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随》 第1章 泡芙 机场外的天已经暗了,接机处也早没了人。 大厅里四处响着匆忙的脚步,穿着蓝色外套背带牛仔裤的小孩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晃腿,头上一对橘色的大耳朵蔫蔫地耷拉着。 肚子又咕咕响了两声,小孩扁起嘴巴,低头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饿。早知道就不坐飞机了。 他抬手在肚子上拍了两下,肚子委屈巴巴地又响了一声。他觉得好玩,正准备继续拍,却忽地被一片阴影拢住。 小孩仰起头,好奇的看着面前戴着口罩的蓝眼睛哥哥。 入秋已经有一段时间,现在穿短袖的人都很少了,但这个蓝眼睛哥哥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背心,衣摆被他收进了看着也不厚的工装裤里。干净利落的一身,看着都冷。 蓝眼睛很高,从小孩的角度看,他的睫毛特别长。小孩费力地仰头去看他,但由于有点用力过猛失去了重心,小孩歪着向后倒了下去。小孩来不及撑住自己,只能赶紧闭上眼睛,害怕的等着脑袋“咚”一下撞上椅背。不过预想中的痛感没来,他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护住了——蓝眼睛把手垫在了他的脑袋和椅背间。护住后,蓝眼睛扶着他重新坐好,然后从口袋里摸了一个小袋牛肉干递给他。 小孩眼睛一亮,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你家大人呢。”蓝眼睛单手把牛肉干拆开,喂到小孩嘴边。小孩一口咬住,然后认真想了会,再伸手指了指自己。 蓝眼睛低笑了一声,看了小孩一会后将手里的纸袋子举到他面前晃了晃: “吃不吃?”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叼着牛肉干凑上去闻了闻。甜甜的奶油味丝丝缕缕地传出,小孩惊喜地睁大眼睛,用力地点点头。见状,蓝眼睛很干脆地拆开纸袋子。泡芙的香味几乎是袋子一开便冲了出来。小孩眼巴巴的看着蓝眼睛拉下口罩,伸手捏了个泡芙,然后把剩下的一大袋子全放他怀里。 “都给你了。” 蓝眼睛三两口把泡芙吃完,转身准备走。但步子还没迈出去,他的裤子就给人拽住了。 小孩伸了只干净手抓他。他低头,看着小孩着急忙慌的叼着肉干,一只手拽他,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来摸去。好半天后,小孩从兜里摸出来个小小的闪着光的东西塞他手上。他看着手心躺着的小狐狸徽章,又看了看小孩,嘴角弯起了点弧度。 “谢谢小狐狸。”蓝眼睛挥挥手,迈开长腿走了,“拜拜。” 小孩也冲他挥手,一直目送到他走出大厅。 肉干好吃,泡芙也好吃。 小孩心满意足的塞了满腮帮子的泡芙,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哥哥的睫毛很长,尾巴也很长。 —— 江浕一出大厅,就看到了立在车边,撑着把伞的翟野。 伞打的很低,遮住了翟野半张脸,但江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快步走过去,走近时,伞上升了些高度,露出伞下人带笑的眼睛。 “走了。”翟野弯着唇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江浕望着他的眼睛,站定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右膝磕在地面上,雨水一下打湿了裤子。翟野无奈地伸手拍了拍江浕有些被打湿的脑袋,把几根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 “说了你不用,起来。” 江浕没动。他垂着眼睛,看见翟野沾了雨的鞋面。头上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他毛茸茸的圆耳朵被捏了两下,然后翟野的手递到他面前。 翟野语气闲散,里面是很明显的笑意。 “这么乖。” 江浕不理他,只捧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很浅的吻,然后站起身,绕到另一面上了车。 车上开着冷气,但副驾驶上堆了一张很厚的毛毯子。江浕钻进毯子里,舒舒服服的眯着眼睛窝在副驾驶。翟野在驾驶位瞥着这一团大猫,手一伸,捏住了江浕落在毯子外的半截长尾巴。 于是他成功收获了一对蓝眼睛的注视。 江浕在翟野手里左右甩了甩尾尖,甩下来几根夹着黑色的白毛表示抗议。 “怎么了。”翟野发动车子,一面看后视镜一面单手倒车,声音无辜的仿佛抓尾巴的人不是他。他感觉到手里的尾巴在努力尝试挣开他的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可怜巴巴的被他攥在手里。 副驾驶上的江浕把毯子往上拱了些,半张脸全埋进毯子,露出来的眼睛继续幽幽的望着翟野。翟野眼睛看着路,手上又揉掉了尾巴上的几根毛。 “秃了。” “东西呢。” 声音同时响起。片刻后,翟野轻笑出声,手安抚一样的捏江浕的尾巴尖儿。 “秃不了。”翟野向左打方向盘,拐过一个弯,先前的问题又开口问了一遍。 副驾驶安静了两秒,江浕再开口时声音没什么异样,但翟野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抖了耳朵。 “雨林那边的b2队…” “不是。”翟野打断江浕,后视镜里江浕的耳朵又在抖。 江浕拽着毯子,想了想后又开口: “药厂说…” “不是。”翟野又拐过一个弯。前方的绿灯正跟着倒计时一起闪,翟野放慢速度,在红灯前停下了车。 他手肘架在车窗上,手撑住脸,偏过头看向江浕。江浕的眼神在自己的尾巴和翟野脸上来回停留。翟野坏心眼地把江浕的尾巴举高了些,然后威胁性地做了个折断的动作。 “小豹子。”翟野拿尾巴尖儿指着江浕,像举着把枪,“别跟我装傻。” 小豹子对着自己的尾巴尖儿,毛都揪紧了。 红灯怎么这么长。 翟野扬了扬眉。虎鲸的血统给了他两种发色,也给了他异瞳。银色和黑色的瞳仁,一眼都望不到底。 雨大了些,小豹子靠着玻璃,声音夹在雨里。 “吃掉了。” 绿灯亮起,黑色的跑车起步飞快,像雨里的游鱼。 小豹子抱着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尾巴,听着身旁人甜丝丝的声音。 “江浕。”翟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方向盘,方向盘发出低低的响声。 “我太惯着你了?” —— 江浕垂着眼睛,默默盯着烤盘上歪七扭八快跟他拳头一样大的泡芙皮。 怎么做出来的好像还是和教程上的不一样。 他举起夹子,犹豫了一会后把中间几个看起来没糊的夹起来放到另一个盘子上。 盘子里已经摆了四五个歪瓜裂枣的泡芙皮,现在加入的这几个是江浕烤的第三盘——虽然看上去都没什么大区别,一眼就知道是菜鸟新手第一次做的。 江浕拉着脸,找了根筷子来给泡芙皮挨个戳孔。 其实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完全的新手,因为小时候他总跟在姐姐屁股后边看着姐姐给他做好吃的。姐姐很厉害,他想吃什么姐姐都能做出来。跟的时间长了,姐姐便答应他,等他长大了也教他做。 后来有一年姐姐过生日,丁点儿大的他一个人溜进厨房做蛋糕。蛋糕没做出来,厨房倒是炸了个彻底。愤怒和担心之余,家里人很惊奇的发现他一点儿伤都没受,甚至哭也没哭。他只灰头土脸的揪着衣服站在客厅,怀里揣了本蛋糕书。 自那以后他就像换了个身份。他不再被允许跟着姐姐去研究糖盐比例温度火候。怀里的蛋糕书换成了枪,他从狩猎区莱普瑞特家的小少爷变成翟野手底下一只忠心的豹子。 江浕把碗里打好的奶油塞裱花袋里,袋口对准泡芙皮上的孔。 他想着姐姐以前用裱花袋的样子,手里尽量控制着力气。裱花袋口扎进泡芙皮里的时候坚定的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江浕微眯起眼睛,大气也不敢出地挤出来一个泡芙。 手心都冒汗了。江浕放下裱花袋,呼出一口气。 他在雪山趴了两个星期蹲人狙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他欣赏了一会那个泡芙。泡芙做的其实很丑,奇形怪状的,外边还挂着一团奶油。但这会它在江浕眼里就像是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好看。江浕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干脆利落地把泡芙塞到自己嘴里。 先吃为敬。江浕一口下去,直接给腮帮子塞的鼓起来——他做的泡芙太大了,不说还以为是什么新品包子。 新品包子看上去开发的不怎么成功。江浕嚼了没几口,整只豹子就蔫了。 别不识好歹。江浕垂着眼皮看着剩下的一堆泡芙皮。 你们得学会自己做自己。 第2章 也是泡芙 “翟野。” “嗯?” “你妈的。” 翟野失笑,对着手机嘎嘎一通乐。 “你的豹子还没回去吗?”手机那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翟野一边听电话,一边俯身,用空闲的一只手拿起搭在泳池边上的浴巾擦头发: “回来了啊。” “那你这么半夜来折腾我干什么?!”电话那边又困又怒,“连打三个电话我以为你快死了,我马上就要联系直升机了结果让我给你买什么杂七杂八的面粉黄油?” “诶呀,东西收到了,非常高质。”翟野把一缕一缕的头发向后拨,再把刚擦完头的毛巾随意地搭在头上。他转头看向左手边灯火通明的小别墅。凌晨三点多,小别墅里若有若无地传出一些烤糊的面包混着奶油的味道。翟野弯起眼睛,声音像抹了层蜜,“谢谢我最亲爱的弗利德先生。” 弗利德被他甜的发腻的声音雷住了,默了一会才问出下一句: “平原狩猎b区被炸了吗?” 平原狩猎b区是翟野现在待的地区。地表上的地区根据不同地形气候等因素被分为海岸、平原、山脉、雨林以及沙漠。而不同的地形再根据居住的适宜程度被分为a、b、c、d区。 最开始没分的这么细。那时兽人推崇共和,食肉食草血统的兽人皆和平相处。但随着时间长了,部分食肉血统的兽人开始对食草血统的兽人表示出不满与不屑;食草血统的兽人则认为有着食肉血统的都是潜在杀人犯。一时间,独立派冲天而起,共和的旗帜摇摇欲坠。 于是规则大改,独立派与共和派达成共识,两个派别分家了。 地表所有不同的区域都被划分开成a、b、c、d四份。所有的a区都占据着地形里资源最丰富、地理位置最好同时占地面积最大的部位。这些a区统称为共和区,归共和派所有。剩下的b、c、d区则被称作狩猎区或无序区。狩猎区由独立派掌管,独立派的人就在这上面打打杀杀。 由此,许多家族与帮派在狩猎区的土地上滋生起来,张牙舞爪地盘踞在不同土地上。例如翟野,平原狩猎b区的一大巨头。 什么人乱炸敢炸到他平原狩猎b区来?翟野顶着头上的问号问弗利德:“你从哪儿听的十八线小道消息?” “如果没炸。”弗利德打了个哈欠,“你,翟野,为什么不能在平原b区买东西?你们那什么粉都卖了就是不卖面粉呗。” “不经弗利德手的面粉我不吃。” “你最好别吃。没经我手,我派人去买的。” “没事,共和区里出来的就行。” “……”弗利德要气笑了,“你他妈这么喜欢共和区的东西又不回来待?别人挤破头都拿不到一张进来的居民证,你小子求着你都不进你他……” “okok,宝贝。”翟野提高声音,然后把手机拿远,远离自己的耳朵,“我知道你困了,晚安!” 翟野挂掉电话。刚好身上的水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他吹了声口哨,转身走进小别墅里。 厨房里塞满了烘烤面包的味儿,小豹子低着头,在很认真地往泡芙里挤奶油。 吃得也很认真。翟野想。小豹子不仅腮帮子塞满了,嘴上还衔了半个巨型泡芙。 一看就不好吃。 翟野凑上去,仿佛是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奶油包子?” 江浕扭头,像是想骂他,但无奈嘴里有东西骂不了。翟野于是很善解人意地咬住那半个泡芙,往后一拽,把泡芙抢了下来。 不过没帮上多大忙——江浕嘴里的还没吃完。翟野冲他无奈地耸耸肩,嘴里几下把泡芙吃完,然后给出评价: “难吃。” 江浕艰难地把嘴里的泡芙咽下去,手里的裱花袋对着翟野的眉心: “你说要吃的,先生。” “我反悔了。”翟野举起双手,“你开枪吧。” 江浕眯起眼睛,“枪口”下移了些。他对准翟野的嘴巴,狠狠捏住裱花袋。翟野没想到他真会“开枪”,猝不及防的被奶油滋了满脸。 “诶。”翟野拿手去堵江浕的“枪口”,“真这么果断啊?” 江浕点点头,把裱花袋扔翟野怀里打算去洗手。翟野接住,然后自然而然地将裱花袋举起对着江浕。江浕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抬手,准确无误地捂住了袋口。 “处刑失败。”江浕挑衅地冲翟野眨了眨眼。翟野弯着眼笑,拿着裱花袋的手毫无预料地松开。裱花袋眼看着要落下去,江浕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接。翟野趁机一推,把江浕抵到了橱柜边上。 “现在才是处刑时间。”翟野左手摁着江浕,右手比成枪,置在江浕太阳穴上。 “什么罪?”江浕问他。 “弄了我一身奶油。”翟野说,“死刑。” “我觉得可以赦免。” “当然可以。”翟野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你给我吃干净。” 他一边说一边往江浕那边压了点。江浕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了翟野的胳膊: “你…” “喂————” 门口炸起一声拖长的喊声。江浕吓得炸了毛,手里的裱花袋被他下意识丢了出去。 “我靠!”脑袋上还顶着睡帽的时榆一闪身惊险地躲开,“我也是你们y中的一环吗?” “你没事干是吧?”江浕冷着脸,手指指着料理台上的的泡芙,“吃。” “翟先生、江先生。”时榆翻了个白眼,“我他妈可有事了,我睡觉呢。这个点你们俩才像最没事干的。” “你。”时榆指着翟野,“半夜三点游泳,游完了回来骚扰手下。” “你。”时榆手转了点方向,指着江浕,“半夜三点做…做…这什么?奶油包子?不管了,反正做不明新型毒品企图毒害自家头儿,刚刚还要连坐了你霹雳无敌铁的哥们我,真是…” “给你个话筒。”翟野打断时榆,“你在这发表个演讲算了。” “那多不好啊。”时榆困恹恹地抓了把耳朵,顺带还把睡帽拽歪了,“扰民呢。” “扰都扰了。”江浕从翟野胳膊底下钻出来,“你说它是奶油包子,你要对它负责。” “你扯什么皮。”时榆警惕地后退一步,“我不参与你们了,我要去隔壁找小羽睡。” 作为平原狩猎b区的巨头,翟野不仅自己过得不错,对手下的小头目和亲信也蛮体贴的。比如这片别墅区——他特地划的地皮,卖了一半,剩下一半留着当了员工宿舍,顺便充当大本营。 翟野是这么想的,一栋小别墅少说能住六个人。如果哪天没钱了,他一栋就能收六份租金。而且离他近,有任务的时候他能直接去把要出任务的那几个踹醒,不用天南海北的喊人。 翟野乐滋滋的把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飞出来的算盘珠子崩了江浕和时榆满脸。 他俩是翟野的亲信,本来就忙,翟野还非得跟他俩挤着住! 一点都不关心手下! 时榆扭头就往外跑,已经做好了翻墙的准备。但很可惜,他还没跑出几步,江浕就追上来拽住了他的尾巴。 “我睡不了你也别想睡。”江浕把时榆往回拽,另一只手往时榆头上抓,要去抢他的帽子。时榆只觉得尾巴要给江浕扯掉了。他一手护住头上的帽子,另一手探向身后,胡乱地揪住了江浕头上的圆耳朵: “我靠!江浕你什么人!” “好人。” “你放屁! 头儿我就说了猫科的全部都心理阴暗!!” “你这种蠢逼犬科一个心统共就一个心眼子,这么通透你当然不阴暗。” 翟野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俩掐架,旁边料理台上的泡芙被他慢条斯理地一个一个送进嘴里。 看的正精彩时被丢到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翟野随意瞥了一眼,没怎么犹豫地点了接听。 “哇。”手机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哼笑,“打扰了你的好事吗?” 翟野低头看台上的手机,这才发现对面打的是视频通话。这个角度,前置摄像头正正好好对着他沾了奶油的裸露的上半身。 手机里的卓屿眯着眼睛又打量了他一会,然后再次发出笑声: “玩这么花呢。” “那肯定。”翟野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他捏起盘子里最后一个泡芙,对着卓屿挥了挥,“就爱玩花的。” 那边打架的两人听见了翟野的动静,齐齐扭头看着翟野。 “这会雨林应该早上八九点吧。”翟野看着卓屿,“卓先生这么有空来关心我的夜生活?” 卓屿那边的镜头晃了一下,像是蹲到了地上。翟野淡定地看着他从地上抓起一个人。人已经死了,半张脸都是已经黑了的干涸血迹。卓屿抓着他的头发,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他的正脸对着镜头,露出他空空的左眼眶。 他的左眼眶里没有眼球。 翟野吃掉手里的最后一口泡芙,神色依旧淡淡。 几秒后卓屿把人扔到边上,镜头重新对准自己的脸。 “认出来没,翟野。”卓屿说,“是你的人吧。” 第3章 眼睛 卓屿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翟野半阖着眼皮,眼里看不出情绪。 “你这么无聊,卓屿。” “诶,我可没有。”卓屿狭长的明黄色眼睛里满满的无辜,“我的人捡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碰巧我路过,看他面熟,就来给你打电话了。” 卓屿的血统是蛇。不温不火的性格,笑起来总有些阴冷的味道。 “这么碰巧。”翟野尾音混上了点调笑的意味,“我的人那么多,你就记住他了,是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这都给你看出来了。”卓屿不紧不慢地跟翟野扯。他不着急,现在东西在他手上,他有耐心等着翟野。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翟野就先开口了。 “卓先生好人做到底,还我的人一个全尸。”翟野笑道,“替他谢谢你了。” “是要眼睛?”卓屿幅度很小地扬了扬眉,“这可怎么办,是不是要去找到凶手?” “这得看你给凶手标多高的价了。” “真喜欢你。”卓屿笑的温柔,“真聪明。” 翟野颔首,算是收下了他的夸奖。 “我知道你在雨林c区有个药厂。”卓屿扫了一眼地上的人,“我也知道他是药厂里的人。” 翟野默默地听,手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把玩着江浕做废的一个糊泡芙皮。 “真的是碰巧。”卓屿一副苦恼的样子,“我在雨林边界上抓到一个陌生人,还在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他拇指和食指捏起了一个圆润的蓝色玻璃球。眼球的大小,但不是眼球。 “药厂的东西分我一份吧。” “你有病啊。”翟野语气平平。 “有点感冒。” 翟野朝厨房外瞥了一眼。家里的小猫小狗已经讲和了,没再打架。时榆不知什么时候把睡衣换成了便服,此时和江浕两个人倚在门边听翟野打电话。 像俩门神。 “那我让药厂抓紧给你送一年份的感冒药。”翟野笑道,“不客气。东西我等会派人去拿。” “我刚还夸你聪明呢,你就打我脸。”卓屿不高兴地歪了歪头,“你的药厂好像不生产感冒药吧。” ——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时榆决定这辈子都不跟心理阴暗的猫科玩石头剪刀布。 他以为石头剪刀布的规则从来都是赢的人先做选择,但是江浕不仅在输了以后飞速跑去时榆的房间里,把时榆出任务常带的小包拎出来丢时榆脸上砸的时榆两眼一抹黑,还理所当然的点了一个小队的人,把时榆和这些人一起送上了去雨林的飞机。 上飞机前时榆又跟江浕打了一架。扭成一团难舍难分的时候时榆愤愤地冲江浕吼: “为什么我要去雨林那边的原始森林里抓袭击药厂的神经病,你就跟着头儿去竞标项目介绍会?!” “哪那么多问题。”江浕肚子被时榆的胳膊肘顶的疼得很,他从后面锁时榆的喉,理直气壮地喊回去,“我比你帅!” “你他妈臭美吧你!老赖!” 眼看着检票马上结束了,小队的人都还杵边上看热闹。翟野没法,只能亲自走上去,一手一个把人拎开: “我就这么大个脸,你们俩给我丢完算了。” 江浕和时榆盯着他手里上了膛的枪,眼观鼻鼻观心。 “商量好了吗?三秒钟没解决你们就都去药厂做临床试验的试验品。” “商量好了先生。”江浕一脚踹在时榆小腿上,时榆猛地往前扑了几步,“咚”一下撞到检票口的机器上,痛的尾巴毛乱炸。 “ok。”翟野对时榆点点头,“顺便把万玖的眼睛带回来。” …… 时榆就这么被丢来雨林了。 雨林c、d边界交界处,非常绿色,非常原始,时榆非常讨厌。 但是把雨林和翟野戳他脑门上的枪对比的话,时榆想,他还是觉得雨林更可爱。 时榆和小队的人伏在一处高地,自上而下的看着药厂。 “今天不进去。先探路。”时榆收起望远镜,低声对身边的人说。 这处药厂作用很大。有些药品共和区管的很严,很难从共和区拿出来。为了药品不断供,翟野买了很多高精专业设备置在此处,还从不同地方挖了很多人。最后他不仅打造了自己的药品生产链,还顺便把多产的卖出去捞了别人钱。 翟野很看重这里,虽然它处在雨林c区——很不适合人待的地儿,但这里的环境对一些奇奇怪怪的病毒非常友好。它们可以在此生长,无穷无尽生生不息,并且不轻易被人发现。 这也是翟野手底下的医学实验室。 有一种很特殊的病毒在实验室这待了很久。因为它,翟野建了这片药厂。 病毒很难控制,实验进行了很久都没有具体的准信。但翟野对此展现出了极大的耐心。钱和资源源源不断地往这砸,翟野像是坐在水边砸钱的人,连能不能听个响儿都不在乎。 药厂的安全一直由b2队负责。这支从人到装备都很精良的队伍由万玖领队。 万玖就是从这里出去的,然后死在了卓屿的地盘上。 时榆把队里的人都赶去探药厂四周的环境,自己则待在原地,靠着棵树往药厂望。 万玖的死明显引起了很大骚动,门口的巡逻队人数几乎是翻了一倍,连只苍蝇过来都得被扇两耳光。 万玖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杀掉的,而且还是以那种惨状。时榆无聊地拔旁边地上的草,指尖染上绿色的汁液。 药厂里有内鬼。 他站起身,往身后的林子里走。 他要去找一个暗哨。 时榆不是没来过药厂,但由于他每次来都是直接跟着江浕或者万玖进内部,所以他从没接触过暗哨。 来之前江浕说,万玖和这个暗哨感情很深。暗哨是b2队的前领队,万玖是他一手带起来的队员。b2队换队长时,暗哨二话不说就退了位,自愿来做药厂的暗哨。给翟野解决了一个麻烦,也给万玖消除了自己这个最大的障碍。 感天动地。时榆想。 可惜他不认识。他接触b2队的时候,队长就已经是万玖了。 时榆停下脚步,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片。纸片正面是暗哨的照片,背面是路线图,画着暗哨家的具体位置。 看着还挺年轻的。时榆弹了下纸片,认好方向继续走。 雨林c、d区虽然环境恶劣,但还是有人在这住。他们熟悉这里的环境。他们四散在林中不同的地方,却清楚每一个邻居的位置,相互之间偶尔有些交集。 但最好还是不要惹上这里的居民。因为谁也说不准他们之中有些脾气古怪的会不会突然暴起,用一些雨林里的不明生物发动攻击。 时榆很快找到了暗哨的家。 很简陋的二层小屋,建在一处较高的小坡上。小屋房顶上爬着一些藤蔓类的植物,开了很多小小的,颜色很浅的花。小屋周围收拾的还算干净。暗哨在这开出了一条小路,还开了一个小小的苗圃。 生活痕迹很重。时榆嗅了嗅,最后目光落在房门前的小路上。 路面上的鞋印很淡,这附近人类的气味也不浓郁。 屋里没有人。 第4章 海岸 时榆走到门口,转动门把,很顺利的开了门。他径直走进去,略略看了看四周。 很干净的房子,布置的也很细心,能看出来屋主人很懂生活。屋子的左侧是上二楼的楼梯,右侧应该就是日常活动区域。 单人沙发上堆了一张薄毯子,对面电视的开关亮着红灯,下方电视柜上摆着的茶具里盛着凉掉的茶。 看来出门的时候挺急的。茶没喝,门也没锁。 时榆走向楼梯。正打算上二楼,却被楼梯边上挂的相框吸引了目光。 相框看上去是实木的,做工很一般,像自己做的。里面的相片做了很好的防水防潮处理。画面中的两个人并着肩,笑的很鲜活,很肆意。 左边的人时榆认识,是已经死了的万玖。那不出意外的话,右边的一定就是暗哨本人了。 其实暗哨看着感觉和万玖差不多大,他们站一起像哥俩。时榆望着那两张笑脸,一时间心里问号一个接着一个地冒。 暗哨知道万玖死了吗? 这个节骨眼上,暗哨不在家,他会在哪? 万玖是他杀的吗?他会是内鬼吗? 各个问题在时榆脑子里不停的旋转,像是要螺旋升天。时榆下意识用右手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上的指环。他从思考里回神,听见了外面的雨声。 下雨了。 细细密密的雨点散乱地飘到玻璃窗上,在上面留下很浅很细小的痕迹。时榆厌烦地抖着耳朵走向窗边,想要去看看雨势的大小。 他站定在窗前。乌蒙蒙的光线里,他对上了窗外一张隐在兜帽下的脸。 —— “那么,就如各位所见。”会场的灯重新亮起来。共和区的议员把ppt调回第一页,对底下坐着的各个受邀前来的狩猎区成员说,“我们将会把海岸a区共和境内的p城,约一百二十点二一平方千米的陆地面积作为此次标的。” 会场内意外的安静。各个到场的代表都认真地看着ppt上p城的航拍图,各自在心里盘算着。 海岸是陆地上最优质的区域,可以说是寸土寸金。当初分区的时候,海岸的75%都被划给了共和区,剩下的25%则被狩猎区的人拆的四分五裂。不少人为此打的头破血流。 虽说p城只是共和区的一块边角料,但它始终还是a区的一块地。对于狩猎区而言,它毋庸置疑是一块大肥肉。 尤其是对翟野。 他在海岸现有的一小块地恰好就在p城旁边。p城的海岸线很长,如果他能够把p城收入囊中,那么他就会在海岸占领一个拥有很好地理位置的城区。 其实地不地理位置的不是最重要的。翟野想。 他是虎鲸血统,生性就很亲近海。海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母亲。 回归妈妈的怀抱嘛。翟野扬起唇角。谁还有比他更充分的理由来跟他抢这块地? 翟野饶有兴趣地盯着ppt,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轻叩。与他相反,一旁的江浕正兴致缺缺地撑着脸,嘴里咬着根吸管,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一杯塞了很多柠檬的柠檬水。 他是雪豹,对海不怎么感冒。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雪山区的环境。 共和区的人真没品。江浕瞥着玻璃杯里满满的柠檬,嘴里的吸管快被他咬烂了。 柠檬水也不会泡,酸死了,还苦。 他吸完最后一口,把吸管吐回杯子里,然后把杯子推开了些,继续撑着脸发呆。 这辈子都不会再喝这么难喝的柠檬水了。江浕想。只是这想法还没在脑子里跑完,旁边的翟野忽然伸手,把他自己那杯没喝几口的柠檬水放到了江浕面前。 江浕头上长出来一个问号。 “没喝过这么烂的柠檬水。”翟野把江浕的吸管从空杯里拿出来塞回江浕嘴里,“你喜欢就给你喝。” 什么东西?谁爱喝? 江浕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话,扩音器里共和区议员的声音再度响起: “现在请各位将身前桌板上的杂物清空,我们将为各位提供纸质版的标的信息。” “屁事邦多。”翟野举着江浕塞他手里的杯子,看着面前的桌板。桌板中心先是下陷了些,随后下陷的部分向内折叠再上升,呈出一个白色的文件夹。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议员推了一下眼镜,头上的灰色兔耳朵不耐地左右甩了甩。 一群疯子野兽,他才不想和这群疯子有什么接触。 会场内悉悉索索的,但是没有人提问。议员不明显地舒了口气,打算赶紧结束然后散场。 “那…” “共和区割p城,p城的居民同意了吗?”会场右后方传来一声听起来很认真的提问。翟野一听就乐出了声,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和说话的人对上眼。 劳克斯抬手给了翟野一个飞吻,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共和区的人民很团结。”议员深呼吸平复情绪,“他们一致同意这个决定。” “哦——”劳克斯拖长调子,“真是团结的乖宝宝们。” 会场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笑声连成一片。 “共和区当初拿海岸的地的时候可是死都不松口。”会场另一边又有一声音响起,“怎么这次突然放了一座城出来?” 会场已经起了骚乱,议员不得不把自己的声音放大: “先生,共和区秉承的理念向来是和平共赢。狩猎区如今发展形势良好。经过讨论,共和议员一致决定,将p城作为给各位的一份薄礼,希望未来能与各位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 “和平共赢?”坐在离翟野不远处的卓屿也开了口,“难道不是爱与和平吗,宝贝儿?” 笑声变得更加放肆,狩猎区成员的调笑此起彼伏。议员闭了闭眼睛,选择忽略掉这群疯子。 “此次介绍会就进行到这里,请各位妥善保管标的资料,有序离场。” “这么着急结束。”翟野也加入插科打诨的队伍,“很赶时间吗?” 议员看向他,脸上的笑容礼貌又和煦。 “有点赶时间,待久了我怕得狂犬病。” 他说完便放下麦克风。麦克风没关,砸在桌面发出嗡的一声响。会场气氛更加活跃。狩猎区成员不约而同的挂着笑,目送议员走向出口。 他们彼此之间都有或大或小的恩怨,甚至有不少人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但在共和区面前,他们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先装装团结。 快走出门时,议员只觉得连空气都新鲜了。他正要加快速度,会场里忽地响起一声悠扬的流氓哨。议员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劳克斯摆着一张极其欠揍的脸,正朝着他挥手: “多谢夸奖,慢走不送。” 往前方看,翟野也是摆了张欠揍脸,正在赞同地点头。 “……”议员平心静气,一甩耳朵大步走出了会场。 一群神经病。 第5章 小叮当 “真的对不起。”青年看着杵在屋门口,被吓的耳朵还没立起来的时榆,又道了一次歉,“我敲了门没人应,就想去窗边看看有没有人在家。” “……”时榆左手背在身后掐着自己的衣摆,掐的衣摆都快碎了。 天知道他刚刚被吓成什么样了。只差一点点,他就要掏枪出来把这人一枪给崩了。要不是看这人在窗外也被吓了一跳,现在他俩之间一定得躺一个在地上。 “下次咱们多敲几下门。”时榆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青年赶紧点点头。下落的雨点顺着他的动作溅起了些许飞到时榆脸上。时榆看了看青年被打湿的外衣,后退了两步,给青年让出一条进屋的路。 “躲会雨吧进来。” 他指了指单人沙发,自己则坐到了边上的一张小板凳上。青年跟在他身后进来,手里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青年把大包小包分了两堆,一堆放在茶几边上,另一堆则拎着进了另一个房间。时榆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他进的是厨房。 丁零桄榔一阵儿响。青年再出来时,手里端了两杯水。他递给时榆一杯,自己端着另一杯坐到了时榆旁边的小板凳上。 “喝点顺顺气儿。”青年说。 时榆捧着杯子,着实地怀疑了一下这人是不是暗哨。 这么熟练? 在时榆狐疑的目光里,青年小心翼翼地咽下一口水。 “你……” “你……” 同时开口的两人又同时顿住,大眼瞪小眼。 “你先说。”时榆抢先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青年又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喝了口水,“其实我就是想问,你是小偷吗?” “是什么玩意儿?”时榆眉毛打结,尾音扬上去好几个度。 是这人格外蠢吗?还是在这地儿住必须得有一颗这么朴实的心灵? 时榆尽了全力,才把嘴边那句“谁教你这么问问题的”咽下去。 “我就随便一问,你别往心里去。”见他一副便秘的表情,青年不由得笑出声,“住在这儿的人家里能偷到什么。” “嗯。”时榆扫了一眼房间,“你是这儿的房主?” 问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来一耳巴。 谁家房主进自己家要敲门啊? 谁教你这么问问题的! “我不是。”好在青年没注意他犯的蠢。青年指指茶几边上的包,说,“我来送点东西而已。” 时榆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点了点头。 “你呢?”青年把头上被打湿的大兜帽扒拉下去,露出一对尖尖的大耳朵,“你怎么在这?” “我?”时榆关注点全在青年的耳朵上,嘴里说出来的话一点没过脑子,“我找儿子。” 房间里一下安静的像没有活人。青年抓紧杯子,生怕自己把里边的热水泼出去。 “你找什么?” “不是。”时榆内心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他硬着头皮,拿出上衣口袋里的照片给青年看,“我…找爹…” 照片被时榆乱塞,弄得皱皱巴巴的还起了毛边。看上去确实有点像老照片。 青年凑上来看了一眼,手里的杯子攥的更紧了。 “你是…左哥他儿子…?” “对。”时榆人都想死了,“我找左帆很多年了。” “…猫头鹰可以生出…你是狼吧?” “我随妈。”时榆直接把大脑丢边上当摆设了,“我妈等了他很久了,临终前就这么一个愿望。” 如果有胡说八道奖,那这个奖他一定拿到手软。时榆在心里掐自己人中。精神错乱之际,他还没忘了最重要的事。 “你联系得上他吗?” 房间又安静下来。片刻后,房里响起一声无奈的低笑。 “你其实。”青年对着时榆眨巴眨巴眼,“挺不会说谎的。” “有点太仓促。”时榆把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站起身,对青年抬了抬下巴,“下次给你编个厉害的。” “要走了吗?” “你要请我吃饭吗?”时榆说完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往门口走。 房间真的挺小的,几步就能走完。 “左帆死了吗?” 时榆扭门把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接上了话。 “你跟他很大仇吗?这么盼他?” 门被推开,外面的雨声一下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谁?万玖吗?” 青年神色淡淡地吹开杯上升起的白雾。昏暗里,门口的狼双眼绿莹莹地闪着光。 “你知道多少?” “你饿了吗?”青年没答。他伸手拉过茶几边上的袋子,从里边拿出一包散装的肉干,扬手抛给时榆,“我妈做的。” 不顾时榆的反应,青年自顾自地往嘴里塞了块肉干,嚼的很香。 “我不是什么组织的人,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雨林居民。出门你往西北走十多分钟然后右转直走五分钟再右转,就到我家了。” 时榆倚在门边,站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听青年讲。 “你为什么不吃?”青年指他手里的肉干,“没毒的,我吃过了。” “也没下药吗?”时榆挑了一块肉干丢嘴里,嚼口香糖一样地嚼着,“那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我吃?” “我妈很期待左哥的评价。”青年说,“但他不在,就麻烦你代劳了。” “左帆消失很多天了?” “不啊。我前天来他还在。” “那你怎么说他死了?”肉干的味道意外的好,时榆于是又挑了一块塞嘴里嚼。 “我可没说。”青年耸耸肩,抬手又丢了包肉干给时榆,“我在问你。” “我不知道。” “但你得查,因为左帆对你很重要。” “不是对我。” “差不离,总之你绕不开他。” “我劝你少说。”时榆烦躁地抓了把耳朵,“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杀你。” “别嘛。”青年举起双手,声音又甜又乖,“你可以考虑需要我一下。” 时榆更烦了。 妈的,这个语音语调怎么那么像翟野。 “不可以。用你会有很大麻烦,我老大可能会拧掉我的头。” “他不会知道的。”青年垂下耳朵,看上去温驯又无害,“我只是想帮左帆。他帮了我很多,我妈也很喜欢他。” 肉干有点梗脖,时榆咽下去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噎死。 “或者你选择相信一下左帆?”青年将时榆刚刚放下的那杯水重新端给他,“毕竟我连万玖都知道了。” 左帆现在的可信度可能比你还低。时榆想。他接过杯子,喝了水,把杯子放在左手边的鞋柜顶上。 “他要是真死了呢?” “那我就去给他收尸。” 时榆又一次和青年大眼瞪小眼。 “我不会保护你。完事了我就走。”时榆说。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没钱给你。我自己现在穷的连叮当响都响不出来。” 青年顿时笑的天崩地裂,过了好半天才止住。他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满面笑容的对时榆伸出手。 “好的,小叮当。” 他笑的灿烂,眼睛成了两道弯月。 “我叫白辞易。” —— “翟野——kisskisskisskiss!”劳克斯举着瓶啤酒,螺旋跳跃到翟野边上索吻。翟野笑着一手把他推开,另一只手上的啤酒与他碰了碰瓶: “别抽疯啊,我一脚给你飞泳池里。” “好嘛。”劳克斯隔空亲了亲他,然后几口就把瓶里的啤酒炫了个干净。 第6章 麻烦? “干了。”劳克斯把酒瓶瓶口朝下晃了晃。翟野也没多废话,仰着头一口气把手里的酒喝干了。 “怎么还苦着个脸。”劳克斯抬手把翟野皱着的眉头抚开。翟野撇着嘴,嫌弃地把空酒瓶放到一边: “跟兑了水一样。” “我让人去买新的?” “行,p城你别投标。” “喂。”劳克斯捶了一下他肩头,笑道,“难喝死你算了。” “你要那地干嘛?”翟野回他一拳,“不该把海洋还给海洋生物吗?” “怎么,我鲨鱼是陆生动物呗?”劳克斯手在空中模仿波浪上下翻滚,“你可以住海里,我住海岸,咱们俩还能当邻居。” “嗯。好主意。”翟野抬脚把他往泳池里踹。劳克斯赶紧扭身往翟野身后躲。他揽住翟野的肩膀,半个人都挂在翟野身上。 “吔。”劳克斯把下巴搁在翟野肩头,声音低低的,“看到讨厌鬼咯。” 翟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和别人交谈的莱普瑞特家掌权人。 莱普瑞特·费迪,也叫江则,江浕他亲爹。 “真碍眼,比鬣狗还讨厌。”劳克斯灰色的眸子左右转了转,“他塞给你的那只小豹子呢?终于断奶了吗?” “玩去了。”翟野睨他,“好歹是我的附属,把你的屁话收一收。” “带来不了一点利益的附属吗?”劳克斯不满道,“还是因为你喜欢小孩?我们俩也能生一个。” 翟野白他一眼,随手抓了个糕点塞住了他的嘴。 “乖,多吃药少说话。” “我……”劳克斯正要开口,余光瞥见那边的江则已经在跟别人道别,并准备往这边走了。他拧拧巴巴地直起身,拍了拍翟野的肩膀,“算了,跟你的附属好好增进感情吧,我去对面了。” 也没等翟野回话,他三两步就走远了。翟野对着劳克斯背影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劳克斯不喜欢莱普瑞特家不是一天两天,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与其让他看着劳克斯和江则在他面前打起来,还不如劳克斯先去别的地儿呢。 他打起点精神,对上走到他面前的江则,露出了他的职业假笑。 “先生。”江则弯下腰,伏低身子,捧起翟野的手吻了吻。翟野垂眸,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收回了手。 “好久不见。”翟野从边上拿起两杯酒,递给江则一杯,“上次雨林要的药,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江则一手接过酒,另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清单在这,要对下数目吗?” 翟野看见这种东西就头疼。他摆摆手,举起杯子和江则隔空碰了碰杯:“辛苦了,清单等会给江浕吧。” 江则点点头,把清单收回口袋里。他抿了口酒,对翟野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先生,医生告诉我最近不能多喝酒。” “没事。”翟野一口喝下半杯,“身体要紧。不能喝酒就不喝了。” 江则颔首,把杯子放下了。他瞟了眼翟野身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江浕没一起来吗?” “来了。”翟野端着杯子的手指了个方向,“刚刚还在那。” “犬子性情顽劣。没少给您添麻烦吧。” 露天庭院的灯光很暧昧,这样的黑夜里看着很迷离。形形色色的人聚在各处,男人或者女人的笑声此起彼伏。泳池里,不知是谁丢进去的蓝色的大沙滩球正引得泳池里一阵争夺。 这里很自由。 是允许人撒野的无序区。 翟野转眼,目光捕捉住一点藏在人群里的银色尾尖。 “送到我手里的就是我的人。”翟野低笑一声,手里的酒晃了晃,“添了麻烦也是我的麻烦。” 江则噎了噎,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所以是有麻烦还是没麻烦? 他原本是想探探江浕现在在翟野身边的位置,但翟野这么一个回答,他摸不清翟野的态度。 他斟酌着词句,想着怎么把江浕的表现问出来。一抬眼,却发现翟野正有滋有味地看着泳池对面。 他好奇地也看过去,结果一眼看见自己的倒霉儿子。 江浕此时正揽着一个体型小,耳朵也小的仓鼠女郎站在泳池边缘,懒懒散散地跟人对峙。江则心里暗骂一声,祈祷翟野千万别去凑热闹。但不如他意,翟野一点没停顿,直直地就往那边去了。江则暗暗叫了声苦,赶紧也跟了上去。 泳池边很热闹,一群狩猎区的头儿都跟一群三岁小孩似的,闲得蛋疼凑过来看戏。而处在热点中心的江浕一点不怯场,甚至还心情甚好地揉了把怀里小仓鼠的耳朵,对她努嘴。小仓鼠抬着脸看他,颤巍巍地往他嘴里塞了块糖。 “你小子他妈的听没听见我讲话?”热点中心的另一位主角开了麦,对着江浕又开始一顿输出。怀里的小仓鼠一抖一抖的,江浕安抚地拍拍她,嘴里的糖嚼的嘎嘣嘎嘣响。 “你长没长耳朵?”另一位主角见江浕这幅样子,气的血气翻滚,上去就要动手。江浕看着他一看就喝醉了的通红的脸,竖起一根手指,戳在他眼前。 另一位主角被这一指头戳愣了,举起的拳头没落下来。 “首先第一,我没抢你的妞。”江浕笑容甜丝丝的,像吃饱喝足的豹子正懒在山顶晒太阳,“她看我比你帅,自己过来的。” 观众席爆发出一声笑,另一位主角瞪起眼睛看过去,像鼓足了气的风箱。 “第二。”江浕又竖起一根手指头,“你是哪根葱,对着我喊你小子。还有我的耳朵长头上,眼睛不用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被塞在人墙后面的江则也快成风箱了。但他不敢上去抽人,因为翟野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第三。”江浕轻轻地把吓的快升天的小仓鼠推到一边,一旁的人很贴心的帮他接住了小仓鼠。江浕报以微笑,然后扭头看回那位风箱。 “真羡慕你,你出门买东西应该不用袋子吧。”江浕握住风箱举在空中的手的腕子,狠狠一拧。风箱一下扭曲了脸,另一只手劈手砸向江浕的后颈。江浕灵活地侧身,然后抓住风箱的另一只手,再屈膝撞上风箱的肚子。风箱一声痛哼,摇摇摆摆地后退了几步。江浕贴心的补了一脚,让他结结实实地坐在地上,没有了再摔的风险。 “你自己就够装的了。”江浕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风箱痛苦的表情,“你主子知不知道你在外面乱丢他的脸?” 江浕说完,直起身要离开。但一步还没迈出,他的膝弯就被劈了一掌,劈的他直直向下跪去。江浕沉着脸,跪地一瞬另一条腿就扫向后方,结结实实的扫在那人脸上。那人酒醒了不少,伸手又要来抓江浕,却忽地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笑容满面的执事拎着风箱的后颈,说话礼貌又和善: “抱歉,先生。这是我家少爷的贵客。” 风箱眼睛都瞪圆了。一旁的江浕扑哧笑出声,转身的时候尾巴抽了风箱一耳巴。 “听见了吗便宜货?还不快磕头说对不起?” 第7章 抓住了 风箱一脸不服和难以置信,酒完完全全醒了。江浕眯着眼,笑容里面夹带了点怒气。 那一巴掌劈的,他膝盖窝子现在还疼呢。江浕偏头问那个执事:“你摁着他磕?” 执事挡在江浕和风箱中间,朝着江浕躬了躬身。 “这次事件我们负全责。事后我们会将赔偿送到府上,还请二位给我家少爷一个面子。” 言外之意你们就这么拉倒吧,给台阶了就赶紧麻溜下去。但江浕这种阴暗的猫科动物天生反骨,他就不爱走台阶。他要么满地乱爬,要么直接跳。 “待客之道啊?”江浕了然的点点头,“我以为贵客有特权能乱杀人呢。” 执事还是眯着眼笑,没因为江浕的话露出一点愠色。他一手扶住耳麦,片刻后,他对江浕柔声道: “先生,我家少爷说下次就有这个特权了。” 说完,他转向周围看戏看的很开心就差在手里抓把瓜子的头子们,朗声道: “各位自便,伽尤里少爷祝大家玩的愉快。” 人群散开了些,风箱起来跟着执事走了。江浕举了杯酒倚在桌子边,不少人上去跟他碰杯搭话。但不管是谁,江浕一律回敬一个笑容,此外没别的反应。 他像是沼泽地中心生长起来的花,浪荡又昳丽。同时毒牙森森,永远不会被人握在手里。 “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兴趣愿意跟我喝一杯?” 江浕头也不回。他把身后的尾巴一甩,尾尖与桌子对面举着杯的翟野碰了碰。 “这不是你的人吗翟野。”翟野边上的人用胳膊肘顶他,“你这么没面儿啊?” “你面儿大,跟饼似的。”翟野一把拽住江浕的尾巴,“过来。” 毒牙? 他直接给拔咯。 江浕被拽的往后一步,腰磕上了桌沿。来搭讪的人见状,退开了一些。 跟着翟野来的。难怪脾气不好呢。毕竟主儿就是个神经病,指望手下能好到哪去? 旁边挤着的人都让开了,尾巴上的劲儿还没松。江浕手撑着桌沿,一晚上喝的酒都开始往脑袋上冲了。 过就过去。 他尾巴扫开桌子上的东西,杯杯盏盏顿时四处乱滚。翟野了然地松开了手。如他所料,对面的小豹子手撑在桌上,跳高过杆似的从对面翻了过来。 小豹子比他矮了小半个头。他抬着眼看翟野,尾巴竖的高高的。 “来了,先生。” “嗯。”翟野抬手把他的刘海往后拨,然后举高酒杯,冰凉的杯壁贴上了江浕的前额。 “碰杯吗?”江浕问他。 “嗯。醒了没?” “没有。”江浕头歪了些,杯壁随着他的动作滚过他大半个额头。他此时正好站在光底下,皮肤被照射的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杯壁上的水雾在他额上凝成水珠,一滴一滴地滑落,像止不住的汗。小豹子眸里闪着碎光,说话拽里拽气的,“我醒了你才别想抓住我。” 你才别想抓住我。 翟野抓住江浕的头发,手向下用力,强迫江浕仰起来半张脸。他埋在江浕头发里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蛊惑的声音里塞满致命的毒药。 “跟着我。无序区里你撒野,谁都抓不住你。” —— 翟野第一次见江浕的时候江浕人躺在icu里,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看上去马上就要一命呜呼。 icu外面一群人都苦着脸。有一个长得很像江浕的女孩子哭的很惨,一对大眼睛哭成了两条缝。 江则看上去也很心焦,捶胸顿足来回踱步。但翟野知道他不是在焦心自己儿子的安危,而是害怕儿子醒来以后成了废人,翟野不愿意要了。 ——翟野那时候手头很缺人,急着招兵买马。江则作为翟野的附属,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自荐了自己的小儿子。他再三保证自己的儿子很有潜力,屁大一点就能搞爆破。而且他从小就接受系统训练,杀人跑腿肯定得心应手。 后来翟野才知道,搞爆破搞的是家里厨房的爆破。 翟野第二次见江浕是在一年后。那时他有个手下在任务里受了伤得静养,恰巧和江浕住在了同一所疗养院里。翟野正好闲着没事,就打算两个一起探望一下,装一装深情老大。 也顺便看看江浕恢复的怎么样了,到底要不要收下来。 疗养院入口有一段很长的车行道,中间隔了条绿化带。翟野走在绿化带左边,一边想着空手来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要让人送俩花圈和果篮,一边随手掐绿化带上的小花,掐的满地碎花瓣。 如果江浕半身瘫痪或者缺胳膊少腿的,不如直接打成植物人。翟野心想。省的他不想收,还得跟江则费口舌。 他慢悠悠地走,远远地看见有个人影正在朝这边跑过来。跑的速度很快,像是后面有几百个人追杀一样。 …… 好像确实有人在追他。 疗养院里呼啦一下跑出一个小队的人,装束不一样,但追的都很快,一边追嘴里还一边喊着什么。距离太远,翟野听不清。 被追的人跑在绿化带右边,跟翟野反着方向。翟野看着他跟一阵风一样一路刮过来,距离越来越小,离得越来越近。到了翟野面前时,他一手撑上绿化带,很流畅地从绿化带右边翻到了左边,落地的时候长尾巴还顺带刮了翟野一耳巴。 “抱歉!”被追的人扭头对翟野眨眨眼,笑的很狡黠,“有点着急。” 讲话的功夫他已经窜出去七八步了。翟野扬了扬眉,看出了他身上穿着的病号服。 疗养院挺不错的嘛,病人这么有活力? “翟先生!!”追兵里跑的最快的那个把手圈成喇叭放嘴边对着翟野喊的撕心裂肺。翟野吓了一跳,回头的时候满脸疑惑。 “先生!!”追兵要哭了,“先生帮我们抓抓人,保安室的人去巡逻了现在里边就俩保安!” 哦,逃跑的啊。 翟野望着已经快到门口,但看上去速度慢了些许的身影,抬腿追了上去。 逃跑的那道身影看上去很开心,他像喝醉了似的,把路线跑成了s形。巡逻的保安在这时赶了回来,围成一个半圆包向那人。那人一个急停转向,开始往回跑,结果没跑两步就结结实实地撞到翟野身上。 “嘶——”那人捂着脸,嘶嘶抽着冷气。翟野垂眸看他,然后伸手拎住了他后脖领。 “你是新来的吗?”那人一边揉自己的鼻子,一边抬眼看翟野,“长得还挺看得过去的。” “你也是。”翟野拎着他往疗养院走,“你长得也勉强看得过去。” “谢谢夸奖。”那人被领到了追捕小队面前。追捕小队的队长连连对翟野鞠躬,就差给翟野磕头了。他把人从翟野手上接过来,语重心长呕心沥血。 “您是我亲爹了行吗?我求求你了,我饭刚吃一口呢。”领队欲哭无泪,“您再这么跑,我就得去找费迪先生了。” 第8章 我很牛逼 费迪? 这是江则他儿子? 翟野上下打量了一会江浕,少年刚跑完步的脸并不红润,苍白的脸上覆着一层细汗。领队再次跟翟野道谢,然后领着少年往回走了。少年穿着病号服,脖子上缠了圈白纱,但他走得很轻快,身姿挺拔,步子闲散的像这只是一场饭后的散步。 “没认真跑。”翟野听见前面的少年嬉笑着跟他旁边的领队说,“真打算跑了你才别想抓住我。” 翟野和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一直到疗养院门口他们才消失在翟野的视野里。他们走去左边,翟野拐向右边。 等翟野探望完手下时太阳已经在下沉了。疗养院的风景很好,日暮时分天空会铺开大片紫色粉色的云,深浅不一,偶尔上面还会路过几只归巢的飞鸟。 翟野凭借手下的描述找到了江浕的病房。提到他的时候,手下嘎嘎狂笑,肚子上的伤口差点笑崩开。 江浕出逃已经是一件常事了。自从恢复行动能力以后,他一无聊就跑。刚开始他浑身是伤,跑也跑不动,还比较好抓。但随着身体的恢复,他开始四处撒野。有时候往门口窜,有时候从一楼跑上七楼再从七楼跑下一楼,从这一栋跑向那一栋,翻墙伪装直接冲卡,能干的他都干了一遍。 他乐此不疲,屁股后边跟着的人天天被他遛左遛右。 放荡不羁爱自由啊。翟野站在房门外,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进去。房里就俩人,一个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头都没露的江浕,另一个站在床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江则。 “啊。”翟野语气平平,一点没有道歉的意思,“真抱歉,打扰到了吗?” “先生。”江则上前,行了吻手礼后迎翟野进去,“怎么会,跟他聊天而已。” 翟野走向床边,不明显地瞥了眼床边的姓名牌。冠了家族姓的名字一般都长,他总记不住。江浕冠江姓的名又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莱普瑞特·辛米。 西米?翟野想。能不能做西米露? 他还在思考应该讲什么,江则已经臭着脸,来到床边要揍儿子了。 “滚起来叫人!” 翟野没打算听到他喊人。他见多了,这种小孩是这样的,总觉得自己狂拽炫酷吊炸天,一个人能一拳打爆一百个人。 翟野不打算久待了。他不喜欢小孩,不想收。 他正准备直接走,床上的鼓包忽然动了动。被子里的人真的在床上滚了一圈,滚起来了。 “先生好。”小豹子头毛乱炸,显得有点不耐烦,还有点凶。 翟野觉得好玩,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浅浅的点点头。 “你。”翟野开门见山,“要跟着我吗?” “你要收我吗。”江浕反问。 “在考虑。”翟野如实回答。 “那有什么好处呢跟着你?”江浕老老实实问,直接忽视边上江则拼了命的挤眉弄眼,“有钱吗?” “有。”翟野想了想,“干得好钱多,干的不好没命。” 小豹子笑了笑,好像很满意这个回答。 “那这个呢?”小豹子动了动,从被子里举起双手。翟野这才发现,江浕的手上绑着束缚带。 其实束缚带不短,能收缩伸长,在这个房间里的日常活动不成问题。 但不论多长,它始终是束缚带。 “我爱乱发疯。”江浕举着双手,说话的时候满不在乎,“我讨厌这里,感觉这就是个精神病院,虽然我确实是个神经病。” 翟野笑了,赞同地点点头。 “跟着你的话你也绑我吗?”小豹子手弹了弹手上的束缚带,眼睛看着翟野。 他眼睛不算大,单眼皮,圆眼尾,看上去总像刚睡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很有攻击意味。 翟野对上他的眼睛,忽然觉得也没那么不喜欢小孩。 “我不绑你。”翟野说,“跟着我你可以在无序区随便撒野。” “你好像很厉害。”小豹子对他眨眨眼,“先生?” “对。”翟野颔首,“我很牛逼。” 于是那天翟野收到了第一个来自江浕的吻手礼。 —— 暴雨连续下了两个小时,时榆看着外面不知道白天黑夜的天色,人已经麻了。 是真的意义上的麻,麻的快动不了的那种。 白辞易垂着耳朵,哆哆嗦嗦看着额头上的枪。 “挺好吃的。”时榆立在白辞易面前,垂着眼睛看他,“你挺聪明的,但是低估我了。” 白辞易害怕地睁大眼睛,但是又很疑惑:“什么挺聪明?” “解药给我。”时榆枪口在白辞易额头上轻轻磕了磕,“别让我自己翻。” “不是,不是,什么解药?” “这点剂量还不致死吧。”时榆枪口紧紧地贴着白辞易的眉心,“我有耐心先杀你,再等它慢慢褪下去。” 白辞易又害怕又无助,脸都白了。他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自己从进屋开始做过的每一件事。一件件闪回后,他急急忙忙地开口,生怕晚一秒就死在时榆枪下了。 “等等,等等,你、你说肉干吗?你现在是麻麻的吗?” 他手抬了一点点又放下,手忙脚乱的很想比划。但他又怕自己乱动惹怒了时榆,便强行摁住了自己的手。 “这是药材的作用。”白辞易努力在说话飞快的同时咬清字眼,“雨林有很多毒虫,这个吃了可以缓解毒虫的毒。” 时榆眯着眼看他,没把枪放下来。 “真的,真的,我没骗你我刚刚自己都吃了那么多,我,”白辞易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刚开始吃就是这样的,吃多几次就好了,我们防毒虫的毒都吃这个,它很快就好了,最多十来分钟它很快就褪下去了,你,你身体好的话两三分钟它就没了真的…” “行。”时榆有点好笑的看着惊慌失措的白辞易,“褪了我就放下。” 时榆莫名觉得白辞易这么颤颤巍巍的很有意思。他跟江浕翟野那群发疯的待的时间太长了,很久没见过见到枪会这么害怕的人了。 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欣赏看着白辞易,像在欣赏一部实拍小短剧。白辞易没撒谎,没过多久,他确实感觉麻意在往下褪,身体在慢慢恢复正常。等褪了八九分的时候,他把枪放下来,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坐回小板凳上。 白辞易魂都快吓没了。 “你……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拔枪啊……”白辞易声音细细弱弱的,还打着点抖,时榆不仔细听都差点没听见。他笑了一声,心情很好的样子。 “也没有一言不合吧。”他无辜地说,“我觉得其实我还挺温柔的。如果是我头儿在这,麻的那一瞬间你就死了。” 白辞易被吓得缩了缩,成了只鹌鹑。 “……没见过你们这种人。” “我也很久没见你这种……”时榆斟酌着措辞,“嗯,胆子不大的了。” “正常人都会害怕吧?!”白辞易声音大了点,“被枪指着脑袋诶!” “我经常被指脑袋。”时榆眼睛转了转,像在回想什么,“被指着脑袋,最该做的是想办法先打爆对面的脑袋。” 白辞易不吱声了。他缩在一边,盯着时榆看,看的时榆发毛。 “干嘛?”时榆瞥他,“帅就可以一直看我吗?钱也不给?” 白辞易沉默了一会。片刻后,他声音低低的响起,带着小心翼翼。 “你在不开心吗?” 第9章 药厂 “啊?”时榆表情空白了一瞬,“什么不开心?”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白辞易说。 “你被吓的神经过敏了吧。”时榆撇撇嘴,“别吓傻了,我得拖个累赘。” 白辞易想怼人但不敢,就伸手抓自己耳朵,捋顺耳朵上炸开的毛。 “你一直住这吗?”时榆吹开一根落下来飞向他的毛,“左帆跟你很熟?” “我是从山脉来的。”白辞易说,“山脉b区,雪山。” 时榆去过那个地方,一年四季都白雪皑皑,积雪常年不化。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白辞易谈起自己的过往,变得没那么紧张,“我爸活着的时候我们家有点小势力。他得罪了太多人,怕连累了一家人,就试着把我和我妈塞进共和区。但共和区审查太严了,他没来得及,死在一次黑吃黑的袭击里。” “那你说没见过我们这种人?”时榆枪在手上转了一圈,“你见过的应该不少吧?” “很久没见过了。”白辞易想了想,“我六岁就过来雨林了,在这快有个二十年了。” “药厂都是我看着建起来的。”他冲西南方指了指,“药厂建起来没多久左哥就搬进来了。他人特别好。雨林住的人都各住各的,没人情味儿。左哥来了以后我们才在雨林有了第一个朋友。” “别的人呢?完全没交往过?” “有试过。但是他们不喜欢交朋友。”白辞易顿了顿,“他们领地意识很强,随意闯入会被攻击。” “怎么攻击?”时榆好奇道,“用枪吗?” “没枪,太贵了。”白辞易抬起眼看他,声音有点不明显的打抖,“他们用毒,或者剜掉别人的眼睛。” “左哥的眼睛就是被他们剜掉的。” 时榆转枪的手停住,看着白辞易的眼神灼灼。 “左帆被剜掉了眼睛?” 白辞易点点头,刚捋顺的耳朵毛又被他攥乱了。他看上去有点烦躁: “对,然后万玖就把自己的眼睛给他了。” 脑海里的记忆疯狂闪回,时榆猛然想起曾经一次和江浕一起来药厂。那时他已经和万玖搭档过两回了。在雨林里,万玖帮了他很大忙。 当时他带着药厂需要的药材原料过来,准备走的时候不知道突然抽了哪门子风,就问起了万玖那只假眼睛。 “酷吧。”万玖温声回答他,“以前意外丢了个眼球,怪不好看的,江浕就帮我找了这个。” 万玖性格温润。他比时榆和江浕都大,在他们俩面前一直像个哥哥。在时榆的记忆里,他总是带着笑的。 “因祸得福吧。”万玖说,“现在这个能记录东西呢。万一以后哪天我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们还能用这个找人。” 这颗“眼睛”是个记录仪,里面的东西没法删除。记录仪上套了三层密码,如果没有密码,即便是强行拆除,也没法查看里面的东西。 万一以后哪天我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们还能用这个找人。 一语中的。 时榆闭了闭眼睛。 “行了。”时榆站起身,对白辞易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找你的队伍了吗?”白辞易跟着起身。 “我一个人来的。” “你没队友?” “你不是我队友吗?”时榆笑道,“别跟上来,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去你家找你。我记住你说的路线了。” 白辞易想骂他。 我他妈具体位置都没说清楚,你能找到个鬼。 但他最后还是憋住了没说出口,他怕时榆又掏枪。他低头,在关门声把兜帽重新戴好。他看着边上堆着的肉干,正在想怎么处理,门忽然又开了。 “跟你妈妈说一声,肉干特别好吃,下次可以多放点辣子。” 说完门再次关上。白辞易愣了愣,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勾住了外套边缘垂下的小绳。 —— 时榆跑回药厂边的时候小队的人已经差不多回到原点了。十几个人排排坐在两棵树下,都被雨淋得浑身湿透。 “一道雷下来咱们全死这。”时榆也坐过去,把湿透的头发往后拨。 “那有点太背了。”旁边的一个人笑道,“事儿还没办呢。” “所以咱们非得在这儿窝着吗?”时榆发出由衷的疑问。 “不是等你呢吗?”时榆对面的人伸直腿踢了时榆一脚,“你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你拿个喇叭满世界喊呗。” 时榆嘎嘎乐。边上的人搡了他一把,推着他站起来: “都看完了,周围没东西。” “进入药厂监控区了吗?” “没有,b2区监控太严了,屏蔽器挡不住所有的监控。” 时榆抹掉满脸的雨水,眼睛看向往药厂的方向。 “那行。屏蔽器都关了,我们现在进去。” b2队的监控确实很严,时榆等人刚踏进b2监控区没两步,四面就有四个小队的人举着枪包上来了。 “撤出。”领头的那个脸色阴沉,黑的跟乌云一个色儿。 时榆带头举起双手,不慌不忙道:“我是时榆。” “我他妈还是翟野呢。”领头那个嗤笑一声,包围圈缩的更紧了。 翟野手下做事的,谁不知道他就那么几个亲信,一只手数都嫌多了。这会万玖死了,b2队本来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现在头上没下来消息,突然有一个人带一堆人闯进来就对着他喊自己是时榆? 有病是不是? 领头那个步步紧逼,时榆笑眯眯的,仍一步没退。 “我跟翟野说哦。” “梦里去说吧。”领头的离时榆已经很近了,只差一点枪就要抵在时榆眉心。时榆歪了歪头,举起的手开始在领子里掏。领头警惕地看着时榆,声音有些发紧,“我再说一次,退出去,不然就没机会了。” 时榆纯当没听见,他继续掏。衣服都被打湿了,黏在身上影响他的动作。他摸了半天,最后从衣服里摸出一条细链,上面坠了只长相奇怪的虎鲸。 他向前走了点,额头抵住枪口。虎鲸挂坠在他手里晃啊晃。领队眯着眼,终于看清了这是一枚做成虎鲸样式的子弹。 这种虎鲸子弹非常有辨识度,翟野有类特殊子弹全做成这样式。这种特殊子弹不会轻易示人,能拿到的说明都不是翟野的一般手下。而这一颗的含金量更高——翟野亲手做的,只有他自己和亲信会有。 领头的脸色立马变得五彩缤纷。他挥手叫所有人放下枪,尴尬的想抽自己两耳巴。 “对不起时先生。”领队弯腰鞠了一躬,“我带您进药厂。” “没事。叫我时榆就行,翟先生。”时榆拍了拍他肩膀,拍的领头前一步后一步,人都想死了。 时榆跟着领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原本在记路线呢,回头一看发现领头还苦着个脸。他笑出声,安抚性地又拍了拍领头的肩:“诶,放心,不会去跟他说的。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他只会踹我两脚说是我编的。” 领头感激地对他点点头,然后看向了时榆身后一众小队的人。 “先生,您可以不用捂眼睛,但是根据规定,接下来的路他们不能够再继续看了。” 时榆扭头看向小队的人。小队的人都没异议地点点头。领头松了口气,对手底下的人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给小队的人戴上了眼罩和耳塞,然后一人领着一个继续走。 不知过了多少弯弯绕绕,时榆终于看到了迷彩绿的药厂。 第10章 第二只眼睛 药厂外刷的全是迷彩绿的漆,墙壁上还爬着各种各样的藤蔓类植物。药厂旁边开了很多块地,种着不同的花草药材。进来的人如果不了解的话,肯定会以为这是个植物科学院。 领队轻车熟路地把时榆等人领到药厂大门外。他对着门边的守卫点点头,然后从衣服里兜拿出一张卡,插进了大门上的一个凹槽里。凹槽上的灯闪了闪,发出“哔”的一声细响。领队把卡拿出来,换了个面再插进去,灯再次闪了闪,随后才打开了大门。 “插反了?”时榆随口问。 “没有。两次识别不同的东西。”领队点到即止,没再多说。 进了大门以后里面的警备也没放松,除了随处可见的摄像头外,还有巡逻队的人不停地巡逻。时榆咂咂嘴,看着那些披着雨衣板着脸的巡逻队,感叹道: “这么紧张的吗?不知道的以为进了共和区边境线呢。” “可别说了。”领队苦笑一声,“都做成这样了,还把我们老大的命丢了呢。” “在哪没的?”时榆问,“监控区里吗?” “不是。”领队带着他们又进了一道门,“前天凌晨大概两三点,监控西南方边界突然警报狂响,那时候是万哥站哨,他带着人出去了就没回来了。” 领队顿了顿,又说:“只有他没回来。” 时榆点点头,心里默哀五秒。 三天前。对上时差和时榆他们赶来的时间,万玖大概就是卓屿给翟野打电话那天没的。时榆想。 又走了几分钟以后,他们进到一间像会议室一样的房间里。领队示意他们稍等,然后走了出去。 “不像药厂。”小队里一人在领队出门后开口,“没看见什么实验室流水线。” “实验室能让你看见?”时榆白他一眼,“然后你是卓屿,或者你是随便一个谁,直接一炮轰进来,所有研究出来的东西全部报废。” “没看见,万一他们一时兴起就来把这炸了呢?”那人挠挠脑袋,“那东西不也全没了?” “下次出任务可以不带嘴,带上你脑子。”没等时榆开口,那人旁边的人就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脑子放好点,别下场雨就被冲掉了。” 一群人乐开了花。 笑了没两声领队就回来了。他抱着一大摞衣服,叠在会议室的桌面上:“先换衣服吧你们。我们这没什么常服,这是队服,你们应该都能穿。谁要想洗澡就去门口随便找个人,他们会带路。” “妈呀。”小队里的一人装模作样地抹眼睛,“你好体贴,我要爱上你了。上次执行任务有地儿能洗澡还是上次,兄弟们我先走一步。” 他话一说完撒腿就跑。一屋子人沉默片刻,也一个跟着一个跑了。 “时老大辛苦咯!” “我只是去看看他们在干嘛我肯定不是去洗澡!” “没来过雨林,跟这边哥们交流交流感情。” “哎我肚子突然疼了借你们澡间上个厕所。” …… “一群小贱人。”时榆对着门口微笑。 跑就跑吧,衣服裤子一件都没给他剩。 谁来管管? 时榆垂下耳朵,一边浑身吧嗒吧嗒滴水一边可怜巴巴看着领队。 领队看上去也很无助。 最终领队决定忍痛贡献出一套自己的队服。临出门前,他让时榆随便拉个凳子坐,然后给时榆放了段视频。 时榆默默地端着手机撑着脸,看着手机上的画面。 声音开到了最大,但是视频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拍摄的光线很暗,看上去时间很晚。视频里,万玖从树丛里钻出,满脸的不可思议。 万玖嘴巴动了动,但太快了,时榆没看出来说了什么。 镜头上下晃了晃,万玖的表情变成时榆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他变得激动,脸甚至有几分扭曲。他拨开前方的障碍物,大步走向镜头,朝着镜头伸出双手。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手机屏幕一下变成黑色。时榆皱了皱眉,手轻轻触了下屏。视频播放的进度及手机顶栏一下被他戳出来——没有锁屏。 那这是干什么。放一段黑给我干什么? 时榆撑着脸想了想。几秒后,他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亮,进度条拖回黑屏出现的那一秒。这一回,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分辨了一会后,他确定下来这个人是万玖。 这是一段剪切到一起的视频。 镜头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片模糊的黑暗里,万玖像是被摁在地上,受了某些伤。他痛苦的扭曲着脸,手胡乱地在身前拍打着什么。他每拍打一次,镜头就会晃一下。 眼睛。时榆心想。 记录这一切的,也是一只眼睛。 会是谁? 画面里的万玖还在苦苦挣扎,镜头又变的模糊。这次模糊的很彻底,也很快,画面一下子变得什么也看不清。 是眼泪涌出来了。 在哭吗,左帆? 时榆暂停视频,把视频往回拖,拖到彻底看不清的那一秒前,仔仔细细的端详画面。 是左帆吧,万玖。时榆在心里问视频里痛苦的万玖。 让你看到以后那么惊讶,让你那么激动,让你被压在地上如此痛苦不堪但你仍没掏枪。 是左帆吧。 左帆真的叛了吗? 时榆想起左帆家里,墙壁上挂的那一张相片。 左帆真的杀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手下,杀了会在家里挂照片的人,杀了那个给他一只眼睛的万玖? 脑子里的东西又开始打着旋呼啸,时榆沉着脸,用右手食指的指环磕了磕太阳穴。 他讨厌回忆,讨厌想东西。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疲惫地闭上眼。过了没多久,会议室外传来了脚步声。时榆睁开眼,对着抱着衣服进来的领队道了声谢。 “没事。”领队摆手,“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时榆抽出一条毛巾擦头,“后面那段太模糊了,就没看。” “黑屏那段吗?” “对。应该是有东西把镜头糊住了,你把亮度调到最高,有一段还是能看见的。” 领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旋即拍了拍自己脑袋:“靠,对啊!调亮度,我他妈一下没想起来有这出。” 他着急忙慌地拿过手机,飞快地拖动进度条。时榆不打扰他,专心致志地擦自己头发。少时,领队情不自禁地低声道: “是万哥。” 时榆一边擦头发一边点头,也不管领队有没有看到。 “这是凶手拍的吗?” “应该是吧。”时榆说,“谁发给你的?” “不知道,直接传送进我手机文件里的。查不到来源。”领队在手机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递到时榆面前,“传入时间在这。” “算了,这玩意专业的都查不出来,我也看不懂。”时榆抓抓头发,开始脱衣服,“你认识左帆吗?” “认识。附近的暗哨,万哥跟他关系很好。” “哇,你们都知道?” “万哥没事的时候经常往他那跑。左帆人也好,我们平常没假休出不去,他经常让我们列个单子,想买什么他帮我们去b区里买。” “嗯,确实是好人。”时榆说,“但是当下有个最重要的事。” “什么?”领队睁大眼睛,紧张了些。 “我倒没什么,但是我怕你尴尬。”时榆笑的温柔,“我要换衣服了。” 第11章 什么型号? “嗯嗯,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们帮我找左帆。”时榆干干爽爽地揽着领队的肩,亲切道,“你们这伙食还蛮好的。” 领队面无表情,内心由衷的想和时榆打一架。 继换衣服以后,时榆又找到一件要紧事。见他表情严肃,领队便又恢复紧张状态,然后他听见时榆说要吃饭。 吃饭? 领队尽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努力才让自己不动手。他安慰自己:时榆级别比他高,不能乱动手。而且打不过会很丢人。 于是他领着时榆到了食堂,然后看到了一群埋头苦干的饭桶。 “呦,食堂集合,这么自觉。”时榆照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脑袋抡了一巴掌。那人头也不抬,举手给时榆比了个大拇指,继续专心吃饭。 “见笑了。翟野平常扣的很,不发工资,不干事还不给饭吃。”时榆在最近的自助窗口一点不见外地打了份饭,然后坐到领队边上来,“来咱们继续说。” 领队心说我真感动死了,您老人家别这么敬业了赶紧吃饭塞住你嘴吧。 但时榆表示他不能光吃不干活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找左帆。 领队无语之余,不忘提出自己的疑问:“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左帆?” “我不知道。”时榆回答的很干脆。 “那找他有什么用?” “杀掉。” 领队皱了皱眉。 “可是没人能证明他就是凶手。” “宝贝儿。”时榆低声笑道,“我不是共和区警察,我来这不是查案子的。” 他语调很稀松平常,像是在和领队拉家常:“现在我们只知道,左帆丢了,万玖死了。” “左帆丢了?”领队睁大眼睛。 “嗯嗯。反正我去看了,他人不在。”时榆弯起眼睛,“那这说明了什么呢?” “……左帆是内鬼吗?” “bingo,真聪明,奖励你喝饮料。”时榆把刚才拿的一杯果汁推到领队手边,“所以呢?就算不是他又怎样?药厂里东西有多重要你比我清楚。如果左帆真是内鬼,被我们放了。” “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咯。” 食堂的气氛依然轻松,除了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领队。时榆耸耸肩,继续吃东西。等盘子快被他清空时,对面的领队忽而出声。 “暗哨有本清单。” 时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鼓励一般地对领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每次买的东西都在那清单上,由万哥给他。”领队一字一句,说的有点艰难,“我,真的是不小心,有一次看见万哥在上面写东西。” 领队吞咽了口口水,眼神飘忽忽的。 “他写你的型号。” 时榆一口饭梗喉咙里。 你的型号? 什么型号??? 时榆努力把自己的思绪往回拉,不要飞的太离谱:“不是,很多东西都有型号,我不知道我想的是不是你想的那个但是我觉得应该不是那个。” “我不知道你想的是哪个但是应该就是那个。”领队抓抓脑袋,一抬眼发现正在吃饭的那群人都不吃了,一个个睁眼睛竖耳朵听八卦。 “不是,但是很多东西都有型号啊,衣服鞋子剃须刀?”时榆也抓脑袋,“万玖他说不定买电脑呢?” “时哥你自己听自己的话你信吗。”旁边一人笑道。 “就你最聪明。”时榆对他挥了挥拳头。 对面领队手抓脑袋的速度飞快,时榆都怕他把自己抓秃了。 “你,你没见过。万哥他提起左帆的时候,整个人就,很不一样。”领队努力措辞,“咱们这,一年到头都一群爷们你看我我看你的,有时候有些人就是,擦出火花了。” 一群人点点头,表示理解。 “万哥他一说到左帆,他就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领队清清嗓子,“你懂吗?” “懂,懂。”时榆还没说话,旁边的一群人就先替他答了。时榆难得没一人给一拳,而是想去了别的地方。 其实仔细捉摸下来,万玖和左帆确实有点那个味。如果凶手真的是左帆,那他们俩的眼睛怎么回事,情侣款吗? 时榆皱起眉头,思绪百转千回。猛地,他突然想起一件真的要紧事。 翟野通电话的时候卓屿说逮到一个人,眼睛也是从他身上掏出来的。这么一推算,这个人会不会是左帆? —— “你一天到晚能不能有个正形?”江则忍着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和面前吊儿郎当的儿子讲话,“你现在丢的不是我们家的小脸了,你现在一丢就是先生的脸,这点道理你想不明白?” 江浕垂着头,眼睛盯着泳池里被人搅碎的灯光,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嗯,明白。” 江则要忍不住了。 这要是在家里,江浕早就挨他八百顿打了! 无视父亲的气急败坏,江浕眸子一转,看向了边上看热闹的翟野。他冲翟野眨眨眼睛,翟野假装看不懂,抱着胳膊靠在一边不动。 “怎么了,江浕,眼睛不舒服?”翟野笑道。 江则疑惑地皱皱眉,江浕眯起眼睛,报以一个藏着刀的微笑:“没有,先生。” 翟野轻笑一声,终于走上前。他闲散地打发开江则,看向笑里藏刀的小豹子:“快说谢谢先生。” “谢谢先生。”江浕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 “什么时候认识的伽尤里?” “不认识。”江浕习惯了翟野突然这么转话题。他想了想,冲翟野耸耸肩,“见都没见过。” 他是真没见过。伽尤里是提姆家最小的掌权人,他从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哪怕是和提姆家合作。 刚刚执事出来说他是贵客的时候他其实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当时最重要的不是贵客而是风箱,所以他也没再多想。 这会翟野问了,反而还把他的兴趣勾起来了。他问翟野:“伽尤里你见过吗?” “见过。” “是什么样的人?” 翟野没立即回答。他先是笑,然后才出声:“是个,很可爱的人。” 很可爱?江浕眼神困惑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翟野评价一个人用可爱来评价。 伽尤里不会是个女的吧? “不是。”翟野好笑地看着他,江浕这才意识到刚刚把自己的心里话问出来了。翟野安抚性地对他笑笑,道,“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你问狩猎区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会说他很可爱。” 翟野一边说还一边用手随便比划了一下,江浕属实没从他的比划里看出什么可爱的东西,他只看到一坨圆。 不圆的圆。 眼看着江浕的表情越来越迷惑也越来越无语,翟野索性不说了,给江浕留着悬念:“自己看吧。不过这个点他可能已经上床睡觉了。” 江浕更迷惑了。 这场晚狂欢是提姆家举办的,负责人就是伽尤里。主人酒都没出来敬,就上床睡了? 刚刚那个贵客不会是随便抽的吧?抽到谁谁是贵客,然后正巧给他江浕撞上了? 翟野心情甚好地看着江浕脸上表情千变万化。忽然他衣袋里的手机丁玲桄榔的响。他拿起来接,对面时榆的声音急匆匆地扑面而来。 “头儿,卓屿在不在?能不能崩了他让他把抓到的人给你?” 第12章 丑八怪 “……你被谁敲坏脑子了?”翟野无奈道,“本来就没用,现在坏的更彻底了?” “我现在怀疑左帆是鬼。他有点重要啊,他可能有个眼睛是监视器。” 时榆那边稀里哗啦的,翟野听了一会,问他:“你在哪儿呢?” “林子里。我现在去找东西。哦哦哦对了对了头儿你知道吗万玖和左帆是一对儿!” “什么玩意儿?”翟野疑惑道。一边的小豹子耳朵动了动,“唰”一下就溜到翟野边上来光明正大地偷听电话。 “我说,万玖和左帆很有可能是一对儿啊!他俩……” “在雨林是不是快给你闲死了?”翟野蜜声道,“你还有工夫听别人的爱恨情仇。” 时榆那边沉默了两秒,然后“啪”一下挂了电话。 江浕朝翟野投去怨恨的目光。 “少听这些,容易跟他一样不长脑子。”翟野骗小孩一样的,“或者脑袋上增生瘤子。” “……”江浕想伸手去摸翟野脑袋上有没有瘤子,但手还没抬起来呢,翟野就拽了他一把。他被往前拽了两步,脑袋险些磕上翟野鼻梁。 然后一颗子弹呼啸着飞过他刚才站着的地方,“砰”一下被打进旁边的墙。不少人听见声响,纷纷看了过来。 翟野眯着眼睛,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不远处站着一身着红色风衣的男人,头发有些长,打着卷,被束在脑后。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一只手放在衣兜里,面料勾勒出枪的形状。 浑身上下冒着贵气。 他一直都看着翟野和江浕,但直到翟野和江浕都看向他了,他才松松散散地扬起一个傲气的笑容,像会见下属似的。 “晚上好,翟先生。” 江浕盯着他,尾巴尖左右摆了摆。 “瞄这么半天都瞄不准,下次别玩枪了。”翟野笑道,“好好待在你的玻璃罩子里吧,花散霁。” 花散霁手里的酒杯一转,杯里的酒随之晃了晃,没洒出来一滴。他不高,看翟野和江浕的时候得仰着脸,但他气势一点不矮,像是踩了十几米的高跷。 “这就心疼了?我没打中呢,而且你不是一直看着呢吗?” 他语气很傲,踩不实地一样,一直在天上飘。 江浕只觉得他像个开屏以后摆着屁股乱窜的花孔雀。 翟野本不欲理他。花散霁就是脑子有病。他又臭美又自恋,除了对他那个玻璃罩子像个人样,对其他人的时候都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明明人不高,看人的时候一副想用鼻孔当眼睛的样子,仰着个脸,看着都像得了几十年的脊椎病。 正想忽视掉脊椎病患者继续逗小豹子呢,小豹子忽然就开口了。 “枪都拿不稳,谁看着都没用啊。”小豹子低笑一声,话的语调也变得慢悠悠的。 谁没当过少爷啊? 就你最会装是不是? 花散霁桃花眼一弯,厚酒杯底到桌上“笃”的一声:“跟在翟野身边你就把自己当块料了?” “哇。”江浕对他眨眨眼睛,“哪来的山鸡,在这里装凤凰?” 花散霁愣了愣,随即拧起了眉毛,怒气“蹭”一下从心口窜上喉咙眼儿:“现在给我道歉,我留你一口气看着我怎么杀了你。” “我怕死了。”江浕面无表情,“呜呜。” 花散霁眼神冷下去,袖中滑出一柄长刺。漆黑的刺身,上面爬着暗红色的玫瑰细纹。翟野不明显地把小豹子的尾巴在指尖绕了绕,小豹子没理他,手在裤缝边松松握着拳,一副随时干架的模样。 翟野无声地叹了口气。 花散霁不玩枪,因为他觉得枪磨手,磨出的茧子又硬又厚又不好看。但近他的身很难。他的速度很快,一对玫瑰长刺见血封喉,用的很致命。 小豹子真要打起来不知道能不能打过。 但应该也不会打起来。翟野的目光落到花散霁身后: “玻璃罩子来了。” 一只手放在了花散霁肩头,花散霁回头一看,动作立马停下了。 “喂,狄尔。”翟野说,“管好你的玫瑰花。” 狄尔对上翟野的目光,一张脸上表情淡淡。他在花散霁肩头拍了拍,花散霁扁扁嘴,长刺收回袖子里。他转身跟着狄尔走,没走两步,又跟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拜拜,丑八怪。” 他冲江浕露出笑容,转身走了。 江浕尾巴甩的更厉害了。 “你要跟尾巴打架吗?”翟野拉着江浕尾巴。江浕从他手里挣出来,他就伸手再拉住。 “先生,我要给我的尾巴上保险了。” “受益人可不可以写我的名字。” “我也可以分一份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翟野回头,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的卓屿。 “我不喜欢保险,我比较喜欢眼睛。”翟野开门见山。 “我不喜欢眼睛,我对你的药很感兴趣。”卓屿也不遮遮掩掩。 “我真的是良民。”翟野无奈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雨林可是你的主场,卓屿,我在里面能干什么。” “翟野,你太小看自己了。”卓屿一副认真脸,“不过我过来呢,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只给你眼睛,人我给不了了。” 翟野扬了扬眉,疑惑地看着卓屿。 “人跑了。”卓屿说,“带着眼睛的那个。我的人在搜,但是目前还没搜到。” —— 时榆站在小楼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门内始终没有动静,但时榆锲而不舍,又敲了一次。 隔了半天,时榆正要敲第三次的时候,门颤颤巍巍的开了条细缝儿。门内拴着门栓,一个中年女子露着小半张脸,惊恐地仰着头看时榆。 “你是……” “您好。”时榆抬起手,给妇人展示了一下手里提着的大大小小的袋子,“我是白辞易的朋友。” 妇人愣了一下,仍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也认识左哥,我是因为左哥才跟辞易认识的。”时榆和善道,“昨天他还去左哥家呢,我也在。阿姨您做的肉干特别好吃。” 妇人的眼睛亮了亮,笑容也出现在了脸上。她不疑有他地打开门,热情地迎时榆进门: “真是辞易和小左的朋友,你看我这,多久没见过别人了。阿姨刚刚没及时开门,真对不起。” “没事儿没事儿阿姨,换我我也不敢开呢。”时榆把手上提的礼物放在门边,然后跟着妇人坐到一张破旧的沙发上。时榆不明显地打量着妇人,注意落在了她左眼下方一条长长的细细的刀疤上。 第13章 猎物 “白辞易真是的,都没跟我提起过你。”妇人笑着埋怨到。她很开心的样子,不断跑进跑出的,又给时榆端水又给时榆拿吃的,像是要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捧到时榆面前。零食大多是自己手工做的,时榆于是一边吃一边道谢一边使劲夸,给妇人夸的心情大好,笑容一直没消失过。 “真好,辞易还能交到别的朋友。”妇人给时榆杯子里续上茶水。很普通的茶,制作的有些粗劣,但被保存的很好,在雨林里竟然没潮掉。妇人有些局促地把茶壶放到边上,道,“对不起,阿姨家里没什么东西招待你,只能委屈你喝点糙茶吃点这些。” 她坐在时榆旁边的小沙发上,有些粗糙的手在膝盖上轻轻摩挲。她跟大部分这个年纪女人一样,脸上被风霜刻出些抹不掉的皱纹,发间藏着丝丝缕缕的斑驳。笑起来的时候,笑容里再找不到青春的模样。 时榆望着她藏了些讨好的笑容,弯起了眼睛。 “什么话阿姨!这些纯手工做的我想吃外面还买不到呢!”时榆狠狠吃了口不知用什么水果做的小水果蛋糕,嘴里塞的满满的,对着妇人含糊道,“真的好吃!对了阿姨我叫时榆。” 他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用手写。妇人看了好几遍以后一拍手掌:“时榆!” “诶!” 妇人开心坏了,连声夸好名字。时榆逗着妇人乐,过了一会后才开口问:“阿姨,辞易在家吗?” “哦哦,在家!在家!”妇人拍拍大腿,“你看阿姨耽误你这么久,忘记你是来找辞易的了。他在楼上浇花呢,那死孩子就喜欢没事带个耳机把耳朵塞着,我去叫他下来!” “别别别阿姨。”时榆摆摆手拦住她,“我不急,反正我来找他玩的,他浇花又浇不了多久,我刚好坐这跟您唠会。” 他把提来的袋子拎到妇人脚边,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茶几上:“阿姨吃水果,我买了好多呢。这些您等会指个地儿我帮您放起来。这个是蚊虫膏,这个是驱蚊花露水,这个是给您买的护手霜和一点小物件。我不会送礼物,阿姨您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没有我下次送别的。” 他把东西都放茶几上,袋子叠好放一起。一抬头,看见妇人正用手正正反反地抹着眼泪。时榆赶紧找到处找纸巾,然后着急忙慌地递到妇人手边。妇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通红着眼睛看时榆。 “谢谢小榆。真不好意思,阿姨是真的太久没见你这种好孩子了,你别笑话。” 时榆连声安慰,绞尽脑汁把自己脑袋里那点安慰人的话全挤出来。 真的太难为他了。他平常跟翟野江浕光贫嘴吵架了。让他挖苦人他能一篇小长文骂完气儿都不带喘的。但让他安慰人…… 还是别让他安慰人了。 时榆把肚里的最后一点墨水都挤完,正绝望的时候,楼上忽然“咚”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落在房上。时榆扭头看向楼梯口,神色冷了几分。 楼上传来那声动静以后就静悄悄的。妇人也有些紧张,脸上带着惊慌走到楼梯边向上望。 “辞易?” 她一边唤一边小心翼翼的往上走。踏了没两阶,楼梯另一头冒出个垂着耳朵满手泥的人。 “妈。”白辞易可怜巴巴的,“我给你花砸了一盆。” 妇人松了口气,她看着自己儿子,笑骂道:“下次把自己也给砸了算了。” “别呀,我再出去给你拔一盆。”白辞易往下走了两阶。视野渐渐开阔起来,他终于看见沙发边立着的时榆。时榆歪着脑袋看他,抬手跟他打了声招呼。 “你……真找来了啊?”白辞易呆头呆脑地冒出一句,然后就挨了一巴掌。 “怎么说话的。”妇人又往白辞易身上拍了一下。白辞易赶紧求饶,一路小跑到时榆身边。 “走吧,上楼?” “嗯。”时榆跟着他,路过妇人的时候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阿姨一会见。” 妇人点点头,转身往厨房走,背影都写满了高兴。 没几步路就到了楼上白辞易的房间。房间很小,十来个平方,一套桌椅一张床一个衣柜就已经很拥挤了。时榆随意地坐到白辞易床上,道:“借坐一下。不客气。” “谢谢你。”白辞易没好气地打算拖椅子,却发现自己满手的泥巴没洗。他对时榆示意了一下,然后嘚吧嘚吧跑下楼。时榆百无聊赖地打量白辞易的房间,目光转了一圈又一圈。 地方太小了,东西一下就能看完——柜子顶上整整齐齐码着的箱子、床头小小的闹钟和闹钟底下压的一本菜谱、桌上书架旁边竖着的一把银色弹弓和一瓶用了大半的弹丸。 还会玩这个。时榆想。