地方一道金光一闪而逝,手背上飞速地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图腾,转瞬即逝。 下一秒,那柄神器长天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里。 长天是一把唐刀,刀柄是黑色的,刀身银白雪亮,反射着冰冷的光芒。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在雪白的刀身上,刻着一条龙,龙身栩栩如生,灵动的仿佛能从刀上面活过来一样。如果将刀细细端详,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清晰可见。 沈裕举刀,一股淡金色的能量浅浅流淌过刀身,他反手就是一个十字斩,霎时间一股暴虐的能量朝着前面摧枯拉朽而去,所经之地,所有的卵尽数被这一刀的能量焚灭殆尽。 “走吧,”沈裕握刀的手一松,长天骤然散成一捧月光,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刘旺目瞪口呆,看着沈裕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旺:“你你你……你难道是修仙的?” 沈裕走在前面开路,嘴里没个正形:“是啊,改日我便飞升作神仙去。” 刘旺震惊、感叹:“真的假的?能教教我吗?” 沈裕:“当然是假的,你少看点小说吧,把脑子都看坏了。” 刘旺:…… 因着外面的变化,几人不再拖延,决定直接推到那母体的老巢去。夜莺说这些小怪物与母体气脉相连,如果怪物出了什么事,母体定会察觉并且有所行动。 也许是选择催生所有的卵,也许…… 不过,那得需要他们把母体暴打才行。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了个岔路口,三条路明晃晃地出现在几人面前,意思也很清晰了,他们得分头行动。 沈裕扫了众人一圈,说:“钟杳你带着刘旺走左边,夜莺和小黄走右边,我去中间。” 夜莺和黄嘉平没有异议,当即就进了右边的通道。 刘旺“哎”了两声,指指自己和钟杳:“不是,这位……警官先生,我们两个也要单独去吗?” 沈裕的视线在钟杳身上转了一圈,挑眉:“你问他。” 刘旺看向钟杳:“哥?你说句话啊,咱们两个普通人,真的也要去打怪吗?我,我不会法术啊?” 钟杳单手钳住他的后脖颈,把人往左边的通道推去:“走吧,我们不是有枪。” 刘旺的尖叫声在通道里形成了回音:“这么多怪物,咱们没有那么多子弹啊喂!” 然后是钟杳淡淡的声音:“没事,你觉得自己要死了,就往我身后躲。” 刘旺:“我是这种人吗,算了,我也当一次拯救世界的英雄吧……”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走远,沈裕重新召唤出长天,挑眉挑了挑,然后飞速地冲进中间幽深的通道里。 他这样分配不是没有原因的。 首先,中间通道里的怪物气息最强,母体很可能藏在通道的尽头,右边通道的气息最弱,所以放黄嘉平和夜莺去,他们两个配合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剩下的就给钟杳好了,钟杳要带一个普通人,可能束手束脚,不适合去正面对boss。 当然,钟杳不是还要做他的普通人吗,既然想做,就随他吧。 沈裕的动作很快,他几乎是一路杀穿了这条通道,然后面色发黑地在尽头停下了。 面前是一堵墙。 地上是一滩粘稠的绿色液体,很显然,母体曾经在这里留存过,但是现在,它离开了。 柿子专挑软的捏,在面临两队明显带有不寻常气息的玩家时,母体会选择哪里作为突破口呢? 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沈裕缓缓笑了。 跑吧。 跑去最危险的地方吧。 另一边,夜莺跟黄嘉平并排走着,黄嘉平的技能是移动速度,在这里没有太大的作用,好在在游戏里这些年体魄足够强大,一柄匕首在他手里玩出了花样来。 夜莺的技能比较特殊,她行走的一路上,脚印都是紫色的,凡是沾染上了紫色液体的卵,通通瞬间萎缩成了一滩脓水。 夜莺说:“母体很大概率不会在我们这边,等处理完了这些卵,我们要转到地面支援。母体很可能会驱使已经孵化的怪物袭击居民,据我所知,地面上的这片城区,居住了大概有……三万人。” 黄嘉平点点头,活动了下手腕,说:“你觉得母体会去哪里?” 夜莺笑了一下,右手上的印记一直亮着,有紫色的雾气飘飘袅袅落下。她说:“一边是两个玩家组队,一边是一个肉眼可见得强大的沈裕,你觉得她会跑去哪里?” 黄嘉平挠头:“所以,钟尧就是钟杳对吧。” 夜莺:“笨死了。”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没看见沈裕都不问了吗?没看见钟杳都不解释了吗?大家都是朝夕相处了两年的队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啊。 黄嘉平说:“我知道他默认了,但他之前为什么骗我?” 夜莺:“他可能有需要自己才能做的事吧,我们帮不上忙,就别添乱了。” 黄嘉平点头,突然说:“也不知道他跟老大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当初在游戏里的时候,老大还对我说,要是有天他跟钟哥结婚了,请我做伴郎呢。” 夜莺眼睛一亮:“我也要做伴娘……不行,我不做伴娘,我要做亲友,我要坐主桌!” 黄嘉平瞪大了眼睛:“那我也要坐主桌。” 两个人嘀咕了半天,连在钟杳和沈裕的婚礼上吃席的时候点什么菜都想好了。 左边通道。 钟杳松开钳住刘旺脖子的手,一个黑色的印记在刘旺后脖颈的皮肤上闪了一下,然后没入肌肤之中。 如果刘旺受到致命危险,这个东西能保他一命。 钟杳知道,母体一定会来找他,然后通过他这个薄弱点冲出去。 左手指尖处的傀线颤抖起来,压抑不住的兴奋,钟杳蜷起手指摩挲了 两下,以示安慰。 “啪嗒啪嗒——”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很是清晰,刘旺不禁搓了搓双臂,皱眉道:“哥,你觉不觉得这里面太安静了吗?” 是啊。 他们一路走过来,通道里密密麻麻全是卵,细微的孵化声窸窸窣窣地响着,还有隐藏在墙壁上看不见的虫子在叫。 但是他们脚下的这条路,太干净了些,也太安静了。 他们走了快五分钟了,脚下一只白色的卵都没看见。刘旺都要疑心之前看到的那些白色卵都是自己的幻觉了。 而且这里很安静,只有从头顶上滴下来的水珠声,一下又一下,像是什么的倒计时一样,有些渗人。 刘旺亦步亦趋地看着钟杳,不敢离开他身边一步。 钟杳说:“拿好你的枪,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立刻开枪。” 刘旺握住枪的两只手都在发抖:“啊?啊?开,开枪啊,我,我不会,万一走火了打到人怎么办?我不行……我害怕……” “闭上眼睛,”钟杳的手盖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似乎带有某些魔力。 他说话的时候,右手手背上也有一道光一闪而逝。 刘旺听见钟杳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像是一汪温水缓缓淌过大脑,将里面慌乱惊惧的情绪一洗而空。 刘旺拿枪的手不再发抖了,不知从何处升起来一股勇气和信心,他举起了枪,对着钟杳的脑后按下扳机。 “砰”地一声,子弹飞速弹出,掠过钟杳耳边的一缕发丝,一下子射入了从一边缝隙里露出半个脑袋的东西上。 子弹入体,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刘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从墙缝里摔到地上的东西——一只巨大的老鼠。 来不及细想这到底是不是吃了钟杳买的菜煎饼的那一只老鼠,刘旺看着它脑袋上那个圆圆的洞,梦游似的喃喃自语:“我的老天爷啊——” 钟杳垂下眼睛,绕过那只被爆头的老鼠:“走吧?” 刘旺还没从自己的“神枪手”角色里醒过来,忙不迭地跟上钟杳:“难道我是天才?” “说不定呢。”钟杳淡淡地敷衍道。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 他们都没有再遇到任何怪物,刘旺的精神崩到了极致,举着枪四处巡逻。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刘旺举着枪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东西,震惊地合不拢嘴:“我的天……这是……什么?” 第26只怪物 面前的空间很大,刘旺和钟杳站在地面上,两个缩小版的小人像是两只猫进了硕大的宴会厅,说话时都有回音。 高大的、宽广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 很难想象在地下,居然会有这么大一个洞穴。 但这里却并不空旷,相反,这里十分拥挤。 密密麻麻的卵子堆叠在墙边,摞到十多米的天花板上,就连洞穴的顶部,都用一条乳白色的丝线摇摇晃晃挂满了卵。 而这些丝线链接的尽头,都在地上的那个庞然大物身上。 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黑点的白色蛋状卵。 仔细看去,趴她身上的东西,分明是老鼠、蟑螂、蚂蚁……等各种各样的动物。 它们贪婪的前赴后继地爬上去,对着那洁白的东西露出自己的口器,疯了一样一口口撕咬着。它们双眼通红,对着那不断蠕动的母体大口朵颐,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刘旺只是看了两秒,转身冲出了这个洞穴,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 钟杳拉了拉围巾,看着这个有七八米高的母体。 母体圣洁,就算被这么多虫蚁啃食,也宛如最和蔼温柔的母亲一般,不曾抖动一下,也不曾驱赶这些蚊虫蛆蛇。 她身上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晕,那样的温柔,像是回到了妈妈的怀抱,轻轻的、摇晃的、哼着摇篮曲的,让人不自觉地放下一切戒备,心甘情愿并迫不及待地奔向温柔的故乡。 殊不知,只要咬上一口嫩白的肉,就会被面前如此宽容大度的母体所寄生、感染,然后化成一个个卵,无知无觉,自此沦落成她的细胞,她的触角,她的奴隶。 钟杳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在包裹着自己,像初生时的羊水,轻轻摇晃,耳边仿佛有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呼唤着他。 “孩子……” “到这里来……” “我的乖乖宝贝……” “到妈妈这里来…………” 一声一声,温温柔柔,不急不躁,充满了一个母亲所有美好的品质。 如果今天来的人是夜莺、黄嘉平亦或是沈裕,说不定都会被迷惑一二。 但……钟杳不会。 他自始至终都很清醒,无比清醒。 毕竟,他是个不知来处的怪物,“母亲”“妈妈”这样的词汇,陌生又冷漠。 再者……区区一个b级怪,也想精神污染他? “妈……妈……” 身边传来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痴痴地呼喊。 刘旺脸色红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双眼却没有丝毫神采,他僵硬着身体,往前迈开几步,手里的枪“啪嗒”一声掉在了脚边,他却看都没看一眼,微微摇晃着身体,径直朝着那枚巨大的母体走去。 刘旺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还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年轻、苗条。那时爷爷还没有生病,生活的巨担并未将她压垮,有时候她会穿一条碎花裙子,陪着自己在田埂间奔跑,抓蚂蚱。 母亲是如此鲜活,年轻,充满了生命力。仿佛那个作为吸血鬼的自己,还未将她完全榨干。 她穿着那条鹅黄色的碎花裙子,两条麻花辫绑在胸前,头上戴着父亲买来的粉色发卡,弯下腰朝他招手。 “快来,我们要回家吃饭啦……” 刘旺几乎要沉醉在这种美好之中,贪婪的呼吸着母亲年轻的生命,她温柔、温婉,笑起来的时候嘴边还有一个小梨涡。 他无知无觉又心甘情愿,一步一步,朝着那个纯白的影子走去。 他想抓住母亲的手,告诉她,我已经有了工作,能把你们都接到城里来。在这里,有干净整洁的街道,有高耸入云的大厦,霓虹灯不分昼夜地闪烁……没有田间的泥泞,没有滴到嘴里的汗水…… 妈妈…… 刘旺往前走着,母亲就在咫尺之间,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重新牵住母亲的衣角。 只差,一步……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母亲裙摆的那一刹那,一股激烈得灼烧感猛地从后脖颈处升起,皮肉之痛渗入灵魂,经过四肢百骸后直冲大脑。 刘旺只觉得耳朵里一片嗡鸣声,他看见面前的母亲骤然破碎成无数碎片,情急之下,他猛地往前一抓,抓了个空。 “妈妈……” “回神!” 一声清冷地呵斥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就是一股大力掰过他的肩膀,生生把他往后拽了两步。 钟杳把他拉回来,看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刘旺,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看清楚,那个东西是你妈吗?” 刘旺猛地打了个哆嗦,一点灵光瞬间回到眼中。 待他看清眼前的东西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那枚巨大的卵母体前,脚边躺着无数被他踩碎的或是虫子或是卵的尸体,而他就站在这里,差一点就要摸上这柔软的壳。 想起刚刚自己失神的行为状态,刘旺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他抱住钟杳的胳膊,又抖成了鹌鹑:“我,我刚刚是不是差点死了?” 钟杳把他带离那片污秽之地,“嗯”了一声。 刘旺开始掏手机:“报警,对,报警,这是大boss对吧,咱们得赶紧走,让他们那群修仙的来,我不行,哥,咱们回去吧……” 钟杳按下了他的手,说:“没信号。” 没信号? 刘旺低头一看,手机右上角的移动数据信号格已经灰了下来,顿时心如死灰:“那,那怎么办啊……我们,哦对,枪,我们有枪,我的枪……” 他转着身四下找了一圈,跑过去把被他扔在地上的枪捡起来,哆哆嗦嗦地指向空间中央那颗巨大的白色卵母体。 “砰——” “砰砰砰砰——” 刘旺咬着嘴唇,举枪射击。一梭子子弹打空,那母体上只是泛起了几簇涟漪,丝毫不受影响。 螳臂挡车…… 打空了子弹的枪骤然落地,就像刘旺那颗心一样,“砰”地一下,摔了。 一个普通人,即使在经过了很多次怪物的袭击后,如此直面怪物还是太有冲击力了。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具有精神污染性质的怪物。 钟杳裁了一截傀线系在刘旺的手腕上,然后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将失魂落魄的刘旺打晕了。 醒着也还碍事,不如睡一觉。 安置好刘旺,钟杳这才抬头看向母体。 母体也是一只卵,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又或者说,这是个什么东西的幼年体。 那道声音诱惑刘旺失败后,转向了钟杳。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试图唤醒钟杳关于母亲的美好意义。哪怕让她尝到一丝丝怀念过去的味道,她就能为钟杳编织出一个美好温馨的梦境。 结果,她努力了半天,不仅没有尝到一丝关于母爱的味道,面前的这个美丽的年轻人,就连情感波动都少得可怜,几乎没有。 这怎么可能? 弱小如人类,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情绪? 七宗罪、贪嗔痴,只要是欲只要是念,或忧或惧或喜或悲,没有人这一辈子都不会产生情绪。 面前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 见自己的“温情”“感化”不了钟杳,那道声音便不再掩饰,变得尖利起来。她能感觉到,那个十分强大的玩家在飞速地靠近自己。 一路上,他那把可怕的刀砍断了她无数触角,杀害了她的孩子,她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一些力量,同时将地面的情况催熟、恶化。 母体没有从钟杳的身上嗅到情绪的味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这个人没有味道,母体还是觉得—— 他,好香啊—— 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母体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着,也许是饥饿,也许是兴奋,无数个大脑发出同一个信号: 吃掉他。 吃掉他…… 要吃掉他。 不惜一切代价,吃掉他。 这股欲望在她的心里焚烧,烧的她浑身难受。眼见钟杳不上当,她直接原形毕露,竟是打算强攻。 母体催动着周围的卵快速孵化,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密密麻麻的怪物就破壳而出,朝着威胁它们母体生命安全的人袭击而去。 什么东西都有,乌泱泱,空中飞的、地上跑的、墙上爬的,全都朝着钟杳涌了过来。 如同雪崩时的排山倒海,又像是谁往小虫子的窝里倒了一车沙子,就算是挤,也要把钟杳挤死。 “着急了吗,”钟杳面上无悲无喜,他左手指尖亮着一点寒光,在怪物即将触碰到他的衣角的时候,傀线瞬间出动。 一个编织得密密麻麻得罩子将钟杳整个人套了起来,那些东西撞在傀线编织成的罩子上,顿时四分五裂,连一点鲜血都没来得及迸射出,就灰飞烟灭了。 “你想吃我,”钟杳一步步靠近,他每走一步,周围的卵和虫子通通被粉身碎骨。 母体发出凄厉地尖叫,整个空间微微扭曲着,她动了…… 蠕动地身体折叠起来,还趴在她身上吸血的虫子纷纷都抖落在地,她想把自己张开,然后一口吞掉钟杳。 她虽然感受到了钟杳的强大,但是那股美妙的味道引诱地她几乎失去了神智,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吃了他。 母体把身体摊开来,张到最大,铺天盖地般,显得钟杳很像一片面包中放置的一粒巧克力豆。 然后,母体猛地倾斜,整个儿朝着他盖了过来。沾上一点……只要沾上一点,她就可以在这个人体内种下种子,让他成为自己的追随者,她的神眷者…… 第27只怪物 就在母体倾覆下来的时候,钟杳微微扬起了头颅,被一片洁白晃了眼。 他想,这个软软的母体,跟沈裕家的被子相比,哪一个更软? “闪开——” 自他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便是漫天的金光,“噌”地一下,满屋炸开。 母体挪动着的身体一滞,纯白的软皮外面散发出点点金光,她开始疯狂扭动,将整个地下洞穴砸得“哐哐”响,尘土“扑簌簌”地落下。 金光自长天中而来,没入母体体内,竟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有些刺眼的光芒。这道光撕扯着母体的肉体,母体身上的丝线尽数被斩断,还顽强留着的一些,也都因为她吸干了被寄生者的力量而枯萎地耷拉在身上。 “发什么呆,”落地后的沈裕拉了一把钟杳,面上带着不满:“你刚刚在想什么?怪都贴脸上了,你还一动不动?” 钟杳的傀线早就在沈裕到来之前收了起来,做着无用的伪装,他说:“沈裕,你说这个东西摸起来,手感怎么样?” 沈裕:…… 沈裕直接拉着他就往外走,难得良心未泯地四下打量:“那个傻大个呢?” 钟杳一指墙边:“吓晕过去了。” “哦,那你胆子可真大~” 阴阳怪气的。 沈裕一把把昏迷中的刘旺扛在肩上,伸手去拉钟杳的手:“走吧,这里要塌了。” 钟杳被他牵着往外走,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巨大的母体已经四分五裂,无数道金光从她的身体里穿刺出来,然后像放一朵烟花一样,“砰”地一下,炸了。 空间消弭,失去了母体供养的卵通通枯萎失去生机,徒留满地虫尸。 “还看?”沈裕拽了拽他的手,飞速回头看了一眼,别别扭扭地问:“你真的想摸摸这虫子的软壳?” 钟杳确实想这么干,但是那母体太脏了,就算让他摸,他也下不去手:“还行吧,一点点。”主要是想到了沈裕。 沈裕扁嘴,说:“那死虫子有什么好摸的,还脏……你,我这有干净又软的别的东西,你要摸摸看吗?” 钟杳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往下滑,停留在胸口上,还不等他说什么,沈裕脸色爆红,一耸肩:“你看什么?我说的不是这里!!!” 钟杳恍然大悟:“哦,原来这里也可以吗?” 沈裕:…… 沈裕:“不可以!” 沈裕红着一张老脸,给自己辩解:“我说的是捏捏,一种解压玩具。钟杳,你臭流氓。” 生平第一次被骂“臭流氓”地钟杳,略有失望地移开了视线,但还是坐实了这个骂名:“……沈裕,我不想要捏捏。” 沈裕:“……行……” 他回得声音太小了,以至于钟杳专注于观察胸口而没听清楚,一抬头,露出疑惑的眼神:“什么?” “行,我说行,老子说可以都行,你想干什么都行!!现在听清楚了吗!!” 沈裕瞬间炸毛,像是被烧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要跳起来,特别大声地喊道。 他们已经到了出口,出口处警车一连串,到处都是人。沈裕猛地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视线纷纷投了过来。 咋了?发生了什么?谁能跟我说说? 沈裕本来就不好意思,眼见被这么多人见了这副姿态,脸皮厚如城墙的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社死”。 他把刘旺往地上一扔,飞快跑了。留下一个面红耳赤的背影。 夜莺正蹲在地上数蚂蚁,听到声音后马上赶过来吃瓜,只吃了个尾气,她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边、不知道为何笑眯眯的钟杳:“发生什么事了?” 钟杳心情很好地看她一眼,说:“你的作文写完了?” 夜莺:“……不要再提作文了!究竟是谁告诉你我在准备中考的?是沈裕对不对?太可恶了!我要去制裁他。” 看着夜莺气愤离去的背影,钟杳默默地说:“不是啊,我只是在桌子上看到了中考作文精选而已。” “钟尧是吧,”一个年轻穿着军装的男人走了过来,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据我们了解,您是位普通人?” 钟杳点点头:“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说:“是这样的,我们发现这只怪物具有精神污染性,许多直接或间接接触到怪物寄生卵子的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污染,这边需要您来做个配合,检查一下,后续我们会提供治疗方案。” 钟杳想起来了,之前他们写字楼闹鬼的时候,夜莺就是拿着一个黑色的匣子坐在门口,检测出入人员的精污染值的。 精神污染值是一个游戏里的概念,指的是人受到怪物的攻击后,精神状态的健康程度。精神污染值越高,精神状态越差,如果精神污染值超过八十,就有可能被怪物同化,变成怪物留在副本里。 造成精神污染值升高的因素有很多,一般都是被怪物直接攻击、精神攻击、摄入不该摄入的食物、被鬼怪附体等。 在一局游戏中,精神污染值不可恢复,出副本可缓慢下降。 那个黑匣子,算是玩家自己研究出来的道具之一,可以检测人的精神污染值,那个玩家靠着这东西发了大财,据说赚的积分可以让她一辈子都不用下副本。 对方带着钟杳来到了一个帐篷前,面前还排着长队,附近的居民都要来测试,他们不懂什么是精神污染值,但他们知道只要把手放上去,仪器没有响就平安无事了。 “您先在这里排队就行,”军装男人道:“很快的。” 钟杳点点头,指着躺在地上的刘旺说:“他也跟怪物近距离接触还晕倒了,我觉得他应该不用检测,可以直接抬去治疗了。” “哦哦,好的。” 面前的队伍沉默着往前移动,钟杳身后又跟了一条长队。 外面的骚乱已经停止,母体虽然催生了不少寄生怪物,但是后来不管是对付钟杳还是应付沈裕那一刀,她都榨干了所能榨干的所有的寄生品,为自己补充能量。 这便是夜莺说的第二个办法。只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人跟母体打起来,逼得母体不得不从寄生品的身上汲取能量来自保就可以了。 队伍前进得很快,仪器一直很安静,负责检测的人都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 “把手放在这里两秒,”检测人员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钟杳如他所说,把手放在那个黑色匣子上。 一秒……两秒…… “滴滴滴滴滴滴——” 仪器骤然炸响,发出疯狂地尖叫。 第28只怪物 检测员猛地起身,盯着疯狂作响的仪器,看上仪器表盘上的指针从0直接跳到了67。 这边一响,满场哗然。 “怎么了怎么了?是又有怪物了吗?” “那个男的是怪物吗?”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要回家呜呜呜……”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出来接引钟杳的军装小哥急匆匆地跑出来,用大喇叭喊道:“不要惊慌,这里没有怪物,请大家放心……” 钟杳身后的队伍都挤成了一团,离他远远地,生怕钟杳身上带着什么东西伤害了他们。 有个男的问:“那他,他为啥响了?他身上是不是有怪物?” 军装小哥解释道:“这位是参与营救的人员之一,他响了是因为在跟怪物的搏斗中受伤了,需要治疗,不会变成怪物,也没有携带怪物。” 虽然他如此费力解释着,但还是没有人敢上前一步。仿佛钟杳不是那个与怪物英勇斗争的勇士,而是什么病毒一样的脏东西。 “先带我走吧,”钟杳在他身后淡淡出声。 “哦,好,跟我来,”军装小哥满头是汗,说:“你也是,受伤了怎么不说,你这精神污染值这么高,自己不知道吗?” 他看钟杳没事人一样站着,还以为这人的精神污染值最多二十呢,结果仪器一测,快七十了都。 钟杳晃晃脑袋,说:“可能我反应比较迟钝。” 说着,便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一头栽倒了下去。 “担架,抬担架……” 一群军医忙成一团。 “安医生,”军装小哥,也就是1队的杨景铄身体立正,对着刚刚走过来的女人喊道。 安医生是个干练的女子,头发高高盘起,一双丹凤眼尽显凌厉,虽然她是军医,但谁不知道这位是从野战军里走出来的狠角色。 狠角色嫁狠角色,生了个狠角色…… 安承樰淡淡扫了一眼帐篷,问:“刚刚抬进去那位是?” 杨景铄赶紧道:“跟着沈队他们下去直接接触了b级怪物的一个普通人,精神污染值太高失去意识了,现在我们要把他转到医院去……安医生?” 安承樰掀开门帘,看着里面忙活的众人,对着杨景铄道:“我跟着。” “哦,好的,辛苦安医生了,”杨景铄连连道。 安医生的医术无人质疑,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全新的一个概念“精神污染”,有安医生的加入,应该会更快的研究出相应的药品吧。 钟杳昏迷了。 钟杳装的。 想要污染他的精神状态,还是有些困难的。只有他的队友沈裕他们知道,钟杳跟着下了那么久的副本,他的精神污染值一直都是0。就连沈裕的精神污染值都在危险边缘来回蹦迪……几乎每个人都在那条线上来回蹦迪,但钟杳从来没被污染过。 他觉得,如果自己就是副本里的怪物的话,那确实没有被污染的必要。毕竟,他可能全黑。 可是普通人“钟尧”,是会被污染的。 误导一下机器,让它以为自己被污染,只需要他动动手指。 钟杳被转到了专门的医院里,由于特殊性,上了隔离病房。 其实他们现在对于怎样清除、抑制精神污染是没有办法的,只能等着慢慢消退,就像在游戏里一样。 一个人的精神力越强大,就越不容易被污染,也越容易恢复。 钟杳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有些无聊,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的面具,好像快失效了。 由于现实中没有系统这个可以提供实时数据的工具,他也就无从得知面具的时效还有多久。 再加上最近发生的种种……他想,该去找个老朋友了。 估摸着精神污染值应该已经降得差不多了,钟杳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睁开了眼睛。发现他醒了之后,照例是一群医生过来做检查、询问他的感受。 钟杳一一回答,目光却落在了坐在人群最后面的一个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在打量自己。 不知为何,钟杳就是这么觉得,即使他从来没有与对方对上过视线。 这时,有人开口道:“安医生,你觉得呢?” 安承樰起身,两只手插在白大褂里,扫了钟杳一眼,淡淡地说:“还需要临床数据支持,现在无法下判断。” 医生们又叽叽喳喳了一会儿,让钟杳好好休息,就都退出去了。 只有那个叫安承樰的医生还没走。 她在钟杳的病床前拉了张凳子坐下,说:“不用紧张,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钟杳点头,他没有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相反,他觉得对方好像还挺欣赏自己的? 安承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钟杳摇头:“除了头晕恶心外,没有什么其他症状。” 这也是被精神污染后的普遍症状。 安承樰越看他眼睛越亮:“小朋友,有对象了吗?” 钟杳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从自己的病跳转到了相亲频道,但还是礼貌地回道:“目前还没有。” 安承樰挑了挑眉,脸上挂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微笑:“没事,阿姨就是随便问问,吃水果吗?” 她根本就没给钟杳拒绝的机会,直接上手从果篮里挑了个个大饱满的橘子出来,开始剥皮。 如果钟杳没记错的话,这一筐水果,好像是自己装睡的时候,沈裕拿过来的,还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说,刘旺醒了,愧疚难当,送个果篮以表孝心。 “辛苦了,”安承樰把剥好的橘子递给钟杳:“你是个很勇敢的人。” 钟杳不好意思地伸手接过来:“其实我也没有出什么力,都是他们专业人士冲在前面。” 安承樰笑了一下,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里,说:“嗯,人长得好看,勇敢又谦虚,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人?” 钟杳还没被人这么夸过,耳尖红了一下,说:“现在有了,谢谢您的夸奖。” 说着,他掰了一瓣橘子塞入口中…………………… 好酸……………… 钟杳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矜持的表情,心里想:等下出去就把刘旺这个逆子杀了。 这时,门外传来“砰砰”地脚步声,接着沈裕的声音就在毫不掩饰地响了起来:“钟杳,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来人兴冲冲地一推门,跟病房里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沈裕的视线呆呆地从安承樰的身上转移到钟杳的身上,然后又转回去,喊了一声。 “妈?” 钟杳手里的橘子“啪”地掉在了地上。 第29只怪物 “哦?什么好东西?” …… 五分钟后,沈裕带来的好东西正趴在安承樰的腿上打呼噜,沈裕坐在床尾,两只手绞在一起,扭捏极了,比钟杳还要紧张的样子。 钟杳暗地里给了沈裕一个询问的眼神,在看到沈裕点了点头后,他罕见地沉默了。 所以,那晚沈裕被抽鞭子,实在是活该? 那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完全没有经验的钟杳露出了有些迷茫和无助的神色,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啊。 安承樰撸了两把手掌大小的橘猫,然后起身道:“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我还有工作。” 沈裕慌乱地起身去送,被她一个眼神盯在了原地。 橘猫被安承樰轻轻放在了钟杳胸前的被子上,小猫小小一只,有些干巴,此刻正伸着小小的肉垫,在被子上走来走去。 钟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猫:“阿姨慢走……” 安承樰走了。 钟杳把小猫捞进自己的怀里,看向沈裕:“交代吧。” 沈裕:“我确实跟我父母说了……今天确实是个意外,你,你……你觉得太冒昧的话我替她向你道歉。” 冒昧到不至于,就是被吓了一跳。 钟杳说:“你应该告诉我的,而且……你太着急了。” 能不着急吗?沈裕千防万守,就怕人跑了。自从回来之后,他就恨不得立刻把钟杳叼回自己的窝里,把他身上全都弄上自己的味道。 但钟杳不愿意,他有自己的小秘密。 “好,我下次注意。” 钟杳斜眼看了看地上的橘子,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不注意也行……” 沈裕两眼“唰”就亮了,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把滚到墙边的橘子捡起来,用水冲了冲,美滋滋地掰了一半塞进嘴里。 沈裕的脸扭曲了。 “刘!旺!!!” 另一边,经过检查身体健康的刘旺提着一篮子相似的水果回到了家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果篮商贩的推销: “包甜的,不甜您找我退货。” 而他也不知道,商贩在把果篮如此这般售空后,脚底抹油跑了。 钟杳逗着小猫玩,看见沈裕从洗手间出来,抬起头来,问:“你买的?” 沈裕摇头,一屁股坐在床边上,伸手去戳正在打哈欠的小猫的嗓子眼:“捡的,刚送去洗澡打疫苗,喜欢吗?” “还行吧,”钟杳“啪”一下拍掉某人捣乱的手,伸着一根手指戳戳猫猫的耳朵尖尖:“我要养它吗?怎么养?” 沈裕立刻就憋不住笑了:“我会养啊,我给你养。” 钟杳:…… 这小子是不是打什么坏主意呢? 行吧,准奏。 “取个名字好了,”钟杳开始挠小猫的下巴,小橘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来取。” 钟杳看了看桌子上的橘子,虽然皮底下还不知道是酸是甜,但是光看圆滚滚的外表就很赏心悦目。 “叫橘子吧。” “好的,橘子妈,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 “沈裕……” “好的,这位同志,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 “……现在吧。” 两人一猫回到了居住的小区,路上,沈裕还拉着他去宠物店买了一堆的猫咪用品,堆满了后备箱。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沈裕又开始磨磨蹭蹭。 钟杳只抱着橘子矜贵地站在一边,两只手里什么都没拿,东西全堆在沈裕的脚边,他看了一眼,然后跟橘子同时露出一个骄矜的表情:“你怎么了?肚子疼?” 沈裕:“……嗯……” 沈裕指指自己租的房子,然后又指指钟杳的房子,说:“你也知道,我是合租,三个人,夜莺对猫毛过敏。所以……” 是吗?夜莺原来还对猫毛过敏的吗? 钟杳也不确定,但是沈裕把“我要入侵你的领地”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怎么说橘子是他们两个人的猫,养在沈裕这个合租房里确实不合适,而且,夜莺不是过敏嘛。 于是,钟杳打开了自己家的门,沈裕一身牛劲,一口气把所有东西都搬了进去。 这个小区虽然是老小区,但是每户的实际面积大概有九十平左右。隔壁沈裕合租的那家人,做了三室一厅,所以能让他们顺利入住。 钟杳这一家,是两室的,不过卧房比较大,另一间就闲置了下来,堆放着一些杂物。现在家里来了新住户,这一间被闲置的房间也就收拾出来让它住。 一边收拾着,沈裕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往钟杳的卧室里飘,钟杳抱着橘子施施然路过,“砰”把门关上了。 沈裕:哼,小气鬼。 没事哒沈裕,他的猫都住进来了,离他也住进来还远吗!只要他做好勤劳地铲屎官,橘子妈一定会给他开门的。 收拾完后,钟杳点了一桌子外卖,还让沈裕先去洗澡。沈裕被钓成翘嘴,云里雾里就进了浴室。 哦,老天奶,这里……曾经钟杳也在这里…… 哦,我的上帝啊,龌龊的沈裕,你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 钟杳其实是有坏心思的,他还惦记着沈裕说的“想干什么都行”,他还没摸……啊不是,捏软软的东西呢。 钟杳家里没有沈裕尺码的衣服,他贴心地给沈裕准备了一条浴巾,以沈裕的体格,差不多刚好遮到大腿根。 他甚至心情很好地去冰箱里铲了冰块,给自己倒了杯冰镇可乐。 “滴滴滴滴——” 沈裕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一同响起来的还有浴室里被沈裕扔在洗手台上的手环。 红色警报。 沈裕猛地看过去,然后直接把花洒拿掉,用水管冲掉了身上的泡沫,找了半天只在架子上找到了一块小毛巾,凑着围着就出来了。 钟杳正拿着他的电话在听,看见他出来后点了点头,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沈裕刚刚在洗澡,马上到。” 沈裕:“怎么了?” 钟杳说:“海城一中,畸形软体动物,目前已经发现了三个。” 沈裕转了一圈:“我衣服呢?”他刚刚不是放在洗手间外面的脏衣篓里了吗? 钟杳一指还在“嗡嗡嗡”转得洗衣机:“我去隔壁给你拿。” “他们都不在,先穿你的吧。” 沈裕急急忙忙,挑了两件宽松的衣服套上就走,钟杳追出去喊住他:“公共设施。” 沈裕肩膀勒得发紧,一时没回神:“什么?” “学校,又是一个公共设施。”钟杳冷静地又复述了一遍。 沈裕也明白了什么,一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他两步一层楼,唰唰就不见人影了。 钟杳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直到橘子来蹭他的脚踝,他把橘子抱起来,给它倒上猫粮,放好水,然后拍拍橘子的脑袋。 “乖,我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跑。” 第30只怪物 “最近异常生物出现频繁,广大民众出行时注意人身安全,如有危险,请及时拨打报警和求助热线……” “最近好乱啊……” “听说海城一中出事了?” “我闺女还在那上学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特别行动队的人进去了,说是出现了怪物,目前两死十八伤,学生们都疏散的差不多了,你快联系下自家孩子吧……” “天呐,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 钟杳一边系围巾,一边大步流星地从议论纷纷的人群旁边经过,带起一阵凉风。 不对。 这不对。 钟杳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来发消息,询问赵霖,上次让他拿走检查的土壤结果出来了没。 赵霖一直没回,应该是去海城一中出任务去了。 想了想,钟杳果断换了个方向,朝着市中心的反方向走去。 最近几次袭击都很密集、频繁,杀伤性却不足。从一开始的商场蜥蜴、医院太平间的活死人到动物园的黑熊、乌鸦、袭击广播大厦的马路中央的怪兽、下水道里的母体…… 太明显了,不是吗?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势力掺和了进去,但是毫无疑的是,这些怪物,大部分都是被刻意投放的。 想想被灭口的枯藤,他放出来乌鸦,试图破坏信号发射装置,即使所知甚少,也被灭口。 根据钟杳从枯藤有限的记忆力提取到的信息只能知道,“他们”试图“造神”。 一群在游戏里呼风唤雨、拥有着强大力量和无数追随者的玩家,回到现实之后,真的甘心再做回原先那个平庸的普通人吗? 更何况,他们出来的时候,把个人技能也带出来了,又遇上副本与现实之间隔膜损坏的巨大契机,很难没有人不想把这里,打造成第二个《恐怖生存游戏》。 想要在现实世界里重现游戏盛况、试图“造神”的是一波人,他们打算打乱现有的社会秩序,把世界变成混沌无主的样子,然后就可以出来收割了。 那么,灭口枯藤的,是他们自己人,还是……另有势力? 沈裕高调出场,大吼一声把旗帜插在了普通人的阵营,受他号召,同样也有很多玩家投奔特别行动队。 还有一批,像钟杳这种的。出游戏之后,试图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上,不暴露身份,减少与他人的社交,不想掺和任何一方争斗的阵营。 当然,钟杳现在跟沈裕走得太近,他半只脚已经歪了。 现在有三拨人,造神派、挽救派、中立派。 三拨人虽然都很分散,但是都有自己的核心。 挽救派以沈裕为旗帜,试图弥补因为他们的过失而导致现实世界出现灾难的事实。中立派以塔罗师为标杆,很多人都在暗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她不偏心,就有人愿意一直跟着她摆烂下去。 游戏里有名有姓的玩家,钟杳都挨个排了一遍,沈裕已经明牌,榜4塔罗师居于暗处,榜五是个外国人,据说想做超级英雄。 虽然庄成达那边一直找不到前二十的具体人员名单,但是在玩家这里,他们都是有蛛丝马迹的。除去几个想跟着塔罗师一起避世的,剩下的几乎都出现在了大众视野里,或者是加入了政\/府相关部门,或者自己扯大旗自立门户。 好像找不出有谁会去做造神派的领头羊。 会是谁呢? 掀开厚重地布帘,钟杳跨进了熏着香薰的昏暗室内,墙壁上有几盏昏黄的壁灯亮着,将墙壁上的一幅西方宫廷夜宴图照的明明灭灭。 “叮铃——” 悬挂在门上的风铃被拨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钟杳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他刚想拿出手机来发消息,就听见墙角的大纸箱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 “咳咳……” 随着一阵倒腾,从箱子里的一堆玩偶里坐起来了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穿着酒红色的睡衣,金色的头发垂到胸前,看清来人后,整个人又往后一倒,躺在了身后一个巨大的骑士玩偶的怀里。 掐着一把有些沙哑中性的嗓子,懒洋洋道:“你怎么又私闯民宅。” 钟杳看见她在,就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下,说:“那你报警吧。” “我++,”女人笑骂了一声,然后趴在箱子的边缘,问:“我看你脸上的道具卡快失效了,不是刚给你吗?” “动用能力做什么去了?”见钟杳不说话,她自顾自道:“还是说,遇见了什么人?” “你要知道,何需问我,”钟杳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晶球晃了晃,说:“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哦?”塔罗师挑挑眉,红唇勾起,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不是这个?还是说,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钟杳没法反驳,因为确实……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他所追求的答案,也许近在咫尺。 “算了,”塔罗师从箱子里站起来,把环着自己的骑士玩偶拿开,长腿一伸走了出来:“你太正经了,逗你不好玩。” 钟杳不置可否。 “我欠你的人情……”她施施然坐回台后的椅子上,随手从墙上取下来一副金色的牌,说:“上次就已经结清了。我开门做生意,你想好要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钟杳面无表情地从地上提上来一个果篮,赫然是昨天刘旺送来的那一个:“只有这个。” 塔罗师瞧着里面的橘子,哭笑不得:“难为你了,明明可以直接来威胁我,却还带了橘子,唔,让我尝尝……” 钟杳:“概不退换。” “小气鬼,”塔罗师挑了个好看的,剥开吃了一瓣,酸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扶着桌案缓了缓,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说:“行吧,下不为例。” 说着,她把刚刚从墙上取下来的金色塔罗牌取出来,施展了她高超的洗牌技术,然后“唰”一下摊开在桌子上:“来吧,说出你的疑问,一张。” 手伸出一半,又有些犹豫,钟杳举棋不定时,塔罗师坐在一边,认真地吃起了橘子。 除了第一口实在是酸涩无比外,再吃下去,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隐约还能从酸涩的橘子汁里尝到一丝干涸的甜味。 切……这么酸,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喜欢吃酸的,一点儿也不好吃。 这样想着,塔罗师飞快地剥开了第二个酸涩的橘子。 钟杳迟疑了一下,说:“最近怪物频繁出现的事,你知道吗?” “唔,”她点点头。 “我想问,如果要追溯源头,下一步该去什么地方。” 说着,白皙的手指搭上了一张金色的牌,抽出来,翻开。 “圣杯七……” 第31只怪物 “唔,我看看,”塔罗师伸着脖子瞧了一眼,然后又看看钟杳,说:“圣杯是水元素,可以往水元素充沛的地方找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嗯,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来了?” 钟杳的眼睛在室内不甚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紫色,他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半只眼球,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塔罗师没理他,仔仔细细看了看这张圣杯七,随意地说:“哦,如此正义凛然,全无私心?” 钟杳:“……” 钟杳换了个姿势坐着,面上一片淡漠,他说:“不,全是私心。” 塔罗师看了他两秒,“噗嗤”笑出声来:“你最近是不是跟one在一起?” 钟杳慢慢地眨了眨眼,不等他说什么,塔罗师道:“不用说,我知道,你看这张牌啊,圣杯还象征情感关系,爱和灵感,怎么,最近跟one的关系有重大进展?先别说话,让我抽两张看看……” 说着,她自顾自抽了两张,牌一翻开,她就拍着手乐了。 “我就说你怎么不在乎面具了,”塔罗师把两张牌推到他面前:“自己看看吧。” 钟杳捡起来看了两眼:“权杖骑士,女皇?什么意思。” 塔罗师把两张牌抽回来放好,说:“感情很好的意思,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毕竟我不是专业的。” 塔罗师能坐到榜四的位置,可不只是会占卜,其实看塔罗牌只是她的业余爱好罢了。 “时间不早了,”塔罗师把牌收起来,说:“不如请我吃个饭?” 钟杳摸了摸自己的兜:“没钱。” “麻辣烫。” “可以。” 于是两个人斥巨资,吃了一共八十多块钱的麻辣烫。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路过一座商场的广告大屏时,上面正在插播紧急新闻。 “……截止到傍晚6点12分,海城一中的异动已经被全面压制,此次异常生物的出现破坏了大量的建筑物……目前为止已有3死29伤,相关人员还在全力搜救中……教育局召开紧急会议,就是否停工停学一事进行讨论……” 两个人都围着厚厚的围巾,把帽子压了压,从巨屏下面走过 ,像其他无数的普通人一样。 “one,哦,也就是,沈裕,”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塔罗师突然说:“他现在是特别行动队的队长吧?你呢,你也打算加入吗?” “不会,”钟杳说。 “你的心已经偏了,”塔罗师看他一眼:“也是,加不加入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你……” “叮铃铃——” 塔罗师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门口的风铃又响了,有客人来了。 钟杳和她对视一眼,然后转到了一块黑红色的幕布后面站着。 塔罗师则坐在摇椅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算命的?在不在家……” 来人拖着长腔,满嘴欠揍的语气,毫不客气地掀开帘子就进来了,他看到坐在后面的塔罗师的时候,两道剑眉一挑:“呦,你好啊。” “不请自来,”塔罗师换了个姿势:“one,你好没礼貌。” 沈裕“啪”地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大长腿一伸,说:“今天不开张?” 塔罗师看了眼桌子上的东西,瞳孔紧缩了一瞬,她立刻站了起来,走过去把那张卡片拿起来细细端详:“你从哪弄来的?” 沈裕耸耸肩:“你别管,就问生意做不做?” 他身上还穿着钟杳的衣服,整个人塞在在里面有些逼仄,他伸伸腿,裤脚窜到了小腿肚。 “做,说说吧。” 沈裕手指在桌子上飞快敲击了几下,说:“最近怪物袭击事件,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塔罗师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说大少爷,这种事就算是你手里有再多的道具卡也探听不到的。我只知道有一群人确实在背地里不知道做什么勾当,但是他们人很谨慎,没有来我这里交换过什么东西,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爆料,就算我有心,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沈裕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副牌在手里洗着:“你不是全知全能吗?” 塔罗师无语:“我又不是神,我就是个情报贩子。你想从我这里买情报,那也要有人卖啊。” “哦,”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沈裕点点头,把牌摊开在桌子上,看起来很随意地抽了一张,顿了顿:“塔罗占卜,准吗?” “我是业余的,”塔罗师摊手:“爱信不信。” “哦,”沈裕指间的牌转了转,然后又把牌塞了回去:“既然买不到我想要的东西,那个,还给我。” 塔罗师才不会让到手的东西就这么飞了呢,她立刻笑嘻嘻地上前,说:“来都来了,不再问点别的?我这里还有很多情报呢。” 沈裕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好吧,你知道钟杳在哪吗?” 塔罗师:…… 在你背后。 塔罗师讪讪笑了一声:“以他的本事,要想不被人发现,我们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啊。” 沈裕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凭你们的交情,他会来找你。” “您这话说的,”塔罗师一脸惶恐,连连摆手:“我跟他非亲非故,哪有什么交情,你这飞醋就别吃到我身上来了,我们的取向都不一样。” “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沈裕迅速伸手把塔罗师手里的卡片抢了回来:“那恕不奉陪。” “等等,”塔罗师不甘心卡片就这么从自己眼前溜走,追了两步,说:“我知道另外一条消息,你要不要听听?” 沈裕的半边身子靠在门框上,而与他一帘之隔的钟杳几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有股腥臭的血腥味,他应该是从海城一中直接过来的。 “海城首富赵乾,他快死了……”塔罗师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声音空灵幽远:“有人不想让他死,我想,可能与你们要找的幕后之人有些关系。” 沈裕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手把卡片扔给她,转身挑开帘子:“谢了。” 风铃声再次响起,片刻后归于平静。 第32只怪物 沈裕前脚刚走,钟杳后脚就从幕布后面出来了,他先是看了眼塔罗师手里的那张卡片。那是一张有关修复的s级道具卡,可以修复包括个人技能在内的物品,比如沈裕的长天要是砍出了个豁口,就能用这种道具卡修复。 但是这种道具卡比遇到s+级boss还要难得,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弄来的。 塔罗师翻看着手里的卡片,叹了口气:“这下人情欠大发了。” 她的情报根本不值这个价格,沈裕之所以这样痛快地成交,无非是看在钟杳的面子上吧。 而且,他们两个今天来问的还是同一个问题,塔罗师把道具卡收好,对着钟杳道:“算我欠你们两个人情……算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能知道的,尽数奉上。” 钟杳没推辞,替沈裕接了这个谢。 虽然个人技能衍生出来的武器很难被破坏,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当初塔罗师翻遍了半个游戏都没能得到一张,如今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怎么可能会放过。 更何况钟杳还知道,塔罗师的个人技能,与她姐姐有关。当初还是自己出手帮她把姐姐送进卡牌里去的。 只不过她失去了作为人的身体和意识之后,就成了一个幽灵般的存在,塔罗师一直想找到修复个人技能类的道具,用来修复她姐姐的神识。 “对了,”看钟杳要走,塔罗师从出神的状态中回来,说:“还有你,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塔罗师的个人技能是与塔罗牌相关,所以也略微精通一些占卜,她给钟杳占过很多次,能看到很近的眼前,但未来却是无尽的黑暗。 她看不到钟杳的未来。 所以,即使钟杳找上她让她提供帮助,她也不知道钟杳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你连沈裕都瞒着,是出什么事了?”塔罗师收了沈裕的东西,不禁开始为他的爱情之路打辅助:“钟杳,你到底也只是一介凡人,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们……我们算是朋友吧,你可以跟我说说,我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卖出去的。而且感情这种事吧,你得问问自己的心究竟想要什么。总不能一直这么瞒着沈裕吧。” 钟杳摇头:“我再想想吧,还不是时候……”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一个什么样的时候,但是,还不到时候。 “行吧,”塔罗师摊手送客:“快走吧,我要关门了。” 她迫不及待地要使用那张道具卡来验证自己的期待了。 “嗯,”钟杳临走前,从篮子里顺走了一个橘子。 塔罗师:…… 喂喂喂,怎么还偷走一个? 回去的路上,钟杳剥开了橘子,一瓣一瓣吃着。难得的是,这一个橘子不酸,但也不甜。有一点橘子的清香和干涩,很像他现在的心情。 钟杳走后,静坐片刻的塔罗师伸手拿起来了刚刚沈裕抽过的那一副牌,她随意地切了两下,精准找到了刚刚沈裕抽出来又塞回去的那张,待看清牌面的时候,她神色一变。 钟杳回家的时候,隔壁正在做饭,他站在门口嗅了嗅,炖的鸡肉,还闻到了蘑菇的味道。 虽说他刚刚吃过饭了,但是闻到这个味道,好像又饿了。想了想,他回家洗了个澡,穿着睡衣就出来敲沈裕家的门。 房门一打开,里面暖烘烘的,夜莺正在擦桌子,抬头看到他,很高兴的样子:“刚刚沈哥去敲门,你没应,他就在猜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让小黄把窗户打开,说你一会儿自己就会闻着味来了。” 钟杳脸上染上了三分暖意,在沙发上坐下,点了点头:“今天的怪物,是什么样子的?” 他没有特别关注这些,而媒体也不会让怪物的高清图放出来引起恐慌。 “哎呀,”夜莺喊了一声,摇头:“管它叫畸形软体动物真是抬举它了。你知道乌贼的对吧,也知道蛇和金鱼的对吧?” “说重点。” “就是六条八米长的乌贼,触手是蛇尾巴,脑袋是鱼脑袋,一张嘴,里面还有十二对吸盘……” 钟杳沉默了一瞬,说:“好恶心。” “对啊,”夜莺道:“哥幸好不在现场,那东西真的好恶心,触手滑溜溜的,一摸一手的绿色粘液,还有腐蚀性,鱼脸上还长了两对黄澄澄的眼睛,脑袋的四面八方各一只,有咱家的桌子这么大……”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游戏里很少有这种嵌合体吧,这东西该不会是玩家搞出来的吧。” 她都看见了,沈裕傍晚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拎了一兜子八爪鱼,说是要炒蒜薹,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不过……今晚真的要吃八爪鱼吗? 夜莺抗议无效,八爪鱼炒蒜薹还是被黄嘉平端上了餐桌,热气腾腾,夜莺一个没忍住,多吃了半碗饭。 吃饱喝足后,钟杳去阳台,在沈裕的注视下,取走了已经晾干的睡衣。沈裕把人拦在楼道里,控诉他:“我的衣服呢?” 他早上可是什么都没穿走。 钟杳抱着那套白色的睡衣,被沈裕堵在墙壁和他的手臂之间,神色未变:“你要拿走吗?” 这么一问,给沈裕问不会了。他到底要不要拿走?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沈裕终于咂摸出来一点意思,撤回自己的胳膊:“就……就先放在你家吧,万一以后还能应急什么的……” 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小,钟杳伸手一戳他的胸膛,把人戳地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打开自家房门,对着沈裕挥挥手:“那,晚安了。” 沈裕:“晚安……” 回到家的钟杳先去把睡衣放到卧室,又去客房看了眼橘子,蹲在地上跟他玩了一会儿,然后摸着橘子的脑袋,说着:“橘子,你说怎么会有人,一钓就迫不及待地咬钩?” 他这样把自己打开,裹挟着满腔地热情毫不保留地对他释放,就算是块冰也会融化的吧。 何况,钟杳又不是冰。 橘子伸出尖尖的小牙齿轻轻地拽着钟杳的袖子,钟杳由着它拽来拽去,放在一边凳子上的手机响了,他指尖处傀线出动,卷着手机乖乖送到了他的眼前,是两条消息。 [赵霖]:有结果了。 [赵霖]:图片 第33只怪物 “哥,这边。”刘旺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朝着门口处招手。 “快,还有七分钟发车,刚刚喇叭里喊让检票了,”刘旺看清来人后快愣了一下,问:“你不带东西吗?” 钟杳两手空空,只背了一个小包,估计里面只能放得下充电器和内衣。 钟杳往前走着,说:“出来玩,带这么多做什么,缺什么再买就是。” “那边可是景区,”刘旺道:“物价很贵的。” 钟杳摆摆手:“来不及了,快走。” 他昨天不止去向塔罗师打听情报,还兼职制作一些简易道具卡拿去交易。 是的没错,钟杳能制作道具卡,不过只能是一些b级以下的,b级以上的几乎无法复刻。靠着这个,经常丢工作的钟杳才不至于做人的第一年就被饿死。 不过就算是低阶道具卡,制作起来也很麻烦,远离游戏后还缺少了一些辅助材料,就更加困难了。一年来钟杳也就做过三张左右,还被炒出天价。 不过黑市销货,钱终归不是正经路子来的,不到迫不得已,他很少会用。 不过现在嘛,怪物横行,人人自顾不暇,没多少人盯着他就是了。 上了车,刘旺举着他的大箱子往头顶上的空位置一放,然后举着手机看座次:“2车014……” 手机一关,刘旺两眼一黑:“多少来着?” 钟杳大步走在他前面,先找到了位置:“这里。” “哦哦,”刘旺跟个鹌鹑一样跑过来坐下了。 此时,距离检票结束还剩三分钟。 钟杳把帽子兜头一罩,靠着窗户假寐,脑子里复盘着昨晚赵霖发过来的土壤检测报告单。 “让让让,不好意思,碰到您了……” “没事没事……” “老大快点,火车要发车了……” “小莺你怎么带这么大行李箱?” “别说了,有几个不要脸的非要塞一起……” “别堵门,快走吧你……” 车厢里突然传来乌泱泱的吵闹声,其中夹杂了好几道熟悉的声音,刘旺从手机里抬起头,伸长了脖子往过道里看了一眼。 “谁订得票,位置在哪?” “在2车……” 几人簇拥着进来,对照了座位后,乌泱泱坐在了刘旺的对面,对面三个,身侧一个,过道旁边还有四个。 刘旺:“……”感觉被包围了。 而且…… 钟杳拿下塞到耳朵里的耳机,从大帽子里抬起头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吵闹。 一抬头,正对上从包里掏无骨鸡爪的黄嘉平的眼睛。 黄嘉平一愣,然后脸上飞速染上惊喜:“你们也在啊?” “嗯?”沈裕本来是坐在过道旁边靠窗的位置的,听到黄嘉平这一声,他直接站了起来,脑袋差点撞到行李架:“呦,这么巧,这位朋友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一边说着,一边把黄嘉平扒拉到一边,自己坐在了钟杳的对面:“相逢即是有缘,要不一起?” “沈……”1队的队员还有一些并不认识钟杳,看见自家队长孔雀开屏似地冲上去,下意识想出言提醒。 沈裕摆摆手打断他们的话,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工作日?” 他从钟杳这里套不出话,就把视线转向了刘旺,刘旺被他看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往钟杳身边靠了靠。 沈裕:“……” 好啊好啊。 钟杳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酒精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面前的小桌板:“旷工两天,被老板开了。” 刘旺挠头:“嗯……” 其实只有钟杳一个人被开了,他这次是请假出来陪钟杳旅游散心的。 “真的假的?”夜莺从最外面的位置上伸手推过来用一次性饭盒装的干净葡萄:“那你还有钱吗?” 钟杳谦虚道:“还有些积蓄。” “你们也是去南岭水度假村的?”杨景铄坐在刘旺的旁边,问了一嘴。 这趟火车的终点站就是南岭水度假村,一个去年刚刚开放的旅游景点,不火。 “对啊,”刘旺道:“我老家在南岭水的隔壁村,不过现在已经不在老家住了,你们也是去散心的吗?” 等等…… 沈裕他们不是……那个,什么队的,打怪物的吗? 刘旺呆滞地看着特别行动队的一行人,除了隔壁走廊坐着的四人他不认识,剩下的全是熟人啊。 刘旺哭丧着一张脸:“所以,你们是,去打,打那什么的吗?” 沈裕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休假。” 刘旺信不了一点,怪物还没杀完,他们哪有休假的道理?不对,这么一想,感觉他们好像还挺惨的。 “既然是沈……咳咳,沈哥的朋友,”杨景铄赶紧改口,道:“不如一起结伴吧,人多了还好玩一些。” “景铄……”旁边的人隔着过道看他,他们是去出任务的,并不想带着两个拖油瓶。 钟杳看他们队伍内部矛盾还挺重的,主动开口道:“我们去住一天,后天凌晨的火车,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夜莺在一边糊弄着打圆场,分发黄嘉平书包里的无骨鸡爪,聊起了别的。 “嗡嗡——” 钟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拿出来一看,是坐在对面的沈裕发的消息。人都坐对面了,还要网聊。 [沈裕]:失业了? 钟杳动动手指回他。 [z]:嗯。 [沈裕]:真是来散心的? [z]:你怀疑我? [沈裕]:哦,怎么会呢? [沈裕]:还有钱吗? [沈裕]:转账 [沈裕]:我有钱,都给你用。 钟杳挑眉,抬头看了眼沈裕,两个人视线在空中交锋,然后钟杳动动手指点了退回。 对面的小狗瞬间耷拉了尾巴。 [沈裕]:? [沈裕]:我都不问你到底去做什么了,你为什么连我的钱都不收? [沈裕]:就一定要分得这样明明白白吗? [沈裕]:回我,你都盯着屏幕五分钟了。 [z]:嗯。 [沈裕]:嗯?嗯??嗯是什么意思? [z]:转账 [z]:转账 [z]:转账 [z]:转账 [z]:转账 [z]:包你。 第34只怪物 沈裕只是愣了一下,然后飞快把钱收了,然后洋洋得意地朝钟杳挤了挤眼睛。 [沈裕]:好了,这下我要永远缠着你。 钟杳放下手机,有些没眼看。 一路上他们一起打牌,沈裕大白牙明晃晃露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现在心情十分美妙。他一连输了好几百,夜莺觉得有些不对劲,侧头看了眼沈裕:“你是一点也不打算赢吗?” 沈裕露出做作的表情:“你怎么知道刚刚有人给我转零花钱了?” 夜莺:翻个白眼你自己体会。 刘旺老家虽然是这边的,但他求学在外,现在还在城里租了房子安稳下来,已经很久没有观察过老家的现状了。 盘山公路修的光滑结实,绕着山体一圈圈上去,两路两边虽然没有夏天那样美丽的风景,一片光秃秃的树不断从眼前略过。 杨景铄的视线在钟杳的身上打量了两圈,问:“现下是旅游淡季,南岭水也不是什么大火的旅游景点,怎么想着来这里了?” 钟杳说:“这里有温泉。” 杨景铄点头:“也是,南岭水就是因为温泉火起来的。” 自从这里挖出的温泉,据说有什么矿物质还是微量元素的,当初爆出来的时候还小火了一阵。但是后续的旅游资源不足,资金也没有跟上,所以弄成了现在这个不温不火的样子。 刘旺插嘴道:“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东北菜,你们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尝尝。” 杨景铄点头应下。 想来他们是没时间的,刘旺就没有多推什么。 两拨人下了火车之后分道扬镳,钟杳和沈裕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沈裕用巧克力戳了戳钟杳的后背:“橘子呢?你把它一个小奶猫自己扔家里了?” 钟杳没收他的巧克力,说:“暂时养在隔壁王姨家两天,她还养狗。” 沈裕似乎见过另一个邻居家养的狗,胖乎乎油光水滑,心也放下了大半:“你老实交代,到底来这干嘛来了?” 钟杳的黑靴把脚下的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散心。” 沈裕:“找人,找什么人?” 反正钟杳现在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联想到他之前的种种举动,沈裕猜测他也许在找同一个幕后主使。 见钟杳不说话,他又说:“我有线索,一起?” 钟杳不能和沈裕一起,除了寻找这几次怪物袭击的幕后主使外,他还想做点别的事情,一些,不太合适让沈裕知道的事。 他摇摇头:“你们忙吧,我和刘旺明天就走,真的只是来散散心。” 骗子。 你都随手给我转十万块了,失业而已,有什么好散心的。 见钟杳走远,沈裕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喃喃自语:“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到底是什么秘密,他们这些在游戏里完全信任托付后背和生命的队友,也不能知道? 钟尧……钟杳,是巧合,还是假名,还是…… 沈裕眼神暗了两分,他突然想起来,现实世界里确实有钟尧这么一个人,而钟尧,是有亲人的。 “沈队,接下来我们去哪?”杨景铄退回来两步,问杵在原地发呆的沈裕。 沈裕从塔罗师处得到消息后就一直顺着那条线在查。经过夜莺的调查,发现海市首富赵乾,有一个情妇。从两个月前起,她每周三下午都要去一家名为“天水高档美容会所”里面去做项目,离开时手里都会拿着一份由美容会所“赠送”的礼品盒,而这家店的其他会员都没有获赠礼品盒。 通过天水高档美容会所,他们找到了一个会所的货车司机,经常到各地去“进”一些高档的美容护肤品,每周三早上,都会有人把货运到一个指定仓库,他去拉货。 仓库里的产品都来源于同一个地方:南岭水最南边的一个化妆品工厂。 而今天是周二,是那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货出库送去海市的时间。 沈裕带队前来,就是为了在“货”被送走之前,提前拦截。他还带了这么多人为的就是抓到化妆品工厂的马脚之后,把这里一窝端。 来的时候心里的那一丁点不确定,在看到钟杳出现在这里后,全然打消了。 他一定是冲着化妆品工厂来的。 既然明天连夜要走,那么今晚他一定会出手,而沈裕也一定会在终点,看到钟杳。 这么想着,扒小马甲的心又被勾了起来。钟杳要是被他抓到现场,哼哼,到时候他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钟杳跟着刘旺去了民宿,这边物价名不虚传,果然很高。虽然刘旺上去套了十分钟近乎,得到了两瓶气泡水。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先跟着刘旺去吃了他说的那家很好吃的东北菜,只能说这是附近最实惠的,因为价格很安心,所以吃起来也就带了一些滤镜。 刘旺却有些心不在焉,第三次打翻了水杯后,他才尴尬地笑笑,主动提起来:“我有点害怕,那个,沈裕他们来这里,不是度假的,是吧?” 钟杳点点头。 刘旺一张脸立刻就垮了:“我是有什么倒霉体质吗?怎么走到哪里走能碰见……那些?” 钟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或许吧。往好处想,有沈裕他们在。” “也是……” 要是遇到怪物,附近还没有能来救援的特别行动队,那才是叫天天不停叫地地不灵。 在周围的人造景点逛了一圈,温泉最近不对外开放,他们即兴而来,根本没查攻略,自然不知道这回事。一边回民宿房间,刘旺还是一副抱歉的样子:“让你白跑一趟了……” 钟杳推开自己的房间门,说:“不算白跑,还多亏了你。” “啊?” “心情好些了……”钟杳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刘旺回去休息:“明天下午一点的火车,你别忘了。” 刘旺:“不是凌晨一点吗?”他记得买的是凌晨一点的票啊? 钟杳面无波澜地看向他,说:“你记错了,现在看一眼呢?” 刘旺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果然是下午一点的车。 奇怪?难道真的是他记错了? 第35只怪物 刘旺当然没记错,因为这张一点的火车票是钟杳买的,他当然知道不是凌晨。刚刚在车上说是凌晨,只是为了不让沈裕的另一些队友对他产生什么怀疑。 毕竟,散心去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景区,待了一晚上就匆匆离去,怎么看都很可疑。但如果,是眼花,订错了时间的票,急匆匆回去,那就不一样了,后者还可能在别人心里留下他们很马虎的印象。 再者,无论这次钟杳能不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他总有种直觉,此地不宜久留。不是来自性命的威胁,而是一种别的、很怪异的感觉,如果他在这里耽搁时间太久,可能会发生一些意外。 而钟杳的直觉,一向精准。 使了点小手段让刘旺陷入沉睡之后,钟杳背上他的小包,绕开监控,一路摸黑出了景区,直往山上去了。 那晚塔罗师对沈裕说的话他也都听见了,顺着这条线索,不难查到这里。这家化妆品工厂是小生产线,建造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的水质特殊,想用来搞研发。 钟杳没有沈裕那种官方途径的手段,之所以锁定这里,还多亏了邻居王姨。 那天在楼下,听见王姨抱着自家的狗子,在楼下义愤填膺地骂人,他侧耳听了半天,原来是在骂狗贩子。 王姨脸上全是愤怒和后怕,说要不是她手快,她的宝贝就被狗贩子偷走了。她还说要去报警,说她记住了狗贩子那辆车的车牌号。钟杳留心问了一句,得知最近很多狗贩子、猫贩子出来偷家养的宠物,据说往南拉走了。 需要这么多的动物,还不想通过正规途径获得,难不成是非法实验? 钟杳陪着王姨去警局报案,揪出来那伙狗贩子是南岭水邻村邻村的村民。 化妆品工厂不大,有一条油漆路绵延在山上,已经有些破烂,厂里的员工大多数是附近的村民,负责做一些基础简单的工作。 都不用再找什么,一靠近化妆品厂的范围,钟杳左手里的傀线就开始兴奋——附近,有怪物。 不止一个。 傀线向下,不在地上,在地底下。 工厂里有几个保安在巡逻,但是都无精打采地靠着墙打盹,钟杳十分轻易就混了进去。 里面是很多个工作间,钟杳也没做停留,直接跟着傀线的方向前进。 他们搞非法实验,做的还是副本衍生物与现实世界生物的实验,这里肯定有玩家,不止一个。 明天是他们交货的日子,今晚至关重要。 傀线带着钟杳直接来到了一个小铁门面前,小铁门只有一米多高,半米宽,看着不像能容人通行。 傀线又在颤抖,指明就是在这里面,它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还不一脚把门踹飞直接进去呢? 钟杳看了看时间,八点。距离他们下火车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足够沈裕他们摸索完这家工厂,发现秘密入口什么的。沈裕知道自己今晚一定会来,依他的性格,如果走的是这条路,肯定会留下记号或者暗示。 周围什么都没有,他们走得不是这条路。 这样想着,钟杳先是从包里拿出一副白色的橡胶手套给自己戴上,然后开始探查这扇门附近的空间。 他敲敲墙壁,发出“扣扣”的声音,里面是空的。 正当他打算用傀线从门缝进去一探究竟时,走廊上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钟杳右手手背亮了一下。 “实验品又用完了,还没送新的来吗?” “别提了,被人举报,还在局子里蹲着。” “我不是说了让他们抓一些流浪的动物……” “抓流浪动物,哪有偷家宠快……” 一开始说话的那人似乎无语了一瞬,然后说:“算了,反正是最后一批了,咱们这里的任务快完成了。” 这里的任务? “那药剂……” “成功率87%,失败品都扔到海市了。” “海市……听说海市有几个特别厉害的玩家?” 他们一路说着话,站到了这扇门面前。 领头的那个掏出一把铜色的小钥匙,先把小门打开,出现的不是通道,而是另一扇白色的金属大门。 那人按了指纹,验证了瞳孔,大门开了三次,才缓缓打开通道。一股寒气冒了出来,熏得人打哆嗦。 两人继续闲聊,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墙壁有一点色差。 钟杳捂着发烫的手背,跟着他们进了通道。 身后厚重地金属大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玩家又如何,不过只是一群擅长打架的莽夫,”开门之人脸上带了一丝鄙夷:“动脑子的事不还要有求于我们这些搞研究的。” “咱们做这个,不会被人知道吧?” “做什么?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别想这些了,咱们明天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马哥,你要带春华一起走吗?我听见你今晚说……” 马哥冷笑一声:“床上的话,谁会当真……” 这两位,竟然是出来p的,真是不管做什么都忘不了做这档子事。 “你们两个……” 通道的尽头还有一扇门,这里有人守着,看到马哥他们后,守门的人有些急切地说道:“快点,姚博士来了,我说你俩出去抽烟去了,你俩再不来,就露馅了。” 马哥毫不在意:“解决下人之常情,这个他也要管?” “别吹牛了,快走吧你俩,”看门的说:“出事别把我供出来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大门。 大门里面,是一台通往地下的电梯。 马哥两人进去后,电梯本来都合上一小半了,突然朝两侧开了一下,然后又缓缓关上。 马哥“啐”了一口:“破电梯,不会是要坏了吧。” 电梯“轰隆隆”往下走,发出一阵阵颤动。钟杳贴着电梯门站在两人的对立面,手背上印记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是在灼烧他的皮肤。 他在心里默默的倒计时。 10、9、8…… 电梯缓慢下降,而他的“变色”时间,快到了。 5、4、3…… “哐啷——” 电梯触底后发出一声响,同时,电梯门缓缓打开。 2…… 傀线一闪而过,猛地扎进电梯顶部的金属里,一端留在钟杳的手心里。 1…… 在倒计时结束的最后半秒,傀线拉着钟杳猛地上窜,同时将他整个人牢牢拉在上面。 手背上的灼烧感消失,钟杳的身形缓缓出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无知无觉地两个人。 他们根本没有抬头看,径直走出了电梯。 第36只怪物 等两人稍稍走远了一些,钟杳像一只猫一样轻巧落地,电梯门在无声中又开合了一次。 这是一条向下的走廊,有些昏暗,隐藏在消毒水之中的血腥味若隐若现。钟杳不知道这两个人具体是负责什么工作的,但是刚刚他们提到了另一个人——“姚博士”。 在游戏里,与这三个字称呼搭边的,确有其人,代号博士……一个在钟杳的头号怀疑名单上的人。 再往前拐过一个弯,就是这个地下秘密研究基地的主体核心,肉眼可见地多起来的巡逻,五十米一个,监控摄像头也是密密麻麻无死角地监视着每一个角落。 钟杳摸了摸右手手背,没有选择到合适的技能,遗憾放下,开始寻找别的方式潜入。 距离不到两百米的前方,传来吵闹的人声,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姚博士,你之前保证过一定可以成功的……” “是啊……”一个有些阴郁的声音低低响起:“八成,难道不算成功吗?” “八成,我们要的是十成!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这个人听起来很激动。 姚博士并不在乎,他说:“就算有八百成的几率成功,他命中该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你……” “八成,爱要不要。” “……东西在哪?” “跟我来……” 一群人往里面去了,这是个机会,钟杳必须跟上,不然他自己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四处看了看,离他最近的一个巡逻人员每三分钟就会经过这个拐角,而在斜对面,有一间打开着的实验室。 头顶上方还有无数摄像头在运作,他想找监控死角潜入几乎是不可能的。 周围没有通风管道,没有窗户,几乎是断绝了潜入的可能。 钟杳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要是都杀了……不行,他们是人,不是怪物,不能杀。 角落里的钟杳低着头,头发稍微长长了一些,刘海盖住了半只眼睛。原本乌黑的眼球里染上了一抹烟雾般的紫色,丝丝缕缕,似妖非人,同时右手手背亮起一个红色印记,却又瞬间熄灭。 他再抬头的时候,已经不是“钟尧”的模样了。 今天是这个实验基地最后一天运转,所有人精神紧绷了半年,时时刻刻提防着警察和什么玩家的入侵。自从来了这里,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此时此刻,几个巡逻小队的人忍不住偷偷打了几个哈欠,神情也不似前些日子那么严肃,染上了一丝即将下班的喜悦。 现在走廊头上的男人转过头来,腰间还挂着警报器,他刚打完哈欠,睡眼朦胧,就见有个人影朝他这里走了过来。 “什么人?”他下意识喝道。 来人踹了他小腿一脚:“瞎啊?” 巡逻人员立刻清醒了两分,看清面前这张脸后,点头哈腰:“哦,是马哥,哎呀是我没看清……“ 马哥鼻孔朝天,冷哼一声:“这是睡着了?” 对方赶紧认错:“没睡没睡,马哥您看我这……” 马哥背着手往前走,说:“反正最后一天了,我当没看见。” “谢谢谢谢……” 马哥径直路过他们,转进了旁边的实验室,“砰”一下把门关上了。 外面巡逻的人互相看了看,齐齐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去……” 实验室里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埋头盯着实验数据,一抬头看见马哥进来,有些不解,他不应该跟着姚博士去培养区吗? 她刚刚问了半句,就看见对面“马哥”的脸皮开始抽搐扭动,像一幅油画突然融化滴落,五官杂糅在一起,眼睛掉到了嘴巴上…… 一声尖叫卡在嗓子眼里,她木然立在原地,双眼发直,不知从何时出现的傀线爬上她的脊背,一下扎进了她的后脑勺里。 钟杳绕过掉落在地上那张失效的道具卡,径直走向女研究员的身后——那里挂了一排白大褂。他取下一件看起来最干净的,从下面掏出来口罩给自己戴上。 做完这一切的钟杳上前两步,拍拍女研究员的背:“知道姚博士他们去哪儿了吗?” 女研究员的身体像个木偶一样动了两下,僵硬地开口道:“培、养、区……” “带我去,就说发现了新的实验数据,自然一点。” 伴随着钟杳话音的落下,面前的女研究员就从一个僵硬的木偶恢复了灵活,脸上甚至还有欣喜的表情:“新数据,发现了新数据,马哥,我们快去找姚博士。” 有女研究员的带路,钟杳戴着口罩跟在后面,像个实验助手。她口中的培养区还要再下一层,这一层是没有电梯的,只能走过去。借着女研究员的权限,畅通无阻。 直到来到了一扇电子门前,女研究员抬手刷卡,“滴”地一声报了她的名字,然后门朝两边打开,钟杳跟着她往里面走。 “站住。” 钟杳的脚刚抬起来,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他慢慢放下了脚。 “你是哪个研究室的?为什么不刷卡,”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的不是白大褂,而是一种全封闭式的衣服,像是防护服:“说你呢,转过来。” 钟杳缓缓转身,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 “愣着干什么,刷卡啊——”那人看着钟杳一动不动的样子,心里有些犯嘀咕,有种不好的预感,抬手就想扯下钟杳的口罩。 钟杳钳住他的手腕,在他后脑勺位置劈了一下,研究员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目睹了这一切的女研究员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睛里什么神情都没有。 钟杳推开一间没人的实验室,把晕倒的研究员拖进来,防护服扒掉,把人塞到存放资料的柜子里,柜子门口用两把椅子抵住了。 他穿上研究员的衣服,里面带着口罩,宽松的防护服将他整个人的身形都罩在了里面,分辨不出原来的面目。 然后钟杳拿着这个研究员的身份卡,重新刷开了门。 再往里面走,走廊上都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有不知名的惨叫恍恍惚惚传来,听不真切。 这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大家拿着东西忙忙碌碌,没空抬头去看一眼到底是谁来了。 女研究员带着钟杳往最里面那间实验室走的时候,与五个同样穿着防护服、手上拎着透明玻璃箱子的一行人擦肩而过。 透明的箱子里,是一些目前还在活蹦乱跳的仓鼠。 钟杳与五人中的第一个人对上了视线,仅仅是一瞬,又各自垂下了头。 在女研究员的带领下,钟杳踏进了这片研究基地最核心的地方,他眯起眼睛,看到了正站在钢化玻璃前的一行人。 博士…… 另一边。 黄嘉平拉了拉身上的防护服,提着仓鼠,犹犹豫豫道:“老大,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两个人,有点奇怪。” 沈裕蹲下身在一间实验室的角落里放下一枚催泪弹,看了看时间:九点三十五分。 想了想,沈裕把仓鼠交给黄嘉平:“你们按计划行动,我去看看。” 第37只怪物 钟杳和女研究员混迹在一群防护服之中,缀在队伍后面,也毫无违和感。他再次拍了拍女研究员的肩膀,收回之前的指令。 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间透明实验室里,而里面的实验品,居然是个……活人。 隔着一层防弹玻璃,能看到整间实验室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蜷缩在墙角的一个没穿衣服的人。 在里面雪白的墙上、地面上都有零星的、或是拖成一条条的血迹,触目惊心。 博士点了几次电脑,弹出一堆实验数据和图形,他扫了一眼:“如何?” 负责人看不懂这个数据,梗着脖子问:“有什么副作用吗?” 博士掀起眼皮,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嗬嗬。” 负责人被他这么一眼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他都不配称为人。负责人自从跟姚博士合作起,就看到了这个人是多么的变态! 他以折磨为乐,喜欢听各种活物的叫声。这半年以来,动物的尸体是一辆车的往外拉,他们在后山挖了一个大坑,一层土一层尸体,最后竟拱起来了一个小坡。 实验进行到末期,姚博士开始索要活人。他说他的药品需要人\/体\/试验对象。 看过那些动物的死状,想也不用想给他活人,那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杀人…… 不是每个人都会毫无心理负担的。 姚博士就没有。 他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负责人甚至见过他守着一个活人实验品,面前摆着蛋糕和红酒。 里面的人拼命地拍打着防弹玻璃,血手印糊了一墙,姚博士开心一笑,开始享用他的下午茶。 负责人真的挺怕他的,但是自家那位非要跟他合作,说什么也得让老爷子活着把年过完。 老爷子叱咤商场这么多年,临了却被子孙弄了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唏嘘。 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打工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全都推到姚博士身上好了,反正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姚博士不在乎他脑子里想了什么,他看了眼蜷缩在实验室里面的人,按了个按钮,只见玻璃那面的人猛地抽搐起来,整个人躺在地上仿佛一条被丢进油锅的鱼般挣扎着。 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刚刚姚博士就是通过这个东西电击实验品,来观察他们的活性。 “看,活蹦乱跳,”姚博士的嗓子里发出低哑的笑声,阴森可怖。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看向姚博士的目光里都带着一丝恐惧。 姚博士身边的人带着负责人前去取东西,他自己却打开了实验室另一侧的门,独自去了里面。 钟杳不是为了什么实验药剂来的,再者,外面不是还有沈裕,他直接跟了进去。 门一推就开了,里面是一条幽深的通道,没有灯光,也不知道博士那个变态都是怎么走的。钟杳也没有点灯,眼底荡漾着一抹浅浅地紫色。 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很长,钟杳走了五分钟都没有走到出口。他伸出两指摸在墙壁上,闲庭信步地往前走着。 手指倏然划过一处凸起,凸起微微下陷,空气中传来破风声。 “嗖——” 一枚铁钩子借着黑暗的掩饰,从前面直直朝着钟杳的面门射了过来。 “啪——” 钟杳抬手把东西打飞,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清脆地撞击声。 是……玻璃。 霎那间白光乍起。 整个通道一瞬间亮如白昼,刺眼地灯光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闪瞎。钟杳抬起手掌盖了盖眼皮。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头顶上的扩音器里传来饶有兴味的声音。 钟杳放下手,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玻璃柜子里。四面八方都是防弹玻璃,长长一条,像个巨大的棺材。而刚刚消失不见的博士,正坐在玻璃后面,面前是个话筒,他脸上的兴奋几乎是要掩饰不住了。 既然已经暴露,身上的防护服有些影响行动,钟杳把装备脱掉,通通扔到了一边,再抬头的时候,露出来一张雌雄莫辩的脸来。 “是你,”博士站了起来,几乎是有些兴奋地走到钟杳面前的玻璃前,脸上带着一股痴迷:“你是one身边的那个人……你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钟杳活动了两下手腕,直截了当地问:“海市的怪物,都是你研究出来的?” 博士似乎对钟杳格外上心,他的表情都生动了许多,甚至还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玻璃后面,说:“对啊,那些都是我的作品。喜欢吗?” “喜欢死了,”钟杳面无表情:“更喜欢你也死。” “不不不……”博士十分不赞同地摇了摇手指:“你不该跟one混在一起,瞧瞧,都学坏了。” 钟杳很讨厌这个人,因为博士每次打量他的时候,仿佛都是在看一件物品,一个十分有收藏价值的藏品,或者是实验品。在博士眼里,他不是人,是物品,所以他总是用一种兴奋又恶心的视线打量着他。 看来在游戏里,他戳瞎了这人的两只眼睛,还没让他长点教训,而且,他竟然还把眼睛治好了。 “你在看我吗?”博士贴近了玻璃:“还是我,你又想剜我的眼睛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他兀自笑了半晌,然后抬起头,笑着道:“可以啊,你喜欢,随便你剜,嘻嘻嘻嘻……” 钟杳被他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忍着恶心,他问:“你知道什么地方有副本通道,对吧?” 想要研究副本衍生物,就得有实验品,而依照博士这个挥霍速度来看,他完全不珍惜实验品,那么只能是他们掌握了一个副本与现实世界的通道,可以把从通道来的衍生物通通聚集起来,搞研究,亦或是投放到城市的关键场所。 “小美人,”博士眼睛里满是调笑:“你问这些做什么呢?不如让那个沈裕来,让他再按着我,给你剜一次眼睛玩玩,如何?” 钟杳冷笑一声:“要是沈裕来,你现在就不是站着跟我说话了。” “也是……”博士后退半步,举起了双手:“天呐,可怕的one,他会把我大卸八块的,哈哈哈……” “哦不,看这样子,你没跟他一起来?”博士的脸上浮现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可怜的小麻雀,你该带上他的,你知不知道,落到我手里,我会对你做什么?嘻嘻嘻……” 光是想着,博士就把自己想gc了。 “博士,”钟杳盯着他,丝毫没有被激怒,他把手缓缓贴在了玻璃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幽远。 “你猜,我为什么敢一个人来找你?” 第38只怪物 “老大,我们现在下到了关着实验品的区域,这里有不少因与怪物合成失败的半成功品……” 沈裕刚打晕一个研究员,拉开柜子想把人塞进去,藏在耳朵里的麦就响了,传来黄嘉平的声音。 “先不要打草惊蛇,让外面的人做好包围,这里的东西,一只都不能跑出去。” “收到,老大,你找到东西了吗?” 沈裕把挡着柜子的椅子推开,一拉开柜门:“还没……………………” 沈裕被从里面倒下来的同样昏迷不醒、被扒了衣服的研究员吓了一跳:“……” 沈裕:“?” 钟杳来了?什么时候? 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藏人都能藏到同一个柜子里。 沈裕一路走来,手里的u盘已经存了不少资料,足以将一些人送进去吃一辈子牢饭。但此行除了这些资料外,还有一个目的——实验试剂,一种可以让人获得“超能力”、延长生命的试剂。 这东西绝不能流出去,一旦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试剂的存在,已经混乱的社会秩序将会一击即溃。 沈裕潜入的时候,已经与博士打过照面,他瞧了瞧博士那双完好无损的眼睛,也不知道这畜生是从谁的身上偷来的眼睛,早知道就不该只剜眼睛,应该拧断他的脖子。 真是后悔。 一间间实验室找过去,沈裕始终没有发现他们把药剂藏在了什么地方。他甚至跟着负责人去了博士口中的地方,把人打晕弄开箱子,里面是空的。 为什么是空的? 难道博士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所以掩人耳目,实际上东西放到了其他的地方? 沈裕步履生风,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研究基地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少了很多同伴,只要去找,肯定就会发现被入侵的事情。 他走得太快,一路上好多人跟他说话都没理。 “说你呢?你把口罩摘下来……” 突然,沈裕的胳膊被一股大力钳住,对面的人穿着白大褂,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你不是胡群,你是谁……” 那人一模衣服下的手感就觉得不对劲,他看了看沈裕胸前挂着的铭牌,再看看沈裕,他认识的那个人,好像没这么高也没这么壮…… “你不……” 他刚说了两个字,沈裕就一把捂住他的嘴,踹开隔壁实验室的门,把人拖了进去。 “说,你们的实验药剂放哪了?”沈裕摸出一把手术刀抵在这人的脖子上,眼神冰冷似刀。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抖如筛糠,脖子上冰凉一片吓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最后一次机会,药剂放在什么地方,”沈裕手上用力,微微刺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刺痛和鲜血一同涌来,对方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别,别杀我,我说,我说……”他不敢动,怕沈裕下一秒就把手术刀插进自己的脖子,同时因为惊恐,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他一边抽噎一边道:“在,在姚博士的实验室,除了他,我们都没进去过。” “实验室在哪?” “放置102号实验体观察室,左手边有一道门……” 沈裕刚想把这人也打晕塞柜子里,手都举起来了。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彻了整个实验基地,震得周围起起伏伏了好几下,桌子上的实验器材骨碌碌滚了一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滴滴滴滴——” 墙壁上的红灯倏然亮起,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这情况也顾不上打晕手里的人,沈裕把他往桌子底下一推,自己飞快地往震源中心冲去。 “入侵,有人潜入……” “安保呢,安保干什么吃的?” “那两个玩家呢,他们不是说能保障这里的安全吗?” “姚博士现在在什么地方?” “研究数据研究数据,我的研究数据……” “该死,别管这些了,怕不是警察来了,咱们快跑吧……”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通道上全是慌张的研究员和因为刚刚的震动撒出来的各种纸张。 “轰——” 刚刚的震动没多去几分钟,下一波震动又来了,墙壁和地板上出现了蛛丝状的裂痕,并且不断朝四周蔓延开去。 “老大,上面发生什么事了?” “沈队,下面的半成品发疯了……” 沈裕冷静地躲开从天花板上砸下来的灯,推开差点拍到他脑袋的柜子,说:“杀。” “收到。” 而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是姚博士的实验室。 姚博士跃跃欲试,他早就想把这个美人做成实验品……哦不,最好是做成标本,密封在管子里,保存下他最完美的样子…… 姚博士的目光在钟杳身上贪婪地打量,甚至就连钟杳把手放到玻璃上,说出那句话来的时候,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毕竟,他所认识的钟杳,可不是什么黑玫瑰,也不是什么游戏大佬,那时的钟杳,只是跟在沈裕的身后,有些木讷的,小美人而已。 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除了他这张脸,一无是处。 钟杳笑了一下,他放在玻璃上的手修长白净,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蛰伏在皮肤之下,多么完美的一双手,多么漂亮的血管。 要是针头扎进去,不敢想有多么美妙。 就是这双手,五指成爪,猛地一下将防弹玻璃击穿一个脑袋大小的破洞。 钟杳从洞里探进胳膊,一把掐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博士的脖子,然后往后狠狠一拽。 “砰”地一下,博士整个人被扯得往前砸在了防弹玻璃上,脑袋重重撞在上面,凹了进去。 “玻璃,很结实,”钟杳掐着他的脖子,淡淡道:“你觉得呢?” “嗬,嗬……哈,哈哈哈哈……” 博士竟然大笑起来,抹了把头上的血,眼睛半睁不睁:“你,你还真是,让我惊喜……” 这防弹玻璃在钟杳的手下,无异于一张纸,一戳就碎,钟杳又往上面补了几拳,厚重的碎玻璃堆在脚边。 钟杳直接扯着博士,把他硬生生地从碎裂的玻璃之间扯了出来,他身上全都是被玻璃划出来的伤口,血滴滴答答落在脚下。 “你的实验,”钟杳把他提起来直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博士一愣,没想到钟杳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甚至都不知道钟杳为什么问,难道他知道了…… “你的第一次实验,是不是在游戏里?”钟杳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冷了下来,冰冷的,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 “你想起来了?”博士下意识脱口而出,看到钟杳瞬间杀气腾腾的表情后,他反应过来自己被诈了,于是闭上了嘴,只冷哼出声:“嗬嗬……” “说啊!”钟杳的语气盛满了愤怒,怒喝出声:“我在问你话呢!” “是或者不是,你待如何?”博士脸上没有我为鱼肉的恐惧,他对钟杳的反应很感兴趣。 “如何?”钟杳嘴巴缓缓张了张,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尾调上扬,却没有询问的意思。 下一秒,钟杳单手扣住博士的脑袋,一下下往防弹玻璃上撞去。 “砰!” “砰!砰!” “砰!砰!砰!!!” 钟杳的手劲多大啊,这几下几乎是在把博士的脑袋当沙包打,撞在玻璃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地碰撞声,伴随着的还有博士嘶哑的痛呼。 钟杳泄了愤停手的时候,博士的半个脑袋已经凹进去了,满脸都是血,淌了钟杳一手,黏糊糊恶心得很。 他松手,任由博士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苟延残喘。钟杳在他的白大褂上擦了擦手,后悔刚刚把橡胶手套一起脱下了。 博士还有一口气,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钟杳不欲再跟他多废话什么,直接伸手抓住了他那跟破皮球一样的脑袋,掌心有紫色的雾气如同云朵一般倾泻下来,落进博士的脑子里,就让他看看…… “咳咳咳哈哈咳咳……”博士猛吸一口气,笑了:“小……小看你了哈咳咳……” 他一张嘴,嘴巴里全是血沫,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他说:“不过这次,还是我赢了……” 钟杳瞳孔一缩,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下一秒…… “轰——” 面前的博士突然裂成了无数片,闪烁着刺眼的白光,突然炸开。巨大的冲击波使得钟杳被掀翻出去,砸穿了一面防弹玻璃,撞在后面的墙上。 这一下太突然了,钟杳只来得及召出傀线做防御,虽然没有被炸出明显的内伤,整个人还是狼狈了很多,尤其是刚刚碰触到博士身体的右手距离爆炸源最近,此时皮开肉绽地垂着,连接手臂的腕骨似乎是碎了,血砸在地上, 然后被周围的高温蒸发。 钟杳猛地喘了好几口气,抬手用傀线给自己的右手做了简单的支撑,然后看向爆炸的方向。 在爆炸的最后一秒,钟杳看见博士的嘴唇动了动,他说的是—— 下次见。 下次见…… 钟杳没去管伤口,起身来到炸出的大坑前,坑里只有一些碎玻璃渣,其余的痕迹全都被爆炸销毁。 是替身人偶,不是本尊。 钟杳站起身来,开始在博士的实验室里寻找什么。在如此高强度的爆炸下,只有一些特殊材质的东西被保留了下来,比如墙角的一个密码保险箱。 他是不知道密码,左手操纵着傀线钻进锁孔,直接撬开保险箱,里面是一个黑色的手提箱。钟杳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四只蓝紫色的试剂,旁边还有一个空缺。 五支…… “砰——” 正当钟杳查看手提箱里的试剂时,身后又传来“砰砰”地断裂声。 他抬头一看,整间由玻璃建造的房间已经布满了裂缝,刚刚的声音就是玻璃爆炸的声音,这里要塌了。 来不及去想另一只试剂去了什么地方,钟杳合上手提箱,拎起来就往外跑,他刚推开来时的那扇门,身后的房间就“轰”的一下,全都塌了。 这里的震动引起外面建筑的偏移和开裂,被关在最底下的合成怪物们被惊醒,纷纷开始拍打、撕咬铁笼子。它们的身形巨大,被药物改造合成后,就只剩下了破坏的本能,双眼通红地想毁掉触手可及的所有物品。 而那手臂粗的笼子,紧紧只是支撑了几秒而已。 上层爆炸,下层暴动,这里的人除了博士和据说来保护这里的两个玩家外,全是普通人。 当这群专家去寻找所谓的保护他们的玩家时,却发现他们昨晚就已经离开了。 一时间,被欺骗的愤怒、面临死亡的恐惧要把他们淹没了。这个时候,什么教养、什么实验、什么理想通通都不要了。大家就只剩下了求生的本能,一窝蜂地往唯一一个出口涌去。 可是。 这个秘密研究所,因为有外人的入侵开启了防御系统,所有的出口全部关闭,他们没有任何人有权限刷开挡在面前的那扇巨大的白色铁门。 所有人面面相觑,先是怒骂,然后是恐惧哭泣,最后转为了沉默。 他们都明白了,没有人想让他们活着出去,从一开始就是。不管是玩家也好,所谓的“首富”也罢,他们都只是把这群搞研究的当成了一件趁手的工具,现在事情办完了,把工具扔出去就会惹火上身,不如就此摧毁。 自从他们踏入这个地方开始,这里就注定了是他们的埋骨之地,而他们,会死得悄无声息,从此,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甚至他们在外面的一切活动痕迹都会被抹掉。 这里不是研究所,是他们的坟墓!!! 周围的空间不断震动着,脚底下传来野兽的嘶吼,还有一些惨叫声,几乎是在提前预告他们的命运。 死后会去到什么地方呢? 大家脑中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个问题。 === 沈裕冲进那间放置着一个活人实验体的办公室时,刚好有个人灰头土脸地从小门里冲出来。 他头发糊在脸上,整张脸都是黑的,左手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在看到沈裕的下一秒,他举起手提箱朝着沈裕砸了过去。 沈裕下意识去接,结果面前的人只是朝他扔了一个箱子之后,便飞快地从他身边跑了。 沈裕愣了半秒,拎起箱子就要去追,目光向下一扫,看到了地上零零星星的血迹,滴落成了一条线,刚刚那人站立的地方血格外多。 受伤了? 哪伤到了?都流血了还跑这么快做什么!! 沈裕刚想抬脚去追,耳麦里却传来队友的呼救,说是地下的怪物太多,他们的子弹用完了,请求支援。 