门外再次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时榆收回目光,看向大步迈进来的白辞易。 “被我妈唠叨了几句。”白辞易坐到椅子上。“久等了。” “你像妈宝。”时榆指指闹钟底下的菜谱,“是给她学的吗?” “是。”白辞易应的很快很干脆,“我就是妈宝。换你在这跟你妈相依为命十几二十年你肯定也是。” “挺好的。”时榆笑道,“我是不了,因为我没有。” “……不好意思。”白辞易双手合十,轻轻拜了拜。时榆打断他,道:“行了,我来找你不是跟你聊这个的。你知道左帆经常去b区买东西吗?” “知道,他经常给我们送东西。” “他会带你去吗?b区。” “我不爱去。”白辞易皱了皱眉,“我在这儿很久了。外面的人……我不知道怎么相处。” 时榆心说刚见你的时候你其实挺会和人相处的,一张嘴巴能说会道的。 “行。那你知道左帆跟万玖是一对儿吗?” 白辞易被口水呛到,猛地一阵咳嗽差点把他咳死。 “谁?什么?” “左帆,和万玖。” 白辞易眼睛都瞪大了,惊异地看着时榆。时榆淡定地点点头,刚想开口,但给白辞易抢了先。 “可是左哥他……说自己有爱人啊。” —— “你有点幽默细胞在身上。”翟野跟卓屿碰了碰杯,真挚道,“抓到的人不及时在身上安定位器,你留定位器下饭吗?” “我装了。但是失效了。”卓屿无奈地耸耸肩,“总不能是因为放久了潮掉没用了?” “人脸你记得吗?长什么样的?” “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 “你是该吃药了。”翟野无语。卓屿无辜地对他眨眨眼,喝掉手里半杯酒。 “怎么逃的?” “我不知道啊,我刚刚才知道的人跑的消息呢。” “打电话的时候手下人一点没汇报吗?”翟野手歪了歪,冰块撞上杯壁,清脆的响了一声,“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你连交换的欲望都没有,我哪有诚意能给你。”卓屿叹了口气,“翟先生,交易挺划算的,你真觉得我打不开那只眼睛吗?” 翟野没接话,做出兴趣的样子听卓屿继续讲。卓屿意味不明的对翟野笑笑,然后突然凑到了翟野身边,声音低低的,像被什么埋没住了。 “警惕起来吧,翟野。手底下养的东西能吃掉别人,也能吃掉你。”卓屿眼里写着同情,“早晚的事而已。” 第14章 大熊 江浕靠在不远处的躺椅上,背后压了只软绵绵的大布偶熊。 这熊设计的很宽,长胳膊长腿,里面的棉花很足,很适合当成躺椅的靠背。 “你好。”江浕抓起布偶熊垂在一侧的手对自己挥了挥,然后自己也跟布偶熊打招呼。 他不喜欢听翟野跟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推手。相比起那些人九曲十八弯的脑子,他宁愿来跟满脑子棉花的熊交流。 “哦,你也有尾巴。但是你的尾巴没我尾巴长。” “我不喜欢人多,不喜欢游泳,也不喜欢跟他们在泳池里玩球。” 江浕抬了抬手,招来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兔耳朵妹妹。 伽尤里服务的还挺到位,场上的服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落下一个人。 “先生。”兔耳朵弯下腰,耳边垂下的头发轻轻搭在江浕胳膊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芒果班戟,有没有。”江浕脸上没表情,声音也淡淡。但他抓着大熊毛茸茸的爪子,对兔耳朵摆了两下,“它想吃。” 兔耳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江浕说的是那只熊。 “有的。”兔耳朵声音细细软软的,“您稍等。” 她直起身,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对讲机,低声讲了几句,然后再次看向江浕:“还有需要吗,先生?” “没有了。”江浕继续揉手里的熊爪子,全然没发现边上的兔耳朵脸上的笑意藏都要藏不住。 不是,无序区还有会跟布偶熊一起玩的帅哥吗?兔耳朵低了点头,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不被发现。 这么可爱? 兔耳朵轻轻地呼了口气,抬手又摁住耳机。她应了两声,转眼看到了端着甜品过来的另一个服侍。她快步上去接过,然后呈到江浕面前。 “先生。您的芒果班戟。” 她照江浕的指示,把芒果班戟放到躺椅宽大的扶手上就离开了。江浕瞥了眼甜点盘,班戟很贴心地被分成小份,盘子上备了两副叉子。 “monitor。”江浕厌烦地抓着熊,“真恶心。” “嗯。我有一只长得很像你的熊,很小,我姐姐做的。”江浕直起身,把熊面朝着自己摆正,“他也喜欢吃这个。我姐姐给我做的时候我会分给他一半。” 他拿起一个叉子,扎了一块递到熊嘴边,几秒后塞到自己嘴里。 “没我姐姐做的好吃。” “断不了奶就回家嘛。”劳克斯不知何时立在了躺椅另一边。他接下江浕的话,笑盈盈的表情遮盖不住眼神里的冰冷,“这可不是让你玩过家家的地方。” 江浕烦的要发疯了。 怎么哪里都有人? 他看着劳克斯时眼睛颜色看上去深,蓝的像海。 “你想玩什么?我陪你玩?” 劳克斯看也不看江浕,像在跟手下说话似的:“没空。翟野呢?” “讲话。”江浕尾巴指了个方向。 “你主子累死累活谈事,你在这悠哉悠哉地吃东西玩玩偶。”劳克斯哼笑一声,“真是排忧解难。” “谢谢夸奖。”江浕只想他赶紧走,别再话多了。但劳克斯还偏不走了,就直直地立在躺椅边上,腿还撞到了装芒果班戟的盘子。 “吃什么呢。”劳克斯对着盘子扬扬下巴,“分享一下吗小朋友?” “吃屎,不分。”江浕又吃了一口,叉子插上班戟的时候带着满满的怒气。 “真小气。”劳克斯拿起另一个叉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坏心眼地一下扎走四五块班戟,只给江浕留最后一块。 江浕看见盘子里最后一块班戟的时候血压都快上去了。而在看到劳克斯还在伸叉子的时候他简直快血液逆流。于是劳克斯的叉子刚一把班戟插起来时,江浕找准时机一口咬上去,把最后一块班戟吃到自己嘴里。 “喂。”劳克斯不满道,“你就……” “嘘。”江浕瞥了眼劳克斯,然后耳朵一抖,人往翟野的方向看。翟野和卓屿不知谈到了哪一阶段,此时看表情,卓屿似乎很运筹帷幄。 “……迟早的事。”江浕只模模糊糊听到这四个字。卓屿说完,翟野就笑了。半天以后,翟野对着卓屿点点头,然后起身看向了江浕这边。卓屿嘴巴又动了动,但是翟野没回头,只直直地朝这边走。 “唔哦。”劳克斯开心地吹了声口哨,先江浕一步迎上翟野,“我回来了。” .翟野跟他碰了碰肩,脸上表情淡了点。 “喂,别不开心。”劳克斯拍了拍翟野的肩,“你知道我刚刚在那边听见什么?” “什么?”翟野配合地问。 “我听见花散霁跟你表白。” “谁???”翟野语气绕了七七四十九个弯,“他刚刚在这里跟我吵架。” “欲情故纵?”劳克斯对翟野挤眉弄眼,“而且他在玻璃罩子面前说的诶。” 劳克斯清了清嗓子,语气往天上飘:“如果翟野没那么没眼光,我会很喜欢他的。” “所以你管这叫表白?”翟野失笑,“那他哪天给我一枪崩了你可以说那是他送我的聘礼。” 花散霁不可能喜欢翟野,翟野很清楚。不只是花散霁,在场很多的狩猎区成员都很讨厌翟野。 因为翟野来狩猎区的时候身上带了挂,一路火花带闪电过来的。 —— “你真的是找清单不是日记本吗?”白辞易一张一张地翻字迹潦草的散乱纸张,并对时榆提出疑惑,“这里面能记什么机密?” “我不知道。”时榆扶额,费劲吧啦地连蒙带猜纸上的字儿,“我现在觉得,就算这上面有机密,我们也看不懂。” 这丑的天花乱坠的狂野字到底是谁写出来的呢?左帆带着这个东西真的能看懂自己要买什么吗? 时榆要哭了。 他现在不想管什么型号不型号的,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左帆把他崩了然后赶紧回去睡觉。 他揉揉眼睛,打起精神继续看。旁边的白辞易忽然拍了拍他的胳膊,拿起一张纸怼到他面前。 “你看。” “看什么?黄瓜味薯片一箱,牛仔裤一条,恋爱小说一本……神经病啊谁看恋爱小说!?” “不是,你从这行开始,斜着往下看,然后再斜着看回来。” 时榆满头问号地跟着白辞易的指尖看字,努力辨认这些丑字。 第15章 小情趣? “工,橙,柿,要成。”时榆像刚上幼儿园学习认字儿的小孩儿,“顺利。” “是能连成一句话吧?话说谁是工程师?”白辞易疑惑道,“制药的人的代号?” “……我不知道。”时榆手指再往下滑,但底下已经连不成字,“就这一张吗?” “我恰好发现的。翻页翻太快了有些字就连起来了。”白辞易看了看旁边的纸张,道,“这些我不知道有没有。” 时榆烦闷地用手指再把字连了一遍,然后又往上下左右看,但没找出更多东西。 什么话得这么说?光明正大的讲不可以吗? 非得这么打电报?什么情趣吗? 他难受的恨不得一把火把这点了,但是他不敢,因为找不到左帆的话翟野会先把他点了。 或许是因为怨气真的太重了。白辞易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再次戳到纸上,然后推到时榆面前。 “怎么了?”时榆不解地问。 “你仔细看,”白辞易说,“这几个字的颜色会浅一点。” 时榆趴在纸上看了一会,然后他把纸举高,对着不怎么明亮的光。这下特别明显,这几个连着的字在光底下颜色都淡了其他字一大截。 白辞易很给面子地惊呼了一声,但时榆没空搭理。他把先前翻过的纸张重新拿回来,一张张地再次辨认。 太烦了,这种活。他宁愿黏糊糊的待在雨林随便哪棵树上或者山洞里埋伏人,都不想来弄这些。 他讨厌脑子转起来的感觉。总觉得什么东西支离破碎的洒在四周,拼命想拼贴起来但无济于事。 “你要不歇会?找到什么我拿来给你看。”白辞易看着他顶着一张臭脸,像是下一秒就要把这炸没。 “拉倒吧,你也不是什么能一目十行的。”心情不好,时榆的语气也没那么好了。但白辞易很聪明的进行了自我心理调节,没把时榆的语气往心里去。 没关系,当救狗反被咬了,他不识好歹而已。 他去翻出来两支笔,跟着时榆一张张地对光看清单,把淡的字都抄出来。工作量其实小了很多——不是每张纸都有这些字,有的几张里要记下来的字也不多。 好半天以后字儿都被抄下来了,白辞易松了口气,对面的时榆也不那么臭脸了,一副被超度了的样子。 “来认吧。”时榆愉快地对白辞易招手,“就这点字儿。” 白辞易听话地点点头,凑上来跟时榆一起看,逐字逐字地读: “我,很,箱,泥。” 白辞易费了拉十头牛的劲儿才拉住时榆不让他掀桌子踹椅子。 “没事,没事,当看看恋爱小说,你别激动。”白辞易咬着牙,用尽力气拦住时榆。 “谁他妈看恋爱小说,我烦都烦死了你给我看这个?什么狗屁情趣把话这么藏着?!严查他们俩我看俩都像鬼!”时榆简直快变成一个泼妇,他挥着胳膊,啼血哀鸣,“打倒恋爱脑小情侣!” 白辞易哭笑不得,只能一指头戳到纸上胡乱喊到:“不是你看他俩肯定分手了你别急!” 时榆跟个在白辞易的桎梏下像个袋鼠,左蹦右跳的。他顺着白辞易的手指看,忽然间安静下来,然后一脚八卦的凑过去看: “呦,好像还真是。” 白辞易掐自己人中。 对不起左哥我乱说的,我没想你俩真分了。 他心里想着左哥对不起,人扒在时榆边上跟时榆一起看。他随手指的那句不长,但看起来蛮痛的。 “不,圆,鱼,我。” “为,盒。” “我,盒,层,片。” 不愿与我。时榆在心里翻译。 为何。我何曾骗。 闹矛盾了这俩? 时榆往下看,但谐音有点太麻烦,他看的琐琐碎碎的。 很快就看到了最后一行。时榆看着字,心里默念着: “我,不,厚,惠。” 我不后悔。 这句白辞易印象很深。不仅因为这张排的比较靠后,还因为这张纸看时,许多字力透纸背,写的很有力,几乎要把纸戳穿。 后悔什么?时榆扒拉自己的耳朵,一边扒拉一边想,头上耳朵上的毛刷刷掉。 后悔跟他在一起?后悔来雨林?后悔传情报? 叛的其实不是左帆或万玖其中一方,而是两个人一起? 工程师是谁?时榆心想。这场闹剧要出现第三个人吗? 他又看向楼梯边上挂着的合照,望着那两张笑脸。 左帆,还要往哪跑呢? —— “听说狩猎区要来新人了,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听说还是共和区过来的。真好笑,别一见到枪就吓哭了哈哈哈哈哈。” 在办公区门口的两个小跑腿哈哈大笑,没注意走到面前来的人。 “你好。”来者看上去逼格很高,穿着打扮以及长相看着就不像普通人。 “什么事。”很久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了,小跑腿愣了下才回答。来人笑了笑,取下了脸上戴着的墨镜,然后举出一张名片。 “找找你们老大。” 小跑腿互相使了个眼色。捧着名片打量半天才给人指路:“那边,找人,有人带你去。” 第16章 出门带挂 俩小跟班不是没想过来找他们老大这个人应该是个狠角儿,但他俩是真没想过这人没过多久就登上了狩猎区悬赏名单,而且后来还把他们老大崩了,把他们这片吞掉了。 很长时间以后他们才知道这个人就是他们口中从共和区来的新人。不仅不怕枪,还经常把枪戳别人脑门上。 翟野来共和区不久就被一些势力针对了,他被悬在狩猎区暗网上,人头最贵的时候直直超过了七位数。 看的翟野自己都想把自己崩了然后去拿钱。 狩猎区的人针对他,讨厌他,想要他的命,这些他都知道,也都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一个新来的,吞地速度那么快,而且身上还带着挂。换做是他,他也恨不得给掐死。 但谁让有挂的是自己呢。翟野想。自己的话就双标一下嘛。 他确实是从共和区里出来的,挂也是从共和区带出来的。这挂很牛,放出来狩猎区的人都别想活。 这东西是让狩猎区遵守游戏规则的条例之一,被放在共和区防守最严密的国家机密库里。狩猎区会礼让共和区三分,它起了很大作用。 一管封存起来的病毒原液。 传染性极强,病发速度也特别快,没药抑制的话最多一星期人就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还很体贴——它精准识别兽人体内某些细胞上的受体蛋白,不会伤害到其他生物体。 没有硝烟的核武器,共和区在还没和狩猎区分家时秘密研究了好几代科学家的东西。共和区在正式和狩猎区分裂时明确警告了狩猎区,如果狩猎区有人对共和区造成威胁,那就狩猎区全部一起陪葬。 共和区不会有事——持有共和区居民身份证的人民会接种疫苗,体内的抗体及特效药会保护好共和区的人民。 而这只是共和区对狩猎区的警告之一。 所以面对共和区,狩猎区会一步步退让。共和区也点到即止,条约外没有再多过分的要求, 翟野那份当然不是从机密库里拿的,他没拿到那么逆天的爽文男主剧本。他手里的那管病毒比共和区机密库里的病毒原液药效弱很多,但传染性依旧强,一样致死。 他的父亲和祖父母都参与了病毒的研究。从共和区出来时父亲给了他一个基因锁保险箱,交代完了箱里的东西后父亲就没再和翟野多说什么,只默默把翟野送出了共和区边境线,告诉翟野混不下去了可以回来家里要饭。 告别前父亲扒开翟野的高领毛衣,摸了摸绷带下后颈处的伤口,啧啧骂了两句动手术的人刀法不好,那么久了伤口还没愈合。 那是共和区答应翟野出境而让他付出的代价——共和区在翟野后颈里埋了一个控制器,如果翟野对共和区发动了攻击,高强度的电流会在一瞬间要了翟野的小命。 控制器是共和区里最高级别罪犯会被植入的东西。电流大小可以控制,必要时候还能开启定位跟踪功能。 父亲应当是有点心疼的,但他没说出口。临了临了,他叹着气对翟野说: “其实我在狩猎区有个小队伍。” 翟野疑惑地看着父亲。 “有个武器库。” 翟野疑惑并有些震惊地看着父亲。 “算了,也没什么,当初怕共和区用完我们就把我们一脚踹了,所以备的一点东西而已。” 父亲扳着他的肩膀把他扭过去,看着前方混乱不堪但自由的坦途。 “走你的去吧。” 翟野就这么带着那个装着病毒的基因锁保险箱和控制器闯进共和区,挖出他早就埋在四处的人,以及父亲给他的“一点东西”,干了很多票大的。 那时翟野才二十出头。 他带着挂和与生俱来的天赋,在狩猎区如鱼得水,仿佛他是个从小在这长大的人。有很多人很多事他早在共和区时就埋好了,就等这次闹个昏天黑地。 他心向往之的疯子做派。 父亲的“一点东西”更是助推器:人力物力人脉,他进来什么都齐全了,直接让他翻天覆地。 在被他杀掉前,许多人破口大骂。 “你他妈不过就是运气好,共和区里的贱种,没有你那个爹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自己有个屁的本事!!” “带着共和区病毒的贱种,滚出狩猎区!” 面对那些狰狞暴怒的脸,翟野心情愉悦至极。 “你有本事也带挂呗。” 一颗子弹就足以让那些人闭嘴。流言蜚语伤害不了他,他自己身上各式各样的疤足够让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他足够聪明,足够强大,足够有运气。天时地利人和,他翟野就是该在狩猎区拼出一片天。 至于讨厌他的人——有意见别呼吸。 比如花散霁。 看他不爽就不爽吧,攻击他的审美干什么?他的眼光怎么出问题了? 真没品。 翟野撇撇嘴,扫了一眼旁边的劳克斯和江浕。 “我知道了。”翟野说。 “知道什么?”劳克斯很配合地问。 “你们俩,离我远点。”翟野做出驱散的动作,一副嫌弃的样子,“肯定是因为你俩离我太近了,所以他说我没眼光。” 劳克斯气笑了,正要开口,发现江浕往翟野身边迈了一步,和翟野站在一起。 “先生叫你离远点。”江浕很自然,很有礼貌地对劳克斯说。劳克斯愣了一下,然后笑的有点狰狞。 “他说的是,你,俩。” 装听不见是吧? “你。”江浕语气淡淡,斩钉截铁。 快滚,不想再看到你了。 翟野无奈地一手一个给他俩扒拉开,领着江浕撤离战场了。 他挺喜欢看他俩掐架现场的,但是现在他真没那个兴致。 他现在急着知道雨林那边跑掉的人是谁的鬼。 卓屿刚刚这边扯那边扯扯了半天的话,估摸着这个人肯定不是他的。但是药厂挨得最近就是卓屿的地盘,还有谁能随便策反他的人,在他的人眼里安了一个监视器? 时榆那个破脑子能不能搞定。翟野忧郁地想。 可千万别给他的药搞没了。 第17章 撤离 雨林的天气,阴了一阵又下起了暴雨。噼里啪啦的,砸在叶子上,水洼里,砸在人脸上,混着血一起,黏黏的,像是血溅了满脸,呼吸里都是血腥味。 男人喘着粗气,苍白着脸,满身污秽地靠在窄小的浸着水的山洞中,用一对宽大的羽翼裹住自己。 山洞里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靠上去滑溜溜的。身上衣服破了太多地方。泡在泥水里的脚,不用看他都知道正有各式各样的蚂蟥、吸血虫正从他裤子裂口里游进去,攀附在他的腿上大快朵颐。 这些虫大多有毒,咬完以后伤口及伤口附近出奇的痒,抓的皮开肉绽也不管用。让人恨不得生生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肉。 但他没劲儿去挠了。 跑出来已经费尽了他的力气,他现在连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躲着都没法去找,只能拿命做赌注,躲在这个小山洞里。 左帆蜷起身子,用左手捂着侧腰,死死摁紧还在流血的伤口。 妈的。 那一枪没打在他的翅膀上。他反应快,子弹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但没完全躲开——子弹打中他的侧腰,给他射了个对穿。 像在做梦一样。左帆想。 感觉全都是假的,伤口也好,记忆也好,全都像别人强塞进他脑袋里的东西。 但痛是真的。 皮肉的痛,精神的痛,翻滚着侵蚀他的大脑,一层一层地把他剥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 左帆难耐地动了动身子。还是太难受了,毒虫的噬咬,像是毒虫一直从他的皮肤钻入他的血肉,在里面狂欢。汗水混着雨,再夹着血,浑浊地从他脸上砸落。左帆眼神涣散地看着屈起的膝盖,灵魂一瞬间飞出好远。 这一滴是谁的血?是他的?是万玖的? 万玖被他制住的时候蹭上来的血吗? “左帆,你为谁落的泪?为我吗?” “左队,你答应过我的……” “你骗我吗?” 我没骗你。左帆嘴唇翕动了一下。 停不下来。我们走的太远了。 匕首刺进心脏时左帆闭上了眼睛。 血肉撕裂的声音,在他手底下不再搏动的那颗心脏。 “左队……” 别叫我了。 左帆闭上眼睛,睫毛打着抖。 他最终没停下手。万玖死在他手里,痛苦万分,没闭上眼睛。 是谁错了。 左帆挖出那颗眼睛时眼前模糊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血还是眼泪。他看不清,手也止不住的发颤。拼尽了浑身的力气,他抑制住喉间的那声哀鸣。 是谁疯了。 山洞外的雨声七零八落。左帆疲倦地集中精力,听见了那一点点,很细微的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声。 那一瞬间其实他想自己走出去。杀了他吧,不管是哪边的人,翟野也好卓屿也好谁都行,只要给他一个痛快。 但是他克制住了这个念头,左手滑到腿边,他摸到绑在腿上的匕首。 还不能死。 他睁开眼睛,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窄小的洞口。洞口外的雨连成帘,他看不见人影。 “先生。”洞口边传来很低很低的一声唤。夹在雨里,很模糊,像一声叹息。 左帆没应,只看着人突然出现在洞口前。洞口太矮了,他看不见人脸,只能看见那人脖颈下到胯骨那一截。 “先生。”那人又唤了一声,“您跟我走吧。我知道您逃出来后就一直在找你。” 左帆仍旧没出声。 翟野那边应该没这么快知道他逃出来了。那这是卓屿的人吗?如果是的话,卓屿的人为什么要帮他? 他大脑透支着体力飞速运转着。洞外的人见他仍在装死,便弯下腰,用脸对着左帆。看清那人脸后,左帆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什么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 “是我,先生。”那人对左帆点了点头,“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您走吧。” —— “有什么消息吗?”花散霁跟在狄尔身后,说话的调子终于正常不少。狄尔递给他一颗大草莓,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吧,人还没找到?”花散霁乐滋滋地接过草莓,声音低了点,“那眼睛呢?” “卓屿那里吧。”狄尔目光往卓屿那扫了一眼,“没带出来。” “真烦,半路杀出个截道的。”花散霁翻了个白眼,“他怎么知道翟野手里有东西的?他也有线?” “我不知道。”狄尔敲敲手里的杯子,低声道,“回去说。隔墙有耳。” 他转眼看向不远处,看上去困恹恹的翟野正领着江浕往室内场走。江浕看上去也没精神,俩人凑不出一张有精神的脸。 “你什么表情?”翟野悠悠地问,“劳克斯杠你了?” “嗯。”江浕应了一声。他这会喝的酒全上头了,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惹到我了。” “好好好小少爷。”翟野笑了一声,“那带你去里边吧,撞撞运气看能不能碰上伽尤里。” 江浕甩了甩尾巴,跟着翟野走进内场。 相对于外场而言,内场的玩乐其实更多些。伽尤里把这个酒吧一层掏空了,一边做赌场一边蹦迪。灯光乱闪,江浕略略愉悦的眯起眼睛。 他比较喜欢这种环境。没有勾心斗角,随心所欲地摇,没有人管,因为大家都放肆。 他和翟野左绕右拐,走到了一桌靠角落,人不多但站了最多服侍的一桌。桌上叠满了筹码,抖着兔尾巴的女郎正在开牌,细长白嫩的手指放在漆黑的牌面上,对比让人赏心悦目。 “哪摞是你的。”翟野走到一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那人随手一指,指向了最高的那几摞。 “行。”翟野一点不客气,直接上手拿了一半下来,推到江浕手边,“你下。” 第18章 开牌 “喂。”那人歪着脑袋瞥翟野,“拿我的钱泡人?” “嗯。”翟野回他,“结婚了请你吃酒。” 江浕耳朵抖了抖,一尾巴抽在翟野后腰上。 “先生。” “好好好不请他喝。”翟野吊儿郎当地对江浕抬了抬下巴,“下。” 江浕于是随手一拨,把筹码散乱地拨到一边。兔女郎缓缓地开牌,翟野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么会押。” “运气。”江浕说。 “这不算啊。”桌子对面一个梳大背头的嚷到,“他输一晚上了,这把你们帮的,不能算。” “输一晚上了你还不让他啊。”翟野咂嘴,对大背头说,“凉水喝多了?” 兔女郎低了点头,盖住嘴边压不住的笑意。 “愣着干嘛呢?”输一晚上的这位对着边上的服侍道,“还不推?” 边上的服侍吓了一跳,暗暗地打量了一下各位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筹码推来这边。 “翟野,海岸的地你拿不拿?”桌上的一个中年人笑眯眯地看着翟野,看上去很和蔼。翟野装作思量的样子,顿了一会才开口:“那肯定拿。” “看吧。”输了一晚上的哥们一拍桌子,指着大背头,“给钱!” 大背头啧了一声,一边掏了张卡丢过去一边问翟野:“你要那干嘛?” “死了埋那。”翟野说。 “说什么笑呢。”中年人挥挥手,“快呸,不吉利。” 翟野没说话,心想哪不吉利,见到你才最不吉利。 江浕原本默默搁边上站着,这会突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一时间,桌上桌下十几眼睛全盯上他了。 没人问,但是眼神里都很明显地写着四个大字: 你笑什么。 “玩游戏吗?”江浕懒洋洋地开口。座上的几个都知道他是翟野很亲近的亲信,于是都没把他看低,而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答他的话: “我不爱玩刺激的哦。” “脑袋不好呢,我玩不了弯弯绕绕的。” “刺激,不复杂。”江浕手一伸,把桌上的牌丝滑地收进手里,“就玩这个。赌注玩大的。” “怎么?”大背头笑道,“输了把翟野的地全瓜分给我们吗?” “对。”江浕也没理边上的翟野,话说出口一点没犹豫,“输了把人瓜分了都行。” 翟野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没在面上表现出来。 “真的假的翟野?”输一晚上那人笑嘻嘻地看了眼翟野,“你答应了?” 翟野还没做出反应,那人忽然对翟野做了个暂停动作。 “等一下呢。”那人偏头看江浕,“他要是说他没答应我就瓜分了你哦。” “嗯。”江浕点点头。 “该你说话了。”那人对翟野说。 “轮得着你来允许了?”翟野笑骂道,声音里听不出怒意,“玩。” 江浕不明显地瞥了翟野一眼,尾巴小小地挽了个圈。 “二十一点。”江浕熟练的洗牌,黑色的牌面在他手里像蝴蝶,上下翻飞着翅膀。 二十一点就是玩家轮流摸牌,牌数相加不能超过二十一点。若是超过了,玩家便自动淘汰出局。在二十一点的范围内,玩家手持牌相加的点数最大者获胜。保险起见,如果玩家手里的牌离二十一点很近,玩家可以自行选择暂停摸牌,等着最后开牌。 江浕把牌拍在桌面正中间,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上把赢的先摸吧。”中年人对输一晚上的那个扬了扬下巴,“你先。” 输一晚上的那人也没客气,直接上手摸了第一张。照顺时针顺序,他的下家就是翟野。翟野伸手,自然而然地准备接着他后面摸,输一晚上那人忽地挡住翟野的手,然后向另一边努努嘴:“逆时针。” 逆时针下家就是中年人。中年人愣了一下,翟野没恼,礼貌地对示意中年人摸,自己乖乖地等着。 边上的服侍给他搬了把椅子,他没坐,站着等轮到自己。 到他的时候他又伸手,但又被拦住了。 “谁提出的就谁摸呗。”输一晚上那人对翟野眨巴眼睛,“他运气肯定比你好。” 江浕没吭声。翟野顿了顿,看向江浕,指着牌堆:“他想跟你玩,你来。” “他想瓜分我跟我玩。”江浕伸手摸了一张,压着没看。第二轮摸完以后,江浕还是没看牌。第三轮开始,输一晚上那人刚伸手,大背头边上的人先有了动作。他握牌那只手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开口问: “忘记问了,赌什么呢?” “最后四名弃权。”江浕语气淡淡,像在说什么萝卜白菜。 他没说弃什么,但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海岸的p城。 大背头边上的人点点头,示意输一晚上那人继续摸。 没有人说赌注太大了要退出。坐这桌的人,要考虑赌注的话早在开始前就问清楚了。一旦开始了没人会退,因为都玩得起。 第三轮摸完以后江浕终于拿牌起来看了看。第四轮开始,就有人选择不再摸了。中年人和另外一位摸第四轮以后爆了牌,提前退出。 “真可惜。”翟野假惺惺地惋惜。 “没事。”中年人还是戴着笑容假面,“玩得开心。” 第四轮摸完没人再摸了。江浕没看第四张,只把牌压在桌子上。 “开吧。”输一晚上那人看了看还未出局的几个人,“还是按顺序从我开始?” “一起来呗。”大背头把手里四张牌合起来又铺开,“还玩起悬念来了。” “诶,别啊。”一直安静看着的翟野开口,“拿个骰子呗。刚好剩六个人。投到几号就几号先开。” “你是一号。”翟野指大背头,“从你,顺时针。” “这么会玩。”大背头笑道,“那投呗,上个骰子就行了,别那么多东西。” 服侍依言呈上来一个骰子。兔女郎探身接过,食指拇指捏着在桌上一旋,骰子就转了起来。 几秒后骰子停下来,是三。 三号开牌,十七点。 “诶,这么着我很有危机感啊。”大背头又嚷。兔女郎再转骰子,这次停的四。 四号开牌,牌面加起来是十六。 然后是大背头,他开牌,牌面十九。 “你装什么呢。”输一晚上那人对大背头挥拳头。 二号开牌,也是十九。 五号十八。 剩下江浕和输一晚上那人。 “比我低我也瓜分你。”那人笑眯眯的,仿佛手里的牌是捏着的刀。 江浕没理他,也没等兔女郎投骰子,直接开了牌。 二十。 翟野幅度很小地挑了挑眉。 输一晚上那人看着江浕的牌,哈哈笑出声。 “真可惜。”他翻开牌面,“这次没机会了。” 江浕看着他的牌面,扬起笑容。 牌面二十。 第19章 地图 “什么时候学的技能。”翟野抛着手里的骰子,笑着问江浕,“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没问。”江浕手里也捏了个骰子。他把骰子抛高,落下来的时候却被翟野截住了。 “你知不知道刚刚要瓜分你那个。”翟野垂着眼睛看他,“血统是变色龙。” 江浕对着他的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展示着他的开心:“是吗?但是我们这种阴暗的猫科一般都很谨慎,出千从来不会被人发现。” 他把骰子从翟野手里抢回来,语气里塞满了漫不经心:“而且他很给你面子啊,先生。我出千他也没揭穿我。” “借刀杀人,清扫一些竞争对手,他不拆穿你的好处多一点。”翟野语气淡淡,“我哪还有面子,早被你和时榆丢完了。” 时榆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没事儿吧你?”领队往时榆手边推了盒纸巾,“感冒了?” “没有吧。”时榆揉揉鼻子,“我都几百年没感过冒了。” “所以这些个,字儿?”小队里的一人举着时榆带回来的纸抖了抖,“时哥你怎么写的?一边用手一边用脚?” “用嘴用屁股。”时榆说,“让你看字儿好不好看了吗?” “这是我想的吗?”小队的人咬牙切齿,“这几句写的天花乱坠电光雷鸣的,我一个字儿都没看清!” “那几句不也潦草吗?非逮着这几个字儿说什么!” 小队的人看着一边虽然横七竖八但勉强能让人看懂的字儿,以及另外一边纯纯横七竖八的字儿,突然觉得时榆说的挺对的。 不该逮着一边说,确实太过分了。 这两种字儿谁也没好过谁,同样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丑,就该一起骂的。 其实如果这字儿全翻译出来后是线索的话,小队的人也就都忍了。但是一看出来发现好多都是小情侣说小情话,小队的人就没法忍了。 干什么! 本来就烦! 什么话非得搞得跟国际机密一样,噼里啪啦的还得破解,有话不能直接说吗! 小队的人脸都扭了。 “万玖挺牛的。”时榆看着领队,“他用你们的购物清单给对象写情话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领队低头不语,眼观鼻鼻观心,像个缩起来的鹌鹑。 我不知道,别来问我。 时榆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 “他们打架的具体地点找到了吗?” 鹌鹑领队不缩了,抻长脖子点头。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幅地图,然后速度很快地往地图上画了个圈。 地图分了两个色块,一个蓝一个红。药厂的监控区范围内是蓝色,监控区外是红的,地图上还有很多不同的小形状。 三角形,圆形,正方形…… 时榆一指头戳向红区里的正方形,问:“这是什么?” “居民。”鹌鹑领队说,“雨林这一片儿的居民。大多都独居。但是谁搬来了,谁走了,这里的居民都很清楚。” 像身上装了雷达一样。 “形状是什么?” “脾气。”鹌鹑领队略带无奈地闭了闭眼,“能惹的,不能惹的。c区这里的人都有个性的很,有些人在这不是因为只能住在这,是因为喜欢这。” “你们挨个统计啊。”时榆说,“工程浩大。” 领队又不说话了。静默的时间长到时榆都注意到不对劲以后,他才开口。 “左帆踩了一年多的点,踩出来的。” “啊。”时榆略略估计了一下地图上的点。c区地儿不小,地图上少说也有四五十个点。 分布的很散乱。雨林地形复杂,看着地图找也得找个好多天。而左帆一个人,什么都不熟悉的情况下,得排雷一样的把住这的人位置都找出来,不能漏也不能错。 工程浩大。时榆再一次想。 “还算快的。”领队补充,“有些犄角旮旯里住的他都找到了。他说也不全是他一个人找,雨林有个人帮他一起。” 时榆定定地看着他,眼睛绿莹莹的,领队被他看的有点害怕。 “谁?队里的吗?” “不是。雨林的一个住民。”领队手指在地图上找了一会,然后点到一个绿色的圆点上,“住在这。” 那个点,时榆看地图没法在脑子里模拟出那附近的环境,但他猜他一定去过。 “是只狐狸吧好像。”领队接着说,“家里就他和他妈。” “左帆怎么认识他的?”时榆问。 “救了他妈半条命吧。”领队嘟囔,“他没告诉过我们具体。” 时榆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眼睛。 “眼睛……” “什么?”领队疑惑。 “你们队长的眼睛,怎么回事?”时榆问,“他有一只不是真眼睛吧?” 领队点点头:“对,是巡逻回来突然受的伤,死都不告诉我们,只说摆平了。” “……好。”时榆手指尖无意识地轻点地图,“那只狐狸,你跟他有接触过吗。” “没见过。”领队想了想,“万哥……万玖应该见过,他去找左帆玩的时候可能撞见过。” 那应该不止撞上过这么简单的关系。时榆想。毕竟左帆一消失,白辞易就知道要么他出事了,要么万玖出事了。 左帆很信任白辞易。 …… 没信错人吧左帆? —— “又出去啊?”妇人在围裙上抹抹手,看向自己在门边弯腰穿鞋准备出门的儿子。 白辞易戴着跟先前差不多的大兜帽,头也没抬,就对母亲挥挥手:“嗯,出门有事儿呢。” “找小榆玩吗?” “你跟他就这么熟了。”白辞易笑道,“这么喜欢他。” “那肯定啊,小帅哥,人也有礼貌,还乖。”妇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多招人喜欢。” 白辞易笑了一声,随后道别出了门。 天上还是下着毛毛雨。白辞易把兜帽再往下拽了点。他左绕右绕的,但没迷失方向。 如果这时候有一张地图,就会发现他在往万玖和左帆打架的地方走。 第20章 失明 时榆趴在盘结交错的树枝上,拨弄了一下面前的树藤。 白辞易在这里转了第四圈了。 他像在寻什么东西一样,身子伏的很低,步子紧紧密密的,前脚接后脚。每一次转的范围都不一样大,但经过的每一处他都会拨弄一下地上的东西:落下的树叶子、长着青苔的石头、满地高低错落的植株……他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满手沾满了污秽但是神情从始至终都很认真。 时榆静静地看着他找。 白辞易可没告诉他有这么个地方。 这块地方重不重要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他也不知道,但是白辞易对他有所保留,这让他对白辞易本来就没多高的信任度无法阻挡地垮掉一个角。 如果这时候白辞易在地上翻出一个眼珠子或者挖出一个人,时榆会一点不犹豫地掏枪崩人。 他和白辞易合作是为了让他这次任务更顺利,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 他又不是来做慈善的。 雨一直都没下大,但淋的时间久了,白辞易的兜帽外衣也已经全成了深色。时榆早就习惯了各种环境,这点程度对他来说没什么。不过底下翻翻找找的狐狸看上去已经累了。他没再绕圈,站直了身子后伸手缓缓地捶了捶自己的腰。 时榆垂着眼皮,心想年轻人身子骨真不怎么样。 白辞易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时榆快把面前的树藤捻断了,他突然开了口,把时榆吓了一跳。 “……左哥。” 底下的狐狸声音低低的,像是马上要散了。时榆不得不把耳朵竖高仔细去听。 “我做不到。”白辞易一对大耳朵垂下去,背影里都是落寞,“我一个人,做不到。” “我不知道他可不可信。” “我怕你走不了,左哥。我怕我帮不到你。” “左哥。”白辞易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头,“你要活着。” 时榆把树藤捻断了,手指尖全是绿色汁液。 最好不过了,现下这种情况。双方都带着自己的目的,为自己的利益。 他要找鬼,白辞易要找左帆。既然如此,双方便都会多多少少的做出点贡献。 至于最后。 时榆扬起一点笑。 他一开始就没答应过白辞易会让左帆活着。 —— 左帆偏着头,脸对着窗户,保持着这个姿势很长时间了。 房间的味道很干净,混着点不知什么植物的苦味;窗外应该还在下雨,雨点的声音混着房间外面像是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很轻,但他都捕捉到了。 看不见而已。左帆心道。 他抬起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 眼睛上被覆上了一层不透光的黑布,于是其他感官就变得更加灵敏。他躺在床上,像是把自己锁在密闭的囚笼里,外界的一切他都拼命去感知。 他眼睛没有受伤,但是一出那个洞穴他就被套上了这个眼罩。对方没有多解释,只默默地带着他去到了一个他很熟悉的地方。 左帆也没多问。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或是听、或是猜,都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他现在是歇斯底里后的平静阶段,只剩下无波无澜。 房间门“吱”的一声,左帆还是没动,静静地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床边。 “先生。喝药吧。” 左帆张口差点没说出话——他嗓子早就哑了。咳了两声以后,他沙哑道:“能说话吗?” 床边传来“哒”一声,应当是碗底磕上桌面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 “不会暴露吗?”左帆指指眼睛,“只蒙眼睛就够了?” “够了。” “那刚出来的时候呢。”左帆问,“那时我没戴眼罩,你也没遮挡什么。身高体型相貌,都没遮。” “遮了您就不会跟我走。” 话说的很笃定,也是事实。左帆沉默片刻,道:“没事吗?” “没事的,您不用担心。要暴露不会等到现在,您和我也不会好好的待在这里。” 左帆几不可察地点点头。他叹了口气,摸索着摸到了床头柜上的碗。 “我来……” “不必。”左帆抬手拦,然后迅速端起碗,几口便把碗里的药喝了下去。 很苦的药,泛着酸的苦,从舌尖开始一路向下,几乎要让左帆一口就吐出来。但左帆做到了面不改色。他看上去很平淡的喝完,把碗放回原处,然后道谢。 “不必这么客气。” 碗磕碰的声音再次响起。左帆听着,过了一会开口问: “是谁的人呢?” 也许是已经出了房间没听见,也许在装傻。总之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万玖叫你来的吗?” 依旧没有回应。 “为什么来呢?”左帆轻声道,“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逐渐演变成了一场自言自语,成了左帆自己的对话。 直到问到最后,房间里忽然有了应答。 “没有人指使我,我自己找过去的。” “先生您对我有恩,所以我去了。” “怎么找到您的我无法对您解释,很抱歉先生。” 左帆食指在被子上打着转摩挲。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谢谢您理解我。” “你对我有什么好谢谢。”左帆低笑,但没笑出声,“该我说才是。我对你也没什么恩情,我不记得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时间久到左帆已经不想听回应了,那人又出来说话。 “您不必放心上。我记得就够了。” 第21章 兴趣 “困了?”翟野随手捻起一个筹码放江浕头顶,江浕耳朵抖了抖,应了一声。 “困了就去睡觉吧,大爷。”大背头凄凄惨惨道,“快下桌。” 桌上其他人也都附和地点头。 翟野这个亲信是他妈的从赌场里捡回来的吧?还是副业是荷官啊?怎么手气这么好这么会赌啊? 赌桌上各位的怨气直接滚滚江水向东流。 不是输不起,是总这么输很憋屈,以及看不得别人这么不停地赢。 怨气最小的可能就是输了一晚上的那位。他这么一晚上本来就没赢几把,再继续输自然也没什么所谓。江浕这会上桌,还帮他报了仇——把之前赢他的人的钱都赢走了。 虽然钱没回到自己口袋里,但是看别人吃瘪也很爽。 他一晚上就这么笑嘻嘻地玩,目光停留在江浕身上的时间比停在牌上的时间还长。 这只豹子很聪明,速度很快,也很敢赌。正常会出千的人不会一直出千,因为会引起别人怀疑。但他全凭心情,想赢就一直赢,偶尔几次赢倦了就不切牌,输个一两把的。 他知道赌桌上有人能看出他出千,但是他一点没收敛,因为他赌自己不会被拆穿。 胆子真大。输了一晚上那人心道,在这张桌上出千被抓了可不只是性命能不能保住的问题。 万一自己就是要把他拆出来呢。输一晚上那人眼里闪着光,话在舌尖打转,像跳华尔兹。 真有意思,小豹子。 他微微张口,嘴里的话呼之欲出。一直坐在江浕边上看着牌桌的翟野忽地扭头看向他,笑的很惬意。 “许炼,到你了。” 许炼瞥了眼手边的牌,随手一翻,竟是全场最大。 “恭喜,翻身农奴把歌唱。”翟野指尖的一枚筹码打着转被弹向许炼,许炼伸手接住,放到自己牌边。他相信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接住筹码的时候,翟野的眼里隐隐闪着光。 许炼很熟悉那种眼神,食肉动物猎杀前的眼神。 变色龙的眼睛,放慢那么多倍速下,翟野的敌意不能再明显。 差点忘了这茬了。许炼哼笑出声。这只豹子背后还有人。 但看上去还没被驯服呢。 许炼把翟野弹过来的筹码弹回去。筹码撞到江浕手边,转了几下后才停住。江浕看向许炼,许炼对他露出友好的笑,道:“你很厉害。” “是的。”江浕毫不客气地点头,“谢谢。” “帮我玩一把?”许炼笑道,“借借你的好运。” “借不了。”江浕手覆在荷官新发的牌上,手已经把牌掀起了一个角。 “我全押。”许炼看着他的手,“赢了算你,输了算我。” 江浕的手顿了顿。没多久,他弯起眼睛,把掀起的牌角又压回桌面。他站起身,走到许炼身边:“好。” 翟野没什么反应,只是顶了江浕的位置,自己掀了牌。 江浕站在许炼身边,手刚要去拿牌时许炼站了起来,手盖在江浕手背上。江浕挑了挑眉,眼里多了点意味不明的东西。他没抽出手,许炼于是覆着他的手,引导着让他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么大手笔泡人呐?”桌上一人开口调笑道。许炼状似苦恼地答: “对啊,家底都掏空了。” 台面上于是多了很多骂许炼的语句。许炼没理,弯腰凑到江浕耳边去。江浕很高,坐着的时候也挺拔,许炼稍稍一俯身就能贴到江浕脑袋边上。 “带带我?”许炼柔声对江浕道,语气像在对爱侣撒娇。江浕偏头,距离很近地对上许炼的眼睛。 “那是另外的价钱。” 好蓝的眼睛。许炼脑子里的第一想法是感叹。片刻后,他才感觉掌心痒痒的。他垂眸一看,小豹子的手翻了过来,指尖懒懒散散地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挠他的手心。 “加。”许炼笑的露出一口白牙,“你开多少加多少。” 台面上响起几声口哨,其中一声来自翟野。江浕瞥了眼翟野,后者正在摆弄手里的牌,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江浕收回目光,另一只手牵起许炼空闲的手,领着他开了牌。 其余人也陆续把牌亮出。最后一个人开完牌后,江浕自得地吹了声口哨,然后脑袋一歪,嘴唇轻啄了啄许炼的耳廓。 “谢咯。”江浕起身,从许炼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走回翟野身边。许炼愣了愣,回过神后看向江浕的眼神温度又高了几分。 “我也能给。”桌边又一声音响起,里面带着浓浓的兴趣,“带我也开一把?” “啊。”翟野手指尖又绕上了江浕的尾巴,他笑道,“限定的,过时不候。 “走了吗先生。”江浕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钱赢够了。” “走。”翟野点点头,“还打算找伽尤里呢。” “伽尤里早就退场了。”大背头道,“跟你们一样,赢够了就走了。” “说明我们都点到即止。”翟野说,“不像你们这群昏天黑地的赌鬼。” 他话没说完呢江浕就跑出去了,低低的在他耳边留了句话人就跑没影儿。翟野正准备去找人,却听许炼叫住了他。 “翟野。”许炼道,“我对你的豹子很有兴趣。如果你没法驯服,那不如丢给我?”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翟野不禁低低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幸好江浕不在呢,要是他在,这一桌的筹码怕是都会被他当子弹噼里啪啦不分轻重不知死活地把所有人都崩了。 驯服? 翟野眯了眯眼睛,说话甜丝丝的。 “限定版呢,不喜欢被驯。”翟野轻描淡写道,“就比较喜欢我。” —— “喂,白辞易。”时榆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白辞易慌忙地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后看向远处逐渐从模糊到清晰的身影。 “这儿呢!你怎么在这啊?”白辞易压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跳,摆出面无表情对时榆道。 “我去你家没找到呢。”时榆假装成刚来的样子,“你妈说你出门了,我乱转,刚刚看你影子我还怕认错人了。” 第22章 信任 “你挺会转的,乱转能转来这儿。”白辞易上下看着时榆被打湿的衣服,“转了多久?” “转了个。”时榆掐着手指算,“十几二十年。” “发现什么了?”白辞易问。 “嗯。”时榆点点头,但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说老地方见,但是哪里是老地方?” “这儿每一块对你来说都算老地方。”白辞易暗暗捏紧了衣角,心跳的声音简直要盖过自己的说话声。 老地方就在这,就在时榆脚下,但该不该告诉时榆。 左帆说过这里有东西,但白辞易不知道是什么。他不能保证时榆会不会在看到这件东西后就直接给左帆下了死刑。 面前的时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一边损人一边苦怨不知去哪找那个“老地方”。白辞易咬紧后槽牙,内心的纠结简直像世界大战爆发。 该不该信。 “实在找不到就不找了吧。”时榆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白辞易登时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了时榆手臂。 “为什么?!” 胳膊上传来阵阵痛感。白辞易抓的很紧,手指骨节处都泛白。时榆看了眼自己自己快被抓破的衣服,眼里很不明显地滑过一丝笑意。 “找不到啊。我还能把整个雨林都挖了来找他吗?”时榆不耐烦道,“而且我也不一定非得在这抓到左帆。我老大也不是那种一点预备方案都没有的人。” 他说着,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力度越来越重。 蛮牛吗这哥们,力这么大。时榆内心暗道,要给我痛死了。 时榆看着白辞易苍白的脸,语气散漫:“只是那时候抓到他,可能死的就没这么痛快了。我老大很讨厌鬼的。” 他把白辞易的挣扎尽收眼底,像把玩猎物一样地逗着白辞易。 该庆幸吗。时榆想。换做那些一颗心长八百个心眼子的,他还不知道得套多久才能把嘴撬松。 但也不能就这样判定白辞易好骗,万一在跟他对演呢。时榆打量着白辞易额上薄薄的一层冷汗。如果是演的,那白辞易的演技真的不赖。可惜他演技不怎么样。要真发现白辞易有什么狐狸尾巴,他只能让这场戏快速谢幕了。 静默许久,时榆觉得自己手都快给白辞易掐的血液不流通了,白辞易终于开口说话。 “……我知道…”白辞易嘴唇翕动,“我知道是哪。” 他其实跟时榆差不多高,但这时他头垂的很低,给了时榆一种俯视他的错觉。 时榆没着急催他,只静静等着他接着说。白辞易攥着时榆的胳膊,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帮帮我吧……”白辞易说。 “你说。我就帮。”时榆没怎么犹豫地道。闻言,白辞易抬起头,一对狐狸眼睛湿漉漉的,盛着满满的信任。 “就在这。”白辞易空着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弧线,“这一片,左哥告诉我有东西。” 时榆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圈,眉头皱了起来:“没具体范围?这么随意?” “就这一块。”白辞易笃定道,“没多大,他经常来这里等万玖。每次他带了东西都会让万玖来拿,万玖让他往药厂去他也不去。” “他为什么不去?”时榆四处望了望。地图上看,这一块在药厂监控区外围,离监控区很近,几步就进去了。 “他说他不喜欢里面的药味。”白辞易说,“有时候东西太多了他会叫我来帮忙,所以我知道这儿。” 药厂哪有什么狗屁药味。 “什么时候来,东西是什么在哪,”时榆脚下暗暗用力踩了踩。地面有些泥泞,被雨滋润起来的草踩上去很松软,“左帆怎么跟你说的?” “行动后四十八小时内他没联系我,那我就来这挖。”白辞易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在地上还是地下都不知道。” 时榆真的想给白辞易来两拳。 左帆你找人办事儿找个机灵点的不行吗! “……行吧。”时榆闭了闭眼,“那分工吧。你挖那头我这头。” 大半小时后,白辞易满手泥巴腰酸背痛地直起腰转身,直直对上抱着个胳膊看着自己的时榆。 那双手安安稳稳地抱在胸前,别说泥巴了,连点泥星子都没有,干净到白辞易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你副业干超模的?” “翘屁嫩男。欢迎光临大人。”时榆嗲着声朝白辞易飞了个吻,给白辞易雷出一身鸡皮疙瘩。时榆笑出声,抬手又朝白辞易飞了一个,“大人别停,快继续找。” “那你杵那干什么?” “我看着你找。” 他太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白辞易嘴巴张开了但不知道该怎么骂他。 “哪有人花钱点人给自己找罪受的?” “大人说什么呢。”时榆凄凄切切的,“你也没花钱呐。” 白辞易翻他白眼,随手从地上抄了颗石子儿丢过去。时榆笑眯眯地躲开,石子儿擦着他脸,砸到后面的树上再落下去。 “准头不错。”时榆一边说,一边扭头看着后面的树。这树看起来老他几百年,露在地面的树根都有他腿那么粗了。树根上的纹路四散开,有些地方的颜色深浅不一,看起来像一条盘起来的巨蟒。 时榆用鞋尖踢了踢树根,又沿着树根一路往上踢。踢到树根与树干连接处上方时,他停下动作,然后猛地发力,一脚踏碎了这一块树皮,在树上踩出一个坑。 后面的白辞易目瞪口呆地看着时榆把脚从他踩出的那个洞里拔出来,然后朝自己招手。 “来这。” 白辞易走过去,呆呆地看着时榆,又看那个洞,又看回时榆。反复几次后,给时榆都被他整乐了。 “干什么?吓着你了?” “不是。”白辞易指着那个洞,“你为什么知道这里有洞?” “托你的福,大人。”时榆又隔空冲他亲了一下,“石子掉下来,有一下磕出的声儿听着不对。” 白辞易噎住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榆不理他,弯下腰去看那洞里的东西。 这洞隐藏的挺好,外边薄薄的一层木头和树皮都伪装的很像,一点看不出来这里边被人掏出来一个坑。时榆伸手,想去把洞里的碎木片和树皮掏出来,白辞易忽地把他向后一拽。时榆一个踉跄,下意识要回手劈过去,手到了白辞易脸前又生生停住了。 “我那一脚踩你尾巴上了?”时榆甩甩胳膊,想把白辞易的手甩下去,但白辞易抓的很紧。他又是一拽,时榆跌下去,险些撞到白辞易怀里。 “你发什么……” “有蛇。”白辞易认真地看着时榆,距离太近,时榆甚至能在他眼中看见自己。时榆张了张嘴,愣了会才说出话: “什么?” “洞里面有蛇。”白辞易目光转向那个洞,时榆跟着他看过去,一眼看见了洞里隐隐约约的一个三角脑袋。 “在雨林里得小心点,虫子什么的太多了。”白辞易说。 时榆黑着脸听,尴尬的拳头都硬了。 肯定是因为跟白辞易待一起待太久了,把他的智商拉下来了,所以他才会放松警惕。 他暗暗瞥了眼白辞易,白辞易正很认真的看着那个洞,没发现时榆在偷瞪他。 你小子负全责。时榆想。 第23章 大火 “诶,不玩啦许炼?”大背头打趣道,“翟野带着他的人一走你也跟着走?” “对啊。”许炼苦着脸道,“得不到他我现在得去借酒消愁了。” 他两句道完别,走去了外场。外场里热闹的很,酒池边上围满了人。但许炼没去酒池边上。他抛着一枚筹码,悠闲地走到一处角落坐下,然后扣了扣藏在耳后,被头发挡住的通讯器。 “怎么了?”通讯器那边传来的声音糯糯的,有些音黏连在一起,听起来像刚睡醒。 “这么早睡觉?”许炼装作惊讶的问,“因为熬夜会长不高吗?” 听了许炼的话,通讯器那边的人语气里带了些愤怒:“我一直都这么早睡!没事别吵我!” “有事,有事。”许炼笑道,“有新消息呢。” “什么新消息?” 许炼手虚虚地握了握。他垂眸看着,仿佛那只小豹子的指尖还在他掌心上滑动。 “工程师已出。”许炼说,“你抓紧吧。” “我知道了。”那边的人声音飘了起来,应该是打了个哈欠,“所以你偷我的筹码干什么?恋恋不忘?” “你睡的什么觉啊,什么都知道。”许炼把筹码塞进口袋里,“定情信物,你就当随份子吧。” 通讯器对面顿时传来一阵开心的笑。许炼撇撇嘴,扣了扣耳后切了通讯。 亏了,份子要少了。 —— “伽尤里真是的。”翟野跟江浕一前一后穿过吧台,走到舞池边的卡座上坐着。江浕过来时顺手从吧台上顺了瓶酒。他一只手开瓶,瓶盖飞出去时,一枚四分五裂的筹码从他的西装袖子里飞了出来,丁零当啷地落在桌面上。 “怎么还藏起来了?”翟野笑道。他从地上捞起个倒着的空杯子放在桌面,然后拉着江浕的手,朝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酒,再捻起那枚筹码的碎片,一一丢进了那杯酒里,“让他看见怎么了?” “没藏。”江浕晃晃手里少了半瓶的酒,“切牌的时候一起切进去的。 “什么都切只会害了你。”翟野伸手去拿他的酒瓶,“我喝。” “自己去拿。”江浕躲他手,“就一半了。” 翟野眯了眯眼睛,探身上去抓住江浕手腕:“喝成什么样了,先生都不知道叫了?” “先生。”江浕老老实实,乖巧的很。 “晚了。”翟野手指在酒瓶上转了圈,带下来几滴水珠,“等会出去第一个拿你挡子弹。” “狄尔吗?”江浕问,“还是花散霁?” “卓屿吧。”翟野把酒瓶从他手中剥下来,瓶口碰了碰江浕的唇,再送到自己嘴里。江浕听了他的话,一下默了。 花散霁附着狄尔,狄尔又是卓屿的附属之一,他俩名儿绑在一块儿报出来都比不上卓屿一个姓。 看着沉默的小豹子,翟野好笑地伸腿,膝盖撞了下江浕的膝盖:“不会吧?害怕卓屿?” “你和卓屿谈崩了?” “差不多吧,反正没谈成。” “时榆知道吗?” “……” 这次换翟野默了。 “他要是,一不小心,舞到卓屿的地盘上怎么办?”江浕接着问,“卓屿连万玖都认识,他认识时榆吧?” “啊。”翟野面无表情,“忘了。” 江浕也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但脑门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幸灾乐祸。 “别这么不团结。”翟野指他,“你不应该哭着喊着要去雨林帮他吗。” “大家有福同享有难他死。”江浕说,“我们俩的共识。” “好。”翟野应了一声,眼睛看着桌上泡着筹码的酒杯,“饿了,去吃饭吗?” “有的选吗?” “没得选。”翟野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我记得前门出去有家烧烤店,请你吃。” “哦。”江浕站起身,垂眸看着翟野,“先预定座位吗?” “小店,预定什么。”翟野眼睛还看着手机。他朝江浕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江浕握上去,猛地发力把翟野带了起来。翟野闷闷地笑了一声,他松开江浕的手,转而去抓住了他尾巴,“走吧。” 坐在泳池边的劳克斯一手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发,另一只手噼里啪啦地点着手机屏幕,腿在池子里无意识地晃荡着。他看手机看的太认真,没注意到腿边“哗”一下钻出了一个肤白貌美的漂亮妹妹。 “喂。”漂亮妹妹手扒拉着劳克斯的腿,下巴搁在劳克斯腿上。她上挑的眼睛亮晶晶的,里边带着些不满,“一个人躲这下蛋呢?跟谁聊天呢啊,手都残影了。” “叫人挪车,不然一会回不去了。”劳克斯伸手捏她脸,“一会别让我送你。” “我没车吗要你送。”漂亮妹妹拍开他手,“挪车干嘛,有人卸你的四个轱辘吗?” “有人把你车炸成骷髅。”劳克斯看向停车区的方向,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有病。” “你知道他们家烧烤为什么好吃吗。”翟野走后边牵着江浕的尾巴,上下晃了晃,“无奖竞猜。” “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家烧烤好吃肯定不是因为老板喜欢拽人尾巴。”江浕无奈地挣了挣尾巴,意料之中的没挣开,“先生,不应该你在前面带路吗?” “等会你不认路了我再带嘛。”翟野看着两辆灰色的跑车一前一后从停车区一阵风似的刮出来,眼里笑意更浓了些,“要揭晓答案吗?” “嗯。” “因为烧烤要用大火。”翟野凑到江浕边上笑道,“够劲儿,” 江浕了然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漂亮的黑色打火机塞到翟野怀里:“停车区十二个守卫。” “别伤人了吧。”翟野道,“别砸了伽尤里的局。” 先生你真是个好人。江浕想。 两分钟后场子的各个地方都听到了一声惊天巨响,停车区那边冲天的火光引人注目。 “你……”泳池里的漂亮妹妹拽着劳克斯正要说话,停车区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直接把她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劳克斯安抚地拍着她脑袋,闲散地像是在看一场不怎么好看的烟花秀: “不送你回去哦。” 夜半三更的街道上没什么车,江浕无视交通规则,一脚油门直接在马路上飙到了快一百二十迈。 “走错了。”翟野开着窗,冰凉的夜风呼呼灌进车里,快把他脸给吹木了,“刚刚应该左拐,直走到不了那个烧烤店。” 江浕瞥了眼后视镜,方向盘猛地一打,拐到了前方分叉口的左手边。 “现在拐又拐不过去。”翟野说。. 后视镜里又多了两辆车。江浕脚再往下踩了踩,车开的像要起飞。 “一直左拐就拐回去了。”江浕看上去很愉快,耳朵都抖起来了。 “你就喜欢这么玩是吧。”翟野看着后视镜里后方车辆举起的枪。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的声音很脆,像雨点打上玻璃,“技术真不怎么样。” “技术好我们就得靠跑的了先生。”前方又是个岔路口,江浕又想向左打方向盘。翟野伸手拦住他,朝前扬了扬下巴,“就往前开。” 车像利剑一样闯过两个红绿灯。向前开了没多久,前方道路忽然插出了两台车,和江浕他们的车面对着面。 “哇。”江浕语气散漫,“先生想跳车还是想玩碰碰车?” “别选。”翟野笑道,“踩油门就行了。” 第24章 请你不要到处戳戳 车毫无阻拦的开了过去。那两台突然出现的车跟在了江浕他们车的后面,和穷追不舍的那些车开始了火力对决。 “别老觉得我们孤立无援。”翟野撑着脸,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不同店铺招牌,“都关门了。” “不是去吃烧烤吗?”江浕开进一条小路,“烧烤店没关门吧。” “你往什么犄角旮旯里跑呢。”翟野捏他尾巴,“你认路吗?” “先生你不带路吗。” “我又不是地图导航我哪认得。”翟野被他逗乐了,“你是不是挺想下车跑跟他们开车的比比速度?” “我酒驾。”江浕拐进一条更小的路,“往小路开不会开成s型。” “刮了你给我换新车。” “那我刮咯。”江浕方向盘偏了偏,车身登时剐蹭上了旁边的矮墙,滋滋啦啦地划出一串火星子。 小路上有路灯,但路灯光线有些暗。路上没人,看着像什么鬼片拍摄地。江浕“啪”地打开远光灯,一下把前方照的亮亮堂堂。 “闯红灯酒驾开远光灯。”翟野笑道,“我在里面给你打点一下,别让人欺负了。” 江浕没回他话。手里的毛尾巴炸成了一个毛刺猬,翟野不解地看向江浕。江浕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死死地盯着前方,整个人都崩了起来。 翟野挪回目光。远光灯照着的远处,有个瘦削的,看上去很单薄的人正站在小路尽头的路口,歪着脑袋打量着这辆开着远光灯的车。 他背对着江浕和翟野,但脖子生生扭了一百八十度转向后方,拧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被人用细线吊着的提线木偶。 面对这么强的光线,他不仅没挡住眼睛,反而把眼睛睁的更大,露出大片大片的眼白。眼前飞速驶来的车也没让他移动半分。他直勾勾地盯着,苍白的脸上缓缓挂出一个笑容。 —— “你冷静一点。”白辞易拦住抓了个根木棍的时榆,“你会抓蛇吗?” “把它戳出来不就行了。”时榆把木棍往外抽,但木棍的另一端被白辞易抓在手里,纹丝不动。时榆皱起眉,不耐道,“戳你亲戚了?” “你戳出来然后呢?”白辞易无奈地看着他,“来把我咬死再把你咬死吗?” “……”时榆瞪他,又去瞪那个洞。洞里的蛇盘在一个绿色的不明物体上,正支着摆脑袋吐信子,但始终没有出洞。时榆那一脚踩得很重,但踩的不深,而且拔的速度快,估摸当时的蛇被吓的还没回神,所以没咬他。 这会蛇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了,攻击起人肯定不会嘴软了。 “应该是人养过的蛇。”白辞易说,“训练过,不然不会一直在洞里待着守着那个东西。” “有没有可能那是它的备用粮所以它守着。”时榆又开始胡言乱语,“怕我们跟它抢食。” “……你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白辞易看他像看白痴,“蛇吃东西,一般整个吞了,放肚子里慢慢消化。它饿了才抓,也不会吃一半剩一半。” “……我他妈知道。”时榆手猛地发力抽棍子。白辞易没防备,棍子一下给他抽走了。时榆扬手,棍子“啪”一下打白辞易腰上,“谢谢你,动物学家。麻烦你吹个笛子或者口哨,想个法儿把它老人家请出来吧。” 白辞易苦着脸捂腰,耳朵也耷拉了。时榆又是一棍子下去,这次打在了白辞易屁股上:“别装,我悠着劲儿呢,快去。” “疼了。”白辞易原地耍赖,“不去。” “那你等我把它戳出来咬你。”时榆潇洒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冲到洞面前,举着棍子就开始冲洞里戳,速度快的白辞易拦都没拦住他。白辞易只能跟着一起过去,胆战心惊地看着时榆跟蛇斗法。 虽然表情很豪迈,但时榆手上的动作还是挺小心的。棍子刚一探进去,蛇就已经弓起身子,像个竖着的弹弓,看上去马上就会弹出来。时榆身子侧在洞口边微微后仰。棍子够长,他便继续一点点地往里探。白辞易离得老远,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戳到没?”时榆大声问白辞易。白辞易被他突然这么一句吓得差点心肌梗塞,开口第一个字儿差点没发出声: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它等会弹出来了怎么办!” “蛇有耳朵吗它往你脸上弹啊?!”时榆骂他,“就算弹,你站的都离两个太阳系远了,弹不到你!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你快看戳到没!” “戳到了吧应该!”白辞易喊号子一样地喊回去,“我这看它不动了啊!” “你别害我!”时榆手心都要冒汗了,“它不动是为什么?” “你是不是把它戳死了?” “你放什么蛇屁呢我手上一点感觉没有就把它戳死了?!”时榆伸长脖子想看洞里的情况。手上的棍子另一端忽然添了点重量,时榆汗毛倒竖,手里的棍子“呼”一下甩飞了,“我靠它好像沿着棍子爬上来了!” 他这一下给白辞易也吓得够呛。棍子落地的地方离他不远,他杵那简直要灵魂出窍了。 “你别跟个石雕一样立在那啊。”时榆紧张地低头扫视自己脚边,“你看看你边上别等会它游出来了。” “……你把它丢出来的时候。”白辞易环顾周围一圈,声音安详的像是已经死了一会儿了,“你怎么没想过它会游我这来呢。” “事发突然。”时榆见没有蛇的踪迹,便迅速去到洞边,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东西不大,是个绿色的小箱子,看上去机密性挺高。时榆心情好了点,把箱子揣怀里,他对白辞易道,“下次一定准准地丢你身上。” “你人还怪好的。”白辞易蹑手蹑脚地朝蛇那边挪了两步。时榆被他的动静迷惑到了: “你非得达成一个被咬的成就吗?” “不是。”白辞易手在空中对着蛇戳了两下,“它还在棍子上。” 时榆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他轻轻地走过去,隔了老远去看棍子的所在地。 “你这有三个太阳系了。”白辞易笑他,“看得到吗?” 地上的草有点高,但也不至于把草里面的东西都挡住。时榆白了他一眼,探头探脑地看。 蛇确实在棍子上。它盘的紧紧的,一圈一圈,像个仿真玩具,一副温顺无害的样子。 “它为什么盘这?”时榆问白辞易,“这棍有什么特别的吗?” “因为我抓过那吧?”白辞易不确定道,“上面有我的味儿?” 确实哦。时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左帆给白辞易留了东西,还有个蛇守着,想必应该很重要。但是白辞易不能好不容易找到了东西然后就被蛇咬死了啊。于是左帆训练一条能守东西,不咬白辞易的蛇,问题就迎刃而解。 幸好。时榆暗想。如果一开始就莽上去了,指不定这蛇这会儿都能给他咬死了。白辞易抓着那棍子拦那一下还真起了点作用。 勉为其难给你记一功吧。时榆想。 “拿到了吗?”白辞易扭头,把注意力从蛇身上转到时榆鼓鼓囊囊的怀里。 “拿到了。”时榆把盒子拿出来举到他眼前,“喏。” 第25章 穿个衣服 小屋冷了许久的壁炉重新亮起火光。白辞易从防潮柜里抽出一根木条丢进去,壁炉里登时噼里啪啦一阵响。 “能拿他衣服穿吗?”时榆憋屈地坐在地上。他身上全被雨打湿了,裤腿上还粘了泥巴,不敢往沙发和椅子上坐。 他俩回到了左帆的小屋里,打算好好研究一下那小绿箱子怎么开。但进屋一坐下,打湿的衣服大片大片黏在皮肤上,湿冷的感觉一下就窜上来了。 实在是身上不舒服,时榆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明目张胆打起左帆衣服的主意。 “你穿呗。”白辞易把兜帽外衣脱下来,熟练地挂在一边的钩子上,“楼上左手边第一间,进门左手边是他衣柜,左半面是厚衣服。” “我真觉得你是左帆。”时榆站起身,晃悠悠地往楼上走,“还是说跟左帆搞对象的其实是你?” “你嘴给刚刚那蛇咬了是不是。”白辞易一边拨弄壁炉一边骂道。时榆耳朵一偏,纯当没听见,噔噔噔地跑上楼。 他按着白辞易说的,上去拐进了左手第一间。房间看上去确实是卧室。时榆习惯性地先四处观察了一下,然后才去拉衣柜门。 衣柜里面很干爽。在雨林这么潮湿的地儿,左帆防潮工作做的着实不错。时榆在衣柜里左右扒拉,挑挑拣拣的。 他本着我只是想来借件衣服防感冒,不是土匪进村来当强盗的心理随手抓了件大衣,一边心里默念感恩有你一边把大衣往外抽。抽着抽着他人差点抽上风。 这个衣架上挂了两件衣服,其中一件像是被人恶作剧塞在了另一件里边。里边那件被强塞的有些皱巴,时榆往上一瞟,心道难怪。 这两件衣服的码数是一样的。 时榆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等一下,这他妈不会是小情侣一起买的情侣装吧? 同款式同颜色同码数的大衣,左帆应该没有什么癖好喜欢一次买两件一样的衣服吧? 时榆嫌弃地看着手里的衣服,不知道穿还是不穿。 不穿吧,这衣服其实还怪好的,面儿摸起来应该能防点水,里子也很暖和。但是穿吧,时榆又觉得悲从心底起。 打倒小情侣。 白辞易捧了杯水坐在地上呼呼吹,楼梯上忽然闪下来一个人影。他扭头往那边看,但是脸刚一转过去眼前就黑了——有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严严实实的自上往下盖在了他头顶。 “多拿了一件。”时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白辞易把头上的衣服拽下来,抬眼看着时榆。 “你是不是经常往别人身上套麻袋?” “我经常把人拆了装麻袋。”时榆拿过他手里吹温了的热水,一点没客气直接喝了个干净。 “桌上倒了,就爱抢别人的喝是不是?”白辞易抖抖衣服,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诶?是不是跟你身上那件一样的?” “对。”时榆说,“拿的时候一起带出来了。” “行吧 。” “跟我穿同款委屈你了啊?” “哪敢。”白辞易拽他衣摆,把他拽的原地坐下后把绿色的小箱子放两人中间,“看看这个怎么开,没锁眼。” “你是八百年前的古董了啊?”时榆骂他,“现在谁还用钥匙箱锁这么重要的东西?” 白辞易没反驳。他抓了抓耳朵,头埋低了一点,脸上浅浅的笑里藏了些促狭:“我都多久没跟外面接触了,高新科技那些我不知道。” 时榆沉默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摆弄了一会箱子后他把箱子塞回白辞易手上:“行了,我也不怎么懂这玩意儿,我明天去外边问问各种锁型吧。” “好。”白辞易点点头,“那你现在回去?” “你舍不得我啊?” “去我家吃饭吗?” 我要去问锁型吃什么饭啊。时榆话都已经滚到舌尖了,看着白辞易的脸他又及时刹住车。 他现在对白辞易了解还是不算多,白辞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也不清楚。但戏做的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和白辞易相处的时间越多,他就越能试探白辞易。 “去吧。”时榆看着他的眼睛,“庆祝一下咱俩第一次的完美配合。” —— 江浕最终还是踩了刹车,把车停在了小路出口前面一截的地方。 那个扭着脖子的人还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过。江浕尾巴上炸起的毛还没顺下来,翟野摸着都扎手。 小豹子在哪都疯,胆子顶天大,但是他害怕这种牛鬼蛇神的东西。翟野挺清楚这点。小豹子经常在和时榆一起去看完恐怖电影后夜不归宿,非得拉着时榆去酒吧,或者夜市,总之一定得待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半夜一两点的时候还会给翟野打电话,问翟野吃不吃宵夜。 翟野一般都问他:你看我像不像宵夜。 前方的人在强光照射下确实状如鬼魅,但很可惜翟野不怕鬼。 他侧过身,凑到江浕边上,伸手摁了摁车喇叭。 骤然响起的喇叭声在这种环境里有点刺耳。江浕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叩了叩。翟野拍他手,一副很占理的样儿:“干什么?他妨碍交通了,喇叭装在这不就是这个功能?” “是。”江浕盯着前方,“但他没走。” “那赶走。”翟野伸手欲要打开车门,却发现路太窄,车门根本打不开。他轻笑一声,转而要去开车顶天窗。车顶忽地“咚”一声,半截长刺刺身钉入了车内,险些戳到翟野眼尾。 “先生。”江浕拉了一把翟野,把他丢回副驾驶,“坐好了。” “要系安全带那种吗?”翟野乖乖拿起安全带,“听从指挥。” “随你。”江浕看了一眼后视镜,脚下缓缓加力,“拿好枪就行。” 江浕没有犹豫,车提起速度就冲向路口。离那人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撞上时,那人忽地从背后拍出一对褐色的羽翼,带着他升空,飞到了空中去。 他没有追,但是头扭回正常角度,看着江浕他们离去的方向。 手里的长刺被抖出一把,他白着脸,嘴里含糊不清却带着笑。 “我可不是花散霁。” “怎么了先生。”江浕在翟野盯后视镜盯了超过二十秒后开口问,“你羡慕他能飞吗?” “嗯。”翟野眼睛像长后视镜上了,“你去扒下来给我。” 第26章 玩个游戏,猜猜我是谁 “羡慕他会扭脖子。”翟野目光仍落在后视镜上。车回到了大路,后方已经没有了人影,有的只有一辆追上来的车,“你也去学。” “这是在要我的命。”江浕扫了眼后面的车,“这车是刚刚从停车场开出来的。” “眼睛这么尖。”翟野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看见来电显示后,他笑意深了些,“来了。” “记得还我一辆。”手机对面吵吵嚷嚷的,劳克斯幸灾乐祸的声音夹杂在里边。 “你缺这一辆车吗?”翟野两句话结束通话,“你没用了,退下吧。” 后面的车加速追了上来,江浕没提速,看着那车越过他们,然后一个急刹斜斜地停在他们前方,对他们闪了闪车灯。 “能撞吗?”江浕嘴里这么说,但是还是乖乖把车停下了,跟翟野一起走向那台车。 “能撞。”翟野拉开后座的车门,把小豹子先塞进去自己再坐下。他跟打的似的,自然而然地对前面的司机道,“麻烦你,36号路有个烧烤店,你往那开吧。” 司机沉默半晌才应了一声。 所以这两位开了半天车左扭右拐的是因为不认识路吗? 自家老大叫他把车开出来不会只是为了来送这两位吃个烧烤吧? “不是只让你送我们吃个宵夜。”江浕像看出来了司机的心理活动,“你可以提个速,可能有人要追上来了。” 他话一说完,前方路口就横出一辆外壳斑驳的车,车身上的痕迹一眼看得出是子弹打出来的。司机当下反应过来。对面子弹飞过来时,他方向盘一打,车轮胎在地面磨出一声牙酸的厉响,车身急急地调了个方向,擦着那辆斑驳车飞出去。那辆斑驳车的反应也很快,它跟着一起扭了方向,死死地咬在后面。 “座位下面有枪。”司机车技蛮好的,对地形应该也很熟,几个呼吸的时间生生把两车的距离拉开了一点,“先生揣一把在身上。” “好。”翟野摸出座位底下的枪丢江浕怀里,发现小豹子又紧绷起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江浕轻抖着耳朵望着翟野头顶上方。翟野没出声,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车顶被刺穿时他很默契地伏低身子,半个人都扑到了江浕怀里。江浕则速度飞快地从腰后抓起一个绵软的大鲨鱼娃娃,精准地堵在了长刺刺入的地方。 鲨鱼娃娃很大一个,但还是险些被刺了个对穿。长刺被收回去的时候江浕对着那个被刺穿的地方开了一枪。他摁住车窗按键,正要把车窗放下来,翟野却忽地伸手,摁低他的头,反把他抱在怀里,从后面把他的眼睛捂住了。 “没事。”翟野的声音低低的在头上响起。他靠的太近,说话的气流都扑到江浕的耳朵毛上,弄的江浕不得不放平耳朵。 翟野淡淡地看车窗外的人。车窗上贴了膜,外面无法看见里面,但外面那人还是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里边。 他脸上戴着一个先前还没有的鬼面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嘴角漫着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明明是倒着的,但他露出的半张脸依旧苍白,看上去很惨淡。 他是看不见翟野的,但翟野实实在在地跟他对上了眼睛。前面的司机紧张的整个人都被汗浸透了,左右甩着车,但那人始终挂在那纹丝不动。 看着那张脸,翟野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车窗。怀里的江浕感知到他的动静,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翟野的衣角。外面的人似乎也有点惊讶。他探出一只手,用手里握着的枪也磕了磕车窗,算是给翟野的回应。 先生晚上好。他在外面夸张的做口型,手还对翟野挥了挥。翟野垂眸看了眼江浕,手放在了车窗按键上要把车窗打开,却见外面那人竖起食指左右摆了摆。 下次见。他欢快地再次边敲玻璃边做口型,然后没了踪影。翟野默默地看着车窗,半晌都没动静,直到江浕的睫毛在他手心刷了两下。 “可以抬头了吗先生?” “可以了。”翟野坐直身子,把江浕从他怀里放出来。江浕立起耳朵,抬手去理耳朵上的毛。翟野侧着脸看他,等他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伸手给他耳朵又摁下去,把耳朵毛摁的乱七八糟。 江浕没恼,他抬手重新理,说话语气平平:“他扒在窗上了吗?” “没有。”翟野撒谎撒的坦坦荡荡,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先生怎么捂我眼睛。” “无聊了。”翟野耸耸肩,“玩个游戏,猜猜我是谁。” 江浕理好耳朵,抬起头叹了口气:“行吧,那我输了。” “再接再厉。”翟野一边笑,一边闲散地掏出手机,看似随意地在发着些什么。江浕要凑上去看,前面的司机忽然开口说话了。 “先生。”司机声音里都透着点劫后余生的紧张,“36号路要到了。” “嗯。”翟野低低地应了一声,“到了就停。” 江浕看向后视镜,先前穷追不舍的那几辆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车速缓缓降下来,最终车停在了一条很灯火通明的路边,烧烤店红底黄字的大招牌挂在顶上,被白炽灯照的明亮又显眼。 “到了?”翟野抬起眼皮,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到车窗外。江浕先开门下了车。翟野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临走前还客气地问司机要不要一起吃。 司机头摇的像拨浪鼓成精,生怕吃的这顿宵夜成了最后一餐。翟野好笑地看着这只拨浪鼓,说出的话弄的好像他真的是打了个的:“行吧,回去让劳克斯给你发奖金。” 司机感恩戴德,连忙祝他们用餐愉快并询问需不需要自己承包送回服务。 “不用了。”翟野看着已经坐下看菜单的小豹子,以及旁边那一桌已经吃上的人,“这里有人要送了。” 第27章 宵夜 虽然说时间挺晚了,但这烧烤店人还挺多的。江浕坐在店外边的桌,露天,特别有宵夜氛围。 “第一面的一样二十串。”江浕把有点油腻的菜单拨到服务员面前,“第二面第一列也都上二十串,一听啤酒。” “三十串吧。”翟野添了一句,“饿了。” “行,您二位稍等哈。”服务员麻利的先把啤酒搬上桌,然后去一边烧烤架给烧烤师傅报菜单。 江浕开了瓶啤酒递给翟野,自己拿起另一瓶,跟翟野的碰了碰。 “就这么干喝啊。”翟野笑道,“急什么。” “就着味儿就能喝了。”江浕声音挺大的,虽然周围吵吵嚷嚷的,但隔壁桌肯定能听到,“不挑,不像某些天上飞的山鸡少爷。” 隔壁桌“咣当”一声,一听就是杯子砸桌的声音。 “师傅。”隔壁桌响起的声音也大,“旁边桌的钱算我们账上,给他们加成五十串。” “饿成什么样了得!”服务员远远地应了一声,“我给你们改个单子!” 隔壁桌安静下来。翟野转头看向狄尔那张面瘫脸,说话悠悠的,听得江浕差点笑出声:“想请我吃宵夜不用费这么大劲儿,像我这种没什么眼光的,也不挑店。” 花散霁手里的杯子要被捏碎了。 “诶!这话我可不乐意听啊!”端着两盘小菜送上桌的服务员笑嘻嘻地插了句嘴,“来咱们家您算特别有眼光,有一串不好吃您把桌子砸我脸上。” “怎么,你们这品鉴菜品的时候还得每人手上备张桌子啊?”江浕搭了把手帮服务员把盘摆好,服务员道了一连串的谢,嘴皮子速度堪比炸起来的长串炮仗。 “诶对了,您几位是不是认识啊?”端着托盘都要走了的服务员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回来看看这桌又看看那桌,“要不要给您几位换到一桌一起?” “不用了。”江浕捂着嘴巴凑到服务员边上,服务员以为他要说什么小悄悄话,就弯下腰把耳朵凑近了点。没想到江浕声音不减反增,给服务员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我们点了鸡翅膀,拼一桌了等会那边的看见自己的同类心里难过!” “江浕你他妈没完了是吧?!”花散霁手里的空签子跟暗器一样直直飞向江浕,江浕抄起桌上的塑料菜单挡在身侧。菜单颤了颤,生生被签子戳穿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服务员缩成鹌鹑,发现场面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于是当机立断脚底抹油溜的飞快。 “戳你痛点了是不是?”江浕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尖把签子捻起来丢旁边垃圾桶里,“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重感情的人,那等会你亲戚的翅膀我分你两串。” 狄尔摁住要掀桌子的花散霁,往他嘴里塞了串青椒。 花散霁头上冒的火快顶上烧烤师傅那边的炉子一般烫了。但他们来这不是为了跟江浕打架的,他只能把火往肚子里吞。他把嘴里的青椒当成江浕,恶狠狠地嚼的稀碎。 最好别让我对上你。花散霁眯着眼睛看江浕。江浕那边的烧烤端上来了一些,他对上花散霁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串鸡翅吹了吹,然后也重重地咬了下去。 江浕看着花散霁冰冷的眸子,心情愉悦。 气人什么的,他最会了。 不过鸡翅膀有点烫舌头。 “没把你烫死。”翟野低头边看手机边逗江浕,“吹那一下就不烫了?” “爱吃烫的。”江浕瞥了眼翟野的手机页面,发现上面没消息,翟野却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先生,你在追人吗?” “嗯?”翟野愣了一下,“追什么?” “有点舔。”江浕一边吃一边笑,眼睛都笑弯起来了,“你要不关机重启,看看是不是没信号。” 翟野眯起眼睛,手机戳到江浕面前:“时榆。” “时榆不回你消息啊。”江浕瞥了一眼,“可能也在吃宵夜吧。” —看到鬼了吗。 “养了你们几个饭桶。”翟野拿起一串鱿鱼咬了一口,“东西点多了。” “小羽在家吧。叫来一起吃。”江浕用纸巾把沾了油的手包起来去摸手机,翟野垂着眼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江浕顿了顿,把手收回来,“算了,他不配。打包回去喂他。” “你当在平原呢?”翟野笑道,“从这打包回去毛都长三寸了。” “有的吃他就感恩戴德吧。”江浕说话声和手机提示音同时响起,翟野把手机搁自己和江浕中间,一只手吃一只手翻看消息: “真在吃。” —没有。刚刚吃饭去了,吃的我到现在走不动路像怀胎九月。 “有病。”江浕笑骂。 时榆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刚回到药厂,确实吃的肚皮溜圆,走路走一步就得打一个饱嗝儿。 雨林没信号,翟野的消息他回到药厂才看到。 “……消食片时哥。”小队一人拿了盒消食片递给时榆,看着时榆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我靠,你他妈什么眼神。”时榆愤愤地说,“我都说了别人劝饭劝太猛了,我没扛住!” 说完他调整了下姿势,努力让肚子不被压迫的难受。 实在是吃太多了,他就说这么两句话都觉得要吐了。 “我们以为你出去一趟带了个孩儿回来呢。”小队的人退了一步,站在了时榆伸手伸腿都打不到他的位置,“总裁娇妻带球跑。” “我是吃多了不是要死了。”时榆抬手指他,“你等我消化完了我抽死你。” “吃点消食片,消化的快。”小队的人拆了一板递给时榆,“我这么看你真特别想笑。” “等会吧等会吧。”时榆摆摆手,“我撑嗓子眼里了,多吃一口就能成个三米远的喷泉。” “别喷我身上你成个三十米的喷泉都行。”小队的人笑了声,“走了,我们还一大片地儿没找呢。药厂管的又严,我们得跟着巡逻队出去再跟着他们回来。” “行。”时榆点点头,“辛苦了。” 小队人走后他再拿起手机,翟野的消息正好发过来。 —好的孕妇,回头给你发奶粉钱。 时榆扬了扬眉毛,手上动作飞快: ——无事献殷勤你是黄鼠狼。 —黄鼠狼温馨提示小鸡:找鬼的时候小心点,他们可能丢假的出来。 ——好 —你干什么的时候也注意点,我跟卓屿没谈上,你别去他地盘上乱舞。 ——我去扭个秧歌 翟野不回了,估计是懒得跟他扯皮。时榆叹了口气,手搁肚子上慢慢给自己揉肚子。 白辞易他妈太热情了,真的。时榆进他们家的时候桌上摆的只有两道小菜。但当白妈妈从厨房出来看到时榆后,她像闪电侠一样,顿时噼里啪啦雷厉风行地一下跑回厨房,飞速弄出了一大桌子菜。时榆坐在饭桌边上的时候由衷觉得,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白妈妈可能会把白辞易也端上桌。 吃饭的时候时榆的碗基本没空过,吃完一口就会有三口被添回来。白妈妈菜做的好,劝饭也特别会劝,时榆硬生生地一个人吃完半桌子菜,还吃了饭后水果,道别要离开时差点撑得走不动,摊在沙发上,最后还是白辞易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把他往回送。 “欢迎下次再来。”分别时白辞易还给时榆提了自家做的小零食,“嘴巴闲的时候吃。” 时榆扶着腰,感谢的时候甚至落了几滴泪,把白辞易吓了一大跳。 “用不着哭啊,普通吃个饭,你不嫌弃天天来都行。” 时榆落着泪点头, 来人管管,真的要撑吐了。 第28章 居委会出动 “他有察觉什么吗?” “没有。您在这很安全,再过一周我就能送您出去。” “不急出去。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 “就明天,你把见到过我的消息告诉他们。具体位置不用说,抛点饵出去让他们自己找。” “先生。” “我不会拖累你的,你放心,最多再过几天我就走。” “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谢你。那件东西,我必须得拿回来。” —— “时哥你怎么不去林子里找你的热辣厨娘小狐狸约会了?” “约你妈的会,这会给你你去约。”时榆反手一巴掌抽到说话的人脑袋上,脸上大写俩字儿——无语,“我说你们之前出来也这种队形吗?一堆人能不能凑出一个完整的脑子来啊?” 小队的人纷纷摆出一副无辜脸,看的时榆恨不得上去挨个抽几耳巴。 因为小队的人除了时榆,其他都不能知道药厂的具体位置。所以每次出药厂监控区时他们都得戴上眼罩,由药厂巡逻队的人领他们出监控区,回来再戴上眼罩被领回来。 时榆不清楚他们平常是怎么被领出去的,但是再怎么着都不会是现在这样——跟小孩玩开小火车似的,后一个抓着前一个的衣摆,一个接一个连成一串。 时榆是火车头。 头上有没有车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头上肯定有火。 知道的人知道他们是从药厂里出来的,不知道的看了肯定以为他们是从哪个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 旁边巡逻队的人笑了一路了,时榆都怕他们把自己笑死。 太,丢,人,了。 一直到监控区边界“小火车”才解体,时榆面无表情地追着这群傻帽一顿猛踹,一人赏了两脚。 “两人一组,一明一暗。”时榆踹完人以后往每人手里塞了两颗装在塑料防水袋里的药,“解毒的,能抗一会。地上的蘑菇别乱吃,活的东西别乱摸。打不过了就跑,别乱进人家里边,不管他们给什么都别接,距离保持一米五以上,警…” “时哥,时哥。”小队一人打断他的话,“我那个我好奇一下,咱们等会真的是去敲雨林居民的门,不是去敲地下武装组织的老窝吧?” 小队来的人不多,但都是住在大本营里的人,对翟野绝对忠诚,身上也都有点本事,出什么任务的时候一般都不需要嘱咐太多。 时榆说这一长串,一下子弄的他有些紧张。 “哥们没领过雨林c、d区这边的任务吧。”后面一人拍了拍他肩膀,把自己的药给了他一颗,“你多备一颗。上半年有批军火被d区的人劫了,我们过来二十个人只回去七个。” “总之你们自己注意点吧。”时榆摸出口袋里的地图,“动作得快点。不只雨林居民,老大现在和卓屿谈崩了,小心点卓屿的人。” 交代完以后小队人分成几组散开了。他们这次出来是当居委会,主要任务是走访一下附近居民,看看左帆的记录是不是真实的。如果真的能找到人,就试试能不能打听到一点左帆的消息。时榆辨认了一下方向,往一个橙色的三角形走去。 他不喜欢和别人组队,通常能一个人就一个人。哪怕是江浕他也不愿意绑在一起行动,因为他觉得和谁搭档都没默契。江浕还经常用这事骂他:能跟你一起的只有你以后的灵魂伴侣了。 橙色的三角形是左帆记录里危险系数第二高的标识。据左帆记录,这个居民血脉应该是蝙蝠,有翅膀能飞,家建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性格跟住的地方一样阴暗。 左帆甚至还记了他和这居民交流打架的过程,以及该如何应对这位居民的攻击,跑的时候该往哪个方向跑。事无巨细,就差把对面的户口本查出来了。 时榆一边看介绍一边赶路,脑子里想起了昨天去蹭饭路上白辞易形容的左帆。 “人特别特别好。很细心,身手也特别厉害,感觉一个能打五十个。” “感觉什么都会做,帮忙一点都不含糊,也不会嫌麻烦。” “做饭很好吃,经常跟我妈交流切磋厨艺。” “不会养花,养死好多盆,但是会种菜。” “跟万玖感情特别铁。”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听起来还有点不爽,时榆由衷怀疑了一下白辞易是不是也喜欢左帆。 这不纯纯一个左帆头号小迷弟。 总之在白辞易嘴里,左帆就是一个哪都好的人。只要不在雨林cd区,在其他任何一个地儿都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虽然时榆对他的话持有保留意见,但是看着左帆弄的地图,以及上边的详细记录,时榆觉得,左帆起码是个做事很可靠的人。 如果地图是真的的话。 时榆轻轻磕了磕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不再继续想了。他一路找过去,远远地看到一个高处的山洞时停下脚步。 这里应该就是那位蝙蝠哥住的地方了。时榆探头探脑的看,但就是看不见山洞内部情形。 左帆在记录上建议:先在远处大概四五十米的安全距离观察一下洞里有没有人,轻易就走过去不确定对方的位置,很容易被对方主动攻击。 这蝙蝠哥好像很会辨别物体的位置,应该跟声波沾点关系。时榆打开身上的干扰器,小心翼翼地往山洞靠近。等距离缩小到快只有十米时,时榆看见了山洞里一栋小小的房屋。山洞里很黑,时榆凭借屋子里透出的一点极其微弱的光才看到。 洞里有没有人呢?时榆皱了皱眉。蝙蝠哥好像比较容易愤怒然后攻击人,那该怎么上去跟他说? 万一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追着打了怎么办? 时榆做了会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上去敲门询问,开门见山,就当做社会调查员了。他关掉干扰器,礼貌地走上去扣门: “您好,有人在家吗?” 门内静静地没有人应,时榆等了一会,又敲了一次:“有人在家吗?” 房内还是安安静静的。时榆收回手,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转头想去看窗户。结果刚一扭头,他余光就发觉什么不对劲。抬头一看,房檐上静静蹲着一个黑发白皮的瘦弱男子。有些长的头发被他胡乱地束在脑后,有几缕没扎上去,落下来垂到他脸旁边,衬得他的脸在黑暗之中更加的苍白。 他蹲在上面撑着脸,就这么个姿势不知道保持了多久。时榆安抚住被吓的要自动爆炸的心脏,开口的声音尽量和善有礼貌: “您好。” 蝙蝠哥歪了歪头,龇牙笑了一下,尖尖的牙齿看上去很锋利,最底端锋利的简直要泛光。 这他妈不会是吸血鬼吧。时榆暗暗想。 “突然打扰很不好意思,我来是想问问您……” 时榆话没说完,眼前忽地闪过一抹银光。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撤出的山洞内的同时,也躲过了蝙蝠哥手里的一把挥过来的白刃。 第29章 复读机 雨林人确实不好惹,时榆再次深深体会到了。 他一路和蝙蝠哥纠缠,从山洞里打到山洞外,山洞外打到山坡底,再打到草丛里,难舍难分,时榆打的相当憋屈。 他不敢让蝙蝠哥和那个匕首近他的身,万一蝙蝠哥和他的刀上有什么神奇毒药,他马上就会在雨林一命呜呼。他只能一直防守,一边退一边看看能往哪跑。 以退为进,要学会能屈能伸。 或许是在山洞里住久了,蝙蝠哥的眼睛不太好,距离远了他还得眯缝眼看时榆。但是他的方向感依旧很准,甚至能预判到时榆的一些动作。 时榆要窜火了。 差不多得了,话不愿意答就算了,非得打个你死我活? 时榆随手掰了截树枝,击剑一样的将树枝刺了出去,给蝙蝠哥刺了个措手不及。时榆趁机又刺了一下,这次树枝沿着蝙蝠哥的颈侧擦过去,苍白的皮肤上顿时一道鲜红的血痕。 “我来做问卷调查。”时榆抖了抖树枝,像在抖掉什么病毒,“愿意配合你就说,我不是打不过你。” 蝙蝠哥眼睛眯缝的更厉害了,看的时榆都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片刻后蝙蝠哥有了动作,他歪了歪头,手摸上颈侧的伤口,然后背后拍出一对黑棕色的蝠翼。 时榆登时绷紧了身子。 不公平啊!怎么还起飞了?! 他稍稍后撤了半步,重心压低了一些。蝙蝠哥双脚离了地,从原本比时榆矮一截变成了俯视时榆。时榆紧握着手里的树枝,蝙蝠哥俯冲下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曲起双膝要半跪下去,结果腿刚一弯,他就跟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似的直直向前扑去。 扑通着地之前时榆看清了让他扑街的罪魁祸首——一根抹上了漆绿的深浅不一的细绳就架在他腿边,他跪下去的时候正好在这根绳子上面。绳子太细,又锋利,他裤子被割裂了,小腿也被切开了一些。幸得他反应快扑出去了,脱离开来没让绳子割断他的腿。 我真牛逼就摔下来这么一会能看清这么多东西。时榆原地爬起来,仔细检查附近还有没有这绳子。检查的时候他还抽空看了看自己的腿——伤口血汩汩地流,伤口周围还越来越绿了。 命不久矣。时榆当机立断把袖子撕了两条下来绑在膝盖那块。弄完以后他抬起头,一眼看见被踹到树上砸出“嘭”一声响的蝙蝠哥。 转眼一看,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瘦瘦高高,头发打卷的男子。男子此时也在打量时榆,细长的手里不知道在卷什么东西。 时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走街串巷流行这种打招呼方式? 可是雨林人不是都爱自个儿待着吗! —— “打包吧。”江浕吃完签子上最后一块肉,含糊不清地对翟野说,“吃饱了。” 这顿饭吃的还算安生,起码后面他们没再跟花散霁他们掐起来,两边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真会长毛。”翟野又递给他一串,“你要真心疼小羽想给他整宵夜吃你就给我打钱,这玩意儿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安检。” 给小羽吃宵夜,给你打钱?江浕眯缝了下眼睛,心觉哪里不对,但脑子糊糊的,一时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我不能当早餐吃吗!”江浕吃到闻着孜然味都想吐了,“别给我了我真吃不下了。” “浪费粮食。”翟野把串送自己嘴里,“你留下来给人刷盘子吧。” “我说打包,打包。”江浕瞪他,“我又没说丢了。” 翟野好笑地看着江浕,招手叫服务员来把东西打包。江浕看着服务员的动作点点头,脑袋有点晃悠。 喝多了。翟野心想。他站起身,胳膊肘碰了碰江浕:“我洗手,你去不去。” 江浕不理他,一边晃悠脑袋一边眼睛盯着服务员,等翟野手洗干净回来了,服务员已经打包完了,但江浕还在晃脑袋。翟野站在他边上想了会,打开了手机录像,然后递给他一包湿纸巾。江浕就这么看着,没接,眼睛跟着翟野的手动。翟野把湿纸巾跟逗猫棒似的左右晃,最后给自己晃乐了: “大爷别玩了,擦擦手吗?” 江浕抬眼看着他,然后反应了一会,才慢慢地伸手接了湿纸巾撕开擦手。擦了没两下,他眉毛拧起来了。翟野还没问他怎么回事,他忽然站起来,头差点磕翟野下巴上。 “纸巾咬你了?”翟野手机差点甩掉下去。他刚把手机抓稳,跟前的小豹子就打着晃要跌下去。翟野赶紧把他扶住,让他好好站稳了,“站好了没?我松手了?” “站好了。”江浕手扶住桌沿,“你松手。” 喝多了还能变成个复读机。 “行。”翟野把手松开,手机调整了一下对着江浕的脸,“你还挺环保的,豹爷牌复读机。” 江浕也不躲,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镜头。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有点凶,像在逃杀人犯,抓住能领两百万奖金的那种。 但是挺上镜的。翟野想。还是个帅哥杀人犯。 “所以你刚刚突然立起来干什么?”翟野问,“屁股底下戳针了吗?” “纸巾擦不干净。”江浕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皱眉头,“洗手才洗的干净。” “我刚刚叫你去你不去呢。”翟野朝后面指了指,“能不能走?自己行不行?要不要小的伺候你?” 江浕冲他挥了挥拳头,抬腿往他指的方向去了,走的还算稳,没有喝醉的样子。翟野一直录到他消失在镜头里才摁暂停,回放的时候笑的手机都有点拿不稳。 先是限定版赌神,再是限定版复读机,江浕的使用功能还挺多的。 翟野把打包好的烧烤拎手里,一边戳手机一边等江浕。江浕洗完手出来以后他叫的车已经到了。但人还没走到车跟前呢,他就先被人拦住了。 “我送先生回去吧。”狄尔礼貌地挡在翟野和江浕身前。一旁的花散霁则拿了一沓钱,从车窗递给那个原本脸上写满了不爽的司机。司机收完钱以后恨不得管花散霁叫声爹,丢下句谢谢以后就踩油门溜走了,速度再快一点估计就能起飞。 翟野没答应也没拒绝,就淡淡地看着狄尔,手上的软件评价上默默地打了个差评。 他都快忘记狄尔和花散霁这两人的存在了。如果狄尔没来拦他,他估计都不会记得今天吃烧烤遇见了这两个人。 他跟狄尔不熟,仅有过的几次交流都是因为翟野和卓屿谈合作,顺便带上了他。此时站着也没什么好说,几人就这么杵路边,不知道的人估计会以为是什么行为艺术。 江浕喝醉了以后对花散霁的态度反而好了些。面对花散霁的冷脸,江浕面无表情地对回去。毒舌少了特别多,弄的翟野都有点不适应了。 车来的倒是挺快的。翟野也没多说什么,大大方方地跟江浕一起坐进去,跟坐自己的车一样,看的花散霁眉头一直跳,都快能跳出一首华尔兹。 第30章 燃烧的玫瑰 “你们也在伽尤里安排的酒店住吗?”狄尔从后视镜看翟野,“还是自己订了别的地方?” “本来是在那住的。”翟野说,“但是刚刚甩你们的时候把伽尤里的酒吧停车区炸了,我现在回去估计会挨他两枪。” “那……” “直接去机场吧。”翟野不明显地打了个哈欠,“回去了。” 狄尔默了一会,让司机往机场去。 车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江浕阖着眼皮,缩在座位上没动静。狄尔正低头弄手机,旁边的花散霁架着胳膊撑着脸看窗外,脸色还是那么臭。 “你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去耍杂技吧。”翟野瞥着玻璃上花散霁的映像,“你那眉毛挺灵活的。” 说完以后翟野估摸自己也有点喝多了,不然不会突然话多来这么一句,显得他好像很闲一直盯着别人看似的。 果然,花散霁悠悠的调子借机发挥起来了: “观察了多久啊?不然我坐你边上去得了?” “你坐他头上吧。”翟野朝前边的狄尔扬扬下巴,“坐那我看的比较清晰。” 花散霁哼了一声,支着下巴不说话了。翟野目光挪了挪,在花散霁袖口和裤腰上来回转了转。 花散霁身上没穿他那红的跟开花似的大衣,但他那两把长刺肯定不会离身。如果要方便拿的话,应该就在这两位置,或者在腿上。 腿上应该不会吧。翟野又瞥了眼花散霁。 他那高裤腰,衣摆都扎裤子里,穿的跟什么贵族王子一样。如果长刺放腿上,那他要用的时候不得把手伸进去掏? 花散霁顶着那张傲的不屑一顾的脸伸手掏裤子,翟野还真想不出来是什么样。 “别看了。”花散霁闲着的手抬起来一甩,长刺顿时从他窄窄的袖口里抖出来,暗红色的玫瑰纹像是擦不干净的血,“在这。” “藏挺好。”翟野笑了声,“甩一次是不是挺废袖子的。” “你们不会玩的肯定废袖子。”花散霁把长刺抖回去,从玻璃上看着翟野,“你观察人躲都不躲一下啊?” “嗯。”翟野随口应了一声,眼睛也看着玻璃,“停个车,我买瓶水。” “我帮你买。”狄尔抬起头,“喝什么?” “你给卓屿跑腿跑多了?”翟野看他,“还是伺候你这朵玫瑰花伺候爽了?食草动物的血脉就好欺负?” 他话说的挺难听的,花散霁一下就从座位上蹦起来了,刚收回去的长刺又被他抖出来:“你他妈有病是不是?不爱待这滚下去,给你脸还不要了?” 气的应该还挺狠的,他说话调子都正常了。 不过就算这样,狄尔还是没生气,一张面瘫脸上还是没表情,翟野看了都佩服了。 这种淡定到都快赶上死人的态度也是食草动物血脉给的? 那狩猎区真没几个人能做到这样了,毕竟狩猎区里大多都是食肉动物血统,狄尔是里边极少数的食草血统。 花散霁的存在更稀少了,他连动物血统都不是,他是植物血统,在共和区里待着会被保护的很好的那种。 他血统就是玫瑰花。具体哪种玫瑰不知道,反正是玫瑰。 玫瑰看起来要燃烧了,手上的刺感觉都快化了。但翟野面上一点愧疚的表情也没有,只静静地跟他对峙。 最后玻璃罩子出面了,他及时罩住花散霁,把燃的火盖灭了。 “您请吧。”狄尔对翟野说,声音听不出喜怒。翟野随口应了一声,车停以后直接去拉车门。 “这么放心把你的跟班放在这里?”花散霁冷笑一声,“不怕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个尸体吗?” “你试试呗。”翟野看也没看他,下车径直走向路边亮着灯的24小时便利店。 凌晨的风有点凉,拍在脸上很舒服。翟野拿了两瓶放在店外箱子里的散装常温矿泉水,走向收银台。 收银员有点打瞌睡,正努力支着脑袋看着手机上的动漫画面来提神。翟野把水放到桌子上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人,迷迷瞪瞪地站起来拿东西算账。 “还要别的吗?”收银员打了个哈欠,“要不要袋子?” “不用了。”翟野付完钱,拿起一瓶水往外走。没走两步收银员就在后面急急地叫他: “诶!先生你还有一瓶水没拿!” “放你那吧。”翟野往店门边看了一眼,抬腿继续走,“下一个客人来了你给他就行,就说是幸运礼品。” 收银员傻住了。 哪有幸运礼品是瓶矿泉水的? 而且都这个点了,等下一个客人得等到什么时候? 收银员木楞楞地看着翟野走出去,又看看台面上的水,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害怕,连瞌睡都醒了。他战战兢兢地坐回去,拨弄了一下手机上的进度条打算继续看。没过两分钟,店里就又进来一个人。他什么也没拿,直直地走到收银台前站着。收银员看着这客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尾音都有点打抖:“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客人就这么看着台面上的水,“这瓶水为什么放这?” “这个是,幸运礼品。”收银员咽了咽口水,“上一位客人设置的小惊喜。” “哦。挺有创意的小惊喜。”客人语气平平,听不出来有什么惊喜的感觉,“那我能拿走吗?” “可以的可以的。”收银员忙不迭地点头,“他说了是送给下一位客人。” “好。谢谢。”客人拿起水走了。转过身的那一下,收银员看到了折叠在他身后的,一对褐色的羽翼。 翟野和江浕很快被狄尔他们送到了机场。下车前翟野把先前烧烤店打包的吃剩的烧烤留在了车后座,作为给狄尔的谢礼。 江浕是真睡着了,下车的时候还晕乎乎的,一脚踩空手扶车门差点给人家车门卸下来。翟野没法,只能去架着他走。 他们被狄尔和花散霁送进候机厅里,等狄尔和花散霁走了以后,翟野又扶起江浕,绕了段路从机场的另一个口出去,和江浕一起站在了外边。 “还没醒酒啊?”翟野拍拍倚在自己身上的江浕,“醉的有点厉害了。” “我们站在这干什么?”江浕半阖着眼皮看着黑不楞登的天,“没星星也没月亮。” “给你美的。”翟野乐了,“来约会了是吧?” 第31章 吹风醒酒 “这么磕碜。”江浕眨眨眼睛。酒精这会全跑他眼睛里去了,机场的灯在他眼里全晕成一片,“那在这干什么?” “等小羽。”翟野拍拍江浕的后脑勺,“站会吹吹风吧给你醒醒酒。” “哦。”江浕脑袋晃了一下,说出的话全都过不了脑子全凭嘴自己发挥,“小羽也在吗?什么时候来的?” “刚出发二三十来分钟吧。”翟野想了想,“应该上高速有一会儿了。” 江浕没声儿了,过了一会忽然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弹起来,胳膊肘还磕了翟野一下。翟野无奈地看着他:“江浕你属弹簧的?” “不是,等等。”江浕头重脚轻的站不太稳,就伸手抓着翟野的胳膊,“他在哪儿?” “高速。” “什么高速?” “过来的高速。” “从平原。”江浕手抓紧了些,“到海岸?” 翟野点点头。 江浕觉得自己的酒一下就醒了。 “先生。”江浕看了看天色,“你打算在这站到明天这个点等着小羽过来吗?” “醒酒。”翟野笑道,“试试,很有效果的。” “见效了。”江浕摸出自己手机,花着眼睛找联系人,“让他调头。” “点错人了。”翟野笑他,“看起来还没醒全,再站会吧。” “我们不能找个能休息的地方吗?”江浕头开始痛了,“小羽他除了机场其他地方都不会去吗?” “你以后出去别喝酒了记得。”翟野叹了口气,变戏法一样摸出瓶矿泉水给江浕,“酒精把脑子化没了。” 江浕接了水拧开,手里的水太满,晃出来了几滴:“常温的。” “嗯。”翟野看着水溅到自己衣角上,“不喝你就站这过夜。” 话还没说完江浕就已经喝完了,捏着空瓶,眼睛清明了不少:“让人看到了要笑死了。” “干什么?”翟野问。 “翟先生。”江浕扫了眼周围,“现在边上起码有三家开着灯营业的店。” “你是不是清醒一点就必须得损我几句。”翟野插缝说。江浕不理他,继续把话说完: “我们两个只能站在这露天吹冷风,手里还像捡破烂一样捏个空矿泉水瓶。” “小乞丐。”翟野看着他,“把你刚刚喝的水吐出来还我。” 江浕不作声,手里的矿泉水瓶“咔”一声。 “有话就说。”翟野威胁一样地抓住他尾巴,“再损就把你称斤两卖了。” “我想喝热可可。”江浕说的飞快,尾巴尖指向翟野后边亮着灯的店。 “费劲。”翟野拉着他尾巴走。江浕转不了身,只能到倒退着跟上他。进门的时候店员看他们俩这姿势,欢迎光临都卡嗓子眼里了不知道该不该说。 “热可可两杯。”翟野在店员震惊且不解的眼神里拉着江浕直直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顺口点了单。 店里的装潢很暖,灯光打的不是很亮,给人一种懒洋洋很适合睡觉的感觉。江浕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胳膊里,脑袋上的耳朵时不时抖一下。店里就他们两个客人,因此热可可很快就上了。江浕有一搭没一搭的喝一点,眼皮子上下打架,一副困死鬼的样子。 翟野偷摸打开手机摄像头打算再留一张黑历史,结果这次镜头还没找准位置就被江浕发现了。江浕伸手捂他手机,但因为太困了人昏昏沉沉的没控制好力度,手机差点拍翟野脸上。 “不拍了。”翟野投降站起身往收银台走,“你睡觉吧,不招惹你。” 走了? 江浕眼睛跟着他一路过去,看着翟野到收银台前面的玻璃货架上抽了一桶小饼干再走回来坐回他对面。 “干什么?”翟野拧开盖子,拿起跟他拇指那么大的饼干往嘴里送,“乞丐就别想吃了。” 江浕不作声,胳膊里露出半张困的要死的脸看着他,片刻后发出一声很低的笑,笑的翟野一指头戳他脑门上:“再不睡你别想睡了,别说我虐待手底下员工。” “谢主隆恩。”江浕闷闷地回了一声,埋头睡觉去了。翟野则低下头继续戳消息: ——其实你也可以不来。 那边的消息回的很快,冰冷的文字上都像带火了。 —老大。我现在已经在飞机上起飞了,你要我挟持飞机让机长往回开吗? ——你来了见不到人,现在他应该不会出现了。 —但是我带上药了,在屏蔽盒里。 ——带就带吧。备着也行。 —是碰见谁了吗,突然要用药。 ——不确定。看着像。 翟野出了神,脑袋里一下浮现出那个扭到不正常的脖子、那对翅膀以及那个覆盖住了半张脸的面具。他又往嘴里抛了个饼干,眼睛看向了泛着暖光的玻璃窗外。 左帆, —— 场面现在有点诡异,时榆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该跑还是该继续在这掺和。 面前这两人应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明显是一个仇家来寻仇的情况,然后被他撞上了。 好事还是坏事呢。时榆发愁了都要。 说好吧,蝙蝠哥现在把他当空气了一样,心思全都挂在了仇家哥身上了。仇家哥牵制住了蝙蝠哥,他刚好找找机会可以跑。 但是现在问题是他中了毒啊。 这毒他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多久会发作。万一他人还没回去,路上毒发了他嘎嘣一下死了怎么办? 真愁人。 时榆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了点,尽量不让自己卷进战局。仇家哥的目光一开始一直落在他身上,等蝙蝠哥重新飞起来以后,仇家哥就也把时榆当空气了,手上动作飞快,但时榆看不清他手里有东西。 蝙蝠哥看上去有点愤怒,手上的刀子挥的都出残影了。仇家哥跟先前的时榆一样,一路往后退,手还偶尔在空中胡乱不知道划着什么。时榆看的有点迷惑又有点着急。犹豫了一会,他追上去,手里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蝙蝠哥身上砸过去了。 帮仇家哥只是因为我想要解药。时榆一边丢石头一边想。绝对不是因为蝙蝠哥刚刚攻击我我带个人恩怨。 第32章 中了个毒? 如果忽略掉越来越疼的腿的话,时榆在后边丢石头丢的其实心情挺愉悦的。战局因为他的加入发生了点变化:他和仇家哥一个在正面战场跳大神,一个在敌后现场丢石子儿,蝙蝠哥腹背受敌,很快落了下风。 又一颗石子儿击中蝙蝠哥的蝠翼的时候,仇家哥百忙之中从战局里抽空看了一眼时榆。时榆龇牙冲他笑了笑,手里的那颗没瞄准就丢了出去。 这颗角度有点偏,冲着蝙蝠哥的肩膀去的,很容易就能躲开。时榆正想着应该能砸上吧,蝙蝠哥就蝠翼一拍就拧到了一边,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石子儿带着风飞向仇家哥的脸。时榆登时不敢笑了,只眼睁睁地看着石子儿冲着仇家哥的眼睛去,但仇家哥一挥手石子儿又凭空飞回他这边。 时榆眼睛都吓圆了。 真是跳大神的?还是什么魔法师? 怎么能隔空操控东西啊?元素王子吗? 时榆出于好奇,没怎么过脑子就伸手接住那颗飞回来的石子儿。石子儿落入手中的那一瞬间时榆掌心一痛,然后一道血线就缓缓出现,血开始往下淌了。 时榆凑近一看,手心的石子儿上有一根很细的白色丝线。丝线应该很锋利,划破了他掌心但一点血没染上去。 掌心很痛,但是时榆反而松了口气。 不是见鬼了就行。 他捏起手里的石子端详了一下,丝线两端垂了一段,不是很长。他抬头看着前方又打起来了的两人,腿没撑住,一下跪在了地上。 腿是不是要截了。时榆手扶在小腿上呼出一口气。腿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附近绿的要成青青草原了。手上的血线附近也开始泛绿,时榆咬紧牙,又撕了一条袖子扎住胳膊,然后从怀里摸出那两颗解毒的药吃了。 真他妈毒。 前方又是一声响,然后就是上面树叶哗啦啦的声音。时榆看着仇家哥“嘭”一声被踢的撞在树上,往下滑了几步堪堪躲开了那柄刺向他眉心的匕首。 时榆觉得有点怪,虽然现在他半死不活的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但是他总归还是有行动力,能跟仇家哥打打配合。但是蝙蝠哥始终没把他放在眼里,即便是时榆现在只用一只手指头就能被碾死了,他也没来收时榆的小命。 他总不能是舍不得杀我。时榆想。从蝙蝠哥一开始跟他打起来的架势,他更宁愿相信是自己隐了身。 哦,干扰器。时榆摸出口袋里的干扰器。干扰器上的小灯没亮,没开。 那是怎么? “你哪边的?”远远的传来一声冷嗖嗖的声音,时榆下意识觉得不会他妈的来了第三个人吧,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仇家哥在跟他讲话。 “我地下边的。”时榆应了一声,嗓子眼里腥甜的,他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吐出二两血。 仇家哥那边打的有点艰难,蝙蝠哥不像是普通一个雨林居民,他看上去是真练了东西在身上的。时榆眼前已经有点发黑了。他闭了闭眼睛,脑子迟钝地转了几下,强撑着精神打量着四周,最后眼神落在那个栓了绳的石子儿上。 他现在没力站不起来,想帮忙的话得找找看有什么工具能用。他凑近把石子儿上的丝解下来,然后把石子绑在绳子的一端,又捻了个石子绑在另一端。 丝线太锋利了,时榆弄这些的时候手指头拉的全是口子。他本来就眼睛雾蒙蒙的,这会混上血,他都觉得他已经提前体会到五六十年以后他在油灯底下眯着眼睛穿针引线的样子了。 不过我以后穿什么针引什么线我又不是慈母手中线……时榆心里跟过弹幕一样的划过不同的想法。他脑袋又开始吱吱疼,但是现在他浑身上下哪都疼所以脑袋的疼也不是不能暂时忽略掉。 时榆把丝拎手里,挪了半天挪到一棵树边扶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对着混战的两人瞄了半天瞄的眼睛都要瞎了。 “非得动着打架吗你俩!”时榆没忍住,喊了一声。正打着的两人跟被摁了暂停一样,齐齐转头像看见死人诈尸一样看着扶着树立着的时榆。 时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或者有什么动作。 不过眨眼间蝙蝠哥就有所动作了。这一次他难得没缠斗仇家哥。他盯着时榆,直直冲着时榆过来了。仇家哥也很反常,他迈开大步追在蝙蝠哥后边,对着时榆喊的差点破音:“往边上滚!” 时榆觉得他应该不是在挨骂,于是他听话地松手啪一下摔回到地上然后朝旁边滚了。仇家哥这时在后面又一挥手,这次从时榆的角度看,他隐约看见了闪着寒光的好几根银丝。不过蝙蝠哥又是像背后长了眼睛,翅膀一拍,眼看着就要躲开那几段线继续冲着时榆来。时榆立马伸手掏出怀里的屏蔽器一摁,蝙蝠哥动作顿了顿,急停转变了方向向上飞去。虽然还是避开了大部分丝,但他的胳膊被一根丝线滑了一下,连衣服带皮带一片肉都被削下来了,落下来的血像雨,溅了时榆半张脸。 仇家哥奔过来一下跪到时榆边上,着急忙慌地摸出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往时榆嘴里塞。时榆人还没反应过来,被仇家哥一捏鼻子一摁嘴巴下意识就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了。仇家哥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又向蝙蝠哥去了。 时榆木愣愣地看着他背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这算是,突然又有了个队友? 第33章 结束战局 战局发展到现在越来越怪,时榆已经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走向了。仇家哥塞进他嘴里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现在正泛苦,从他胃里一直拧到他嘴里,比吃了十斤黄连还难受。他忍着胃里的痉挛,颤了两下以后猛咳出一口红的发黑的血,撑着身子的手一下没了力气,失去支撑的身子又一次砸在了地上。 他一下失去了视觉,只觉得有什么正顺着他耳朵和鼻子流下去。鼻子被塞住了,他便像一条鱼一样张着嘴大口呼吸。狠狠吸了几口气以后他忽觉胸腔像被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那种大石压住了,无论如何都喘不上气,又闷又堵。 没过多久他脸就憋红了,在彻底被憋死以前,他又是一个猛咳,咳出一口凝了细小碎血块的血,然后才再次抽进气。 我操。时榆手指无力地抓紧地面的草,指甲里抠的全是泥巴。 真差点挂了!他瞪着眼睛想。 太险了,翟野还没说受了工伤多少钱呢,就这么死了也太亏了。 他难耐地拧了下身子,转了个角度让自己能更顺畅的呼吸。现在身体里的东西不知道在进行什么反应进行到第几阶段了,受伤的地方和腹腔里像起了火,时榆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在助燃,推动火烧尽四肢百骸。 视线模糊的连马赛克都不如了,鼻腔里充斥的全是血腥味。只有听觉是目前受影响最小的。各种声音被他异常清晰地捕捉到耳朵里,但听起来仿佛都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东西撞到树枝上了,上空的树叶哗啦啦地响,应该是蝙蝠哥。 时榆心下突然涌起一股危机感。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听着那些悉悉索索的声儿。 冲着他来了吗? 树叶被擦过的声音飞速地在往下落,地面也有点步子踏上来的闷响。 时榆用尽力气,勾住手边绑着石子儿的细丝,捏住了其中一颗石子儿。只片刻间,风声就已经来到他的上方。 “快滚!!” 这次破音了仇家哥。 时榆猛甩胳膊,凭着所有的本能与多次同人交手后得出的经验,狠狠地将手里的东西甩出去,同时尽力偏开脑袋。 刀刃擦着他眼角落下并把他眼角划破时,大片温热喷溅出来覆盖在他脸上,混着他的血一同沿着他的脸往下滴。 近在咫尺传来物体落地时砸出的闷响。 幸亏提前把眼睛闭上了。时榆在心里叹了口气,颤动了几下眼睫感受了一下上面的粘稠。 这回真一点看不见了,这怎么睁眼? 时榆很想抬手去擦擦满脸的污秽,但他现在一点力气没有,刚刚的反抗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回光返照。 他也不敢开口叫仇家哥,他现在嘴巴上也有血,一开口怕把自己整个喉咙糊住了。他只能等着仇家哥有点眼力见,赶紧上来帮他弄弄。 不过仇家哥的眼力见显然比较迟钝,时榆等到身上痛劲儿都消下去一点了,才听见仇家哥走过来时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仇家哥一点不客气地把时榆本来就千疮百孔的袖子拽住,彻彻底底地整个撕下来,用来给搓澡似的时榆擦脸。 时榆觉得自己脸都能掉一层皮。 擦完以后仇家哥也挺不客气的,把那条脏烂袖子直接放时榆脸上,然后左右摆弄时榆的腿查看伤口。时榆感受了一下,发觉到眼睛外面和嘴巴外面的血已经不像水洼一样了以后,他才虚虚地表示自己的不满:“我觉得我目前还活着,你不用给我的脸上盖布。” 很快脸上的布被拿了下去,时榆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蝙蝠哥没理他,只认认真真地摆弄他的腿看他的伤。过了好半天时榆都觉得这哥们是不是来吃他豆腐的一直在这摸来摸去。 吃也别白吃啊!要收钱的! “你是哪家的。”蝙蝠哥冷不丁地突然开口问。时榆愣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啊?” “你身体里有很能抑制毒的草药,据我所知只有那么几家能配出来这种效果。”仇家哥哑着嗓子说。时榆的眼睛稍微好点了,能看见仇家哥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我是白家的。”时榆说,“白辞易。” 什么草药?时榆转动迟钝的大脑,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第一次见面,他吃的白妈妈做的牛肉干。 对啊,当时白辞易也说了能解一些毒。 看来这件事上还是白辞易和白妈妈救了他? 时榆这边正缓慢复健大脑呢,那边仇家哥不说话了,沉默的时间长到时榆的试探心理要直接敲定白辞易为死刑时仇家哥才慢慢开口:“哦。” “怎么了?” “没事。”仇家哥说,“你一次多少药量?” “我不知道,浑身麻大概是个什么量?” “挺多了,压我的毒能压这么久。”仇家哥说,“其实刚刚你如果装死他就不来杀你了。” “为什么?” “我的毒如果没有压制的话发作很快,刚刚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真对不起没如你们愿……”时榆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仇家哥把他当空气。估计是想着这边借刀杀人,在仇家哥的毒下他不用多久就会一命呜呼,所以不用多此一举来亲自动手。 事实证明人还是得亲手杀才没有隐患。 “你刚刚给我吃的是解药吗?”时榆又开口问。 “是。”仇家哥回答,“以毒攻毒。你能动我很惊讶,应该也是草药的作用,不然你现在又痛又麻一点都没法动。” “……那他刚刚过来的时候你叫我快滚……?”时榆眼睛越来越清明。他扭头去看,蝙蝠哥的尸体就在他旁边不到两米的位置。蝙蝠哥半个脖子都被切开了,脸上甚至还是原本阴冷又狠毒的样子。他转回来看仇家哥,“我要是真的动不了怎么办?” “死吧。”仇家哥语气一点没波澜,听起来是真的没什么所谓,“我又不是一定要救你。” 你真是个决策果断一点不会撒谎一点不会说好话的好人呐。时榆默默想。 有一种和白辞易身上一样蠢逼的雨林人的质朴感了。 第34章 快走 不知道是因为雨林的湿气重还是因为刚刚那一阵儿时榆冷汗冒多了,这会儿他背上的衣服全是湿的,死死地扒在身上,感觉非常不妙。 也可能是血。时榆看着旁边躺着的蝙蝠哥。蝙蝠哥脖子上被开出的口像张黑色的嘴,周围一圈的地都被血染红了,指不定有一些就渗过来弄湿了他的背。 他应该躲了,不然尸体砸下来的时候应该砸在自己身上。时榆想。只不过刚刚那种情况,他可能没想到时榆还能抬起手,所以距离太近没躲开。 时榆其实也挺意外的,他设想里最好的情况就是把蝙蝠哥的手削掉,没想过能直接把人杀了。 缠着石头的丝落在一边,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染上血。 “哥。”时榆看着仇家哥,“你用的那个挺厉害的,削开他脖子像削豆腐。” 夸夸大法在这种时候一般都很好用,人心情好了说话也会多说几句。 “嗯。”仇家哥瞥了一眼时榆的手,上面被丝线划破的地方伤口不深,但是无一例外都泛起了绿色,“你还敢摸。” “东西太厉害了。”时榆尽力扯开一点笑,“总得好好利用利用。哥你哪找来的?” “没力气就别笑了。你一脸花花绿绿的笑起来像刚从地下爬出来。”仇家哥面无表情地说,“这是蛛丝。” 时榆还是一副迷惑脸。 “蛛丝。”仇家哥的说话语速更慢了,一字一句的,“我自己做的。” 蛛丝,削骨如泥,覆了毒,易隐藏,危险系数很高,但户主脾性好,虽然脸臭话少还毒舌。 左帆记下的。 蓝色矩形,和蝙蝠哥住处拉了十万八千里远的居民。 串门怎么会串到这里? 时榆愣愣地看着他,这时才发现他左半边衣服都染上了血,看上去是从后边扩散来的。 “……你,”时榆问,“伤的严重吗?” “比当初伤的轻。”仇家哥看了眼自己的肩膀,“你那时伤的应该也比这重吧。” “我不记得了。”时榆如实说。 “……”仇家哥静静地看着他,看的时榆心里一阵发毛,但他还是坚持: “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哪能记得!他又不是真的白辞易! 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 “你太小了吧。”仇家哥低声道,“我以为都死了呢。” 时榆真的听的云里雾里的,但他一点不敢表现出来。为了不露馅,他赶紧岔开话题:“这个毒吃了药就能好了吗?” “你们家也是他动的手?” 声音同时响起,时榆不作声,纯当自己是没听清。也许是觉得时榆不愿意揭开伤疤,仇家哥没再追问:“解不干净。你回去弄药敷,一天起码一小时,敷十天。” “不敷会怎么样?” “偶尔毒发难受个三天两天。早死十几年,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浑身绿。” “……行。”时榆咬着后槽牙答应,心想该怎么跟白辞易解释这个伤才不会太牵强。 又过了一阵身上的灼烧感降下来了一些,到了时榆能够忍受的阈值。时榆看着仇家哥还在扩散的血迹,斟酌了一下开口:“你的伤不处理没问题吗?” “没地方处理。”仇家哥淡淡的,“这里全是他们的人。” “……不然你跟我走。”时榆想,如果仇家哥跟他走了,他找个理由回药厂拿点急救的东西出来帮仇家哥包扎伤口顺便增进一下感情,说不定能知道他口中那件“当年的事”。 还有“他们。” “不了。”仇家哥没怎么想就拒绝了。 “行吧。”时榆也不强求,多说了反而显得他更居心叵测。 “你也别待久了。”仇家哥说,“一个人进来的?” 时榆想了想,点了点头。 “能动了就快走。”仇家哥沉声道,“报仇也得点到即止。” 他说的很认真,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甚至拧起了眉毛。时榆原想问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一起走,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里是雨林c区啊,独来独往才是常态。 “再过十来分钟应该就能动了。”仇家哥一面说,一面伸手在外套内侧摸着,没多久摸出一根和先前一样的银丝。这根银丝被卷成很小一团,底下有一点点突出的顶端。仇家哥用刚刚给时榆擦过脸的脏袖子裹住它,然后塞到时榆手里,“做多的。给你了。用的时候一拉就开了。好运。” 他说完后有点摇晃地站起身走了。步子很大,背影很快在林间消失了。 —— “……我的热可可呢?”一觉睡醒的江浕指着自己的空杯,盯着对面坐的两个人。 “他喝了。”翟野忽略一直在底下拽他衣角的拽的衣服都要大两码的小羽的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贱样儿。 “谢冥羽。” “我喝的是冷可可。”谢冥羽认真地对江浕说,“哥我没骗过你。” 天知道这杯东西江浕打算睡醒了喝。他下飞机过来的时候口渴的要死,还以为这杯东西是翟野突然大发良心专门点了等他来喝的。 主要喝的时候翟野也不制止啊! 听了他解释后的江浕也不说话,就直直地盯着他,蓝色的眼睛像要结冰了。谢冥羽没法,只能自掏腰包再买一杯。 “来挺突然。”得到了新热可可以后的江浕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翟野吃了半桶的饼干推给谢冥羽,“干嘛来了?” “……我特地来给你买热可可。”谢冥羽脸上的微笑要挂不住了。 突然被叫过来不给加班费也就算了,这么一杯热可可的钱翟野也不出,还毫不犹豫张口就把他卖了。 真是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的贴心老大。 “来都来了,当我给你们放假你们来海岸度假啊。”翟野悠悠地在边上说,“多好啊,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谢冥羽心想哪有山,但转念一想确实有水,翟野又难得一次说他们来度假,这次口误原谅一下也不是不行,“好啊,那我们等会去哪玩?” “飞机。”翟野淡淡道。 谢冥羽要说不出话了, 刚被叫出来坐飞机下飞机现在又要着急上飞机。 真好玩。他等会真要去劫持飞行员了。 “别苦大仇深的。”翟野把饼干拉回自己面前,“飞机上观景,不好看吗?永远没有两片一样的天边最美的云彩对吧。” “我是不是还得用心把你留下来啊?”谢冥羽叹了口气,“再悠悠地唱首最炫的歌。” “有病。”江浕皱着眉头看他们俩,像看俩二逼,“你干脆在这跳一曲得了。” 第35章 打压打压 虽然最终还是被翟野押上了飞机,但令谢冥羽心里稍微好过一点的是,坐上的不是他来的那趟——他们没往平原飞,而是拐了一个弯往山脉去了。 “是不是要去你的快乐老家?”谢冥羽戳旁边的江浕,“没记错吧我应该?” “嗯。”江浕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眼睛看着舷窗外,看起来像是要去个他完全没去过的地方。 虽然父母健在家里有钱而且他还是个小少爷,但他对家没什么眷恋。提起家他只能想到那个空荡荡的训练场,不是个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唯一温暖的印象是有姐姐在的小厨房,但自从开始训练那天起,厨房他就再也进不去了。 也再没见过姐姐。连姐姐订婚的时候他也没去,只从手机上看到了冷冰冰的几张照片。 照片还连他妈正脸都没拍着。 “诶。”谢冥羽见江浕不知在想什么,脸越来越臭,就没话找话打了个岔,“我觉得是不是忘带了什么东西?” “你大小脑都落机场了。”江浕回他,“快叫人找,加急托运过来。” “……”谢冥羽转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耳塞眼罩此时正仰着脑袋呼呼睡的翟野,低低叹了口气,“不是,我真觉得落了东西。” “我亲爱的小羽。”江浕也叹气,“你现在这么有活力,下飞机以后要是跟一条死鸟一样,我就把你卖给餐厅做成干锅麻雀。” 麻雀血脉的小羽收紧了翅膀,缩到椅子里不愿再和江浕说话。边上睡着的翟野幅度很小地偏了偏头,嘴角勾起浅浅的一点笑。 没多久三个人都睡着了。准备下飞机的时候谢冥羽还处于一个半梦半醒打算继续睡的状态,结果一出机舱他瞬间清醒了,一边由衷的冒脏话蹦的老高。江浕好笑地看着他一路蹦进机场大厅,像个上了发条的大弹簧麻雀。 “你们少给我丢点脸行吗?”翟野指着谢冥羽,“你别蹦了,再蹦我给你腿打折。” “不是。”谢冥羽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俩,“我就说忘带东西了,雪山什么温度啊我们过来衣服也不准备一件?” 翟野和江浕没吱声,就默默地看着他蹦。谢冥羽愣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 这俩不需要准备衣服啊! 一个海里的虎鲸,一个雪山的雪豹,他俩有抗寒基因,这点温度对他俩来说算不上什么。 但是就没有人管管麻雀的死活吗?! 麻雀的命就不是命了?! 谢冥羽想骂人,但他现在上牙开始磕下牙,讲话都要讲不利索了。南方的小麻雀是这样的,北方的风一吹就要把他吹散了。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基本都是大棉袄子大围巾,再不济也是长袖长裤厚卫衣,或者像江浕翟野这种穿正装的。只有谢冥羽,一个半袖满地乱蹦瑟瑟地搓胳膊。 “老大。”谢冥羽拽住翟野的袖子,“我加班,但是先让我买件衣服。” “你出门不带行李?”翟野笑道,“就这么来了?” “你们去海岸带行李了?”谢冥羽咬牙切齿。 “没带。”翟野说。 “那我出任务该带多少行李合适您觉得?”谢冥羽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很小的盒子,“我就带了这个。” “不带最合适。”翟野把盒子拿手里看了看又塞回给他,“就用这个装啊?” 不然我应该拿个保险柜装过来吗?!谢冥羽在心底默默道。他不想开口说话了,一开口就一股白气,一共两口热气全给他呼完了。他把盒子塞回兜里,手已经冻的像块冰了,感觉隔着一层布料冰到了腿上。江浕上来抓了一把他露在空气里的胳膊,笑了一声,然后把西装外套脱给他:“穿着吧,一股烧烤味儿。” “谢谢哥。”谢冥羽差点落下泪来,“以后你要是要造反了一定得叫我,我肯定二话不说跟你一起……” “诶。”翟野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满,但嘴角挂着笑,“再大点声,不然我听不清自己是怎么后院起火的。” “我肯定跟着你一起干。”谢冥羽把话说完,吸了吸鼻子。翟野把自己的西装外套也脱了丢他身上,袖口的扣子解开,把袖子往上折了两折: “事儿不急,倒倒时差吧先。”翟野轻笑一声,“再给麻雀添点鸟羽。” 他领着两人去到订好的酒店先歇了一天半。谢冥羽一进房就裹着被子躺床上没起来过。江浕虽说抗寒,但也喜欢暖和的地方。于是隔天,翟野就陷入了发消息没人应打电话没人接的空巢老人状态。 不过他早就预料到了。江浕和谢冥羽的房卡他提前拿了备用的,门敲不开他就自己刷进去。 两个人无一例外地都在被子里睡的很安详,站在床边叫人的时候翟野由衷的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两个儿子。 翟爸爸也有点起床气,所以叫醒方式一律用脚踹,踹醒以后再把叫人送过来的衣服往脸上一丢。 他不知道那俩人的码数,就全报成自己的。江浕比翟野矮半个头,穿起来问题不大。谢冥羽跟江浕差不多所以问题也不大。 坐在翟野房间里时三个人凑不出一个睡醒了的。谢冥羽歪在沙发上抱了个抱枕要睡不睡的,江浕把羽绒服拉到最顶上遮住小半个下巴垂着脑袋打瞌睡,翟野则抱着胳膊困恹恹地看手机。 又过了好半天以后谢冥羽才缓过来一点,他尽力睁开眼睛,黏连着嗓音问:“所以是什么事儿呢?” 他一嗓子像还魂丹一样把另外两人的魂给喊回来了一点。翟野把手机丢一边,眼珠子缓慢地转了转:“你指哪个?” “这个。”谢冥羽说,“我们来这干嘛?” “来打压一下。”翟野打了个哈欠,“最近有人不太安分。” 这是翟野在山脉雪山区的地盘啊,最大的附属不就是江浕他们莱普瑞特家?谢冥羽看了一眼江浕,后者还是垂着脑袋闭着眼睛打瞌睡的样子,看上去睡的很熟。 不会让江浕亲自来打压他自己家吧? “不是。”像是看透了谢冥羽心里的想法,翟野摆了摆手道,“新起之秀,应该是走的太顺太高了,就不愿意停。” 但是顶上的位置已经没法容下那么多人。再硬要往高走,就会开始坏规矩,这时候就得有人来打压打压了。 这次竟然能让翟野亲自来。谢冥羽想,看来势头的确很猛了。 “当度假了其实。”翟野探身子,伸手把江浕的帽子捞起来扣他头上,“你也别纯当度假。” 江浕不情愿地睁开眼,懒散地应了一声。 这个任务很轻松,确实像度假,但是他不想在这里做任务,虽然他对这一片非常熟悉。 “江浕,不为我着想,也想想姐姐吧?” “我说过了不能见,姐姐过的很好,我自己的女儿我会为难她吗?” “只要你乖乖的。” “愿不愿意由你,但是后果自负,我说到做到。” 江浕垂着眼睛看着桌面,藏在羽绒服下面的嘴不耐烦地撇了撇。 真烦。 第36章 砸砸场子 “……你别这个表情。”谢冥羽往江浕腰眼打了一拳,打的江浕一个劲儿地往旁边躲,差点撞到旁边灯柱上。 “你再戳一个试试呢?”江浕声儿从口罩里传出来,听着闷闷的,“我哪有表情我就长这样。” “看着像我们要去火拼似的。”谢冥羽乐了,隔着口罩江浕都觉得他笑的像傻冒。 他们打算去那个新秀手下的店里先探探。临出门前翟野不知道从哪拿了几个口罩叫他们都戴上,美其名曰是要做好伪装工作以防被人认出来。江浕和谢冥羽看着他那招摇的要命的发色和瞳色,一时间不知道他是想伪装什么。 “先生。”江浕对着翟野的脑袋发出疑问,“你是怕被认出来还是怕别人认不出你?” “别攻击我。”翟野把口罩换成了一副大墨镜,“换了,听人劝吃饱饭。” “老大你要不把头也剃光吧。”谢冥羽在边上补充,“吃的更饱。” “我不是在被通缉,认出来也没太大关系。”翟野瞥他,但是墨镜挡住了,谢冥羽没看见。 “那我为什么要戴口罩。”江浕跟着翟野到了家酒吧门口,然后停在原地不愿意往里走了,“有谁戴口罩来泡吧?社恐?” “那摘了呗。”翟野伸手把他口罩拉下来,然后往门那扬了扬下巴,“走吗两位爷?” “老来酒吧做任务。”谢冥羽和江浕跟着翟野一路穿过一层拐上二楼,小门一推里面的音响直接炸了他们满脸。谢冥羽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老大你以后被黑吃黑了我就去找个酒吧在里面跳舞。” 翟野正在给一个迎上来的酒保递卡。谢冥羽这话一出,酒保的腰顿时弯的更低了,接卡的双手上都写着恭敬。 幸好来的快。酒保暗想。二楼本来就是高消费区,这几位上来的虽然面生,但是看上去就一副很多金的少爷样。而且听刚刚后边那位的话,说不定这还是哪个有点势力的家族帮派里的人。 就跟自家老板一样。 酒保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这三位客人往卡座走。没走两步翟野就停下了,又往酒保手里递了张卡:“查余额,全换出来。你们赌场往哪边?” “三楼。”酒保捧着卡对翟野道,“三位稍等,一会儿有人带你们过去。” 说完他摁了摁耳朵上的通讯器,拿着卡走开了。翟野他们在原地站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 “我是说。”谢冥羽扬了扬眉毛,“他带着钱跑了?” 他话刚说完就有个大波浪红嘴唇姑娘懒懒散散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后走到了他们面前:“三位跟我走吧。” 她表情里隐隐约约夹着不耐烦,脸上一丝笑意也没,好像她才是来玩被怠慢了的客人。 “你再来晚点呗?”谢冥羽笑眯眯的,“记记时看你们场子多久能被砸完。” 大波浪冷哼一声,一甩头踩着高跟扭着腰直接走了。翟野也没恼,悠哉悠哉地跟在她后边。 “她不会想用这种方式引起老大注意吧。”谢冥羽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拿了哪个女主剧本?” “那我当男二。”前边的翟野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放我走。” 江浕嘴角扬了扬,尾巴往谢冥羽背上一拍:“记记时,看看她金主多久被我炸出来。” 三楼也吵,进门就能闻见钱的味道。大波浪抱着胳膊轻车熟路地穿过第一个场子,拐了个弯到了第二个场,然后纤长手指随意指向了一角:“自行查询余额吧。” 翟野好笑地歪了歪脑袋,正要开口说话,就听的旁边传来一声唤: “林先生!”大波浪边上冷不丁窜出一个矮个儿圆眼睛少年,把大波浪吓了一跳。少年没管大波浪横眉毛竖眼睛,只乖乖巧巧地走到翟野前面,“您有需求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满足您的需求。” 大波浪仰着下巴看了看矮个儿和翟野,眼睛一翻转身噔噔噔地走了。矮个儿像是见惯了,一点没被影响,只笑容满面地看着翟野。 他笑起来晴空万里的,身后的尾巴也摇的很欢快。翟野低头看他,笑道:“出来打黑工啊?” “成年了。”矮个儿一甩尾巴,“基因就只让我长这么高。” “行。”翟野扶了扶墨镜,略略看了一下四周,抬腿走到一张赌桌边上。这儿的环境肯定比不上伽尤里的场子,虽然是中等场里的桌,但还是左一个右一个地挤了不少人。 翟野立在边上看了一轮,第二轮开始前他直接坐到一个下场了的人座上,对矮个儿低低说了句话。矮个儿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对着通讯器说了几句,没过多久就有人端了个盘,摞了一盘子筹码上来。 “押。”翟野转眼看向荷官,“你发牌。” 荷官不经意多看了他几眼,估计在想这个面生的是哪位新爷。翟野仰在椅子上摆出一副大爷样,谢冥羽和江浕一人站一边,一个给他端茶递水一个把牌从赌桌上拿起来送到翟野手上。然后翟大爷就在一堆人的注视下,看上去非常轻松的赚的盆满钵满。 押的筹码越摞越高,但翟野一点没有要下桌的意思。赌桌上的人冷汗越冒越多,周围人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终于在翟野又要开牌前,有个保镖模样的人挤到赌桌边,也不弯腰,就自上而下地看着翟野:“林先生,我家先生让您去内场玩一圈。” 翟野仰脸看着他,墨镜在灯下流转着光。江浕抬起胳膊隔在翟野和保镖中间,不动声色地把保镖往后推了推:“会不会说请。” “请!”保镖重重地咬着字音,带了点嘲笑的意味,“您。” “带路吧。”谢冥羽对保镖道,“狗仗人势仗多了就没意思了。” 保镖笑容拧了,但他没发作,挺平和地带着三人又上一层楼。 这层楼装修的很抽象,古色古香的场子摆着现代的赌具,赌的人依旧吵闹,有一种想装逼但没完全装起来的感觉。 他们拐了七八道屏风才到了目的地。屏风内的人正在开牌,正中间坐的那个人搂着个娇滴滴的女郎,带着女郎的手一起开牌。谢冥羽看清以后无奈地耸耸肩,和江浕对视了一眼。 这他妈不是大波浪吗? 三人在一旁站了挺久,赌桌上的人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大波浪抬手又给中间的人续上一杯酒时,翟野抬起长腿,一脚踹翻了立着的屏风,压碎了地上的两三个空酒瓶。 此举一出,赌桌上的人都看向了他们这边。翟野看着他们,面无表情语气淡淡:“我以为一群聋哑人呢。” 中间人手上的酒杯“砰”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嘴角挂着的笑看上去就很假:“听说几位运气特别好,就邀来一起玩玩。” 砸场子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他的钱赢完,这也是最让人坐不住的方式。翟野哼笑一声,径直走上去拉开张椅子坐下了:“玩什么?” 中间人对荷官抬了抬手,示意荷官洗牌,“玩你最会的啊。” “你是老板吧。”翟野窝了个舒服的姿势,“押点什么合适?” “钱不是问题。”中间人叩了叩桌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只是,得守我的规矩。” 第37章 我姓石 “第一条就是不能戴墨镜。”中间人手指叩了叩桌子,“这规矩应该不止我这有吧?” “别人的规矩我不太清楚。”翟野弯了弯唇角,“一般我是制定的那一个。” 中间人看着立在翟野旁边的江浕和谢冥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好啊,那林先生什么规矩?” “赌了再说。”翟野脸转向荷官,“二十一点。” 荷官缩成王八,手捏着牌不知道该不该发。 “发啊。”中间人大声道,“先生不都发话了?” 荷官被他一嗓子吓得低下头,赶紧轮了一圈手牌。翟野不接,牌放在桌面上,等着江浕拿给他。 “林先生面生。”中间人示意荷官发第二轮,“第一次来吧?” “算是吧。”翟野淡淡地应了一声。旁边的谢冥羽不知怎么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惹得翟野回头看他。 “对不起老大。”谢冥羽嘴角比ak还难压,“我想到开心的事了。” “你没老婆。”江浕把牌递给翟野,顺嘴道,“第三轮。” 中间人的目光从手牌上抬起,在江浕身上停留了几秒。 第三轮已经有人不接牌了,第四轮接牌的只有中间人一个。截止到现在场上还没一个人出局。荷官把多的牌撤走,上手挨个开牌。开到第四个人时,荷官手顿了顿,冷汗“刷”一下冒出来了。 四个人,出了三张k。 荷官看了眼中间人,中间人靠在大波浪肩怀里,脸上看不出情绪。 荷官暗暗吸了一口气,抬手揭开了中间人的牌。 四张k了。 江浕眉头挑了挑,尾巴往翟野后背挠了一下。 荷官打开翟野手牌时手都在打抖。中间人看着翟野的牌,说话慢条斯理: “林先生,哪里多出来的红心k?” “这得问在座各位了。”翟野不慌不忙地翘起腿,右脚踝搭左腿膝盖上,“谁偷藏了红心k?” “你知不知道你在谁的场子上出千?”中间人狞笑道,“这场子他妈的姓石。” 江浕眉头一皱,手在翟野肩头拍了拍。翟野仰头看他,只见小豹子的脸色有点一言难尽。 “你姓什么?”江浕臭着脸问。 “我?”中间人看着他,不屑地笑了一声,“我姓石。” —— “五队死了一个。” “不是,你当初没处理干净,林子里进了个漏网的。” “哎呦,你干什么了这么冲?被他们冲到脸上了?那也跟我没关系,别来冲我。” “嗯,找到了点东西。” “我知道,到手以后我不会留他的。” —— 白辞易在离家不远处捡到时榆的时候,内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快能把他淹死了。他睁大眼睛,惊愕地与木着一张沾满血污的脸的时榆对视。 仅半天多点不见,时榆像是死了一遍刚从地下爬上来一样。浑身上下浸满了血不说,整个人虚的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站都站不太稳,手必须攀着树才能勉强立住。狼狈成这样,白辞易想不出他到底走了多远的路,又走了多久。 由于时榆的模样实在太惨了,白辞易愣在原地,一时陷入了手足无措的状态。直到时榆沙哑的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对他道: “…再看得买票了,能不能上来搭把手……” 说完他便一阵喘不上气,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白辞易赶紧冲上去前去架住他,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你…你碰上人了?” 时榆脸埋在白辞易肩窝,幅度极小地点点头。白辞易怕他窒息了,就把双臂从他腋下穿过,环抱住他把他往上托了托,让时榆的下巴搁在自己肩上。时榆被他弄的想吐,一下皱紧了眉,手在白辞易背上虚虚拍了两下:“你他妈……别…别拽……” 白辞易吓得不敢动了。时榆缓了好半天以后才说出话:“…迷路了。” “啊。”白辞易说话声音跟着他一起低了,“那你……” “滚了一段。”时榆打断他,“他就没追了。” 白辞易不知怎么忽然默了。片刻后,他抬手拍了拍时榆的背:“我背你吧。” 时榆不明所以,但一想到如果白辞易背他的话,他就不用再自己艰难挪动了。他点点头,歪歪斜斜地站着,等白辞易背过身后往白辞易背上一扑,被白辞易稳稳背起来。 “皇恩浩荡。”时榆闷闷地出声,“感恩的心。” 他伤的不轻,但是没有性命之忧。而且以他的体质,真不至于虚成这样。时榆一边在心里咂舌一边想,还是卖卖惨吧,可怜孩子才招人疼。 “没事。”白辞易走的很稳,“身上的血都是你的?” 时榆晃晃头,毛茸茸的耳朵在时榆侧脸蹭来蹭去:“不全是。我路过,他攻击我,我还手,有些是他身上的。” “那你还挺厉害的。”白辞易说完后顿了几秒,“中毒了吧?” “……不知道。”时榆气若游丝,“但是伤口绿了。” “那就是中毒了。”白辞易嗓子紧了紧,“多久了?” “……一小时两小时?”时榆语气打飘,“但是我就伤口附近绿了然后疼,其他都没事。” “应该是毒的浅。”白辞易拐了弯,没往自己家走,“我带你去左哥家看看。我妈在家,我怕吓着她了。” “行。”时榆可怜巴巴的抬眼皮看他,“还有救吗白医生?” “白医生有救你没有。”白辞易笑道,“通知家属吧。” “给你根杆儿你就顺着爬是吧?”时榆骂的一点气势都没有,骂的白辞易都乐出声了。 时榆这样子虽然惨,但应该没有什么大毛病。白辞易在心里下定义,毕竟都这样了还能骂人,毒应该还能用药压住。 如果是他能用药压住的那种毒的话。 白辞易加了点速度去往左帆家。时榆刚刚强撑着走了好一段路来找白辞易,这会实在体力不支睡过去了。白辞易只好费了半天劲儿,手忙脚乱地把时榆塞进屋子里放沙发上,然后给时榆检查身上的伤口。 他判断的没错,这毒只蔓延到了伤口附近很小的一圈。但时榆身上破口的地方有点多,毒素堆积多了也有点危险。白辞易去拧了条湿毛巾在时榆腿上的伤口附近擦了擦,把干涸了的黑红色血溶了一点在毛巾上,然后又去拿了瓶不知是什么的棕色粉末洒在毛巾上。粉末很快就融进毛巾里了,白辞易耐心地等着,直到毛巾上血液的颜色淡下去了一些他才把毛巾放到一边,拿起瓶子开始往时榆伤口处洒。 洒药的时候时榆醒了,垂着眼看着白辞易认真的像在往羊肉上撒香料一样给伤口上药。白辞易洒完了腿上的伤,往旁边挪了点打算来给时榆的手上药。刚一捧起时榆的手,他动作一顿,转头对上了时榆的目光: “醒了怎么不吭声。” “你太认真了。”时榆眨眨眼睛,“帅的我失语了。” “我往你脑子里也洒点药吧。”白辞易把药往时榆面前一递,“你自己来。” 时榆无辜地举起两只手,给白辞易展示伤痕累累的十个指头。 “……你怎么惹的人。”白辞易叹了口气,“手指头都不放过。” 时榆正要说我真的只是路过,但脑子一转,开口的话就换了一句:“他说当年的事没完,账现在一样找我算。” 第38章 线索 屋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白辞易像被人点了哑穴,一句话也不说,只垂着脑袋给时榆上药。时榆等的脖子都僵了也没等出个结果,索性就把脸一扭,闭着眼睛也不说话了。 又过了半晌,白辞易开始没话找话了: “你扳指脏了。” “嗯。” “要摘下来吗?” “摘不下来。” “为什么?” “有锁,锁在我老大那里,我回去才能摘。” “你……” “你要跟我交换秘密吗?”时榆冷淡地打断他,“这扳指有什么故事我不知道。我脑子有病,有意识开始它就在我手上。你要是想听故事我就给你现编。” 他这一连串直接把天聊死,但他没想到白辞易复活能力太强。 “你觉得我们俩长得像吗?” 时榆不解地拧起眉睁眼看白辞易,却发现白辞易的表情好像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 “你没我帅吧。” 白辞易垂着脑袋笑了。笑的太蠢,也太有感染力,没几下就把时榆也给看乐了:“不是,你他妈笑什么呢你。” “你脸皮赶上鞋底厚了。”白辞易顺了两口气,“太帅了所以挨人打了。” “行吧,那这打挨得也不冤枉。” 白辞易又笑了一阵儿,半天以后他抹掉笑出来的眼泪,低低咳了两声:“我们这儿住的人……都比较有个性。” 时榆点点头,表示深有体会。 “追你的那个人会不会飞?” “会。”时榆撇嘴,“是个蝙蝠应该。” “那你真的挺厉害的,跑出来了这么远。”白辞易手上把玩着瓶子,有点出神,“他是蝙蝠。跟我一样是从别的区搬进来的。他刚进来的时候挺大一家子的,应该是个大家族被黑吃黑,只逃出来这么些人,反正戾气特别重。” “你们互相之间也不来往。”时榆没忍住,问,“怎么这么清楚谁来谁走?” “雨林人有自己的信息线。”白辞易眉头拧了拧,“我讲不清楚。” “没事。”时榆摆手,示意他继续讲。 “住进来以后大家都跟以前一样相安无事,谁也不招惹谁。但是突然有天开始蝙蝠那一家就爆发了,满林子找人杀人。”白辞易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瓶子,手指尖都泛白,“大部分人领地意识强,一被侵犯到就开始反抗了。但是大家都习惯独来独往。寡不敌众,就死了很多人。尸体越来越多的时候其他人才发现事情不对。大家虽然都孤僻,但还是拎得清轻重,没有人会天天起争执杀邻居。于是剩下的人就联起来,等蝙蝠再找上门时,两边就起了一场大战。” “那时药厂还没建起来,左哥…左帆刚住进来没多久。”白辞易清了清越来越哑的嗓子,“他站在我们这边,帮着一起对付蝙蝠他们。其实打的很快,只是结局太惨烈。结束的时候蝙蝠他们家只剩了一个人,就是你碰见的那个。他逃了,躲起来了,但是因为一直没主动生事,也就没有人去把他赶尽杀绝。只是如果有人在他的视野里晃被他发现了,他一定会攻击人。” 时榆在心里戳手指。他不仅在蝙蝠哥视野里出现了,还主动去招惹人家。 “你中的这个毒。”白辞易指了指他,“是雨林里一位毒师的。蝙蝠杀人夺毒,还用在我们身上。但有几个先前不小心中了毒的人有毒师给的药方,我妈当时去求,求到了一份。” 药方都能求到。时榆想。那这药师确实心软。 是吧,仇家哥? 不知道这里现在的状况,警惕性那么高,大概是因为在大战前他就被蝙蝠偷袭了还被夺了毒。运气好所以没死成逃出了这片地去休养,如今回来报仇。 时榆想起仇家哥苍白的脸以及那句“全是他们的人”,心下莫名一阵凉。 多疑了吗? “求药方干什么?”时榆问,“你中毒了?” “嗯。”时榆耳朵抖了抖,声音又低了点,“没死,但是已经走完一半鬼门关了。我妈求的那个人,他讨厌外来居民。是个乌鸦,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 “我们逃出来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乌鸦就说了,要我妈用眼睛换。” 时榆眨了眨眼,大致猜到了将要出场的角色。 “左哥换的。”白辞易闷声道,“因为他刚搬进来的时候我去搭了把手,他就把我的命用他的眼睛换下来了。” “从那以后我就把他当成我亲哥,他要探雨林我陪他探,要守药厂我帮他守。他告诉我的秘密我都吃进肚子里,不告诉我的我也不会去猜。” 白辞易把脑袋埋得很深,时榆只看得到他的发顶和垂着的耳朵。 “现在他生死未卜……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找他。” “嗯。”时榆眼睛垂太久有些酸了,就往上抬了点休息眼睛,“你们感情真的挺深的。所以秘密能……” “不能。”白辞易摇摇头,“该说的我都会跟你说,不能说的你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 “……不是,白辞易。” “真的不……” “白辞易!”时榆咬牙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白辞易脑袋,在他脑袋上磕下一堆药粉,“我走了以后你来过这里吗?” “左哥家?”白辞易抬起头,抓住他的手把他手搁回沙发上,“没有,我一直在家。” 时榆死死盯着白辞易身后,白辞易背后一阵发凉。他心脏狂跳,只敢缓慢地回头,但身后空空如也:“时榆你别吓我怎么了?” “相框。”时榆说,“相片不见了白辞易。” 白辞易这才把目光停在楼梯边的墙上。的确,墙上原本挂着左帆和万玖合照的相框里现在空空如也。时榆着急地恨不得自己能下地,他用手贴贴白辞易的膝盖,急切道:“你把相框摘下来,快,再看看地上有没有印子。” 白辞易马上起身。他先是蹲在地上,把相框那一块的地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把相框拿下来对着灯也看了一遍,但没看出点什么。 “你举过来点我靠。”时榆偏着脑袋伸长脖子,“我看看。” 白辞易听话地走过来,把相框怼到时榆鼻尖前。时榆恶狠狠地瞪着他时他才反应过来,把相框往后挪了点。 “我要是斗鸡眼了你就等着把眼睛给我。”时榆凶道。他不近视,但还是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白辞易看着他,不知怎么突然顺口道: “迟早把眼睛造了。” “老妈子你眼睛好。”时榆冲相框努努嘴,“下边那块,缝里有血,你怎么没看见?” 白辞易闻言把相框重新举眼前。他左右摆弄了一会,才终于看见了相框正面木头中间缝隙里藏着的一点点暗红。 “他走之前擦过了,但是这里的没擦掉。”时榆一边说一边想,幸好这相框是左帆自己做的,手工活没那么精细,缝儿大,不然他还真发现不了。 “左哥的吗?” “我不是人眼dna库。”时榆叹了口气,“反正肯定有人来了。十有八九是左帆。” 白辞易盯着相框,忽地一把抓住时榆的胳膊,时榆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相框咬你了?” “我们得赶紧找到左帆。”白辞易低声道,“不止我们在找他。” 第39章 赖皮蛇 江浕把手边的筹码摁出裂缝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那首很魔性的“我姓石”。那位姓石的中间人很奇怪地看着他,又屑又不解的问:“石峡,怎么了?” “石纹栖你认不认识。”江浕太阳穴突突地跳,一时间非常想把这场子全砸了。 石峡愣了一下,随即笑的特别大声:“你开什么玩笑呢?这一片谁敢不认识石纹栖?” “我问你。”江浕带着火,一字一句,“你,认不认识。” 他最烦别人嘴里蹦出这种无效答案,这种回答不如不说。 许是江浕的脸太臭了,说话又带刺儿,石峡作为这儿的老大一直被提问本来就有点烦,江浕还一直下他脸子,他终于控制不了脸色和语气,任凭自己的怒气炸出来。 “我给你笑脸给多了?你是什么鸟在这问我话?” 谢冥羽脑袋上冒出问号。 攻击鸟干什么? “还有你。”石峡目光挪到翟野身上,“哪家的小分支也敢舞到我的场子上?这上面的赌场是我的,下面就是栖哥的,你别在这装大爷,今天你在我这里出千,要么你们三个人一人留下一只手,要么就通知家里叫殡葬服务吧。” “行。”翟野扶了扶墨镜,脸上的笑容稳稳当当地挂着,“叫之前能不能让我知道石纹栖是谁?” “石纹栖你不知道?”石峡夸张地上扬着调子。一直搂着他的大波浪闻言也笑了,仿佛翟野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石峡松开大波浪,站起身俯视着翟野,“来骑士堡挑事之前也不看看地头蛇?石家家主石纹栖都认不得?” 什么地头蛇,赖皮蛇还差不多。谢冥羽又要笑了。 怎么会有人不认得真主子还在真主子面前跳脚骂人啊? 翟野当初刚拿下雪山骑士堡这片城的时候,城里最大的家族就是江家。江家很识时务,不仅没有因为新主年幼就不把新主放在眼里,还凭借自己在骑士堡的地位,压住了很多蠢蠢欲动的小家族,让翟野没费多大力气就镇住了场。 这么些年了也没听说过哪有个石家啊,从哪里钻出来的野狗还敢在头狼面前乱吠? 谢冥羽手指垂在身侧,嘎嘣摁出一声响。石峡冷冷地看着他,比了个手势,场子里的五六个人顿时全站了起来,摩拳擦掌地围了个半圈,把三人围在中间。 石峡看起来还要放狠话,继续给三人施压,结果江浕像道风一样,速度快连翟野都没反应过来,上前去一脚把石峡蹬回椅子上,拎起他的领子:“你他妈跟谁讲话呢?” 石峡被他勒的脸红脖子粗,抬手就往江浕肚子上捶。江浕用另一只手挡住,狠狠一推把石峡推出一段,然后就这么跟石峡打了起来。 立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抄起东西冲谢冥羽和翟野来了。谢冥羽挡在翟野身前,一个人迎了上去。翟野偏头看着江浕,墨镜底下的眼睛隐没了情绪。 小豹子的情绪很反常。 他微微转动眼睛,躲在一旁的大波浪并没有表现出很惊慌的神色。她迎上翟野的目光,偏了偏头,唇角还是不耐烦的下撇。片刻后她往短裙下一模,摸出一把很小的匕首握在手里,然后皱着眉毛抖着嗓音惊呼着,一副受惊不浅的模样。 “先生!”大波浪跌跌撞撞地扑上去举起匕首对着江浕往下刺。江浕闻声偏头,侧身躲开了大波浪的攻击,然后借势劈手把大波浪手里的匕首夺了下来,再一扬手把大波浪推了出去。大波浪撞上赌桌,滑到地上靠着桌腿垂着头哭,但是翟野看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笨死算了!”石峡怒吼一声,险险躲开江浕对着他眉心的一刺,“你过来就过来,喊什么?!” 大波浪一边嘤嘤低泣,一边扭过脑袋看着翟野,指了指一个人孤军奋战的谢冥羽。翟野起身撞开一个抡起凳子要砸谢冥羽的人,回头的时候又顺手把凳子拎起来甩着砸到后面冲过来的人身上。 原本打算抡凳子的人被翟野撞的一个踉跄,再被谢冥羽补了一拳撞上了墙。他眼里多了几分阴翳,手伸向怀里,翟野余光望见他这个动作顿时扭头,墨镜都差点甩飞出去。他拽着谢冥羽往地上一扑,堪堪躲过擦着头顶过去的子弹。 子弹打进墙的时候背后也响起一声枪响。翟野沉着眸子,直直面对着那个指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 “懂不懂守规矩。”举枪的人一步步逼近。枪口悬在翟野头上。谢冥羽正要有动作,发现周围一圈人全掏出了枪,枪口无一例外对着自己或者翟野。 他们的枪早在上二楼时就被收掉了,连跟对面对刚都没机会。江浕那边的打斗声也停了。有个举枪的人好奇地凑过去,看见了被枪抵住但仍捏着拳头的江浕,以及脸上肿了半边的石峡。石峡恶狠狠地看过来,举枪的人赶紧过去,和石峡一人举一把枪把江浕压到翟野和谢冥羽身边。 石峡一手举枪,另一手小心翼翼地去碰江浕打肿的半张脸。尽管动作已经很轻了,但他还是止不住的抽气。 “你没事儿吧石先生。”大波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柔柔弱弱惹人怜爱,“对不起,我刚才拖你后腿了,” 说完她眼里蓄起两包泪。幸好翟野带的墨镜够大,不然他现在的迷缝眼就要被人看见了。 演艺圈痛失一大人才。 石峡没骂她,还伸手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没事,你有那能冲上来的胆量就蛮不错了。” 大波浪点点头,小鸟依人地站在石峡旁边。石峡舌头顶了顶半边麻着的脸,原本就没熄的怒火一下窜的更高了。他抬起腿猛踹了江浕一脚,江浕没躲,一下被踢的撞在翟野和谢冥羽身上。石峡拿枪指着江浕手上的小匕首,声音阴森森的:“你不是挺有能耐的?怎么没法把我的枪抢下来?” 江浕没吭声,眸子的颜色越来越深。 “账得一笔一笔算。”石峡枪虚空点了点翟野,“第一次是出千。林先生,我的规矩挺轻的,你们三个一人留一只手在我这。” “你喜欢收集这个?”翟野打趣到。石峡顿时皱起眉头,一子弹打在翟野脚边: “别给我插科打诨!用他手上的刀,快点!” “我一个人出的千。”翟野悠悠道,“留我一个人的就行了吧?” 说着他去拿江浕手上的匕首,但小豹子握得紧,他没能抽出来。 “不行。”石峡寒声道,“一人一只,林先生可以做第一个。” “我第一个。”江浕开口,走到赌桌前将手掌拍在桌面,匕首“笃”地插进桌面,立在手边,“一根手指查一个人,这里的所有人都别想走。” “你凭什……” “如果查出来不是我们出的千。”江浕眯起眼睛,笑道,“就让石纹栖来给你擦屁股吧。” 第40章 生死有命 “你再冲动一点试试呢。”时榆一只胳膊挂在白辞易肩膀上,被白辞易架着挪动,“你拖着我这个半残,万一碰到什么人了一秒钟我们俩就会双双上天。” “当免费旅游了。”白辞易一手扶住时榆一手拉开门。门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零零落落的雨飘到白辞易脸上,白辞易望着满眼的绿色,像突然清醒了一般站在原地。时榆则像是早有预料,开口声音淡淡的: “找吧。你随便指个方向,我们撞撞运气看能不能把左帆找出来。” 白辞易颓然地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时榆抬眼看了看天色,腿尝试着用力自己站稳:“你急着去找左帆之前,不如把能告诉我的都告诉我,随便是左帆还是万玖的什么事儿,以及见到我的时候你为什么知道我是来找左帆的。” “我觉得我们不然先找找他除了照片还拿走什么。”白辞易瓮声瓮气地提议。 “你住这吗?”时榆瞥他。 “不住。”白辞易闷声回。 “那你指望能找出什么不寻常的来?一栋房子零零散散东西一大堆,换左帆自己来都不一定能看出少了什么,更别说你还不清楚他们家本来就有什么东西。”一大串说出来时榆缓了口气,几秒后再继续道,“你急你也别把脑子急没了啊。” 真是为难他一个伤员,负了伤得继续执行任务,还得一边执行任务一边给给队友做讲解员。 所以还是一个人好。时榆心想。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以后白辞易才支起了点脑袋,把时榆架着回沙发。时榆艰难地挪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下,然后朝白辞易眨了眨眼睛。白辞易坐在他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得知道你的来历。” “现在才想起来问。”时榆笑道,“你想知道什么来历?” “我没你专业。”白辞易看着他,“没干过你们这行,你别绕我。” “我不是药厂里的人,也不认识左帆。”时榆转着眼睛想了想,“我来这是因为万玖死了。” 白辞易皱了皱眉头,但是没表现出很震惊的样子。时榆见了他这样,问到:“你知道万玖死了?” “……大概知道。”白辞易说。 “什么叫大概?”时榆追问。白辞易安静片刻,道: “你来前两天,我来找过左哥一次。当时万玖也在。我进来之前听见他们在吵架,隐隐约约的传出来几句。” 时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白辞易噎了噎,声音降了几个调子:“说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什么骗什么的。吵的太凶我就没敢进去,躲远了等万玖走了以后我才进去的。” 白辞易讲话的空档,时榆想起了藏在清单里那几句话。 不愿与我。我何曾骗。 “谁的声音,你听清了吗?”时榆问他。白辞易眉头拧的更深了,他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没听出来。”白辞易说,“进去以后左哥脸特别冷。然后他就跟我说让我留意,他有件事儿得办。” 那时左帆立在壁炉边上,火光也没能把他照暖。白辞易坐在沙发上仰着脸看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左哥……我刚刚,到门边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两句,不愿意和骗什么的,然后我走远了等万玖走了我才来,没偷听。” “没事。”左帆看向他,低低叹了口气,“小白,我要走了。” 白辞易眼睛睁大了一些,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张银灰色的卡上:“要回药厂当队长了吗?” “不是。”左帆低笑了一下,目光也落到卡上,“哪还能当队长,万玖当的好好的呢。” “那左哥要去哪?”白辞易问。他平常不会这么追问左帆什么,但这次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离开雨林吗?” 左帆沉默半晌,久到白辞易已经不打算听到他的答案了他才开口:“大概吧。” “那……” “小白。”左帆沉着嗓音道,“我之前麻烦你的那些,你还记得吗?” 白辞易心里一紧,随即点了点头。 “好。过两天你再来。如果我不在家,或者在我家看到别人,那就说明要么万玖死了,要么我死了。到时候你去把东西拿出来,然后等我。如果一周内我没来,你就把东西送……把东西埋了吧。埋的深点隐秘一点,让人永远找不到的最好。” “左哥。”白辞易哑着嗓子,“除了这个……我还能帮到你什么吗?” 让你一定能回来找我,不是死在雨林里的哪个角落。 左帆看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嘴角旋起了一个笑:“这事得我自己来,卷不进别人,生死有命。” “我能去找你吗?”白辞易咬了咬嘴唇,“一周内。” 他话里染上哀求。左帆看着他,片刻后道:“行。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说不定你可以让来我家的那个人帮你一起。” “他一定会帮你吗?”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仇家。” “……你们有暗号什么的吗?” “没有。你自己感觉就行了。”左帆对他眨眨眼,“我相信你。” 沉甸甸的信任一下担在了白辞易身上,他努力挺直腰杆,不让自己被压弯。 “那万玖……呢?”白辞易模糊不清地问。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左帆嘴角连勉强的笑都挂不住了。 “生死有命。”左帆说。 那时候白辞易没看懂左帆眼里沉没着的情绪,因为他自己的脑子里也纷乱。他原以为这段记忆会深深刻在他脑海里,但再回想起时他发现,他只记得那时左帆垂低的脸上通明的火光。 “我知道左哥是暗哨。”白辞易哑声道,“也知道一些他的过往。但是他从没告诉过我药厂里面的事,也没跟我透露过他是谁的手下。” 说明他脑子还没进雨林的雨。时榆在心里说。 “他跟万玖……我没往那方面想过。”白辞易呐呐,“他说过他有爱人,我没想过会是万玖。” “你很不喜欢万玖吗?”时榆手往旁边一搭,磕在了相框上。他把相框拨弄到自己怀里,一边端详一边继续听白辞易讲。 “……我不太喜欢。”白辞易声音几不可闻,听的时榆眉头一皱: “他不在你跟前,我也告不了状,你大点声。” “我不喜欢!”白辞易冷不丁照着他耳朵喊了一声,给时榆吓得把手上好不容易举起来了的相框吓掉了,在身上翻了个面。白辞易一声喊完声音恢复到正常大小,听上去有点郁闷,“我觉得他笑的特别假。对左哥也是,哄小姑娘一样。” “你是喜欢左帆吧。”时榆抖抖耳朵,“吃大缸醋呢。” “不是。”白辞易轻轻摇摇头,“你能明白吗?就是平时一直……罩着你的一个哥,跟山似的,突然旁边钻出来个人,把山凿了,石块捧手心里供着那感觉。” 时榆偏着脑袋想了想,道:“挺没安全感的。” “对。”白辞易说,“就那味儿。” “你这是得人护着的宝贝小娇娇。”时榆随意地把相框转了个角度,忽然发现不太对。 这相框底有一段缝特别大,像是人特地留出来的。时榆没理白辞易不满的嚷嚷,他用手掌根把相框捧起来送到眼前,这下看的更清晰。 就是有条特地留出来的缝。而且上厚下薄,打磨的很光滑,一看就不是手艺不好不小心弄出来的。形状很齐整,像是用来放纸片或者卡那类东西。 时榆脑子里火花带闪电地跑过几样东西。那边的白辞易半天没等到时榆损他的话,就抬头看过来。时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相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像一座雕塑一样,一点动静都不出。一直到白辞易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手,他才惊醒般地看着白辞易。 “怎么……” “白辞易。”时榆抓着白辞易的手腕,认真道,“现在回家,等我消息。” 第41章 胸针 翟野一直是这么想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他运气向来不错。 小豹子方才不太客气地提出了提议,然后被石峡不太客气地拒绝了。石峡不由分说地强行把出千的帽子扣他们头上,虽然他们确实是出千,但是石峡没证据还态度这么强硬,目的十分明确,连装都没装,就是要翟野他们别想完完整整地这么踏出去。 他面上依旧没掀起什么波澜,但在看到小豹子被冷嘲热讽完不耐地往桌上拍出一枚镀了暗红色边的银制胸针时,脸上的笑不自觉地就加深了。 像有个神奇口袋。 胸针拍出来的时候石峡表情一下就不对味儿了,下意识眯起眼要去看清那枚胸针的真假。 红边六角胸针,中心有个金纹的豹子,江家高层才有的物件,捏在这么一个臭脸拽人手上? 讲真,就算这东西是真的,石峡也不想放人。胸针怎么了?江家怎么了?他把人处理完以后说一句不认识不就好了。 石家如今的势头直逼江家,石纹栖是他亲堂哥,妥妥的血缘关系摆在这。他要真杀了这三个人,石纹栖帮他摆平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动动手指头的事。 而且这东西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他还在出神,却见那枚胸针闪着碎光朝他飞过来。他一只胳膊被大波浪拽着,便下意识抬另一只手去挡。胸针撞上枪身,“叮”的一声脆响,打着旋向下落在大波浪伸出去接的手上。大波浪用拇指食指捏着胸针有棱有角的边把胸针举到眼前看,石峡也垂着眸子跟她一并端详。 珠白的的圆润珍珠扣,边框微微下陷,里面暗色的红像是成年醇厚的红酒;银制的底,中心藏蓝色环里是一只暗金纹路的豹子,眼睛用红色点的。不繁琐,却很古朴威严。 石峡额角跳了一下。 ……还他妈碰着个真的了? 虽然是真的也不打紧,他想好怎么给人使绊子了,但是这么一个人他就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恨不得这是个假的能直接让他现场碾死他。 “见没见过世面。”江浕望着这边,眼睛半耷拉着眼皮,懒懒散散的像在街边抱着胳膊看笑话的市井小民,“再借你多看几眼,别着急,看仔细了啊。” 大波浪眼睛一横,张嘴又是脆生生的一顿怼,甜腻腻的嗓子一阵不加粉饰的阴阳怪气:“谁都跟你似的一个胸针也当宝贝?出千跑不了就拿身份压人,玩赖的嘛。” “也不知道谁是赌场老板谁玩赖。”谢冥羽笑嘻嘻的,“姐姐怕不就是那张红桃k出来专门搅局的吧?” 大波浪瞪圆了眼睛,涂了丹寇的葱白的一根细长指头指向谢冥羽。谢冥羽眯着眼笑要接她的招,却看着石峡把胳膊从大波浪手里抽出来,然后环住了大波浪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止了大波浪的话头。 “有失远迎?”石峡瞥了眼大波浪手里攥着的胸针,又环视了一下从始至终未表现出些许慌乱的三人,“那看来是没出千了。毕竟那么大一个江家,总不能怠慢住地位这么高的几位,让几位拮据到来我这个小地方捞那点碎银。” 调子也是阴阳怪气的,能跟大波浪唱一出双簧,语音语调都特别搭的那种。 “那自然是。”翟野笑着颔首,一点不心虚地道,“石先生该整整场子了,什么人都敢来,出千都往你脸上出了。” 石峡的笑意味不明,看着江浕直皱眉头:“见完世面了没?东西能不能还我了。” 大波浪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没好气地把胸针塞石峡手上。石峡反而淡定的很,手一扬胸针就以抛物线的轨迹起来,落点直直朝江浕脑袋上去。江浕不动声色地抬手,截取了还在半空中的胸针,然后塞到里面那件衣服上挂着。 露出来的小半个闪着光,跟江浕气质一搭其实挺像是哪个位高权重的少爷出来了。 实际他也确实是个少爷,这房间里除了翟野以外其他人都得鞠躬低头的那种。 “那我就不送各位先生了。”石峡拍了拍大波浪肩头,大波浪不情不愿的扁了扁嘴,从他怀里走出来几步,离翟野和谢冥羽近了一些。石峡挂着假笑,道,“记得下次再来。” 翟野带着墨镜的脸偏了偏,看了他一眼,随后也没道别,朝大波浪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带路。大波浪不客气地甩了个白眼,又是自顾自地在前边带路,另外三人跟在她后边走。 出了大门去后大波浪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但也就是面无表情,临别时也没道别,只关了门,然后噔噔噔又朝着里面走去了。三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但骑士堡的街道灯火通明的,也挺多人。各式各样的小商贩都站在街边吆喝招揽出来夜游的小年轻们。 谢冥羽一边眼睛挨个扫过各式各样的东西,一边嘴上嘚吧嘚吧,烦的翟野都想往他嘴上上把锁。江浕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新颖,他再怎么说也是莱普瑞特家的小少爷,天南海北哪都跑过,雪山各个城市的夜市他基本都玩过一遍了。 “哪里来的胸针?”翟野慢悠悠地问他。周围人多声音杂,他一点没压声音,“总不能是用空气捏出来的?” 来雪山之前他俩还在海岸伽尤里的酒吧玩着呢,再之前他们在参加p城那个项目会。小豹子连换洗衣服都没带,胸针更不可能了,不然这么长一路翟野怎么可能没看到。 江浕低笑一声,步子加快了许多,大步在人群里穿梭。翟野和谢冥羽一愣,赶紧追了上去。 “怎么了?”谢冥羽往他身后看,“尾巴让人踩了?” “胸针是假的。”江浕眼睛弯了弯,笑的很不明显,“就是普通胸针,不管江家谁都会有一个的标志物。我建议你们走快点,估计过不了多久石峡的追兵就要到了。” 谢冥羽和翟野都没提对重点,重点全放在了“胸针是怎么一回事”上。 “是红边。”小豹子手指圈了了个圈,“但是那层红的是红酒干涸以后的弄出来的。凹进去的那层很容易染色,我小时候经常伪造。” “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么多东西?”谢冥羽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浕。江浕眼睛一转,想了想道: “大波浪…撞桌子上滑下去以后桌上的筹码堆里就看见这个埋着。我就拿来用了。” “你很想见石纹栖?”翟野很突然地转了话题,不过江浕和谢冥羽早就习惯了,一般就自然而然的也切了话题。不过今天江浕回答的有点慢,带着点无奈似的: “……他是江晗晴订婚对象。” 第42章 各回各家吧先 白辞易扶着时榆走了五分多钟,路过一棵巨树的时候时榆手脚并用地抱着树,怎么都不愿意让白辞易继续送了。 “你现在在药厂查这事吧。”白辞易无奈地看着他,手上不敢用力拽,怕把他伤口拽裂了,“别又跟我扯什么你没队友没队伍。现在还下雨,我送你去监控区边上等人接你。” “不用。”时榆不松手,“我自己行。” 就算有些事已经显而易见了,时榆也不希望自己的行踪完全被人知晓,以及把自己队友全暴露出去。白辞易对药厂有多了解无所谓,但是不能来了解他。 虽然白辞易至今都表现的很自然,没异常,但这不代表时榆相信他。 开玩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那么容易建立。只凭几句话、几个故事、几天相处就纯然相信别人的,纯属是脑袋里面灌了水,上下左右连大脑带小脑一起摇匀了成浆糊再用锅摊成了饼,简称脑子有病。 白辞易或多或少看出了他的想法,就没再坚持,回了自己家。 “跑哪儿去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白母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白辞易,起身去往壁炉里添了两根柴,“出去也不给我说一声,还淋一身的雨,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吃饭。” “没湿,雨小。”白辞易把外套挂在鞋柜边的衣架上,瞥了眼电视,“统共没五个台,还没看腻啊。” “只接收的到这几个,不看这个我还能看什么。”白母没好气地去帮白辞易把盖在菜上的盘子掀起来。白辞易凑上去看那三个盘子,“呦”了一声: “来客人了?怎么最近吃的都这么好。” “平常让你吃草了?”白母“咯噔”一下放下盘子,“吃你的饭,吃完自己洗碗。我要上去挪我的花去了。” “你那手艺就用来剪树枝了。”白辞易笑道,“让他知道了不得气死。” “关你们屁事。”白母慢悠悠地上楼,“不然我剪你脑袋?” “算了。”白辞易坐到饭桌边上,抬眼看白母,“盒子在你那个最大的花盆里,你搬下来吧不然。” “自己去。”白母白他一眼,“我七老八十的身子骨你好意思叫我?” “哪儿啊,你老人家永远十八。”白辞易笑着捧起饭碗,“左帆活着,没跑出去。” 白母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发出轻轻的“嗒”一声: “那最好。” “好个屁好什么好啊?”小队的两个人一人一边架着时榆,时榆觉得自己双脚都快能离地了。其他人则立他后边,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其中时榆最彩,整个一阳光彩虹小白马。 “抽什么疯你们,就算我死了你们是没杀过人还是没见过尸体还是怎么着?”时榆轻轻晃了晃胳膊,“松点松点,胳膊要被你们拽掉了。” “主要时哥你要是没了,你那热辣小狐狸一个人不得凄凄惨惨啊。”小队的一人笑了笑,然后低低抽了口气。时榆偏过脸看他,发现他从下巴一直蔓延到衣领内的一条伤口,“妈的,碰到的都像疯子,进了精神病院一样。” “是。”另一个也点头,“但是点都是对的,都有相对应的居民。” “地图写的……其实蛮详细的,关于那些人什么的。” 虽然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叛徒写出来的,但是人心是会变的。 时榆没吭声,倚着人等巡逻队的人来接应。没过两分钟巡逻队就到了,轻微震惊完了以后从小队的人手里接过时榆,放慢了步子带着一行人走。 时榆不太想让人背着,他现在体力恢复了很多,不像刚刚那样一用力就浑身发软,没必要让人背。 也是因为他觉得,背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全身心的依靠,他不喜欢这种完全托付给人的感觉。让白辞易背纯属是因为他真没法自己行动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先前他一个人挪去找白辞易的时候身上哪儿都疼,疼麻了反而还没太大感觉。