夜莺在外边守着,黄嘉平一个玩家双拳难敌四手,沈裕现在必须回去支援队友,杀掉那些被做成实验品的怪物。如果让他们跑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咬咬牙,拎着箱子冲向了地下。 钟杳,钟杳! 被念叨名字的人跑出去了很远才停下了,惊出了一头的汗。 他就说来的时候心里总是不踏实,原来是会跟沈裕正面碰上啊。看了看玻璃上反光的自己,头发炸开,脸上都是黑灰,更不用说他还在沈裕面前留下了自己的血液…… 钟杳微微叹了口气,那么现在,他就开始祈祷沈裕会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一路往前走,出了咯吱咯吱响的电梯后,人越来越多,钟杳被堵在后面,前面的人一动不动,甚至还有人原地坐下了。 钟杳拉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问:“为什么不出去?” 那个研究员脸上一片死灰,他说:“出不去了,我们被抛弃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都要死在这里……” 钟杳瞬间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卸磨杀驴,那群人的惯用手段罢了。 钟杳拿起一边的灭火器,“哐哐”砸了两下墙,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见大家都看了过来,他说:“让让,我来开门。” 最前面的人一脸绝望地说:“没用的,门是打不开的,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没有权限,他们压根就不想我们活着出去……” 钟杳把灭火器放下,神色冷冷地又说了一遍:“我来开门,还是说,你们现在有更好的办法?” 人群鸦雀无声。 他们没有办法了。 这里的人,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他们搞得了非法研究,做得了高难度的实验,甚至还弄出了把人和怪物融合在一起的药剂……而面对眼前生死攸关的大门,他们引以为傲的学识、才智通通失去了作用,使得他们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成为了自己看不起的那种。最普通的普通人。 人群默默让开一条路,目送着钟杳一步步地往前走,他的右手上甚至还有血一直淌着,但其实他藏在黑灰底下的脸色并不苍白,反而透着一丝丝的红晕,嘴唇也是鲜红鲜红的。 钟杳站到大门面前,活动了下左手手腕,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忍不住出声道:“年轻人,别白费力气了,这扇门就算是炸弹来了也炸不开的……” 钟杳扫他一眼,淡声说:“后退。” “啊?” “听不懂人话?” 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拉着前面的人往后退,一直退出十米,钟杳不再盯着他们看了为止。 没有人抱有希望,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这扇门的坚固性。 “砰——” 震耳欲聋的一声,钟杳侧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腿,狠狠踹了眼前的大门一脚,发出刺激得人耳膜嗡鸣的巨大声音。 铁门稳稳立在众人眼前。 “我就说……” 不等白胡子老头说完,所有人都看见,眼前那扇坚不可摧的大门摇晃了两下,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缓缓倒下。 “我的天奶啊——” 人群惊讶出声。 钟杳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光透过飞扬的尘土撒了进来,他们闻到了一股干枯的味道,是外面山间的空气。 自……自由了?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所有人都开始往外跑。 逃啊,只要逃出了这里,他们就自由了,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危险的实验了! 在跑出化妆品厂时,一群人看着外面的月亮,竟然互相抱着喜极而泣。 逃出来了,活下来了! “是不是高兴太早了?” 前面的山坡上,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清冷冷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刚刚一脚踹翻大门救他们出来的人,正站在前面的小山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钟杳左手指尖的傀线隐藏在黑暗里,他看着这群贪婪又自私的人类,提醒道。 “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不会忘记了吧?” “真以为跑出来,就自由了?” 钟杳的脸一点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那张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一双紫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似有点点星光流转。 “那你为何不干脆让我们死在里面算了,”他们中有人破防,破口大骂:“为何救我们出来,又要置我们于死地?” 强词夺理。 钟杳说:“死在里面,岂不是便宜你们了。” 他一边说着,手里的傀线如同月光一样在人群中划过,每划过一个人,那人就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轮到了刚刚提醒钟杳的白胡子老头,老头看着钟杳,又看了看周围全都倒地的同僚,长叹一口气:“来吧。” 他知道,做这种事不会有好下场的,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傀线无声划过,白胡子老头轰然倒地。 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就如同被你们当做实验品的人、非法途径弄来的动物……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而你们,不能悄无声息地死在地底下,所有的罪恶与丑陋不该被掩埋。 钟杳要让他们被拉到阳光下,站在所有人的眼前,把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秘密撕开。 你们配得上一次盛大的死亡,不是肉体,而是精神乃至灵魂。 做完这一切,钟杳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开始查看自己的伤势。 除了被爆炸直接波及的右手外,似乎还断了一根肋骨,他摸着呼吸起来有些痛的胸口,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看的话,他们就会发现,月光下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从这个人的影子里张牙舞爪地伸出来数条黑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从头顶注入钟杳的身体中。 他的影子在月光下,像一个有着很多条触手的、怪物!! 钟杳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耳朵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站起身来,往化妆品厂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果断离去。 等沈裕处理完地底下所有的实验品、返回到地面上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就是“沉睡”在化妆品厂门口的一群研究员。 沈裕让夜莺打电话调人手过来抓人,手提箱被黄嘉平提着,他脱力般一屁股坐在了大门口的石墩子上,其余的队员或坐或躺,都累得够呛。 精神十足的沈裕在工厂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再发现任何的血迹。 他用手摸着自己的心口处,眼睛可能会欺骗他,但是心不会。那张脸虽然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但是心跳就先一步确定了就是对方。 这样想着,沈裕走到黄嘉平的身旁,伸手把箱子拿了起来,刚刚一路只顾着杀那些恶心的实验体了,还没来得及查看钟杳扔给他的箱子里都装了什么。 卡扣一打开,一股白色的冷气喷出来,他看到了在黑暗里微微发光的蓝紫色药剂。 四支,还剩下四支,被拿走的那一支,是不是已经到了赵乾的手上? 事不宜迟,沈裕必须立刻出发,前去海市寻找赵乾,祈祷他能在那群傻13作死之前赶到吧。 沈裕把箱子扔回黄嘉平手里:“看好这东西,你死了也不能让这箱子被别人拿走。” “哦好,”黄嘉平抱紧了怀里的手提箱,点头。 沈裕站在一块石墩子上,说:“你们在这等人过来,我去追漏网之鱼。” “沈队,”杨景铄立刻站起来,说:“我也一起吧。” 沈裕白了他一眼:“你们跟着除了拖后腿还能干什么?老实待着吧。” 说完,他跳下石墩子,从一边停车的地方撬了一辆车的锁,伸出头来对着外面的队友说:“别忘了给我作证,任务紧急征用,不是偷车。” 说完,他一脚油门,轰着车走了。 被留下的其他人互相看了一会儿,有人戳了戳黄嘉平的胳膊:“你跟沈裕认识多久了?” 黄嘉平挠头:“两三年了吧,也许更久,有些记不清楚了。” 对方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能在沈裕这种脾气下待这么久,兄弟你也很牛啊。” 黄嘉平诚实地摇了摇头,给沈裕辩护:“不是这样的,老大他只是看上去脾气差,但是人很好的,他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队友,有什么危险也都是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 “对啊,”有人附和道:“沈队确实……很有胆识和力量,但正因如此,你们不觉得他有点,有点太……” 他支支吾吾不肯把话说全,还是一边的杨景铄给他补充道:“我们都是部队里的,对于沈裕在的那个特殊的部门也了解过一些,再加上沈裕真的很出挑,大家都认识沈裕,说他是刺头,孤狼,听说总是擅自行动,把队友扔在一边……” 黄嘉平看了看周围,“啊”了一声。确实啊……现在沈裕不就是把他们都扔下了吗? 黄嘉平嘴笨,他知道沈裕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扔下自己的队友的,但情急之下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这些话。 “你们排斥他,说他是刺头、孤狼,”夜莺背着自己的电脑从暗处缓缓走出来,看着面前这些人,慢慢地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太弱了,跟不上他的节奏呢?” 夜莺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有没有可能是,沈裕太强了,他觉得跟谁一起行动都是在拖后腿? “可是他只是一个人,”有人继续道:“而我们是团队,我们是队友,大家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的,他一个人在前面无论多么拼命地跑,完全不想着带着我们的话,这支队伍也是走不长远的。” “而且我们是在执行任务,任务都是团体行动,他这么刺头,会害了自己和队伍的……” 那人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立刻把嘴闭上了。 他们都知道,沈裕是在几年前跟着神秘的一组研究员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失踪”的,虽然说是失踪,但是大家都已经默认他死了。 现在沈裕从游戏里出来,大家更是知道——只有在现实里濒死的人才会被拉进去,也就是说,沈裕是真的要死的。 夜莺也知道这回事,她问:“沈队当年去执行的,究竟是什么任务?” 杨景铄摇头:“最高机密。而且那个部门不隶属于军部,听说是上边直接领导的一个特殊部门,别说我们,就连沈司令都没有权限查阅。” 这么高级的任务?沈裕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秘密,除了沈裕和他当年的队友、以及派发任务的人外,无一人知晓。 == 钟杳翻回了民宿,先是给自己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污、灰尘一遍遍地冲洗干净。最后他举起完好无损的右手,取下来毛巾擦拭水珠。 一边穿衣服,钟杳一边在脑子里复盘今天看到的事,他突然想起来,扔给沈裕的那个手提箱,里面的药剂少了一支。 被人提前拿走了,会是赵乾的家人吗? 还不知道博士那个死变态究竟研究出来了什么东西,如果钟杳没猜错的话,沈裕一定又揽下了所有的危险,决定一个人前去追药剂。 运气好的话,他能在药剂被使用之前把药追回来……但是看看时间,南岭水距离海市坐火车都要六个小时,沈裕现在往回赶,就算是骑着黄嘉平,那也是来不及的。 胡乱擦了两下头发,钟杳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会儿,心情有些烦躁。不知道是因为博士,还是因为沈裕又逞强自己去涉险去了。 他捋着已经长到肩头的头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起身穿戴整齐,给刘旺留了消息,出门找车回去。 钟杳终究是有些担心的。 与他这种怪异的体质不同,沈裕是真正的肉体凡胎,要是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这么想着,钟杳咬咬牙,脚步又加快了一些,敲响了民宿老板家的门,用五万块买下了他家那辆二手的小轿车,油门踩到底就轰了出去,扬起一片尘土,吹了民宿老板和老板娘一脸土。 不过没关系,他们一点也不生气,毕竟这二手的五菱,是花一万二买的。 钟杳一边开车,一边用傀线操作着手机,说起来,他还不知道海市首富赵乾的家在哪里呢,他现在可能不在家里,那会在什么地方? 沈裕一定知道。 这么想着,钟杳打开了手机的一个软件,软件界面操作清晰简洁,一个卫星地图,两个红心小点,一前一后都在山道上疾驰着。 这还是钟杳第一次打开这个软件,看到两颗不断跳动的红心后,他默默移开了视线——夜莺,这就是你说的专门为我量身定做的追踪软件??? 沈裕并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在钟杳的手机上一览无余,他还打算在微信上和钟杳开个共享,卖卖惨,看看钟杳能不能跟来。 转念一想,这人不是受伤了吗? 既然受伤了,就好好待在那里,等他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亲自去慰问一下受伤的钟杳。 他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不到五十里的同一条山路,钟杳的车紧紧咬在后面,一点偏差都没有。 油门踩到底,沈裕顺着夜莺给的定位一路飙车,吓得路上的其他车疯狂鸣笛,他不断不顾,飞驰而过。 这些车主会停下车来,对着沈裕的车屁股啐一口,破口大骂:“爹的,开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然后不过三十分钟,又有一辆不要命赶着去投胎的车插缝“嗖”一下窜出去了。(警告警告,此行为违法,不能干) 车主们:…… 而在民宿美美睡觉、等着第二天再出去逛一逛的刘旺:so? 谁又在乎过我呢??? === 车开了快五个小时,从黑夜开到天边泛起昏暗的白光,眼见油箱的表快要见底的时候,沈裕终于一脚油门,直接撞飞了疗养院的大门。 “砰——”地一声,打破了疗养院的沉寂。 他打开车门下车,活动了下有些僵硬地双腿,迈进了安静地犹如一潭死水一样的疗养院里。 好安静。 就连沈裕撞飞了疗养院的大门,连个安保都没出来,警报也没响。 据他所知,这座高级疗养院是赵氏旗下的产业之一,专门为一些富豪提供无微不至的疗养服务,夜莺查到,赵乾在几天前被他孙子之一秘密转移到了这里。 可现在这里很安静,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恐怖的却是——疗养院的灯是亮着的。 一座灯火通明的疗养院,却没有一丝人声。 沈裕全身戒备,手松松紧紧,随时准备战斗。 他一路走进去,借着微弱的曦光,能看清疗养院的大体轮廓。 两侧的冬青树和松树排列整齐,大理石地面干净整洁,进去后是五个篮球场大的广场,在最中间矗立着一座雕塑,雕塑周围是喷泉,此时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喷水。 雕塑雕的是赵乾,赵氏创始人,一手把整个家族送到上流社会的牛人。 雕塑穿着中山装,右手握着一根龙头拐杖,左手食指竖起指向天空,面目慈祥。 沈裕之所以多看了他两眼,是因为他看到有一条凝固了的血迹从雕塑身上蔓延下来,他抬头,看到了雕塑左手食指上串着的一个人。 尸体面容惊惧,死不瞑目。 好了,他大概知道这座疗养院里为什么没有活人气息了。 沈裕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往里面走。 他来晚了。 博士试验出来的药剂,绝对不只是吊着赵老爷子一口气那么简单,看看他在研究室拿活人做的那些实验,又想起他在地底下看到的那些各种生物肢体拼凑到一起的怪物…… 那药,估计也会将赵老爷子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看疗养院这个样子,怕不是所有人都被赵老爷子变成的怪物杀光了。 路过台阶上的一具尸体的时候,沈裕蹲下来掀开对方的领子看了看,尸体已经凉了,沈裕估计着这人的死亡时间可能在一到两个小时之间。 那东西,最好是还没有离开。 沈裕走过一间间大敞着的门前,里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有些门虽然关上了,但是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洞周围糊了一圈血迹,里面的人也全都是被掏心而死。 沈裕数着,大概有一百多个人,大多数都是这家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身上还穿着制服。 脚步不再停顿,上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沈裕似乎听到了咬牙的声音。 还有活人? 附近没有怪物的气息,想来目前不在这里,沈裕微微扬声,道:“博士派我来救你们,还有活人吗?” “咚咚——” 最前面的门里传出凳子被踢倒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声音颤抖地响起:“救,救救我,有怪物……” 沈裕定睛一看,呦,这位不就是那个想争夺赵家继承权,把赵老爷子绑来这家疗养院给他打针的那位,好孙子吗? 沈裕走过去,路上一地已经死透了的黑西装,看样子都是这好孙子的保镖。 沈裕走近,发现这间屋子的门是金属的,跟那个地下研究所的大门一个材质,估计怪物打不开,去别的地方了。 沈裕往那一站,好孙子赵南就愕然后退了半步:“你,你是沈裕,你是特别行动队的人……” “如何呢,”沈裕两手插兜站在门口,挑眉:“那你死里面吧。” 赵南不甘心放过这唯一的求生机会,他打开门跟在沈裕身后,说:“只要你把我活着带出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哦。”沈裕没回,眼睛却透过走廊上的窗户看向对面的楼,他突然咧嘴一笑,拍拍赵南的肩膀,让他看窗户。 指着对面墙上的那位,说:“瞧,你爷爷。” 第39只怪物 对面的楼的墙上,趴伏着一块黑影,黑影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幽幽地把头拧了过来,两只红彤彤的眼睛透过玻璃窗,直接看到里面前的两个小人。 赵南捂着嘴巴叫都叫不出来,死死抓着沈裕的胳膊用气音说着:“救我……救我……” 沈裕刚想开口刺他两句,就看见对面楼刚又亮起来了五双红眼睛,他头皮一阵发麻,踹了赵南一脚:“你有五个爷爷?” 赵南快吓尿了,被踹了一脚也没什么反应,呆滞道:“没……没有……” 废话! “那另外五个是什么东西?” 被六双红眼睛“深情注视”,沈裕几乎要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妙啊,我们在外面杀怪物,你们关起来门在家里养老怪物。 “是……是保镖……”赵南终于组织出来了语言,他看了沈裕一眼,竟果断跑回原来躲藏的房间,门一关,当起了鹌鹑。 “沈队长,只要你能杀了他们,出去后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钱、权、资产,女人男人,我都可以给你……” 他外门内说着,列举出了他觉得一个人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也是他觉得自己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毕竟他知道沈裕是什么人,也知道凭借沈裕的身手,他今天是必不可能交代在这里的。 半晌,赵南都没等到沈裕的答复。 ? 是不满意吗? 赵南继续说:“或者你提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回应他的是门外传来的一声巨响。 “啷当——” 赵南面前坚固的铁门震动了两下,传来可疑的“咕叽咕叽”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股恶臭涌入鼻腔,他猛地缩回床底,趴在地上,视线与地面平齐,然后他惊恐的发现,一股股稠黑恶臭的脓血从门缝下面淌了进来。 沈裕压根就没有听见他在放什么屁,就在赵南都进房间的下一秒,在对面楼的几只怪物就已经破窗而入。 不知道博士的药剂究竟研究出来了个什么东西,这几个保镖并没有变成丑陋的拼接怪物,他们四肢健全完好,两眼发红,没有神智。 沈裕抽刀和他们对上时,由赵老爷子变成的怪物就静静地蛰伏在对面的楼顶,一眨也不眨的注视这边的动静。 他,似乎在学习。 众所周知,产生智慧的怪物与没有智慧的怪物是天差地别的。 后者只有本能,而前者却能不断的学习进化,一个进化型的怪物,通常都是a级以上副本的boss。 博士有这么大的能耐? 这五只低级怪好刷,沈裕“咔咔”两刀就砍没了,他甩了甩长天身上的液体,长天又恢复了月光一般的雪白。 沈裕与外面的怪物对视一眼,他对着那东西勾勾手指,挑衅意味十足。 等它从对面的楼上跳下来砸进这一层楼时,沈裕这才知道它为什么刚刚没有上前,而是只在对面观战。 这东西,居然把刚刚被沈裕砍成好几节的尸体吞了。 它,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 蛛丝把地上怪物保镖的尸体包裹起来,飞速拉到肚子底下,眨眼的功夫,五个怪物就被它吃完了。 吃完后的蜘蛛明显变大了一些,看着沈裕的时候,那双猩红的眼睛里似乎还带了一丝跃跃欲试。 沈裕注意到,蛛丝碰触到的地方,滋滋冒着白烟,地板砖被腐蚀碎成了一块块。 剧毒! 沈裕的态度不禁端正了很多,毕竟这里不是游戏,他没有解毒的道具,等会儿要是一不小心沾上一点,地板就是他的下场。 大蜘蛛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什么地方,它在天花板上爬,粗长的腿肉眼可见的毛茸茸,每移动一下,就发出一连串的“哒哒”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沈裕在地面上,长天蓄势待发,他精神紧绷,随时提防着蜘蛛的出手。毕竟蜘蛛在头顶上,流个口水下来既恶心人又很要命。 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这怪物并没有保留神智。 下一刻,沈裕和蜘蛛一起动了起来,蜘蛛朝着沈裕猛吐一大捧蛛丝,蛛丝只墨绿色的,被毒液浸染得闪闪发亮。 沈裕闪身避开,助跑一脚蹬在墙面上,整个人腾空起来,举起长天就是往蛛丝上狠狠一劈。 蛛丝被砍断,掉落在地上腐蚀了一大块地板,露出了下面灰白的水泥和钢筋。 沈裕一击即中,并没有收势,反倒是拧开地上摆放的灭火器冲着天花板就是喷。干粉顿时充斥了整个走廊,长天在其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直直朝着天花板飞去。 既然他上不去,那就砍断蜘蛛的腿,让它下来。 长天嗡鸣一声,回到了沈裕的手中,“砰砰”几声,是蜘蛛腿砸在地面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哒哒哒”声,蜘蛛飞速从天花板上下来,直冲着沈裕的面门,吐出铺天盖地的蛛丝。 沈裕直接翻身从被怪物击穿的窗户跳了出去,跳到下一层的空调外挂机上,转到阳台,朝着上面大喊一声:“你过来啊。” 蜘蛛没有神智,拖着残缺的身体往下爬,借着外面亮起来的光,沈裕能够看到蜘蛛左边的只剩下了一条腿,爬起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甚至有些搞笑。 沈裕往下跳,直接落到了一楼的地方上,把蜘蛛往开阔的地方引,等到了广场上,他再给蜘蛛开个对称的瓢。 跑到一半,沈裕觉得不对劲儿,他转头一看,那蜘蛛竟然不一瘸一拐了,原本缺失长腿的地方,竟然长出来了三条柔软的触手。 “我++,什么玩意?”沈裕脱口而出。 眼前这一幕也太掉san值了吧? 一只汽车大的黑色蜘蛛,左边一条蜘蛛腿,三条蠕动的触手…… “他大爷的,真是吃饱了撑的,”沈裕骂了一句,想把博士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这蜘蛛砍了之后还会变成什么,总归不能不杀,沈裕提刀就上,长天身上染上了如同旭日初升般的光芒,在沈裕手中飞快地挥动着。 蜘蛛不断挣扎惨叫,各种身体零部件满天飞。 砍了半天,蜘蛛只剩下了一个脑袋和半个肚子,沈裕停下来喘了口气,就看见从蜘蛛的身体上,长出来了两只锋利的爪子。 不是? 这是什么? 但是这怪物也知道保护自己的脑袋,所有的身体部件都用来保护脑袋了,沈裕倒是想砍,但是那触手、爪子飞舞,他根本插不进去手。 “我就不信了,你能一直长,”沈裕转了转有些酸的手腕,再次提刀上前。 钟杳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两米多高,身上长满了触手、蜘蛛腿和爪子的这样一个怪物。 他熄火下车,正好看到沈裕砍断了一根有柱子粗的触手,长天势不可挡,一路砍到了蜘蛛的脑门前面,然后就被脑门前面一块坚硬的凸起挡住了。 “我++……”沈裕嘴角抽搐了一下。 身后传来破风声,又长出来的新的肢体密密麻麻朝着沈裕的心口捅去。 原来一疗养院的死人,都是被这东西掏心的。 沈裕艰难回身格挡,但是面前的蜘蛛却微微抬起小腹,再次吐出了蛛丝。 腹背受敌,沈裕出了一身汗。 “嗖——” 破空声传来,一根傀线凌空出现,瞬间缠上了所有的肢体,狠狠往后一拉,傀线如刀,直接勒断了这些试图攻击沈裕的肢体,然后绕过沈裕,将蜘蛛捆了个密密麻麻,蜘蛛顿时动弹不得,蛛丝吐歪,喷到了一边的雕像上,雕像瞬间瓦解,噼里啪啦掉进水里。 沈裕看见傀线的下一秒就往手里的长天中注入了能量,长天不再雪亮,而是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仔细看去,能看见刀身的金龙的两只龙角亮了起来。 他踩着傀线直接窜起来,双手举刀,朝着蜘蛛的脑门狠狠一砍。 得到了力量加成的长天砍下去的时候没有收到半分阻力,就像是切西瓜一样,“咔嚓”一声捅了进去,借着下落的力劈下来,直接把蜘蛛的脑袋砍成了两半。 控制中枢被损坏,怪物死的不能再死了,就是脑浆淌了一地,还崩了沈裕一脸。 他看都不看怪物的尸体一眼,飞快把外套脱了把脸一擦,长天被他抛出去,一下子就钉在了试图离开的钟杳身前半米的地方。 钟杳撩了撩半长的头发,叹了口气。 其实,那天的预感是在这里等着他呢吧? 沈裕每一步走得很慢,他就要看看都这种时候了,钟杳是不是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他要是走了,沈裕就会、就会……就会追过去…… 钟杳想起来之前在塔罗师那里抽到的那张圣杯七,直视内心真正的情感,不要逃避。 算了,马甲都烂了,穿不上了。 沈裕在他身后站定,看着钟杳露出来的半张侧脸,熟悉的轮廓,耳后还有一颗熟悉的红色小痣。 “今天,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沉闷了一会儿,沈裕如是说道:“要是打乱了你的计划,很对不起,我会保密,你,你继续做你要做的事去吧。” 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把面前的人掰过来,理直气壮地质问钟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不要我了,你干脆就走得远远地,永远都不要回来。可是你出现在我周围,一次次试探我,这些我都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裕的心情很乱,他确实时时刻刻都想扒了钟杳那漏风的马甲,但是真到了钟杳不再挣扎的时候,他又不敢动了。 钟杳叹了口气,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那张脸暴露在曦光之下,泛着一层暖光。在研究所的时候,他强行改写道具效果,临时改变了面具的模仿对象,道具即刻损坏。 按理来说道具无法对非玩家生效,钟杳自有法子,不过要费点力气,改写道具的基础规则。一条技能,换一个改写的机会,代价有些大了。 从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钟杳做好了正面跟沈裕对上的心理准备。 他知道沈裕想问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他、骗他,还要钓着他,不回应为什么不干脆利落的拒绝呢? 钟杳很纠结,一方面他真的想远离一切纷争,混迹在人群里,过完那个唯一的愿望。 但另一方面,他承认他确实很喜欢沈裕,喜欢到根本就不会放下一点。 从他回来开始,就一直关注沈裕的动向。他比所有人都先找到了沈裕,当时沈裕躺在无人区,身上全是血,钟杳赶到的时候,一群豹子正在周围虎视眈眈。 钟杳背着他,走了一天一夜,把他送到了无人区的边缘,让巡逻的人正好能够发现他。 沈裕昏迷的那几个月,钟杳经常会在半夜潜入守卫森严的医院,盯着电脑上的心跳,一坐就是一整晚。 可是不行,他的心口有一个印记,印记里面有一个誓言,誓者说,希望普普通通的活下去。 普普通通的活下去,就要远离纷争,远离沈裕。 钟杳又不甘心,他想找到折中的办法,比如把自己隐藏起来,泯然众人。 什么是普普通通的活下去呢? 只要在世俗普通人的眼中,钟尧只是一个上班族,与天下千千万万年轻人无异,那就行了。 而越与沈裕他们接触,钟杳的心就越控制不住。他靠近,又推开,再次勾引沈裕靠近,反复推开。 如果跨过那一步,违背誓言,会怎么样?作为钟杳也会死吗? 他不知道。 但是现在,情感占据了上风,把理智和冷静死死碾压在脚下。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死就死快点,说不定明天还能活过来。倒霉一点活不过来,那不好意思,咱们还是继续游戏里见吧。 沉默了半天,钟杳抬头看了看大亮的天,说了一句:“沈裕,我车没油了。” 沈裕的眼眶瞬间红了。 “轰轰轰——” 头顶上传来直升机的嗡鸣声,足足十几架直升机盘旋在头顶上,放下来两根绳子,特别行动队1队的其他队员纷纷顺着绳子滑下来,朝着沈裕跑来。 越跑越近…… 然后他们就看见。 沈裕打开车门把一个人塞了进去,然后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队友:??? 黄嘉平跑了两步,震惊地停下脚步,拉着夜莺的胳膊:“你刚刚看见了吧?” 夜莺点头:“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太好了,咱们小队人又齐了……”黄嘉平高兴出声道。 夜莺拍了他脑袋一下,说:“死心吧,钟哥不会来的。” “滴滴滴——” 车喇叭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眼睁睁看着刚刚开走的车又开了回来。 沈裕下车,从一边停车位又撬了一辆新的。 队友:…… 沈裕打着火,怒道:“看什么看,楼里一堆死人和一个叫赵南的凶手,你们还杵在这干嘛?等着赵南举起手自己走出来投降吗?” 在沈裕开始撬新的车的时候,夜莺就已经有预见地拉着黄嘉平跑了。 快跑啊,不然等会沈裕恼羞成怒,连他们也一起骂了哦。 见人都走远了,钟杳才从已经没油了的车里下来,遗憾地撩了撩头发:“既然沈队的车也没油了,那我……” 沈裕直接开着赵南的车,一个漂移停在钟杳的面前:“需要我抱你上来吗?” 钟杳:…… 钟杳:“谢谢,我自己可以。” 一路上的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明明早就明牌了的两个人,还幼稚地演了那么久,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是小学生过家家。 “沈裕,”车子重新开上公路后,钟杳靠在车窗上,看着沈裕绷得紧紧的下颌线,道:“你现在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沈裕抽空看他一眼:“什么都会告诉我?” 钟杳在心里复盘了下自己迷一般的身世,郑重地点了点头:“对。” 沈裕:“你喜不喜欢我?” 钟杳张着嘴巴,刚想交代自己的身份,听见这个问题,难得词穷了一下,有些无语地看着沈裕:…… “这个不能问?那我换一个……”沈裕抿了抿唇,说。 “那我下次跟刘旺睡一张床吧,”钟杳说:“反正都是兄弟。” 沈裕气得油门踩成了刹车,两个人猛地往前一倾,车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下。 沈裕瞪了钟杳一眼,从鼻子里喷出来一个:“哼”。 等了半天,不见钟杳有什么表示,他急了,说:“钟杳,我喜欢你。” 钟杳一愣,他一直都知道沈裕喜欢他,但是这么直接的表白,还是头一次。他比较喜欢那些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隐喻,或者是拐弯抹角的试探。但一遇上这种直球,脑子里全是弯弯绕绕的钟杳直接宕机。 “嗯,你也喜欢我,”沈裕观察了他一会儿,满意一笑,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没说……”钟杳偏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你脸红了。” 钟杳立刻用手背去贴脸,透过后视镜,钟杳看见了自己的脸。 “你骗我?” “礼尚往来,算你扯平了,”沈裕淡淡道。 他就这样轻飘飘一句,带过了之前钟杳的所有隐瞒。 虽然沈裕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但他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感情的,如果你家里有个从小到大都在秀恩爱的父母,那你对爱情的理解也会早熟很多。 想起母亲来的那天,他直接在母亲气头上出柜,挨了一顿鞭子,一声不吭,最后安承樰把自己给打心疼了,一鞭子抽在在一边看戏的沈修身上,大骂他也不知道拦着点。 当时他老爹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你把用在你妈身上的心眼用在你那暗恋对象身上七成,你俩早就成了。” 对沈裕母亲这种刀子嘴豆腐心,得用苦肉计。 对钟杳这种嘴巴比蚌壳还紧的人,得适当退步。 沈裕得意地想,这回该轮到钟杳主动交代,哄一哄他了吧? 主动交代没等到,等到了钟杳的哄一哄。 脸颊一凉,有什么温软的东西一触即分。 沈裕心神大乱,差点把车开沟里。 钟杳已经施施然坐好,两只手拉着安全带:“要是敢开沟里你就完了。” 沈裕:…… 沈裕干脆把车停下,整个人往副驾驶倾斜,差点就长在钟杳身上了,脸上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怎么都掩盖不住。 “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没有,下雨了。” “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错觉吧,我怎么不知道?” “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沈裕……” “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沈裕整个人身上是盛满了还溢出来的兴奋,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笑成了一朵花。 钟杳被他开屏的行为问的忍无可忍,掰过沈裕的后脑勺拉近,两个人的脸只差那么一丝丝就要贴在一起了。 沈裕瞳孔瞬间放下,喉结上下滚动,再开口时嗓音都变沙哑了很多:“杳杳……” 钟杳却在他面前歪了歪头,呼吸擦着他的嘴唇转瞬即逝,然后他笑了一声,伸手把沈裕推回了驾驶位:“开车,我累了。” 说完,他把副驾驶的座椅放平,自己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两眼一闭,竟然真的要睡觉了。 沈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笑起来露着一口大白牙,汽车再次启动的时候,车速平稳了很多,过个坑都小心翼翼。 旁边有辆电动车一闪而过,留下了句“有病吧开这么慢。” 装睡的钟杳:…… 被骂了的沈裕:…… 你懂什么! 车晃晃悠悠开到最后,钟杳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也是,他昨晚透支了力量疗伤,一晚上没睡,又是爆炸又是开车的,实在还是有些疲惫,这么躺着躺着,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听着副驾驶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沈裕一眼又一眼地看过去,脸上是怎么也压不下来的笑容。 嘿嘿,老婆就在身边,嘿嘿…… 这样静谧的一刻,沈裕想,要是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了。 去他的怪物,去他的游戏,去他的秘密…… 沈裕都不在乎了。 只要钟杳愿意,只要他愿意,沈裕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留在我身边吧,不管你有多少秘密、不论你是什么,请赐予我,陪伴你的权利吧。 沈裕的视线从钟杳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上划过一圈,静静地看向了窗外的高楼大厦。 我可以不知道的。 第40只怪物 “叮叮叮……” 搭在床边椅子上的外套里,手机不停地响动,钟杳从被子里探出胳膊,伸长了去摸索出声的来源。 拿起不断震动地手机,钟杳脑子还有些发懵,靠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地接通了电话。 “钟哥?你终于接电话了,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就走了?我听老板说,你还是半夜走的?” 刘旺的声音在听筒那边传来,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不等钟杳说什么,他又炮仗似的往外炸:“你听说了吗,昨晚山上发生了爆炸,警察来抓了好多人……等等,这事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钟杳精神清醒了两分,按了按眉心,“嗯”了一声:“昨晚有些急事。” “哦哦,理解理解,”刘旺连连应声,已经开始在心里怀疑钟杳是什么便衣大佬了。 “还有事吗?”钟杳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发胀,精神有些恹恹的,困。 “哦哦没事了,你在睡觉吗?”刘旺随口问了一句。 “嗯……” “那你睡吧,我要去上班了,下次有空请你吃饭啊……” 那边挂断了电话,钟杳看了眼时间,居然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睡了一整天? 怎么会这么久。 钟杳正拿着手机沉思的时候,外面听到声音的沈裕敲了敲门:“醒了?我能进来吗?” “不能……”钟杳把手机一扔,靠在床上,懒洋洋地声调拖长了声音,像是在撒娇。 “哦,那我进来了,”门把手被按下,沈裕身上还穿着特别行动队的作战服,进来的时候裹挟着一阵寒风,他把一个鹅黄色的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摸钟杳的额头。 “嗯?”钟杳目露疑惑:“为什么要摸我额头?” 沈裕睨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可能有人昨天发烧,烧成一根木炭了吧。” 怪不得刚刚醒来觉得浑身都很疲软原来是发烧了。 钟杳用自己的手背贴了贴额头,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他似乎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烧?” “是啊,”沈裕的语气凉嗖嗖的:“可能是有人半夜出门,不小心偶遇爆炸、失血过多、疲劳驾驶……吧。” 钟杳摸了摸耳垂,狡辩:“没有失血过多。” “行,”沈裕伸长了手把桌子上的东西拿过来,不欲跟他争辩这些,问:“饿了吗?你昨晚昏睡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还难受吗?” “这里面是什么?”钟杳自我感觉良好,除了身体还有些疲倦、头有些胀外,一点高烧的迹象都看不出来了。 “奶油麻薯,”沈裕说:“不过你现在不能多吃,看在你可怜的份上,现在只能吃一个。” 小小一个麻薯,只有沈裕两个拇指肚大小,散发着迷人的香味,钟杳感觉肚子一阵空虚,突然好饿好饿。 “那我可以吃什么?”钟杳吃了一个小麻薯,饿了一天多的胃开始撒泼打滚,叫嚣着想吃更多东西。 “吃粥,”沈裕把剩下的麻薯装好,拎在手上:“现在起床吗?” 是该起来了,钟杳点点头,得寸进尺地问:“除了粥,还能吃别的吗?” 他不是很喜欢喝粥。 “比如?” “比如麻辣烫……” “做梦。” 钟杳:…… 钟杳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沈裕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膝盖上趴着正在咬尾巴玩的橘子,黄嘉平和夜莺都不在,看沈裕的样子,应该也是刚刚从特别行动队赶回来。 “最近很忙?”钟杳接了杯凉水,屁股刚挨到沙发上,凉水就被无情的拿走,换成了一个橘黄色的小猫保温杯:“嗯?” “我早就想说你了,”沈裕终于找到机会说一说他这个毛病:“夏天喝冰水也就算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打开窗户喝一口西北风都能肚子疼一天,你又是凉的又是冰的,能不生病吗?” 钟杳静静地听他念叨,打开保温杯,里面是生姜红糖水,尝了一口,又辣又甜,不好喝,他默默把杯子拧上,说:“热水要烧开的。” 沈裕:“???”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逆天的笑话,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啊?”。脸上的表情比他知道钟杳不吃煎鸡蛋的时候还要精彩。 “不是?”沈裕转过来,看着钟杳,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就是单纯地不想烧水?” 钟杳靠在沙发背上,头发拢在耳后,跟沈裕膝盖上的橘子一模一样:“嗯。” 沈裕:“……” 沈裕:“真不会做饭,不是懒得做?” 钟杳沉默一瞬,诚实道:“懒得做,但也确实不会做。” 好吧,破案了,这人就是自己不想动手,甚至连热水壶都不想买一个。 看着沈裕复杂的表情,钟杳挑眉,说:“怎么,后悔了?” 他就是不想做,会也不想做,不喜欢做。 “那倒没有,”沈裕起身,看见被他抱在手里的保温杯,盖子已经拧上了:“我喜欢做就行了,还有,把这个喝了。” 钟杳的嘴巴里还有火辣辣的味道,他摇头:“辣。” “你不是想吃麻辣烫吗?”沈裕勾唇一笑:“这个不辣吗?” 钟杳:…… 钟杳放下杯子,俯身去捞橘子,橘子四脚朝天被举了起来,小脸上全是懵懂,然后钟杳就站起来,说:“好吧,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 “啪——” 沈裕一掌抵在门上:“你今天别想出这个门,等着。” 说着,他进了厨房,在里面捣鼓了一阵,端出来了一盆汤。 是的,一盆。 那个盆看起来比钟杳的脑袋还大,散发着丝丝缕缕热气,钟杳的鼻子微微动了动,是鲫鱼汤。 “来,今晚喝完,”盆放下的时候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沈裕往他手里塞了个勺子:“开始吧。” 钟杳举着勺子,跟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盆面面相觑:…… 用盆子喝汤什么的,钟杳当然干不出来这种事,他起身去给自己拿了碗和汤勺,盛出来两碗,推给沈裕一碗,然后说:“不能喝太多,你妈妈没告诉你吗?” 当然告诉了,他这种大病初愈,不能喝太油腻的,安承樰写了好几张食谱,现在都被沈裕贴在了厨房的冰箱上,打算一顿换一样。 这一大锅鲫鱼汤当然不是全给钟杳喝的,其实还有没回家的夜莺和黄嘉平的份。 现在好了,等他们两个人回来,就可以喝剩的了。 清炖鲫鱼汤没什么味,沈裕只往里面撒了一点点盐,淡淡的,有股鱼肉特有的鲜美,很意外的,钟杳一连喝了两碗。 他本来没吃饭嘴里味道就淡,吃这个也刚刚好。 就连地上的橘子,也得到了一小碗鱼汤,吃得满脸都是。 沈裕看看沙发上的钟杳,又看看蹲在碗前面的橘子,好像啊,真的好像啊。 其实钟杳清醒过来之后已经没什么事了,手断了都长好了,何况区区发烧。但沈裕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恨不得把他当做月子里的媳妇儿一样伺候着。 钟杳过上了皇帝般的生活,就是家里的夜莺白眼翻得越来越频繁。 因为沈裕口中对猫毛过敏的夜莺多了一项任务,定期给橘子洗澡。 夜莺:…… 橘子是只小母猫,趴在钟杳膝盖上的时候总是翻起肚皮,伸着爪子去勾钟杳的头发,看起来乖顺温柔地不得了。 夜莺只要把它往浴室里一放,就像是摸了老虎屁股一样,橘子开始上蹿下跳,把洗漱台上的杯子撞到一片,毛上的水通通甩了夜莺一身。 夜莺:…… 谁的孩子谁养好不好?她还是个孩子呢!有没有人管管啊? 夜莺趁着沈裕做饭的时候,前去钟杳面前吹枕边风:“当初沈哥是不是说橘子他养来着?” “你看看他,现在都会推卸责任了,把橘子带回来,却扔给我养,这是什么?这是不负责任!” “他这种行为,跟生了孩子却连尿不湿都不愿意换的渣男老公有什么区别?” “夜莺……” 沈裕举着菜刀阴森森站在门边,将夜莺的告状听了个十成十。 仗着沈裕在钟杳面前翻不起什么浪花,夜莺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当面控诉:“你看看他,他还撒谎,我怎么不知道我对猫毛过敏?” “他现在拿这种小事骗你,以后就敢在外面……” “啪——” 夜莺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沈裕举举手里的刀:“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流落街头。” 夜莺捂着脑袋,一头扎进钟杳的怀里:“哥呜呜呜,他打我,我自小没爹没妈,他还打我……” 钟杳蹙眉,用指责的目光看向沈裕:“你别欺负小孩。” 沈裕:…… 沈裕咬牙。 沈裕回去做饭,把铲子抡地“哐哐”响。 夜莺从钟杳怀里抬起头来,狡黠地眨眨眼睛:“钟哥,组织里目前搜集到的所有玩家的基本信息已经发到你手机里了,你在想想,还有其他人吗?” 钟杳随意扫了两眼名单:“不在这上面,等会儿我列个名单,你们再找找看。” “要不要去黑市问问?” 黑市说的就是隐藏在暗处不愿暴露身份的玩家进行联系的一个网址,里面是论坛形式,所有人在里面都是匿名的。 “暂时不用,”钟杳指指门外:“行了,先到这里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去看看某些人,别把自己气死了。” 在厨房一直竖着耳朵的沈裕:哼! 待在沈裕家里的这两天,钟杳通过他们调查到了目前为止所有登记在册的玩家名单,几乎都是熟人。 已知博士一定是在某个团体中承担重要戏份,个人技能是替身人偶的,也是个熟人。 她代号花雾,榜单第一百二十一名。 个人技能是制作替身人偶,人偶一旦制成,原主人可以通过喂养血液的方式加深人偶与主人的联系,从而做到言语举止分毫不差,甚至通感,完全就是第二个自己。 花雾其实没有什么名气,她吊在榜单的的最后一页上,人很低调,下副本时都用人偶来代替。 钟杳他们之所以会认识她,是因为在某个副本中,花雾试图偷取钟杳的人体组织,说白了,她想练一个钟杳的替身人偶出来。 这人很喜欢伪装成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让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就会出手,得到的关于原主人的人体组织越多,替身人偶就越像本尊。 如果本尊“不小心”在提供人体组织的时候死掉了,人偶的控制权将会全权移交到花雾手里。 她靠着这个,背地里杀了不少玩家,将他们练成自己的专属人偶。 据说,她住的地方,从看门的到负责她起居的,全是人偶。 钟杳他们对花雾的了解就只有这么多,因为他们进入游戏的时间实在是不长,而花雾,据说已经在游戏里存在了十年之久。 在游戏里,同样有一群手段非常、恶贯满盈的玩家,这部分玩家有的出来后大张旗鼓宣扬被抓,更多的是隐藏在暗处,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们总结了这些人的特征,勉强找到了一些,但是更多的还是下落不明。 钟杳推测,会不会因为有些人在现实世界消失太久,家里人给办了死亡证明销户了。 饭刚吃到一半,沈裕的手机又响了,是杨景铄打来的。 杨景铄说:“沈队,赵南的嘴撬开了。” 这几天他们忙着审问赵南和那群搞非法研究的。 研究员只知道埋头做实验,拿着天价的酬劳,丝毫不在乎自己踏入了一条什么路。唯一知道一些消息的还是白胡子老头,他凭借自己的记忆画下了去过地下研所的两个玩家的面容。 至于赵南,他的嘴很严,似乎打定了在问出来什么之前他们不会对自己动手,死乞白赖地在监狱里待着,问他他就嚷嚷着叫律师。 关了三天,他们用了各种手段,沈裕差点冲进去上刑,被人拦下了。 赵南是个很关键的人,他是怎么联系上博士等人,要研究怪物与人类基因融合的药剂的? 以他的能耐,除非有人在这之间牵线搭桥,是谁呢? 一个海市首富不受宠的孙子辈,都能联系到博士,那其他人呢?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不想死和想获得超能力的人。 于是沈裕把他和之前在医院太平间抓到的那具活尸关在了一起,两人之间就隔着一道铁栏杆,活尸一伸手就能抓到缩在墙边的赵南。 这还没有一天,赵南就受不了了。 沈裕饭也不吃了,匆匆穿上外套就往外走,他一站起来,后面跟着三条尾巴:“吃你们的,我一会儿就回。” 杨景铄还在电话那边说话:“赵南说一定要见到你的人才肯说……” “让他洗干净嘴等着,”沈裕咬着一张薄饼,说:“事儿精!他还许上愿了。” 钟杳把夜莺往前一推:“带她一起。” 沈裕瞧了瞧夜莺,又看看钟杳,然后取下挂在门后的羽绒服罩在夜莺脸上,把人夹在咯吱窝底下就往外冲:“知道了。” 夜莺破口大骂:“姓沈的你放我下来!!” “没大没小……” 两个人的声音几瞬就消失在了楼道里,钟杳看看空了一半的家,招呼黄嘉平:“再吃点?” 黄嘉平:“哦,好的。” === 沈裕去见了赵南后,赵南脸色十分憔悴,皮肤里面都透着青灰色,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高强度审了这么久,还与活尸做邻居,精神能好到哪里去。 沈裕和夜莺进去后直接把执法记录仪关了(错误!!),不管耳麦里人怎么说话,他把麦取下放到桌子上,对着赵南抬了抬下巴:“有屁快放。” 赵南看着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把我交给警方?我当初分明答应了你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沈裕踢过椅子坐下,就算坐着,他也比对面的赵南高出来一整个脑袋:“合着我还得谢谢你?需要我给你磕一个吗?” 赵南被他噎地无语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先替自己默哀还是先骂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愣头青。 “五分钟,”沈裕竖起手掌:“说不出让我满意的,你就继续回去和活尸做朋友吧。” 赵南脸都绿了,让他回去继续和那个东西住在一起,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 “哦对了,”沈裕又想起来什么,笑着对他说:“不用指望赵家人来救你了,他们都等着把你大卸八块呢,除了这里,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赵南也明白这一点,他做出的那些事触动了赵家的根本利益,本来想控制住赵老爷子,挟天子以令诸侯,把赵家的股份转移到自己手里,眼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但凡走出警局一步,赵家人有的是手段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咬咬牙,赵南交代了到底是怎么联系上博士这群人,并搞非法实验的。 在他口中,是博士主动找到他的。 对方来寻求帮助,希望赵南提供资金支持,他可以帮赵南把赵老爷子做成一具只听命于赵南的傀儡。 赵南是什么人?他就是赵老爷子无数儿子之中一个的私生子而已,分家产这种事,压根就轮不到他。 但赵南又生来心比天高,不甘心自己一直居于人下,他野心勃勃,甚至连生母都能算计进去,连同那未出生的妹妹。 在他眼中,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该是他往上爬的垫脚石。 于是他答应了博士的合作,给他提供实验的地点,材料以及合作的研究员。 结果博士那个狗东西分明是利用他的资源白嫖研究,还……还给他那种药剂,当初就是冲着灭口去的,如果不是沈裕赶到,赵南被掏心也是早晚的事。 第41只怪物 赵南跟倒豆子一样把博士怎么坑骗他怎么利用他说了个彻彻底底,一副“我其实是受害人”的样子,看得沈裕胃里直犯恶心。 “你还有一分钟,”沈裕换了条腿搭着:“说不出我感兴趣的事来,你还是要回去跟活尸睡觉。” 赵南脸色变了变,咬咬牙,说:“沈队长,有些事我要是说了,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沈裕:“能啊,有我在,谁敢动你?” 坐在一边的夜莺忍不住瞥他一眼,垂下头来翻了个白眼,满嘴跑火车骗鬼呢,副本里的智慧npc都深受其害。 赵南得到这么一句承诺,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都垮了下来,他说:“我有次去实验室查看进度,听到博士跟人通话,提到了一个名字……” 他缓缓说出那个名字,然后定定地看着沈裕:“你说话算话,对吧。” 沈裕和夜莺都站了起来,三双眼睛各怀心事地对视。 …… “无组织无纪律,简直是无法无天!!” 办公室里传来庄成达的怒吼:“谁让你关执法记录仪的?赵南要是有个好歹,你等着上法庭吧。” 沈裕活动了下刚刚打人打疼的手指,说:“别吓唬我,我不吃这一套,像赵南这种渣滓,他不该死吗?再说了,我特别行动队挂在研究院名下,可不是你们军方的人。” 庄成达让他气的头疼,他在椅子上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问:“为什么打人?” 沈裕面不改色道:“他推卸责任,把自己摘成了个纯洁无瑕的乖宝宝,在老子面前卖起惨来了。” “然后呢?” “然后老子就没忍住打了他,”沈裕耸肩:“我有分寸,没打死。” 庄成达:“你……” 你没当场打死他真是菩萨心肠,明明可以给他个痛快,偏偏留了一口气。 “滚吧,”庄成达看着他这痞子的样就来气,挥手赶人。 沈裕站起来就走。 “等等……” 庄成达突然喊住他,缓缓问了句:“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吧?” 沈裕嗤笑一声:“不劳您赐教了。” 门“砰”被合上,庄成达看着门,坐回椅子里,僵着脸半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上校,”门被敲响,是赵霖的声音:“司令喊您去一趟。” “嗯,”庄成达应了一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开门出去了。 === 回家的路上,沈裕的摩托车骑得飞快,坐在后面的夜莺只得死死抓着沈裕的衣服,白眼都没力气翻了,就怕下一秒沈裕一个漂移把她扔路上了。 “沈裕,开慢点……” 夜莺的声音被急风吹成一段一段的。 沈裕没听见,来了个炫酷的漂移,“唰”一下停下了。 夜莺一头撞在沈裕的后背上,感觉鼻梁骨都要断了。沈裕你完了,我要去跟钟哥告状,你虐待孩子!!! 沈裕摘下头盔往车把上一放,回头才看见夜莺泪流满面的样子,突然挠头:“哦,忘了给你头盔。” 夜莺:……………… “算了,你自己拿,我还有事。” 夜莺就看见沈裕迈开他那大长腿,一瞬间穿过人群,进了一家甜品店。 夜莺:…… 哦,忙着给钟哥买零嘴呢。 算了,原谅你这次,不告状了。 第42只怪物 好消息,通过沈裕和钟杳几人的辛苦回想,他们大致能够确定博士的团伙里都有什么人。 坏消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会画画。 钟杳轻微脸盲,而且由于自己长得跟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上,他很少去关注别人长什么样。沈裕倒是知道,但他语言系统匮乏,支支吾吾半天只能说出来个“大小眼,看着像只老鼠”之类包含个人情绪的废话。 黄嘉平高度近视,在游戏里没有眼镜时就是个半瞎,别说看清楚人脸的详细特征了,他能看清对方鼻子在哪都不错了。 全村的希望,夜莺,不认识他们列出来的名单上的大部分人。 这些人都是很早就进游戏,排名不靠前,但是臭名昭着的玩家。在沈裕他们进游戏的时候,这群人造成的至暗时刻已经过去很多年,导致人们开始逐渐遗忘。 同时,沈裕还把赵南交代的事告诉了钟杳,问他什么看法,觉得有几分真假。 钟杳听着那个名字,看沈裕的表情不对,于是问:“这人,你认识?” 沈裕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只知道名字,没有见过真人。” 啊? “我觉得,”钟杳说:“一切皆有可能,收拾收拾,出门一趟。” “去哪?”沈裕正拿着逗猫棒陪橘子玩,有些不解地问。 “去找老朋友,”钟杳揪了揪他的卫衣帽子:“别玩了,橘子该午睡了。” 橘子趴在地上,十分配合地“喵”了一声。 沈裕一边穿衣服一边嘀嘀咕咕:“还午睡,她一天天眼睛就没睁开过,晚上在我脑袋上蹦迪,也不知道都是谁惯得……” “嘀嘀咕咕什么呢?”钟杳取下自己的围巾,开始换鞋。 “哦,我说咱们晚上吃什么?” 钟杳把围巾围在脖子上,说:“吃我惯得。” 沈裕:“啊?” 钟杳憋着笑开门出去,沈裕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钟杳分明就是听见了他的嘟囔,在这里等着笑话他呢。 沈裕追出去,挤着钟杳的肩膀走:“惯得好,惯得妙……” 他们下楼的时候,正好与打开门出来取外卖的夜莺打了个照面,夜莺头发乱糟糟的,敲了一天代码,脸都没洗,点了个外卖一打开门,就看见两位家长收拾整齐、卿卿我我的准备出门约会了。 夜莺:……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沈裕心情好,问候了她一句:“小鸟,吃饭啊?” 回应他的是夜莺“砰”一下关上的大门,沈裕碰了一鼻子灰,尴尬的四下看了看:“吃枪药了啊……” “找骂,”钟杳站在下一层楼梯上点评道。 两个人骑车转到了一条熟悉的巷子里,一摘头盔,沈裕的嘴就撅起来了:“我就说她有问题,为什么每次来问你的消息,她都说不知道,你们两个早就串通好了骗我。” 钟杳拉着他帽子上的绳子:“好了,走不走?” “你可真信任她,”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沈裕酸溜溜的声音。 你把我骗得好苦啊~ 钟杳点头:“是挺相信的。” 沈裕头顶都快喷出酸液了,如果现在下雨,那么淋过沈裕的雨就会变成酸雨(不是)。 钟杳停下脚步,伸长了手臂去抓某人的手,一开始只是牵手,没走两步,就有人自作主张地与他十指相握。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掀开帘子踏进了塔罗师的杂货店,摇响风铃后,转到后面去与她见面。 塔罗师正低头不知道在忙什么,两只眼睛都快贴到桌子上了。 沈裕骚包地一撩帘子,靠在墙上,朝着塔罗师挥挥手:“又见面了……” 塔罗师头也不抬:“除了钟杳什么都可以问……” 钟杳在一边咳嗽两声:“嗯……” 塔罗师“唰”地抬起头,有些震惊,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抓了转,视线落到了两个人交握着的手上,她朝钟杳挤眉弄眼:“呦……” 沈裕在她身侧阴恻恻出声:“你为什么朝他抛媚眼?” 塔罗师:? 塔罗师:“你脑子抽筋了吧?” 沈裕:“我看是你眼皮抽筋……” 钟杳一手一个把两人分开:“都闭嘴!” 半晌,沈裕坐在靠墙的凳子上,怀里抱着钟杳的围巾,塔罗师靠在桌子边上,手里还在“哗啦啦”地洗牌。 这是她思考时的待机动作,手里不洗牌脑子好像转不动,洗了半天,钟杳都疑心这副牌要被洗出毛边来时,她“啪”一声把牌扣在桌子上,两眼发亮,一看就是想起来了。 塔罗师说:“你们想找在游戏里待得时间最久的人对吧?” “嗯,”钟杳点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塔罗师一拍手,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沈裕瞥她一眼:“谁?你?” 塔罗师翻了个白眼,真想把沈裕的嘴缝上。她本来是个多么优雅的女人啊,一碰见沈裕就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 好贱,嘴好贱一人。 更可气的是,他嘴贱还双标,嘻嘻,受不了了。 塔罗师直接偏过身子去,只看着钟杳,在房间里指了指:“1、2、4……是不是还少了个谁?” “你是说,蝎子?”谈起正事的时候,沈裕就严肃了一些,一下就明白了塔罗师的意思:“我当年进游戏时,她就是第三……” 塔罗师笑了一声,说:“铁打的第三,流水的第一第二,啧啧啧……” “你知道蝎子具体在游戏里多久了吗?”钟杳问。 “没有人知道,”塔罗师摇头:“但是每个人都记得自己刚进游戏时,蝎子就挂在榜三上。” “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钟杳问。 塔罗师说:“她眼下在南边山区,你们速度要快,听说还有其他人也在找她。” 钟杳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们认识,给个具体位置。” “没趣,”塔罗师随手翻了张牌出来,是张魔术师,她说:“我们上次联系的时候,她在南河市淮水河附近……唔……大概是两个周之前吧,估计她没走远,你们往那边山区走走看。” “谢了,”钟杳从沈裕的手里抽回自己的围巾,说:“下次请你吃饭。” 塔罗师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可以不要麻辣烫了吗?我想吃海鲜自助。” 跟在他身后起身的沈裕:“你看我俩长得像不像海鲜自助。” “滚吧。” “哦,等等,”沈裕迈出半步,突然又退回来:“你刚刚抽的牌,问的什么?” 塔罗师一愣,她只是随手抽了一张,没想到沈裕居然还看见了,从一堆牌里把那张魔术师挑出来:“没问什么,随手抽着玩玩。” 她只是走了个神,在想这一团迷雾的突破点到底在什么地方罢了。 “你的牌,准吗?”沈裕神色异常执着,塔罗师看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没了刚刚那副拈酸吃醋的犯贱样子,认真且带着一丝严肃。 想起上次沈裕来这抽出来的那张倒吊人,塔罗师揶揄一笑:“都说了,玩玩得了,我自己都不信,你不会信了吧?” 沈裕被她一刺,心里的不安消了大半:“谁信了,神棍。” 塔罗师:“神棍只是我的副业,我主业当皇帝的,你还不快来拜见……” 钟杳掀开帘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需要我给两位准备舞台吗?” 塔罗师满脸微笑:“两位慢走……” 沈裕:“你等等我,今晚吃不吃海鲜自助?” “吃。” 塔罗师:so? 等出去了,钟杳拂了拂被寒风吹乱的头发,问:“你刚刚问她的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沈裕大哈哈道:“就是对她这个代号存疑而已,算的不准叫什么塔罗师。” 钟杳:“又不是给你起名,关心这么多做什么。” “都听你的……” 塔罗师确实不是占卜技能,她起这个代号,只是因为她过的第一个a级副本是西方宫廷副本。 在游戏里,只有实力到达一定高度后才会解锁相应的代号,有的人不满意系统给的,就会花巨额积分自己重新取,就比如沈裕这个显眼包。 那个a级本,她与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在里面待了快二十年,塔罗师一路从侍女爬到了女皇的位置上,一呼百应,却怎么也找不到通关的方式。 如果长期困在副本里出不去的话,她们就会被副本同化,变成副本怪物或者npc。 最后是塔罗师的姐姐用了秘法,打穿了相邻的两个副本的隔膜,把钟杳拉了进去,三人合力这才通关。 只是有个人再也没有回来,虽然没有留在副本,却也不算是活着了。 经常会有人误认为塔罗师是个搞辅助的法师,但其实她是召唤流的战士……自从在那个副本里获得了个人技能“塔罗牌”后,把自己在上个副本里的皇宫一整个搬了出来,每次打架就跟开动物园似的,一阵群殴。 “我还以为,你要找她占卜,”钟杳从回忆里抽身,说:“你想算什么?” 沈裕系上头盔的绳子,摇头:“现在没什么想算的了。” 所求已在身侧,他别无祈愿。 钟杳有些话没说,比如塔罗师的占卜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世间是由无数规则编织而成,有些人确实可以通过一些媒介来感知到规则的波动,提前看到模糊不清的未来。 塔罗师算是极有天赋的那种,虽然她总是说自己“业余”“不专业”,有时候并不是为了迷惑自己,而是为了让抽牌的人好受一些罢了。 想着就算是自己去问,塔罗师都不可能说什么,钟杳就放弃了,遂问起:“真的要去吃海鲜自助?” 沈裕看了看时间:“明天吧,带着家里俩小孩一起。” 钟杳点头:“那我现在要吃麻辣烫。” “麻辣烫救过你的命吗?” “……因为我刚刚看见对面有一家……而且,这么晚了,你还要做饭吗?” 沈裕一眼洞悉他的想法:“是喜欢吃麻辣烫,还是喜欢吃辣的?” 钟杳秒回:“辣的。” “那好,对面也有家火锅,去吃火锅。” “行。” 第43只怪物 回家的时候,沈裕在钟杳家门口磨磨蹭蹭,想说什么又几次张不开嘴。 钟杳自然看见了他这副别扭的姿态,装作不知道,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蝎子?” “明天,或者后天,”沈裕说:“很多人在找她,光我知道的,庄成达就想找到她,动员她加入1队。” “我觉得不太可能,”钟杳靠在门边上,双手环胸,说:“除了你这种心怀大义的人,从游戏里回来的没几个想加入你们。” “感觉你在骂我……” 钟杳摸摸他的寸头,说:“就是在骂你。” 沈裕:…… 沈裕:“那我明天打离职报告……” “逗你玩的,”钟杳被扎了下手,默默收回来了,说:“毕竟你从小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 “所以显得我傻里傻气?”沈裕接话。 他知道自己自爆身份接受上面管制时,就有很多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有说他傻的,有说他别有用心的,沈裕都知道,他不在乎,毕竟跳梁小丑罢了。只是眼下话赶巧了,听见钟杳提起,竟然万分在意起来。 “没有,”钟杳翻出他窝在脖子里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吗,隔壁王姨总是找我打听你。” “打听我什么?” “她说,你那个朋友好厉害,长得帅,还能杀怪物保护大家,这样的英雄,有对象了没有啊~” 钟杳的声音轻轻的,刻意放缓了学王姨的腔调,柔柔的,似乎要陷进人的心里面去。 “你怎么回答的?”沈裕的身体越靠越近,几乎是要与钟杳贴在一起了,他低着头,闻着钟杳头发上有一股似有若无地香味,有一点甜。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钟杳对他对视,周围安静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像他混乱的思绪一般无处安放。 沈裕微微低头,用鼻子蹭了蹭钟杳的头发,声音缱绻温柔:“唔……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想认识一下小时候的沈裕……” “有什么好认识的,”沈裕哼了一声,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德行,恹恹地说:“别跟我一起玩,会挨揍。” “不会,”钟杳说:“我长得好看,到时候哭一下,大人们就会去揍你了。” “++,”沈裕扶着他的肩膀,笑得浑身都在抖:“你……” 他和钟杳一起笑了半天,然后说:“好,到时候带着你去掏鸟蛋,去捞鱼,撬我家老头的保险柜偷他的酒……” “被发现了,就说都是我干的……” “我皮糙肉厚,抗揍,你负责蹲在一边哭,他们肯定舍不得打你。” 钟杳拍了拍身前人宽厚的胸膛,说:“嗯。” “嗯什么?” “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你被打。 “要是认识小时候的你,”钟杳说:“我给你放风,谁也抓不到你。” “好~” …… 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安静地挨了一小会儿,倾听着彼此的心跳,那么响,那么静,享受着只属于他们彼此的静谧时间。 什么都不必去担忧,思绪随着风飘得远远的,跨越了时空的长廊,仿佛真的回到了沈裕小的时候。 调皮的,精彩的。 可能是这一瞬间实在是太美好了,钟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像是踩在上,甜甜的,软软的:“沈裕……” “嗯?” “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兑现。” 沈裕开始回想,自己答应了钟杳什么事没有做到?不能吧?他怎么可能忘记与钟杳有关的事? “呃……”沈裕皱眉,埋头苦想。 钟杳伸着两根手指头,从他的肩膀做走路状,一点一点的,往下走。每点过一寸皮肤,那一点就像是着火了般,在皮肤上激起阵阵颤栗。 沈裕突然就想起来了,有些羞赧地捉住钟杳散步的手指,牢牢握在自己手心里:“不给摸。” 钟杳挑眉,稍微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对面人跟他较劲,握着不放,于是他问:“为什么?你都答应了。” 沈裕握着他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两下:“我答应的是钟尧,又不是钟杳。” “哦……” “除非,你答应我个条件,”沈裕眼珠子一转,觉得自己拿捏住了钟杳,开始贱兮兮地提要求。 “还有条件啊,”钟杳懒洋洋地往门上一靠:“好麻烦,我懒。” 沈裕的魂一下子被勾了过去:“你不想摸了吗?” 钟杳装作认真的模样,考虑了一下:“真的很软?” “放松的时候真的很软,”沈裕下意识摸了一把,验证过之后点头。 他刚摸完,就看见钟杳把头偏了过去,顺便还拉高了围巾。 “背着我干嘛呢?”沈裕伸手去拉他围巾,钟杳也没躲,围巾一拉就掉,露出下面钟杳带笑的脸。 沈裕恼怒道:“不许笑了,还摸不摸?” 钟杳连连点头:“好好好,摸摸摸。” “你好敷衍。” “……” 沈裕猛地往后窜了一大步,差点撞到身后王姨家的大门上,脸颊爆红,两只手捂着胸口:“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钟杳朝他眨眨眼,说:“去找蝎子,带上我,怎么样?” 沈裕一只手护在胸前,一只手搓着自己发烫的耳朵:“这不会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吧?” 钟杳摇头:“不是。” “这是色诱。” === “小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黄嘉平诚实道:“这是你的手。” 夜莺向下弯起嘴角,做了个鬼迷日眼的动作:“不不不,这是色诱~~~~~~” “夜!莺!!!” 沈裕忍无可忍的怒吼在后座响起,他长手往前一伸,就要去抓夜莺。夜莺在副驾驶使劲儿往前窜,还大叫着:“钟哥,你看看他。” 沈裕冷笑数声:“叫爹也不好使了,这句话就是你钟哥说的。” 他话音刚落,车里一片寂静,就连开车的黄嘉平都默默降低了一些车速,夜莺仗着自己个子小,直接缩在了座位上。 后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钟杳从一件巨大的羽绒服里把头伸出来,面上冰雪一片,但仔细看就能看见这人的耳朵是红了的。 他转头看向沈裕:“是吗?” 沈裕立刻抱头,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后脑勺上有昨晚出来找人的夜莺暴力开门后撞出来的大包,晚上都只能侧躺着睡觉,熊孩子就该吊起来打。 沈裕咳了两声:“不是,是我说的。” “小黄,”钟杳淡淡地喊了一声。 “钟哥,”黄嘉平立刻坐直了身体。 “停车。” 车子缓缓在一片荒原边上的公路上停下,车门打开两扇,有一大一小纷纷被扔下车。 车门无情关上,一喷尾气开远了。 夜莺、沈裕:……………… 沈裕怒瞪她:“都怪你,你昨晚不好好睡觉,开门干什么?!” 夜莺梗着脖子不服气:“谁知道你俩大半夜在楼道……那,那什么啊……我只是出来看看……” “那你为什么在车上还要嘲笑钟杳?” “我笑的是钟哥吗?我笑得分明是你!” “你他爹的笑老子就有理了?” “那咋了……” 虽然没养孩子,但夜莺一个胜过三个熊孩子。沈裕气了个倒仰,头一次体会到了自家老头子的心情——打死算了。 两个人顶着飞舞的尘土,在大荒地上埋头苦走,很快就不互怼了,因为风太大,一开口就吃一嘴的沙子,一起吃了沙子的两个人终于停战,开始用眼神厮杀。 往前走了三里地,车停在路边,黄嘉平正蹲在地上不知道是数蚂蚁还是干什么,钟杳也靠在车门边上。 沈裕和夜莺大喜,朝着车狂奔。 等他俩到了,沈裕眨眨狗眼:“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 夜莺疯狂点头:“我脚疼……” 沈裕:……不是?你卖惨? 钟杳看他俩一眼,说:“不是停下来等你们的,只是好像在这里发现了塔罗师所说的记号,下来看看。” 蹲在地上查看印记的黄嘉平抬头:“哥,我怎么没看见?” 钟杳拉开车门上车:“哦,那可能是被风吹走了吧,继续开吧。” 黄嘉平坐上驾驶位,看看杵在外面当杆子的两人:“啊,那个……” 钟杳重新窝好自己的窝,看了外面一眼:“等我下去请吗?” 两人大喜,抖抖头发里的沙子,兴冲冲上了车。 油门一踩,漫天黄沙飞舞在身后,车辆冲破尘土,疾驰而去。 第44只怪物 根据塔罗师给出的消息,蝎子顺着淮水河往西边山区走了,而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他们推测,蝎子之所以没有联系塔罗师,很可能是进了深山。 于是他们便不在淮水河附近停留,直接往西开,一路上天气从晴朗的大风到了阴沉沉的黑云。 他们在山脚下停下,看了看天,钟杳说:“可能会有暴雪。” 沈裕从林子里出来,摇头:“三天共发现了一个记号,比我们遇到的怪物还少。” “导航说再开二十里有个景区,咱们先在那里停一晚吧,”夜莺举着平板:“云层太厚了,估计会有暴雪,再磨蹭一会儿,咱们可以在野外当冰棍。” “先去景区吧,”沈裕说:“这个天,她应该也走不了,不差这一晚上。” “嘘——”钟杳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其余三人的动作一同停了下来,摸上了腰间的配枪,齐齐看向山林间。 冬日多雪,这里半个月前刚下了一场大雪,现在还没化完,在地面上留下了斑驳痕迹,坑坑洼洼,似乎被很多小动物踩过。 他们这次出来,沈裕是打了报告的,他们不仅是出来找人,更是因为检测部门在秦山附近检测到了异常的磁场波动,他们怀疑那里有副本与现实世界的通道口,于是派沈裕带队前来探查。 这一路上,他们也遇到了大大小小的怪物,沈裕孔雀开屏,一路冲在前面,一把长天当成了花剑在耍,钟杳甚至都没眼看。 进入秦山附近后,他们的行动就小心了很多,一来是不熟悉附近的情况,二来是,如果通道真开在这个地方,他们必须上山,并且在通道被关闭前都不能下来。 秦山是座很有名的风景区,虽然自从怪物的事情爆出来后,已经没有几个人会出来旅游了,但是景区带动附近的产业链发展,已经形成了一个完备的商业圈,这里面的人可不少。 钟杳做出噤声的手势后,率先走在前面,进了林子。 沈裕跟上去,并且让黄嘉平和夜莺在原地守着他们的装备,两个人踩着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一点点消失在了林间。 沈裕朝钟杳打眼色,想问他发现了什么,钟杳指了指对面的山壁上,用手机打字:“那里有条蛇。” 蛇? 沈裕定睛看了看,褐色的山壁上坑坑洼洼,但似乎并没有什么蛇的痕迹。 钟杳拍了张照片,给他圈出来:“衍生物。” 自从他们端掉了博士在南岭水的怪物制造工厂后,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合成怪了。 他们这一路上杀得都是真正的副本怪物,一些低级的,通通让沈裕当做了开屏的礼花。 而钟杳圈出来的这个,是一条灰褐色的蛇,是一种副本里的变色蛇,拥有跟变色龙相近的属性,会根据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身上的色彩。它现在盘踞在山上,巨大的脑袋搭在一棵松树上,正在闭目养神。 如果不是傀线一直在指引,钟杳说不定都会看花眼。 “我去偷袭,”沈裕做口型,一边轻手轻脚地往山上爬。 这么大一条蛇,完全伸展开可能有十几米长,虽说惊动它后钟杳几人不是对付不了,但总归还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他们现在是能一击击杀就不来第二次。 沈裕块头大,身手却无比灵活,也许是得益于他小时候就开始上墙爬树被家长追,练出来了。 钟杳看着沈裕往大蛇的脑袋靠过去,手里的傀线也跃跃欲试,顺着山体爬了上去。 两个人的气息隐藏得很好,沈裕一路爬到了大蛇的头顶上一块石头上,把长天取了出来。 为了速战速决,还给长天注入了能量,他站在高处,与在下面的钟杳对视一眼,钟杳点了点头。 沈裕直接暴起,助跑后直接跳下,长天竖握,两手抓着刀柄,借着惯性直直朝大蛇的脑袋上劈去。 长天刀势一出,大蛇就感知到了危险,它猛地睁眼,扭动着巨大身体就要逃跑。它刚一动,蛰伏在空气中的傀线瞬间现形,将它牢牢钉在了山上。 “砰——” 沈裕一刀落下,长天从大蛇的头顶没入,以势不可挡之力,将它脑袋切成两段,整个人从半空落下,一根傀线绕了个圈牢牢捆住他的腰身,把他往后一扯,稳稳落地。 钟杳看了看死透的大蛇,私以为沈裕是不是有什么喜欢给怪物切成两半的癖好。 大蛇死后的血撒了一地,傀线偷偷摸摸爬过去,所经之处尸体和血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这武器好,”沈裕目露羡慕之色:“还能帮打扫战场。” 钟杳勾勾手指,傀线乖乖缩回来,垂下的一截荡过来缠绕在他的尾指上,安静的不像刚刚才吃了一只怪物。 “它从游戏里吃到现实世界,”沈裕上手摸了摸傀线,指腹被烫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他说:“一直吃一直吃,会进化成什么样子?” 钟杳说:“会进化成一根特别粗的线。” 傀线:…… 要不是它没有灵识、举动都是主人的心理活动的映射,它现在就要表演一个离家出走。 “要是长天也能进化就好了,”沈裕垂涎。 钟杳:“你想让它变成一条龙?” “嗯……还是算了,”沈裕想了想:“长天已经进化到头了,很难想象还能变成什么样。” “嗯,”钟杳转身,开始往回走:“再进化,你就可以扔掉摩托车,骑着长天去上班了。” “算了,也不必如此张扬……” 骑着龙上班,那不是有病吗。 这条蛇死了之后,傀线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再预警,两个人下山跟队友汇合。 在寻找蝎子的几天,这样的小插曲数不胜数,钟杳的傀线比任何检测器都灵敏,傀线一动,沈裕就扛着刀冲上去了,堪比警队里的警犬。 越往秦山的方向走,他们就发现怪物越少,有时候车走一百多里才能碰上一个。 钟杳推测通道口可能并未完全开启,这些怪物只是从缝隙中掉落,就像当初的他们一样。如果两个世界真的产生融合“开启大门”,动静不可能如此之小。 雪下得三尺厚的时候,车艰难地开到了景区附近的一家民宿。民宿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些因为大雪被困在附近的过路客。 钟杳几人下车的时候,外面的雪一脚下去能没到脚脖子,老板打开门,裹着军大衣朝他们招手:“哎呀,出来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快点进来,外面可冷了……” 钟杳进屋,屋里烧着暖气,被冻得僵硬地四肢稍稍舒缓了一些。 民宿是一间三层别墅,客厅里的沙发上正坐着一男两女,正在喝茶。 “哎呦,虹姐,又捡到人啦?”坐在最左边的沙发上是个长相极为明艳的女子,一头波浪卷发垂在身后,笑起来的时候风情万种。 老板对她招招手:“是啊……哎?来搭把手,这个小姑娘好像有些发烧?” 虹姐一低头,看见了红着一张脸的夜莺,担忧地把手背贴在她脑门上,夜莺的脸更红了,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发烧……” 钟杳看了那个卷发女人一眼,转向看老板:“您这边是怎么收费的?” 虹姐摆摆手:“收什么费,这里歇业好几天了,”说着,她指指在一边沙发上坐在一起的一男一女,道:“前几天山上闹怪物,是这两位帮忙解决的,本来因为出了事就没有游客,不如直接关门算了……你们安心住下,等雪停了再走也不迟,留下来咱们几人做个伴。” 沈裕推开门进来,他刚刚去检查了一遍车,衣服帽子上全是雪,听见虹姐这话,先咧开嘴笑了:“那感情好啊,谢谢虹姐收留……” 虹姐笑着摆手:“都是缘分……” “沈……沈裕?” 本来坐在沙发上一直没说话的小小情侣中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一脸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海市吗?” 沈裕看他一眼,挑眉:“你谁?” 男人涨红了脸,说:“我们一起下过本……” 沈裕摆摆手:“哦,虹姐,可以借一下厨房吗?” “你会做饭?”虹姐在几人之间来回看了看,没看明白,索性回答沈裕的问题:“厨房在那边,有需要什么的可以问我。” “谢了,”沈裕脱掉自己沾满了雪的羽绒服挂在门把手上:“你们都吃了吗?” 卷发女人举手道:“我没吃……” 虹姐笑着打了她一下:“胡说,我刚看见你吃了两盒小饼干。” 卷发女人揽住她的胳膊摇了摇:“那是零食~” 钟杳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倒了杯热水,问:“这位是?” 卷发女人抱着虹姐的肩膀,笑嘻嘻道:“这是我姐,我嘛,你们可以叫我芝芝。” 虹姐在一边嗬嗬直笑。 沈裕挽起袖子做饭去了,夜莺不知为何脸红的像猴屁股,稀罕地跟进了厨房帮着做饭。 男人见沈裕没理他,有些尴尬,看向了黄嘉平:“你是飞鼠吧?我记得你也在海市特别行动队,怎么来这了?” 黄嘉平眯起眼睛看着两人:“呃,你们是?” 他女朋友看不下去了,把对象往旁边拉了拉,坐到他们身边,说:“我们是南河特别行动队4队的,来这里出任务,你们……都是吗?” 她想说大家都是玩家吗,但是碍于现场还有小谢和虹姐两个普通人在,于是只是顿了顿,如此说道。 黄嘉平挠头:“不是啊……”他钟哥不是特别行动队的啊。 “自我介绍一下,”女人说:“我叫燕子,他是朔风,我们是情侣,来这里出任务,白天刚进山排查了一圈没有发现,本来计划在傍晚离开的,但是现在……” 朔风接话道:“你们也是来调查的吗?” 钟杳放下了手里的水杯,说:“说说你们的调查进度吧。” 燕子下意识点头:“我们设置的检测台发现这里的磁场有异常波动,几次调查都没有发现异常,正准备回答报告呢,你们呢?” 说完她才意识到,刚刚只顾着在心里惊叹钟杳这张脸去了,压根没反应过来他好像不是玩家,毕竟刚刚黄嘉平都否认了。 不过……能跟着三个玩家一起出任务,那这位应该是很厉害的人吧? 燕子的心顿时放下了。 “还有几个人需要吃饭?”夜莺从厨房探出头来:“我,我哥说给大家一起做了。” 钟杳和黄嘉平都忍不住投过去一瞥: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马上从夜莺的身上下来! 最终沈裕炖了一大锅白菜猪肉粉条,实在是冬天物资有限,再加上这是虹姐家的存货,沈裕就没霍霍。 不过他还是有私心的,单独给钟杳蒸了一碗鸡蛋羹,夜莺眼睛都绿了,吃了沈裕一筷子。 钟杳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沈裕的腿:“你也是个孩子吗?” 沈裕扁嘴,不情不愿道:“锅里还有一小碗……” 夜莺欢呼着去端自己的鸡蛋羹了。 虹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你们是兄妹吗?感情真好。” 钟杳点了点头:“嗯,都是一家人。” 这顿饭虽然吃的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但是一堆人围在一起,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壁炉里还有木柴“噼里啪啦”地炸响着,竟也无比温馨。 饭后,几人合力收拾了桌子,钟杳往冰箱里放一碟咸菜的时候,看见了鸡蛋盒子下面压着的五百块钱,他还没动呢,沈裕就路过,伸手使劲儿往里面塞了塞:“咳咳……” 他怎么可能真的打算白吃白喝,但虹姐为人热情,要是直接给钱对方可能会不收。 钟杳等他塞完,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把冰箱门重新合上了。 晚上分房间的时候,虹姐说家里房间多,一人一间,钟杳说太麻烦了,他可以跟别人挤一起。 沈裕立刻站在他身后,小声问:“哪个别人?” “不打自招的别人……” 这下就连再迟钝的虹姐都看出来了哪里有问题,她迟疑地看了看胸膛贴着后背聊天的两个人,尴尬地看了眼芝芝。 芝芝笑了一声,朝她眨眨眼,搂住她的胳膊,说:“哎呀,就随他们吧,正好只收拾两间就行了,我跟小妹妹睡一间。” 说着,她伸手揪了揪夜莺的脸蛋。 夜莺被她揪得脸上起火,扭扭捏捏半天,跟着芝芝走了。 黄嘉平环视一圈:小情侣、情侣、好姐妹、虹姐和他…… 虹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眼馋了?你也找一个。” 黄嘉平臊红了脸,结巴起来:“不,不是……” “你房间在这,有事喊我就行,”虹姐不由分说,把他推到另一间房前:“加个联系方式,姐看到合适的姑娘就推给你……” 她说着说着,又想到了沈裕和钟杳,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那什么,小伙子也行……” 黄嘉平手挥出来了残影:“不,不用了,我还在上学……” 毕竟他父亲对于他找对象的宗旨就是:上学时不能谈对象。 虽说现在学是上不成了,但是对象也没有啊~ 进了房间,沈裕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看。” 钟杳挑眉:“在哪发现的?” 沈裕拉开窗帘,指了指楼下院子里的一棵秃头银杏树,说:“在那棵树旁边的狗窝上。” 钟杳看了半天才看到沈裕口中的狗窝,因为外面大雪,狗应该是已经转移到温暖的地方去了,那个木栏杆围起来的狗窝空荡荡的:“你怎么发现的?” 沈裕说:“这里是离着山最近的一家民宿,她如果来过,应该会在这里停留补给,我就在外面找了找。” 沈裕手机里的,正是塔罗师所说的“蝎子留下的记号”,一只简笔画的小蝎子。 “你觉得她现在往哪走了?” “大雪封路,”钟杳的声音定定的:“她要么返回,要么去六十公里外的镇上。” 两个人对视一眼,沈裕推推钟杳的肩膀:“你先去洗澡,我刚刚看天气预报,雪明天也不会停,我重新看一下路线。” “哦,”钟杳从行李箱里取出自己的睡衣,抱着进了浴室。 摊开的行李箱中,一半是钟杳的东西,一半是沈裕的。 …… 关灯后,沈裕还有些紧张,腿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虽然他跟钟杳盖得是两床被子,但是身侧人呼吸浅浅,一缕头发垂在枕头上,就在沈裕的眼前。 钟杳听见身后的呼吸声,说:“晚安。” 好吧,晚安。 房间太过温暖,被子也都是虹姐家自己做的,棉花很厚实暖和,大家几乎是一钻进被子,听着外面簌簌的下雪声,顷刻就陷入了睡眠。 远处的大山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抖着,压在树枝上厚厚的雪花都跟着一起震动,“唰唰”地落了满地。 雪很大,一个脚印下去,埋没半截小腿。 本该是无人区、动物冬眠的大山里,传出阵阵踩雪的声音。 “咯吱——” “咯吱——” “咯吱咯吱——” 无数成年人手掌大的雪坑出现在雪地上,很快又被大雪掩盖。 一截截像人却长满了白毛的腿穿梭在山里,踉踉跄跄着走着。看方向,他们是要下山了。 钟杳梦见有东西压在自己身上,把他压得喘不上气来,他挣扎无果,正准备想办法的时候,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拉扯感,牵动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挣开了眼睛。 “汪汪汪——” 山下有一些住户,但不多,家里养的狗突然扯着嗓子没命地叫唤起来。 钟杳被叫得有些心烦,身后的沈裕睡着后就抛却了矜持,四肢并用地把他缩在自己的怀里。 怪不得钟杳一直觉得喘不上气来,原来是有狗压着他了。 左手指尖处,傀线绵延向窗户的方向,一直在抖动,钟杳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下,下床站到窗边。 无边的夜色和雪地,在他的视野里,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外面的狗很兴奋,叫的嗓子都要破了,隐约还能听见主人呵斥地声音。 傀线在敲窗户,一副急躁地样子。 外面,有什么东西? 钟杳穿上鞋,把沈裕叫起来:“醒醒。” 沈裕睡得迷迷瞪瞪,三魂七魄都没归位,一头砸在钟杳的肩膀上:“嗯?” “出事了。”钟杳声音平静地道。 沈裕立刻抬起了头,甩甩脑袋,用手掌拍着脸:“有怪物?” 联合外界的狗叫声和在钟杳身侧一直颤动的傀线,沈裕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按上手环上的一个键,三秒后,手环开始震动。 “在哪?”沈裕穿好衣服,来到正在窗边站着的钟杳的身后。 钟杳隔着窗户,指了指对面的大山:“在那里……” “我去把其他人都叫起来,”沈裕从口袋里掏出来颗薄荷糖含着:“你放傀线去探探路吧,这个鬼天气,要是怪物来了,大家谁都走不了。” 是啊,外面的雪半米深了,不仅车走不动,他们人的行动也受限。要是一个怪物还好,钟杳和沈裕都在,不至于让它翻起什么水花。 但是……钟杳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寒风立刻就钻孔扎了进来,吹得钟杳打了个寒颤。 傀线顺着窗户缝隙落下,开始往前蔓延。 钟杳的傀线不是毫无距离限制的,他最多只能探查到自己周围八百米范围内的怪物。也就是说,从傀线预警到现在,至少有一只怪物,距离他们不到八百了。 傀线可以分化成无数条,但是单向延伸,最多八百米。钟杳要争分夺秒,先一步探查到危险究竟来自什么地方。 虹姐觉浅,狗一叫她就醒了,现在正厅安抚自己养的大黄狗。沈裕出来的时候,发现芝芝也在,她一边拍着大黄狗的头,一边玩手机。 黄嘉平他们四个特别行动队的,是被手环震起来的。燕子和朔风的手环跟他们一样,只要在附近五十米,就能接收到紧急预警。 下楼集合的时候,芝芝惊讶地从手机里抬头:“怎么了?都下来做什么?” 沈裕走到众人中间,说:“有怪物朝着这边来了,燕子、朔风和夜莺,你们三个保护虹姐他们,小黄,你跟我出去。” 朔风和燕子一起点头,燕子突然说:“等等,是不是还少了一个人?”你那男朋友呢? 沈裕说:“他有正事,你们别闲着,找地方躲起来。” 楼上,钟杳的傀线在黑暗中绞杀了一只白毛怪物,鲜血染红了大雪,钟杳能感觉到,有很多很多相同的气息,正在靠近。 第45只怪物 门一推开,鹅毛大雪被刀子似的狂风卷着涌了进来,逼得人几乎要倒退几步。 沈裕一边努力地关门,一边说:“你牵制。” 黄嘉平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枪。 他们刚推开院门出去,就看见面前的雪地上有很多凌乱的脚印,自远方而来,停在了大门口。 余光扫见斜后方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沈裕立刻抽出长天:“闪开——” 黄嘉平闪身到沈裕的身后,一枪爆头了一个从雪上爬起来的什么东西,同时身后也传来“噗嗤”地声音,长天砍入骨血之中,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砰然砸进雪地里。 “这是什么?”沈裕用刀尖挑了挑地上的脑袋,翻出来一颗沾着雪粒的毛茸茸的脑袋。 “猴子?”沈裕看了看:“白毛猿……” 黄嘉平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被他爆头的白毛猿,说:“这不是那个副本的怪物?” “嗯,”沈裕点头,白毛猿是他们曾经通关的某个副本里的怪物,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白毛猿是群居,上次在副本里,我们遇到了几百只……” 黄嘉平看着黑夜,打了个寒颤:“不会吧……” “砰——” 钟杳翻上了别墅的房顶,环顾一圈后,朝着天空中发射了一枚闪光弹。 明亮的光炸开在无尽的黑夜里,将被黑暗掩埋下的东西通通拖出来展示了个干干净净。 只见在从山脚到山上能看见的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脚印!!! 这些白毛猿长着如同新雪一样崭新的皮毛,活动在雪地里,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到它们的影子。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太多了。 闪光弹的时间很快过去,周围又重新归于黑暗,狗也不叫了,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窝里,大气不敢喘一声。 雪没停,安静的夜里,危险迫在眉睫,战斗一触即发。 钟杳手里的傀线瞬间散出去无数条,像鬼魅一样缠上一只只白毛猿,傀线所经之处,鲜血飘洒,白毛猿发出低低的吼声,皮肉被切断的声音尤其清晰。 热气腾腾的血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黄嘉平速度飞快,快得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连绵不断的枪声响起,从大山深处传来沉闷的回音。枪每响一声,就有一只白毛猿应声倒地,砸出一个深坑,然后被前赴后继涌上来的其他同类深深地踩进雪里。 沈裕手中的长天闪着金光,照亮了他周围的方寸之地,每挥出去一刀,连带着淡金色的刀气也横扫了出去,砍倒一片怪物,长天刀身微微颤动,发出清脆的嗡鸣声。沈裕手持长天,踩着几具白毛猿的尸体一跃而起,长天狠狠劈下,将试图偷袭他的白毛猿从脑袋中间砍成两瓣。 沈裕干脆利落地抽刀转身,砍掉了从耳后袭来的白毛猿的半边身子,大声喊道:“注意警戒,它们的速度更快了。” 白毛猿不属于特别高级的怪物,它们皮脆很好杀,但难就难在怎么杀。它们身形与人相近,速度极快,而且长有十分尖利的爪子,只要被它抓伤一下,直接就能看见骨头。 现在来到了现实世界的白毛猿的实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增强了。 怎么回事? 玩家出游戏后实力会有压缩,他们之前遇到的怪物也都没有很明显的能力提升,为什么这些白毛猿的的实力加强了? 难道…… 钟杳想到了什么,他朝外面的两个人喊道:“你们守在这里,我去山上看看。” 沈裕连喷到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干什么去?” “白毛猿行动目标明确,”钟杳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伸手杀掉了两只白毛猿,道:“我怀疑山上有什么东西,而且……它们实力不会无缘无故增强,我得去看看是什么原因。” “我跟你一起去……”沈裕就要转身跟他走,被钟杳推回去。 钟杳:“不行,这里需要你,我自己可以。” 说完,钟杳右手手背红光一闪,身形如轻燕般飞快地飘向远方,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脚印,他所经之处,傀线张牙舞爪,把所能触及到的白毛怪通通绞成了两截,从腰部干净地断成了两半。 看着钟杳的背影,沈裕咬咬牙,手里的长天又亮了一个度,看到白毛猿就砍,白毛猿的惨叫和刀砍在血肉上的声音连成一片。 黄嘉平在正门,沈裕去了山脚与这里的交界处。 也不知道这么多白毛猿究竟是哪里来了,密密麻麻,像是谁撒了一地的白芝麻,怎么杀都杀不完。 血流得到处都是,将小腿深的雪染得深红,地上全是凌乱的脚印和残肢断臂,很快沈裕他们的周围雪全都踩实,陷进去一块。 黄嘉平在树上停下,给自己换了个弹夹,反手看也没看就朝着别墅的玻璃射去,“砰”地一声,一只不知何时偷偷潜入的白毛猿已经爬到了别墅的窗户上,被他一枪爆头,摔在了楼下一个铁皮棚子上,发出特别大的一声响。 “老大,这些怪物太多了,”黄嘉平从树上站起来,强光手电扫了周围一圈,他身上全是汗,打湿了棉衣,被寒风一吹,有些头晕脑胀:“它们去另外几家了……” 沈裕挥刀之时,隐约能听见阵阵龙吟,被风雪吞没。他用湿透了的袖子摸了把眼皮上的血,说:“你去,我守在这里。” 黄嘉平:“你一个人行吗?” 沈裕一刀砍死三个,怒道:“你说老子行不行?还不快去。” 黄嘉平应了一声,身影骤然从树上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几百米之外的另一户人家的房顶上了。 沈裕按开耳麦,对着频道说:“夜莺做好防护,它们要进去了,你们躲好了吗?” 虹姐带着夜莺和其他两个玩家以及芝芝,躲到了别墅地下室的仓库里,虹姐一直在发抖,是芝芝握着她的手,两个人不停地安慰着对方。 夜莺在整个别墅转了一圈,紫色的粉尘从她袖中滑落,把地下室围了个结结实实。 这是她的个人技能,“失活”。 拥有生命体征的生物一旦沾染上“失活”,就会以200倍速的方式流失生命,直到生命的终结。 失活不是无敌的,它对实力比夜莺强的怪物效力减70%,只要及时弄掉这些粉尘,就不会受到持续性的掉血伤害。这个技能,无法对玩家或者普通npc生效。 夜莺回来后关紧了地下室的铁门,燕子和朔风正一前一后地把两个普通人围在自己的身后,手里握着枪。 他们属于那种最普通的玩家,实力不出众,但也不弱,能在低级副本存活,但去了高级本就是送死。两个人运气比较好,苟到了钟杳破开游戏通道回到现实世界的这一天。但因为运气或实力的不足,并没有觉醒自己的个人技能。 “它们进来了……” 夜莺站在门口往下的楼梯边缘,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低声说。 很快,凌乱的脚步声就在他们头顶上响起,伴随着的还有屋里摆件被风吹倒、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钟杳冲进山上之后,他明显的感觉到还未下山的怪物纷纷停下了脚步,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没有亮光的黑色眼珠一片空洞,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它们也确实是傀儡,据他所知,白毛猿都是听从一个“大脑”的指挥,一整个群体两百到八百不等,会生活在一起,行动由“大脑”统一控制。 也就是说,只要抓住了那只“大脑”,就能停下山下的攻势。 使用了技能“身轻如燕”后,钟杳的移动速度大大增加,他踩落树上的积雪,飞速前进。 手背处的印记开始发烫,提示着他技能快要结束了。 在钟杳进山后齐刷刷停下脚步的白毛猿们似乎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纷纷转身,四肢着地,下饺子般朝着树上的钟杳追来。 钟杳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一群白毛猿在追,前面的白毛猿也连滚带爬地朝他涌了过来,一时间地动山摇。 怎么会还有这么多…… 保守估计在山下已经杀了三四百,怎么还有这么多? 钟杳的脑袋上冒出来了细细的热汗,整个人都泛着一股激烈运动后的红晕。 傀线四面八方散出去,蹦成一条条直线,白毛猿没有脑子,只会朝着钟杳的方向拼命地追过来,在经过傀线的时候,纷纷被割断了脑袋,一时间,钟杳周围下起来了脑袋雨。 他不做多余的停留,杀出一条路后就直接往上面冲,其中一条傀线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大脑”的方向。 “身轻如燕”的效果很快结束,他从树上落下来,一下子陷入了积雪中,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这一处雪太深了,不好走,钟杳借傀线的力翻上树,看了看朝他奔过来的白毛猿,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钟杳被傀线拉着,在一棵树一棵树之间来回跳跃,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一只白毛猿站起来试图爬树的时候有些破裂——一时不知道他和底下这些到底谁才是猴子。 借着白毛猿踩出来的通道,钟杳大杀四方,神挡杀神,速通山顶,在一片密林的遮掩下,看到了一只坐在地上的白毛猿,光是坐着,就有两米多高。 钟杳看着这只白毛猿的“大脑”,逐渐停下了脚步,身后的白毛猿离他三米远,再也没有上前一步。 白毛猿挣开了黑曜石般的眼睛,歪了歪头,那张猴脸上似乎流露出来了一丝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钟杳左手傀线,右手手背上红光再次亮起,一把熟悉的刀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手心里。 那是……长天…… == “夜莺,闪开——” 燕子大叫一声,一梭子子弹擦着夜莺的头皮飞了出去,打在她身后的墙上,将两只刚刚下来的白毛猿爆头,脑浆撒了一地。 夜莺飞快一矮身,绕到朔风身后,举起手里的扳手对着长毛猿的脑袋“砰砰砰”就是好几下。 朔风看上去就狼狈了一些,他靠墙坐着,整个右边肩膀被白毛猿的爪子撕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还有几片碎肉挂在上面,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了。 芝芝捂着虹姐的脑袋,两个人缩在墙角的柜子底下,虹姐整个人冰凉一片,两只手死死抓着芝芝的胳膊,把她的胳膊抓出来了一片淤青。 白毛猿还是从地下室进来了。 虽然外面有夜莺的布置,但是架不住它们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一群死了,下一群垫上,层层叠叠,终于还是让它们撞开了本来就不结实的地下室的铁门。 