现在他是休息完了再来走路,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被他一折腾,又稀里哗啦的往外渗血,不要钱一般的疼。时榆一直绷着脸,后槽牙咬的紧紧的,看着活像去讨债的。 好不容易折腾到药厂门口了,他直直盯着巡逻队的人从怀里摸出进门要刷的卡,正反面刷完开了门。时榆在巡逻队的人把卡收好之前叫住了他:“卡能不能借我看看?” 巡逻队的人停下了动作,看了时榆好半天,一脸难办的表情。时榆又等了一会,看着巡逻队的人挠头:“我得先上报问问,这卡不能乱给,不然我脑袋有点难保。你先去弄伤口吧,问完了我去医疗室找你。” 他这上报可能是从基层一路上报到了中央,平民一路请命到了主席,时榆和小队的人在医疗室把伤口弄完了,扳指也用棉签蘸酒精擦了个七七八八才等到巡逻队的人回来。 回来也不是一个人回,把领队也一起捎过来了。领队先问了时榆和小队人的伤情,再拉了道帘子,单独和时榆待一块儿,递给了时榆一张有点厚度的卡。 “这东西有点太重要了。”领队拉了个凳子坐时榆对面,“我得一直盯着你,谅解一下。” “没事,我长得帅,你赚了。”时榆捏起来上下左右转着看了看,卡片上有些不规则不规律的细小凸起和线条,但卡片总体来说的厚度很均匀,没有哪边是上宽下窄上窄下宽的。 时榆面无表情地把卡片还给领队,有点失落,但又有点庆幸。 庆幸什么东西。时榆在心里道。叛没叛跟你又没半毛钱关系。 “怎么了?”领队把卡片收回怀里,问了一句,“谁要偷偷进来?” “没。”时榆笑道,“我以为他会。” “没事。”领队对他摆摆手,“安心一点,门只是我们第一道防线,后面还很多东西呢。你们是特殊情况没碰到而已,不然生人没个一两天都进不来里面。” “熟人不用细查吗?”时榆问,“直接进?” “熟人主要是卡。”领队说,“卡面会识别指纹虹膜什么的,换了人就用不了。” 时榆点点头,思绪飘回那个相框的凹槽上。 那个地方还能放点什么呢?还有什么是那个形状大小的? 脑子转太快了又吱吱响,时榆烦闷地皱起眉,往后一仰,躺白床上休息,给领队吓了一跳,以为时榆就这么“嘎嘣”死了。 “是在查什么东西?”领队凑近了点问。 “对。”时榆闷声道,“发现左帆的一点东西。” 领队几乎要原地起跳,瞪大了眼睛看时榆:“什么?” 跟洗清叛徒没大关系,但时榆还是跟人说了,领队默默地听完然后点头:“行。反正要是真到要找的时候一定告诉我,我一起找。” 万玖死的现在还不明不白的呢,他们一干手下只觉得胸闷气短发泄的口子都没有。 “我知道。我很不客气的。”时榆随口应着,脑子里的相框久久挥之不去。 ……真不是放卡的吗? 第43章 小熊气球派送员 翟野买了串糖葫芦叼嘴里,看着江浕和谢冥羽一人抓了个冰淇淋,活像是来逛夜市的。 “订婚对象……婚结了吗?”谢冥羽咬了口手上冒白气的冰淇淋,被冻的牙疼,“两情相悦?” “指腹为亲。”江浕面无表情嘎吱嘎吱地咬冰淇淋蛋筒,谢冥羽怎么看都觉得他每一口咬下去都带着情绪。 照这么说的话,那江浕从听到“石”字那一刻起身上冒出来的无名火就有十分合理的解释了。 江晗晴,江浕亲姐姐,小时候给他做吃做喝对他全世界最好打人也全世界最疼的姐姐。 “你们家这,看人眼光有点问题啊。”谢冥羽咂嘴,“这小子在b超图里长得特别帅吗怎么看上他了。” “不知道没见过。”江浕把蛋筒咬完一圈才去吃顶上的冰淇淋。冰淇淋有点软了,但是好在天冷,没塌的特别彻底,“订婚我没去。” “哦。”谢冥羽应了一声,乖乖吃冰淇淋没再多问,顺便打起了翟野的糖葫芦的主意,“老大给我吃。” “给你吃签儿。”翟野咬碎山楂外边那层糖衣,墨镜上映着人流,“你端个碗,这里人流量这么大,发家致富。” “行我找个碗去……诶,那儿有个熊。”谢冥羽一手指着一个方向,另一手的胳膊肘撞撞江浕,“你别心情不好了,我给你买个气球。” 江浕扭头,一眼看见步行天桥旁边站着的那只棕色大熊。熊毛茸茸的,歪着个脑袋,抓着一大把各式各样的气球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脾气很好地配合拍照然后递气球出去。江浕明显愣了一下,谢冥羽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跑了过去:“走走走我给你买。” “你他妈别找碗了你把自己脑袋掀半个下来就是个空碗!”江浕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冰淇淋差点戳自己脸上,“谢冥羽!” “不客气!”谢冥羽拉着他跑到人墙外围,“喜欢哪个随便挑。” “……你就是自己想玩。”江浕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让手里歪歪扭扭的冰淇淋回到蛋筒中心,然后回头寻找翟野,“我们这算逃亡之路,你就这么把先生甩在后面,一会他让人一枪狙了我们连尸体都抢不到。” “你下次调个顺序,先回头找人再照顾你的冰淇淋,会显得你真的比较在乎老大的死活。”谢冥羽嘴上这么说,还是乖乖回头在人流里找翟野的身影。直到看见翟野支着两条长腿慢悠悠地走过来,他俩才停止探头探脑。 “下次不买车上的摆件了。”翟野走到他俩边上,“把你们俩放车头左右晃脑袋吧。” 旁边正拉着小姐妹踮脚往里看的姑娘听了他这话没忍住,一下扬了满面的笑。她悄咪咪地拉着小姐妹的衣服偷偷偏头往后瞄,没成想这一眼就捕捉到三个长腿帅哥。正猛拽旁边小姐妹的衣角,那个戴墨镜的酷哥就朝她这边偏了偏脸,然后抬手冲她小幅度挥了挥,像在跟她打招呼一样。 蓝眼睛那个见了他的动作,眼看着也要转向这边。姑娘“腾”一下红了脸,慌里慌张地往小姐妹身边靠。结果小姐妹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碰到了那个背后收了对翅膀的身上。这下子,三个人都看向她们这边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这个癫婆…她这个人没见过帅……没见过这么多气球。”小姐妹讲话像雨天驾驶,路太滑,一会儿就得一个急刹,“真的抱歉,没踩着您吧?” “没有,没事。”谢冥羽往江浕身边靠了点,让俩小姑娘能站的不那么挤。他看着其中一姑娘红成苹果的小脸,又扭头看江浕。江浕抬手指着一脸无辜的翟野,一点没犹豫地供出罪魁祸首。 老大你心情很好?谢冥羽无声地对翟野做口型。照平常,翟野虽然不至于像高岭之花,但是在外面一般都走“距离产生美”风,极少跟别人搭腔。翟野耸耸肩,往江浕身后退了一小步。 “…不然…我们买了送你们吧?”小苹果红着脸轻声道,“当给你赔罪了。” “这肯定不用。”谢冥羽连连摆手,笑道,“要送也得是我们送你们啊。” “真会哄人。”翟野凑到江浕耳边,用气音道,“以后小羽找老婆肯定不用担心。” “先生交学费去学两句。”江浕打趣道,“你也不用担心了。” “考虑考虑。”翟野看见旁边有人走了,人墙出现一个缺口,就把江浕一拉塞了进去。江浕猝不及防,刚好那大熊往这边挪了两步,翟野这一推正好把江浕推到了大熊面前。 气球各个憨态可掬,五彩斑斓地聚在大熊头顶,垂下来的绳儿像小尾巴,被大熊攥在掌心。大熊对江浕挥了挥手,然后抓着一把气球往江浕面前递。江浕手足无措的看着它,不知是该掏手机还是干嘛。旁边几个手腕上已经拴上气球的小姑娘善意地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对江浕道:“他让你选,是送给你的。” 大熊点点头,又把气球往江浕面前递。江浕向来果断,但现下他看气球看的眼都花了,一时间脑袋发蒙不知该选哪个。正打算随便指一个,大熊忽然低下头,用大毛爪子拍了拍自己亮晶晶的塑料眼睛,然后又用爪子指了指江浕。江浕眨眨眼,见大熊认真地在手里翻找,然后笨拙地抽出一根绳给江浕。 一只蓝眼睛的笑脸小猫。 江浕弯起唇角向大熊温声道谢,手刚要去接,肩头忽地被轻轻拍了拍,随后翟野不大的声音响起:“气球要破。” 周围听见了翟野话的人都好奇地先看翟野,然后去寻找气球是不是哪里有破口。江浕手一滞,原本去接气球的动作改为揉了揉大熊的毛爪子,笑容里的感谢也变成了满满的歉意:“对不起,下次再来找你玩。” 说完他扭头跟着翟野挤出人群,找到了站在路灯灯柱下等他俩的谢冥羽。 “那个炸串摊旁边。”谢冥羽和翟野江浕一起沿着街往前走,“有个人往我们这看了好几眼。刚刚江浕去拿气球的时候他领子在嘴边放了两秒。” “解决一下吧。”江浕面不改色地道,“看不惯。” “你是气气球没拿到手吧。”谢冥羽一边乐一边略略看了看两边,“行,解决完了就在熊那儿集合吧。” 这么喧闹的夜市,石家的人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太大动作。毕竟也片儿也很多他们的店,惊动了居民容易折本。 “你行吗老大?”谢冥羽看着翟野一副大爷遛鸟一样的悠闲,“……感觉你很久没活动了你会不会被端掉。” “那就等你们俩来营救我了。”翟野拍拍他的脑袋,“加油哦,为了大哥的性命骑士堡的和平。” 谢冥羽闭上嘴巴,总觉得被翟野拍过的地方带着若有若无的寒气。 ……不会秃头吧? 第44章 研究员 聪明如翟野,外套正反面一翻再戴上帽子就是一个简单伪装。外衣帽子够大,一遮就能遮住半张脸。 不过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变装,马脚不能算露,只能说是完全没遮。 “散开吧。”江浕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谢冥羽,剩里面一件打底的黑色宽松毛衣,“穿小路,里面肯定能碰到人。” 这条街不少建筑间都留了条窄路,没封口的能直接穿去隔壁街,封了口的进去就只能看面墙。 非常适合套人麻袋然后拖进去揍,混混黑帮喜闻乐见。 “行。”谢冥羽把外套一披,虚虚挡住了身后的翅膀。他不能穿上,不然要飞的时候他翅膀被束在里面来不及脱,“你是真不怕冷,不然别穿了吧直接。” “你再讲一句我就把你鸟毛全拔……了。”江浕正说着,翟野抬手把脸上那骚包墨镜摘了,覆在江浕脸上: “走了。” 三个人散向三个方向——谢冥羽贴去了路边;翟野没怎么挪地儿,还是按原来的路走;江浕则脚步调转走向了围着木栏杆的护城河边。 天气虽然没到让河水结冰的温度,但是也够冷了。临近河边风更是呼呼吹,饶是江浕这种抗寒体质也不由得被吹的脸皮发麻。风太大了,摊子就比较少,人流量明显不如刚刚街上,杵着的多数都是挽着手拍照或者躲个暗点儿的地方亲嘴儿的。 江浕逛夜市的时候还蛮喜欢往这来。护城河水面打着细碎的闪,霓虹投在水里,像一大片海市蜃楼,虚幻的、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指尖触及那一瞬就全都碎了,但还是让人忍不住想探身进去打捞,哪怕最后只有一掌心流逝的月亮。 江浕总是往木栏杆上一靠,背后全是水面让他没由来地觉得很踏实。落下去了也不会疼,水面能接住他,虽然这个怀抱有点凉。 江浕戴着墨镜,眼睛随便瞟也不容易被察觉。这里人少,分辨人就比较容易——那种眼神坚定的像要去炸碉堡的,肯定不是来玩的。 护城河旁边有一段比较暗的路,那个路灯应该在维修,昏暗的一盏,灯光摇摇欲坠的,旁边地上还放着一个破旧的灰蒙蒙的工具袋和梯子。江浕走过去,神色自若地抄起一根支架一样的铁杆。 虽然这布袋子出现的很可疑——哪个维修工会落自己吃饭的家伙在街上不收拾?但这会江浕懒得多想,能借他用一下就行了。 铁杆划过地面的声音有些尖厉,江浕把杆子一拎,拔腿就开始跑。身后的脚步顿时也急促起来,步子踏在地上闷闷地响。江浕大概估算了一下,随后毫无预兆地抬手,路过下一个路灯的时候举起铁杆,狠狠地敲在了灯柱上。 巨大的一声撕开游人的喧闹,短暂的片刻寂静里,江浕飞速扫视人群,在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中确认了追捕自己的人。石峡的人也明白了自己已经暴露,便不再躲藏,聚集着朝江浕包过来。江浕捏着铁杆,立的笔直,静静地看着五个人朝他围过来。 当街火拼打架的事发生的不算多,但也不是没有过。惊慌失措的人们潮水一般地退开,一时间这一片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要活的死的?”江浕墨镜下滑了一些,露出的半双蓝眸盯着他正前方的那个。正前方的人手里的枪转了一圈,最后枪口对上江浕: “没大区别,死在谁手上而已。” —— “你们来上手工课来了?”时榆想抬脚蹬人,但是帮他上好药缝好伤口的医生就坐他旁边正敲电脑,还顺带目光灼灼地时不时盯时榆一眼,薄薄的镜片反寒光,时榆不敢踹,“不是,这怪我吗?医生你管管他们啊!” 小队的人哼着小曲儿,手里的绷带一圈又一圈,给时榆手上绑出一个又一个小蝴蝶结。 “不是我的病人我管不了。”医生手上噼里啪啦的,“你要是敢把线踹崩了我就把那些蝴蝶结都缝你手上。” “他们可以成为你的病人。”时榆诚恳道,“麻烦你帮他们看看吧,是不是雨林太潮湿了把他们脑子都泡烂了。” “时哥绑好了。”始作俑者自信满满,后面的其他人笑的前仰后合。时榆看着自己十根手指尖八个蝴蝶结,实在没忍住,伸手出去抡了他一巴掌: “我他妈看你像个蝴蝶结,老子手指头都曲不了!” “哎呦哥我心疼你嘛。”小队的人委屈巴巴地戳手指尖眨巴眼睛恶心他,“万一留下疤了怎么办。” 时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脚蹬他胸口上了。医生的眼刀一下飞到时榆脸上,时榆假装没看见,又补了一脚。 好在缝的针数不多,这么点程度还不至于崩开。一阵你来我往地拉扯下时榆总算获得胜利,重新解放双手。 “谢谢神医妙手回春。”时榆拄着拐,尝试走路尽量不用腿上太大的力。医生瞥了他一眼就开始脑门冒火了: “刚缝完你就走你太闲了还是太喜欢我想多来见我几面儿啊?!你腿别要了吧干脆我直接给你截了得了呗。” “息怒息怒。”时榆连忙安抚他情绪,“我这休息不了,急着查你们老大的事儿。” “没轮椅是不是?”医生指了指堆在房间一角的七八个折叠起来的轮椅,“你快别说你手下了,你自己脑子也没转多快,谁也别嫌弃谁。” “总让个人跟着推不……” “电动的。”医生冷冷地打断他,“事儿爹,行了吗?您老人家可以独立自主。” 时榆跟他大眼对小眼对了一会,颇觉没面子,但又没得反驳,只能乖乖地闭着嘴让笑的岔气的小队的人把轮椅铺开然后自己坐上去。 “也不是说你不能动。”医生推了推眼镜,“但休息肯定比你上蹿下跳的好得快。” “好的。”时榆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对着老师只会点头。 “你……你权限应该够高。”医生递给他一张牌子。时榆接过一看,是一张工作证,“找人带你去四号楼从左往右数第六个门,把这给他们让他们给你拿一管伤口粘合剂。” “这是药方吗?”时榆把牌子放腿上,“这么管用。” “照着抓药吃完你就能长生不老原地飞升那种。”医生挥手赶人,“快去都别在这烦我。” “怎么这么忙啊你一医务室的。”时榆随口一问,“很多人受伤吗每天?还是你们还负责救助什么小动物小昆虫。” “谁告诉你我就是一医务室的。”医生手指往电脑键盘上轻轻弹了一下,薄薄的电脑屏随着他动作颤了颤,“我是猜拳输了才来的。我们这儿固定在医务室值班这两天轮休,有事儿得我们顶。你庆幸一下你碰上我了,要碰上那几个只会搞研究的往这一坐纯属来凑数来的。” 这种隐藏大佬要出场的话让时榆眉毛一跳,他重新拿起那张工作证,定睛仔细看了看。 214号研究员。 “我可是实验室里的,”医生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对着时榆笑道,“研究能让你原地飞升的药的那种。” 第45章 搞科研的是不是都有病 时榆不是什么文化人,心里刻板印象也很重,对于这种穿白大褂的有一种打心底的敬佩。冲着研究员这个身份,就算告诉他研究的其实是空腹能不能吃饭,炒熟的生菜算不算熟食,快憋死的时候能不能呼吸这种课题,时榆都会觉得他非常牛逼。 手上的身份牌一下就感觉镶满了钻,跟什么神圣信物一样。 “这搞丢了我会不会被杀头啊?”时榆一只手捧着卡,“能不能补办的?” “两步路你都能弄丢吗?”研究员注意力挪回电脑上,“要不我给你弄成防止痴呆老人丢失那种卡让你挂脖子上?” “你们招研究员的时候履历本上是不是还得要嘴皮子拿到博士学位啊。”时榆操作着轮椅还算挺稳的往前滑了一段,快到门口的时候研究了一下怎么转向,结果不知道摁了哪儿,突然开始原地打转,像个陀螺。 “叫个人推你吧。”研究员无奈地看过去,“我怕你等会急眼了直接站起来自己跑了。” “……我是要自己起来了。”时榆皱着眉头,手忙脚乱地操作让轮椅停下。他本来脑子就有点问题,转这么几下以后他脑仁简直呼啸着疼。 这雨林是不是克他,来这以后就总犯头疼。 许是脸色太难看了,或者是医德突然泛滥了,研究员扶了把眼镜,盖上电脑抱在怀里,然后走到时榆旁边,把电脑往时榆怀里一丢:“抱好了老头儿,虽然我都备份了但是摔了你还是会被我杀头。” 手提笔记本不重,但是忽然这么一砸还是把时榆吓了个好歹,差点下意识把电脑掀飞出去。 “你们休息的话。”研究员看向边上几个窝在椅子上假寐的伤员,“里面有休息室,下一班巡逻队应该还有一会才回。” “行。”几人应了声,“谢谢你。” 下了雨的地面有点打滑,不过轮椅的抓地性挺不错。研究员把时榆推到道上后就基本不用再动手。时榆原本以为得走一会儿,没想到真像研究员说的,几步路就到了。 “…你们隔一条走道就算一栋楼啊。”时榆挨个数着一模一样的白色门,数了两三遍才停迟疑地停在一扇门前,然后又扭头数了一遍。他手举在空中不知道该不该敲,好半天以后才犹犹豫豫地叩了一下。 会不会门一开蹦出只蜘蛛老鼠蛇什么的?时榆绷着身子,又轻轻叩了叩。边上一直低头戳手机的研究员余光看见他的动作,手机往兜里一塞,伸手“邦邦”往门上敲了几下:“你怕门痛吗?蚊子叫一声都比这声儿大了。” 他一刻不停地“邦邦”敲,时榆都怕他突然动手把门拆了。敲了一阵儿后,门“呼”一下打开,另一个顶着眼镜黑眼圈都快占满脸的白大褂怒气冲冲一根指头怼上来: “颜慎你他妈不在你们室待着来我这抽什么风老子刚闭眼两分钟你就在这催命一样的邦邦邦!” 颜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退了一步躲在时榆轮椅后边:“是他找你。” “你最好有事。”满眼红血丝的黑眼圈对上时榆。时榆忍住自己拔腿跑的冲动,举起颜慎给他的工作证挡在自己和黑眼圈中间: “他让我来找你的,说要拿一管伤口粘合剂。” “他什么身份地位能来我这拿。”黑眼圈指着时榆看着颜慎,语气认真表情严肃,时榆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在挨骂。 “时榆。”颜慎朝时榆努努嘴,“来查万玖那事儿的。” 黑眼圈忽然弯腰凑近到时榆面前,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他。时榆控制着自己不往后缩,好容易黑眼圈终于看够了,直起身大步走进屋又大步走出来,“啪”甩了一个粉末小白瓶到颜慎手上:“拿完了,滚回你室里去。” 话一说完门就关了,听关门声音火还没下来。颜慎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捏着瓶子拉着时榆轮椅往回走了。 时榆由衷地觉得搞科研的是不是都有点病。 “体谅一下。”颜慎像是有读心术,懒散道,“人上班就会死。” “体谅了。”时榆攥着轮椅扶手,“所以我不指望你能好好推我,我只求你能不能别后背对着我拉着我走,我怕你一开心了手一甩我就连人带椅螺旋上天了。” “你也挺能说的。”颜慎把时榆扭了个方向推自己前面来,规规矩矩一只手推着他走。 “跟江浕和翟野扯淡扯多了练出来的。” “江浕看上去不像话多的。”颜慎回想了一下,“实际话也不怎么多。” “心理阴暗的猫科。”时榆恨恨道,“端着呢。” “确实,跟他一比你确实比较接地气。”颜慎把时榆推到另一个房间里,把时榆丢一边以后去翻箱倒柜地鼓捣瓶瓶罐罐,“你属于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当你夸我了。”时榆看着颜慎把一小瓶生理盐水注到那个粉末小白瓶里,然后把小白瓶晃荡了几下,装了个喷头来给自己的伤口喷,忍不住问,“你研究什么的啊?” “药。”颜慎喷完以后把小瓶盖好,放到旁边低温柜里。时榆白他一眼,道: “那么多药全都你研究啊?” “我说专业点你听得懂吗?”颜慎一点没给时榆留面子,“不是你的领域你打听多了也没什么用。” “好奇问问又不犯法。”时榆拽了把裤腿,不让布料蹭伤口上。伤口粘合剂喷的地方冷冰冰的,可能是时榆心理作用,他真觉得伤口有点细细的痒。 “下次心情好了告诉你。”颜慎把寄放在时榆身上的笔记本拿回来,随便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往下一坐就继续敲电脑,看着像个程序员一样。时榆无聊地捏他的工作证,捏着捏着突然问: “你们研究室,就跟刚刚那样吗?” “哪样?”颜慎头也不抬地反问。 “敲两下就开了。”时榆想着自己从半开的门里看到的情形,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不想个研究室,“而且感觉…不怎么,不怎么专业。” 颜慎笑了一声,回道:“这话让翟野听见非得抽你,他当初砸了一大笔就为了让我们研究室达到最专业的水平。你看到的那肯定不是研究室啊,哪有人进去口罩手套什么都不戴的。” “那你们……研究室在哪儿啊?” “在那门里面。”颜慎说,“进门往里走还有门。那扇门就是研究室的门了。” “怎么进研究室?”时榆接着问,“刷卡吗?” “对。” “我能不能看看你进门用的卡?”时榆盯着被电脑挡住半边脸的颜慎,手心有点冒汗。 他还是觉得左帆那相框里放的就是卡,药厂哪个部分的卡。他着实是想看看颜慎的研究室门卡,但他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研究室不比普通房间。药厂连一个进门的卡都设计检查的那么严,研究室的卡肯定更不能轻易给出去。 不过出乎时榆意料,颜慎听了他的话以后,把手往兜里一模,一扬,一张银色的卡就朝着时榆过来了: “喏。”颜慎无所谓地道,“看吧。” 第46章 我刷dna进门 卡长得确实有特色,像是外面高消费场所的七彩炫酷vip直通闪卡,亮出来得有一百零八个人上来迎的那种。可惜厚薄均匀,一看就没法匹配左帆那个相框,弄得时榆都开始怀疑卡槽那个形状有没有可能真的只是左帆手工太差,所以做成了个残次品。 “谢了。”时榆把卡丢回给颜慎,看着颜慎像接了个街头传单一样随手把卡往边上一放。时榆没忍住开口:“这东西你不应该仔仔细细栓脖子上别人要是敢摸你就把他手撅了吗?” “那你过来点。”颜慎朝他招手,“想撅哪只我帮你,有应必求。” “撅了你还得帮我接上,累不累啊。”时榆仰在轮椅上,目光在天花板上漫无目的地游离了一会儿,“我还是直接问了吧,你们这有没有什么要用形状比较特殊的卡的地方的……” 话说一半他嘟囔了几句,然后声音才又清晰: “……比如那种,一边厚一边薄的卡。” 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停了,颜慎抬起眼皮看着时榆。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时榆见他这反应,大差不差猜出来了,“我说不了。不过不是你们的人告诉我的。” “没有。”颜慎说。 “我不信。” “谁管你。”颜慎手在电脑屏上划了划,时榆瞄他眼睛上的反光,想了想说: “我不是卧底。” “行,我知道这儿有三百两了。” “真不是。” 你们老大和他对象才是嫌疑人。时榆舌尖顶了顶颊上的肉,没敢说出口。 万一颜慎和白辞易一样是个自家老大的死忠粉,时榆怕他听见这话以后二话不说上来把自己脑袋撅了。 “试药室的门卡一边厚一边薄。”颜慎叫他,“过来。” 时榆看着他不动。 “不是送你去试药,过来。”颜慎示意时榆看电脑屏,时榆这才愿意慢吞吞地过来。颜慎把电脑往他那边偏,胳膊肘不小心撞上了时榆,身上的低温顿时冻的时榆胳膊一缩: “你属冰块的啊。” 颜慎耸耸肩,歪了歪脑袋。时榆这才看见他从耳后开始往下蔓延的若隐若现的淡青色鳞片。 还是个冷血动物血脉。 没在鳞片上停留太长时间,时榆还记得自己最主要的事。他看着颜慎的电脑,屏幕上一张厚薄不一的卡正随着颜慎手指滑动屏幕的动作上下左右地从不同方向展示。 “就这个了。”颜慎冲电脑抬了抬下巴,“想看实体没有,我也得上报申请才能拿到。” 时榆只觉得手脚有些发凉,伤口上喷的伤口粘合剂仿佛都是粘稠的:“怎么申请?” “步骤多,懒得说。”颜慎往后一靠,懒洋洋的,“我进去一般不用卡,我刷dna。” “……?”时榆皱着眉头看他,认真地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听岔了。颜慎像是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轻笑了一声: “就是dna,我每次进都扎手指头,采血。” 沉默半晌,时榆面无表情,非常由衷地对他道: “有病。” 真的有病。 江浕垂眸看着满地的尸体,飞速向左扑出去,又一次躲开了一枚擦着他后背过的子弹。 灯柱下的人像在进行射击训练,江浕是他的移动靶子,只是一个训练道具。他瘦瘦高高的,皮肤苍白,半张脸覆着面具,背后还一对收起来的羽翼。 从他妈海岸追到这来?江浕沉着脸,足尖去勾一个尸体压着的只露出半把的枪,但面具人比他反应快,江浕脚刚要落下去,一颗子弹就“砰”地打了下来。 操。 江浕斜眼瞥面具人,面对黑洞洞的伤口脚下动作不停,一次又一次惊险地与子弹擦肩而过。 江浕看出来了,面具人不是打不中,只是在玩猫抓老鼠。江浕是玩具,新鲜感没过,他不会让他死。这一地躺的都是喽喽,一枪一个崩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面具人出现的很突然,在江浕被五个人团团围住准备强行突围的时候,面具人出现在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路灯底下,倚着灯柱插着兜,一副在欣赏好戏的样子。但在江浕刚有动作上前跟人打起来时,面具人掏出了一把手枪,仍是那副看戏的姿态,手上却干净利落地几下解决了那五个人。 江浕跟他对上眼时他挂着邀功般的笑,满脸写着“我帮你解决了大麻烦你难道不表扬我吗”。但江浕看出了他那藏在笑容里的幸灾乐祸及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五个人江浕本没想杀。这是石峡手下的人,如果惹出事来,石家很容易就能顺藤摸瓜往上查,一路查上去以后发现原来江浕是江家的小少爷,然后石纹栖就会去跟江则告状,江则就会知道江浕回了雪山。 回了雪山,但是没回家,还跟姐姐的订婚对象起了大冲突——先去搞了人家的赌场,再是杀了人家手下。 想想就很让江浕头痛。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这面具人一直端着枪指着江浕,江浕很被动,身上还不可避免地受了伤。面具人饶有趣味地看着江浕速度始终未减,一次又一次从他手底下“逃脱”,心情愉悦,笑容也越来越大。江浕望着他有些眯起来的眼,闪电般弯腰抄起一把枪,毫不犹豫地指着面具人扣下扳机。 子弹没出来,枪里没子弹。 带出来就他妈的用来唬人了?! 面具人笑出声来,捧腹大笑前仰后合,像是被江浕取悦了一样。江浕见他笑的前后左右乱摆,便拔腿一下冲向他来时的街道——约好了和翟野谢冥羽碰面那个,希望能往那躲躲。 他确实是个小疯子,但他不是傻逼。双拳两腿对枪刚,别说有没有胜率了,想出这种比法的人就有病。面对热兵器的绝对压制,江浕肯定果断地选择拔腿跑躲开。 他反应快,速度也快,但面具人也不赖。羽翼一拍,气流呼呼地流动起来,江浕就知道他在后面用翅膀飞着来追他了。 开挂。江浕想,真讨厌。 第47章 酷熊救酷哥 两栋建筑间的小道一般都短,有光,几步就穿过去了。但总有几条不知道怎么隔出来的,延伸进去不知道通向哪里,越往里越黑,墨一样,人进去走远点就像被吞没了。 江浕其实经常来雪山,不过他已经很久没回骑士堡了。他不想,也没这个必要。 什么都在变,这处地方早就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了。他左右穿梭在人群里,虽然灵活,但避免不了有些磕碰或撞到人。再一次撞到人胳膊时,江浕拧起眉毛,不管不顾地冲向一道两栋矮楼的夹缝中,丝毫不停歇地钻进黑暗里。面具人早在江浕往人堆里钻时就收了翅膀,落地追着江浕跑。此时江浕一拐,他也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小道很暗,旁边的两栋楼都熄了灯,照着小道的只有通向两边街道出口处洒进来的薄薄一层光,小道中心完全陷入黑暗里。面具人跑到小道后半段时停了脚步,立在原地看着前方。 江浕不在前面。 他猛然转头,身子不动,脑袋却在脖子上生生扭了一百八十度。静默几秒后,他扭回脖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然后徐徐迈着步子走向另一端的出口。 两头的街道上琐碎的声音混杂着灌进小道里。背后没由来地响起一阵惊呼,面具人快走到尽头的步子一顿,转身看向了身后——各式各样的彩色气球挤在空中后散开,争先恐后地飞向更高的地方。从小道望过去,依稀可以看见许多人在围观拍照。 气球都飞过了房顶时,面具人垂下目光,看着一个蓝色的气球缓缓升起,一点一点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才去追它已经飘高 了的伙伴。气球下方小尾巴一样的线被风吹的左摇右摆,一副活泼欢快的模样。 笑脸的嘴角夸张地上扬,在空中越升越高。面具人搓了搓指尖,蹲下身捡起一截还带着毛刺的不知先前用来串什么的竹签,然后直起身猛地甩手掷了出去。蓝色的笑脸气球“砰”一声炸开,气球碎片零零落落地洒下来。面具人迈开步子,朝进来的方向快步走出小道。 小道尽头的一处昏暗的凹陷里,江浕被死死抵在墙上,捂住了大半张脸。 要呼吸不上来了。江浕艰难地想动胳膊,但还没抬起来就被更用力地摁住了。嵌了颗子弹的小臂被一压,江浕直接眉毛起舞,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喝,差点一口咬下去。 见状,捂着他口鼻的毛爪子松了松。江浕抬起一张绷的紧紧的,看不出情绪的脸,幽幽地注视着那对塑料黑眼睛。 这处凹陷不大,像个没长好的葫芦,肚里比入口处稍稍宽一些,堪堪藏住了这一人一熊。面具人只要再往前两步,看仔细一点,就能看到他俩了。 江浕往这边跑的时候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他跑一半被一只毛爪子猛地一拽,吓得魂上了天魄入了地扭身就是一拳。那一拳打到一团毛上,他险些脱口而出的一句脏被结结实实地堵在嘴里,熊高马大的大熊像只大八爪,缠着他把他压在墙上。 江浕想不明白这熊怎么会出现在这,为什么帮他,又是怎么把面具人弄走的。他想开口问,但是被捂着嘴,他不想吃进去一嘴毛。于是他静静地与那对塑料眼睛对视,好半天以后视线下移,他才想到里面人的脸是不是应该在熊嘴那里。 合着他刚刚一直盯着人家的头顶看。 沉默半晌,江浕趁大熊不注意忽地一拧身甩出半边胳膊,一点不拖泥带水地冲大熊的脑袋去,又扒拉又拽,硬是要看清里面是何人。大熊被他吓得一把抱住脑袋,一边躲江浕的手一边往后退,“啪”一下贴在墙上,跟江浕掉了个个儿。 江浕没受伤的手撑在大熊下巴边上,眼睛上下游离一时不知道往哪看。 长得还挺高的。江浕想。要知道,他可是腿长两米二身高三米三的长腿酷哥,极少有人需要他抬头看。 翟野算一个。 这熊如果没踩增高那就算第二个。 江浕看着熊紧紧张张地抱着脑袋,一只蹭满了他的血的爪子毛成了一缕一缕的,又把血蹭到脑袋上:“你的爪子,别到处摸了。” 熊不动,还是抱着脑袋。江浕就拍拍它,道:“有血,别蹭了。” 熊一下把手放下来,放在身前举着,看上去在仔细端详。它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没动,像是宕机了,变成只真的玩具熊。江浕就也跟着它看,盯着那双大毛爪子。 江浕真的流了挺多血,熊的一只毛爪子颜色比另一只深了不少。不知过了多久,江浕都怀疑熊里面的人是不是睡着了,熊突然抖了一下,然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拍江浕脑袋上。有点痛,给江浕打懵了。 这熊?有洁癖是怎么着? 熊打完那一掌以后叉着腰,憨憨的表情里竟然看出几分愤怒。江浕皱着眉头,尾巴一甩,少有的没发作,低声细语地道了声对不起。熊把那只满是血的手在江浕面前指指点点了几下,又把手叉腰上。江浕费劲地抬起受伤的胳膊,忍着剧痛给熊看伤口。他手上的弹孔被袖子虚虚盖住了一点,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瞧见指尖上滑下去的血。 又是安静半天,一人一熊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不动,只有江浕的伤口还在滴血。实在是不能理解这奇怪的氛围,江浕正要开口说话,就见熊又举起爪子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江浕伤口一震,痛的整个人一抖,脸都扭了,声音也七上八下的,还嘶嘶抽冷气: “什么毛病你?” 熊脑袋往前一怼,跟江浕脑门对脑门,险些把江浕怼成了个斗鸡眼。江浕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带着满满的试探与不确定,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江晗晴叫来的吗?” 其实江浕原本想问它是不是江晗晴,那两巴掌真的特别有江晗晴的味道。但是这个身高就很让人怀疑。他对他姐还是蛮了解的,就算他们很多年没见了,江晗晴也不至于长这么高。 除非踩了个高跷。 熊依旧不出声,抵着一会儿江浕的脑袋后,用那只干净的手揉了揉江浕的后脑。江浕穿的薄,一件毛衣刚刚跟面具人打架的时候还打漏风了。熊这个姿势很像把他搂在了怀里,不暖,但是毛绒绒的,很舒服。 像进了一床软和的毛毯里,适合睡觉。江浕想。不过熊没给他这个机会。它很快退开了,转身向凹陷外走。江浕望着它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叫它,只静静地看着它走出去。身影消失前,它探出一只爪子对江浕挥了挥,应当是在告别。等江浕走出凹陷再走出小道时,已经没有熊的影子了。 第48章 盗版重案组审假影帝 玩具摊的枪很简陋,用的是很小粒的黄色塑料子弹,射程不远,杀伤力约等于没有,是用来打气球赢奖品的。翟野花钱拿了把玩具枪,先打中了一个人的眼睛,赢得了第一个奖品——一把真枪。再用他的奖品赢得了更多的奖品。 借助了一下混在人群的优势,除了外套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撕开了几道口子外,翟野一点伤没受,体体面面地装了个逼。 寻找自己两个蠢逼手下时他路过一个栓了个气球的摊子。摊子后面有个小道,黑不溜秋的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支撑摊子的一根高铁杆上,蓝眼睛的笑脸小猫在风中左摇右摆地笑。 见翟野驻足盯着气球瞧,暂时没有生意的摊主随口搭话,说做了笔生意回来以后气球就在这了。摊主心善,栓这等着失主回来拿。翟野在摊位前站了一会,开始跟摊主交涉。没过几句,气球就到了翟野的手里。 气球浅蓝色的塑料绳子下端有几点很碎的暗色小点。翟野没仔细看,他猜这是血。 送气球的熊他找不到了,应该是去了别处。谢冥羽那个傻逼,说集合的点也不知道说个不会动的,现在养的小豹子和麻雀一起迷路了,他去哪找? 翟野瞥了瞥脑袋上的气球,把气球绳子和外套帽子处垂下来的绳儿绑在了一起。气球高度陡然拔高一截,在天上格外显眼。 试试能不能当个诱捕器。 翟野就这么在脑袋边上栓了个气球,走到原本熊在的位置站着。高空风大,气球绳子在翟野脸上一戳一戳的。反复几次以后,翟野把帽绳往后一甩,任气球在脑后自己玩。 站着吹了半天冷风,还收到了不少来往的人行的注目礼以后,翟野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跟傻逼手下一起待太久了,自己也变成傻逼了。 兜里的手机放着干什么用的?留着下饭吗? “靠。”翟野没忍住,低低笑骂了一声。 这可不行,一个队伍总得有一个脑子好的。 “别管了,越是老大脑子就越癫,我们老大是最癫的一个。”时榆摆摆手,指着桌子上的小箱子,“有点难办,这东西长得像个小型基因锁。” “……”白辞易看着时榆支着靠在沙发边上的一副拐杖,把嘴里那句“伤口真没事吗?”给咽了回去。 行吧,一群癫佬。 “基因锁,应该不用我多余给你解释吧?就字面意思。”时榆见白辞易不说话,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我也没读过多少书,真要我解释我解释不明白的啊。” “没事,我读过书。”白辞易捉住他的手,“别摆了,看着眼晕,回神了。” “哦。”时榆把手抽出来放肚子上,“你觉得箱子是什么?” “是什么咱们现在都打不开。”白辞易把箱子捏起来凑到耳朵边上下左右摇了摇,试着去听那一点儿响,“没动静。说不定是个空的。” “空的左帆费那么老劲又把树掏空了又养条蛇还让你去挖?”时榆勾手,让他把箱子丢给自己,“当老大的确实癫,但也不是这么个癫法。” 白辞易看着时榆捧着箱子摇,尖尖的毛耳朵整个贴到箱子上,表情专注的活像在听胎儿心跳:“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想法了啊?” “什么想法?” “箱子里的东西。”白辞易探身上前,手指尖在箱子上轻轻扣了扣,“你是不是猜到里面的东西了?” “有点想法,但是不确定。”时榆拍他的手,“闻着不太对。一股泥巴味。咱们不是从树里把它掏出来的吗?” “回家我给埋我妈的花底下了。”白辞易笑道,“花盆里的泥巴味。” “不是。”时榆也乐了,“你妈没给你种土里当肥料啊?” “差一点。”白辞易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她浇花的时候看那盆差点死了,拽着我后脖领就把我拎上去了,问我对她的宝贝女儿干了什么。” 时榆笑的眼睛都弯了,手里的箱子差点磕脑袋上:“家庭地位。你是白哥哥还是白弟弟啊?” “那肯定是哥哥。”白辞易笑道,“然后我就说,咱们家妹妹长大了,有点小心事很正常,让我妈给小孩留点自己的空间。我妈气的折了根树枝就来抽我。” “妹妹真可怜。”时榆道,“给你欺负完了还得从自己身上折东西下来抽你。” “我被她俩群殴诶,你怎么不可怜我?”白辞易接过时榆手快拿不住的箱子,“所以,你猜这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他问的很诚挚,是真的在询问时榆能否告诉他。时榆忽然懂了点左帆为什么会对白辞易倾诉一些事。 进退有度,白辞易总能把问题问的点到即止。 “卡。”时榆眼神示意白辞易看上次丢在沙发角落的相框,“这个相框里面有个缝儿,我觉得像卡槽。” 闻言去拿相框仔细端详的白辞易看见那个凹槽时默了许久才开口:“……你是,当过特种兵或者重案组吗?” “谢谢夸奖。练出来的,跟你一样的跟着我老大干一般活不过两集。”时榆嘴不留情地损人,“现在你是嫌疑犯了。” “啊?”白辞易没能一下进入角色。他迷茫地抬头看着时榆,脑门上冒出一串问号,“什么?” “你是,嫌、疑、犯。”时榆伸了个指头指他,板着脸,一字一句地,“没权保持沉默,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我靠。”白辞易由衷地冒了句脏话,“你是哪个重案组的啊真黑。” “是否有见过与该卡槽匹配的卡,上宽下窄,或者上窄下宽。”时榆随便摆了个姿势,眼神一暗嘴角一压,看着他才是个该被审的,通缉出去二十万起步的那种。白辞易配合地把双手手腕并在一起,端坐着对着时榆,认真思考了好一会才回答: “没见过,先生。” “真的没有?”时榆声音又低又沉,像暴雨前压的很低的厚乌云,闷得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绿莹莹的眼睛盯着白辞易的脸,像两丛火,要烧干净白辞易的皮囊,将他的内里一览无余。白辞易并起的手腕置在双膝上,手虚握成拳,嘴角和眼尾藏了些细碎没来得及掩盖住的笑意。不像被审判的犯人,倒像是闹腾的学生被班主任逮了,坐在办公室佯装严肃挨批。 “嗯我想了想,好像是见过的?” “你刚刚怎么没想起来?”时榆瞪他。 “哪有一审就坦白的?”白辞易耸耸肩,无辜道,“我是嫌疑犯,又不是目击证人。”他身子往前倾了些,离时榆近了点,“我在配合你,先生。” “戏精。”时榆白他一眼。白辞易不满地“诶”了一声,控诉道: “你先开始的。” “是吗。”时榆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样,“我不记得了。影帝大人麻烦你快想想,哪儿见的卡,什么时候,左帆有没有说过这卡什么?” 一下从嫌疑犯变成影帝,多重身份的白辞易脸皱了皱:“……就这么干想吗?” “我给你倒杯水,你就着水湿想也行。”时榆道,“你说你想起来了的。” “……”白辞易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 “……老子服你了。”时榆无奈道。 第49章 长条爬虫的亲亲芥末棒棒糖 “先生,已经放出去了。” “嗯。”男人伸手,摸索着把炉灶的火扭到最大。锅里的东西沸腾着发出“嘟噜”的东西,白气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扑到周围的东西上,留下薄薄一层水迹。 “我来看火吧。” “不用。”男人淡漠地转向锅,蒙住眼睛的暗色布条垂下一角,“我等着它化。” “……之前您让联系的人,我把消息送出去了。对方还没回复。” “嗯。麻烦你了。” 炉子颤了一下,“啵”地破了一个银色的水泡。 —— 鉴于影帝大人演技勉强过关但是脑子不太行,时榆最终放弃了让白辞易回忆这个方法,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抠基因锁。白辞易看他一副怨妇的样子,也不知道能怎么安慰。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白辞易小心翼翼地问:“药厂里会不会保存左帆的基因?” “不会。”时榆正神游天外,忙里抽空回了一嘴,“万玖的有。” “那我们干嘛不试试万玖的?”白辞易抓了把耳朵,“他们俩那种关系了都,万一锁万玖也能开?” “那我怎么申请呢。”时榆轻笑一声,戏谑道,“你们老大的男朋友藏了东西,我来试试你们老大的基因能不能开?”他指尖抵在箱子上用了点力,纱布下渗出丝丝缕缕的红,“你知不知道现在克隆一个人就一个实验室几个技术员的事儿?我本来就不是药厂的人,我有什么权限资格去拿这个?” 白辞易不知道其实时榆的权限够拿出整个药厂的基因信息。他嘴张了又合,反复几次以后他垂下眼睛,手攥成拳,磕在了自己太阳穴上。 时榆很不爽,他感觉到了。他没骗时榆,他对厚薄不一的卡确实有点印象,但是他记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看见过了。 只记得…好像是银灰色的? 白辞易皱着眉头,手指插到头发中松松紧紧。时榆斜着眼看他。半天以后,白辞易猛地抬头看向时榆。而时榆早在见他有抬头趋势时就把眼神扭回了自己手里的箱子上,听他唤自己,才缓缓地再次看过去。 “是万玖和左帆吵架被我撞上那一天。”白辞易道,“他说生死有命。” “死?!你以为你那条命值多少钱?!整个药厂的人加到一起死他妈一万回也比不上老子那一个试药室的东西!”213号研究员失心疯一样冲着领队等人怒吼。在场一群白大褂的和b2队的对着面站,两边都没几张好脸。而作为为数不多几张好脸的人之一,颜慎插着兜,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来的可疑绿色棒棒糖,站在白大褂队伍的最边上,像是路过凑热闹的。 “记录数据和跟踪呢?查了没?”215号研究员一边不停地扶眼镜,一边安抚快要蹦起八十八丈高的213号研究员的情绪,“没事,东西都清点完了,没少,实验数据也都还在。试验品那间隔离室没有其他人员出入过。”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起码我们室目前没事。” “我们室目前也没异常。”听见他们的动静,旁边197号也道。 陆陆续续有白大褂从研究室楼里跑出来报告情况,但大多数都只能匆忙道一句大概——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没法全部确认。 颜慎咬着棒棒糖,几次想用力咬碎又舍不得,牙在糖上触了几下又松开了。正苦恼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骂: “你他妈别吃了你狗崽子你在这儿喝什么凉风看什么热闹呢你?”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以看上去不符合他年纪的敏捷走到颜慎身后。颜慎心觉不妙,但没来得及躲掉,被小老头结结实实地一脚蹬在了屁股上,险些把嘴里的糖带棍儿一起吞了。他趔趄两步,好不容易才站稳,来不及管自己麻了半边的屁股,慌忙扭头揪褂子,然后一眼看见了那件干干净净的白大褂上的一个大黑鞋印。 “我的褂子!!!”颜慎爆发出一声天崩地裂的尖锐爆鸣,吓得那边凝重的像三战即将爆发的气氛都散了,一堆人皱着眉头看向这边,见到是颜慎后又见怪不怪扭回去了。 搞科研的一般都有点病,颜慎是病友里比较无药可治的那一种,而且本人早就放弃治疗了。 “我的褂子!”颜慎糖还在嘴里,口齿不清说话又急,口水都要落下来了,“赔我!” “你发病了是不是?”小老头儿瞪他,“缺你一件褂子了?” “那你帮我做四期试药。”颜慎咂吧咂吧嘴里的糖,理直气壮地把褂子往老头那儿递了点,手里脏了的褂子像什么呈堂证供似的。 “先看看你的药和前三期的都出没出事再说吧。”小老头哼了一声,“一天到晚咋咋呼呼跟磕了三斤粉似的。” “我的亲亲周周宝贝已经在替我着急了。”颜慎把糖换了边含,“帮我做四期试药。” “颜慎把你那恶心嘴巴给我闭上我说了不许这么叫!!”不远处213号研究员的怒吼隔了一堆人刮过来,颜慎当没听见,只盯着面前的小老头。小老头看着他脸颊被糖顶出一个鼓包,总觉得那不是糖,是他脑子里长的神经病瘤子: “做个屁,你先去把你实验数据……” “帮我做四期试药。” “实验室那边你先去……” “帮我做四期试药。” “你他妈先……” “四期试药。” “你……” “试药。” “试!”小老头兜头一巴掌抡颜慎脑袋上,眉毛都快被气成两个感叹号了,“试!!我在你身上试都行成不成!你这种长条爬虫不应该都是沉默寡言型的吗怎么生出你这个孽障复读机!!” “基因突变。”颜慎见他答应了随便他说什么都附和,“我爸是麦克风我妈是喇叭生的我,我三姑五姨六婆都属扩音器,亲爱的付大人您什么时候来。” 小老头姓付,教授级别的。付这个姓在人当上官以后就有点不好称呼,人家要真是个副教授那还好,是个正的,喊付教授总感觉把人喊低了。所以颜慎直接喊人付大人。 “把人员排除完了吧。”付教授被他一串说的无语了,“你很急吗。” “不急。提前约一下怕你跑了。”颜慎摸口袋,摸出颗绿色的糖递过去,“孝敬你老人家。” 付教授勉为其难地接了,正准备骂“这么大人了一天到晚吃什么小孩儿糖”,看见口味的时候又忽然哽住了: “……你吃的什么东西?” “糖啊。”颜慎推了下眼镜,“怎么了?” “哪个厂。”付教授把糖戳他鼻尖前,“产的,芥末味儿的糖?” “哎呦大人。”颜慎一脸无辜,“体谅体谅我这种长条爬虫,我们到冬天都得冬眠睡觉的,芥末提神醒脑。” 付教授还要再说什么,领队那边骚动了一阵,然后又安静下来。片刻后,领队不大的声音有些隐忍般地响起: “四栋实验室的各位留一下,其余人闲散吧。” 白大褂们有些暗暗舒了口气,有些脸都黑了。付教授嘴角往下撇了撇,低低叹了口气,对颜慎道:“完了你,赶紧再把你室里的东西点一遍。” 颜慎没接话,糖在嘴里游了一圈,牙最终还是没控制住,嘎巴一下把糖咬碎了: “唉。”颜慎笑道,“又没忍住。” 第50章 怨气冲天老大和他的怨气遁地手下 “骑士堡的和平和你老大的安危你们俩就这么拯救的?”翟野一手提一个,两边都血哧呼啦的,“退钱。” 他们借坐在骑士堡街边一家关了门的馄饨铺子门口的小座上,江浕目前成了个半残,血出太多了这会脸色苍白的像闹了鬼。谢冥羽额角渗血,身上不知道还哪里有伤,反正一副虚样,半天了还没法自己坐直,半个人都挂在翟野身上。 “我这是工伤,赔我工伤费。”谢冥羽哼哼,疼得额角青筋乱迸,“…妈的,跟闹耗子一样,吱吱吱吱一窝就他妈全上来了。你们后边也追了那么多人吗?” “五个。”江浕抬着受伤的那只胳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把血淋淋的手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 他身上绑着翟野的外套,配着这个姿势,远处看像在施不明法术的仙人——翟野为了表现得自己特别关心体贴手下,硬是要把自己的外套给浑身漏风的江浕穿上。怕碰着江浕那条残废胳膊,翟野还自认为想出了很好的办法,让江浕把那只完好的手套进外套里,另一条袖子则从江浕腋下穿出来,绕上脖子,活活把好好一件衣服穿成了袈裟。 “这么少?!”谢冥羽喊了一声,尾音的调子九曲十八弯“呼”一下窜上天,“啊?!” “啊。”江浕想了想,又道,“六个吧。后面又来了一个。” “老大你呢?”谢冥羽攥紧翟野的袖子,头毛凌乱得像他破碎的一颗心。 “差不多,六七八个吧。”翟野睨他一眼,“你碰上百团大战了?” “…我……”谢冥羽咬牙,麻雀啼血猿哀鸣,“我进了那巷子,里外起码堵了十六七个,夹枪带棒乒乒乓乓车轮消耗我。幸好是那巷子窄他们没法一次全上了也没开枪,不然我今天就和那气球一起飘天上跟着你俩了凭什么!” 翟野不作声,看着谢冥羽身上那件江浕丢给他的外套,又扭头看面无表情的江浕,佯装痛心地叹了口气:“怎么坏成这样呢你?” “我哪知道姓石的那么小心眼。”江浕连一个同情的眼神都没给,“我要知道他那么安排,衣服就丢你身上了。” 云里雾里的谢冥羽忽然醍醐灌顶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又抬头去看江浕,反复几次,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和凄凄切切: “江浕我以为你是为了保护我给我所以做的伪装?” “是。”江浕斜着眼睛,对上谢冥羽哀怨的目光,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我这么爱你,小羽,我怎么会害你呢。” 谢冥羽心说您老人家但凡眼神不那么像看垃圾我就愿意信了。 江浕嫌斜眼累,没两秒就打算把眼珠子挪回去了。目光刚往上滑一点,就看见翟野举了个手机在翻列表。 “时榆?”江浕问。 “找人来接。”翟野头也不抬,“懒得等会拖着你们俩残废走。” 听了他这话,江浕尾巴一甩,健全的那只手横到手机上方,在翟野眼前晃了晃:“别找。” 翟野被挡住了视线,抬眼看着他。 “石纹栖在骑士堡估计埋了挺多人。现在越少人知道我们在哪越好。”江浕说完,见翟野偏过脸,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看着他。翟野视线被挡着,手里动作却不停,三两下翻到某处定住,然后点入一个联系人页面,指尖悬在拨号图标上方几毫米的位置。 “谁是你先生?”翟野垂下眼睛看着挡在屏幕上方那只沾了血污的手,抬高手机,把手机抵在江浕手心里蹭了蹭,遗憾道,“血原来是为了石纹栖沾的?” 老大你现在像怨妇。谢冥羽暗暗想。这话他不敢说,于是就歪在边上装死。 “你怕石纹栖什么?”江浕不说话,翟野便不停嘴,“你杀他爸了?” “升官发财死爸爸,那他应该心怀感恩每年上供磕头的。”谢冥羽有气无力地插嘴,“肯定不是这个。” “不是怕他。”江浕捏住翟野的手机,“咔”一声摁熄了屏,面上表情依旧淡淡,“boss一般不都藏在最后吗。提前出来了显得比较掉价。”他身后的长尾巴越过翟野,往谢冥羽背上猛抽了一下,“内兜,把我手机掏出来。” 雪豹尾巴有力,抽起来跟鞭子一样。谢冥羽苦着一张脸,不知道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了,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满腔委屈地摸出手机递给江浕。 翟野静静地看着江浕不太顺畅地一只手操作手机。他手上的血虽然干了,但还是有些妨碍屏幕的触屏感应。磕磕巴巴好不容易划了几页,手指刚要点下去,翟野抢先一步,戳回主页,再“咔”地把他手机熄屏了。 “手打滑。”翟野笑眯眯的,听的旁边谢冥羽嘴角都抽了抽。 帕金森都不敢这么抽,癫痫都犯不成这样,这得是怎么打的滑啊? 不过江浕像是完全没被影响。他手机一翻,在裤子上抹了抹,抹掉刚刚留在上面的血渣脏污,再翻回来重新操作。 “手上的花纹在哪蹭的。”翟野瞥了眼他的手背。手背上的血像是没干的时候在大块皮毛类的物品上蹭过,血被蹭花了。 “熊身上。”江浕刚翻到,手机又被翟野摁熄了。他也不恼,一边解锁开重新翻一边答话,“派气球那只,它可能认识我。” “哦。”翟野又一次摁灭,仿佛乐此不疲。江浕就这么跟他一个开一个关,来来往往的。谢冥羽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你们俩实在不想在这儿吹风直接说就行。我一点儿都不冷,真的。”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比了个大拇指,“一点都不冷。” “八下了还没喊停。”翟野低笑一声,收回了手。“自己组织语言吧。该说的别少,多了我不听。天亮之前没组织好我就直接去问石纹栖。”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江则。” 翟野是有点生气。他不是那种会关心手下私生活的人。不触及他利益的前提下,手下怎么放肆他都懒得管,只要能不舞到他面前挡住他的道。 江浕这种明显藏着掖着的态度,让翟野觉得自己有点像被当成傻逼。 可能人生第二春,叛逆期又来了吧。翟野想。 翟野说完刚刚那一通以后江浕没接话,垂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戳手机。不多时,一辆白车打着双闪停在了街口,一个泡面头青年下了车,远远地朝着他们挥手。等三人走过去后,泡面头温和地笑着对翟野和谢冥羽点头打招呼,然后把手里一个钱夹递给江浕:“江先生,您要的钱夹。” 江浕接过钱夹,道了声谢,转身大步走回刚刚坐过的馄饨铺子,把钱夹放在了店前的小桌上,再走回来:“久等,走吧。” “吃东西没给钱被扣住了?”泡面头等三人坐好后缓缓掉头,一边看后视镜一边开了句玩笑,“店主看上去挺凶的。” 江浕头靠在副驾驶的窗上,闭着眼睛,脸上显露出些疲色。谢冥羽见他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就很自来熟地帮他把话接过去了,跟泡面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翟野坐在江浕后座,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举着手机,指尖在染上血的开机按键上摩挲着,面上看不出情绪。听着江浕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又轻又绵长,翟野把手机塞回兜里,偏过脸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街景。 繁杂又纷扰,和千千万万个夜晚一样,街上该有人就有人,该关门就关门,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轨迹,都有着自己的路线。. 大多数人都碌碌又平凡。脚下这片土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依靠,能容纳下他们就够了。 谁又会在乎它冠着谁的名字呢。 第51章 取决在你 泡面头车开的挺快,也稳,不多时就到了一家私人医院。三人刚一下车就有小护士迎了上来,温声细语地将人往不同科室带。 小护士一个两个笑容甜甜眼睛弯弯,热心认真又负责。尽管翟野已经再三表示自己真的屁事没有,需要接受治疗的只有那两位,他能跑能跳身上只是沾了点灰和不是自己的血,小护士们仍然坚持要带翟野去做个简单检查,排除隐患。 翟野没法,只能披了件医院提供的灰色风衣乖乖跟着小护士去做检查。 私人医院的服务很对得起它收的钱,一条龙下来服务流畅又迅速,翟野就当做了个小体检,检查完最后一项后捧了杯不知道什么果泡的果茶闲在一间临时小休息室里看神经病综艺。 不知是因为椅子太舒服了还是茶怪好喝的。翟野就这么懒散地靠着,有一口没一口地跟个老大爷一样呷茶,无端生出一种不然就这么退休养老算了的危险想法。 好在茶两口就喝完了,这想法闪了一下也就过了。 综艺不知在进行什么活动,有点闹腾。翟野嫌吵,但环视一圈没看见遥控器。只偶尔存在一下的素质在这时起了点作用,翟野没去翻遥控也没关电视,丢了纸杯走出了休息室,出乎意料地在门外走廊的座椅上看见了江浕。 “先生。”江浕没站起来,仰着脸唤了一声。他往前凑了凑,翟野配合地举起手,让他行了个吻手礼。 他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手上脸上的血污基本擦净了。右手的袖子卷的老高,小臂上裹着雪白的透气纱布,原先嵌了子弹的地方有些隐隐的红。 “挺快的。”翟野坐到江浕旁边,“其他伤呢。” “其他没什么伤。”江浕头靠着身后的白墙,脸色还是苍白,“石纹栖是江晗晴订婚对象。” “说过了。”翟野颔首,“下一个。” “他们订婚的时候我没去,江则不让。”江浕盯着对面墙上不知哪个画家的大作,略微有些出神,“江则嫌我是个麻烦,不好管,怕我惹出事,就用江晗晴要挟我。他不让我见她,但是又让我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取决于你?”翟野问。 “对。”江浕点头,脑袋在墙上磕了磕,“看我表现。” 你以为拿这个就想困住我? 随你。餐桌主座上的人语气淡漠,缓缓地舀起一勺热汤吹了吹。训练场我都让她上了,其他事也没多难。 虎毒不食子,你就这么心狠吗你? 我没给你机会吗?勺子触到瓷,清脆的一声响。 取决在你啊。 “江则一开始估计挺喜欢石纹栖的。我没跟石纹栖接触过,跟他的关系纯属于我们俩都知道有对方的存在但是都不知道对面是什么牛鬼蛇神。石家前家主一直受江则照顾,跟附属差不了多少。”江浕继续道,“指腹为婚的时候江则应该是想找个助手吧,那时候江家在骑士堡地位还没那么稳,多个人撑场子肯定是好的。以后的孩子说不定还能继续当工具人。” 翟野忽然对不上号,不记得江家什么时候地位不稳了。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江家地位不稳的时候自己可能还没生。 成年旧事,那不奇怪了。 “现在这情况估计是江则玩脱了吧。”江浕哼笑一声,一点没有关心自家安危的意思,反而有点幸灾乐祸,“石纹栖他控制不住,自己位置不保,女儿还赔出去了。” 这话他笑着说,眼里却一点笑意也无。 江则,成不了事就算了,到最后连自己家人都照顾不好。 “那跟你怕石纹栖有什么关系。”翟野瞥他一眼,“这时候江则不应该指望你去把石纹栖打下来吗?” “我没怕他。”江浕头在墙上砸出“咚”一声,“跟我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石纹栖吧。他肯定觉得石纹栖他努努力还能制住,可以争取一下。但是我不行,我在他眼里堪比一万吨会自燃的易燃易爆炸药,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把他炸死。” “一万吨。”翟野不知怎么被戳中了笑点,一下乐了,“我明天就把你放军火库里面去。” “会自燃。”江浕说的还挺认真,“然后就会大亏一笔。” “所以你不让我联系人不是因为怕暴露我行踪,怕我这个boss掉价。”翟野戳破他谎言,“是怕石纹栖知道你身份以后告状,让江则知道你回骑士堡跟他准女婿大闹了一通。” “有这个原因,但不全是。”江浕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来捻右手手臂上的纱布翘起来的角,“我很关心很在乎你安危的,先生。” “嗯。”翟野淡淡地应了一声,习惯且熟练地过滤掉他后半句话。 “不听喇叭不让车,乱爬别人车顶还扎人车敲窗那个。”江浕偏脸,示意了一下自己右胳膊上层层叠叠的纱布,“送我的见面礼。” “我说了你别给我塞这种抽风糖当谢礼。”付教授把糖砸到颜慎脑袋上。糖磕了一下后往下落,被颜慎接住塞回兜: “老干妈味怎么了,国民女神诶,不许人家换换风格从辣妹转当甜妹吗?” “你待在这儿做研究真的可惜了。你哪天要是想转行就去干脱口秀吧别在这当祸害。”付教授嘴角下撇,脸上的皱纹都绷紧了。他懒得和颜慎扯皮,便转去看向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黑着脸鼓捣电脑,手速飞快,生生敲出了程序员的既视感的领队,“葫芦别闷了,专门把人叫来这又不说事是干什么?” “对不起付先生颜先生。”领队闷闷的声音从电脑后传出来,“我再确认一次。” 再确认一次,万一真是眼花呢?万一是电脑没刷新、记录卡出错了呢? 事情的开头是这样的:在时榆坚持不懈的再三要求下,领队一层层解开各式保险,应要求去检查了统一保存起来的试药室门禁卡。一开始领队还在心里犯嘀咕:门禁卡不多,一栋楼通用一张,平常几百年都不会有人申请一次——白大褂们都嫌卡麻烦,平常进进出出试药室都刷的dna;其余闲杂人等,根本不会想到要去试药室这类地方。所以,领队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时榆对试药室门禁卡这么执着。 直到最后一道保险打开,他点完一遍放在无尘箱里的几张卡,吓得三魂七魄碎了个干净。他反反复复重新数,拨弄来拨弄去,最后不得不得出一个值得让他人头落几百回地的结论——卡丢了一张。 于是就有了白大褂们满地跳脚发疯的那一幕。 第52章 借出记录 门禁卡长得都一样,没标楼号,得挨个试。留四栋的白大褂们的原因如他们所料——排查结果出来了,四栋有幸成为了中奖的那栋“幸运楼”。 在中了奖的“喜悦”里,四栋白大褂们全军出击。能当下出结果的东西,比如药品数量和实验记录,被检查的几乎包浆。而实验对象状态这种一时半会没法确认的,白大褂们便翻来覆去地看监控,从过去半个月开始,辨认出每一个监控记录里接触过实验对象的研究员。 工程属实浩大,工期短不了。白大褂们虽然怒气冲天,但是也只能耐着性子去一点点检查。 毕竟试药室里的有些药品已经可以当作是半个成品了,是他们呕心沥血熬白了头才研制出来的东西。对他们而言,重要性不低于在产床上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孩子。在这忙忙碌碌间,领队顶着一众白大褂们的眼刀,单独把颜慎喊去了总监控室。颜慎心心念念让付教授帮忙做他的四期试药,生怕一不留神付教授人就跑了,于是死缠烂打把付教授一起拐了过去。 为表感谢还分享出了自己兜里的糖,但很可惜被付教授嫌弃拒绝并且埋汰了一顿。 “你现在在查什么?”颜慎支着长腿,坐在白色办公桌的一个角上,隔了点距离问领队。“甜妹”棒棒糖被他捏在手里转了几圈,又再次被他放回兜,“好吧,其实我也不喜欢吃这个味道,太咸了。” 坐在旁边椅子上无聊到翻《监控安装及使用指南》的付教授听见这话,用鼻子哼出声,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上去。 “在查卡的借出归还记录。”领队答。 “不难查吧,这卡平常又没人借。”颜慎站起身,溜达到领队身后,俯身和领队一起看着那几行短到连一面都占不满的借出记录。领队像是还不死心,不断的刷新页面,企图刷掉最顶上的那一条红。 最顶上那一行时间显示是两周前,借出人万玖,批准人万玖,借出信息是红色的,说明卡一直没归还。颜慎了然地“哦”了一声,点点头,直起身的时候手在领队肩头拍了两拍: “难怪查这么久,确实不好查。” 看指南的付教授疑惑地抬头看过来,一眼看见颜慎呲个牙乐的像个傻帽,就略略心梗地把头低回去继续看指南去了。 “蛮厉害的。”颜慎垂眸,瞥着自己领子上夹歪了一点的身份牌,低声笑道,“看来要让他查出来咯。” —— 原本时榆的行进路线是带着相框回药厂的。相框缝里有血,他打算带给颜慎让颜慎看看有没有办法用那点血渣渣开基因锁。但刚从左帆的小屋出来没两步,白辞易便不由分说地薅着时榆回了自己家,并且勒令时榆在雨势小之前不许拄个拐跑回去。 鲜少被翟野以外的人威胁下命令,时榆觉得新鲜,就没发火,指着外面明明还是白天,但已经黑的如同资本家一颗心一样的天空说可是还没下雨。 白辞易耐心解释:这种天哪怕瞎子来了都知道要下大雨了,你最好还是惜命躲一躲。 “相信我的速度。”时榆信誓旦旦,“下雨之前我肯定能赶回去。” “然后明天开始就音讯全无。”白辞易面无表情,“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在某个沟或者坑里找到你。” “……你别咒我。”时榆瞪他。 “你也可以相信雨林的腐蚀速度。”白辞易当没看见他的表情,自顾自地道,“没准过两天我找到你的时候捡捡还能捡起来一筐半筐的。” “我雨停再回。”时榆投降了,“师父,你快别念咒了。” 白辞易适合带孩子。时榆无奈地想,他一个人就能又当爹又当妈,还省的去找个老婆。 于是行进路线临时更改。时榆拒绝了白辞易要背他的提议,身残志坚地借助拐杖的力量走到了白家。 白辞易的担心不无道理。两人刚一到地儿,房门还没打开,雨点儿就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哗啦啦地像天被撕了个口子。雨点卷着风往人身上撞,白辞易眼疾手快,在雨还没裹上时榆的时候就把时榆一把塞进了屋子里,自己再闪身也躲进屋。只比时榆晚进门那么几秒,他的衣服就已经被雨打湿了一片。 进门之后风也刮的猛了,白辞易第一下没关上门,站在边上的时榆险些被拍到脸。 “你存心的是不是!”时榆小声骂他。拐杖进门的时候滑脱手了,他没东西支撑,怕线崩开了腿又不敢用力。于是躲这一下的时候他只能伸手去抓白辞易,好让自己不咣当往后摔下去。 “我哪敢呐。”白辞易赶紧伸出一只手去把他扶稳,再用脚把地上的拐杖勾起来,另一只手接住递给时榆,“站稳,我松手了?” “松。”时榆接过拐杖,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成为独立自由人。刚要再骂白辞易两句,白母裹着围裙从里屋走出来了。见到时榆,她眼睛一亮,惊喜道: “小榆来玩了?快来坐!” “是,阿姨,我又来打扰了。”时榆一秒挂上笑容,眉眼弯弯,“雨太大了,我一时半会回不去,来您这儿躲躲雨。” “有什么打扰的,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白母迎上来,皱着眉头看着时榆腋下的拐杖,伸出手想来扶,犹豫半天又不知道该扶哪。时榆见她满脸的担忧,便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拄着拐自己往沙发那边走,坐下了: “没事儿阿姨,摔了一跤腿被地上的石头割了一道,没两天就能好了。” “哎呦,得多疼啊。”白母赶紧过去,坐到了时榆旁边,上下打量着时榆遮住了腿的裤子,想象着里面的伤口,眉头皱的更紧了。她眉毛一横,一个眼刀飞给自己在脱衣服换鞋的儿子,“白辞易你站那干什么呢!” 一声河东狮吼给白辞易吓了一跳。白辞易扭头看着白母,满脸不解。 “就知道站着也不知道来扶一把!这么大人了一点眼力见也没!”白母气势汹汹,一旁的时榆一愣,然后幸灾乐祸地乐了,津津有味地听着白母说道白辞易。 果然是去朋友家必不可缺的一个环节啊。 第53章 是谁家小队友桃花朵朵开了 事实证明就算你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站起来能毫不费力俯视你亲爱的妈妈的人,并且你有一个同样已经二十多岁的朋友正在家中做客,对妈妈而言,该挨骂你还是得挨骂,敢顶嘴你就是活的岁数太大活腻歪了。 白辞易尝试在白母的数落里告诉白母,他有问过时榆需不需要他背他回来,并且是多次提问,只是时榆都拒绝了。他不说还好,说了以后白母头上原本快要熄灭的火焰像是刮过了一阵风,忽悠一下又把火吹起来,而且吹的更高了: “人家为什么不乐意你背!就你那背人方式粗粗糙糙毛毛躁躁,肯定是摔着人家或者碰着人家伤口了!你不知道做事小心一点注意一点吗?个不靠谱的东西!” 坐一边看戏的时榆避开白辞易投过来的询问眼神,假装自己不存在,或者只是个木头人。 其实白辞易背人技术还行,挺稳的,从头到尾也没磕着碰着他的伤口,但是他选择不吱声,让白辞易含恨蒙冤。 可怜白辞易,进家门什么事都还没干呢,就先挨了半天骂,杵在门边内心如同外面苦风凄雨的天气。 “小榆!”白母骂爽了,终于停火,转向另一方和平外交。一直默默看戏的时榆突然被点名,下意识挺直腰杆喊了一声到。喊完看着白母莫名慈爱的笑容和一边低头憋笑的白辞易,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特别像个刚上幼儿园的蠢小孩。 ……完了。时榆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他的天才脑子可能真是要没用了。 但是在妈妈眼里这一切都可以归结为阳光开朗。白母盛情邀请时榆雨停了别急走把饭吃了再说,然后噔噔噔跑去厨房开火准备晚饭,一点没给时榆拒绝的机会。 “我觉得你妈把我当隔壁来串门的小孩了。”时榆抱着怀里的相框,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他对“家”这个概念很模糊。他印象里从没有过关于自己家的存档。朋友他有,但是他的朋友一般也没家,或者都不怎么回家,所以朋友家他也没去过。被朋友的妈妈招待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来自长辈的温暖又热情的陌生。 “嗯。她很多年没见过除了我以外的小孩了,看我看的已经恨不得把我掐死了,你多担待担待吧。”白辞易从电视柜下面的格屉里摸出一个不大的白色小箱子,拿到时榆手边的矮茶几上,“你看看有没有要用的。” 时榆伸手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一个透明的箱子,看着应该是防潮箱。防潮箱里满满当当的,装的全是一些日常用的药和消毒工具。 “没什么东西,就普通酒精碘伏。棉签在最底下。”白辞易示意时榆自便,然后转身往厨房走,手上拿着两个干干净净的玻璃杯。时榆看着桌子上的小药箱,竖的高高的耳朵轻轻抖了抖,捕捉着不远处厨房里白母的低声絮叨和白辞易的应和,水倒入玻璃杯里的声音混杂着玻璃窗户和门上叮叮咚咚的雨声,忽然生出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还蛮不错的。 —— “谢冥羽,你拿错剧本了是不是。”江浕看着谢冥羽旁边放的一个跟他脸那么大的玻璃碗,里面摆着五彩缤纷已经被吃了半碗的水果捞,一时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你原来是万人迷的人设吗?” “我也不知道啊。”谢冥羽把手里的小勺子放回玻璃碗里,摆出一张无辜的脸,假装水果不是他吃的,“这里的漂亮姐姐好像都特别热情。” 谢冥羽今年夏天刚满的二十岁,在无序区里其实算是老大不小的年纪夸张点都能说是小半截入黄土了。但在人类生长周期里他属于是风华正茂,举手投足都闷骚的骚包年纪。个子高爱笑,长得人模狗样,因为经常和翟野他们待一起所以嘴巴还甜,非常契合“邻家弟弟初长成”的角色,非常讨姐姐阿姨们的欢心。 但江浕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刚被翟野带回来没多久的时候。那时谢冥羽人还没抽条,举枪打人十个里面撑死只能中两个。别人帮他收好场以后,他颊上会旋出两个小酒窝,然后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把糖,不论对方年纪大小,他都用糖做谢礼。问为什么的时候,他会垂下脑袋羞赧地摸摸鼻子,低声应: “因为现在我还没有钱,这是我最能拿出手的东西。” 特别特别乖,小小的一只麻雀,啄下自己仅有的一点点羽毛,捧出来当作谢礼。被人揉脑袋的时候还会害羞,碰见异性了不撩拨不亲近,是任务对象的话该打打,就算打不中也毫不犹豫地扣扳机,一点都不会心软。 也是要强的,只过了大半年,再举起枪出任务时十个能中五六个了。手感好的时候七八个也不是不可以。 对于他的成长,江浕只觉得他是长高了、准头好了、比较能打了、能扛点事了、嘴能耐了会顶嘴插科打诨了,其他的好像没觉得有什么明显变化。 但是这次出任务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谢冥羽那个枝头桃花朵朵开,开的好像有点过于茂盛了? 一层楼走了半层都找不到护士,喊了一嗓子以后发现全围去谢冥羽那间休息室逗鸟去了,也不嫌小鸟磕碜头上包着纱布,身上也是这一块白那一块白还药味冲天。 甚至还给小鸟做水果捞喂起来了? “谁吃的这一大盆。”江浕健全的那只手指着碗,额角抽抽着问谢冥羽。姗姗来迟的翟野进门正好撞见这一幕,非常流畅地跟着江浕的指引拿起碗里的勺子戳了块大火龙果吃。正扎第二块准备往嘴里送呢,抬眼一看小豹子一脸问号地看着自己。翟野愣了愣,一口吃掉勺子上的水果,勺子叼在嘴里,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我抢了他早餐吗?”翟野咬着勺子含含糊糊地低声问身后的谢冥羽,谢冥羽当机立断摆手,头摇的都快脑震荡: “不是,特地给你准备的老大。” “那是你吃了我的早餐?”翟野目光投向江浕,“怎么只剩了半碗?” 江浕说不出话,闭眼缓缓往边上沙发一躺,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当甩手掌柜睡觉去了。翟野不明所以地一边疑惑一边继续吃水果。谢冥羽气刚顺出来半口,另外半口就被翟野吓得卡进嗓子里: “哦对了。小羽。”翟野慢条斯理地吃着,居高临下地偏头瞥了一眼谢冥羽,语气带笑,“你要不分享分享,你这三个多小时都干嘛去了?” 完了。谢冥羽暗暗在心里哀嚎。 现在装死说自己被打的失忆了还来不来得及? 第54章 青鳞 “好了,我决定了。”翟野打了个响指,“谢冥羽你下一个任务是下个月就结婚,三年抱俩再过几年生一个足球队。” 沙发上的江浕哼笑一声,拨弄了一下身后的抱枕继续睡。 “别啊老大。”谢冥羽苦着脸,可怜巴巴的,“我的一生都要奉献给老大的伟大事业的。” “那你在这吃水果让我在外面跑三层楼找你?”翟野隔空点他脑袋,“我以为你被黑心医生拿去解剖了呢。” “老大你真疼我。”谢冥羽装模作样抹眼睛,“一会不见就开始担心我的安危了。” “没有。”翟野冷血道,“我在可惜你怎么没被解剖。” 谢冥羽彻底变成一只苦瓜麻雀。 不是,谁家老大这么做事啊?先把人水果捞吃完了,再把人骂了一顿。 懂不懂什么叫吃人嘴短! 谢冥羽垂下脑袋假装揉脖子,眼睛悄咪咪地往上瞟,去偷瞄翟野的脸色,没料到这一瞟正好迎上了翟野的目光。翟野脸上没什么表情,谢冥羽见他忽然抬手,将手悬到了自己脑袋上方,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从麻雀变成鹌鹑。见状,翟野轻笑一声,手摁到谢冥羽头顶上,把他脑袋往边上一拨弄: “边上去点,咱俩挤挤。” 谢冥羽顿时弯起眼睛,酒窝都漾出来了:“好嘞老大!” 他一边应声一边往旁边挪,空出半张沙发给翟野。见翟野坐下后沙发位置还富裕,他又转头去问江浕:“哥你来这儿坐吗?” “过去把三个人都挤死吗。”江浕声音染上几分明显的困意,“你们俩甜甜蜜蜜吧,我要自己过。” “别学他。”翟野胳膊肘怼怼谢冥羽,“孤僻内向。”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抱枕直直冲他飞过去了。翟野伸手去接,结果捞了个空——门被推开,外面进来个人,正正好好用侧脸接住了这个抱枕。 抱枕落地,房里一时没人吱声。 “误伤了。”江浕腰腹发力,坐直身子,对着来人道,“你出场方式不太对。” “我下次下腰进。”来人扶正被碰歪的眼镜,淡淡地看向翟野和谢冥羽,点了点头,算作是打了招呼。 顺着点头的动作,他眼睛下方明明灭灭地闪着碎光,很浅的一道弯,像浅水洼里盛着的碎月。 “我靠。”谢冥羽几乎整个人贴翟野身上,用气音对翟野道,“那是鳞片吗?太会长了吧这也……” “嗯。”翟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目光随着来人的转身,从他的眼睛下方滑到他被头发挡住,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的额角上。 淡青色的细鳞,眼睛下的那一弯正好在无框眼镜的下端,像笔勾上去的一道。顺着眼角往上描,延到额角,再点下几笔,连成一小片青色的潭。 翟野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这人。从略长以至于散落至肩的头发、挺直的腰背到笔直的两条长腿,翟野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 虽然气质天差地别,一个癫一个看上去很高冷,但翟野莫名的就觉得有种熟悉感。 “老大你怎么目不转睛的。”谢冥羽低声道,“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大你多看几眼我能理解。” “那真谢谢你。理解万岁。”翟野看着那人的背影——那人进门跟翟野和谢冥羽点了两个头以后就再没往这边看过,抱着胳膊里一摞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纸径直朝江浕去了。两人讲了没几句,那人就把那一摞纸往江浕旁边一放,然后端着江浕的伤手左右看了看,又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江浕只负责“嗯”和点头,没两下就结束了话题。 言简意赅,交流极短效率极高。谢冥羽数了,从头到尾话绝对没超过十句。 感觉是普通人不能够明白也学不会的交流方式。 交流结束后那人也没有打算在这留的意思,直接走了。江浕一只胳膊捞起那一摞纸,起身走到翟野和谢冥羽面前,语气平平:“挤挤。” “你一个人过。”翟野笑起来,使坏般地岔开腿,把谢冥羽让出来的位置全霸占了,不让江浕坐下。 “孤僻内向不是不能学吗。”江浕垂眼看他,足尖踢了踢翟野的脚踝,“我这是来学你们阳光开朗。” “没交学费。”翟野腿仍不收,摆在那像个霸座儿的不讲理老阿姨,“实在想坐你往我腿上坐,腿打八折。” “腿打骨折。”江浕一边说着,一边很不客气地直接往翟野腿上一坐,纸往谢冥羽怀里一拍,“石纹栖带领石家崛起想要掀翻先生黑暗统治的光荣奋斗史。” “生平传记?”谢冥羽随手翻了几页,“他这堆是那种死人才有的吗?” “目前还活着。”江浕笑道,“等他死了以后你可以给他出一本,” “刚刚那个整理出来的?”翟野伸手拿了一半过来。转眼见小豹子的伤手纱布处像渗了红,他顿了顿,抬手拍了拍江浕的腿侧,示意江浕先起身,然后给他让了个位置出来,“手别乱动。” “没怎么动。”江浕漠不关心地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而后转去和翟野一起看着那一张张记了石纹栖与哪些家族势力交好,与谁有过合作,有过些什么合作等种种诸如此类的事,“对,是他整理的。” “老朋友?”翟野问。 “嗯。”江浕点点头,“叫高行。” 姓不同啊。翟野想。不过名儿好像还挺合得来的。 “这家私人医院是他的。消息封闭的很好,不用担心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见翟野不说话,江浕道,“所以我没让先生联系人。”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不是不相信先生的意思。” “知道了。”翟野低笑一声,“下次先让你上,你靠谱。” 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轻响。翟野再抬头时,窗外的地平线已经染上浅浅的一层金色,越往上越白,不知哪个枝头的小鸟正叽叽喳喳叫的特别响亮。一唱一和的,跟维也纳金色大厅交响曲似的。翟野肩颈有些酸了。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这才发现谢冥羽早就歪着脑袋睡着了,江浕手里拿着他原本在看的那份,正困恹恹地翻,眼皮子看着有千斤重,感觉下一秒就能睡死过去。 “困就睡。”翟野抽出他手里的纸页。江浕脑袋猛地一点,坠下去又抬起来: “……真无聊。”江浕说话都有些含糊,“亏他干的下去。” 翟野弯了弯眼睛,没接话。 无聊吗?他当初干的琐碎事比这多多了,那时候好像没觉得无聊。 手里攥着目标,其实还挺充实的。 第55章 飞行棋,来玩 “雨还不停吗?”时榆扶着窗台站在窗边,看着雨水几乎是一束一束地砸上玻璃,丝毫没有要减弱的趋势。 他手边有个小盆栽,下雨后从楼上收回来的。被雨欺负了一会,叶子原本有些委屈,俯的很低,叶子上的水珠跟眼泪似的。但好在没过一会它就振作起来了,饱满的一小株被雨打过以后越发青翠,一看就被主人很精心地侍奉着。 “感觉停不了。”白辞易洗完碗筷从厨房出来,用厨房门边挂的毛巾抹干手上的水,“一时半会儿你可能回不去。” “一时半会儿是几时几会儿?”时榆脸几乎都要贴到窗户上,眼睛望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一年半载?等到我七老八十?” “你一年后就七老八十了?”白辞易笑道。岂料时榆听了他这话没急着怼回他,而是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都瞪圆了些: “真的要等一年半载?” “你怎么截的重点。”白辞易走到他边上,也往外看了一眼,琢磨了一会后开口道,“今晚肯定停不了,明早说不定会转成小雨,你看运气吧。” 运气?时榆额头触上玻璃。运气太悬了,不太敢赌。 不然还是走吧,比这再难的也不是没碰见过。大不了回去以后再被颜慎骂一顿缝一回针。 他耳朵一耷拉,前半截便也贴到了玻璃上。雨声落下来像急促的鼓点,玻璃是冰凉的鼓面。 走了。 “小榆!”白母从楼梯上探出半个身子,臂弯里挂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绒外套。她对白辞易挥挥手,白辞易了然地点头,抬手接住了她丢过来的外套,转手盖到时榆脑袋上。白母弯着唇角,柔声道,“雨太大了,你还受着伤,回去不安全。阿姨抱了新被子,委屈你晚上在这跟白辞易挤挤?” “我……”时榆连连摆手,着急忙慌地要拒绝,“我不了阿姨,怪不好意思的我睡觉爱踹人踢床总翻身还打呼。” “你那不是睡觉,那是拆迁。”白母笑道,“没事儿,白辞易睡沙发也行。” 时榆嘴巴张张合合,瞥了白辞易一眼,不知该怎么继续拒绝。白辞易看他急得汗都快出来了,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怕他急的二话不说直接跑了,白辞易开口帮他先把人支开:“行了妈,又不是小孩,我问就好了,你不操心。” 白母眉毛一竖,抬手隔空戳了戳白辞易脑门,转身回楼上了。时榆顺出一口气,人松快了不少。 太不习惯了。 “我们家没人贩子这个副业。”白辞易朝着沙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愿意你去睡沙发也行。地铺不行,没东西给你垫。” “不跟你抢。”时榆把盖在头顶上的外套拿下来,顺手搭到白辞易肩上。他左右甩甩脑袋,把额前被压乱的头发甩开了一些,“我……” “我回去了。”白辞易截下他话头,继续往下说,“这点雨没什么,撑死了就是让我多耗点时间再到地儿。腿也没问题,回去再上点药就完了。” “上哪偷的我台词本儿啊你。”时榆拐杖轻轻敲了敲地,磕出几声细响,“漏了一句,你被pass了。” “哪句?”白辞易配合地问。 “拄俩拐我当多长两条腿,还能防滑。”时榆说。 “行吧,我下次注意,导演老师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白辞易抱着胳膊,低低地叹了口气,“真这么赶吗?你回去路上血被冲掉了怎么办?” “你家有没有防水袋。”时榆早料到他要问这个,十分流畅地接上话。 这个问题答案其实挺明显,谁家住雨林家里没备防水袋? 白辞易显然没法说出那句没有。但时榆有张良计,他也不是没有过墙梯。 “这个点了药厂还有人工作吗?” “没有。”资本家时榆回答,“但是他们可以加班。” “等你到药厂都几点了,还让人加班。资本家都得把你纹身上。”白辞易笑道,“而且等你到药厂,估计冷僵说不出话了,你怎么去叫人。” 壁炉里很配合地“啪”响了一声。时榆闻声望过去,橘色的火焰,看着很暖,实际也很暖。 “明天早上回去吧。”时榆见他还没答话,乘胜追击,“不管雨大小,明早回。我送你到上次那里,不跟过去。” 时榆你别这么没出息,你又不是没见过壁炉又不是他妈的没淋过雨没受伤在雨里赶过路又不是怕冷。 任务在身呢你别被别的东西诱惑住了。因为感觉很暖和然后在一个不确定是否安全的地方、跟两个不知道是否安全的人住在一起,传出去了会被人笑到死了以后坟头都还有笑声的。 时榆你可别他妈犯糊涂了。 “留下来有什么好处吗?”时榆看向白辞易,扬了扬眉毛。白辞易堪堪忍住内心笑意,没在面上表现出来一点。 哪有寄人篱下占人便宜还管别人要好处的? 白辞易脑袋里把东西过了一遍,报了几个能凑数的好处。 “可以看只有几个台还没什么节目的破电视?可以听听晚上外面跟三战打起来一个动静的雷?可以体验不开灯但是把房间被闪的跟白天一样的闪电?可以跟我同床共枕?” “最后那个是上刑。”时榆不客气地道。 白辞易憋着笑,又认真想了想,捉摸了半天以后一拍巴掌,“想起来了,对你肯定特别有诱惑力。” “你脱了衣服跟我睡我也不会觉得你诱惑力。”时榆诚恳道。 “你监控我大脑还是心脏了?”白辞易假装惊恐地扶住自己的心口,“我就想说这个的。” “谢谢款待,下次见。”时榆单手抱拳拱了拱,抬腿就要走。白辞易赶紧拉住他一条胳膊,笑道: “不是,我有一盘飞行棋。” “比你脱衣服有意思点。”时榆斜眼瞥他,“但是吸引力一般,我不怎么想玩。” 最近一次和江浕飞的一局,输了以后被江浕罚去薅翟野一根睫毛和谢冥羽一根羽毛,被翟野和谢冥羽追着打了两条街。 “那你留下来陪我玩吧,我想玩。”白辞易晃晃他衣袖,冲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玩吗?” “你求我。”时榆说。 “求你了。”白辞易马上接上,一点没犹豫,反倒把时榆眉头听皱起来了: “算了你别求,你不适合撒娇。” “你真难伺候。”白辞易无奈道,“要求真多。” “求人态度放好点啊你。”时榆眼睛弯了弯,轻笑一声,“看你可怜,勉为其难陪你玩玩吧。” 第56章 大耳朵蠢兔子 “……不行,你不许出这一颗棋。”时榆指着白辞易最后一个还在家待着的蓝棋,目光森然,“待着不许走。” “好说。”白辞易指着一颗离自己蓝棋只有三步之遥的红棋,一副好商量的样子,“你不许踩我。” 蓝棋还有五步就走上自家最后的直行飞行道上了。时榆默了几秒后点头答应:“可以。” 白辞易满意地捏起自己的棋子儿往前走了一步,现在离直行飞行道和时榆的红棋的距离都是四格了。 “到你了。”白辞易把自己手边的骰子递给时榆。时榆接过,转陀螺一样像要把骰子转的起飞。骰子左右跑了两圈,最后晃晃悠悠地停下了。 四。 白辞易顿时心觉不妙,扭头一看时榆正露出一个蔫儿坏的笑。白辞易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他把红棋往前一跳,不偏不倚踩在自己的蓝棋头上,把蓝棋踩回家了。 “玩赖呢你?”白辞易去抢时榆手上那颗蓝棋。时榆把手攥的紧紧的,白辞易怎么掰他都不松手: “战术。而且是这棋子自己飞过去的,我没动它。” “好好好,它是王牌飞行员。”白辞易要气笑了,“踩就踩了,你把棋还给我啊。” “不行,我亲自送它回家。”时榆把拿棋那只手揣怀里,另一只手把白辞易拢在蓝棋老家上方的手拍开,把蓝棋送回了家。 “委屈你了。”白辞易心痛地看着自己的蓝棋,手拿起骰子一丢,“是塔台对不起你。” 骰子立定,正面朝上点数是六。 白辞易忍不住乐了,慢悠悠地把刚刚时榆送回家的那颗棋再挪出来。这次他站在了时榆后方——直行,前方两格处红棋当道。时榆不急,示意他再甩。白辞易又丢了一回,又是六。 “快。”时榆笑吟吟地,“再丢一次。” “你出千了你?”白辞易捏着骰子没敢丢。时榆耸耸肩,道: “摸骰子摸的最多的不是你吗。” 白辞易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把骰子丢出去。骰子在棋盘旁边滴溜溜地转。时榆施法一样,手指冲骰子一点:“定。” 骰子喝了假酒般一摇一摆,定在了六上。 “我靠!”白辞易眼睛瞪圆了,“这骰子是你养的小鬼?!” “我不知道。”时榆道,“我跟别人玩飞行棋,如果我踩了别人,然后那人下一轮甩到了六,那他一般就会连续三个六。” 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放烟花的手势,还低声配了音:“砰。” “你经常跟人下飞行棋吗?”白辞易把话岔开,企图让时榆忘记他“三六爆机”的局面,“仙君,次次都灵?” 话题引开的好像挺成功,时榆去捏他蓝子儿的手顿在了空中。他皱眉想了好几秒才回答,语气里有几分犹豫:“我印象里…基本都是吧。飞行棋以前…应该经常和人玩。” 白辞易忽然把头埋低了点,抓起骰子塞到时榆悬在半空的手上,手有点抖。时榆手往前一伸一把揪住他耳朵,咬牙切齿:“我看到你笑了,你最好讲清楚。” “毛、毛卡了。”白辞易笑着求饶,“我是觉得你挺童心未泯的,挺好的真的。” 时榆手指尖缠了绷带,只有手心有感知。手里的耳朵毛茸茸的,握起来温热饱满的一捧,压弯了以后能感知到底下软骨的韧性,手感特别不错。时榆有意逗他,便把他两个耳朵尖尖一捏,一下将狐狸捏成了兔子: “蠢逼兔子。” “你完了你这话有歧义你看不起食草动物。”白辞易语速飞快地插嘴。 “那你报警吧。”时榆威胁性地把他耳朵往上提了提,“你搞清楚,不是我童心未泯爱玩飞行棋,是你只有飞行棋。” 白辞易不吭声。好半天以后他伸手去把飞行棋棋盘上的棋子全拨到一边。棋子骨碌碌满桌滚,白辞易把棋盘摸起来翻了一面,露出底下的围棋棋盘面。 “……你要玩吗?”白辞易憋笑憋的胸腔都疼,但耳朵被人捏在手上,他没敢笑出声。时榆捏的力气不大,但是他耳朵敏感,拽过来拽过去的还是有点疼。他低声下气跟时榆打商量,“不着急,你慢慢决定,能不能先把我耳朵松开?” 狐狸耳朵算软,但也不能真拽成个长兔子耳朵啊。他双手合十冲时榆拜了拜,又过了一会,时榆才终于放过他。白辞易跑去翻翻找找,好半天才不知道从哪摸出两盒围棋子儿摆到了棋盘旁边。 围棋确实好,聪明智慧有头脑,也不会被说成是童心未泯。 但很可惜,到了时榆手上,它就会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八代宗亲老表——五子棋。 时榆假装在看电视,假装没看见白辞易一边在手里捻着两枚棋子一边在看自己。他余光落在黑白棋子儿上,后槽牙都紧了紧。 去你的大耳朵蠢兔子。 —— “老大你还在看啊?”谢冥羽头疼地把石纹栖的“生平记录”往旁边一推,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脸在桌上压成了张饼,“他有这么麻烦吗?” 翟野已经端着那堆东西看了一个上午了,看的津津有味,谢冥羽差点以为他那堆纸里面是不是藏了其他东西。 江浕早就放弃通过这堆东西来了解石纹栖了。他直接去找了高行,想知道什么全部当面问,毕竟他真正关心的也不是石纹栖。 江浕聊完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特别好看。把给谢冥羽和翟野带的水往桌上随便一放,他就戴着对耳机,沉着脸坐到个角落里横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时不时手指在上面前后拖一下。看的时候眼睛颜色越来越深,嘴角下撇,表情像在冰箱急冻里待了九九八十一天刚拿出来。 谢冥羽没敢上去问他,只能老老实实打起精神继续去看石纹栖在骑士堡安排了多年的心血。 翟野则完全待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手下的状态他一时半会不太想管,也没时间管。石纹栖的资料能查出来的部分全都查的事无巨细,他的交际、生意、与哪些大家来往密切等等,全都罗列在了资料上。 以石纹栖为圆心,撒出去的一张规模不小的网,看的连翟野都有些心动。 在石纹栖身上,他看见了一些他刚出共和区,踏入无序区时的影子。布局、谋人、拉网……他们皆是极有耐心地打理这些琐碎,游刃有余地把自己的毒悄悄埋进别人的骨血里,然后等毒入骨髓病入膏肓了,再从骨血里钻出,亮出自己的毒牙。 石纹栖,是他最喜欢的那种人,也是他最不会放在手下的人。 现在的石纹栖,已经的的确确算是个定时炸弹了,但翟野不在乎。 即便石纹栖已经在他体内准备开花结果了,他也能把浑身血肉捣碎,刮骨疗毒。 第57章 你要什么,我就抢什么 “辛苦了。人已经到了,你想办法接上头。” “不,继续等。把他头顶的人钓出来。” —— “先生。”垂着脑袋给江浕的手换药的小护士柔柔地唤了他一声。江浕抬眼,只看到她雪白的护士帽顶和帽后露出的小半个扎的圆圆的小包子。 叫了人又不说话。江浕等了两秒,眉头一皱,眼睛又要挪回手机上去。 “伤口刚一两天,还会渗血,您这只手尽量别用力。”小护士用镊子揭开一片油纱,丢包装的时候瞥了眼江浕举着手机的那只手,“玩手机别用这只手。” 没用手玩手机但是把手当了一天手机支架的江浕抿了抿嘴。 “也要注意休息。”小护士把江浕手端起来一些,飞快地擦掉快要顺着胳膊滴下去的药水,然后一圈圈往上缠纱布,“手一定一定不能碰水。” 江浕敷衍地点头,手指拖动进度条,把那段看了十来遍的视频又拖回最开头,小护士叮嘱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胳膊没截就还不需要太放心上,过几天就好了。 “好了。”小护士细白的手指灵活的打好一个漂亮的结。“其他地方的伤也一起换……” “谢谢。”江浕插嘴道,“不用换了。” 他起身抬腿就走,几步拐回高行给他们空出来的一间病房里,打算像先前一样缩到一个角落去自己安静待着。结果一进门,发现自己的角落被翟野占了。江浕跟他对视几秒,步子一拐,转向另一个角落去。 “往哪跑?”翟野探身子上来拽住他尾巴,“鼓捣什么呢这么半天了。” “换药去了。”江浕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对着翟野抬了抬刚包好的胳膊,“先生看完了?” “嗯。”翟野点点头,手松了他尾巴,转去拍了拍边上的位置示意江浕坐过去。江浕拖了把椅子坐去他旁边,目光落在翟野手里捏着的几张写了字画了图的纸上: “这么认真。” “困。”翟野笑道,把纸递给他,“动动笔提精神。” 江浕略略翻了翻几张纸。翟野这笔记做的潦草,有些地方纯属一坨线条盘在一起,估计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看出来什么没?”翟野问。 “看出来先生确实挺困的。”江浕把纸塞回他手里,“这种艺术对我来说还是太抽象了。” “小羽。”翟野冲病房里的小隔间喊了一声。谢冥羽闻声探头,嘴里叼了片不知道是什么水果做成的干: “怎么了老大?” “来,有奖竞猜。”翟野举起手里的纸晃了晃。谢冥羽眼睛一亮,手捏了两瓶酸奶,几个大步一迈就跑过来了: “什么?猜对了把你所有的身家都给我吗?” “猜对了把石纹栖身家都给你。”翟野拿过一瓶酸奶,“你直接找他兑。” “他一定给我吗?”谢冥羽一边问一边把另一瓶塞江浕手里。江浕单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笑道: “ 他一定给你一枪。” 翟野投去一个赞同的眼神。 “那有什么奖?”谢冥羽兴致缺缺地问。 “猜完再说。”翟野把纸反盖在旁边的床上,怕江浕和谢冥羽偷看似的,还把手压上面了,“猜猜石纹栖最近一个大项目准备干什么。” “杀人放火吞帮派?”谢冥羽随口道,“起义造反傍大款?” “诶,沾点边。”翟野低笑一声,“确实算傍了个大款。” “谁啊?”谢冥羽眼珠子一转,胳膊肘蹭了蹭江浕,“雪山有什么特别顶天的人吗?” “……不知道,太久没回了,更新换代了应该。”江浕脸色寒凉,重点有点跑偏,“傍的男的女的?” “男的。”翟野手指在纸上摩挲着,笑意很深,“更新换代换不掉,你肯定认识。” “……印奕邬?”江浕犹豫地开口,眼睛里塞着明显的难以置信,“他攀上印奕邬了?” “bingo,奖励一瓶酸奶。”翟野笑眯眯地把酸奶塞到江浕怀里,声音听起来甜丝丝的,“印奕邬在雪山收药,就这两个月,上星期和石纹栖签了合同。” 他话说完屋里就安静了,谢冥羽和江浕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手底下摁着的白纸,一时间都没开口。 印奕邬,真正意义上开药厂的大老板。不像翟野那样一个药厂得藏着掖着塞在雨林某个犄角旮旯,印家的药厂遍布大江南北,品牌名声响当当。他们家的药品种多,质量好,不仅在狩猎区大受欢迎,连共和区那边也主动抛出橄榄枝,提出要和他家合作,定期从印家的药厂批量进货。 印奕邬是印家第五任家主,年少有为,从家里接下生意摊子的时候人还读着书。一边由长辈指导着一边靠自己摸索,不仅把场子撑住了,还改革创新,把家里生意发展的更上一层楼,生意伙伴也是越来越多。 这次印奕邬来雪山收药的消息通知给了雪山每个做这方面生意的家族。而且印奕邬说的很明确:这次这批药材要求很高,是提供给共和区药品的原材料,质检会非常严格,质量不高的家族自己否掉自己,别浪费大家时间。同时,这批药材开出的收购价格也是一等一的高,简直是直接往人口袋里塞钱。 这么好的一笔生意,两个月了,一点风声都没漏到翟野耳朵里。要说是没收到消息也就算了,可石纹栖合同都已经和印奕邬签上了。 妥妥狼子野心。 “其实合同签了不是我最在乎的,虽然那笔钱我很眼红。”翟野笑容不减,声音里听不出来怒气,“我最好奇的是,石纹栖这种小鱼小虾,是谁把他推到印奕邬面前去的?还有他的货,他一个生意铺面和药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货从哪来的?” 谢冥羽抿着嘴巴偷偷看脸色阴郁的江浕,觉得有点修罗场,他呼吸有点困难。 这件事里,与石纹栖交好的江则绝对也掺了一脚。别的先不用多说,就翟野一直没收到印奕邬来收药的消息这一点,江则就已经稳稳当当扣上了“隐瞒”的帽子。 还有雪山其他的小家族。不往上报信,应该也是被石纹栖和江则或是威胁或是利诱地压住了。 现在整个骑士堡到底还有几家的心是纯然向着翟野的? 谢冥羽想着想着都要窒息了。 “药不会是江则给的。”江浕忽地开口,声音带着碎碎的冰碴子,“江则能提供药的话,合同上就不会有石纹栖的名字。石纹栖给他的部分都是封口费。” 翟野“哦”了一声,看向江浕,仿佛虚心求教:“小江先生。现在打算怎么做?” “先生想要印奕邬那笔钱吗?”江浕问。 “想啊。”翟野点头,“你抢给我?” “抢。”江浕眼睛一弯,莫名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先生要什么,我就去抢什么。” 第58章 今夜雷电闪闪 “嗯?高行?”印奕邬略略惊讶地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手里的烟摁灭在积了薄薄一层烟灰的仙人掌盆栽里,“真的假的?你是本人吗?还是哪个好心人在哪捡到这部手机了?” “是我。”高行从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和本人一样没温度。印奕邬揪下一根仙人掌的刺,应了一声,然后等着高行说事。 高行这个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犯人,像个绝缘体,鲜少会主动去找别人。 一般找了说明真的有事。 “有件事得麻烦你。”高行淡淡道。印奕邬轻笑一声,应道: “你说。” “我听说你这两个月来雪山收药。”高行道,“合同已经签了。” “是。”印奕邬从兜里的烟盒中捻出一根烟,烟在指尖转了几圈,被他别在耳后,“签了没多久,第一批药我还没拿到,定金也只给了一半。” “交货期什么时候截止?”高行问。 “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啊。”印奕邬大概琢磨出了点他的意思,饶有兴趣地弯起唇角,“怎么了高行?你跟我可从来没这么拐弯抹角过。你想拿这笔订单吗?如果是你的话,违约金我倒是不介意付。还是说你手头缺钱了?你要多少我马上打给你。” “不缺,谢谢。”意图被猜的差不多,高行索性也不继续铺垫了,“是想合作,但不是我。” “你朋友?”印奕邬问完以后才觉得多余问,高行哪有什么朋友。 但是高行“嗯”了一声。 “江浕?”印奕邬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一个人。他倒是很好奇,但高行否认完以后没再说,不是很像多讲的样子,印奕邬也就没再追问了,“你朋友的话,我可以见,看看他手里货的质量,但是能不能成我不保证。” “够了。”高行道,“多谢。” 他明白这已经是印奕邬能给出的最大便利,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能帮的他尽力了,剩下的就只能看江浕他们自己了。 “行了,我说多少次不用这么客气。”印奕邬把烟咬在齿间,手去摸出火机点火,清脆的一声“嚓”,“你朋友什么时候有空?明天上午行吗?” “行。”高行道,“时间地点。” “明天上午九点,就在你那吧,你空间屋给我。”印奕邬目光游离,无目的地跟着青灰色的细烟一起上升,“要能抽烟的屋。别又跟之前一样,我火刚一点上就有护士来警告我了。” “知道了。”高行声音似乎染上点笑意,“明天见。” “明天见。”印奕邬道。 —— “你怕黑吗?”白辞易手放在床头小灯的开关上,问时榆,“用不用给你留盏灯?” “我头七你可以给我留一盏好让我找到回家的路。”时榆白他一眼,“现在不用。” “哦。”白辞易把灯关上,被子一掀人一出溜,滑进了自己的被子里。他尽量往床边靠了点,然后支起脑袋,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生生在不大的床上,在时榆和自己的被子间挖出一道大裂谷。 时榆最终还是跟他一起睡床了。原因是夜半三更的时候气温下降,真的有点冷,所以时榆勉为其难,一脸忍辱负重英勇就义的模样挪上了白辞易的床。 一张床两张被,时榆和白辞易个人睡个人的,提前排除了晚上会因为抢被子而打起来的隐患。 床头最后那一盏小灯关了以后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刚刚酣畅淋漓杀了半天五子棋的两人都眼皮发沉上下眼皮子发黏。原本还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担心会因为尴尬而睡不着觉的两人用行动证明担心完全是多余——倒头就睡,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适应。 不过很可惜这个觉没能睡到天亮。到了后半夜,时榆先是被像强光大灯一样透过窗帘直直把整个房间照的光明无比,如同太阳神降临一般的闪电闪醒,然后就是被一道接一道惊天巨雷给吓得尾巴毛乱炸,完全无法再闭上眼好好做大梦。 属实有点吓人,这闪电和雷仿佛就劈在屋子边上,时榆真真切切有点头皮发麻,身上鸡皮疙瘩成片成片。 不幸中的万幸,令他欣慰的是,旁边睡的昏天黑地的白辞易也被这惊雷和紫电弄醒了。 白辞易睁眼的时候吓的更惨。时榆绿莹莹的眼睛像两挫鬼火,脸在闪电里忽明忽灭的,出场效果堪比夜游的鬼,吓的白辞易差点连人带被子砸到地上去。 “……你……”白辞易半天了说出话,声音活像被掐住了嗓子的鸡,“……你起的挺早啊。” “我一直没睡啊。”时榆故意把声音放缓放低,听起来幽幽的,“我一直在这看着你呢。” 白辞易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逗到人了,时榆心情甚好。正打算做做好人安慰一下吓的眼睛都圆了的炸毛狐狸,时榆忽然发现白辞易表情僵硬,眼睛直直盯着自己身后,话都说不出一句。时榆脑海里一瞬间闪回无数他和江浕一起看过的鬼片画面,顿时一个弹射起步,甩头看向背后的速度快的几乎出现残影。 意料之内听见白辞易的笑声。 “你他妈的。”时榆反手一拳,把白辞易彻底抡下床了。 都无法再睡着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困意算是彻底没了。白辞易抓了把头发,抓起床头的外套披上,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去拍开房间灯看时间。手刚触到灯的开关,他顿了顿,转去开床头灯去了:“三点四十多分,才睡了多久啊。” “你能睡你就接着睡呗。”时榆掀开被子,把裤腿往上拉了拉,去看里面的伤口。 不知道是不是研究员那管伤口粘合剂的作用,他伤口处痒的出奇,真的给他一种血肉正在滋生的感觉。 伤口的状态明显比之前的好,但看着还是很狰狞。白辞易坐到床边也凑过去看,被时榆扒拉了两把:“挡我光线了,往边儿去。” “看着挺疼的。”白辞易把灯往他那边挪了点,“可怜它跟着你,都这样了还得每天这边跑那边跑。” “这是它的命。”时榆把裤腿放下去,抬眼看着白辞易,“你是不是很闲。” “有一点。”白辞易道。 “那咱们来谈谈心吧。”时榆把枕头立起来塞在腰后,舒舒服服的靠着。白辞易讶异地看着他,眉毛打结: “我拒绝。” “由不得你。”时榆笑道,“今天的主题是为什么白辞易在看到左帆相框的时候知道还有别人在找他。” “我有说过吗。”白辞易垂头摸了摸鼻子,错开时榆的目光,“我不知道,我忘了。” “你最好是。”时榆双手交叉叠在腹上,“反正现在也没事干,你慢慢想,不急。” “……猜出来的啊。”白辞易瞥了他一眼,“没人追的话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当时语气特别笃定,不像猜的。”时榆不紧不慢,“左帆提前跟你说什么了?” “他没跟我说什么。”白辞易撑着脸,干脆不抬头了,“我是看他把相片带走了。如果我不想让人确认房主的身份,我就会把直指我身份的东西清走。左哥他整个房子就那一张照。他把相片带走了,就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地儿是他住的,也不会有人来为难我们这些离得近的。” “你挺聪明的其实。”时榆道,“那你猜是谁在追。” “卓屿吧。”白辞易低声答,“我猜是他在搜左哥。” 第59章 谋士就算捏五子棋也是谋士 时榆脸一下就垮了,脸色貌似雷公。 卓屿?卓屿不是捞了万玖给翟野打电话吗?他跟左帆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为什么是他?”时榆黑着脸问。 “能让左哥在雨林里东躲西藏还得隐藏身份的人,我觉得应该就只有卓屿,或者他手底的人。”白辞易道,“他是雨林的大头,雨林c区的地形图他肯定有,所以他才能把左哥逼到这一步。”想了想,他又补充,“当然,如果有其他对这个地方很熟的人的话就当我没说。” 白辞易说的话不无道理。时榆沉着脸,好半天以后才开口: “行,我知道了。”他把自己裹回被子里躺下去,道,“雷小了,睡吧。” 白辞易于是没再说话,关了灯爬回床上继续睡去了。时榆闭着眼睛放缓呼吸,极有耐心地等到白辞易的呼吸声变均匀了才再次睁开。狼的夜视能力一般,他静静看着身边人的轮廓以及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被褥。 卓屿这个问题终于还是摆在了他眼前。他先前嫌麻烦不愿深想,但现在也不得不面对了。 卓屿一开始的目标就明确——翟野手头的新药。可这药翟野藏的很深,按理说卓屿根本不可能知道。 除非药厂里有鬼。鬼不仅给卓屿报信,还杀了万玖。 目前嫌疑最大的毋庸置疑是左帆。可是卓屿把左帆当成交换药的筹码,现在还让左帆跑掉了。 因为快暴露了所以打算把左帆抛出来当作弃子?卓屿哪来的信心觉得翟野会心甘情愿地拿药换回一个叛徒? 还有左帆跑回来这一举动。如果左帆真是回来拿卡,他拿那卡能干什么?他进不去药厂,卓屿也进不去,这卡不仅没法让他全身而退,还极有可能让他被卓屿或者药厂的巡逻队抓回去。 而且,如果他是来拿卡的,那基因锁箱子里装的会是什么? 以及左帆那只貌似装了监视器的眼睛。时榆烦躁地掐了把掌心,觉得自己头快裂了。 那只眼睛记录下来的视频是谁发给药厂的?目的是什么?左帆知不知道自己眼睛里有监视器? 应该不是卓屿的。时榆想,不然就靠追着眼睛,卓屿早就能把左帆抓回去了。 左帆自己发的? 他有病啊他逃亡发这个?时榆无奈地盯着天花板,心道果然当头儿的都是癫佬。 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席卷上来了,时榆攥紧拳头,拇指紧紧掐着食指上的扳指,指尖被抵的生疼。 ……差不多赶紧结束吧。 可千万别他妈躲了几只黄雀在后面。 时榆偏了点头,目光淡漠地扫过白辞易的脸。 第二天清早天还是黑沉沉的,雨一点没小,雷倒是停了。白辞易睡醒的时候身边没人。他翻身坐起,转眼看见了坐在地上铺着棋盘摆弄棋子的时榆。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要是下的是围棋不是五子棋就更好了。 “五子棋装什么谋士啊你。”白辞易打了个哈欠,俯身去观战了一下,“还怪挺旗鼓相当难舍难分的。” “要你管了。”时榆弹了一枚棋子到他头上,“谋士就算捏着飞行棋也是谋士。” “好好好,谋士大人。”白辞易捂着脑门去洗漱,“您继续布阵吧,小的先退下了。” 他洗漱完出来以后时榆已经把棋收好,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和白母吃着早餐一边在说笑了。时榆腿边的拐杖上放着已经包好防水袋的雨衣。白母脸上是满满的不舍与担忧,但时榆放在温和面皮底下的坚定也显而易见。白母终是没法,叹了口气要去给时榆再拿一件雨衣。路过白辞易身边时白母怒瞪儿子一眼,然后巴掌一甩、脑袋一偏,扒拉开白辞易噔噔噔地走了,留白辞易在原地一头问号。 “是我赶你走的吗?”白辞易坐到时榆边上,哭笑不得,“怎么冲我脸上了。” “你比较好欺负。”时榆站起身,捞起沙发边上的拐杖,“你快吃点东西,咱们得走了。” 白辞易愣了愣,直勾勾地看着时榆,看的时榆发毛:“干什么你?你昨天自己说的。” “我有点……觉得神奇。”白辞易干巴巴地说,“我以为你会着急忙慌要一个人回去让我别在后面当尾巴。” “那你别来。”时榆白他一眼,“雨停了去沟里捞我的骨头。” 白辞易吱吱乐。磨磨蹭蹭把东西都弄完了,雨也很给面子的下小了点。时榆把相框揣进兜里,在白母一遍遍的叮嘱里拄着拐,和白辞易一起朝药厂走去。 下了一晚上的雨,地面地势低的地方积了不少雨水。雨林的路本来就不太好走,路况一差,时榆便走的更慢了。有好几段路,时榆腿不好使劲,拐杖又打滑,走的他简直想直接在地上爬。好在白辞易一直在旁边能给他搭把手,让他不至于真交代在雨林成一堆白骨。 雨相对晚上小了不少,但仍淅淅沥沥的,没两下就有雨钻进时榆雨衣里,冰凉的雨水激得人脊背都发麻。白辞易有意照顾他的腿,在一个积水较深的大水坑前,白辞易提出要不他背着时榆过去。 “再绕得绕特别远一段。”白辞易诚恳道,“直接走你伤口等会灌水了,这水脏的很。” 看着时榆的表情,他原本还要再说。但出乎他意料,时榆没过几秒就点了头。 “麻烦你了。”时榆一只手抓着拐杖,提高了点好不碰到白辞易,另一手环着白辞易的脖子,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白辞易心觉奇怪,但也没多想,把人搂紧以后小心翼翼地开始淌水过去。这个坑水不浅,底下路还坑坑洼洼,他走一步探一步,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两个人都摔了。 “白辞易。”时榆环着他脖子的手紧了些。他人似乎靠的特别近,声音响起时就在白辞易的耳边,“你说什么人才能当谋士。” “什么?”白辞易一心注意着脚下的路,时榆的声音混着雨,像直直敲入了他脑海里,滴答滴。 踏出水坑的最后一步,时榆的拐杖忽地猛扫向白辞易腹部。白辞易顿时扭曲了脸,直直向前扑去。时榆同他一起砸到地上,环着他脖子的手劲儿没松。连翻两下滚了满身的泥后,时榆把白辞易压到地上,从后方制住了白辞易。 “你自己入这场局,没想过会出不去吗?” 第60章 我翟野就是心眼小 “我不行。”谢冥羽缩在沙发角落环抱着自己,凄凄惨惨戚戚,“你们不要为难一只鸟人。” “男人不能说不行。”翟野举起右手比了个手势,“小豹子去摁住他。” “你们强制爱别叫我。”江浕冷漠拒绝,垂着眸子继续调试自己的微型通讯器。 “谢冥羽你赶紧。”翟野一把摁住挣扎着要跑的谢冥羽,不由分说地把微型通讯器往他耳朵上挂,“养你这么多年,田螺姑娘都知道报恩了。” “那我以身相许!”谢冥羽上下扑腾,活像是只被逮住的活鱼,“我不想去对印奕邬!” “好。”翟野一指头戳在他眉心,像给他上了个咒,谢冥羽一时间不敢动了。翟野眯起眼睛,嘴角勾了勾,“你现在去雨林把时榆喊出来替你,你就不用去了。” 谢冥羽耷拉着脸,抬手把耳后弄得松松垮垮的通讯器别好了。 “乖。”翟野笑着拍拍他脑袋,随后走去桌边,把先前让高行帮忙准备的鸭舌帽和墨镜戴上了。 “先生也去吗?”江浕把头发往后抓了抓,鼻梁上架了一副细边黑框的平光镜。再抬眼看人的时候,气场顿时温和了不少。 不像那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了,像个高智商犯罪份子。 “嗯,不过离你们远。”翟野自上而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深了些,“谁给你备的?” “换药的一个小护士。”江浕不太习惯地往上扶了扶眼镜,“我问她有没有办法能让人一眼看过去不像要去火拼的。” 沙发上半死不活的谢冥羽听见他这话顿时笑起来。翟野伸手把他鬓角一缕被镜腿压弯了的头发勾出来,笑道:“效果不错,走吧。” 江浕颔首,起身拉着谢冥羽往私人医院隔壁的小餐厅去了。 这小餐厅和私人医院不是一起的,但也是高行的店。一二楼高行用来经营。往上走的几层楼则全是供私人医院里的员工或病患家属之类的人吃饭。 印奕邬要抽烟,但高行的私人医院就算是厕所也禁烟。一通考量下,高行就空了间二楼包厢,让印奕邬和翟野他们到这小餐厅里来谈合作。 准确来说是让印奕邬和谢冥羽谈。翟野不进包厢,他窝在一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喝他的早茶。 他和印奕邬有过几次合作,不过都有中间人,九曲十八弯的连成一条线。和印奕邬不能算熟,但是起码都能认出对方的脸。 翟野目前还不打算露面。他一蹬腿把谢冥羽和江浕踹出去了,让谢冥羽和江浕去和印奕邬谈生意,他在后面观战。印奕邬虽然知道江浕,但他也仅是知道江浕的名字,知道他和高行关系不错,没见过江浕这个人。谢冥羽更不用说,小小麻雀一只,没接触过几个狩猎区的大佬。他们两个上场,印奕邬不会想到翟野身上。 这次生意谈不谈的下来翟野其实没大所谓。他不缺钱,印奕邬和共和区的关系他也不稀罕。但对于石纹栖来说,印奕邬无疑是他拔地而起的一个重要契机。他的野心单凭江则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他需要印奕邬这条人脉,需要靠着印奕邬攀上共和区来让自己站稳脚跟。 捡食的一条狗。翟野想。这不是贬低。狗很聪明,仗势欺人这一套在弱肉强食的地方很管用。有权有势以后,没人敢指着鼻子骂你只是一只狗。 石纹栖一手算盘打的无与伦比的好,只是很可惜,他自己是翟野算盘上的一颗珠。 翟野就是要封了印奕邬这条路,慢慢让石纹栖布下的局一点点崩盘。 其实翟野想拔除石纹栖不需要这么费时费力费心思,但石纹栖激起了他许久未有的凌虐心理,让他想把石纹栖彻底捻的粉碎,翻不过来身。 有时候不是有能力就能出头的,没运气傍身,后面的路照样举步维艰。 翟野是个很有运气的人,同时他心眼小,见不得别人也过得好。 看着别人幸福比自己不幸福更难过嘛。翟野勾唇,心情甚好地关上手机下单页面,等着自己的早点上桌。 鲜虾蟹黄灌汤包,有点期待。 “哥。”二楼包厢里坐立难安的谢冥羽拽着江浕衣角,脸拉了快有八十米长,“我给你当马仔好不好?咱们俩往这儿一坐你比我像做大哥的。” “不当。”江浕撑着脸打盹,眼镜别在领口上——他嫌眼镜一直戴着鼻梁不舒服,就先摘了,等印奕邬快到的时候再戴。 谢冥羽内心简直要碎成灰了。 要是哪个普通小角色来,让他上去比划两把,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来的那是印奕邬啊!跟翟野那些癫人一个级别的,他万一没撑住台让鸭子飞了怎么办?或者更惨,要是他一个不注意暴露了怎么办? 那他不得当场问斩了?! 他一颗小心脏是真的有点扛不住。可是能有什么办法?被顶头两个无情压迫,他除了硬着头皮顶上,他还有什么办法? 打工人的命啊。 谢冥羽薅了把头毛,无声地絮絮叨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耳朵里通讯器忽然沙沙响了响,一旁闭着眼的江浕眨眼间把眼镜戴好了,站起身立在谢冥羽斜后方,面对着包厢门。谢冥羽则马上换了副表情,气场一下稳了不少。 通讯器还在沙沙响,还夹了点怪声。谢冥羽疑惑地递给江浕一个眼神。江浕眉头很轻地皱了皱,也是不解的样子。 又过了几秒,那怪声停了,沙沙声也小了许多。翟野嗓音沉沉,闲散的声音里听得出他心情愉悦: “这个鲜虾蟹黄灌汤包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烫嘴,你们等会可以点一笼。” “……好。”谢冥羽捂心口,“我等会点八百笼吃,老大你别光吃去了,我等会还得你远程教学的。” “八百笼太贵了我不会给你报销的。”翟野又戳开一个包子,小口小口的嘬包子里的鲜香浓郁的汤汁。墨镜底下的眼睛往窗外一歪,翟野看着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走向门口。他咬着嘴里的吸管,说话含含糊糊,“来咯。” 门口的风铃一阵脆响。印奕邬走上二楼推开包厢门时,座位上的青年站起身微笑着向他打了招呼,颊上的小酒窝看着很乖巧: “印先生,久仰。” “言重了言重了。”印奕邬摆摆手,圆眼睛弯成两弯月牙,“我来晚了,谢先生久等。” “我也刚到不久。”谢冥羽同印奕邬一并坐下,笑容温和,丝毫不露怯,“印先生过早了吗?” “没呢,等着来这吃。”印奕邬轻车熟路地摸出手机开了下单页面,“高行这店开的挺不错的。谢先生跟我不必说客气话,能让高行跟我开口您肯定不是闲杂人。高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合作的事,咱们不绕弯子,直接说。” 第61章 信号烟花 “没来得及问。”印奕邬望向坐在谢冥羽旁边的江浕,“先生是?” 不知是不是江浕的错觉。印奕邬问这话时,尾音挑的好像有点高。 有点像熟人之间的调笑。 “林准。”江浕扬起笑,表情控制的很好,“负责药品管理,也负责入库质检。” 林准是翟野去石峡赌场时套上的假名,江浕顺嘴借来用了。 对面的印奕邬笑着跟他打招呼,江浕回应,然后趁着印奕邬和谢冥羽你来我往,不明显地打量着印奕邬。 印奕邬这个人,亲眼见到后,江浕才发觉他本人和自己想象里的那个人差的太多。 许是因为一提起印奕邬,除了家大业大外,他的聪明与精明也总被强调。这类评价在耳边出现多了,印奕邬在江浕脑里便莫名一去不回头地跑向“不好相处”的那一类。 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那种眼睛厚度直追啤酒瓶底,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知识光环的严谨形象,而不是对面这个——海拔和翟野不相上下,方圆黑框眼镜底下一双含情眼,高鼻梁厚嘴唇,周身气场有些压人,温和脸皮底下若隐若现藏着些锋芒。 不扎人,不显眼,但总能让你感受到。 得牵着这样的人走一段。江浕垂眼,抬手去扶眼镜。 有点挑战。 正想着,江浕余光瞥见一点细碎闪光。他顿了顿,目光顺着光,一路攀到印奕邬的指根上。 左手无名指,素色的一个银圈,朝外的那一方正中心勾了一个有些繁琐的花纹,旁边镶了细钻,隐隐地打着闪。 江浕有些震惊,没来得及藏好自己的目光。印奕邬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眼睛弯了弯。他止住了和谢冥羽的谈话,大大方方地抬起手,花纹正对江浕,让江浕看清了那是什么。 “家妻亲手设计的戒指,出门前非让我戴上。” 江浕眼睛好,隔了张桌子也能看见细节。戒指正中央的图案一笔勾成,十分流畅。简洁精致的小熊圆脸蛋圆耳朵,右耳朵边上缀了颗碎钻,收笔前线条从碎钻边滑下来,俏皮地勾出一个字母y。 妈的。江浕嘴唇翕动了两下,因为受了伤所以一直搭在腿面上的手虚握了握,指尖莫名发凉。 怎么又是熊。 —— 雨势又大了些。雨水蜿蜒成线,顺着各处缝隙爬上皮肤,激起人满身鸡皮。时榆和白辞易早就湿透了。两人纠缠在地上,滚了满身的泥。 白辞易徒劳地去掰时榆在他颈间收紧的胳膊,面上已隐隐现出缺氧的青紫。时榆没再继续加力,他刻意留了几分余地,让白辞易能勉强说出话。 “你算头算尾,考虑了那么多,布了那么久的局,有没有想过栽在这一步?”时榆贴近他的耳朵,唇上滚了几滴混着雨的泥水。他明明制着人的咽喉,话语却温柔亲昵的不像话,“蝙蝠对上我,你恰好有解药,当真有这么巧?普普通通的雨林居民,见人就不由分说地玩命攻击,你白辞易没在里面做过手脚?” “你他妈的…突然,发的什么疯!”白辞易只觉得喉骨被抵得快要错位。雨水带走他眼角沁出的泪,他喉间爆出的嘶吼沙哑的快要粉碎,“你臆想什么了?!” “你只是进不去药厂,所以把卡抛出来做一个索引。”时榆嗓音带笑,“你以为我解决完左帆你能跑掉?” 他半张脸埋在白辞易发间,没注意白辞易的一只手在扑腾间攀上了他的小腿。位置微妙,再向上一点就是他的伤。 手下的人扒拉胳膊的手已经有些脱力。时榆眼底沉沉,嘴唇微动,附在白辞易耳边最后耳语:“左帆走之前,还从药厂拿了什么给你?” 握着时榆小腿的手攸然松了。白辞易最后一次奋力去拽时榆的胳膊,指甲嵌进皮肉里,溢出的血转瞬间被雨冲散,淡的一点颜色都不剩了。时榆在心里读着秒,终于到白辞易眼球凸起,手指痉挛时,他松开了桎梏。 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胸腔,白辞易爆发出一阵天崩地裂的咳嗽,大有几分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的气势。眼泪像雨,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缓过点儿劲儿来以后,他通红的一双眼睛塞着满满惊疑与愤怒,恶狠狠地看着时榆。 旁边摆出一副愧疚表情的时榆假模假样地拍拍他的背,安慰话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锐响,声音听起来离两人不远。时榆飞快回头,一抬眼,天上“啪”地炸开一束流火,绽开的图案是一条金红色的蛇。 卓屿家族徽章上的图案。 见此情形,两人的眸子都骤然紧缩。 轻柔拍背的手顿时变成一击快狠准的手刀。白辞易伏地翻滚,堪堪躲开这一下,内心爆发一通暴骂。 是他妈哪来的傻逼这么不长眼?!怎么刚刚好这个时候放信号烟花?! 这个场景下,怎么看怎么都像他喘过来气了,有力还手了,然后迅速摇人了。刚刚那个哀怨的眼神,一下就变成了恶毒凄厉的眼刀。 他这会嗓子还跟吞了两斤火炭似的,发出的声儿像乌鸦叫,根本连不成一个句子,他该怎么跟时榆解释? 危机感顿时充斥在白辞易大脑里。他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躲了几步,听见不知谁放的信号烟花又炸在空中。没过两秒,第三颗烟火也炸了。 把白辞易一颗心炸的粉碎。 他下意识两只手捂着脖子护住自己。颤巍巍地抬头,白辞易这才发现,时榆根本没打算朝他来。三颗烟花一响完,时榆便急急忙忙地从地上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大步跑向烟火升起的地方,头都没回一下。 时榆背影完全消失后,白辞易脱力般垂下脑袋,大口呼着气,感受着喉咙里强烈的灼烧感。 静默片刻,他忽地自虐一般,伸手握住了自己受了重创的咽喉,拇指摁在颈侧的动脉上,着力摁压了几下。一面摁着,一面仰着脸,看向信号烟花绽开的那处天空。 烟花已经逝去了,只留了几丝青烟,没两下就被雨冲的七零八落了。 时榆飞速在林间穿梭着。腿上传来的痛感源源不断,但他脚下动作不停,即使不太灵活,他也仍努力迈开步子,努力赶向信号烟花升起的那处地方。 第一发处在正北,第二发隔两秒后向东边放,第三发紧跟前一发,往西南位置。 是翟野手底下人发信号烟花的方式之一。 时榆来不及想烟火图案怎么会是卓屿家的图标,也来不及去哪找人了。他只能自己拼命赶过去,支援放出这个烟火信号的队友。 下着雨的雨林看着像蒙了一层雾,时榆抹开脸上一把雨水,睁大眼睛,竖高耳朵去感知周围的动静。 第62章 我在这里 身上里里外外已经全湿完了。时榆尾巴的毛多,这会喝饱了雨水,拧拧估计能拧出一桶水来。 雨衣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穿着,时榆三两下把雨衣脱了,一扬手,挂在旁边一支和与他差不多高的枝丫上。 应该快到了地儿了。时榆探手去摸怀里的防水袋。还好,袋子没松口也没破,相框在里面好好的。时榆稍稍宽了宽心,指尖一偏转,从内兜摸出一小团丝线。 银白细丝,先前那位蜘蛛先生留给他的。 时榆心道一句感谢,随后把丝线拎到眼前,眯着眼去寻线头。他指尖缠了绷带,不好操作。线总脱手。他甩甩脑袋,把脸上的雨甩落一些,抿着嘴又去捉线头。线头还没摸上,却听身后骤然响起急促的跑步声。速度极快,时榆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结结实实从后头撞了一下,险些把他人撞飞出去摔死。 “我靠你…时哥?!”肇事者眼疾手快,一把把往地上栽的时榆拽住了。时榆还没来得及站稳,肇事者就拉着他闷头狂奔,像头暴走犀牛,“走走走时哥我们快走,时哥你怎么会在这?” “不是你拉的信号?!”时榆痛的嗷嗷乱嚎,“你急什么后面有一个师的人吗?!” “哦哦,忘了你现在是残疾了。”肇事者拉着他往左边一拐,靠在一棵树后边。时榆闷闷地咳了两声,痛的眼前都有些模糊了。他缓了两口气,问到: “你哪来的卓屿的信号烟火?” “时哥你昨天没回你不知道。”肇事者一边说一边探头探脑地往后方看。时榆瞥了眼他们跑过来的方向,拽着肇事者就走: “回药厂,边走边说。” 肇事者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说话语速也快:“是这样,昨天药厂不知道查出来少了什么东西弄的特别兴师动众,几乎把所有人都弄出来了,而且查了两次。” 时榆颔首,猜到应该是试药室卡的问题。 “然后昨天我们跟巡逻队出去以后,队里有人在一个蓝色…蓝色长方形附近,离家门口没两步路了吧,见到个有点…”肇事者想了想才继续道,“呃有点散架的人。” “…有多散架?”时榆眉头一跳。 “头是头身子是身子手是手腿是腿的那种散架。”肇事者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他挠挠脑袋,手往上一指,“头挂树枝上了,挂挺高。” 话说到这份上了,时榆差不多能在脑海里想出具体场景了。他摆摆手,示意肇事者继续说。 “他看了以后觉得应该是什么私人恩怨吧,毕竟雨林这里的人都挺疯的。本来打算走了,但是没走两步就在附近碰到一队人。领头那个脖子上有片纹身,纹的卓屿家徽。” 雨林出现卓屿的人不奇怪,但时榆现在敏感的很,下意识就想到了别的地方。 来干什么?接左帆?找万玖那只眼睛?来跟翟野作对炸药厂?还是只是来杀个人? 不管来干什么,时榆反正想不出来有什么对他们有利的点。 “跑了没?”时榆问。 “肯定跑了。”肇事者道,“他们人还挺多的,起码十来个,差点没跑掉。他说幸好手里有张地图。我们今早再出发前商量了,要是真碰上卓屿的人,跑不掉打起来了就抽个空放信号,其他人就都别再往那块儿去了。哥我刚刚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吓一大跳,还挺感动的你别说。” “往边儿滚。”时榆笑道,“我是不知道,我要知道了我肯定也不来。” “诶——”肇事者笑着,拖长音哀怨地喊完一声,随后望向时榆的腿,“时哥你腿撑得住吗还?” 时榆穿的黑色裤子,就这么看跟普通湿了水没什么区别。雨大,血腥味儿传到鼻子里也只剩淡淡一缕。 “撑不住你拖我跑啊。”时榆迈步跨过一个小水坑。腿没迈够距离,脚后跟“啪”一下踏进水坑边缘里,脏水溅起老高。时榆忽地顿了步子,扭头看向原先过来时的方向。他们已经走远了,但是还能隐隐看见时榆挂在那边树枝上的深色雨衣。 肇事者以为有人追上来了,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腰。时榆眼珠一转,又看向另一个方向。几秒后,他开口问:“你碰见几个人?” “四个。我躲着解决了一个。”肇事者低声道,“我出门少拿了一支信号烟花,就抢了他身上的。” “你下次出门把自己落下算了。”时榆一手往他肩上捶了一拳,另一手伸进怀里,把套着防水袋的相框拿出来塞肇事者怀里,“你先回去。这东西拿去给b2队领队,让他去找颜研究员。你拿好了,要是沾了一滴水你就别活了。” 肇事者二话不说把防水袋攥紧了。时榆拍拍他肩,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肇事者也没多问,拿着东西加快步子往药厂赶。 往后抓了一把湿哒哒的头发,时榆左右看了看,朝着白辞易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先前是在试探白辞易。虽然仍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但白辞易目前在时榆这儿的信任度还算高。要知道,时榆刚刚要是不松手,白辞易真的会被活活勒死。 为了试探,时榆还特地留了不少破绽。如果白辞易真的是在装小白花,那种性命攸关的情境下,白辞易总该会还手。可是白辞易只不得要领的挣扎。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白辞易真的是普通人,不会打架的安分守己小居民。另一种就是白辞易还在装。 要是后者的话,那白辞易真是能提名影帝了。拿性命演,说不定还能拿个赌王的称号。 时榆走回那个大水坑边上。水坑还在,地上凌乱的痕迹也还有残留,只有白辞易人不在了。时榆皱了皱眉,环顾四周地面,试图找出白辞易离开的方向。 痕迹还没分辨出来,不远处的步伐声和谈话声先被他捕捉到了。时榆顿时绷紧身子,略略环顾四周后,他当机立断闪身到一棵巨木后方,俯下身子,手指紧抓着地上薄薄的一层草,尽量小声地滑到了巨木后的一个缓坡下面。他从缓坡下抬起头,隔着一小片低矮的植株看过去。 三个人,手里都持枪,其中一个背对着他,身材高挑劲瘦,毛绒狐狸耳朵尾巴十分扎眼。 时榆咬牙,手在额前架了个雨帘,希望能再看的清晰些。他太过专注,肩膀被人攀住时他反劈出去的手也被人抓住了。那人将他整个人翻了个面,冰凉手掌覆在他脸上,堵住了他喉咙里一声惊叫。 “嘘,别喊,我在这里。” 青年颈间是触目惊心的紫黑色淤青。他低垂着眼睛,雨水顺着睫毛滑下去,圆润的一滴两滴。他面上是温和的笑,看不出一丝怨恨的情绪。时榆愣愣地看着他,听着他叹息似的一句原谅: “不怪你,理解。别再下这么重的手就行了,怪疼的。” 第63章 温柔体贴炸街老大? 碰巧而已。印奕邬是棕熊血脉,戒指上有小熊,这没什么不对劲。 江浕盯着印奕邬的戒指半天不作声,像要用目光把戒指烧成灰。一直到旁边的谢冥羽夸的实在是山穷水尽了,笑快挂不住了,桌下一记猛踹把江浕踹回神了,江浕才反应过来这么一直盯着人家看好像不太礼貌。 而且他这反应也不对,看这么半天了也不动嘴夸一句。 不过印奕邬看上去没太在意。见江浕回过神了,他便把一直举起的手放下了。右手习惯性地搭上左手,很珍重地在戒指上摩挲。 “我人缘这么差吗,印奕邬结婚了都没人告诉我。”翟野的声音悠悠地在通讯器里响起。他话音刚落,对面的印奕邬就碰巧似的接上了话: “婚礼只请了家里人,高行我都没说。”印奕邬眨眨眼睛,竖了根手指抵在唇上,笑道,“跟谢先生一样,有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儿。” 谢冥羽脊背都僵了,几乎要以为印奕邬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他和江浕的身份。他压下心中惊惧,面上仍闲散自若:“定然是不会乱传印先生家事的。”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谈天扯地起来,江浕在一边时不时接上两句。一顿早饭硬生生吃到午饭的点儿,印奕邬道有事,得先告别,两人便一路将他送去停车区。 印奕邬做事爽快利落,了解个中细节后便约好愿意去看看谢冥羽口中的高质量库存。谢冥羽则顺着翟野的指示,报了地址,约了后天。 送走印奕邬,谢冥羽像去码头扛了一个月大包,半死不活地挂在江浕身上提不起精神。江浕领着蔫了吧唧的麻雀,一言不发走回一楼去找翟野。 已经是午饭的点儿了,餐厅生意怪好的,一楼几乎坐满了人。谢冥羽一眼两眼扫了几圈,没看见翟野,不由得发出疑惑:“老大等烦了走了?” “吃饱了没事干散步去了吧。”江浕一边说摸手机出来给翟野发消息。一句“在哪”刚发出去,就听旁边的谢冥羽有些无奈般地道: “哥,不怪咱们找不着。” 江浕不解地抬头,顺着谢冥羽的目光看过去,一时间话全噎在嗓子里。 “哥咱们…” “走了。”江浕当机立断扭头要跑,手里的手机很适时地震了一下。 —你跑一个试试呢。 翟野转向他们,弯着唇角,捏着手机对江浕幅度很小地挥了挥。 江浕木着脸,被谢冥羽哭笑不得地拖去翟野对面坐下了。 桌面收拾的蛮干净,碟碟盏盏摆的齐齐整整。四碟小点心三杯不知是什么的热饮,都还没动过,袅袅地冒着热气。 “你什么表情。”翟野好笑地看着江浕,桌下的腿伸长,膝盖碰了碰江浕的腿,“很炸街的。” 他戴着事先准备好的墨镜和鸭舌帽,像是还嫌不够,鸭舌帽外边又戴着一层外套帽子。 他外套帽子还算正常,外套却非常不正常。花里胡哨的一件,赤橙黄绿青蓝紫混杂在一起,程度堪比泳装大花裤衩子。外套拉链没拉,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里边一件粉嫩嫩的v领毛衣。下身是黑色牛仔裤,这儿一道白痕那儿一道裂口的,看的江浕额角抽抽。 “…太超前了先生。”江浕伸手拉开桌边的抽屉,打算去摸一根包装好的水晶签子。指尖刚触到包装,面前的桌子就被人轻叩了叩——翟野贴心地把一碟点心往他那推了推,晶莹玉润的水晶饺子布丁一样晃了晃,上面已经插好了签子。 “先吃这个。”翟野抬了抬下巴,“凉了就干巴了。” “老大你真好真温柔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大。”谢冥羽嘴里说着,眼睛却停在离翟野最近的香芋球上,“我也累老大你喂我吃吧。” “行啊。”翟野笑道,“你去给自己一手崩一枪,我嘴对嘴给你喂完这一桌。” 谢冥羽吓得狂炫一口饮料压惊,赶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香芋球外层金黄酥脆,嘎吱咬一口,里边浓浓的香芋泥混着碎碎的香芋粒一起流出来,整个口腔都是甜丝丝的味道,一点儿都不腻人。谢冥羽眼睛发亮,吃完一个接一个,还不忘扎一个递给江浕。 这几盘点心味道都很好,而且吃多了不腻味,搭配在一起吃也不怎么会串味。 “老大你这么会吃?”谢冥羽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红豆糯米糍。糯米糍个儿有点大,得用筷子夹。雪白一个,中心是暗色的馅儿,看着特别软糯,仿佛夹起来就会像沙一样从筷子间溜走。但真夹住了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它看着软,实际特别有韧劲儿,夹起来不会散,就是被筷子夹的地方陷进去。刚送到嘴边,红豆那股甜香就已经渗出来了,特别勾人。谢冥羽一口下去,酒窝都深了不少,“还是你坐这吃了一上午啊?” “我坐着没什么事,就每样都尝了点。”翟野隔空指了下糯米糍那个碟子,“还有紫薯味儿的。没红豆的甜,吃完可以试试那个。” 没事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怕养的小豹子小麻雀出来一趟门没看好给饿死了。谢冥羽跟印奕邬谈这么久,再怎么努力也放松不下来。得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肯定放不开,吃不了什么东西。江浕从通讯器里传来的声儿感觉不太对劲,魂不守舍的,估计也没心思吃什么。翟野总归闲的,就当了一次试菜员。挑挑选选了几样还不错的出来,等江浕和谢冥羽去送人的时候叫服务员送上来了。 毕竟还是做老大的,偶尔得体恤体恤手下,不能真只压榨人家。 “好好吃。”谢冥羽腮帮子鼓鼓的,“老大你把店买下来吧,或者把厨房大师傅请回去。” “美得你。”翟野瞥他一眼,“吃饱,后天还得你上场。” 谢冥羽顿时垮了,可怜兮兮像肩上压了千斤担。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可怜道;“这么快啊老大?后天上午十一点,就这么一天多你去哪儿弄个仓库还得找出一个仓库的药材啊?” “小羽。”翟野叼着吸管,调子悠悠,“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你老大这么没信心?” “哪儿敢。”谢冥羽摸摸鼻子,笑出一口白牙,继续吃自己碟子里的糯米糍。 他这句担心确实没过脑子,说的有点太没士气了。 骑士堡的主子可还没换,这儿的家族也不只有江家石家。翟野真要找起人,仓库和原料还不得大把大把的来? 多余担心,不如继续吃糯米糍呢。 第64章 传呼小熊 “你最近看手机看的有点魔怔了?” 江浕蓦地被一片阴影拢住。他摘下一边耳机,抬脸看向翟野,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我说。”翟野弯下腰,对上他眼睛,“看什么,给我也看看。” “啊。”翟野离得太近,吐气扫到江浕耳朵上,弄得他耳朵发痒。江浕把耳朵压平,屏幕转向翟野,“没什么好看的。” 手机连了蓝牙,翟野听不见声音。但是光看画面就能感觉很热闹——铺着红毯的台上,一个身着藏蓝色西装的青年正端着酒杯敬酒,台下满满当当的全是人,阵仗大的像去了春晚现场。 不过奇怪的是不论台上台下,大家脸上都覆着半脸面具。即便喝酒吃席这种装扮非常麻烦,也没有一个人摘下面具。 “……这什么?”翟野不解地扬了扬眉毛。往后又看了一段,斟酌半天以后才再开口,“你姐姐订婚录像?” “嗯。”江浕把屏幕转回自己那边。这视频他看太多遍,现在已经能在看的时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了,“我一开始以为是谁随手发的朋友圈,后来想想,没有谁随两个多小时的手。” “才两个多小时?”翟野眼睛往下瞥,“够不够清点完邀请名单上的人。” “不是,因为只有这段有江晗晴。”江浕垂着眼睛,手指移动,精准地把进度条往后拉了一段,手机偏了偏让翟野能大概看到。视频画面变得暗了些,藏青色西装青年站在了视频正中间,挽着一个个儿不高,头发发尾打卷,穿着白色礼服的女孩的手。 女孩儿脸小,半脸面具戴上后只能看着小半张脸。没有遮挡的下巴像毛笔提上来的一个钝勾,带了些圆润,不会尖得扎人。嘴唇有些薄,抿起来的时候成一条线,很浅地向上弯着,不像身边的青年一样笑的那般灿烂。 感觉有点傲,被迫营业的样子。 翟野下意识去看了看江浕的唇。恰好,江浕这会儿的唇也抿着。只不过视频里的江晗晴唇角向上弯,江浕的唇角向下撇。 看嘴唇就知道是姐弟俩。翟野想。嘴唇抿起来的时候都清清冷冷的,看着不好惹。 镜头切的很快,没几分钟就转向在另一边和别人推杯换盏的江则身上去了。江则脸色红润,与夫人站在一起,时不时和前来敬酒的人碰上一杯喝上一口,仿佛订婚的不是他女儿而是他自己。 “这会儿看着还挺健康的。”翟野哼笑一声。江浕知道他笑什么——前两天在伽尤里那碰面时,江则举杯说他身体不好不能喝。不过翟野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接着看视频去了,“怎么是江则要二婚吗?你姐姐就这么一闪而过了?” 江浕不语,手往后又拉了一长段,才又看见江晗晴的身影。 “没有冒犯你妈妈的意思。”翟野手指捻捻江浕的耳朵,“别生气。” “没有。”江浕语气平平,“我跟她也不亲。家里只有江晗晴管我。” “你怎么不叫姐姐?”翟野见江浕用伤手的手臂当手机支架,便伸了只手把手机拿起来,另一只手轻拍了拍江浕的肩,示意江浕给他让出点位置。 这个小沙发位置属实不大,坐俩小孩可能没事,坐两个一米八多的成年男性就显得特别拥挤,得半边身子贴一起才能坐下。江浕不情不愿地往旁边让,抱怨道:“挤。” “那我搂你坐,你坐我怀里。”翟野说着,伸手要把江浕往怀里揽。江浕睨他一眼,一把给他推边上去了。 最终还是半边身子贴在一起挤着坐。翟野低笑着往后靠着沙发背,手在两人中间举着手机。他位置不太好,手机屏半边反光他啥也看不见,脑袋调整半天也没调整好。最后他实在调整的烦了,索性往江浕那边一歪,躲开反光点安安稳稳继续看视频。 “…诶谢谢谢谢,您也是你也是。”耳边突然响起的嘈杂声吓了翟野一跳。侧脸一看,江浕把先前摘下的那只耳机塞他耳朵里了,让他终于不用看默剧。 “没回答我呢。”翟野手指在左屏下滑了一下,把声音调低了点,“怎么一直叫名字不叫姐姐?” “习惯了。”江浕答道。翟野望着他不自觉前后乱抖的耳朵,笑道: “真的假的?江晗晴不揍你?” “揍。”这回耳朵倒没抖。 视频里,镜头正对着藏青西装,满脸遮不住的春风得意,时不时朗声大笑的男方。女方则在镜头角落,立在一张桌边,应付前来八卦侃天的女性们。 凭江浕对江晗晴的了解,江晗晴这时候肯定是皮笑肉不笑,只会点点和“嗯嗯”,话全都左耳进右耳出,神已经飞出八百里开外了。 江晗晴最讨厌聚会这种人多,得和人打交道的场景。尤其讨厌碎嘴女人聚一堂,七大姑八大姨这家小姐那家千金,难伺候,又不能直接甩脸子走人。 更讨厌在这种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想偷偷找个人白眼都找不到。 虽然很多年没见,但江浕能打包票,江晗晴这一点一定不会改。 石纹栖,你真他妈会来事。 “这是什么?”眼看着小豹子的眸子颜色越来越深,翟野适时地抛出问题,把要烧起来的火盖下去。江浕顺着他拇指指尖看,一直看到江晗晴后腰侧别的一个小小的,暗色环境下黑不溜秋的小东西上。江浕头上的气焰顿时弱了不少,一点一点转化成了星点渔火般的思念与难过: “小熊吧。江晗晴以前自己缝过,她一只我一只,说可以当成传呼蛙用。” 他一直压抑的很好的情绪泄出了缕缕。只一点点,就足够窥见其中深切。 “真的能传呼吗?”翟野很配合地笑着问他。闻言,江浕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笑意: “她哪会啊。就一只棉花小熊,做来哄我玩的。” 他眼神落在江晗晴遮的让人分辨不清的脸上,又转去江晗晴腰侧的小熊上。小熊别的很巧,位置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江浕脸上的笑意又褪尽了,泄出情绪的裂缝也合回原样,只剩下目光沉沉。 “呐,小熊。你捏捏他,我就会到的。” “……骗小孩的才这么说。” “谁骗你了?找打是不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吧。那你捏他,我也会在的。” …… 姐姐。 小熊别在身上,是不是就是我在你身边? 第65章 终于聪明一回 时榆那件随手挂树上的雨衣救了他和白辞易一命。雨衣被风吹的左摇右晃,半边贴在树上,透过雨幕看得特别像个躲躲闪闪的人影。 头顶上的三人注意到了那边,互相使了个眼色后端着枪围过去了。时榆绷着脸,耳朵贴在坡面,凝神捕捉那点微弱的脚步声。 现在还出不去。那三人没走远,这会出去了距离太近两步就能追上来。等太久了也不行,怕那几人察觉到不对劲又回来这边,那样就更跑不了了。 时榆一手摁着白辞易脑袋,把他整个人摁在坡下边挡的严严实实,另一手虚握着,食指拇指捏着一截冷白银丝轻轻捻动。他垂下耳朵,仰起脸,缓缓支起了脑袋去看坡上的情况。杂乱植株在视野里一寸一寸下降,看见地面的一瞬间,时榆攸然凝住了。 头顶上的手忽地加大了力度,白辞易被摁的脑袋连着脖颈一起疼。他抬起一只手去握住时榆的手腕,提醒似的捏了捏,没曾想换来更重的力度。 “干什么?!”白辞易用气音问。他猛甩脑袋,不管不顾地要甩开时榆的手。时榆咬紧后槽牙,恨不得直接把他脑袋拔了。 “又不是蚂蚁,还藏什么?”蹲在坡顶的狐狸皮笑肉不笑地抓着时榆头顶湿漉漉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拽,生生把时榆又拽出去了点。时榆忍着头皮要被撕开般的痛,摁着白辞易的手还是没松。狐狸好笑地看着他,另一手上的枪口狠狠戳在时榆脑门上,“一起滚出来,别让我再说。” 白辞易终于察觉不对劲,人僵在了时榆手底下。时榆冷着脸要有动作,狐狸却忽然眯起眼睛,手一使劲,把时榆的脸磕在了坑洼的坡面上:“手张开,举起来。” 你妈的。时榆在心里暗骂一声。他被摁的啃了满嘴的土,嘴里泥的腥味和污水的苦直往喉咙里灌,冲的他喉咙阵阵发紧。他强忍住干呕的欲望,拇指把丝线一端的线头推到扳指里卡住,随后手一松,让丝线一下全散开了。 他只能赌一把。这丝线细,而且现在还下着雨,狐狸不一定能发现。 总不能真的手无寸铁。 狐狸眼睛仍眯着,枪口把时榆的额头刮蹭出一片红痕。时榆偏了偏头,举起双手:“移开点,谁知道你帕不帕金森。” “你还要求上了?”狐狸笑道,“另一个呢?再不起来我数三二一就都别想起来了。” “他腿伤了站不起……”时榆一句话还没说完,白辞易猛地像个弹簧一样窜起来,扬手一把泥抛向狐狸的脸,速度快的时榆都吓了一跳。 狐狸也吃了一惊,下意识把手里的时榆往白辞易身上砸,举枪的手挡在身前。待反应过来是泥巴以后,狐狸面目阴森,手里的枪口迅速指向白辞易,一点没迟疑地扣下扳机。 子弹堪堪擦着白辞易的头顶过去——时榆在被甩出去时料到狐狸要开枪,于是人在往地面上摔时抱住了白辞易的腰,带着白辞易一起砸到坡面上。时榆摔的地方有块石头硌着他侧腰,疼的他觉得自己脏腑都碎成渣了。但没时间让他缓,他抱着白辞易借着惯性继续往坡下翻,以此躲避追着他们子弹。 一直翻到最底下,时榆把白辞易往旁边推了一把,然后一脚猛踹把白辞易踹出老远。翻身一看,狐狸已经从顺着坡滑了下来,一点不吝惜子弹地继续朝他射击。 时榆只能庆幸他的手枪装了消音器,没有引来再多的人。 从地上爬起来时时榆拽了地上一棵蛮健硕的植物幼苗,身子还没完全直起来子弹就已经飞过来了。几颗子弹连发,时榆无法,只能把自己的动态视力用到极致,尽力避开要害处和能躲的子弹,用胳膊和脊背接下了实在躲不开的两枪。 血花溅起在雨里,时榆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直接被打断了。他急急忙忙靠在最近的一棵树后面,抖着指尖把塞在扳指里的丝线端头抽出来,一圈两圈绕在那棵植株上。他不敢缠太紧,怕丝线把植株给搅碎了。而且手也抖的太厉害,根本没办法打结。时榆深吸一口气,脑袋磕在身后的树上。 翟野,老子这次要是能活下来,你必须给我放一年的假再把之前欠我的一起结了,补我八个亿工伤费。 时榆侧过脸,望着那边也躲在树后面,捂着肚子勉强站立起来的白辞易。白辞易脑仁和子弹差不多大,躲也没躲好,一对耳朵和半张脸大喇喇地露在外面。时榆急火攻心,差点急出一口血。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傻逼啊!! 时榆握紧拳头,一口白牙几乎要咬碎。但庆幸也奇怪的是狐狸看到那半张脸后眉头忽然皱了,枪口指着白辞易却没开枪,一步一步试探般地往白辞易那走,还探头探脑地看。时榆一颗心砰砰直跳到嗓子眼。等到狐狸离白辞易只有几步路时,时榆两腿肌肉紧绷,猛地发力,炮弹一样地冲出去。狐狸顿时调转枪口开枪,时榆闭上眼睛,但预想中的冲击感没来,他下一步还是实实地踏上地面。 天佑时榆,狐狸这一个弹夹打空了。时榆急得眼里血丝都冒出来了。他跑向白辞易,奋力把手里那棵缠了丝线的植株丢过去,暴吼一声:“别怕疼,给我抓紧了!!” 白辞易望着那个植株朝自己飞来,二话不说攥紧在手里。时榆见他接住了,掌心顺着丝线一路下滑抓到了另一端。顾不得被割破的手心,时榆拉紧丝线,把丝线横到狐狸脖颈的高度,直直向狐狸跑去。 狐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面要迎上时榆。时榆尽力和他拉开距离,让他始终在丝线范围内。等时榆跑过他以后,丝线能直接切开他的脖子。 但狐狸也聪明,大概看出了时榆的意图。时榆快跑过他,丝线马上要触到他时,他出人意料地蹲下身,手朝着时榆的脚踝抓去。时榆心一坠又一扬——丝线那端的白辞易终于聪明了一回。见狐狸蹲下,他毫不犹豫地也跟着趴下,骤然拉低了丝线的水平线。 寒光一闪,狐狸的脑袋从中间被截开,红红白白洒了一地。 “等会儿再怕!”时榆冲着脸色苍白的白辞易吼道,“赶紧站起来跑!” 白辞易被他一嗓子喊回神,撑着两条软绵绵的腿站起来,跑出去的第一步险些跪下去。踉踉跄跄了好几步,他才追上时榆。 “时榆!”白辞易看着时榆被血染红的上衣,脸色顿时更白了,能和死了三天的人比上一比。时榆喘着粗气,气息不稳道: “别他妈喊了你当你是在演苦情男主吗。你快点,带路,快跑。” 第66章 救援来了 时榆在逃亡路上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上一次这么狼狈的抱头鼠窜是在什么时候。 距离时间好像有点久远。那次翟野一个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江浕在雪山趴了半个月狙人,刚回来没两天,正在养身上成片成片的冻伤。时榆任务空窗期,闲的没事就去教谢冥羽玩狙。清净了没两天,沙漠b区那边忽然狂炸了几百个电话给平原这边的大本营,哭天喊地吱哇乱叫地求助: 好哥哥们求求大家了快点来支援一下,沙漠这儿正新建了个军火库,大半人手都挪去运送军火了,供给站这边人手真真不够。现在有人过来砸场子,兄弟们要撑不住了老大也联系不上,求求哥哥们了快来搭把手! 大本营这边的人原先没把这当回事。帮派火拼嘛家常便饭了都,小拼怡情大拼调情。而且沙漠那处供给站离老军火库也不远,估摸过去打个一两天就差不多能回来了。 于是他们当机立断摸出几副牌,利索开打,一边打一边嚷嚷谁输了谁等会第一个跳直升机,负责把所有人的装备包背下去。不打牌的就坐旁边看,一边看一边调戏沙漠那边的二把手: 哎呦好哥哥们这就去了乖弟弟别急。 叫劳公,五秒钟到达战场。 我想无痛当爹,弟弟你懂我的吧。 手机里二把手的喊的撕心裂肺,一把好嗓子生生喊的劈叉快劈成了一字马: 哥哥!!劳公!!爸爸!!我的亲爹们我求求你们了,你们想当我三姑六姨小舅子二姑妈想当什么都行!!我家族谱今天就从你们名字开始写!!快别他妈打牌了别打了!! 他硬生生盖过了打牌那几人的喧闹。一群人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有点严重,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像个喇叭一样的手机,牌也顾不上收了,纷纷去穿鞋抄包拿装备。 那天平原b区某个别墅区的居民看见个奇怪景象:一期别墅区的一堆住户急急忙忙地往外跑,三两成群仿佛一期里面爆发了丧尸病毒。 直升机没那么多,一次去不了那么多人。时榆和一部分人便先往沙漠去了,另一部分人在别墅一期里面挨家挨户敲门喊人,挨个把空窗期的人都踹出门一起往沙漠赶。 其实大本营里也没几个人,大多都出任务去了,剩下的一把抓起来一炮能全炸没。但好在能在大本营里待的都有点身家,一个电话下去能摇到不少人。 于是就这么兵分两路,时榆他们当打头阵的。 直升机飞到一半时,时榆终于接上了二把手的通讯频道。频道刚一接通,二把手的声儿就急吼吼地冲出来了。二把手给他们投送了张实时卫星地图,让他们直升机别飞太近,不然会被炸下来。去支援的人没法,左右摇关系,紧急弄来几辆吉普,无缝衔接换乘交通工具,勉强在天黑前到了供给站边。 供给站虽然被叫供给站,但其实是个小城。因为所处的环境比较恶劣,所以面积特别小。 战况确实有点惨烈。砸场的人来的不多,但是装备精良,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想乘虚而入的。 炮火太密集,支援的人根本摸不进城里。气的他们七嘴八舌把二把手一通乱骂: 这种火力叫人来干什么?!队友祭天法力无边是不是?! 二把手骂的更大声,听上去气的已经快要背气了: 谁让你们空手来了?!谁他妈让你们空手来了?! 把二把手的怒吼和通讯器一起掐断以后,一帮子人陷入沉默。 手上没东西,支援起码还得在路上飙个两三天,怎么办呢? 一群爷们儿头一碰,眼神一交汇,响指一打,决定了。 行,咱们摸屁股去。 这屁股摸的太强硬也太疯癫。两天以后,支援的队伍赶到并狠狠给这场火拼画上句号后,二把手领着人满地找了一天一夜,才在几公里外发现一队也在搜人的队伍。二把手当机立断,该杀的杀该逮的逮。逼问出“摸屁股小队”的大概方向后,二把手找了十二辆车,一辆车上安十六个喇叭。循环播放“寻人启事”,这才把人都捡回来。 “走吧,咱们回养老院吧,大姑,小姨,太奶,九爷,七公……”二把手挨个喊担架上二十来个半死不活的人,竟然做到了喊的每一个都不重样。他笑容狰狞,面目扭曲道,“妈的你们一群龟儿打的什么龟毛战术啊?” “你懂个屁。”摸屁股小队的人嘎嘎地笑,“你个土鳖,没见过勾股定理吧。” 那次时榆身上六个破弹片两个枪眼,伤口全灌了沙化了脓。队伍里的那些人也都彼此彼此,虽然浑身上下没几处能看的好肉,但是都撑着没死。在黄沙里鼠窜了好几天,牵制了一部分火力还搞了几次偷袭,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地完成了支援任务。 伤口灌沙和淋雨哪个好?时榆边跑边想。 还是淋雨好点吧。沙黏在伤口上又痛又痒的,洗也洗不干净。雨好歹过一会能自己干。 “你们有人能出来支援吗?”白辞易哆嗦着嘴唇,伸出手想去扶时榆,被时榆拒绝了。 “没有。没事,你带着跑。你知道药厂有监控区吧?”时榆有些昏昏沉沉的。他麻木地迈步跟在白辞易后面,嘴唇变成死寂的灰白色,“进监控区就行。你别停,你跑,我跟不丢。” 他推了白辞易一把,步子又迈大了一些。 别停。他不能停。他怕一停下来他就再也跑不动了。 “你认路的吧?”时榆见白辞易哆嗦的越来越厉害,呼吸也急促起来,便扬起笑,打趣白辞易让他放松放松,“别给我跑反了。” 听起来跟平常一样,明明是调笑听起来却有点像嘲讽。只不过这句听起来比平常的虚,嘲讽意味便淡下去许多。 “认得,不会跑反的。”白辞易认真地回答他,完全没放松下来。时榆暗暗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监控区边界处的树木树皮上都会有白色的标记,警告人不要继续往里。白辞易一边抹脸上的雨水一边不时回头看看时榆,急得眼里的血丝一根一根冒出来,眼睛没几下就成了红的。他咬紧牙绷着脸,腿肚子打颤也不敢停。终于,在时榆腿撑不住之前,他们跑到了有一小片白色标记的树前。 “好,记你一功。”时榆微微垂着脑袋,喘息声沉重。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算是安慰了白辞易,随后扶着树,一步一步往监控区走。白辞易睁大眼睛,攥着拳头,愣愣地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蜷起的手心猛地感觉到一阵刺痛,白辞易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掌心已经被时榆抛来的那东西割烂了,皮肉翻卷。白辞易看了一会自己的手,又抬头去看时榆。时榆正龟速往里面挪动着,每一步都万分艰难。 “时榆!”白辞易唤道。时榆缓缓地回过身看他,他对上他的眸子,抬腿刚要往里走,就见一队人从时榆身后围了上来,扶住了时榆。 救援来了。 白辞易迈出的腿定住,随后退了回来。他垂下目光,回到了标记树外。 第67章 共和区通行证?! 雪山山多地少,城区这一块儿那一块儿四处散布,导致雪山丁点儿大一块地方里塞了一堆家族势力,各自盘踞,谁也吞不掉谁,个个都是硬骨头。 翟野拿下骑士堡是走了大运。他在雪山意外捡了两个人,跟对方做了笔交易。他把那两人带出了雪山,对方给他提供了一份骑士堡火力分布图,并且帮他在支援路上做了埋伏。 就这翟野还费了大劲,大半年才把骑士堡扣出来。 骑士堡推了翟野一把,让他彻底坐稳了狩猎区顶端的一个位置。同时,也让翟野又多了一个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骑士堡的前主人,失色谷现主人云怍旋。 要说云怍旋的运气真挺差的。原本骑士堡连着失色谷和天山园,都是云家打下来的城,让云家在雪山占领一个十分有利的位置。翟野来抢地的时候,云怍旋刚从父亲手里接过这么一个好盘没多久,许多地方的布局太深了他还没摸透,只能闭着眼睛顶上来。咬牙顶了大半年最后还是没顶住,痛失骑士堡,被家里那些个马后炮长辈痛骂好久。 但翟野知道云怍旋不是泛泛之辈。他是得了人指点才勉勉强强把骑士堡拿下的。要是单凭他自己,肯定没法在云怍旋手下讨到好。 等云怍旋真正把家族大业撑起来后,翟野着实头痛了一阵。失色谷和骑士堡有一大段城区挨着,中间交界处就简简单单的一道关卡。云怍旋若是不管不顾要拿回骑士堡,翟野还真不一定能守住。 好在那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云怍旋一直没动作,看上去也没有要动手的打算。翟野真心感动,过年的时候特地在骑士堡和失色谷的交界处炸了大几百万的烟花,满天的“谢谢云先生”,惹得两座城的人都涌到交界处附近围观,顺便一起跨了个年。 动静太大,云怍旋梦了一个月的雪崩。年一过完,翟野收到在骑士堡的手下发来的消息: 交界线上新架了一排炮,云怍旋说再弄一次他就打进来。 自那时起,“翟野”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不许出现在云怍旋耳边。人更不行,翟野但凡抽风舞到云怍旋面前,云怍旋一定会要他的命。 “老大,骑士堡哪里不好你告诉我,经过的时候我捂好你眼睛一定不让你看见行吗?”谢冥羽欲哭无泪地坐在车后座抱着江浕那只好胳膊,板正的西装蹭出一道褶。江浕瞥了一眼,手拽着他衣摆把褶抻平了,然后伸出手,“啪”给谢冥羽后脑来了一下。 “没哪不好啊,怎么了。”翟野手一扬,丢了瓶口香糖到后座,“椰子味的。” 江浕应了一声,摇了两颗出来丢嘴里,再把瓶子扔给谢冥羽。谢冥羽没心情吃,又把瓶子丢回前面。 “咱们除了失色谷就没别的地方能去了吗?”小麻雀急的想抓头,但是头上抹了发胶,他不敢抓,“查证的啊!云怍旋要是看到你进去他肯定来逮你啊!” “小鸟人,坐着你老大开的车你就别嚷,不然给你踹下去。”翟野嘴上骂着,面上却一副被小鸟人哄开心了的样子,“货太多太明显,往骑士堡送太引人注目,我送来失色谷,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谢冥羽木着脸,“先生你足智多谋聪明机警,请问您打算怎么过关口呢?” 狩猎区不像共和区管的那么严,去个什么地方都得通行证。狩猎区的大家都秉承利益至上的原则,对家地盘上的人来自家的地盘上无所谓,刷个身份卡登记一下就行了。这个登记会在卡上存档,每个城区在查身份卡时都能查到这个记录。 进城通常都刷卡,除非你出示别的身份证明,表示身份不方便透露,让关卡麻溜放人同行。比如在骑士堡,江家的红边胸针可以直通,翟野的虎鲸子弹也可以。 一般一个人一张身份卡。狩猎区虽然没规矩,但是身份卡这方面查的严,弄一张伪造的难如登天,因为身份卡上还会登记主子的名儿。 刷卡还有一个用处就是看看进来的是谁家的人。有些对家放行倒是没事,有些是万万不得放行。 毕竟狩猎区关系比娱乐圈明星私生活还乱,万一哪个对头捏了张假的身份卡进来把自己地盘炸烂了,赔都不知道该找谁赔。 这种生死对头,禁止通行一般是禁止所有对方的人。但是失色谷例外,失色谷不是禁止一类人,是禁止一个人。失色谷允许翟野的人进入,但是禁止翟野。 强行要进也行,只要不介意出去的时候不是活的。 翟野进骑士堡的时候用的是虎鲸子弹,大喇喇的进去了,没刷身份卡没惊动任何人。但是失色谷又不能用虎鲸子弹!翟野能怎么进去! 谢冥羽看着窗外景物飞速后退,急的头都快冒烟了。 他倒是愿意把自己的身份卡给翟野,让翟野进去。但关键是身份卡没法借用啊!人往查身份的机器下面一站,你躯壳里的灵魂是不是你的都能查出来。 有一种卡倒是可以不用过机器——共和区的通行证。通行证用专门的检测器检测出来是真的以后,一句废话不用说,捏着卡直接就能进去了。 原因无他,共和区的通行证比狩猎区的更严格。如果说伪造狩猎区的是难如登天,那伪造共和区的就是难如摘太阳。 先不说要有共和区通行证必须得先有共和区的身份证,而共和区身份证就比太阳还难拿。就说这通行证吧,共和区设计的可是相当人性体贴。如果通行证遗落丢失或者被偷窃了,原主可以直接上报共和区证件局。证件局会在十分钟内把卡冻结,并且再次确认原主的身份信息,根据通行证里的追踪器找到通行证,视情况提供不同解决方案——原主自行找回,或者证件局帮忙补办。 所以拿到一张共和区的通行证根本没用,到手没两分钟它就会成为一张废卡,根本过不了检测器。 而且他们根本不可能搞到一张通行证。 失色谷和骑士堡的交界线已经出现在视线里。谢冥羽望着那一道关卡和一排炮,安详地在座位上不挣扎了。 随便吧,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再一起讨伐翟野。 车子减速停到关卡前。站在机器旁的寸头敲了敲车窗玻璃,示意翟野他们出示身份卡并下车检查。翟野墨镜帽子戴的稳稳当当。他手往裤兜里一摸,摸出一张白色卡身绿色边的卡递出去。谢冥羽已经成了一潭死水,倚在江浕身上漠然道:“哥你看,他还造假证。” “你再大声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造假证。”江浕嘴巴动了动,缓缓吹出一个口香糖泡泡。翟野没理他俩,胳膊搭在摇下来了的车窗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玻璃。谢冥羽闭着眼睛等着上绞架,片刻以后,绞索没来,查证的人回来了。 “请吧。”寸头把卡递回来,笑容有点不屑,“共和区里坏人多,可别被吓得哭着回去。” “谢谢你,你真是好人。”翟野车窗关的快,差点夹到寸头的手。他没理寸头黑下来的脸。油门一踩,“刷”一下冲过前方打开的关卡,稳稳当当开上了失色谷的路面。 第68章 前夫哥? “过,过来了?”谢冥羽扒着驾驶座椅骚扰翟野,“老大我没见过借我看看借我看看!” “小谢先生请坐好,别为难我一个司机。”翟野把卡放回兜里,“你别动手动脚了小的是不会从的。” 谢冥羽不乐意,一叠声的“看看看看”,软磨硬泡。刚好这时车上来了电话,连着车载蓝牙的铃声叮铃咣啷地和谢冥羽的声儿混在一起,听的江浕眉头直皱,一抬手精准地掐上了谢冥羽的后脖颈: “谢先生,你矜持一点,你西装上的褶子快赶上你脸上的那么多了。这么埋汰谁跟你做生意?” “我哪有褶子我这么青春洋溢老大脸上才全是褶子。”谢冥羽嘟嘟囔囔,“我刚进城没见识,想见见世面怎么了。” “我听到了。”翟野在后视镜瞥了眼谢冥羽,伸手把电话接了,“你那点出息,一张破卡有什么好看的。嗯弗利德怎么了?” 电话那头没人应他,安安静静的。等了一两分钟以后,翟野疑惑地准备去摸手机检查检查设备时,音响里终于有声音传出了。 声音很低,那头的人像是离了很远在说话: “他不是看不起你的卡。” “嗯也没有看不起你。” “真的。” “乖不闹了。” 这得天独厚的醇厚嗓子,是弗利德没错。翟野盯着前方的路,一时间沉默住了。 后座上谢冥羽没听清全部,满脸问号地对着江浕。江浕吹破一个泡泡,喉间逸出一声短促的笑。 电话里传来几声杂音,弗利德刚开口叫了翟野一声,翟野就紧急把他的话打断了: “对不起宝贝我错了我检讨。”翟野语气诚恳表情苦闷,“我怎么会看不起你的卡呢要怪只能怪弗利德,他刚刚肯定接的是别人的电话。” “他切断了。”弗利德语调平平。 “最亲爱的弗利德先生,我知道你最好了。”翟野马上变身成夹子,声音甜的要流出蜜。 饶是弗利德已经听他夹听到有抵抗力了,翟野这一句冒出来,弗利德还是雷的好半天没说出话。 “…你进失色谷了是吧。”弗利德没跟他扯,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没意外吧?” “你消息最灵通了。”翟野笑道,“干什么去了?不会还在床上吧你?” “我连了三天夜班,平原这两天有人闹。”弗利德有些无奈,“我看到通行卡使用消息了才给你打的电话。” “你干嘛能收到消息,又不是你的卡。”翟野问。 “绑一起了。”弗利德淡道。 “……受不了你们两个。”翟野伸了只手到后座,江浕摸出手机划了两下,调出导航,把手机递了过去。翟野把手机卡好,音量调到最低,“谁去平原闹了?要不要我帮你?” “不是你那片。”弗利德显然听见了导航的声音,“忙你自己的吧。东西和人都到了,你自己安排。” “行,来的哪个小宝贝儿?”翟野在红灯前停下车,趁着红灯打算喝点水,“上回那个小粉头发挺可爱,逗一逗就结巴。总戴着护目镜那个狙用的厉害,就是不爱说话。肯定是被你折磨久了。” “你手底下人话多也是被你折磨久了。”弗利德不客气地回敬,“一个两个没说过话似的。” 后座谢冥羽下意识委屈巴巴地要往江浕身边凑,被江浕一巴掌拍回去了。 “来的是谁啊?”翟野追问,“不认识也没事,你得给我个联系方式让我联系上吧。” “认识。”弗利德道,“完事你记得把卡还给他。” 翟野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的“咔吧”一声响。幸好瓶盖没开,不然他这一捏,水肯定已经飞了满天。 “……谁,谁来了?”翟野难得结巴,“弗利德你舍得吗你?” “刚好他休假,就让他去了。”弗利德说的理所当然,“有什么舍不得。” 翟野要说不出话了。 休假,甚至是休假的时候过来的。 他完蛋了,他马上要被怨气淹死了。 “不是,你别骗我,真是他来了?”翟野略略崩溃地再次确认。江浕看了眼红灯倒计时,抬腿踹了驾驶座一脚,提醒翟野别光顾着激动,注意看看绿灯。 “嗯。”弗利德在那头小小打了个哈欠,“你联系吧,我睡觉去了。有事打电话。” 翟野挂了电话以后沉默的像被毒哑了。江浕把口香糖吐纸巾里丢进车载小垃圾桶,伸手开了点窗,冷风一下灌进来,车内温度顿时下降了:“冷静冷静。” “谁啊?”谢冥羽一头问号。江浕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是个。”翟野无视导航提示的前方五百米右拐,直接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拐了弯,“是个……嗯,是个忠犬。” “……褒义贬义?”谢冥羽问。 “褒义。”翟野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立刻拉成驴脸。他磨磨蹭蹭的,几乎等到电话要自动挂断了才接起来,“嗯?” “你手断了接不了电话是吧?”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乍一听温柔,细细一咂摸却能品出些绵里藏针,“我到位置了,你最好快点,我就三天假。” “我们马上就到了。”翟野墨镜底下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他想说你要不赶紧回去算了换个人来,但他不敢,他怕等会刚一到地儿就被人一枪狙爆脑袋。 电话没挂,翟野觉得尴尬,没话找话道:“你过来……你吃饭了吗。” “你是不是有病。”电话那头没好气地回,“啪”一下把电话挂了。谢冥羽第一次见他老大被人制裁成这样,眼睛瞪得溜圆,满眼不可置信: “老大,这是你旧相好吗?” “是前夫。”江浕秒答。 “你们俩是不是都有病。”翟野骂到。 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走过一条马路再穿一条街就能到了。谢冥羽和江浕先下了车往那边走。翟野则去附近停车,然后错开和江浕他们一起进去。 他们选的仓库地址隔壁是一间大型商场。翟野等会儿会伪装好,在商场里等着江浕他们。 江浕他们走到仓库那条街时,远远地看见印奕邬和他的人已经到了约定地点。印奕邬正举着手机在打电话。等他们走到印奕邬面前,印奕邬刚好结束通话,笑盈盈地跟他们打招呼。 谢冥羽唉声叹气地抓着印奕邬一个劲说对不住来晚了,问他在这儿一直侯着怎么也不给他打个电话。印奕邬一个劲儿地拍着谢冥羽的肩膀,安慰谢冥羽说没事自己昨天事儿在这儿办的,离得近就提前来了,刚到没多久不用往心里去。 两人一边称兄道弟地寒暄一边往仓库里走,江浕在后面领着印奕邬手底的人,按照提前的一点点了解和通讯器里翟野的提醒给人介绍仓库里的东西。 谢冥羽顺着翟野的指引带着印奕邬和他的人满仓库转,印奕邬认真工作时没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严谨。刚逛完两个仓,他和手底下的人一碰头,低声了几句什么后再看向谢冥羽,笑道: “谢先生的药质量确实高,简直像直接从共和区里拿出来的。” 谢冥羽忙道过奖过奖。通讯器里传来翟野一声轻笑,翟野一手把玩着商场里散装水果区的橘子,心道那当然。 也不看看是谁的货。 第69章 工程师 “……你别一句话不说。”时榆胳膊盖在眼睛上,沙哑着嗓子对颜慎道,“这么严肃我我有点害怕。” 他发着烧,嗓子哑的厉害,话说到后面几个字几乎全自动消音了 “得截肢。”颜慎没好气道,“胳膊腿儿一个留不了。” “别呀颜大夫。”时榆闷闷地笑了两声。他麻药劲还没全退下去,这会身上还没什么知觉,“救救我吧,好了我给你送锦旗。” “你别在这叭叭叭叭的。”颜慎推了推眼镜,拖了个椅子坐到时榆床边,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你现在精神状态还挺好的是吧?行那你别急着休息了,我跟你说几个事儿。能不能听?” 时榆几不可察地点点头,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他。 “首先,你要查的试药室门卡的借出记录已经查了,丢了一张,是我那栋楼的,借出人是万玖。现在里面的定位器完全没法连接上。”颜慎道。 时榆眨眨眼睛,表示知道了。 跟他想的没太大出入。 “第二个。”颜慎语气冷冷,“我试药室里的东西没少。但是我这两天做四期试药的时候用了很多瓶瓶罐罐,发现我有瓶东西被人换过了。” “啊。”时榆发出一声难听的音节,“什么东西?查监控了吗?” “查了,目前还没查出来。这瓶东西不常用,基本没人会去动他,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被调了多久,大概时间范围也没法确认。” “什么东西啊?”时榆问。 “我现在试药那个药品的半成品。”颜慎想了想,道,“但是跟成品药效差不了多少,有成品的七八成效果。” “……我靠。”这一句直接没发出声。时榆清清嗓子,艰难道,“那他应该对这个进度和效果什么的蛮了解的?不然不会这么巧刚好偷到了半成品。” “万玖,你觉得几分可能?”颜慎直接问出时榆心里那个嫌疑人。时榆摇摇头,没答。 还猜什么猜,万玖现在在他这已经是个叛徒了。 但他还是不敢说,万一有个万一呢。时榆低低地叹了口气,随口岔开嫌疑人这个话题:“药有名字吗?” “翟野起了。”颜慎随了他的意,没再猜了,“engineer,工程师。” 口水忽然就呛到了嗓子眼,时榆爆发出一阵天崩地裂的咳嗽,生理眼泪蹭蹭往外冒。颜慎被他突然这么一下吓了一跳。看着他整个人咳得都发抖,颜慎抬手,咬牙切齿地往他肚子上轻拍了一下:“你搞什么?别整这出,伤口崩了等会麻药退了就把你痛死。” “我……嗬咳咳我他妈,也不是,也不是我想咳啊…”时榆好不容易缓下来,脑仁像要被震碎了一般的疼。 不过疼不影响他刚刚一瞬间想起来的一句话。 工,橙,柿,要成。顺利。 工程师是谁?制药人的代号吗?那时白辞易这么问他。 不是制药人,是药。 万玖那么早就动手了? “时哥,颜……研究员。”门外来人敲了敲门,打断了各有心事的两个人的思绪,“那只狐狸已经送回去了。” 颜慎瞥了眼时榆,扬声对门外道:“你进来说吧。” “哦好。”门缓缓地开了条缝,来人动作很轻地走进来,再动作很轻的把门关上。 “你来做贼来了?”时榆没忍住骂了一句。 方才和颜慎说话的时候声音小,还没那么明显。这会他把声音放大了,自己听了都吓了一跳。这嗓音,说像破锣破锣都觉得委屈。 来人显然也被时榆这声音吓了一跳:“妈呀时哥你被谁下毒了?” 时榆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体温还得再往上升。 好在来人没有继续废话,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时榆床边,开始汇报:“我们原本是想送他一直送到家门口的,但是走到后面他死活不愿意让我们再送了。他说已经没事了那些人肯定找不到他,我们也没法在强行跟上去。” “没事,他说行就让他自己回。”时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那相框拿回来了没?没打湿吧?” “没有。”颜慎把话接了,“干的。你给我那坨毛毛糙糙的破木头当伴手礼吗。” “我想让你帮我提个dna。”时榆冲他弯了弯眼睛,笑道,“你看了那相框吗?底下有条缝里有点血。” “……我没事不爱去翻犄角旮旯。”颜慎道,“谁的血?你要干什么?” “开个基因锁,只能试这个法儿了。”时榆讨好般地冲颜慎眨巴眼,“你肯定可以的吧?最最厉害的颜研究员?” “别喊这个。”颜慎嫌弃地看着他,“结巴一样。” “那颜教授。”时榆马上改口,“你想听什么我叫什么,只要能帮我提dna。” “……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添乱的。”颜慎恨恨道,“工作量大了也没人给我加工资。” 他说着,起身往门外走。时榆急了,扯着个破嗓子连声喊颜慎。临终托孤一样的凄凄切切。颜慎抓着门把手,皱着眉头回头看他:“别叫魂。检验出结果不用时间啊你以为?” “谢谢颜教授!颜教授慢走不送。”时榆马上笑眯眯地说再见。颜慎一出门他脸上的笑就收了大半,人都萎靡下去不少,他目光转看向床边的人,“他伤的怎么样?” “看起来是没事。”床边上的人一下知道时榆口中的“他”指谁,“手上有点惨,皮肉翻的。走路也不稳,刚开始一段路他还有点晃。” “吓的。”时榆低笑一声,“没杀过人。” “你怎么弄的?”白母皱着眉头往白辞易手心倒酒精。白辞易痛的一缩,被白母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又颤巍巍地重新把手伸出去: “怎么你弄这么痛啊?”白辞易面目扭曲地道,“你是不是太久没……” 白母把酒精瓶“啪”一下拍到桌面上:“你自己玩吧啊,我不陪你了。” “诶别啊。”白辞易耷拉着脸,“我刚杀人了,很怕怕,你别丢我一个人。” “……”白母半天没吱声。白辞易举着两只伤手等她,半天后等来后脑勺上一巴掌。白母嘴角下瞥,不耐烦道,“真烦。下次杀人用嘴杀。” 第70章 还得是你教授 “卓屿的人进来了?” “是。” “你昨天出门了吧。” “出了,和您不相干,对您无害。先生也不用担心卓屿,他让人进来不一定是冲您。” 话说到这就差不多了。 “嗯。对了,你窗边那盆花,我见它干了一晚上。刚才下去喝水的时候就……顺手给它浇了点。” —— 雨林b区,s城。 卓屿指尖一下一下地在一个玻璃罩子上轻叩,要笑不笑地看着玻璃罩里一颗化的只剩一半的半球体。 “给人摆了一道啊。”卓屿轻叹一声,“真不愧是翟野,原本还想着能宰他一笔呢。” 四周的手下一言不发,头都不敢抬。 “讲讲?”卓屿转向最近的一个手下,脸上看不出怒意,“去看个死人怎么把自己也看死了?” “分开行动了。”手下的头更低了,“我们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好眼睛。”卓屿鼻腔里哼出一声笑。他伸手,捏起手下的一缕头发在手里轻轻捻动,“两个人得跑到跟前去才看清那是件雨衣。” 手下的手虚握成拳,掌心浸满了汗。 “再有一次就自己把眼睛剜了,嗯?”卓屿张开手,随意地揉了揉手下的脑袋。 “知道了,先生。”手下头皮一阵阵发麻,“不会有下次了。” “那最好。”卓屿手轻轻拍了拍,随后摸出了兜里震个没完的手机,“来了,急什么。” “哦,那不急,你慢慢唠。”电话对面的人像在吃东西,听上去嘴巴被塞的满满的,说话有点含糊,“最好唠开心了然后牵手成功,我走了。” “诶。”卓屿手伸到手下面前晃了晃。手下立刻有了反应,三两步跑去拿来一个牛皮纸包装的袋子递到卓屿手上。卓屿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哄人一般地对手机那头的人道,“知道你长身体,给你带东西吃。” 那头的人满意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 “周周宝贝,查到了吗?”颜慎笑眯眯地凑到213号研究员旁边,摸了根棒棒糖塞他白大褂兜里。213号研究员熬了满眼的血丝,他闭眼缓了两秒,疲惫道: “还没。老子说了不许这么叫,隔夜饭都吐出十米远。” “好好。”颜慎点头,“怎么就你一个。” “让他们去检查储存的其他管有没有被替换去了。”213号研究员滚动鼠标,屏幕上的监控录像又向前退了一天,“我觉得特别奇怪。先不说那个人是怎么进的试药室。成品管就在半成品旁边,他怎么不拿成品走?” “成品我们盯得紧,被发现的几率大。”颜慎盯着监控录像上来来往往的人。试药室监控多,没有死角,每个人都能清楚地拍到,甚至连领子上夹着的身份牌都能看清。每一张面孔颜慎都很熟悉,尽管他们穿了裹得严实的防护服,还有口罩护目镜挡着脸,“我要做四期试药,换了成品一下就暴露了。” “那他怎么知道半成品我们就不用了?而且两种药标签都一样,瓶子不一样而已,他怎么分清的。”213摘下眼镜,手捏了捏眉心,“……妈的,我死了你记得给我多烧点东西。房子一套就够住了,带花园泳池三百来平那种小别野。车和鞋给我多烧点,表和衣服我全要当季的。哦对记得给我多烧几个管家,一个人难打理。” “我再给你烧三千个老婆十几亿个仆从,你去下边当个皇帝和阎王叫板去吧。”颜慎白眼翻到后脑勺去,“最好把地府打下来,等我下去了你封我做个王爷镇北王什么的。” “行啊。”213笑道,“你多给我烧点钱,下来以后我直接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他妈在你下边,你做你的大梦去吧。我只会给你烧研究进程研究报告。”颜慎把他往边上推,“赶紧滚去做梦去,我翻。” “你行吗你,个不靠谱的。”213抻了个懒腰,笑着一巴掌拍到颜慎屁股上,准备起身走了,“晚安!” “拍谁屁股呢你嗯?”颜慎一把给他压在椅子上,“你别想睡了。” 213不甘示弱,你来我往地跟颜慎扭了一会儿后取得胜利,成功挣脱束缚,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去了。颜慎则撑着下巴,剥了根棒棒糖放嘴里,一边吃一边看监控回放。 没过两分钟门把手忽然又咔咔几声响,颜慎头都没回,道: “干什么不是让你做你的梦去吗。” “还有工夫做梦啊你现在?”付教授走到他旁边,“还没查着?” 颜慎耸耸肩,起身把椅子推给付教授,自己又去拖了一个过来,“付大人你怎么看?” “我躺着看。”付教授瞥了眼电脑,“你们就在这浪费时间?” “哪儿是浪费时间,我们找人呢。”颜慎拖动光标看了眼进度条,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浪费时间。” “还找什么找啊,现在找人重要吗?”付教授哼了一声,“最重要的是药,不是人。” “人不找出来药再被换了怎么办。”颜慎没忍住,又把糖咬碎了,嘎嘣嘎嘣几声闷响。 “你心里有想法,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付教授不满道,“你能推出他不是因为你看他不爽对他有意见,是他这个人就不行。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就变了。你这次麻痹你自己,下次药再被换了你就等着哭吧。” “你真现实,付大人。”颜慎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说话声又低又闷,“……我不想猜,大家一起努力了这么久。” “哦。”付教授面无表情,“那你别猜,反正你颜慎牛逼,一个人搞出大突破,核心百分之四五十全都是你弄出来的。你有这实力,到时候工程师从对面手里放出来,你一定能研制出克它的药。” 颜慎不语,趴着没动静。 “那你赶紧准备新小组吧,课题是对抗我们自己研发了几辈子好不容易要成功了的新药。你祈祷一下你能运气好新小组里面都是好人,没人再换药。”付教授推了把眼镜,道,“快去推进吧,要不要我帮你挑两个人?” “……你赢了臭老头。”颜慎偏头,露出只眼睛看着付教授,“你以后干不下去了去开节目吧,专门骂人让迷路的小孩迷途知返。我当第一个观众。” “你当第一个嘉宾还差不多。”付教授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赶紧去,看见你就烦,试个药刚开头就跑了,浪费我时间。” “不浪费。”颜慎往付教授那边凑了点。付教授看着他的笑,心觉不妙,马上后退拉开距离: “干什么?离我远点,你小子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别啊付大人,我请你吃糖。”颜慎伸手摸兜,结果发现兜空了,“啊吃完了。付大人我先欠着,等会我回去拿新的补给你。” “有屁就放。”付教授瞪他,“别让我看见你那个神经棒棒糖。” “好好。是这样的付大人。”颜慎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我今天拿到个相框,里面有血,有人求我帮他办点事。” “求你又不是求我。”付教授道,“干什么。” “付大人你最好了。”颜慎笑道,“提个dna。” “狗崽子,屁事真多。”付教授骂骂咧咧地往门口走,颜慎挥手目送他,高声道: “在我研究室前厅里桌上哈。” “滚!” 