通往外面的楼梯上全是白毛猿的尸体,本来就不大的地下室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也横七竖八地横着一地尸体,难闻的铁锈味充满了整个地下室。 而外面,白毛猿的低吼声渐渐减少,夜莺好像听到了沈裕的声音。 “坚持一下,我马上……” 夜莺和燕子分别被一只白毛猿缠住,夜莺还好,身子小又灵活,没有让白毛猿伤到自己,燕子却因为闪避不及时,被它一爪子捅穿了肩膀,甩飞起来撞在墙上,然后掉进一地的尸体里。 燕子只觉得两眼一黑,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她整个右半边的身子全都失去了知觉,右手也抬不起来了,她爬过去用左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枪,瞄准…… 一枪打爆了刚把爪子伸向虹姐的白毛猿的头。 她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头顶上方掀起一阵微风,她只来得及看清一道白色的影子飞快闪过。 夜莺整个人跳到白毛猿的脖子上,双腿一个用力,直接拧断了手下怪物的脖子,一抬头,心脏骤停:“小心——” 沈裕和黄嘉平也冲到了地下室的门口,但已经来不及了,以白毛猿的速度,等他们赶过去,它就已经得手了。 地下室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慢镜头,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的燕子、还骑在怪物脖子上的夜莺、刚冲下来的沈裕和黄嘉平。 来不及了。 怪物尖锐细长的爪子径直朝着虹姐的心脏位置掏去。 利爪似乎有寒光一闪而过,先是穿透了薄薄的木板,然后扎进了虹姐的外套——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在沉寂的地下室突兀地响起。 第46只怪物 怪物的爪子似乎撞到了什么金属的东西上,发出清脆地一声响。下一秒,他们就看见白毛猿整个倒飞出去,撞墙后发出一声巨大的“砰”的一下,差点砸到跑在前面的黄嘉平。 紧接着便是道寒光闪过,“噗嗤”一声,穿过白毛猿的脑袋,把它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白毛猿连挣扎一下都没来得及,那穿透它脑袋的东西突然转了一圈,将它的脑袋绞得稀碎,炸开喷射了一地。 沈裕爆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立刻后退。 离着白毛猿最近、承受了全部伤害的黄嘉平:……………… 也顾不得刚刚究竟是谁出手,他在原地呆滞地站了半秒,开始往外冲,一边冲,一边干呕。 “呕呕呕——————” 沈裕:…… 夜莺:…… 趴在他们脚底下,同样被溅了一脸但是却跑不动的燕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呕……” “你……”夜莺从怪物的脖子上下来,一脸震惊地看看虹姐,又看看慢悠悠走下来的沈裕:“沈裕……她……” 沈裕绕过一地的尸体,从地上的污秽里捡起来了一枚小小的飞刀。 他甩甩上面的血水,看见刀身上缓缓露出来一个图形,笑了一声:“很好玩吗?” 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虹姐的方向,虹姐本人刚从生死线上被拉回来,还一副吓丢了魂儿的样子,靠着芝芝,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芝芝撩了撩自己的卷发,展颜一笑:“哎呀,大名鼎鼎的one,也不过如此嘛……” 夜莺这才把在嘴边徘徊了数次的答案说出来:“芝芝,就是……蝎子,就是……” “好聪明哦小妹妹,”芝芝……哦不,是蝎子,她朝夜莺抛了个媚眼,然后把虹姐扶到一边的桌子上靠着,自己则戏谑地看向沈裕他们,开口道。 “听塔塔说,你们在找我……” “怎么样,这个见面,惊喜吗?” 惊喜? 惊喜个屁! 你在满是尸体的地下室说这种话,真的很恐怖的好吧! 附近的怪已经被杀完,他们现在没有时间傻站着寒暄、耍嘴,墙边还有个失血过多的朔风,地上有个快把自己呕晕了的燕子,别墅一层全是白毛猿的尸体,风雪源源不断地灌进来,壁炉里的火已经不知道熄灭多久了。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夜莺从他们带着的医药箱里找药给燕子包扎了一下,两个人又去查看朔风的伤势。 沈裕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上,手上不停地敲击着窗台。 蝎子把虹姐哄到房间里睡下,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呦,此情此景,one你是在悲秋伤月?” 沈裕淡淡地转过头来,眉毛一抬:“哪有你会陶冶情操,对着一地的尸体大发诗兴,好雅致,等会给你搬一具上去陪你作伴?” 蝎子在床边的高脚凳上坐下,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穿过漆黑的长发,她声音里带着调侃:“我还以为黑玫瑰走这么久,你会着急,没想到还有心情在这里怼我。” “他很强,”沈裕扫她一眼,掩饰下眼底的担忧:“我相信他。” “相信能当饭吃,”蝎子笑了一下,踢开凳子站起来:“走吧,上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沈裕没反驳,跟在后面,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多久?”蝎子微微一笑:“大概是从接到塔塔的消息,说你们在找我开始吧。” 那就是四天前。 塔罗师果然是个双面派,转头就把他们卖了。 山上的情况不比山下好多少,每走两步,就能踩到脚底下圆滚滚的东西,有的时候是一个圆圆的球,有时候是一截圆滚滚的圆柱体。 好在积雪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上山的路不算难走。 再者,钟杳一路杀上去,血迹绵延了一座山,简直是最明显不过的指路了。 两人都是游戏里的高玩,身体素质已由游戏打磨到了巅峰,在暴雪的天气里行动起来也十分迅速。 两个人似乎有心较劲,非要在上山的路上竞速,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直到他们到了山顶,看到了一片断裂的树木。 这里面有一些是被傀线切断的,横截面光滑如水。但大多数都是被暴力折断,树桩狰狞无比。 有血迹,星星点点,朝着一处洞穴绵延而去。 “我记得白毛猿是有首领的,”蝎子一边查看周围一边说:“一个大脑控制所有的白毛猿。” “嗯,”沈裕摸了摸雪地上的血液,还没有冻住,钟杳刚从这里离开不久:“看力量和痕迹,首领应该是在这里,遇到了他。” “说起来还怪可惜的,”蝎子叹气:“早知道我们会从那个该死的游戏里出来,我就该去找黑玫瑰打一架,我对他,真的超级好奇呢~” “别好奇,”沈裕硬生生地打断她:“你打不过他。” “这么自信哦?”蝎子也没当回事,起身说:“走吧,他们往前了……你在干什么?” 蝎子走了两步,却看见沈裕蹲在地上,抚摸着树上的一道凹进去的痕迹,眼睛里划过一丝不解,他收回手起身:“没什么,走吧,他们应该刚离开。” 钟杳在山顶跟白毛猿打了一架,这东西速度飞快,几乎要跑出残影,它不主动攻击钟杳,一直在闪躲。 钟杳本不想恋战,只想速战速决,但是现在看来这只白毛猿好像要逃跑,于是他收了攻势,追着白毛猿一路远去,他倒要看看这怪物要逃去什么地方。 是下山的路,到了一处洞穴旁边,白毛猿还在跑,钟杳心神一动,傀线瞬间射出,缠上了白毛猿的两条腿,一下子把它摔倒在地上。 手中雪光一闪,白毛猿的脑袋一下子被砍掉半截,骨碌碌顺着山坡掉了下去。 钟杳停下脚步,扯了扯衣领,脸色潮红,他伸手摸了摸额头—— 怎么会,这么热? 难道是发烧了? 钟杳眨眨胀痛的眼睛,定了定心神,朝着白毛猿最后逃跑的方向看去。 只见眼前天然山洞的墙壁上,用红色的痕迹画着什么东西。 第47只怪物 这是…… 钟杳看着面前墙壁上的图形,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东西,是由血画成的。 虽然看不懂图形是什么,但是钟杳知道这应该是种阵法或者图腾。 他拿出手机想拍两张照片,但他刚一靠近这个图形,钟杳只觉得胃里传来一股灼烧感,他身形晃了一下,扶着一边干净的墙壁,弓着腰试图把胃蜷起来。 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起,钟杳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控制住,蹲在角落干呕起来。 “钟杳——” 外面远远的传来沈裕的声音,也可能并不远,只是因为钟杳头晕恶心,导致耳朵里嗡鸣一片,觉得沈裕的声音离自己很遥远。 钟杳一只拳头抵着胃部,另一只手扶着墙站起来,他脸上似乎有汗,睁眼看人的时候有些重影,本来想伸手去抓沈裕的胳膊,却抓了个空,整个人身体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沈裕跑得满头是汗,刚进来就看见钟杳朝他伸了一下手,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霎时沈裕的三魂七魄都吓飞了,一个滑铲蹭到钟杳的身下,赶在人砸在地上之前把他抱进了怀里。 蝎子施施然从外面走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调戏地说道:“呦?黑玫瑰还是个病美人呢?” 沈裕没跟她说话,用脸颊贴了贴钟杳的额头,一片滚烫。 怎么又烧起来了? “杳杳?”沈裕用自己的手背去贴他的脸,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钟杳面上一片滚烫,眉头紧锁,眼皮底下的眼珠一直在转,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他身体一直这么不好吗?”蝎子打量了了一下墙上的东西,把视线转移到钟杳身上,问。 “不知道,”沈裕把人扶起来背在背上:“我的手机在口袋里,你拿出来把墙上这玩意儿拍下来。” “指使谁呢,”蝎子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还是拿出沈裕的手机,把墙上的图腾和周围的环境都拍了一下。 “你觉得这是什么东西?”蝎子把手机扔还给他,凑近了去看墙上的图形。 “图腾?阵法?”沈裕也觉得蹊跷:“你在这里……四天了,一点也没发现山上有异动?” 蝎子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只猴子如果一开始就在的话,我是瞎了才不知道吗?” 她说的是,他们每一个玩家都会对怪物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可能是在副本里与怪物打交道久了,就有一种直觉。 虽然不如钟杳傀线那么灵敏,但如果一座山上同时出现几百只怪物,就算是朔风他们这种实力比较一般的玩家也能有所感应,没道理蝎子一点也不知道。 更何况,钟杳和沈裕在傍晚也来到了这里。 也就是说,这么多的白毛猿,是在今夜的某个时间点,突然出现的。 “不管是什么东西,”沈裕说:“这东西不能留,毁掉。” 山崩石裂,一阵轰鸣过后,山洞坍塌了一半,用鲜血画在墙上的图案跟着四分五裂,淹没在黄土之下。 沈裕背着突然发起高烧的钟杳,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下走,雪似乎小了一些,温度却没降,寒风直往人领子里吹,身上的汗起了一层又干掉。脚下的红色的雪被冻住,有些打滑。 他有些着急,因为背后的身体实在是太热了,不仅如此,钟杳的呼吸声还很重,每喘一次气,沈裕的心就被揪起来一次,恨不得直接飞下去。 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山下的别墅,黄嘉平和夜莺都没睡,正一脸担忧地坐在客厅里,频频朝着外面张望着。 失血过多的朔风还在昏迷,燕子去照顾他了。虹姐则是在蝎子的安慰下,陷入了沉睡之中。 回来的这一路上,白毛猿的尸体跟晒玉米一样摊了满地。钟杳虽然昏迷了,但是他左手处的傀线却一直跃跃欲试,对着满地的白毛猿尸体垂涎欲滴。终于忍不住了,从钟杳的指尖垂下来,悄悄地爬向了地上的尸体。 “呦,”蝎子一眼就看见了,眼角一挑,伸手就要去碰:“什么东西?” “哎呦——”蝎子刚想摸,傀线就从原本软趴趴有些偷感的样子“嗖”地一下支棱了起来,鞭子一般直接抽向了蝎子的手背。 蝎子躲闪不及,被狠狠抽中,手背上立刻多了一道红痕,不一会儿就高高肿了起来。 背着钟杳的沈裕幸灾乐祸地说:“活该,让你手贱。” “它是什么?”蝎子被打了一下,却没有生气,追着看钟杳的手:“是他的个人技能吗?这根线,好像有灵智的样子?” 傀线不再搭理她,自己爬远去吃饭了。 蝎子看到接连不断消失的白毛猿尸体,脸上写满了震惊:“它,吃怪物?” “怎么?”沈裕认识傀线的时候,它就能吃怪物了,因此并不知道蝎子惊讶的点在什么地方。 蝎子看向她,一双狐狸眼里盛着鄙视,似乎很想刺沈裕两句,但是她更好奇钟杳的个人技能,于是说:“你们在游戏里究竟在做什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没有谁的个人技能是可以吞噬怪物的,”蝎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严肃:“怪物并不是游戏产生,与游戏是并存但不是寄生的关系,游戏里的道具是无法吞噬怪物的。” 那钟杳…… 两个人对视一眼,沈裕沉了声音:“万一有例外,只是你不知道呢?” 蝎子没急着反驳他,只是说:“你们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找最了解这个游戏的人吗?” 沈裕沉默。 蝎子继续道:“我在游戏里待了十三年,很少能有我都不知道的事了。” “嗯……”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只有昏睡的钟杳指尖傀线动得活泼,把满山遍野的白毛猿都吃了。 临到别墅大门的时候,蝎子突然问:“他发烧,跟个人技能吞噬了太多怪物有关系吗?” 沈裕皱眉,以前在副本的时候,他也见过钟杳的傀线吃各种怪物,他哪次不是活蹦乱跳的,虽然看着像是个身娇体弱的,其实健康得很,最起码在游戏里从来都没有生过病。 反倒是回到现实世界后,沈裕知道的光是发烧,这就已经是第二次了。 上次是夜探地下研究所,他当时受了伤。 难道说只要钟杳受伤或者能量使用过多就会发烧? 想不出个所以然,他用脚踢了两下门,告诉里面的人他回来了,对着蝎子说:“不知道,等他醒吧。” 他不确定这跟钟杳一直要掩饰的秘密有没有关系,不敢冒然开口,只能先含糊过去,等钟杳醒了问问。 夜莺来开门的时候看到睡在沈裕背上的钟杳有些惊讶,但在蝎子也跟进来的时候很快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这是怎么了?” 沈裕背着人直接上楼,一边走一边说:“没什么事的话都回去休息,我来守夜。” 蝎子靠在墙上,一脸笑容地看着沈裕背着钟杳上楼,然后又看向夜莺:“小妹妹……” 夜莺虽然被她的美色短暂地迷惑了双眼,但在知道这个美人姐姐就是大名鼎鼎的蝎子后,色心就排在了警惕之后。 “你也辛苦了,”夜莺说:“咱们都休息吧。” 说完,她转身就往楼上走,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虹姐根本没给她准备房间,她之前是跟蝎子睡一张床的。 蝎子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轻轻地笑了一声,把夜莺笑得面红耳赤,她咬了咬嘴唇,甚至想回去睡沙发。 夜莺刚一转身,肩膀就被女人的胳膊揽住了,她身材丰满凹凸有致,但并不纤细柔弱,相反的,隐藏在衣服之下的是长年累月的战斗练就出来的肌肉。 夜莺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禁锢住,她只有蝎子的肩膀高,被她夹在咯吱窝里,憋屈地小脸通红:“你……你放开我……” “害羞了?”蝎子低下头来看她,那张脸凑得极近,夜莺能看到她眼睛上的睫毛有多长,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 蝎子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夜莺的头:“逗你呢,你跟我妹妹差不多大,我很喜欢小姑娘,但不是变态。” 夜莺:…… 想来以蝎子的身手,要想真的对夜莺做什么,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再说了,他们此行出来为的就是蝎子,眼下见她有意合作,夜莺就没再多说什么,跟着蝎子上楼。 三楼的房间里,沈裕轻手轻脚地把钟杳放在地毯上,又摸了摸他的脸,还是烫。他弯腰替钟杳去掉了鞋袜,再脱了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衣服,只穿着里面一身白色的睡衣,这才把人抱到床上。 钟杳浑身都是虚汗,一直在哼唧什么,沈裕去拧了毛巾来给他擦脸,停下来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明白。 把人擦过一遍,塞进被窝里,这才关好门下楼,找找药箱。 蝎子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下来找药箱,因此早早地就把装着药的大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沈裕从里面找了退烧药,倒了热水,端着上楼。 楼上卧室里,钟杳因为又热又发汗,已经把被子踢到了一边,整个人蜷缩在墙角,似乎是在贪图墙上的一点微弱的凉意。 沈裕放下药和水,把人捞回来,试图让他恢复一点意识,最起码把药吃了。 钟杳却完全陷入了不知怎样的梦魇中,眉头紧缩,嘴唇也死死地抿在一起,都有些干燥起皮了。 沈裕伸出拇指缓缓划过他的嘴唇,感受到的是有些扎手的粗糙——已经干裂了。 他想喂钟杳喝一点水,但是死活也掰不开钟杳的嘴,定睛一看,原来这人的后槽牙也紧紧地咬着。 沈裕没有办法,取了棉签来一点点地蘸着水打湿他的嘴唇。 这么烧下去不是办法,沈裕去车里翻了翻急救箱,找到了退烧针。用体温枪测了一下钟杳额头的温度,快四十度了。 他掀开钟杳的睡衣,先是用给那一小块皮肤消了消毒,钟杳似乎是感觉到消过毒的地方凉嗖嗖的,于是把半个身体都凑了上来。 沈裕一针扎下去,药剂很快就推到底了。 钟杳皱了皱眉,没有挣扎。 沈裕忙忙碌碌折腾了半晚上,直到早上七点多,钟杳的烧才退了,沈裕累得眼冒金星,索性一边抓住钟杳的手,靠坐在地毯上,趴在钟杳的枕头旁边睡着了。 钟杳在山洞里晕过去后,就一直在做梦。 梦里,他不停地跑啊跑啊跑啊…… 好累啊…… 钟杳感觉四肢沉重无比,每一次抬起的脚步落下时似乎有万钧之力,重重地落在地上,两条腿像是绑满了沙袋,沉重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但是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 “跑……” “快跑……” “离开……他们……” “去…………” 离开谁? 去哪里? 钟杳什么也看不见,似乎只是灵魂跟随着这具肉体在动作,机械地抬腿落脚。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周围的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起来,他开始跌跌撞撞,偶尔还会被树枝划破皮肤。 周围一片阴冷,钟杳好像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啪嗒——” 他一脚踩进了冰冷刺骨的水里,那一股凉意太刺激了,从脚底板直冲脑门,钟杳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人打开塞进来了一把雪,整个人开始发抖。 钟杳缓了缓,惊讶地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他看见,自己正在一片幽暗的山谷里行走,周围全是枯死的黑色树木,但又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黑色的枯木上却开出来了白色的花,一朵朵,绵延到看不见的尽头。 钟杳低头,看见了自己的两只脚正踩在水里,水是黑的,琉璃一样,缓缓地静悄悄的不知道流向何方。 他抬起自己的脚,发现没有穿鞋,脚掌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口,有的地方已经结痂,有的地方已经坏死,还有的地方磨出来了厚厚的老茧…… 这……是他吗? 钟杳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于是他抬起手来看向自己的手掌,却先看见了一身已经污秽不堪的衣服——本来应该是白色的一套连体衣,他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好像,在博士的地下研究所里? 钟杳蹲下身来,舀起一捧黑色的水,洗了洗手。 手上的灰烬褪去后,他看见了一双青青紫紫枯瘦如柴的手掌。 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跑? 我要跑去哪里? 钟杳只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他的头好疼,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不知名的人声。 “在前面……” “他跑不远……” “抓回去……” 钟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跑了起来,这次更加踉踉跄跄,更加急促。 “在那里——” “快——” 不要—— 钟杳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失重般开始往前翻滚…… 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钟杳又看不见了。 …… 梦中荒唐一夜,钟杳醒来后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觉得浑身都在疼,从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缝里都透着钝钝的疼。 钟杳打有意识起,就没有遭过这种罪,这简直是比断胳膊断腿还要折磨人数倍。 他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因为太疼了,眼睛好疼。 但是右手的手掌处传来令他安心的温度,那只永远温热的手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通过皮肉的交接,钟杳似乎能感受到手主人的心跳。 挣开酸疼发涩的眼睛,钟杳斜着眼往右边看去,看到了一个毛刺脑袋,和沈裕的一个额头。 睡着了。 怎么睡在地上。 钟杳想摸摸他的脑袋,刚刚一动,沈裕就醒了,一睁眼满眼都是血丝:“嗯?醒了?烧退了吗?还难受吗?” 说着,他就凑上来,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钟杳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反而是有些凉,这回倒是显得沈裕的体温有些高了。 “烧退了就好,”沈裕打着哈欠爬上床,捞过枕头靠在钟杳的背后:“身上是不是很难受?” 要说难受,那是肯定的,钟杳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钝刀子杀人般的难受,本来也就还好,咬咬牙就挺过去了,等过两天应该就会彻底恢复以前的状态。 但是……难受并且强忍着的人,是最经不起心疼和关心的。 钟杳干涩的眼眶里一瞬间就泛起了水光,湿润了烧红了的眼球。他别过脸去,不愿意让沈裕看到自己这一面。 毕竟……好丢人啊。 沈裕看见了,他当做没看见,伸手轻轻地在钟杳的身上按着:“我帮你按按,一会儿吃了饭,把药吃了。” “想吃鸡蛋羹。” “吃,今天只有你的份。” 两个人在床上窝了一段时间,钟杳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精神不是很好。 他感觉自己好累啊,肉体和精神上都好累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最后一点点从枕头上滑下来,靠在沈裕的肩膀上,又睡着了。 这一次,没有再烧起来,也没有在梦魇和无厘头的梦。 什么都没有,只有安心的肩膀和身侧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钟杳被裹在被子里,怀里还抱着沈裕的衣服。 窗帘是拉上的,分不清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去拿自己的手机,在床上摸了一圈没摸到,于是放弃了。 躺了一会儿,也许是两秒,有些无聊,钟杳并不抱什么期望地喊了一声:“沈裕……” 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探进来一个脑袋,是夜莺。她摸进来,小声问了句:“哥?” 钟杳躺在床上,饿得两眼昏花:“……嗯。” “你终于醒了,”夜莺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走近问:“我去给你把窗帘拉开吗?” 钟杳“嗯”了一声:“几点了?” “下午四点半。” “雪停了吗?” “停了有两个小时了。” “蝎子呢?” 夜莺:“欸?” 钟杳又说了一遍:“芝芝。” “沈裕跟你说的?”夜莺拉开窗帘,给他倒了杯温水,问。 “猜的。” 沈裕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这些,钟杳只是单纯觉得,蝎子既然能让塔罗师告诉他们记号一事,说明她也是想要跟他们碰一碰的。 不然她走到哪在哪留个记号,不是有病吗。 也就是说,蝎子有意让钟杳他们找到自己,那就不可能一直不出现。恰好大雪封山,他们又在一家民宿里遇到了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钟杳很难不去怀疑她。 而且,他还觉得,蝎子跟虹姐的相处模式,很像玩家攻略副本好感度npc时的样子。 “我……” 夜莺刚说了一个字,钟杳喝了点热水恢复了一些力气,说:“没事,我知道你只是一时被美色迷了眼睛。” 夜莺:“……” 夜莺:“你要不要慎重考虑下你跟沈裕的关系?我严肃觉得他带坏了你。” “哦?怎么慎重考虑?” 门边传来阴恻恻的一声。 夜莺被罚蹲在门口吃饭,满脸幽怨。 沈裕就跟看不见她的眼神一样,围着钟杳团团转,蝎子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看着他们,很久没有感受到活人气息这么浓厚的人类了。 饭后他们开了个小会,互相试探交换筹码。 钟杳他们需要知道十几年来,进入游戏里时间比较长的玩家名单及游戏的一些真相。 而蝎子之所主动来求合作,是因为她想找一个人,一个……据说只在某个副本存在的npc。 她说有办法能进入到游戏里,请钟杳和沈裕帮忙定位一下副本,蝎子想见他一面。 仅此而已。 为了这个愿望,蝎子可以配合他们的行动,除了加入特别行动队。 “蝎子姐,他是你什么人?”夜莺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面子,问道。 蝎子笑得意味深长,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说:“很重要的人呢,要是找不到他,我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夜莺觉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是那双漆黑的狐狸眼里却无半分笑意。 她有种直觉,这个“很重要”,对那个人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第48只怪物 蝎子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海市,她带来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代号山羊的玩家。 一个已经不在榜单上的、老玩家。 蝎子说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对方,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山羊还活着,并且一直在副本里寻找什么。 这个游戏并不强制玩家去通关高难度的副本,如果一直通关低级本,而赚取的积分足够应付在游戏里的生活,是可以通过刷大量的低级本来应付基本生存的。 蝎子说,一开始山羊是个很高调的家伙,在游戏里拉帮结派,噱头很大,曾经很多次想要招揽她入伙。 但是蝎子讨厌他们,对方试了几次无果后,竟然想在副本里除掉她,因为蝎子知道的太多了。 不为我所用,那就去死。 但很可惜,蝎子不是一般人,当时她就是榜一,山羊拉了半个游戏的高手去s本围剿蝎子,她以一敌众,利用副本规则弄死了一大半的人,全身而退。 后来山羊和她就再也没联系过,似乎是被蝎子重创后一蹶不振,从此山羊和他的团伙就销声匿迹了。 “他们都告诉了你什么?”沈裕问。 副驾驶上,蝎子说:“他们想控制游戏,成为系统之上的存在。” 系统之上? 钟杳靠在沈裕的肩上,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阵阵微弱的疼痛虽然不至于让人十分痛苦,但很折磨人,他现在有些焦虑,头疼让他不能集中注意力思考,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一些沙哑:“他想成神?主神?” 系统是什么其实没有人知道,每一个进入游戏中的玩家,右手手背上都被打入了一个红色的圆形记号,每当玩家使用道具或者技能时,这个印记都会亮一下,因此有很多人会特意带手套把记号遮住。 系统负责玩家的个人面板数值、背包系统、道具商城以及副本载入、任务发放、结算。 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主动联系系统,系统也不会给予任何回应。 就像玩游戏时不氪就永远敲不到的客服。 所以系统究竟是什么,因为可了解的渠道有限,钟杳这些后来进入游戏的,看到的只是一个冰冷的、机械的东西。 “我进入游戏那年,”蝎子陷入了回忆,说:“系统其实是有性格的,它有些毛躁,容易跳脚,甚至可以调戏……” 蝎子说:“它就像是个……刚步入社会的孩子,有时候在过副本任务时会出错,然后着急忙慌的补救。” “它在一场场游戏中不断学习、完善、进化自己,”蝎子手指指了指头,继续道:“像一个人一样,逐渐变得完善,有情感。” “现在这个系统,是三年前突然变成这样的,”蝎子指指沈裕:“就在你进游戏前不久。”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就是一夜之间,系统突然变成了人机。” “你觉得,是山羊做的?” “猜测,”蝎子说:“除了系统突然发癫之外,也就只有山羊那个想研究明白游戏的疯子了。” 钟杳突然问:“你呢?在游戏里这么多年,你了解它吗?” 蝎子沉默一瞬,这种东西说了解也确实知道很多, 但都是表面的东西,关于系统、关于游戏,非要她说出什么绝密来的话,蝎子也是不知道的。 “我只知道,副本与现实世界是有联系的,”蝎子说:“你们过的每一个副本,都是有现实原形的,我们猜测副本是由关键boss 的记忆生成,这个boss生前的记忆越清晰、越痛苦,副本的难度等级就越高。” “你们应该知道吧,在一个副本里面待久了,是会被同化 成副本怪物的,死掉的玩家也会变成副本怪物,”蝎子指指自己:“我就差点变成过那种东西,拥有自己的记忆,甚至连技能都有,那个副本的boss试图把我驯养成它座下第一打手……” “那后来为什么没有成功?”黄嘉平听得起劲,蝎子顿了一下,他有些着急,问。 蝎子:“……因为他长得跟我的继父很像,实在是恶心到我了。” “总之,你会保留一切记忆、能力,但是脑子里有多了一条程序:我要守护这个副本。” “那么,这一道程序是什么人植入的呢?” 蝎子问出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人能回答她,毕竟谁也不知道,游戏究竟是怎么诞生的,怎么运转的,背后是什么东西在控制。 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而陷入游戏里的玩家,一个个为了生存奔波,有几个人会停下来想这种问题? 钟杳突然打破车里的沉默,说:“这是一个机会。” 钟杳道:“系统的基础代码被破坏,导致所有玩家都返回到了现实世界,现实世界开始与游戏世界融合,对于山羊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一个游戏世界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他们是趁虚了,“入”是要“入”到什么地方化去? 蝎子道:“你说的成神,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在游戏里,是有神的存在的,比如一些特殊的副本中,就是有神存在的。” 这些神,有的是野神,有的是邪神,有的是悲悯苍生的真神,蝎子不屑地笑了一声:“但这些所谓的神,都挣脱不了一个副本的束缚,算得上什么神仙。” “往大了想,”夜莺说:“游戏不就是一个巨大的副本吗,他们想在游戏里称神,跟那些副本怪物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没有吧。 怪物曾经也许是人,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都拥有同样的“妄想”。 “先不说这个了,”蝎子从一边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些零食,掏出来毫不客气的就吃:“说说你吧,黑玫瑰,你其实是个病弱美人?” 钟杳:“……” 他现在没心情开玩笑,捏了捏眉心:“昨晚在山上看到的那个图腾,拍下来了吗?” “因为图腾?”蝎子秀眉一皱:“为什么我和one没事?” “不知道……” 钟杳也许是知道的,是不是因为他跟副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就会受到这个东西的影响。 这种影响是不可逆的吗?除了这次发烧,还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钟杳放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心里一片不安。 他不知道。 沈裕问他的时候,钟杳说自己也不知道,他说不出来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害怕吗?是害怕自己也会死掉,还是害怕沈裕会知道真相? 钟杳还是选择了隐瞒,他觉得,还是不要让沈裕知道的好,以他的脾气,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你是不是上次感冒没好,”沈裕看着他沉甸甸的神色,主动道:“也就隔了两天,再加上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再烧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钟杳顺坡就下:“应该是吧,这次回去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说完,他开始查看沈裕手机里拍摄的那个用鲜血画成的图腾,说:“一般在副本里,用鲜血画的图案,主要是由两个作用,献祭和召唤。” “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上百只白毛猿,不可能是有人半夜偷偷用车运过来的,”钟杳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放大,说:“我更倾向于,这是一个召唤阵法,可以把副本里的衍生物带到现实世界。” “昨晚,有人在山顶,开启了这个召唤阵法。” “那我们现在追,还能追到人吗?”黄嘉平问。 夜莺说:“当然追不到了,人都跑一天多了,大雪压断了附近的电路,监控都没有,怎么找。” “就是,”黄嘉平犹豫了一下,说:“我感觉有些心慌,感觉要出事……” “别说——” 沈裕和夜莺齐齐出声,但黄嘉平还是顺利把后半段说出来了。 夜莺捂脸:“不是让你多说点好听的……” 黄嘉平的个人特质:乌鸦嘴的时候总是很灵,毕竟在游戏里就是这样的,只要他说自己感觉不好,那必定会出事。 蝎子同情地看了看黄嘉平一眼,摇头叹息:“你该早两年进游戏的,这样我就可以让你天天蹲在山羊家的大门口诅咒他了。” 语气听起来很遗憾的样子,看得出她是真的很想这么做了。 开到临近海市的时候,风平浪静,甚至天上都出了太阳,澄黄澄黄的,像刚腌入味的咸鸭蛋黄一样。 “钟哥,某些人还欠我们一顿海鲜自助呢?”夜莺拉拉钟杳的袖子,说。 沈裕眉毛一竖:“吃?已经被你一门板拍没了,想吃?喝西北风去吧。” 总之,他对于夜莺拍自己后脑勺一个大包而让自己的耍帅泡汤这件事耿耿于怀。 “那是什么?”钟杳本来打开窗户正在通风,却突然看见海市的方向不对劲。 几人听见后纷纷扭头顺着钟杳的视线去看,一时都有些惊讶。 在海市的上空,漆黑色的乌云低得似乎是要砸下来,将半个海市笼罩在其中。乌云之中,却有蓝紫色的光在其中闪烁。 这是什么东西? 几道蓝紫色的光闪过之后,乌云像是被一只大手撕开了一条口子,从远方的天际直直的插入地面。 像一把锋利的剑。 裂口不宽,只有窄窄地一道,却在张开“口”的一瞬间,周围的建群尽数被冲毁。 钟杳顾不上头疼了,他说:“是通道。” 是副本与现实世界的通道。 以前他们只是知道有,但是并不知道这些通道究竟都开在了什么地方,军方的无人机和侦察部队一直在全国各地寻找,几大战区甚至于国外结成同盟,共同寻找疑似裂缝的存在。 找了快一个月,几乎要把各种地方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 而现在,他们辛辛苦苦寻找的东西,就这样高调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将一片湛蓝的天空劈成了两半,中间裂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漆黑一片,顺手还摧毁了降临处的一片建筑。 “入口……” 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沈裕的手机就响了。 是东部战区总司令打来的,沈裕一接起来,对面的人先开口道:“接到附近居民的求助,已有少量怪物从其中出现。1队,你们现在需要立刻赶往缝隙处进行探查,我们的人已经到达现场,请求特别行动队支援,务必将所有怪物扼杀在缝隙面前……” “届时会有三支特种部队配合你们行动,最大撤离范围为缝隙周围十里,十里后有部队驻扎……我们会拼尽全力,守护家园,也请你们注意安全。” 通讯挂断,都不用沈裕开口说什么,黄嘉平脚底下的油门踩到底,一路朝着缝隙飚去。 蝎子靠在椅背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刚跟着你们出来,就要干活啊?沈裕是吧,沈队,给点报酬?” 沈裕想起来什么,伸手问钟杳要手机,钟杳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做什么?” 沈裕说:“我想要刘旺的联系方式。” “嗯?” “想问问他,上次如此鲜美的橘子是在什么地方买的,我们可以再买一些,算是送给某些人的报酬。” 蝎子也只是随口开玩笑,毕竟她同意了帮忙,也提出了要求……但是,谁能拒绝白嫖的橘子呢? 于是蝎子说:“橘子好啊,我最喜欢吃橘子了。” 钟杳:…… 你不知道,那个橘子究竟有多酸! 但是! 谁也别想逃过! 于是钟杳就给刘旺发去了询问的消息。 快到裂缝周围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密集的枪声。刚刚沈司令说,部队的人已经到达目的地,跟怪物交上火了。 沈裕看向钟杳,等所有人都下车后,他问:“你要下去吗?” 钟杳点头:“去吧。” 是不是普通人已经不重要了,被政、府注意到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呀,现在已经被一群别的疯子惦记上了。 最起码,博士那个变态是非常非常惦记他的。 与其龟缩起来东躲西藏,不如大大方方站出来,谁不服气,他打一顿就是了。 这样想着,钟杳打开车门下车,并且对着沈裕说:“好了,现在我是你在游戏里认识的蓝颜了。” 沈裕塞给他一把枪:“你先不要使用技能,等这里结束后,我带你去医院查一下。” 钟杳接过枪,点头:“走吧。” 第49只怪物 “吼……” 一只棕黄色狮子从裂缝中一跃而出,直奔着底下的活人。 它的上半个身体刚刚露出来,子弹就跟不要钱一样倾泻而出。在不远处的楼房中,一架架枪对准着那个细长的缝隙,露头就射击。 但是这只狮子明显不是能被子弹杀死的怪物,它抖抖身上的鬃毛,张开大嘴朝天吼了一声。 子弹打在它身上,就像没入了一团棉花之中,连一丝血花都不曾溅起来。 负责正面攻击的一支小队顶着狮子巨大的压力,不肯后后退半步,队长在激烈的枪声中竭力大喊:“特别行动队的人呢!还没来吗?” 队员一边委身躲过狮子巨大的脚掌,一边说:“2队正在出任务,3队已经到了,沈队他们也在来的路上了。” “队长,我们快顶不住了,”另一个队员被巨大的狮子脚掌拍下来的碎石砸中了头,满脸都是血:“我们的子弹对它不管用……” “换炸药……” 枪声停止了一瞬,紧接着响起来的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天上飞的无人机、地面上发射的火箭筒,通通朝着狮子的方向袭击而去。 “砰……” “砰砰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在这样的弹药轰炸下,明显的看到狮子的动作停滞了一会儿,队长觉得有戏,让加大火力。 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狮子又恢复了活力,朝着四周攻击而去。 倒塌的楼房、噼里啪啦闪着火花的电线,它似乎对这个地方很好奇,一直这里拍一下,那里拍一下。 它并没有被激发凶性,打在身上的弹药无关痛痒,它还以为地上的小人在跟它玩闹。 但是它的玩闹,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说,那是灭顶之灾。 1队剩下的几个队员是特种部队出身,也都没有“特殊能力”傍身,因此也十分吃力。 一只狮子而已,就快穷尽他们的手段了,那之后呢?这个缝隙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他们不知道。 但是更要命的来了,那条缝隙在吐出来了一只刀枪不入的狮子后,又缓缓撑大,从里面吐出来了一团黑色的不明物质。 那个东西普一落地,地面上就散发出剧烈的腥臭味,水泥地被腐蚀地“滋啦滋啦”响,子弹打在它的身上,如同没入水中。 这是一滩?什么东西? 这个像一团液体一样的东西在地上蠕动着,看不见它的眼睛,也看不见它的嘴巴,它似乎真的只是一滩有颜色的水。 但是它却远比那只没有脑子的狮子可怕多了,黑色液体爬上车顶、爬上高楼,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长长地黑色痕迹,冒着黑色的烟。 烟雾被人吸入,顿觉头晕脑胀。 “队长……这东西,是不是有毒?” “我怎么看见了三个队长?……” 黑色液体的目标很明确:吞噬。 吞噬它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东西,建筑、交通工具、弹药,亦或是活人。 “不行,这个打不了,”队长咬咬牙,下命令道:“大壮你带着其余人先撤,我垫后……” “队长……” “听从命令,我很快跟上!” 听到队长这么说,其余的队员立刻听从命令,迅速从现场撤离。 队长看了眼趴在对面建筑上的怪物,还有一只正在四处溜达的狮子。 不能退。 最起码,要撑到1队的人来。 2队正在侧面消灭怪物,他们分身乏术,只能祈求沈裕等人的返回。 队长摸了摸自己的配枪,整理了一下领子,然后毅然决然地留在了原地,举枪射击。 枪声再次响起,打在黑色液体身上,液体似乎抬起了“头”,也许不是头,因为只有一个漆黑的普通泥浆般的触角。 它发现队长了,它朝他来了。 队长咬着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炸药。 它“站”了起来,如同一块幕布,盖在队长的眼前,他什么都看不了了,队长心如擂鼓,怀里握着炸药的手已经微微出汗。 它扑过来了。 再拖延一点时间吧! 手指勾上拉环,这个是实验室的最新研究成果,想研究出来对付怪物的,目前只在被抓住的一些低级怪物身上实验过,有一些作用。 希望这个,可以拖延一些时间吧。 他闭上眼睛,微微颤抖的手指触碰到拉环,拉开的的过程似乎很漫长,他感觉一辈子都在眼前过去了。 “让让,先别急着死,”耳后突然传来一声爆喝,说话很难听,但队长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动听的话了。 “后退,”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后一拉,接着他就看到一截长发飘扬而过,自己飞速后退,一直到最后面的队友身边才停下。 “队长……” 队长愣愣地看着前面疾驰而去的两人,他们并肩而行,一高一矮,身影逆着光,直直地朝着两只怪物的方向去了。 那个又高又壮的是沈裕,那个头发到肩膀的男的又是谁? “他……” “哇……” 队长刚想说跟在沈裕身边的男人是谁时,一道红色的影子追着前面的两个人也穿了过去。 那明显是个女人,红衣,卷发,路过这群兵蛋子的时候,还停下来朝着他们抛了个飞吻。 “那是谁?” “她好漂亮……” “哇……” 蝎子有意炫技,直接踩着倒塌的楼房,如同一只鹰一样在高空落下,红衣招展,像天边的夕阳。 夕阳手中寒光闪闪,一变二,二变三……眨眼间就是一个巨大的银色圆球,那是由无数把飞刀组成的圆球。 霎那间,飞刀散开,像雨一样落下,发出“嗖嗖嗖”的声音。 这可真的是——天上下刀子了。 这些薄如蝉翼的飞刀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狮子那炸药都炸不穿的皮肤,没入狮子的血肉里。 这只让部队头疼的狮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原地维持着跃起的姿势,炸成了一团血雾。 地面上的人目瞪口呆。 钟杳眼疾手快地拉着沈裕的胳膊后退差点一脚踩在地上的黑色不明液体上。 血雾洒落,钟杳完美闪开。 “这是什么,沼泽?”沈裕看着面前的黑色怪物,说:“这东西用刀砍吗?” 黏糊糊的,怎么想都砍不断吧。 沈裕抽出长天,擦刀的时候看了钟杳一眼,钟杳不明所以:“去试试啊。” 沈裕:…… 你一点也不心虚吗? 沈裕提起长天,踏步上前,翻转手腕轻飘飘地挥出去一刀。 刀势落在黑色怪物身上,很顺利地将它一分为二。 “什么感觉?”钟杳问。 沈裕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像切了一块果冻。” 很快,那被刀劈开的地方又缓缓蠕动到了一起,开始融合。 “哦,还好,”钟杳看了眼,说:“我还以为它会像蚯蚓一样,砍一刀,变成两只。” 两只黏糊糊的怪物,实在是有些恶心。 “夜莺呢?”沈裕四处找了找,夜莺的技能说不定正好克制这种生命力异常顽强的东西。 “她和小黄去另一边帮忙了,”钟杳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看向沈裕:“我来。” “太招摇了,”沈裕说:“傀线一出,谁不知道你就是黑玫瑰,到时候你的小秘密可就瞒不住了。” 钟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眼下又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于是他说:“那你有没有兴趣知道,我的第一个秘密?” 沈裕面上不显,实则耳朵高高竖起来,嘴硬道:“没关系的,我知不知道的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哦,还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十分明显的阴阳怪气。 遇到这种弯弯绕绕,钟杳也从沈裕那学到了一些经验,那就是:闭嘴别解释,直接做! 于是钟杳朝着黑色怪物的方向伸出手来,五指微微张开,说:“看好了。” 沈裕的狗眼立刻瞪大。 只见在那只洁明白如玉的手掌中,逐渐聚起起来了两簇明黄色的光源。 起先只是点点星光,半秒后,一条半米粗的火舌直接从钟杳的掌心中喷涌而出,宛如一条火龙般,在半空中蜿蜒向前,径直舔舐上了那一滩黑色的不明液体。 火很大、很亮,如同一条晚霞,却又是致命的武器。 黑色的液体很怕火,它不断地扭动挣扎,想要逃离火焰的范围,但它跑到哪里,火舌就追到哪里。 沈裕先是有一瞬间的震惊,然后立刻看向钟杳的脑门,一边小声说:“行了行了,死透了,快收了神通吧。” “如何?”钟杳朝他挑挑眉。 沈裕立刻把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担忧中又带着一丝不满:“你之前为什么高烧的原因还没找到,不是不让你再用技能了,你怎么不听话?” 他的语气已经很委婉了,要是换了别人,沈裕顶多说一句“不活了就离我远点死”之类的话。 钟杳却觉得自己的高烧与使用技能没有什么关系,他甚至以为上次是个意外,不应该并起来一起作为他生病原因的调查。 “没事,”钟杳说:“我们过去看看裂缝。” “真没事?” 钟杳点点头:“我感觉自己好像好一些了。” “回去再跟你算账,”沈裕这么说着,嘴上语气很强硬,估计到时候又要求着钟杳跟自己一起去医院了。 看得出钟杳并不喜欢医院,那他可以带钟杳去找自己的母亲。 蝎子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留下句:“别秀了,先干正事。” 沈裕委屈:他秀什么了? 但身边的钟杳已经先他一步往前走了。 === 看着前线传来的卫星视频,会议室里是几大战区和国外的一些战区司令及负责人。 这是出现在世界上的第一条缝隙,华国立刻就联系到了几大国家,密切关注着那里的动向。 在长桌的另一端,庄成达指着一闪而过的蝎子问:“她是谁?” 赵霖讪笑两声:“玩家吧。” 庄成达:…… 当他智障? 赵霖被他看得后背一凉,还是老实交代道:“她长得很像那代号蝎子的玩家……” “蝎子……第三名,”庄成达若有所思。 恰好镜头在沈裕和钟杳的身上一闪而过,沈裕正一脸担忧地把手贴在钟杳的额头上,两个人的互动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了各国重要领导人的面前——全球直播。 而当事人本人,并不知道。 庄成达眯了眯眼睛;“长发,钟尧,小赵,他是沈裕身边的那个男人。” 赵霖看着大屏幕上的钟杳,有些疑惑,黑玫瑰的技能众所周知……这火? 看着赵霖疑惑的表情,庄成达以为他在疑惑钟尧的身份,就没有再追问,而是跳过了这个话题,看着前面座位上的沈修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修也没想到,在这么紧张激烈的时候,还能再直播里看到自家那倒霉儿子跟他男朋友调情。 沈修看着钟杳的那张脸,心里骂了一句:还真他娘的让这臭小子追上了,瞧瞧人家那通身的气度、得体的举止……沈裕啊沈裕,你真的有福啊! 钟杳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和沈裕的互动已经被直播了出去,他与沈裕、蝎子三人逐渐靠近裂缝。 裂缝附近罡风不断,每一道都如同刀子般割在身上,罡风附近的建筑都被粉碎,可见这东西的厉害。 “这算是副本和现实的通道?”蝎子皱眉:“怎么堵上?” “不知道,”沈裕吐出来被吹进嘴里的枯草,说:“暂时先守在附近吧。” 在两个人都没看到的角度,钟杳身上的能量场稍微减弱了一些,他悄悄把手伸进距离缝隙最近的罡风里。 霎时间就被割出来了无数条血痕。 好锋利。 傀线悄悄落到地上,顺着缝隙试图爬进去,前进了不远,傀线却触碰到了一层什么东西,停滞不前。 不对,这是一条未完全开通的通道。 先前出现的怪物,应该是缝隙生成的时候,被卷进来侥幸没有死亡的。 “暂时不用担心,”钟杳收回傀线,顺便甩了甩手上的血藏进袖子里:“这是个半成熟通道,最起码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会完全成形,我们现在回去想办法。” 虽然不知道钟杳是怎么探查出来的,沈裕是无条件相信他了,于是看向蝎子。 蝎子摆摆手:“你俩先走吧,我再看一会儿,有发现联系。” “注意安全。” 第50只怪物 沈裕带着1队留在了缝隙的大部队里,因为他的到来,2、3小队顺利转到别的地方执行任务,特种部队留下一支跟着随机应变。 钟杳和蝎子下车的时候,一群人明里暗里地把目光投向了他们,带着或是羡慕或是崇拜。 他们进帐篷的时候,还能听见旁边的电视里正热血沸腾地报道着这次袭击事件,主持人的声音十分亢奋,他说怪物被击退,人类又胜了一场,而人类将会永不服输……之类的话。 钟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只是媒体都在大肆报道这次的事件以来鼓舞人心,就连这些战斗在前线的战士,也都一个个用充满了希望的眼神看着他们。 在怪物横行的时代,他们这群身负异能的人,就是所有人的救世主。 可是,他们真的是救世主吗? 钟杳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尤其是看到普通人脸上洋溢着希望的光芒时,他就觉得不对劲。 太过了。 大家的情绪,太过激动了。 进去里面,沈司令等人都在,没有别的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这道缝隙,你们有什么办法补上吗?”沈修问。 沈裕说:“暂时没有办法,但我们最多有一个月的时间去研究它,我们随时待命。” 沈修点头,看向桌子另一侧的研究人员,为首的白发奶奶扶了扶眼镜,说:“出现裂缝后,海市的磁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我们需要靠近裂缝放置检测仪器,到时候还需要沈队帮忙。” 沈裕点了点头,然后又说:“这次的秦山调查中,我们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把手机里拍摄的图案投放到前面的投影仪上,用血画成的一个原形,像两条蛇首尾衔接着,里面填充着一些看不到的符文:“有图腾、符咒或者阵法方面的研究专家吗啊?”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跟周围的人讨论了一下,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这种东西涉及到神学宗教,他们这里没有人有这方面的研究。 沈修突然说:“华国研究神学的团队有两支,一为学术研究,正在京城大学担任教授,立刻把图腾发给她一份……还有一个,研究院那边我会亲自联系。” 对于一些神秘现象,华国并没有一棍子全部打死,虽然对外宣称这都是迷信都是假的,但是还是专门成立了一个神秘部门来研究这个,毕竟任何的传说都不是空穴来风,更何况还是神秘学这种很普及的东西。 这个神秘部门就是研究院,也就是目前特别行动队归属的地方。一个专门研究神秘现象的研究院与身负超能力的玩家,谁说不匹配呢。 钟杳看着沈裕眼睛往左下方看了一下,他在回忆?沈裕认识这个研究院的人?那会跟他进入游戏之前出的任务有关系吗? 沈裕其实是个并不能太憋得住事情的人,钟杳一问,他就噼里啪啦地开始说了,但唯有这件事,沈裕的嘴巴结实得匪夷所思。 钟杳站在沈裕的身后,右手无意识地摸着左手的中指——那是他傀线待着的地方。一般来说,只要钟杳开始摸手指,代表他想动手了。 沈裕本来还在回忆,眼神一瞟,看到了钟杳正在揉搓中指关节的举动,他悄悄往后探了探手,安抚性地拍拍钟杳的身体。 钟杳低头,看着沈裕伸过来的手在自己胸口前轻轻碰了碰,于是把自己的双手背到身后去了。 不想让我动手? 那我要是动手的话不让你知道不就行了。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大家激烈的讨论着怎么布置缝隙周围,才能做到实时监控它的动向。 白发奶奶叫容简,是一位硕果累累的物理学家,现在已经八十多岁,还依然奔赴在研究的前线。 她提出建议,先在缝隙周围放置检测仪器,观察缝隙附近的能量场变化,看看能不能寻找到缝隙开启的规律,从而寻找到克制的方法。 其余作战人员依旧24小时巡逻在缝隙附近,每一个时段的巡逻小队都有一名玩家跟随,及时发现危险、降低伤亡。 庄成达最后询问了钟杳和蝎子的个人意愿,问他们要不要加入特别行动队或者军方的编队,为和平出一份力。 钟杳自是不会答应,蝎子也二话没说就拒绝了。 蝎子也知道,最近一直有人在找她,表面上的目的是用来牵制沈裕这头独狼,但这些人的话不能只看表面意思,这个叫庄成达的不只是为了这点勾心斗角,至于他到底想干什么,蝎子没兴趣知道。 她只是说:“我是为了他来的,”说着伸手一指钟杳,继续道:“诸位也不必担心,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殊途同归,不加入特别行动队自然有我们的理由,只要他和沈队还在一天,我当然也是不遗余力,帮助杀怪物啊~” 她就差直接说“我跟沈裕是一伙的”了。 要想留下蝎子和钟杳这两个战力,不管你是愿不愿意,都得把沈裕“供”起来。毕竟那个叫“钟尧”的人是沈队的恋人,大名鼎鼎地榜三也是站在“钟尧”这边的。 庄成达看了蝎子一会儿,没说什么。 赵霖一直跟在庄成达身边,虽然不知道庄成达知不知道自己经常“撒点小谎”,但他似乎对自己十分信任,大部分的事都会在他面前谈论。 但是最近,庄成达经常独自一人出去,赵霖没有被允许跟着,他不擅长跟踪,就更加不知道对方都去了什么地方。 接下来的三天,大家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缝隙里也又出来了几次怪物,但等级不高,有夜莺在一边看着,在保证人员安全的前提下,让一些普通人战士练练手。 毕竟他们一时半会也阻止不了通道被打开,照这个趋势下去,玩家总有顾及不到的一天,普通人终究还是要学会自保。 这几天的媒体一边报道特别行动队又杀了几只怪物,一边进行一些面对怪物时的应急措施。 这天,沈裕值晚班,没有回来,钟杳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盯着他在窃窃私语。 以他的耳力,自然很轻易就听见了那群人在讨论什么。 “谁说的?” “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 “玩家……” 玩家? 钟杳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对。 之前公开怪物的时候,选择了隐瞒特别行动队成员的身份来历,神智对外宣称是什么“特异功能者”。 能理解这种做法,怪物的突然出现已经让普通民众的世界观收到了巨大的冲击,要是告诉他们,世界上还存在一个恐怖游戏,这些怪物是从游戏里出来的…… 钟杳之前就不赞同这种做法,他觉得一直隐藏玩家身份其是在埋雷,如果这个消息是官方自己爆出来的倒也罢,怕的就是现在这种局面。 一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散播出来的消息,事无巨细的讲述了游戏、副本和玩家之间的“羁绊”。 虽然那个帖子在发出来后没多久就被删了,但是图片已经被转载出去,就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普通人在看了那个帖子时候恍然大悟。 原来,怪物是这群玩家带来的。 原来,他们本可以不必承受这些痛苦。 而这群玩家,现在却享受着众人的崇拜和敬仰,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他们被欺骗了。 虽然大多数的玩家心中并不是这么想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欺骗是事实吧。 怪物是你们带来的吧? 因为怪物袭击,社会已经全面停摆,大家闲在家里,本来就恐慌不安的情绪一瞬间就被点燃了。 “钟哥,”赵霖路过的时候,看着钟杳正在看墙上的新闻,新闻直播的时候,已经有数不清多少失去理智的人冲入直播镜头,对着玩家破口大骂。 赵霖过来的时候,新闻里刚好冲过来一个男人,周围的保安已经把他摁倒在地上,他依旧扬起脖子,撕心裂肺的大喊。 “你们怎么不去死啊——” “既然都死了,那就老老实实待在那个破游戏里,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你们了——” 虽然他很快被拖出镜头,但高昂的声音隔着老远还是清晰地传进了话筒,主持人尴尬一笑,笑容也有些勉强。 她虽然只是一个主持人,但这些人失去理智时攻击不到远在前线的玩家,就会把怒火发泄在他们这些人身上。 钟杳正在喝一碗小米粥,闻言只是抬起头来对他点点头,似乎没听见电视里刚刚的骂声一样,神色如常:“有事?” 赵霖捏捏耳朵,在他对面坐下,说:“那个,世界上有八十多亿人,所以就会显得……这种人有些多,你别放在心上。” 钟杳点头:“我没放在心上……他有说错什么吗?” 赵霖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有说错什么吗? 这场灾难,确确实实是他们带来的。而罪魁祸首,正坐在这里喝粥。 可是世界各地,还有几户人家能安安稳稳的吃一顿饭? 钟杳昨晚背着所有人又去了一趟缝隙附近,他承认自己有些心急了,他想尽快找到解决方法。 但是一无所获。 熬了个通宵,起床时又听见这些话,钟杳都提不起什么心情来做出反应了。 “外面来了好多人……”突然有小士兵进来说道。 这个驻扎点目前话语权最大的是沈裕和赵霖,沈裕巡查还没回来,他们自然就来找赵霖了。 赵霖起身:“我去看看。” “等等我,”钟杳把碗放下,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赵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 那句“外面来了好多人”一点也不夸张,在他们驻扎的帐篷外,乌泱泱挤了快三百多人。 这些人拉着横幅,举着喇叭,群情激奋。 在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赵霖和钟杳后,情绪更加激动了。 “是玩家吗……” “你们怎么还不去死……” “你们把怪物带到这个和平的世界上,你们是全人类的公敌……”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激动的人群被在外面站岗的人死死拦住,这群人开始对他们拳打脚踢,嘴里骂着什么“人类的叛徒”之类的话。 “那个叫沈裕的呢?之前不是还挺威风的吗,让他出来回话……” “对,叫沈裕出来……” “听说他在那个游戏里杀了不少人,这种恶贯满盈的杀人犯,怎么配宣传自己是大英雄的……” “玩家都是杀人犯……” “玩家都是杀人犯!!!” “叫沈裕出来!!” “缩头乌龟沈裕,滚出来!!” 目前公布在公众视野里的玩家,被扒出来姓名和清晰个人资料只有沈裕一个人。当然也有前期官方有意以他作为噱头去吸引人们眼球、鼓舞士气的原因。 现在他玩家的身份一暴露,他之前杀的怪物、救的人就全都不做数了。 因为他应该“赎罪”。 沈裕被“剥夺”了英雄的名号,成为“罪人”,也仅仅是在一夜之间。 “沈裕……” 外面的人找到了可以集火的对象,纷纷大喊起沈裕的名字,大有沈裕不出去他们就在这里不走了的意思。 赵霖也拿了个喇叭出去,劝说外面激动的人群:“大家,大家安静,听我说两句——” 人群安静了一瞬。 赵霖见缝插针,飞速地说道:“这里还在怪物的攻击范围,你们想找的人目前正在前线战斗。这里太危险了,你们先回去,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人群窸窸窣窣地讨论了一会儿,似乎有退却之意,只是大家互相看看,等着有人先走。 这时候,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 “别听他们的,”这个声音说:“他们肯定回去商量怎么敷衍我们,他们跟玩家是一伙的!” 钟杳本来站在后面靠着墙,眼睛在人群里搜寻什么,听见这一声,他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一下,大声说:“那边那个穿蓝色衣服带黑帽子男人。” 他的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立刻就有人挤进去去抓钟杳口中的那个男人。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一部分人开始试图护着这个蓝衣服男人,一部分人一边大骂“侵害人权”一边对着前去抓人的士兵推搡。 眼看局面要一发不可收拾时,大地突然颤动了一下。 很明显的上下起伏了一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了举动,茫然地看向四周。 地震了? “快看那边——” 有人大喊一声,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条细长的缝隙里,伸出来了一一根巨大的石柱子,石柱子砸在地面上,发出震天响。 “怪物,是怪物……”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人群开始恐慌,有人转身就跑。 身后的赵霖举着喇叭喊得嗓子都哑了:“不要乱跑,不要乱跑!!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不要乱跑!!!” 没有人听他的,钟杳上前两步,拔出他腰间的配枪。 “砰砰砰——” 钟杳朝天连续放了三枪,混乱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忐忑地看着钟杳。 钟杳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不算大,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安静。” 可能是他身上的气场太强大了,人群竟一时鸦雀无声,纷纷停下脚步,在士兵的引导下暂时安顿在附近。 而那个蓝色衣服的男人已经被抓了起来,押到了钟杳的面前。 钟杳眼睛里的紫色光芒一闪而过,低头看向一脸不服的蓝衣服男人:“谁指使你来的?” 男人冷笑一声,不屑道:“这种事还需要指使?我们是在为普通人发声,我们是人类的先锋队,我们就是要揭露你们这种人的真面目……你们这些人类的叛徒,你们为什么不能在游戏里老老实实待着?为什么要出来祸害我们?!!!” “啪嗒——” 冰凉的机械物体抵在了男人的额头,面前是一只白皙的手,食指正轻轻勾在扳机上。 钟杳脸上没有没有表情,显得清冷非常,浑身上下似乎少了一丝人气,他说:“谁指使的。” 男人根本不信钟杳会开枪,他虽然浑身都在抖,却依旧不肯松口:“你们敢威胁我?你也是玩家吧,这么熟练,是在游戏里杀了多少人?你这种人就该进监狱……不,你们就不该回来,你们为什么不死在游戏里?” 钟杳道:“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枪口轻轻在男人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看上去只是轻轻地一砰,其实这一下暗含了精神攻击,男人立刻痛苦呻吟起来,蜷在地上打滚惨叫。 “钟先生……” 押人进来的士兵皱起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您,您对他做了什么?” 他们是不能对普通民众出手并且动用私刑的,刚刚钟杳拿枪指着男人脑袋的时候他就想说了,但是钟杳的脸色莫名有些可怕,他没敢吱声。 “死不了,”钟杳单手拎起他的衣领,往外走去。 而缝隙附近,已经有枪炮声传来了。 那个缝隙被撑开,两根巨大的石柱子立在大地上,然后从缝隙里缓缓伸出来了第三根石柱子。 缩在外面来讨伐的人们惊恐地望向缝隙的方向,看着一架架无人机坠落,一颗颗弹药被投下。 直到第三根石柱子伸出来,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不是石柱子,那是一个有二十多米高的石巨人。 居然从缝隙里艰难地把自己挤出来,挥手像拍苍蝇一样打落了一片无人机。爆炸落在他的身上,只有碎土扑簌簌地落下。 怎么打? 钟杳把男人按在门上,掰起他的脸让他看向缝隙的方向。 就在炸药和子弹对石巨人不起作用的时候,几架直升机冒险靠近,舱门一开,从里面跳出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沈裕身上附着一层金光,像一把利刃一样直直坠下。 紧随其后的夜莺、黄嘉平等人借力一跳,直接落到了巨人的肩膀上。 石巨人实在是太大了,这几个人落在上面,像一群小蚂蚁。 小蚂蚁爆发出光芒。 黄嘉平背着夜莺,一边躲避石巨人的攻击和晃动,一边围着它的身体转圈,夜莺的“失活”不要命地往下撒,因为能力使用过多,她的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 沈裕单枪匹马落在石巨人的脑袋上,长天一挥就是一道漂亮的金色弧线,消掉了巨人的半层头盖骨。 蝎子手里飞刀转的飞快,她从地面攻击,飞刀没入石巨人粗大的腿中,发出难听的“吱吱”声。 像在钻洞。 石巨人也没有干站着被他们打,它抬起自己的两条胳膊,像是木偶一样,“咔咔”两声,胳膊转了个圈,黄嘉平猝不及防差点掉下去,还好他速度够快,千钧一发之际借力跳到了石巨人的肩膀上。 地面不断震动,石巨人抬起巨大的脚掌,想要踩死在地面的蝎子和一众作战人员,它甚至还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在半空中的飞机,飞机“砰”一声就炸了,黄嘉平的技能瞬间发动,赶在爆炸前半秒拽着两个飞行员落到石巨人的肩膀上。 沈裕在他的头顶站不稳,石巨人一直左右摇晃,试图把爬在自己身上的蚂蚁摔下去。 夜莺他们的耳麦突然响了一声,传来钟杳的声音:“让沈裕搞点大的。”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钟杳会这么说,但是当队友的默契已经让他们无条件相信队友的判断。 先做,以后再解释也不迟。 沈裕听到后,他把长天竖着插在石巨人的脑门里,石巨人似乎是能感觉到疼痛,开始剧烈的甩动脑袋。沈裕不得不抓住长天维持自己的身体不被甩出去。 长天没入其中,一缕金光顺着沈裕的手往里面注入。 这一招沈裕之前用过,杀下水道的卵子母体时,他就是这样把刀气打入卵中,从里面将她四分五裂。 当初夜莺还笑他,因为孔雀开屏把母体炸了个稀巴烂。 现在,沈裕注入的能量更多了。 一道淡金色的虚影从沈裕的身上升起来,盘旋在空中。 很浅淡的一道影子,只要一眼,没有华国人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龙?” “那是龙?” 沈裕身上浮现出一个金龙的图腾,逐渐升空放大,虽然金光浅浅,但是足以所有人都能够看清楚了。 沈裕抽刀,旋身抓住龙的尾巴,那道虚影对于沈裕来说是有实体的,龙尾巴一甩,沈裕瞬间被甩在龙头上。 他手中长天光芒夺目,一刀劈下如长虹贯日,金龙随着这一刀一同没入石巨人的身体中。 石巨人似乎变成了一个太阳,瞬身上下都开始散发出刺眼的光芒,离得近的一些人低下了头,躲避这刺目的光。 “快快,咱们下去——” 黄嘉平胳膊上挂着一串人,几乎是狼抢着落到了地面上,落地后就迅速寻找掩体。 下一秒,石巨人整个像爆浆丸子一样炸开,碎石漫天飞舞,下雨般砸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沈裕裹挟着金光,从半空中缓缓落地,手腕翻转,长天瞬间消失,重新变成了他手腕上的一个图形。 第51只怪物 沈裕的金龙一出,方圆几十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他后来那石破天惊的一刀。 围在基地这边会闹事的人也都张大了嘴巴看着那边,直到金光消失,石巨人也被消灭,他们都不能缓过神来。 钟杳能感觉到手底下的人身体一僵,视线仓皇移开,语气里都带了一些心虚:“怪物是你们带来的,你们不去杀难道我们去杀?” “但被讨伐的不该是特别行动队的人,”钟杳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而你,更是不配。” 说着,他掰着男人的下巴让他看向缝隙的方向:“我不是军方的人,我也不是特别行动队的人……” 钟杳说这句的话时候,声音特意控制地很小,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他说:“我没有道德感,你再惹我生气,我就把你丢进缝隙里,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害怕,但也只是仅此而已。因为他在这样一个和平的国家出生、长大,他享受性别特权,估计这辈子都没收到过什么大挫折。在他的观念里,只要是国家的人,就不可能会杀人,因为他可是公民啊,他又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但钟杳说到做到,打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起,他就拖着男人的领子往外走,其余人想上前说什么,看到钟杳的神色后又讪讪地停住了脚步。 那个男人到底跟钟杳说了什么?怎么能把人气成这样? 他们也只是犹豫,但没有真的上前阻止,说白了,他们也觉得钟杳不会真的对这个男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毕竟,用刑是非法的,这个人只是煽动言论,没犯什么大罪。 赵霖急的喇叭一扔,追着钟杳就出去了。 还看,再看那人真死了。 不要质疑高玩的杀心啊!!! 走了两步,钟杳回头看着追在自己身后的赵霖:“回去。” 赵霖欲言又止:“那个,你真的要杀他?” 男人眼看有人来为自己求情,嘴巴也硬气了很多,就像刚刚一路上又骂又嚎叫的人不是他一样:“就是,你这是犯法你知道吗,你要是杀了我,你也要被枪毙。” “枪毙?”钟杳轻轻地重复着他的话,唇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看得男人后背一凉。 “我只是杀了跟怪物站在一边、试图煽动群众情绪的普通人而已,”钟杳缓缓道:“而我是个玩家,我有特异功能,留着我在,我可以杀怪物,你呢?留下你,你能做什么?” 就算钟杳今天杀了他,自会有人为他粉饰太平,毕竟这个特殊时候,任何一个站在人类这边的玩家都是十分宝贵的,现在妥协,战后再慢慢算账,甚至可能功过相抵,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男人慌了,这次是真真切切的慌了,因为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小白脸,不是在威胁、恐吓他,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的。 钟杳重新往前走,一边云淡风轻地继续道:“放心,我不杀你。” “……啊,啊?”男人茫然抬头。 钟杳说:“我会把你放在缝隙附近,”说着,他指着那条巨大的裂缝,看上去竟有些期待:“缝隙附近的罡风会把你撕碎,你会尸骨无存。一个不听话的人类,擅自闯入军事禁区,最后被缝隙所杀,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我说,我都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饶了我,我不,我不……” 男人甚至连钟杳是怎么移动地都没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们就站在了一片废墟里,面前是来回走动治疗伤员的战士,对面还站着他们今天的重点讨伐对象——沈裕。 沈裕他们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冷不丁看见钟杳,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你怎么来了?” “他是?”沈裕两步跳下高高的废墟,衣服上沾着一点血迹,身上全是弹药燃烧后的味道。 钟杳摇头:“不重要……” “救救我,他要杀了我,救救我……”男人突然猛地扑向沈裕的方向,跪下就开始大哭:“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救救我,别让他杀我……啊——” 他刚想爬过去抓住沈裕的裤腿,背后传来一股大力,然后整个人就被钟杳一脚踩在了地上,脸颊与地面上的碎石亲密接触,顿时擦出一片血痕:“你在向谁求救?” 男人哭得眼神红肿,再加上沈裕脸上有两道黑灰,朝着钟杳奔过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明媚的笑,他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这就他们今天的讨伐对象:玩家沈裕。 “你,你是……” “上路吧,”钟杳用地上捡起来的棍子勾住他的衣服,把人从地上挑起来。 “我说了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指使的我,”男人大叫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我认罪,我认罪还不行吗?你难道不想知道是什么人在后背做的这些吗?” “不用你说,”钟杳淡淡道:“等你死了,我们会想办法查看你此生的所有经历,该知道的,我们都会知道。” “不,你不能杀我,我……我……” “是个女人,大概有一米六,带着黑色的帽子,是她让我来讨要说法的,她,她给了我三万块钱,我,我全都可以上缴……” 沈裕本来来一脸茫然,直到他的手机震动了下,看到了消息推送。 【震惊!!特别行动队的秘密曝光,他们竟然是导致怪物出现的罪魁祸首!!】 沈裕皱眉,抬手点进了社交软件。 各种词条和标题层出不穷,舆论已经吵翻了天,原本被奉为神明一般的玩家跌落神坛,成了人人喊打的罪人。 沈裕一言不发地关上手机,上前两步蹲下,他身材高大,就算是在男人面前蹲下来,也显得巨大无比。沈裕伸出带着作战手套的手钳住对方的下巴:“还有呢?” 比起钟杳面上总是冷淡地表情,让人分不出喜怒,面前这位沈队长,他的好恶十分外放,此时一脸凶气,居高临下看下来的时候,男人一度以为他会直接掐断自己的脖子。 “没……没了……” “撒谎,”站在一边的钟杳突然出声,他重复一遍:“你撒谎。” 男人眼珠子剧烈晃动了几下,被识破的一瞬间慌了心神:“我不敢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钟杳又拖着他往缝隙的方向走:“没关系,我一会儿就可以知道了。” 越是靠近缝隙,那股罡风所带来的压迫感就越强,男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但拎着自己的钟杳却神色如常。 直到身体感受到一阵剧痛,周围凌厉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开了他的衣服,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口子。 新鲜的血液流到地上,男人吓得都不会说话了,他感觉有一只手从衣领上移开,缓慢地放在了他的头顶。 一股寒气从头顶倾斜而下,头皮一阵阵地发麻,脑子似乎跟着转不动了。 但是下意识的,他开了口,说:“他们想让我煽动群众情绪,激怒玩家,然后被抓起来或者杀死……” “继续。” “我,他们抓了我的女儿……” 一旦开了头,他就再也憋不住了,全盘托出:“他们抓了我的女儿,用她威胁我,要是我不照做的话,他们就要把我的女儿喂给怪物……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他又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带领群众发起游街示威什么的,其实他从未想过。虽然心里是怨恨玩家,但实际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如讨好玩家以求得更多的庇佑机会。 钟杳问:“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吗?” “在我家里,”男人道:“他们在,在我家里养了一只怪物,我被他们赶出来的时候,那只怪物被他们关到了主卧里,你是玩家对不对,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家里就她一个人在家,我不知道那群畜生会不会伤害她,她才十六岁啊,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 钟杳并没有被他打动到,相反,他觉得有些恶心。现在男人说的是真话,但是也不全都是真的。 毕竟,跑出来的不一定会死,但留下的,大概率是活不了的。 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女儿,现在还要来扮演慈父的角色,为的不过是求钟杳放过他,这样的嘴脸,应该也在那群人面前展现过一次了。 自从知道博士也在那群人之中时,钟杳就对那个神秘组织没有什么期待了。 “是啊,她才十六岁,”钟杳说:“你把她扔下的时候,一定非常庆幸吧。庆幸那群人相信了你口中的父女亲情,是不是?” 男人:…… 男人:“不……” 钟杳朝他亮出来了手机,上面是赵霖发过来的调查资料,被调查人:李建树。 上面事无巨细地标注了李建树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能调查到的事情,比如小学偷鸡摸狗、初中打架斗殴,高中霸凌同学,然后被退学做了小混混。 他的父母被他气死,老婆是花言巧语骗来的,最后被他打跑,留下了个尚在襁褓里的女婴。 他不是什么慈父,不是为了女儿的安危愿意来牺牲自己的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明明已经做出了女儿死换他生的决定,还要来这里骂一场,演一出戏,即发泄了心里的怒火,又可以不用承担责任,还会被这群玩家保护起来。 李建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完美,到时候他就以受害者的身份被留在基地——现在这种时候,没有比基地里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至于女儿?那个贱人生的小贱人,他养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报恩了。 钟杳把他从缝隙附近拉出来,放到一边的地上:“我改变主意了,你不用死了。” 李建树抬头看他,钟杳的脸逆着光,蒙上了一层昏暗:“祝你好运。” 看着钟杳逐渐离开的背影,李建树爬起来就往他的方向狂奔,这个玩家,居然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要是怪物来了,他简直就是送上门的点心。 他不想死。 跑,他现在跑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快跑…… 李建树越跑越远,甚至眼前都已经出现了驻扎部队的身影,他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救——” “呃——” 一声呼救戛然而止,李建树觉得自己快得要飞起来了,周围的风景飞速移动,他从来没有飞得这样快过,要……得救了吗? 可是,为什么前面的基地,离他越来越远了? 李建树讷讷低头,看到了自己胸口处一截漆黑的爪子。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爪子,从他的胸口捅入,贯穿了胸口到小腹的位置。 疼痛一瞬间袭来—— 李建树的后背,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他一寸寸回头,对上了一只漆黑的复眼,似乎从那只比自己脑袋都大的复眼里,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那东西张开口器,露出埋在深处的尖牙,逐渐靠近。 近到,李建树能闻到里面的臭味。 大口张开,狠狠咬下,它选择先吃掉小点心的上半部分。 就在这只蜻蜓咬到男人脑袋的一瞬间,一根傀线眨眼而至。 “噗通——” “噗通——” 两声重物掉落的声音同时响起,蜻蜓的脑袋圆滚滚地砸在了地上,绿色的血喷出来,将黄色的呃地面染成了绿色。 另一声,是李建树摔在地上的声音。 钟杳的傀线收回来,身侧只站着沈裕一个人,沈裕上前用长天给蜻蜓补了几刀,还剥开它的肚子查看里面有没有虫卵,挨个消灭干净这才放心。 他看看地上已经被吓得精神失常的人,又看看钟杳:“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杀了他。” “杀了他,你要怎么办?”钟杳接过沈裕递过来的酒精湿巾擦手:“给我找借口糊弄那群人吗?” “也许不用,”沈裕说:“我还可以跟你一起走,走去你觉得舒适的地方,去你不会觉得被束缚的地方。” 即使是回到游戏里。 “麻烦,”钟杳说。 钟杳不是人,他的脑中没有作为人刻在骨子里的一些枷锁,他会演戏也会装,但这不代表侵犯到他在乎的事情后,这些一扯就碎的链子还能锁住他。 杀一个人也许并不麻烦,但沈裕会跑前跑后做许多额外的事情,沈裕身上是有枷锁的,那写在他基因的东西,一朝一夕不能轻易改变。 他不愿沈裕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为难。 沈裕接过他擦完手的湿巾放进口袋里,抬手拉住李建树的胳膊,李建树眼神呆滞,俨然是已经没有神智了,他软得像一滩烂泥,得亏沈裕手劲大,一路上拖着他走。 怎么来的,又怎么送了回去。 此时基地前面的人群已经被疏散了,赵霖拿着喇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把暴动地人劝了回去。 沈裕路过他的时候,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当官的潜质。” 赵霖:“谢……谢谢啊……” 是在夸他吧?是在夸他吧? 赵霖长了一副老实憨厚的国字脸,确实很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赵霖看着两人远走,眼神往下一移,看到了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行的李建树,顿时大惊失色:“不是,等等,真杀了?” 沈裕点点头:“真傻了。” 赵霖只觉得头晕目眩,扶着墙站稳,苦大仇深:“不是,这,杀了?你们怎么还带回来了?” 既然已经杀了,就去缝隙附近毁尸灭迹啊!带回来算什么?算挑衅吗? 沈裕觉得莫名其妙:“只是傻了而已,为什么不能带回来?” 精神高度紧绷的赵霖这才听清楚,沈裕说的是“傻了”,不是“杀了”,他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吓死我了,那,他这是怎么弄得?” 沈裕把人往地上一扔,说:“差点被怪物吃了。” 赵霖:…… 怪不得人都吓丢了魂,那这人,还能再好起来吗? 沈裕说:“先关起来,缝隙最近逐渐趋于稳定,一天只吐两只怪物,今天的额度已经够了,我出去一趟,你去问问容教授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 “哦,哦……”赵霖点头,带着不能自理的李建树走了。 “你要一起?”钟杳打算去一下李建树的家里,他把李建树拖到缝隙处的时候,沈裕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自然也都知道了。 “嗯,”沈裕开始脱掉身上沾血的衣服,点头:“两个人还快一点,结束后,你跟我去医院。” “还去医院啊……”钟杳有些不愿意:“我病好了。” “嗯,好了,”沈裕压根不听,脱掉自己的t恤后随手拧了个毛巾草草擦了一下身体,说:“我的检查时间也到了,你陪我一起,行吗?” 钟杳看向他:“你的检查?你身体怎么了?” 打他们相逢这么久,沈裕生龙活虎一顿恨不得吃八碗,怎么还要检查身体? 沈裕开始脱裤子,腰带碰撞的声音在狭小的帐篷里响起,他毫不在意道:“例行检查罢了,没什么事。” 说着,他“唰”一下把裤子脱了。 钟杳木着一张脸从沈裕的帐篷里出来,独自往外走。 刚把李建树抬去医院,赵霖路过这里去容教授的研究所,就看见钟杳一个人出来了,不由得问:“不是说要跟沈队一起去吗?” 钟杳快步走过:“让他跟裤子一起去吧。” 赵霖:??? 沈裕快速换上昨晚刚洗的裤子,还没干透,有些潮湿地贴在腿上,一边系腰带一边掀开帘子追了出来:“哎不是,等等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赵霖:? 他想到了某个可能,把自己臊得脸通红。 不是吧沈队,这么几分钟,你,你难道还想…… 要是沈裕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高低要喊一声“冤枉啊”,毕竟他真的只是脱顺手了,又赶着去李建树家里,就没多想什么。 没想到钟杳看着不声不响还会调戏自己,其实脸皮居然这么薄,只是脱个裤子裤子而已,又没有…… 嗯……露出来了。 那咋了。 迟早都要看见的。 沈狗追在后面,狗尾巴翘着。 两个人根据资料找到了李建树的家,这是一片老小区,破旧程度比钟杳租的那里还要高两个等级。 地面坑坑洼洼露出底下的黄泥,楼下的垃圾桶满到溢出来了,酸臭味平等的攻击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沈裕从前面楼梯往上走,钟杳则绕到前面,打算从阳台往里面进。 傀线蠢蠢欲动,说明怪物还在这里。 但是那个孩子和那群凶手……就不一定了…… 楼道里也都是烟头,转角处的玻璃早就碎了,露着大洞。 沈裕拾级而上,先是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我们是居委会的。”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与此同时,钟杳也借助傀线翻到了他家的阳台边上,一只脚踩在隔壁凸出来的一块窗台上,一只脚踩在空调外挂机上。 他伸手握住外面锈迹斑斑地防盗窗,两手一掰,防盗窗就这么被他掰断,随手扔下了楼。 听到这里有声音,隔壁邻居水灵灵地探出来了一个脑袋,正要出声,钟杳对着他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手伸进去打开窗户,轻巧地跳了进去。 邻居:?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臭味,钟杳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他先用傀线把窗户封住,探出一根去打开了门,沈裕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 没有人。 客厅没有、厨房没有,那么就只剩下一间卧室。 那股淡淡的臭味就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沈裕拉了拉钟杳的肩膀,说:“我来。” 沈裕手放在门把手上,往下一按,“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他缓缓往里面推。 卧室里的窗户开着,把窗帘吹得高高扬起,沈裕看见,在窗帘的前面,有什么东西在摇摇晃晃的。 门彻底被打开了。 半具身体被吊在窗帘上面的铁杆子上,一截麻绳穿过了两只苍白的胳膊,嘴巴用胶布封死。 地上,有一只半狗半猪的生物正趴在窗户边上,试图跳起来够它的食物。 “草他大爷!” 长天被扔出,将那只怪物砍成两半后,深深地插入了墙里。 钟杳接住从门板上飘下来的一张纸条,上面用血写着。 “亲爱的001,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第52只怪物 沈裕把女孩的身体放下来,不 不知道已经失去生命体征多久了,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她身上已经没有血液了,快干瘪成了一张皮。 这个家里没有她的卧室,钟杳找了一圈,在沙发上发现了一些睡觉的痕迹,在地上发现了一个枕头。 钟杳看着沉默的沈裕,说:“博士来过。” “嗯,”沈裕为她合上双眼,转头看着钟杳:“有什么发现吗?” 钟杳手里的纸条被攥地皱巴巴的,“001”这三个数字给他一种窒息感,一股从肉体上传出来的颤栗。 “怎么了?”沈裕见他脸色不好,起身过来摸摸他的额头:“又发烧了?” 钟杳缓缓摇头,内心挣扎了一下,然后把握成拳头的掌心放在沈裕的手里,眼神低垂:“沈裕……” 他抓得很紧,以至于沈裕的手腕处传来钝钝得疼痛,掌心被放上了什么东西,但钟杳一直抓着他的手,那双如潭水一般幽深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沈裕的错觉,他觉得,钟杳眼珠的黑色,好像比刚刚见面的时候淡了一些。 游戏里的钟杳也不全然都是紫色的眼睛,他是黑紫掺半,紫色更多一些,如同诡异的深渊,诱人深入。 钟杳眼睫毛颤了颤,问:“你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我时的场景吗?” “记得,”沈裕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天气晴朗,清澈的河水里倒映着蓝天白云,河底的水草根根分明——这是白天的河,而到了晚上,这里就会爬出无数水鬼,将一个个玩家拖入水中。 钟杳就是在副本玩家快死绝了的时候,从上游飘下来的。 他双目紧闭,两手交叉合于胸前,整个人宛如一尊玉石般的雕像一样,缓缓飘了过来。 黄嘉平甚至怀疑过他是水鬼中的色鬼,毕竟他的皮囊实在是太过优异显眼。 “我当时,是什么样子的?”钟杳神色认真,以前他不问,是觉得没有必要,来路 是什么并不重要,他只要选择好自己的归处即可。但是现在,博士似乎与他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所谓的“001”实验体和博士在游戏里做的实验,都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钟杳抽到了一点头绪,但是又觉得这里面少了一些什么,少了一些很关键的东西。 沈裕说:“什么样子?穿着白衣,长发,睡在水里。” 钟杳追问:“身上呢?有没有伤口?” “没有,”沈裕说得肯定,当初把钟杳打捞上来的时候,他就仔仔细细检查过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确定了他是人不是怪物,这才敢带在身边的。沈裕可以百分之一万的确定,当初钟杳的身上,连一道划痕都没有。 没有划痕,一点伤都没有…… 很奇怪。 “怎么了?”沈裕歪了歪头,又问。 钟杳只觉得脑子有些乱,他松开手心,沾了一丝细汗的纸条终于还是落到了沈裕的掌心里:“我不知道。” 沈裕半信半疑地垂头,把被揉搓成了一团的纸条打开,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001?什么意思?” 他抬头,眉心微皱:“他说得……是你?” 今天只有他们两个来到了这里,既是“礼物”,必然有送出去的人选,他跟博士没有什么交集,也就是挖过眼睛的交情,但是……钟杳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代码?编号?”沈裕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纸,甚至连上面的字都是打印上去的,根本无从查询:“你……” 他骤然想起了什么。 博士,一个致力于搞非法实验的人。 001,疑似代号或编码…… 特意留给钟杳的…… “博士,”沈裕缓缓出声:“你的秘密,与他有关,对吗?” 钟杳沉默,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记忆不全。” 从被沈裕捞上来起,钟杳就是没有记忆的。后来关于“钟尧”的记忆,都是一些午夜梦回的碎片,零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些记忆有些是与家人相处的时光、有些是自己的经历,偶尔有闪过副本里的怪物,光怪陆离的碎片里,只有一点点与博士有关。 一个戴着口罩的中年男人,把针扎进了他的脖子里,液体是冰的。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不是他……”沈裕看看躺在沙发上死不瞑目的小女孩,再看看抿唇不言的钟杳:“是不是他,也……” 是不是他,也把你当做实验品,就像当初,在那个地下研究所的实验体一样…… 那个实验体,因为高度异化,在研究所崩塌前,沈裕亲手去解决了他。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而如今要告诉他,钟杳也曾经受过那种非人的折磨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眼见沈裕的眼睛都红了,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发抖,看着比钟杳自己还要生气,他上前摸摸狗头:“先别急,我觉得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情,但我现在想不起来。” “可是!”可是博士那个王八蛋!对你的伤害,是真实的吧!!! 钟杳说:“等我们抓到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沈裕也知道在这里生气是无能之举,他心疼地快要死了,恨不得立刻穿越到认识钟杳之前,最好是穿到博士小时候,直接拧断博士的脖子…… 而一想到曾经他只是戳瞎了博士的两只眼睛,把人从眼皮子地下放跑了,沈裕就无比后悔,面对这种恶人,他怎么能手下留情!! “不是你的错,”钟杳的手掌贴在他的背上,缓缓上下抚摸,顺着沈裕激动的情绪:“没关系的,下次见到博士,就是他的死期。” “我要把他,砍成一截!一截!的!” === 沈裕报了警,让警察来处理李建树女儿的尸体,顺便联系一下女孩还有没有亲人,将遗体送还。 出来的时候,街上起了寒风,倒是没有下雪,风像谁的拳头一样,平等锤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出来的匆忙,钟杳没有戴围巾,整张脸被冻得通红,沈裕更惨一些,他裤子本来就没干,被冷风一吹,直接冻得梆硬,像是穿了纸片子在身上。 他又很急,想着要先把钟杳送回家,走路的步伐就控制不住的迈开很大。钟杳在一边提醒:“你裤子冻得太硬了,再走快一些,就碎了。” 在大街上被冻裂裤子,怎么想都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 容教授发了一些研究成果给沈裕看,沈裕看不明白,就塞给了钟杳,两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公交上,互相挨着取暖。 “她说,”钟杳快速地扫了一遍文件,道:“找了了一些缝隙开启的规律,你看这里,这是磁场的变化……” “磁场的强弱与出现怪物的强弱成正相关,”钟杳拉到后一页上:“她们找到了一些干扰方法,打算明天试一下,验证一下研究结果。” “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沈裕搓了搓手,然后用搓热的掌心去握住钟杳冰凉的手。 “嗯,你明天要去守着吗?”钟杳熄灭手机,看向他。 “暂时不用,”沈裕说:“希望他们习惯没有我存在的时候,应对各种怪物。” 毕竟沈裕只有一个,他不可能永远都能及时出现。 “今天不想去医院,”钟杳突然说:“我想回家。” “行,回家。” 最近很忙,橘子又被寄养在隔壁王姨家里了,有时候钟杳会很愧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居然让这么小的橘子寄养在别人家里。 但是一打开门,就看见橘子耀武扬威地骑在王姨家那只泰迪的头顶上,胡子上还有刚刚喝的牛奶的白色痕迹。 短短几天的功夫,橘子竟然胖了一圈。 好吧,也没有钟杳脑补的那么可怜。 王姨开门把他们放进去的时候,橘子直接飞扑进了钟杳的怀里,王姨笑着说:“小姑娘挺想你的,一到晚上就贴着门喵喵叫,我打开门,她就蹲在你家门口,哦呦呦,那个招人稀罕啊……” 钟杳摸着橘子油光水滑的毛,说:“还是多亏了王姨,我们俩工作忙,实在有些对不起她。” 沈裕没有跟进来,默默地站在楼道里。 王姨往外看了一眼,扯了扯钟杳的袖子:“外面那个,是不是网上最近很多的那个,什么玩家?” 王姨虽然是个独居老人,但是十分的爱赶潮流,她甚至还追星打投,因此知道网上的那点事也不足为奇。 钟杳点点头:“他……” “小伙子,”王姨朝门外的沈裕招招手:“站在门外干什么,进来坐,王姨我啊,今天擀了鸡蛋面条,你俩来的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沈裕有些手足无措,愣头青一样立在门口,还是被王姨拉着袖子带进去的。 王姨一边抖鸡蛋面条,一边说:“没事,王姨知道你是好孩子。” 沈裕笑了一下:“谢谢。” “一会儿想吃什么样的鸡蛋面?西红柿可以吗?”王姨也笑笑,开始收拾面板。 沈裕直接弹射起身:“我来就行,我很会做饭的。” “你会做饭?”王姨看看他,又看看钟杳,开始揭钟杳的老底:“小钟啊就一点也不会,去年过年邀请他来我家包饺子,煮了锅饺子咸粥,我家豆豆都不吃。” 钟杳无奈笑笑:“我真不会做。” 步骤都对了,谁知道饺子皮在他手里不是漏了就是黏不上,最后一个个站都站不起来,横七竖八地躺在盘子里。 “没事啊,”王姨道:“有一个人会做饭就行。” 沈裕脱了外套进厨房帮忙,一开始王姨还持有怀疑态度,看了一会儿就连连点头:这个是真的会。 两个人在王姨家吃了两大碗番茄鸡蛋面,暂时把橘子抱回家睡一晚。 沈裕赖在钟杳的家门口不肯走,借口找了好几个,什么“家里太冷多一个人多一份温度”“橘子一定很想我了”“担心你会再生病”之类的话,说白了就是看钟杳心情一般,想陪着他。 钟杳一点头,沈裕就立刻从隔壁抱了自己的被子,堆在钟杳的床上:“我把体检约在明天了,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钟杳有些不多的洁癖,具体体现在手上不能沾脏东西不然浑身难受,私人物品他们不能触碰。 之前刘旺在他家借宿的那一晚过后,钟杳就把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换了。 他只是不喜欢有不属于自己的气息留在自己的私人物品上而已。 但是,现在看着沈裕兴冲冲地抱着他的被子冲进来,放在自己的被子旁边,还在床上滚了一圈,他只觉得有些可爱,一点也不讨厌。 钟杳最近可能有些心急,一堆谜团在前方瞪着他,还有人在对着沈裕指指点点,他虽然情绪不太外露,但心里已经十分生气了。 生气加上火,晚上的时候钟杳开始牙疼。 吃了止疼药和消炎药,才勉强挨着枕头睡下。 一片黑暗中,能听见钟杳不舒服的呼吸声。沈裕躺在他的身侧,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钟杳。 他似乎睁着眼看着他很久,最后伸出手来把面前的人圈进自己怀里,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牙龈还在隐隐作痛,钟杳捂着半边脸坐在沙发上,一口饭都没吃。 “好吧,你喝点温水,”沈裕递给他杯子,开始穿外套:“现在就去医院吧。” 钟杳捂着脸跟着起身——别的疼还好说,牙疼,忍不了一点。 沈裕带他去的是军医院,直接上楼去找安承樰,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发现杨医生也在。 杨医生转着椅子看了看钟杳,又看看沈裕,带着一点笑意:“终于舍得来检查了?” 安承樰则是说:“小裕你先跟着杨医生去复查,杳杳就交给我吧。” 沈裕:怎么就成你的杳杳了? 钟杳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沈裕一步三回头,跟着杨医生出去了。 “坐,”安承樰今天没有扎高马尾,反而是散着头发,稍微温柔了一些,她看了看钟杳的脸色:“你牙疼?” 钟杳点头。 “腮都肿了,”安承樰问:“有没有蛀牙?最近吃什么刺激的东西了?” “什么属于刺激的东西?” “辣的、冰的、烫的,”安承樰说:“我看看。” 钟杳乖乖让安医生看了一会儿,说:“好像喝了点冰的。” 安承樰眉毛一竖:“外面零下十三度,你喝了点冰的?” 她这个表情和语气,跟沈裕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令钟杳有些莫名的幻视感。 “再年轻,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体瞎折腾,”安承樰提笔写了两行字,说:“小裕跟我说了一些你的情况,你现在还发烧吗?” 钟杳摇头。 “身体上除了牙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安承樰想了想:“先验个血吧,跟我来。” 另一边,杨医生带着沈裕进了一间熟悉的检查室,接通仪器,查看了眼各种数值,均在正常范围内。 杨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你这次的气色比上次好很多了,是因为刚刚的男生吗?” 沈裕点点头。 杨医生道:“你妈妈都告诉我了,能给我讲讲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吗?” 沈裕说:“我已经成功住进他家里了,我们还养了一只小猫,叫橘子,很可爱的一只橘猫,是我在市医院门口的绿化带了捡来的,我们很有缘分……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应该会结婚,然后要一起出去环游世界,去看很多很多风景……” 他说这一些的时候,眼睛是在发光的,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完全看不出这人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杨医生仔细看着他的神色,问:“抱歉打断一下你的畅想,我能问一下,你最近睡眠怎么样?” 沈裕滔滔不绝的嘴巴一停,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挺好的,现在有他在我身边,我很安心。” “沈裕,”杨医生合上自己的本子,无奈道:“你是知道,我还是一位心理医生的,对吧?” 沈裕没说话。 杨医生继续道:“按照原则来说,我不能接诊你,我也提过要给你推荐其他心理医生,你拒绝了,你当初是觉得,只要找回他,你的情况就会有好转,是吗?” 室内一阵沉默。 然后是沈裕重新躺回床上的声音,他把手掌盖在眼睛上,遮住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 杨医生的耐心很足,沈裕不说话,她也没说话,静静地在一边坐着。 良久,沈裕才开口道:“最近,真的好很多了。” 杨医生让他把手环的实时监测睡眠程序打开,她翻看了一下数据:“是好很多了,从两个小时上升到了四个小时。” 沈裕:……有种淡淡的讽刺味。 杨医生叹气:“你是肉体凡胎,四个小时的睡眠,你还要起来跟外面的那些怪物战斗,你真的觉得自己撑得住吗?” 沈裕:“我撑得住。” “都精神衰弱了还撑得住,”杨医生语气带了一些严厉:“沈裕,睡眠障碍是病,你要配合治疗。” “我没有时间了,”沈裕说:“缝隙出现、怪物越来越多,还有一群幕后之人打着把这里塑造成怪物世界的主意……我真的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只是睡眠障碍而已,他又不会死。 “……你,你总是有一堆大道理,”杨医生被他噎地说不出话来,见沈裕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最终换了个话题。 “你在不安什么?” “世界岌岌可危,我不该不安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杨医生笔点在本子上:“曾经的失去让你有些分离焦虑,你逐渐失眠,脾气比之以往更加不可控制,沈裕,把自己调理好,爱他的时候才不会伤害他。” 沈裕下床的动作一顿,扭过头去看着墙上的人体结构解剖图:“……结束后,我会听你的。” = 安承樰带着钟杳做了个详细地全身检查,检查结果拿到手的时候,发现指标一切正常。 看着自己儿子一脸担忧的样子,安承樰直接把检查单扔给沈裕:“从检查结果看,你没有问题,只是有些寒症。” “那他之前发烧……” “如果排除感冒的话,我们也查不出来了,”安承樰说。 钟杳随意翻了翻检查单,说:“我就说没事。” “你说了不算……”沈裕在一边小声嘀咕。 安承樰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辣眼,从小到大皮到没边不知道挨了多少打的沈裕,可从未露出过这种神情,活像是在撒娇。 原以为就沈裕这狗脾气,长大了会是一个没人要的铁直,没想到他不仅弯了,还弯出来了花。 安承樰整理了一下手里的资料:“有空的话,一起吃个午饭?” 沈裕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钟杳,他没说话,只是等着钟杳做出决定。 钟杳点点头:“好呀。” 沈裕在一边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安承樰:……好吧,这真是一物降一物。 午饭吃的很简单,就在医院的食堂,医院食堂吃的确实健康,只是味道……吃起来像春晚的小品。 好在三个人没人挑食(严重),也都吃得很满足。 安承樰看起来很喜欢钟杳,说了不少沈裕小时候的糗事,沈裕在一边面红耳赤,大叫:“您怎么连这个都记得啊!” 沈裕的家庭并没有特别的温馨,毕竟他的父母是军人,需要出去出任务,而安承樰还是军医,整日忙得团团转。 沈裕从小就会自己找乐子,也会捅娄子,虽然没少吃男女混合双打,但父母闲下来的时候,还是愿意陪他出去玩的。 安承樰性子严厉一些,也是小时候的沈裕实在是太能作了,导致她每次被气红了眼下手容易没轻没重。嘴硬的一家人都是在心里偷偷后悔的,于是安承樰会在下一个休息日带沈裕去攀岩、滑翔或者各种极限运动。 沈裕不记仇,整日乐呵呵得,像个傻小子,挨了打看见安承樰不说话了,才上去哄人。 钟杳听着这些故事,也跟着笑起来。 沈裕就是大狗啊,一点也不记仇,只要有一点爱,他就摇着尾巴咬着绳子跑过来了。 沈裕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我是皮糙肉厚,但以后你可不能再打我了。” 安承樰:“嗯?” 沈裕得意洋洋:“我老婆会心疼。” 钟杳红着脸一脚给他蹬下了椅子。 正说着话呢,医院里的警报突然响了。 第53只怪物 “怎么了?”钟杳看着食堂里瞬间放下碗筷起身的医生,看向沈裕。 沈裕正在查看消息,说:“十分钟前有几批怪物同时袭击了海市政府、海市三所大学、两座医院以及三条地铁线……” “怎么会这么多?”安承樰接到了支援通知,所有的医护人员要赶去前线救治伤员。 “妈你跟着医疗队注意安全,我们先走了,”沈裕抄起两个包子,拉着钟杳就往外跑。 钟杳在他身后提了提声音,道:“沈裕,等一等……这么多地方,你打算先去哪里?” 沈裕脚步顿了顿,有些茫然:“……我该先去哪里?” 政府机构、医院、大学、地铁…… 都是一些人流量较大的地方,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大学已经放假,被袭击的学校里并没有什么学生,最近各地逐渐停工,地铁等公交系统几乎停摆。 “你去医院,”沈裕顿了顿,说:“我去市政府……” “好……” 两个人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现在他们已经不需要定位,一出去就能看见周围火光冲天,爆炸声此起彼伏。 这两处地方人最多,尤其是医院这种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停摆的地方。 钟杳过去的路上,人群拥挤混乱,一片尖叫声。 而他分明看见,在医院楼顶,出现了一个与海市郊外一模一样的裂缝,只不过这个更小一些,圆一些,同样是半开启的状态。 傀线颤动着为他指引方向,钟杳逆着人流往里面走,进到了医院内部,只见大厅里一片狼藉,碎玻璃和碎石到处都是,还能看见被掩埋在底下的身体,他们有些是病人,有些是医护人员。 墙上开了个大洞,那怪物直接砸穿了天花板,破坏数间病房后一路横冲直撞,就连一边的电梯门都被生生拧了下来,可见这东西的力气有多大。 来不及多想,钟杳跟着傀线的指引迅速前进,一路到了负二层,地上血迹斑斑,消防通道的大门关得紧紧的,但是上面却破开了一个大洞,钟杳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 这怎么又是太平间? 到这里已经能闻到特别腥臭的味道了,钟杳一边走一边给自己套了个口罩,一脚踹飞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进入到放置尸体的房间的时候,钟杳看见有一道魁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两只手举起来,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那怪物的皮肤呈青紫色,浑身筋肉紧绷,有一头绿色的头发,闻到活人的气味,它把头转了过来,朝着钟杳露出了两颗獠牙。 好眼熟的怪物,好像是a级本里的青面兽,性暴躁,喜食尸体,力大无穷。 怪物在看见钟杳的一瞬间,就把手里的东西扔了,那东西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青面兽站起来,他的腿跟胳膊差不多长,大概有半米粗,上面全是肌肉,他用那双兽眼盯着钟杳,嘴角缓缓流出涎液:“好香……” 钟杳未发一言,傀线尽数出动,缠绕上青面兽的脖子。 青面兽是a级怪物,自己本来就是带着一些攻击技能的,不像之前的怪物可以切瓜一样杀掉。 青面兽抬起爪子挡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他俯身在傀线上嗅了嗅,露出一个沉醉的表情:“这是什么?好香……” 说着,他便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傀线咬了下去。 个人技能的使用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在不赋能的情况下干用,如同拿斧子砍树,一种是在技能里赋能,点亮技能的蓝条,就像沈裕的刀会冒金光一样,有了赋能的技能便如同神兵利器,力能劈天。 至于这个“赋能”的“能”到底是从何而来,却是没有人知道的。 钟杳不闪不避,傀线就这样缠在他身上,等青面兽一口咬下来的时候,傀线身上瞬间弥漫上了一股黑色的雾气。 “啊——” 青面兽吞噬不成反被伤到,黑色雾气触碰到的地方,他身上的血肉开始一点点减少,先是嘴巴溃烂成了一个圆洞,然后是勒进皮肤里的傀线缓缓地切割进去。 钟杳左手张开着,五根手指上分别系着一根傀线,这些线都是从他皮肉中抽出,平时是寄生在他身体里的。 左手轻轻翻转,然后收紧五指,看似轻轻一握。这只青面兽顿时四分五裂,被切割成了几块。 傀线迅速过去将他吞噬,然后又指向别的方向。 这次出现的怪物,有些多。 钟杳几乎没停下,从中午杀到了下午,他绞杀最后一只怪物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夕阳,已经变成橘黄色,整个医院里就只有怪物死前的痛呼声和钟杳的脚步声。 最后一只怪物被傀线吃掉后,整座医院似乎只剩下了钟杳一个活人。周围十分安静,空气里全是血腥味,有怪物的,也有人类的。 还会死掉多少人啊? 钟杳抿唇,抬脚上了天台。 天台的上方,那道裂缝吐出来足够多的怪物后,已经合上了,钟杳在下面杀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人工怪物。 这道缝隙就在钟杳的头顶上方,周围的风很大,将天台上吹成了平地,露着水泥底下的钢筋。 钟杳再次伸手,触碰到了那一层隔膜——现实世界与游戏的隔膜。 很奇妙的手感,好像是摸在了蛋壳上,这一层隔膜微微起伏着,似乎像某种生命一样,拥有心跳。 游戏,到底是什么? 钟杳试图用傀线攻击缝隙,就像打在一片湖水上,虽然泛起涟漪,但也因此而已了。 这是两个世界的隔膜,没有这么容易被破坏也很正常,钟杳的目的也不是要弄坏,他只是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给沈司令那边去了电话,汇报了医院天台出现裂缝的事,对方表示马上派人过去。 “对了,”钟杳在秘书挂断电话前突然问:“容教授那边有进展了吗?” 秘书道:“据说得到了一些数据,容教授正在实验室里,结果一出来我们就会通知你们的。” “多谢。” 也不知道容教授他们到底能不能找到方法,照这个趋势下去,用不了半年天空上方就会遍布缝隙,怪物会越来越多,直到占领整个世界。 所有人的努力都会白费。 钟杳靠着唯一幸存的墙坐下,他现在好累啊,明明杀怪物的时候并没有多么吃力,但是一股疲惫感从肉体深处被揪出来,遍布全身。 “咳咳——”凌乱的风吹过他身边时扬起一阵灰尘,钟杳用袖子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 等袖子拿下来的时候,钟杳看见了上面的一摊血迹。 他的……血? 钟杳抬手,摸到了鼻子下面一片黏腻,他一低头,鼻血就流过嘴唇顺着下巴落了下来,砸在他的裤子上,晕开一小朵红花。 “怎么流鼻血了,”钟杳小声嘟囔着,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给自己擦,但是越擦越多,最后他索性捏着鼻子静静地坐着,看着对面灰色的天空。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脚有些冻僵了,钟杳听见楼下传来喊话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黄嘉平的说话声。 黄嘉平:“你们分别负责去各个楼层搜寻有没有幸存者,其余人跟我上顶楼看看。” 一阵骚动后,人群有条不紊地去做着自己的工作。 钟杳松开一只捏着鼻子的左手,扶着墙站起身来,用口罩擦了擦脸,鼻血已经止住了。 黄嘉平的声音在附近传来:“楼梯断了,我带你们上去。” 钟杳看着他们上来,在黄嘉平的保护下靠近缝隙,在四周放下他看不懂的仪器,然后开始在电脑上记录什么。 黄嘉平朝他这里看过来,看到了钟杳手上的血,有些担心:“钟哥?你还好吗?受伤了?” 钟杳摇头:“没事,不是我的血,这里没有怪物了,我先走了。” 黄嘉平点点头,看着钟杳的身形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有在检查附近磁场波动的研究人员好奇地看看钟杳,又看向黄嘉平:“小黄哥,那是?” 黄嘉平扬起一个微笑,有些自豪道:“那是我的朋友、队友和家人,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我记得他,”另一个道:“他的异能是放火,看起来很酷炫,人也长得很美,刚刚我都不敢抬头看他。” “是啊是啊,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研究员甲继续道:“而且你们发现了没有,这家医院只有他一个玩家,他一个人解决了所有的怪物啊!” 不知道是谁冷笑一声,不屑出声:“切,就他,一个人杀完所有的怪物?你数数咱们这一路上走来,看到了多少怪物?” 钟杳杀了有几百只,大多数被傀线吃掉了,只剩下一些合成怪,傀线吃过了正宗怪物后,就不太喜欢吃合成怪了。 “说的好像很容易似的,”研究员甲翻了个白眼:“这是怪物,不是峡谷,一不小心会丧命的,就算只杀了一只那都很了不起。” 刻薄的研究员一边翻白眼,不再跟他争辩,并且在心里狠狠唾骂了这些“傻子”,明明怪物就是这群玩家带来的,现在还要替凶手歌颂,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黄嘉平站在一边,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辩,他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因为他本人也处在极大的矛盾之中,觉得这边说的对,那边说的也有理,他夹在中间,两边都讨不到好,不如闭嘴。 同时,他又很愧疚,怪物,确实是因为他们才降临的啊…… 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所有玩家百口莫辩的真相。 真的,是这样吗? 钟杳回到家冲了个澡,在冲掉头发上的泡沫时,他觉得有温热的水流从脸上划过,一开始他以为是花洒里的水,但一睁眼,就看见了脚底下聚集起来的一小汪红色的水。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摸到了一手鲜红。 来不及找浴巾,他来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试图洗干净下半张脸。 很快,洗手池里的水也变成了红色。 钟杳抬头看着镜子的自己,嘴唇发白,鼻子里流出来的血鲜红鲜红的,染红了他苍白的嘴唇,像是涂了什么最鲜艳的口红一样。 再次捏住鼻子靠上的地方,静静地站在洗手台旁边,等着这次鼻血的停止。 他刚从医院检查出来,身体健康,只是有些炎症,没有什么大问题。 钟杳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冲洗着染上了血迹的右手,盯着那一截手指发呆。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那这第三次呢? 前两次是发烧,这次是流鼻血,之后呢? 钟杳活动着身体,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所以,他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是跟博士有关,还是跟怪物有关,亦或是跟副本有关?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总会有个原因,钟杳在密密麻麻的思绪里试图捋出一个线头,信息杂乱无章,总是缺少那么一点关键的线索。 比如……他到底是什么? 是001,是钟尧,还是怪物? 止住鼻血,钟杳的头有些晕,他扶着墙去给自己接水,摸到水龙头的时候,发现在水龙头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了一台净水器,有热水和凉水两个按钮。 钟杳举着杯子环视一圈,这里确实是他家,那这个是沈裕弄来的吧?知道他懒得烧水,就直接在这里接了个净水器,一键出热水。 靠在冰箱上,钟杳接了一杯热水。 === 接下来的一个周,混乱程度直线上升,缝隙密集出现,一点点遍布在天空上,天空像一枚被碰碎了蛋壳的鸡蛋、一块碎掉屏幕的电脑,岌岌可危。 人们打开窗户,望着不再湛蓝的天空,就连阳光都是斑驳着穿过这些缝隙撒下来的。 等天空碎掉的那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吧? 大街上不分昼夜地响彻着枪声、爆炸声和怪物的吼叫声。大家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有时候隔着窗户就能看见不远处与怪物战斗的人,他们有的是玩家,有的是军人,有的是警察,甚至还有一些是民众自发组成的小队,利用各种方法击杀怪物。 一波又一波地怪物从缝隙中掉落,源源不断地,就算是机器,也该累了。 钟杳从外面带着一身血回来的时候,沈裕正坐在椅子上,身上的作战服也全都是血,他没换,正盯着不远处的一道缝隙,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有几天没睡了,”钟杳过去摸了把沈裕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摸起来没有那么扎手。 沈裕清了清嗓子,开口时还是带着沙哑:“不记得,一天?” 钟杳朝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你已经三天没睡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镜子递给沈裕:“你看看你的眼睛。” 镜子里的人脸色发黄,白眼球上全是红血丝,沈裕抬手摸了摸下巴,胡茬都冒出来了:“我睡不着。” 钟杳的手指顺着沈裕的手缓缓划过他的下巴,感受到指腹处传来的微微刺痛感:“安教授的仪器已经安置过去,接下来我们会有二到三天的休息时间。” 沈裕抓住他挠自己下巴的手,把自己的脸往钟杳的手心里蹭了蹭:“唔,那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时间宝贵,”钟杳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一起吧。” 沈裕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浴室里的温度逐渐升高,但是没有人有精力再去想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他们很累,真的很累。 沈裕站在钟杳的身后,伸手往他的长发上搓洗发水:“你的头发,长到这里了。” 说着,他伸手在钟杳的背上画了一道,钟杳感受到肩胛骨上传来的触感,点点头:“等来年冬天,就会长到腰了。” “嗯,”沈裕似乎笑了一声,说:“长得挺快。” 一个澡洗得没有一点旖旎的气氛,钟杳把人按在一边的沙发上,取出刮胡刀和泡沫。 沈裕半睁着眼看他:“你行不行?” 钟杳还从来没在别人脸上实验过这个,但是要他承认自己不行,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刮胡子而已……” 沈裕放心躺在沙发上,看着钟杳认真的脸,就离着他这样近,这样近,他还能闻到钟杳身上的洗发水的味道,跟自己的一样。 就在自己身边,一伸手就能抱进怀里,让他哪里都去不了。 钟杳看着他下巴上全是泡沫,拿出手机给他的脸拍了张特写,这才拿起刮胡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胡茬。 其实两个人都不用太担心,因为这个刮胡刀是有防剐蹭功能的,根本不可能在沈裕的下巴上割出一条口子来。 手里的刮胡刀嗡嗡震动着,钟杳用热毛巾擦过刮完了的地方,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刚想问一句怎么样,却看见沈裕手抓着他浴袍的带子,睡着了。 钟杳扯扯自己的浴袍带子,谁想这人拽地死紧,根本拽不出来,他又怕把沈裕惊醒,于是只好把整根带子都抽了出来,缠在沈裕的手上。 在沙发上睡肯定是不舒服的,钟杳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辛辛苦苦翻找了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一个没什么用的技能:物体移动。 他立刻使用这个技能,将沈裕平稳地挪到了床上。 啧,看来到处捡(抢)别人的技能,还是挺有用的嘛。 钟杳没睡,他又出去走了一圈,听说容教授团队赶制出来的干扰器已经能够控制缝隙的开合了。只是在缝隙附近,干扰器最少两天就会报废,而玩家根本守不过来。 钟杳去找了容教授,他进实验室的时候,这位老教授正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看着干扰器上传来的数值。 “您好,”钟杳出声道。 容教授推了推眼睛,看了钟杳一会儿,缓慢地说:“哦,我记得你,你长得很惊艳人。” 无数人对钟杳的第一印象都是他的这张脸,并且散发出各种各样的情绪,钟杳并不在乎,他也很满意自己的脸。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容教授走到一边的桌子旁坐下,她指了指一边的饮水机:“喝水自己倒,老太婆我现在走不动了。” 她年事已高,又绕着这个项目与无数尖端科学家研究了这么久,几乎废寝忘食,眼下成果有了成效,她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干扰器的制作材料并不能阻碍缝隙附近的罡风,”钟杳开门见山道:“没有更好的了吗?” “更好的?”容教授摇摇头:“这就是最好的了,以前用来造火箭、造卫星,用的都是这种材料,在宇宙里都坚硬无比……这已经是我们人类穷尽所能,找到的最坚硬的材料了……” “即便如此,干扰器在罡风中也只能撑两天左右,”容教授摘下眼镜来慢慢擦拭着:“你是玩家,你来找我,我可以认为,你有什么办法吗?” 钟杳点头:“我不太确定,可能还需要您的实验。” “哎,”容简摆摆手:“实验已经是这个环节里最简单的东西了,只要有材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你带来了什么?” 钟杳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纸盒子,像是中秋放月饼的盒子一样大:“这个,我不确定它有没有用,但总觉得,值得一试。” 容简接过盒子,手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有些激动。盒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一截黑色的线状物体:“这是什么?” 钟杳摇头:“您就别问了,如果有用,后续我会提供材料……但不管结果如何发展,我希望容教授,帮我保密。” 容简重新戴上了老花镜看着钟杳,然后点了点头:“好。” 钟杳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沈裕还没醒,但是睡得也不踏实,眉头紧锁,一直翻来覆去。 本来钟杳是不打算在这里影响沈裕休息的,但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又有些心软,于是踢了鞋子爬上床,钻进已经被沈裕暖好的被窝里。 沈裕两只眼睛都闭着,还没醒,两手却一伸,精准地把钟杳拐进了自己怀里,心满意足地抱着怀里的人,似乎是终于安心了,紧皱地眉毛也都松开一些。 钟杳一躺下,又被“暖炉”抱着,很快陷入深睡之中。 “你,想求什么……” 意识模糊之间,有一道声音不知从何方响起。 第54只怪物 有件事钟杳谁也没有告诉,自他从秦山回来后,几乎整日都在做梦。梦中混混沌沌不知春秋,两眼一睁又尽数忘了个干净。 但也有例外,比如他经常会梦见的那条河,黑色的河水,冰凉彻骨。河水幽深,映不出他的影子。 有时候钟杳会在一具身体里走动,但更多的时候他好像都处在一种难以言说的状态,似有非有,似无非无。 一开始蝎子在说游戏里系统的异样时,钟杳都怀疑过自己与系统之间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了。 但一切都只是推测,他没有证据。 蝎子所说的能够进入到游戏中寻找副本的方法,她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那个方法甚至只能用一次,钟杳不会自私到把别人的东西拿来用在自己身上。 那他要去哪里寻找答案呢?要回到游戏里吗? 他迟疑了很久,反反复复询问自己“真相是否那样重要?”以前他以为是不重要的,到时候缝隙一关,现实世界与游戏世界彻彻底底切割开来,再无瓜葛,钟杳是人是怪物还是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所以钟杳大了胆子,回应着别人的感情和需要。 直到他高烧不退,开始日日梦魇,到现在的鼻血动不动就会流下来。 钟杳想,他错了。事情往一个更加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而他一无所知无能为力。 这是第几次了? 他在睡梦中听到的一个声音,缓慢地、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他:你想求什么? 钟杳不能回话,也听不到别的声音。梦中逐渐没了活人的身影,陷入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孤寂与沉默之中。 不见天日的黑,寂静无声的空间,足以把人逼疯。 钟杳醒来的时候,是被警报声吵起来的。 他猛地坐起来,身边的沈裕已经窜起来在床边穿鞋了,沈裕一边系鞋带一边看了看旁边的表:“我睡了多久?一天?” 钟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摇头:“不到12个小时。” 话说间,两个人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他们一边往外走,帐篷被人掀开,黄嘉平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连续高强度的战斗使得黄嘉平那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粗糙了一些,也挂着难以忽视的倦意:“老大,钟哥,蝎子那边有发现。” 他们一起去会议室,蝎子正坐在椅子上,露着半边肩膀,让医生给自己包扎。 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沈裕扫了眼她被戳了个血窟窿的肩膀,拉开凳子坐下:“怎么弄得?” 蝎子被消毒水疼得龇牙咧嘴满头是汗,说:“是高级副本衍生物。”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蝎子一直在外面游荡,走到哪杀怪物到哪,既是排查,也是及时阻止惨剧的酿成。 凌晨的时候,蝎子从塔罗师的店里出来,顺了她一罐菠萝啤,正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她远远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女孩,缩在墙角下。 旁边的建筑已经没人居住了,墙上还有一些弹孔,这里也曾出现过怪物,看这样子是非玩家出手解决的。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一个小孩子? 蝎子闷了那罐菠萝啤酒,随手一扔,易拉罐精准地投进垃圾桶里,然后她抄着兜朝小女孩走过去。 小女孩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的红袄已经破了,有一些棉絮被风卷走,她坐在背风的角落里,双手环着膝盖,头也埋在臂弯里。 蝎子大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喂,你是谁家的小孩?” 小女孩没动,蝎子皱眉,伸手钻进她的衣服里面去试她的体温,指尖裹着寒风探进去,摸到的却是比寒风更加彻骨的温度。 手腕被抓住,面前的小孩倏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她张开嘴巴,声音带着孩子的童真:“姐姐,你陪陪我,好不好?” 蝎子脑中警铃大作,顿时就要抽身后退,但是面前这小女孩的速度极快,她伸出手就要抓向蝎子的脖子。 要不是蝎子的飞刀替她挡了一下,现在被穿了个洞的就不是肩膀,而是她的喉咙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女孩,是s级怪物?”钟杳问。 蝎子点头:“伪装弱小博取同情心,与人无异的外表和言语,她最少是个s级怪物。” s级怪物,是只存在于s级及以上副本里的怪物,游戏里目前为止只有不到三百个s本,被通关的只有13个,足以见识到他们的强大。 这种怪物,拥有着不逊色于玩家的技能、智慧,他们有些甚至洞悉了副本与玩家的存在,将被传送进去做任务的玩家耍的团团转。 就算是蝎子他们这些游戏战力巅峰的玩家,在碰到这些怪物的时候都要打起二十分精神,因为死在s级本里的大佬,多如牛毛。 “她一击未中,逃了,”蝎子瞧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说:“我追了她八条街,失血过多眼一花,找不到了。” “你们要快点去找,”蝎子的表情很严肃:“她进了居民区。” 沈裕抹了把脸:“那就找不到了。” 一个擅长伪装的s级怪物,有着与人类相同的外表和性格特征,她完全可以装成一个普通人躲过所有的检查。更何况,世界这么大,找一个小女孩谈何容易。 而且这种级别的怪物已经有了智慧,她更加不可能出手暴露自己。 钟杳说:“不,还是有机会的。” “s级怪物一般不会亲自动手,”钟杳指指蝎子的肩膀:“她应该不是临时起意才袭击的你,我觉得,她可能认识你。” “我们不知道现在游戏里变成什么样子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副本通路也被打碎,所有的怪物都聚集在了一起。几个高级boss只要一合计,就会知道所谓的真相。选择你,应该只是试探。” “她来这里,不会一直躲躲藏藏,”钟杳继续道:“联合低级怪物,让它们成为自己手底下的附庸、炮灰,为高级怪物铺垫一条道路。” 一条,等高级怪都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们立刻就能掌控这里的道路。 蝎子立刻就明白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应该会比较安分,这个怪物会聚拢零散的低级怪物,将它们联合起来。” 一个拥有智慧的怪物远比一万个普通怪物可怕数百倍,如果它们联合起来,以现有的玩家数量,几乎是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仗。 “好消息……好消息……” 门被人一把推开,容教授的助手满头是汗地冲了进来,脸跑得通红,手里挥舞着两叠a4纸,他停下脚步,扶着椅背,即使一边喘气一边咳嗽,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干扰器,有新进展了!” “这个,”助手把纸贴在黑板上,说:“这是刚刚容教授测出来的一组数据,使用了新型材料后,干扰器的外壳坚硬程度上升了四百个点,也就是说,现在的干扰器在缝隙附近最多支撑三天,而使用了新型材料制作的干扰器,最少可以在缝隙附近支撑十五天!” “新型材料?”会议室里有研究所的人,听到这个研究成果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欣喜,然后是疑惑:什么新型材料?还有什么新型材料吗? 助手挠头,说:“是老师偶然间发现的。” 其他研究员立刻跟着助手跑了出去,都去围观新的干扰器了。 钟杳松了一口气,说:“有了新的干扰器,缝隙开合的频率将会大幅度降低,一边减少怪物的出现,一边加快进度杀掉已经出现的怪物,虽然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起不了什么作用,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沈裕沉思片刻,点头:“都先散了吧,我出去一下。” 沈裕出门了,不知道他要去跟沈修谈论什么,走之前心事重重。 钟杳问了问蝎子,最后发现那个小女孩的地点是哪里,独自一人找了过去。 这里是学区房,居民楼密集,很多家长都把房子买到了这附近,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一个小孩不算容易,万幸的是,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会冒然开门接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他们只能私底下找,不能大张旗鼓宣传已经有类人形怪物混迹在了人群中,到时候惹得怪物暴动,受伤的还是普通人。 现在这种时候,大街上已经没有太多的人了,大家在之前的一些疾病事件中积累了一些相关经验,早早躲进了家里。再加上官方和志愿者的加入,现状比预想中的要好一些。 钟杳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发现一家早餐店还开着门,大娘正站在案板后面揉面,外面的笼屉里还冒着热气,一股包子的香味扑面而来。 钟杳走过去,挑了张桌子坐下,问:“大姐,怎么还在营业?” 大姐见有人来了,擦了把头上的汗,笑嘻嘻道:“我家有的是余粮,地下室都是货物,这不是想着能给街坊邻居们送一点,而且……我们小区有好几个志愿者,他们出去打怪物,饿了就来我家包子店吃饭,都不要钱……” 大姐说,她遇到过一次怪物,是这些好心人救了她,她就想着总不好叫恩人们饿着肚子上战场,于是包子铺就一直开到今天。 大姐还说:“现在时期特殊,谁来吃包子都不要钱,小伙子,你也是志愿者吗?” 钟杳点了点头,大娘喜笑颜开:“我看你就是那种特别厉害的人,哎,你知不知道那群有特异功能的人啊,他们都可厉害了,要是有一天这些英雄也来我家的包子店吃包子,我们家店啊,算是圆满了。” 钟杳笑笑,跟着附和了两声,问:“大家不都在说那些特异功能的人不算好人吗?大娘,你一点也不怨恨他们吗?” “怨恨?”大娘顿了一下,说:“我听说了,他们都是被那个什么游戏抓去的可怜人,要回家的孩子有什么错?都是那个游戏的错。” 钟杳良久都没有说话,他的手机亮起来,显示着大娘一家人的信息,她的丈夫和小儿子都死于怪物之手,仅剩一个大女儿跟她相依为命,她这么想真的很让人惊讶。 “会好起来的,”钟杳开始吃包子,冬天的包子馅儿都差不多,是白菜豆腐肉粉条的,口感竟还不错。 “是啊,会好起来的,”大娘看看街上没人,端了包子坐在钟杳的对面,还夹了两叠小咸菜:“咱们都这么努力了,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还在这里做包子,小伙子,你一定要来啊,大娘我做的豆腐脑可好吃了,就是现在没有材料,等一切都结束,一定要来尝尝我的手艺。” 钟杳点点头:“好,一定。” 在店里吃饱喝足,钟杳整个人都是暖的,跟大娘挥手告别,钟杳转进了小区。 从刚刚开始,他的傀线就一直在躁动。 找人这种活,让钟杳来最合适不过了。 他顺着傀线的指引一直走,穿过了不知道多少幢楼盘,经过了好几个篮球场,最终到了小区最边缘的一个小公园里。 现在是冬天,小公园的水本来是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来清理的,现在落满了各种枯枝残叶,边缘处还有冰碴子。 湖边有几棵柳树,光秃秃地掉光了叶子,留下几根树枝被狂风刮得群魔乱舞。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钟杳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发青发紫,他搓了搓手指,往湖边的小秋千处走去。 在一片萧瑟的小公园里,处处都是萧瑟干涸的味道,而坐在秋千上优哉游哉荡秋千的红色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出。 钟杳走了两步,实则傀线已经射了出去,直冲她的脑门。 小女孩歪了下头,转身看向钟杳,眼睛红红的,嘴唇微微勾起:“哎呀,怎么这么凶。” 傀线一击不中,中途改道又扎向了她,同时空中散发出无数条傀线,将小女孩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 她虽然长了个小女孩的样子,但是不知道在副本里存在多久了,更何况她还是个s级怪物,钟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压根不想和她唠嗑,抬手就是一连串的攻击。 “为什么打我?”小女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她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和姿势躲开了钟杳的击杀,后退三五步落在了地上,身后就是那个落满了枯叶的小湖泊。 “啪——” 秋千架抵不过钟杳的攻击,顿时碎成了好几块。 小女孩摇头,用十分可惜的语气说:“为什么要弄坏秋千架呢?” 钟杳不说话,她有些无聊,接住一片吹过来的叶子,说:“我能闻到,你身上有与我很像的味道,我有些喜欢,所以不打算杀你,但是你不要得寸进尺。” 很像的味道? 钟杳瞳孔轻颤:“什么味道?” 小女孩用两只手托着下巴,看着钟杳:“就是,我们的味道啊。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同伙了,虽然你现在站在了那些讨厌的人身边,但我舍不得杀你。” 钟杳说:“你杀不了我。” 小女孩摇头:“没有谁是杀不了的,就连神都会死,更何况我们只是区区野怪。” “神?”钟杳还没有跟这个级别的boss如此心平气和的交流过,他瞬间就放低了眉眼,让自己显得美丽又乖巧:“我不知道这个,你可以告诉我吗?” 小女孩看着他,良久,才说:“我很喜欢刚刚的秋千,可是你把它弄坏了。” 钟杳头也不抬,直接一挥手,已经四分五裂的秋千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小女孩一脸惊喜:“你怎么做到的?我刚刚看你手背也亮了,你是玩家?不对啊,你身上明明有我们的味道……还是说,你其实吞噬过玩家?” 看来这个小女孩知道不少的东西,钟杳特意挑了个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微微侧头:“我,好像是被玩家设计了,忘记了很多东西。” “可恶的玩家!”小女孩顿时就生气了,钟杳说得真情实感,毕竟这也算事实,于是她就直接跟钟杳说了起来。 “我们高级本里的智慧体可以吞噬玩家,”小女孩举起自己的右手,得意洋洋道:“只要把他们吃掉,他们的技能和身份就会短暂的成为我们的东西,听说只要找到合适的玩家,我们就能夺取玩家的身份,从副本里逃离……可惜啊,我找了那么那么久,一直没有找到能长久占据玩家身份和技能的方法,哎,不过看你的样子,你是成功了吗?你的眼光真好,这人长得好好看。” 说着,她一脸放光地盯着钟杳,那种目光不是崇拜也不是欣赏,是赤裸裸的贪婪。她喜欢钟杳的脸,她不想只是欣赏,如果有机会,她更想得到这张脸。 她红色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把一些话咽了回去,继续道:“不过你是被玩家陷害的,居然还失去了记忆,好可怜啊……” 钟杳点头:“嗯,不过我最近遇到他了,我会亲手,杀了他。” “那太棒了,”小女孩一听这话脸上洋溢起来了笑容:“你杀他的时候,我可以去看看吗?” 钟杳想了想,说:“我有条件。” “那我不看了。” “你能回答我,刚刚说得‘神都会死’是什么意思吗?你见过神?”钟杳问。 “哦,原来你问这个啊,”小女孩道:“哦,我忘了你没有记忆了……” 说着,她跳上秋千,在钟杳的身侧开始荡起来,然后对钟杳说:“神嘛,当然是有的,但是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见到过了。最起码从我出生开始,我就再也没见到过祂了。” “那我们是怎么知道祂的存在的?”钟杳的手放在秋千架子上,问。 小女孩说:“大家都知道,有一些活的很久的老妖怪,他们说自己见过神,当然,我觉得他们在吹牛,要是神见过他们,估计会被顺手消灭的。” “这样啊,神是什么样的?” 小女孩:“我不知道,但大家都说,神是无所不能的,祂从不出现,但祂知晓一切。” “既然祂这么厉害,那怎么会死?” 小女孩:“不知道啊,就是突然有一天,萦绕在大家头顶上那股可怕的威压消失了,于是大家就猜,祂是不是死了。” “为什么不能是离开了呢?”钟杳不明白,他问:“一个神明的陨落,不可能悄无声息,是谁杀了祂呢?” “哎呀,你问题好多,”小女孩被问得不耐烦了,出声打断他:“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 钟杳与她红色的眼睛对视着,对方朝他甜甜一笑,像是寻常人家刚刚放学的小姑娘,天真无邪。 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松开了握住秋千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向钟杳的心脏。 她还是笑着的。 钟杳身前倏然浮现出无数条傀线,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为他形成了一道防御。在她伸手的时候,钟杳猛地探手抓住小女孩的手腕,一提一拧,把人摁在地上。 “被发现了啊,”小女孩脸上全都是后悔:“我该早点出手的,像你这样美味的食物,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过了啊。” 一边说着,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张画纸一般骤然变得柔软轻薄,从钟杳的指缝间滑了出去,在滑出去的一瞬间再次探出她锋利的爪子,不死心地抓向钟杳的胸膛。 傀线控制不住她的行动,钟杳直接上手,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一只手抓向她的脖子。 没想到她再次变成了薄薄的状态,从钟杳手中飘走,那道童音还从其中传来:“哎呀,不太好杀呢。” 说着,画纸倏然变大,一幅《秋日宴游图》倏地在钟杳面前展开,一个庞大的世界朝着钟杳张开大嘴。 画纸上的景物都在动,娟娟作响的小溪,风吹过落叶时的沙沙声,儿童的玩闹声,这一刻,钟杳仿佛穿越了时空,进入到这一幅画中,体验画中人的生活。 小女孩在看到钟杳愣神的时候,嘴角控制不住地露出大大的微笑,只要面前这个人进到自己的画中,到时候就可以藏起来,慢慢享用了。 就在她以为面前的食物已是囊中之物的时候,食物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小女孩错愕地对上一双紫色的瞳孔,顿时心神大骇,脑子里好似被人扎进了无数根针,同时狠狠搅弄。 钟杳伸手扯下那卷画,两手用力将它撕成两半,语气冰冷没有一丝的感情。 “就凭你这点小伎俩,也想精神控制我?” 第55只怪物 小女孩为画中之灵,如若是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催生为灵,则是善。但她的降生却是被有心人用无数人的鲜血浇灌出来的。当她萌生神智的那一刻,她就杀了这幅画的主人,屠了一整个县城。 以画为载体,她最擅长的就是迷惑人的心智,将他们拖入画中,然后一点点吃掉他们。每吃掉一个人,她的实力就会更上一层,直到现在,她在游戏里再也没有碰到过对手。 面前这个很香的男人,算是第一个。 画卷被撕开的一瞬间,小女孩发出了凄厉地惨叫声,她身上的衣服开始褪色变成黄褐色,指甲猛地变长,她张开黑漆漆的大嘴,两只眼睛里流出来猩红的鲜血,把她整个人染得十分显眼:“给我死!” 钟杳回神后快速防守,同时掌心窜出一撮火焰落到碎成两片的画纸上,瞬间点燃起一片火光。 小女孩眼神怨毒地看了钟杳一眼,却转身扑向她的画,在熊熊火光中,她的背影义无反顾。 钟杳的傀线紧随其后,想要彻底将这两样东西扼杀在今日。面前一阵红光大盛,小女孩回身抬手抓住傀线,狠狠一扯,傀线勒进她的皮肉里,却没有流血。钟杳只觉得四肢一沉,仿佛坠上几个哑铃一般,他手臂上青筋暴起,抓着傀线往后拉,想把她拖回来。 她周身浓稠如墨的怨气猝然炸开,猛地朝着钟杳面门袭来,钟杳只得松手,一抬手就是一道雪亮的刀光。 “铛——”的一声,唐刀没入地面半截,尾部还在微微颤抖着,而原地已经没有了小女孩和画卷的身影。 钟杳抬着酸沉地四肢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碰了碰插在地上的唐刀,唐刀微微颤抖着,随后破碎成了一片虚影。 他叹了口气,复制品就是不经用。 不过他把那画灵的栖身之所烧了,她要么是躲起来疗伤,要么是回到游戏里,总之元气大伤后,再想出来耀武扬威就难了。 钟杳并不担心一个画灵能掀起什么浪花,这样的出头鸟不过是其他怪物的利用品,拿来探路探路的。没能直接将她杀掉也是钟杳的失误,他有些懊恼地出了小区。 钟杳从小区出来的时候,沈裕正靠在一边的保安亭上看着手机,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 “受伤了?”沈裕一眼就看到了头发凌乱的钟杳,以及那双通红的手。 “没有,”钟杳吸了吸鼻子,说:“冻得。” 沈裕上手一摸,这人快赶上停尸间里的那些仁兄们了,两只手更是冻得像水萝卜一样,摸起来冰凉。 他敞开自己的领子,把钟杳的两只手放进自己的脖子上,冻得自己也打了个哆嗦。 “别闹,”钟杳把手往回抽:“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沈裕坚持:“多一会儿都不行。” 钟杳的两只手被他握着,顺着领子一路往里面滑,沈裕的身体跟火炉子似的,更别说钟杳两只手被冻得有些没有知觉了,此刻一伸进去,有种灼烧感:“烫。” 沈裕拿出来装模作样地吹了两下,又塞进去了:“你这样不行,我回去找找有没有手套……” “用手套怎么打架?” 沈裕沉默了,然后看向小区里面:“那以后就不要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就算不叫上我,夜莺、黄嘉平哪一个都行。” “我给你留消息了,”钟杳说:“不是偷偷跑出来。” “行,”沈裕拉着人往外走:“小怪物呢?跑了?” “嗯。” “哎呀,s级怪,一次杀不死很正常,下次我跟你一起,前后左右包抄,让她退无可退。” 钟杳被逗笑了一下,嗯了一声:“她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掀不起什么风浪。” 时间已经不等人了。 等钟杳他们回到前方大部队驻扎基地的时候,夜莺和黄嘉平正在打包行李,让他们两个也快一些。 因为干扰器的高效运转,已经基本实现了调节缝隙附近磁场等变化,有效抑制其开合和扩大,因此每个缝隙附近留守一支队伍,每一个区域有一名战斗型玩家辅助,正好把沈裕他们空了出来。 沈将军单独约了除了钟杳和蝎子之外的所有人谈话,希望他们组队,单独探索缝隙、怪物和幕后之人的秘密。 这件事不好让大部队出场,一来是动静太大,二来大部队都是普通人,对于游戏、怪物之类的事情了解甚少,去了也是添乱。 再者,沈裕去了,钟杳一定会跟着,钟杳去了,蝎子还能自己在家闲着吗? 他们出发地匆忙,临走前只来得及见了沈将军一面。沈裕背着一个大包,回头的时候,看到沈修站在门外,寒风吹起他的衣摆,露出里面有些消瘦的身形。 不知不觉,他爹已经快六十岁了。 沈裕转身,迎着呼啸的寒风往前走,北风扇在脸上生疼,他赶紧弯腰坐进了车里。 一共两辆车,黄嘉平开一辆载着蝎子和夜莺,沈裕开一辆载着钟杳。 车轱辘碾起地上的黄土,扬了半边天空。 他们的离去其实很少人知道,大家实在是太忙了,忙着守着缝隙,忙着给幸存的百姓送上过冬的粮食。 一辆辆车不间断地来来回回,所以钟杳他们的车混迹在里面,没有人发现。 车一路往南开,车里的语音通话一直连着,蝎子正在从塔罗师那里问情报。 车的后备箱里除了有一些生存用品外,还有很多成品干扰器,如果在外面发现了野生缝隙,就要上报后等待军方的人来接手。 钟杳在干扰器研究成功后就留下了大量的材料供容教授她们使用,容教授问他材料来源,他还是没有说。 钟杳将博士的自画像交给了塔罗师,拜托他找人,如今不负众望,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最近,博士带着好几个人在隔壁市的自然公园附近出现过,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路上油门踩到底,钟杳都能看出来沈裕在憋着一口气,要是博士正面撞到他的脸上,沈裕可能会直接上去生吃了他。 开进京市的时候,他们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海市要严重一些,干扰器也是刚刚用上,因为资源有限,先在那些开的比较大的缝隙周围布置上了。而这样的缝隙,天上还有成百上千个,容教授她们的压力确实很大。 车上,钟杳盯着手里的仪器,这是出发前容教授给他的,说是刚研发出来的产品,结合了缝隙周围的能量波动做出来的一个预测机器,如果附近有类似缝隙的能量波动,预测机器就会闪烁红光。 这一路上预测器闪了好几次,他们下车查看发现都是一些悄无声息出现的缝隙。 蝎子干脆利落地杀掉一只怪物,朝着钟杳的方向挤了挤眼睛:“小玫瑰,你今天状态不行啊,怎么比我少杀了两只?” 沈裕翻了个白眼:“你还比他多活了两年呢,怎么,你要把怪物的耳朵割下来当战功吗?” 蝎子是所有人里唯一免疫沈裕阴阳怪气的人,因为她本来就不正常,听了沈裕的话后,甚至颇有兴致地考虑起来了这个可能性:“要是我带回去的耳朵多,沈将军会封我个什么官做做?” 沈裕:“封你为割耳大将军。” 夜莺笑倒在黄嘉平背上,笑得直打嗝。 钟杳看着他们打闹、吵嘴,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然后把微微发抖的左手塞进了口袋里。 刚刚杀了很多怪物,钟杳身上还出了一些汗,他不冷,也没有冻得发抖,脸色甚至还有些红润。 蝎子倒也开得起玩笑,无所谓道:“割耳大将军?也行,我不挑。” 说着,她路过钟杳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以为这次出来,又能见到一只病美人呢。” 沈裕鬼魅一样在钟杳另一边冒出来,“啪”一下拍掉了蝎子的手:“管好你的手,是你对象吗你就拍?再说了,我们家杳杳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身强体健的男人……” 蝎子终于被恶心到了,翻着白眼走了。 钟杳抬起右手抹掉了沈裕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去的血渍,说:“累吗?” 沈裕一下子就瘫在钟杳的右半边身子上不动了,吭吭唧唧地嚷着自己“腿也酸”“腰也疼”,总之就是哪哪都不得劲。 一边的夜莺正在拆一袋压缩饼干,听着听着白眼就不受控制地翻了起来:“你还腰酸腿疼?壮得跟头牛似的,脖子上套上磨盘还能再绕着我钟哥拉八百圈的磨呢。” 沈裕大声哼唧:“哎呀,长天硌得我手疼。” 钟杳听见他们斗嘴,觉得心情就很好,大家这样鲜活的、快乐的聚集在一起,就很好。他抓起沈裕的手,轻轻摸了两下:“还疼吗?” 夜莺咬着压缩饼干钻进车里找蝎子去了。 黄嘉平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偷偷摸摸拿出了手机,还是偷拍正在表演“手疼”“我来吹吹”戏码的小情侣。 “咔嚓”一声快门,黄嘉平正好拍下了钟杳半阖着眼睛,托起沈裕的手,沈裕脸上哪有半分疲倦,分明“布灵布灵”地闪烁着亢奋的光。 夕阳从二人背后经过,上下万千余晖,金黄色的云一条条铺在身后,像一汪金色的湖水。 “拍照片?”夜莺一下子从车里伸出头来:“我也要。” 蝎子打开车门,不知道从哪里捣鼓出来一个自拍杆,说:“来都来了。” 是啊,这是一个无解的魔咒,只要有人念出“来都来了”这四字魔咒,那么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去做一件事情。 来都来了。 五人背靠在车上,站在中间的夜莺笑着举起自拍杆,夕阳还剩下一个蛋黄挂在帷幕之间,她大叫一声。 “三、二、一……茄子!” 照片里,虽然每个人身上各有各的狼狈,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疲倦,但是每个人都是笑着的,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那样的耀眼,令人难以直视。 嘿,我们是去拯救世界的哎。 车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很久,入夜之后会很冷,他们要先找到临时住所,并且寻找一些食物。 第56只怪物 以他们在这里杀掉的怪物数量来看,这一片区域应该深受其害。 果不其然,他们在这一片老城区开了很久,大街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有倒塌的楼房、爆炸后烧得只剩下一副歪歪扭扭的铁架子的汽车。 寒风所经之处,遍地无人烟。 他们把车停进了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顺着消防通道往上走。商场门没锁,里面也是一幅被打劫后的乱七八糟。 钟杳一行人从闸口进去,在货架上找到了一些补给,都搬回了车里。夜莺还说,他们的行为真的很像那些丧尸横行的末世小说里,主角团出来找物资的样子。 末世……也快差不多了。至于丧尸,外面那些怪物都比丧尸可怕,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它们没有极强的传染力。 夜莺说着说着,又有些担忧起来:“你们说,像画灵这种s级的怪物都能从游戏里出来,那其他的呢?会不会已经有很多s级的怪物出来了,但是他们都比画灵聪明,悄悄躲起来了?” 钟杳路过她身侧,伸手从她脑袋顶上拿走了一个黄桃罐头:“嗯,有可能。” 届时,他们要面临的敌人就不只是在背后干坏事的山羊、博士一伙人,还会有被联合起来的怪物。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会因为利益、情感等因素改变自己的决定。怪物不一样,它们只认强者为王,谁拳头大谁有发言权。 你可以用言语、利益情感去分裂人类之间的联盟,但是怪物不会被分裂,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利益,也没有情感,只有臣服,弱者对强者的绝对臣服。 这样一些根本就不怕死、不会后退的东西,真的对上了胜负真的不好分,钟杳更倾向于,人类会一败涂地。 简单吃了一顿晚饭,休整休整,明天继续出发,他们快要到塔罗师情报提供的地点了。 半夜,所有人睡的正沉的时候,放置在车里的预测器突然开始闪烁,刺目的红光照亮了半个停车场,大家一下子就都醒了。 检测器最大直径为八百米,也就是说,八百米之内有强烈的能量波动。 他们东西也不收拾了,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预测器上面有个显示屏,屏幕显示的是附近的地形图,标着经纬度,右上角有个红点一直闪烁,表明这次能量波动的地方就在那里。 夜莺一边看着屏幕,一边点开自己的便携手表,查看地图:“是另一边的自然公园,咱们按原计划还是去这个?” 山市是山区,有很多自然风景的资源,因此也开发出了很多“自然公园”“湿地公园”“自然风景区”等景观,这次亮起来的地方,是与塔罗师情报提供地完全相反的地方。 他们,要去哪里? 沈裕果断下决定:“蝎子你带着夜莺去正在发生能量变动的这个,小黄你在这里守着干扰器,别让人趁虚而入,我跟钟杳去老地方,立刻行动。” 这个时候没有人提出异议,沈裕作出决定的下一秒,大家就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都很安静,预测器给了夜莺,钟杳这里有傀线在,比检测器要灵敏地多。 他们从路边捡了辆摩托车,一路嗡鸣地朝着目的地而去。 这个自然公园很大,往里面走甚至能走到山上去,那里的树木高大粗壮,将天空遮的严严实实,从下面往上看,只能看见点点星光。 两人开始往里面走,钟杳手里的傀线很安静,一路上都没有动过,沈裕不禁疑惑:“我们猜错了?其实他们转移地点了?” 钟杳心里有一股很割裂的感觉,一道声音让他不要往前走了,一道声音不断地催促他一定要去。 去,还是不去? 不论如何,既然山羊等人曾在这里停留过,那这里就一定会留下一些什么。 钟杳摇头:“再走走。” 傀线的感知范围有限,再加上……他需要再靠近一些感知。 两人穿过树林,面前出现了上山的石阶,沈裕正在用手机查看网上的关于这家自然公园的地形图,说:“往上走,左拐,有一个很大的平台,据说那里能看到山城半个城区,我们先上前看看。” 钟杳点头,没有异议。 爬山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难,只用了不到一会儿就找到了所谓的“平台”。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微弱地手电筒的光芒,投入无边的黑暗中后,似乎被吞噬掉了一部分。 这个时候,夜莺那边的通讯响了:“这边发现一个小缝隙,没有其他异常,你们注意周围。” 就在夜莺说话的间隙,黑暗中一道寒光闪过,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袭击向钟杳的胸口。 沈裕猛地转身,伸手攥住了飞驰而来的弩箭,锋利的箭头划破了他手掌的皮肤,巨大的力度震得沈裕的手有些发麻,但是他还是牢牢地抓住了这一根,然后反手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扔去。 对方一击未中,又暴露了藏身地点,立刻转移,但是钟杳的傀线比他更快一步,直接缠上了他的脚踝,狠狠往地上一砸。 那人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开始喘着粗气,钟杳的傀线对别人下起手来一点不客气,能断手断脚就不会让他手脚健全离开此处。 钟杳五指一收,傀线就扯着一个身影从树林之中出来了。 这人看上去只有一米五几,是个有些矮胖的男人,他见自己暴露后,两只眼睛就死死地盯着钟杳:“傀儡线,你是黑玫瑰!” 钟杳在游戏里很低调,他不爱出风头,也鲜少在人前动手,他最喜欢的就是偷偷溜出去找boss打一架,要是对方输了,那不好意思你死了。 他虽然不出名,但是他的傀儡线却十分有名气,因为长天之下排名第三的,就是傀儡线。 长天是沈裕的武器,这个人尽皆知。排名第二的飞刀“花落”是蝎子所有, 其余的武器也都能找到对应的主人。 那就只剩下神秘的黑玫瑰和傀儡线。 因此很多人判断对方是不是黑玫瑰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他的武器。 钟杳能伪装这么久,当然不是因为他的伪装技术有多么高超。只是因为, 他可以夺取玩家的技能,需要的时候,这些技能可以是各种“道具卡”。他可太明白技多不压身有多么爽了。 “哦,”沈裕反应平平,抬脚踩在他的手臂上:“之前在广播大厦杀人的,也是你吧?” 在附近藏身这么久,他跟钟杳都没有发现,原来是个隐匿流的玩家。 “嗬嗬,”那人笑道:“你们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的。” 钟杳下意识伸手就去抓他的脑袋,他要知道什么,不需要对方活着,只要他接触到对方的灵魂,就可以知道他的过往生平。 “就算是黑玫瑰又怎么样,”被捏住头盖骨的时候,他还是笑着的:“你们还是来晚了。” 说着,他整个人颤抖起来,钟杳顿觉眼熟无比,拉起沈裕就往后退。 “轰——” 一阵巨大的爆炸从山上传来,震得附近的地面都在颤动,黄嘉平把车往前开了一段,绕过了一块摇摇欲坠的钢筋混凝土。 而处理完了缝隙正在往回赶的夜莺和鞋子同时抬头看向了爆炸的方向,夜莺脸色一白:“是沈哥他们……” “别急,”蝎子抓住她的领子:“抓紧我,我带你过去。” 爆炸产生的红光照亮了半边天,熊熊大火在林间燃起,周围瞬间充满了浓烟。 “是,是替身人偶,”钟杳呛了一大口灰尘,正在咳嗽:“跟博士一样,都是人偶。” 沈裕扶着他的胳膊:“我们先下去,火太大了。” “不,”钟杳摇头:“山上,一定有什么,我要上去看看。” 山火由爆炸点燃,此时又是干燥的冬天,火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蔓延开来,从远处看,就是一条巨大的火龙。 在不远处的大厦顶上,站着三个黑影。 其中一个坐着轮椅,身后有一个人偶推着,他身侧,还站着两个人。 山羊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下,看向着火的方向:“博士,你大意了。” 通过人偶传回来的消息,钟杳就是黑玫瑰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博士震惊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他甚至还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可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另一边穿着黑帽兜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带着面罩的脸,她说:“作品?你是忘记了上次被他弄得狼狈样子了吗?他是黑玫瑰,要杀你简直轻而易举,要不是我的人偶,你早就成一滩烂泥了。” 博士并不理会她的嘲讽,看向山火的方向:“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还差最后一个地方了。” 第57只怪物 钟杳一直在前面寻找着什么,但是离着爆炸源近的地方都已经炸成了一片焦土。 火势太大,沈裕一边试图砍出一条隔离带来,把长天当斧头用,一刀砍下去,尘土飞扬,山体都裂开一条缝隙。情况并没有得到好转,狂躁的风将火星吹往四面八方。 浓烟滚滚,两道伶仃人影在里面显得是那样渺小。 既然钟杳说找,沈裕就闷头陪着他找,钟杳走得飞快,他拔开一堆烧焦后的灌木后,前面出现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用石头摆了一个圆形图案,钟杳立刻去抓沈裕的袖子:“拍……拍下来。” 沈裕也一眼看出了这个图形是什么,跟那晚在秦山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钟杳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四处走动,他说:“沈裕,这是个祭坛。” 沈裕拍完照片看过去,火光映射在钟杳的背后,他站着的地方,层层叠叠的尸体堆起来了一座小山,一道深褐色的痕迹从这一堆怪物的尸体蔓延到那边的石碓里。 因为大火,周围的血液早就被蒸发了,就连靠近着火点的怪物尸体也一同被烧的灰飞烟灭。 如果不是钟杳一定要上来看看,等这座山烧秃了,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一下,”钟杳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呛的还是被火烤的,他开始当着沈裕的面,将左手按在右手的手背上,两秒后,以钟杳为中心,逐渐开始出现水珠。 很快,一股股清水从钟杳的手中溢出,冲天而起,将整个山火的范围都覆盖了起来,雨幕在空中漂浮,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景,如今就掌控在钟杳的手里。 他将手往上抬了抬,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熟悉的灼烧感,天幕之上的水帘不断扩大,然后怦然落下。 似是下了一场大雨,密密麻麻落在大火上,浇起一阵阵白烟。 直到手背上的印记发红发烫,甚至散发出一阵皮肉烧焦的味道,沈裕捉住他的手,说:“足够了,杳杳,火灭了。” 钟杳手倏然垂下,冲天而起的水幕瞬间散去,他眼前一阵眩晕,被沈裕一把捞进了怀里。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沈裕就把人背在背上,一边寻找下山的路,一边骂骂咧咧:“你真是我的活祖宗,下次能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钟杳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胀,一靠近这个祭坛,他整个人就有些不在状态。好似是他跟这里的什么东西互斥,灵魂似乎漂浮在肉体之上,有一股很强的力量想要把他拉进去,拉进去。 但是究竟要拉他到哪里去,钟杳不知道,但他下意识觉得不能被那股力量带走。 === “走吧,”博士看见山火被扑灭了,一下子兴致缺缺了起来,仿佛对心爱的玩具一下子失去了好感,转身就要走。 人偶推着山羊的轮椅,跟旁边的黑帽兜一起转身。 同样的高楼上,夜黑风高,就显得一身红衣的蝎子十分显眼。 她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之下,手中寒光不断闪烁,脸上挂着笑容:“呦,好巧,老朋友也在这里赏月吗?” 博士不动声色地往山羊的轮椅后面靠了靠,论战力,一百个博士也打不过蝎子,要是动起手来,保不准他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相比起博士贪生怕死的小举动,山羊这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就淡定多了,他甚至还扯了扯膝盖上的毛毯,发出一声干涸的笑声:“这么多年过去,别来无恙啊。” 蝎子皮笑肉不笑地从前面的台阶上跳下来,一步步靠近这几个人:“托您老人家的福,过得可好了。” 山羊也是个不要脸的,他摸着下巴对蝎子说:“虽然当年的事我们谈崩了,但是我以为,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蝎子手里的飞刀不断地旋转着,一把胜似万把,她歪了歪头,问:“谈什么?” “当年之事,”山羊道:“你我已经是游戏里资质最老的玩家,你难道不好奇我们拥有的究竟是什么力量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蝎子,你已经到上限了吧。” 蝎子没说话,山羊说的没错,自从很久之前,她的个人面板就已经不会升级了,当各项数值满级后,她找过系统,当时的系统告诉她,这个数值是她的身体承受的最大限度,要是再强行提升,就会像修真小说里写的那样,爆体而亡。 对于他们这种在游戏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来说,知道这一点并不稀奇。 “你想拉拢我,得拿出比沈裕更诱惑人的条件,”蝎子说:“说说看?” 山羊跟她对视,笑了一下:“我了解你,在你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就了解你。” “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山羊说:“当年你宁愿冒着被追杀的风险也要拒绝我的提议,如今就更不可能会因为这个,背叛朋友。” 蝎子嬉笑的表情一瞬间就收敛了,她的花落一分为百为万,如同天女散花般袭击像山羊一行人:“既然知道,还废话什么。” 蝎子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现在冒然跟不知道在背地里搞了什么实验的山羊对上,很可能会吃亏,所以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博士,先把这个最恶心人的杀了再说。 博士迅速矮身,抓起身后给山羊推轮椅的人偶给自己挡刀,山羊稳坐飞刀阵雨中不动,身边的黑帽兜女人身体上泛起一阵蓝光,将锋利的飞刀尽数击落。 山羊说:“当年的人,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你我二人,或许,我只是在怀念……” “怀念你大爷!” 就在蝎子在前方用飞刀大张旗鼓地牵制的时候,沈裕已经顺利把钟杳交给赶来的夜莺,自己朝着蝎子的方向一路狂奔。 随着这一声怒喝落下的,还有沈裕的长天。 长天不再是往常雪白的样子,它的黑色刀柄上金光流传,蔓延到刀身,一条栩栩如生地金龙在长天的刀身上盘旋着,沈裕一刀斩落的时候,金光大盛,几乎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这一刀如同满月之势,似要将漆黑的世界劈成两半。 刀锋落下之时,地动山摇,一股极其恐怖地威压伴随着龙吟倾泻而来。 山羊看着那压下来的巨大唐刀,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抬起缩在袖子里干枯的手掌,一股介于灰色的烟雾从他的掌心溢出,瞬间释放,与长天在半空中相撞。 巨大的能量波动将两人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掀飞了出去,楼顶之下的玻璃尽数崩裂,无数玻璃碎片被能量裹挟着飘浮在半空中,像破碎的月光。 沈裕两只胳膊的肌肉紧紧绷起来,牙也死死咬着,用手压住长天的刀背,一点点地往下压。 山羊的轮椅咔嚓两声,在这巨大的能量冲击中碎成一堆零件,山羊竟保持着坐着的姿势,被长天的刀势压的往后退去。 沈裕的精神高度集中,身后的黑帽兜抬手就要攻击沈裕的胸口,被蝎子一刀打断:“醒醒,这里还有别人呢。” “教主,”眼见山羊快被沈裕的力量逼到天台边缘,黑帽兜忍不住喊道。 山羊看了她一眼,两腿缓缓落地,站定,他看起来完全没有用尽全力,甚至单手负在身后,对着沈裕说:“你确实很强,但很可惜,你太年轻了。” 说着,他手上那股灰色的烟雾猛地反扑,一下子就将沈裕掀飞出去。 沈裕立刻顺势收刀,翻了个身后借力往后一错,长天瞬间飞出,一下子捅穿了某个人的肩膀。 刚想趁所有人都在对战无暇顾及自己溜走的博士被长天一刀钉在了对面的墙上,肩膀处鲜血直流。 沈裕缓缓笑了:“好大的阵仗,居然是真人来的啊。” 我正愁找不到你杀呢! 沈裕转身就朝博士的方向冲去,蝎子不知道山羊手里的灰色雾气是什么,她的攻击落在上面,就像是攻击到了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一样,伤不了他分毫。 “沈裕,赶紧杀了他,”蝎子喊道,这个时候能杀一个算一个。 沈裕也没打算犹豫,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山羊的实力差距,硬碰硬自己没有好下场。正好博士也在,他今天就要拿博士的脑袋给钟杳踢着玩。 长天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眨眼间就被他甩了出去,博士身为一个会搞研究的知识类玩家,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战斗力,但这点战斗力在沈裕面前不亚于小孩过家家。 长天流畅地划过博士的脖子,“咕咚”一声,一个圆球物体高高地飞了出去,“砰”地砸在地上。 这一切只发生了一秒钟,失去了长天作为支撑点的无头身体骤然坠落高楼,很久才传来一声落地的声音。 “沈裕,小心,”身后突然传来蝎子的大喊,沈裕下意识抬到格挡,砍上了一截坚硬的木头。 是被博士用来挡刀的人偶,他身上全是蝎子的花落穿出来的窟窿,因为是人偶,所以他没有很热感觉,只会一味地听从主人的命令。 山羊迅速出手拦住蝎子,对着一边的黑帽兜使了个眼色,黑帽兜落地一滚,用袍子裹起来博士的头就跑。 沈裕:“……” 黑帽兜捡了博士的头,抬手从虚空中又拉出来两只人偶,她借着人偶的阻拦狼狈地躲闪着沈裕疯狗似的追击,一边抓住了山羊的胳膊,两个人瞬间冲出顶楼,半空中浮现出一个灰色的洞。 沈裕挥动长天一刀斩去,偏了,砍掉了黑帽兜的半边身子。 然后两个人一起跌落进那个洞里,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裕落地,长天沾着血飞回来,插在他面前的水泥里,刀身上的金龙染了血,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在微微发光。 蝎子走来看了看他:“还行吗?” “她把我老婆皮球抢走了,”沈裕恨恨地说。 蝎子:…… 那你们的皮球还挺小众的哈,她一时无法想象出钟杳面无表情地踢着博士那颗丑陋脑袋的样子,有些煞风景。 “走吧,”蝎子拍拍手:“我下去找找博士的尸体,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剁碎了再烧成灰。” 沈裕颇为遗憾地把长天提起来,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那个干巴老头就是山羊?他多大了?” 蝎子说:“我认识他时,他就长这样。” 那得快二十年了,真是个老不死的。 “他的技能是什么?”沈裕问:“那灰色的雾气吗?” “不是, ”蝎子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技能是蛊惑,就是用花言巧语把人骗到他那边去,他第一次拉拢我的时候就对我用了技能。” 沈裕擦着刀,随口问了一句:“哦,那你为什么没被蛊惑?” 蝎子挑眉,看了眼他,露出一个有些诡异地笑:“我厌男。” 沈裕:“?” 蝎子:“放心,我没把你们当人看。” 沈裕:…… 沈裕:“哦。” 蝎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往我面前一站,就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样子,恶心死了。” 沈裕:“哦。” 蝎子:“你哦个屁?不是挺能说会道吗?” 沈裕:“……那我不是人,我是什么?”他对天发誓,他只是好奇。 蝎子白他一眼:“预制鬼。” 沈裕差点气笑:“哦。” 一字怼人大法。 蝎子不跟他说话了。 其实回想起来,蝎子确实不怎么跟异性接触,她只是在有必要的时候来找钟杳他们交流一下所知所得,就像他们都是工具人一般。要是没事,蝎子都是无视他们的,脸一扭,就钻到夜莺的房间里面去了。 哦,她很喜欢夜莺。 “瞎琢磨什么,”临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蝎子被沈裕看了好几眼,身上鸡皮疙瘩起了无数层,恨不得拿刀也给沈裕的眼睛治一治。 沈裕支支吾吾:“你,你没有看上我家小姑娘吧?” 蝎子嘴角一抽:“是你家的吗你就这么喊?再说了,她才几岁,我几岁了,我是变态?” 沈裕:“那就好。” 虽然夜莺还没成年,但是也快了,也就是过了年的事。再看蝎子,她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好了沈裕,你在想什么??? 看到他们两个人回来,夜莺立刻上前来拉蝎子的手:“蝎子姐你没受伤吧?” 沈裕站在一边黑天漫天:“小鸟,你就只看见她了?” 夜莺:“你要是受伤,早就跑过来找钟哥撒娇了。再说,你这样皮糙肉厚的,怎么能跟我蝎子姐比?” 好好好,好一个蝎子姐。 我瞅你那被蝎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样,你就心思不纯。 “我去看看他,”沈裕抖了抖衣服,钻进车里去看钟杳。 钟杳正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沈裕看着他脸黑一道白一道的,像只小花猫,还是只狼狈的骗子小花猫。 也不知道这小骗子到底怎么了,沈裕伸出手探向钟杳的额头,没有摸到烫手的温度,顿时松了一口气。 就是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始终高高悬着,恐惧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自从那天在路上,发现钟杳在偷偷擦鼻血,并且不打算告诉他后,沈裕的心就一直提着。 他现在就害怕钟杳生病,很害怕他生病。仿佛只要面前这个人一病倒了,沈裕就会完全失去他一样。 这种焦虑甚至比他刚醒来发现找不到钟杳时的焦虑还要严重,刚刚有一点点好转的睡眠质量又开始急速下降。 很多时候他只是抱着钟杳闭着眼睛,一声声数着钟杳的心跳,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钻进钟杳的怀里大狗撒娇。 刚睡醒的钟杳没有起床气,整个人也没有那么清冷了,身上都裹着暖意,他会拍拍沈裕的脑袋,任由他胡闹一会儿。 用湿纸巾给钟杳擦了擦脸,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下车让钟杳一个人休息时,他的手被拉住了。 钟杳身高比沈裕矮一个头,手也比沈裕的小一圈,此时抓在沈裕的手背上,像是一个白面馒头放在了玉米面的窝窝头上一样,色差很明显。 “醒了?”沈裕放轻了声音说。 钟杳半睁开眼睛,看着沈裕:“我头疼……” 沈裕立刻往前簇拥两下,搓热了两只手,然后轻轻放在钟杳的太阳穴上:“那我跟你说个开心的事吧。” 钟杳“嗯”了一声。 沈裕说:“我刚刚把博士头拧下来了,本来想带回来给你当球踢,结果被狗叼走了。” “碰上谁了?”钟杳紧绷的头皮随着沈裕的轻揉微微放松了一些,睁开眼睛看向他。 “一个干巴老头,是山羊,”沈裕开始给他描述在楼顶上的画面:“他不瘸,却还要坐个轮椅,有病吧。” “嗯,有病。” “还有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色袍子里的女人,她脸上戴着面具,她是花雾,我砍了她半边胳膊,好可惜,砍得不是脑袋。” “她带走了博士的脑袋?” 沈裕点头,然后有些不安地看向钟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钟杳刚想摇头,但他一动,脑子就一抽一抽地疼:“不,你没错,杀得好,下次还砍他脑袋,记得带回来,我要踢皮球。” “好。” “这次让他们跑了,”沈裕说:“花雾是人偶师,她带走了博士的脑袋,怕是要把他做成人偶。” “我猜也是,”钟杳说:“那个山羊,什么实力?” “没看见他使用技能,”沈裕说:“他用的是一种像烟雾一样的攻击方式,最后还开了任意门跑了。” “烟雾?”钟杳皱眉:“什么样的烟雾?” 沈裕:“哦,就像汽车尾气。” 烟雾。 钟杳的攻击手段之一,也是烟雾。这好像是他天生就拥有的一种攻击方式,黑色雾气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难道,他和山羊是同类? 不想了,头好疼。 “几点了,”钟杳问。 “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沈裕把座椅放平,从副驾驶抽出一条厚厚的毛毯:“睡一会儿吧。” 钟杳使劲儿往里面躺了躺,让沈裕把前排的座椅一起放下,拼成大“床”:“一起睡吧。” 沈裕脱了外衣和鞋,钻进了大毛毯里:“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沈裕刚躺下,熟练地开始装睡。 黑暗中,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沈裕没忍住皱了一下眉,睁开了眼睛,钟杳正在看着他,说:“睡不着可以跟我说。” 看着钟杳那双清澈的眼睛,沈裕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装睡根本就没能瞒住钟杳,于是他往钟杳的肩膀处钻了钻:“那你要哄我睡觉?” 钟杳说:“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沈裕:“所以?” 钟杳把人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右手轻轻摩擦着沈裕的后脖颈。 沈裕只觉得尾巴骨一凉:“等……” 不等他说完,钟杳猛地用力,一记手刀快准狠地劈了下来,沈裕整个人瞬间软倒在他怀里,失去了意识。 实在睡不着,晕一下也行。 昏迷前的沈裕:不愧是我老婆,下手就是干脆利落。 沈裕再次醒来的时候,车是在开动着的,车后座的帘子拉着,显得有些昏暗,他看了眼手机,中午十二点。 “我们这是要去哪?”沈裕爬起来,问正在开车的钟杳。 钟杳说:“回去。” “不追了?” 钟杳摇头:“没有意义了,从一开始我们就错过了机会,现在追已经来不及了。” 敌人在背地里悄悄动什么手脚,他又不是手眼通天的神,怎么可能都预料到呢。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没有上帝视角,做不到事事抢在反派前面行事,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沈裕,”钟杳突然问:“要是我们输了,怎么办?” 沈裕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是钟杳先问出这样的话来,虽然他自己看起来自信的要溢出来了,但是钟杳才是那个一声不吭坚信自己一定能办成所有事的人。 他也不确定了。 沈裕随即就笑了:“能怎么办,大不了死一块,说不定来世投胎还能投一起。” “也行,”钟杳竟然十分认真地点头。 但是沈裕,我想要你活着。 第58只怪物 沈大队长出任务一个周后,带回来了个坏消息,他们可能要面临最坏的情况了。 山羊等幕后势力所谋之事似乎已经接近尾声,缝隙里的s级怪物也在暗地里联合,并逐渐朝着海市周边城市转移。 钟杳他们回来的时候,正是海市最宁静的时候。 这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阳光温热地照在人的身上,有不少人纷纷打开了窗帘和窗户,看着从斑驳的天空下投下来的阳光。 天上的缝隙太多了,阳光被它们阻隔,落在地上就缺了一块又一块。零零碎碎的温暖,被无数人仰望着。 很平静的几天,不止是海市,全世界范围内都陷入了一种平静之中。 没有怪物,没有战争,就像每一个醒来的寻常午后,萦绕着浅浅的倦意。 钟杳又从容教授那里回来,发现大家都在会议室里,沈裕给他发消息,让他也去。 进去后,发现大家都在围绕着一张纸,讨论着什么,钟杳把门关上,引来了大家的视线。 沈裕本来是坐着的,他立刻起身来到钟杳的身边,说:“你来看这个……” 说着,便把纸推到了钟杳的眼前,同时还有塔罗师发来的一张截图。 蝎子靠在桌子边上,说:“我把你们昨晚拍到的图案发给了塔罗师,她对这种东西很熟,然后她就给我发来了这个。” 塔罗师说这是一个阵法,她过的西幻副本比较多,本人也研究一些这种东西,因此很快就认了出来。 沈裕说:“昨晚那个阵法是最清晰的一个,塔罗师说,这是一个召唤阵法。” “召唤?”钟杳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看向蝎子:“你知道……” 蝎子说:“我只是听过一个传说,在游戏里有一个不可说的存在,怪物们称祂为神,但我在游戏里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个所谓的神,你难道是想说,他们弄这个召唤阵法,想要把那个神召唤出来吗?” 蝎子说着又觉得不太对:“像山羊那种自负的东西,怎么可能愿意召唤出来一个神来奴役自己?” 钟杳说:“我遇到了伤你的那个s级怪物,她也提到过关于‘神’的存在,只不过她说,神已经死了。” “难道不是召唤,”夜莺手头正摊着一堆的资料,看得头晕脑胀,说:“他们杀了这么多怪物,用血来画阵法,有没有可能是献祭,然后复活那个神?” “要神做什么呢?”黄嘉平不解:“统治世界吗?” 对啊,你要神做什么呢? “无论是获得力量还是别的什么,”钟杳手掌按在桌子上,说:“不能让他们把什么神神鬼鬼的弄出来。” “对啊……”黄嘉平说:“光这些怪物我们就承受不过来了,再来一个什么神……呃,我们要假设这个神是个好神吗?” “一个需要生命祭祀才能被召唤出来的东西,能是什么好神?”沈裕道:“别是什么邪神吧。” 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以山羊的个性,他应该是不满足于目前的力量,想成为更高级的存在,比如,他也想成神。 夜莺摇着头:“太玄幻了,感觉这个时候再来几个修真的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沈裕在一边幽幽道:“副本里的修真本还少吗?” 夜莺:…… 对啊,游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居然能包罗万象,副本的丰富程度堪比某软件的小说标签分类。 如果,游戏也是神明造物,是不是就合理很多了? “他们是故意的,”沈裕指着那张召唤阵法,说:“明明可以一直在背地里搞这种东西,这次却非把线索送到我们面前……” “说明,接下来无论我们怎么干涉,”钟杳喝了口水,缓了缓有些疼的嗓子:“他们的计划都不会受到任何干扰,而我们是他们精心挑选的观众。” 无法干预结局,只能在底下愤怒地嘶吼、挣扎。同时他们又是演员,被人观赏着一切的无能为力。 蝎子冷笑一声:“他们也是真异想天开,万一弄个邪神出来,人家谁也看不上,挥挥手把地球炸了就好了,都别活。” 也不是没有这个道理,但是要他们去堵一个未知的可能,还不如到处找找山羊又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呢。 “沈队——” 外面有人再喊沈裕,那人道:“基地外面来了个孩子,说是来找亲戚的。” 找亲戚? 这个时间段,难道是来投奔的? 沈裕挥挥手让大家先都散了,然后起身往外走:“说来找谁的吗?” 小士兵点了点头:“她说她来找钟尧。” 钟杳的脚步一顿,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包括快出门的沈裕。 钟杳神色如常地跟着走出去:“既然是来找我的,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沈裕看着他一点也不慌乱的样子,趁着小士兵叫人去了,他扯过钟杳的袖子,问:“这算不算见家长?” 钟杳扫他一眼:“不知道。” “这怎么会不知道呢?”沈裕就好像站在炭火上,整个人来回转:“那是你的什么人?弟弟妹妹?” 钟杳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小士兵从外面带进来一个小女孩。 她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断地在钟杳的身上打量着,看起来有点老成。小士兵说:“喏,那就是你要找的哥哥吗?” 钟杳上前两步,说:“嗯,我妹妹,我先带她走了。” “好,好。” 钟杳走在前面,妹妹隔着两步远跟在钟杳的身后,沈裕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的氛围实在是奇怪,一点也不像家人,倒像是陌生人。 “先去我办公室吧,”沈裕说:“晚些时候带她去吃饭。” 前面的兄妹俩都没说话,跟着进了沈裕的办公室。 钟杳拉开凳子,给她倒了杯水:“你自己来的?” 她看着钟杳的脸,点点头,依旧没吭声。 钟杳又问:“父……家里其他人呢?” 妹妹终于开口了:“都死了。” 她又说:“今年三月,车祸。” 钟杳愣了一下,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家里的状况,一来他不知道怎么跟家人相处,二来是他还没学会做人,怕露馅。 “对不起……”良久,钟杳才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家里遭逢变故失去双亲,而亲哥失踪多年后却不回家,她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摇摇头:“我就觉得,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为什么?” 妹妹问:“你不是我哥,我哥呢?” 站在门边当背景板的沈裕一下子就站直了身体,缓缓看向钟杳,又看着妹妹,舌头有些打结:“不……你,你什么意思?” 妹妹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我哥哥。” 钟杳抿唇,低着头不说话了。 “钟杳,她什么意思?”沈裕猛地靠近两步,手掐住钟杳的肩膀,弯下腰来问他:“她说的,什么意思?” “我叫钟灵,”小女孩说:“我哥哥叫钟尧,他失踪的时候,我刚小学毕业。” “他是个有些懦弱的人,”钟灵歪了歪脑袋,用最平静地话一点点揭露着自己伤疤。 “我们出生在农村,我爸是酒鬼,我妈天天出门打麻将,”钟灵毫无感情地道:“他们不顺心的就会打人,我没出生前,他们都是打我哥的。” “后来他靠着贫困补助上了大学,告诉我让我一定一定要逃离这个家,”钟灵的视线长长久久地落在钟杳的脸上:“他真的很懦弱,因为他的反抗只是逃走。” 钟灵继续道:“后来他失踪了,警察也找不到,我以为他死了。” “大概是去年,”钟灵回想了一下:“刚过了年的时候,警察通知我们,说我哥回来了。” “什么时候?”沈裕皱眉,忍不住上前一步,半蹲在钟灵的面前,问。 “正月十三,”钟灵说:“我记得很清楚。” 沈裕抬头看着靠在桌子边上的钟杳,那一眼,情绪分外复杂,钟杳眼睛眨了好几下,扭头看向桌面上的文件。 “还有呢?”沈裕看向钟灵:“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们是被抓进一个游戏里去九死一生回来的玩家,有些改变是正常的。” “直觉,”钟灵摇头,看向对面沉默的钟杳:“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你出现开始,大家都说你是我哥,尽管我也很想要一个……像你这样强大的哥哥……但是我能感觉到,你不是他。” “从小在我们那种家庭长大,”钟灵语气冷漠地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没有你这样挺直的脊背,没有这样镇定自如的气质,你们只有脸很像……也不是很像……他没有你好看。” 随着钟灵一声声落下,屋里有两颗心沉到了谷底。 即便再老成,钟灵最终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来这里没有找到自己的哥哥,面前的两个人还一个比一个沉默,这让她有些心慌。 虽然她总是讨厌那个懦弱得就连反抗都那样微不足道的哥哥,但是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了。 钟灵看看蹲在自己面前的沈裕,又看看长得跟哥哥只有五分像的钟杳,有些无措地问:“那,我哥哥呢?” 我那个一无是处的哥哥呢? 钟灵和沈裕的视线一同落在钟杳的身上,前者带着惊慌和祈求,后者则是迷茫。 所以,钟尧呢? 半晌,钟杳走过来摸了摸钟灵的脑袋,两只手扶着她的肩膀,说:“你可以把我当你的哥哥。” 钟灵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涌出来了眼泪,要掉不掉,倔强地挂在睫毛上:“你是不是知道我哥哥去哪了?他是死了吗?” 看着钟灵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钟杳本来已经打好的腹稿全都被抛之脑后:“对,他死了。” 仿佛就在等钟杳这最后的宣判,钟灵眼眶里的泪珠倏然滑落,一下子砸在钟杳半蹲着的膝盖上。 钟杳看着她,问:“你怎么来的?” 那么远的路程,又是在怪物横行的时候,你一个小女孩,怎么千里迢迢找到这里的? 钟灵很聪明,她说:“我一开始跟着警察,后来跟着部队,他们有人来海市,我跟着一起来的。” “有遇到危险吗?” “没有,”钟灵摇头,说来也是奇怪,这么久了,她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遭受过怪物的袭击,唯有她,就算是站在怪物堆里,那群可怕的东西就跟没看见到她一样,径直走了。 钟杳松了口气:“我给你的护身符,戴在身上吗?” 钟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些发黑的小锦囊:“是哥哥托你带给我的吗?” “嗯,”钟灵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原形的小球来,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制作的第一个道具,只有最基础的防御功能,只是制作的时候材料不足,他用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成品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效果,比如紧急危险规避。 “他们出车祸的时候,”钟灵突然说:“我也在车上,一辆大巴,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命大,原来是哥哥在保佑自己吗? “累了吗,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钟杳捏了一会儿小球,把它徒手捏成了薄饼的形状,然后用傀线在其中穿了个孔,再用傀线为丝穿起这个小道具,重新挂在了钟灵的脖子上:“你以后就住在我这里,可以吗?” 钟灵慢慢地点了点头,其实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我们先回家,”钟杳起身,牵着她的手,转头看见了沈裕:“沈队,方便吗?” 沈裕拿起自己的外套,先往外走,说:“正好回家拿点东西,送你们回去。” 钟杳把钟灵带回了自己家,这个小区自怪物入侵后从来没有过袭击事件,可能托钟杳的福,他的气息在这里格外重,没有怪物敢靠近这里。 “你可以睡一觉,”把她带到卧室前,钟杳说:“休息一下,再慢慢考虑以后的事。” 安顿好了钟灵,钟杳关上卧室的门出来,沈裕正坐在沙发上,看架势是专门等着他的。 “去你家吧,”钟杳用指尖点了点沈裕的肩膀,然后就被人抓住整只手,十分急促地拉进了隔壁。 门一关,沈裕就把钟杳抵在门上,两个人的视线交接,呼吸近在咫尺,那一瞬间,钟杳甚至以为他会朝自己的脖子咬一口。 他没感觉错,沈裕确实动手托住他的脸,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还挺重,钟杳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沈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沉甸甸的,就这么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分明是质问的场景,却让他弄得像调情,钟杳微微有些喘不上气来。 钟杳诚实地点点头。 沈裕的拇指摁上那个牙印,鼻子凑在他的颈间轻轻嗅着,从脖子处缓缓嗅到钟杳的下巴处,然后他伸手掰过钟杳的下巴。 “你不是钟尧?” 钟杳道:“嗯。” “我看过你的身体报告,”沈裕说:“我调查了你所有的资料、指纹、血型,全都与钟尧符合,你长得跟他有五分像……甚至还有他的记忆……” “你如果不是钟尧,那你是谁?” “或者说,你是什么?” “是小怪物吗?” …… 钟杳心脏砰砰跳得厉害,沈裕每说一句话,他就紧绷一分,直到那两个字被沈裕亲口说出来,他想张口解释什么,只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但是沈裕看见了,他看见钟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嘴唇还在颤抖着,那双掺着紫色的眼睛望着自己,好像下一秒要哭出来似的。 沈裕伸手在他脖子后面轻轻摩挲着,软了声音:“没关系的,钟杳,没关系,就算是小怪物也没关系。” “我……”钟杳刚发出一个字节,就觉得喉咙里涌上来一股腥甜的味道,呛得他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 钟杳紧紧抓着沈裕的胳膊,这几声咳嗽好似要把肺咳出来一样,一股灼烧感从胃里传出,钟杳忍不住弓起身体,咳嗽使他有些耳鸣,听不清沈裕再说什么。 直到沈裕把他打横抱起,打开房门就往外跑的时候,眼前的混沌才堪堪散去,钟杳先是看到了沈裕胸前的大片血迹,然后抬起了自己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摸到了一手黏腻的鲜血。 沈裕把人把副驾驶一放,就要开车去医院,他刚插上钥匙,手就被人握住了。 钟杳嘴唇被鲜血染得鲜红无比,胸前也全都是还未干涸的血渍,甚至他伸过来握住沈裕的手上,也是血迹斑斑的。 “不用……”钟杳努力喘了几口气,平复着胸腔里的阵痛,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却像刀子一样落在沈裕的心里。 “为什么不用?”沈裕抓住他的手,钟杳能感觉到,他整个人是在颤抖的,那双眼睛转过来,牢牢盯着他,问:“为什么不用!” “你到底怎么了,”沈裕眼眶都红了:“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求求你,告诉我吧……” “别哭,”钟杳伸手擦掉他的眼泪,轻声说:“先带我上去吧。” “然后呢?”沈裕不肯动,被钟杳擦过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我都告诉你。” 沈裕咬着牙,伸手把钟杳抱了起来,重新上楼,他板着一张脸,泪珠却一颗又一颗地从眼眶里掉出来,钟杳伸手给他擦了。 等重新回到沈裕的房间,钟杳被他放在床上,看着他半跪下来,拉着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痒痒的。 他听见沈裕问:“你会死吗?” 钟杳没看见过小狗流泪,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可能,我也不知道。” “沈裕,我不是人,”钟杳低头看他:“我不是钟尧。” “你从河边捡到我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但是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夺舍了钟尧身体的怪物,还是在钟尧被博士当做实验品时与他被合为一体的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 “钟杳……”沈裕的眼神有些发愣,他显然也是想到了某个可能:“你,你生病,你发烧、流鼻血,还吐血,是不是因为……因为我们在干扰……缝隙……” 最后半句话,沈裕说得格外艰难,他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他不敢想,只要一想,满脑子都是钟杳在自己面前吐血的场景。 一边是钟杳,一边是这个世界上的无数生命……要他怎么选? 沈裕把脸放在钟杳的膝盖上,很快便湿了一小块:“钟杳……” 钟杳摸着他的头发,说:“事情或许未必到了这种地步……” “钟杳,”沈裕不听他的安慰,死死拉着钟杳的手,眼神真挚而坚定:“我没立场替天下人选择生死,我只能选择我自己的生死。” “我只有一个请求……” “带我一起。” “不论你去哪,不论你是什么样子,不论……生死……” “你听我说,”钟杳托着他的脸,也从床上下来,跪坐在沈裕面前,沈裕魂都没了一半,任由他摆弄自己。 “事情或许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钟杳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也找不到原因,但是他很确定自己不是人,并且还是怪物的某种同类,这就足够了。 钟杳说:“山羊,他们不是要召唤神灵吗。” “嗯……” “你也知道,在游戏里,怪物的变强是靠着吞噬,”钟杳脸上还沾着血,说这些话的时候用得还是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更显得他像个妖孽:“不管他弄出来的是真神假神邪神,不如让我来尝尝。” 沈裕倏地抬头看他,眼睛里光一闪而过,随即他摇头:“不,太危险了,不管召唤出什么东西,都不是我们这个维度能承受得起的,也不是说吞噬就能吞噬的,你这个方法属于异想天开。” 钟杳就是这么想的,他并不觉得神什么的就很高不可攀,甚至在听蝎子说起真的有“不可说”的存在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兴奋,像是看到了猎物的豹子一样,浑身血液滚烫兴奋。 但看着沈裕担忧的神色,钟杳乖巧地低下头,说:“好,那我们再找其他办法。” 第59只怪物 沈裕的通讯设备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后,是北市的玩家守不住了来请求支援。 钟杳想跟着起身,被他按住了,沈裕说:“你走了,钟灵怎么办?她刚来。” 钟杳并不想就此退让,他说:“可以让王姨帮忙照顾一下。” “你啊,”沈裕叹气:“她现在孤身一人,刚来投奔你,连你都不熟悉,你就要把她扔给别人?她心里会怎么想?” “……”知道沈裕是在变着法地不让自己再掺和进去,钟杳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之前都是他不想掺和,沈裕一个劲想把他拉进来扒马甲,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不过他说的也有理,现在正是钟灵惶惶不安的时候,他不能扔下她一个人走了:“好了,我留下就是,注意安全。” 沈裕吸了吸鼻子,哼了一声:“还叮嘱我呢?我强壮的能打八头牛,你倒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好,快走吧。” 沈裕拉开门,觉得今日的钟杳温柔得有些反常,这也太好说话了吧? “钟杳,你过来,”沈裕从抽屉里掏出来一本字帖,拍在桌子上:“来,一天八张,回来我检查。” 钟杳看着那本钢笔字帖,哭笑不得:“要是没完成呢?” “那老子就…、…你,”沈裕恶狠狠道。 钟杳往床上一靠,身上的血衣都还没换,更显得楚楚可怜:“啊,好可怕。” 沈裕:“……” 沈裕往前走了两步,虎狼似的眼神瞪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把钟杳拆吃入腹:“我没开玩笑,你要是敢糊弄我,等我回来,我会拿比你大腿还粗的链子,把你关起来,你这辈子也别想偷偷从我的视线里离开。” 钟杳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铁链可锁不住我。” 能锁住我的,是你。 沈裕也不知道从钟杳的眼神里读出来了什么,他突然觉得很害怕,特别害怕。 临别前的吻,尝出了一股朝不保夕的味道。 两个人谁也不肯先低头,皮肉撕扯,后来血腥味渐渐地混到了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沈裕深深地盯着钟杳的脸,似乎要把这个人刻进脑子里一样。 沈裕说:“给老子好好活着。” 就算偷偷跑出去也没关系,活着回来。 沈裕走了,钟杳揣着那本硬笔字帖,转回了自己家里。他家就一个卧室,现在给钟灵住了,她还是个姑娘,钟杳再住在这里不太合适,于是决定最近都住在沈裕的家里。 夜莺和黄嘉平都没回来,听说黄嘉平自己申请去避难所驻扎了,那边都是被怪物破坏了住处无处可去的人。 晚上,钟杳面临了人生中最棘手的事——他不会做饭。 而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外卖员还会冒着生命危险上班! 他开了家里的冰箱,只从里面找到了一些冰可乐。在钟灵欲言又止的注视下,他打开隔壁门,在沈裕家的冰箱里扫荡。 还好,沈裕习惯囤货,甚至在厨房里间还有一个小隔间放着各种米面粮油。 原材料有了,但钟杳不会做。 钟灵跟在他身后,肚子发出响亮地咕噜声,她有些尴尬地偏头:“你不会做饭?” 面临妹妹的怀疑,钟杳沉默了:“会一点点……” 钟灵把他往外推了推,开始卷自己的袖子:“算了,你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估计你连菜都没洗过。” 钟杳:…… 他确实连菜都没洗过,懒怠如他,吃水果都吃商家处理好的。菜一根没碰过,碗也一只都没刷过。 