第71章 作精老大 质检顺利的过了头,印奕邬把价格一丢,谢冥羽一点头,这事儿基本上就定下来了。印奕邬甚至还点明了长期合作的想法。 翟野一听,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次是碰巧。”谢冥羽跟着翟野道,“好货也不是天天有。” “而且我也不想总和共和区沾边。”翟野继续道。谢冥羽保持着笑容,自动把这话过滤掉了。 “那真可惜。”印奕邬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不可惜。”谢冥羽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种价位的生意印先生也不是天天做。” “是谢先生的话,这种价位我倒也不是不能开。”印奕邬也笑道。 “你好样的小羽。”翟野在通讯器里对小麻雀提出表扬,“派你和印奕邬一直做生意,全往高价开,我可以直接退休养老了。”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啊?谢冥羽在心里怒骂。我拿什么跟他做?拿我一身鸟毛吗? “对了。”印奕邬想起什么似的,“有个问题一直想问谢先生,不知道方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谢冥羽点点头,“您说。” “谢先生手里这么好的货,怎么先前不和我联系呢?”印奕邬环顾四周,“肯定能脱颖而出,若是先生早点联系我,哪还有别人的机会。” “我自然是想的。”谢冥羽笑容温和,眼神却犀利起来,“只是有人要变天,一手拦在了上面,断了我的好路。” 印奕邬看了谢冥羽几眼,又将目光移开:“这点我倒是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还有人能走高行那边让我给开后门。”他轻笑一声,“不过这后门开的也不亏。” “还得谢谢印先生给我行了这个方便。”谢冥羽领着印奕邬逛完二楼的最后一个仓,转身开始往三楼走。 负责质检的不是印奕邬,他和谢冥羽一起主要是逛逛。三岁识字时,别人拿着生词表他拿着本草纲目。接手家里企业的以后他经常亲自出去采购原材料,因为他很喜欢各种药材的味道。 “是谢先生自己敢争敢抢。”印奕邬随手捻了一点样品在指尖搓了搓。指尖顿时散发出药材的苦味,“我只是让我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已。” “彼此彼此,大家都是商人。”通讯器里翟野的语速快了一些。谢冥羽刚觉得奇怪,就听得那头风声骤起,翟野的声音悠扬又欠揍,“诶我好像被盯上了。” 谢冥羽直接一口气上不来,右眼皮突突狂跳。 “应该是云怍旋的人?”翟野笑道,“小羽你得自己加油了,塔台得先掉会儿线。” 谢冥羽已经在内心发出无数声尖锐爆鸣。 这时候还管什么印奕邬?管什么印奕邬! 与此同时的一楼,得到允许的门卫迎进了一批江浕等到花儿都快谢了的人。 “先生。”江浕把进来的几人推到印奕邬带来的质检团队面前,“失陪,接下来由他们带各位去其他仓室。” 这些人是高行帮他摇来的专业质检团队,有牌有证的那种。印奕邬带来的质检团队的领头见了他们出示的证件,轻快地笑了一声:“专业的终于来咯。” 江浕没工夫去品他这句话,人一交接他就直接朝门外走了,出了门离开所有人的视线后,他拔腿就开始往隔壁商场里跑。 “别急,别急。”翟野那边又变得很安静,“我找了个角落,好像还是个监控死角,一时半会儿应该看不到我。你跑慢点,别等会你也被跟上了。” “难说。”江浕抓乱头发,摘下眼镜丢到入口处的雨伞置放架里,“感觉已经在调人追我了。” “坐扶梯上二楼,右拐一直往前走,穿过食品区,散装零食的旁边就是服装区。左边女装右边男装童装,你看看你想穿哪个,去捞几件。哦对,他们今天橘子挺新鲜的,你可以顺便去试吃几个。” 在通讯器里一边旁听,一边绞尽脑汁尝试用翟野的风格应付印奕邬的谢冥羽急得马上就要螺旋升天了。 还有这个闲心去吃橘子?! 他恨不得把人当成橘子掰开成两个用,一个只有脑子和嘴,待在这跟印奕邬谈生意,剩下的部分全体出动去帮翟野和江浕。 求求了千万别管什么橘子了哥,别被老大那个神经带跑了。谢冥羽在心里祈祷。一个人发疯就行了另外一个千万别疯。 “好,我去试试。”江浕应了一声,坐扶梯上了二楼,走向人头攒动的地方,边走边脱掉西装外套和马甲,扯下领带,随手丢进不知道谁放地上的购物篮里。他把衬衣扣子解开三个,袖口扣子也解了,袖子往上折了两道,“先生在三楼什么位置。” “你上三楼了?”翟野问。 “还没有。”江浕快步绕开前面的人,余光瞥见地上画的指示箭头,略微调整行进方向,没多久就到了服装区。 超市自己的服装售卖点通常没有售货员,江浕混进一堆在打折衣架前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的男人里,随手抽了件灰色长风衣套上,戴上帽子,又在四周晃了几圈,顺了条藏青色的围巾,这才走上去往三楼的电梯。 他上三楼时迎面撞上几个从三楼下来的人。那几人看似闲散地聚在一块闲聊,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来回在对面扶梯上游走。江浕不动声色地往前方一个拎着篮子的长发女孩身边靠,垂在身侧的手几乎要碰上女孩的手背。 察觉到有人靠近,女孩下意识地让开了一些。江浕立马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又宠溺的笑。与那几人擦肩而过时,江浕低声哄道:“宝宝,别生气了好不好?”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投向自己又移开。江浕表情没露出一丝破绽。女孩回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时,江浕微调步子,往女孩身后撤了一步,恰好能挡住身后投来的视线,恰好能挡住女孩的脸。 “认错了,抱歉。”江浕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女孩红了脸,忙摆手说没关系。 “认错谁了?”翟野看热闹一般,“一段好情缘?” “是,三胎已经怀上了。”江浕跟在女孩身后走过扶梯拐角,随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直直往日用品去了,“我上三楼了,先生在什么位置?” “在一个角落。”翟野答。 和印奕邬聊天的谢冥羽暗暗捏紧了拳头。 还是江浕脾气好啊,跟了翟野这么多年没被急死。 其实他不是沉不住气,只是翟野在他心里太重要,他关心则乱,没法冷静下来。 生怕翟野嘎嘣一下死了。 “哪个角落。”江浕脾气其实也没多好,强忍着没骂出来而已。他左拐右拐,绕去拿了瓶喷瓶装的花露水,走到没有售货员的地方,开盖对着自己嚓嚓就是一通猛喷。 “卖凳子的地方,没人。”翟野沉吟了一会儿,“好像隔壁是卖地毯拖把什么的。” 江浕快速看了看四周,先去卖杯子的地方看了圈茶具,又去卖洗洁精洗衣液的地方,跟一群阿姨一起听售货员推销了半天洗衣液和洗洁精,再去卖锅的地方跟一群小孩围观不粘锅煎蛋,最后才走向卖椅子的那个角落。 “你可以给我带个煎蛋过来吗?”翟野在江浕离开不粘锅售卖点的时候认真道,“我有点饿。” “我给你拿个锅垫垫肚子。”江浕穿过三排货架,终于看到尽头处一排蓝色粉色摞的老高的儿童凳。他确认了没人跟着后,大步走向货架尽头,“吃凳子也行。” 第72章 手长腿长的正确使用方式 “怎么了?”翟野坐在一张高脚凳上仰脸看着江浕,“怎么这个表情?” 江浕不作声,木然地左右看了看又抬头看墙顶上的大窗,真心实意地提问:“只有这儿能落脚吗?” 翟野目光躲闪:“我觉得这蛮好的。” “嗯。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有两个是堵死的,剩下两个只要对面同时围过来咱们俩可以叫小羽过来抄着我们起飞。”江浕皮笑肉不笑,“还有这扇窗,除了让狙击手瞄准打爆咱们俩的脑袋还有什么其他功能吗?” “晚上可以发光当灯的这个窗。”翟野认真道,“我们俩头七的时候可以照亮回家的路。” “太好了。”江浕盯着翟野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先生你,帽子墨镜呢?躲人的时候丢了?” “帽子躲人的时候丢了。”翟野从外衣兜里摸出墨镜,“墨镜在这儿。挑橘子的时候摘了,好像被人认出来了。” 江浕从他手里拿过墨镜,打开重新架他鼻梁上:“回去买十箱回来让你挑,先走。” “真的啊?”翟野笑着站起身,“一言为定。” 小豹子走在他前面,头顶的帽子有细微的动静。翟野知道他是在警惕,耳朵忙着捕捉声音。 “你身上怎么这么重花露水味儿。”翟野漫不经心地问。他往江浕身边凑了凑,距离拉近了点,“这个天没蚊子了吧。” “盖味道。”江浕正左右摆动脑袋看四周情况,没工夫聊天,就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 “有个香水柜台啊。”翟野笑道,“虽然我用的也是花露水。” “没闻出来。”江浕如实说。 “你的太重,我的就不明显。”翟野抬手拍了拍他脑袋,“谁跟你似的,花露水洗澡。” “我没有。”江浕在帽子下面立着的耳朵被翟野压弯了。他偏头躲开翟野的手,翟野也没追,目光下移: “尾巴呢?又缠腰上了?” “嗯。”江浕领着翟野刚要走出第一排货架,一眼望见对角线处有人在货架间穿梭,左右扫视货架,眼睛没在货架上停留多久。 江浕停住步子,把走出来半个的翟野怼回货架后面挡着。刚把翟野怼回去,第二排又一个货架后边探出个脑袋。 江浕低声爆了句脏,推着翟野就往角落里跑。 “翻窗跑吗?”翟野用气音问他,“你踩我肩膀上上去?” “要踩也是你踩我。”江浕用气音回。他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货架,这个角落拐的很巧,从正面直接看只能看到一个墙壁斜面,得走到最后一排货架后面朝里望,才能看的到这处角落。 翟野扶了扶墨镜,抬头估算着窗户与地面离的高度。 有点高,可能还得在底下加把椅子不然踩着肩膀可能还差点距离。翟野心想。踩着刚刚那个高脚凳可能差不多。但是有点打晃,怕一个不稳小豹子给摔下来了。 而且站那么高,比货架都高了肯定一下就让人发现了。 翟野正思绪乱飞呢,领子忽然给人揪住了。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揪着往后一推,跌坐在高脚凳上。小豹子一条腿顶进他腿间,手托住他的后脑,微俯着身子,将他整个人拢在身下。 “冒犯了。”江浕嗓音沉沉,离的极近,响起在耳侧。他声音得体有礼,手上动作却强势——直接了当地拽下了翟野的圆领毛衣,露出了半边肩颈,随后倾身贴了上去。 呼吸骤然洒在颈间,温热的,拂起几分痒。翟野低笑一声,偏了偏头,将自己的脖颈更加不加防备地露在江浕面前,手也环上了江浕的腰。 “这样就够了?”翟野将脸仰高了点,颈侧的皮肤一下贴上了江浕的唇,“宝宝?” 江浕的腰背顿时僵了。翟野清晰地感受到插在发间的手指蜷起了些,贴着头皮的掌心和挨在颈侧皮肤上的唇一样,滚烫的吓人。 “你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干站着摆个姿势,谁看了会信。”翟野继续逗他,江浕只觉得人都快要烧起来。 好在几排货架开外终于响起了一声刻意压,却没压住的“我靠”,然后是一阵细小的、急促的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江浕沉着气,一直等到那声音快听不见了,才猛地直起身子,看也没看翟野,转身快步往外走:“走了先生。” “这么着急啊。”翟野手还松垮地维持着环江浕腰的动作。他望着小豹子几乎算得上是慌乱的脚步,心情甚好地准备起身跟上,却看见小豹子又顿在货架口,然后后撤了一步。 翟野失笑,不紧不慢地屈起一条腿,踏在高脚凳最下一级的横栏上,另一条腿支地,坐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小豹子笔直的背影。 江浕拳头捏紧了,恨不得把货架全推倒了,大家谁也别找了谁也别躲了,能活活,不能活就死。 他连第一排货架都没走出去,就又看见中间货架有人在探头探脑,并且正好看向他的方向。他半步迈出去的时候那人的视线正好往回收。在那人第二次将视线投过来的极短时间里,江浕已撤回了货架后面。 但江浕知道那人肯定察觉到了。 即便万般不情愿,江浕也只能转身,走回翟野面前。 “又有人?”翟野笑意未减,唇角仍向上弯着。 “嗯。”江浕站在离翟野半步远的地方,对上他的眼睛,“不确定是没走还是另一拨。” “那要再演一遍吗。”翟野笑道,“衣领没整,都省了你再拽一次。” 江浕没接话,很缓地走近了点,垂下眸子,搭了只手在翟野脑袋上,半天没动作。翟野便也没动,静静地看着他。 昏头了。江浕想。他竟觉得翟野这副模样有些乖。 可惜他没法多品一会儿。不远处物品磕碰的一道声响蓦地响起。即使只有一声,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也格外明显。 听上去最多只隔了两排货架。 江浕的手几不可察地揉了一下翟野的头。他神色淡淡,又靠翟野近了一些。刚要躬身,却见翟野抬手摘下墨镜,手往前递,将墨镜别到了江浕的领子上。 墨镜别好后翟野手没停,手抬高了些,攀上江浕的肩,钻进帽子,手掌覆上了江浕的后颈。 手长腿长的好处在这时就体现出来了。他坐着勾上江浕的后颈都不需要对方弯腰。 许是因为江浕的眸色早就深了不少,面上却仍表现的淡漠。那副心口不一的模样让翟野觉得好笑。他坏心眼地发力,亲上人的时候眼睛也没闭上,眼看着江浕的一双蓝眸颜色越来越深,近到无法聚焦时,晕开的两片模糊似海。 翟野蛮喜欢他这双眼睛。情绪深的时候瞳色也深,爱恨全都写在里面,深深浅浅,掬的满满当当的两捧。 原先只打算贴一贴,逗逗人就算了。但当翟野退开一些后,听见江浕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先生”时,他又改主意了。 “同一拨人怎么办?”翟野鼻尖蹭了蹭江浕的鼻尖,“两次都一个动作,有点假。” 他用的商量的语气,坦然到江浕手心覆上一层薄汗。 “眼睛颜色又深了。”翟野沉声道。再亲上时,江浕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翟野被他这个小动作逗笑了,喉间的振动混着笑声一起,几乎要震碎江浕的鼓膜。 翟野没怎么费劲就攻下了对方的领地。猫科动物的舌面上生了倒刺,这点血脉到了人身上倒不大明显——舌面上没了倒刺,只是较常人的更粗糙些。翟野一手又一次环上江浕的腰,把人往怀里带,另一手或轻或重地捏着江浕的后颈,指尖在他后颈上的那处疤痕上打转。 第73章 各取所需 翟野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至贱无敌。他是故意吮出动静,滋啧声成片,要是有人经过,不用走近看就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江浕有些细微的反应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比如他会在吞咽声响起时收紧插在翟野发间的手,没过多久又松开,反反复复;比如转换角度时他会很配合地偏脸,无师自通地换一遍气,继续和翟野纠缠不休。 翟野乐得去探索这一片全新的地方,寻出上面未知的宝藏。 不过让他忍不住发笑的是,这种时候,江浕竟然还分的出心,去留意那伙人到底走没走。 小豹子帽子下的耳朵立的高高的,时不时侧向一边,毛耳朵和帽子磨蹭出细小的声响。 真敬业。翟野一边想,一边把手放到江浕的头顶,罩住他两只毛茸茸的圆耳朵,压下去,平贴在脑门上,然后恶劣地更深地侵入。 淫靡的声音顿时放大数倍,黏腻水声仿佛是从脑海深处钻出来的。江浕终于乱了,后撤半步,想要结束这出闹剧。但翟野环着他腰的手臂像焊死了,箍的死紧,怎么也挣不开。 神经病。江浕眼睛睁开一条缝,磅礴的情欲再也藏不住,汹涌奔出,一泻千里。 眼神聚不了焦,江浕暗想,反正看不见。 他不挣了,改退为进,托着翟野的后脑,狠狠地攻了回去。 有本事就亲,一直这么亲下去。他奉陪,至死方休。 最后分不清是谁先抽身。两个人呼吸都凌乱,胸膛起伏剧烈,嘴唇通红,渗了血,水润润的一片。 这场亲吻越往后逐渐变成了猎食者的一场角逐。抵死的缠绵变成了凌虐,骨子里烧起的邪火烧干了理智。谁都不愿意落下风,都想拿到主导权,做掌控者,将对方握紧在自己手中。 撕咬与争夺里,血腥味成了最好的助燃剂。于是火愈燃愈烈,火光冲天。 翟野咬了咬唇角那个被咬出的小伤口,挤出一点血,尝到了甜腥味。他的手又回到江浕的后颈处,找上了那处疤。 他们俩的后颈处都有一块疤,位置极其相似,却是不同的缘由造成的。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能跑能跳了,身上的伤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翟野把江浕往下勾了些。他侧过脸,张口咬上江浕脆弱的脖颈。江浕下意识躲开,又被他勾着后颈拽回来。 他这一咬用了不小力气,江浕颈侧登时一圈牙印,有几处还破皮见了血。 “为什么脖子上还围着纱布?”翟野低声询问。江浕喉结上下滚了滚,张了口,却没发出声。 ——翟野舔舐着他颈上的血,沿着血迹,不知怎么就去到了中间,一口衔住了江浕的喉结,齿列微微错位,极缓慢轻柔地啃咬。 但这一处,无论动作多轻江浕都无法忍受。他又要后撤,翟野环着他腰的手立马收紧,嘴放过了他的喉结: “不咬了,不用退。” 他是没再咬了,只不过换了一处目标——他回到江浕颈侧那道伤口处,含着那一小片皮肤,细细地、认真地吮吸起来。 “……身上的伤是好了。”江浕声音暗哑,气息还有些不稳,说话的时候胸腔里轻微的震动会顺着皮肤传到翟野唇上,“脖子里还有片东西,车祸的时候留的。刚入院的时候身体状态太差了,医生说得等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做第二次手术。” “第二轮。”翟野纠正他,“手术做了挺多次的,光我看到的就有两三场了。” 江浕抿了抿嘴,没说话。 他记得自己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间里人很狼狈,弱小又可怜。他不太想自己那副的模样留在翟野的记忆里。 伤口不太深,没几下血就止住了。翟野松了口,这次彻底和江浕拉开了少许距离。 “人走了吧?”翟野松开了桎梏江浕的手,“咱们也走?” 江浕点点头,拿下翟野别在他领口的墨镜,戴回翟野脸上。 这次走出去顺利很多,一路直到电梯口都没碰见什么意外。走出一楼自助收银台时,江浕脱下从服装区顺的大衣,放在了标着“孤儿商品”的货架上。 “取的什么名字。”翟野饶有兴趣地看着货架上那个小牌子,把自己顺的衣服也脱下放在上面。 “没人要,不就孤儿了。”江浕抬手叩了叩耳边的通讯器,“小羽,叫人找个空房……” “不用。”翟野打断江浕。江浕回头看他,眉毛挑了挑。翟野笑着解释,“我去见个人,保证安全,不会再被人认出来。” 江浕看着他的头,没出声。 翟野没法,转过身回去从孤儿商品架上把江浕穿过的那件大衣拿下来,付了钱穿自己身上,戴上了帽子。 衣服是宽松款的,穿上去也算合身。翟野走到江浕身边,再一次道:“真不会被认出来。去的地方也安全,不会有眼线。你回去帮小羽,不用捞我了,嗯?” “你是先生。”江浕低笑一声,迈步走了,“你跟我汇报什么。” 他走出商场,右转回到仓库,悄悄摸摸地先去重新整理仪容仪表,再去找谢冥羽。 翟野则出门左转,步行去了两条街开外的一栋写字楼。 高楼层的视野真的很开阔,尤其是方圆几里都是矮楼的情况下。 翟野走上全开放阳台,拖了张椅子坐下,手自然而然地要去拿地上放的保温杯。 “滚。”旁边抱着狙击枪的青年一把把保温杯拿过,放到离翟野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好小气。”翟野叹了口气,“我叫弗利德给我准备。” “你现在回去。”青年嘎嘣咬碎嘴里的冰块,“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你走出来。” “一杯冰块而已你小气什么。”翟野瞥他,“哦,弗利德给你带的?” “嗯。”青年点点头,继续擦拭怀里的枪。 “那也给我吃一个,别这么小气边边宝贝。”翟野笑眯眯地伸手,“不然我跟弗利德说我要用你三天假期,让他过来替你。” “你妈的。”边宿黑着脸,不情不愿地把杯子给他了:“活该被人围。” 翟野笑着倒了块冰到嘴里,冰的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你那只豹子。”边宿小心翼翼地擦自己的枪口,头也不抬地对翟野道,“挺喜欢你的。” 翟野靠着椅背,俯瞰着下方的建筑。其中商场的位置最居中,三楼的一处窗口不偏不倚地对着他们。 “我调了三个角度都没能瞄到你。”边宿撇撇嘴,“都亲成那样了还护着你呢。” “嗯。”翟野咬碎嘴里的冰块,清脆一声响,“我知道。” “哦。”边宿看他一眼,语气平平,“知道他护着你,知道他喜欢你?” “知道……各取所需。”翟野舔了舔唇上的那个小伤口,笑道,“我需要一个替我卖命的手下,他或许需要一点暗恋对象的回应?总之他喜欢我,我不介意用一点手段让他心甘情愿为我做事。” “哦,你真敬业。”边宿哼笑一声,“确实至贱。” “过奖。”翟野点点头。 “……手段……为我做事。” “听清了吗江浕?”手机那头的人正给他实时转播,“我叫你别跟海里的东西走太近,他们脑子弯弯绕绕的东西也不少。” “嗯。”江浕淡淡地应了一声,手机声音开到最大,那头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你喜不喜欢?”这是那个陌生的男声问的。 “不喜欢。”翟野语气闲散,一点没犹豫。 “好可怜。”电话那头的声音笑的有点幸灾乐祸,“这算不算被拒绝了?” “少管。”江浕眼睛一弯,笑道,“我喜欢他是我的事,跟他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 电话那头被他这么一句整沉默了,半天才说出话:“可能我说的也不全对吧。你们俩挺配的,天仙配。” 两个都是贱种,凑一对刚好。 第74章 无痛换药 —相框被带走了,锁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开。 ——开吧,开了以后让他们慢慢猜。 —三次错误以后监视器会自动销毁。 ——我知道。那不好吗,永绝后患。 敲字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过了许久才落下去。对话框的的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一句话删删减减半天刚要发出去,对面的消息先过来了。 ——行了,知道你舍不得。那两个虽然没多聪明但也没那么蠢。不会弄到自动销毁的。 ——找时间把工程师带出来。放的位置给我,我让药厂的人拿。 —还是我带身上吧。卓屿的人进来了,我不放心。 ——蛇呢。 —蛇死了。 —— 休息室的门大开,颜慎环着胳膊倚在门边,眼睛都笑眯了:“您请啊。” 时榆垂着脑袋坐在床沿,眼观鼻鼻观心。 “怎么了?”颜慎语气凉嗖嗖的,“怎么不走啊?走不动了?我找个轿子让人来抬你呗?” “可以吗?”时榆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然后“咣”地被一个硬物砸上脑袋,痛的他一声吼,“靠!好痛!” “痛死你算了!”颜慎喊山歌一样地吼回去,扬手又是一颗糖丢时榆头上,“你不是能耐死了?你怕什么痛啊你,你直接把伤口全撕开得了呗!” “干什么!又不是我乐意受伤的!你丢的什么暗器…螺蛳粉……味?”时榆捏起颜慎砸过来的两颗糖,左右转动,皱着眉头打量,“……这他妈是什么?酸菜味的棒棒糖我服了你有病啊?” “有芥末的。”颜慎在口袋里摸出一把棒棒糖,低头看了一会后挑出一根丢向时榆,“诺。” “谢谢颜教授。”时榆把糖都塞自己兜里,“我拿去投喂别人。” 他一边说一边缓慢地往门边挪。颜慎冷漠地看着他,搀都懒得上去搀他一把:“加油,加油,马上就能出门了。” “不是你真当我复健啊?”时榆瞪他一眼,“我腿也没那么残废。” “那你真棒。”颜慎又伸手摸兜。时榆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又掏出什么奇怪东西丢过来。 “你拿着吧。”颜慎递给他一个什么标签都没有的小喷瓶,“你不复健全是它的功劳。” 小喷瓶时榆认识,是颜慎之前带他去薅来的伤口粘合剂。效果确实特别好,时榆的腿伤肉眼可见的恢复的很快。 “你突然这样我有点惶恐。”时榆接过小喷瓶,奇怪地看着颜慎,“你背后骂我了?” “没有,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颜慎又把胳膊环上了,“你要能找到的话,你把我丢的那瓶东西找回来吧。我研究了挺久的,给人偷一管我特别不爽。”看了眼身上色彩斑斓的时榆,颜慎想了想,又道,“找不回来也没事。” “我尽力。”时榆用健全的那只手拍了拍兜,“收了你的糖,三根当酬金够够的了。” 他尽量把动作做的潇洒,但他左半边背上一个枪眼,左胳膊上也一个枪眼,都是新鲜出炉的。他这么一动,把伤口牵扯到了,顿时痛的龇牙咧嘴。不仅没帅到,还被颜慎给嘲笑了, “拉倒吧你,别耍帅了。”颜慎转身走出门,留给时榆一个背影,“自己注意点吧别死了。” 雨林这场雨还在下,像是到了大扫除的日子,要把那些污垢泥灰全冲干洗净。恶劣自然环境属实为难到时榆了。总之最后他到了白辞易家门口时,已经过了好半天。他走得慢,尽力躲着雨,勉强维持住了身上的干燥。 叩了两遍门门才打开。门后的人不是白辞易,是白母。见了门外的时榆,白母赶紧开门迎他进来: “快进来坐快进来坐,不好意思阿姨刚刚在厨房呢,一开始听敲门声以为是风刮的。”白母一如既往的热情,给时榆端水拿零食,“白辞易在楼上休息呢,不知道从哪弄了一身伤回来。” 她皱着眉,满眼的心疼与害怕。时榆想着安慰她,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却见白母目光忽地落在他额间。 时榆惊了一惊,但没躲。 白母轻轻的“啊”了一声,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轻触了触时榆的额头:“小榆怎么也伤着了?你们俩一起伤的吗?” 白母的手看上去很粗糙,刻满深深的皱纹,生活的苦与风霜全都埋在了里面。但触上后才发觉是柔软的,温暖的,一双妈妈的手,连茧子都透出温柔。 应该是被狐狸枪口蹭破的地方。时榆想。其实伤得不严重,只是破皮的地方有点大,和周围一圈的皮肤颜色有点差异。 “真是,怎么都受伤了。”白母低声细语,“还疼不疼?上药消毒了没有?” “消毒了消毒了。”时榆忙道,“没什么事儿阿姨,擦破了而已。” “那行。”白母又用拇指轻轻在他伤口边缘沿着伤描摹了一点点,然后收回了手,“你坐,我去叫白辞易下来。” “谢谢阿姨。”时榆笑眯眯地感谢。白母也冲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开始朝楼上走。 幸好没看见其他地方的伤口。时榆心想。不然会不会更着急。 他端起水杯喝水,眼睛随意地落在旁边的窗户上。窗户上那盆小盆栽还在,但是好像没有上次看的那么茁壮了。 错觉?时榆眯了眯眼睛。 可是小盆栽确实有点垂头丧气的。 “时榆。”楼梯上传来白辞易的声音。时榆循声望去,见白辞易站在最上的几级台阶上,探出半个身子喊他,“你上来吧?” “行。”时榆缓慢起身,小步小步移动到楼梯那边,再慢慢地上楼。白辞易见他这副样子,才想起来这人受了大伤。白辞易连忙道: “诶别算了!你别上来了我下去得了。” “我上一半了。”时榆抬眼看他,“要么我上去要么咱俩打一架。” “您请。”白辞易把窄小的楼梯口给他让出来,摆了个酒店门口迎客门童的姿势,“欢迎光临。” 他手上缠了细纱,全是组织液和血液干涸以后的痕迹。时榆看着他的手,问:“里面铺油纱没有?” “哪有油纱给我铺。”白辞易笑道,走上前打算搀一把时榆,“只能裹一层这个。” “会黏上啊。”时榆道,“换药的时候撕下来痛死你。” “那我忍忍。”白辞易耸耸肩,“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他,怕碰着了。” “拆开。”时榆拐进白辞易房间,也不客气,直接往床沿一坐,“快,别等会更拆不下来了。” “已经黏上了还管黏的时间长短啊。”白辞易拿了瓶碘伏过来坐到他对面,把手上的纱布掀起一个角,缓缓地一圈一圈解开,解到最后一层然后就不动了。 “要帮忙吗?”时榆问。 “……帮一下吧。”白辞易指尖有点发颤,“你……算了你撕快点速战速决。” “你别疼哭了。”时榆把碘伏倒到他掌心,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伸手去摸兜。白辞易一脸问号地看着他从兜里摸出三颗糖,挑了一颗出来剥了糖纸然后递到他嘴边,“诺。” 白辞易顿时感动的快要落泪,泪眼汪汪地看着时榆然后张嘴含住了:“谢谢你你人真……” 他话没说完人先顿住了,几秒后爆发出一阵惊天猛咳,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脸也咳得通红。精神可嘉的是糖没吐,牙咬着糖棍儿没让糖飞出去。 时榆趁他咳嗽,猛地把他手心的纱布一拽,鲜血淋漓的与皮肉脱离开来。时榆没停顿,赶紧抓起碘液冲洗伤口:“好了好了好了马上结束了。” 白辞易嘴里含着芥末糖,手心是钻心的剧痛,buff叠满以后是止不住的眼泪。 糖应该是这个味道的吗?这算不算诈骗啊? 第75章 勉为其难算个朋友吧 “哎呦,行了小白宝贝儿,快别哭了。”时榆碘伏酒精轮流上,给白辞易仔仔细细地消了毒,然后捏着小喷瓶往白辞易手上喷伤口粘合剂,毫不吝啬地喷掉小半瓶,哄小孩似的对白辞易道,“弄好了,痛痛飞别哭了。你前两天换药也哭成这样吗?” “你有病是吧别恶心我。”白辞易被芥末呛得满脸通红,涕泗横流的,看着特别像苦恋了十年结果被绝情对象一脚蹬了,“我这是呛的。你拿的什么破糖啊怎么这么浓芥末味儿!” “那你吐了啊。跟小孩似的,不好吃你又舍不得吐。”时榆又摸出一沓油纱,起身去白辞易放在一边的小防潮箱里翻了个镊子出来。剥了外包装把纱铺在白辞易伤口上,还算细致地给白辞易重新包扎了一遍伤口,然后把剩下的油纱塞到了防潮箱角落里,“下次在最里层垫一下。你也是挺能扛的,全化脓了。” “谢谢你好心人。”白辞易吸了吸鼻子。手终于恢复自由,白辞易捏住糖棍,泪眼朦胧地暂时摆脱芥末的折磨,“你怎么样啊?这才一两天你已经能下床了吗?还有你手,还好吗?” “还行,目前没死。我手上原本就有伤,裹了纱布绷带什么的,缓冲了一下没你伤的那么皮肉翻卷的。相框我已经给药厂的人了,今天过来拿箱子。”时榆瞥了眼正抽纸巾擦鼻涕眼泪的白辞易,又瞥了眼他手里那根绿的诡异的棒棒糖,“有那么冲吗。” 其实他闻得出来,那糖用的应该是货真价实的芥末,很冲鼻子。他多问这么一句主要是想嘲笑白辞易。 “我嚼碎吐一块给你尝尝?”白辞易伸手去够床头柜上剩了半杯水的水杯,用手指捏紧杯身仰头喝了口水。 时榆这才发现他特地穿了件领子高的外套。拉链拉到了顶,遮住了脖子。但仰头这个动作让脖颈露出来了一些,同样露出来的还有上面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青。 忘了这茬。时榆想。碰到卓屿的人之前他俩在打架来着。 也不能算打架。是他单方面偷袭发起的攻击,差点把人给勒死了。 虽然白辞易好像对此表示了理解,但是再怎么着他总得道个歉。 “不好意思啊。”时榆盯着白辞易的脖颈。白辞易闻声疑惑地看向他。发现时榆是在看自己的脖子后,白辞易“哦”了一声,道: “没事了。” “你宽容的有点不正常。”时榆如实道,“不太像面对一个差点搞死自己的人的态度。” “那有关系。”白辞易白他一眼,“你赔我一条命。” “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人咯。”时榆抬手给了他一个飞吻,“先生可要对人家负责哦。” “我后悔了。”白辞易双手虚虚合十,朝时榆躬身,“不想要了,可以退货吗。” “不可以。”时榆不满道,“怎么个事儿?把我命给你很委屈你吗?” 白辞易弯起眼睛,继续喝水去了。时榆也没闹他,整理好箱子里的油纱后去抹酒精给镊子消毒。 “我这是,对……朋友的态度。”白辞易冷不防地说了一句。时榆抬眼望过去,见白辞易有些局促地对自己眨巴眨巴眼,“算吧?” 他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虽然很尽力地去掩饰,企图让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一点。见时榆半晌没吱声,白辞易赶紧开口打圆场,缓解略显尴尬的气氛: “我是觉得……” “勉为其难吧。”时榆笑着打断他,然后继续去弄手里的活儿。他手比白辞易情况好,但也没好全,做事受影响不太灵活,动作会慢很多。 白辞易看着时榆对不紧不慢地收拾,耳朵抖了抖,抬手掩饰般地摸摸鼻尖,手挡住了止不住上翘的嘴角。 时榆莫名嗅出一股子岁月静好的味道。 不过岁月静好了没持续多久,白辞易房门响了。得了回应后的白母在门口扬声道:“辞易去帮我丢个锅。” 雨林c区虽然很原始,但还是在固定点设置了基础垃圾站,并且会定期来清理。毕竟垃圾也不能全堆积在林子里。 时榆差不多把换药留下的废弃纱布纸巾什么的收好了。白辞易看了眼,确定不会吓到白母以后开了房门: “丢什么?”白辞易问,“为什么突然把锅丢了?你把厨房炸了?” “你才把厨房炸了呢臭小子。”白母抬手往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换药了?” “嗯。刚好他在这,就帮我换了,省得得让你帮我,你看着又害怕。”白辞易笑道,“干嘛丢锅?摔了吗?” “嗯,前段时间没端稳砸地上了。你当时不在家我就给放柜子里了,刚刚翻到了就想着让你去丢一下,不然又忘了。”白母探头去看时榆,温声道,“谢谢小榆!你自己手也不方便,还麻烦你来帮他。” “这有什么,没事儿。”时榆赶紧摆手,“锅摔了,阿姨没烫着吧?” “你看看人家多会关心人呢。”白母又是几巴掌拍在白辞易肩膀上。拍完以后,她望着时榆笑道,“没事儿,幸好是洗完碗摔的,不烫。” “那就好。”时榆和白母又寒暄了几句。随后白母说要上楼去看看盆栽,就往楼顶去了。白辞易和时榆下了一楼,一个坐上沙发,一个穿上雨衣。 “你坐会儿?”白辞易一手拎着一口底破了个大窟窿的锅,另一手手腕上挂了一个垃圾袋,站在门口握着门把,眼睛看着时榆,“我很快回来。”顿了顿,他又道,“你要是急先回去也行。箱子在我房间床头柜最底下第三层。” “不急,你赶紧去吧。”时榆瞥着那口看上去不太重的锅,“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白辞易拧开门钻出去,“电视遥控器在电视柜上。” “事儿妈,知道了。”门关之前时榆最后道了一句,“注意安全。”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喝了点水,吃了点小零食,然后上去白辞易房间把基因锁小箱子掏出来了。 箱子上落了很细很细的一点点灰。时榆用袖子抹干净,带着箱子下楼看电视。 下楼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有道视线从他出白辞易房门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从楼上到楼下,如影随形。 可是他留意了,也顺着感觉的方向寻了寻,没寻出什么异常之处。 怪事。时榆抱着箱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没什么台,时榆没有感兴趣的,就随便挑了个台放着,出点动静让屋子显得有点活力。 时榆看了一会,注意力完全集中不到电视上。他不断地环顾四周,始终什么都没找出来,弄的他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神经质。 又静坐一会,时榆站起身,走到窗边,背靠着窗,人倚靠着扫视房间。 还是没有异常。 时榆皱了皱眉,强迫自己宽心。他偏脸看向电视,刚好目光路过窗台上放着的小盆栽。 离得近了时榆观察的更仔细。小盆栽的确没上次有活力,叶子都没上次那么有光泽了。 时榆没养过植物,但是他观察了一会,大概猜测出小盆栽为什么没活力了。 养它得给它淹在水里吗? 第76章 批发橘子的原因竟是? 质检不是一眼两眼随便捏捏看看闻闻就能解决的事。谢冥羽原本打算让人先带两个质检团队去看看给他们安排好的酒店,问问满不满意酒店环境需不需要调整。结果两个质检团队凑一起检的正上头,纷纷摆手说不着急,没那么讲究给个狗窝也能住,不用看了。 谢冥羽一边在心里感叹工作狂真是人类栋梁,一边送印奕邬去停车库——印奕邬行程排的满,两次来和谢冥羽谈合作的时间都是这边挪那边推勉勉强强挤出来的。 进一步沟通完一些细节后,印奕邬实在得先离开。走之前他联系了公司,让人起草合同,约定质检完后初版合同会送到谢冥羽手上,随后便和谢冥羽道别,还留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 “最近太忙了,这个号码不经助理的手。有什么问题或者变动能直接联系我。”印奕邬立在车边,温和地伸出一只手,对谢冥羽道,“也是希望能和谢先生交个朋友。” “很荣幸。”谢冥羽伸手和他握了握,笑道,“多谢您行便利,开了个后门。” “小事。”印奕邬道,“跟共和区做生意,口碑比钱更重要些。” “印先生的口碑早就无人可及了。”谢冥羽诚恳道,“您要付给石先生的违约金由我们出,我们会尽力减少您的损失。” “嗯?”印奕邬抬了抬眉毛,语气里染上些笑,“谢先生这可是在做赔本生意。” “不瞒您说,这单生意我也不是冲着钱来的。”谢冥羽弯着眼睛,声音和通讯器里翟野的声音一起响起,“眼里容不下某些人,不想他过得太好而已。” —— “哥你在哪儿呢?”谢冥羽扯松领带,脱下西装外套,瘫在仓库门口的保安室里,一副“人看着好像还活着实际死了有一会儿了”的样子。 “车上。”江浕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位置发你了,动动小腿儿自己扑腾过来。” “哦。”谢冥羽摸出手机划拉几下,一边看消息一边随口问,“老大你呢?你在哪。” “车上。”翟野道。 “……哦。”谢冥羽噤声了。莫名,他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脑子也不昏了。乖乖地拿着衣服起身,顺着手机的导航去找人。 他突然就记忆重现,想起来刚刚在通讯器里听见什么了。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虽然自己没亲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天知道他心理素质是有多强,能一耳朵听着滋滋啧啧呼吸混乱,另一耳朵听着印奕邬谈的合作细节,做到了面上稳如老狗。 他真的很想抬手把通讯器掐了,但是他不敢,他怕印奕邬发现。他给自己做心理工作:老大他们只是逢场作戏逢场作戏逢场作戏,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只不过是戏做的足,亲的时间比较长,顺口调了两句情而已。 好不容易凝住精神把这事儿抛到脑后,能去好好面对印奕邬。这会印奕邬走了,他空下来了,事就又想起来了。 小麻雀不知道见到他俩时该摆出什么表情,于是木着一张脸找到地儿,认准车后一言不发开门上车。 开门的一瞬间他实实在在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一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看清驾驶座上的翟野后,他又发现自己没开错车门。 “这个?橘子?”谢冥羽指着车后座上的几大箱橘子,“咱们转行卖水果了?” “他说给我买的。”翟野冲副驾驶指了指,“说买十箱让我随便挑。” 谢冥羽这才发现江浕没坐在他习惯坐的驾驶位后边的那个座,而是坐到了副驾驶上。 “不是。”谢冥羽坐上车,一下明白了江浕为什么坐前面了——后备箱根本放不下十箱橘子,于是多出来的就堆来后座上了。后座现在变得很紧巴,只能坐下一个人,而且坐的会很憋屈。谢冥羽调整自己的坐姿,尽量让自己的腿有位置放,“我觉得你们这是冲动消费。我腿没地方放了能不能踩箱子上?” “不能。”江浕道,“花的我的钱。踩碎一个你赔我十箱的钱。” “对不起橘子大爷。”谢冥羽低头对橘子道,“我回去把你供起来。” “十箱橘子,你供到它烂掉都供不完。”翟野发动车子,忽地伸手,抓住了江浕的尾巴,“江浕。” 难得喊他全名,江浕奇怪地转头看向翟野,应了一声,等着翟野的下文。翟野却没再说话,直到开出地下停车场,天光骤亮。他拐上正路,笑道:“不是叫你跑慢点不用急吗。” “没急。”江浕尾巴尖儿左右摆了摆,“我慢慢去的。” “真的吗。”翟野看后视镜的时候顺带看了他一眼,“怎么没去试吃橘子?” 谢冥羽差点脱口而出老大你怎么知道他没吃。话到嘴边,已经快窜出嘴皮了,他一抿嘴,生生给咽回去。 翟野还真就知道。 亲成那样了,能不知道吗? 谢冥羽甚至都觉得,别说橘子了,江浕早上刷牙用的什么牙膏翟野估计都咂摸出来了。 但江浕还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仿佛刚刚亲嘴是一件跟吃饭喝水一样的日常事,仿佛他只是在回答翟野的一个普通问题:“得绕一段,太远了就没去了。” “行吧。”翟野笑道,“那回去试。” 谢冥羽闷不作声地在后座滋滋啦啦地扣开一个箱子,顶着翟野和江浕的目光,直接摸了一个出来开始剥。 “没事儿啊你们继续呗?我吃点东西刷低一点儿存在感。”谢冥羽丢了瓣橘子在嘴里,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挺甜的。” “小羽你等会坐稳了啊。”翟野凉嗖嗖地道,“可别掉下去了。” 谢冥羽低头傻乐,又多剥了两三个往前递,脑袋也一起凑到前面了:“谢谢老大担心,我屁股稳,掉不下去。” 凑上去看,他才发现为什么江浕支援完翟野以后不回仓库。 江浕头发抓乱了,身上的衣服应该是换过了的。从谢冥羽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侧脸以及红的有些太不寻常的嘴唇。 后视镜里还能看见江浕侧颈处有一块不小的创可贴。 “哥?”谢冥羽拍拍江浕的肩,关心道,“你受伤了?” “不算受伤。”江浕慢条斯理地吃橘子,淡道,“可能饿急了,没东西吃,就咬我了。” 第77章 喜欢才藏 谢冥羽花了半箱橘子的时间,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他老大一向都骚里骚气的,最近可能是段位进阶了,跟手下激吻是他关爱手下的一种新型方式,可以理解。 只要别来这么关爱他就行。 想明白以后小麻雀身心舒畅。晚上回到骑士堡的住处后,洗完澡出来看见翟野把江浕围困在沙发角时也没多震惊,溜溜达达躲去里边房间戴上耳机自己玩去了。 那边的翟野把江浕拢在身下,一只手撑着沙发,一手捏了瓣橘子喂进江浕嘴里:“没了,最后一口。” “嗯。”江浕点头,略略敷衍地夸到,“好吃,很会挑,以后退休了可以去承包橘子园,自己种自己卖一条龙产业链。”他把嘴里的橘子咽下去,又认真又有些无奈地道,“我的手真的没事,先生,我没有截肢。” 方才在商场里亲上头了,愣是没一个人记得江浕还拖了条伤胳膊。等江浕回去换衣服时,厚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 江浕自己没往心上放。倒是翟野,看见江浕满胳膊的血以后,不论江浕干点什么他都要凑上去搭把手,强制不让江浕再用他那条伤胳膊。 甚至等江浕换完药去洗澡时,翟野很积极主动地拦住人,诚恳地询问了一下需不需要他帮忙。 江浕看了他半天,笑眯眯地说了声好。等翟野袖子卷好了,人走到浴室门口了,立在浴室门口的江浕潇洒一甩手把门关了。“邦”的一声响,门差点拍在翟野鼻子上。 摆了自家老大一道的江浕心情甚好,连伤手洗澡不方便这点小小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但他属实没想到,等他洗完澡刚一踏出门,就猝不及防地被翟野扣住肩膀,一把甩在了墙上。 翟野贴心的拿手给江浕垫了一下,让江浕不至于脑袋磕墙上磕出一个大包。 “门关了我就进不去了?”翟野手拍在江浕脑袋上。小豹子洗了头,头发还滴水,就盖了条毛巾在脑袋顶。翟野手隔着毛巾揉了揉江浕脑袋,声音甜丝丝的,“再跟我面前甩一次门我就把门整个拆了。” “行那下次门甩我。”江浕没什么诚意地道。 考虑到小豹子毕竟是个伤员,翟野就没再欺负他,收拾收拾自己去洗澡了。出来的时候眼睛一瞥,见江浕坐在沙发一个角落,腿边摆了一箱刚开的橘子,茶几上也排了一溜,跟军训现场似的。 江浕眼睛看着手机,手在箱子里这摸一下那摸一下,随意地摸出两个橘子来往桌上一放,桌上的橘子大队顿时又壮大了一点。 “作法呢?”翟野饶有兴趣地走过去,捞了几个排在中间的橘子起来,打乱了队形,“大师,驱魔还是求雨?” “求神。”江浕抬眼看他,“求橘子神,专门给人挑橘子的那种。” 江浕说到底是个少爷。橘子这种水果什么的从来都是家里的阿姨挑好了再给他。他自己没挑过,也不会挑。 挑橘子倒不是怕酸,是怕吃到那种干巴没汁水的,又难吃又扎嘴,吃起来跟上刑一样。 “小少爷。”翟野拿起个饱满的橘子在手里抛了抛,“求神得求。你求两声,说不定神就来了。” “真的吗。”小少爷直直的看着他,眼都不眨一下,“求求你了。” 虽然听着无波无澜的,但翟·橘子神·野还是被求来了。他挑橘子剥橘子喂橘子一条龙服务,弄得江浕手足无措的。多次提出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要求全被驳回,翟野像喂上瘾了,一直喂到桌上的橘子没了一半才停手。 “也没说是因为你手,喂你你负责吃就行了,哪儿管那么多别的。”翟野洗了手回来,走到江浕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电影?” “新出的恐怖片。”江浕摘下一只耳机给他,“先生看吗?” “等着我问你呢?”翟野接过耳机,但没戴,放在一边的沙发扶手上,“等会看,先说别的。” 他伸手揪了揪江浕拉的高高的,遮住了半个下巴的外衣领子,笑道:“你今天晚上就这么睡觉了?” “……冷才穿的。”江浕丢出早准备好的解释,“我里面就一件短袖。” 他穿衣服不方便,穿长袖还得注意不剐蹭伤口。他嫌麻烦,洗完澡就直接套了件宽松短袖出来。 翟野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把领子往他嘴边一递:“咬着。” 江浕乖乖照做,张嘴咬在了拉链边。翟野拉着拉链头,“嚓”一声,把他外套拉链拉到了锁骨处,然后手触上江浕侧颈那处被他啃咬出的伤口,拇指在伤口边揉了两下再收回,整个手掌严丝合缝地贴上江浕的脖颈,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那处暧昧的痕迹。 “这么不喜欢。”翟野低笑道,“藏这么严实。” “喜欢。”江浕咬着领子还没松,说话有些含糊。语气平平,听着很敷衍。话里一点感情都没,像被老师点起来干巴巴地读课文的学生,“喜欢才藏。” 他特地垂下眸子,像是去认真看恐怖电影去了。实际他是害怕,怕话里的温度藏住了,眼睛里的情绪却露馅了。 “那就纹上。”翟野手又在他脖颈上揉了两下。他有意无意地挠了把江浕的下巴,随后重新把他外套拉回去,“冷就多穿点。” 江浕应了一声,垂着脑袋继续看恐怖片。翟野把放在一边的耳机戴上,坐到江浕旁边,拿过江浕手里的手机,充当了手机支架。他目光在屏幕上顿了一下,看了看手机边框后,翟野把手机往边上偏了点,看到了手机壳:“我的手机?” “嗯。”江浕点头,“一直开导航,我的没电了。” “什么恐怖片,你这么执着。”翟野从茶几下摸出遥控器,把房间电视打开了,然后手机切屏调了调,把电影投屏到电视上,“看大屏。” 一直举着手机看,屏幕小,胳膊酸,还容易反光看不清。投屏确实是一个好选择。 恐怖画面一下放大数倍。江浕目光转到电视上,抱着胳膊一言不发。 翟野瞥了他一眼,起身去把顶灯关了,只剩下一盏有些昏暗的黄色壁灯:“怕吗?要不要氛围感?” 江浕面无表情,眼睛像钉在了屏幕上:“随便。” 恐怖片做的中规中矩,演员剧情都还过得去。诡异部分恐怖部分设计的有些新意,画面感也算强。翟野对这些不感冒,精彩部分时经常去打量江浕。小豹子一张脸冻得像挂了暴雪预警,尾巴一会儿绷紧一会儿往腰上、胳膊上卷,像条多动症小蛇。 看完可能还有点后劲儿。等影片放映完以后翟野去开灯,开灯回来从背后拍了江浕一把。江浕人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扭头看过来的时候面上冷硬,嘴唇抿成一条线。 “怎么样?”翟野手搭在他肩膀上,“好看吗?” “一般。”江浕一字一句地道。 “怕吗?”翟野捏捏江浕的肩膀,没等江浕的回答,他抢先说道,“我有点怕。” 江浕眨眨眼,一张冷脸似乎温和了一点点。 “你带我在骑士堡玩吧。”翟野弯着眼睛,悄声道,“偷偷的,我们不带小羽。” 第78章 研究小组 “我回来了。”白辞易走进门,一边放下兜帽一边换鞋,“怕碰见人,就绕了点路。” “他回去了。”客厅里已经没有了时榆的影子。茶几上摆了小半桌颜色品种各异的花。白母拿着一把小剪刀,正在挨个儿修剪花枝上的小枝杈,准备插进一个透明小玻璃瓶里,“带着箱子刚走没多久。说临时想起来急事,下次再来。” “别是给他乱翻看见了什么。”白辞易笑道,“吓跑了。” “有什么能吓到他的。”白母手起刀落剪掉一处分叉,“就算有,也不会让他翻到。” “你最谨慎了。”白辞易脱鞋的动作停了。他重新把帽子戴上,转身又要往门外走,“出去了。” “他要是就这么带着箱子待在药厂不再来了怎么办?”修剪好的花少了许多棱角。白母轻柔地用指腹揉了揉还未完全打开的花苞,揉的细嫩的花瓣在她手下微微颤抖,“你几成把握他会回来跟你一起开箱?” “两三成吧。”白辞易话还没说完,一根被剪下来的废弃细长花枝就直直冲他飞过来。他早有预料地躲开,然后忽略白母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两三成把握你在这装什么呐?!我看你跟他处的甜甜蜜蜜的以为你十成十拿下他了呢!”白母瞪着他,“我去街头玩弹珠机的胜率都比你高。” “谁跟他甜甜蜜蜜了?”白辞易竖起一根指头左右摆了摆,“那是让敌人放松警惕。” “嗯,只放松到两三成的警惕。”白母讽到。 “我也没说这是盘棋,没把他困在我的阵里啊。”白辞易抖抖耳朵,眯着眼睛唇角弯弯,“没谁在做谋士。桌布一掀开,大家其实都是赌徒。” 时榆揣着箱子在林子里慢慢挪动,像个吃饱了出来散步溜达的大爷。 在白辞易家他总觉着自己被什么盯着,他实在待不下去。把窗边那个小盆栽里的水倒掉一点后,时榆上楼跟白母打了个招呼,带着箱子就走了,没等到白辞易回来。 雨下的不算特别大,撑把伞再穿件雨衣绰绰有余了。时榆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一点儿不担心会淋上雨伤口感染。 感染是小事,主要是不用挨颜慎的骂。 颜慎昨天告诉他dna提取的有进展,并且告诉了他另一个好消息:颜慎口中的那个“付大人”不仅会提dna,对基因锁似乎也有些了解,可以帮忙开。时榆感恩戴德,二话不说窜来拿箱子了。 拿的很顺利,但他从来的路上起就一直在犹豫一个事——锁开了以后到底是在药厂直接把箱子开了,还是把箱子带出来,和白辞易一起开。 他和颜慎推了一下,箱子里边大概率就两个东西——半成品工程师或者试药室门卡。 这俩东西都跟白辞易一点关系没有。白辞易一开始的目标是找到左帆,这些于他而言都没多大意义,开出来的最终去向还是时榆带回药厂里。 带出来感觉没大必要。再退一步讲,就算箱子里开出来不是门卡和工程师,时榆大可以在下次找白辞易时口头传述给他。 可是白辞易会不会觉得挺不好受的?时榆想。折腾那么久了,应该还是想亲眼看看的吧。 他在心里捏出两个小人,一边在心里模拟着白辞易善解人意说不用带回来但实际满脸都是想看的场景一边乐。 泥泞的地面像泡软的面包,脚踩在植物上一踩就淌出一滩水。时榆落脚时身形顿了顿,迈出的脚收回,他立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不远处,一条正对着他,立着前半身,脑袋扁平,正吐信子的青蛇。 时榆略略一望,这蛇粗倒不是特别粗,但是长,站起来估计要跟他差不多高了。 也有可能比他还高点。 搞什么。时榆跟蛇大眼瞪小眼。生灵拦路,前面有危险?还是这蛇饿了啊? 谁家蛇饿了这样觅食吗?躲都不躲一下直接站在食物面前? 时榆皱起眉头,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就这么干站着,眼睛在蛇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过了好一会儿,他“啧”了一声,对那蛇挥了挥手,抬起腿倒退开始倒退着往后走了。 别人熬鹰他熬蛇?他可没这癖好。 退了几步后,蛇在原地扭了几下,但是没跟上来。时榆默不作声地继续挪,走开好远,逐渐连蛇的影子也看不见。 雨林的蛇跟人一样都有病是吧。时榆回头望了一下,随后走进监控区,跟着赶来的巡逻队一起回了药厂。 卜一推开颜慎办公室的门,时榆便感受到一股追悼会一般的死亡气氛。他握着门把手顿在门口,做贼一样往里看,一眼看见十几二十来个白大褂,一个个脸黑如锅底,表情凝重,齐刷刷地看着他这边。 “不好意思走错了。”时榆当机立断躬身道歉,一秒没多留,关上门几步窜远了。 “来找我的。”颜慎摘下眼镜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脸上有些疲态,“别管,继续说我们的。” 房间顿时又安静下来。 “…我知道大家都不想从组里筛。”颜慎不耐道,“谁替的药自己认吧,让我推出来太难看了。” “现在也没多好看。”213号研究员喜提全场脸最黑最臭奖。他睡一半被颜慎掀了被子够不爽了,结果颜慎一开口,更不爽的事就来了——颜慎说替药的是他们自己人。 他当即一个猛挺从床上跳下来了,急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喷了颜慎一脸:“你小子怎么知道?查监控查的?” “猜的。”颜慎回答,“第六感。” “这事儿你他妈第什么六感啊,这事儿能闹吗?”213急的简直要冒火了,恨不得给颜慎来一套拳。 “妈的,你就信不信我吧。”颜慎头痛地闭了闭眼,“问问就出来了。” 颜慎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213心里一咯噔,只能把嘴里一通挑出来的刺儿咽下去,脸拉的又黑又长,像只拉磨的驴。 他宁愿信是老鼠进来把药连瓶一起吞了,都不信是哪一个研究员把大家的心血送出去给别人了。他和颜慎挨个把组里的人找齐,颜慎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一点没拐弯抹角。 “14,这事儿不能张嘴就来。”组里年纪最大的226号研究员开口,本来就花白大半的头发看上去白的更多了,“咱们都急,但也不能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我也不是下你的台,要真是组里的人也不用藏着掖着,直接证据一拍人名一说就完了。” 他们组人搁一起的时候一般都喊编号后两位。这些个搞研究的脑子全放在研究上了,一点多的都匀不出来。有时候忙起来人名一个都记不住,与其指着别人,嘴里半天憋不出一个名字,不如直接喊编号。 “……真把脸皮撕破是吧。”颜慎手在兜里摸了摸,然后手掌拍桌上,严严实实地把东西盖在掌心下,“最后两分钟。”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颜慎的手上。颜慎把每个人的脸都看了一遍,心里默默倒数。倒数完了以后他又多数了二十秒,还是没人说话。 颜慎垂下眸子,挪开手,露出手底下的一张画面脏乱的照片。 第79章 交代 照片是张合照,研究小组刚成立的时候组长拉着大家一起拍的,说以后东西研究出来了飞黄腾达大家一起上大字报。 小组里人手一张,尺寸不大,有些组员直接把它放在身份牌卡套里。颜慎的手一拿开,有几个组员下意识去看了看自己领口上夹的身份牌,确认了不是自己的照片丢了以后再看回桌面上。 颜慎方才压的太用力了,把照片压的有些皱。或许是因为他手心出了汗,照片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被晕开了一些,红成一朵朵带毛边的小花。 红色的小字,细细密密的写在合照上,乍一看像排满了红色的蚂蚁,让人头皮发麻。 除了字,照片上边还画了圈。鲜红色的圆圈套住几个人的头。有一个圆圈颜色最深,像是反复圈了好多遍。被圈住的人看不清脸——红笔在他的脸上画了一个浓墨重彩的简笔哭脸,盖住了那人原本的面貌。 哭脸只有简简单单的三笔,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颜慎认得那是谁,他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他的位置。 被圈出来的几个人也不是随意为之:每一个都是小组核心研发人员 。他们这个小组看上去人多,实际很多人只是帮着打打下手或者做一些反应实验,真正的骨干研究员只有六个,也只有那六个才有进试药室的权限。 圈出来的就是那六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一群白大褂眼睛都瞪圆了。 “这他妈,这是谁的?!”222号研究员吓得粗口都爆出来了。他手忙脚乱地把领子上的身份卡往桌子上一放,有点结巴地道,“我的在这。” “我的也在。”“我的在这。”其他几个把照片带身上的研究员也一个个把照片排在桌子上。 没带在身上那些的脸色更沉了。 “我的。”215号研究员从衣服内兜拿出照片放在桌面上。颜慎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 215号研究员屈起食指推了把眼镜,神色淡淡,对上颜慎的目光。 “你什么没有。”213一胳膊肘怼颜慎腰眼上,“没带就没带我也没带。” “我没有。”颜慎手指在照片上轻叩了叩,“我的丢了。” “丢了看我干什么。”215号弯起唇角,“行吧,我拿的。” 他是开玩笑的语气,但颜慎一丝笑意也无:“我猜也是。” “病急乱投医了你?”215道。 “你别逼我到最后去做笔迹鉴定。”颜慎不耐道,“万玖跟你交换了什么,我想知道只是时间问题。” 此言一出,白大褂们更震惊了。 万玖? 目光来回在空中交汇,白大褂们各自的聪明脑袋转的飞快,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种情况,不开口反而才是最明确的。 215号研究员脸上的笑容深了些。他耸耸肩,把领口的身份牌取下来,放到桌子上:“行吧,你们也不是傻子,没那么好蒙。工程师确实是我换的,顶上的人答应我,研究报告交上去之前会先给我,我可以改掉你们的署名。” “顶上的人是谁?”颜慎先抓了重点。 “这你就别知道了。对我没好处,我不想告诉你。”215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进行一次最平常不过的学术交流,“你可以猜猜我拿研究报告干什么。” “研究报告你拿到手不就是想把研发成果改成你占大头。”颜慎撇嘴。不戴眼镜的时候,他的目光显得犀利、冰冷的多,“有什么好猜的。” “所以我讨厌你。”215直白道,“比我聪明,脑子转的快。” “多谢夸奖。”颜慎冷道,“我倒是好奇改了有什么用,你家很缺钱吗?” “不缺啊,我家最不缺的就是钱。”215笑道,“就是因为不缺钱,所以才读了这个专业进了这破地方。人总是学不会满足的,现有的永远不会正视,得不到的才去追求。” “别你妈文绉绉的,就你长嘴会说话了?”颜慎指尖把照片一转,正对着215,“显得你多正直似的。” “哦,我看你不爽。”215笑意未减,“准确来说是看你们都不爽。天才这个名号我冠的有点久,我学历比你们都高,毕业成绩不出意外也比你们都好,看不惯你们比我走的顺。” 他是那六个骨干研究员中的一个,确实是学历最高,且履历十分漂亮。在组里他的贡献不小,但经验不足,相比较其他五位,研究占比相对小一些。 “行了我看你也不想干了。”组长冷不防地开口了。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了组长身上。组长皱着眉头,一指指着门口,“麻溜滚蛋吧?别在这坐着,一副欠揍样。真他妈想打你。” 组长平常人温和严谨,说话有些慢吞吞的,一句重话没说过。这番话说完,在场大家都愣了一下。片刻后,215反应过来,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他站起身,对着房间里的大家挥挥手:“我确实不想留。那我先告辞了,大家继续在这片破雨林里烂死吧。” 他说完毫无留恋地走了,几步出了门。213这时才回过神,下意识就要追出去,被颜慎一把拽回来了:“我让人守在外面了,不用我们管,有人处理。” 房间里的大家都说不出话,目光落在那张红通通的相片上,扎的人心里刺挠着疼。 “所以我说人还是分个三六九等。”213咬牙道,“别什么人都有人权。以为自己读了书就是他妈世界之王了,高人一等似的。” “对。”221号研究员点头,“咱们下一个研究基因组吧,这种傻逼娘胎里就给他打了。” “就他还学历高呢。”颜慎干脆地翻了个白眼,“交论文的时候最好看清楚点,参考文献的作者里有没有我。” 研究员你一嘴我一句的骂起来了,热火朝天的把心里的不痛快骂的淋漓尽致。现场一度混乱的像大妈骂街的时候,角落里一个声音有些犹豫的响起来:“颜哥。” 颜慎抬眼望过去,见一个年纪较轻的233号研究员满脸纠结地看着他。颜慎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说。 “我是有点好奇。”233略略迟疑地道,“只叫有权限的六位过来不是更快吗?我这种,基本一点没参加核心的,也应该在这儿?” 他是做反应实验的,不在核心组,这种类似高层会议的情景,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 “你不想来吗?”颜慎问。 “那肯定不是!”233赶紧否认,“我是觉得……” “你别觉得。”颜慎指了指他,又将指头环了一圈,把所有人都指到了,“不是说没有试药室权限的就不该来。工程师是大家的,不管缺了你们谁这药都制不出来。最后的总结报告上肯定会有组里每个人的名字,一个不会少。”他顿了顿,认真道,“确实,我只叫六个人肯定更快,也不用走那么多流程,照片一丢我直接揭开他就行了。” 屋里所有核心组外的组员都望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巴一下。 “但是你们必须得在这儿。”颜慎道,“咱们都是核心,这事儿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80章 单腿狂飙一百二十迈螺旋升天之青团 “骑士堡还有这么大的滑雪场,倒没来过。”翟野调整着护目镜镜绳的长短,“不是还没下雪吗。” “人造雪,隔壁是冰场。”江浕正在给伤手戴上手套,得留意动作不能太大,不能把再伤口撕了,“先生一年也没飞过几次骑士堡,种在平原长草。” “我一年到头都忙你不说呢?”翟野把护目镜放一边,腾出手帮江浕扯手套,“你能滑吗?别把滑雪玩成保龄球了,一路下去创飞所有人,我肯定假装不认识你。” “保龄球?”江浕扬起眉毛,尾音挑高了些。他哼笑一声,挑衅般地看着翟野,“我两只手都不用都撞不上人。” “行了,你一条腿都能滑出一百二十迈螺旋升天谁也追不上的水平。”翟野给他把手套拉紧,然后“刷”一下把他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戴上,顺手把帽绳拉紧了,“别激我,不跟你比,胳膊好好养着。” 江浕帽子收紧了,只露出一小片脸。翟野咬下手套,运势要把他帽绳打上结。江浕隐约察觉到危险,但眼睛被挡住了,没法看见具体要发生什么。他手胡乱一拍,“啪”地打翟野脸上:“不许打……结!” 他话说一半,身后猛地一阵大力把他撞进翟野怀里。撞上来的人一连串的“靠靠靠靠靠”,把他俩往后扑出去好远。翟野堪堪稳住身形,顺带架住江浕和如犀牛一样撞上来的人,没让三人都摔到地上。 “还没上赛道吧我。”翟野检查着江浕的胳膊,好笑地瞥了“犀牛”一眼,“赛事这么激烈?” “对不住哥们对不住对不住。”“犀牛”一边不住道歉,一边回头,狠狠瞪了不远处正笑得前仰后合天崩地裂的同伴几眼,“我被推了一把,没刹住就过来了。” “没事。”江浕帽子还没摘下来,帽绳也没来得及松。他嫌丢面,就没回头,背对着“犀牛”摆了摆手,“正常。” 他都这么说了,翟野便没再说话。目送“犀牛”回到朋友身边后,翟野抓了把江浕的尾巴,笑道:“这么难?” “不会滑?”江浕想了想。印象里,翟野好像不是第一次滑雪。 “很久没滑了,技术怎么样不确定。”翟野如实道,“技术可能和刚刚那个人差不多。” “没事。”江浕拉上自己的防风半脸面罩,“我比他厉害。” “我可以骑你头上你带我的那种厉害吗?”翟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嗯。”江浕看着他,应了一声,道,“是能单腿滑出一百二十迈螺旋升天谁也追不上,你想抱着背着骑着都行的那种厉害。” 翟野很快见识到了他螺旋升天的技术。 江浕先是绕开了人满为患的大滑雪道,去到了一个单独隔开,看上去不是一般游客玩的雪道边。入口处站了几个正在交谈的人,江浕也不磨蹭,直直上去找人不知道交流了什么。总之没多久那几人就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放江浕进去了。 滑雪道起始点还站了几个人正调试着装备。江浕上去时那几人都看向江浕,点头摆手相互打了招呼。装备调试好后,隔开雪道的横栏忽然亮起了彩灯。不少游客都望向了雪道,扯开嗓门开始欢呼。翟野正站在原地打量着,余光瞥见有个穿着一身白的青年向他滑了过来。 “你好。”青年扯下防风面罩,龇着一口白牙对着翟野笑,“刚才那位先生托我来带你去最佳观看位。” “好,麻烦了。”翟野点点头,跟着青年往前滑,“这是比赛?” “差不多,给技术好的游客过瘾的。”青年抬手一指,翟野顺着他手望过去,见到一处刚亮起的大屏幕。 竟然还有特写。 “活跃气氛。没人来的话就我们工作人员上。”青年带着翟野来到一个位置适中,正对着大屏幕,人不多的地方,“可以在这儿看。” “嗯,谢谢。”翟野跟青年道完谢后,略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大多是年轻人,有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喝彩的,也有单独一个小姑娘攥着瓶水紧张又兴奋地盯着雪道和屏幕的。 亲友区啊。翟野望着旁边一个小姑娘手里的水,又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没零售点。正思考是该现在赶紧去买等会再赶回来还是看完再买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清清亮亮的声音:“嘿,帅哥。” 翟野没回头。几秒后,一个戴着蓝色针织帽,帽顶还有一个毛绒绒的小蓝球的姑娘滑到翟野身边靠前一点的位置停下,扭头看着翟野:“等朋友?” “嗯。”翟野看了蓝帽子一眼,发现不止她一个,跟她来的好像有一大群朋友,此时都在他附近。 “我们也等朋友。”蓝帽子看上去很有活力。她眼睛转回雪道上,兴奋道,“怪刺激的。我本来也想上,但是怕障碍过不了或者落地没落稳,摔了太丢人。” “嗯。”翟野不大有兴趣搭话,回应的特别敷衍。 蓝帽子大概是察觉了他的态度,觉得有些尴尬,半天没说话。正当翟野打算挪个位置时,蓝帽子又开口了:“我看你好像没带水。”她略有些犹豫地递上一瓶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觉他们滑下来应该挺累的,喝瓶水再怎么也…能缓缓吧。然后刚好我们,我们那儿有多的水。” 翟野目光落在蓝帽子递过来的那瓶水上。他唇角弯了弯,笑的很礼貌:“很及时,谢谢。” 蓝帽子眼睛刚亮了亮,就听见了翟野那句但是。 “但是不用了。”翟野看着远处的雪道起始点那一个个小点,笑道,“他嘴刁,不喝陌生人的水,一般只喝我买的。” 蓝帽子尴尬的恨不得给自己埋雪里了。 起点处的江浕还不知道自己突然嘴巴刁挑水喝的事。他正忙着最后一次检查装备, 等着裁判员的挥旗。 他滑雪技术确实不错。这处滑雪场开的时间很长,江浕在骑士堡一半以上的消遣时间都耗在了这里。不止滑雪场,里面的冰场他曾经也经常去。 没地方发泄的时候,他就在雪上或者在冰上,一个人反反复复地滑,腾空跃起,像是生出了翅膀,让他得以暂时解脱。 后来事多了,没时间来了。但他偶尔还会想起在滑雪场累到气喘吁吁还不愿意停的日子,偶尔怀念。 雪道每年设置的都不一样,他不知道今年的会设置什么障碍什么路线,但没关系,总归是大同小异,他能滑的得心应手。 旗子挥下的时候他内心深处的记忆一下被唤醒。余光瞥见周围几人的时候他莫名兴致高昂,迎面的冷风里都是说不出的畅快。 沿途的摄像头不断地跟着雪道上的几人移动。江浕穿了一件青色的羽绒服,滑起来的时候就是一道碧色的影子,加上高超的技术,特别引人注目。画面投放到大屏幕上,翟野望着江浕风一般地向前,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像个褪了点颜色的青团。翟野心想。 第81章 芝麻汤圆小虎鲸 “我谢你全家,你他妈拿我当牲口使啊?!”边宿怒道,“这一个滑雪场多少人你知不知道?我就算跟苍蝇一样长复眼也盯不过来啊!” “就是人多他才可能来嘛。”翟野轻声笑道,“能不能黑进他们监控里?我看了一下,这到处都有监控。黑进他们系统里然后加装一下你们那个识别ai,帮我看看人在不在。” “黑黑黑黑你大爷!我们总部缺人缺的都得从牙缝里往外抠,谁有空帮你黑!”边宿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手机吃了撒手不管现在立马飞回共和区。 “你们总部怪恶心的。”翟野语速飞快,生怕边宿把电话挂了,“别挂别挂宝贝儿,边边宝贝儿。你换个角度想想嘛这儿办公环境多好,冰天雪地的不比你平常办公环境好吗。都可以当成假期旅游了。” “那真是,谢,谢,你。”边宿一字一句道。 “不客气。”翟野望着那道青色的身影滑上最后一段雪道,自己也一拐方向,向终点滑去,“我爷爷确实在共和区,你没事干可以找他玩去。他可以带你爬树上墙抓知了逗蛐蛐儿。” 说完他也没等边宿再说话,把蓝牙耳机摘下放衣兜里,拉上拉链,加了点速往终点去。 他到地儿的时候小豹子正背对着他,手里像是抱了东西。翟野慢悠悠地滑过去,唤了一声:“那位青团选手。” 江浕有些迟疑地转身,看见翟野后面上多了点无奈:“什么青团。” “你不知道青团你转身干什么,不怕应错人了很尴尬吗。”江浕身子转过来了,翟野便看清了,他怀里确实抱了东西。 外边是透明的塑料袋包装。里边是一坨看着很软和的……玩偶? “我又没应,转了个身而已。”江浕把怀里的东西递给翟野。东西不大,跟个小型抱枕差不多。黑白色块,翟野接过,调了个方向,看清了那是个什么。 一个圆头圆脑的虎鲸。 丸子。 “你家芝麻馅儿汤圆给煮漏了?”翟野捏着虎鲸尾巴,把它整个提溜起来,让它脑袋对上自己的眼睛,“还长了个尾巴。” “第四名的奖品。”江浕道,“挺久没滑了,而且手不方便,只能给你拿个这个。” “这个就挺好。小汤圆,你是青团,跟它刚好凑一锅。”翟野把塑料包装拆了,拎着小虎鲸上下抖了抖,又捏了把尾巴,绵绵软软的手感,“第一名奖品也是玩偶?” “滑雪场的卡,免单一个月。”江浕看了眼汤圆虎鲸,又去打量翟野的表情,“要吗?我办一张卡一样的。” “不是。”翟野笑道,“怎么拿虎鲸玩偶做奖品。” 江浕默了两秒,明白了翟野的意思。 一般玩偶都做成小猫小狗小兔子那些小动物的模样,少有海洋主题公园以外的地方会出现虎鲸这种样式的玩偶。 翟野就是那么一问,也没想得到回答。他兴致挺高地正伸手去戳那只虎鲸丸子,出乎意料地听见江浕道:“因为在骑士堡吧。” “嗯?”翟野愣了愣,手里的动作停了,转眼望着满脸理所当然的小豹子。 “因为在骑士堡。”江浕又重复了一次,冲着虎鲸玩偶抬了抬下巴,“做成主子的样子,没什么意外的。” 那一瞬间的心情翟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后来再想,大概像绿洲里下起的雨。身处绿洲,明明是不缺水的,可是看到雨落时还是会欣喜,滴滴点点全都浇灌进心里。 他是骑士堡的主人,这点他最清楚不过。不论有人掀起多大的风浪,都无法撼动他现在的位置。手底下的人造反是能激发他的兴趣,但反的人多了,他心里多多少少会不太爽。 自己这个主子做的没那么差劲吧。一个附属揭竿而起就算了,一堆人都不向着他这怎么说? 虽然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万千情绪里一撮不起眼的,他压根不放在心上的小小波动。但小豹子给他把这撮毛顺毛捋顺了,让他十分神清气爽,以及打心底的喜悦。 “扯吧,就你会说,我哪儿长这样了。”翟野笑着把虎鲸丸子往江浕脑袋上一拍,左右揉了揉。江浕被他这突然一下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抓,翟野却把手收回去了,连带着虎鲸丸子一起,“干什么,不给,这是我的。” 接下来的时间江浕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翟野似乎心情特别好,滑出一个漂亮动作或者看见江浕完成一个漂亮动作时,他都会小小地欢呼一声,或者扬一声悠扬的口哨。 那个虎鲸奖品他好像也蛮喜欢的,一直没松开过,要么捏在手里要么抱在怀里要么夹在腋下。江浕看他有些动作伸展不开手,问要不要帮他把虎鲸放边上去,翟野说不要,人多,会有人把芝麻汤圆顺走。 江浕说那给他,他帮忙拿着,翟野也不让,说他现在是汤圆亲爹,不爱把孩子给别人带。 “你怎么又是它爹了。”江浕无奈道,“你自己都说他不像你。” “小孩儿不都这样吗,长着长着就像了。”翟野把虎鲸丸子双手捧着,笑着问,“是吧儿子?” 江浕没话说了。 随便吧,突然多了个少当家而已。 他检查了下自己的胳膊。伤口还是裂了,只是不严重,血渗的不多。翟野和他的虎鲸儿子唠完嗑以后也过来检查了遍江浕的手。尽管江浕再三表示感觉真的没问题,翟野仍决定再让江浕溜一圈就不玩了,收拾收拾去吃宵夜。 “拿了名次还没给你奖励呢。”翟野笑道,“他们都给准备的水。我没去买,等会给你补顿宵夜。” “行。”江浕左右看了看,道,“那滑完边上这一道就走吧。先生滑不滑?” 小豹子今晚挺开心的,一双蓝眼睛玻璃珠子一样亮晶晶的,看起来玩的还算尽兴。 翟野知道他还是想跟自己来一场。也没扫兴,先趁着江浕没注意把蓝牙耳机戴上了,然后把虎鲸儿子夹好,点头道好,跟着江浕一起滑到雪道边。 这条雪道没什么障碍,还算简单,在翟野能滑的范围内。翟野准备都准备好了,耳机里突然炸起边宿的声音:“翟野,还是不是活的?” 翟野瞥了眼低着头扣手套的江浕,声音压的很低的几乎是哼哼的一声:“嗯。” “通知你一下,人在,离你不远,跟你大概就隔了两个雪道。我现在到了,在盯着他。” “没找错吧。”翟野声儿都跟蚊子似的,江浕还是听见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翟野假装不是自己说的,一脸的气定神闲。 “那你别信。”边宿骂道,“屁话真多。还有个事儿,你那条道他埋东西了,自己过的时候看着点,你往上窜我也不拦着,你死了最好。” “行。那我满足一下你的愿望。”翟野背对着江浕,低声笑道,“报点,我等会滑上去。” “嗯?”江浕耳朵抖了抖,疑惑地再次抬头看翟野,却只看见翟野的背影,“先生?” “没事。”翟野转身回来,弯着唇角对他笑,“跟你一起滑,给自己打打气,一会儿肯定跟上青团选手。” 第82章 热辣滚烫的孤寡蘑菇 “你往这一坐像个孤寡……蘑菇。”颜慎走到正戴着兜帽垂着脑袋抱着胳膊坐着打瞌睡的时榆边上,脚往前踢了一下,碰了碰时榆鞋尖,“别在这儿睡,容易发烧。” “没事。”开口第一句没发出声,时榆清了清嗓子,沙哑道,“已经热辣滚烫了。” 七个字儿破了四个音,一下给两个人都听乐了。 “好不容易养了两天把嗓子养好了点,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了你。”颜慎伸手去探他额头,忽地想到他额头上被擦破了一块,手便拐了个方向,触了触时榆的脸。 颜慎原本就体温低,手凉,触上时榆后感觉像手放到了个烤火器上。时榆被他手冻得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但觉得冰的挺舒服,就没躲。颜慎配合地给他贴了一会儿才收回手,道:“你真是体弱多病啊病号。走呗,再带你去医务室玩两圈。” “不着急。”时榆嗓子眼疼得厉害,像有人在里面打了套拳击似的。他把一直捂在怀里的箱子递给颜慎,解释了一句,“基因锁。” “等会我拿过去,老头这会儿有事。”颜慎接了箱子,走去旁边一个白色大壁柜前,拉开了个抽屉把箱子放进去。然后不知他在哪触发了个开关,抽屉面顿时开始发淡蓝色的光。颜慎用手指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了个“颜”字,柜子又闪了闪,几秒后才熄灭。弄完后,颜慎转回时榆边上,道,“走吧?” 时榆点点头,没出声。他伸了根指头指了下柜子,然后比了个大拇指。 “小东西,是你比较没见识。”颜慎笑道。 时榆一点儿没克制地翻了个白眼。 “不治了也行其实。”颜慎自动过滤他的白眼,“你说不了话蛮好的,很清净。” 时榆脑袋上长出一个问号。 谁更聒噪自己心里一点儿数没有是不是? 张嘴就来是不是! “你要这么说的话。”时榆艰难道,“那我可就不哑了。” “你算了你别说话了。”颜慎作势要去捂他嘴,“听的难受死我了,总感觉下一秒我嗓子也要变成这样。” “祝你愿望成真。”时榆道。 “谢谢你好心人。”颜慎伸了只手给他,“赶紧,挪挪屁股。” 时榆抓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站直那一瞬间他一个猛子往下扎,颜慎赶紧架住他,惊道:“时榆?我靠你病这么重?!” 耳边像是有一群蜜蜂在扑腾,振翅时嗡嗡的响声太大,几乎要盖住颜慎的说话声。眼前也是,马赛克般的花乱一片。 脑仁也疼,像有个钻地的尖钻在里面搅和,要把他整个脑袋都搅碎。 他弯着腰,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满头满身的冷汗,像落了雨。颜慎不敢乱动他,皱着眉道:“你坐这别动了,我叫医务室的人过来。” “没事儿,没事儿。”耳边的嗡鸣声淡下去不少,时榆摆摆手,一点点直起身子,“缓过来了,直接去吧。” 头痛是老毛病,常有的事,时轻时重。时榆去查了好多次,报告单上都显示的没异常。查不出结果,他也就随它去了。反正发作的也不频繁,每次发作的时间也短,捱一捱很快就过去了。 不过这次来雨林好像有点频发。 另外的耳鸣眼花,时榆细想了想,把原因归结到了之前中的毒上。 毒还没根除,他也没像仇家哥说的那样每天用药,复发一下也正常。 体弱多病滴狼人一只捏。时榆在心里打趣自己。见颜慎仍一副哭脸,时榆岔开话题,打算缓缓气氛:“非得去医务室吗?颜教授不能帮我看吗?” 颜慎看他的眼神像是他刚刚猛扎那一下把脑子甩飞出去了。 “……你什么表情。”时榆瞪他。 “你病得确实挺重的,我确定了。”颜慎伸了两根手指头,手当作小人,手指做腿,在时榆头上从左边走到右边,“你说话走走脑子成吗?” “你不是研究药的吗。”时榆眨巴眨巴眼睛。 “你常识匮乏的我觉得有点恐怖了。”颜慎屈指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研究药的就得会看病?那我研究历史的我就得认识山顶洞人秦始皇?” “准确来说你得认识。”时榆费劲地咽了口口水,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他们不认识你而已。” “你别贫了,留着力气走过去吧。”颜慎扶着他慢慢往医务室挪。时榆走的慢,还有点跛,颜慎莫名有种扶着自己八十岁太爷饭后散步的感觉。 不行,怎么能这么想呢。颜慎在心里制止自己,这么整不是比时榆矮辈了吗。 还不是一点两点,是矮了一大截。 “诶。”时榆的破嗓子一声把颜慎在爷孙辈分里乱飞的思绪拉回来了点。时榆有点昏沉,哑声问道,“一直没问你。你们那个卡,里面是不是有跟踪器?” “器”字他是想拉个疑问语调起来的,但是条件不允许,他说的像刚学会说话的哑巴发出的气音。 也有点像低配版的指甲刮黑板。 总之颜慎听他讲话听的额角直抽抽。他扶了把眼镜,点了点头:“对,原本里面有跟踪器。” 见时榆张了口好像要再问,颜慎抬手制止他发声,提前预判了一波他要问什么:“损坏得用高温,而且得接触高温非常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损坏。定位不到曾经的运动轨迹,只能实时转播它的位置信息,但是现在跟踪器失联了。” “……哦。”时榆点点头,“雨林最近有地儿起火吗?” “没有。”颜慎白眼都快翻烂了。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时榆看上去好像已经累的半死不活只剩口气儿了,再没说什么话,也没提问题。颜慎把他拎去医务室后他眼皮基本已经黏在一起快睁不开了。颜慎把他往床上一丢,跟值班医生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一路返回刚刚和时榆谈话的那间屋子去。 他取出方才寄存的小箱子,捏着出门,左拐右绕地绕去了一个实验室门口。他叩了叩门,没等里边回应就直接进去了。不大的房间里头,付教授正捧着杯茶,看上去很悠闲地在翻看一本比颜慎命还厚的书。 “付大人。”颜慎不客气地走过去,捏起桌面上摆的茶具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一口喝掉一杯,“我来咯。” “哦。”付教授冷冷淡淡应了一句,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 “付大人你别看书了你看这个。”颜慎把箱子放在桌面,推到付教授面前。付教授抬眼端详了一会儿,问: “这什么?” “基因锁啊,你说会开的那个,我给拿来了。”颜慎想了想,手又伸进兜里,拿出四五根棒棒糖,全夹在指缝里,“对了付大人,欠你的糖。” “你别欠我,是我欠你的。”付教授没好气地把茶杯放下,书合上放好,“对了,你的小组动员大会动员完了?” “什么动员大会,裁员大会。”颜慎啧了一声,“没打一架真可惜。付大人你过去了?” “去了几分钟。”付教授笑了一声,道,“听你像传销组织的大头儿。动员你的小组组员加油努力完成业绩。” 第83章 遗憾的梦? “怎么了?” “眼睛又亮了,左帆还在林子里。这次的录像你在里面。” “……没看错吗?前两天林子里也有只狐狸。” “没有,他在你们附近,躲着看的。” “他发现了?” “应该没有。看他的样子是怕自己被追踪牵连到你身上。总之你自己注意。” “知道了。对了,箱子要开了。” —— “不过确实有点可惜。”付教授哼道,“你们是该群殴他一顿,打爽了再让他滚。” “我哪天要是出去和人火拼肯定是你教唆的。”颜慎乐了,“一天到晚净教我些什么玩意儿了。” “茶杯放下,向后转。”付教授手指门口,“慢走不送。” 颜慎笑眯眯地插科打诨,伸手又要去倒茶。付教授眼疾手快,一把把茶壶拿走了:“不给。” “付大人您过完年上幼儿园?”颜慎凑上去抢,“喝你杯茶你别这么小气。” “你也配喝我的茶。”付教授躲他的手躲得飞快,茶还端的稳,一点都没洒出来,“滚蛋。” “行行行我滚蛋了,四期试药还没弄完呢我。”颜慎把茶杯放好,起身和付教授道别,“下次弄点好茶来孝敬给你老人家。箱子就麻烦你了哈。” “终于说了句人话。”付教授把茶壶放回桌上,瞥了眼箱子,呷了口茶,“行知道了。” 颜慎走出门,顺手把门带上了。雨下的有些大,风吹雨斜,走廊的地面被淋的潮潮的。颜慎沿着墙边走,望着地砖在心里盘算着。 茶啊。 等会和糖厂说一声,出一批定制的茶味棒棒糖吧。 —— 时榆很久没做梦了。 他一般到了晚上倒头就睡,再一睁眼天已经是亮的。梦极少,而且都混乱又短促,醒了以后忘的也快,基本上记不住梦的内容,他没法从梦里捕捉点什么。 但这一次有些不一样。这次的梦特别清醒,清醒到时榆身处梦中,但能清晰地意识到这是梦境。 时榆现在一处楼梯上。 准确来说是在两层楼梯之间拐角的那个平台。抬头向上低头向下,墙上没有标楼层,时榆不知道自己在几楼。但上方楼层的墙是黑色的,下方楼层的墙是灰色的。 平台旁边的窗户开的很大,外面的景色看不清,凑近了后就会全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地上的瓷砖干净的有些不像话,一点污渍都没有,像镜面。但时榆低下头,只能看见自己身上淡蓝色夹着白条纹的外套,黑色的裤子以及黑色的马丁靴。 通过瓷砖的反射没法看清人,瓷砖上的影子像窗外的景一样模糊。 时榆打量了一下四周,又走向楼梯扶手,透过缝隙往下看,底下的似乎没多少层楼梯了。仰头向上,上方的楼梯莫名压迫感很强,像是随时要坍塌下来。时榆立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最终抬腿开始往下走。 马丁靴触到地面的声音很细微,时榆走下一层,垂着眸子看着自己鞋带摇晃着敲打鞋面。 十二级。 时榆走到下一层,转身回头向上看。方才站的平台模样没有变,光从窗户外透进来,有些刺眼。 时榆又转头看着自己所处的楼层。他确实走下来了,灰色的墙就在离他不远处,他走两步过去伸手就能触到。时榆莫名盯着墙看了好一会,随后接着下楼,打算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又走下一层时他突如其来地心脏抽痛了一下。不过痛来的快去的也快,时榆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痛就过去了。他下意识扭头往身后看,身后仍是空无一物,就是他方才走过的样子。 可是他觉得很怪异。 他心里有一股强烈的遗憾在涌动,没由来的汹涌而出,盘踞在他心头。 遗憾?时榆暗暗皱起眉头。 为什么遗憾? 时榆久久凝望着身后,绞尽脑汁地去细想,却忽地天旋地转,身后所有的景物都开始旋转扭曲,一点点逼近时榆,要将他吞噬一般。时榆当机立断拔腿就跑,下楼梯的速度飞快,还在高阶他就直接扶着扶手往下跳,脚步声密集的像鼓点。 可惜没跑过两级,他还是被扭曲的景物吞噬了。从后背一直到他向前伸出的手的最后一点手指尖,全部都扭成了麻花一般。时榆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脱离了梦境。 他凝视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在喘粗气。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房间里。房里四张床,但只有他这张有人睡。他垂眸看着自己扎了针在打点滴的右手,正要撑着自己坐起来时,从房门外走进来个戴着口罩的白大褂,身后还跟了一个小队里的人。 “诶,别起,躺回去。”白大褂举手在空中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时榆别起来,“好好休息,腿发炎了,把水挂完把药吃了。” 看来这个白大褂是能给人看病的白大褂。时榆心想。 “行。”时榆发出风箱漏气般的一声。白大褂听的笑了一声,对着床头柜抬了抬下巴,“有水,喝点润润嗓子。”白大褂一边说一边胳膊肘怼了怼身旁站着的小队的人,“他手不行,你帮他倒点。” “没问题这就去。”小队的人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冲到时榆床边,时榆这才发现他手上拎了个布袋子,不大,有点旧,但是很干净。小队的人把布袋子放床头柜上,动作麻利地给时榆倒了杯水,还不知从哪翻了个吸管出来插水杯里,都省的时榆再起来。 “这么聪明。”时榆强撑着喝了几口水,嗓子疼得像全撕开了似的。他点点头示意不用了,眼睛转去那个布袋子上,努力想用鼻子哼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但他发现自己鼻塞了,哼不出来,只能用他那个破嗓门问。 “那个狐狸,自己进了监控区,等巡逻队过去以后让巡逻队把这个带进来,说是你要的。”小队的人把杯子放一边,扒拉了一下布袋,袋口对着时榆,让时榆能看见袋子里的东西。不过可惜光暗,角度也不好,时榆仍看不清。小队的人没注意,一边回忆一边道,“巡逻队一直说不行,他一转眼看见我了,认出是我上次送他回去,要我帮忙带。我想着说不定真是你要的,就拿回来了。刚刚在走流程说要送这东西去检测的路上来着,听说你醒了就先拿来给你看看。” “睁眼刚一分钟,你在哪儿听说的,消息真灵通。”时榆笑道,“帮我拿出来我看看是什么。” 小队的人便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其实没几样东西,一个透明罐子里大半罐粽色粉末,另外一个小袋子不透明,封了口,看不清是什么,但是闻着很香。 还有一张小字条。字丑,勉强能看懂的那种。小队的人把字条捻手里,一字一句给时榆念:“上次你来忘了让你拿,怕你死了给你送点续命。小袋里是零嘴……什么零嘴我可以吃吗?” “吃呗。”时榆望着那罐药粉,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可以,及时雨。 第84章 叛逆青团 “你有病别拉着别人跟你一块儿死。”边宿声音冷冷,“万一是范围大的,把周围人也伤到了会很难处理。” “大家都习惯了,这里可是狩猎区。”翟野颇无所谓地答。这回江浕的目光精确地落在了他耳朵上。翟野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 江浕没什么表情,把准备姿势收了,安静地立在原地,望着前方并不空旷的雪道。 “骑士堡是不是你的地?”边宿毫不留情地骂,“摊上你这种主子,是我的话我何止造反,我直接投敌把你命取了。” “所以说共和区和狩猎区间有代沟嘛,咱们之间的大脑沟回差了一个八百万米的大裂谷。”看着小豹子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翟野捏了捏手里的虎鲸丸子,恶劣地起了逗人的心思。他眼睛一弯,唤了一声,“前夫哥。” 江浕瞥了翟野一眼,面上还是没什么波澜。那头的边宿闻声扬了扬眉毛,嫌弃地啧了一声,没接他话。 “行了我趁人少的时候滑过去。”耳机里的边宿成了不吱声的哑巴。翟野妥协道,“他应该只是冲我来。而且周围那么多眼睛,他哪有机会埋大的。” 江浕听着他的话,眼睛顺到了雪道中部的一处u型环装置上。 这个u型环的弧度不大,很容易就能滑上去,很适合又菜又爱玩的那类游客。江浕沿着u型环看了一圈,又看向地上厚厚一层人造雪。 范围不大,只能攻击一次,冲着翟野。 一个滑的中规中矩的游客冲上u型环,冲到中部时力度不够,便就开始往下走。落地的冲击力不大,只在雪地上扬起一丝很细弱的白烟。 江浕微眯起眼睛。 这条道上大部分人只是来尝试,虽然u型环已经是最低配,但大多数人都没法冲到顶。 江浕可以。 他不留痕迹地看了翟野一眼,身上肌肉绷紧。 翟野不出意外也可以。 那么就是落地。 落地的力度。 江浕看了一眼他和翟野的站位。他习惯滑左边。如果刚刚他和翟野出发了,那翟野就会滑上右半部分的u型环。 如果要比,他们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到顶端,一定会酣畅淋漓地比完这一场。 江浕轻笑一声,尾巴一甩,卷上自己的腰,片刻后再松开。他又瞥了眼翟野,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叫嚣,想要冲破骨血,肆意冲撞。 翟野面上挂着浅淡的笑,看上去已经快和那位“前夫哥”交流完了。江浕弯了弯唇角,忽然毫无预料地,迅疾地冲上雪道。 翟野余光里闪过一个青色的影子。他刹那间明白发生了什么。毫不犹豫地,他也冲上雪道,紧跟在了江浕身后,连虎鲸丸子也顾不上了。 “江浕。”他们俩迎着风一前一后冲向右侧的u型环。风把翟野的声音刮散了不少,“呼呼”声里,翟野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没喊预备,你怎么犯规?” “我做东,规矩我定。”江浕速度不减,直直地超过在他前方的两个人,滑上了u型环前方的弯道。 “右边是我的道。”翟野扬声道,“你左边去。” “先生。”江浕话里带笑,身子在雪上轻盈又飘逸,“我才是东家。” 只一小会儿,江浕就已经滑完一半的弯道了。 “你这只贱虎鲸。”边宿的声音凉凉地响起,“故意激他让他替你去探路是不是。” “妈的,我到底干了什么在你心里是个什么形象?”翟野语速飞快,难得爆了句粗口。他回完边宿的话,定睛一看,见江浕已经快到u型环了。他顿时拔高声音,喊道,“江浕!” 江浕身形僵了一下。翟野上一次用这种音量喊话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但他马上恢复正常,用更大的音量应了翟野一声。 “江浕你给我停在那!”翟野望着江浕毫不停顿地冲上右半边u型环,几乎是用吼的了,“不许上去!” 说是说这么多人在这,那人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埋大物件。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真埋了,江浕这么直接探上去,不是直接一命呜呼? 翟野气急,头一次那么想带谢冥羽出门。 小麻雀要是在,翅膀一扑棱直接就能上去拦人。 这不关乎他对江浕是什么感情,他不能让他的一员好将去白给。 但江浕还是不停,对翟野的吼声恍若未闻。翟野重重地拧了下眉头,改变了原本的方向,打算不上u型环,直直滑过那一段。 边宿给他报了点,他比江浕清楚埋伏点在哪。只要他提前到,比江浕快一步,江浕就没法触发攻击。 “青团选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翟野的声音冷了下来,“不许到顶,滑一半下来。” “青团选手正在展示他的最后一组动作!”江浕耳朵毛被风吹的都快要定型了。他耳朵往后仰,几乎快贴上后脑勺,“评委老师在看吗?” 他在u型环上,翟野在u型中间普通没有弧度的雪道上。一上一下,江浕的声音闲散又自由。翟野抬头去望他,正好见到他登顶后凌空的那一幕。 周围很多人发出了欢呼,都在喝彩。翟野仰着脸,眸子里青影闪烁。 时间被摁下了暂停键,江浕的身影成了翟野头顶的青空。 落地的一瞬间,不出江浕所料,他清晰地感受到脚下有一处塌陷了下去。塌陷的不多,但是就在他踩下去的那一瞬,他正前方的地面冷不防地射出三支黑色的尖刺。根根锐利,泛着金属的光泽,直直冲向江浕的面门。 江浕反应及时,腰腹用力,身子后仰,竟下出一个十分柔软的铁板桥。 但是下下去以后他有点立不稳了——衣服穿多了,太臃肿了,限制了他动作。 好在翟野在此时到了江浕的身边。他一个急弯,横插到江浕身前时,他丢了手里的滑雪杖,,一手去拦江浕一手去揽他的腰,从侧面把人抱住了,也被江浕冲过来的惯性撞得向后滑了一大段。翟野移了下方向,带着江浕撞上雪道边立着的护栏,没双双倒在雪地里。 “很危险的先生。”江浕笑的十分开心,肩膀都有些发颤,“评委老师这算犯规吗?” “评委老师很生气。”翟野掐着他后颈,指尖用了点力,“选手应该被剥夺参赛资格。” “可是刚刚的动作完成的好像还蛮好的。”江浕眨巴眨巴眼睛,“先生通融一下。” 翟野没应他,伸手捏了捏江浕受伤的小臂。江浕脸一下子痛扭了。翟野冷笑一声,放过了他胳膊,“等着吧你,叛逆青团。” “……先生你的虎鲸呢?”江浕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痛了,赶紧转移话题。翟野冲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道: “对,为了抓你这个犯规的,我们家芝麻汤圆都给弄丢了。”翟野慢慢往回挪,要去捡他被遗弃的滑雪杖,“走吧滑完这一段去找汤圆去。” 等他把手杖捡完了,扭头一看,发现江浕还是待原地没动。翟野奇怪地滑过去,问:“滑不动了?” “不是。”江浕想了想,决定诚实回答,“嗯有点疼。” 第85章 不守交通规则的地鼠人 “哪儿疼?”翟野上下扫视着江浕,目光来回几次后停在了江浕的腿上。 江浕穿了条黑裤子,很不显色的颜色。借助灯光,翟野看见他左腿大腿处快到腿根的地方有一点黑色的凸起。再往下,小腿靠近膝弯处也有一点凸起,比大腿那处凸出的更明显一些。 翟野快气笑了,想说点什么狠话又说不出。 说到底这伤原本得在他腿上。江浕给他挡了,他总不能再逼歪逼歪说江浕不该。 多少有点太贱了。 江浕巴巴地盯着翟野,尾巴在身后挽了个圈。他不知道翟野的心理活动已经快绕了九九八十一个弯,扶摇而上九万里了。过了好半天,翟野才叹了口气,摘了右手的手套,手拍在江浕脑袋上。 江浕露在帽子外边的耳朵毛有点湿,冰冰凉凉的,一点热度也没有。翟野便把手收拢,将他耳朵捂在掌心里: “还能再撑会儿吗?我叫场区工作人员过来。”一边说着,他绕去江浕的右边,“靠着吧,左腿别用劲儿。” 倒不是他不想抱着背着江浕走。江浕一米八几大高个儿,身上也有肉,单让翟野在平地上抱着背着还行,搁这雪地上翟野是真没那个本事。 总不能真让江浕骑他头上。 万一一个没滑好,丢不丢脸先放一边不说,江浕还得受个二次伤害。本来身上就挂彩,再磕一下等会把脑袋也磕傻了。 “扶好了。”耳朵稍稍捂暖了点,翟野捏捏江浕的耳廓,道,“我弯腰,看看你腿。” “一眼五百,两眼八折。”江浕垂眸,手随着翟野的动作换了个位置,扶到他背上。 “欠着。”翟野往江浕腿上那两凸起处凑了一点。如他所料,刺入江浕腿的也是那种长刺。只是比江浕躲开的那几根要细一些。 长刺应该是从江浕身后刺进来的,力道不小,不仅整根没入了,最前面的尖端还刺出了一点。 翟野看到的那俩小黑点就是刺出的部分。 裤子应该已经吸饱了血,再渗出的血流到尖端,凝成一滴,吧嗒落在雪地上,染出一朵小花。 “我跟工作人员反映了,应该很快就有人过去。”边宿那处人声嘈杂,“逮不逮,我觉得他玩爽了,再过两分钟估计就走了。” “逮,我等会到。”翟野拇指在江浕伤口边抚了抚,染上一手的红。直起身时,看到了不远处身穿有反光条的工作服的雪场工作人员正往这边赶,担架拐杖一应俱全。 翟野默不作声地直起身,扶着江浕等人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江浕塞担架上,手在他耳朵上又捏了捏。 “行了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江浕忍不住乐了,“跟要进产房了似的。” “等会去找你。”翟野屈指往他脑壳上一敲,“记得看手机,给我发定位。” “知道了。”江浕耳朵前后抖了抖,拉长音调道,“还有宵夜吃吗?” “有。”翟野笑道,“事儿完了带你去吃。” “我也要吃。”边宿那边风声呼啸,“我要吃肉。” 他抬手掖了掖围巾,眼睛紧盯着前方一个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的身影。 死地鼠人。边宿脚下板调转方向,打算抄条别的路去截人,没想到那只地鼠人突然发疯,横冲直撞地从一个小坡上横插入了旁边的雪道,落地的时候差点撞翻两个人。边宿暗骂了一句,赶紧挤开一堆人,勉强让地鼠人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12号雪道,他在里我在外,你到后半程去。”边宿飞快地给翟野报点。正说着,前方的地鼠人忽然侧了侧头。边宿没放心上——他在地鼠人斜后方,角度很刁钻,头转不过来。正这么想着,地鼠人的脑袋缓缓扭了一个大幅度,一点一点地向后,生生面向了边宿。 虽然猜了可能是猫头鹰之类的血脉,但边宿还是一身汗毛倒竖。 地鼠人就要有地鼠人的样子,别整这出。 “黑衣服蓝围巾白框雪镜?”翟野突然冒出一串描述。边宿看着地鼠人,应了一声: “对。” “我到了。”翟野道。 他话音刚落,边宿余光就瞥到地鼠人在的雪道前方又有一个人横插雪道,从坡上强行窜进来。凭他的直觉和对翟野的了解,他直接张口就骂:“你们这种精神病能不能都给我滚回住院部没事别老往外跑?谁他妈放你们出来的?” “我是院长。”翟野上前截人。地鼠人察觉到了,立马滑到雪道边贴着边滑。 “前面两位先生!”雪道上方传来一声喇叭喊,“请停下!” 边宿扭头一看,四五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正端着喇叭下来逮人。 横穿雪道是雪场严令禁止的。其危险性高,又祸害自己又祸害别人。现在一下两个人越红线,雪场估计是叫人来收罚款来了。 真是祸害。边宿咬牙切齿,把速度又放快了些。 身后不断响起的叫停声在翟野这儿就是耳旁风。地鼠哥刚刚擦雪道边过去,比他快了一步,没被他截住。翟野盯着他一闪而过,戴着半脸防风面罩和雪镜,全副武装的一张脸,脑海里左帆的面孔不断闪烁。 身高体型都很像,但是脸挡太严实了,他确定不了。 他也很久没见左帆了。 “他是什么东西,他刚刚脖子扭的像要折断了。”边宿速度太快了有点打晃。他堪堪避开一个人,衣服险些勾到那人的滑雪杖,“我快到底了,围一下。” “猫头鹰,能飞。”翟野几乎和地鼠人滑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他斜眼要去看人,却被雪镜挡住了一段视野,“你可以起飞一下吗?或者训一训他,让他听你话,停原地别跑了。” “边牧是牧羊的,不是遛鸟的。”边宿俯冲到雪道底,直面迎上快要到底的两人。他三两下把围巾扯下来,粗略拧成绳,缠了一圈在右胳膊上,目光灼灼地望着地鼠人。 围巾毒蛇般般袭向地鼠人脖颈的时候地鼠人反应也很快,一把抬手抓住了围巾的一端,用力向下一拽,欲要将边宿拽倒。但边宿立的非常稳,反往回一拽,和地鼠人角上了力,你来我往的。 “左帆。”一直默不作声在一边观战的翟野在滑过一盏氛围灯时忽然唤了一声。他声音不大,风轻云淡的一句。拽着围巾的地鼠人却手一松,扭头看了翟野一眼,眼睛似乎瞪大了些。不知是因为被人认出身份,还是因为没想到翟野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如此近,几乎触手可及。 “你还真敢回头。”翟野哼笑一声,目光冰冷。他松了滑雪杖,摸出口袋里方才去捡滑雪杖时一并捡起的长刺,一点没迟疑,直直扎向地鼠人后颈。 地鼠人抬臂去挡,袖中顿时抖出了一把和翟野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刺。 “先生真不念旧情。”地鼠人眉眼弯弯。他左右受敌,应付起来明显十分吃力,却还有心情与翟野讲话,“昔日旧部下的性命说取就取。” “念旧情?”翟野与他交锋一个来回后扭腕回勾。小臂被刺破了一道,同时也划破了地鼠人的侧面脖颈,“总得先找个旧人给我吧。” 第86章 散架的仇家哥 “你马上给我滚出去啊我靠!”时榆四下寻找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武器。他气急,一扬手把身后靠着的枕头抽出来,甩向正坐在床尾吧唧吧唧吃东西吃的正香的小队的人的脸上。小队的人咬住筷子,一边侧身往旁边躲开,一边伸了只干净手及时捞住枕头,没让枕头掉地上去: “榆哥怎么了?这个可以当吃播的看的。” “来你吃一个给我表演一下?”时榆骂完,看着小队的人摆出一张无辜至极的脸,腮帮子一上一下的,一时语塞了。 ……骂早了,他确实是在吃。 “要等你喊了321action再开始吗?”小队的人咽下嘴里那口饭,龇出一口白牙对着时榆笑,“我可以配合你,导演先生。” “别配合,我现在要你去领盒饭。”时榆气若游丝地把床上摆的小桌板上吃了一半的饭挪到床头柜上,小桌板则折叠好放在地上靠着床腿。他一脸生无可恋地看向被扔去了床尾的平板。小队的人非常有眼力见,很体贴地把平板递到时榆手里,都省得时榆自己再坐直起来去拿: “辛苦辛苦。主要是我想吃完饭去睡个五分钟午觉再去赶下一组巡逻队的时间,就只能牺牲一下我们人见人爱心地善良单手拿大顶胸口碎大石脚踩……” “打住。”时榆伸直腿去踹他,一副凄凄切切的苦瓜样子,“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再怎么求我都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小队的人嘴里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嘟嘟囔囔地就和时榆对上戏了,“我怀了你的孩子!” “滚吧老子对着你根本起不来,你怀的谁的野种。”时榆冷若冰霜地打开平板锁,迎面而来一张血哧呼啦的尸体近照,纯纯4k高清不打码。 脑袋半个在地上半个连着身子,一地被雨冲散了许多的红血白脑浆——是前两天与时榆白辞易交手的那只狐狸。 “我请问一下,你是什么癖好。”时榆面无表情地把照片往后翻,洋洋洒洒好几十张,“我让你回去看他队友有没有追过来,追过来了什么反应,没让你去对着死人拍专辑特写。我们不是搞刑侦的也不是重案组。” “我没拍,用一次性摄像头录的,照片都是从视频里截的。”小队的人扒完最后一口饭,“你往后翻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一次性摄像用来拍这东西你更该死了。”时榆速度飞快地往后翻。又一页滑过时,他指尖忽地顿在屏幕上方。小队的人凑过来看,一边点头一边指着画面: “对对就是这。我当时确实没打算多管闲事但是走之前想了想还是录了一下。” “两个了。”时榆一胳膊肘怼上他侧腰,差点给人怼吐,“下次摄像头多就给我用,放你手上纯纯浪费。” 小队的人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侧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你自己没吃饱就见不得我吃饱饭!世风日下人心险恶……” “我没吃饱是谁害的?”时榆语气凉嗖嗖的。他胳膊虚晃了一下,作势要再怼一肘子,最后在小队的人的连声求饶下才收回手。 他可以做到人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惨死在他面前而他面不改色,但是他没法对着死人吃饭。看照片也不行,他一口都吃不进去。 “这是你说的他有点散架那个?”时榆垂眼看着屏幕上的两条相距甚远的腿,眼皮子跳了一下。 照片上的两条腿像是什么被拆落的玩具部件,散在地面静静地等着重新被组装好。半截入了镜的身子上套着的衣服破破烂烂,暗红色的血色几乎掩盖住了布料原本的颜色。衣服被雨浇的湿透,黏在躯干上,勾勒出躯干的形状。 时榆看着那一点衣料,眼皮跳的更狠了。 “对。”小队的人把图放大了一些。躯体上的切面像个大张着的嘴巴。切面处的肉经雨水冲刷许久后有些泛白,内部的肌理仿佛都清晰可见,“我觉得跟你杀的那个人有点像。死法上。” 小队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把屏幕往右划,划回先前的半脑狐狸照片,将图放大又放大。时榆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抬手拍了拍他,无奈道,“差不多了,我看得清,我等会还想把饭吃完。” “哦行。”小队的人把图缩回去,左右划屏幕,照片在半脑狐狸和散架人之间反复横跳,“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嘎的人。就是,我感觉他们俩伤口切面都特别齐整,你觉得呢?” 我觉得? 时榆一听一个不吱声。 伤口切面齐整。 时榆默不作声地把照片往左翻了几张,终于翻到了散架人的面部,看见了那颗被绑着一把头发,高高悬挂在树枝上的头颅。 虽然半张脸血肉模糊,另外半张脸的皮肤白的像瓷。眼睛也没了鼻子也歪了,但那不是仇家哥又是谁? 时榆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裂了。 这又是谁干的? 卓屿的人?雨林的居民? 杀了他,用他的蛛丝将他分了尸,为什么最后还将他的头颅挂去了高处? 为了给谁看?为了震慑谁? 没地方处理,这里全是他们的人。 仇家哥淡漠的声音盘旋在时榆脑海里。他面容苍白,说这话时语气平平,是无力挣扎的视死如归。 他说报仇也得点到即止,他让时榆快走。 时榆攥着手,指尖和掌心的伤口传来阵阵痛感。 什么叫这里全是他们的人? “榆哥?”小队的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这人你认识?” 时榆被他晃回神,张了张口,好几秒才说出话:“见过一面。” 可能他表现出的样子实在不像只见过一面。小队的人默了会儿,把平板放床头柜上,挠了挠头,道:“反正我就是想来告诉你这个事儿,想着说不定能给你提供点什么消息。” “蛮好的。”时榆捶了下他肩膀,笑道,“摄像头没白用。” “那就行。”小队的人冲时榆笑了笑,起身准备走了,“那就这样,你想到什么慢慢琢磨吧。我去睡五分钟,昨天帮颜研究员逮人来着。” “去哪逮?”时榆眉毛扬了扬,“他试验品跑了?” “你说的怪吓人的我靠,谁拿人当试验品。”小队的人撇撇嘴,“不知道具体,听了两耳朵闲话,好像是他们组里的有个人偷了东西吧。” 这话一出时榆大概就明白逮的是什么人了。他点点头,笑道:“赶紧睡去吧你,醒了以后让你颜研究员请你吃糖去。” “真的假的。行,走了。”小队的人随意地挥了挥手跟时榆道别。人一出去房门刚一关上,时榆脸上的笑容就消下去了。他弯下腰,手抱住脑袋使劲揉了揉。揉完以后静默了一会,他侧了点头,从手臂里小半张脸一只眼睛,盯着斜后方床头柜上的东西。 平板,剩了一半没吃的饭,和装着棕色粉末的小瓶。 时榆脑海里莫名响起白辞易对他说过的过去。他与仇家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拉成一条极细的银丝,缠上了时榆的脖颈。 时榆闭上眼睛,脸重新埋进臂弯里。 你们口中的,真的是同一个过去? 第87章 开箱 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别的缘故。时榆脸埋在臂弯里坐了没多久,不自觉地便慢慢变得昏沉,眼皮发黏,就这么睡了过去。 前所未有的,他又做了梦。 这次他不再清晰自己身处梦境中。梦里的他个子矮小,面孔稚嫩,五六岁孩童的模样。他跪在地上,被人反剪了双手踩着后脑,侧脸紧紧贴着地面,挤压的变了形。 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无法动弹了的人和凝成一滩一滩的红色血液,很湿滑。踩着他的那只脚用了很大劲,让他有种脑袋下一秒就会飞出去的感觉。 左脸整面贴着地板砖,眼睛完全睁不开。右脸遭了人打,脸颊肿的老高,挤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时榆尽全力抬眼往上看,只望见了光线有些刺目的水晶顶灯。 灯光一会模糊一会清晰,时榆皱着脸,喉间传出破碎的呜咽声。眼泪成串地从眼角滑落,滑过鼻梁,一些落在地上,一些渗进他发间。 皮鞋踏地的声音顺着地板传进他耳中。他看着一个手里拖着东西的模糊身影向他走了两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砸到了他面前。 一些碎血碎肉飞溅起来扑向时榆。他哭的更狠,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心脏跳动的频率快的不正常,仿佛着急从他的胸腔里跃出去。鼻腔早就堵住了,张口呼吸已经不足以供足他所需的氧气。他几近窒息,像是被摁进了深水里。 泪眼朦胧间后脑勺上踩着的脚挪开了。但时榆没察觉,跪地抽噎的几乎要背过气去。倒流上来的胃里的东西呛住了他的喉咙。时榆额头抵着地面,嗅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血腥味,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干呕。 背上这时多了一只轻拍他,帮他顺气的手。时榆被人环抱起来,坐进了一个温暖却不柔软的怀抱里。怀抱的主人拿了个洁净手帕替时榆擦干净眼泪,也拭去了一些他面上的污秽。 时榆不知所措地胡乱抓紧了怀抱主人的衣襟,一边哽咽一边拼命忍住放声大哭的欲望。过了一会儿,时榆听见刀叉与瓷器碰撞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脸去看,才发现自己被带着坐到了餐桌前。怀抱的主人稳稳地把他抱在怀里,手上又细致又耐心地切着桌上还未食用过的牛排。 他刀工显然不差,牛排被切成大小几乎均等的小块,是适口的尺寸。 时榆惊恐地盯着盘子里沾满了鲜血的牛排,眼睛瞪到了极限,眼球几乎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抱着他的人切好最后一块,满意地低笑一声,嘴角弯了个弧度很大的笑容。他一手抚了抚时榆的脑袋,一手扎起一块暗红色的牛排递到时榆嘴边。他的声音失了真,却仍能从其中听出哄人的味道: “吃。” 时榆拼命摇头,胃里一阵阵翻腾,抽搐着疼。 我不要,我不要吃…… “吃啊。为什么不吃呢?” 我不吃,我不吃这个…… “我让你吃!” 我不要! “时榆!” 时榆猝然睁开眼,脑袋还没完全开机,就挨了人兜头一巴掌。 “醒了没?我叫你松劲儿,手别攥着了!” 声音有点朦胧。时榆想抬头看清来人是谁,不料还没多大动作,脖颈就已经不堪重负地传来一阵剧痛,痛的时榆耳朵尾巴毛全炸开了花。 “……痛死了。”时榆哑着嗓子开口。不仅脖颈出了问题,他半边身子也给压麻了,这会儿动都不敢动一下。颜慎冷笑一声,一巴掌拍他肩头上,拍的时榆麻意像电流一样从肩头往其他地方扩散,麻的他眉毛乱舞,“别别,颜教授饶我一命!” 颜慎压根不理他,手上动作变本加厉,开始捏时榆的胳膊腿儿。时榆无奈,只能像个瘫了十年现在开始复健的病患一样,笨拙的左扭右闪躲避攻击。 虽然没起到什么有效的躲避作用。 “你怎么来了,不是还得做什么实验什么的吗?”时榆龇牙咧嘴痛苦万分地把脖子扭向颜慎,“而且你既然来看病患了,你就不要给病患雪上加霜!” “谁说我是来看你的?真大脸你。”颜慎知道他现在身上的麻意应该已经褪的差不多了,便转移目标,手转往他脖子上拍了拍,“基因锁老头儿帮你解了,等你自己把它打开。” 时榆一下把脖子抬起来了,嘎巴一声,把颜慎吓了一跳,也让他自己眼泪直掉:“……真的吗……我太感动呜呜呜呜妈的好痛啊……” 颜慎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眼泪都笑出来几滴。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他嘴角带着还未褪尽的笑容,手从白大褂的内兜里摸出了那个小箱子。 时榆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地双手接过箱子,手都有点哆嗦。 这一哆嗦他才发现,自己掌心和指尖的伤口都稀里哗啦地在往外冒血,纱布都隐隐透着血色。他恍然大悟,明白了刚刚颜慎为何叫他把手劲儿松了。 “谢谢你。”时榆又道了一次谢。颜慎哼了一声,当是听见了以后给他的回应。 “有点紧张,开箱,会开出来什么神奇好物呢。”时榆打量了一下箱子,忽然默了两秒,随后真诚发问,“不是,锁呢?” “什么锁?”颜慎凑上来,左右粗略地看了看箱子,“还有锁?” “我原本箱子外面那个基因锁呢?”时榆诚挚发问,“不是,付大人他强拆的吗?他吃这碗饭的?” “说不定是他的副业吧。”颜慎耸耸肩,“可能他看上那个锁了,拆下去自己玩了。” “……行吧,反正那也不是重要东西,当孝敬他了。”时榆抱着箱子左扣右扣,就是不开。颜慎等了一会儿后忍不住了,问道: “你那么急吼吼的要提取dna开箱,现在锁已经开了你在这摸摸扣扣什么呢?你近乡情怯?”颜慎推了把眼镜,笑道,“你不想开给我啊,我帮你开,我手气还挺好的应该不会开出个炸弹。” “来正好你在,你来做决定。”时榆屈指轻敲小箱子,“笃笃”两声响,“你觉得这个我是带出去和别人一起开还是自己开?” “自己开啊,带出去干嘛?”颜慎说完,想了想又道,“哦你是想带出去跟你那狐狸朋友一起开是吧。” “毕竟他跟我一起找这么久。”时榆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在考虑。” “我是你我就不带,口述就行了。”颜慎道,“大概率开出来的东西对他都没用,你还得重新拿回来。” “有道理,那就现在开吧,有什么东西我告诉他就行了。”时榆下定决心,手拨开箱子表面一个活扣,然后把箱子内部对着颜慎,“怎么样里面是什么?幸运大奖吗?” “……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个很幸运的奖吧。”颜慎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反正对我来说不是。” 时榆听的眉头一跳。他犹豫半天,缓缓地将箱子转回来对着自己。 “没东西?”时榆脑袋宕机,看着空空的箱子下意识问了一句。 “……底下。”颜慎无奈道。他干脆地直接伸手进箱子里掏,然后干净利落地把从里面摸出来的东西一抖,呈在时榆面前。 看清他手里的东西的那一瞬,时榆瞪大了眼睛,手上一松劲儿,箱子砸了下去。 颜慎手里的是一张照片。 主角是勾肩搭背的万玖和左帆。 第88章 前嫂夫人 滑雪场的几个工作人员一边领着违规的几人往管理处走,一边忍不住斜眼偷偷打量着这三人,紧张到眉头一直拧着没松过。 这么轻易地就跟着咱们去交罚款了?工作人员心惊胆跳地偷偷相互使眼色,这三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乖乖受罚的人啊。 更别说。走在最后一个的工作人员瞥了眼一端在翟野手里,另一端绑着地鼠人手腕的长条围巾,冷汗直往外冒。 押送犯人呢这是? “喂,我要告你们俩绑架。”地鼠人不满地嚷道,“滑雪场你们不管这个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上下大幅度的晃胳膊,晃得翟野的手也一抖一抖的。翟野扭头看了他一眼,猛拽了一把围巾,把围巾拽的绷的死紧:“你再甩一下我就栓你脖子上。” “罚款罚我两倍。”地鼠人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作人员,“你们管管他。” “三倍。”翟野淡道,“都别管我。” 工作人员没一个说得出话。 神经病是吧?当这是什么?拍卖会啊? 不过到底工作人员还是没插手。狩猎区本来就是非多,要是有人闹事起矛盾场区就插一脚,那场子早就不知道被砸了几万回了。场区只会在威胁到场区利益或者要出人命的时候派人适时出来调节一下,尽力拦一拦,拦得住最好,拦不住就大家各过各的吧谁也别管谁了。 毕竟他们也不是居委会调解员。 到了管理处后,边宿首先站定立场撇清关系,表示自己非常遵纪守法不需要交罚款。如果是因为和肇事者认识而被判成同伙的话,那他可以帮忙把另外两人崩了以自证清白。 “交罚款吧陌生人。”边宿跟翟野拉开起码三米远的距离,“在你刑满释放以前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释放以后最好也别见。” “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翟野摸出手机付钱,地鼠人则不为所动,举着两只手像是来看热闹的。工作人员在边上斟酌了半天,最后有些磕巴的开口: “呃……先生,要、要不您先把围巾松一松,那位先生他……” “我付两个人的。”翟野粗略瞥了眼管理处贴满了一整面墙的放大加粗告示,“罚的一样多吧?他不配比我贵。” “好大方啊翟先生。”地鼠人拖长了声音大声道,嗓子里像装了个扩音器,“不愧是骑士唔……” “你话再多一点。”翟野把手里的围巾攥成团狠狠地塞进地鼠人嘴里。地鼠人面上的半脸防风面罩还没摘,也被翟野一并强塞入嘴中。面罩顿时紧绷,上端勒进了地鼠人颊上的肉里,深深一道印子。 地鼠人看着翟野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弯起眼睛大笑起来,嘴里发出的笑声呜呜的,又闷又响。 “你把整条都塞进去吧。”边宿嫌弃道,“这围巾我不要…翟野!” 翟野一把攥住地鼠人刺向他小腹的长刺尖端——方才他把地鼠人浑身上下带着的长刺都缴了,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塞围巾的时候他站的离地鼠人太近了,竟让地鼠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口袋里摸出了一把。 地鼠人偷袭不成,侧身用肩膀狠命撞上翟野,生生把翟野撞退了一步。撞完人后,地鼠人拔腿就跑。见他的动作,边宿迅速冲到门边堵住了门口,准备好了拦截。但翟野动作更快——地鼠人拔腿的瞬间他便伸出了手,拽住了围巾垂下的部分。他手猛地发力,把围巾往怀里拉,把地鼠人拽回来的同时一脚蹬上了地鼠人的侧腰。地鼠人吃痛,下意识屈了点身子,翟野乘胜追击,大跨步上前走到地鼠人身后,一手扯着地鼠人的头发将地鼠人扯成了仰头的姿势,另一手趁地鼠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圈两圈地将围巾绕在了地鼠人的脖颈上。 这一下快准狠,地鼠人的手也因为围巾的缘故,只能攥着长刺被迫和脖颈贴在了一起。翟野勒的很紧,没过几秒地鼠人的脸就快憋紫了。管理处的人战战兢兢地在一边抱团缩成鹌鹑,一边颤颤巍巍地出声制止:“别,有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呗这么冲动干什么小伙子……咱们这儿有热水啊,员工有点花生瓜子什么的,咱们,咱们医务室可以借给你们友好交流解决矛盾啊是不是……” 翟野原本没什么反应,听到医务室的时候扯着地鼠人头发的手忽然放下了。他把围巾松了,让地鼠人暂时脱离了致命的围巾。 地鼠人下意识要转身再把手里的长刺刺出去。翟野早有预料。他劈手把长刺夺下来,长刺尖端对着地鼠人的右肩,狠厉地刺进去。地鼠人痛的扭动身子,挣扎着要跑,翟野便硬掰着地鼠人的肩膀,强行把长刺推了半根进地鼠人的右肩里。 血肉泥泞的声音吓白了几个工作人员的脸。他们看着翟野又是一脚踹上地鼠人的膝窝,把地鼠人踹倒在边宿面前,然后把手里的围巾像狗绳一样丢给了满脸不情愿的边宿。 “请问一下。”翟野转向缩成一团的工作人员,一张冷脸挂面具一样的挂上了几分礼貌的笑容,“医务室怎么走?” 他不知道他此时脸上还溅上了地鼠人肩上飞溅出来的血,这个笑在一众人眼中显得更吓人。 “嗯?”半天没人答话,翟野微笑着发出个疑问的音。这次,一个很瘦,面上长了不少青春痘的青年壮着胆子朝他走了两步,干巴着嗓子道: “离这很近,我可以带您去。” “那麻烦你了。”翟野颔首,随后转头看了眼边宿。 “我也去呗。”边宿把语调调的老高,“作为,前,夫,哥。出场一下。” “……你别乱发病。”翟野转回来看向青春痘,“麻烦,请吧。” 青春痘便僵着胳膊腿儿,在身后一片犹如送战士出征的目光里把三人领去了医务室里。 翟野寻到江浕的时候江浕不是一个人。他床边还坐了一个泡面头——翟野认识,是之前开车来接他们的小泡面头。 “又见面了。”小泡面头还是笑盈盈地和翟野打招呼。目光落在边宿和被牵着的地鼠人身上时,他也做到了面不改色,礼貌简单的打了招呼。 “你也来玩的?”翟野笑着问泡面头。泡面头摇摇头,笑道: “江先生说回去可能有点麻烦,就让我来接了。” 江浕点点头。翟野弯了弯唇角,道:“考虑的还挺周全。对了给你介绍。”翟野抬手指了下边宿,“车上打电话的那个,边宿。” “你好。”边宿首先开口,温和地对江浕道,“我是前夫哥。” 地鼠人弓着身子狂笑起来。扯着了肩上的伤口痛的嘶嘶抽冷气也不停,一边疼一边笑。 “你好。”江浕对边宿点了点头,“前嫂夫人。” 地鼠人笑的更大声了:“你们……你们玩的这么花吗哈哈哈哈……” 第89章 听说有人给回国白月光让了位? “你们哪儿捡的蛤蟆?”江浕皱着眉头认真发问,“怎么笑起来呱呱的。” “路边捡的。”边宿头也没回地把围巾摊开,反手拍在地鼠人脸上,蒙住了地鼠人整张脸。他笑容浅浅,淡声问江浕,“你还好吗?” “这是什么?前任和现任的友好会晤吗?”地鼠人脸蒙在围巾里,但不妨碍他讲话,“还是白月光回国现任遗憾退场?” 翟野忍无可忍了,几步上前一拳砸上地鼠人的右肩,顺带又用围巾把地鼠人的嘴塞上了。 不过这一次嘴没塞紧,地鼠人偏头猛甩了两下围巾便松落了。趁着翟野还没再塞上来,地鼠人大声痛嚎:“你这是恼羞成怒唔咳!” “不是,我开玩笑的。”边宿一步跨开,离翟野和地鼠人远了点,靠江浕和泡面头近了些。他看着江浕,道,“我不是他前任,顶多算是个来帮忙的路人。” “不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江浕疑惑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也不是他现任啊。顶多是个小马仔,这事儿怎么扯上我了?” “他的问题。”边宿斜了翟野一眼,“我们俩都是受害者。” “小边同志,你最好搞清楚你要站在哪边说话。”翟野正拎着地鼠人的衣领把人往墙上砸。地鼠人不甘示弱,往翟野肚子上砸了几拳。翟野表情阴冷,一手扼住地鼠人的脖颈,把人脑袋猛磕在墙上,“等会吃宵夜的钱是我给。” “从来不向资产阶级低头。”边宿回他一声不屑的冷笑,“别想威胁我。” “江先生。”泡面头听了翟野的话,往江浕身边凑了凑,轻声道,“一会儿您还是先回院里处理伤吧,宵夜先往后放放。” “伤还没处理吗?”边宿上下粗略扫视了江浕几眼,“伤哪儿了?” “腿上,没多严重。”江浕答道,“位置不好处理,这儿也不专业,就没包扎了。” “那别在这儿待了,走了。”翟野手拽着围巾把地鼠人朝门边一甩。地鼠人的肩方才撞上了墙,尖刺刺入得更深。肩头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翟野这一甩,殷红的血滴洒开一片。 “喂!”地鼠人被甩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他咳了好半天,紧着嗓子抗议,“懂不懂优待俘虏!” “没这个习惯。”翟野扭头看向江浕,问到,“能走吗?” “不能。”江浕一边说一边扶着泡面头站起来。正迈步要走,江浕想起什么,俯身去捞起了一个放在地上靠在墙边的袋子。 “你怎么临走还要顺人家东西?”翟野笑道。江浕不理他,袋子远远地丢翟野怀里。翟野伸手抓住袋身,险些把里面的东西甩出来。他拨开提带往里看了一眼,顿时笑弯了眼睛,“呦,我们家芝麻汤圆找回来了。” 他这话一出,边宿和地鼠人的眼睛都往袋子上看了。 “交给你了边边。”翟野看着自己满掌的血,把袋子递给边宿,“手脏,怕染了。” 边宿接过袋子,往里一望,被那只大芝麻汤圆堵住了喉咙,一时间说不出话。他略略震惊地看一眼袋子又看一眼翟野,反复几次以后他幅度很小地摇着头,抬手拍在了翟野肩上:“你。” 蹦出这一个字儿以后他就戛然而止了,摇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翟野差点没忍住一脚给他蹬出去。 说话间江浕已经慢慢挪到门口了。边宿把帽子戴上,搡了一把翟野,把绑着地鼠人的围巾从翟野手里拿下来:“你去搀着点人吧,一点眼力见没有。” 说完边宿大步拉着地鼠人走出了医务室的门。翟野瞥了眼在一边幸灾乐祸的江浕,伸了只干净手去抓他尾巴:“先生挨骂你这么开心?” “没有。”江浕面上表情淡淡,尾巴却很诚实地表现出他的愉快心情。翟野捏了捏江浕尾巴,道: “抱着你走。背着容易蹭到伤口。” “我不跟你们走。”江浕尾巴在翟野手心扭了两下,“吃宵夜又没我的份,我跟去干什么。” “你在这过夜不仅没宵夜,还只能喝西北风。”翟野手滑到江浕尾巴尖,手指打着圈绕江浕尾尖上的毛,“等你伤处理完了再吃一顿。” “不得把你给吃的两眼一抹黑啊。”江浕乐了,“我也不在这过夜,叫了高行接我。店还是高行的店,阿络送你们去吃宵夜。小羽我已经联系好了,现在应该已经到地儿看菜单了。” 江浕说着,人往门边退了一步。小泡面头阿络了然,笑眯眯地走到翟野边上,一副等着翟野一起走的样子。翟野笑容不减,眼睛却眯起来了些。但江浕当作没看见,笑着跟翟野挥手告别:“先生玩得开心。你们宵夜吃完回去我应该也差不多把这刺儿弄出来了,回见。”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翟野也懒得再问什么。况且现在也不只是他和江浕两个人在场。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迈步跟着阿络走了,也没跟江浕说再见。 门外等着的两个人听见有人出门的动静时齐齐扭头。见到只有走在前面带路的阿络和跟在后方的翟野时,地鼠人夸张地“哇”了一声,继续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真的给白月光让位了吗这是?” “你养……”边宿走到翟野边上发问。话刚要说出口,他注意到了走在前方的阿络。已经喊出了一半的称呼在舌尖转了个圈回到肚子里,边宿顿了顿,改口道,“怎么就你一个?” “他有别人接。”翟野回,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边宿搓了搓胳膊,没再继续问。一直到坐上车车开出去离滑雪场好远一段距离后,边宿半阖着眼看窗外的夜景,冷不丁地打破车上安静的像没有活人的氛围: “是要去吃宵夜吗?” “嗯。”副驾驶的翟野回。 “吃什么?有肉吗?好吃吗?”边宿几乎要掰着指头问了,“口味重不重?莱新不新鲜?不会是白天剩的吧?” “味道还可以。”阿络看了眼后视镜,替翟野答了问题,“口味多,先生可以自己选。” 翟野没来吃过,边宿问的他也不知道。阿络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那就行。”边宿点点头,“饿了。” “我也有份吗?”一直闭着眼睛没什么动静的地鼠人插了句嘴,“我也饿,我也想吃宵夜。” “我看你长得像个宵夜。”边宿冷笑道,“吃也行啊,等会你买单就能吃。” “不想吃。”江浕摇头拒绝了高行递来的口香糖,调了调姿势,让腿能放的更舒服些。他上下划手机屏,翻着高行给他发的文档,越翻越烦躁。最终实在没耐心看了,他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手习惯性去摸座椅底下。指尖触到一个长方体的时候他顿了顿,随后他轻笑一声,把东西从底下摸了出来,“还会放这啊。” 高行没说话,伸手摸了个打火机出来递给江浕,然后把车窗开了一半。江浕接过火机,把刚刚掏出来的烟拆封了,抽出一根叼上,熟练地点上火。 “我戒了挺久了其实。”江浕吐出一口烟,手把玩着烟盒,语气里多了几分笑,“还没倒闭啊这厂。” “我收购了。”高行语气平平,像是在说自己刚刚买了什么萝卜白菜。 “……我差点忘了。”江浕在烟迷雾蒙里眯起眼睛,单手把烟盒上部分撕了,烟灰掸在撕下来的半个壳子里,“你是不是有点太有钱了。” 第90章 学插花来了 “你抽个空。”高行左打方向盘,拐过一个路口,“我把股份转给你。” “我明天去跟江则断父子关系。”江浕闷声笑起来,“我以后管你叫爹。” “嗯。”高行应了一声。车速有点快,冷风呼呼地灌进来,江浕伸手把车窗降到一半,一下被风拍了满脸。 他抽完一根,把烟头掐灭了丢到那半个烟壳子里,然后又点了一根。橘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江浕揪了撮自己被风吹的满天飞的刘海,手欠地拿烟头去燎,烟灰吹了一头。燎了会他觉得没意思,就把烟重新咬嘴里了。 “印奕邬。”江浕咬着过滤嘴,指尖无意识地搓捻着被烧焦的发尖。好半天后,他把烧的最严重的那几根揪了下来,随手扬去了窗外,“人怎么样?” 青灰色的烟一吹就散了。第二支烟让江浕玩了太久,这会儿已经没剩多少了。江浕垂着眼皮点上第三根,借着后视镜看高行,然后烟往前伸,手一拐燎了高行几根头发。高行瞥了一眼,没躲,继续稳稳当当地开车。 又过了好半天高行才开口。语气很平淡,听上去很客观:“商人。” “哦。”江浕把头靠车窗上。他没收住力,头磕的“咚”一声响,“那他告诉我他结了婚,是想从我这儿捞什么利呢?” —— “我说了别跟着我。”男人无奈地拍了拍青蛇的脑袋,把青蛇拍的上下直点头。许是太晃荡了,青蛇咧开嘴,吐了吐血红的信子,身子一扭,扭到边上去了。男人从颈间摸出一支短哨,含住短促地吹了一声。闻声,青蛇顿时伏低身子,嗖地游进林子深处去了。 “再跟来被发现了就把你扔去街边卖艺。” —— 我是那种在宫斗剧里连片头曲都活不过的炮灰,求求大家别再玩我了。时榆带着那个装了照片的箱子,再一次来到了白辞易家门口。他强压下自己一头撞死的冲动,调整面部表情深呼吸,第四次抬手准备叩门。 心情波动的有点太剧烈了,他努力半天,表情管理还是失败了。 这事儿的进展属实要让他笑出来了。 他想了一万种可能,甚至都想过箱子里面会不会放的是左帆和万玖的定情信物。再离谱一点,他连里面有可能放的是床照都想出来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里面放的竟然是左帆和万玖的合照。是挂在左帆小屋墙上,离奇消失的那一张。 照片丢的时候箱子已经找到了。 是因为相片丢了,时榆才能发现相框里的血,白辞易才能提出从血里提dna,才能打开这个箱子。 照理来说不管出现什么,都不可能出现这张照片。 除非箱子已经有人提前开过了。 谁开的?万玖?万玖的尸体估计都快烂完了,只剩一堆骨架子了。 左帆?左帆生死未卜,况且箱子一直在白辞易家里,埋在白母的花盆底下,左帆怎么去替换里面的东西。 白辞易? 时榆望着小屋的门,目光沉沉。 白辞易,我走以后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我一直在家。 时榆弯了弯眼睛,叩响了那扇门。 “小榆?”门启了一道缝,里面传来的询问声音让时榆的笑容僵住了。但他很快调整回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开朗: “阿姨,又来打搅啦。” “哪儿啊,欢迎你还来不及。”白母二话不说把门栓拉开,开门迎时榆进来,“白辞易出门啦,不过这个点儿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你先进来坐会儿?” “诶好。”时榆熟练地在门口扶着鞋柜脱鞋进屋。鞋柜第二层早在他第二次来的时候就摆上了一双旧但干净的拖鞋,后来他每次来都换的那双拖鞋。 白母也和从前一样,开开心心地沏茶端零食,忙里忙外。 我妈确实把你当小孩儿看了。毕竟我们在这太多年了,她上一次招待我带回家的朋友的时候我朋友才五六岁。要是有什么地方太过了,你多担待担待。白辞易曾和时榆这么说过。 时榆捧起水杯喝了一口,在热水的雾气里看着碎茶叶沫在杯里打着转浮起沉落。 “小榆。”白母满眼期待地从厨房走出来,笑着问时榆,“小零嘴有辞易有给你带到吗?” “带到了阿姨。”时榆连连点头,“我饭都没吃呢光顾吃您做的小零食了,嘴没停过。” “那不行啊,还是得好好吃饭。”白母被夸的心情大好,眼睛都笑眯了,“上次白辞易和我说多放辣,我这次特地把口味做重了点,还怕你会觉得齁得慌。” “不不不我觉得刚好。不过一次性吃多了可能有点干巴有点咸,得多喝水。”时榆不太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还有点麻舌头。” 白母笑的更开心了。时榆弯着唇角,目光不留痕迹地落到白母眼睛下方那条细细的疤痕上。 只停留了片刻他的目光便移开了,挪回了他手中有些烫手的茶杯上。余光里的一处灿烂吸引了他。他抬眼望去,望见了窗台上摆着的一个简陋花瓶,和花瓶里开的正艳的花。 “真好看。”时榆惊叹道,“阿姨自己插的花吗?” 这一句简直不偏不倚地拍上了马屁正中心。白母开心的恨不得拉横幅放鞭炮,直接把时榆收成自己亲儿子:“真有眼光!白辞易那个瞎子摆出来一点儿看不见!” “别给他看了,放我家我看。”时榆玩笑道。没想到白母很认真地点头说好,然后噔噔噔地开始上楼了: “行你等着,阿姨现在给你插一瓶新的。” 时榆被那惊人的行动力吓着了,拦半天没拦住。 能说吗,其实他的重点不在花上,是在花旁边那个小盆栽上。才多久没见,小盆栽就变得更萎靡了。上次时榆来的时候它顶多是看着有点耷拉,这回直接变成了小咸干菜。 “谁虐待你了?”时榆走到窗边,手指轻碰了碰小盆栽的叶子。没成想小盆栽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时榆碰完它以后它像要碎了一般,一下就落了两片叶子,吓得时榆不敢再多手多脚。 楼梯上很快传来下楼的脚步声。白辞易偏头,假装自己是在看花,欣赏白母的插花技术。白母抱着一大捧没有修剪过的花和一个小透明花瓶走下来。时榆走上去迎,伸手要帮忙抱,白母摇摇头,表示这点东西还不需要帮忙,让时榆坐着就行了。 时榆于是坐在沙发上乖乖地看着白母挑选花,修剪花枝,手里的小剪刀用的几乎炉火纯青。时榆看了一会,待白母修剪好一枝花后,不大好意思地问:“阿姨好厉害……我能跟着学吗?” 听着白母那一刻过山车一样飞扬起来的语调时榆就知道自己问对了。白母马上又拿了把小剪刀出来给时榆用,然后一边讲一边教一边帮着时榆修,几乎要手把手地从头到尾教他一遍。 第91章 谎言 白辞易进家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犹如新婚儿媳与婆婆相亲相爱的温馨场面,吓得他以为进错了家门,愣在门口好半天才往里走。 时榆刚好修完一支花。白色的花瓣,从底部开始有蓝色蔓延,一点一点往上攀,最后成了花瓣蓝色的脉络。时榆把花捏在手里打转,然后往旁边一递,递到了走过来的白辞易面前: “打扰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白辞易乐了,“你怎么?没事儿干来找我妈修身养性来了?” “嗯。”举了半天的花白辞易都没接,时榆便把花一敲,敲在白辞易心口,“来找你是顺便的。” “行吧。那顺什么便?”白辞易垂眼看着那朵花,顺着枝看到时榆敲外套的手上。 开箱。时榆用口型道。 “妈你自己玩一会我找他有事。”白辞易立马一把捞起时榆准备往楼上走。时榆一边手忙脚乱把废枝废叶都拢在一起放好一边匆匆忙忙对白母道: “谢谢阿姨,一会儿我再来。”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上楼梯。时榆看着白辞易背影,表情有点绷不住要垮了。 待一起这么久了,他试都试探了那么多次,白辞易这么会蒙人吗? “你开过了吗?”白辞易扭头低声问时榆,“看没看里面是什么?” “……你等会自己看。”时榆语气有点重。要不是他手上缠了纱布不方便,这会儿估计拳头都握紧了。 白辞易你再装。 不是他不愿意信白辞易,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项,而这两个选项放在一起对比,怎么看都是白辞易更可疑。 “辞易!”快登上最后一阶楼梯时,白母忽地唤了一声。两人一并停下脚步望过去,白母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高声问,“让你给你左哥送东西你送了吗?” “早送了。”白辞易声音里有几分藏的很好的低落。他头顶一对大耳朵垂下又迅速立起,耳廓上的毛有被帽子压过的痕迹,“左哥说送太勤了他吃不完了都!” 普通几句对话,时榆却猛然惊醒一般绷紧了身子。他手用力摁住箱子,抵在自己腰侧。箱子棱角分明,硌得他掌心和腰腹生疼。 不对。时榆瞳孔骤缩,头皮阵阵发麻。 不止有两个选项。 他一直以来做出的假设都是把左帆和白辞易独立开来,或者把白辞易的站队放在自己这边。他忘了,左帆才是和白辞易熟识多年的那个。 白辞易说要找左帆,他信了。但如果左帆从来就没消失,根本不需要找呢? 时榆的目光下意识投向了窗台的方向。以他现在的角度,窗台被挡的很严实,只能看见个窗框边角。但时榆眼前清晰地浮现了那盆小盆栽。 白母爱花,那么多花她都照料的很好,客厅的一个小盆栽,她不可能照顾不周;白辞易对花花草草压根一点兴趣没有,就算没事儿干他也不会想起来要去给花浇水。 左哥不会养花,养死好多盆。白辞易说。 还有上次时榆来,感受到的莫名其妙的目光。 ……左帆难道一直都在这里吗?! “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白辞易伸手在时榆面前挥了挥,“来这么多回了应该不用我请你进门了吧?” “毛病。”时榆白他一眼,走进他房间,习惯性准备往床沿上坐。他腿刚弯,就听得身侧“咔嗒”一声门被反锁的声响。坐下的动作顿时改成了往旁边闪。白辞易扑上来时,时榆咬牙用胳膊挡住了白辞易袭向他喉咙的手。时榆怒极反笑,发力反将白辞易砸到门板上,“你终于忍不了了?装不下去了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我看是你,要装不下去了吧!”白辞易憋红了一张脸,竟生生挣脱了时榆的桎梏,不要命地冲上去和时榆扭打在一起。 他明显不会什么技巧,一通下来毫无章法,手空了就用手打,脚空了就用脚踹,稀里糊涂的一顿手舞足蹈倒还真结结实实打到了时榆几下。时榆右眼眼尾被他打青了,肚子也被他膝盖猛顶了两下,疼得时榆差点直接把他脖子扭折。 “左帆在哪。”时榆一腿鞭在白辞易后腰把人踹倒在床上,然后屈起一条腿抵在白辞易膝窝,反剪了白辞易的手,把人死死压在床上,“箱子里的东西现在给我。” “你装什么装。”白辞易恨声道,“左哥在哪你不比我清楚?” “白辞易你真他妈会演,你影帝奖拿的手软了才来这的是吧?”时榆狠拧白辞易的手腕,把他手腕拧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弧度,“左帆从药厂里拿了什么东西,还回来。” “你根本就不是药厂的人,你在这做什么正义使者!”白辞易额角冷汗一颗一颗滴落在床单上。他手脚动弹不得,便甩了把尾巴,勉强抽到了时榆。他这一尾巴没多大力,但着实让时榆皱了皱眉: “你说什么?” “我是很久没出去过了,也不知道外面那些门派家族谁谁的。但是我在雨林,我也知道左哥不是卓屿的人。”白辞易欲要翻身挣开,时榆冷着脸,压的更死。白辞易半天没能抽出身,手腕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拧断了。他喘着粗气,怒道,“我是反应慢,才反应过来那天放的三束信号烟花图案全是蛇,是卓屿的家徽吧!你着急忙慌赶过去救下的不是卓屿的人吗?!” “别倒打一耙。”时榆好笑道,“不是你们一伙人做的戏?狐狸见到你,枪都不开了。怎么着你白辞易倾国倾城,半张脸就把他迷的神魂颠倒了?” “谁自己做戏谁心里清楚。雨林人的尸体我看到了,我还纳闷就算卓屿手里有地形图,他怎么会清楚雨林人的具体住址。能找到那么多住所杀那么多人,是你带的路吧。” “谁带路了?谁又死了?”时榆越听越云里雾里。他把白辞易翻过来,一只手指着白辞易的鼻子,皱着眉头道,“你最好是没骗我。” “这句话得我说。”白辞易也皱着眉,“你别演我。” 对视半晌,时榆冷笑一声,松开白辞易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白辞易,我再跟你玩一局。” 他说完这话,摸出口袋里的箱子砸到白辞易怀里,转身就走。白辞易捏着箱子,目光登时冷了下去。 “怎么?”白母抱着胳膊倚在白辞易房门口,“玩脱了。” “他肯定知道什么了。”白辞易拉开一层床头柜,摸出一个表面有着许多小灯泡,长的像遥控器一样的设备。他摁亮第一层第一个和第二个,陆陆续续的,其他小灯泡也跟着亮起来。白辞易把设备递到嘴边,沉声道,“都行动。不管是翟野的人还是卓屿的人,见者杀。” “他有一句确实没说错。”待白辞易说完,立在门边的白母轻笑一声,转身闲闲散散地下楼了,“你确实,不去演戏可惜了。” 第92章 逻辑大师 “你要吃宵夜是吧?”翟野对着阿络翻箱倒柜给他翻出的一面小镜子,一边擦脸上的血一边问后座的地鼠人。地鼠人吊儿郎当地把翘起的二郎腿往前一踢,踹了一脚翟野的椅背: “还是先生你比较大方。” “完咯。”翟野往驾驶座凑了点,轻声对阿络道,“阿络赶紧把后面车窗降下来,不然来不及了。” 阿络没想明白吃宵夜和开窗有什么关系,但听人劝吃饱饭,他马上把车窗降下来了。车窗大开,阿络在呼呼风声里听见后座传来的一声像从鼻腔里哼出的冷笑: “我也不小气其实。”边宿扭身,一手摁住地鼠人一手捏紧拳捣在地鼠人肚子上。紧接着他扣篮一样扣住地鼠人脑袋往窗外推,几乎把地鼠人整个脑袋都推到了窗户外边,“我现在就能请你吃一顿。多吃点,别跟我客气。” 听着地鼠人一阵阵干呕,阿络弯了弯眼睛,跟翟野凑在一块,也压低了声音,笑道:“先生真有远见。” 到地儿下车时地鼠人还弯腰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喊疼。边宿听了一路听的脑仁吱吱疼,拳头又捏紧了打算再上去补一下。地鼠人见情况不妙,赶紧拉开车门跳下车躲开了。 刚一站稳,绑着手的围巾就给前面的翟野牵住了。地鼠人想了想,抬手把手举的高高的,恨不得戳到翟野脸上:“先生好雅兴,喜欢玩强制爱吗?要喂我吃东西吗?” 翟野没理他,垂着眼去解他手上的围巾。地鼠人受宠若惊,夸张地扬高了调子:“我比较喜欢嘴对嘴……先生要拖我去做汤底吗?清汤锅行不行?” “装能不能装的像一点?尊重一下原主行吗?他没你屁话多。”翟野把围巾解完甩地鼠人身上,然后手一点没停顿地直直朝地鼠人门面去。地鼠人下意识身子后仰往后退,但身后是车,他没能退开。翟野于是趁着他还没跑开的空当,一把把他一直蒙着半张脸的防风面罩拽了下来。 饶是翟野有了心理准备,见到这张和左帆一模一样的脸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冷了脸。 地鼠人怔愣了几秒,旋即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这么多年没见了,先生怎么不愿意相信我呢?” 下一瞬翟野抬手一拳要砸上去。地鼠人“啪”地在面前包住他砸下来的手,眉眼弯弯:“嗯?” “冒牌货。”翟野把他的手拍开,掐住了他下巴,柔声道,“你连他一半脑子都没有。” “你们俩真墨迹,在这儿把三胎也生了算了。”边宿跟着阿络往里走,路过他俩一个好脸色没有。地鼠人指着边宿的背影,提问的语气听上去很认真: “他一直都这样吗?你是不是欠他钱了?” “关你事了?”翟野揪着他领子把他往门口甩,自己也迈步跟上去,“什么都问只会害了你。” “问问又不犯法。”地鼠人耸耸肩。像是忽然想起自己肩上有伤,他苦着脸,龇牙咧嘴一通吸气。 幸亏带的长刺比较细,不然这会他血都得流干了。 痛倒不是很痛。他早在防风面罩里藏了大剂量的强效止痛药,在车上趁着没人注意他,他就一口气把药都吃了,身上的痛感降到了最低。 不过翟野好像没注意他,就顾着往店里走了。地鼠人搓了搓发麻的手,诚心要犯贱:“所以欠了多少啊——” “没欠钱。”前边的边宿扭过头,笑的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只是占用了我婚假而已。” 出来接人的谢冥羽正好听见这一句。听还没听全,只听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婚假。小麻雀一脸震惊地看看边宿又看看翟野,说话都磕巴了:“不,不是,不是前夫哥吗?怎么突然又要结婚了?” “是吧。”边宿装模作样地吸吸鼻子,“把我逼成什么样了。” “……几位先生里面请。”迎上来的服务员站在翟野旁边,想吃瓜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吃,就偷偷竖高耳朵,尽量把脸垂低不让自己八卦的表情被发现。 “小边同志我怎么惹你了你最好能给我讲出个一二三四。”翟野两步上前走到边宿旁边质问。边宿嫌弃地拉开距离,落座的时候也坐到翟野对面去了: “我说了你把我婚假占了。来小帅哥坐我边上。” 正和地鼠人大眼瞪小眼的谢冥羽反应了半天才发现是在叫自己。一番激烈心理斗争过后,他战战兢兢地坐边宿边上去了,地鼠人则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翟野旁边。 “这位血赤呼啦的……您是哪位?”谢冥羽还算礼貌地问地鼠人。地鼠人正扫码看菜单。闻声,他抬眼看了看谢冥羽,笑眯眯地答: “是对家哦。” 谢冥羽的手一滑,手机差点砸桌面。 对家?那伤应该是老大或者隔壁这个哥打的吧?你他妈坐这跟我们一起吃宵夜?合适吗这? “是吧,我也觉得你老大有病。钱多烧的。”边宿预判了一波谢冥羽的心理活动。他点完了菜,拍了拍谢冥羽的肩膀,“来我出去一下,抽根烟顺便拎几瓶酒。” “弗利德到现在还不知道吗?”翟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边宿,“你私下烟酒都来这事儿。” “你跟他说呗。你看他信不信。”边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小虎牙缀的他人活脱脱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翟野结结实实哽住了,一句话说不出。 我最亲爱的弗利德,你走到今天这步也有我的错。 翟野至今都在反思自己当初不该和弗利德喝那顿酒。 彼时弗利德抱着酒瓶,喝高了以后人简直一个大写的迷茫加困惑:“我有个队员……好像喜欢我。” “真的假的?”翟野扬了声轻快的口哨,“跟你表白了?” “不是。”弗利德眉头皱的紧,“我偶然间……听见别人提起来。” “你自己觉得呢?” “……我不太确定。”弗利德和翟野碰碰酒杯,又干了半杯,“有点吧。” “你是什么纯情男高吗。”翟野乐了,“看你就是喜欢的样儿。双向奔赴就处呗,你没谈过恋爱吗?” “不是。”弗利德许是因为喝的多了,语速放的比较慢,“我跟他同队那么多年了,一起出任务一起作战,睡在一张床上那么多年的兄弟……” “弗利德。”翟野打断他,“我们来捋捋。” “嗯?” “首先,你们俩睡一张床睡了很多年。” “……重点不是床……” “差不多这意思。”翟野摆摆手又一次打断他,“这么说吧。老婆也跟你睡一张床,他也跟你睡一张床。四舍五入他算是你老婆,理得清楚吗?” 弗利德眉头快拧出裂谷了。 什么? 怎么感觉哪里怪起来了? “当然,弗利德宝贝。”翟野晃着手里的酒杯和弗利德的杯碰了碰,“我也跟你睡一张床,但是我不能四舍五入,我不当老婆。” “……”弗利德头疼地扶住了额头。等翟野悠哉悠哉地把酒杯里的酒喝完了,弗利德还是那个姿势没动。翟野捏拳碰了碰弗利德的肩,伸手去他口袋把他手机摸出来了: “喜欢就说。一句话的事儿,我给你当参谋呗。” 他承认他不是纯纯为了好兄弟的爱情,他有看热闹的心理在里面。但弗利德那么直的直球打出去以及对面那么直的直球打过来也确实让他开了眼界。 第93章 断片了,婚结了 弗利德很干脆,直接翻联系人一个电话打过去。手速太快,翟野连备注都没看清。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那头的嗓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但没有半点不耐烦:“嗯?队长?” “边宿。”弗利德把手机平放在吧台台面上,手无意地转已经空了的酒杯。酒杯里的冰被转的打晃,触上杯壁叮叮当当地响。他唤完一声后便不说话了,直接变成哑巴。翟野看的好笑,正要给他做口型,就听得他开口道,“要结婚吗?” 翟野手里的杯子差点摔飞出去。 他赶紧伸出手去捂弗利德的嘴。嘴刚捂上,对面的回应就来了:“好啊。” 翟野头顶刷过一排问号。 啊? 你听清楚是什么了吗你就好啊?打直球是也他妈不能是这么打吧? “现在去吧?”边宿又道,语气里带着笑,“队长你在哪?酒吧吗?我去接你。” 啊? 翟野眼睁睁看着弗利德报了个地址然后发了个定位过去,然后结束了这通电话。翟野沉默地晃着酒杯,觉得自己马上要去扑克牌里找身份证和复印件。 “……果然你们共和区里待的都有病。这会儿民政局都关门了吧?还是你们要直接送入洞房啊?”翟野把弗利德放在台面上的手机拿起来,掰着他的脸刷脸开锁,“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翟野看着手机主屏幕上笑容浅浅的青年,一抬手把手机屏怼弗利德鼻尖前:“照片都做屏保了你还说你不知道喜不喜欢?男人你还真是心口不一啊。” “……手机系统自动从相册里轮的。”弗利德伸手要把手机拿回去。翟野一巴掌把他拍开,直接点进相册: “那你系统怎么不轮我的?而且你存这么多人家照片干什么?集体合照就算了这么多日常照怎么说?呦这几张看着还是偷拍吧弗利德你真有本事,你早想跟人家结婚了吧你。” “……我之前真的一直把他当兄弟……” “兄你爹个头的弟。”翟野一张一张地划,品一张一声啧啧啧,“我是不是你兄弟?你怎么不存我?” “……”弗利德不挣扎了,闷头喝酒去了。 “你喜欢这种良家少男啊。”翟野终于把照片上的人从记忆里翻出来了。人他见过一两回,都是去找弗利德的时候偶然碰见的。个儿高有礼貌,脸上总是带笑的,看上去就像那种刚毕业没多久的干干净净的小孩儿,“你可别欺负人家。” “……他挺能打的。” “是小狗吗?”翟野翻到下一张,“看着挺……乖的。” “嗯,边牧。”弗利德弯了弯唇角,“是挺乖的,酒都不会喝。” “…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太温柔了我看不习惯。”翟野把手机塞回弗利德兜里,拉着人站起来。弗利德脑袋昏,晃了一下扶着吧台才站稳: “怎么了?” “门口等吧,他不是来接你吗。”翟野把弗利德拖着往门口走,“不会喝酒的乖小狗别进酒吧。” 弗利德慢慢跟着翟野挪到酒吧门口。酒精有点上头,他脖子脸耳朵红了一片。夜里有点凉的风扑在脸上很舒服,弗利德没撑住,虽然周围嘈杂一片,他还是眯着眼睛靠着翟野开始打瞌睡。翟野只能无奈地扶着这个醉鬼,在经过酒吧门口的各式鱼龙混杂的人里寻找他们家乖小狗的身影。 其实等的时间不长,翟野记得自己就低着头看了会手机边宿就到了。 以一种翟野意想不到的出场方式。 翟野一开始没认出边宿。吸引到他的是一辆特别炸街的摩托。他原本是抬头寻人,结果正好看见街口拐角处有辆男人诱捕器。骑摩托的人手长腿长,一身黑,头盔还是很骚包的荧光绿。 长腿鬼火黄毛啊。翟野刚要移开目光,就见那鬼火黄毛摘了头盔,抓了两把头发,然后摸出一件灰绿色的薄卫衣,把上身的黑外套换下来了,再揉了两把脸,才往酒吧这边走。 翟野仔细一看,这不是弗利德的乖小狗吗? 来的还挺快的。 边宿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俩。接过弗利德的时候弗利德也没清醒,迷迷糊糊就被交到另一个人手里。 “谢谢。”边宿向翟野道了谢后就打算带着弗利德走,但不是朝着他摩托的方向。翟野见了人,明明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没等边宿走出几米远,准备进酒吧的忽然有伙人骚动了一下。翟野扬了扬眉,抱着胳膊看着边宿被那伙人其中的几个拦下。 “边哥好久没来啦!这么快就走了吗?” 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到翟野耳朵里。边宿面对那伙人脸上没了笑。他理也没理,扶着弗利德直接走了。被冷落的几人一脸可惜,路过翟野的时候还在讨论: “哎呀,真可惜,今天没搭上话。” “没事,他不一直都这样。” “还是好帅啊。上次为了请他喝我一杯酒,我给全场都轮了一圈。” “他酒量好像挺好的?我看他从来没醉过,也不上脸。” 后面的话离得太远,翟野听不清了。也没必要再听,这几句就够了。 酒都不会喝? 翟野看了眼仍停在街口拐角的摩托,荧光绿的头盔特别吸人眼球。 后来他回去睡觉了,打算醒了再跟弗利德说说。但他还没等他睡醒,弗利德的消息先到了。 一张照片,拍的是结婚证。 弗利德说自己断片了,反正醒了以后婚结了。 翟野爆笑一天,最后给弗利德包了个大红包,祝福语写的新婚快乐祝你好运。 他想着弗利德总该知道的,但这么久过去了,提起边宿身上有烟味有酒味,弗利德甚至仍然会无理由相信那是边宿在别的场所染上的。 或者是因为实在有推不掉的应酬,迫不得已才抽烟喝酒。 总之边宿在他那里仍是干干净净乖狗狗一只。 “所以……”谢冥羽眉头一皱,“他和弗利德又有什么关系?老大你真的把人家婚假砍了?” “他天天都婚假他下个班都能算婚假。”翟野没好气地点完菜,“他和弗利德的婚假,能懂了吗谢先生?” “…可是他不是你前夫哥吗?”小麻雀小小的脑袋转的快冒烟了,“你和弗利德不是好朋友吗?” “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地鼠人比了个大拇指,然后伸手去把服务员刚上上来的一盘子肉往自己怀里挪了点,“来大家吃别客气。” “那是我点的你吃什么吃!”谢冥羽把小料碟往边上一推,把肉往自己这拉了一点,“你等下一盘。” “我帮你烤,我手艺很好的。”地鼠人抛出橄榄枝,“咱们俩分,行不行?” “不行。”谢冥羽毫不犹豫地把橄榄枝撅断了,“我手艺也很好。” “伤员优先啊。”地鼠人直接上夹子,把谢冥羽夹上架子的肉捞了两片自己接手,“感恩的心。” “回来了。”边宿一手拎一听啤酒,啪一下放地上摞高。翟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听酒,趁边宿没注意咔嚓拍了一张照。 第94章 烟火 “谁又死了?”白母仰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问捏着相片的白辞易,“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白辞易把相片折成纸飞机又拆开,反反复复。照片上的人脸被他折的皱巴巴的,满是折痕。 “……不知道你张口就来?” “他们来的人没那么好对付。”白辞易轻笑一声,指尖微微发力。照片一点点被撕的四分五裂,“打着打着不就有人死了吗。” “谁杀了谁,杀了几个,他们自己不清楚吗?总共就那么几个人。”白母把电视声音调大了点,“问一问不就暴露了?” “玩一把呗。”白辞易看着手中的碎片,左帆那张被撕成两半的脸,“毕竟有时候大家都看不见眼皮底下的东西。” —— “烟花?”男人抹开流到眼皮上的血,劈手夺下面前人手里的信号烟花,“客气了,我比较想看你用血为我放的。” “放你妈,多大的脸。”对手猛一脚踹上男人的小腿,手中的枪把狠狠磕上男人的太阳穴。男人躲闪不及,眼前登时花白一片。对手趁机把那支信号烟花抢回来,随后他摸出怀里的另外两支。三支烟花齐放,噼里啪啦炸了满天。 放完烟花,对手又往男人太阳穴磕了一下。原本就头晕目眩的男人直接被磕晕了。对手抽了把匕首,利落地从男人眉心刺入,了结了男人的性命。 “喂,还活着吗。”对手伸手在男人颈侧停了几秒。地上躺的人自然说不出话。对手把匕首抽出,往男人身上抹了几下,污秽抹尽后重新收起来。他起身欲走,却听得天上又炸了三响。他愕然抬头,只见天上三响烟花还未放完,另一个方向又有三束窜上天空。接连着,像有人在此办了场烟花秀。 —— “哪儿起的烟花?”一溜正休息的白大褂仰头望着天空,隐隐约约听见几声烟花响,“放了这么多?” “怎么少了这么多人。”颜慎和213号研究员一边站一个,都顶着俩大黑眼圈。颜慎打了个大哈欠,剥了两根棒棒糖,一颗自己含了,另一颗递给了213号研究员。213这回接了,但吃的小心翼翼的,半天才舔一口。 “你别这么好笑,糖又不咬你……” “颜慎。”身侧传来一声唤。颜慎扭头看过去,见付教授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来。” “来了付大人。”颜慎拍了拍213的胳膊,一点不拖沓地跟上转身就走的付教授。付教授少有的没一见面就臭着脸骂他。颜慎沉默地跟着走了一段,快到付教授办公室时,颜慎三两下咔吧咔吧把糖嚼碎吞了,糖棍和糖纸包在一起塞回兜里。 “狗崽。”进了门后,付教授把门反锁上。他立在办公桌边,严肃地盯着颜慎的眼睛,目光如炬,“今天这事儿谁都不能说,只有咱们俩知道。” “这什么名儿。”颜慎没忍住乐了,“好,知道了。” “有名儿叫你就不错了。”付教授边说,边弯下腰,拉开他那不起眼的办公桌的最下一层抽屉。颜慎看着他的手在里边摸索了两下,随后旁边壁柜的一角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响,壁柜那一角起了一个小缝儿。 “……咱们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研究机关密室的。”颜慎走过去,没贸然去把那个缝儿打开。缝儿里正往外渗着丝丝凉气,颜慎指着那条缝儿问道,“付大人这个机关的初衷是什么呢?” “是当卧底。”付教授走过去,把缝儿打开。凉气扑面而来,颜慎看清里面的东西,一时间笑不出来了。 “……付、付大人……”颜慎不可置信地看看付教授又看看壁柜里的东西,人恨不得都钻进去,“是,是我想的那个吗?” “长眼干嘛用的,有没有点职业素养。”付教授一巴掌拍他后脑上,“记得我说的,这事儿只有咱们俩知道。” “付大人你哪儿找回来的?”颜慎眼泪都快下来了,“你现在在我眼里简直天神下凡光芒万丈。” “不是我找的。”付教授笑道,“别人送的。” —— 信号烟花,白辞易不知道那种放法,只看见了蛇,所以错怪自己很正常。时榆想。 走了两步后他啧了一声,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巴。 什么正不正常,少找点理由给他开脱。现在什么细节都得留个心眼子在上面。 时榆头一次这么想念江浕,想念到他愿意八抬大轿一路敲锣打鼓放鞭炮请江浕来雨林。 这事儿就得让心理阴暗的猫科动物血脉来,能直接把对面拿捏。 而不是让他脑子有问题的在这烧脑,连蒙带猜半天恨不得一头撞死。 什么找雨林住所杀人,谁又去给谁带路惹事儿了?谁又死了? 他不会还得去找一遍尸体吧? 时榆生无可恋地从口袋里摸出左帆绘制的那张居民分布图,望着上面的不同点儿发愣。 不会是卓屿的人回去禀报的时候说杀了他们队友的人是雨林居民,所以卓屿下令要围剿雨林居民吧? 可是拉了信号烟花啊,卓屿手下应该有点脑子,知道雨林居民肯定不会特地去抢信号烟花。 时榆正烧脑,空中忽地传来三声烟花爆鸣。时榆抬头去看,见天上三束烟花齐放,星星点点地洒了些不太明显的光。 诶?又碰到卓屿的人了?时榆皱了皱眉,转了方向往烟花那边走。还没走出去几米,身后的天空也响起了烟花爆鸣声。紧接着又是几束升空,接连着炸开。时榆顿时捏紧了手里的地图,心道不妙。 怎么炸了这么多? 他这个念头刚跑完,又有烟火升空了。 时榆有点迟疑了——一次响了这么多,都是小队的人放的吗?别是卓屿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夺了小队的人的烟花随手乱拉。 犹豫了几秒,时榆还是决定去离的最近的烟花点看看情况。尽管小队的人说拉烟花是给警戒,千万别支援。但一次这么多一起来,还是有点太反常。 时榆凭借着对烟花方向的大概记忆跑到地儿。到地儿后没发现有人,打斗痕迹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时榆在附近大概转了转,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怪了,方向感应该没那么差。时榆仰头环顾了眼周围的树。层层叠叠的叶子覆盖着,时榆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呼吸都放浅了。 烟火总不能是地上长出来的。 时榆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这片的地势低,小水洼多,他一脚一个,鞋全打湿了,黏腻的他心口都烦闷。 连裤脚都打湿后他终于停了下来。他正前方的树木耸立,枝干粗的三个他都环抱不住。时榆抬着脸,眸色沉沉,看着盘腿坐在树枝上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等了很久。他撑着脸,眼睛上蒙了布条,垂落下来的一截在他脸侧轻轻晃荡。男人垂着脑袋,面朝着时榆,一副很闲适很放松的模样: “来啦。” 第95章 好多人 “我不太喜欢玩猫抓耗子,我是犬科血脉的。”时榆举手做投降状,“咱们该交代的主动交代,完事儿以后直接说拜拜行不行?” “配合是可以,但是现在还不太行。”树上的男人拍出一对褐色羽翼,“可能还是得你来抓一抓。” “别,哥你别飞,我现在腿脚不好,我追不上。等会追着追着我摔死了这游戏就都别玩了。”时榆后退一步,“我不过去,你别飞,你想让我猜什么你直接告诉我,我顺着你的思路猜。行吗左哥?” 左帆乐出声了。 挺懂什么叫一步到位的,省了一大串步骤直接到结尾。 “不太行。”左帆羽翼扇了扇,但人没飞起来,“你还挺聪明的,万一直接把我看破了怎么办。” “你要去找白辞易吗?”时榆抖抖耳朵,“你一直藏在他家里?” “为什么?他告诉你的?”左帆还是撑着脸,提问的语气很诚恳。 没否认啊。时榆暗想。真一直躲里边? “你养花的技术真不怎么样。”想了想,时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大家应该都知道种土里的花儿不能泡水里养,毕竟人家也不会游泳。” “我怕它干死了。”左帆叹了口气,“我以前养的花经常忘记浇水。” “可是它不是你以前养的花,欠先前的那些你不能补在它身上,它不需要。”左帆眼睛上蒙了布条,可时榆觉得他确实和左帆对上了眼睛,“你种花死,种菜怎么能活?” “菜不是我种的。”左帆道。 “哦。万队长手艺不错。”时榆抓住话头,接着道,“他偷梁换柱的手艺也不错。” “这我不太清楚。”左帆把撑脸的手放下来,“得靠你查了,时榆。” “你之前看着我一直在那死命猜你在哪,是不是觉得挺好笑的?”时榆往前迈了一步,“左哥,你虽然不会养花,但挺会养人的。白辞易把你藏的特别好,也耍我耍的特别好。” “别套我话了。”左帆站起身,轻盈地攀着树干从树上下来了,“我觉得你大概需要回去看看。” “回哪?白辞易那?还是药厂?”时榆缓缓逼近左帆。离得近了,他才看见左帆上扬的唇角。左帆冲他身后抬了抬下巴,笑道: “你知道的。” 时榆僵住了身子,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左帆。左帆冲他举起双手,正反面都翻了翻,展示完了也没放下去,以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时榆侧过身子,扭头看向左帆指示的方向,一眼看见一个跪趴在地上的身影。 时榆一时愣住了。 那是小队的人。 怎么会,他来的时候没看见人,刚刚没听到动静也没闻到气味。 “要去扶一下吗?他伤的好像挺重的。”左帆像是看穿了时榆的想法,“他应该是刚来的,没走两步就摔了。可能你跟我聊的太专注了没注意到。毕竟这边全是泥,泥腥味重,摔下去也没声儿。” 时榆咬紧了后槽牙,脚尖拐了个方向,但没走。 “你肯定能再见到我的,我保证。”左帆体贴地给时榆提出建议,“去扶吧。” 时榆拳头虚握了握,还是走向了小队的人。左帆唇弯了弯,转身欲走,忽地林子里又窜起两束信号烟花,且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还挺近的。 左帆和时榆都仰起头望天,这次的信号烟花图案不是前几个响起的虎鲸,而是蛇——卓屿家徽上的那条。 两人的脸色几乎是同时变得有些难看了。 时榆加快步子走到小队的人身边,不由得低声骂了句脏话。小队的人一只手扒着旁边一棵树的树根,看上去用了很大力,关节处都有些凸起,全泛了白,还微微发着抖。 他一直垂着头,俯的很低,身下滴滴答答地聚了小小的几滩血。时榆抓住那人的肩膀,架着他慢慢地直起身子,靠在旁边的树根上。 “妈的,你碰上什么东西了。”时榆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他脱了外衣堵在小队的人胳膊上的伤口上,袖子一拉长擦了把那人的下巴,“你别太惨烈了。” 那人不大能说出话,只哼了个强颜欢笑的音节。他喘气都有些困难,呼吸声粗重,杂音很沉。他脸上一道很深的刀口,皮肉外翻,血哗啦啦地往下流。身上各处大大小小的刀伤划痕,衣服都破破烂烂的,被血染上了色。 “撑会儿吧,我背你回去。”时榆拉起那人的胳膊往自己肩上放。那人左手的手指少了两根,小臂上削下去一大片肉。时榆控制着力气,调整着姿势把人往身上背。那人痛的额角青筋乱迸,直咬嘴里侧颊的肉,咬的嘴里血肉模糊。他缓了好半天缓出来一口气,几不可闻地在时榆耳边道: “别背了……时哥,我拉了…信号,他们都疯了……你快回去……” “我他妈也快疯了。”时榆半天了没能把人背上,急得快捶胸顿足了。他看着左帆木愣愣地仰头对着天空,好半天后才有了反应——抬腿打算走了。时榆气的牙痒痒,但实在束手无策。 等他好不容易让小队的人在背上靠稳了,他托着人打算带人起来。抬眼一看却看见走出去好远的左帆忽地定在了原地,几秒后,他开始往回走,没几下又走了回来。 前方的林子里有些喧闹,脚步声急促又沉闷,像把雨林的地面当成了鼓面。时榆有些急了,赶紧借助旁边树根的帮助站了起来,一闪身躲去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干后面。眼见左帆也迅速藏了起来。左帆刚藏好,那一串脚步声的主人就出现了。 两个人,怀里都抱着枪。其中一个颈侧有着大片的纹身。虽然被血染花了,但还是能大概看出原本的样式。 蛇,卓屿的家徽。 是卓屿的人。 这两人边跑边回头望,表情都很难看。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挂了彩,有纹身的那个腿似乎受伤了,跑起来有些跛,但速度仍然很快。 追他们的人很快也出场了——两个衣着十分朴素的人。一个青年人一个中年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其中青年人手里捏了把枪。 时榆偷看了一会战局,腿痛的有些打抖。他把小队的人往上托了托,确认把人固定好后,他轻手轻脚地又往后跑了点,跑到一棵更为茂盛的树后,他把小队的人放下,藏在了树后。 “撑着,等我会。”时榆低声道。小队的人有气无力、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时榆拿起堵他伤口那件外衣的袖子,再给他擦了把脸上的血,随后站起身,屏着呼吸往那边的战场移动。 这架得打,而且都得死。不然别说带人走掉了,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他转头看了眼左帆刚刚藏的地方,却没看见左帆的身影。 跑这么快? 时榆重新望向那边前面跑后面追的四人,发现那四人没再玩猫抓老鼠了——纹身举着枪回头反击,结果被后方的青年抢了先,一枪打中了后腿,直接跪地上了。不过他那一枪也没白打。中年人用腹部接了他那一枪,此时也跑不了了,捂着肚子,走路都踉跄。 时榆看的都想化身拉拉队上去给他们加油。 赶紧打,最好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第96章 平静底下藏什么 “边哥你真厉害,喝那么多看上去一点事儿没。”谢冥羽揉了揉已经有些发红的脖颈,笑容里都带了点傻气。 两听啤酒的功夫,男人之间的革命友谊就建立起来了。 “啤酒而已。而且我喝酒不怎么上脸。”边宿把烤好的肉夹下烤炉放碟子里,蘸了蘸料夹给谢冥羽。谢冥羽一边傻乐,一边递了罐啤酒给他。边宿接过啤酒,道,“喝完了吗?” “差不多了,还剩三罐。”谢冥羽又递了罐给翟野,“老大你……你也不上脸?” “他下头。”边宿一只手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另一手摸出手机看了眼手机屏,“还喝不喝?我再去拿?” “我不喝了。”地鼠人先举手,“我胳膊疼。” “问你了吗你接什么话。”谢冥羽拿了片生菜丢他,“我也不喝了,撑肚子。” “我喝。”翟野把喝空的啤酒罐垒成了个高塔,“喝冰的。” “问你了吗你多什么嘴?”边宿站起身,顺手把搭在一边的羽绒服也抓上了。翟野看着他的穿衣动作,莫名笑了一声: “拿个啤酒也冷啊?” “就你最热了。”边宿睨了他一眼,“你别穿了,全脱了吧。” “说不过你,您请吧。” “顺便打个电话。”边宿道,“你们先吃着。” “所以老大,哥他去哪儿了?”谢冥羽拨弄了把手机,“我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我。” 地鼠人低头夹肉蘸料只顾吃,当啥也没听到。 “他太狂热了。”翟野吃了口泡萝卜块,嘎吱嘎吱嘎吱的,“狂热地给你哥腿戳俩窟窿。” “什么俩窟窿?!”谢冥羽筷子上的肉吧嗒一掉,砸的盘子里的辣椒险些飞翟野那边去,“你把我哥戳了你还坐这这么安稳的吃宵夜?” “我饿啊。”地鼠人说的理直气壮,“我胳膊不也给你老大戳了。” “谁管你饿不饿啊我靠!你不是戳我哥俩窟窿那你现在还欠一个。”谢冥羽捏着筷子一拍桌子站起来了,筷子跟魔法棒一样对着地鼠人,“我再给你戳一个。” “谢谢,我吃饱了,不用了。”地鼠人用筷子把谢冥羽的筷子拨开了一些,“下次饿了再说。” “谁管你饿不饿啊。”谢冥羽咬牙切齿,“谁让你拨我筷子了我筷子都不干净了。” “你要用我的吗?”地鼠人把筷子掉了个头对着谢冥羽,“诺。” “滚呐。”谢冥羽看了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吃宵夜的翟野,撇嘴道,“我去厕所,顺便去换双筷子。” “行,回来再戳。”地鼠人摆了摆手,“快去快回哈,再看看那个回没回来。” “你是指挥家?”翟野停了筷子,“继续说呗?我也听你指挥。” “有甜品店吗。”地鼠人问,“肉吃多了有点腻味。” “甜品是吧。”翟野出乎地鼠人意料地很平静,平静到地鼠人都觉得后背从脊椎骨往上窜着发凉。翟野摸出手机,语气淡淡,“我让他回来给你带。” ——知道了老大,我带上了。 谢冥羽摸了摸衣兜里的小盒子,循着指示牌找到侧门,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边宿。 边宿确实在打电话,倚着门外的白柱子,说话声音沉沉的,眉目间都带着笑,仿佛刚刚不停挖苦翟野的是另一个人: “没喝,答应你不喝。我只帮他们拿,翟野叫我来就是奴役我。” “怎么办,我的假快放完了,队长你来找我吧好不好?” “你真来吗?忙完了吗?真厉害。” 谢冥羽停住脚步,往回走了点,走到听不见声儿的地方站着,等着边宿打完电话进来。正好这时江浕的消息回过来了。谢冥羽便低头戳手机和江浕唠嗑: ——先回医院了。 —伤的严重吗? ——没什么事,弄完了已经。 —不是,哥,为什么戳你那个会跟我们坐在一起吃宵夜? ——他饿了吧。 —饿了就有饭吃啊?那为什么会有乞丐啊? —你哪儿这么多话,吃饭玩什么手机。 ——我没在吃,我出来等着给人送子弹来了。哥你预判技能拉满了,这么精准猜中老大要什么。 —是你蠢。 谢冥羽噼里啪啦地打字要反驳,身侧的凉风突然灌进来,吹的谢冥羽一缩。谢冥羽下意识抓了把衣袖,心想边宿还挺有先见之明的,知道出来带上外套。 “谢冥羽?”边宿肩上背了个快跟他人一样高的黑包,手里还拿了个小保温杯。谢冥羽赶紧抬头,把兜里的子弹给出去: “诶,这儿。” “行。”边宿用空的那只手接过那个小盒子,又把包的肩带往上拉了点,“那我先走了。” “够用吗?”谢冥羽没忍住问道,“那里面就一颗。” “够了吧。”边宿对他笑了笑,“不够就让翟野自己上,我放假回去度蜜月了。” 说完边宿就推门出去了。谢冥羽被他秀了一脸,原地愣了会后飞快地给江浕回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步子一转赶回去了。 这个点店里人挺少的,但都热热闹闹的有点人气。只有他们那一桌特别安静,只有烤肉滋滋啦啦的油声和筷子触碟子发出的一点细小声响。 “老大。”谢冥羽坐回位置上,“边哥说临时有事被叫走了,让我们别等了,吃完就走。” “你带甜品了吗?”翟野把喝完的最后一罐啤酒放在啤酒罐塔顶上,摞成了一个完整的塔。 “甜品?”谢冥羽脑袋急转,极快地反应过来了。他狞笑着看着地鼠人,道,“你还想吃甜品?” “现在饱了,不想吃了。”地鼠人道。 “那走吧。小羽看着他,我去付钱。” “好。” 翟野站在收银台前,戳开边宿的聊天框。 —边边宝贝儿,准备好了吗? ——你当我会飞啊?没那么快,我刚到,你再拖五分钟。 —好。你加油,靠你咯。 边宿没再回了。翟野把手机调到另一个页面,出示给服务员:“有寄存在这的另一单。” “好的先生。”服务员拎出一份用保温袋包装好的粥,“您的订单。” “谢谢。”翟野接过袋子,手戳去江浕的聊天框里: —快说谢谢先生。 ——? ——谢谢先生。 第97章 找上门了 边宿给翟野发了个逗号,然后就把手机丢一边,拧开带的保温杯,从保温杯里挑了两块冰含上。 什么冰,怎么化的这么快。 他拨开肘边的小盒,盒盖没扣紧,落在地面嗒一声响。 屏蔽盒,用来装一些不太想让人知道的东西。比如这盒子里刚刚放了一颗虎鲸子弹,里面的火药由翟野的药厂出品。 冰块含到一半的时候他在镜里看见目标了。他把准星瞄上翟野的脑袋,嘴里的冰块嗦的滋滋响。 瞄了一会儿后他冷哼一声,准星微微挪动,瞄到地鼠人侧颈上。 “甜品下次再吃吧。”翟野唇角上扬,眸子里却没几分笑意,“不出意外还会再见的吧。” “不太想见。”地鼠人先前吃的止痛药药效差不多过了。他忍着疼,半边身子都有点僵,“你有点吓人。” “哪有手下怕自己先生的。” “你留我就挺让我害怕的。”地鼠人如实说。 “不留你谁帮我回去传话。”翟野笑道,“虽然经过你提醒,我大概也有了点眉目,自己去问候一下也不是不行。” “为了我的性命着想,你还是别去问候了。”地鼠人冲他点点头,“多谢款待。” 说完他就转身往身后的机场走了。翟野也没费劲目送他,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了。 “先生要不然还是我来?”阿络坐在后座再一次发出请求,“您……” “没事,我开。”翟野调了下手机导航,“我有点困了,开车刚好清醒一下。” 副驾驶座位上的谢冥羽和阿络一起沉默了。 “犯法的,老大。”谢冥羽又检查了一遍安全带,“疲劳驾驶,你可以先把罚款交到我这。” “撞死你没事,你记得把东西抱好了就行了。”翟野看了眼手机,手机屏保上还没显示消息,“稍等,边宿马上到。” “老大你现在是什么精神状态我可以请问你吗?”谢冥羽手里捧着那个大保温袋,举高认真端详了几眼,“这是什么?炸药吗” “没事儿干你睡觉行吗?”翟野把谢冥羽那边的车窗关上,“来,三二一睡。” “睡什么啊?”小麻雀喝完了酒,跟老大说话胆子也大了点,“咱们什么时候改做慈善了?老大我还是没懂为什么他能和我们坐一桌吃饭。” “行那下次他和狗坐一桌。” “这是和谁坐一桌的问题吗?!”小麻雀激动地把手里的保温袋一拍。翟野瞥他一眼,兜头给他一巴掌: “你再大力点,把里面的东西全拍洒了最好。” “老大你变了你胳膊肘往外拐,哥的死活你都不管了现在一个破袋子都比他重要……刚刚那个长得也不好看,烤肉没我会烤,喝酒没边宿能喝,啥都不会干话也不会说你看上他什么了……”谢冥羽凄凄切切地抹眼睛,控诉道,“凭什么他就伤一只胳膊,我哥连宵夜都没得吃。” “好好好,我变了我胳膊肘外拐。”翟野望着窗外,敷衍道,“我不给江浕吃宵夜,我有罪。” 手机屏亮了一下,翟野低头看了一眼,又是边宿发的一个逗号。翟野回了个句号,又发了个定位过去。手机刚要熄屏,一个视频通话叮呤咣啷地弹出来,打断了翟野去摁熄屏键的动作。 “嗯?”翟野接通视频,看着手机对面的天花板,“一个人待着无聊了?” “没有。”江浕不知道在干什么,传来的动静悉悉索索的,脸也一直没露出来。翟野看了一会天花板,镜头翻转对着谢冥羽: “来管管小孩儿,喝多了以后太想你了,这会正一边骂我一边哭说我不带你出来。” “管不了,丢街上。”江浕声音由远及近。手机画面晃动了一下,随后对准了一个平板画面,“等会丢,还有点事,先跟他说。” “行。”翟野把手机横屏架好,好笑地看着谢冥羽,“来吧小孩儿?你哥要跟你说事儿了。” 谢冥羽喝多了上头,这会情绪上来了正有点哽咽。他垂着眼尾看着手机,委屈巴巴地凑上去:“哪儿啊?没看见人都。” “小羽你以后别出门吃宵夜了。”江浕在那头道,“眼睛醉没醉?能不能看清屏幕?” “看得清。” “行,那看吧。” 平板画面挺高清的,看上去像是实时监控录像画面。地点应该是高行的私人医院里。一帮子人坐在会客室不知道在干什么,房里站着的几个小护士站在门边,时不时扭头看一眼门外。 “这是谁?”谢冥羽眯着眼睛问。翟野把他的头往后扒拉,好让自己也能看见手机屏。 “石纹栖。”江浕语气平平,“找上门来了。” “印奕邬办事速度挺快的,他这么快就来了。”翟野揪着谢冥羽的头发,把又窜上去的小麻雀拽下来,“这不是电视屏幕小羽,你那脑袋凑那么前我就看不见。” 过了十几秒,门口站着的小护士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儿,然后集体往门外走。那一帮人的目光一时全聚在门口。等小护士都走出去后,高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了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 “什么事。”高行没走进屋里,就站在门边,监控收录到的声音有些小。 “想来先生这找找人。”一帮人里走出来了一个。翟野看不太清这人的面容,江浕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个不是,石纹栖没来。” “这是医院。”高行言简意赅,言下意思也很明显: 找人别来我这找。 “是医院。”走出来的那人语气听着还算礼貌,“找您的几位病人,我家先生想约那几位谈点生意。” “我们医院没这业务。”跟着高行进来的医生向前一步,走到高行身边,“想约生意请你们先生自己约。” “您二位都是院长吧?”走出来的那人笑道,“来之前略有了解。医者仁心,我们先生很尊敬二位,也不想在医院里生事。但如果您二位不配合,那我们也只能自己去挨个房间搜查了。” “你们先生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不太清楚,也没兴趣。”医生语气放重了些,“但是这里不是你们闹得起的地方,慢走吧各位?需要我们送吗?” 房内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江浕的屏幕轻晃了一下,他道:“想不想见,小谢先生?” “老大见不见?”谢冥羽偏头问翟野。翟野拍拍他脑袋,道: “见呗。” 正巧他这话一说,后座的门就被拉开,边宿抱着他的大包和保温杯坐进来。边宿含着冰块,对回头看他的翟野做了个口型: 你最贱。 第98章 混战 子弹打到时榆脚前的时候时榆想破头也没想明白怎么火又烧到自己身上了。 战局原本是按照他的预想发展的,两边都打到半死不活的,最后他闪亮登场把幸存者一下嘎巴了,万事大吉。 半死不活有了,幸存者有了,人也嘎巴了,但是万事没大吉——林子里刷刷又窜出来好几个,个个带着装备,身上沾着污秽,血混着泥巴,看着像一群从难民营逃出来的难民,战斗力却堪比雇佣兵。 