此时此刻,看着钟灵熟练地清点库存,点出今晚要吃的食物,开始处理食材,钟杳面上一阵发烫:“呃,要不你教教我?” 钟灵扫他一眼,叹气:“算了,我看那个人也不会让你学的。” “那个人?谁?” 钟灵:“送我们回来的那个。” “咳咳……”钟杳的脸开始发烫,这种事跟沈裕说那就是调情,调情的时候钟杳可以做到脸皮厚如城墙。但是现在不一样,钟灵她还只是个孩子。 一个少年老成的孩子,调侃着你和对象之间那点事,任谁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钟杳试图在一边把煤气拧开:“小孩子不要什么都看。” 钟灵跳着来抓他的手:“别动,你别拧了,拧反了。” 钟杳悻悻地收手,往后退了半步,钟灵看着差点被他拧断的阀门:“你不用把我当小孩看,我知道的不比你少,还有,那个人是对的,你以后不要进厨房。” 钟杳乖巧从厨房出去,觉得自己闲着不太好,又开始摆弄烧水壶烧水。 钟灵虽然没出来,但是声音却从厨房幽幽地传了出来:“不管你想干什么,都先别做。” 钟杳:“……好。” 第一次给人家当哥哥,还没尝到管教妹妹的滋味,就先被妹妹管教了。 钟灵很快弄出来两菜,然后端着碗去盛米饭,给钟杳递过来筷子,仿佛在伺候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钟杳接过筷子:“其实我能学学的。” 钟灵:“吃吧,要凉了。” 她一点也不听。 吃完饭,钟杳开始穿衣服,找围巾,钟灵坐在沙发上看他:“你去哪里?” 钟杳手一顿:“出去有点事。” “哦,”钟灵转过身去,但看她的样子分明是还想说什么,可能是脸皮太薄,有些不好意思。 等到钟杳都下了两层楼梯了,小姑娘才从门里伸出个脑袋,有些生硬的说:“喂……” 钟杳顿住,转身看她。 钟灵说:“你答应了做我新哥哥……” 钟杳点头。 “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对吧?” 钟杳说:“对。” 他不会再扔下任何一个人。 钟杳出门后直接往最近的缝隙走去,他想去确认一件事。 缝隙不止存在于天空之中,已经在路边随处可见,就像是这个世界被谁打碎了,一片片裂痕绽放开来,宣告着世界的死亡倒计时。 钟杳在试探,他的身体究竟是因为怪物杀多了、缝隙被抑制了才一点点变坏的,还是别的原因。 最近,他总是做一些清醒梦,都是在一个幽深漆黑的洞穴里,不见天日,没有声音,也不能走动,这样的状态一维持就是一晚上。 就好像真的是钟杳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样。 这是谁的视角? 钟杳已经基本确定,自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那个叫“钟尧”的人,他可能是第一次进游戏,就被博士抓走做了实\\验。他挣扎、出逃,最后也没有逃出那个噩梦。 而怪物钟杳,也许是吞噬了“钟尧”,获得了他的五分容貌,由于他遭受了非人的折磨,遇到自己的时候很可能已经精神失常,因此记忆呈现碎片化,钟杳接收的也不全面。 盘点下自己出现异常的节点,博士、秦山、祭坛召唤阵…… 如果他是因为这些才身体虚弱的,那是不是还会有另外一个可能? 钟杳走近缝隙,手轻轻在上面碰了碰。 游戏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个人技能,或是异能或是武器。玩家死亡个人技能也会跟着消散,而玩家也不能把自己的技能交给别人使用。 他是这个例外。 玩家看不到其他人的个人界面,自然无人知道,钟杳是没有个人技能的。 在他的系统界面上,是一堆问号。 姓名:钟杳(?) 代号:黑玫瑰 个人技能:??? 背包:无法识别(??) 血量:???? 武力值:???? …… 他能抢夺别人的能力,无论是玩家还是怪物。之所以一直用傀线,只不过是顺手罢了。再者,傀线已经不是单纯的线,它藏身于钟杳的血肉之中,被他滋养着,还吃了那么多怪物,似乎已经成为了钟杳的一部分。 所以,钟杳可以抽出傀线给容教授做实验,可以当绳子打结给钟灵挂吊坠。 你可以说傀线是钟杳的血,是他的筋,是他肉体乃至灵魂的一缕。 山羊的目的是什么不难猜,一旦人掌握了强大的能力,并且知道了更紧急的存在后,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诱惑。 天下无敌、长生不死、登临神座…… 钟杳的手一边动,傀线就裹着一缕黑色的武器在还未成熟的缝隙上滑动。 山羊若是想成神,他一定会把自己往神的方向去改造。 钟杳垂了垂眼睛,想,如果我也是神呢? 如果,我是神。 那我吃掉一些被召唤出来的野神,那也很合理吧。 但,他是吗? 钟杳的手缓缓动着,手里的傀线宛如老奶奶手里的针线一般,在缝隙之间来回穿梭,像是在缝一件破损的衣物。 一刻后,钟杳放下手,看着面前缓缓“愈合”的缝隙,若有所思。 他可以修补缝隙。 就像他轻而易举就摧毁了游戏的核心…… 不对,游戏的核心? 钟杳回想当他们下到游戏最里面的时候,也是一片漆黑,但是天地之间不是没有颜色的。 他们的前面后面上面下面……四面八方都是被切割成一格一格十分精致的黑白格子。 游戏的核心,是一个巨大的黑白魔方。 魔方在这个空间缓缓转动,那数不清的面也在各自转动着,令人有些眼花。 钟杳当初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是黑白格子,他现在也许知道一点了——是规则。 那是游戏的基层规则。 沈裕的刀砍在魔方上,发出清脆的金石之音,震得他往后倒飞出去。钟杳的傀线只是缠了上去,那个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魔方,一瞬间散落在地。 就好像,它对自己毫无抵抗之力,也许,是对他身体里某种力量的绝对服从。 钟杳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赶去下一个缝隙。 === “她在里面等你……”研究院的人把沈裕带到后,就退了下去。 沈裕脸色不太好看,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刚说了个“进”他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了。 “您是特意骗我过来的?”沈裕面色不善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她确实老了很多,最起码沈裕当年走的时候,她还没有坐轮椅,头发也没白成这样。 她温和地笑笑:“戾气别这么大,不是骗你,确实有s级怪物在北市发出了集结号令,它们都在往这里赶了。” 沈裕坐在她对面:“我只有一个人,您懂得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吧?我就算去了,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压,都能把我压死了。” “不,叫你回来,还有别的原因,”老人缓缓道:“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沈裕神色一变:“不是封存了?任务没完成?” 老人摇头:“不仅是没完成,去的人,全死了。” 他们是一个“探索小队”,去探索一些世界的神秘之处。小队里人不是很多只有八个,但都是人群之中的佼佼者,一群热血又大胆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沈裕沉默了很久。 虽然他个性刺头不太讨喜,但是为人正义且很讲义气,大家也没有说讨厌他的。 队长是个稳妥的性子,人也很好,经常替沈裕说话。他们从五湖四海聚集到一起,与队友之间培养默契,只为了一个半年后的绝密任务。 “都,死了?”沈裕嗓子有些干涩。 “对,”老人神情淡然,好像已经看惯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已经不足以掀起她心中半分波澜了。 “尸体呢?” “在你们全体失联后的半年到一年左右,他们的尸体陆陆续续出现在世界各地。” “什么意思?”沈裕抬眼,有些不明白,什么叫“尸体”“陆陆续续出现”“世界各地”? 他每一个词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他就不认识了? “是这样的,”老人拿出一摞照片,挨个给他指认:“小八,半年后出现在费市郊区一座废旧老宅,死因为窒息。” 沈裕心里逐渐有一个猜测,但却不敢细想,他拿过照片,看到那个吊在屋子正中间的人,那张脸已经没法看了。 “小七,”老人拿出下一张:“死于北市七百里之外的一座烂尾楼,火灾。” “但那座楼,当时并没有着火。” 沈裕拿着照片,比对着资料飞快看着,半晌,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抬头时嘴唇都在颤抖:“他们,他们都进了游戏,是不是?” “应该是。” “我……我……” 他们都进了游戏……为什么他当时没有想到这一层?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寻找过? 如果他当时找一找,他找一找……大家是不是就不会都死掉了? “孩子,不是你的错,”老人的声音显得温和和遥远:“是我的错。” 沈裕愕然看着她。 老人说:“是我执意要研究这个项目,是我找上了你们,是我决定了这个有去无回的任务……沈裕,你能回来,除了你特别强之外,你也很幸运。” 幸运? 沈裕从来不相信运气,他只相信自己的拳头。可是他的队友同样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没道理会比有些活到最后的玩家差,但是他们都死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差一点,运气吗? “你还记得,我叫你们进去探索的那片区域里,有什么吗?”老人的声音循循善诱。 沈裕说:“记不清了。可能因为我也在那里死过,所以那段记忆很模糊,我想不起来……秦老,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发现吗?” 秦老点点头,说:“我带你去看看。” 沈裕推着她,从另一个门出去。 他这才发现,这个基地是建在一个荒野上的,出了基地的后门,是一片荒原,一望无际地黄色覆盖了所有。 沈裕说:“我怎么记得,这里原来有一片树林?” “是的,”秦老说:“在你们进去探查之前,这里的树林就开始枯死了,一直到今天,这里已经寸草不生。”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银色建筑物,像一个蛋壳一样把地面上很大一块都罩了起来。 “因为当年的亲历者死的死,除了你之外,知情人就只有我了,”秦老的声音缓慢,带着一股坚韧,这是她年轻时候沉淀下来的气质,也将伴随她一起死去。 “档案封存后,我们打造了这个东西,”秦老靠近这里,附近到处都是穿着防护服的人,她带着沈裕进入第一道门,继续说。 “这东西主要是用来防辐射的,没想到还真有点用,”她道:“档案封存后,我用这个东西把当年出事的区域都罩了起来,试图寻找新的突破点。” 说着,她自嘲一笑:“可是我老了,年纪大了之后就容易得病,脑血栓,成了植物人,在床上躺了三年,最近有一位拥有治疗技能的玩家来为我医治,托她的福,我醒了过来。” 一道道厚重地门打开,一开始还有人守在周围,越往里走,人就越少,直到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我醒来后,惊觉世界竟有了如此变化,”秦老说:“我见到了缝隙……沈裕,你当年看到的东西,就在那扇门之后,去吧,打开它。” 沈裕松了松推轮椅的手:“您,不要紧吗?” 秦老摆摆手:“要不要紧的,都无所谓了,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快去吧。” 沈裕松开手,上前去推了一下立在自己面前那扇巨大的白色大门。 他现在的力量可以面不改色的把一辆运沙车掀翻,何况只是推开一扇门。 门缓缓打开,沈裕的头发被一阵强烈的风吹起,露出底下光洁的额头。 他挺久没有剪头发了,发丝从眼前划过的时候,沈裕想到了在家的钟杳,想到了他那长得飞快的头发。 那个小骗子,一定不会乖乖待在家里的。 门轰然打开,发出一连串的“轰隆”声,沈裕看清面前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难以置信地转身,看向不远处坐在轮椅车上的秦老,她点点头,说:“是的,当年我们研究的,就是这个。” “是缝隙。” …… 一连串的事情在沈裕的脑子里飞速过着,有游戏里的副本、有自己的队友、有游戏核心处的黑白格子、有外面连成一片的缝隙…… 前因后果…… 原来竟都错了吗? “沈裕?”秦老喊他:“你想到了什么?” 沈裕近乎是呢喃地说着:“缝隙,不是我们带来的。” “是的,”秦老点头:“这条缝隙最少存在二十年了。” 二十年…… 二十年前,游戏就在一点点地渗入这个世界了? 那他们算什么?帮凶? “你们不是帮凶,”秦老活了快一百岁,已经洞察人心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沈裕在想什么。 “你们是救世主。” 她说:“如果你们回不来,这个世界也会在悄无声息之间,被一点点吞噬,而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在面对另一个维度入侵时,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而这时,你们回来了。” “你们带着五花八门的能力,带着从‘游戏’掠夺来的力量,对抗它,使它的入侵陷入了僵局,沈裕,这是你们所有玩家的功劳,是该被所有人知晓、承认、欢呼的功勋。” 他们不是凶手,不是自私鬼,不是人类的叛徒。 “带你来看这些,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秦老说:“容教授的干扰器很有用,在干扰器的范围内,所有的缝隙都停止了扩张和继续产出怪物,除了……这里。” 她指着沈裕身后那个巨大的黑洞说:“干扰器对它,不起作用了。” 沈裕转身,看着黑洞,之所以不能称呼它为“缝隙”,是因为它已经很大了,像一个被撑大的括号,张着黑漆漆的嘴巴。 “它要成熟了,”秦老的神色依旧淡定:“最近,这附近的检测仪一直在响,显示这附近的能量超出了检测仪的阈值,有很强大的东西,从里面出来了,而我们,不知道。” “他从这严密的建筑中走了出去,没有杀人、没有制造任何混乱,我们没人有见到过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但我怀疑,召集怪物的信号,是他放出来的。” 第60只怪物 他,是什么怪物?什么级别的? s、s+? 亦或是,山羊他们想召唤的“神”? “沈裕,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不公平,”秦老说:“但还是请你,再为了这个世界,战斗吧。” 沈裕没说话,他转身看了眼黑洞,一声不吭地推着秦老往外走。 秦老也知道,把这样沉重地担子压在少数人身上,本来就是自私的,凭什么要求别人奉献生命来拯救世界呢。 更何况,同样的处境,沈裕这是第二次面对了。 秦老问他:“三年前我问过你,你还有没有什么心愿,你说你想挑战所有不可能,然后披着胜利的旗帜归来,那么现在,你还是这样想的吗?” 三年前的沈裕,天不怕地不怕,不信神不信鬼,自信地仿佛要捅破天去。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要完成的心愿吗?” 秦老的话一直萦绕在沈裕的耳边,他想,现在有了。 他想世界和平。 他想父母安康,朋友快乐。 …… 他想钟杳好好活着,好好吃饭穿衣,不要再喝凉水,不要再吃外卖,不要再把自己藏起来,不要受伤不要难过…… 他想看橘子变成大姑娘,耀武扬威地蹲在自己的头顶舔爪子。 …… 他想得太多了,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仙,听到他的愿望后也会说他贪心吧。 “没有,”沈裕说:“我没有遗愿。” “我想要的,一定会活着自己去得到。” 就在他们走出封锁范围后的不到十分钟,那个密闭的堪称能抵挡导弹攻击的蛋壳一样的建筑,突然炸了。 “砰”地一声,像是谁放了一个巨大的烟花,升起来的是一个黝黑的、深不见底的、足足有十个足球场大的黑洞。 通道,彻底开启了。 同样的巨响还发生在很多地方。 钟杳缝补上了很多缝隙,正嘴唇发白地往家里走,就看见远处天空上的缝隙突然胀了一下,就像是吐出来一个泡泡,突然胀得透明。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之间的隔膜在被剧烈攻击着,而凸出来的巨大凸起只能看见一团黑。 心中警铃大作,钟杳拔腿就往那一片地方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缝隙的下面,是个人口密集的小区。 钟杳再快,也快不过缝隙泡泡的爆炸。 “砰”地一下,透明的屏障被彻底冲破,黑色的不明物质像是泄洪一样猛地冲向这个世界,伴随着飓风和乱流,一下子就把通道附近所有的建筑冲了个稀里哗啦。 钟杳已经离得很近了,他先是被着一股巨浪拍的往后飞去,重重砸在一根电线杆上,电线杆应声而断。 但这种“泄洪”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巨大的洞口就停止了向外喷发,而是吞噬。 巨大的吞噬吸力把刚刚被冲飞的建筑、人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通通吸进了里面,像是跌入无尽深渊,无声无息。 钟杳整个人被撕扯着,他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拼命地想把他也拉进去。他抱着的那半根电线杆已经被拔了起来,他胳膊与身体的连接处散发着钝钝的疼,要是不放手,他的胳膊说不定会被从身体上生生撕下来。 不行,他答应了钟灵,今天会回家的。 不止是肩膀,他整个人在半空中飘了起来,手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全都被这巨大的吸力吸走,乱七八糟地砸在钟杳的身上,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后,飞速地被卷进通道里。 吸力太大,钟杳都看不见自己有没有流血,可能是流了,但是被这股吸力吸走了。 不行,他早晚会找不到可以支撑的地方,被吸进去的。 一想到里面还有无数被吸进去的普通人,钟杳咬咬牙,松开了抱着消防栓的手。 天上的通道大概有两百米高,五十米宽,钟杳和其他东西掺杂在一起,微不足道的像一只蚂蚁,旋转着,身边可能是冰箱,可能是广告牌,也可能是车辆。 钟杳费劲地把自己蜷缩起来,护住自己的脑袋,身边有各种各样的东西飞过,撞在他的身上,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就要接近通道的下一刻,钟杳左手张开,密密麻麻的傀线瞬间散出,从钟杳的血肉中不断汲取着力量,一根根扎在通道的边缘,几乎是瞬间就将通道上下围了个结结实实。 从外面看,黑线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牢牢钉在通道的边缘,又像是个口罩,将通道罩了起来。 因为傀线的阻拦,外面的吸力一瞬间停止,还没有被吸进去的各种杂物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外面归于一片安静。 很快,这里的动静便引来了大家的视线,他们同时抬头望向海市的天空。 巨大的通道被黑色丝线罩住,时不时颤抖两下,却没有丝毫要松开的迹象。 夜莺正在给一个伤员包扎,她一抬头,只来得及看到无数条傀线散射出来,瞬间将刚刚生成的通道封住:“钟哥……” 钟杳跌进一堆杂七杂八里,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脑袋一阵嗡鸣,他艰难的在杂物里坐稳,伸出手来摸着疼痛欲裂的头,摸到了什么黏腻腻的东西,摊开手一看,全是血。 简单地给自己的伤口包扎了一下,钟杳用自己的衣服擦着耳朵里流出来的血,打量着这个地方。 漆黑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刚刚吞进来的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样。 “这是……”钟杳抬头摸上被傀线封住的一处连结之处,看到了一丝黑白色的条纹——是游戏世界的基础规则。 钟杳开始往里面走,入口处堆积了太多的废物,他爬上一根电线杆,举目远望,在黑暗中,他的视线非常受限。想了想,钟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一股冰冷的力量从他的眼皮上划过。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被他掩盖许久的瞳色终于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那是一种很妖冶的紫色,自瞳孔向外扩散成渐变色,似乎还能看到里面在幽幽地流动。只要跟这双眼睛对视,任谁都会沉浸在其中而忘却自己。 将施加在眼睛上的封印解开之后,眼前就像是开了灯一样,豁然开朗,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钟杳看见,自己脚下是堆积的小山堆,各种杂物、建筑物堆在一起,而钟杳运气是真的好,要是他落地的时候往左边偏一点,他后脑勺着地的地方就不是一个沙发而是一根钢筋了。 即便如此,来回的碰撞还是使得钟杳四肢钝痛,他身上血迹斑斑、尘土遍布,但这不是该洁癖的时候,钟杳抬手,一只漆黑的乌鸦出现在了他的胳膊上。 乌鸦有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大概有钟杳半只胳膊大,被叫出来后在他胳膊上跳了两步。 “嘎嘎——” 以表示自己的兴奋。 这是枯藤的技能。但很明显,要是技能跟错了人,也是发挥不出来什么效果的。 钟杳抬抬手臂:“去,找活人。” 鸦王坠着红宝石的脑袋点了点:“嘎——” 叫完,它便在钟杳的胳膊上借力振翅一飞,黑色的鸦羽在这个空间里闪着五彩斑斓的黑,随着它的叫声,无数只小小的黑色乌鸦出现在了这个空间里,很快朝着各个方向而去。 钟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已经撞碎了,他勉强开机,发现这里面没有信号,甚至连时间都是静止了。 他收起手机,开始往下走,一边想着怎么回去给一大一小解释。 “嘎——” 前面的乌鸦叫了一声,钟杳快步走过去,发现一块巨大的水泥板下正压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额头上都是血,半边身子被压在水泥板下面,人已经昏迷了。 钟杳活动了活动身体,伸手开始抬那块巨大的水泥板。 可能是水泥板的移动牵扯到了他的伤口,他呻吟着醒了过来,看到了一个脸色比自己还要白的年轻人。 他感觉到了什么,吃力地往自己身后一看,脸上的灰败之气又多了几分:“年轻人……咳咳,别救我了,你走吧……” 他哑着嗓子道:“这么大一块水泥,你一个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钟杳那双沾着血污的手抬着比自己大了十倍的水泥板,脸不红气不喘,一下子扬起来,掀翻在地。 钟杳拍拍手上的土,问:“还能自己站起来吗?” 中年男人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能,我能,你,你就是玩家吗,这么厉害?” 钟杳蹲下身戳了戳他的断腿:“你的腿断了,需要支撑。” “啊,哦,”男人激动的神情冷静了一些,开始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 通道吸进来了很多杂物,周围很乱,像个垃圾场。也正是因为这里什么都吞进来了,所以钟杳才能很快找到几根木棍,先是给男人的断腿做了支撑,然后把剩下的一根棍子给他,让他拄着走。 男人连连道谢,要不是腿断了,他就要跪下来给钟杳磕几个了。 钟杳在前面走着,男人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他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怎么记得自己在家睡觉,一下子就到这里了?” 他也不一定是很擅长交谈的人,只是人在恐惧或者紧张的时候,话是会比较多的,钟杳也不在意,耐心解释道:“这是缝隙里面,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我们要下地狱了?”男人大惊。 钟杳认真地想了他的想法,说:“出不去的话,确实是下地狱了。” 男人:…… 男人凑上来,有些不安:“你是玩家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听说你们里面最厉害的那个人叫黑玫瑰,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会飞,能长生不老,还会各种法术?” 钟杳:…… 钟杳:“呃,也许吧。” 反正他现在不会飞,也不能长生不老,至于各种法术,算是? 在乌鸦的指路下,钟杳一路上救下了很多人。 男女老少皆有,有的受了重伤,有的幸运的什么伤都没有。他们跟在钟杳的身后,互相搀扶着,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走了不知道多久,钟杳身体的反应终于追了上来。 他开始发烧,嗓子干得一阵阵发疼,不断地吞咽口水只会引来更加剧烈的疼痛。 可能是钟杳一开始就因为缝补缝隙和失血而脸色苍白,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们沉浸在自己接受余生的喜悦里,崇拜着前面那个无所不能的玩家、异能者、超人。 “吼——”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开始出现像小溪一样的东西,钟杳怀疑是阴差阳错进到了某个副本中之中,周围的世界就像是一幅山水墨画,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有人开始害怕,问:“大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钟杳晃了晃有些发晕的头,说:“这里是某个副本世界。不过怪物已经失控,我们也不需要通关,你们跟紧我。” “什么是副本世界?”有些人不懂。 但钟杳已经不想说话了,他现在的嗓子真的很疼很疼。 好在队伍里有年轻人,一个女生说:“我知道。就是一种设定,在无限流游戏世界里,玩家需要不断地去往不同的世界进行任务,而这些任务世界就是所谓的副本,其实这个概念一开始应该是现实世界的游戏里的吧,不过也同样适用便是了。” “既然是副本,那就会有守关的boss吧,”另一个带着眼镜的小哥推了推只剩下一个镜片的眼镜,说:“要是boss来了,咱们这么多人,能打得过吗?” 他这样一问,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钟杳的身上。 钟杳却在河边停下的脚步,他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叽叽喳喳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后,大家能听见这片墨色的山林里发出的一些窸窣的响声,不是花鸟鱼虫,倒像是,什么大型的动物。 钟杳转头看了一眼,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吼叫声,他还以为刚刚进来的时候是自己觉得幻听,原来不是错觉。 但是这高烧实在是有些碍事,让他的反应速度都变慢了很多。 而且,钟杳总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很强烈的既视感,就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吼——” 这是更大的一声,那东西也不藏着了,直接从树上一跃而下,直直的扑向人群。 “啊——” 人群瞬间混乱起来,四处奔逃。 钟杳朝着怪物伸出手,一根极细的傀线瞬间贯穿来这只怪物的喉咙,狠狠拉到地面上,瞬间化成了一缕黑烟飘进了钟杳的身体里。 钟杳踉跄了一下,耳鸣愈发严重。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声说什么“不要乱跑”。 一开始钟杳确实是想保护好救下来的所有人的,但是他现在都有些自顾不暇了,自然是顾及不过来的。 钟杳扶着一棵树,头发垂下遮住了他的脸,那双妖冶的紫色眼睛慢慢眨了眨,显露出几分冷酷与无情。 是生是死人各有命,钟杳冷漠地想,那些跑掉的人,他可就不管了。 跑掉的人一大半都是身体健全的,他们面临危险的第一反应是自保,是逃跑,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钟杳的身后,就只剩下了一堆老弱病残,还有几个因为相信钟杳而没有离开的人。 先前说话的女生干巴巴地问钟杳:“大佬,他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钟杳从头发里抬起头来,他的脸色很白,嘴唇却鲜红无比,那双紫色的眼睛摄人心魄般直直地看过去:“危险?危险不是一直都有吗?” 女生哑口无言。 是啊。 不论是在外面还是进入到这个完全未知的地方,危险其实一直都在他们身边。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钟杳看向一边的小溪,溪水是透明的,似乎在诱惑着钟杳——“你很渴吧”“喝一口吧”。 钟杳摇摇脑袋,那股沉重的钝痛一直压在他的头上,他有些不高兴,于是在树边坐下,指着河水说:“等我喝口水。” “啊,大佬,”眼镜男说:“这里的水是可以喝的吗?” 钟杳自顾自指挥他:“你们不能,但我能,帮我一把。” 眼镜男看他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大片树叶,想从河里给钟杳舀点水上来。 “大佬……” 河边突然传来眼镜男的惊呼,钟杳挣开沉重的眼皮看过去:“怎么了?” 眼镜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举着双手说:“树叶,树叶一碰到水,就化了,变成了墨水粘在我的手上。” 墨水? 钟杳沉重的脑袋终于想起来一件事——他没能杀死的那个画中灵,那幅画就是水墨山水画。 而这里,好像是那个副本——《春日宴》。 钟杳扶着树站起来,说:“远离河边,到我身后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现在通道开启,画灵又不知踪迹,钟杳怀疑她回到了副本里来休养生息。 自从他们进来这么久,只有一只怪物袭击过他们,这是不合理的。副本里、尤其是高级副本处处都是危机,这里实在是安静地有些反常了。 钟杳捏了捏左手手指,每一个副本都会有自己的“核心”,这个核心或者是执念、怪物或者某样物品。而这个副本毫无疑问,那个核心就是画灵手里的那幅画。 找到那幅画,真正地摧毁它,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漂亮的小哥哥,你终于想起我啦……” 正当他们跟着钟杳往水源下游走的时候,林间突然传来一阵小女孩的笑声。 笑得十分渗人,像恐怖片的背景音乐。 钟杳凝神,傀线一直处于待命状态。 这一次,只要她一出现,钟杳就立刻要她死。 “看来,你好像不太高兴,”画灵的身影一下子出现在离他们很近的树林里,她坐在一个秋千上,穿着红色的裙子,脑袋上扎了两个辫子。 “你为什么不高兴?”画灵说着说着,声音从喜悦到怨毒。 “因为上次没有杀掉我吗……” “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了……” “我要拿你献祭给我的画……” 最后几句,她的声音几乎是尖叫起来。 钟杳站在众人之前,一个人的身体是挡不住这么多人的,但是他就站在这里,似乎就有无尽的底气和力量,能保护好他们。 “想要我的命,你还不配。”钟杳冷冷道。 “嘻嘻,”画灵又开始笑了。 “没关系,你会自己心甘情愿的奉上的,对吗?” 说着,她拍拍手掌。 一群纸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簇拥着什么东西过来了。 等那些东西走近了,大家这才发现——被纸人围着的,是刚刚混乱中逃跑的人。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画灵抓起来,现在就站在钟杳的对面。 画灵笑嘻嘻道:“你愿意用什么来换他们的性命?” “我听说你们人类,最擅长牺牲自己,拯救别人了……” “救救我们,救救我……” “大佬,大佬救命啊……”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求求你救救我……” 被纸人包围起来的人开始哭泣,有人甚至当场跪下对着钟杳开始磕头,哭得声泪俱下。 就连钟杳身后的人都在悄悄地打量他。 钟杳身后的女生说:“你们是不是傻?那个女鬼明显是想要大佬的命,要是大佬都死了,我们肯定也活不成了啊。” 对面有人激动地反驳:“那你们就不打算救我们了吗?要不是我们,被抓的人就是你了。” 女生被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往钟杳的身前一站:“哦,活该。” “你想好了没有?”画灵幽幽出声:“我要开始倒数啦,数一个数,我杀一个人……” 她话还没说完,钟杳从女生的身侧走了出来:“用我换。” “你看起来,好虚弱啊……”画灵突然出现在钟杳的身侧,盯着他的脸说:“但是还是很香,好像更香了……” 她说完,身体又出现在另一个方向:“那你用这把刀,插进自己的心脏,我就会放过他们。”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女生指着她的鼻子道。 “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画灵又开始笑:“你们的守护神啊,他受伤了啊,你们不知道吗?”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钟杳的身上。 钟杳的样子确实狼狈,长发凌乱,头发上、脸上手上全是血,他的外套被利器划开了一条口子,只不过里面被黑色的布料缠住了,看不清楚。这时候大家才闻到,面前这个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第61只怪物 一路走来,钟杳徒手掀起过巨大的墙板,也曾单手抬起巨大的广告牌。他的强大,使得人们暂时忘却了他好像也是一副血肉之躯。 也许并不是没有人发现钟杳受伤了,他们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要是说出来了,谁来保护他们呢? 钟杳没觉得有什么,本来他就对人类的某些情感反应迟钝,同时他又是个感情很冷漠的人,除了与他相熟的那些人之外,其余人在钟杳这里,是与外面的怪物没有什么区别的。 钟杳不在乎。 他不在乎,但是周围的人在乎。他们有的惶恐,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和所有的力气,开始打量着四周给自己挑一块风水宝地死一死。 也有人绝望,要是钟杳出事,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神秘莫测的副本。 “临死前,”钟杳的声音很平淡,似乎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我很好奇,你从我身上,究竟闻到了什么味道?” 这一次的画灵却学精了,她觉得钟杳实在套自己的话,于是干脆利落的拖过一个人,抬手就拧断了他的胳膊:“三……” “好吧,”有些遗憾,没想到这只小怪物被骗一次后居然变聪明了一些,于是钟杳举着手里的刀,抵在心口:“你不仔细看看吗?” 画灵本来就没觉得钟杳会真的用自己的命来换别人的命,毕竟“他”之前告诫过自己,不要轻易相信每一个长得好看的男的,他们都会花言巧语,欺骗小姑娘。 “他”还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听那个长发紫眼睛的男人的鬼话,能直接杀了就不要留手。 本来画灵是打算这么做的,但想起之前钟杳把自己骗的那么惨,甚至还烧了她的画,画灵就觉得不甘心。 她非要让这个人临死前精神和灵魂都遭到折磨,遭受来自被他护佑之人的背叛和指责。 在听见钟杳那句很轻很轻的“你不仔细看看吗”的时候,画灵下意识抬头,心里还想着“我倒要看看你在耍什么花招”。 一抬头,对上了钟杳的一双眼睛。 紫色的眼睛此时此刻竟然散发着微微的光亮,很像故事里的魅魔。画灵一下子就跌入进去,恍惚似置身于万花筒之中,经年往事种种走马观花般一闪而过。 接着,她只觉得心口一凉,再抬头的时候,就是钟杳那张放大的脸,他一只手掰着画灵的肩膀,左手整只插进了她的心口,精准无误地捏住画灵的核心。 那是她做鬼多年、所有的力量来源。 “不……” 钟杳根本就不会听她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抽出手来,整个手上全是红色的鲜血,在脱离画灵的一瞬间全都变成漆黑的墨汁滴了下来。 傀线动了动,卷起画灵倒下溃散成一股力量的身体,尽数吞噬。 钟杳把画灵的核心捏碎,一股清凉的感觉顿时传遍的他的全身,就连因为高烧而引起的头疼嗓子疼都缓解了很多。 他缓缓转身,因为画灵的消散,小纸人也纷纷倒地变成了一张张普通的纸片,而被它们抓住的那些人,在看到钟杳的动作后,齐齐往后退了一大步。 钟杳没管他们,甩甩手上的墨滴:“我要出去了,要走的自己跟上。”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人群犹豫了一会儿,不管是之前为钟杳说过话的还是对钟杳出言不逊的,此时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就跟来时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人群安静如鸡,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刚刚钟杳突然上前,抬手掏心的一幕还萦绕在众人的心中久久难以忘怀。更何况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被他的紫色眼睛盯过的人,心里都没由来地升起来一股恐惧感。 他们害怕着眼前的救命恩人,那双妖冶的眼睛,还会微微发着光芒,怎么想都不会是人类该有的样子吧。 不过不管他是什么,只要钟杳还保持有理智,还站在他们前面为大家遮风挡雨,那就不会有人说什么。 通道开启,受到冲击的不只是外面的世界。这还是钟杳从游戏里出来后第一次回来,没有熟悉的游戏大厅,没有工会、竞技场、道具商城等建筑,有的只是破碎掺杂在一起的各种色彩的场景碎片。 钟杳带着他们在这些碎片之中行走着,只要一不小心掉进碎片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 与此同时,外面。 军队和玩家们赶到的时候,那黑色的傀线已经把出口牢牢封住,甚至能看见有逐渐收紧的趋势。 在通道的下方,各种各样的杂物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为了探测里面还有没有活人,大家开始在上面忙忙碌碌起来。 只是汗水滴到眼睛里,抬头擦汗的时候,他们就能看见前面有一块巨大的空地。而在一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是一个小区。 “这里,原来是个什么小区?”有人问道。 夜莺手放在电脑上,连接着一旁的探测仪,她说:“不记得了,离着市一中这么近,人应该挺多的。” 小区靠近学校,很多家长在这里买房子,而在这样一个混乱动荡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自己家里。 通道一开启,直接将方圆五里卷成平地。 往日里见惯了城市里的大高楼大厦,突然缺了这么一块,就像是在皮肤上烫出来的一块疤痕。 “夜莺,”有人凑过来问她:“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吗?” 夜莺顿了一下,摇头:“我不知。” “那被卷进去那么多人,他们……还活着吗?” “我不知。” 夜莺是真的不知道。 夜莺抬头看了看被傀线封地结结实实的通道,又说:“不过我哥进去了,应该会救人出来。” “你哥?”那人看看天空:“是跟在沈队身边的,那个长头发的男生吗?” 夜莺点头:“是他。” “我怎么记得,他的异能是火?”他有些不解。 夜莺眼皮一跳,随口说:“大惊小怪什么,那是他的技能卡。” “哦,是吗,”那人似懂非懂,喝了两口水后又去挖人了。 夜莺忧心忡忡,沈裕去北市了,然后她就联系不上沈裕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没有信号的地方。 现在钟杳又进了缝隙,小黄守在避难所……夜莺仰头看着傀线织成的巨大蛛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她咬咬嘴唇,压下自己心里的不安,害怕因为自己想得太多而导致不好的事情发生。 是的夜莺,不要想了,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通道下面的人全都被营救出来,跟原本这片区域的登记人数比,实在是太少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好好地待在家里,然后就突然连着家和自己全都到了陌生的地方。 那里面会有什么? 怪物还是别的什么? 第二天晚上,夜莺正在值班,有人来说,有一个小女孩过来找人。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钟哥和沈裕他们离开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女孩,好像是,钟杳的妹妹。 夜莺赶紧跑去接人,看到了一道小小的影子。 钟灵比夜莺还要矮上大半个头,整个人缩在一件有些破旧的羽绒服里,活像个逃难的小孩。 夜莺跟人打了招呼,替了班,然后走到钟灵的面前,勉强笑了笑:“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你好,”钟灵说:“我哥哥不见了,你们知道我哥哥去哪里了吗?” 夜莺嗓子一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灵看她脸色不好,脸一下白了:“他说他会回家的……” “你先别急,”夜莺拍拍她的肩膀:“你哥哥,是个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他现在是去执行紧急任务了,他一定会回家,一定。” 钟灵讷讷地跟着点头,除了一起小声的说“一定”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夜莺牵着她的手,想把她送到临时驻扎地去。就在这时,地方突然震动起来,一道炽热明亮的光亮起,点燃了整个夜空。 那一瞬间,亮如白昼。 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爆炸声。 “轰隆——” 爆炸产生的余波将夜莺二人波及,她们扶着墙摇摇晃晃站好,同时朝着爆炸源看过去。 钟灵拂开面前被吹乱的头发,问:“那是什么地方?” 等了许久,她没听见夜莺的回答,一转头,却看见夜莺正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魄一样,眼睛圆溜溜地瞪着。 “你,你怎么了?”钟灵去摸她的手,摸到了一手的冰凉。 再抬头,在爆炸的光消失的那一瞬,她好像看见夜莺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反了一下光。 “你去哪里?” 钟灵看着突然快速跑开的夜莺,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 “你哥哥好厉害,”一个胖墩举着手里的奥特们,一脸的崇拜的对对面瘦瘦的小男生说:“他就像奥特曼,唰、咻、砰地把怪兽全部都打倒,然后保护我们,你哥哥其实是奥特曼吧?” 这个房间里有几个小孩子,在一边的墙角有一群大人正坐着聊天,地上散落着一些玩具和书本。 这是他们住进避难所的第十八天。 被小胖墩点名的小男孩有些怯生生地,闻言也只是腼腆笑笑:“哥哥就是哥哥。” “他哥哥超厉害的,”小胖墩举着奥特曼对其他几个小孩宣传:“当时,那个怪兽都把我举起来了,它的嘴巴长得这——么大,”他做了个超级夸张的手势:“我以为我要成为怪物的夜宵了,结果奥特曼哥哥就突然出现,把我给救下来了,他会飞哎,他就是奥特曼,你哥哥能教教我怎么做奥特曼吗?” 腼腆小男孩脸都红了:“我,我回去问问他。” “好耶,我也要做奥特曼了……” 那边小孩子玩的开心,坐在角落里的大人们时不时地说一两句话,但更多的还是沉默,脸上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挥之不去。 一个大人往小孩的方向看了眼,难得笑了一下:“还是小孩子好,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 “说什么呢,”他对面的人呵斥他:“别说丧气话,我们不是已经被救了了吗。再说了,小孩子是我们的希望,要是小孩子都不会笑了,那这个世界才是真的完了。” “我没那个意思,”被指责的男人挠头:“我只是觉得,我小时候拼命的想长大,活了快三十年了,碌碌无为一生,也不知道自己拼命了什么,当年为什么非要长大……我就是觉得,好没有意思。” “小孩子以为大人是无所不能的,”坐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妈妈温和地说:“所以他们总想成为大人。我们大人啊,就算再无能为力,也会为他们撑起来一片净土的。” “就是,别太悲观了……” 门突然被拉开,探进来一颗黄澄澄的脑袋,大家一瞬间往门口看去,看得黄嘉平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妈妈,小年,我来找你们吃饭啦。” 小年就是那个腼腆的孩子,他从地上爬起来,先去接着刚刚起身的妈妈,然后牵着妈妈的手往外走。 女人笑着跟大家告别:“我先走了,你们聊。” 胖墩也大声道:“别忘了帮我问问。” 出了门,黄嘉平摸摸弟弟的脑袋:“小胖让你问什么?” 小胖墩打见了他就一直很亢奋,那眼神简直像一些狂热粉丝。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跟黄嘉平搭话,每次都托黄嘉年给自己带话。 黄嘉年浅浅地笑了一下,脸上有两个小梨涡,他一只手抓着妈妈,一只手抓着哥哥,说:“小胖让我问问你,能不能教他当奥特曼。哥哥,你可以教我怎么当奥特曼吗?” 黄嘉平尴尬地挠后脑勺:“这个吗……” 妈妈弯腰把他抱起来,刮刮他的鼻子:“奥特曼哪是学学就能会的?” 黄嘉年板正起来一张脸,说:“那我以后都不挑食了,可以学当奥特曼吗?” 黄嘉平跟着妈妈一起笑,笑完说:“那今晚可要吃胡萝卜了。” 黄嘉年转过头把脸埋在妈妈的颈窝里,闷声闷气说:“一定要吃胡萝卜吗?” 黄嘉平和妈妈一起大笑起来。 避难所面前居住人员共两万六千七一人,他们大多来源于从怪物手下救出来的人。 此外还有一些是参战人员家属的就近安置。 避难所外围布满了干扰器等各种仪器,还有官兵二十四小时巡逻,在缝隙逐渐变多的时候,避难所又增加了几个玩家驻守。 避难所有公共食堂,但是很少有人会来吃饭。在地底下见不到太阳的这些日子,所有人都不免颓废阴郁了很多。他们失去了兴趣,无论是交谈、写作还是品尝美食。 灯泡散发出昏暗的光芒,勉强照亮着里面的事物。 食堂的菜每三天一轮换,但都差不多的样式,这个时候也别想吃什么好的,能填饱肚子就很好了。 黄嘉平端了两碗汤过来,他自己喝一碗,妈妈和弟弟一起喝一碗。 他刚坐下,妈妈伸手摸向他的后脑勺:“别动。” 黄嘉平乖乖坐直了身体。 很快,妈妈便从他的头发里捡出几根枯黄的杂草:“你这是去钻草丛了吗?” 黄嘉平嘿嘿一笑。 “最近,累吗?”妈妈摸了摸大儿子的脸,有些心疼。 她的儿子突然失踪三年,好不容易回来,他们都还没有过上几天团聚的日子,就发生了这种事。 虽然她多次问黄嘉平,在游戏里都发生了什么,黄嘉平不肯告诉她,就只是说,他在游戏里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一点儿苦都没吃过。 于是妈妈就不问了。 但是她能看见,黄嘉平瘦了很多很多,随她的白皙皮肤都变得蜡黄,手上甚至有了茧子。 黄嘉平的母亲是个美术老师,这辈子顺顺利利没吃过什么苦,她很疼爱自己的孩子,每次看黄嘉平出任务回来,都会躲在房间里偷偷伤心。 有次她都看见,黄嘉平受了伤,医生给他包扎的时候,那衣服一脱下来,身上全是伤痕。 黄嘉平失踪之前,那是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磕破点皮都要流泪,如今受了伤,肩膀上的血一股一股地往下淌,他任由医生给他清理伤口,一声也没吭。 她知道,她的孩子,受苦了。 只愿这场灾难快点过去,到时候她们一家三口要好好地生活,要去世界上很多很多地方,她要给孩子们画很多很多的画。 “妈妈你看,”黄嘉年夹起一块胡萝卜:“我真的要吃了。” 妈妈笑着看着他:“不想吃不用勉强,奥特曼也可以不习惯吃胡萝卜。” 黄嘉年迟疑了,他是真不喜欢吃胡萝卜,但是之前已经夸下海口,此时再打退堂鼓,是不是有些丢脸? 黄嘉平两口扒完了面前的菜:“唔,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可就吃了。” 黄嘉年深吸一口气,夹着胡萝卜视死如归地送进自己的口中。 “滴滴滴滴——”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避难所。 就像是往平静的湖水里扔了一块石头,炸起无数波澜。 这是他们住进来后,警报第一次响。 黄嘉年一下子就慌了,被妈妈抱在怀里,两只眼睛无措地看着四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捂住他的耳朵,安慰道:“没事,没事。” 黄嘉平看了看自己的手环,平静地拍着妈妈的肩膀:“没事,你们先回房间。” 说着,他便推着妈妈快点回去。 关上门之前,黄嘉平一遍遍地叮嘱道:“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好吗?” 妈妈抓着他的袖子:“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 “哥哥,”黄嘉年拉住了他的手,举起来一个闪闪的东西:“这是勇者勋章,哥哥戴着它,就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 “嗯?”黄嘉平看着他给自己衣服上别上这个小东西,笑着说:“之前宝贝得都不让摸,就这么给我了?” “谁要给你了,”黄嘉年说:“记得还给我。” “好,”黄嘉平最后拥抱了一下妈妈和弟弟,说:“保证它不会沾上一点灰尘。” 大门合上,整个地下避难所陷入了安静之中,只有尖锐刺耳地警报声还在响着。 黄嘉平的耳麦里传来临时队友的呼唤:“这里的干扰器全都被损坏了,有东西在靠近,但是我们检测不到,怎么办?” 黄嘉平的声音里带着冷静:“不要慌张,守好每个通道出入口,安抚好群众的情绪,让所有玩家进入一级战备,同时准备好……” 黄嘉平的声音顿了顿,他突然想起,老大被调去北市了,钟哥进了通道。 “准备好什么?”那边的人见他没有说话,有些急切地问。 黄嘉平稳了稳心神,说:“联系蝎子吧。” “好。” 整个地下避难所都排查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怪物,黄嘉平的精神高度紧绷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后背的汗已经浸湿了衣服。 他不断地做着深呼吸,镇定地指挥着每一个守卫人员来回巡查。 干扰器被破坏,连缝隙附近的能量紊乱都无法瞬间破坏的干扰器,来者究竟是多么强大的怪物,才能做到这个程度? 是s级,还是s+? 黄嘉平的心里没有底,但是他必须要有底。 这里是海市最大的避难所,容纳了两万多名幸存者,更别说,这些人里面还有他的妈妈和弟弟。 他抬手摸上黄嘉年给自己别的胸针上,胸针是一个英雄动画的联名周边,用的材料未知,但是摸上去沉甸甸的很有质感,当时为了抢这个周边,他可是蹲在电脑前卡点抢,抢得手都要抽筋了才付上了款。 “报告,在地上3号区域发现异常波动,请求支援……” 耳麦里突然传出声音,黄嘉平立刻往外面跑去。 与此同时,远在海市边缘的蝎子接到了来自避难所的求救,他们声称有一只至少是s级的怪物破坏干扰器靠近了避难所。 蝎子等不及其他人,率先跳上一架直升机,开着就跑了。 地上的人也赶紧跟上。 第62只怪物 用发现异常波动已经无法形容他们看到的场景了,因为这个怪物在灯光下完完全全地向众人展露着自己的身形。 是一只巨大的章鱼,像是外国电影里的那种章鱼怪物,腕足很粗很大,一根就足以把一艘大船拍成两半。面前的这只章鱼是黑色的,两只眼睛碧绿碧绿的,仿佛带着一丝人性,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跳梁小丑。 它是一个海洋本的高级怪物,每一次副本开启,就会有一艘船在它的海里航行,里面的人就会想尽各种方式杀死海怪,或者活到规定的天数。 它很聪明,觉得面前这些小东西都是自己的食物,虽然有时候这些小东西咬人挺疼的,但是它不介意食物死前的挣扎,它反而很享受。 所以它常常会放水,先给这些食物一点甜头,让他们觉得自己有希望活到最后时,再突然用粗长的腕足无情地拍碎这些希望。 希望破灭后垂死挣扎的食物,味道似乎格外棒。 黄嘉平在看到它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不对。 这只怪物确实很强大,它有了思想,甚至会利用规则将玩家玩弄于股掌之中,但是不对,章鱼怪最多只有s级,甚至黄嘉平觉得它就是个a。 它绝对没有能力破坏那些干扰器,放它进来的,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黄嘉平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怪物,把子弹上膛,他让非玩家都退到安全距离。 作为一个速度型的玩家,黄嘉平用了很多力气使自己的其他方面变强,他总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比起队友的攻击性特别强的技能,黄嘉平时常羡慕。但是老大告诉他,没有一个人的技能是无用的,跑得快不代表弱,攻击力强也不代表就是强。 真正的强大,是活下来。 黄嘉平发动技能,带着几个玩家飞速靠近章鱼怪,在他身上释放各种技能,他一连开了好几枪,都试图激怒章鱼怪,想把它先从避难所的上方引走。 地面上的小队也开始火力吸引,章鱼怪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挥挥巨大的腕足就把子弹全都挡偏。有些子弹陷进它的皮肉里,仿佛打在了橡胶上,闷闷的没有声响。 黄嘉平用力把一个力量型的玩家甩到章鱼怪的头上,那个玩家举起粗壮的手臂,狠狠朝着章鱼怪的脑袋砸下去。 “……” 章鱼怪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身体蠕动起来,试图把踩在自己身上的小东西扔下去。 “它是水生物,”黄嘉平快速闪避着它的攻击,在耳麦里说道:“我在正面吸引注意力,火、雷技能玩家辅助攻击,近战玩家去砍了它的腕足。” “小黄队长,”有个技能是火的玩家一边躲避着章鱼怪的腕足拍打,一边气喘吁吁道:“这最少也是个a级怪吧,我还没打过a级怪,咱们几个人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黄嘉平的声音冷静地从耳机里传出:“或者被它弄死。” 麦里静了一瞬,黄嘉平又说:“就当是打副本boss了,诸位,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吧。” 副本里开团打boss这事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但他们有个致命的劣势:怪物还是那个怪物,但玩家却少了很多保命手段,死亡概率大大增加。 此时面对这个庞大的怪物,大家也没再说什么,纷纷操着自己最厉害的攻击手段就冲了上去。 黄嘉平控场,一次次将差点没命的队友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也成功的激怒了章鱼怪,章鱼怪决定先不管其他人,先把在自己面前乱飞的小虫子拍死了再说。 黄嘉平要的就是它针对自己,身影忽隐忽现,手里的匕首一次次刺穿章鱼怪的皮肤,留下一个个血窟窿,虽然不大,但是多。 章鱼怪一根腕足扫出去,直接掀飞了地面上的一群人,黄嘉平根本来不及分心去救人,他这边有七八根腕足等着勒死他,快点,再快一点。 黄嘉平几个闪身,腕足想也不想追着就打,结果却把自己的腕足缠绕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有其他玩家趁机合力砍断了章鱼怪的一根巨大的腕足,腕足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人 ,类……” 章鱼怪怒了,他承认是自己有些轻敌,竟然让这些小虫子如此轻易的伤到了自己,它身上的腕足开始蠕动起来,原本硬邦邦的触手变得柔软滑腻,死结就这样顺利解开。 “都要死……” 它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竟张嘴吐出一口绿色的涎液,径直落到地面的作战小队中,有人不慎被从头到尾浇了个遍,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腐蚀成了一滩脓水。 “啊——” 有人在惨叫,他们有的手没了,有的腿没了,在地上疼得打滚。 黄嘉平目眦欲裂,他闪身到章鱼的头顶,手里这把从游戏里带出来的匕首狠狠插进章鱼怪的头顶,剜啊剜。 匕首是在一个副本里托npc锻造的,黄嘉平向来很受npc的喜欢,在一个副本快要通关之前,一个老铁匠为他锻造了这把匕首,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匕首从副本里带出来后,就拥有了一个属性“npc的祝福:握紧它,它比你想象的要更加锋利”。 这把匕首也沾染了很多怪物的鲜血,被养的锋利无比,此时插在章鱼怪的脑袋上,一股钻心挠肺的疼痛传遍它的全身,章鱼怪开始无差别喷射绿色的液体,附近的玩家纷纷躲闪。 黄嘉平红着眼睛,一只手顺着匕首扎出来的洞扣进去,死死扣着章鱼怪脑袋上的肉,右手不断地重复一个动作:拔出插入拔出插入。 鲜血飞溅,黄嘉平的娃娃脸上血迹斑斑,顺着脸颊缓缓往下淌着。 很快,他就被一根粗大的腕足抽飞出去,却又使用技能瞬间贴在章鱼怪的脸上,故技重施。 底下的玩家纷纷吸了一口气冷气。 “小黄队长,这是杀疯了吗?” “废话,底下这么多避难的,更何况,小黄队长的家人也在……别说了,快去帮他。” 黄嘉平每扎出一个血洞,就有一道雷电精准地顺着顺通劈进去,散发出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正所谓虱子多了咬死大象,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章鱼怪顾得了这个,顾不过来那个,身上的玩家们何尝不是小虱子,啃食它的血肉。更别说他们手里还捏着各种技能,简直是折磨的它瞬身都在疼。 “不能在这里打,”看了眼周围被腐蚀地七七八八的建筑,有人大喊道:“小黄队长,咱们得把它往南边引一下,那边是公墓,没人住。” “好,”黄嘉平咬着匕首爬上了章鱼怪的脑袋,然后在它脑门上扎了个洞,整个人挂在上面,垂落在它的脸上:“来抓我啊。” 说着,他又把匕首插进去,两手握住匕首的柄,整个人因为重力狠狠地往下坠去,章鱼怪尖叫一声,伸出腕足一下子把黄嘉平抽飞:“杀了你,杀了你……” 黄嘉平且战且走,整个战线朝着无人的公墓山区转移。 与此同时,天空。 蝎子是会开飞机的,她在末世本待过几年,打过仗。但这次她在天上,看着混乱一片的仪表盘,听着驾驶舱里刺耳的警报声,红光在她脸上打上明明暗暗的影子。 飞机悬停了。 在这高空之上,雷达失灵,仪表盘失灵,手动操作台失灵……蝎子现在无法启动这架飞机,飞机上的发动机不知何时停止了运转。 一架发动机都不转了的飞机,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蝎子深呼吸一口气,她抬起自己的通讯器,发现没有信号,于是抬手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高空风很大,蝎子的胆子也很大,她居然就这样爬到了飞机顶上,狂风将她的卷发吹得七零八落,透过头发的缝隙,她看到在前面站着一个人影。 “呦,喝西北风呢?”蝎子嘴上这样说着,手里的“花落”已经准备就绪,甚至是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朝着那道人影攻击了过去。 人影不闪不避,连动一下都没有,就这样任由一分为百的花落飞刀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花落穿过他身体的那一刻,蝎子分明看见,那道影子虚晃一下,所有的飞刀攻击宛如落在了一个投影上,轻飘飘地穿过其中,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 虚影? 蝎子目光一凝,神色认真了几分。 避难所的消息说,有怪物破坏了避难所周围的干扰器,放了怪物出来。 干扰器是什么她知道,钟杳告诉她了,所以蝎子不觉得用了钟杳的东西做成的干扰器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破坏的。 那么现在在自己面前这个人,会是破坏干扰器的人吗?那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 蝎子心猛地一跳。 他出现在这里,可能是灭口,但是如果要杀自己,没道理这么久了还不动手,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他是来拦截自己的。 在钟杳进了通道、沈裕去了北市,全服战力最高的两大战力被调虎离山的时候,拦住蝎子这最后一个掺和到这件事里面的战斗力,就是很至关重要的一件事了。 今晚的袭击,绝对不是巧合。 “你们有什么预谋?”蝎子问。 那道身影一直背对着她,乍一看像个模糊的投影。但他却动了,高大的身形缓缓动了动,却没有转过头来,只是说。 “预谋……” 蝎子觉得他的声音很奇怪,有些像外国人刚刚学会中文没多久的发音,咬字很重又生硬。 他继续道:“我不杀你。” “但你不能离开。” 蝎子笑了一声:“我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你也能像拦截飞机一样,把我也拦下吗?” 男人竟然点了点头:“你跳。” 蝎子挑眉:“你说跳我就跳?你不杀我,不代表我自己想自杀。” 跳下去把自己摔死,正好省下这人杀自己的功夫了。 “你为什么不转过来,”蝎子一步步靠近。 飞机上面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再加上高空的风很大,她有些站不稳,好几次险些从边缘滑下去,而她只是轻飘飘地扫了眼万丈高空,面不改色的把滑下去的半只脚收回来。 “不说话,就来试试刀吧。” 花落再次启动,飞刀阵嗡鸣作响,一片片刀片反射着冷光,朝着对方再次攻击而去。 花落再次从男人的身体中穿过,他的身影微微泛起一阵波澜,真像是打在了影子上。 花落击中影子的下一秒,蝎子的拳头也砸到了对方的身上。 而这一次,没有像她的刀一样穿过对方的身体,反倒是结结实实砸在了这个东西上。结实又冷硬,蝎子的拳头震得一阵阵发麻,骨节处传来剧痛。 不是虚影,那为什么飞刀会穿体而过?她与飞刀,是哪一样差异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我,说了,”男人在她收回了拳头后,慢条斯理地说:“不杀你,你留下。” “我不可能留下,”蝎子甩了甩手:“谁知道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龌龊的事?” “你的,愿望,”他说:“我也可以,做到,见他,于我而言,轻而易举。” 蝎子的动作一顿,随即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找谁吗?” “知道,”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反而让蝎子有些沉默了。 男人就像是找到了什么话题一样,突然开始说话。 “他是你的养父,于九年前死于山洪……” “你怎么知道……”蝎子面色有些阴沉。 男人继续说:“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出生在大山,我知道你母亲是被拐去的,我知道你有个名字叫二丫,你有个姐姐在嫁人的第一年死于难产……” “够了!” “十二岁的时候,你的养父把你卖给外面的人当媳妇,你跳车滚落山崖,在大山里跑了十七天……” “闭嘴!” 蝎子怒不可遏道:“我要找谁都跟你没关系,你以为知道一些陈年旧事很了不起吗,恶心!” 影子似乎幽幽叹了口气:“恶心吗……嗬……一文不值。” 回应他的是蝎子落在他身上的攻击。 “哎……”他再次叹气,抬起了手,然后蝎子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你是什么?”蝎子终于把他逼得出手,但是这是什么能力?隔空控制? 那面前这个人……是s+的怪物吗? 据说拥有可以媲美神灵的力量。 “安静一会儿吧。” 蝎子的四肢被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只能微弱地晃动着自己的身体。 影子又说:“到时间了。” 蝎子心里猛地一惊,往下看去。 其实她什么都看不清,因为太高了。但是她能感觉到突然涌现出来的,怪物的气息。 好多怪物。 干扰器,干扰器都失灵了吗? 都是面前这个神秘人做的? 他好像知道蝎子在想什么,说:“他很厉害,干扰器确实打乱了我的计划……” 蝎子皱眉,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这人说话的语调,突然流利了很多?那个“他”,说的是钟杳? “不过没关系,”影子说:“他现在自顾不暇,我要趁现在,送他一份礼物,算作他破坏我计划的,报答……” 最后两个字,影子说地轻轻的,被风吹散,蝎子听清楚了,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就在下一刻,只见所有的缝隙都突然开始颤动,干扰器发出尖锐地爆鸣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能隔着这么远,破坏所有的干扰器??? 就在蝎子震惊的时候,影子突然踉跄一步,肩膀佝偻了下去,半晌才说:“小瞧你了,我居然,不能……” 蝎子还在试图找办法摆脱控制,但前面的影子缓了一会儿,说:“别挣扎了,你在游戏里过了这么久,早就跟它牵绊至深,你挣脱不了的。” “你果然跟那个游戏有关系,”蝎子的胳膊被勒出口子,血液顺着衣服缓缓渗出,滴到飞机顶上。 “放开我!”蝎子丝毫不在意这些东西勒进她的皮肉里,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我不信你这该死的东西不能解开!” 说着,她的飞刀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注入了能量之后的飞刀像是天边的一颗流星,明亮又飞速。 刀身上有莲花的印记缓缓浮现,一朵金色的巨大莲花在蝎子的头顶盛开。下一刻,莲花花瓣尽数凋落,化作锋利的利器,“叮叮当当”地落在什么东西上。 确实有东西捆住了她,只是她看不见,但是花落能感受到,所以化成莲花花瓣模样的飞刀密密麻麻地砸在这看不见的绳子上,竟生生地斩断了束缚。 蝎子恢复自由之身就往飞机下面跳,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她有些耳鸣。 “来不及的,”影子分明没有动,声音却精准无比地传到了蝎子的耳朵里:“杀不杀怪物,都死。” 什么意思? 不杀怪物人会死,杀了怪物人们也会死? 被怪物杀死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个影子为何又重复一遍? 在游戏副本混迹多年的蝎子深知一个道理:不要只看一句话的字面意思,要抽象着理解,怎么离谱怎么理解,这才符合那个扭曲的世界的世界观。 那么,如果用副本的逻辑去推这句话:杀不杀怪物,都死,是因为什么? 活着的怪物杀很多人,死了的怪物,难道也能杀很多人? 怎么杀? 蝎子的身体下降地很快,本来战斗机就没有飞很高,她几乎是几息之间就要落地。 就算飞机飞得再低,这个高度掉下来普通人也只会摔得粉碎。 就在蝎子快要落地之前,那朵莲花又出现了。原本锋利的刀片此时温和地卷着,像是普通的花瓣一样柔软,蝎子被它接住,安全落地。 一落到地面,蝎子就接收到了信号。 “……失守……” “滋滋……请求支……” “避难……” “……滋滋……” 耳机连接着的作战频道此时已经一片混乱,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惨叫,在耳机里格外清楚。 到处都是在求救的,到处都在报告阵线守不住的。 蝎子落在地面上,环顾四周,战火绵延,她一时竟不知该先去往何方。 就在这时,另一道稳重有力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我是东部战区总指挥,沈修。” “目前我们正在遭受怪物的强烈入侵,请将士们坚守前线……” “……请各单位报告目前战况,发送定位,支援将在十五分钟之内陆续赶到……” “将士们……” “请……人民……一切……” 后面的信号被干扰地太严重,蝎子没有听清,但是很疑惑。 沈修说的支援是什么? 他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十五分钟之内就可以赶到? 对了,还有影子说的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蝎子怀疑怪物的身上有什么猫腻。 她打开自己的麦,说着她的猜测,但是信号实在是太差了,究竟有没有人接收到她根本不知道。 隔着夜幕,蝎子看见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座信号基站轰然倒塌。 从一开始,怪物的破坏就很有策略。 在公共场合出现引起恐慌,破坏大量的交通线、医疗场所、信号基站…… 为的就是把人类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没有统一的指挥,将会乱成一锅粥,到时候再逐个击破。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 避难所! 蝎子拔足就朝着海市的避难所狂奔,同时疯狂呼叫黄嘉平。 这些人在破坏了基础生存空间后,下一个针对的地点就是,避难所,尤其是大型避难所。 黄嘉平接收不到信号,他这里的通讯全断了。章鱼怪只被他们引到一半,并没有跟着一起朝着南边转移。 更糟糕地是,附近突然涌现出来了很多很多怪物。平常都难见一个的a级怪物,这里足足有六个。 人形的、怪物形的,五花八门。黄嘉平自己一个被三个围攻,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就在他抬手收割掉一个b级怪物的脑袋后,这只怪物的尸体突然在地上蠕动两下,原地化成了一滩脓水。 黄嘉平觉得眼熟,心中猛地一跳。 这跟章鱼怪杀人的手法,有什么不同吗? 为什么死掉的怪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说,这个不明液体,会有什么作用吗? 黄嘉平看见,这一滩脓水开始流淌,与地上死掉的人、或者怪物变成的东西融合在一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好像,有什么新的怪物,正在从里面被孕育出来。 第63只怪物 即便黄嘉平有心去想那会是什么东西,此时此刻也分不出力气,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在几个怪物将他的退路封得死死的,大有今天势必将他的命留下的架势。 黄嘉平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尤其是在怪物逐渐增多还联系不到外边的时候。 正当他一个闪身用匕首捅穿一个怪物的心口,落到地上大喘气的时候,有人跑过来对他说:“不好了,避难所被怪物围攻,它们现在围在四周,试图破开避难所的大门……” 黄嘉平其实听不太清楚他说了什么,因为剧烈的运动和战斗,导致他有些耳鸣,耳朵里一阵阵撕扯般的疼痛。 直到那人拉了他一下:“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黄嘉平。 黄嘉平略有茫然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全是厮杀的声音,他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到,蝎子这么久没来,估计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而在这里的玩家远远不够击杀这么多的怪物。 怪物是层出不穷的,而他们是人,会累,会死。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黄嘉平的四肢,他咽了咽干涸的嗓子,说:“火力压制,一定要守住,我来想办法。” 那人脸上带着一丝绝望:“还有办法吗?” 黄嘉平转过头来看他,手里的匕首紧紧抓着,他用平静地语气对他说:“会有的。” 会有吗? 黄嘉平起身,把握得有些发麻的手指松松紧紧,然后摸了摸别在自己胸口的勇者徽章。 怎么会没有办法呢?他可是勇者啊。 面前一阵急风,怪物再次攻击过来,黄嘉平抬手挡了一下,被击飞出去,堪堪落在一边被炸成两半的楼上。 要把这些怪物都引走,要用什么办法呢? 黄嘉平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只款式有些土气的项链,挂坠是个漂流瓶样式的,拿出来的时候,小玻璃瓶还沾着他的体温,里面盛着什么黑色的砂砾状物体,仿佛流沙一般在里面缓缓流动。 “来吧,”黄嘉平把玻璃瓶扯下来放在手心里,他看着下面的怪物,以及那在地上蠕动着还未成形的怪物:“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有多么大的能耐。” 说着,他闪身到几百米外的一座废弃楼上,捏碎了瓶子,看着那些粉尘一点点落下。 他们现在联系不到外面,但是队伍频道还是通着的,黄嘉平说:“把怪物引到我这边来,无论用什么手段,我来辅助你们。” “好的……” 玩家一点点把战场拉向他的方向,本来他们以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这些怪物在靠近那楼的百米之内,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开始发了疯地朝着那幢楼冲去。 黄嘉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说:“现在立刻带人离开这里,退到避难所里。” 玩家甲问:“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么多怪物?” 黄嘉平说:“我有办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到时候我会在这边引爆炸药。”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玩家甲不赞同:“而且这些怪物刀枪不入,这里的炸药根本就不能伤到他们什么,就算炸了它们也不一定会死。” 黄嘉平摇头,拿出来一个圆球:“这是道具‘删除’,虽然来到现实世界后打了一些折扣,但杀死这些怪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玩家神色各异,有人问:“我们的道具都带不出来,你怎么会有这个?” 黄嘉平说:“运气好。” 他运气一直很好,在游戏里经常获得npc的青睐,有很多npc愿意帮助他。手气也很好,游戏商城的盲盒经常开出金光。甚至就连回到现实世界后,他手里都留下了好几件道具。 玩家甲面色不太好,他说:“我知道这个道具,但这东西需要人来启动,只要一开启,你也暴露在它的删除范围之内了。” 黄嘉平摆手,说:“我是飞鼠,是游戏里速度最快的玩家,相信我,我会出来的。” “真的?” “真的,我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怎么会跟大神一直组队?” 其他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犹豫,但是目前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个,是我在游戏里获得的道具,因缘巧合也带出来了,”玩家甲摘下戒指扔给黄嘉平:“没什么大作用,就是个护盾,希望能有用。” “谢谢,”黄嘉平收下了,他又说:“请你们,务必守好避难所。” “这话说得,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黄嘉平的身影很快又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他在周围绕了一圈,怪物就像是疯了一样,突然不顾的一切地追在他的身后,他去哪,怪物就追到哪里。 那个粉尘,名为“罂粟”,是一种可以令怪物强上瘾的东西,他在某个西幻副本里,有个炼金术士送给他的,黄嘉平一直随身带着。 他喜欢在身上带满各种道具、工具卡,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哪天就要用上了呢。 怪物被“罂粟”的味道诱惑地失去了神智,一窝蜂地扎向黄嘉平落脚的那幢废弃的楼房。 他面无表情地将爬上来试图抓他的脚的怪物踹下去,手机拿出来,还是没有信号。 今天的夜晚,好漫长,好黑啊。 “轰——” === 夜莺在路上遇到了蝎子,蝎子的脸色不是很好,她四肢上都有伤口,在这样冷的天已经被冻住了,失血过多让她有些失温,嘴唇毫无血色。 “那边,是什么方向?”蝎子问。 夜莺心脏一直狂跳,她的声音发着抖,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什么:“是避难所,是避难所……我听到司令的消息了,怪物全面入侵,到底怎么回事,缝隙不是都控制住了吗?” “有人破坏了干扰器,”蝎子说:“我遇到了一个很强大的人,现在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先去避难所。” 巨大的震动让处在地底的避难都震动了两下,黄嘉年手里的水杯倏然摔了出去,热水洒了一地。 妈妈赶紧把他往碎片的反方向拉了一下:“没烫到吧?” 黄嘉年摇头:“妈妈,我害怕。” “乖,闭上眼睛,妈妈陪着你。” “嗯……” 震动只持续了几秒,玩家等了一会儿,试图在队伍频道里呼唤队友,发现就连这一点信号都没了。 他们爬了出去,与风尘仆仆赶来的夜莺和蝎子她们撞了个正着。 那群玩家一露头,夜莺就扑了上来,拉住一个人的领子就问:“黄嘉平呢?” 玩家甲四处看看,没看见他:“他,他……” “说啊。” “他说他要用道具‘删除’杀掉所有的怪物……” “什么道具?” “删除……” “夜莺……”蝎子忍不住拉了她一把,夜莺挥开她的手,脸色惨白:“删除的启用需要以人身为祭,你们不知道吗?” “这……” 他们根本接触不到这样的道具啊,只是模糊的听别人说起一些,哪里会知道这样详细。 都不用为夜莺指路,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在前方,在黑夜里投下巨大的火影。 【a级道具:“删除” 使用后无差别击杀五十米内所有活物。 友情提醒:如果碰见打不过的对手怎么办?一键删除就好了。 注:道具使用者无法在道具使用期间离开使用范围,请谨慎使用。】 删除的使用是悄无声息的,这场爆炸是由怪物体内被种下的“种子”引起的。它们的体内都被埋下了这样的一粒“种子”,只要怪物死的越来越多,多到一个阈值,“种子”就会爆炸,炸是其次,主要是爆。 爆开的种子会产生无数的卵,密密麻麻像细雨一样落在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上,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它们就会从这里出生,变成许许多多的怪物。 从死掉的怪物尸体上出生的小怪物,将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删除的作用还在生效,大火将一枚枚的卵烧成灰烬,落在泥土中。 夜莺几次想不管不顾冲进去,都被蝎子拦腰抱了回来。 大火还未熄灭之前,谁进去谁死。 夜莺脸上全是眼泪,浑身都在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蝎子抿着唇,把人强硬地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唯一的好消息是,被种下“种子”的怪物数量有限,只聚集在了这一片区域。 而其他地方的人在坚守了没多久,就等来了援军。 援军是一群穿着作战服的军人,他们手里没有刀枪,抬手就是各种各样的技能,有了他们的加入,本来已经占了上风的怪物节节败退,最终被压了下去。 事后负责人去检查缝隙附近的干扰器,发现并不是干扰器坏了,而是它们在同一个时间段失效了,大概有十分钟,所有的干扰器同时停止了工作,十分钟后又开始发挥原本的作用。 幕后之人,真正动手了。 沈裕进了海市的通道,随行的还有秦老特意安排给他的人。 海市有一个存在了很多年的通道,因此它的开启反倒是最温和的,并没有吸走什么东西。 沈裕带队进去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手电筒的光被黑暗吞噬,只能照亮脚下的地方。 比起其他通道,这个通道真的很稳定,沈裕也不知道里面都会有什么,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身后跟着三个荷枪实弹的作战人员,他们就比沈裕看起来要严肃一些,时不时交流看法,一直想从这里找到什么线索。 走了半天,沈裕看到一条白色的缝隙,就好像是黑色墨水里滴进来一滴白色的油漆,十分显眼。 “沈队,这是什么?” 沈裕摇头:“不知道。” “那我们……” “你可以试试,”沈裕毫不客气道:“但我劝你最好不要。” “沈队,我们是来配合你工作的,但是你从进来后就一句话没说,我们要怎么展开工作?”队友语气带着不满。 “要是你嫌弃之前分给你的队友是普通人,那我们没话说,但我们现在有异能,我们不是没有战斗能力的普通人……” “闭嘴吧,”沈裕脾气有些躁,抬手打断他的话:“首先,我不歧视任何人,其次,我歧视傻*……” “你……” “叫你老子做什么?”沈裕笑了一下:“我告诉你们了,我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你们还一直问问问,怎么,觉得我在骗你们?” 那人不说话了,沈裕又道:“你们的异能是怎么来的,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是,你们冒着死亡风险接受实验,跟着我出任务,看老子不搭理你们,心里有怨气。” “那咋了?”沈裕眉毛一挑:“老子不是冒着死亡危险出来的吗?” “你好好说话,”另一个队友看不下去,试图调解。 “我说话就是这么难听,”沈裕扭了扭手腕:“不是好奇这是什么?试试不就知道了,你们谁来?” 他这话一出,大家瞬间沉默了,先前跟沈裕呛声的人腮帮子鼓了鼓,然后站出来就要伸手触碰那道缝隙。 “呦,”沈裕一刀背拍开了他的手:“算你有点骨气,跟着我。” 说着,他长天出鞘,一刀插进了白色的缝隙里,瞬间白光大作,将四人尽数吞了进去,原地再无他们的身影。 钟杳不知道在这一堆世界的碎片里走了多久,身后的人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安静。 他身体很疲惫,好像马上就要倒下了,摇摇晃晃的,看得身后的人心惊胆战。 即便钟杳摇摇晃晃脸色惨白,但他出手却依旧干脆利落。几乎是怪物刚刚露头,钟杳一抬手,那怪物直接原地炸成了一捧黑雾。 大家都不知道钟杳是怎么做到的,毕竟他现在好像已经不需要使用任何的工具了,只是一抬手,对面就死了。 可能有两三天了,钟杳一直没有休息过。他被卷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外面透支了力量,没想到还可以撑这么久。 再往前走,碎片越来越少,能看到的是被白色的线切割成一块块的格子,这些格子有的不规则,有的被白色侵蚀。 钟杳停下脚步,手里拿着一根兽骨,白花花的骨头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黑白格子…… 钟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打量这个世界。 他身体又疼又累,但是精神却亢奋无比,钟杳觉得这样的预兆不太好,但是他现在控制不了,而且他一旦倒下,身后的人就真的是走到绝路了。 “那个,大佬,你喝点水吧,”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有个女生给他递过来一瓶水:“我刚刚在那个废墟捡到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瓶子上全是灰尘,里面还剩下小半瓶水,钟杳晃了晃,第一次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这些人也都跟自己差不多,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在通道里的这些日子,他们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一直跟着钟杳不停地走,不停的找路。 等停下脚步,有很多人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钟杳把水还给她:“你分了吧,我不用。” “大佬,只有你好了我们才能好,你喝一口吧,”女生看着他的嘴唇,眼圈都红了,钟杳的声音沙哑,一说话的时候嘴唇就撕扯开来,一簇簇的血花绽放在他的嘴唇上,而当事人似乎还毫不知情。 钟杳摇头:“我用不上。” 原地修整的时候,钟杳撑着疲惫的身体,蹲在地上研究这些格子,要是往常,他就伸手去碰了,但是现在他不能出什么意外。 钟杳四下看了看,抬起手里这一根不知道什么怪物的腿骨,放到了白色的缝隙里。 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骨头消失不见了。 钟杳看着白色缝隙,若有所思。 难道,出去的方法,跟这个有关?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身后的人群传来一阵喧哗声。 “好像有人过来了……” 第64只怪物 有人过来了? 钟杳扶着膝盖起身,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如果对方是怪物的话。 他其实已经看不太清楚人影了,攻击全凭傀线给出的信号。眼睛很疼,他看人的时候带着一些重影。 傀线没有动,来的真的是人。 “哎,这里有人,这里有人需要帮助……” 见钟杳没有动作,有人开始大胆地呼喊起来。 对面四个人影快步走近,钟杳眨眨眼睛,觉得为首的那个影子有些熟悉。 唔,都长得挺高的。 直到那挺高的人站在了他面前,钟杳后知后觉的仰起头,感觉一双手隔着手套摸上了他的脸。 那道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切切实实响在耳边:“我的小怪物,才几天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沈裕几人本以为穿过白色缝隙后会遇到怪物,没想到他们到了另一个空间。走了很久,发现前面有一群人,这才过来看看。 沈裕老远就看见独立于人群最前面的钟杳了, 他脸色很不好,嘴唇上还有血,整个人像一块冰。沈裕是跑着过来的,只是到了这人的面前,他就发现了不对。 钟杳看他的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疑惑。 钟杳歪了歪头,感受到脸颊上的温暖,他应该激动,应该欣喜,甚至应该哭泣拥抱。他知道自己该产生这样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被沈裕这样轻轻抚摸着,他居然没有一丝的情绪波澜。 “杳杳?”沈裕轻轻地给他处理伤口,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 钟杳点头,眼睛半阖着,沈裕手里的酒精棉轻轻从他眼皮上擦过,视野还是没有变得清晰。 “你们进来多久了?”另外三人给队伍里的伤者处理了一下伤口,问着。 进来多久了?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们面面相觑,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钟杳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你走的那个晚上。” “三天,”沈裕的脸色不是很好:“通道彻底开启,我们与外面失联三天了。” 沈裕把钟杳扶起来,招呼众人:“我应该是找到了出去的办法,先走,此地不宜久留。” 钟杳身体虚弱的严重,一路上都在发烧,即便是这样,不管周围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只怪物,率先攻击过去的还是傀线,一击击杀。 跟着钟杳的人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切菜般的杀怪,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那三个人看看钟杳,又看看沉着一张脸的沈裕。 一人问:“你朋友?也是玩家?” 沈裕随意应了两声,心里一直沉甸甸的。 钟杳又变强了,还是肉眼可见的强。 之前的钟杳实力确实强悍,但也没有这样一击必杀的时候,更何况现在的钟杳并不清醒,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在厮杀。 “我想起来了,”之前那个跟沈裕呛声的队员突然一拍脑袋:“黑色的傀线,长发紫瞳,他是黑玫瑰对不对?” 沈裕没搭理他,背着人从一道又一道白色的缝隙中穿过。 自从知道钟杳不是人、可能是游戏里的怪物后,沈裕就一直在想,钟杳会是什么小怪物。 他能完美地伪装成人,还能剥夺和复制别人的技能,拥有强大的自愈力……这样的怪物,怎么也得是个s级的吧? 那现在钟杳的虚弱,是不是与他吞噬了太多怪物,逐渐斩断与游戏世界的联系导致的? 是不是从一开始,怪物,就不可能脱离游戏而独立活着? 沈裕已经接受了自己爱上了一只怪物,但是现在他又推测,怪物是不能脱离游戏的。 只要他们一直试图斩断游戏世界的入侵,钟杳的身体是不是就会逐渐崩溃? 背上的身体很热,钟杳却觉得很冷,他四肢都很冷,好想打寒颤。 迷迷糊糊的时候,钟杳伸手贴上了沈裕的脸,问:“如果他们真的招来了神怎么办?” 沈裕步履未停,声音低沉:“佛来杀佛,降神弑神。” 钟杳低低地“嗯”了一声,在他背上闭上了眼睛。 有点累,他先休息一会儿。 不知道从一个白色的缝隙到另一个白色的缝隙之间转了多久,终于再这一次白光褪去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是久违的阳光。 冬日的阳光很难得,懒懒散散地洒在地上,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开始欢呼。 “我们出来了……”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我想回家呜呜呜……” 沈裕他们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军方。 队员严肃地走过来对沈裕说:“沈队,所有的信号全都中断了,我们现在联系不上外面。” 他们落在了一片荒原,周围没有什么人烟,但沈裕是认识这个地方的,这本来应该是军方基地驻扎的地方。 他茫然地看了一圈,地面上坑坑洼洼,还能闻到火药的味道,地上全是怪物的尸体,还有人的。 看来这里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大部队迫于某种原因,全部转移。 “通道……咳咳,”钟杳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他从沈裕的背上下来,一边咳嗽一边说:“通道全都开了咳咳咳……” 他咳得太厉害了,沈裕一边给他拍背,直到看到有鲜血顺着钟杳的指缝渗出来。 “没事,”钟杳毫不在意地在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擦了擦:“先去避难所看看吧。” “嗯,”沈裕看着他指缝里的红色,别开了眼睛,恐慌和无力感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四肢。 一行人走了大半天,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遇到了巡逻的哨兵。 那哨兵看见他们就差点哭出来了,飞奔过来:“沈队长,你们终于回来了!!!” 沈裕看着一片狼藉的城市,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哨兵说:“就在昨天晚上,怪物大举入侵,以自\/杀式袭击的方式破坏了我们的信号基站、交通道路和基地,现在我们联系不到外面,也联系不上司令和其他战区……” “避难所怎么样?”钟杳从后面探出半个身子,问。 “避难所一切都好,只是……” 头顶上有无人机飞过,看来是在空中巡逻的人发现了他们,无人机上面传来蝎子的声音。 蝎子:“回来就好,你们先进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从蝎子的语气里,钟杳听出了不祥的感觉。 踏入避难所的范围,他们闻到了很重的烧焦味,南半边的建筑被烧得只剩下了一个黑漆漆的框架,到现在还冒着黑烟。 钟杳他们一路走来,所有人都在若有若无地打量他们,眼神说不出来的感觉。 钟杳和沈裕跟着无人机进了一顶帐篷,剩下的人先下去安置了。 帘子一掀开,钟杳就被一个小炮仗拦腰抱住了。 夜莺冲过来的力气很大,钟杳又正是虚弱的时候,差点被她撞倒,还是沈裕在后面托了一把,拧着眉说:“冒冒失失的,怎么了?” 身后的帘子无声落下,将里外划分成了两个空间,最后一丝自然光也从帐篷里退出。 钟杳摸着夜莺的头发,那些属于自己的情感在他从通道里出来后逐渐地回到这具身体里,他能感觉到,夜莺一直在发抖。 听到沈裕的声音,夜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还以为,也……见不到你们了……” 钟杳蹙眉:“也?” 帐篷里除了抽噎的夜莺,就只剩下了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的蝎子,和刚刚回来的钟杳沈裕,他们两人同时往蝎子的方向看去。 沈裕环顾一周:“小黄呢?” 夜莺身体猛地一抖,钟杳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这样寂静无声的氛围持续了几秒,也大概是几分钟,沈裕看看蝎子,又看看夜莺,最后无措地看向钟杳。 蝎子叹气,起身拿起来桌子上一块银色的东西:“抱歉。” “为什么抱歉?”沈裕整个人绷像一头狼,死死地盯着那个银色的徽章:“你说清楚!” “昨晚,所有的干扰器同时失效,”蝎子说:“怪物在有组织的情况下袭击了我们的各个据点,我在赶来避难所支援的路上,被拦截……” “对方在怪物体内放了东西,黄嘉平为了销毁所有怪物和从怪物尸体上爬出来的卵,使用了自我献祭型技能卡删除,……” “……” “节哀。” 沈裕目眦欲裂,他猛地看向夜莺:“是不是,跟我开玩笑啊?” 夜莺眼睛还是肿的,嗓子也哑了,她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我夜莺,这辈子与怪物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钟杳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看向沈裕。 沈裕整个人有些懵圈,他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就这么一会儿不在家,怎么就…… 蝎子把那枚徽章推到他的面前,说:“我们还没有通知黄嘉平的家属,他的母亲和弟弟现在就在避难所……” “这是什么?”沈裕看向那枚银色的徽章。 “我们在现场,只找到了这个……” 一场大火把怪物烧的干干净净,一捧灰都没有留下,更何况血肉之躯的凡人。 沈裕抹了一把脸,拿起徽章:“我去说吧。” 其实沈裕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死亡教育,更别提他后来在研究院参与过一些危险任务,死亡对他来说,并不遥远,也不陌生。 只是自从他进入游戏后,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沈裕就再也没有失去过队友了。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强够厉害,就不会再有人离开他。 可是沈裕忘了,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他无法顾及所有,也无法保护所有。 看着沈裕转身离去,钟杳也掀开帘子:“我跟过去看看。”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夜莺回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拳头死死握着,两只眼睛里迸射出仇恨的火光。 蝎子把她的手掰开,看到了上面暗红色的血迹:“你受伤了?” 夜莺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是我的血……” 她猛地抬头:“不对,是钟哥的,他受伤了怎么还到处跑?” 夜莺现在对这个很是敏感,跳起来就要去追钟杳。蝎子按住她的肩膀:“放心吧,他比你有分寸,你已经很久没睡觉了,该休息一下。” “我睡不着。” “你需要睡眠……” 蝎子直接把她打晕,搬到了床上。 曾经她也是有队友的人,只不过在漫长的游戏岁月里,她们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任由她拼尽了全力也抓不住任何一个。 从难以接受到麻木,蝎子用了十年,她以为自己真的练成了一副铁石心肠,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无法释怀死亡。 习惯,不代表能接受。 沈裕握着那枚徽章,找到了黄嘉平母亲和弟弟居住的房间,他站在门口,迟疑了一瞬。 要不,就说个谎吧,说黄嘉平去游戏里了,说他远走执行任务去了,说他…… 不等沈裕想出什么说辞,门“咯吱”一声开了,低头看到了一个小豆丁。 小豆丁只有他膝盖那么高,费力地仰头看着沈裕,脸上划过一抹惊喜:“是结束了吗?我哥哥呢?” 沈裕猛地攥紧了拳头。 妈妈跟出来,戳着黄嘉年的脑袋:“不是说了不要开门吗?” 黄嘉年吸着鼻子:“我忍不住嘛……” 妈妈不再跟他玩闹,看向沈裕:“你好,现在外面是安全了吗?” 沈裕点点头:“您好,我叫沈裕。” 妈妈笑:“我知道,小平常跟我提起你,对了,小平呢?” 沈裕咬咬嘴唇,没说话。看着他的样子,妈妈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她伸手推了一把黄嘉年:“你去找小胖他们玩吧,妈妈跟这个哥哥有点事要说。” 黄嘉年不明所以,但是很乖顺地听了妈妈的话,从门缝里挤出来,挥着手跑了。 妈妈让开一步:“沈队,进来说吧。” 钟杳靠在墙上等着,两只眼睛没有焦距地看向虚空。他的脑子很乱,一会儿是漆黑的山洞,一会儿是夜莺充满恨意的眼神,一会儿又是黄嘉平的脸。 他刚刚去那个地方找了有一圈,试图找到一丁点的东西,只要有一点,钟杳就可以让他回来。 什么都没有。 除了厚重的灰烬,什么都没有。 门开了,沈裕自己一个人出来的,眉目低垂着,往日里张扬的眼角都耷拉了下去,像一枚快没电了灯泡。 “沈裕……”钟杳走了两步,想去牵他的手。 沈裕躲开了。 “……”他长长地呼出来一口气,然后转身往墙上砸了一拳,骨节处顷刻就见了血。 “抱歉……”沈裕一下子靠在墙上,低着头没有去看钟杳,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沈裕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脸上的疲惫也在掩饰不住,带着一丝脆弱。 钟杳沉默着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沈裕率先把视线移开了。 钟杳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嗯。” 然后他收回手,转身离开。 衣摆却被人拉住了,只是轻轻地一扯,钟杳的腿上好像坠了一万斤的石墩,再也迈不开一步。 沈裕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平静中带着压抑的情绪:“我……” 钟杳没接话。 沈裕的手指蜷了蜷,说:“钟杳,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钟杳背对着他,没动,也没出声。 沈裕的手指用了一些力气,最终却松开了手:“等等我,好吗?” “求你……” 钟杳点了点头,抬脚离开了。 他知道沈裕现在很难过,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自己的情绪,以及……对怪物的恨意。 第65只怪物 钟杳回家了,对门的王姨听到动静后出来,看到钟杳的样子吓了一跳,哎呦着一直叫。 “怎么回事啊,伤成这样,”王姨拉着钟杳的胳膊,看着这人身上的血迹,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按照钟杳以前的自愈速度,这点伤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但是钟杳右胳膊上的一道贯穿伤口,一直皮开肉绽地翻着,这还是他被吸进通道那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开的,一直没好。 “没事,”钟杳不动声色的抽回胳膊,面不改色的撒谎:“不是我的血,是怪物的。” “真的?”王姨一脸不信:“你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都是青的……” 橘子徘徊在钟杳的脚边,一直“喵喵”叫,用爪子去抓他的裤脚。钟杳本来想摸摸橘子的小脑袋的,但是四肢的疲惫和精神的倦意使他提不起一丝精神,他吸了一口气:“真的,就是熬了几个通宵,有些累。” “行吧,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喊我啊,”王姨把橘子抱起来:“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橘子一直喵喵叫,用脑袋去碰钟杳,钟杳只好伸手把橘子抱了起来:“不知道,外面太乱了,您不要出去。” 王姨叹气:“外面整天都是打枪的声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快了,”钟杳的手指被橘子舔地缩了缩,说:“快结束了。” “说来也是幸运,”王姨庆幸道:“咱们小区还算安全,我看到有很多人来我们小区避难来了……” “嗯……” 看出钟杳的倦意,王姨就没再说什么,放他走了。 橘子不愿意下去,钟杳只好抱着她,先回去给钟灵报一声平安。 钟灵一声不吭地去热饭,橘子趴在卫生间门口,耳朵都耷拉了下来,钟灵过去戳戳她的耳朵,橘子抬起爪子拨了拨,又趴下了。 钟杳在浴室里脱了沾血的衣服,有些地方因贴伤口太久了,衣服和皮肉黏在了一起,钟杳下手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猛地拽开。 在热气腾腾的花洒下,钟杳把伤口对准了水流冲洗着,脚底下的水很快变成了红色。 强撑着精神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遍,钟杳已经没有什么困意了,他坐在沙发上,橘子也安静地趴在他的膝盖上。 钟灵走过来倒了杯热水,有些不自然地问:“你,还好吗?” 钟杳嗯了一声:“不用管我了,你去休息吧。” 在原地看了两秒,钟灵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不如照顾好自己别让人担心,于是她起身回房间,还没忘了叮嘱钟杳:“吃点东西再睡。” 钟杳点头,手搭在橘子的头顶,看着桌子上的食物,他没有胃口。与其说没有胃口,不如说他现在一点也不不饿。 从他进到通道里起,钟杳就没有吃过一口饭,三天……加上今天已经四天了。从一开始胃里还有灼烧感,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钟杳很确定自己不是饿过头了,他就是不饿。 坐了一会儿,钟杳把东西端到冰箱里,出门拐进了隔壁。 房间里没开灯,钟杳把灯打开的时候,刺眼的光一瞬间亮起,有些刺眼屋里没有一丝人气,冷冷清清的。 想到了什么,钟杳推开了其中一扇门——黄嘉平的房间。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架和一张桌子。 还算整齐,只是主人走的急,被子还掉了一半在地上。钟杳走进去弯腰把被子捡起来放回床上,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相框,一家四口拥在一起,笑得开心。 站了一会儿,钟杳退出去,重新关好了门。 坐到床上的时候,钟杳那股疲惫一下子就冲了上来,他再也支撑不住,睡着了。 === “那个玩家居然带出来这么多道具,”苍老的声音说:“你一点也不知道?” “你问出了已经无意义的问题,”男音回荡在空间里,一道影子背对着山羊站着,平静地说着。 “哦?”山羊一挑眉:“那在你眼里,这次的失败什么是有意义的?” 影子说:“其余地方计划正常施行,这一点失误在允许范围之内,山羊,你别太贪心了。” 山羊嗬嗬笑了两声,不打算再与他争论这个,他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团黑影,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影子也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现在吧,融合需要一段时间,届时……我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钟杳到底是什么东西?”山羊沉下声来问:“博士说钟杳是他最成功的一个实验品,但我不信他,博士有几斤几两我清楚,他还创造不出来这么完美的生物。” 影子沉默了片刻:“检索不到,我倾向于他是哪个副本逃出来的怪物,不过他居然可以破坏游戏的核心……” “你能破坏游戏核心吗?”山羊问。 “不能,”影子道:“我诞生于此,与核心的力量同根同源,无法造成破坏。” “他的玩家身份……” “是那个‘他’还在的时候给的,我不知道,”影子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放在了躺在地上的人的身上:“等我们融合,说不定就知道了。” 山羊哼了一声:“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到时候把他往阵法里一放,大罗神仙来了也得给我乖乖献祭。” “会的,”影子的手有些温柔地抚摸着掌心下的皮肤,语气有些欣喜:“……他还是热的。” 山羊:“……需要我帮你吗?” 影子:“不用,我们的合作计划,照常。” 沉默良久,山羊突然问:“你确定,钟杳不是那位?” 影子顿了一下:“那位沉眠在深处,我很确定。” …… 钟杳是被照醒的,外面一束阳光顺着缝隙钻进来,明晃晃打在钟杳的脸上,他用手背盖住眼睛,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来。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钟杳竟然出了一身汗。他掀开睡衣一看,昨晚处理好的伤口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他默默放下袖子,洗了把脸,开始穿衣服。 不管怎么样,钟杳现在绝对不能倒下,虽然他不喜欢去看病,但他身体的情况已经不能拖着了。 钟杳一边穿衣服一边想,他可以死,但不能是现在,不能是现在这个时候。 他穿好衣服,一开门,发现门口坐着个人,也不知道他坐在这里多久了,说好的一个人静静,最后怎么还是跑到家门口坐着了,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钟杳的心一下子软了,他蹲下来,轻轻拍了拍沈裕的脑袋,看他惊醒,轻轻地问:“为什么不进来?” 沈裕一言不发,站起来就抱住了钟杳,他的怀抱很紧,还在发着抖,在钟杳的耳边呢喃着:“杳杳……” “没事了,会没事的,”钟杳摸着的后背,一下一下捋着:“会没事的……” 沈裕鼻子动了动,闻到了血腥味,他立刻把人放开,在钟杳身上嗅着:“怎么还有血腥味?不行,你先进来,让我看看。” 钟杳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巨大的手劲掐的沈裕嘶了一声,两人对视,钟杳说:“去医院吧。” 坐在临时医院里,安承樰在给钟杳的伤口消毒时,沈裕就站在一边,低眉耷拉眼的,安承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杵在这当门神?” 沈裕张张嘴:“我……” “你先去忙,”钟杳说:“听说联系上沈司令了,你们应该有会要开。” “行了,”安承樰把沾了血的棉球放在一边的托盘里:“人在我这里跑不了,去吧,他们还需要你。” 沈裕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把门关上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安承樰给伤口上敷药,缠上绷带:“他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钟杳愣了一下神,然后摇头:“没有,他不是这种人。” “我看不像,”安承樰开始处理他肩膀上的伤口:“从进来开始,他就一直心虚地不敢看你的眼睛,不是吗?” 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钟杳并没有放在心上,说:“他只是有些伤心,没事的。” “我听说了,”安承樰说:“……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经常会面临死亡,上一秒还跟你交谈甚欢的人,下一秒就没了,我以为他已经能接受同伴的死亡了。” “不一样的,”钟杳轻声说:“知道会面临死亡和能接受死亡并不能划等号,沈裕……他是个很感性的人,也是个很看重情谊的人,所以他难过和伤心……其实,没有人能坦然面对和接受死亡的,不是吗?” “那你呢?”安承樰看着他:“你看起来,比他接受性要好一些,你能接受同伴的死亡吗?” “我也不能,”钟杳说:“我是人。” 我现在是人,拥有人的喜怒哀乐,我会因为同伴的死亡而伤心,也不能接受同伴的离开。 “如果,我说如果,”安承樰说:“如果沈裕,在这场战斗中,出了意外,你有想过未来怎么办吗?” 在安承樰的眼中,钟杳和沈裕一样,都还是孩子,年轻的不顾一切的去爱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儿子很喜欢面前这个人,明白沈裕是会为了爱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人,换做钟杳,他应该也会这么做。 只是,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不论最后谁生谁死,她都希望那个人能好好活着,不要囿于过去的情感,好好活着。 钟杳的视线落在沾着血的纱布上,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可能知道安承樰想说什么。 如果沈裕出事,安承樰希望他不要被困住,好好生活。 可是,他不会让沈裕出事的。 钟杳说:“没想过,他会好好活着的。” 从钟杳的眼睛里,安承樰似乎看到了某种名为“固执”的情绪,叹了口气:“说这些做什么,你们、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面临抵抗不了的困境时,人就会思考死亡。 钟杳从医护室出去,抬头看向天空,所有的缝隙都停止了扩张,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通道出现在大家的头顶上。 像是塌下来的一块天,投下的巨大阴影就这样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大家的心头都被一块黑影笼罩,恐慌、无措,亦或是死亡。 北市上方的通道是全世界范围内最大的一个通道,下面的海市现有人口两千五百多万,这里是华国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 通道安静了一天,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从里面出来什么东西,紧急预案做了一个又一个,计划提出来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面临一个致命的问题——火力不足。 人类现有的火力,目前就只有核武没有被动用过,其余的均不能产生什么有效的成果。 但是核武并不是说用就用的,因为这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更别说他们还有另一个层面的担忧:万一在核辐射下,怪物再次变异了怎么办? 好像所有的力量都被扼制,落在全体人类脖子上的大手缓缓、缓缓收紧。 就在这个时候,庄成达带着一支三十多人的小队从一个通道里出来,并且带回来了数百名幸存者。 在会议室里,长桌子分成两排坐着,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你们这是违反人权的知不知道!” “好啊,非法人体实验,你们这样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是自愿的又怎么样?啊,你们就不应该搞这样的实验,这样与怪物有什么区别?” “别吵了……” 坐在最前面的沈修敲了敲桌子,说:“等天下太平了,沈某任凭处置,只是现在,诸位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他一说话,右手边的人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但还是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可是,这是违背人道主义的……” 沈修摇头:“我们别无他法了。” 会议室一片沉寂。 这时,庄成达站出来,说:“现在的药剂经过了三轮测试,有八成的成功率,我身后的这些人,都是第三批实验者……” “在知晓实验的危险后,他们也甘愿牺牲,诸位,我们也必须拥有反抗的力量,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必须这么做。” 赵霖一直跟着这个庄上校,他站在一群后天形成的异能者里,一点也不起眼,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上司。 庄成达有时候真的是个挺讨厌的人,他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其他人的身上,比如对沈裕。但在自愿献身的时候,他也不曾窝囊的后退,而是第一个冲了上去。 后来全程参与了实验的赵霖不得不佩服这个人,庄成达是唯一一个从第一轮实验熬到了第三轮实验的人,同一批次的,就剩下他一个还活着了。 当初赵霖被分在庄成达手下的时候,他其实偷偷找过沈裕,想问问他需不需要一个卧底,一个可以为他通风报信的人。 沈裕对庄成达猜疑成性和多管闲事的人品进行了无情的嘲弄,然后说,不用。 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是说“姓庄的虽然讨人烦,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你老实跟着他就行。” 赵霖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他看着庄成达一次次躺在试验台上,恍然明白沈裕的意思。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作为参与了实验无私奉献的庄成达等人,连带着赵霖,都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确实是赵霖所求的。 如果运气好,能活着度过这次危机,赵霖也能一跃跻身到这个圈子里,跟着庄成达他们一起晋升。 第66只怪物 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要异能者打头阵,进到通道里去探查一番。 现只有沈裕和庄成达他们完整从里面出来过,所以在紧急探讨了通道里的构成和一些需要规避的风险后,他们就带人准备再次出发了。 钟杳不在行动名单之内,再加上他受伤了,被强行留在避难所休养。 临出发前一天晚上,沈裕摸进了他的房间。 钟杳没睡,沈裕一开门他就知道了,静静地等着他爬上自己的床。 “杳杳,”沈裕蹭过来,手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他白天也看到了钟杳身上的伤口,此时恨不得两只胳膊是棉花,别碰伤了钟杳才好。 钟杳转了个身,面对着沈裕:“怎么不去睡觉?” “睡不着,”沈裕闷声闷气地说:“我怕我一回来,你就不见了。” “傻子,”钟杳轻轻地笑了一下,伸手去摸沈裕的头发,头发又剃短了,摸着扎手:“别瞎担心。” “是我瞎担心吗?”沈裕用手摸着钟杳的脸:“你别糊弄我,我都知道。” “海市上空的通道,刚刚彻底合上了,”沈裕的手心贴在钟杳的脸上,他感受着手心下传来的温度,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你的傀线,能关闭通道,为此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些好不了的伤是代价吗?” 钟杳挠挠他的手心:“不是,我的身体和通道的关闭没有关系。” “等通道都关闭,彻底与游戏失去联系的那一天,”沈裕看着他,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两个人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沈裕,”钟杳说:“你在通道里,有没有发现奇怪的东西?” 沈裕的思绪被他拉远:“你指什么?” “副本世界与现实有太多重叠了,”钟杳索性起身打开床头的小灯,说:“我以前不了解人类的世界,所以没有很强烈的既视感,但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 “无论是什么背景的副本,都会有一个核心的概念,或者是中式恐怖,或者是西幻,我们都能在现实世界里找到对应的原形。” “通道里的黑白格子,与我们破坏游戏核心时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那是规则。世界由规则编织而成。黑白双线,一阴一阳……” 沈裕也坐起来,缓缓说出钟杳的猜想:“所以,你觉得游戏世界其实是现实世界的背面?” “是,”钟杳说:“与其说是背面,我更倾向于游戏世界是一个中转站,执念与灵魂在此中转,消磨掉身上沾染的前尘,重新化成能量投入现实世界里。” “你觉得游戏世界,是地狱天堂之类的东西?”沈裕挠头,想了个接地气的说法:“确实挺像的,毕竟我们……玩家都是在发生意外死亡后进入游戏里的,那怎么解释系统和异能?” “神,”钟杳说:“或者世界意志,总之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甚至或许是创世神,只有祂才有权柄赋予人类力量。” “难道系统就是创世神?”沈裕想了半天,有些嫌弃地问。 钟杳摇头:“他还不配,顶多算是,一个意志的执行者,一个提线木偶而已。” “你这次出去,”钟杳的手点在沈裕的眉心:“要小心山羊,他可能窃取了神的权柄,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山羊想成神,”被钟杳戳碰到的眉心凉凉的,沈裕的脑子一片清明:“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成这件事的,他有帮手……一个很了解游戏,甚至是‘神’的帮手。” “系统,”钟杳缓缓吐出两个字:“能够让所有干扰器同时失灵,还能拦截住蝎子却没杀她的,一定是系统。” “他是怎么从游戏里出来的?”沈裕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系统有载体吗?他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在我们的世界?” “蝎子见他的时候,他是影子,”钟杳说:“说明当时他没有载体,只是一团……数据吧。” “由于系统和异能道具都是来自于神的权柄,蝎子说自己的武器伤不到系统就有解释了,”沈裕点头:“如果他和山羊一起出现,那岂不是死局?” 钟杳:“山羊想成神,系统想要什么?” “系统想要什么?”沈裕一时也想不出来,胡乱猜:“他想脱离系统的身份,要自由?” “嗯,”钟杳点点头。 沈裕瞪大了眼睛:“不是,真的让我蒙对了?他搞这一出,只为了要自由?” “他已经产生自我意识,不愿受制于人,同时又借助玩家的眼睛看到了那么多事物,”钟杳顿了一下,继续说:“仅靠他自己,应该是无法摆脱控制的。” “他难道不想成神?”沈裕不信:“当有一块蛋糕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我不相信他还会去吃糠。” “那就不知道了,”钟杳的表情有一丝微妙:“你觉得,山羊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沈裕嗤笑一声:“他做梦,要是神有这么好当,那么满天下都是神了。” “你都觉得他在做梦,那系统呢?”钟杳幽幽地说。 “……” 两个人对视一眼,沈裕一挑眉:“系统不会跟山羊一起行动,他只会提供信息和一些干扰。” “所以,你这次出去,小心山羊,”钟杳说:“即便他以凡人之躯窃取神的权柄……” 说着说着,钟杳突然没声了,脑子里的一根线突然被拨动,他猛地明白了什么,怔住了。 沈裕听到一半,钟杳突然不说话了,吓得他赶紧凑近了摸摸钟杳的脖子:“怎么了?” “没,”钟杳慢半拍回神,握住了沈裕的手:“我是想说,他应该不能过分使用那种力量,人之身……承受神的力量,会有限制的,如果真遇到,能避则避,实在避不过去,尽量拖延时间,可能也不失为个办法。” 沈裕光点头去了,被钟杳拍了脑袋:“别光点头,我知道你会冲上去,但是这次,别冲动。” “那你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吗?”沈裕看向他。 “我不确定,”钟杳握紧了他的手,说:“现在这个时候,我不想骗你,沈裕,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我得去找另外的方法。” “既然你说你的身体与通道的关闭和怪物死亡无关,那到底与什么有关?”沈裕凑近了一些。 “你不告诉我,我就会一直提心吊胆,”沈裕声音放轻,像是在呢喃:“告诉我吧,让我心里有个底,行吗?” 钟杳另一只手捂住胸口,想了一下,说:“我是怪物,偶然之下获得了人的身体,人和怪物之间可能会有一些,不匹配的地方……” “沈裕,你信我,”钟杳伸手捧住沈裕的脸,认真道:“不管我去了什么地方,我一定会回来的。” “……”沈裕静静地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脸,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所以,你还是会……” “我会回来,”钟杳重复道,他把额头贴在沈裕的额头上:“你在这里,我就一定会回来。” “骗子,”半晌,沈裕咬着牙挤出来两个字,钟杳就是个骗子,他根本没有什么办法来阻止自己的死亡。而作为要死亡的那一方,钟杳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他也是个废物。 “你就是只会骗人的小怪物,”沈裕抓紧了身前这个人,颤抖着出声,两个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了,只想带着钟杳远走高飞。 钟杳轻轻碰了他的眉眼:“是,我是只会骗人的小怪物,你害怕吗?” 有滚烫的泪珠在温暖的黑夜中悄无声息地落下。 “是小怪物,也没关系……” 沈裕出发的时候,下巴上还有半个牙齿碰撞皮肤后留下的伤口,他大咧咧的挡都不挡一下, 夜莺一边做最后的准备,一边嘀嘀咕咕。 蝎子拍了她脑袋一下:“偷偷摸摸嘀咕什么呢?” 夜莺脸一红,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没什么。” “哦,”蝎子也看到了沈裕下巴上的牙印:“你羡慕?” 夜莺一下子蹦出去三米远:“姐!你在说什么!我还是个孩子!!” 蝎子把匕首插进自己的靴子内侧,挑了挑眉:“还有六个月, 别以为我不知道。” 夜莺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转过身去不看她了。 她转身的时候,正好看到钟杳从避难所里出来。整个人裹在巨大的军绿色大衣里,脑袋上带着一顶厚帽子,只露出了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夜莺顿时飞奔过去,控诉沈裕:“哥你身体都这样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惯着沈裕?” 沈裕正好走过来,一下子揪起夜莺的耳朵:“又打我小报告?” “疼疼,”夜莺拍着他的手:“我这是为我哥好,钟哥受伤了你还……你真是个畜生!” 说着,她一跺脚,转身钻进了车里。 沈裕气笑了一下,摊开两只手,抬起下巴对着钟杳,说:“我是畜生吗?” 从钟杳的角度,那个牙印清晰可见。 沈裕真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他怎么可能趁钟杳身体这么虚弱的时候做那种事?这还没怎么着呢,夜莺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要真吃到嘴了,夜莺不得上来挠他两爪子。 “作吧你,”钟杳不知从哪掏出一枚创可贴糊在沈裕的下巴上。 其实沈裕的心里空落落的,但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用嘻嘻哈哈的样子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他往前伸了伸脖子:“我要出发了,来一个临别吻?” “沈裕,”钟杳都不用特意去看,都知道旁边有一圈人悄悄用余光打量着他们。 面对钟杳的恼羞成怒,沈裕脸皮厚的刀枪不入,揽着钟杳的腰就把人摁在了墙上,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不爱了?” 钟杳:“……” 见钟杳不说话,沈裕凑近了一些,撩起钟杳垂在脸侧的长发挂在手指上,呼气如兰。 “还是说……” “杳杳,你不要我了?” 即使沈裕的声音再小,在场的人都是异能者,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那脑袋齐刷刷就转了过来。 马上就要出一趟有去无回的任务了,这时候吃一点臭情侣的瓜怎么了! 钟杳被他的呼吸烫的耳尖发红,仰起头来用手掌轻轻推了推沈裕:“你注意点……” “咬完就不认账了?”沈裕没挨到打,于是得寸进尺:“真无情。” 钟杳恨不得直接变成空气逃走,于是拉起衣服挡住一半的脸,正打算弯腰逃走,就听见沈裕身后的那群队友突然冲过来开始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他们把两个人团团围了起来,笑着拍手,让他俩亲一个。 “嫂子也是异能者吗?真俊啊,我这辈子没见过长得这么牛逼的人……” “我怎么听说嫂子是个普通人?就是出门老是会碰见怪物,有点倒霉……” “你他爹的都断网多久了?不知道嫂子是大名鼎鼎的黑玫瑰啊,游戏里的top1,就是沈队在嫂子面前,也只有挨打的份……” 沈裕本来只是想调戏一下钟杳,这下被人围起来一起调戏了,饶是他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羞赧,拿手轰人:“去去去,凑什么热闹。” 钟杳在他后面用手掌捂着脸,叹气。 还能怎么办,他就是看上了这只撒欢的大狗,宠着呗。 沈裕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掰过来,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他的脖子狠狠往下一压,沈裕被迫弯腰低头,脸颊撞上了一片温柔。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钟杳立刻松手,挥了挥手:“好了,一路平安。” 已经到出发的时间了,沈裕站着傻笑,被一群玩家簇拥着拉走了,还大声朝着钟杳的方向喊着。 “放心吧嫂子,我们一定把人全须全尾带回来……” 沈裕给了那人一弹指:“老子用你们带?” “哈哈哈……” 他们爆发出一阵饱含揶揄但是善意的笑声。 钟杳靠在门边,看着车开走了,唇边的笑意才缓缓褪去,他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上面有条未读短信。 第67只怪物 钟杳推开老旧的单元门,他踏进楼道,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根据短信上给出的地址,他找到了这个小区。 这个小区甚至比钟杳租住的地方还要再偏僻老旧,应该是拆迁落下的几幢,周围没有围墙,只有一些干枯的草丛和不远处的巨大垃圾场。抬头往楼上看的时候,能看到有好几家的窗户都是破碎的,时间的侵蚀斑驳在这座楼上,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但这里还住着一些人。 钟杳敲门敲了很久,里面才缓缓传出响动,紧接着里面有个苍老的女人问:“谁啊?” 钟杳说:“您好,我来找您打听一个人。” 老人几乎与世隔绝,再加上外面不太平,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听见钟杳的声音,她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露出来一张黄褐色的满是沟壑的脸:“你找谁?” 钟杳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请问您认识这个人吗?” …… 老人请钟杳进屋里坐下,屋子很温馨,沙发、茶几和电视柜上都盖着米黄色的罩子,收拾的很干净,老人颤颤巍巍去端水,钟杳赶紧伸手接了一下。 等她坐回沙发上后,把从卧室里拿出来的相框推到了钟杳的面前,她已经很老了,说话都有些不太清楚,但她还是极力地用清晰的语言来回答钟杳的问题。 “他是我儿子,”老人说:“失踪四年了……” “他失踪前,多大?”钟杳摩挲着手里的相框,看着夹在两个老人中间笑的阳光的那张脸,问。 “27?28吧,虚岁28,”老人回忆了一下,说:“就是照片上这么大。” “我看新闻,”老人说:“听说有一批失踪的人回来了,我日日祈祷,希望他也能回来……我一直没有搬家,也一直没有等到……” 钟杳把相框推回去:“您节哀。” 老人一脸怀念地看着相片,问:“你,是他的什么人?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钟杳沉默了一下,说:“朋友,以前一块共事过。” 老人哦了一声:“那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来确认一下您的安全,”想了想,钟杳说:“曾经他对我提起过您,最近不太安全,您想跟我去安全区吗?” 老人端着杯子看向窗外,她的眼睛已经不再明亮,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用了,我这样一个老东西,去哪里都是拖累,不如留在这里……” “而且……”老人看向合照:“我说过要等他回来的……我不能让他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家……” “好,我知道了,”钟杳起身:“如果这场灾难过去,还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看您的。” 他出了老人的家,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那条短信发过来到现在有两个小时了,无论钟杳打电话还是发消息,对方再也没有发过来任何消息。 还是大意了,没想到他居然也是…… 那他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 == “砰——” 影子手里扣着一个脑袋,狠狠砸在地面上,男人发出几声虚弱的呻吟,血从额前流下,糊住了半张脸。 “还挺有骨气,”影子的声音淡淡的,抓着那人的头发把他拉起来,拖到一个大坑面前:“那个地址,是发给谁的?” 男子一直在大喘气,却狠狠淬了影子一口:“你休想用我来威胁他。” “威胁?”影子似乎笑了一下,但是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情感,笑的这一声也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械音:“你以为我打算用你威胁他?” “你看,”影子把他拖到大坑的边缘,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眼熟吗?还有没有印象?” 影子摁着他的脑袋,把他摁到一具尸体的面前,说出来的话却恶劣至极:“你瞧瞧,还认识她吗?” 男人瞳孔骤然紧缩,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不……不……” “她今年只有八岁,”影子按着他,让他动弹不得:“你把石头砸进她的头颅里时,她还哭着说,不要杀我,哥哥不要杀我……” “不……我不是……不……”男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还有这个……”影子一个个给他指认。 “他好像是你那个上司?我听见他喊你的名字,他看起来不太喜欢你,但是跪下来求你的时候,看起来挺可怜的……” “不是我……别说了……” “这个是被你用钢筋扎死的……拳头、刀子、甚至是围巾……” “不,滚开啊,不是我,你放开我……” 男人被摁在一张张死不瞑目的尸体面前,他的脸就跟尸体的脸隔着半只手掌的距离,浓烈的血腥味直冲脑门。 “我控制不住……是你,是你杀得……” “你是啊,”影子抬起他的手,男人的手上全是鲜血:“你不记得了?还是不愿意记得?” 说着,他在男人的后脑上一拍,男人猛地一哆嗦,两只眼睛又开始涣散起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表情却从刚刚的悲痛欲绝变成了麻木。 “去吧……”影子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你还不够崩溃,还不够绝望,那就请,继续吧。” 男人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迈着机械的步子往另一侧走去。 在布满了黑白格子的空间里的某个角落,有几十个人正蜷缩在一起,他们浑身狼藉,脸上全是麻木的绝望。 男人的脚步声很重,一点点靠近,他每走一步,那些人就抖一下。 两天,仅仅是两天的时间,他们就由一百多人减少到了十几个,前面的大坑里全是尸体。 一开始人们还会哭泣、求饶,试图让面前的魔鬼回想起一丝人性。于是惨叫伴随着折磨,哭喊伴随着叫骂,整整在他们耳边回响了两天。 杀到后来,已经没有人再去求饶了,他们已经看出来,那个可怕的男人一定要杀死他们了。 “不……别过来呜呜呜……” 随着男人的一点点靠近,人群还是恐惧地往后瑟缩,你往后退一点,就会把别人也往外挤出来了一些。麻木是一回事儿,真正要面对死亡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家还是恐惧着祈祷,希望下一个不会轮到自己。 男人往前一步走,人群往后瑟缩一步。 “啊——” 不知道谁在后背推了一把,有个长发女生被从人群中推出来,一下子跪倒在了男人的面前。 “不,我不是,别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别杀我我不想死……”女孩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却被黑暗里伸出来的无数双不知名的手给推了出去。 沉默的人群替恶魔选中了今晚要死的人。 听到女孩的哭泣,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出现了“麻木”和“挣扎”两个表情在不停的切换,就好像他拥有两个人格,正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一。 即便男人出现了挣扎的情况,没有人会因此产生希望。过去的两天,这个男人曾经无数次出现过这种挣扎的样子,但最后他会一边哭泣绝望,一边用手里的利器杀害一个又一个人。 无数次。 “不……跑……跑……”男人浑身颤抖着,眼泪哗哗地往下淌:“跑啊……” 他的喊声并没有激励任何一个人,大家的视线纷纷越过这个男人,落到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跑不了的。 刚开始他们仗着自己人多,也想过反抗和逃跑,但是那个一直没有露脸的人,总是轻而易举地 把所有人都抓回来,就像是放风筝玩一样,一遍遍看着他们燃起希望又陷入绝望。 跑不了的。 “我不……”男人的右手高高举起,头却一直不停地摇着,他还抬起另一只胳膊试图阻止自己的行为,肩膀上再次落下来一只手。 影子贴着他的耳朵,说:“既然不愿意,那就换种方式吧……” 说着,他眼睛里有光泽一闪而过,施加在男人身上的控制顿时消散了,恢复神智和自由身的男人第一反应就是把面前的女孩推远,但是手却被身后的影子紧紧抓住了。 影子站在他的身后,抬起他的胳膊,声音落在他的耳朵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男人浑身一震,整个人被影子裹挟着往前,高高举起右手。 “不,不要……” “砰砰砰——” “不不要啊啊啊——” 男人发出凄厉地哭喊,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使得石头飞了出去,并没有砸到女孩的身上。 “不……” “垂死挣扎,”影子落下一句评价,抬手招来那块石头扔在人群的面前:“好吧,那么现在……” 他看向沉默的人群,缓缓道:“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杀了他,谁就能活着出去。” 男人的哭喊声停了一瞬,整个空间都寂静了,那块脑袋大的石头躺在中间,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的东西。 “……” 沉默也就只是在一瞬之间,人群突然爆发出几声呼喊,包括原先的女孩在内,所有人都一窝蜂地去争抢落在地上的那块石头。 “我的……” “给我,把石头给我……” “石头是我的……” 一群人扎在一起,为着一块石头展开了激烈地争抢,甚至为了得到“杀人”的权利,抢到石头的人举起了手里的石头,无情地砸下。 “别打,不要打了……”男人的身体瘫倒在地上,他往前爬着,身下晕出一大片的血迹,伸着手去拉打成一团的人:“不要,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这个恶魔,他不过是戏耍玩弄你们罢了。 影子却在他身侧停下,轻飘飘的说:“看,他们为了谁杀死你,把屠刀伸向了自己的同伴啊。” 男人的表情已经木然了,他爬过去,抓住影子的裤腿:“求你,求你放了他们,求求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求你放了他们,求求你求求你……” 影子无情地说:“可,我想要你,彻底崩溃啊。” 而那边的混战很快就结束了,最后获得胜利的居然是刚刚被推出来的女生。 此时她的头骨凹进去一块,血顺着额头一路流进了衣领,手上全是血,死死抓着那块石头,一步一瘸地朝着男人的方向走过来。 “我不要死,我要活着,我要活着……”女孩一边走一边哭:“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啊……” 她跪坐在男人的面前,看着男人抬起半张血肉模糊的脸,高高举起了那块石头,脸上的眼泪混着鲜血一齐落下,砸到了男人的脸上。 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刘哥,刘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石头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他两只眼睛睁着,看着那块石头距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砸下来吧,只要砸下来,一切就解脱了。 他心中升起一股喜悦,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突然,一股熟悉的力量重新涌进他的身体,他感觉胳膊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下一秒,手掌穿过了什么东西,一股股温热的东西浇在手上、胳膊和脸上。 “砰——” 石头从女孩手中脱落,滚到了一边。 女孩缓缓低头,看着洞穿了自己胸口的一只胳膊,一张嘴便是混合着内脏的碎片的血呕了出来:“我……我……” 刘旺愣愣地看着穿过女孩胸口的那只手,整个人好像失去了魂魄一样,呆滞地看向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 他认识这个女孩,是他们公司那个特别开朗活泼的前台,他上班的时候总爱跟她打招呼。 女孩一边吐血,眼泪再次从干涸的眼眶中流出来,她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一开一合的:“我……不,不怪……你……我,我就是……想吃,我妈妈做的……猪肉粉条豆腐包子……我、我……我想……回家…………” 最后两个字几乎没了声音,化作万千花瓣碎在一声声凄厉的尖叫里。 “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 喉咙似乎坏掉了,他的嗓子只能发出这一种声音。他不会说话了,只会爬起来跪在地上,抱着怀里的尸体,张大了嘴巴,发出崩溃的、撕裂的哭声。 “乖……” 影子的手缓缓贴在他的后脑上,手掌心有蓝色的光雾闪着,连接到了刘旺的脑子里。 影子按住他的头,刘旺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整个人像个失去了傀线的木偶一样,瘫在原地。 第68只怪物 钟杳刚在一处墙角吐掉了嘴里的鲜血,手颤抖着从口袋里往外掏湿纸巾。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撕了几次才把外包装撕开,擦着嘴唇和手指。 手一直在抖,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的,他控制不住。但是最让钟杳心一沉的是……他的手指快没有知觉了。 大概推算了一下时间,钟杳大概是从通道里回来的那天晚上,失去的嗅觉,当时钟灵热了饭放在桌子上,他闻不到一丝的味道。 两天后,他喝汤的时候加了两勺盐,却没有再尝到一点味道。 而现在,钟杳举起自己一直颤抖着的手,握拳朝着墙上捶了一拳。 墙面开裂,碎石插进了钟杳的手背上,他看着血肉模糊的手,只能感受到一点点微弱的疼痛。 想到了什么,他拉开自己的衣服,抽出手臂,这才发现原本包扎着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裂开了,血浸湿了缠在上面的绷带,湿透了衣服。 在此之前,钟杳并没有感受到伤口撕裂的疼。 先是嗅觉、味觉,现在是触觉,那下一个呢? 钟杳拆下染血的绷带扔进垃圾桶,重新上药换了新的,虽然知道没有太大的作用了,他还是想再拯救一下。 就在他再次用湿纸巾擦着手指上的血的时候,头突然疼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一瞬间唤醒了钟杳身上的神经,四肢百骸传来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痛感。 钟杳一下子靠在墙上,手捂着头,发出低低的痛呼声。 好痛。 好像有人从他脑子里抽走了什么,痛的他浑身都在发抖。 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钟杳掏了好几次才把手机拿出来,发现还是那个熟悉的号码,这次不再是地址,而是三个字。 “救救我。” 钟杳看着这条短信,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与刘旺共事几个月,钟杳确实没有从他的身上发现什么问题,同时把周围人看作是普通人的钟杳也没想到身边的这个人,可能是个玩家。刘旺表现的不像一个玩家,从哪一面来看他都不像。 或许正因为这份不像,这份没有被游戏污染过的单纯,才瞒过了所有人。不是刘旺瞒的,而是他身上的东西。 扶着额头,钟杳握紧了手机,上面的短信就像是中了病毒一样,开始不断地弹出。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 看着没有信号的手机,钟杳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关机,他大概知道刘旺会在什么地方了。 这是一个阳谋,钟杳不知道他去了之后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他必须去一趟。 重新拉好衣服,钟杳抬头看了看,就近找了个通道进去。 也不知道沈裕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不过钟杳在他身上留了一截傀线,最起码,沈裕受伤的时候他会知道。 看来他要逼一把山羊这群人了,要是再磨蹭下去,死的人会更多。这个世界还算不错,钟杳不愿看着这里变成炼狱、变成废墟。 而不管是什么神、怪物还是异能,都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钟杳在几道白光之中穿梭而过,直到他隐约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走近了一看,是他公司所在写字楼上面的金色大字,而对面是一片倒塌的废墟。 曾经无数人期盼过的公司爆炸吧,就这样现实而残忍的发生了。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尸体腐烂后的臭味,直冲天灵盖,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钟杳路过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 这一片的尸体死寂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微弱的声音。钟杳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他的脚步声是这一片空间里最大的声音,一步步稳稳当当,落在惶惶不安的人的心上,是一种安稳。 钟杳走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面前蹲下,伸出一直发着抖的手拨弄开了被血糊在额前的头发:“刘旺。” 面前的血人微弱地动了动,从嗓子眼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眼睛瞎了一只,漆黑的洞对着钟杳,里面的血已经干涸住了。另一只眼睛艰难地在眼眶里动了动,从里面流出一滴干净的泪。 他嘴巴微弱地张张合合,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钟杳看着他身上的尸斑,看着他变得青紫僵硬的身体,伸手往他的脑子里扎了一根傀线,让他有力气说话。 所以,钟杳推测的没错,刘旺早就死了。他应该是死在四年前,一个刚进游戏的新人,因为太普通了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他连新手本都没有通过,永远留在了游戏里。 而他之所以还会跟一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现实,居然还瞒过了这么多人,那应该是有东西帮了他,钟杳没猜错的话,那个东西,应该是系统。 蝎子也曾说过,在沈裕这一批人进到游戏里的之前,系统曾经遭受过重创,它失去了自己的情感模块,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机器。 如果是因为某些原因,系统不得不断尾求生,那这失踪的情感模块应该是找到了某些途径得以存活了下来。 刘旺恢复了一些神智,有傀线扎在身体里,他的一举一动骤然轻松了很多,被血糊住的嘴巴也能说话了。 “他,他从我脑子里,”刘旺伸手死死抓住钟杳的衣服,身体在发着抖:“从我脑子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刘旺的一只眼睛里流出眼泪:“钟杳,我是怪物吗?” 钟杳替他拂去头发上的碎石,摇头:“你不是怪物,你是人。” “哈……”刘旺弓起身体,用自己的手捂着那只没有了眼球的眼睛,整个人因为痛苦而抖动着:“我是人……那为什么我死不了?” 他抬起头来,举起手腕给钟杳看。只见他的手腕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深可见骨,已经把动脉割断了,他摇头:“我已经没有,没有血可以流了,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刘旺当然不会死,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在了四年前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候,没有观众也没有唏嘘。 “钟杳……”刘旺往前爬了两下,靠近钟杳,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露出祈求:“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电视台那次……” “刘旺,我今天去看了你的母亲,”钟杳轻声说:“她还在等你回家。” “…………”刘旺的话一下子顿住,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直愣愣地看着钟杳,他开始摇头,从摇头变成了崩溃大哭。 “我不行……”刘旺趴在地上,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也像在他身后的无数具尸体:“钟杳,我回不去了……” “你看后面这么多人,”刘旺抬起头来,那只眼睛也变得充血发红:“是我,都是我杀的……他们跪在地上求我,求我……” “刘旺,”钟杳冷静地看着他,像个事不关己的人一样淡定:“不是你的错。” “是我杀的……”刘旺开始摇头:“你是玩家,你是玩家对吧?” 钟杳没说话。 刘旺又开始拉他的衣服,哭得太久,他的眼睛里开始流出一些红色的液体,他仰头看着钟杳,用祈求的语气道:“那次我说,我想求一个无痛速死的方法,你看我的眼神特别认真,你是不是,可以帮帮我?” “杀了我吧,求你了,钟杳,我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求你我求你……” 刘旺挣扎着跪起来,想给钟杳磕头。他的体内有钟杳的傀线,钟杳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只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钟杳眼睛低垂着,只觉得一片迷茫。他该满足刘旺的心愿吗? 拳头紧了紧,钟杳最后问:“你不想活下来,亲自报仇吗?” 刘旺的眼神涣散,他的精神已经被彻底击溃,还能保持神智说这么多都是钟杳傀线的功劳,如果不是钟杳,他现在就是一具活死人罢了。 刘旺摇头:“我就是个庸人,钟杳,我只是个庸人、俗人、凡人普通人,我没有能力没有意志也没有勇气……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凭什么是我?” 他的神经开始恍惚,口中不断地呢喃着。 他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人啊。 出生很普通,长相很普通,天资很普通,学历很普通,工作很普通…… 他是一个一出门就会淹没在人群里的庸人,为什么这一切都要找上他啊?为什么他要承担这么多罪孽和痛苦? 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跟世界上那么多厉害的人比起来,他的灵魂是这样的渺小,洒在俗世的海洋里不一会儿就会被淹没……他太弱小了,承受不起这样的痛和罪。 原谅我的不勇敢吧。 “求你……” “杀了我……” 钟杳拿出湿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刘旺的脸,他好像才终于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直视这个朋友的样子,呼吸带上自不自觉的颤音:“刘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朋友。” 刘旺似乎从钟杳的语气里读出来了什么,虚弱地朝他笑了一下:“是我的荣幸。” “我会为你保留一些意识,”钟杳说:“如果你哪天不想死了,你还有机会……” “不用了……” 钟杳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他沉默的时候,刘旺说:“我活不了,我眼睛睁着闭着都能看到被我杀死的人的脸,我的耳朵时时刻刻都能听见他们的惨叫……” “我背不动他们啊……” 一道极细的寒光一闪而过,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只有一端连着钟杳手指的傀线还在微微抖动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刘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死神收割了。他还保持着张嘴说话的姿势,两只眼眶里还有血在往下淌。 钟杳抬手,傀线轻巧地从刘旺的眉心抽出,一丝血花都没有泛起。 朋友一场,你求的无痛速死,给你了。 愿你来世,普通平安一生。 钟杳把怀里的身体放到地上,脱下外套盖在他的身上,沉默地注视着这张脸,最后伸手,盖上了那一只还没有闭上的眼睛:“安息。” 你们的仇,我来报。 钟杳站起来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在抖动,无数的黑白线条扭曲成一团杂乱无章的线条,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的长发无风自动,张扬地散开在空中,将钟杳白皙的脸衬得格外俊秀。瞳孔里的紫色再度扩大,几乎要浸染整个眼睛,从一开始的淡紫色逐渐加深……加深。 钟杳身后有无数黑色的东西在涌动,它们好像要从钟杳的影子里迫不及待的出来,几乎要冲破束缚一般疯狂扭动。 钟杳眨了眨紫色的眼睛,左手缓缓抬起,傀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猛地朝着扭曲着的空间游去。 眨眼之间的功夫,傀线就抓着什么东西回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人影,身影与刘旺有八分相似,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是一红一蓝的,他面带惊恐地看着钟杳,没了在蝎子和山羊面前的游刃有余。 系统承认,是他发的短信,他抱了玩弄的心思,想看人类之间的喜怒哀乐,他喜欢看人类崩溃,大哭着跪在地上崩溃。于是他用刘旺的手机给钟杳发了消息,想看一出好戏。 “你是系统,”钟杳的手都没碰到他,只是从身后伸展出了无数的傀线将他整个人扯了起来:“这一出戏,很喜欢?” 系统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恐怖的气息正在从面前的男人身上传来,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不可能……” “不可能是……” “你不可能是……你是人类啊,人类之躯,怎么可能……” 钟杳只觉得脑子里最后一块迷雾被缓缓剥开,无数的信息如同蝴蝶般盘旋在脑中,他感觉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的,但是又与他之间隔着一层薄膜,怎么也拿不到,似乎是还不到时候。 “看来,”钟杳抬手,傀线把他拉近,钟杳上下打量着系统的脸:“你认识我。” “不,你不可能……”系统的两只眼睛一起睁大,但是一红一蓝的眼珠颤抖着又很是滑稽,像个小丑。 “不,饶了我,饶了我,都是山羊,都是他做的……”系统对上了钟杳的紫色眸子,他脑子里传来阵阵刺痛,只是一眼,他的精神都遭受到了重创。 就算是人之身,他的眼睛也不是谁都能直视的。 在他人面前无所不能的系统此时在钟杳的手里没有任何挣脱之力,他像一个玩具被拿捏,就像曾经他的诞生,也只是一个玩具。 “既然不喜欢现在的身份,”钟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眼神很冷,也许正是因为什么情绪也没有所以显得很冷漠。他的手摸上了系统的半边脸,手指轻轻拂过那只红色的眼球。 系统在颤抖,这样巨大的威慑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钟杳的手缓缓插进了他的眼眶,把那颗红色的眼珠挖了出来,系统现在还不是人身,自然不会流血,他张大了嘴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钟杳看着他,说:“如你所愿,保留你的自我意志、不死之身,剥夺你的语言模块……还缺个试炼角色,赐给你了。” 第69只怪物 “教主,”黑帽兜在轮椅前半跪下来,对着上面的人恭恭敬敬道:“沈裕他们已经进去了。” 山羊的双腿隐没在厚厚的毯子里,整个人缩在黑影里,看不清楚神色。好半晌,他抬手摸了摸黑帽兜的脑袋,用夸奖的语气说道:“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花雾的头半垂着,低声道:“只要是为了教主,我义不容辞。” 这是一间很破旧的木头房子,木板之间的缝隙像一张张大嘴疯狂地吸着外面的狂风。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博士开门走了进来,借着昏暗的光,能看见博士脖子以下全都是木头的材质。 “你怎么来了?”花雾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嫌弃。 博士并不关心他们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他耸耸肩:“系统那边突然联系不上了。” “什么时候?” “刚刚。” 系统与他们一直用道具卡联系,对方允诺了会为她们提供一些帮助,虽然山羊并不信任他就是,但是白来的帮手不要白不要。 屋里沉寂片刻,山羊缓缓说:“估算起来,也有四五天了,他应该收回了自己的情感模块,恢复了全部的力量吧……” 花雾不赞成地道:“教主,他是不是跑了?” 她早就觉得这个系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有只要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报酬就来谈合作的,他一定不是真心的。 “无所谓,”山羊摆摆手,他一开始就没信、也没打算接受对方的帮助。毕竟这么多年,他只相信自己。 只能相信自己。 “你,”山羊看向博士:“去把笼子打开吧,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灾难了。” 花雾皱眉,问:“现在吗?钟杳还没来……” “不用他也行,”山羊眼皮都没掀一下,宛如枯木的声音回荡在小木屋里:“沈裕和蝎子不是在吗,用他们。” 博士顿时欣喜起来,他不断摩擦着两只木质的手掌,两眼放光:“那……钟杳可以留给我吗?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见他啊……” 山羊没有什么表情,随意地挥挥手:“随你。” 看着博士兴高采烈走远的背影,花雾冷笑一声:“只剩下个猪脑子了还不安分。” 说完,她又看向山羊:“教主,他要怎么处理?” 山羊的视线从博士身上收回来,漫不经心地说:“一个疯子罢了,不必再管。” 花雾的眼睛一亮,教主这是打算不带博士一起的意思。也是,论资排辈,她在山羊身边快十年,而博士只是个两年前加入的神经病而已,教主怎么会真心待他呢。 到时候教主成神,而她也将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无上的力量。光是这样想着,花雾的身体就微微颤抖起来。力量,她渴求力量。 “我们过去吧,”山羊敲了敲轮椅,示意花雾来推着自己:“还差最后一步……” “是。” === 沈裕小队从进入通道开始就一直遭受怪物的袭击,一波接着一波,就算是铁打的人,此时也该累了。 蝎子靠着一个大轮胎在休息,掰开压缩饼干混合着水吃下去,胳膊被人碰了碰,她侧目,看见夜莺递过来的一颗苹果味的水果糖。 “姐姐,”夜莺靠近了她一些:“你还好吗?” 蝎子不禁失笑,用手刮了一下夜莺的鼻子:“担心我?” 夜莺耳垂通红,咳了好几下,脸最终还是没有扭过去,诚实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在自己做了什么动作的夜莺脸更红了,赶紧给自己找补,疯狂摇头:“不,不是,我就是……我,大家,嗯,我就是担心大家……” 蝎子剥开糖纸,把绿色的水果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直往心里钻,她摸着夜莺的脑袋:“跟着沈裕那个糙汉能混出什么名堂,这趟出去了,你个跟着我吧,怎么样?” 夜莺手里搅着糖纸,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 “哎,当着我面撬墙角?”沈裕拖着长天从两人身边走过,投下一瞥:“都不背着人了?” 蝎子哼笑一声:“夜莺怎么说也是个女孩,跟着你们不合适,而我才是最适合她的老师,难不成你还想控制她的人身自由?” 沈裕没力气吵架,一屁股坐在对面,朝着夜莺伸手:“有我的份吗?” 夜莺摸出一颗水果糖给他递过去,嫌弃道:“还问我这个未成人要吃的,你害不害臊。” 剥开糖纸,将满是糖精和色素的水果糖几下嚼碎,简直是牛饮,没有一点美观性,他无所谓地摊开手:“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要不你哥怎么这么牛逼呢。” 蝎子呸了一声,拉着夜莺走了。 沈裕咽下嘴里的糖,甜腻腻地有些齁得慌,他用衣角擦着长天的刀身,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的手臂微微打着颤。 杨景铄走过来,对着沈裕说道:“队长,这一片的怪物都清理干净了,咱们修整多久?” 沈裕拆开一包压缩饼干,一边吃一边站了起来:“你们休息,我四处看看。” “队长,”杨景铄拦住他,他自己的脸色都惨白惨白的,这是使用异能的一些后遗症:“你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你要不睡一会,我跟几个弟兄守着。” “不必,”沈裕几口吃完了压缩饼干,再次握紧了长天:“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知道山羊在背地里看着他们,他们一路走来怪物层出不穷,仿佛是从各个缝隙里掉出来的一样。但沈裕知道这不是巧合,是山羊想把他们引到某个地方去。 祭坛,是祭坛吗? 山羊要召唤他的神,还缺什么呢? 缺强大的灵魂,还是力量,还是血液? 通道的开启让无数人被卷入其中,有八成都失踪了。联想起之前他们搞的血祭,很难想不到失踪之人的下场。 快点,沈裕你要再快一点。 无论如何,那个祭坛不能被启动。 沈裕的直觉一向准的可怕,他下意识的排斥那种结局,心里泛起恐惧。 如果杨医生在的话,她一定能看出来沈裕的状态。他这哪里是不累,他分明是睡不着。 巨大的焦虑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拿刀的手都在不自觉地发着抖,沈裕看了看自己的手,拿出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杨景铄看着沈裕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今天的沈队长异常沉默,而且这个背影有些过分决绝了,透露着一股很悲伤的感觉,他不禁多看了几眼:“奇怪……” 沈裕走地决绝,脊背挺得笔直,步子不曾迟缓一分——他要抛下自己的队友了。 长天在他手里还微微散发着余热,沈裕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想,我果然就是个王八蛋吧,我是会抛下队友的人啊。 所以那些人骂他不合群,骂他无组织无纪律,骂他一点也不懂团队合作,沈裕都不曾反驳过。 对啊,他就是这样的人,最擅长独来独往了。 只不过有一人,沈裕是希望能与他并肩的,所以他一直在追赶,希望追上钟杳的脚步。沈裕虽然刺头,但并不孤傲,他坦然承认自己不如钟杳,并且像追赶星星一样去追随钟杳。 不管山羊引他过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沈裕都必须去一趟,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连累跟着自己进来的这些人。分开也好,等一切结束,然后就回家去吧。 他对钟杳的身份有很多种猜测,但钟杳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他就只能一点点的猜。 如钟杳所言,如果他想弑神成神,那沈裕愿意做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最好是直直捅进那劳什子神心窝子里的那把。 沈裕只想让钟杳干干净净不沾脏污,他想要什么,沈裕都会心甘情愿奉上,无论是什么,就算是他要弑神。 沈裕背着长天往怪物最多的地方钻,一捧捧腥臭的血洒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的是一颗颗怪物的头颅,他面不改色的抬脚就踢,然后举起长天继续厮杀。 “……” 在一片怪物的嘶吼声中,似乎有呼唤声传来。长天缝隙地将一个怪物一分为二,充耳不闻这些声音。 倏地,眼前寒光一闪,一朵妖艳的莲花绽放在他前进的路上。莲花的花瓣闪着锋利的光,瞬间散开变成了一片花瓣雨。花瓣落到面前的怪物身上,发出“噗噗噗”没入皮肉的声音。 沈裕终于回神,看着蝎子的武器,停下了动作。 夜莺朝着他这边大喊着:“沈裕!!!回头!!!!” 沈裕皱眉,有些不悦地转过身去,还在想这群兔崽子怎么这么快就追上他了。一转身的时候,他看到在夜莺的身后,有个修长的身影朝着他招了招手。 是钟杳。 钟杳是刚刚遇上的他们,那时他们刚发现沈裕不见了没多久,正打算到处找。 夜莺原地站了一会,把糖纸扔在地上,恨恨地道:“他根本就不是遇到麻烦了,他是打算把我们都扔了。” “扔谁?”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夜莺一转身看到钟杳,两眼放光:“哥,你怎么来了?伤好了?” 钟杳点了点头:“沈裕呢?” “就说他,”夜莺立刻告状:“他说自己一个人去周围转转,都转了半个多小时了,我了解他,他一定是自己独自涉险去了,哥你快管管他啊。” 钟杳早就料到这个状况,沈裕肯定不会带着这些人去跟山羊那里白白送死,以这些人的实力都不够高级怪物塞牙缝的,更别说手握神级力量的山羊了。 “没关系,”钟杳抬了抬手,傀线在他掌心里微微颤抖着:“我会找到他。” “不过……”钟杳看向杨景铄在内的这些后天通过人体实验获得异能的几人:“你们不必跟着了,太危险。” “钟杳,”杨景铄摇头,神色严肃:“接受实验的那一刻,我们时刻准备战死,这场斗争不只是你们的,没有人会临阵脱逃,请带我们一起吧。” 钟杳看了看他们,随即点点头:“跟我走。” 顺着一截傀线的指引,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沈裕。虽然路上也遇到了很多怪物,但都不用他们出手,钟杳只是挥挥手,那些怪物顷刻化成了一阵黑雾。 “钟杳,”杨景铄好奇地看着怪物化成的黑雾,问:“怪物和游戏世界,到底是什么?” 钟杳说:“游戏世界里的副本以现有的人类文明及创作为基础生成,与现实世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也怀疑过副本是现实世界的投影,”夜莺说:“但是副本里的故事大多荒诞离奇,跟现实的事物对不上。” “因执念而生,衍生出各种各样的场景和故事,”钟杳说:“副本是扭曲的现实。” “游戏世界里是暴力、毁灭和争斗的集合,”钟杳继续道:“我想,它是承接了现实世界的一些负面垃圾,需要在副本中经过一番运营后,将净化的力量重新输送回现实世界。” 杨景铄若有所思:“那就是说,现实与游戏既相互对立又相互统一?” 一群人里没几个学过哲学的人噎住了:…… 钟杳点头:“应该可以这样理解。” 夜莺悄悄拉拉蝎子的袖子:“他文绉绉的说些什么?” 蝎子木着一张脸,道:“我文盲。” …… 看到钟杳时,沈裕并不意外,他只觉得自己孤军奋战的计划泡汤了,拎着长天溜到了钟杳身边。 其实整个通道里都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不论是地上的怪物尸体还是溅在他们身上的血,都在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钟杳在来的路上又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看到沈裕走向自己后皱眉的样子,他就知道没有瞒过去。 于是乖乖等着沈裕上前来检查他的伤口。 四五天还没愈合的伤口分外狰狞可怕,沈裕只看了一眼就咬着嘴唇别开了眼:“伤成这样还来做什么,信不过我?” “还有你们,”沈裕对着众人道:“跟上来做什么,嫌死的不够快?” 早就知晓沈裕这张嘴间接性犯贱,没人真往心里去,夜莺不满道:“你逞什么英雄,就你自己别被山羊打的屁滚尿流。” “哎?老子今天……”沈裕眉毛一挑,作势要去教训夜莺。 手举了一半又恹恹的放下了:“小兔崽子,今天不跟你计较。” 夜莺只是想让沈裕放松一些,这些天她看得真切,沈裕把自己绷成了一根弦,紧得她都害怕。 眼下看见钟杳来了,夜莺心里的石头堪堪往下落了一些,仿佛有钟杳和沈裕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只是可惜……曾经的队伍,终究还是少了一个人。 钟杳带着他们走近道,他身体有些虚弱,沈裕就背着他,一行人快速穿梭在一块块黑白格子上,速度极快得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第70只怪物 他们每落到一个新的地点,就会有数不清的怪物涌上来,这其中有从副本里出来的也有人为合成的,就是奔着车轮战消耗他们的战力来的。 山羊他们似乎有什么手段,可以在通道里来去自如,还能监视钟杳他们的动向。打钟杳一露面起,附近的怪物就多了好几倍,目的明确地针对钟杳,一定要把他弄死才算完。 本来背上轻飘飘的钟杳就让沈裕心慌,这下这么多怪物都针对钟杳,他直接就要把人放下来,提着长天就砍。 钟杳抓住他的手腕,说:“不用管它们,继续走。” “可……” 钟杳只是对着密密麻麻的怪物一挥手,它们就原地炸成了一团漆黑的烟雾。 “只是消耗战,”钟杳说:“高级本的怪物不敢出来,不用管这些低等怪物,交给我。” 沈裕很想问一些什么,但是眼下的情形不太适合问,他又把人背起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所经之处黑雾弥漫,清出一条大道来。 见钟杳这样游刃有余,沈裕也终于分了一点心同他说话:“为什么要来?” 钟杳趴在他背上,一只手揽在沈裕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悄悄抹掉唇边的血迹:“我必须来,这是我活下来的机会。” “还想着弑神?”沈裕之前不想让钟杳去冒险,毕竟神什么的,一听就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但是……钟杳也不是人啊,万一就成了呢? 左手的傀线偷偷出去吞噬怪物和黑色的雾气,钟杳随意地勾了勾手指,脑海里的记忆缓缓回笼。 只是信息量太大,他的身体一时间承受不过来,因此接收的极为缓慢,缓慢的如同钝刀割肉,时时刻刻在钟杳的脑子里剜着。 剧烈的头疼持续了大半天,钟杳已经从一开始的面目狰狞到在这么多人面前保持平静,甚至就连沈裕都没有看出端倪来。 “嗯,”钟杳应了一声,他现在不是很想动脑子,因为只要一想事情头就愈发疼痛,所以他能出手就不说话。 “我就知道,”沈裕在前面叹气,钟杳能感觉到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那晚你就是唬我的,还说找找别的办法……没有别的办法了,是吗?” 钟杳用勾着他脖子的那只手蹭蹭他的脖子,喊他的名字:“沈裕。” “我在”沈裕用下巴去碰那只手:“你说。” “如果……”钟杳刚想说什么,面前倏然出现了几百个影子,就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动不动,像是一个个人偶,渗人得很。 “那是什么?”杨景铄几人在身后喃喃出声。 “退后,”蝎子一下子挡在他们的面前,手里的花落转得飞速,她目光沉沉,低声道:“是花雾的人偶。” “人偶……”夜莺两只手也染上了紫色的雾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人偶,都是,玩家吧……” 这么多曾经是玩家的人偶,他们的技能被完好的保留下来,没有痛觉没有恐惧,他们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不要命一样涌上来。 只是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所有人同时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下一秒,这密密麻麻的人偶动了起来,五花八门地技能朝着他们盖了过来。 这些人无一不是曾经游戏里的佼佼者,被花雾制成人偶后保留了完整的技能和一部分神智。换而言之,这是一百多个高级玩家。 “夜莺,带着他们先撤退,”蝎子猛地往前冲,手里的花落飞出去,在半空炸开化成千万朵飞花扎向人偶。 夜莺当机立断,带着杨景铄这些不是玩家的人飞快朝后面撤退。杨景铄他们虽然通过实验获得了异能,但是对游戏里的技能机制一概不通,对上那群高级玩家的玩偶就是送死的份。 沈裕找了个地方把钟杳放下来,问他:“能保护好自己吗?” 钟杳点点头:“放心,我应该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安全。” 他确实不能对这么多人偶一击击杀,但谁敢靠近也是必死无疑。 沈裕放了一半的心,点点头,抽出长天就加入了战场。 长天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一条金龙从上面踊跃而出,萦绕在沈裕的身边,替他挡住了很多隐秘的攻击。 长天势如破竹,一刀横扫力万钧。 钟杳靠在身后的树上,有人偶朝他涌过来,他就抬起左手,傀线破空而出径直对上那个人,被他身上的护体蓝光弹开了——这人身上居然还有道具? 不再浪费时间,钟杳一挥手,身后悚然升起无数傀线,直直得朝着这些人偶的脖子袭去。 花雾不是人偶师吗,她能把活人制造成人偶,那钟杳手里还有傀儡线呢,如果反过来控制住这些人偶,倒也不是不能试一下。 此时,祭坛周围。 这里似乎是某个游戏与现实的交界处,一个巨大的图案画在地上,将棕色的土地染成红色。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个阵法根本就是用尸体“画”成的。 密密麻麻全是尸体,血顺着地面上的纹路一路往前,汇聚到最前面的高台上,高台上有一个符号,被血浸泡着,散发出微弱的光。 花雾的脸色很不好,她走上前来,对着坐在高台上的山羊说:“教主,钟杳来了,他在跟我抢夺人偶的控制权。” 山羊的视线从面前泛着微光的符号上收回来,抬手点在了花雾的眉心,一股灰色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身体里:“黑玫瑰……确实棘手,博士呢?” 花雾得了“赏赐”,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瞬间红润起来,她说:“博士已经过去了。” 山羊的视线重新落到面前的符号上:“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成神吗?” 花雾看向山羊的眼神中带着狂热,像是一个脑残粉,她想也不想顺着山羊的话问:“为什么?” “原本,我以为这个世界是唯物的,”山羊苍老的声音缓缓讲述着:“直到我死后睁开了眼睛,我到了一个,无比神奇的世界。”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子弹从自己脑子里穿过的感觉依旧那样清晰。无数人等着他恶有恶报等着他下地狱,那个时候山羊是不信的,他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信地狱天堂,所以他才会那样肆无忌惮。 死到临头,他也不曾有过一丝恐惧,他只是在后悔,后悔自己不够谨慎,后悔自己被卧底欺骗落进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手里。 直到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山羊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又看看陌生的四周,屋子里有七八个人瑟缩在一起,其中有几个人跟他一样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后来,那个新人本里只有山羊一个人出来了。 因为他的贪婪无度和心狠手辣,他的个人技能是吞噬。吞噬玩家的能力吞噬怪物的能力。 这样逆天的能力,居然会落到他的身上啊。 也就是在那一刻,山羊的贪婪之心宛如一个无底洞般疯狂滋生,他想要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这副身体不能再满足他的需求,直到他从一个怪物那里,得知了“祂”的存在。 神啊,拥有无上力量可以掌控一切的神啊。 山羊找到了博士,让博士对他的身体进行实验,一次次提升他身体的极限,然后他会下副本,吞噬掉一整个副本里的怪物和玩家。 山羊其实是个合格的狩猎者,他有耐心,一蛰伏就是快二十年,耐心地等待着自己变强。 直到钟杳他们试图打破游戏与现实世界的通道时,山羊终于嗅到了一丝契机——就是现在。 于是他默默混进了与游戏对抗的人群里,跟着去打破游戏核心,等待着这批年轻的新人闹腾。 一开始他并不觉得凭几个新人就能打开回去的通道,毕竟游戏存在了这么多年,天才辈出也不缺乏这样想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但他的有些直觉又很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将会是他离神最近的一次机会了。 没想到通道开启,将所有的玩家全都吐了出去。 回到现实的山羊先是狂喜,然后因为身体的原因被好心人送进医院抢救了三次,才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当时的山羊没有户口,人们只当他是走失的老人,因为他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 他一定要成神,因为这副身体撑不下去了,失去了在游戏里用积分吊命的机会,他的死几乎就在眼前。 山羊从久远的回忆里回神,摸了摸花雾的头:“因为我想给所有像你这样的孩子,一个美好的世界啊。” 花雾感动得两眼汪汪,起身说着要去跟钟杳拼命,坚定不移地走了。 山羊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还真是,天真。 他想成神,当然是因为想获得无上的力量和生命啊。 钟杳一开始还能顺利地入侵这些人偶的脑子,直到他碰上了一团灰色的雾气,傀线就像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叮”的一声。 钟杳本来半垂着眼睛微微抬了抬,一抹紫色的光闪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压了下去,装作不敌的样子,将傀线撤了回来。 不让他反控,那就都杀了吧。 花雾夺回了人偶的控制权,脸上的笑容还未扩大,就感受到人偶的信号一个个消失在了她的脑子里。 人偶消失的太快了,花雾愣了一下,一下子失去了一半人偶,她肉疼地直咬牙。 这么多的人偶,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想到对付钟杳几人,竟然就损失了这么多。 钟杳撑着站起来,傀线如刀将人偶的四肢削断,他步伐踉跄了几下,咽下喉咙涌上来的血腥,去找沈裕的影子。 沈裕正在跟一个人偶缠斗,那个人偶似乎是个很厉害的玩家,战斗素质不输沈裕,两个人竟一时不分上下。 突然从身后弹出来一根傀线,沈裕瞬间后撤半步,看着傀线裹挟着黑色的雾气,瞬间捅穿了人偶的脑袋。 人偶再强,在钟杳的面前,竟像是纸糊的一样,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 沈裕刚想回头夸一下钟杳又进步了,转身的时候却看到钟杳一边弯着腰咳嗽,鲜血像是不要命似的从他的指缝里流出,落在地上。 沈裕半边脸都是血,是钟杳的,他几乎是踉跄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钟杳的胳膊:“你……” “没,没事……”钟杳一边说话一边吐血的样子,就差两眼一翻死过去了,这人还在说自己没事,沈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疼的话说了千百遍略显敷衍,指责的话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沈裕只得一点点抚摸着钟杳的背,用袖子给他擦血:“钟杳,钟杳……” 他一遍遍地喊着钟杳的名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鲜血将钟杳原本苍白的唇浸染的鲜红无比,像是吃人心的鬼魅一样妖艳,他从手心里抬起头来,甚至还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去安慰沈裕:“你听我说……” 他想告诉沈裕,不要难过不用恐惧,因为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的黑玫瑰,原来你在这里……” 一道讨厌至极的声音从两个人身后幽幽响起,钟杳猛地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具傀儡。 傀儡的样子十分简陋,张嘴却发出博士的声音,他对着钟杳说:“怎么这么狼狈啊……” 他话还没说完,沈裕抬手就是一刀,将傀儡拦腰斩断。 身后又有人偶攻击上来,蝎子一个人根本打不过来,斜眼就看见夜莺从远处跑了回来。 钟杳两次被打断要说的话,人已经在气头上了,他撑着沈裕的肩膀站起来,擦了把流到下巴的血,对着沈裕说:“死不了,你去帮蝎子,我找博士。” “钟杳……”沈裕几乎迈不开腿,眼睛里露出掩饰不住的恐惧:“不要骗我。” “不骗你,”钟杳的手指擦过沈裕的嘴唇,说:“等我杀了博士,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等你,”沈裕张口含了一下他的指尖,在上面留下半个牙印:“别让我等太久。” 第71只怪物 找到一个博士并不难,只是他把自己藏在了诸多怪物里,钟杳在里面挑挑拣拣,就是抓不住他的真身。 博士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进钟杳的耳朵里,这人丝毫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在面对沈裕这个给他砍得只剩半个脑袋的人也没有半分心理阴影,此时竟享受起逗弄钟杳的快乐来。 “我的黑玫瑰,你应该感谢我的,”眼看自己的试验品一个个死在钟杳的手里,博士不怒反笑:“要是没有我,怎么会有如今的你?” 钟杳手里的傀线猛地射出去,再次捅穿了一只怪物,博士这个疯子居然把自己切成一片片的融进了怪物的身体,只留下一个大脑控制着所有的傀儡怪物。但钟杳不想跟他耗着,他能感觉到身体状态越来越差,出手的时候就越来越狠戾,傀线一出就要收割十几个头颅。 博士的声音还不远不近地跟在钟杳的耳边,他并不在乎自己辛苦弄出来的傀儡被钟杳杀了,毕竟在他的眼里,钟杳才是他最完美的作品有这个珠玉在前,以后研究出来的任何东西都让博士提不起兴趣。 钟杳身上有什么秘密呢?为什么他往后做了这么多次实验,再也没有成功过? “黑玫瑰,你真完美……”博士看着他的干脆利落的杀招,竟发出一声痴痴的感叹。 钟杳抓到了一丝能量波动,他抖抖手腕,嗤笑一声,回怼道:“博士,你知道你为什么再也做不出这么成功的实验了吗?” 博士的声音一顿,紧接着就在钟杳身后急切地响起:“为什么?” 自诩天才的博士,他对自己的智商和能力有着绝对的信任。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钟杳会成功,为什么钟杳是那个特例。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钟杳本人是特殊的。所以博士想方设法的想再拿钟杳研究一次,但是很可惜,当年那个缩在实验室里惶恐不安的小可怜,居然成长到他无可奈何的地步了。 钟杳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被鲜血染得鲜红的嘴唇勾起,在他这张清冷的脸上仿佛春花绽放:“因为……” 说着,傀线穿过人群,径直寻着那一道激动的能量波动而去,钟杳抬手,缓缓道:“因为你的实验,压根就没有成功。” 博士一愣,不待他细想钟杳这话是什么意思,神出鬼没的傀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下子勒住了他的脖子,将他脸朝地一路拖行了过来。 紧接着,一双黑色的作战靴在他眼前停下,那人蹲了下来,挥挥手指,傀线就把博士的头抬了起来。 博士仰视着钟杳的脸,还沉浸在他那句“你的实验没有成功”的话里,不可置信道:“我的实验,分明成功了……” 钟杳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冰凉的手落在温热的脖颈处,即使博士没了身体,却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想知道?”钟杳注视着他,仿佛在与一个孩子说话,语气平缓,丝毫看不出这人正掐着对方的脖子,随时要置对方于死地。 “不,你骗我,”博士自我怀疑的眼神瞬间坚定,他不相信自己的实验没有成功,毕竟实验从头到尾,都是他全权负责,未假手他人,结果到底如何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钟尧已经死了,”钟杳的手掌缓缓用力,将博士从地面上拽地半跪起来:“我不是他,也不是你的实验品……你以为你是谁,竟想制造出比人还要高一等的生灵?” 博士哑口无言,突然又问:“不对,你不是钟尧吗?” “当然不是,”钟杳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他逃出实验室的那天,向我祈愿,而我,只是回应了他,而已。” 没有比在一个人最骄傲的领域将他全盘否定更让人崩溃的事了,更别说博士这种搞研究把自己研究疯了的人,他突然大笑起来:“我明白了,哈哈哈,山羊,山羊他哈哈哈……” 钟杳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拽住他的头颅,将他生生从这具身体上撕了下来。木质的人偶“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钟杳把手里的博士脑袋轻轻抛了一下,对着某个方向狠狠踢了过去。 博士牌皮球“嗖”地擦过正在激战的众人,直直砸到了前面的台子上,砸出一个圆溜溜的坑。 钟杳如愿以偿踢到了皮球,身形晃了三晃,气势先泄了三分,筋脉骨骼里传来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淹没,在倒下之前,他还强撑着挥出去了一道傀线,拦住了一部分扑过来的人偶。 夜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高级玩家的人偶只是碰到傀线就四分五裂,她开始怀疑人生起来。她哥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厉害?还不等夜莺想出个所以然,沈裕就跑成了一条残影,瞬间将倒下的人影揽进了怀里。 “咳咳……”钟杳一边面无表情的吐血,一边从沈裕的怀里爬起来,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袖子,画面一度十分诡异。 “哥,哥,”夜莺腿脚发软地跑过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下一个眨眼钟杳就没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钟杳朝她摇了摇头:“没事,我跟沈裕说两句话。” 一边的蝎子杀光了所有的人偶,往三人身后一站,冷飕飕地说:“还没事呢?血都吐了三斤,当我们是傻子?” 钟杳竟然捂着胸口笑了两声,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认识你们,挺高兴的。” 夜莺被他这句话吓得都快哭了:“哥……” “真没事,”钟杳说着,又吐了一口血,好像他吐出来的不是血,是水一样。 “沈裕,沈裕,”夜莺抓着沈裕的袖子,急得直拽他:“怎么办啊?你快想想办法。” 沈裕嘴唇动了好几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钟杳送到祭坛上,抢了山羊想要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怀里一边吐血一边安慰夜莺的人,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一场豪赌,他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最差也不过是大家一起去死了。 沈裕怕死,又不怕死。要是成不了,大不了一起下地狱,死什么的,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想着,他把怀里的钟杳抱得更紧了一些。 钟杳在他的怀里仰头,血将他衣服的前襟弄得湿漉漉的,他用自己的脸蹭了蹭沈裕的胸口,然后说:“接下来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对上山羊的时候小心些,不要逞强,就算阵法启动了,我也有对策。” “哦,”蝎子抱起手臂瞧着他,钟杳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一个走两步就要吐血,轻飘飘的跟一张纸似的人。长时间的失血让他嘴唇泛着乌青,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看气色像个鬼,分明是个将死之人了。 蝎子说:“说来听听,什么对策?” 钟杳摇头:“嘘,他能听见。” “谁?”夜莺瞬间四下打量,什么人也没看见,但是钟杳既然说有人那就一定有人。 钟杳朝着自己踹飞博士头颅的地方伸出手,傀线最后一次从他骨血里抽出,瞬间击碎了什么透明的东西,只听几声碎裂声,透明屏障一点点裂开,露出后面的东西……和人。 山羊正坐在祭坛的上面,居高临下得看着他们所有人,看见钟杳后也不惊讶,甚至朝着几人笑了一下。 蝎子和夜莺同时看向脚下——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踏入了这个献祭阵法的范围。 “好久不见,”上方,山羊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蝎子警惕地看着山羊的方向,浑身上下的警报都拉满了,她只觉得站在这里面毛骨悚然,出于对危险直觉的信任,她一把扯住夜莺的胳膊就要往外面冲。 “哐——”得一声,蝎子撞上了一道屏障,几乎是同时,献祭阵法的四周升起来红色的雾光,宛如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四个人包裹在里面,花落的攻击落在上面,这些红色的雾光居然也只是轻轻扭动了一下,数片飞刀就穿透过去,落在了外面。 蝎子顿了顿,举起手拍向红光,发出“砰砰”的声音。 东西能出去,但他们人出不去。 “来都来了,”花雾推着山羊从阴影里走出来,山羊看向下面的四人,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啊。” 四个高玩的献祭,一定能打动那位吧。 山羊笑了起来,他身上的毛毯依旧盖在腿上,遮住了刻在轮椅上的密密麻麻的阵法和符文。 只要一召唤成功,他就会借助轮椅上的阵法,窃取神的力量。 “你们想办法离开这里,”沈裕抱着钟杳往前走,对着身后的两人道。 “废话,”蝎子翻了个白眼:“我现在还在这是因为不想走,要跟你们同生共死吗?” 夜莺试图破坏地上的阵法以阻止这场献祭的完成,但她很遗憾的发现,阵法启动之后就变成了一道黑金色的虚影飘在离地面三四厘米的地方,夜莺的手能直接穿过去破坏地上的图案,但是无法撼动已经启动的阵法分毫。 阵法形成的红色屏障将整个空间照的发红,不祥的红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大大小小的阴影。 “我说了,来都来了,就别走了,”山羊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一抬手,整个昏暗的通道里平地起了一阵风。 “沈裕,放我下来,”钟杳挣扎两下,发现沈裕抱得越来越紧了。沈裕把钟杳的脑袋往自己的胸口前按了按。 “你不是有话要说,”沈裕看着他,眸子沉甸甸地压下来,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在上面放狠话的山羊,竟是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我……” “聊上了?”山羊被他们的态度气的冷笑一声,反手就是一道灰色的能量打过来,沈裕反应迅速,抱着钟杳跳到另外一边,只见他刚刚站的位置有一个半米深的大坑,还在冒着灰烬。 “如果你们愿意臣服于我,”山羊的手里是一团浓到快发黑的雾气,他看着下面的四个人,说:“我可以大发慈悲,饶他一命。” “我呸,”夜莺怒骂一声:“老不死的,就你这寒碜样子还想当神仙,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夜莺的国骂得了沈裕的真传,骂人直白且不管场合对象,对着山羊的方向比了个中指:“要是哪个神真被你得逞了,那一定是个废物神,我就算死了从地狱里爬出来也得嘲笑祂一声废物点心。” 山羊倏然对着夜莺出手,灰色的雾气像个炮弹一样直接对着她轰了过来,一时间沈裕手里的长天和蝎子手里的花落同时挡在了夜莺的面前。 两息之后,几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坚硬无比的长天“咔”的一声断成了两截,而蝎子的花落则是“叮叮当当”落了满地,每一片如莲花花瓣一样的刀片上都布满了裂痕,在掉到地上的一瞬间,碎了满地。 本命武器被毁,蝎子和沈裕同时遭到重创,齐齐呕出一口血来。 夜莺本人被余威撞飞出去,重重砸在阵法的屏障上。 “夜莺……”蝎子顾不上自己的伤势,飞奔过去把夜莺扶了起来:“你跟他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东西生什么气?” 夜莺咧嘴一笑:“早死晚死,不如让我骂爽了再死。” 她也是游戏里的高玩,自打对上山羊的时候,夜莺就知道凭他们打不过面前这个老不死的。 “嗬嗬,”山羊动都没动,只是操纵着那灰色的雾气,将断在地上的武器碾成了碎末:“徒劳的挣扎……” 沈裕把钟杳往阵法的边缘一放,他手里还剩半截长天,手背青筋暴起,一股股金色的力量从那只手掌灌注到长天里。 半截长天不断地发出嗡鸣和颤抖,竟生生用能量催生出来了半截金色的刀身,金龙盘旋其上,腾空而起盘旋在整个祭坛上方,发出悲鸣。 山羊看着长天和沈裕,眼神里流出一丝他都不曾察觉的羡慕。 其实他不是没考虑过夺舍,而沈裕这样的天才,本来是他首选的夺舍对象。只可惜夺舍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想要的,是永远,永远。 沈裕直接提刀上前,直直冲着山羊而去。 花雾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山羊的背后,山羊则是感受着阵法的完整度,抬手挡住了沈裕的攻击。 长天发出激烈的嗡鸣,沈裕两手握刀,狠狠下劈,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咬牙,手臂发力,努力地往下压。 山羊真的很嫉妒这种人,你看他年纪轻轻什么都有,有家世,有天赋,甚至就连在游戏里获得的战力都是那样的轻松。三年的时间,居然就能跟费尽心思强化自己的山羊打成这样的局面,沈裕此人,绝不能活。 山羊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左手抬起,一道雾气冲着沈裕的身后攻击而去。 沈裕强大又如何?他身后的老弱病残脆弱无比,只要一击,就可以让面前这个男人,彻底崩溃。 第72只怪物 “分心?”山羊倏然抓住了长天刀身,锋利的刀没入手半只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狠狠往自己身前一拉,沈裕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着踉跄半步,眼睁睁看着那道灰色的雾气与自己擦肩而过,分成三股朝着沈裕背后的三人袭击而去。 与此同时,一直藏在暗处的人偶师花雾突然现身,直接朝着钟杳攻击过去。 花雾能将这么多高玩制作成自己的人偶,她本身就是个很厉害的人智谋和手段超群的人。如果今天碰上她的不是钟杳而是别人,那大概率就会被她摄去精神成为一具傀儡。 花雾催动自己的技能,两只眼睛里闪过一抹幽蓝。她经历过那样多的副本和战斗,自以为精神力登峰造极,可以轻易勘破一个人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让他因此崩溃。 她真的很想看看,这个黑玫瑰的内心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钟杳四肢无力,事实上他已经感受不到腰部以下的存在了。伴随着记忆的一点点注入,他能感觉到这副身体的崩溃,从感官到肉体,逐渐崩溃。 所以他躲不开花雾的攻击,而蝎子和夜莺正在与山羊分出来的灰色的雾气作斗争。 没人能帮钟杳,山羊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拿钟杳来做献祭的最后一环。 巧了,钟杳也是这么想的。 就在花雾成功潜进钟杳的内心世界时,这里不像其他人一样能看到某个具体的场景和人物。 黑,太黑了。 花雾什么也看不见。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内心世界一片漆黑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花雾犹豫着要不要加大精神攻击的时候,她耳侧扬起一阵轻风,好像有什么人从她旁边经过,一缕头发轻轻擦过她的耳畔。 “勇气可嘉……” 突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内心空间里,钟杳的声音混响在其中,似有若无,找不到声音来源的方向。 “你到底是什么人!”花雾后背的冷汗“刷”一下就出来了,她从未在控制一个人精神的时候,发生过这种事……不,是有的,教主。 花雾是个精明的利己主义者,她不信任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的情感。所以她才会拥有把人制作成人偶的能力——你要你变成我的人偶,我才会相信你。 她遇到山羊的第一面就想把他制作成自己人偶的一员,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救命之恩也罢,手刃仇敌也好,终归是山羊在她失去目标后给了她新的人生方向。 不过那个钟杳怎么配与教主相比?他怎么配拥有这样的力量? 花雾咬破了舌尖,再次集中精神试图攻破钟杳的精神防线。 就在她满头大汗的时候,她听见风声带了一声叹息,然后,她看见在黑暗的海洋之中,有一双巨大的紫色巨瞳缓缓张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只蝼蚁。 在那双紫色巨瞳之下,花雾就连一只最小的蚂蚁都不如,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一粒沙一颗尘埃。 对上这双眼睛的一瞬间,花雾觉得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过,她好像飞起来了,化成了一滴水,落进无边无际地黑海里。 下一秒,紫色的巨瞳倏然阖上,无边无际的黑海里泛起一圈圈涟漪,随后归于一片沉寂。 现实里。 蝎子被两道灰色的雾气击穿,整个人重重地撞在阵法红光上,摔倒地上后从嘴巴和鼻子里涌出大量的鲜血;夜莺垂着一只断手,被蝎子压在了身下,而花雾手里的匕首扎在钟杳的肩膀上。 沈裕只觉得一股寒气直逼天灵盖,他下意识松开了长天,转身往回跑。 来不及了。 四个人的鲜血落到阵法上,红光大盛,从脚下的阵法里伸出来了无数触角,有的爬向了远方,有的从四肢钻入沈裕的身体里,将他整个人束缚在原地。 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斩也斩不断,摸也摸不着,却扎穿了皮肉钻进人的骨血里,一个劲的往里面爬。 阵法外面也响起几声惨叫,紧接着几个在外面想办法营救他们的人也被无情地拉了进来,全都摔在了阵法上,正是杨景铄他们。 整个通道里,无数红色的触手从阵法中生出,宛如吸血虫一样趴在人的身体上,大口大口吸食着什么。 沈裕力气太大了,他拼命挣扎着往钟杳的方向移动,这些红色的触手只得伸长了跟着他一起走。 远远看去,好似沈裕的身上也长出来了无数的触手一样。 杨景铄还能动,他身上的触手少,离着钟杳近,赶紧伸手一扒拉花雾,就在他以为这个人要还手袭击他的时候,花雾却如同一具木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人,竟是死了。 “钟杳,钟杳,”沈裕在喊他。 钟杳伸出手在空气里挥了一下,没有摸到人。 沈裕就在他三步远的地方,他看见从阵法里探出来的无数触须扎入钟杳的身体,而钟杳竟然跟不知道疼一样,双目无神地朝着自己挥了挥手,看见钟杳有些怔愣的样子,沈裕瞬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了。 “钟杳,”沈裕几乎是爬过来的,他手握上钟杳的膝盖,一摸摸了一个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但钟杳却已经看不到他所有的表情,失去了视觉和痛觉的钟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腿…… 与此同时,外界。 北市上空的通道是最大的一个通道,源源不断地怪物从里面逃出来,它们也不袭击人类了,拼了命地四处逃窜。 不论是庄成达带领的后异能者小队,还是普通人队伍,对着这样的场景都有些束手无措、 通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以北市的通道为起点,世界各处的通道依距离远近开始垂下巨大的红色触手。 它们从漆黑的通道里探出来,像柳树条一样密密麻麻垂下来,不断地涌出不断地下落,直到将整个通道全部撑满。 “离那东西远点,快跑,”人群里,不知道谁大喊一声。 基于身体趋利避害的本能,人开始奔跑起来。 人、动物和怪物,这三个完全不同的生物不约而同地开启了逃亡。 可是世界之大,到处都是通道和红色的触手,他们又该逃去何方? 很快人们就发现,这东西率先攻击的是玩家、后异能者和怪物。一根根手臂粗细的触手将或是人或是怪物吊起来,扎进他们的身体。 而普通人并不是全然安全的,当触手将失去意识的人放下后,蠢蠢欲动地盯上了他们这些待宰的羔羊。 一群温顺的食物。 沈修站在卫星地图前,前来传令的士兵一头冷汗,他身边的人问:“将军,我们要启动核武吗?” 沈修偏头看了他一眼:“核武,就会有用吗?” 那人哑口无言。 坏消息很快传来,美丽国使用了大量核武攻击通道里出现的红色触手,一点效果都没有,甚至还把自己国家弄得一片废墟——他们根本就没有转移国民再去投放核武。 “将军……”赵澜从外面走过来,他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也是玩家”沈修看着他:“你相信他们能拯救世界吗?” 赵澜顿了顿,诚实摇头:“不信。” 与这样的力量做抗争,似乎不是能以人类的意志做到的。 “但我们没有办法了,”沈修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房间里一片寂静。 从美丽国那边核武攻击无效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作为人类已经用尽了手段。 除了核武,其余能动用的武器早就已经动用,比希望更大的是绝望。 渺小的人啊,好像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战场上,一个个伤兵被送回来,有的是因为怪物的发狂而受伤的,有些是被触手缠上怒而断臂负伤的。 安承樰忙得脚不沾地,外面还能听见阵阵哀嚎,她的助手劝她转移,救不过来了。 安承樰却给自己戴上了手套,冷静地说:“我们现在哪也去不了,不如留下。” 她的爱人,她的孩子,都在为世界存亡做斗争。 而这战场上的人,都是孩子,都是别人的爱人。 没有理由该退缩。 助手看上去很害怕,也是,他才二十一岁,只是个实习的学生,安承樰拍拍他的肩膀:“我会留下,你如果要走的话,在对面帐篷地下有个地下室,你可以去躲一下。” “安老师……”助手落下泪来。 “去吧,万一活下来,你就是文明的延续之一,”安承樰在一个伤患的面前蹲下,熟练地处理伤口:“继承我们的衣钵。” 助手最后深深地朝着安承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通道里。 钟杳在杀了花雾后,任他怎么眨眼,眼睛都只能看到一片黑暗。起初他还以为自己还沉浸在那片精神的黑海里没有出来,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眼睛看不见了。 沈裕的声音近在咫尺,他能感受到扎进身体的触手在吸食着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但他不在乎。 钟杳摸了两把,抓到了一只手,他张张嘴,喊了沈裕的名字。 怎么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钟杳揉了揉耳朵,再次张口说话,却依旧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是……连听觉也失去了吗? “杳杳……” 一片短暂的寂静之后,钟杳听见了沈裕的声音,他好像在哭,声音都是抖的。然后钟杳还听见了怪物尖锐的叫声、山羊的笑声,和夜莺的哭声。 既然听力没事,那只可能是……他不能发声了。 第73只怪物 失去除了听觉外所有感知功能的钟杳并不知道,他身上扎满了红色的触手,沈裕拔不出来,就把自己跟钟杳紧紧抱在一起,触手从他的后背扎进去,从钟杳的后背钻出来。 钟杳张嘴说话的时候,血源源不断的从里面溢出,但他本人并不知道,沈裕用自己的脸贴在钟杳的心口处,听着近乎于无的心跳。 夜莺身侧的蝎子胸前被穿了两个洞,其中一个在心脏,她身上也全都是红色的触手,两只瞳孔微微扩散,一只手还死死握着夜莺的手。 夜莺夜一遍遍地喊她,用手去捂住两个不断出血的窟窿,即使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姐姐,姐姐,姐姐……” 钟杳动了动手指,微弱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触碰到了手里的皮肤,在上面缓缓写着字。 他写: “不要害怕,我一会回来。” 但是他混乱之中摸到的不是沈裕的手,而是杨景铄的,杨景铄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把钟杳的手往沈裕的手心里放——他看不懂写的什么字啊! 钟杳却不知道,他以为自己交代了沈裕,心放松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大半。 沈裕把钟杳的指尖往自己的手心里放,他抖得不成样子,一边哭一边说:“杳杳,你要跟我说什么,你要告诉我什么,再写一遍,再写一遍好不好,求求你,再写一遍,再写一遍吧,再写一遍……” 位于指尖末端的那一点触感也被抽离,钟杳彻底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所有控制和感知。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到另一股力量在拉扯他的灵魂,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强势,又是那样的熟悉和温柔。 好像是在对他说:该回家了。 山羊激动地整个人都在颤抖,阵法被完全启动,他能感觉到一股神秘莫测的气势正在周围聚拢,缓慢的如同乌云压城,一点点覆盖至整个天空。 见计划已成功大半,山羊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他甚至还往沈裕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阵法将会剥夺他们在游戏里获得的所有力量和技能,将他们通通变回那个普通的自己。要是能量还不够,阵法就会吸食怪物和人的生命,由那些红色触手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这个阵法的中心。 山羊不仅要召唤神明,他还妄图取代神明。 一个小小的金色玩偶被他放置在圆台之上,无数金线从玩偶身上散发出来,扎进地下。 这是个神级道具,是山羊找了一辈子才找到的东西,这东西能够囚禁神灵,将祂们的力量据为己有。 毕竟山羊不觉得神会有多么无敌,在他看来,神只是强大很多的怪物而已。 山羊的轮椅转动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狼藉,眼睛里闪着痛快的神色。 看幸福的人在泥坑里挣扎着不甘心着去死,是他的乐趣之一。 “沈裕啊,”山羊看着他,以及在他怀里缓缓化成一滩血水的钟杳,笑出了声:“我马上就要成神了……” 沈裕两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山羊。 “你的所有能力,都被回收了,”山羊有恃无恐,他之前不害怕沈裕,现在就更不害怕一个失去了所有力量的one了。 “沈裕,你求我吧,”山羊看着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你跪下来求求我,等我成神后,我说不定会复活黑玫瑰,你求我啊!” 沈裕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张嘴冲他吐了口口水:“我++你爹的,做你的春秋大梦,傻*玩意。” 山羊看着落到盖在膝盖毯子上的一口口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暴怒了起来:“你,你竟敢……” 你竟敢在这样强大的我面前,用你那没有任何能力的躯体,这样侮辱我! “哈,哈哈哈……” 不待山羊对他做什么,沈裕突然笑了起来。 沈裕觉得自己好像是疯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挚爱,死在了自己怀里。 沈裕从腰间拔出枪,眨也不眨地对着山羊打空了弹夹。 子弹自然不会对山羊造成什么危害,他只是恼怒,为什么面前的这些年轻人不向自己跪地求饶? 他挥落子弹,像挥开一群苍蝇一样,转头看向夜莺:“小姑娘,只要你愿意求我,我同样也可以救回你的姐姐。” 夜莺两只手全是血,蝎子的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怀里的身体有多么冰冷。 于是夜莺朝他竖起了两根中指,同样淬了山羊一口口水。 反正都要死了,死之前恶心不死这个老东西。 “好,好得很,”山羊气得直哆嗦,又看向了那群后异能者,他对着杨景铄说:“现在他们都是普通人,都没了异能,你们谁杀了他们两个,谁就能活着走出去。” 几个人对视一眼,看了看沈裕。 沈裕根本没看他,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失了魂一样站在原地。 于是他们清了清嗓子。 he——tui~~~~~~ 山羊脸都绿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操纵着轮椅转身,抬手就是几道灰色烟雾:“那么,你们就先死吧。” 沈裕看着他手里的灰色雾气,恍惚觉得十分熟悉,他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对面的祭坛。 雾气穿透了他的肩膀,似乎打算流遍他们的四肢,将他们折磨致死。 然后,沈裕再次笑出了声。 山羊并不想知道他发什么疯,转动轮椅,去了祭坛上方。 整个通道空间都在颤抖,发出人耳听不见的“咯吱”声,仿佛被什么东西大力揉捏而不堪重负的惨叫。 祭坛上的红光逐渐由红黑色的雾气取代,从阵法的核心升起,逐渐弥漫开来。 杨景铄其实害怕的要死,手还死死抓着队友的胳膊,打算开临死前最后一个玩笑:“哈,死之前,能看到神,死的也值了……” 沈裕却突然掰过他的肩膀,那被灰色雾气折磨地发抖的身体往下流着鲜血,他一字一句问:“他,到底在你手心,写了什么。” 杨景铄:…… 要是早知道有今天,他就专门去学一学这个技能了。 不过看着沈裕的样子,他福至心灵,突然想起来了几个,磕磕巴巴说:“我,我好像知道几个字……” “哪几个?” “不……什么,什么回,”他尽力了,只能分辨出简单的字符。 “回,”沈裕好像找到了安慰自己的东西,转身又去了夜莺身边。 夜莺也被灰色的雾气钻透四肢,七窍流血,她看着沈裕,问:“我哥……” 沈裕用满是鲜血的手盖住了夜莺的眼睛:“别怕。” 夜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不害怕,她只是后悔,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不甘心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无法拯救世界,甚至连报仇都做不到。 通道里,山羊面目狰狞等待夺取神明力量,沈裕等人被阵法和山羊折磨的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地倒在地上。 通道外,彻底的混乱。 就在大家以为还要继续坏下去的时候,天上的通道突然开始颤动起来,就连垂下来的触手都化成了光点彻底消失。 天空上出现了黑色的裂痕,好像与通道形成前的缝隙又不太一样,像是被什么东西撑爆了,撑得天空皮肤都裂开。地在颤动,不断地微小起伏着。 就连外太空的卫星等仪器,突然被一股力量碾成了粉尘,永远失去了与地面的联系。 无论是什么生物,只要是能感知到危险的东西,都不约而同地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他们似乎感觉到,那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出来了。 靠近祭坛的几人感受最深——他们的灵魂都在颤抖,似乎要被着一股恐怖的压力撕碎,只有还身负有奇异能量的山羊还能坐在原地。 他看着面前的黑雾,脸上开始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 多么强大的力量,多么美味的力量啊。 沈裕手指抠在地上,指甲都翻折了过去,他在重重威压下,艰难地抬起了头。 前面的黑雾已经非常浓郁了,那股来自灵魂的恐惧遍布全身,叫嚣着“逃啊”。 沈裕往前爬了一下,他努力抬头,就算浑身的骨骼都在响。 他不信钟杳没有后手…… 沈裕的眼神逐渐冷静下来,恢复理智。最后这几天钟杳的一言一行都在他脑海里飞速的旋转,钟杳其实是没有跟他告别的。 他们之前分明有很多次机会,就连被打断对话时,分明也是有机会的。 沈裕不相信钟杳真的会不给自己留遗言,他同样不相信钟杳真的会乖乖等待死亡。 钟杳,一定还有后手。 这样想着,他又低低笑了起来。 钟杳啊钟杳,你最好真的有后手。 山羊脸上的狂热逐渐变得惊恐,他发现面前那个神级道具……从中间裂开了。 怎么可能…… 山羊讷讷地看向前面,黑雾里闪烁着不详的红光,遍地的鲜血和尸体,他突然想起,那些怪物对这个不可说之物的评价。 邪神。 那是一个,邪神。 据说能吞噬天地万物,嗜杀无数的,邪神。 黑红色的雾气开始旋转,飞速旋转,一个巨大的旋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沉甸甸落下,就连通道都裂开了几道口子。 然后山羊和沈裕同时看向那个巨大的旋涡。 一点耀眼的紫光从其中亮起,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他缓缓走近,先是一双白皙的手,然后是未着寸缕只被黑红雾气围绕着的身体。 墨色的长发散开在身体四周,头微微抬起,露出一双紫色的眼睛。 第74只怪物 他们对视上的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时间似乎变得粘稠缓慢,一眼漫长如万年。 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秒,山羊骤然爆发出尖锐的惨叫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那副残躯从轮椅上摔落,刻满了阵法和符咒的轮椅倏然化成了一堆灰烬,他坐在那灰烬里,因为直视了邪神的眼睛紧紧阖上,两道血痕自眼中蜿蜒而下。 邪神,怎么可能是他!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 “邪神,你怎么会是邪神……” 山羊伸长了手去摸那所谓的神级道具,他把道具握在手心里,拼命地想要催动,他想获得神级的力量,他想活着! 可是那个神级道具在落入他手里后,突然燃起来了一簇火苗,烫得山羊惨叫一声,火焰一闪而过,连灰烬都不曾留下。 不…… 山羊在地上苟延残喘地爬行,他不能就这样失败了。 这个计划,他准备了十几年,没有一处出错,没有人可以阻止,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最后关头,为什么…… 手中灰色的雾气再度凝结,山羊整个人笼罩在雾气里,他缓缓站了起来,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山羊腿,竟不知是何时将自己弄成了这副人不人怪不怪的样子。 山羊把头转向了倒在地上的沈裕众人,除了沈裕一个还苟延残喘保持神智的,其余的皆是人事不省。 他朝着下面的几人抬手,想在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下面这些人,对于邪神大人来说,似乎很重要吧。 灰色的能量席卷向沈裕几人,沈裕只觉得眉心一跳,身体叫嚣着拉响警报,让他闪开,可是他动不了。 失去游戏所赋予的能量之前,他们就对山羊这似乎与邪神同出一源的能量束手无措,更别说现在他也是个普通人了。 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手段都是纸老虎。 就在那灰色的能量席卷上众人身体的时候,位于半空之中的邪神大人淡淡投下来一瞥,这盗版的邪神之力瞬间化为虚无。 对于邪神来说,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山羊,也不足为惧。 毕竟在祂的眼里,世间一切皆为草芥。山羊的举动,与小孩过家家时捏泥巴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祂想,祂可以在宇宙之间来去自如,区区一颗星球,祂能看上并且留下沉眠,便是它的荣耀。 好好睡着觉,被蚂蚁咬了一口,任谁都不能忍受的吧。 于是邪神抬起了手,对着山羊的方向一点。 山羊的身体瞬间被一个紫色的泡泡圈了起来,一息之间就化成了血水,然后什么也没留下,连一声垂死挣扎的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邪神杀死了打扰自己睡觉的蚂蚁,将视线投向了下方。 人类之躯承受不住邪神的威压,即使这个身体只是来自祂的一个投影,人也会因为离得过近而昏厥或者死亡。 在一片失去意识的人类之中,祂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在笑,即使七窍流血,他还是在笑。 祂,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叫沈裕。 沈裕…… 有什么东西微微挑动了脑子里的某一根弦……可是,这对于祂无边无际的生命来说,就像是往大海里扔了一粒沙子,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掀不起一丝波澜。 祂惊讶于这个人类的执着,就算是双目流血也要看着自己,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说着什么,但祂现在并不在乎。 沈裕看着那熟悉的脸上露出陌生的冷漠,笑着的脸僵了一下,就算是刚刚差点死了他都不曾这样害怕过。 钟杳好像要再一次,头也不回得离自己而去了。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朝着祂的方向跑去,脚边是无数失去生息的红色触手,他一动,那些吸取能量和生命的触手从他身上落下,悄无声息地消失。 沈裕一边跑,一边喊。 “钟杳——” “钟杳——” 邪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的小人,他浑身都是血,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跑来。 邪神抬手,一缕缕黑红色的能量落下,落在祭坛里的众人身上,又从世界上千千万万个通道里落下,如同阳光无差别地洒满大地。晶莹剔透般的能量没入生灵的身体,融进土体和雨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做完这些后,祂干脆利落地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身后的旋涡之中。 “钟杳,杳杳,杳杳……” 旋涡逐渐缩小,那个熟悉的影子也渐渐消失在其中,沈裕猛地跳起来去抓那道影子,旋涡骤然消失,他重重地跌在地上,仿佛水中捞月捞起一片倒影,转瞬即逝。 “你去哪里……” 别又不要我。 …… 随着邪神的离开,天空之上被撑裂的缝隙逐渐消失,无数通道及缝隙缓缓合闭,最终天空恢复了原本湛蓝如水的样子,太阳终于透过层层遮挡,毫无保留地照耀在这片疮痍的土地上。 怪物凭空消失,随着一同消失的还有所谓的异能,无论是玩家还是后异能者,他们通通失去了这特殊的力量。 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接壤过后,声势浩大的退下,没有再留下任何东西。 而被卷入通道里的人和物,通通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本来的位置,倒塌的建筑,死亡的同胞,亦或是幸存的人。 天放晴的那一瞬间,人类的欢呼声几乎要冲破天去,宣泄着这几个月来的痛苦和煎熬。 人类,活下来了。 在东部战区基地门口,通道消失之后,无数人高昂着头颅,警惕地看着半空和周围,接连不断的战斗以及死亡使他们草木皆兵,沾染了鲜血的双手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着。 安承樰被按在一边的椅子上包扎皮开肉绽的肩膀,门推开,进来的是沈修,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坐在了安承樰的身边。 夫妻两人盯着托盘里染血的纱布和碎肉,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也在恐惧,谁也不想先提起那个话题。 如今怪物退去,通道尽数关闭,异能也消失不见,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那……那前去拯救世界的勇士呢?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医生把安承樰肩膀上被怪物伤过的烂肉挖掉,面不改色地上药,缠纱布。这时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喧嚣,人群激动地大叫,一群人的喊声惊天动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修刚想出去看看,门就“砰”地被撞开了,来人跑得满脸通红,却是笑着的:“将军,沈队长他们回来了……” 两人豁然起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 钟杳的意识还不是特别清醒,他刚刚回到自己的本体之中,主动应了山羊祭祀的召唤,以一个投影的方式降临地球,来解决这场闹剧的烂摊子。 他其实对自己的身份猜得一直挺大胆的,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那个不可说的存在。 哦,现在自己说自己是不可说之存在的时候,竟有些羞耻感,看来他做人时真的染上了不少的东西。 本来他也想跟沈裕说这个事,一来是脑中记忆囫囵不全他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一定是邪神,二来…… 钟杳吞噬掉钟尧的身体,借由他的基因成为人类,接收他的记忆,回应他的祈愿,那他只要还在这具身体里一天,他就必须遵守“替钟尧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的规则,不能吐露真实身份。 钟尧作为他的临时信徒,愿意奉上自己短暂如蜉蝣般的性命交换一个愿望,邪神自然是欣然同意。 毕竟他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醒着的时候到处打杀吞噬,无聊了就找个地方沉睡……真的很无聊。 能化为人身去那个奇妙的世界走一趟,邪神大人非常心动。 只是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没想到卡在了成为人类这件事上。 人类的身体不能承受邪神的降临,就算邪神大人只落下自己小小一片灵魂,都足够让这血肉之躯炸成粉末。 想来想去,邪神大人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分出去,封印了所有的记忆和能力,这才勉强掺和着钟尧残破的身体,捏了一具人类的躯壳。 只是这壳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随着钟杳频繁的使用能力和无意识地使用来自邪神的力量,沉睡在他脑海深处的灵魂意识开始苏醒,反噬作用到钟杳的身体上,就是不断地生病、受伤,最终是肉体的溶解。 回归到本体的钟杳被记忆不断冲刷,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谁。 不到五年的人类生命在他几百万年的记忆长河中实在是太难找了,钟杳开始失去这几年的情感经历,一切都隔着水波,摸不到也看不清。 只是仅凭借着一丝本能,他还是降临到那个世界,带走了“游戏”这一入侵的小世界。 还……救了人。 钟杳觉得自己需要一些时间,捋一下自己的记忆,以及把某些东西从水里捞出来。 他这一想,就是三个月。 邪神无时间观念,时间于他而言是一条可以随便停泊的河,是随时都在那里,对他毫无影响的。 现实世界,三个月后。 一切的重建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人们殓收骸骨,安顿伤患,恢复生产。 怪物以及怪物的尸体与血肉都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中,要不是焦黑的土地、数不清的逝者,人们真的会以为另一个世界降临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不会变。 地基已经打起,工地上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志愿者走街串巷,救助需要帮助的人。 医生汗水一遍遍浸湿了衣服,坚守在手术台前。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春节那天,天空中再次响起轰鸣,只不过这次不是枪炮,而是新年的礼花,一朵朵花花绿绿,将半个天空照亮。 赵姨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猫条,逗弄着蹲在窗台上的小橘猫,声声呼唤:“橘子,来,来奶奶这里,回来吃饭了……” 某个破旧偏远的小区,几个军人敲开了老人家的房门,一个骨灰盒被他们捧在手里,上面盖着国旗,他们朝着屋里的老人敬礼。 年迈的老人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骨灰盒,颤颤巍巍地放在了屋里的桌子上,旁边,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中间的男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十分开朗。 军区医院里。 医护人员行色匆匆地在一个个病房之间穿行,在地下六层,荷枪实弹的地方竟然闯进来了一个身形不高的短发女孩。 她一消防斧砍在墙上,怒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把人放出来?!!!” 第75只怪物 “滋滋滋滋……什…………滋滋滋……邪神…………钟,滋滋,钟杳滋滋滋……” 四面都是防弹玻璃的室内,位于屋顶左上角的扩音器里正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声音。当初前往通道之前,每个人的身上都佩戴了通讯和录像设备,方便记录和复盘。只是这些设备,最后只有一个能导出来信息,其余的全都报废了。 就连这唯一能导出的信息都被干扰,看不到人像,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 但是这并不能阻碍有人仅仅从这几句话中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扩音器里的声音停歇片刻,有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沈裕,你还想不清楚,邪神是谁吗?” 沈裕穿着白色的手术服,盘腿坐在角落里,眼睛安静地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他从通道出来快三个月了。 因伤势严重,被抢救了三天三夜后,转入无菌病房,24小时监护,直到昨天才睁开眼睛。 沈裕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管子全拔了,绕过巡逻的医生和军方人员,从军区医院跑了出去。等医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办公楼后面的停车位上,试图把一辆车撬开。 他被逮了回去。 十几个医生和卫兵,抓一个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病患,累得满头是汗,也不知道沈裕哪来的一身牛劲,最后还是被麻醉针麻醉后才被送了回去。 不管玻璃对方的人问什么,他都沉默不语,像是一个雕塑。 沈裕其实很清醒,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群人为了防止自己再次逃走,把他转进了地下这个研究所24小时监护,说是监护,其实是监视。 因为研究院有一群疯子,他们想知道邪神是什么,他们在见识过了特殊的力量之后,便不再满足于现状,试图从沈裕这里打开突破口,得到获得强大力量的方法。 毕竟大家都在暗地里偷偷研究异能已经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实了,各国科学家都铆足了劲,都想先其他人一步找到这个可以令人类突破基因上限的奇异点,到时候进入全面异能时代,大家比拼的就不再是刀枪火炮,而是异能了。 之前这种事都只是在背地里,大家搞一些“超能力研究”“特异功能研究”之类的东西,直到游戏世界的出现,玩家身怀异能回到现实,朝着人类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原来超能力真实存在。 自打通道和怪物完全消失,压在全人类头上的死亡阴影逐渐退却,世界各国联合起来的合作瞬间分崩离析,各种手段继续层出不穷。 而华国作为唯一一个在这场战斗之中,研究出来让普通人拥有异能的药剂的国家,更是先别人一步把视线落在了这一批玩家身上,尤其是从录音之中知道了世界上有“神”的存在,那岂不是说明,还会产生超能力者? 一场明争暗斗就此拉开帷幕,谁先成功“造”出异能者,谁将在未来的世界之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所以,他们来逼迫沈裕。 此事涉及绝密,沈裕的父母都被排斥在外,不知道内情,但也猜出来了一二。 二老休养在家中,一推开窗户,下面都是把守的卫兵。他们最怕的就是卷入zz斗争之中,那个战场比真枪实刀的战场还要可怕,是会吃人的。 那人没从沈裕的口中得到一个字,愤愤离去,离开之前,还让他为了前程和父母,好好想想。” 人走后很久,沈裕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三个月的治疗,他已经无内外伤,只是有一些躺久了的虚弱。沈裕的手背上针眼还没好全,他坐在那里,用指甲抠了抠,传出细密的疼痛。 哦,还没死。 沈裕的眼神有些不聚焦,他醒来之后就没有再睡过觉,眼下全是乌黑,只有医生给他注射镇定剂的时候,他才会短暂地闭上眼睛。 可是一闭上眼睛,他眼前只有浑身是血的钟杳,他笑着再自己的怀里咽气,然后消失。 沈裕甚至都在怀疑,怀疑他后来看到全须全尾的钟杳只是自己的幻觉,是他疯了才觉得钟杳没死。 但通过每三个小时给他放小广播的男人来看,邪神降临,通道关闭、怪物消失、异能消失是板上钉钉的事,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而他昏迷三个月,醒来看到的便是被看管的严严实实的病房。 沈裕跑了出去,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家找钟杳。要是他真的回来了,以钟杳的性格,如果没在家里看到自己,会不会又要多想,会不会觉得自己害怕他故意疏远他,会不会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 沈裕的身体素质极高,即使在医院躺了这么久,也还是能把一群人玩的团团转,如果不是那根该死的麻醉针,他现在已经在家里等着钟杳了。 他视线聚焦了一些,指甲在手背和手臂上划着什么,将皮肉划得鲜血淋漓。 另一边的监控室里,杨医生对着一个平头怒道:“你们就算想从他那里知道邪神的事,也没必要把人关起来吧?” 平头中年男人叹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沈裕,要是不关在这里,他早就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溜走了……跟个泥鳅似的,抓也抓不住。” 连杨医生这样温柔的一个人,都气得想拍桌子:“那你们可以好好说啊?把人监禁起来算什么?” “这事已经不是你们可以插手的了,”平头男幽幽地说着,眼睛一扫,看到了沈裕的举动,他把监控画面放大,不解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杨医生看了眼沈裕的手臂,脸色铁青:“他有心理障碍,你们把他关在这里面,会加重他的病情,让我进去……” “杨医生,”平头男摇头:“心理障碍而已,沈裕不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的人,他那样的性格,我不信他心理有问题,你是不是打算跟他一起来骗我?” 沈裕确实不像一个有心理疾病的患者,他的脾性与几年前如出一辙,甚至骂人更狠了,怎么看都像是能给别人带去心理障碍的人。 杨医生无意在别人面前吐露沈裕心理障碍的真实原因,她气笑了一声:“行,那你们继续关着吧,等他哪天出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杨医生这说得什么话,”平头男不甚在意地笑笑:“他还能对我们怎么样?” 沈裕可不是孤家寡人。 杨医生冷笑一声:“是吗,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杨医生并不想多说什么,她拿着自己的东西拂袖离去,留下原地独自懵逼的平头。 杨医生转了两个弯,打开了两道不起眼的小门,接进来一个短发的女生。 “沈裕在负六层,”杨医生道:“他们不会对他做什么,你还要过去吗?” 夜莺点了点头:“多谢您。” “一路小心,”杨医生叮嘱道:“被抓了就把我供出来,左右他们不敢真的对你们做什么,明天还有表彰大会,他们不敢下手。” “知道了,”夜莺摆摆手,穿上杨医生为她准备的白大褂,口罩和帽子一戴,跟负六层那些护士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稍微矮了一些。 虽然夜莺失去了技能,但是在游戏里取胜,靠的从来不是技能,而是脑子。在她还没有技能之前,就已经在各种危险的场景里学着自保,比起游戏里那样变态的设定,现实世界确实保守了很多。 夜莺绕开所有人,从墙上取了一把消防斧下来防身对面的大门是全封闭的密码门,不给她一点闯入的机会。夜莺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模型贴在门上的指纹解锁的地方,只见一道蓝光亮起,“滴”的一声,提示她指纹解锁成功。 平头男还是有些用的,不枉杨医生跟他扯皮那么久。 夜莺扛着斧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进去就是好几间全是玻璃的观察室,一眼扫过去,只有最里面的一间关着人。 在大门开启的时候,沈裕正好也朝着这边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上了。夜莺跑得飞快,消防斧拖在身后拖出一排排火星子,活像个杀人狂魔。 沈裕给她打了个手势,夜莺紧急刹车,转到了另外一边,那里有沈裕撬开的一点缝隙。 笑话,真当沈裕这个榜二是靠抱大腿上的吗? 四周的防弹玻璃能十分坚固,没了异能的两人根本破不开这些玻璃。但是既然是房间,就是有门的,沈裕靠在门边装作不想理人的样子,实际上锲而不舍的去松动门轴。 眼下夜莺来了,直接对着沈裕指的方向就是狠狠一劈,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因为玻璃的原因,沈裕没听见。 他对夜莺比了个手势“3”,他们只有三分钟。 从夜莺进来破坏房门开始就会触发警报,到他们赶过来需要三分钟。 夜莺力大如牛,举起消防斧就对着那松动的门轴狠狠砸下去,几下过后,门轴上的螺丝钉崩开,门一下子歪了起来。 沈裕一鼓作气,抬脚把门踹飞,扛起夜莺就往外跑。 夜莺被他扛在肩上,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哥,哥……没有体面一点的逃跑方式了吗?” 沈裕:“再说话把你扔进去。” 两个人一路冲到负二层,被赶来的人群堵了回去。夜莺被全须全尾地“送”出医院,沈裕则是跟着堵他的人一起去了办公室里。 第76只怪物 来人坐在首位,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平头男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那人似乎想给沈裕一些压力,然而沈裕坐在椅子上,开始睡觉。 等了五分钟,那人忍无可忍,说:“人类需要异能。” 沈裕装睡。 他又道:“如果真的存在一个能随时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邪神,人类就需要掌握异能,以备不时之需。” 沈裕睁开一只眼睛:“所以?” “所以我们需要知道怎么产生异能,以及那位邪神的弱点。” 沈裕直接气笑了,他坐了起来,一脚搭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搞不搞笑?你要想打败那位邪神大人,你们自己去问他,去跟他打啊,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 “我们了解到,”那人继续说:“那位在人间的时候,与你关系匪浅。” 沈裕白眼一翻:“什么?谁啊?不认识,没见过,不知道。” 平头男忍不住出声说:“你别装聋作哑,我们知道你跟钟杳的关系,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沈裕两道剑眉一挑,拉长了语调:“哦~你们还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啊……” 说着,他踹了桌子一脚,椅子往后滑行了半步,然后猛地站起来两手撑在桌子上:“知道他是我男朋友还把我关起来?不怕他回来找你们算账?大英雄拯救了世界之后,男朋友被人类抓了起来,人类还逼问他男朋友怎么对付大英雄,你们自己听听,这合理吗?你们的脑子让怪物腐蚀了?” “你怎么说话呢,”平头男大怒。 坐着的中山装男人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闭嘴:“沈裕啊,话不是这么说的……” “不这么说,还能是你们这些畜生说?” 中山装男人一噎,他看起来很想跟沈裕一般见识,但他的自以为年纪、阅历和地位都摆在这里,不应该跟一个年轻人一般计较,于是他说:“沈裕,你想清楚了,他是邪神。” “哦。” “不论是力量、阅历还是生命的长度,你都与他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中山装男一副苦口婆心为他好的样子:“你们是注定不能长久的。” 这人的话直接捅了沈裕肺管子。 沈裕一把揪着中山装男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吓得平头男一个劲大叫着喊人。 沈裕面色铁青,怒火即将被点燃,他把人拎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遍!” 中山装男被揪得脚不沾地,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自觉丢脸但是不肯低头:“他随时都能毁灭世界,你要跟这种东西在一起吗?” “对。” “你疯了?”中山装男人难以置信:“他是邪神,你难道要为了一己私欲,将全体人类置身于危险之中吗?” 沈裕直接把他从办公桌后面扯了过来,一拳打掉了他两颗门牙,鲜血顿时飞溅出来,他冷冷地嗤了一声:“真不要脸啊。” “享受着我们牺牲带来的安定,现在又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们指指点点,你们,怎么配的???” 沈裕身上的气势稳稳压过面前的二人一头,中山装男被打的眼冒金星,刚镶上去没几天的假牙被打飞,还击碎了他的眼镜。 “冷静,冷静啊,”平头男急地跺脚。 这时候门被打开了,平头男立刻用期待地眼神看向门口,看到来人的时候脸僵了一下。 轮椅滚动,那人被推着进来,淡淡地扫了一眼被打掉了两颗牙齿的男人:“老周,你越来越偏激了”。 沈裕瞧了她一眼,缓缓把手里的人放下了。 “周局,”平头赶紧上前接住对方。 周局捂着流血的嘴巴,看着门口的人:“秦老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秦老示意身后的人把门关上,看向周局:“你还没老成我这样,怎么就糊涂了?” 周局一声不吭。 秦老看向沈裕,说:“等身体好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沈裕现在正在气头上,谁的面子也不想给,冷笑一声:“早就好了,我现在就走。” “等等,”周局说话时都有些漏风:“走可以,但你刚醒,还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具体几天?” “两天。” 秦老已经退了,虽然在那个神秘部门有一些话语权,但是人总归是捧高踩低的,更别说她现在没有实权,有的只是面子。 能让周局这个研究到疯魔的犟种松口,秦老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想了想,秦老还是说:“收起你的小心思,你承受不起后果。” 周局没说话,看起来也没打算听。 只不过沈裕从地下转移到了地上的普通病房,几乎两步就有一人守着他,就差在厕旁边也放一个人防着沈裕跑了。 到这个时候,沈裕倒是不急着走了。 他知道那些人的想法,要么从自己口中探得异能的事或者关于钟杳的事,要么就拿捏住自己,等钟杳回来的那天,用他作筹码跟钟杳谈判。 这样想着,沈裕还舒舒服服地住了下来,这顿要吃烤全羊,下顿要吃大肘子,还放话说他要是过的不舒坦了,就一头扎进马桶把自己淹死。 周局的人没有办法,几乎是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沈裕。 他们在等钟杳,沈裕也在等,要是钟杳真的回来后不给他出这口气,他,他就……就罚钟杳吃两天外卖! 怎么样,恶毒吧。 到了时间之后,他们想让沈裕回家去,沈裕住下不走了,抬也抬不走,还一边剪指甲一边点名要吃烧烤。 左右都是被监视,不如待在这里折磨别人呢。 于是等钟杳收拾了游戏的烂摊子,整理了思绪,重新给自己捏了一个不会坏的人壳子,高高兴兴撕开一道缝隙回到这个世界后,他先是回了家。 敲门。 沈裕租住的房子里没人,钟杳撬门进去,发现里面落了很多灰,好像有几个月没人住了。 钟杳站在空房子里沉思了很久,他在回想,自己当初走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把所有人都救下来了。 邪神钟杳临走前撒的黑红色的闪光小颗粒,那是他的本源力量,只要他想,就不会有人死亡,这算是对他无意间打破现实与游戏的平衡带来一场灾祸的补偿。 也就是说,自从钟杳完全觉醒后,现实世界不会有一个人会因怪物和游戏的原因死掉。 那沈裕呢? 沈裕不在,夜莺也不在??? 好心情一下没了一半,钟杳从沈裕家里出来,准备回自己家看看,他刚想敲门,从对面虚掩着的门里“嗖”地窜出来一只黄色的东西。 它顺着钟杳的裤腿就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喵喵喵”地直叫唤。 “哎呦,小橘子,你去哪里啊……”门里传来走动的声音,是王姨。 钟杳弯腰把橘子抱进自己的臂弯,几个月不见,橘子长大了很多,已经有他胳膊长了,趴在他的手臂上沉甸甸的,用毛茸茸的下巴一个劲儿地蹭钟杳的脸。 “喵喵喵——” “哎……”王姨一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钟杳,她一时间没敢认,直到钟杳跟她打招呼:“王姨。” 王姨看着黑发及腰的钟杳,就算再看很多次还是会被钟杳的脸惊艳地说不出话来,她好半天才激动地抓住了钟杳的手臂:“是,是小钟啊?” 钟杳点点头:“谢谢您把橘子养得这么好。” “说什么话,”王姨嗔怪道:“橘子这么可爱,能养她我也跟开心,你先跟王姨说说,这几个月去哪里啊,我担心得不得了啊,到处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还有对门,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妹妹啊,你妹妹也不知道你去哪里,还有你这,这对象,怎么都不见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 她还以为这群孩子遇到怪物出什么事了呢。 “没去哪里,”钟杳说:“您放心,不会再出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的功夫,钟杳家的门也开了,钟灵探出一个脑袋往外看,看到钟杳的一瞬间飞奔出来,抱住钟杳的大腿就开始哭。 “哎呦,”王姨又心疼得去扶钟灵。 最终几人全部在钟杳家的沙发上坐下,钟杳抱着橘子,皱眉:“你们是说,那个房子一直没人回来?” 钟灵点点头,说:“通道消失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有人回来。” 都不回来,那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钟杳思索了一下,抱着橘子起身,橘子现在根本就不愿意从他的身上下来,他索性就带着了:“我去找找。” “哥哥,”钟灵拉了一下他的衣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三个月,小姑娘几乎都是王姨在照看,要不然早就饿死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了:“我晚上回来。” 想了想,钟杳又道:“先别急着吃饭,我们晚上出去吃,王姨您也是。” 钟灵得了具体的应允,这才放心地松了手。 以钟杳现在的本事,他根本不需要查就能知道沈裕在什么地方。 悄无声息出现在军区医院门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一个人。 钟杳就这样带着橘子,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去,无数人与他擦肩而过,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 顺着气息,钟杳停在了一间病房面前,里面声音挺大,听着挺热闹的。 于是他驻足在门边听了一会儿。 周局:“你该回家了。” 沈裕:“晚上我要吃石锅拌饭,再来两只帝王蟹,三笼蟹黄包……” “沈裕,这里是医院!”周局忍无可忍:“你当这里是饭店吗?” 沈裕:“哦,你们还知道这里是医院啊。” “你今天无论如何都给我出院……” “沈裕,你别以为躺下我就没办法了……” 沈裕:“那您就这样连床带我一起抬出去吧。” “出院!” “帝王蟹。” “出院!” “刺身……” “沈裕!!!” “满汉全席还差二十个……” 周局:…… 周局气得两眼发黑:“沈裕,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耍赖皮?” “那咋了?” 周局:“不出去是吧,来人,给我把他重新转到负六去。” “周局,可是秦老那边……” “到底我是你上司还是她是你上司?转过去!” 屋里传来病床被推动的动静,然后是沈裕懒洋洋的声音:“你还要把我关进去?我男朋友可是邪神,等他来了看到他心肝宝贝被这么对待,你们猜他会不会生气啊?” 周局:“邪神又怎么样?只要他存在,我们早晚找到克制他的办法,沈裕,你不是唯一的突破口,既然你不配合,那你就等着他来救你吧,恕我直言,三个多月了,沈裕,你怕不是被甩了。” 人群吵嚷着,病房的门一打开,与站在门口撸猫的钟杳撞了个正着,一瞬间,所有人都哑火了。 “你,你……你是什么人?” 钟杳摸了把橘子的下巴,学着沈裕的语气,也懒洋洋地说:“我是即将被你们囚禁的可怜沈队的邪神男朋友。” 沈裕本来躺平把被子都盖在脸上了,听见钟杳的声音直接弹射起来,一步三个跟头地推开人群跑了出来,眼眶瞬间红了,没了刚气人时的嚣张,透着一股小心翼翼:“杳杳……” “如你们所见,”钟杳的脸上挂着一丝有些邪气的微笑,伸手按住沈裕的肩膀:“没甩,没分手。” “我来给沈裕撑腰了。” 第77章 致唯一的神明和信徒 钟杳一出声,四周顿时响起了枪械上膛的声音,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仿佛只要他动一下就要把他打成筛子。 “害怕我?”钟杳看都没看身后的枪口,他轻轻挥了挥手,一把把对准了他的枪口全都如面团般弯了下去:“这可不是害怕该有的态度。” 沈裕往他身后一站,指着周局的鼻子道:“就是他,囚禁我虐待我还精神打压我,杳杳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命好苦啊……” 周局:……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要吃满汉全席的是谁? “我们聊聊?”钟杳平静地看着周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捉摸不定的气质令人心里直发寒。 又看到钟杳挥挥手就毁了这么多枪支,周局的脑门上不禁落下一滴冷汗来:“您想谈什么?” “来,”钟杳举起趴在他臂弯的橘子,把它送进沈裕怀里:“出去玩一会儿。” 沈裕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乐颠颠抱着橘子站到了一边。 嘿嘿,老婆没跑,老婆还要他,嘿嘿。 “请?” 周局战战兢兢走在钟杳身后,身后的助理飞速联系各个领导,钟杳看到了但是没有制止,毕竟接下来他要说的事,不是这个姓周的一个人能做主的。 会议室里,能赶来的高层都来了,来不了的全都以线上会议的方式出现在了大屏幕上,一时间整间会议室有些吵闹。 但他们吵归吵,没有一个敢主动跟钟杳搭话。 外界不知道钟杳是什么身份,但是这里的人都是知道的,那可是动动手就能毁灭世界的存在啊。 “钟先生,”半天后,公共频道里总算安静了下来,有个穿军装的中年女人严肃道:“我可以问一下,您回到地球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玩,”钟杳背靠在椅子上,一只手还摸着自己的掌心。 “那您如何保证您对人类是没有恶意的呢?”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在关注的,这样强大的个体,钟杳只要哪天不想玩了或者生气了,他随时都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毁灭之灾,这是他们作为统治者该为人类和地球考虑的事。 “很简单,”钟杳两手交叉放在小腹上,抬眼打量着所有人,在他们忐忑不安的注视下,缓缓说:“沈裕啊。” “什么?” “因为沈裕,沈队长。” 频道里又叽叽喳喳了一会儿,似乎在交换沈裕的个人信息。 等他们交流完了,钟杳才缓缓补上后半句:“只要沈裕站在人类这边一天,我就不会做什么。” “所以,尽情地讨好他吧。” 邪神大人的发言将所有人都镇住了,毕竟他们见惯了权力政治的纷争,像钟杳这么简单的要求,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真的假的?骗人的吧? 条件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中年女人似乎是关掉麦跟其他人说了什么,然后再开麦问钟杳:“您怎么确保您这话的信用呢?换而言之,沈裕终究是一个人类,死亡仅仅只是你们之间最微不足道的一道门槛,感情并不是坚不可摧的东西,您又能保证这个承诺多久有效呢?恕我直言,如果哪天二位闹掰了,我们会跟着沈裕一起付出代价吗?” 钟杳在听到“死亡”两个字时微微抬了抬眉毛,似乎在思考。回归本体之后,钟杳整个人的气场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较之于之前的默默无闻变成了光是坐着不说话就有强烈的攻击性。 他不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直到钟杳抬起了头:“哦。” 众人:“?” 钟杳没让他们疑惑太久,说:“我来这个宇宙已经有数不清多少个万年,我对你们没兴趣,对毁灭也没兴趣,怎么?觉得我会大开杀戒?” 一片寂静之后,有人干笑一声:“那,那什么,毕竟您不是邪神吗?” 钟杳点头:“好像被这么叫过,可能是我奴役怪物的时候,它们产生了一些怨怼的情绪,不用放在心上。” 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奴役……怪物? 合着这邪神的名头,都是从怪物嘴里传出来的啊。 钟杳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诞生又如何来到这个宇宙选择沉睡的,他的记忆太久太久,如果制作成一部电影的话,人类究其一生都看不完。 但是他其实并不在乎已经发生过的事,他的眼中只有现在,每一个过去和未来都可以是现在。 “不用担心,”钟杳又说:“哪天我真想毁灭世界,一眨眼的事,不会太痛苦的,虽然我对此毫无兴趣。” 大家:…… 谢谢您啊。 “不过,”钟杳道:“我今天来,是有另一件事要通知你们。” “您请讲。” 半晌,沉默的会议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震惊之音。 “什么!” “上线什么?!” “游戏,在现实世界,上线????” 宣布了这个重磅消息的钟杳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会议室里走了,这种事还不配他亲力亲为,当务之急是,接人回家。 从医院大楼出来的时候,沈裕正叉腰站在树下,大声喊着什么。钟杳不用走近就能听清楚,他说的是: “哎,对,再往上爬。” “看见那边的树枝了没?勇敢一些闺女,爬上去,爸爸回去给你买一个到屋顶的猫爬架。” 橘子撅着腚吭哧吭哧地往最尖尖的树枝上爬,那一点树枝已经生出一些嫩绿的芽,在有些冷的春风里发着抖。 钟杳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还是沈裕先发现他出来了,扔下闺女就朝着老婆跑了过来,一下子把钟杳整个人搂进怀里,抱得结结实实。 橘子在最高的枝丫的发出了“喵”的一声。 沈裕在钟杳的脖子间蹭来蹭去,然后张嘴咬了一下。 “嘶,”钟杳吃痛,用手推他脑袋:“属狗的?” “汪汪,”沈裕不松口,含含糊糊地叫了两声,给钟杳彻底叫没脾气了。 “好狗狗,”钟杳摸着沈裕圆润的后脑勺,顿了一下,伸手抱住了沈裕的腰,说:“沈裕,你是不是瘦了?” 当然瘦了。 沈裕将近三个月都靠营养液吊着命,吃不好也睡不着,要不是以前的身体好有积累撑着,他早就瘦脱相了。 沈裕嗯了一声,然后摸摸钟杳的脑袋,随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你怎么长高了????” 钟杳干咳一声,把头别了过去:“哦,有吗?” “有!” 沈裕信誓旦旦比划着:“之前抱你的时候,你的嘴唇正好能贴在我的下巴上……” 他比划着位置,然后看着钟杳的头顶:“但你现在,似乎跟我差不多高了。” 钟杳其实是有小心思的,之前借用了钟尧的身体基因编码,钟尧就只有179,现在他能给自己重新捏一个壳子,当然是想要多高就有多高,没捏得比沈裕高已经是他仁慈了。 “变高了,”钟杳后退半步,瞪他:“那还谈吗?” 沈裕立刻缠了上去:“谈,还谈,老婆你就是长到三米十米,我也都谈。” 钟杳:……十米就大可不必了哈。 “叫橘子下来,”钟杳伸手跟挠小狗一样挠了挠沈裕的下巴:“今晚出去吃饭,我叫了王姨和钟灵,对了,夜莺和蝎子呢?” 沈裕挠头:“我刚从医院出来,不知道啊?” 医院三米多高的墙头上,夜莺终于找到时机吭哧吭哧爬上来,看着下面的两个人,幽怨地道:“不用管我的死活了……” 沈裕:……死孩子你又偷听。 一路上,夜莺围着钟杳转了好几圈,好几次想说话都咽回去了。 钟杳伸手戳了戳夜莺的头顶:“有心事了?” 夜莺默了默,说:“哥,你,你真的是那个,什么神?” 钟杳轻笑一下:“不像?” “不不不,很像,”夜莺说:“当初我跟小黄就说你像神仙下凡……” 说到一半,夜莺渐渐没了声音,好半天才又说:“小黄还能回来吗?” 既然是神,那你能把小黄救回来吗? 钟杳却摇头:“他的灵已不在现世,无法复活。” “什么是灵?灵魂吗?”夜莺问:“不在现世是去了哪里?我们还能见到吗?” 钟杳说:“可以去游戏里见他。” “真的?”夜莺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抓住钟杳的胳膊大叫:“真的吗??” “你轻点,”沈裕拍了一下夜莺的脑袋:“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夜莺一边走一边笑:“……哎不对啊,游戏?是我知道的那个游戏?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还能去游戏里?” 钟杳点点头,说:“还需要一段时间,等人类这边拟定方针后,就可以正式上线了。” “哇……” 沈裕开了自己的车,带着所有人出去聚餐,乍暖还寒的时候,吃火锅是不错的选择,一群人簇拥着去了自助火锅店。 王姨看到沈裕的时候也上来拉着他的手心疼了一会儿,说孩子遭罪了怎么瘦了这么多,沈裕大咧咧说自己皮糙肉厚,吃两天就养回来了。 夜莺和钟灵坐在一起,两个人专心地撸猫,橘子趴在座位上被人类仆人伺候地喵喵叫。 钟杳则是被蝎子叫了出去,两个人站在店外的树下,看着树木长出来的新芽,蝎子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半晌后才说:“谢谢你救了我。” 在通道里的时候,她被山羊重伤,其中致命伤还在心脏,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还能睁开眼睛再看到一个健全的自己。 钟杳没说话,默默离她远了两步:“你不准在夜莺面前抽,她还是个孩子。” 蝎子笑了一下,把烟摁灭了:“不会,第一次抽,有点辣……”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沉默了。 听着树上的鸟鸣,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之前说去副本里找人……” “有件事想拜托你……” 钟杳示意她先说,蝎子也不客气,顺便接了钟杳的话:“找还是要找的,你都混成邪神了,找个副本不为难吧?” “不为难。” “哦,”蝎子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最后看了看在里面从酒柜里偷酒的夜莺,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看向钟杳:“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钟杳点头:“看在夜莺的面子上。” 蝎子说:“我十四岁进游戏,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 “我以前有个名字,叫二丫,”蝎子的大卷发飘扬在风里,轻飘飘地说起那段难堪的历史:“十四岁后我叫蝎子,我在现实世界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明,他们没给我弄,我现在还是个黑户。” 蝎子继续道:“但是现在,我想安顿下来了,钟杳,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吧?” 作为一个无拘无束的邪神,他也会为了一人而停留。 “嗯,所以?” “办个身份证,”蝎子说:“需要名字,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作为夜莺的家长,我想,你可不可以给我起个名字。” 钟杳思考片刻,点头:“可以。” “叫,谢知,怎么样?” 蝎子,谢知…… 谢知把没烧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行,回去了,我看见沈裕在瞪我,再不回去他可能要来咬我了。” 钟杳笑了一下,也跟着回去了。 饭后,除了王姨、钟杳和钟灵外,其他是三个人都喝醉了,本来该是钟杳牵着钟灵带她回去,奈何有只大狗比三岁小孩有过之无不及,钟杳只好扛着沈裕,一路走得歪歪扭扭。 王姨带钟灵和橘子回家,谢知不知道跟夜莺说了什么,也把人拐跑了。 没一会儿,路上就剩下了沈裕和钟杳两个人。 沈裕抱着钟杳的腰,把脸埋在钟杳的颈窝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回家吗?” “不,”沈裕仗着自己喝了点酒开始撒酒疯:“你家,还有钟灵,不方便。” “那你想去哪?”钟杳单手托起他的脸,沈裕压根就没喝醉,他装的,但是钟杳乐意陪他演这种幼稚的剧情。 沈裕眼滴溜溜一转:“有没有比较私密一点的地方?” 钟杳挑眉:“有,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我邪神都敢谈,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沈裕豪情万丈。 于是钟杳开了任意门,带着沈裕去了游戏世界。 沈裕:……给点反应时间。 一回到这个老地方,沈裕也不装醉了,打量了一番四周:“你是想让游戏世界长期与现实世界接壤,用组织自愿参与代替系统拉人的方式通关副本?” “确实这么想的,”钟杳带他穿过两层结界,到了他的大本营:“具体细则交给人类去想,我只负责开门。” “那你更喜欢这里,还是外面?”沈裕截住钟杳的脚步,把人抵在宫殿黑色的琉璃砖上,问。 钟杳伸出手掌盖住沈裕的心口:“更喜欢这个。” 沈裕脸腾得爆红,扭过头去骂了一声“++” 然后就是唇齿相依,呼吸交融。 如此一般后,钟杳带沈裕参观自己住的地方:“你想看看我的本体吗?” 沈裕想起之前看钟杳一眼就要七窍流血的样子还有些后怕:“我能看吗?” 钟杳手放在门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可以。” 门缓缓推开,面前是一处巨大的空间,而在最前面一个有篮球场那么大的王座上,沉睡着一团黑红色的团子,像一大块。 “好……好……”沈裕直接愣在原地,两颊染上可疑的绯红:“好可爱!!!” 钟杳把冰凉的手贴在沈裕脖子上:“重新说一次。” “邪神大人好威风好霸道好帅——” 钟杳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我发现,你好像变了一些,”沈裕追上去,还偷偷用手去摸钟杳的本体,其实钟杳都能感觉到,只是宠着罢了。 “有吗?”钟杳坐在王座的扶手上,伸手拉着沈裕的衣领他把拉得弯下腰来。 “有,”沈裕伸手摸上钟杳的眼尾,顺着眼角往下摸去。 钟杳以前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他的一举一动是从模仿中习得的,因此有些刻意和僵硬,久而久之他就习惯用面无表情去对待一切事物。 但是邪神钟杳,好像灵动了很多,也有了一些…… “你好像有一些,”沈裕的声音轻轻的:“邪气。” 确实,打钟杳回来之后沈裕就有这个感觉,他的情感和表情都更加生动灵活,尤其是这双眼睛在看人的时候,透露这一股邪性,就是一股“看不顺眼就弄死你哦”的邪性。 “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钟杳慢慢听着他说,然后问出了一个死亡性问题。 沈裕卡了一下壳,说以前也不是现在也不是,最后他把视线落在了王座上的本体上,伸手戳了戳,duangduang的,像小果冻,明明这么可爱却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我喜欢他。” 钟杳缓缓一笑,手从沈裕的领口往下滑,重新覆盖在他心脏的位置,低声引诱道:“人类,你想不想永伴邪神左右,成为他唯一的信徒?” 沈裕单膝跪下,亲吻钟杳的手指:“想。” “你真的想好了吗,”钟杳的手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紫色的光球,他看着沈裕的脸,说:“一旦接受邪神的契约,你永生永世,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小狗。” 沈裕主动向前倾身握住钟杳的手,整个人半跪在钟杳的身侧,笑得两排白牙露了出来:“邪神大人,我等你这话好久了。” 紫色的光球被两人握着缓缓贴近心口,没入沈裕的身体,在他的心脏处缓缓聚集,最终凝成一个淡紫色的图形,是钟杳本体的迷你版。 这是邪神赐予信徒的最高荣耀,打在灵魂上,他将永生永世跟随邪神不死不灭,拥有邪神的祝福、诅咒,以及邪神本身。 从此,信徒再也离不开自己信奉的神明。 沈裕拉起钟杳的手,珍惜地在他手心落下一吻,一双明亮又炙热的眼睛直直照进他的心底。 “我的邪神大人,我现在有些想……渎神……” “……大不敬……” 第78章 想要的都会给你 沈裕很排斥去看心理医生,他坚称自己身心健康阳光开朗,没有什么比他更正常的人类了。 钟杳不放心,他记得沈裕有一些睡眠障碍和分离焦虑,每次自己一离开他的视线,再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沈裕有些慌乱的表情和四处打量的眼神,看得钟杳心疼。毕竟这些伤痛是他亲手给沈裕留下的,于是他会在沈裕慌张的时候张开双臂拥抱他,希望能抚慰自己在他心上留下的伤痕。 最终,在钟杳掩饰不住的心疼下,沈裕松口可以去看一看,但是他要求只能去杨医生那瞧。像他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是不可能真正低下头来将自己的灵魂摊开诉说,如果是知道内情的杨医生,那沈裕也不是不能接受。 杨医生看着陪沈裕来检查的钟杳,趁沈裕去做检查的间隙,她单独找钟杳撩了撩。 “钟杳是吧,”杨医生示意他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最近沈裕有什么心理问题上的表现吗?” 钟杳说:“他有点粘人,一步都离不开的那种。” 杨医生点点头:“睡眠呢?” “好很多了,”原则上来讲钟杳甚至可以不用睡觉,所以他最近晚上有悄悄观察沈裕的状态:“每天睡眠时间在五个小时以上。” “其实针对他的心理状态,我没有比较好的处理方法,”杨医生说:“他没有到要吃药的程度,也不愿意接受长期的心理咨询……当然,我觉得相较于心理咨询来说,你陪在他身边会更有效果一些。” “仅仅这样,就可以吗?”钟杳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知识,问道。 杨医生:“不是仅仅,爱人的陪伴比任何的药物和咨询都有效。你也说了,他在你身边会睡得更好一些。” 顿了顿,她又说:“你知道沈裕之前有七个队友吗?” 钟杳在之前曾经潜入过研究院一次,找到了那份传说中的档案,他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于是点了点头。 杨医生继续说:“他的心理障碍一部分是因为曾经队友的死亡,还有一部分……” 钟杳张了张嘴,视线落到桌子上摊开着的书上,声音有些飘忽:“是因为我,我的不告而别……”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杨医生说:“你不必自责,每个人都无法准确判断当下的选择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们都只是尽力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下,你能陪沈裕多长时间?” 钟杳正色道:“我会一直跟他在一起。” 杨医生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站起来说:“别看小裕长得机灵,其实一根筋,容易钻牛角尖。当然,这种性格的人挺专一,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就会一直坚持下去……作为他的长辈,我肯定是有些私心的,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钟先生,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 “自然。” 门“咔”的一声被推开,沈裕拎着化验单兴冲冲地走进来,把单子递给杨医生,然后整个人就黏在了钟杳的身上:“杳杳,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钟杳肩膀一沉,仰头去看沈裕:“你想吃什么?” “想……” 趁着杨医生低头看单子,沈裕“吧唧”一下亲在了钟杳的侧脸,低声道:“你。” “我看你也没什么毛病,”杨医生余光看了个清清楚楚:“快回去谈恋爱吧,别在我这丢人现眼。” 沈裕大咧咧揽着钟杳的脖子,朝杨医生挑眉:“怎么样?我就说我没病吧?” 钟杳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看向杨医生:“怎么样?” 杨医生推推眼镜,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穿梭了两遍:“指标比上一次测的时候好了很多,沈裕,你看起来很高兴?” 沈裕就差摇尾巴了,乐滋滋的:“高兴,当然高兴,我有老婆了。” 钟杳却默默握紧了沈裕的手掌。 他知道这可能只是短暂的,现在的沈裕正处在一个高安全感时期,所以他喜笑颜开,他睡得好,他精神很足。 可是钟杳知道,这短暂的安全感,是邪神契约带给沈裕的,不是钟杳带给他的。 他无数次看见沈裕掌心抚摸着烙印邪神契约的胸口,那是一种安心的笑容。仿佛有了这个东西,他就不会再失去,不会再被留下。 “行了,”杨医生看了眼钟杳,催促他俩离开:“回去后还是要保持心情舒畅,你们两个是情侣,有空就多交流谈心,知道了吗?” 沈裕疯狂点头。 钟杳临出门前,加了杨医生的微信,方便他以后请教对方一些问题,比如怎样缓解沈裕心里的不安全感和焦虑。 出了门,钟杳第一次在外面主动牵住了沈裕的手,还是十指相扣,沈裕愣了半秒,贱兮兮凑过来说:“她给你灌心灵鸡汤了?突然这么温柔?” 钟杳使劲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人拉得微微倾身,两手紧紧交叠在一起,被钟杳举起来按在自己的心口:“能摸到吗?” 在沈裕的掌心之下,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鼓动着,似乎穿透了胸膛和他的手臂,传到了他的心里。 “能。” “嗯,”钟杳垂下胳膊,两只手掌重新十指握紧,他轻轻说:“它是为你而跳动的。” 所以沈裕,不要恐慌不要不安,因为你足够好,配得上邪神唯一的爱。 沈裕默默收紧了五指,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然后单手打开车门,两个人跌进了后排座位里。 保持着十指交握的别扭姿势,踉跄地倒在了铺着毯子的车座椅上。 沈裕把他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按,那里有一个淡紫色的印记,是钟杳亲手在他的身体和灵魂上烙下的:“邪神大人,我是唯一的一个吗?” “我说是,你信吗?” “我信,”沈裕毫不犹豫地回答。 钟杳却感受到了他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于是抬起另一只手掰过沈裕的下巴:“我知道有一个秘术,以相爱之人的血为引,佐以几种材料,制成同心契,情侣双方结契后,会在这里……” 他点点沈裕的胸口,说:“会在这里长出一颗红痣,如果一人变心,同心契约就会腐蚀掉变心之人的五脏六腑,直至死亡,就连神也不例外……” 说着,他的手指顺着沈裕的脖子缓缓下移,指尖点在他的心口:“你想要吗?” 沈裕抓住他的手,凑进了埋在钟杳的肩窝里,闷声闷气道:“不想。” “为什么?” “我爱你,”沈裕看着钟杳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郑重地说:“你可以爱或不爱我,你是自由的,你应该永远自由。” “沈裕……”钟杳笑着,眉目之间似乎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因为我也爱你,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由你……” 说着,一抹淡淡的红色光笼罩在钟杳的指尖,沈裕只觉得心口一疼,再低头看时,他发现在原本只印着小邪神本体图腾的旁边,多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小痣,他摸了摸,两眼瞪大,伸手去拨开钟杳的衣服,果不其然,在心口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钟杳笑着勾着沈裕的脖子下拉,唇在他下巴上点了一下:“你的选择权就是,若是有朝一日我变心了,你可以选择,要不要惩罚我……” 沈裕好像能听见自己剧的心跳声,他拇指微微抚上钟杳心口代表同心契约的红色小痣,想说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可他又知道,这是钟杳给他的承诺,他简直爱死钟杳对自己做出的一切包裹着爱意的保证了。 红色的小痣像玫瑰开在两个人的心口,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沈裕摩挲着那颗新生的代表着邪神对他的承诺的红痣,在钟杳的耳畔说:“那你可要永远爱我,我不会心软的。” 两个人还在车上,车门半开着,沈裕的半个身子还在外面,钟杳整个人往车里面挪了挪,然后抓着沈裕的领带把他整个人都拽进了车里,一挥手车门就“啪”地一下合上了。 车厢狭小静谧的空间里一时只剩下两个人,沈裕的手捂着那颗能杀死邪神的红痣,缓缓笑着垂下了脑袋。 ……………… 第79章 睡出的烦恼 不要随便招惹一个开了荤的男人,不然会下不来台。 ——致自己 沈裕书 沈裕一直把钟杳当做高岭之花捧在手里心里,觉得钟杳就是全天地下最纯白无瑕的人儿,即使钟杳偶尔会露出勾人的一面,他也是颠颠摇着尾巴把自己送上去之后,直呼可爱。 他千算万算没料到,钟杳居然是个重欲的人。 钟杳是邪神,区区床笫之事对他而言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沈裕虽然与钟杳同生共死,但他本质上还是个人类。 于是在那一晚,沈裕扶着腰的时候,钟杳贴心地问他:“要不换我来?” 被迫堵在自家里听钟杳用大白话说这些的谢知:…… 她默默伸手捂住了夜莺的耳朵。 夜莺:……………… 谢知臭着一张脸,看上去要立刻用扫帚把钟杳扫地出门了,但是介于面前这人的实力,她忍了忍,然后问:“所以?你来我这做什么?” 钟杳丝毫不觉得说这些事会难为情,他觉得这种事不好去问长辈,于是就来找谢知这个跟沈裕算是同龄的朋友。 钟杳说:“截止现在,沈裕已经离家出走两天十六个小时五十八分钟……五十九分钟了……” 谢知:………… 夜莺:………… 谢知与夜莺一起翻起了白眼,脸上写满了两个大字:快滚! 谢知把还想留下来听八卦的夜莺打发出去,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压压惊,优雅地在沙发上落座:“那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钟杳一板一眼地请教:“他为什么生气?” 谢知语塞半天:“你嫌弃他不行,还问他为什么生气??” 就沈裕那个脸比命重比天高的德行,你质疑他的x能力,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钟杳反驳:“我没有嫌弃他。” 谢知深吸一口气:“那,那你说那什么……那个……不是嫌弃吗?” “我说换我来吗?”钟杳就这么水灵灵地把这句话说了第二遍,他说:“可他看起来真的很………” 钟杳的话还没说完,谢知家的门就“砰”地被推开了,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两天十七个小时三分十八秒的沈裕风尘仆仆出现在了谢知家的客厅里,他像头牛一样闷头冲过来,一把把钟杳扛在肩膀上,如同狂风过境一般,把人卷走了。 沉默半天的谢知看着客厅地板上的几个大鞋印,怒骂:“两个神经病。” 沈裕把人卷下楼,拉着钟杳就钻进了车里,整个人猥琐地像个偷狗贼。 “你去哪了?”钟杳被放下来,甚至还整理了下自己被弄皱的衬衣,再看向沈裕。 沈裕尴尬地挠了挠头,心虚地嘟囔:“以你的本事,找我不是分分钟的事。” “沈裕,”钟杳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两手环胸,清清冷冷地喊他的全名。 现在不交代,一会你要挨打。 吭哧憋了半天,沈裕终于还是吐出了自己失踪的这几天都是干嘛去了。 他说:“我,我报了一个名为《如何提高自己的x能力让伴侣满意》的网课培训班……” “嗯?” 沈裕锤了一下方向盘,怒道:“那孙子是个骗子,老子跨省三千公里,找到他家给他揍了一顿,送警局去了。” 越想越气,沈裕直接抓着钟杳的手,不甘心地问:“我真的很差劲吗?” 钟杳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沈裕嘴唇蠕动两下,有些不知道从何处开口,但这事事关两人的幸福,不说明白他是一天也睡不着了:“那你,不想要我,你想……想来……” 说着,他又急急解释道:“我不是说我完全不愿意,就是,我,我消化一下,嗯,我可以的……” 钟杳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捧着沈裕的脸:“真的?” “真的!” “没有嫌弃你,”钟杳凑过去亲亲他,安抚道:“但你,能稍微理解一下吗?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谈恋爱,沈裕,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快……唔唔?” 在钟杳说出虎狼之词的下一秒,沈裕眼疾手快地把他的嘴给捂上了:“你真的不是在哄我开心?” 沈裕目露怀疑。但钟杳说的不无道理,有道是憋得越久就越……那钟杳欲望大一些,完全在情理之中嘛。 “是我的疏忽,”自我攻略了一会儿,沈裕开始认错:“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意愿,如果你也……” “没有。” “什么?” 钟杳把沈裕的手拉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没有。” 迎着沈裕的视线,他又补了一句:“我懒,你知道的。” “那你说你要来……” 钟杳手往下,与沈裕弟兄打了个招呼:“心疼你累,我自己也可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 沈裕直接把安全带一扣好,油门一踩,轰轰烈烈开了出去,坦白道:“杳杳,我身体很好的,你不用怜惜我,其实那次我只是想更深入了解你一些,不是累了……” 钟杳:…… 钟杳微笑着握上门把手:“我要下车。” 沈裕:“不行,我要满足老婆的每一个愿望,你看现在天也晚了,我们直接回家吧,哦,那个破房子隔音不行,去杳杳的宫殿好不好?” 钟杳:…… 站在阳台上,两颗脑袋并排着从窗户上往下看,夜莺看着沈裕开车走了,这才摸了摸脖子:“姐姐,你觉得他们回家做什么去了?” 做什么? 做love做的事。 谢知拍了她脑袋一下,说:“还有俩月考试,你还不去学习?” 夜莺惨叫:“所以我到底什么要拯救世界啊啊啊啊——” …… 而在某邪神大人的豪华大宫殿里,沈裕迫不及待地拉着钟杳跌入进去,打的有来有回,有道是: 衣带纷乱急欲解,凳椅歪斜杯盏裂。 红烛帐暖垂泪语,被翻红浪过天昏。 (正文完) 第80章 番外:无限生存游戏 “……在与这场难以预料的浩劫的斗争中,我们有三千多万同胞不幸丧生,其中武警官兵共五万八千余人,志愿者及民间自救组织共十万九千余人……玩家,七百二十九人……” “……所幸末日并未降临,乌云终退散,人类意志又一次赢得了胜利……我们当继承牺牲者遗志,牢记过去,展望未来……已殓英雄骨,春归梦里人……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此次浩劫的遇难者名单,让我们停下忙碌的脚步,为牺牲的英雄和同胞,为艰难的过去,默哀……” 清明雨下,细如牛毛的雨密密麻麻下着,街上站满了没有撑伞的行人。他们仰头看着商场大屏幕上滚动着地似乎没有尽头的遇难者名单,沉静着驻足,默默哀悼。 恢复如初的柏油路上很快积起来一层薄薄的水,有皮靴踩在上面,发出“啪嗒”一声。 穿灰色大衣的女子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从默哀的人群后面经过,抬头看向了那块大屏幕,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广播员的声音,摇了摇头,用伞挡住了自己的脸,快步从人群后面离开。 她举着手机,还在通电话,但是卫星爆炸后信号就差了很多,游戏世界彻底消失四个多月后,全世界也就寥寥几个国家重新发射了卫星,华国是第一个。 电话那边的人说着什么,她浅浅应了两声,突然抬起伞又看向默哀的人群,开口说:“钟杳,你会不甘心吗?” 钟杳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什么?” 她说:“明明是你拯救的世界,是邪神大人用自己的力量把入侵的游戏世界重新拉了回去,但你的名字不在英雄的名单上……” 钟杳不在意这些:“我不在乎这个,有或者没有,都无所谓……” 亦或说,人类做什么,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你什么时候能来报到?”钟杳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塔罗师笑了一下:“在路上了,到处都是默哀的,堵。” 钟杳说:“你想体验一把邪神快递吗?” 塔罗师无语:“不想,谢谢。” 大屏幕上那一串名单还没滚完,她知道在滚完遇难者名单后,后面还跟着几个表彰的名字,也许是几个,也许是几百几千个,但跟她无关,上面又没有她的名字,也没有钟杳的名字。 钟杳倒是知道这份名单,他也知道上面有另一个人的名字,他叫钟尧。 游戏的事终究还是再次对普罗大众隐瞒了下来,毕竟大家还未从它的死亡阴影里走出,现在公布游戏上线的事并不是好主意。再者,还没到全民参与的地步。 钟杳指导着他们设计了一个“门装置”,每个国家都装了一个,目前只有军方的人参与进去。 被选中的人通过“门装置”进入到游戏里后,钟杳会给他们打下一个烙印,类似于之前的系统印记,有了这个东西,“新玩家”便能自由出入游戏与现实。 经由钟杳操作后,玩家在载入副本后的时候不会有真正死亡,而是灵魂回归肉体,需要借由游戏道具才能恢复扣除的“灵值”。 《无限生存游戏》要上线的事在内部传开的时候,大家还是恐慌的,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害人的东西还要存在。 钟杳已经向各国负责人解释过了,“游戏”并不能笼统地称之为游戏,它本身是一个循环系统,与现实世界互相成就的关系。 它接收现实世界所产生的所有垃圾能量以及死去的灵,这些能量与强大的灵结合会生成灵场,这就是所谓的“副本”。 原本灵场该由循环系统消化、解决,生成新的能量反哺向现实世界。但是最近一百年,人口激增,因疾病、战争等死亡的人几何倍增长,产生的垃圾能量也越来越多,多到循环系统卡住了。 循环系统不能自我分解生成新的能量,导致现实世界的能量越来越低,现实世界的能量越来越低,产生的垃圾能量和死亡就越来越多……这成了一个恶循环。 与无限宇宙中不知何时生又毁灭的小世界一样,这里本该又一次走向灭亡,然后很多很多个宇宙纪后再次产生崭新的世界。 但在不知多少年前,一只无聊的邪神机缘巧合下沉睡在了循环系统里,他甚至会在清醒的时候出去抓点由垃圾能量和灵催生成的“怪物”当零嘴吃。 因邪神的存在,循环系统逐渐生出特殊的“灵”,自称系统。系统诞生于邪神外散的能量,拥有一部分邪神的权柄,比如“圈养”一部分强大的灵为“玩家”,去清理灵场。比如赋予这些由灵转化为“玩家”的人一部分“异能”。 系统在邪神分离灵魂那年,受一名为“山羊”的玩家的攻击,分裂成了两个模块,一部分落入一名已死亡的玩家身体之中,复活了他,但也因此沉眠。而另一半则在“山羊”的挑唆下,生了异心,被邪神亲手制裁。 如果没有钟杳出手修补,游戏世界必会因承载爆炸而瘫痪,最终带着现实世界一同走向毁灭。 如今必然灭亡的趋势已经改变,但循环系统里的能量还是不能自主完成循环,需要人进去疏通——也就是通关副本。 每通关一个副本,代表着这个副本里的垃圾能量和执念之灵都会被净化成新的力量,投入新的循环之中,而这个副本也会永远消失。 钟杳要做的就是,开门,放狗。 因为这事,沈裕已经忙的三天没回家了,钟杳不爽,开始无差别联系地球上所有的“老玩家”,再次发出了邀请函。 到时候老玩家带新玩家,更快上手任务,早点完善好所有流程,他就拍屁股走人了。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缺个系统。 钟杳可以承担这样的任务,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但,凭什么?他才不干。 现在他手里有前任系统的半个巡行模块,只需要一个中枢注入能量就可以启动……这个人选,他还没有决定。 塔罗师到的时候,钟杳正在打电话,他扔过去一叠文件,示意她先自己看。 这次游戏入侵现实,死亡的其实不止七百多名玩家,还有很多人一开始就拒绝出现在公众或者官方视野,出事后也曾护着普通人四处逃亡,塔罗师就护了她居住地区的三条街,据说里面最多挤了几万人。 据不完全统计,玩家的死亡人数可能在一千三百人以上。 塔罗师看了看手里的文件:“你想让我带队下副本?” 钟杳点头:“像你,沈裕和谢知这样的玩家,会带一批精锐下本,大概两个本之后,这些精锐就会被分散到各个小队里,重新带新的人……” 塔罗师:“你呢?” 钟杳:“我退休了。” 塔罗师:…… 钟杳正在跟沈裕通电话,他对沈裕说晚上带两个蛋糕回来,还要奶茶,电话挂断后,他靠在椅子上,又说了一遍:“我退休了,所以我不带新人。” “明白了,”塔罗师秒懂:“你想跟沈裕甜蜜双排。” 钟杳:……他还真没这么想过,哪有人度蜜月是下副本啊? 想了想,钟杳说:“但我们可以下副本团建。” 塔罗师噎住:……哪有人团建是下副本啊?? “总之,”钟杳说:“有钱拿,有编制,有地位,有人追捧……” 塔罗师:“其实我也不在乎……” “你不是要常住副本吗?”钟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道是我想错了,你不想去游戏里跟你姐姐团聚?” 被拿捏弱点的塔罗师咬牙:“我确实要去常住,你都是邪神了,在游戏里给我分套房子,我要三层别墅,后院带游泳池……” “给我设计图纸就行,”钟杳很大方的答应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好吧,勉为其难为邪神大人效劳……”塔罗师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她之所以一接到邀请函就来了,还有别的事。 “我们的个人技能都没有了,”塔罗师说:“你能保证回到游戏里就会恢复吗?” 钟杳:“我要是保证不了,你求谁都没用了。” “行,”塔罗师当即起身:“这破游戏还内测吗?加我一个。” 钟杳知道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游戏里找自己姐姐,也就没拦着,给了她地址和通行证,就放她走了。 塔罗师刚走,夜莺就鬼鬼祟祟地翻窗进来了。 钟杳终于见识到了叛逆期的孩子有多头疼,他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按着眉心:“说吧,怎么又逃学?” 夜莺一脸不忿地拉过椅子坐在钟杳的对面:“哥,为什么我没有收到邀请函?” 钟杳的邀请函是追踪灵魂直接凭空出现在所有老玩家眼前的,一张黑底红花的卡牌,每一个老玩家都收到了。 夜莺没有,她把家里和学校里翻遍了,没找到印着自己名字的邀请函。 钟杳说:“谢知让你参加高考……” “哥啊——”夜莺捂头:“我发誓我真的不需要了,我不想去做圆锥曲线,让我去打怪物吧,求求了……” 两个月从零补完高中所有课程,即使夜莺很聪明,她也接受不了这么大量的知识灌溉啊,要把孩子浇死了。 再加上她很早就知道钟杳在搞游戏上线的事,心思一点都没在学习上,学不进去一点。 见钟杳默不作声,她拖着椅子前进两步,趴在钟杳的膝盖上:“我知道姐姐是想让我拿个文凭,她,她没能上学,所以就很想让我上学,但我真的不想在学校里浪费时间,我想跟你们一起下副本……” 钟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夜莺的脑袋,说:“她不是非让你上学,她是想让你重新融入你这个年龄段的社会,慎重考虑你的未来。夜莺,游戏里现在不缺玩家,但你缺少一个普通的正常的青春。谢知想让你多读一点书,你的人生不该只有游戏一个选择,在那之前,你可以做老师、医生、画家、作家、科学家……你可以选择一条崭新的路……” 夜莺张着嘴巴思考了半天,最后吸了吸鼻子,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回去好好考虑的……我只是……” “怕我们不要你了?”钟杳很轻易就洞悉了夜莺的内心,他声音放轻了,问。 夜莺点头,眼圈红了:“我重新去做普通人了,是不是就离你们越来越远了?我不想跟大家分开……” 她不想自己的队友重新进入了游戏,而她在外面普通的活着,然后被所有人甩在身后,乃至遗忘。 “什么分开不分开的,”沈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没打伞,把冲锋衣外套一脱扔在脏衣篓里,拎着两个大蛋糕进来,没头没脑地问。 夜莺眼泪都掉出来一滴,看到沈裕后憋了回去:“没什么……” 沈裕“哦”了一声,把钟杳要吃的蛋糕放下,奶茶插好吸管,还有一袋子零食,然后他像小狗一样抖了抖自己的头发,拿毛巾随便擦着,一边去倒水一边对夜莺说:“对了,你高考完有安排吗?” 夜莺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沈裕在钟杳旁边坐下,说:“要是没安排的话,有兴趣来游戏打零工吗,给你算正式员工的工资……” “要要要!!!”夜莺一蹦三尺高,差点窜沈裕脖子上:“我真的可以去游戏里吗?” 沈裕挑眉,又看她红红的眼睛,想起刚刚听到的什么“分开”之类的话,也是明白了,两腿一翘,说:“当然,你还想跑?以后没事的假期,把你发卖进游戏。” 钟杳刚就要说到这个了,现在让沈裕说了,迎着夜莺兴奋求证的目光,他点了点头:“中学生课余时间下副本打怪,实则为游戏大佬,听说这样的桥段很流行?” 夜莺欢呼:“中二病的天堂!” 谁能拒绝在一个满是小屁孩的世界里隐姓埋名做大佬呢?马甲不一定会掉,但是爽是一定会爽。 “行了,”沈裕拍他脑袋:“目前为止除了军方专业人员是全职在游戏里过副本外,其余人可以选择全职或者兼职,毕竟现实世界的生活才是最美好的,不是吗,老婆~~~” 钟杳任由他抱着,对夜莺说:“谢知一会儿来接你,正好塔罗师也在,出去聚聚吧。” “好啊,”夜莺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两个大蛋糕上:“哥,你买两个蛋糕,是谁过生日吗?” “没有啊,”钟杳诧异:“我要吃的。” 夜莺吞吞口水:“可这两个真的很大,我们不是还要出去聚餐吗?” 沈裕盯着她:“你哥一个人能吃完。” 夜莺:……………… 邪神了不起哦,一个人吃两个大蛋糕。 “逗你的,”沈裕看见夜莺就想逗,看她炸毛的样子十分好玩:“你哥早知道今天会来客人,这个是给你们的。” 等大家到了,就可以吃了。 “对了,”夜莺抱着沈裕“赏”的薯片:“我们什时候能见小黄?他还好吗?” 钟杳的眼睛缓缓亮了起来,他拍了下沈裕的大腿,说:“系统。” 夜莺不明所以,但这两天一直在参与游戏上线的沈裕立刻明白了过来:“你想让小黄做系统?” “这得问问他,”钟杳说:“不过,心地善良,灵值强大,确实挺合适。” “等等,我有个问题,”夜莺举手:“他做了系统,还能跟我们一起玩吗?” “我出手,就能,”钟杳敲了一下她的脑壳:“你们先坐,我去去问问他。” 说着,直接撕开一道任意门,眨眼不见了。 沈裕、夜莺:…… 没过多久,钟杳就回来了,任意门打开的时候,有一道身影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是黄嘉平。 “啊啊,小黄!”夜莺尖叫着去拉黄嘉平的手,把人拽地直转圈。 因为黄嘉平肉体基因编码的缺失,钟杳不能真正意义上复活他。他死了,灵进入游戏,就像上一次进入游戏一样,重新存在了。 经过钟杳的操作,他接受了上任系统的权限,再加上是邪神大人亲自制作,所以拥有的力量比上任系统高级多了,还能跟着钟杳出现在现实世界,而这是他的分身。 化身为系统后,黄嘉平的意识会分裂成千千万万个,维持游戏的运营,这一个是钟杳捏的壳子,可以单独存在。 黄嘉平挠脑袋:“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大家啊……” 夜莺又哭又笑,用拳头砸黄嘉平的胸口:“你发达了,现在都混上系统了,不行,我也想当钟哥的一号狗腿子……” 黄嘉平:“嘿嘿……” 沈裕的声音在两人脑后幽幽响起:“都休想,我才是杳杳的一号狗腿子。” 黄嘉平、夜莺:…… 翻白眼,转身,继续争二号狗腿子的位置。 沈裕去抱钟杳,语气里带着不满:“杳杳,你好多狗腿子啊,我吃醋了。” 钟杳刚打开自己的蛋糕,伸手往沈裕的脸上划了一道白色的奶油,然后在他耳边小声说:“可你是我唯一的神眷者。” 说着,他覆在沈裕的侧脸,吃掉了沈裕脸上的奶油:“你还渎神……” 沈裕直接捞起钟杳就走,并对正在小学生吵架的两人说:“你俩滚出去吵。” 夜莺、黄嘉平:色令智昏!!! 第81章 番外:平淡而平凡 游戏正式上线后,大家的通关热情空前高涨,一些老玩家听说了攻略副本失败后不会死亡、副本可反复攻略直到通关后,一个个恨不得住到游戏里了。 老玩家有很多优势,比如游戏经验,还有出游戏之前的所有道具卡,以及个人技能。 打缝隙消失之后,所有人的个人技能都被作为贡献给钟杳的养料“收回”,还包括一些可以让普通人也产生的异能的药剂,通通失效。 而到了游戏里,他们又重新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当即一个个下了副本,整个游戏大厅里竟然一片喜气洋洋。 钟杳他们并没有跟随这一波潮流,其实除了钟杳这个名义上退休的邪神外,新成立的“无限攻略办公室”主要是沈裕等人在负责,他要带着一群人下副本,预计要有好几天见不到钟杳。 沈裕临走前抱着钟杳蹭了又蹭,像只粘人的大狗,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做的口型都是“等我回来啊”,看得钟杳哭笑不得。 不过沈裕去了副本,钟杳也没有闲着,他去拜访了沈裕的父母。 钟杳的身份在他们那并不是什么秘密,沈修听说钟杳要来拜访,紧张的一晚上没睡着,一个劲儿问安承樰,要是钟杳不喜欢他可怎么办。 安承樰翻了个身,一巴掌拍在沈修的脑门上:“睡。” 沈修躺平,努力酝酿睡意。 之前认识的钟杳,最吓人的名头就是他是“黑玫瑰”,一个游戏里最强的存在。没过几天,人家摇身一变,成了邪神。 哦,不管是什么神,那是神啊,沈裕那臭小子走得什么狗屎运,竟然让这样一个存在甘心为他停留。 同时他又很担心,对方要只是一个很强大很优秀的玩家,那自己儿子也不是配不上,毕竟沈裕也不差。但现在,人家飞升了啊,沈裕还是走地鸡,开火箭都追不上钟杳,这样的差距,沈修担心儿子会在这段关系里受到伤害也是在情理之中。 虽然他之前认识的钟杳似乎并不是一个会始乱终弃的人,但是时间一长呢?等沈裕老得走不动了,钟杳还会喜欢吗? 怀着这一堆的问题,沈老父亲几乎是睁眼到天明。 反倒是身边的安承樰睡得很安分,毕竟她知道的可比身边的丈夫多多了,因为那天沈裕高兴的给她打电话,兴奋地几乎要从扩音器里钻出来,大声说着什么“不用担心我会绝后了”“因为爷现在根本死不了哈哈哈”。对此,安承樰表示真的很无语。 钟杳上门之前,还找人询问了需要注意一下什么礼仪,结果身边全是单身汉,他只能向王姨求助,王姨给他列了一堆注意事项和礼单,钟杳挑来挑去,索性能买到的都买了一遍。 他在沈家挥挥手大变货物,结结实实让二老吃了一惊。虽然但是,想修仙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钟杳是来跟沈裕父母做一个正式见面的,虽然之前就已经在共事,但是这是人类的基本礼仪,他觉得有必要,于是就来了。 除了要让沈裕的父母放心把儿子交给他之外,钟杳还想给沈裕安全感。一段感情里不能只有一个人在使劲,沈裕已经向他走了九百九十九步,那剩下的路,钟杳会坚定地朝他走过去。 这次见面双方都很和谐,尤其是钟杳对他们做出的承诺,以及他说起沈裕的时候,眉眼间镀上的一层笑意,都让做家长的稍稍放了心。 沈裕从一个副本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找钟杳,半路被安承樰一个电话叫回了老宅。 沈家的老宅是一层有些旧的小别墅,他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似乎是在搬家,他跳着走过几箱子物品,问:“爸妈?咱们要搬家吗?” 安承樰戴着手套从二楼往下看,说:“不是咱们,是你。” 沈裕一头雾水:“啊?什么意思?要把我清理门户?” 安承樰说:“你跟杳杳都定情了,也该有自己的家,老是回我家做什么?” 沈裕难以置信:“你们不会要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搬走吧?我只是谈对象了,不是被扔了吧?” 沈修也从二楼露出个脑袋,说:“我们见过钟杳了,思来想去,还是你嫁给他比较好,所以,你们商量个时间出嫁吧。” 沈裕“噔噔噔”跑上去,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 他其实想说自己是1,但是……嫁过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他真的心动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睁大了眼睛:“杳杳来家里了?他怎么没跟我说?” 沈修有意无意地秀自己手腕上的表,还有储藏室堆满的礼品,说:“人家多有礼貌,还带了礼物,你真是高攀了……” 沈裕完全没看见亲爹的炫耀,高兴了,亲自去收拾自己用得到的东西:“那我回去跟杳杳商量婚期。” 见父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杳杳一个人一声不吭的办了,甚至还让他的父母放心把自己嫁过去,哦,他好爱我。 沈裕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乐颠颠的想。 他老早就在看房子了,还没想好要在哪里买,这次回去正好可以跟钟杳商量一下,太豪华的目前还买不起,但是像他家这种小三层的别墅,沈裕还是可以买一幢的。 现在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们这些往日的队友也不必凑堆把房子买在一处。 谢知拿着上边的奖金和补贴在海市大学附近买了一个大平层,正在督促夜莺学习,夜莺也听进去了钟杳的话,开始把重心转移到自己仅剩的高中生活上来。 她长得古灵精怪,虽然是插班生,但是人聪明好学,听说还在校外打跑过来勒索学生的小混混,在国旗下被表扬,整个人走路尾巴都翘着。除了钟杳沈裕这些人外,她结识了很多同龄的朋友,一起聊天、八卦、追星看小说。 只是她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玩家身份,一有机会就要拉着谢知下副本,整个人沉浸在“我是扫地僧”的美梦里。 不过后来还真让她装了波大的,那是夜莺上大学之后的事了,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出现了有人持刀伤人事件,夜莺一套丝滑连招将比她大了三倍的男人制服,上了好几天的新闻。 黄嘉平是烈士,他的家人分配到了一套两居室,也是学区房。他现在只是灵的存在,来现实世界就需要钟杳捏的壳子。但是他不是邪神,不能在这里多待,很多时间只能看看就走,还要回去履行自己的系统职责。 黄嘉平的弟弟励志要考军校,说是也要进游戏,那个沾着血的英雄徽章被他挂在了书桌的正前方,一挂就是很多年。 赵霖在上司殉职后,接手了他的位置,住在单位分配的宿舍里,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主要负责协调军方与游戏的一些事宜。 …… 大家的生活都逐渐回到正轨,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这样就很好。 最终,钟杳没有选择别墅区,因为离着市区有些远。他掏着自己的家底,加上沈裕的钱,买了三层楼打通了住,一层做会客游戏厅,还给橘子装了好几个高高的猫爬架。一层做客房,夜莺他们偶尔会来家里玩,一群人吃吃喝喝后就不走了。最上面一层能打通的都通了,做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 卧室超级大,毛毯铺遍了每一个角落,钟杳实现了在家里不穿鞋的自由。 以及,两个人都超喜欢三楼卧室的落地窗。 第82章 番外:钟灵 钟杳正式“退休”之后,总算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不插手游戏相关事宜,也不参与到副本任务,更不会配合研究院搞什么异能研究。就算钟杳不是邪神,以他的能力,也没有几个人敢要求他做什么。 于是在钟杳的朋友有一个算一个都进了副本时,邪神大人终于觉得有些无聊了。 他收拾着新家里的东西,给橘子的窝里铺上软软的垫子,橘子在新窝里巡逻了一圈,撒丫子就要往楼上跑——它想去钟杳的被窝里睡。 钟杳嫌弃它掉毛,两根手指捏着橘子的后脖把它拎起来:“跑去哪?” 橘子四只爪子在空中飞舞:“喵喵喵!” “你掉毛,你自己知不知道?” “喵喵喵!” 钟杳:“……”算了,他跟一只猫讲什么道理? 松了手,橘子见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大着胆子顺着钟杳的睡衣裤腿一路爬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就大摇大摆的在他肩膀上蹲着不走了。 钟杳:…… 什么洁癖?不知道啊。 小猫它只是掉个毛,对吧?又不是多么严重的问题。 趴了一会儿,又被猫爬架上的毛线球吸引了注意力,它在钟杳的肩膀上蹬了一下,一个起跳直接窜上了旁边的猫爬架。 钟杳:“算了,你自己玩吧。” 他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间再睡一会儿,门铃突然响了。 钟杳突然想起来今天谁要来了。 刚按了开门键,一个的女声就传了进来:“哥?” 钟灵带着一个大包站在门外,她还没有来过这么高档的小区和房子,带着自己破旧的行李,显得十分局促。 “进来,”钟杳一抬手,一双粉红色的拖鞋飞到了她的面前:“你的房间在二楼,上去随便挑一间,需要什么生活用品自己买,我给你绑定银行卡……” 钟灵拎着自己的大包进来,看见崭新的室内,她觉得自己带的旧东西在这里格格不入。 “怎么?”钟杳一边翻找银行卡账号,抬头看到钟灵站在门口:“不适应?” 钟灵点点头,诚实地说:“我第一次来这么大的房子。” 钟杳走过去接过她的包,说:“没事,适应一下就好了。你要是不习惯和我们住在一起,我还可以在你学校附近给你租房子,买也行,你哥现在有钱。” 钟灵一时间还不能接受钟杳从老小区到这里买了大房子,正惊讶呢,又听她哥还要给自己买房子,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可以习惯,房子我以后可以自己买。” “也行,对了,没问你上几年级了?”钟杳带她去二楼,她探头探脑看了看,挑了最里面的一间。 “初二,”钟灵说。 “初二?”钟杳有些惊讶,他低头看了看钟灵的身高,也就一米四的样子,整个人瘦的跟豆芽似的,说是四五年级都有人信。 “是这样的,”钟灵挠挠头:“就是,还会长的!” “先放下,”钟杳摸着她脑袋:“你收拾一下,我先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全身检查,”钟灵下意识就要拒绝,毕竟大城市的全身检查要花很多钱的吧:“不用了,我多吃点饭就能长胖的。” “不行,”钟杳拒绝:“该花花该省省,你跟我客气什么?我是你哥。” 钟灵顿住了,她鼻子有些酸涩,垂下了小脑袋。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她有种踩在冰面上如履薄冰的感觉,就怕下一秒冰碎了,她再次跌进冰冷彻骨的水中,一切温柔的柔软的有温度的都会被击破,重新将她打成那个一无所有的钟灵。 她压下喉咙间的哽咽,抬头看向钟杳。她不知道钟杳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长得跟哥哥有一些相似以及拥有她哥哥的记忆。但是钟杳看向她的时候,眼神永远是平和的,虽然没有很大的情感波澜,但这种眼神令她无比安心。 只要钟杳看过来,钟灵就知道,这个人是可靠的。他不会无缘无故暴怒,也不会失去理智的大喊大叫,更不会有巴掌和棍棒落下。 同时,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亲哥哥,钟尧。她的哥哥虽然没能亲手把她带出那个火坑,但他用生命换来了面前这个人的一瞥,钟灵知道,如果不是钟尧,面前的这个人这些事她这辈子都无法触及。 就当,也带着哥哥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一起勇敢的活下去吧。 钟灵伸手,抓住了钟杳的袖子:“我都听你的,哥。” “钟灵,”钟杳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蹲下来与她对视,轻声说:“没关系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有什么忧虑不方便告诉我的,等夜莺回来你可以跟她说说话,她跟你差不多大。我跟……你另一个哥哥,我们两个没怎么跟女生接触过,有些事可能考虑不到,还请你多包涵……” 钟灵再也忍不住,拽着钟杳的袖子,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你们都很好,我只是,只是没想到我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我怕自己在做梦……” 钟杳耐心地听着她说话,她终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在一个长期家暴和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长大,哥哥失踪,父母死亡,又遇上了怪物降临……她的崩溃比钟杳预想中的来的晚了一些,已经很勇敢了。 钟灵把自己收拾好后,先是跟着钟杳去做了个全身检查。 严重的营养不良,什么微量元素都缺,还有胃病。 钟灵像条小尾巴跟在钟杳身后,看着他拧着眉看着一张张检查报告单:“没事,能养回来。” 听到自己没有什么严重的疾病,钟灵偷偷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悄悄高兴起来:哥哥真好。 钟杳最近正没事做,现下钟灵来了,他就揪着钟灵到处逛。 商场、游乐场、饭店…… 最后钟杳觉得不过瘾,直接带着钟灵出省到处玩去了。 而另一边,辛辛苦苦打完副本,飞奔回家想要跟老婆贴贴的沈裕,兴高采烈一推门:“杳杳想我了没有啊~” 回答他的是空空如也的家,甚至橘子都被抱走一起旅游去了。 沈裕:? 第83章 番外:《幸福王公馆》1 眼前再度恢复光亮的时候,钟杳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小汽车里,他往四周看了看。 车上除了司机和他之外,就只有靠在自己肩膀上还没醒的沈裕和一边的钟灵。 钟杳掀开车窗上白色的窗帘朝外面看过去——只见外面是一排排三四层欧式风格的小洋楼,一个个广告牌在钟杳眼前飘过,钟杳往后面看了看,看到了几个拉着黄包车的车夫。 看起来他们几个人进副本的时候被分开了,钟杳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系统提示,于是伸手戳了戳沈裕:“起床了。” 沈裕已经醒了,但是能多赖在老婆的肩膀上多一秒他就不会睁眼,还用脑袋拱了拱钟杳的肩膀。 钟杳有些无语,这人压根就没有下副本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呢——确实是来旅游的。 夜莺刚考完试,收拾完东西就迫不及待地联系大家,下副本团建。因着钟杳的原因,副本的危险程度和难度大幅度降低,玩家不会真正死亡,与现实里的剧本杀、密室逃脱的区别已经不大了,确实可以玩一玩。 听见后排传来的声音,前面的司机说:“老爷,夫人,马上就到了。” 钟杳本想点头应一声,又缓缓顿住了,他声音缓缓带着一丝疑惑:“夫人?” 司机是个npc,他的职责就是把玩家送到目的地去,其余的只有程序性的回答:“是的夫人,我们马上就要到王公馆了。” 钟杳和睁开眼睛的沈裕同时缓缓往他身上看过去,只见钟杳穿着一件月牙白色的旗袍,身上披着一件墨绿色的披肩,长发微微打着卷散着肩背上,好一个温婉可人的夫人。 沈裕撩开他的头发,想看看钟杳的耳朵上有没有戴东西,就被温婉可人的夫人一巴掌拍掉了手,他嘻嘻笑着去捉钟杳的手腕:“夫人真美。” 钟杳冰着一张脸:“换你来穿?” 沈裕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回去可以穿给你看。” 钟杳:“……”老不正经。 对于自己的身份居然是女性钟杳也不是很惊讶,毕竟他们进入副本都要被安排一定的身份,有时候分配身份卡时抽风,就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钟杳倒是不介意拿到女性的身份卡,他只是介意身上的衣服,高开叉的旗袍将他的一双腿完整的露了出来,墨绿色的毛绒披肩虚虚拢着他的肩头,传来一点温暖——到时候被谢知她们看见,还不知道要被嘲笑成什么样。 更何况外面,在下雪。 钟杳还是想活着的。 钟灵在这个时候也醒了,她穿着粉红色的洋装公主裙,脑袋上带了个大蝴蝶结,正扒着车窗好奇地往外张望:“哥,这是传说中的民国本吗?” 看外面的建筑,想来是八九不离十了,钟杳点了点头,钟灵在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感慨:“哥,你好美啊。” 钟杳的脸本来就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他没有表情的时候就像一个冰仙子一样高不可攀。此时穿着这一身配上微卷的长发,简直是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 沈裕已经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了,高兴地附和道:“我老婆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钟杳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由着他们去了。 司机没开多久,就在一个巨大的庄园里停下了,面前是一幢三层的别墅,别墅的门前还停了三辆车,车门被打开,一对一对的男女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 果不其然,坐车来的都是玩家。 门口站着一位身穿西装大概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他带着眼镜,一副斯文样子,朝着来人们鞠了一躬。 “欢迎诸位先生、夫人和小姐来参加王公馆的晚宴,老爷已经在等着各位了……” 寒风吹着雪花在空中打了个转,所有的玩家下车在王公馆门口见面后,迟来的副本提示姗姗来迟。 “叮……” 系统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响起。 “玩家已全部载入副本《幸福王公馆》。 王公馆的王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商人和慈善家,你们是被王老爷邀请来参加宴会的尊贵客人,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伴侣和家人热情赴邀。王老爷和夫人非常恩爱,他们不喜欢背叛伴侣的客人,如果惹怒了他们,是会被直接丢出王公馆的哦~ 本次游戏共有九位玩家,无阵营对立。通关条件:活到第七天,祝您好运!” 系统的播报声结束时,所有的玩家都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跟着管家的引导进了王公馆里面。 此次副本共计九名玩家,除了钟杳六人,还有三个很明显是刚接触副本没多久的新人。 一进到温暖的宴会厅,钟杳这才觉得自己被冻麻的小腿恢复了一些知觉,他身上还披着沈裕的外套,聊胜于无。 这时宴会的主人,也就是王老爷穿着一身唐装,拄着龙头拐杖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就要跟沈裕握手:“几位先生小姐,欢迎欢迎。” 沈裕跟他握了一下手,这老头的手掌冰凉僵硬,他扫了眼王老爷,不动声色的点头:“王老爷客气了。” 本次来的玩家,除了钟杳这边出了个男扮女装的意外,其余的都是两两配对,以伴侣的身份来到这王公馆的客人。 钟杳带着钟灵坐在沈裕的身边,王老爷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说:“您夫人容貌倾国倾城,小姐一定是随了夫人的容貌,先生好福气。” 钟杳扯着嘴角,笑也笑不出来,反倒是脸皮很厚的沈裕拉着钟杳的手亲亲密密地说:“确实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呢……话说今日怎么不见您夫人下来?” 王老爷笑了一下,说:“贱内正在准备。” 管家在他身后扶着他,王老爷笑眯眯地对着所有人道:“宴会已经开始,几位尽情娱乐,我上去看看夫人。” 没有玩家有异议,看着他与管家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处,在大厅里就只剩下了机械的侍者npc和玩家们。 钟杳在这里坐着,夜莺他们自觉往他们靠拢,剩下三个新人玩家也跟着抱团,一齐坐在了这边的沙发上。 第84章 《幸福王公馆》2 留着中分头的男人率先自我介绍道:“我是h市的新人玩家,我叫田成,大家都是后来的新玩家吗?” 坐在夜莺身边的羊毛卷男孩说:“对,我叫王建,我跟那边的周蒙都是北市组队来的,这是我们俩的第三个副本,你们呢?” 沈裕指尖在桌子上的西式茶壶上碰了碰,发现里面的茶水是热的,这才拿过杯子给钟杳倒了一杯,金黄色的茶汤在杯子中微微荡漾了一下,他抬头对着三个新人说:“我们也是新人。” 一番自我介绍后,大家初步了解了现状。 目前的情侣配对是谢知和田成、夜莺和王建,塔罗师和周蒙,然后是钟杳沈裕钟灵的一家三口组合。 既然任务提示中提到“王老爷和夫人非常恩爱,他们不喜欢背叛伴侣的客人……”,那说明他们在努力活到第七天外,还要保持“恩爱”的人设。 三个新人还不觉得有什么,一点也没注意到坐在身边的临时女伴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被叫做周蒙的是个块头很壮的平头,他看起来要比其他几人进入状态快,率先道:“据我所知,游戏里的副本几乎充斥了所有的贪嗔痴罪,那这个幸福王公馆,真的幸福吗?” 夜莺嘴角一扯,听游戏胡诌,当然越是强调什么越没有什么了啊,她说:“系统说本次的通关条件是存活七天,虽然现在在游戏里不会死亡,大家还是小心点吧。” “哦对啊,”王建抓抓自己的羊毛卷,说:“我想起来了,培训的时候老玩家说,这种存活条件的副本反而是最难的,因为死亡条件随时可能触发,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第一次下副本确实会有老玩家带一下,但因为游戏里死亡后只需要回到现实世界静养三天,所以第二次起就放任新玩家们自己下副本探索了,他们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副本呢。 既然是来团建的,钟杳就准备当甩手掌柜,看着大家玩,他端起桌上的红茶,慢慢喝着,沈裕一摊手:“不知道啊。” 副本的死亡条件都很抽象的,就算是老玩家也不可能在什么也不了解的情况下躲开所有的死亡条件,更多的还是正面硬钢。 周蒙点了点头,突然看向没说话的钟杳,有些犹豫地问:“请问,你是女生吗?”他怎么觉得这人有一些奇怪呢? 钟杳还穿着那一身月牙白旗袍,披肩拢在身上,微微打卷的长发散开,如果他不说话,确实很像个清冷美人。 钟杳抬头瞥了他一眼:“不是,怎么?” “呃,没,没怎么,”周蒙脸一下子红了,抓着自己的额头发,干笑了两声:“您,您……” 他结结巴巴,想说钟杳很美,但是钟杳是个男的,他觉得这样说不妥,只好用喝水掩饰自己的失态。 沈裕目光幽怨地盯着他,说:“这位周蒙同志,请保持好你们的人设,不要觊觎我老婆,小心王老爷把你扔出去。” 周蒙赶紧摆手:“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沈裕:“你最好是。” 虽然副本的任务是存活七天,但如果他们不了解这个副本的关系逻辑,就会无意间触发各种死亡条件,死得不明不白。 恰在此时,前方传来下楼的声音,王老爷坐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管家和两女一男。 王老爷笑着看着众人,说:“各位贵客久等了,这是我夫人和子女。” 夫人衣着低调,没有佩戴饰品,挽着发髻朝着几人点了点头。 跟在最后面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年纪差不多,女生穿着蓝色的印花旗袍,披着一件短衫,瞧起来书生气十足。 反倒是走在最后面的儿子,西装衬衫的扣子开着,头发有些乱,像个纨绔子弟。 王老爷来了之后,宴会厅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音乐声不知不觉也更响了一些。王老爷腿脚不是很方便,便坐在一边喝茶,跟沈裕聊着生意。 沈裕这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光靠胡诌便与王老爷聊得热火朝天。 一边的王夫人却蹲下身来摸着钟灵的脑袋,满脸慈爱:“真乖啊,小朋友。” 钟灵被她摸出来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 王夫人并不介意,她看起来比王老爷要小二十多岁,看着不到四十的年纪,满脸慈祥的样子确实很恶寒。 王夫人看向钟杳,眼睛里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你是沈老板的夫人?” 钟杳点点头。 王夫人靠近半步:“你爱他吗?” 她这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钟杳往沈裕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我与我家先生是两情相悦。” 王夫人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低声呢喃着“两情相悦”这四个字,恶狠狠地瞪了钟杳一眼,转身摇曳着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钟杳:…… 钟灵摇摇他的胳膊,小声问:“哥,她最后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钟杳从一边侍者的手里取过一个小蛋糕放进她手里,平静地说:“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触发了死亡条件。” 钟灵手一抖,小蛋糕差点掉在地上,她问:“那怎么办?” 怎么办? “凉拌。” 钟杳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钟灵心里的那点紧张和害怕都没了,她一边吃蛋糕,一边问:“你很厉害吗?” 钟杳点头:“当然。” 王夫人不知道有什么毛病,逮着所有的女玩家都阴森森地问了一遍“你爱他吗”的话,如果回答是,就会被她狠狠地瞪着,如果把话题绕走,她就会露出讽刺的笑来。 看起来王老爷和夫人也不是很恩爱的样子嘛。 突然,大门被敲响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大门的方向——谁来了? 所有的玩家都在这里,来的只能是npc。 管家前去开门,门一打开,漫天的风雪就涌了进来,冻得里面的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有两个浑身是雪的人跟在管家的后面进来,走在前面那个穿着正经的灰色西装,整个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他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对着王老爷说:“老爷,齐警官到了。” 老爷对着那个齐警官点了点头:“齐警官,坐。兰儿,来。” 被唤作兰儿的小姐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往老爷身后看了一眼,这才慢吞吞坐到了齐警官的对面。 沈裕已经混的比npc还要自在,毫不客气地问:“这位是?” 王老爷说:“这是警察署的齐警官,也是小女的未婚夫。” 齐警官对着沈裕点了点头:“你好。” 虽说他是王兰儿的未婚夫,但看起来两个人并不熟悉,并且兰儿有意无意地逃避着齐警官的视线,看起来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老爷待了一会儿,就说自己累了,先上楼去了。 没一会儿管家下来说:“先生、小姐们,外面积雪太厚,现在回去恐有危险,不妨先在公馆住下,等天晴了再离开也不迟。” 通过窗户往外看,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染成了白色,他们毫不怀疑不到最后一天这雪是不会停的。 在场的玩家都是要做任务的,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刚到的齐警官皱了皱眉,说要打电话请假。 黑夜在无声无息时降临,晚宴接近尾声,一群侍者来带着玩家去二楼客房住下。 玩家们被分成了四对,“情侣”要住在一起,大家表面上跟自己的伴侣进了一间屋子,门一关上就计划着怎么翻窗户了。 第85章 《幸福王公馆》3 主人、客人全部回到房间,王公馆的下人npc一个个消失在了阴影里,仿佛刚刚的音乐、舞动和交谈声都是幻象。 大门咯吱咯吱地被推动着合上,“砰”的一声,整座王公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钟杳在房间里看了一下,客房是由一张床、梳妆台、衣柜和门后的小盥洗室组成的,靠近床边的壁炉里有烧红的木炭噼里啪啦作响,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积雪在窗台上堆积了一指厚。 沈裕把门锁上,走到钟杳的身边勾起他的一缕卷发,另一只手伸手推了推窗户,掌心下传来微弱的阻力,稍微一用力,窗户便被推开,雪花被寒风裹挟着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他眼疾手快地重新将窗户关上了。 “我去给你找找有没有别的衣服,”沈裕的视线在钟杳的身上扫了一圈,他看见钟杳一整晚都在揪旗袍的开叉边缘,想来是很不舒服。 钟杳搓了搓胳膊,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其实他只要用一些手段,不管是寒冷或是炎热都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是,那样就不像一个人了。 他曾经在宇宙之间遨游,在无数星球落脚,有像一颗红宝石其实里面全是岩浆的星球,也有幽蓝一片全是大海的星球。它们或沉静或澎湃,或年轻或死亡,都是一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美,很快就让他失去了兴趣。 只有这里,四季变化阴阳轮转,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无尽地勾起他的好奇心。 当然,还因为他的爱人是一只人类。 沈裕在屋里翻箱倒柜着,钟灵坐在床尾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这时窗户上传来“咚咚”两声,随即便被吹开了。 风雪将屋里的温暖驱逐出去,一个人影从旁边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 夜莺一落地就关上了窗户,像小狗一样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哆嗦着伸手去壁炉旁取暖:“哎呦,冻死我了。” 钟杳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身上穿着沈裕的西装外套:“今晚王夫人的问题,你回答了什么?” 夜莺狠狠打了两个哆嗦,这才缓过来一点,说:“那个爱不爱的问题?我说我会以她为榜样去爱我的伴侣,她好像嘲笑了我。哥,你呢?” 沈裕终于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灰色的绵长裙,拎到钟杳面前:“只有这个……” 夜莺的视线在钟杳的身上转了一圈,捂着嘴偷笑:“哥,你这一身超绝,可惜手机不能带进来,你看旗袍美人加民国旧公馆,你往沙发上一坐,多出片啊。” 钟杳凉凉地扫她一眼:“是吗?” 夜莺:“哈哈,我只是想想。” 这种大佬女装的照片,她可不敢拍。 钟杳去盥洗室换掉行动不便的旗袍,窗户又传来敲打声,来人象征性的敲了两下,直接推开窗户进来了,先跳进来的是谢知,身后跟着塔罗师。 “任务有什么进展了吗?”谢知问。 沈裕黑着脸,看着这一个个跳窗户的人把房间里的热气全都散干净了:“都来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小学生,要来找老师问问怎么通关副本?” 谢知和塔罗师没理会沈裕夹枪带棒的话,她们直接在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排排坐下,谢知说:“不是来玩的吗?玩还是大家聚在一起比较有意思吧。” 钟杳从盥洗室走出来,身上的灰色绵长裙垂到脚踝,他问:“那你们房间里的三个真小学生就不管了?” 塔罗师手里把玩着两个六面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耸耸肩,说:“榜单前五有四个,这副本要是过不了,咱们也别出来混了。” “对了,”夜莺搬着凳子挪过来,问:“按理来说第一晚不会太平,那么死亡条件是什么,大家有眉目了吗?” “是那个王夫人的问题吧,”谢知说:“一听这副本的名字就知道这一家子不幸福,这时候应该不会有傻子真的在王夫人的雷区疯狂蹦迪吧?” 屋里沉默两秒,钟杳缓缓开口:“我。” 谢知、塔罗师、夜莺:??? 谢知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算了……” 夜莺追问:“我不相信你没看出来这个王夫人有问题。” 就连被扔在屋里的三个“小学生”都觉得那个王夫人怪怪的,甚至王建回房间后还建议夜莺准备一些防身道具,他觉得王夫人可能会半夜变成鬼魂来弄死他们。 钟杳朝着不解的众人摊开双手,说:“不是来玩吗?把所有的危险都规避了还怎么玩?” 众人:…… 钟杳你更是个重量级的癫子,居然主动踩进副本怪物的陷阱。谢知和塔罗师同时对钟杳竖起了大拇指,一副甘拜下风的样子。 论疯狂,还得是邪神大人您啊。 沈裕跟钟杳两个人靠着墙站着,胳膊贴着胳膊,他想了想说:“系统提示说,不恩爱的人会受到惩罚,我很好奇惩罚都有什么,谁来试试水?” 谢知、塔罗师、夜莺:…… 要不怎么你俩是一对儿呢? 一个挑衅副本怪物,一个挑衅副本规则,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谢知听他们说着说着眼睛一亮:“照我们的身体素质来说,现在就外出探索王公馆的外面,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夜莺挠头:“雪太深了,等两天吧,来的时候我看见旁边有个小花园,一般这种副本,小花园里都埋了一些人民的碎片。” 塔罗师接话说:“我瞧那王老爷不像个活人,谁今晚跟我一起潜入王老爷房间里看看?” 她这话一出,大家纷纷后退半步:“谁要去看糟老头子睡觉啊,要去你去。” 塔罗师:…… 就在一屋子人讨论着怎么挑衅这个副本的时候,窗户外面又传来几声敲击,一连敲了好几下。 沈裕挑挑眉,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今晚在宴会厅里见过的王建探着半个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们在讨论副本吗?可不可以也带我们一起?” 说着,窗户边上又伸出来了两颗脑袋。 田成、周蒙:“我们保证不拖后腿。” 沈裕无语一瞬,退开地方让他们进来:“动作快点,太冷了。” “哎,好的好的,”王建三人赶紧爬了进来,乖乖在屋里站好。 本来客房就不是很大,此时此刻又装了九个人,满满登登。王建三个人只好排排站在了窗户边上,这下真像小学生了。 第86章 《幸福王公馆》4 他们三个人一进来本来还算热闹的屋里瞬间没有人说话了,气氛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王建是个憋不住话的,率先开口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不要出去找找线索?既然是存活副本的话,或者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不出去,是不是也能苟到最后一天?” 钟杳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觉得呢?” 王建只是提出一个可能,虽然大家都是新人,但是面前这几个一来就抱团了的经验应该是比他们丰富的,跟着前辈好学习学习不是吗。 沈裕抄着两条手臂,说:“跟着我们可以,但你们可以吗?” “什么意思?”周蒙问,送上门来的帮手也不要吗? 床上的谢知二郎腿翘着,歪着头用涂了红指甲油的手指点点他们三个人,说:“跟着我们很危险,你们确定?” 三个人来之前就偷摸商量过了,他们一致觉得这次来的其余六个人是一个小队的,能跟上大部队就不要单打独斗了的好,于是他们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我们确定。” 瞧着他们的样子,夜莺嘻嘻笑着安慰道:“放心,虽然会稍微有一点点危险和刺激,不过我们可以保你们安全出副本哦。” 哦,被大佬罩了,虽然不确定对方到底有多厉害,但是这语气就很大佬啊。 屋里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结盟,屋外突然传来了阵阵敲门声,是管家的声音。 “沈老板,沈老板您睡下了吗?” 不用提醒,屋里的所有人都同时噤声,紧张地看向门口。 管家敲了两下门,象征性的喊了这么一句话,突然就没有声音了。在一片寂静中,门口突然传来一股“咕叽咕叽”的微弱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黏糊糊的在门口蠕动。 沈裕对屋里的几个人打了个手势,六个人轻手轻脚地挤进了狭小的盥洗室里,钟杳则是走到床边把被子抖开,盖住了钟灵的身体,示意她躺下,自己把凳子拎起来放到梳妆镜前轻轻放下,然后在上面坐了下来。 门板以一种难以察觉的细小幅度在微微颤抖着,像是门外有什么东西正在上面爬行。 沈裕把身上的衬衫扣子解开,头发揉乱,手握上门把手,在安静中,猛地拉开了房门:“谁啊?” 门一开,那股小小的“咕叽”声瞬间消失,打扮得体的管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迟钝了好一会儿,才从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来:“老爷让我来看看几位客人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屋里,钟杳的声音传出来:“老公,这么晚了谁啊,有事吗?” “没事,你先休息。” 沈裕一只手握着门把手,一只手撑在门框上,高大的身体将门后的世界堵得严严实实,管家只能看见床上有一个小小的鼓包。 沈裕毫不客气地问:“很晚了,管家请回吧。” “抱歉,打扰先生夫人休息了……”管家一脸歉意,刚想躬身离开,沈裕又不依不饶道:“你们家的客房也太小了,有没有大一点的房间?我女儿都这么大了,哪有再跟父母睡一张床的道理?” 管家似乎没想到还会被客人刁难,他尬笑着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老爷不喜奢靡,就没把这边的客房修的很大,……这样,明日我差人另收拾一间出来……” “这还差不多。”沈裕当着他的面把门拍上了。 管家笑着的脸一秒钟沉下来,他脸上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隐隐透着红光,他伸出手掌,还没做什么呢,面前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沈裕就当没看见管家身上没来得及掩饰起来的异常,有些不悦地说:“不要再到处敲门了,其他客人要是有需要早就说了。这么晚了还到处敲门,吵到我们休息了。” 管家僵了一瞬,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我……” 回答他的是沈裕再次拍上的门板。 管家看着面前的门,怨恨地往走廊深处的一排排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最终没有做什么,慢吞吞地下了楼梯。巨大的阴影被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影子一高一低地晃动着。 “出来吧,”打发走管家后,沈裕打开盥洗室的门,对着里面挤成相片的几人道:“今天太晚了,都先回去睡一觉吧。” “那今晚上会有人触发死亡条件吗?”王建问:“刚刚管家敲门,如果不开的话,他会做什么?” 沈裕想起那人脸上通红的皮肤,摊手道:“不知道,也许会站在你床头。” 一阵恶寒袭来。 钟杳慢吞吞地走过来,说:“开门才是死亡条件。” 王建几个人都傻眼了,愣愣地看着沈裕:“那他……” 恐怖副本是这样的,不开门怪物可能在床底、在盥洗室、在窗户外面、在镜子里面,开门可能会是开门杀。 要想两全其美地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个副本是这样,开不开门都会有危险。 沈裕摇头,说:“针对不同类型的怪物有不同的应对方式。在这个副本里,npc是有自己的身份职责的,怪物杀人只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杀。像管家这种类型的怪物,他们能在场景里随意走动穿梭,但是有一点是固定的——他是下人,在房间的主人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他无法擅自进入房间,那这个时候房间就是安全屋。” 管家怪物只会想尽办法把玩家从房间里引诱出来,他才能下手。但沈裕不受他蛊惑,他不出去,管家也进不来。 而且作为王公馆的下人,管家也是不能忤逆客人的要求的,沈裕不想听见他大半夜到处敲门扰民,那管家就无法再去引诱别的玩家了。 王建他们很快学会了举一反三:“如果遇到屋里的怪物,是不是就可以跑出去了?” “想法很好,”沈裕寄予了肯定:“这下死得更快了。” 外面怪物进不来,你要是自己出去的话,他们可不介意吃掉你哦。 “那,那我们就用自己的道具和异能打败屋里的怪物,”周蒙抬手,右手手背上一个红色的图腾闪了一下,这代表了他在使用异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恐怖副本,不存在躺赢和苟活!” “bingo,”沈裕打了个响指:“所以,现在都给我哪来的回哪去。” 看着人一个个翻回去,钟杳手搭在沈裕的肩膀上,笑他:“还说不打算管,眨眼就小沈课堂开课了。” “那,小沈老师教的,你觉得怎么样?” 钟杳伸手戳着他的胸膛把人推远,道:“小沈老师还是快点把地铺打好吧,我要睡了。” 第87章 《幸福王公馆》5 沈裕让他们回去睡觉只是在打发他们,至于这些人回去后干什么,他可不管。 这次团建,钟灵是来玩的,钟杳是来摆烂的,他是来当“保镖”的。 房间外面不时传出一些声响,沈裕抱着钟杳翻了个身,靠在床尾睡地昏昏沉沉不知天地为何物。 而此时,王公馆里。 王建跟在夜莺的身后,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瞬移的道具卡,他看起来有些忐忑,问:“那什么,咱们为什么不回去睡觉?” 夜莺带着他偷摸出来,摸到了楼下,现在已经在后厨转了一圈了。 夜莺满意地看了看后厨的食物,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才说:“现在是自由探索时间,你要是不敢为什么要跟上来?” 王建其实还没有完全摆脱恐怖副本怪物跳脸的恐惧感,但是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出门冒险,而他龟缩在房间里不出去,他又做不到。 夜莺回头看了眼王建,了然道:“我懂了,你想进步嘛。” 王建:“嗯……” 他们从后厨出去,顺着一众下人的房间往前走,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截楼梯黑乎乎的通往了不知名的地下。 “地下室,走,去看看,”夜莺招招手。 王建赶紧跟着,手里的道具卡捏地更紧了,一有什么不对的情况,他会立刻带着夜莺瞬移走。 谢知自己走在前面,身后的田成正在观察墙上的画,见谢知一转身上了三楼,怕错过什么线索,他也赶紧跟上。 刚跑上去,就看见谢知闪开了半边身子,他下意识躲了一下,一把闪烁着寒光的什么东西“嗖”的一下从他脸边飞过,“咚”地一声砸在了身后的木质扶手上,扶手被砸断,他差点掉下去。 “什么东西?”田成一脑门汗,赶紧两步冲上去,就看见谢知对面站着个穿着白色衣服,皮肤发红的人影。 “快跑啊……”田成跟那个人影对视上的时候,那人缓缓睁开了猩红的眼睛,朝着他看了过来。 谢知一把揪住田成的领子,塞进身后的盥洗室,然后快速往前两步,手里已经恢复的道具“花落”尽数祭出,密密麻麻飞向了那个红色的怪物。 花落的刀锋尽数穿过怪物的身体,只听“砰砰砰”数声,怪物的四肢散落一地。 谢知召回花落,走近去看,发现是一个下人。 这时,盥洗室里突然传出来一声惨叫。 田成整个人贴在门上,吓得两条腿都在抖。没办法,他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接受见鬼的恐惧,因此在谢知把他推进盥洗室,他一抬头就跟坐在窗台上穿着白裙子正在梳头的女鬼面面相觑。 女鬼的脸色同样是红色的,两只眼眶黑洞洞的,就这样一瞬不瞬地转过头来看着田成的方向,偏偏她还拿着梳子一下下地梳头。 那一头秀丽地长发被从窗户外灌进来的冷风吹得飘扬而起,田成只觉得自己脖子后面痒痒的,探手一摸,摸到了一缕柔软的东西,他僵硬着抬头,发现坐在窗户边的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田成根本不敢回头,但是那双涂着指甲油的手顺着他的脖子轻轻绕到前面,尖锐地指甲在他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冰冷的手指一点点摸上了他的下巴,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 “救救我……” 田成惨叫一声,猛地挣脱开来自身后的桎梏,冲向窗户的方向,他靠在窗台上,他身上只有上个副本结算的奖励道具,“复制你最近见到的一个技能”,他捏着道具,咬咬牙,还是没有用。 他拿起窗边的扫帚,指着对面的女鬼:“你要是过来,我我就打死你。” 门外的谢知一把把门推开,朝着里面说:“大晚上喊什么?” 田成:…… 谢知在盥洗室里扫视了一圈,看向田成:“愣着干什么?” 田成指指正在挠门挠地“咯吱咯吱”响的女鬼:“你,你把她拍在墙上了。” 谢知:“老娘又不瞎,当然知道,赶紧出来回去了。” 副本开始的第一天他们还不准备闹翻这里,就像扮演情侣的硬性规定还是遵守一下的好,于是他们就按照系统分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来出门也就这样行动了。 谢知无声叹息:好多年没有带过新人了,瞧瞧这生涩的反应,还挺有趣。 田成跟着她下楼,盥洗室的门被谢知关上后里面就再也没有了动静,他问:“我们就放着她在那不管了?还有刚刚攻击你的,是什么怪物?” 谢知想起刚刚被花落砍成好几瓣的npc,摇头:“杀不死的,他们会消失。” 看来这个副本不能靠暴力解决,晚上被杀死的怪物会消失,不知道白天会不会再见到她们。 田成一边跟着她回去,一边嘀咕:“我怎么觉得刚刚在盥洗室看到的女鬼有些眼熟?” 谢知看了他一眼,他摇头:“就是眼熟,想不起来了。” 在房间门口,谢知与刚从负一层回来的夜莺撞上了,夜莺上来搂着她的胳膊,说:“我就知道你也不会老实待着。” 谢知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问:“在下面发现什么了?” 夜莺摇头:“负一层有一间屋子上锁了,我们明天应该需要找钥匙,你们呢?” 谢知:“没什么发现,哎你……” 谢知指指田成,又指指跟在夜莺身后的王建,说:“你俩一屋。” 他们两个以为是谢知不放心夜莺,但还是有所担忧:“明早不会被管家发现吧?” 夜莺说:“明天早点换回来不就行了。” 于是房间里的两伙人水灵灵地交换了位置。 此时,周蒙试图翻窗出去探究一二,但是外面的雪太大了,他没能前进很远,无奈地又爬墙翻了回来,正巧看见塔罗师坐在椅子上,梳妆台前面摆着一副塔罗牌,她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脸上还挂着微笑。 塔罗师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顺着周蒙爬回来的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周蒙眼皮子一跳,快速转身看向窗外,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连塔罗师的人影都没找到。 周蒙:“骗人的吧?你们是新人我就倒立吃翔。” 钟杳半梦半醒间,听见头顶传来“咯吱咯吱”地声音,像是有人在挠床板。 一只皮肤泛着不正常红色的手从床底伸了出来,径直朝着钟杳的头顶抓去。 傀线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嗷地一下就缠了上去,怪手被刮掉了一层血肉,瞬间消失。 第88章 《幸福王公馆》6 “咚咚咚——” 门板被敲响,管家在门外说:“先生、夫人,早餐已经备好。外面的风雪未停,请再耐心等待几日……” 钟杳已经起来蹲在床边在看着什么,沈裕一边应了一声,一边把铺在床尾的垫子收起来。 没一会儿,所有的玩家聚集在了一楼大厅,一张长长的木桌上摆着西式的餐点,只有他们九个人,这家的主人并没有下楼。 管家一边吩咐下人摆放餐具,一边说:“老爷和夫人上了年纪,不喜欢下楼用饭,几位客人请自便吧。” 东西摆放完后,所有的下人包括管家都消失在了公馆里。 没了外人,他们开始讨论今天的分工。 夜莺一边用面包泡牛奶,一边说:“负一层有个门上锁了,我一会儿要去管家的房间里找钥匙,姐,你跟我一起吗?” 谢知“嗯”了一声,收回刚刚看向下人的视线,说:“我昨晚杀了个怪物化的npc,她死后尸体消失,而刚刚我又看见了她。” 她这话说的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田成也想起来自己昨晚的遭遇,说:“我昨晚在三楼的盥洗室见到一个长头发的女鬼,话说这个王公馆不会一个活人都没有吧?” 他刚说完,大家都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身体僵硬的王老爷,半夜敲门的管家,偷偷摸摸爬床底的王夫人,杀不死的下人,这样看来确实没有什么正常人。 至于现在还不太了解的王小姐和王少爷,都住在鬼宅里了,还指望是什么活人吗? 塔罗师最后一个开口道:“我昨晚出去转了一圈,王公馆不是很大,前面有个被冻住的喷泉,雪太厚看不见水里手没有东西。左边是柴房和仓库,右边是马厩,不过里面没有马。后面有个花园,看枯枝的模样种的可能是月季之类的花。我试着走出王公馆的范围,但是不行,副本只有这么大。” 周蒙听的叉子都差点掉地上。 昨晚风急雪大,他爬出去后也没走多远。他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员,都在这积到小腿深的雪地里寸步难行,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同志怎么在一个晚上把整个王公馆都探查了个遍的? 同时,心里那股疑惑越来越强,他开始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脸,一边在自己记忆里翻找相似的。 别的不说,就那边那个高大的男人,好像是姓沈,就他这张脸,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名字就在嘴边,他愣是没想起来。 吃完饭后,大家自发分工,在公馆内部探索。 钟杳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喝茶,钟灵也坐在他对面有样学样,一大一小这样窝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呢。 沈裕自己披了件大衣出门去了,夜莺拉着谢知要去管家房间里偷钥匙。塔罗师自己一个人去了小阁楼,剩下的三个男生组队,一起在二楼再搜一遍、 钟灵看着大家走了,她其实有些心动,问:“哥,我可不可以去?” 钟杳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肩,点头:“放心去,做什么都可以。” 反正他在这能掌控全局,让钟灵自己去玩一会儿也好。 钟灵自己斟酌了一下,她是被钟杳带进来的,由于还未成年,还不能绑定系统,所以她没有任何的技能和道具卡,这要是出去碰到哥哥姐姐们口里说的怪物…… 钟灵给自己打了打气,她可是立志长大了也要成为玩家的,哪能因为这样的困难就放弃了? 于是钟灵左看右看,悄悄上了三楼。 钟杳靠在椅背里,身后就是壁炉,炭火噼里啪啦作响,窗外就是晶莹的雪花,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有些昏昏欲睡。 这样一来,大家都找地方去“作死”去了,他只是简单的打个盹,应该不会被打扰的。 钟杳打了个呵欠,困意正浓呢,窗户突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两下,发出“咚咚”的声音。 眼睛掀开一条缝看了看,那是一只从窗台底下伸出来的手,青灰色的皮肤均匀地包裹着这一截手臂,那手曲起来,骨节“咚咚”两下,十分有节奏地敲击在玻璃上,震得玻璃外面的积雪簌簌落了一地。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钟杳在椅子里挪了挪,背对着窗户。 敲了半天没被理也没有吓到人的手:? “咚咚——” “咚咚、咚咚——” 见没有人理他,手指关节在玻璃上的敲击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直到整扇窗户都在颤抖,钟杳忍无可忍,扭过头去看着窗户。 不知道是手敲窗户时太用力了还是本来质量就不好,两截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面,被冻硬了的皮肉一晃一晃的,只剩下一点还连接在手背上。 钟杳皱眉,怪不得声音大了许多,原来是用骨头敲的窗户。 眼看那手骨还要继续敲下去,钟杳站起来走到床边,一把把窗户推开,不管直往屋里灌的狂风暴雪,伸手钳住了想要往屋里爬的手,一个用力,像拔葱一样把他从雪地里薅了起来——只是半截胳膊。 胳膊被人从大臂处砸断,还能看见碎裂的骨头,钟杳不顾手的挣扎,抬起来仔细看了两眼,然后朝着外面一扔,这只手臂就被扔进了茫茫大雪里。 钟杳关好窗户,准备去洗手,就看见不知何时从二楼下来的三个新人,正站在楼梯口,怔怔地看看他,又看看窗外。 钟杳急着去洗手,随口问了句:“看什么,想要?” 三个人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啊,一只断手,拿起来还会乱动的断手,就这么徒手抓起来,还给扔了。 钟杳自从来了这个副本后就没怎么说话,除了他这张脸外,其实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王建他们还以为钟杳可能是他们之间最弱的,没想到他也这么猛啊。 周蒙拍拍王建的肩膀,用感慨的语气说:“我刚刚看见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自己上三楼去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弱的只有我们三个……” 第89章 《幸福王公馆》7 除了出门的沈裕,其余的人很快都回来了。 他们坐在沙发上合计了一下目前的信息,发现这个副本不能强拆,很多场所还没到对应的时间,就算是暴力破解也打不开。 谢知拿着花落削苹果,说:“我试过了,一扇木门,打不开,那应该是剧情还没到。” 塔罗师半躺在椅子上,一副没睡应的样子,说:“阁楼也有个木门,打不开。” 既然她们两个人都打不开一扇小小的木门,那除了钟杳应该没有人能强拆了。 “不过,小灵去哪了?”夜莺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钟灵的影子,她一个没有技能也没有道具卡的“麻瓜”,钟哥就这样放心她独自在副本里逛? 钟杳说:“她去三楼了。” 谢知动作一顿,幽幽道:“我早上是不是说了,三楼有怪物。” 钟杳:“是啊,怎么了?” 那你还放钟灵上去?副本里是死不了,但是对死亡的恐惧和施加在灵身上的伤害,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你这个当家长的好放心她啊。 塔罗师扫他一眼,说:“担心什么,反正钟杳怎么可能让她出事。” 也是,有邪神大人坐镇,钟灵就算突发奇想想把这个副本炸了,钟杳可能也只会说一句“捂好耳朵,别震到了”。 正说着话呢,钟灵从楼上下来了,身后还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去的新人三人组,三个人说着什么,钟灵露出个不适应的笑来,看见楼下的熟人后,飞奔到钟杳的身侧站着。 王建是这里面最健谈的一个,他一边下楼,一边夸奖道:“小妹妹胆子是真的大,你们知道吗,她刚刚把盥洗室的女鬼关了回去,就是这个女鬼,吓得田成做了一晚上噩梦呢。” 但是大家的重点都不在钟灵大战女鬼上,而是—— “你是说,盥洗室有女鬼?”谢知皱眉问。 “对啊,就是我们昨晚上遇到的那只,”田成跟在后面点头,说:“我们看见她一个人上去了,想着能不能上去帮点忙,然后就看见那个女鬼从盥洗室往外爬,还试图用头发缠住小妹妹往里面拖,她太厉害了,抓起头发就是两剪刀,干脆利落地把女鬼推进去了。” “钟灵?”大家的视线纷纷落到她身上,甚至就连钟杳都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问:“你看清她的脸了吗?” 钟灵似乎是在回想,有些不确定道:“我觉得很眼熟,但是不确定……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昨晚有一面之缘的,王家小姐。” 王小姐? 昨晚还是个大活人下来应酬,一晚上不到,就死在盥洗室了? “上去看看,”钟杳决定站起来活动活动,顺便上楼去看看藏在盥洗室的王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啊,这,这就上去看啊,”田成还没从王小姐带给他的阴影里走出来,昨晚上做梦梦里全是王小姐要掐死他:“那我们要带着什么工具吗?我没有对付鬼怪的道具啊,你们呢?” 田成和周蒙也都是新人,拿来的多余的积分兑换道具,因此都摇了摇头,不过周蒙说:“我的技能是三昧真火……的弟弟,一昧真火,呃,真的就叫这个名字!大不了咱们找到尸体直接烧了呗……” 也不失为个办法,虽然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认真的想对策。 钟杳走在前面,白色的绵长裙偶尔会扫到楼梯,长卷发散在背后,冷不丁一看真像个绝世美人。 其实他不完全穿的是裙子,里面还有沈裕的一条衬裤,只是没有合适的上衣,暂时就这么穿着了。 一行人刚往上走了一层,在二楼拐角的时候,对面的门突然开了,管家从里面走出来,一边整理着领带,看到他们一群人后愣了一下,好似是宕机了。 但他很快就回神,咳了两声,一边悄悄拽自己的衣服,一边问:“几位是有什么事吗?您尽请吩咐我们下人来做便是。” 钟杳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问:“夫人和小姐都身体不适吗?今早怎么没见她们一起下来吃饭?” 管家笑容依旧,道:“夫人在陪着老爷,至于小姐,小姐有些不太爱跟人说话,她一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您找夫人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钟杳说:“就算是聊天,也该下来个招呼人的吧?” “啊,哈哈,是,确实,”管家一边点头哈腰,脸上却有为难之色:“但是夫人和小姐确实……” “李叔,怎么了?”三楼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看模样应该是王公子,他靠在栏杆上往下看,视线淡淡地扫过管家。 管家的腰弯得更低了,他看上去对这个少爷很恭敬:“少爷,老爷夫人今天不太方便,小姐又……” 他了然了什么,看向下面一群不速之客,说:“无聊?” 这样说着,王少爷的视线毫不客气地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遍:“李叔,去拿些围棋什么的,给几位客人解解闷。” 管家应声退下了。 王少爷站在楼上,朝着钟杳几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很明显,只要他还在这里,那么这个三楼是上不去的。 他们只好退下来,看着管家搬来了很多桌游,飞行棋、围棋、国际象棋之类的,居然还有麻将和纸牌。 放下这些东西后,管家就站在一边,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样子。 几人开了一桌纸牌,没弄复杂的玩法,就是比大小。象征性的玩了两轮后,大家纷纷借口“困了”“累了”“没意思”,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一群人重新翻窗进钟杳这里时,谢知说:“我最后一个上楼,那什么少爷还站着呢。” “我们在公馆里转了好几圈也没人出来阻止,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来不让我们上去了呢?” “可能是触发了什么不知道的条件,导致他出来阻拦我们,”夜莺挠着下巴,思索着:“会是什么原因呢?” 屋里站着一圈人,钟杳自己坐在床上,轻飘飘问了一句:“管家的房间,不是在一楼吗?” 一楼除了客厅、会客室、后厨外,剩下的都是下人的房间,而走廊最里面的,就是管家住的地方。 “二楼都是客房,他刚刚,是从谁的房间出来的?” 第90章 《幸福王公馆》8 见大家都在思索,钟杳又看向钟灵,问:“你在三楼还有什么发现吗?” 钟灵十分认真地想了半天,说:“三楼一共五间屋子,我试着推了几下,只有靠近楼梯口的房间能被推开,那个在有女鬼的盥洗室就是这间房子的。我看房间里有很多化妆品和首饰,但是看起来不像是王小姐这个年纪戴的,那这个房间,是王夫人的吗?不对啊,房间只有女人的生活痕迹,王夫人不跟王老爷住在一起吗?” 她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抬头,夜莺也说:“我在管家的房间里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房间挺干净整齐的。” 一边的周蒙在后面幽幽来了一句:“房间整洁无异味,不是伪娘就是gay……”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夜莺磕巴了两句:“咳咳,那什么,你这是刻板印象,人家是管家,要是管家自己都收拾不好,应该也做不成管家吧……” 钟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 “那王小姐为什么会死在夫人的房间里?难道她是凶手?”王建顿觉气氛诡异,开口重新提起刚刚的话题:“咱们现在好像连一个清晰的故事线都没有,包括我们为什么来王公馆,难道只是普通的宾客吗?王公馆里又发生了什么,咱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他问的都是关键性的问题,莫名其妙就死了个人,王公馆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谢知说:“我在这个家里发现了好几本相册,里面是王老爷与很多大人小孩的合影,后面都写着某年某月某日的慈善捐赠,我发现王老爷的儿子,就是刚刚那个在三楼拦路的那位,不是亲生的。” “咦?” “这张,”谢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照片拿了出来,上面的日期是三年前,王老爷与一个大概十几岁的孩子站在一起,背景是一家孤儿院:“这个男孩,跟王少爷一模一样。” 钟杳和夜莺两个脸盲默默地不说话,大家一起凑上来看这张照片,夜莺戳着谢知的胳膊,问:“剩下的照片呢?” 谢知:“在客厅的柜子上。” 夜莺溜出去找相册了,大家围着这张照片看了好几圈后,还是决定再出去找找线索。 王建蹭蹭蹭跑上三楼,没一会儿又跑下来了,说:“三楼的房间都关上了,打不开。” “那就找二楼,以及,自己的房间,”塔罗师看了看茶碗,状似随意道。 钟杳站在楼梯往下看了一眼,没看到管家的影子,他指使钟灵:“你去开这个门。” 刚刚管家就是从这扇门里走出来的,他还是挺好奇这里面都有什么。 钟灵上手推了推,门锁着,她转动了两下门把手也没开,正在她考虑光靠自己的力量怎么把门撞开时,一张闪着蓝色光晕的卡片伸到了她的面前,时钟杳。 钟杳夹着那张“一切洞开”的道具卡,说:“钥匙可能在管家或者王老爷身上,你是打算去他们身上取,还是用道具卡?” 钟灵还是第一次见到道具卡的样子,她想了一下,伸出了手:“可以吗?” “自然,”钟杳把能开一切锁的道具卡放在了钟灵的手心:“你的选择。” 钟灵把道具卡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有些忧愁:“哥,我没有那个叫系统的东西,以后怎么得到这些道具卡?” “想要正式玩家的身份?”钟杳看在门边,看穿了她的想法。 钟灵点点头:“可是沈哥说我还不到年纪。” 钟杳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沈裕不知道出去干什么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他指尖点在钟灵的手背上:“我说了算,但是,我有个条件。” 钟灵睁着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钟杳:“什么条件?” “副本任务结束后,会有最终结算,”钟杳看着长得还没有自己胸膛高的小女孩,说:“我可以暂时给你一个玩家身份,只要你在这个副本里的最终结算排上前三,我就可以给你正式玩家的身份。” 前三…… 钟灵心思动了动,很快又垂下了脑袋:“可是,大家都比我厉害,我什么也不会……” 钟杳拍拍她的脑袋,说:“所有人都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每个人的新人副本都是没有系统和道具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沈哥的新人本反杀了五个想要迫害他的老玩家,不仅通关了主任务和隐藏任务,他还是那场游戏里的断层第一。那个副本,一共三十六名玩家,对抗阵营,其中新人玩家十一个。” “而且,你夜莺姐姐当年进游戏的时候,比你还要小一岁,第一个副本就上了新星榜前二十。” 钟灵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厉害的吗……” “你比他们幸运一些,”钟杳说:“最起码,你现在不会死,做什么都不会死。” 钟灵明白了,她哥的意思是让她放手去做,他在后面给自己兜底。甚至不要求她也能取得跟沈裕那样一骑绝尘的好成绩,只要前三就好。 现在就是谁最有可能跟她竞争前三呢? 钟灵看看钟杳,钟杳对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也是你的竞争对手。” 她懂了,在副本里,没有人会让着她,大家全凭自己本事。虽然真的很难,毕竟不管是她哥还是沈哥,亦或是谢知夜莺他们,每一个都是游戏里鼎鼎大名的人物……不过或许,她不一定完全没有机会。 看着钟灵思索的样子,钟杳知道她决定了参与到竞争里来,看着她拿着道具卡若有所思往楼下走的背影,钟杳唇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都来团建摆烂不好好做任务是吧? 暗戳戳布置完一切的钟杳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甚至还去客厅找出来了一盒子奶油曲奇抱上了楼,准备一边喝茶,一边烤火,一边吃饼干。 而一楼,钟灵摸着右手手背上的临时印记,那张刚刚从钟杳手里得来的道具卡被她收了起来。 她决定先试试能不能从管家那里偷到钥匙,如果行不通,再用道具卡开门。 第91章 《幸福王公馆》9 可能是还没到时间,外面的雪一天一夜了都没有停歇,仿佛要永远永远下下去,沈裕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里,身上全都是雪花。他伸手拂了拂,雪花落在地上,混入一片雪白之中。 沈裕倏地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细看着地上的积雪,掏出长天来往地上一插,半截刀身埋没进雪地里。他看着没入的深度,摇了摇头,雪的深度是一直都没有变化的。 从前门绕过去,他先是去了王公馆停车的地方,这里停放了两辆车,沈裕都打开检查了一下,在最后一辆车的后座车座地下,发现了一枚怀表。 怀表还在正常转动着,里面夹了一张黑白照片,看上去是最近拍的。只不过照片上的男人,沈裕并没有在王公馆里见过这个人。 将怀表收起来,沈裕又在车里仔仔细细找了一圈,一抬头发现车窗外面静静站着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 沈裕缓缓起身,长天重新出现在他的手里,长刀刀身雪白,与之前别无二致,只不过原先刀身上雕有一条金龙,如今却变成了一串串晦涩难懂的文字,是钟杳亲手刻上去的。 钟杳说是一种古早的语言,这一串的意思是“这人,我罩的”。以前沈裕开大召唤神龙,现在沈裕开大召唤邪神,美得他喜笑颜开了好几天。 沈裕走近,发现这人脖子上拴着一根麻绳,尽头链接在一边的棚顶,脖子上一圈青紫色的勒痕,皮肉都翻了开来。 见这人并没有暴起伤人的意图,沈裕走近两步,毫不客气地伸手摸进了他的兜里。 指尖摸到了一张被折了很多次的硬纸壳,沈裕掏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发现也是张照片,只不过折痕太多,掉片有些掉色,上面的人脸上有一道道的白色杠杠。 即便这张照片损坏到这个地步了,沈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上面的两个人,一个是王夫人,一个正是刚刚怀表里的男人。 沈裕挑眉,把照片揣好,把面前的吊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再发现什么东西后这才罢休。 想来这位仁兄可能是被灭口,沈裕一边摇头一边走了。 没起尸,问题不大。 如塔罗师所言,前院的喷泉冻住了,沈裕在上面走了两圈,冻得梆硬,就暂时打消了暴力砸冰的念头。 他刚刚已经去过西边,东边是小仓库,不过门锁着,不让进,道具卡也打不开门,后花园放眼望去一片雪白,要是从这底下找东西可是个大工程。 既然副本没有局限在房子里面,外面还有线索,那么这场雪是不可能一直下下去的。只要等雪停了就好。 沈裕转了一圈,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转的,他就顺着外墙往上爬,试图在每一个屋子的窗外听墙角。 还真别说,真让他听见了。 估算了一下房间的位置,沈裕蜷缩在窗外,静静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可是小姐……”这是管家的声音。 “事已至此……”王老爷缓缓道:“不过是个女儿罢了……” 管家又道:“昨晚,我还看到了少爷……” “他?也该到知道的时候了,我们王家不能没有接班人……” 接下来就是说什么“交货”“买家和卖家”等听起来像是生意上的事情。 一阵沉默之后,王老爷说话了:“新来的几位客人,如何?” 管家说:“还算老实……不过……” “不过什么?” “那位沈老板……他说房子太小,想让我给他换一间……” “既然住不下,就在三楼收拾一间房,给沈小姐住。” 听到这里,沈裕挑了挑眉。他在外面丈量过,如果二楼的每一间客房都是固定大小,那应该有六间才对,现在却只有五间,剩下的那一间,去哪里了? 后面便没有了什么说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响起开门声,接着就传来了钟杳他们说话的动静。 沈裕又继续像一条壁虎一样在墙上爬,但是再没有说话的人,于是他试着推窗户,还真让他推开了一扇。 翻上去落地,这里是一间盥洗室,有一些毛巾掉在地上,东西凌乱,仿佛被什么挥倒了。沈裕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看着门边,木质的门框上有几道浅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不过用力太小,几乎看不清。 他本想打开门出去看看,结果这扇门死活打不开,沈裕又不想惊动王老爷这群npc,于是又从窗户翻了出去,从前门回到了公馆里。 他身影消失在雪地里的时候,一道影子缓缓从镜子里飘出来,她有一头微卷的长发,被大开着的窗户吹得四下乱舞,她就这样盯着沈裕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就很久。 钟杳靠在椅子上,盖着毯子小睡了一觉,一睁眼,发现沈裕正蹲在他面前想偷亲自己,嘴都撅起来了,看见他醒了,目的地从脸颊转移到了嘴唇上。 “这里天黑的好快,你们下来吃晚饭吗…………” 门没锁,被人一下子推开,就跟屋里粘在一起的嘴唇分开的速度一样快,王建在原地怔愣了两秒,转过去身去喊道:“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 钟杳推了沈裕的肩膀一把:“起来了。” “哼,”沈裕磨磨唧唧地起来,走在钟杳的身后,路过王建的时候对着他挑了挑眉。 王建:…… 我以为副本把你俩组队是因为队伍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了,没想到你们是真的啊? 王建摸着下巴,努力回想着什么:“我怎么觉得,有一点点的熟悉?” 晚饭的时候,王家人还是没有下来,看来是副本机制提供的便利,让玩家们有自由讨论的时间。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今天搜集到的线索。 夜莺把相册带出来了:“王老爷经常资助贫困儿童和孤儿,他似乎是某家孤儿院的院长,每有一个孤儿被领养,他就会与领养人家拍下一张合照,这张,是现在的王家少爷。” 沈裕喝汤的动作一顿:“王少爷是被领养的?” “对啊,”夜莺指着那张照片说:“这是领养时候的照片,孤儿院的同款背景,上面只有老爷、夫人和少爷。” 沈裕把在房间听到的话说了一遍:“像这种家族,会把基业留给一个养子吗?” “你是说,那间房间里同时有管家和王老爷两个人?”钟灵突然出声问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与到讨论里来,沈裕也没有敷衍她,点了点头:“你有什么发现?” 钟灵说:“我在管家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放在枕头底下的暗盒里,这个信,是好几封情书,落款都是一个叫‘y’的人……” “所以?” 钟灵表情一言难尽:“我从厨娘周嫂的口中得知,这家公馆的主人,名为王业。” 众人:…… 第92章 《今非夕颜》10 信息量一时有点大,钟杳都没忍住闭了闭眼睛。然而沈裕却兴冲冲地拿出两张照片,拍手道:“正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家往照片上一看,好家伙,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好,现在已知,管家和老爷可能有一腿,夫人和这个不知名帅哥有一腿,”王建一边抹着脸一边道,这还真让周蒙给蒙着了:“对了,昨晚王老爷的副手带来的那个,什么警官,你们今天谁看到他了?” 一片沉默,何止是没看见齐警官,露过一次面的副手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左右王公馆就这么大,两个大活人还能一直在这里不出声? 随后他们又讨论了些别的,初步推测这座公馆的主人,也就是王老爷子,可能涉嫌人口买卖等非法生意,毕竟钟杳还在窗外发现了残肢断臂。 钟杳大概描述了一下那只断手的粗细,说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众人顿觉一阵恶寒。 钟灵已经很快融入到这种氛围里面来了,更别说还有钟杳给她布置的任务,她现在非常积极。副本结算的时候会根据每个人对副本的贡献度进行排名,她要在一群老油条里抓住先机,这本就是不太容易的。 “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钟灵说:“既然这是一个生存类副本,除了npc怪物之外,应该还会有其他更强的怪物会来袭击我们。那么在王公馆里,谁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大boss会是杀死所有人的凶手吗?” 王老爷、王夫人、小姐、养子、管家……等等,谁才是那个boss? 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恭喜玩家触发隐藏任务:王公馆的秘密。” “请注意,隐藏任务为非必要领取的限时任务,任务失败无任何惩罚,成功则获得副本任务双倍奖励结算。” “玩家可以选择是否接取限时隐藏任务?” 大家齐齐顿了顿,钟杳这边其实是接不接都无所谓的,主要是看这几个新人怎么想,毕竟按照这个游戏的尿性,任务接取之后不仅奖励是双倍的,难度也是双倍。 王建等人也是一愣,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刷出隐藏任务。他们也知道机遇伴随着挑战,但看着一边跃跃欲试的钟灵,大家咬咬牙,心想,拼一把。 “隐藏任务一旦接取无法取消,随之带来的副本变化也无法消失,请问是否选择接取……” 大家同时选择了接取。 系统又道: “《幸福的王公馆》副本隐藏任务已开启,副本主线变更为‘找出王公馆隐藏的秘密’,副本名称变更为《今非夕颜》,副本等级提升至a级……” “请玩家注意,本次隐藏任务限时两天,两天后未完成视为失败,但副本等级不会下降,玩家需继续存活至7天结束。如果成功完成隐藏任务,本次副本将会直接结束。” “祝大家,好运。” “不是……”王建张着嘴巴愣了半天,喃喃道:“不是接了个隐藏任务吗?怎么副本名字都变了?还有,a级本?杀了我吧,这么高级的副本怎么打啊?” 钟杳他们也有些意外,因为抱着来玩的想法,所以他们挑个了低级的副本,难度系数不高,怪物也不强,纯属打发时间。 没想到这个隐藏任务一接,直接从c级本干到了a级,要知道,当年游戏的s级副本令人闻风丧胆,a级本也不遑多让的让人闻之色变。 “两天,”沈裕打开面板看了眼倒计时:“从现在开始到后天晚上,这里的时间流速有问题,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两天了。” 这时候,楼上传来了一阵摔打的动静,很快归于沉寂。 “怪物将不会再遵循原来的规则,”钟杳起身,道:“现在他们可以随意,杀人了。” 钟杳的话音一落,整个王公馆里似乎起了一阵轻柔的风,吊在头顶的灯泡闪烁了几下,便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逃吧,逃过怪物的追杀,活下去,然后找到真相。 灯光暗下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武器上,静静听着来自黑夜里的声音。 但是很遗憾,什么声音都没有。 正因为没有声音,所以周围的一切才愈发可怖起来。 借着窗外白雪的反光,大家依稀是能看清楚一些轮廓的,钟灵突然对着窗户说:“哥,你看外面。” “咚咚咚——” 与此同时连绵不断地敲击声从这座房子的四面八方传了出来,一只只手或是枯瘦或是青紫或是灰白,他们爬在窗户上、门上,不知疲倦地曲起指节,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发出沉闷的“咚——咚——咚……” “怎么这么多……”周蒙他们三个人下意识背靠背,警惕地看着爬满了几扇窗户的手,一双双手将巨大的窗户遮盖地严严实实。 光,消失了。 “先上楼,”谢知一把拉过夜莺,两个人打头阵,在前面摸索着:“晚上是怪物的活跃期,大家注意别被杀了,现在卧室里也不安全,都去钟杳的房间吧。” 没有人反对,大家开始摸着黑上楼。 外面的敲击逐渐转变为撞击,他们几乎能听到窗棂不断被撞断的声音,公馆的大门发出不堪重负地闷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进来了。 突然,头顶亮起了一抹橙黄色的光,不刺眼,却十分诡异。 定睛一看,居然是管家。 管家的手上 拿着一根白色的蜡烛,整个人掩藏在豆子大的烛火后面,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看着楼下的众人,幽幽地问:“客人,你们要去哪?” 在管家出现的一瞬间,外面的敲击、拍打和碰撞的声音全都消失了,仿佛刚刚只是他们的幻觉。 钟杳的眼神是这群人里面最好的,这一点的黑暗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他一眼就看清楚了站在烛光阴影下的管家的真正模样。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红色,身上的坑坑洼洼,嘴巴一张一合的时候,发出粘连的细微声音。 而走在人群最前面的谢知也直接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哪里是皮肤坑洼,这人的皮分明是被剥了!!! 谢知瞳孔一缩,多年的战斗本能让她立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手里立刻祭出花落散开,每一片如莲花般的花瓣都闪烁着凌厉的寒光,朝着管家袭击而去,同时大喊一声:“全部后退!!” 第93章 《今非夕颜》11 花落锋利的刀刃穿过管家的血肉,几乎能听见“嗤嗤”地割开肉的声音,头、手脚和躯体分成几段,顺着楼梯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后面的人一瞬间全部散开,管家失去了双手,原本被端在手里的蜡烛倏地落在木质楼梯上,一点火光颤颤巍巍挣扎了好几下,猝然熄灭,整个王公馆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钟杳拉着沈裕往后退,两个人蜷缩在墙壁拐角与花盆的狭小缝隙里,胸膛贴着胸膛,隔着这么近几乎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而沈裕也确实这样做了,他微微俯身,手揽过钟杳的腰,将脑袋放在了钟杳的胸口,听着里面一声又一声地鼓动。 “怎么还得寸进尺?”钟杳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 沈裕捉住作乱的这只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亲,小声说:“不是你引诱我吗?” 故意把他拉到这种小角落里来,钟杳之心路人皆知。 胸膛微微震动了两下,是钟杳在笑:“是啊,怪物马上就要过来了,我还要引诱你,我也是不怀好意的怪物呢。” “哦,”沈裕把人抱紧了一些,说:“我是自愿的,怪物大人……” 最后一句话被嚼碎在唇齿之间,沾染上了一股黏腻的味道,散开在两个人的胸膛里。 这边在激情互啃,外面也在激情互啃。 管家的身体被花落斩断,湿哒哒地落在地上,又蠕动着朝着彼此爬了过来,似乎又要重新组合成一具新的管家。 钟灵和夜莺对视一眼,两个人一人开了一扇窗户,抓起地上管家的碎片就往外扔。 黏糊糊的触感在手上短暂的停留,其余几人也纷纷效仿,抓起管家碎片就丢了出去。 管家碎片落在雪地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拼合,他狰狞着脸扑向窗户,却被不知什么时候从雪地里伸出来的千百知手死死拉住。 窗户被重新合上,周蒙指尖亮起一簇火苗,找到了落在楼梯上的蜡烛,将它重新点燃。 烛光照亮了这座房子,外面传来嘶吼和打斗声。 “找安全屋,”谢知说:“一定存在一间房间是安全的,我们分头去找。” “保持副本分组,我上三楼,”谢知说:“夜莺你们去一楼,小塔你们去二楼……钟杳……钟杳你人呢?” 烛光转了转,众人看到了依偎在一起靠在墙边的两个人,好像在低头说着什么悄悄话。 “我们?”沈裕抬起头,眯了眯眼睛:“我们组问钟灵。” 钟灵还没从抓了一手人民碎片的后劲中缓过来,听见沈裕喊她,她讷讷地点点头:“我,我们出去?” 沈裕走过去敲了敲她的脑袋:“出去冻死还是跟怪物一起过夜?雪没停之前暂时不用出去,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众人接受了分工,几个新人还十分感动,她们居然不跟自己的队友一起合作,反倒是带上他们一起,这是什么大好人啊呜呜呜。 实际上大佬们的内心:不找人跟着你们,转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王建走时没忍住问夜莺:“那两位什么身份啊?他们不找安全屋吗?” 夜莺看了钟杳他们一眼,说:“他俩忙着谈恋爱。” 王建:“……” 王建又看见钟灵一个人往三楼去了,又问:“那个小姑娘好像是未成年吧?不是说未成年不会参与到游戏来吗?她是怎么进来的?现在副本难度升级,她自己行动会不会有危险?” 夜莺打开厨房门,一拉储藏柜,一具僵硬的尸体水灵灵地倒了出来,啪一下砸在了王建的脚背上。 王建:…… 夜莺:“少说话。” 王建:他就是一害怕就忍不住想说话嘛…… “这是?”夜莺蹲下把尸体翻过来,这是一具女人的尸体,身上穿着碎花袄子,两眼瞪得滚圆,脖子间还有一道勒痕。 “这不是王家的厨娘周嫂吗?”王建是来后厨打探过消息的:“今晚上的饭还是她做的……她什么时候死了?” 王建说着还是检查周嫂的尸体状态,拧眉道:“不对啊,这尸体死了最少有半个月了,怎么保存的这么新鲜?还有,她早就死了,那给我们做饭的是谁?” 夜莺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周嫂身上都搜查了一遍,说:“大惊小怪,副本里有过活人吗?” “也是,”王建把周嫂的尸体往一边挪了挪,探头去柜子里面看,里面有几袋面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去周嫂房间看看,你要一起吗?”王建起身在厨房转了一圈,看向夜莺。 夜莺摇头:“我还是想去管家的房间,负一楼那间上锁的门,要是不是在他那就是在王老爷那。” “那我们,分头行动?” 夜莺点头:“要是碰见什么,你叫大点声,我就来救你。” 王建看着还没有自己胸膛高的女孩,尴尬地点点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自己还是争点气吧。 王建在周嫂房间里搜了一圈,没有怪物,同样找到了好几封书信,不过有的是保留完好的,有的是烧了一半的,他拿起来看了两眼,神情复杂。 管家房间里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夜莺最终没有在这里找到钥匙,有些失望。她又快速搜查了其他房间,下人房里都还挺干净,看起来与王公馆的秘密无关。 楼上的谢知触发了王夫人的怨灵,此时整个三楼阴风阵阵,尖叫声十分刺耳,咚咚咚一直响。 周蒙本来想用个开锁道具打开那扇被管家锁上的门,塔罗师嫌麻烦,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塔罗牌,顺着门缝一划,门就这么开了。 这间屋子没有什么装饰,只有桌子和床。一想到这里可能是王老爷和管家私下里见面的地方,周蒙身上就跟长了跳蚤似的,浑身不得劲。 塔罗师走到桌子后面的墙边敲了敲,周蒙听见回声的时候瞬间反应过来,伸手在桌子上摸索着——墙后面是空的,开启墙后空间的机关会在什么地方? 周蒙在找机关,塔罗师去其它地方看了一圈,没发现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倒是周蒙在台灯上找到了机关。 墙无声张开一张口,后面是一条通道,楼梯蔓延上去,可能是通往王老爷的房间。 不管是不是,他们都已经在楼梯上见到了被砍断双腿,吊在扶手上的王老爷了。 尸体晃悠悠打了个转,王老爷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而此时,钟灵上了三楼,趁着谢知和王夫人打起来的间隙,闪进了王夫人的房间,打开了那间盥洗室的门。 外面什么声音都有,女人的嘶吼,男人的咒骂,还有房间外面跟断手玩成一团的管家。 钟灵在思考,王公馆里全是怪物,但是怪物是分高低等级的,这个等级划分有可能是根据死者生前的身份,也有可能是根据……杀人者与被杀者。 屋外的断手数量众多,却打不过管家一个人,对于他们来说,管家的等级要高一级,因为管家可能是杀人者。 那剩下的人,王老爷和王夫人,小姐、少爷等,他们之间谁是杀人者,谁是被杀者? 别的钟灵可能不确定,但她现在要去找第一个答案。 第94章 《今非夕颜》12 另一边,回到房间里的钟杳靠坐在床上,壁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整个房间里有一股干燥的冷意。 沈裕检查了一下门窗,看向钟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长发覆盖住了钟杳半边脸,他从柔软的发丝中抬起头来,朝着沈裕勾勾手指:“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裕顺着他的动作往前走,半条腿跪坐在床沿上,将怀里的人笼罩起来,他说:“奖励我?” “大概,”钟杳与他长久地对视,微微笑着,眉眼柔和又勾人。 沈裕被那双萦绕着紫色的眸子引诱,低下头来轻轻吻在钟杳的眼睛上,声音低低的:“好杳杳,求求你,告诉我。” 钟杳反手捂住他试图在自己耳朵上作乱的嘴,唇角勾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还不够。” “这样,这样?还是,这样?” 蜻蜓点水般的吻从耳后往下,往下,沈裕的手按在钟杳的胸口,他似乎能感受到那颗被掩藏在衣服底下灼热的红痣。心跳顺着他的手掌传送过来,与自己的胸腔共鸣。 眼看接下来的动作要不能播里,钟杳按住他的手,眼睛里盛着坏笑:“沈裕,做正事呢,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裕半眯着眼,在钟杳的头发里蹭了蹭,不满道:“这不是正事吗?” “起来,”钟杳戳戳把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自己身上的大狗:“回去再说。” 沈裕眼睛转了转,跪直了身子,用手捧着钟杳的脸:“我们不回去,去你那里好不好?” 去钟杳那里的话,两个人是有多花就玩得多花,如果回到现实世界的房子里,还要顾忌有别人的存在。 被饿了挺久的沈裕一脸欲求不满,开了荤后把持不住食髓知味的又不止钟杳一个人,他也很想要。 “可是,”钟杳挑眉:“我们还有两天才能出副本哦。” 沈裕顿了顿,脸上写满了幽怨:“钟杳,你故意的,你今晚就是故意撩我,是不是?” 钟杳伸手拍拍沈裕的脸蛋,没忍住笑出了声:“哎呀,沈小狗怎么才发现啊。” 就算再饥渴也没有在副本里就开吃的想法,沈裕又一直在他面前晃悠,看得钟杳心里痒痒的,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出手调戏一下,看着他一脸得意地咬钩,还挺可爱的。 虽然没能吃上正餐,但被故意撩了半天的沈小狗还是按着钟杳先支取了一些利息。 缓了缓,听见房间外面愈发大的动静,沈裕都要疑心究竟是怪物更可怕,还是差点把房子拆了的队友更可怕。 这样想着,沈裕不满的撩拨着落在自己手臂上的长发:“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什么时候知道王少爷是最终boss的?” 他们来着不过一天一夜,其中王少爷的出场很少,只在来的第一晚的宴会厅和今天的三楼出现过,他与玩家甚至没有太多的交集,钟杳是怎么确定王少爷就是大boss的? “你没猜到?”钟杳把问题抛了回去:“在餐桌上没说实话吧,我亲爱的one,你还在外面发现了什么?” 沈裕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不甘示弱:“我只是个很弱小的第二名,不如让我们大名鼎鼎凶名赫赫的黑玫瑰,给我解解惑?” “宴会厅,”黑玫瑰伸手摸着one的耳朵,从耳廓描摹到下巴,然后往里,是结实的肌肉和健硕的胸肌。 唔,这次不是软的。 one按住黑玫瑰在自己身上捣乱的手,挑眉笑道:“巧了,我也是宴会厅。” 黑玫瑰歪了歪脑袋,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到一边,他眨眨眼睛:“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呢?” “塔罗师,”one的语气十分笃定:“周蒙说塔罗师在车上玩牌,她是在车上就知道的。” “我给小钟灵布置了个任务,”黑玫瑰说:“如果她在这次排名中挤进前三,我就给她正式玩家的身份,你觉得,她能把我们三个中的谁,挤下去?” one扁扁嘴:“别忘了,还有蝎子和夜莺,夜莺虽然聪明,但容易钻牛角尖,不过现在也应该回过神来了。蝎子这次没上心玩,估计在记挂你答应她的事,但这种底层还是c级本的副本,升级只升在怪物身上,估计不用多久蝎子就知道了。小钟灵的前三,啧,有些难啊。” “打个赌吗?”钟杳摸着烙印在沈裕胸口的属于自己的图腾,说:“要是她能进前三……” “不赌,你都这么说了,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沈裕这下警惕了,不上钩了,但是还在钩子旁边转圈,生怕面前的人不钓了。 “你猜?” “这么有把握?”沈裕挑眉:“副本背景已出,人物关系还不明朗,你既然敢给她这个任务,说明……她会掌握关键线索,或者,npc?” “杳杳,我猜对了吗?” 钟杳伸手抵着他的胸膛,把他推直身体站着,手还在他肚子上的沟壑上抹了一把:“不告诉你。” 说着,他推着门出去了。 留下沈裕一个人在原地冒着幽怨的气,但外面太吵了,钟杳已经去客厅了,他就跟着下去。 原本低调奢华的客厅此时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吊灯碎了一地,窗户开了个洞正呼呼漏风。 唯一幸存的那张墨绿色的沙发上,跟小学生似的排排坐着的王建三人。 夜莺刚把手里的绳子打好死结,拍拍手站起来,脚边是被五花大绑的几个人,哦,也许不应该称之为人。 浑身猩红黏腻的管家,在地上蠕动爬行的王老爷,被符纸定在原地但嘴里一直怒骂的王夫人。 窗外的那些断手不知道去哪了,外面恢复了安静。 沈裕在所有人里扫了一圈,没看见钟灵,但看钟杳没什么反应,知道她是没有危险的。 而此时的钟灵在另外一间房间,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低着头站在窗边看向窗外,也没回头,不知道是不是与钟灵说话,他说:“雪要停了。” 第95章 《今非夕颜》13 “看看吧,”见钟杳下来了,夜莺把一本册子递到他面前,说:“王老爷是靠着帮上层阶级的人牵线做各种贩卖生意起来的,这座公馆压根不是王府,而是他们用来交易的地方。” 翻开册子,“一二三”排列着,上书x年x月x日,x家于xx福利院带走一女\\男子…… 这应该是王老爷用来统计卖家和卖出去的“货”的私账,之所以这样详细,应该还存了拿捏那些大人物的心思。 夜莺看钟杳径直往最后一页翻去,语气复杂地说:“我看了,最后一页是我们。” 如此,整个副本的故事线完整地浮出了水面。 王老爷搞“卖货”发家,靠在上流社会中买卖各种货来满足那些人的需求。而这次的玩家,压根就不是什么正了八经的宾客,而是局中人。 因为,他们四对儿夫妻,是来“买卖”货物的。 “咚——咚——咚——” 不知道从何处响起了三道钟声,钟声落下,公馆外漆黑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阳光顺着破碎的窗户撒了进来。 雪,停了。 钟杳切出游戏面板,限时任务的倒计时只剩下了“12”个小时,这与之前推测的两天一夜的时间不符,除非,副本的时间流速变快了。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倒计时,王建等人从自己的队友竟有如此强悍的战力里回过神来,把视线落到了靠着楼梯扶手的钟杳身上。 虽然与这些人的接触时间不多,但是钟杳他们口中说的“新人”王建几人是不敢再相信了。 而对于钟杳等人的身份,这三个出身专业的人也慢慢地回味了过来。 长发美人身后站着的那个大高个子,看着比周蒙还要壮,看向别人时目光犹如一只发现了猎物的老鹰,犀利而又冰冷。那张脸从ppt具象化到了他们眼前,二者逐渐重合。 那是沈裕啊! 传说中的终结小队队长,带领敢死队进入缝隙之中,将通道彻底关闭的大英雄啊!!! 王建他们不是海市人,没有见过沈裕的真容,他们只在战后表彰的文件和后来培训的ppt课件里见过这位传奇人物,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这里的人,只有沈裕和夜莺上过ppt,谢知拒绝了,塔罗师属于暗处的势力,她们的努力除了被救过的人外,无人知晓。至于钟杳,他虽然也会拒绝,但确确实实没有人找过他,一来是害怕,二来是他们想盖下钟杳的存在,作为不属于人类的生物,还是不要过多地暴露在大众视野里的好。 阴差阳错之下,这群人直到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花落的样子,这才恍恍惚惚想起来,武器课上,ppt有一页是介绍游戏里现有武器排行的。 花落,排行第二名的凶器,持有者,榜三蝎子。 能与沈裕蝎子一起行动的人,估计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佬吧,三个小萌新直接麻透了。 不过令他们最震惊的是,这群大佬,隐隐有以那个总是在偷懒的长发美人为首的意思。 大佬的头头,巨无霸大腿。 他们这样想着,顺便还把钟灵也列入了大佬的行列,说她小小年纪怪不得敢一个人行动。 钟灵:…… 钟灵面带警惕地看着屋里的人,她手里唯一的一张道具卡是开锁的,没有道具,武器是从餐桌上拿的餐刀。如果两人对她发难,她应该是没有招架能力的。 “害怕?”靠在窗边的男人转身,半张脸被阳光照着,半张脸打上了厚重地阴影。 钟灵没说话,静静地盯着对方。 “你我同病相怜,”男人转过身去,视线重新投到窗外:“我不杀你,过来。” 旁边的人扯着钟灵的袖子,想把她往男人的身边扯,钟灵看向她的眼睛,那双全黑的眼睛似乎能倒映出钟灵的脸,她指指男人,让钟灵过去。 钟灵不知道自己到底触发了什么任务,但她一直觉得当初王少爷拦住他们不让去三楼的举动似乎别有深意,而且,王小姐当时也没有伤害她,于是她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重新进了那间盥洗室。 而现在,他们在二楼,那间沈裕疑惑但是没有找的“第六间”里。 这个屋子不大,不知道原来是做什么的,王小姐带着她从三楼密道下来,见到了对面的男人。 窗前就是一张大桌子,桌子后面有一面墙上挂满了纸张。一个个红色的名字被写在纸上,挂在墙上,有一些人的脸上被划了红色的“x”号。 钟灵便知道,面前的这位王少爷,应该就是这个副本里最高级的那个“杀人者”,或者可以叫他“副本boss”。 虽然王少爷说不杀她,钟灵却是不信的,不过还是顺着王小姐的意思,走了过去。 “看,”王少爷说:“等他们都死了,你就可以走了。” 钟灵一怔,顺着窗户往下看去,窗外的大雪停了,太阳明晃晃地照在雪地上,十分刺眼。而在洁白的雪地上,有一行人正在忙忙碌碌地寻找新的线索。 寻找一个,王公馆里的人为何都死亡的线索。 听王少爷的意思,他要杀了除了钟灵外的所有人? 钟灵忍了忍,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王少爷眯着眼看着钟灵,眼里有浓浓地厌恶,但不是对她的,而是对下面的玩家。 钟灵摇头:“我是被爸妈带来这里的,他们带我来这里玩。”说完,心里默默给钟杳和沈裕道了个歉,对不住了先。 “爸妈?”王少爷讥讽一笑:“他们可不是你的爸妈。” “不过,”王少爷低头看着她,又说:“其他三对夫妻,倒是有可能成为你的新爸妈。” 钟灵并不傻,她看到了墙上的字,也知道王老爷的慈善是“资助孤儿”,联系起来,很难想象不到他们做的什么生意。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也是“生意”之一。 虚假的父母,带着一个孤女来到金碧辉煌的晚宴上,期间他们还会碰到其他三对夫妻,可怜的孤女以为自己迎来的是新家庭的接纳,没想到等待她的会是三对卖家的审视和出价。 “你们,也是这样的吗?”钟灵小声问。 旁边皮肤泛着不正常红的王小姐拉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王老爷的小姐和少爷都是非亲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造孽的报应,如果是的话,只是断子绝孙那也太轻了些。 “看着吧,”王少爷没再提起这件事,让钟灵看底下的玩家:“这是他们该得的。” 说完,王少爷的身影就逐渐消失在了这间房子里。 钟灵怕他下去攻击钟杳他们,立刻伸手推窗户和开门,窗户和门都关得死死的,打不开。 屋外。 王建三人合力从后花园那一丛枯死的月季下挖出来了一具还没烂透的尸体,跟刚刚从仓库里找出来的那具躺在一起。 周蒙指着被从仓库里找到的尸体,说:“我记得他,他不是王老爷的副手吗?怪不得昨天一直没出现,原来是死了。” 对比了怀表里的照片,夜莺从月季下的尸体身上摸出来了一张字条,说:“他是个私家侦探,你们看这个……” 夜莺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那是一封回信。 夜莺继续说:“字迹与在管家房间发现的情书字迹一致,王老爷的。” “信里说,王老爷怀疑自己新娶的老婆外面有人了,委托侦探去找王夫人出轨的证据,但一来二去,侦探跟夫人好上了。侦探在调查王夫人的同时也在调查王家,并且通过王夫人之口知道了很多秘密,他用这些来威胁王老爷,要钱……” 贪财好色之徒永埋地底,不见天日。 田成蹲下身在侦探身上看了看,因为冰天雪地的,尸体没有腐烂,反倒是被冻得很结实,他说:“身体上有扭打所致的伤痕,脖子上也有勒痕。侦探正直壮年,王老爷一个人不可能与他搏斗,他有帮手。” “没错,”周蒙也蹲下来在侦探身上摸着:“大腿骨折,胸口有刀伤,脖子上还有勒痕,凶手可能是三个人。” 一个勒脖子,一个捅刀子,一个暴揍。 夜莺点头:“王老爷年纪大,他应该是手拿利器之人,管家也五十多了,想打断一个人的大腿可能没这么容易,最后一个动手的是王少爷。” “可是,你们刚刚分析说,王少爷应该也是这桩生意的受害者,他为什么……”王建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因为王老爷想让他沾上人命,”身后传来清冷的解释声,一抬头,是钟杳。 钟杳扫了地上的两具尸体:“将白纸染上墨水,他就有污点了。” 王老爷想利用这种手段彻底控制王少爷,让他继续走自己的老路。 “还有,”沈裕伸手搭上钟杳的肩膀,说:“我还是有个问题,王老爷他不孕不育?” 夜莺冷笑一声:“活该吧。” “不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只顾着抱着自己的塔罗牌跟里面的人说话的塔罗师抬头道:“他以为王少爷是他的亲生儿子。” 塔罗师:“副本一开始就介绍了,王老爷是个慈善家。他捐钱捐物,资助孤儿和福利院,对外宣称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儿子在战乱中失踪,所以一直致力于慈善……门口架子上的报纸,你们没看见?” 纯来混的沈裕、钟杳、谢知:…… 因为放报纸的架子太高而没看见的夜莺:…… 其余三人:“……没。” “所以,这个王少爷不是养子,是亲生的,所以王老爷想把手里的基业交给他继承,”王建捋了捋线索:“还是不对啊,你们不是说王少爷是boss吗?他为什么成了大boss?” 第96章 《今非夕颜》14 这时破开阁楼和负一楼那间上锁的门的谢知回来了,她手里还拎着同样的尸体,乍一看像是要来抛尸。 “这又是?”王建瞪大了眼睛。 怎么还有。 “齐警官,”谢知把人往地上一扔,手里还拿着一摞书信:“你们自己看吧。” 这是一叠来往的书信,看落款,是王小姐和另外一个男人。通过信里透露出来的消息,他们得知,王小姐与副手私下里在交往,副手正在引诱王小姐跟他私奔。 信在齐警官那里,而人又死在王公馆,显然是被发现了。 作为“准女婿”的齐警官,应该是王老爷在警署的关系网之一,他想用联姻的方式将警署与王家捆绑在一起。 “这不是最劲爆的,”谢知说:“我想知道是谁杀了齐警官,于是在阁楼用了一张‘回溯卡’,你们猜凶手是谁?” “我猜是王少爷,”只有夜莺一个人在捧场。 谢知点头,继续道:“齐警官不甘心自己被王老爷拿捏,成为被绑在一条线的蚂蚱。但他玩不过王老爷,决定拿捏王少爷这个下一任家主。” “他知道,王少爷不是真少爷。” “真假少爷?”夜莺捏捏眉心,一会儿是养子,一会是真少爷,现在又不是真少爷了。 “对啊,”谢知道:“真少爷死了。假的杀的。” “嘶——”王建抽了一口冷气。 “齐警官用这个威胁假少爷,想达成合作,”谢知把手里的尸体翻了个面,露出齐警官的脖子来:“一刀封喉”。 那位假少爷根本不想谈判,他只想杀人。 到现在为止,除了这位假少爷,其余人的死因都浮出了水面。 王夫人和王小姐同时死在三楼,三楼最外面的卧室,一个死在卧室,一个死在盥洗室,死因是壁炉烧炭的一氧化碳中毒,所以两个人身上的皮肤有红斑,嘴唇也是不正常的红。 做饭的周嫂死在后厨,与齐警官的死法一致,一刀封喉。 侦探死于胸口的贯穿伤,副手也是经典的被一刀封喉。 王老爷死在二楼去往三楼的秘密楼梯间,被打断了全身的骨头,悬吊在楼梯扶手上。 管家死于失血过多,他全身的皮肤都被扒了下来。 后面两个人明显是被虐杀,杀人者没有给他们一刀封喉,是出于泄愤。 还剩最后一个。 假少爷,他是怎么死的? 或者,他的“愤”从何而来? 与此同时,被关在楼上的钟灵缓了缓情绪,想到自己大哥的厉害放心了不少,转头在这间屋子里翻找了起来。甚至还趁着假少爷不在,从王小姐的嘴里套话。 王小姐声带受损,不能说话,于是就在纸上写给她看。 钟灵得知了一切的真相,一个残酷的,追悔莫及的真相。 与此同时,众人脑中的系统突然“叮”的一声,提示道。 “重要信息已补齐,隐藏任务进度99%……” 跟系统提示音一起出声的,还有塔罗师的声音:“客厅里的插花,黑色曼陀罗。” 她对西幻本里的一些东西最为了解,因此知道那是什么花:“寓意,复仇。” “复仇——” 最后两个字被缓缓写出,钟灵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猛地看向王小姐,透过那张有些变形的脸,看到了三分假少爷的影子,他们其实长得并不像。 而假少爷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这间房子里,还是站在窗边,冷淡地看着底下的众人。 钟灵猛地站直了身体,她也听到了任务提示,还差最后一点进度就能结束了。 主线和利害关系已经知道,最后这1%,到底还差什么? 钟灵注视着对面的男人,她想从这人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就像其他人一样,是不是身上带有死前的伤痕,这1%,是不是他的死因? 可是没有,她没找到。 楼下的众人重新回到了房间里,现在他们还差一点,不出意外的话,是需要直面boss才能被解开的谜题。 “复仇,”夜莺在口中念了几遍,除了少爷、小姐,其余人的尸体,甚至是怪物化的管家等人,都在这里了,复仇的对象是这些人,那小姐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所谓的仇,是什么? “王小姐,也不是王老爷亲生的,”夜莺进了屋,打了个寒颤,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她是孤儿,会不会与少爷有什么关系,比如说她是少爷走失的妹妹,被拐到这里,成为王老爷巴结别人的工具人。” “所有npc都会在这张网里,”夜莺顿觉这是正确答案:“没道理她没有自己的关系网,她是假少爷的妹妹,或者姐姐。” 这样一来,所有的要素都齐了。 王老爷、管家是罪行的组织者,副手是他们二人的爪牙,齐警官是保护\\伞,王夫人和周嫂都是知情不报的帮凶。多年来在这个公馆里进行着无数肮脏的交易,人命如同摆在货架上被任意挑选的商品,推杯换盏间讨价还价。 终于有一天,失去了至亲的复仇者伪装后来到了恶魔的身边,他蛰伏多年,终于在一个雪夜,将所有人送下地狱。 剧情走到这里,或许本该结束了。 但是没有,进度条卡在99%,任务倒计时还剩下“3小时”。 天又黑了。 “钟灵呢?”转了一圈,没看见钟灵的身影,夜莺下意识看向钟杳。 钟杳耸肩:“做任务去了。” 张张嘴巴,夜莺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虽然大家抱着散心的心态进的副本,但是哥你这么把一个24k纯新人在a级本放养,您心真大啊!! “最后的线索,是不是在假少爷呢?”王建举手道:“那我们现在去找他吗?” 主动去找随时可能暴走的副本boss,这也太刺激了。 “你们还是老实待着吧,”沈裕摇头:“他不来杀我们,你倒是还想送上门去?” 王建刚想说假少爷也不一定要杀他们啊,突然想起来,他们几人扮演的身份,是来“买货”的人,也就是说,他们也在假少爷的狩猎名单上。 “哎?”夜莺眼睛一亮:“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担心钟灵了,”她看着钟杳,道。 “我们是9个人,分为卖家和买家,姓王的npc是联系者,你跟他是卖家,”夜莺指指钟杳和沈裕,然后转向剩下的人:“咱们是买家,而唯一的未成年钟灵小朋友,是货物。” “作为遭受过同样伤害的boss,对钟灵的身份报有好感,她一直没出现,应该是跟boss在一起吧。” 钟杳耸肩,没否认。 钟灵拿到的妥妥的“好人卡”,是与王小姐一样的身份,这场罪恶滔天的游戏里,唯二干净纯白的两个。 如果不是钟灵拿到了这样的绝对优势,钟杳才不会这么草率的给钟灵布置任务,还要求她进前三。 要知道,即使他们这些老油条不刻意去探讨副本,但是多年的直觉还是能让他们看一眼就能发现问题的关键。要想在他们手底下讨到好处,这样的绝对优势是必不可少的。 “还好我没跟你赌,”沈裕小声在钟杳耳边说话:“你憋着坏,等我上钩呢是不?” “对啊,”钟杳十分坦荡地承认了。 毕竟就连沈裕都没往钟灵的身上想过,他们是经验丰富,但也容易灯下黑,下意识忽略了最没有存在感甚至连正式玩家都不是的钟灵。 “他下来了,”谢知突然道。 还差最后一点进度,不是boss死就是……呃,boss死。 客厅里站着的,一溜全服最高战力,还有个邪神大人伪装的人类,论打架,boss绝无胜算。 所以,通关副本的关键不在武力。 boss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小姐,一个是钟灵。 可能是副本即将走到尽头,整个王公馆里回荡着不明“咯吱”声,窗户烂了,地面一片狼藉,原本被绑起来的王老爷等人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被boss处理掉了。 “打,打吗?”王建掏出了自己的配枪,看向几位大佬,发现他们都没拿武器。 打,还是不打? boss都走脸上来了啊! boss站定,看向钟灵:“到你了。” 钟灵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来,看着自己的队友。 她试过,在副本怪物面前提及游戏、队友等词条是会被消音的,于是她直接问到:“大家相信我吗?我知道怎么通关。”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王公馆真正的秘密,”钟灵继续道:“现在由我来将全部的故事补全吧。” “王家长期经营买\\卖\\人口的生意,与上流社会甚至警署都有勾结,在当地一手遮天。” “有一对双胎姐弟,姐姐被偷走,还在襁褓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王公馆,她一无所知地长大,被禁锢在公馆之中,等待成年成为绑定王公馆与警署齐署长的工具”。 “弟弟父母死于灾年,他辗转到了福利院。长到13岁的时候,他在福利院里偶然撞见王老爷与人‘谈生意’,在报纸上找出王老爷年轻时的长相,先一步找到了传言中早年走失的那个王少爷,他杀了他,取而代之。” “在王家蛰伏八年,取得王老爷信任的同时,寻找姐姐的下落。由于姐姐被王老爷直接领养,因此没有在任何记录中提到过,他一直寻而不得。” “直到王老爷终于将他带到王公馆,参与到所谓的‘生意’中来,作为被王老爷信任的的试炼,他被要求杀掉侦探和王夫人这对奸夫淫妇。” “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寻求多年的亲人,就在这座公馆,一关就是二十多年。等他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死于自己的手段,死在离他不到百米的距离,凶手,是他自己。” “于是,是复仇也是赎罪,他杀死了这桩生意的所有核心人物,自焚于此。” 随着钟灵话音的一句句落下,公馆上下逐渐爬上猩红的火焰,将黑夜点亮。 “那,怎么通关?”王建吞了吞口水,干巴巴道。 系统的倒计时还剩下十分钟,按照这里的时间流速,十分钟怕不是他们体感上的两分钟!!! “买卖同罪,”钟灵的声音混含着火焰啃噬建筑的声音,无比清楚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你们都得死。” 第97章 副本(完) “滴——”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今非夕颜》副本,任务完成度100%,隐藏任务完成度100%,任务奖励结算中……进入传送倒计时,59、58……” 系统的声音响起在钟灵一个人的耳边,整座王公馆被冲天的大火所淹没,不断有被烧断的建筑碎片坠落的声音。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在钟灵的头发上落下薄薄的一层。 将她送出来的小姐在她手心放下了一朵干花,温和一笑,她转身朝着站在火焰正中央的男人跑去,两个人手牵着手,浓烟逐渐淹没他们的影子,最终消失不见。 如果他们没有遭遇意外,是不是也会这样手牵着手长大,成长为彼此最亲密无间的人。 钟灵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账本和所有的买卖记录,这些东西被她放在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由远及近的警报声划破了整个夜空,是火刚刚烧起来的时候,她亲自拨打的报警电话。 跟随着警员来的,还有不计其数的记者,他们蜂拥向这座庄园,迫不及待地挖掘着“王家慈善丑闻”背后的秘密。 最该死的人已经被火焰吞噬,剩下的,将会活在永远的唾骂之中,在狱中死去。 这是这个副本最好的结局。 倒计时结束,一道白光将钟灵带回了游戏大厅。 她还没站稳,就焦急地四处打量,直到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慌什么?”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钟灵一转头就看见了钟杳,以及钟杳身后的一群人。 钟灵数了数,一个不少:“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有你哥在,能出什么事,”沈裕撞了撞钟杳的肩膀,对钟灵说:“快看你的任务奖励。” 钟杳看她一脸茫然,于是屈指在她手背上点了一下,红色印记一闪而过,只有钟灵一个人能看见的结算界面在她面前展开。 “已通关副本:《今非夕颜》 副本等级:a- 副本完成度:100% 副本贡献度:58% 得到npc的祝福:不死之花 (品质:a级道具,使用次数:3。黑色曼陀罗又被叫做爱与复仇之花,人们向来将它们视为不祥之物。这是一朵被npc祝福的黑色曼陀罗,她称之为不死之花,能为玩家抵挡三次致命危险。注:使用之前需大喊一句:爱与死亡赋予我力量吧!(毕竟不能真的什么副作用都没有吧,有些人喊着什么爱啊、羁绊啊什么的就冲上来了,我了解这种人,他们最怕社死了)) npc好感度:83% 获得物品: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品质:垃圾,使用次数:这玩意用了要得破伤风吧?话说是先被捅死还是先因破伤风而死?注:虽然没有什么用,但是还是辛苦我了(擦汗.jpg)) 获得积分:1272分。可用来强化玩家的体能、敏捷度、观察力等,具体可见个人主页。” “副本排名,4。 由于玩家在本次任务中的出色表现,副本已消融不会再流入游戏大厅,获得额外积分200。” “排名已更新,当前副本积分排名:3。” 钟灵看了看排名,第一名是钟杳,第二名是塔罗师,第三名是自己,而第四,是被以32分之差,挤下去的沈裕。 沈裕也听到了排名的变动,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只是半挂在钟杳的身上,手里把玩着钟杳的头发。 从副本出来后,钟杳的造型已经恢复,原本打着卷的长发变成了直发,似乎比游戏里的还要丝滑一些,十分好摸。 只是可惜,出来后穿的就不是裙子了。 “你的正式玩家身份,跟小黄哥哥商量吧,”钟杳指了指大厅的入口,一个黄毛娃娃脸男生正高兴地跑进来。 “老大,哥,你们终于出来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黄嘉平兴致勃勃,他围观了全程副本,除了不能亲身参与外,也跟一起去团建差不多了。 毕竟夜莺半夜还把系统面板调出来威胁他交出线索,已经“发达”了的小黄当然是装不在线啦。 “好啊,”夜莺一口应了下来,上手就开始扒拉谢知和钟杳:“去嘛去嘛……” 反正只要钟杳答应了,大家都会跟着一起去的。 钟杳点了头,夜莺顿时喜笑颜开:“我知道在中心城有一家店特别好吃,就是每顿要300个积分,小黄,你看我们来都来了……” 黄嘉平:“……我请客!” 钟杳屈指弹了他个脑瓜崩,眉眼间也带上了一缕笑:“在我的地盘,你请客?” “哥你请的话,那我就点最贵的了!”夜莺直接拉着谢知先跑了,急性子,等不了一点。 塔罗师掏出一张牌抖了抖,抖出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来,只不过对方比塔罗师少了一些妩媚,多了一些英气,整个人锋利十足,笑着朝钟杳伸手:“好久不见。” 钟杳跟她握了一下,然后一手拉着沈裕,一手牵着钟灵:“一起聚聚吧。” 几人往前走了两步,后面传来弱弱的一声:“那个……” 一群人齐刷刷回头,发现是被忽略了的萌新三人组。 周蒙飞快从系统商店兑换了本子纸,双颊发红地往沈裕面前一递:“那什么,大佬,可以给个签名吗?” “嗯?”沈裕扫了一眼,没接。 王建急忙道:“我是隔壁市分队的,我在课上听老师讲过您的雄伟事迹,您拯救世界的壮举是我们所有人类的灯塔,沈队,我们真的仰慕您很久了,您一直是我们的英雄、榜样和偶像,可,可以给个签名吗?” 沈裕看了看钟杳:“错了。” “啊?”三人摸不着头脑,哪错了? 沈裕握紧了钟杳的手,摇头:“拯救世界的不是我……”是钟杳。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钟杳抢先打断了,他说:“是千千万万不愿放弃挣扎的人,是你们,是我们,是所有敢于跟命运开战的每一个人。” “不必寻找和尊崇英雄,英雄是一种悍不畏死的精神,你有,你便也是英雄。” 直到钟杳等人走远,王建他们才从他的背影上移开视线,互相看了看:“他……” 王建以为周蒙会说“他说的好有哲理啊”或者“他还是没有给我们签名”这样的话,结果周蒙一脸正气的说:“这位同志说得对,我们不应该搞个人崇拜!” 王建顿了顿,点头:“话虽如此,还是好想要签名啊……” 田成:“那个黄毛的声音,你们不觉得耳熟吗?” 两个人同时看向皱着眉思索的田成:“啊,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像什么来着?” 就在这时,游戏大厅的整点报时声响起: “游戏系统时:12点整。亲爱的玩家朋友们,今日游戏餐厅全场免费,在任务之余,不要忘记享受生活,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田成猛地瞪大了眼睛:“系统!!!” 三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一人一句: “那个人是系统?” “他管刚刚的人叫,老大和,哥?” “同志刚刚说,这里,是他的地盘……” 钟杳他们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已经来了游戏空间里最大最豪华的餐厅,如夜莺所愿,点了最贵的菜。 而今日全场消费,邪神大人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