紧跟着窜出来的还有两个小队的人,另外三个抱团的不认识,推算一下应该是卓屿的人。 窜出来的方位还特别刁钻,正从时榆边上钻出来的。时榆躲都没来得及躲,只能撒腿就跑。 跑的时候还注意着方向,不能让那个受伤的被发现了。 奇了怪。时榆绕着树乱窜,满头的问号。 为什么又没闻到味儿,听也没听见动静? 雨林泥巴味儿再重也不能把所有血腥味儿盖住吧?泥巴再厚不能一点声儿都没吧? 又一颗子弹打到时榆边上的时候时榆恼火了,伸手摸出怀里的枪,反身关上保险就要扣扳机。 好不容易养好一点的伤口撕裂开了。时榆咬牙的时候用力过猛咬到了颊上的肉,嘴里一时炸开浓郁的血腥味。 他没带多的弹夹,这把枪是应急用的。 身后赶上来的人看着时榆的动作,吓的赶紧压着嗓子嚎,吱哇乱叫亮身份:“哥哥哥哥哥别开枪自己人!” 时榆这才看清过来的是小队的人,一个朝前一个朝后,正往他这儿靠。 会师成功,场上的三个队伍目前各自占了一边,都在探头探脑的,一时还没人开火。 “怎么回事你们?”时榆上下打量着身上都挂了彩的两人,疑惑道,“怎么今天碰到的全受伤了?那边。”时榆朝伤员躲的地方抬抬下巴,“还有一个。比你们到的早点,到的时候就剩口气了。” “我们俩一开始也没在一起,跑一半路上碰见的。”一人道,“那边三个也是,跑着跑着撞一起了,然后追人的那些就合体了,我们被追的暂时合作。” “谁的人知道吗?”时榆问。 “追人的是雨林居民,那三个应该是卓屿的人。”另一人接上话。 “雨林居民?”时榆眉头一皱,“全都是吗?” “对,全是雨林的人。有一个我之前去踩点的时候踩到过。但那时候还只是凶,打架追一段意思意思就完事了。这次很怪,我是在林子里碰上他的。我确定他住的地方绝对不在那附近。” “我也是在林子里碰见的。” “……是挺怪的。”时榆手扒着树,颇为不解地手指扣树皮,“雨林人怎么会成群结队。” 难道是又有仇敌,所以极少的再次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白辞易说有人在雨林里乱杀人。难不成雨林居民把他们都认成杀人组织的人了? “时哥咱们是,怎么个计划?”小队里的一人攥着枪,开口打断了时榆的思绪,“全杀了还是?” “杀了。”时榆目光狠厉起来,“不管谁的人。” 雨林也好卓屿也好,现在他见到左帆了。虽然不知道左帆的具体踪迹,但已经确认了左帆的安危,他也不需要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他来雨林,需要遵守的规则里没有不许滥杀无辜这一项。 火光很快重新出现在林子里。三边相互为敌,不过时榆这边和卓屿手下那边火拼的程度没那么激烈,最主要的攻击还是一起朝着雨林人。 越打时榆越觉得,雨林这些人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真的有点像雇佣兵。 “时哥咱们往那边打点。”小队的人往伤员那边瞥了一眼,“离得太近了……他伤的怎么样?自己能不能藏好?” “不太能。”时榆努力把另外两波人往远了压,但效果甚微,“刚刚就只有一口气,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儿了。” “妈的。”小队的人低声骂道,“对面比我们熟悉地形,会不会跑了等会……嗯?” 前方的一棵树后忽地传来一声闷响。时榆和小队的人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随后又同时看向莫名从树后倒在地上的一个人。 “什么情况?”小队的人嘟囔,“诈骗吗?” 时榆没回话。他目光投向一棵树上的枝丫。枝丫正好生在树朝后的那边。时榆看着树上上半张脸蒙了一层由绿树叶做成的面罩的左帆,犹豫了几秒,枪口最终没对上左帆。 怎么回事左帆。时榆看着又有一个雨林人倒下。剩下的雨林人应接不暇,一会儿是堤防左帆那边一边还得对两波人马。 你杀雨林人干什么? 局势有点改变,这会轮到卓屿的人占了上风。他们原本带的装备就是三波队伍里面最高级最丰富的。这会儿雨林人被压制了,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了顺风局。 “那是哪儿杀出来的大侠?”小队的人枪口瞄上左帆,“可不可信你们觉得。” “败家玩意别开枪,别对着他。”时榆赶紧把他手扒拉下来,“这个不能打。” “他为什么……不杀卓屿的人?”小队的人问,“他是卓屿那边的支援吗?” “有可能。”时榆话说一半,拔腿就往伤员那边跑。其他两人反应也特别迅速,一个给他们打掩护,另一个紧跟上时榆。 左帆,你千万别。时榆跑的腿都在细细发颤。 左帆刚刚打完雨林居民,调头就朝着伤员那边去了。 “时哥你跑低点你生怕他们打不着你是不是?”小队的人伸手一边把时榆往低了压,一边一把把时榆拽停了。子弹擦着时榆刘海飞过去,差一点就能打爆他脑袋。时榆却急得一点没敢停,看着子弹过去了以后匆匆忙忙地又开始往伤员那儿赶: “我他妈也想跑低,老子身上又是枪眼又缝针的,我能跑起来就不错了。” 小队的人那一压就摁在他枪口旁边,痛的他人都快厥过去了。 小队的人看着时榆急赤白脸的样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 其实在队伍里,时榆年纪不算大,但因为他是翟野亲信,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一声哥。 小队里的人都是江浕从大本营里点的,都算是小头目一样的人物,全都领着队出过任务。大家都清楚,出队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任务。 他们不是共和区里的军人,必要的时候,队友远没有任务目标重要。 尤其是冒着全军覆没的可能去救队友,通常没队长会这么指挥。 大家都有些是为了来挣钱自己能吃口饭,有些是为了养家糊口,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谁都不想出个任务出完死翘翘了。 时榆这么不顾自己死活去捞队友其实挺不明智的。但小队的人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拦他。 舍命陪君子吧。要是运气不好大家一起死了,下去以后就让时榆和那伤员当牛做马。 第99章 又是眼睛 伤员没死,只是一口气成了半口气,瘫那儿看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吓的时榆上去探了三次他的鼻息。 左帆没对伤员干什么。他大老远跑来伤员边上就为了薅点叶子,加厚了一下那个简易面具,把他的脸挡的更严实。 “何方大侠啊您是?”小队的人问道,“卓屿的?” “贫僧从……” “别扯。”时榆打断他,“你现在是嫌疑犯。” “因为马上有人要来了。”左帆笑道,“卓屿的人不用我管。” 时榆没过多久就见到了他嘴里那个要来的人。 先是卓屿手下人的子弹都转了方向。不知是不是时榆的错觉,他们的火力仿佛比先前的更猛烈。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大兜帽,熟悉的尾巴,熟悉的…… 白辞易。 时榆后脖领忽然一下被人揪住了。他回身一手刀要劈下去,就看见左帆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你发什么病?”时榆抖了两下挣开左帆的手,“抓我给你同伙报喜?” “你怎么反应这么淡?”左帆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不应该冲出去拳打脚踢痛哭流涕大喊:白辞易你个王八蛋你竟然敢骗我你不得好死!” “偶像剧的编导怎么没找你?”时榆脑袋滴溜溜地转,“而且我现在改想法了,万一你是挑拨离间呢?” “真难伺候,你一分钟脑子转八百回。”左帆扶了把脸上的面具,道,“不过确实,你应该多相信相信自己的。” 时榆还没咂摸出他这话里有什么味儿来,左帆就已经步子一迈,大步朝着白辞易走过去了。 白辞易那边火力太猛,他一直躲着,没怎么出来过。左帆绕了一大段,才勉强走到白辞易附近。 白辞易一开始没看见左帆。子弹嵌入他身后树干上的时候他猝然转头,看见了那个他寻找数天未果的人。 就算脸上盖了一堆烂树叶,他也能一眼认出那是左帆。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反应,他先是愣住了,然后嘴唇开始打哆嗦,眼睛也睁大不少,即便这些表情在兜帽的阴影下不一定会被看见。 左帆怎么会突然出来?白辞易眼睛几不可察地往左帆身后瞟。这些人是他带来的? 他默默把手里的枪掩好,腕子一个翻转把枪抖进了袖子里,然后手向后一抖,把枪抖进了身后的草丛。 应该没看见。 “小白。”左帆隔了一段距离望着白辞易,声音放的有点轻,唤出的声音像一声叹息,“辛苦你了。” 那一瞬间白辞易目光暗了下来,他身侧的手摸到口袋侧兜。左帆温柔地看着他,却发现他原本弯下的腰弯的更低了,几乎算得上佝偻。 “左哥。”白辞易哽的厉害,膝弯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像是肩上千斤重担终于卸下了,“左哥……左哥你终于回来了……” 左帆下意识往卓屿人站位的地方望了一眼,如他所料,那边的火力一点点减弱,没过几秒,枪仍在响,只是朝向的方向不再是这边了。 时榆看的脑子里突突的,烦躁到他想一枪一个把两个人都崩了。 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左帆给了白辞易一枪,但是没中。白辞易扭头,然后震惊,震惊完了发疯,哐当一下跪地上,没动静了。 干什么?喜极而泣? 左帆不是一直躲在白辞易家里?有什么好泣的? 难道白辞易之前也不知道左帆的下落吗? 那照片是谁放进箱子里的啊?箱子里原本的东西在谁手上啊? 时榆脑子里再次浮现那张左帆和万玖的合照。 ……复活吧,我的爱人? “时哥。”小队的人警惕地环顾四周,拍了拍正天马行空的时榆,“枪停了。” 原先杂乱的枪声先是弱了,到现在直接停了。时榆把思绪拉回来,犹豫片刻,他握紧枪,往白辞易和左帆那边走去。 白辞易仍跪在地上。听见时榆走过来的声响,白辞易抬起脸望过去,满脸凌乱的泪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别哭了。”时榆皱眉看着他们俩,“你们戏没对上。” “他都哭成这样了,要还是在演,那他是真有点太演技派了。”白辞易哽的说不出话,左帆就张口说了。时榆对上左帆的蒙着布条的眼睛——左帆说这话时一直面朝时榆的脸,表情淡淡,看上去没什么情绪。 你应该多相信相信自己。 随口一句?还是打的哑谜? 时榆抬起手,枪对上左帆的心口。左帆适时抬起手,还歪了歪头,眼睛边上垂下来的布条轻轻晃荡。 他根本没打算装。 “不是蒙着眼睛吗,左哥。”时榆寒声道,“反应太快了吧。” “时榆你别……”哭的肝肠寸断的白辞易终于缓过来一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左哥先前不在我家,箱子里的照片也不是我换的……” “嗯?”左帆低笑一声,“东西你找到了?” “找到了……” “找的多好啊。”时榆冷笑道,“正正好好找到了左哥和万队长的结婚照。” “什么结婚照?”左帆把脸转向白辞易,“里面的东西被掉包了?” “我靠。”时榆气笑了,“你们一个剧组的吧?一个专业毕业的?指导老师是谁啊这么会教?” “时榆,我觉得有些事中间有误会。”左帆温声道,“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已经谈过很多次了。”时榆枪没放下,“我没兴趣了。” “时榆。”左帆还是不疾不徐的,“再提提兴趣。你先回药厂,你那位伙伴有点性命垂危了吧?”说着,左帆朝伤员那边微微抬了抬下巴,“你知道小白家在哪,也知道我家在哪,我们跑不掉的。我保证,我们会在我家等着你。” “两栋破房子而已。” “那这样。”左帆继续打商量,“你带没带监听器或者定位器?” —— “找回来了找回来了!” “药呢?药!赶紧弄出来别管别的了先弄点药出来!” “怎么伤这么多?”颜慎认出来了送入医务室的有不少小队的人。他随手拦下一个药厂b2队的巡逻组成员,问到,“你们刚刚出去那么多就是去接他们了?” “是。”巡逻组成员点头,“领队说烟花拉太多了,叫我们出去接人,尽量支援上去。” “有没看到他们头儿?” “好像回来没多久,也在医务室。” 颜慎赶到医务室时医务室没有时榆的身影。他刚松了口气,一下又想到万一没见到是因为人还没接回来呢? 于是他又问了一路,最后推开会议室的门,看见了坐在会议室里,正领队面对面,抱着脑袋缩成坨的时榆。 身前会议室的桌子上还摆了东西。 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很普通,看上去不怎么起眼。颜慎走上前拍了拍时榆的肩膀,然后伸长脖子,探头探脑地往盒子里看。 盒子里就两样东西,很简单——一个灰色的,体积很小的机器。像路由器,上面的红灯一直亮着,时不时闪一闪。 另一个有点血腥,粘着血和碎肉,静静地待在盒子角落。 颜慎推了把眼镜,拍时榆的手用了点力。 盒子里有一只眼睛。 第100章 我老婆不喜欢你 “先生。914号实验品遭受攻击。” “严不严重。” “从血液中析出的药物不明,目前虽然无性命危险,但损伤程度高,淘汰的可能性非常大。” “……先治。” —— “哥。”谢冥羽扒在江浕床边,想抓袖子想到江浕手上挨了枪不敢抓,想拽裤腿又想起来江浕腿上被人扎了窟窿,最后手胡乱比划了半天,直直拽住了江浕的衣领,“没有你我不行的,你不能丢下我。” “我没丢下你,我是塔台。”江浕把微型通讯器往谢冥羽耳朵后面一贴,满意地点点头,“我负责远程指挥。” 这个通讯器是他从高行那儿薅来的,隐藏效果更好,不容易被发现。 石纹栖的邀请他让高行应了下来,时间地点约好了。把石纹栖的人打发走后,翟野他们才慢悠悠地晃回来。 边宿进门就找地儿睡觉,抱着他的黑包没几分钟就躲进小护士带他去的房间里不露面了。谢冥羽直奔江浕,进门一个滑跪,满身酒气地跪在江浕床边,一边哭江浕命苦一边死命掀被子要去看江浕的伤口。江浕吓了一跳,死拽着被子不让他掀。 “我没穿裤子。”江浕咬牙切齿。 “没事哥我不嫌,你什么都不穿也没事。”谢冥羽还是不松手,劲儿大的江浕都怕被子会刺啦一下被撕成两半。 最后还是翟野上来把小麻雀拎开,拎到江浕手边让江浕左右扇了两耳光把人扇醒才保住了江浕的被子。 为了照顾一下小麻雀的情绪,江浕先把麻雀当猫顺毛撸了半天把人情绪撸稳定了才开口说正事: “石纹栖,我不去见。小谢先生我让阿络带一队保镖过去跟你一起。” 小麻雀眼睛瞪得快和乒乓球一样大了。江浕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战术性地喝了一口,然后清了清嗓子,道:“首先,我是一个行动不便四肢残缺的伤员。” 谢冥羽心说这有什么问题你可以一路骑着我不需要下地。 “第二,我表情不行,看着像去要和别人火拼,容易我们一进去就被他们乱枪打死,不太好。” 谢冥羽心说哥你真记仇我当初就是随口一说你记到现在干什么? “第三……第三没想好下次再说。反正你知道我不去就行了。” 于是就有了谢冥羽趴床头揪江浕衣领的那一幕。 “哥真的不行没有你我什么都干不了。”谢冥羽哀声道,“我会死的。” “你有你老大,还有阿络。”江浕不松口,“你不会死的,相信自己。” 洗完澡出来的翟野瞥了眼胶着的战局,笑道:“还没扯完?” 谢冥羽闻声望过去,片刻后他眼睛一亮,一手拽江浕一手指着翟野,“哥你不去的话老大再被人逮了怎么办?” “谁逮他?这又不是云怍旋的地盘。” 谢冥羽最终没把江浕掰下床,只能在阿络的陪同下赴约了。心情不好又紧张的小麻雀板着脸,倒让气场更强了些,看着城府也更深了,真有点老大的样子。 翟野在谢冥羽之前就到了石纹栖指的酒吧里,喝酒蹦迪笑嘻嘻,听的谢冥羽一个脑袋八个大。 到了约定地点后谢冥羽略略扫视了一下身前的建筑,下了定论——灯红酒绿花里胡哨高级包装的酒吧。 “怎么老来酒吧啊。”谢冥羽悄声道,“我真是来烦了,以后没事干了就上台跳舞。” “我给你买钢管。”江浕道。 “什么人约什么地儿。”翟野在通讯器里道,“石纹栖只能约这儿。” “登不了大台?”谢冥羽问。 “你和印奕邬谈事儿约酒吧吗。”翟野语气淡淡。 谢冥羽顿时明了了。 老鼠离不开阴沟,只有在最熟悉的地方才最有底气。 石纹栖费尽心思才摸上印奕邬这根凤凰枝,结果临门一脚被人截下来了,还是直接和印奕邬对接上的,截的人是什么来头石纹栖也没能摸清。 “他怕你呢,小谢先生。”踏进门的那一瞬,翟野的声音恰好响起,混着嘈杂的音乐声,莫名给了谢冥羽底气。 “谢先生。”门口的几个人一起迎上来,前后左右围住了谢冥羽和他带来的一帮人,“恭候多时。” 阿络上前一步,抬手挡住了走向谢冥羽的一人:“轮不到你。” “这是我们的规矩。”被挡下的人眉眼弯弯,“还请先生配合。” “我说了轮不到你。”阿络脸上也挂着笑,说话分毫不让,“我们不是这儿的人,条条框框框不到我们身上。要搜身,去搜你自己。” “好不好看?”阿络在那边对峙,谢冥羽这边的关系也没多缓和。他偏了偏脸,把侧脸正对着一个时不时往他耳朵上瞥的人,“看清楚了没?” “小羽你悠着点。”江浕道,“耳朵后边那扣你要给他看见了你就真孤立无援了。” “你们老大作曲家?”谢冥羽睨了那几人一眼,“谱子摆这么大。” “石先生在里面等您。” “几楼。”阿络截在谢冥羽开口前道。 来接人的人愣了一下:“什么?” “石先生。”阿络语速放慢,像在和残障交流,“在几楼。” “三楼。” “好。”阿络看了眼腕表,“五分钟够了吧,就算轮椅也能下来了。” 来接人的那几人脸一下就垮了,有一两个表情直接臭了。 “我们家先生的时间也很宝贵。”阿络幅度很小地点点头,笑容温和,“请吧。” 被阿络拦下的那人后槽牙紧了紧,最终还是摁住了耳边的联络器,低声与联络器那边的人交流了几句。 “您稍等。”交谈完后,被拦下的那人笑容里带了点轻蔑,“先生很快就到。” “小谢先生你学一下。”翟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人家跟的时候这么能说会道呢。” 谢冥羽在心里怒号老大你再说一句我就要单飞了。 没过多久,远远三个身着正装的人朝着这边走来。接人的人往四周散开了些,全都低下了头。三人中最中间的那一个笑容浅浅,走在最前方:“谢先生,招待不周。” 一副主人家的样子。 谢冥羽看了就觉得好笑。 “无妨。”谢冥羽摆摆手,“先生请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石纹栖面上笑容不减:“谢先生,现在能够进了吗?” “小羽别犟他,走了。”翟野接过调酒师推来的一杯酒,衔住吸管喝了一口。坐在他旁边穿着皮质短裙的女孩子撑着脸,腿有意无意地靠边蹭蹭翟野的腿: “你在和谁说话呢?” “老婆。” 谢冥羽一口口水差点呛喉咙里。 “什么呀,哪儿有来泡吧还一直跟老婆打电话的。”皮短裙笑起来,“那你戴墨镜干什么?也是老婆让戴的?” “嗯,老婆管的严。”翟野脸向着吧台,眼睛却往谢冥羽在的的方向瞥。 “有老婆还出来泡吧,真是坏男人。”皮短裙晃着脑袋,声音柔柔的。翟野没听见似的,叼着吸管滋滋喝酒。皮短裙斜眼看他,试探性地贴过去了点。没成想翟野把杯子一推,直接站起来了: “我老婆说不喜欢你。”翟野步子一拐,头也不回地走了,“别见咯。” 皮短裙尖声骂人的动静余音绕梁,谢冥羽险些没绷住笑出声。 第101章 麻雀 谢冥羽进了包厢后才发现等着的不止石纹栖一个人。包厢里还坐着另外两个——一个看上去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另一个看着倒挺温和,眼睛特别圆,很温润的样子。 温和的那个头上长角,打着旋,细细长长,看着像羚羊的角。谢冥羽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移到了另一个身上时,他步子猝然顿住,手下意识要收紧去抓住衣摆,但这个动作最终还是被他克制住了。 那是个实打实的美人,什么都不需要干,光坐在那就像一幅画儿一样。光影投下来,他像是雕塑家手底下最满意的作品。他白,哪儿都白,皮肤白,头发白,睫毛也白。但他白的不病态,像一块有了生命的玉,一呼一吸都富有生机。 眼睛也惹人注意,像嵌上去的两块紫水晶,澄澈到情绪想法一眼能望到底。唇色则是画师结画前最后点上的一笔朱色,抿了红纸一般的红润。 谢冥羽有些失神地望着他。一旁的阿络不动声色地轻轻挨了挨他的手背。谢冥羽惊醒一般,赶紧低头调整自己的情绪。恰巧这时,那人抬脸望向他们这处。见了谢冥羽,那人也没什么表情,目光在谢冥羽身上轻飘飘地停了一下就过了。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垂耳兔捧起一块剥好的柚子肉递到他嘴边。他偏头错开,摆了摆手,把小垂耳兔打发开了。 谢冥羽重新抬了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人对面的位置。 还是和以前一样,谁见了都要自惭形秽,连靠的太近都怕会亵渎。 他气质其实和花散霁有些像,但细品又不同:花散霁傲,傲在刺儿上,吸引人上手去摸了才发现扎人。他也傲,但他的傲由内而外,骨子里仿佛也冷冽冽的,让人连靠近也不敢,远远想看上一眼都得偷着瞄。 “久等。这位是谢先生。”石纹栖介绍完谢冥羽,走到羚羊角边坐下,“这是蔺道回,那位是谢仰。” 蔺道回和谢仰各自朝谢冥羽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 “跟你同姓啊小羽。”翟野笑道,“本家的,有没有亲切感?” 谢冥羽眼睫不易察觉地颤了颤,目光垂落了一些。 “今天请谢先生来也没别的意思。”石纹栖语调平稳。一旁的谢仰抛了个眼神,方才的小垂耳兔立马会意,斟了杯酒递到谢冥羽手边。谢冥羽顿了顿,还是接了。 但他没喝,只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小仰。”看着还立在谢冥羽边上的小垂耳兔,蔺道回轻唤了谢仰一声。谢仰声音放的低,但能听出里面的不在乎: “他们聊他们的,我搂我的,也没干扰他。” 语调的轻重缓急听起来舒舒服服的,普普通通一句话听在人耳朵里却能品出不一样的感觉。 真像落凡的谪仙。谢冥羽想。 不过谢仰说是这么说,手上还是示意小垂耳兔退了出去,包厢里一下显得正经不少。 “谢先生是生意人,我也是。”石纹栖笑道,“或许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合作。不过今天不是想和谢先生聊合作的事。我开门见山了,今天主要是想劳烦谢先生,手上的单子,还是从哪儿拿的放回哪儿去。” 还真是挺开门见山的,意图直接挑明了。 “我手上的单子?”谢冥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道石先生说的是?” “您最清楚不过了。”石纹栖道。 “印先生的单子啊。”谢冥羽低笑一声,往后仰了点靠上沙发,翘了个二郎腿,手交叉起来随意地搭在腹部,“石先生还真是不客气。既然您都说了我是商人,哪儿还有到手的红利我白白放掉的道理。”他唇角弯起,小酒窝显了形,“公平竞争,我的货好,印先生收我的,这没什么不对吧?” “你倒还提出公平竞争。”石纹栖没再用敬语了,“不知道谢先生的公平竞争里有没有先来后到这一条?” “石先生用的什么手段抢了先也不用我直说吧。”谢冥羽气势不让,直直迎上石纹栖锐利的目光,“好机会嘛,谁都想抓,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石先生。但是抱歉,这个请求,办不了。” “谢先生真有意思。”石纹栖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明明已经知道了我是个怎样的人还要来和我唱反调。” “嗯?要来硬的了吗?”谢冥羽眉眼弯弯,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 “只是想提醒谢先生。”石纹栖微微颔首,一直立在包厢角落里的人动作迅速地上前,在石纹栖周围站定,面无表情地朝着谢冥羽。阿络报以微笑,抬起一只手,带来的人也动作飞快地站在了谢冥羽身边: “来硬的,我们家先生也不是不擅长。”阿络温声道,“以及,先生你这一副主人模样未免把自己抬得太高了些。骑士堡的主人是谁,先生心中应当有数才是。” 这一番话几乎赤裸裸地拆出石纹栖的野心。但石纹栖仍没失态,起码面上看不出来:“先生倒是清楚得很。” “只有您不清楚而已。”阿络道。 “阿络,高行给你开多少工资,我翻六倍给你,跟我走吧。”翟野在通讯器里深情邀请,“或者你不满意,工资随便你报价也行。” 阿络唇角弯的弧度大了些,眼睛也是两道虹。 但石纹栖也是一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情绪仍未泄露半分,面对阿络的话也还是面不改色。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石先生。”谢冥羽缓缓道,“印先生的单子,我不会放,也不会让。” 他一直在和石纹栖对峙,没注意到谢仰的目光已经在他身上落了有一会儿。 “谢先生这是要和我作对到底。”石纹栖声音放重了些。谢冥羽正要应声,却听见一声平平静静,寡淡无味的唤: “麻雀。” 连起伏都没有的两个字。谢仰的声音撕碎时空,呼啸着化成破茧的蝶,飞回过往,停在了谢冥羽记忆深处那朵永不凋零,光彩夺目的花上。 麻雀。 这是你和少爷的差距,永远不可能跨越的一道鸿沟! 你痴心妄想。 小小一只麻雀,你妄想能够飞多高多远? 就是性子烈。少爷,要不要把他关起来? 听说麻雀不会被困在囚笼,宁愿死也不愿被困住,少爷想不想看看? 少爷! 不必了。 男孩紫色眼睛里的情绪从来不会闪躲。 他与我有什么好比的吗? 麻雀。 那时谢冥羽不懂,只觉得少爷人好,替他解围,免了他的罚也不刁难他。 所以少爷自然而然的成了他崇拜的对象,怯懦地想要靠近。 可是。 你呀,就不要去猜少爷的心思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不要做青天白日梦啦。 后来谢冥羽看懂了。 那眼中,是真的不在乎,真的无波无澜。 少爷,那只麻雀,可否…… 这类小事也要来问我? 只是觉得少爷对他有些偏袒,怕违了少爷的意。 我有何偏袒? 麻雀而已。 第102章 谁了解我 去往左帆小屋的一路上很安静。左帆和白辞易一前一后,中间拉开了些许距离。 左帆的树叶面具已经在半路取下了,面上只剩下一条遮眼的帛带。白辞易脸上早就没了表情,方才的哽咽,悲痛,涕泗横流,通通烟消云散,连痕迹都没剩下多少。 自此以后这些情绪也不会因为左帆而出现。在左帆面前,他再也不必伪装什么了。 如果说先前左帆不愿露面是有害怕连累白辞易的可能,那么在看见左帆眼上缠的布条时,白辞易就能够断定,不论是万玖心甘情愿换给他的那只眼睛,还是白辞易真正所为的东西,左帆已经全知道了。 只是出乎白辞易的预料,左帆竟然没把事情前中后末告诉给时榆,仍把时榆蒙在鼓里。 不愧是带着万玖走了一路的左队啊。白辞易瞥了眼前方左帆的背影,暗想到。 行事确实聪明过万玖太多。 虽然他目前还看不出来左帆在打什么算盘,但为了拿到箱子里原本的东西,白辞易也不是不能陪着左帆在时榆面前再演一演。 况且时榆不知情,对白辞易更有利, 到了那处两人都已经来过无数遍的房屋前,左帆手刚触上门把手,就听见身后传来白辞易语调平平的声音: “左哥,欢迎回来。” 左帆偏脸对他弯了弯唇角,没说话,直接推门进屋。 他蒙眼的布条能透光,隐约可以看到周围景象。小屋大体上没什么变化,只是他离开前小茶杯中余下的半杯茶已经干涸了,只剩下茶渍;桌面和地板上都落了尘,蒙上细细的一层灰,手一摸就能摸出来;还有楼梯边上的墙面有些空荡。墙面上原本挂着的相框丢了,里面的相片也不在了,不出意外的话永远不会回到他手里。 “怎么像很久没回来了一样。”白辞易语气里染上笑,一如平常,“不是前不久还回来过吗。” 他话指的是照片丢了的那回。左帆拿了相片,被眼尖的时榆发现了。 左帆不语,兀自坐到沙发上。蹭上沙发的手顿了顿,他摸索了一番,抬手时捻了捻指尖,感受着手指尖上细小颗粒揉散后造成的阻滞。 白辞易没急着去客厅坐。他轻车熟路地拿了两个杯子进厨房涮洗,又拿了水壶烧水泡茶。他不紧不慢地洗茶,沥出两杯茶水,再把开水灌进陈旧的暖水壶中: “左哥,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害我找了你那么久,每天都担心。” 左帆听着他远远传来的声音,搓捻的手有一瞬凝滞。 这口吻太熟悉,他听过太多年。如果不是说话的人语气里没了从前的亲切,没了尊敬,他或许还会觉得发生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醒来一切都能回归正位。 白辞易端着杯子走到左帆身边,放了一杯在桌面,另一杯很体贴的把杯把手对着左帆,自己捏着滚烫的杯身:“左哥喝茶。我放了两把茶叶,茶味浓,你说过的。” 可惜不是梦。 左帆接了茶,没喝,伸手放到台面上。白辞易满不在乎地拿了条小板凳坐在沙发边,捧起另一杯茶,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小口地抿。他眼睛随意地瞥到左帆手指尖染上的药粉,轻松道:“哦,那是之前时榆受伤中了毒,我带他来这包扎伤口,给他上了药。可能他抢相框乱动的时候洒了吧。” “为什么认定是我呢。”左帆开口道,“你们一个两个手上也没证据也没线索,全凭直觉和套话?” “咱俩认识了也挺多年了。”白辞易小口地抿了口茶,被烫的呼呼吹气,“可能没有万队长了解你,但是应该也没那么差吧。”白辞易弯着眼睛冲他笑,“左哥你的能力还是很出众的。卓屿手上你都跑出来了,可别看低自己啊。” “你了解我?”左帆轻笑一声,拿起了刚放下的杯子,也呷了一口茶,“谁了解我?万玖要是了解我,他就不会死在我手上。” 白辞易看着左帆那张淡漠的脸,笑容更深了些。 左帆的底细他的确不清楚,几斤几两他也只能掂量个大概。但这么多年和左帆相处下来,有一点他最能确定,那就是万玖在左帆心中极其重要的地位。 左帆有多看重万玖不用多说,单单看他在最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里,把自己队长的位置让万玖,还为了万玖心甘情愿在这片破林子里面当暗哨就能体现了。 不论是一位多么心思缜密的谋士,一把多么冷血、杀人不眨眼的刀。终归终归,心底还是会有一块地方是软的。 左帆,你狠,面不改色把自己的伤口撕拽开,鲜血淋漓地呈给我看。 白辞易抖抖耳朵,笑容里带了些残忍。 那我就看看,你能用刀凌迟自己多久。 —— “要我拿去检验吗?”颜慎拍拍时榆没伤的那边肩膀,“这是真的眼睛?不是仿真玩具不是炸弹?那个机器是不是遥控器?” 其实他看的出来那是屏蔽器。他多余问一嘴纯属是想让时榆把一直在垂着的脑袋支棱起来,别像个死狗一样闷在那里一言不发,动也不动一下。 “是真的眼睛。”时榆沉声回答,声音沙哑,“旁边那个是屏蔽器。不能关,眼睛里面有监视器。” 颜慎要去动盒子的手顿时定在空中,然后迅速被他收回:“我靠?谁的眼睛?谁的监视器?” “左帆……万玖的眼睛。”时榆头垂的更低,交叉的手指紧紧扣住对方,泛着白,仿佛下一秒要十指通通断裂开。 “所以是谁的?”颜慎愣了愣,“左帆的还是万玖的?” “万玖之前出任务的时候丢了只眼睛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颜慎睁大眼睛,“不是,这是万玖失踪那么久的眼睛?不像啊,什么技术能保存的这么新鲜?” “不是,这是左帆挖下来的。”时榆眉头紧皱,左帆蒙着布条的脸不断在他眼前闪回。左帆的嘴张张合合,反反复复在让时榆快些回药厂。 那布条不是为了挡左帆的视线,那布条是为了挡别人的视线。 左帆缺了一只眼睛,布条底下藏的是一处缺口,是他不愿被人所看见的伤。 这他妈算什么,左帆。时榆后槽牙咬紧。 丢一个莫名其妙的包裹回来干什么?把万玖的眼睛丢回来当作物归原主? “……哦。”颜慎反应过来了,“所以当时是左帆缺眼睛了,万玖把自己的给他了,回来跟人只说是出任务受伤是吧……那他在外面自己有医疗团队。” 时榆闷闷地应了一声,手仍紧紧交握着,指环硌的手心生疼。 “再用劲就死在雨林算了。”颜慎踹了时榆椅子一脚,没好气道,“肩膀上两个孔还在这自己跟自己掰手腕。” “我想不明……” “我现在觉得这事儿怪。”颜慎打断时榆的话,道,“你之前说万玖跟左帆是一对儿是吧?那现在我有问题。万玖给左帆眼睛的时候,他知不知道自己眼睛里面有东西?” 第103章 我舍不得 时榆二话不说,站起身就往门外跑。椅子被他这一个大动作带的往后倒。颜慎便伸腿把椅子稳住,放稳后自己坐了上去。 “……颜教授。”对面的领队有些迟疑地开口。自从时榆管颜慎叫教授后,不少眼熟颜慎的人就都跟着时榆改了口,“您戳着他什么开关了吗?怎么他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儿。” “不知道。”颜慎曲起手指把眼镜推了推,然后把桌面上那个装了眼睛的盒子往自己这边拖了点。端详片刻,他把盒子推回原位,“服了,自己抠也太吓人了。” 领队盯着盒子默了几秒,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门口:“等下,时榆他身上伤口好像崩开了来着。” “没事,别管他。”颜慎摆摆手,“就算你现在给他把那俩弹孔直接填上,他一会儿回来身上指不定又冒出来什么伤。等他把事儿解决完了再让他慢慢养着吧。” 领队想了想,觉得颜慎说的挺有道理。他点点头,余光里发现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点头的动作闪了闪。领队顺着闪光点找过去,发现竟是盒子里发出的光。 这盒子又不是金属的,怎么会发光?领队把盒子拉过来些,转动了几圈。盒子里的眼珠子左右滚了滚,轻轻碰上旁边的屏蔽器。领队怕把眼珠子撞坏了,赶紧停了手。他正要把盒子盖上,忽然发现屏蔽器挨着眼珠子的地方有点歪。 准确来说是有点向上翘,像底下压了东西。 领队犹豫片刻,抽了把随身带着的匕首,用刀尖去拨弄屏蔽器。颜慎注意到他的动作,往前倾身,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屏蔽器拨开了一些。 “这……”领队动作顿住了,“这是……” “……靠。”颜慎几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眼睛死死盯着从屏蔽器下露出一小片的东西。 那是张快融化的卡,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花纹,但颜色却和它原先一样,银灰色,没有什么变化。 “你们技术组,赶紧。”颜慎指着盒子里那张卡,指尖再往下一点就能触上那颗眼球,“查,是不是真的。” 这张卡,分明就是被万玖借出一直未归还,下落不明的那张试药室门卡。 —— 万玖给他眼睛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眼睛里有东西? 时榆跑的踉踉跄跄,一路好几次险些滚沟里去。又跑了一段后,他短暂地停下,扶着树顺气。 我觉得这个眼睛挺好的。挺酷的不是吗?万玖说这话时语气温和,面上笑容真切。 可是既然有仿真眼睛,为什么非得把自己的眼睛挖给左帆呢? 因为我舍不得。 又一次追问后,万玖淡笑着从后方抱住左帆,脸向前凑了些,在怀中人眼尾处落下一个很轻、很珍重的吻。 手术很成功,恢复的也很顺利。万玖的瞳色和左帆的相近,只比左帆的深一些。左帆记得最清的一幕是纱布刚摘下那天,万玖望着左帆的眼睛出神。好半天后,左帆都觉得万玖是不是在后悔,万玖却忽地凑上来吻他的眼睛,笑着说真好看。 我舍不得,左队。 万玖亲完后把脸往左帆颈窝里埋,左右乱蹭。左帆觉得痒,伸手要把他推开,却被他抱的更紧。 太痛了,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受。 左帆攥紧手中的杯子,没由来地想起和万玖的曾经。喝下去的茶没有回甘,苦一路汹涌,从舌根滚滚流入心口。 空空的眼眶里仿佛有一颗幼小的心脏,破开血肉生长出来,随着起伏的胸口跃动,每一次搏动都是凌迟般的酷刑,痛的他几近说不出话。 “左哥,别这么为难自己。”白辞易把手里已经凉了的茶一口饮尽。他望了眼窗外的天,起身去壁柜上的防潮箱里抽了几根细柴,搭积木一般地摞在壁炉里。又拽了把干草放在木柴最底部的空缺处,生起火,把柴燃起来,“看着要下雨了。也不知道时榆能不能在雨下来前赶过来。” 他话音刚落,小屋的门就被砰的一声甩开,砸上门后的鞋柜上又回弹了一下。时榆缓缓地从门口走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左帆和白辞易都停了动作,扭头看着他。时榆左右看了看两人,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伸手抓住门,轻轻地关上。 他现在有一大堆问题想要求证。他总觉得事情不对,不该是这样。 进门他原本想直奔左帆,但看见左帆蒙眼的布条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太鲁莽了。 左帆这么突然的出现,没表明立场,没说明目的,先往药厂送了那只安了监视器的眼睛。 像是要坦白事情以前,先奉上自己的诚意,换取对方的信任。 时榆挤出一个假笑,对白辞易扬了扬下巴:“刚好,再添点柴吧,来的路上风大。” 白辞易点点头,依言又去抽了两根柴丢进壁炉,随后拍了拍手上的细碎木屑,拖了个椅子递给时榆。 时榆接了,把椅子往边上拖了许多,放在一个离他们俩都挺远的位置后才坐下:“我来了,您二位要说什么,请吧。” 说这话时他盯着左帆,目光狠厉,恨不得投进左帆的颅骨里看清他究竟在摆什么局。 左帆手摩挲着杯子,只是带着笑,一言不发。他听着身边坐着的白辞易问时榆为什么坐那么远,听着他给时榆着急忙慌地解释,又听他语气焦急地唤着自己: “左哥你快说句话!” 时榆一直应声,不论白辞易说些什么,他都只是环着胳膊,静静地看着这边。 应该有所察觉了吧。左帆心想,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 他放下杯子,闲散地靠在沙发上,笑着开口:“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左帆,杀了万玖的杀人凶手。” 壁炉里噼啪一声,橘红色的火光映亮他半边脸。 “杀完人以后我落到了卓屿手里。不过很幸运我逃出来了,捡回一条命,也保住了我要保的东西。” 白辞易莫名心悸了一瞬。他手指微微曲起,勾住了自己的衣摆。 “我是见小白给我找东西。”左帆偏头对着白辞易弯了弯唇角,“不过东西好像丢了。澄清一下,不是我换的。所以很抱歉,你们想看的东西我没法拿出来。” 时榆不自觉地摩挲自己食指上那枚指环,浑身肌肉紧绷,处于一个戒备的状态。 “但是我有另一样东西,或许你们会想要看到。”左帆边说边站起身,朝着时榆的方向走去。时榆骤然跳起,抽出藏在怀里的枪对准左帆,动作一气呵成。白辞易几乎和他同时站起,原本还算柔和的眸子阴沉了些。 “别紧张,我去趟窗边而已。”左帆举起双手,不疾不徐地走到窗边,从领子里摸出一支哨子,含在嘴里吹出锐利的一声响。 时榆心中警铃大作。他几步退后靠上墙,枪口仍对着左帆,目光紧张地在左帆、白辞易和门口三处游走。好在并没有出现什么增援的人,顺着哨音来的只有一条蛇。 青蛇,脑袋扁平,很长一条,从窗口游进来的,亲昵地立起头待在左帆手边。 “这是今天的主角。”左帆抚摸了一下蛇身,笑着说到。 第104章 我来代表月亮消灭你 “不好意思,失礼了。”从谢冥羽愣神的反应里谢仰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他勾唇笑了笑,语气里终于有了起伏,“真意外。看起来跑掉以后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 “只要不在您府上,我的日子再怎么过都很不错。”谢冥羽对他点点头,笑的陌生又疏离。 其实他害怕的紧,掩住的指尖都在微微战栗。在一次次的折磨下,他对谢仰的恐惧及尊敬几乎是烙在了他灵魂深处。天知道他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话,才在谢仰面前摆出这副从容的样子。 “你们之前认识?”石纹栖适时丢出问题,省了谢仰一番唇枪舌战。 “算认识吗?”谢冥羽问到。 “不算。”谢仰表情和语气都淡漠,回答的一点都没犹豫。他这回答倒是让谢冥羽有些意外——他以为谢仰会将他们先前的主仆关系公之于众。 但尽管这层关系没被挑明,谢冥羽觉得自己还是撑不了多久。最好是速战速决,不然他迟早垮台。 “如果石先生请我来是为了让我交朋友以及让我将手里的单子拱手让人。”谢冥羽坐直身子,“那么我认为这两件事都已经有了结果。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不着急走。”石纹栖望着谢冥羽要起身的动作,瞥了眼门口。立马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三两成队跑去了门边守着,把门口给堵住了。石纹栖看回谢冥羽,道,“我细想了一下,今天应当是和谢先生第一次见面。先前貌似也没和谢先生结下什么仇怨。先生怎么偏偏来阻我的路。” 谢冥羽哼笑一声,道:“被您踩在脚下许久,籍籍无名一个小家而已,先生不认得才正常。况且。”江浕在通讯器里领着谢冥羽说道,“知道石先生这么久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石先生还做药材生意。” 石纹栖没有这方面的家底,想和印奕邬做生意,他肯定得有货源。 江浕是想把他的货源套出来,彻底断了他的路。同时也看看,骑士堡是谁昏了头,有眼无珠,认错了家里的主子。 “哪能什么都放出来给大家看。”石纹栖没上套,“谢先生言重了,我也不过是骑士堡里一个小家,怎么有踩大家这回事。”石纹栖顿了顿,声音缓缓,“我话说难听点,谢先生……倒像是经人委托,特地来给我找不痛快的。” 石纹栖为了自己的大业,在狩猎区跟人推手也推了不少回合。他停顿片刻,像是在给谢冥羽留反应的空间,想想应对他的说辞。 谢冥羽便随了他的意,挂上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开口道:“是,我来代表月亮消灭你。” 一旁的谢仰轻笑一声,像是没看见石纹栖脸上闪过的几分不耐。 石纹栖确实有些倦了。 他为了印奕邬的单子,兢兢业业地跑了小半年,一边自己要找人找货,另一边还得防着有人钻他的空子抢了先。 小半年了,他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觉。印奕邬是他最关键的一步棋,攀上印奕邬就相当于攀上半个共和区,就像是最好的助燃剂,能够推着他在狩猎区步步高升。 其实聪明的人都知道,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赌博不能把筹码一下丢尽了,什么事都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像石纹栖这种,一下子把所有的盼头都丢在印奕邬身上,是非常不理智,非常愚蠢的行为。 石纹栖当然也知道,但他没法儿。狩猎区顶端的圈子也有顶端的规则。虽然顶上待着的人都互看不顺眼,但他们彼此都很熟悉,某些情况下也会一致排外,防止新生力量打破他们现有的平衡秩序。石纹栖不是什么有权有势有大背景的人,顶端的圆桌不会欢迎他的到来,更别提会为他准备位置。他要想出头,只能借共和区的力量。 所以他在走这盘棋的时候也很焦虑。攀上印奕邬的前提是能够让印奕邬对他很满意,愿意来当回头客,愿意带着他和共和区有来往。他跑前跑后,恩威并施,摆了好人面也演了恶人角,交了朋友也结了仇怨,好不容易让印奕邬满意地点了头—— 结果现在气儿还没松一口呢,印奕邬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要毁约不干了。违约金付三倍,有缘下次再会。 石纹栖那通电话打完,人像一瞬间老了八十岁。 他在电话里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就是喷薄而出的怒火,几乎要烧干他的理智。印奕邬说赔三倍违约金时,他差点破口大骂。 老子要你三倍违约金干什么?!我他妈是为你这个钱来的吗?! 他几乎算得上是哀求,苦苦求着印奕邬再考虑考虑。但生意场上就是这样,利益面前大家是异父异母相见恨晚的好兄弟,没了利益,大家好聚好散,顶多分别前场面话多说两句。 然后就没了,他的棋盘开始摇晃,岌岌可危,几乎快崩塌了。 心烦意乱之际自己那个没用的废物弟弟还上赶着来找骂,唧唧歪歪地吵嚷说上次砸他场的那几个小瘪三让他找着了,哥你借我点人和枪啥的让我去崩几个人。 石纹栖火直往天灵盖上冲,一气之下抄着家伙追着废物弟弟一通好打。石峡二十八九快奔三的人了,被自家哥哥追着满屋子上蹿下跳地跑,弄的满屋子鸡飞狗跳的。 眼瞅着打的都见血了石纹栖还没停手,大有一种要把石峡活活抽死以泄愤的气势。石峡赶紧泪眼汪汪地拦住自己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 哥你别打了我知道你生意做不下去了呜呜这不是很正常吗大不了咱们一家一起往护城河里跳,淹死不就行了…… 石纹栖脸都气扭了。正要继续动手,却听石峡接着道: 哥你看我是那种没肚量的人吗?我是那种几个瘪三砸我场子,我就非得诛他们九族,给他们通通扔护城河里的那种人吗?我是那种一点小事儿就得来扒拉着你给我擦屁股的人吗? 石纹栖心说你难道不是吗? 石峡一拍桌子,义愤填膺: 我是还查到了!那几个小瘪三里有一个鸟人,看着应该是地位最高的,他和印奕邬见过好几次面了! 石纹栖听到他这番话,停了手,压住火气,让他接着说。 我看监控看到的几次就是他和一个他跟班。还有一个应该是纯炮灰,压根没出来过。石峡说,印奕邬好像和他聊的很好。 石纹栖思考片刻,让石峡把砸场那天的监控调出来给他看看人。结果石峡打着哈哈抠头,说监控半个月清一次,前两天刚好删了。 石纹栖那天打的石峡嗷嗷哭,一边打一边说要替石家的列祖列宗打死这个不肖子孙。 打完以后石纹栖马上开始着手查人。他靠别地的监控看到了谢冥羽,于是马上差人开始查。那跟班看上去有点眼熟,但石纹栖气昏了头,虽然也叫了人去查,但没往心上放。第三个人,石峡口中的“炮灰”,他一直没见到,也就当成是真炮灰,随风扬了。 石纹栖把重心全放到了谢冥羽身上。 第105章 厚脸皮 查出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让石纹栖很头疼。时间太短,石纹栖手下的人没法查的太细,只能查到谢冥羽姓甚名谁,以及确认他肯定不是骑士堡里的人。 至于他身边那个小跟班,手下报告上来时说是连名字都没查出来。 石纹栖不知道,其实不是没查出来,是查出来的身份手下不敢往上报。斟酌再三以后手下把查出来的那个身份给否掉了。 哪儿敢报啊。照着脸查出来的人竟是自家老大的小舅子,江晗晴的亲弟弟江浕? 骑士堡谁不知道江则的小儿子江浕是跟在翟野边上的亲信。现在告诉石纹栖说,跟在一个身份小到得细查才查的出来,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家家主身边的人是江浕? 谁敢去报? 手下觉得自己还打算再多活一阵子,便先把江浕的身份信息扣下了。他干脆地直接和石纹栖说难查,还没查出来,省了挨石纹栖一通骂。 石纹栖就这么错过了一个顺藤摸瓜,摸出翟野的大好机会。 捏着手下递上来的信息,石纹栖一咬牙一闭眼,拿着石峡给他的地址,直接让人去把谢冥羽围了,请回来好好喝杯茶。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管不了谢冥羽到底是人是妖还是神仙,到底有什么身份有什么背景。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把印奕邬这个单子从谢冥羽手上抢回来。 但是现在。谢冥羽说什么都不松口。连场面话也不说了,摆明了态度要和他对着干。 石纹栖懒得再磨嘴皮子了。 他没自己亲自去登门拜访,请谢冥羽来这种地方,就是已经想到要走这一步。 有些人的高台就是得由血肉浇灌,累累尸骨铸就。 石纹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敛去脸上的笑容:“谢先生别说我失礼。这单生意不管你让不让,我都要拿。”他伸出两根指头,正色道,“两条路。” “你选吗?”谢冥羽笑着问。 “你选。”石纹栖给边上站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走去包厢墙角一张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那人恭敬地把文件夹递到谢冥羽手边。谢冥羽没接,淡漠地望着石纹栖。阿络伸手接下文件夹,打开粗略地翻了几下扫了几眼,然后附身凑在谢冥羽耳边低语。 “谢先生不识相就算了,字也不识吗?”蔺道回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刺儿。谢冥羽朝着他打了个响指,点头道: “对,我是文盲。” 阿络概括完了,重新直起身立在谢冥羽身边。 他哪儿是说给谢冥羽听的,他是说给通讯器里另外两个人听的。 这文件夹里是两份拟好的合同协议。第一份大致内容就是谢冥羽心甘情愿放弃和印奕邬合作,第二份则是谢冥羽和石纹栖之间的——石纹栖愿意替谢冥羽付违约金,最终利润里抽百分之三十给谢冥羽,只要谢冥羽把机会让出手。 “石先生这不是儿戏吗?”谢冥羽淡道,“印先生被我们盘在手心耍的团团转?一会儿把他踢给这边一会儿踢给那边,印先生大概也会有意见的吧。” “物归原主而已。”石纹栖手下的人又呈上来一支笔和一小盘印泥。石纹栖抬抬下巴,示意谢冥羽,“谢先生请吧。” “我要是不呢。”谢冥羽重新环上胳膊,把两只手都收了起来,“况且石先生这么笃定印先生会回头?” “不需要谢先生操心。” “你给的选择呢?就这一个?” 石纹栖拍了把枪在桌子上:“这是第二个。” “有话好说。”谢冥羽举起双手,乖巧道,“我答应就是了。” “空口无凭。谢先生的小伎俩我略有耳闻。” “石峡还真什么都跟他哥说。”江浕凉凉道。 “就许你拿胸针骗人家,不许人家跟哥哥说。”翟野笑道,“小羽悠着点儿,别伤了。跟他说质检还没检完,让他等几天。” “我的货正在质检。”谢冥羽眨巴眨巴眼睛,“不如让我先检完。印奕邬亲自查出来的货,我也好找下家。” 石纹栖没应声,眸色沉沉,像在辨谢冥羽话里的真伪。 包厢里一时陷入了太平间一般的氛围。正头疼时,谢冥羽听见一个最让他意想不到的声音说出的话。 “让他走呗。”谢仰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印奕邬的货没验完,他们俩总要再见面的。我觉得他咖位也没那么大,能把印奕邬约出骑士堡跑去十万八千里外的地儿谈合作。” 说完这话,全屋人的目光几乎全落在了谢仰身上。他倒没什么反应,捏了块柚子肉慢慢吃,腮帮子幅度不大地上下动。 “小仰……”沉默片刻,蔺道回先出了声,“你就别……” “骑士堡是你掌着的吧。”谢仰打断蔺道回,看着石纹栖,“在你的地方,你怕他干什么。” “还是怕一下吧。”翟野语调上扬,背景音乐十分带感,“这是我的地方。” 谢冥羽当然不会把他这话说出口。他望着谢仰张张合合的嘴,有些出神。 “一只小麻雀而已。”谢仰继续道,“起得了多大的浪?还能把你淹死吗?” 半晌后,石纹栖轻笑出声:“就你最有理。” 他没有生气。了解谢仰的人都知道,谢仰这一番话就是真真切切的认为谢冥羽构不成威胁,不是在帮谢冥羽说话。 他一向是直来直去的。倒不是不会委婉,是得分人。有些人面前他是得绕绕肠子,不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但大部分人面前他不需要。 谢冥羽就属于他不用绕肠子的那一类人。 石纹栖清楚,谢冥羽也清楚。但谢冥羽还是克制不住地头皮发麻,想要在谢仰面前低下头,做出臣服主子的模样。 别发疯。谢冥羽在暗处猛掐自己,嘴里用牙狠狠咬着舌尖,用疼痛压下自己心中泛起的那丝微弱的,病态的感恩。 他不是你主子,不是在对你好,别自我感动了。 “行吧。”石纹栖最终还是松了口,“我也不想和谢先生撕破脸皮,把场面搞的太难看。多一个朋友总比少一个敌人好。” 他重新挂上了他那职业假笑,谢冥羽看着都替他脸僵。 不是脸皮没撕破。谢冥羽心道,是你脸皮太厚了,撕的不彻底。 一旁的阿络把手里一直捏着的文件夹放到桌面上,挨在笔旁边。石纹栖手下的人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把文件夹和笔拿起来,笔别在文件夹上,然后把文件夹抱在怀里。 “今天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谢先生多多包涵。”石纹栖跟着谢冥羽站起身,“我送送您。” “别了,我自己能走。”谢冥羽摸出手机对他晃了晃,“留个联系方式吧?下回再约不要在医院里闹事。” 石纹栖笑了笑,没说话,和谢冥羽互留了联系方式。谢冥羽留完就走,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包厢。阿络紧跟在他身侧。快到电梯口时,谢冥羽忽地抓住阿络的衣袖,声音压的很低:“阿络,别走这。” 阿络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谢冥羽。一转眼,发现谢冥羽脸色发白,额角冷汗都冒了出来。 “换条路。”谢冥羽闭了闭眼,哑声道,“我不想坐电梯。” 第106章 轻轻敲醒沉睡的眼睛 蛇被钉上墙的那一瞬时榆和白辞易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左帆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 闪着寒光的匕首快狠准地刺穿蛇头,钉进墙内。蛇还没死,悬空的身子惊疑不安地剧烈扭动着,拼命想要挣脱却挣扎无果。 时榆木然地望着它近乎癫狂地卷曲起身子再弹开,总觉得蛇下一秒就会把头扯豁,然后像一条破麻绳一样坠到地上。蛇尾一下又一下撞击拍打着墙面和地面,每一次发出的闷响都让时榆的心脏为之一颤。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同情蛇。 比这残酷的酷刑他目睹过不少。从很早开始,他就不是一个会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生灵而动容的人了。 时榆的目光落在左帆身上,落到他伸向蛇的那只手上。 左帆动作轻柔,手在蛇身上安抚一般地抚摸。蛇半个身子缠上他的胳膊他也不躲,只静静地托着它,像被摁下了暂停键,连脸侧垂下的布帛都不再晃动。 时榆闭了闭眼,压下心里泛起的荒谬的错觉。 他竟觉得左帆的动作里带着虔诚。 仿佛左帆手中托住的是他自己纠结成团的灵魂。 一直到蛇终于没了动作,左帆才抬起另一只手,将缠在胳膊上的蛇解下来,拔下墙上的匕首。确实如时榆所想,蛇坠下来的时候就像一条破旧的麻绳。 左帆从蛇头往下一截的位置开始,一节一节的,细细捏着手里的蛇身。捏到某一处时,他没再向下,拇指在蛇身上摩挲了一阵,然后将匕首刺入此处。 结束了。左帆释然一般地将蛇剖开,手下动作狠厉又迅速。 一切都快结束了。 他转身拎着蛇往回走,几步走到壁炉边,扔垃圾一样把蛇扔进了壁炉里。蛇太长了,一截身子落在了壁炉外。左帆站在橘色的火光前,面对时榆和白辞易,沾满污秽的手里呈出他从蛇腹里挖出来的东西。 一颗仿真眼球。 时榆和白辞易的心顿时呼悠一下,像被悬上了高空。 “万玖的眼睛。”左帆一边说一边在眼球上抠弄。他手上沾了蛇血,有些打滑,半天没抠下来什么。左帆轻轻啧了一声,拿着眼球进厨房去了。时榆和白辞易愣着半天没动静。直到听见厨房里传来的水声,两人才惊醒一般拔腿往厨房冲。 不过还没冲出两步左帆就出来了。他一手捻着一小块透明的,有些破损的薄膜,另一手上的眼球完好无损:“防护膜。眼球我洗了,沾水不会废掉。” “眼球怎么会在你手上?”时榆震惊地看着那颗眼球,“你不是被卓屿……” “怎么这么问。”左帆左右看了看两人表情复杂的两张脸,笑道,“我还以为看到这个你们俩会很高兴呢,结果你们两个都摆出这副表情。” 白辞易心想您此言差矣。 时榆高不高兴我不知道,我反正特别高兴。 这颗眼球的来历白辞易大概知道一点,功能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是个小型的记录仪,用光能做电源,永久性运转,没法关闭。要查看里面的东西得输入三层密码,眼睛的运转一经停止就无法再次开启。 也就是说,自万玖开始用这个眼睛开始,万玖所看见的所有东西都被记录在这颗眼睛里。 万玖可是b2队的队长啊。 这眼球不在卓屿手上是一个好消息,左帆能直接把它拿出来更是大大的好消息。 因为这颗眼球也是白辞易的目的之一。 白辞易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欣喜,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而相对于白辞易的欢愉,时榆的内心活动更复杂一些。 说不开心是假的,但他没想明白左帆为什么要在白辞易面前把眼球拿出来。 因为白辞易其实是自己人? 那他们曲曲折折地弄了这么些天,试探了这么多,不是走了很多弯路? 没道理啊。时榆目光在左帆脸上和眼球上游走,企图能从抠出什么信息。 总不能是他领会错了左帆的意思,其实左帆和白辞易才是一边的,抠出眼睛送去药厂只是为了和药厂划清界限。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思绪纷飞,脑子旋转跳跃转圈圈。时榆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没读过什么书。 要是真是重案组的就好了,微表情微动作什么的,就算分析出来的结果是错的也比现在脑袋里一团乱麻好。 对比起心理活动剧烈的两人,左帆像是另一个图层的存在。他从表情到内心一片安详,像是死了有一会儿了。站在壁炉边,只感觉尸体暖暖的。 “我开开给你们先看看吧,这其实也是个小投影。”也没等时榆和白辞易给他反应。左帆直直走回沙发边坐下,变魔术一样从衣服内兜里摸出一个带着接线口的小键盘插上眼球。 眼球仿的挺真的。接线插上去时眼球表面微微凹陷,仿佛下一秒这颗眼球就要爆开,里面的房水组织液喷溅左帆一脸。 好在这终究不是颗真眼球。线接进去后凹陷的地方回弹出来,眼球表面浮现出一层淡蓝色的格纹。左帆鼓捣了小键盘一会儿,用它在桌子上投影出来一个发光的大键盘,随后略显生疏地敲起键盘来。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时榆不能再和他们俩保持距离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不能甩手不管,继续离的老远当看戏观众。他必须靠近去自己仔细观察。 时榆攥紧枪,枪口朝向地板,凑到了左帆身边。 “左哥。”当了半天哑巴的白辞易终于开口。他声音发紧,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摆,看上去马上就要把衣服掐烂了,“为什么现在开。” 白辞易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瞥一眼时榆,然后着急忙慌掩饰般地挪开眼睛,眨巴眼睛的力度都有些不自然。 像是想眨巴眼睛,但又怕眨多了显得不自然,就拼命克制自己别去眨眼。 他这副排外的样儿,看的时榆疑心顿起,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什么时候开不是开。”这股奇怪的氛围没影响到左帆。他处变不惊地继续敲他的键盘,好像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颗眼球开给他们俩看,不开不罢休,“而且看着我开,你们俩还能记记密码,省的我忘记了,这东西就没用了。” “等等。”听了他这话,时榆忽地摁住他的手,语气冰凉,“密码输错几次会彻底锁上?” 左帆内心称赞了一句时榆的敏锐,嘴上却很无所谓:“多少次都行,没那么大限制。” 时榆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左帆投出来的小键盘,缓慢地移开手。失去桎梏的左帆在键盘上继续敲了几下后停了手,语气带了些轻快:“接下来是密码时间,你们可看好咯。” 他摁下第一个字母,轻松的几乎要哼起歌。 他说了谎,眼球最多只能输三次密码,三次错误以后眼球会自动销毁。 别急着走,万玖,你要看着我。左帆摁下第二个字母,唇角微微上扬。 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107章 好久不见啊 六个字母三个字符九个数字,时榆和白辞易记自己身份证号码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左帆很体贴地把动作放的很慢,输最后一个字符的时候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边上两个碎碎念的人。 两人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左帆的手,像两只盯着逗猫棒的猫。左帆轻笑一声,输上最后一位密码。 眼球表面的格纹蓝光闪了闪,光芒比一开始亮了不少,整片格纹像水波一样流动。流了一会儿,它在两人满心期待里,很负众望地变成了黄色格纹。 然后就没反应了。 时榆和白辞易一人头上长出一个问号,异口同声地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左帆装模装样地皱皱眉头,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几下,沉声道:“密码应该没错……我输的是……” 他话说一半就被打断了,边上站着的两人像来办公室给老师背课文的学生,一字不差,连顺序也没错地把他刚刚输的那一串密码背了出来。 “记性真好。”左帆笑的很慈祥,“怪了,那我再试试另一个。” “你们俩很多密码吗。”时榆克制住自己作为单身贵族冷哼的冲动,“是不是你的生日?他的生日?你们俩结婚纪念日?” “左哥才没结婚。”白辞易嘟囔道。 时榆那一声冷哼终究还是哼了出来,还附带了一个小小的白眼。 他算是服了左帆这个忠实迷弟了。而且看这架势,可能还不只是迷弟,说不定是男友粉。 时榆没想到,因为这个白眼,他错过了左帆一瞬间极小幅度蜷起又恢复原样的手。 白辞易这句话听着没毛病——就像是在为自己大哥辩解的小弟。而且他人设也没塌,他的确不太待见万玖。 但是这话听在左帆耳朵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确实没和万玖结婚。倒不是没人提起这事儿。提了,也应了,但是因为两人压根都抽不出身,所以这事儿就一直这么拖着了。 左帆是觉得没什么所谓。没结是这么过,结了也是这么过,反正一直都在雨林这块待着,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是万玖有点所谓,对这事儿耿耿于怀,执念特别深。 他不止一次黏在左帆身边哼唧,委屈巴巴的,有点软磨硬泡的样子。 我们就跑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一个小时也行啊,一个小时不在药厂又不会被炸掉。 有人催你婚吗?左帆觉得好笑,问他,你这么急干什么。 结婚了多好啊,结了婚咱俩不就能待在一个本儿上了么…… 待本儿上有什么用啊小万队长,现在人不是在一块儿吗?人在一块儿就行了。 哪儿待一块了,咱俩也不经常见面啊。那你回药厂待着,队长我不当了,你回来继续领着我。 别犯浑,领好你的队,我已经退休了。 左帆清楚,其实自己是个图安稳的人。他可以再去领另外一个队,翟野肯定会分人给他。但是他不想。 就这么安安稳稳待在雨林里,能和爱人见面,不用每天腥风血雨勾心斗角,身上的任务也轻松,这种日子他过得挺满意的。 但他没想过,万玖会不甘心拘泥在这小小一片天地。 想到这,左帆的眨巴眨巴眼睛,睫毛蹭上蒙眼的布条,有些痒,像是有人在上面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也像是用指尖轻轻蹭着他的眼睫。 够了。 “那麻烦你们俩再记一次吧。”左帆从记忆里抽身,手指又落在键盘上,“最强大脑。” 白辞易心里默念着左帆输入的密码,心下无端端生出几分危机感。 第二次密码输完,眼球变成了橘色,还是没打开。 左帆动作不停,马上开始了第三次密码:“行了,最后一次,肯定是这个。” 时榆眉头紧蹙,脑子裂成两半,一半记着第三个密码,一半又开始自由发散。 感觉左帆没想起来……但是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左帆手落的很肯定也很稳,但他越是这副模样,时榆和白辞易心里越是不安。 又是一个密码摁下时,时榆一把抓住左帆的手,用了力气,掌心握的生疼,不让左帆再继续动作:“行了,记不起来就别开了,不急这一会儿。” “怎么不急呢。”左帆弯着唇角对他笑,抬起另一只手,看也没看键盘,直接飞速摁了两下离他最近的空格键,“这么重要的东西。” 眼球滴滴响了两声,转眼间格纹变成红色,整颗眼球发着血红色的光,看上去有些骇人。白辞易拼了命压住自己扼住左帆脖子的欲望,只能咬着牙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左哥!这个……” 他一嗓子没嚎完,眼球的光忽然黯下去。红光闪烁了十来下,转成了绿色。 这次换左帆表情崩坏了。 怎么会?!左帆几乎有些惊慌失措地挣开时榆的手,去抓桌子上的眼球。时榆被他吓了一跳,见他的动作,赶紧拽住他两只手,奋力把他往沙发上压,不让他去碰那颗眼球。 “时榆你疯了!?放开我!”左帆气急,对时榆吼道,“把眼球拿过来!” “妈的,跟你们这些人玩这么久,我早疯了。”时榆手忙脚乱,手上得拦左帆,脚上还得顾着去踹白辞易,不让他们俩任何一个摸到眼球,“蒙吧,谁能有你们会蒙。现在事情没跟我说清楚前你们俩我谁都不信!” 乒乒乓乓一通混战,你一拳我一脚的,把桌子撞得哐哐响。眼球在桌面上左滚右滚,滚着滚着瞳孔就对向了他们。 战事陷入僵局:时榆正半个人压在左帆身上,手压着左帆不让他起来,白辞易则被他卡在两腿间;左帆一手拎着时榆后领努力把人往边上拽,另一手勾着白辞易的脖颈不让白辞易往桌子那边挪;白辞易腰被时榆的腿缠住了,脖颈被勒的有点窒息。他姿势不太好,只能用手肘顶着时榆侧腰,顺道反手握住了左帆的手腕。 三人都只顾默默使劲儿,没人说话。僵持间,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引起三人的注意。 他们同时扭头看向桌面上的眼睛。这三人没一个是近视的,眼睛顶呱呱的好。所以三人都清晰地看到,眼球最中间,瞳孔中心的位置,有一小块液体一样的橘色从里渗出来,缓缓显露聚在眼球表面,最后聚成了一个小巧的…… 狐狸。 狐狸? 白辞易心里莫名的不安这时达到了顶峰。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疯了一般地踢腿甩手。时榆和左帆两个人都没能制住他,生生让他挣开了。 刚好在他挣开的那一瞬,眼球滋滋啦啦地细细响了几声。随后像是电话接通了一样,眼球“嘟”了一声,里面传出了一个清清亮亮,带着笑的声音:“连上了。” 听见这声音,白辞易如遇猛兽蛇蝎,耳朵尾巴毛全炸开了。他一点没耽搁,直接伸手去拽左帆压在身下,露出半边的抱枕。但左帆压的太紧,白辞易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他也没犹豫,直接放弃抱枕,刷一下把自己外套脱了下来。 眼球上的小狐狸轻轻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转向白辞易那边,就被白辞易用衣服整个盖住了。白辞易胸膛起伏剧烈,眼神沉的吓人。 衣服盖住了眼球,却盖不住它的声音。三人听着那清亮声音再次响起:“来,卓屿,让你看看我见到谁了。” 砰的一声巨响,白辞易握紧拳头,猛地砸到眼球上。可惜角度有些偏,眼球没碎,被砸的呼一下从盖住它的衣服里弹出来,啪一下撞上墙,又弹到地上,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最后滚到电视柜前,晃晃悠悠地停住了。 “好久不见啊。”眼球里传出的声音混上了电流的杂音,卓屿的声音听上去更阴冷可怖了,“白辞易。” 第108章 小鸭灯 骑士堡七八点钟的天已经黑的彻底了,路灯全都亮起来,行驶的车内借着外面的光,虽然不是很亮,但也算不上太暗。 “……阿络。”谢冥羽第四次拍了拍前边驾驶座的椅背。阿络了然地打开双闪,把车靠边停。车还没停稳,谢冥羽就抓起今晚用的第四个呕吐袋,几乎是狼狈地从车上滚下去,跌跌撞撞跑到离车稍远的地方,蹲下身低着头,抓着呕吐袋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他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完了,这时已经是吐无可吐,从口腔一路到胃里只有腐烂的味道。 胃像被人用手攥紧了似的抽着疼,喉咙也是火烧火燎的。谢冥羽一只手握拳抵在腹部,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 他吐的头昏脑涨,前几次吐完还有点力气,这一次连腿都软了,蹲在地上半天,腿都快麻了才缓过劲儿来。 “还好吗?”阿络也下了车,走过来蹲到谢冥羽旁边,递上一包纸巾一瓶水,“漱漱口,不然嘴里难受。” 瓶盖已经拧开了,谢冥羽接了就能喝。他依言漱了漱口,漱口水吐呕吐袋里,反复几次,把嘴里的味儿冲淡了些。漱完以后他把呕吐袋绑好,撑着膝盖,打算起身去找个垃圾桶把袋子丢了。 “丢垃圾?”阿络轻拍了拍谢冥羽的背,自然而然地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呕吐袋。谢冥羽赶紧把袋子往边上挪: “别别,脏,我自己丢就行了。” “没关系,这点小事。我可是外科医生。”阿络还是坚持把袋子接了过来,“你再缓缓,舒服点了再起来。我顺便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给你买点晕车药?” “不用买不用买。”谢冥羽摆摆手,“我不是晕车。” “那行,你等我会。”阿络拎着袋子走了。谢冥羽垂着脑袋,愣愣地看着地面的光影。好半天后,他脚下动了动,往光源处挪了一点点。 人都长这么大了。谢冥羽看着地面上自己团成一团的影子出神。 怎么影子还是只有这么一点。 “小谢先生。”另一道影子由远及近,来到谢冥羽身边。阿络一只手背在身后,俯身问谢冥羽,“好点了吗?” “没事了。”谢冥羽连忙站起身,“可以走了。不好意思耽搁这么久。” “没关系。”阿络笑眯眯地往车那边走。谢冥羽腿麻,连着他表情都有点僵,但他还是赶紧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他和先前一样拉开后座的门,阿络忽地开口道:“坐副驾吧。” 谢冥羽顿了顿,关了后座车门走到副驾边上了。 其实他比较想坐后座。后座不用系安全带,方便一些,他要再吐的话可以直接开门就下车。 阿络可能嫌烦了吧。谢冥羽心想。真有礼貌,表达不满的方式都这么委婉。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刚要坐下,发现副驾座位上放了一个白色的小鸭。 黑圆眼睛黄嘴巴,手掌那么大的一只,圆滚滚的,短胳膊,胖的没腿。 “这个……”谢冥羽指着小鸭,“这个我…能拿起来吗?” “你拿着吧。”阿络转头看他,“拿手里。” 谢冥羽一头雾水地坐下,系上安全带,把小鸭捧在手上。小鸭软软的,塑胶材质,捏扁了以后自己又会恢复原样。谢冥羽原本以为是解压玩具,但是再一捏发现里面还有个东西。 阿络把前座后座的车窗全打开了,卷着凉意的风呼一下灌入车内。阿络噙着笑,伸手过来往谢冥羽手心里的小鸭头上拍了一下。 小白鸭顿时变成了小黄鸭,发着暖黄色的光,一下把有些昏暗的车厢点亮了。 是个小鸭灯。 谢冥羽看着手里的小鸭灯,怔愣着,几乎有些不知所措。阿络又往小鸭头上拍了一下,小鸭更亮了,圆滚滚的身子像个小灯笼,光亮但不刺眼。 小鸭灯没有温度,但谢冥羽捧着它,只觉得烫的很,眼泪都快被它烫下来了。 “我开车咯。”阿络出声提醒了一句,“不用系安全带,我开车还挺稳的。不舒服了别忍,直接喊我停车就行。” “……不系安全带怎么行。”谢冥羽嗓子发紧。他弯起眼睛,颊上的小酒窝盛着暖光,满满的两捧,“等会把你分儿扣光了。” “没事儿。”阿络把车拐回道上,声音放低了点,“我偷我隔壁科室医生的驾驶证去。” 谢冥羽低着头笑,实在没忍住,吧嗒滴了滴眼泪在手心。 阿络的车开的真的很稳。从谢冥羽第一次麻烦他停车开始,他的车速就放慢了很多。有几个红绿灯前,绿灯开始打闪了他也不加速,缓缓把车停下,乖乖地等红灯过了再启动。起步速度也慢,生怕晃着谢冥羽,怕他会更不舒服。 车窗大开,风声像沉闷的鼓点,毫无韵律地响起在谢冥羽耳边。车速不快,但风不小,把车里两人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阿络却满不在乎,舒服地微眯着眼睛,暖光照亮的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笑意。 有光,有人,周围不是密不透风的高墙。 胃里翻腾的不适感退了不少。疯狂跃动、紧张的快要崩坏的心脏也被安抚下来。 谢冥羽现在不是忍不住吐,是快要忍不住哭了。 阿络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一直低着头,脊背都僵硬的小麻雀。想了想后,他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机,趁着前面要等红绿灯提前把车减速,手里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消息很快就回过来了。阿络垂眼看消息,开口道:“小谢先生,翟先生已经到了。” 怕石纹栖发现不对劲,翟野就一直没和谢冥羽汇合,各走各的回去。谢冥羽因为路上不太舒服,就给翟野和江浕打了声招呼,直接把通讯器断了。阿络这会儿为了转移小麻雀的注意力,就发了个消息问翟野回没回到地儿。 翟野回的很快,顺口还关心了一下麻雀,问要不要叫救护车。他表示他可以帮忙打医院电话,车到了以后谢冥羽自己付救护车费用就行。 阿络把手机递给谢冥羽,自己继续开车去了。谢冥羽捏着阿络手机回消息,也没反应过来其实他自己有手机,不用拿着别人的。 —老大就你这样的还想挖人墙角。 ——又没挖你,小麻雀少说点话,吵。 —江浕都没嫌我吵,我回去找他说去。 ——那得看你本事,能不能找到他。 ——? 翟野立在门边,又一次扫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房间,手戳进江浕的聊天框。 —躲猫猫? 江浕一直没回消息。他手机开了静音,振动也关了,丢在高行车上没拿下来。 “小姐,贸然请您过来,多有冒犯。” 江浕穿着一件斗篷一样的风衣,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他面上覆着一张面具,遮住了他整张脸。 “你们美容院这是什么服务?突然请我过来也不告诉我具体服务是什么?”披着浅色驼绒披肩的女孩狠狠的瞪着他,表情很凶,手却紧张地攥紧了身下坐着的沙发垫,“黑店,我不做了!” “别紧张,小姐。”江浕微微欠身,语气柔和,“别害怕,我只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我听闻,您和石夫人是至交好友。” 第109章 躲猫猫 驼绒披肩歪了歪脑袋,很意外地啊了一声:“你说小晴……江晗晴吗?” “是。”猛然间从别人嘴里听见姐姐的名字,江浕闭了闭眼,道,“我想请您带她到此处。” “你想什么呐!这怎么行!”驼绒披肩撇撇嘴,“你这黑店,骗了我还不够,还要骗我好朋友!” “不曾有骗您的心思,小姐。”江浕嗓音沉沉,“只当是您约朋友出来玩一场。费用我会负责,我也不会妨碍二位。” “你只想在暗处看看她,绝对不会打扰她。”驼绒披肩哼笑道,“她是你一位……非常重要,怎么都割舍不下的故人,对吧?” 江浕一直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对她也还算客气,这让她放松了不少,还有心思抢答了。江浕听了她的话,愣了一瞬,随即点点头:“小姐冰雪聪明。” “哎呀,什么老套苦情男二剧本。”驼绒披肩笑嘻嘻的,“你也太可怜了,想看她一眼都只能绕那么大一圈,求着我来约她出来,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江浕虽然不看小说不看电视剧,但听驼绒披肩的话他也能听出来这个心大的姑娘思维发散到了犄角旮旯里面去。 但江浕就坡下驴,也没多解释,直接低声下气地顺着驼绒披肩的话往下说:“所以求小姐能帮帮我。我……我想亲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嘛,要真是这个理由,我也不是不能帮,也不是什么难事。”驼绒披肩伸了个指头指他,“但是我先告诉你,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坏心思!你能找到我,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家的人。” “许小姐。”江浕垂着头,恭敬地唤了一声。 “嗯嗯,对啦。”许小姐满意地点点头,“今天是我没防备,我经常来这家美容店,所以身边没有带人,被你骗到这里了。我可以约小晴出来玩,但不只是我们两个,到时候我会带上足够保证我们两个安全的人。” “我不会伤害二位的。”江浕沉声道。 “那最好不过。”许小姐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我哥哥连我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许小姐天生丽质,福气傍身,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也不用活到那么老啦,满脸皱纹保养不了,一点儿也不好看。”许小姐摆摆手,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江浕,“诶,对了,你吓了我这么大一跳,今天我的消费可以由你来买单吗?” “没问题。”江浕笑道,“您随意。” —— “她答应了。”江浕闭着眼坐在驾驶位后面的位置,脸上带了些疲倦,却也能看出他由衷的轻快。 “恭喜。”高行没急着开车,“约了时间吗。” 后车门砰一声响,后视镜里的江浕像个弹簧一样弹射出去。高行早有预料地摇下车窗,转头对着还没跑出去几步的人道:“留了条,后天十一点。” 跑的腿上伤口抽疼的江浕停了下来,往回走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的,眸子幽深幽怨:“高行,你跟谁学坏了,以前说话不大喘气的。” “是你跑太快了。”高行淡道,“每次约人都不约好。” “哪有每次啊。”江浕调整着自己腿的位置,方便不扯着伤口坐的更舒服些,“她同意,我太开心一下忘了而已。” 高行应了一声,启动车专心开车去了。江浕没忍住,又伸手去摸座位底下的烟盒。手探下去的时候蹭到了什么东西,把那东西从座椅上带着摔到他脚边。江浕垂眸看了眼,发现是自己手机,便顺手捡了,和烟盒一起拿上来。 他开了点窗,点上烟,随手点开手机。屏保上没显示多少消息,就谢冥羽折叠起来的十来条和翟野的一条。 谢冥羽的最后一条在八分钟前,翟野的一小时前。 江浕掸了掸烟灰,戳进翟野的消息框里。 —算我赢了吗? 翟野的消息回的还算快: ——嗯,你是躲猫猫之王。 —好。 回到这差不多就结束了。江浕转戳进谢冥羽的聊天框里,吐了口烟,随便回了个在路上。 不能说他敷衍,谢冥羽的消息一溜下来七嘴八舌的,江浕一条一条回复,先不说麻烦,他回了以后谢冥羽肯定会以一比三或者一比四的比例回复他。这么一来多回,他就啥也别干了,一天到晚就回谢冥羽消息都累的够呛。 回完以后江浕把手机熄屏丢一边,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准备伸手去拿第二根时他顿了顿,最终把烟盒合上了。 后天上午十一点。 江浕望着窗外出神。 他给许小姐说的话并不是假的。他的确想亲眼看看江晗晴过得好不好。 这次来骑士堡跟石纹栖对了对手,他对石纹栖只能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恨不得能去和石纹栖打一架。 江晗晴还没和石纹栖结婚,但已经被称作石夫人了。 他们都和江浕说石夫人现在日子好,丈夫年轻有为,家底殷实,而且也很喜欢她,对她算得上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说石夫人的日子再怎么过都差不到哪儿去。 可是江晗晴宅的很,有时间宁愿窝在厨房里研究点小零食新食谱,压根不会应别人的约出门。 她也不爱去美容院,嫌麻烦,平常连护肤都护的少。 他们口中都只有被宠上天的石夫人。 可是那是江晗晴,是他姐姐。光鲜亮丽谁都看见了,谁又真的知她冷暖? 先前别人口中的话江浕都不想信了。江晗晴好不好,他得自己亲眼看到。 “所以。”翟野和谢冥羽两个人一人站一边,垂着头看着沙发上坐的端端正正,手放膝盖,膝盖并拢的江浕,架势像对簿公堂审犯人,“为了躲猫猫,你让人开车带你出去躲了快两个小时。” “我想赢。”江浕眼观鼻鼻观心,认真辩解。 “……你下次直接飞回平原。”翟野听笑了,“等我和小羽以为你尸骨都冷透了,然后回家一开门发现你竟然好好活着,surprise。” 旁边谢冥羽终于憋不住笑,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上。翟野一巴掌拍他后脑上:“笑什么呢,严肃点。” “别审了,我伏诛。”江浕投降,“是高行出去见小情儿,想结婚让我去把把关。” 翟野闭眼,无奈又敷衍地点头。谢冥羽笑的天崩地裂,就差在脸上写“你再编”三个大字。 “啧。”江浕臭着脸道,“有一句假话时榆就在雨林被人打的半死不活。” 谢冥羽的笑声里再添一味幸灾乐祸。江浕趁机转移话题:“你捡钱了?” “没啊。”谢冥羽回道,“怎么了哥你差钱了?” “你笑的像别人家养的大鹅跑出圈了。”翟野睨他一眼,“去床上躺着睡觉,冷静一下。” “我去换药。”江浕连忙抽身。 “住医院的原因是因为方便换药。”谢冥羽若有所思地点头。江浕往他肩头抡了一拳,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谢冥羽正打算上去扶他,就见翟野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跟去了江浕边上。 “先生?”江浕偏头看翟野。翟野应了一声,道: “我也玩玩躲两个小时的猫猫。” 江浕噎了一下,没吱声,到了电梯处和翟野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分开了。 江浕这种负了伤还满不在乎的态度不出意外又挨了小护士一通骂。江浕敷衍地看着手机点头,也没注意小护士换他腿上的药时声音越骂越小,骂到最后一点声儿没了。 换完药以后的江浕在小护士的再三嘱咐下跛着腿挪去高行办公室里晃了几圈,晃了半天才回去休息。进门时,江浕看着沙发上的人,往里走的步子顿了顿。 屋里所有房间的灯都开了,一处黑的地方也没。即便这样,谢冥羽怀里还是抱了一盏暖黄色小灯。望着顿在门口的江浕,谢冥羽扯出一抹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缓缓地眨了两下: “哥,我睡不着。” 第110章 狐狸假面 卓屿的声音出来后,白辞易反而奇怪地平静下来。时榆惊疑地看着白辞易面上逐渐浮现的笑容,扭头想要去问左帆,却发现左帆也正面露不解地看着地上的眼球。 白辞易弯着一双狐狸眼睛,慢条斯理地走到眼球前面蹲了下来,歪着脑袋温声和里面的人打招呼:“确实好久不见呐,卓先生。” 说完也没等对面回应,白辞易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踏上那颗眼球,用了点力,缓缓踩下。 眼球碎裂的声音在时榆耳边慢放,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碎了个彻底。 静坐的左帆忽地有了动作。他掀开沙发坐垫的一角,从底下摸出了个东西塞到时榆怀里,随后不由分说地把时榆往门口推:“回药厂,这个出门就用。” 他塞到时榆怀里的是一个信号烟花。时榆这会的脑子已经完全转不动了。听了他的话后只知道起身照做。但还没走到门口,白辞易带着笑意的声音就让他顿在了原地。 “时榆,你就这么相信他了?”白辞易语气亲切,“你这么肯定他给你的东西不会让你来不及回到药厂,直接死在林子里?” 时榆转头迎上他的目光。白辞易眼睛微眯,对着他,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些。只这么一个笑容,时榆就感觉到异样了。 明明白辞易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不同,可时榆由衷觉得这副躯壳里像换了一个灵魂。 “你们半斤八两。”时榆冷声道,“你以为你在我这里的可信度很高?” “说不定呢。反正你还不清楚我的立场。”白辞易丝毫没把他的态度往心里去,“听我说几句应该有益无害吧。” 时榆眉头一跳,忽然想起了自己遇到白辞易那一天。 青年对着他眨巴眼,看着很乖。 你可以考虑需要我一下。 “动动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小叮当。”白辞易显然也记起了那一天。他嗓音沉沉,徐徐道,“你应该也知道万玖从药厂里偷出来的不止那一张门卡。为什么你不怀疑怀疑左帆杀万玖的动机其实是因为分赃不均没谈拢呢?” 时榆捏紧手里的信号烟火,强撑着不让自己挪眼去找左帆求证。他板着脸和白辞易无声地对峙。白辞易在说服他这件事上好像游刃有余,有着十足的自信。他笑道:“为什么我不能和你是一边的。” “你什么意思。” “做个假设。”白辞易耸耸肩,“假设我其实是翟野埋在这里蹲鬼的棋子。” 这句话是实实在在的给时榆来了一记重拳。 “你张嘴就来?”时榆狞笑道,“你干脆说你是暗哨算了。” “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是暗哨。”白辞易一副认真的样子,看的时榆真想上去给他来两拳。时榆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骂他些什么,便转眼望向始终一言不发,辩解都没辩一句的左帆。 左帆仍是没说话,隔着遮眼的布帛和时榆对上眼。片刻后,他抬起手,做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捏了捏垂在脸侧的布条,然后轻轻往下拽了拽。 你应该多相信相信自己。 时榆哼出一声冷笑,挑衅般地甩了白辞易一记眼刀,随后他转身径直走向门口,信号烟花被他塞回兜。 白辞易和左帆看着他的背影在林子里逐渐变小,到最后消失不见也没有拉响左帆给他的那个信号烟花。白辞易抱着胳膊笑道:“我的话好像还挺有用的。” 他话音未落,林子深处便远远传来一声烟花炸开的闷响。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左帆语气平平,对着门口道:“我的话好像也有点用。” “左队真是谦虚了。”白辞易字字句句都藏着针,让人听一句被扎一下,细细密密的泛着疼,“您杀伐果断,谁敢不听您的话。” “雨林的人是你杀的?”左帆不愿与他多费口舌,直接问出自己的问题。 “左队的话我可没听明白。” “你可是把所有人都把在手里玩了这么多年。”左帆冷笑道,“这话怎么会听不明白。” “左队不也是吗。”白辞易嘴角的笑里透着狠厉,“偷藏了张杀牌,还带着我一起下了水。” 左帆不置可否,把话题引了回去:“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杀了雨林居民嫁祸给其他居民和卓屿的手下,让他们互相残杀,好让你摆脱左帆的追查。” “这件事啊。”白辞易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我让他们互相残杀没错,但是左队,您搞错了一件事。”白辞易顿了顿,声音甜丝丝的,“我是杀了雨林人,可我从来没有嫁祸给谁。” 左帆没说话,眉头拧了拧。白辞易看着他不解的表情,放声大笑:“左队,你还不明白吗?我作为一个外来的雨林居民,当初怎么就能那么顺利地带着你,在雨林里踩点,大半年就把卓屿踩了那么多年都没踩出来的居民住处找完了?” 左帆手骤然握成拳,心底的迷雾将要散开,他却有些不敢去看后面露出的真相。 白辞易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触在左帆身上,让他浑身发凉:“我当时以为人已经清理干净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他可真不识相,明明已经跑出去了,却还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仇跑回来寻死。可惜了他做蛛丝的好手艺。他不是不愿意走吗?我就让人把他的头悬在高处,看着他的家,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也算是行善,帮他圆了归家梦。”白辞易语气闲散,像只是在和左帆唠些鸡毛蒜皮的家常,“那只蜘蛛死了,雨林c区就真正的,全、军、覆、没、了。” “白辞易。”左帆咬牙切齿,“你还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白辞易嗤笑道,“我在这里,就是为了工程师。早在药厂建立之前我们就准备好了。为了更逼真,连血脉我们都是一对一挑选出来的。所以就算是有来过c区,对c区居民有印象的人,也挑不出一点毛病。反正c区的人都不爱跟人打交道,只要特征一样就行了。”白辞易瞥他一眼,“当年那场血战,蝙蝠也是我们安排的。就为了让你更好的融入我们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你他妈说什么!”左帆怒声道,“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如果c区全是你们的人,那你妈的眼睛怎么会被自己人下手!” 左帆当时会和白辞易走得近,起因就是他替下了白母,用自己的眼睛保住了白母的眼睛。 “做戏就要做真。不过我们倒是没想到你会那么蠢,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丢掉自己的一只眼睛,只因为她落了几滴眼泪的母爱?”白辞易道,“但是你也不亏,左队。便宜了万玖,让他摆脱了他那只监视器眼睛,不是吗?” 左帆猝不及防又被他扎了一刀,一怒之下不复先前的冷静,腾一下站起来,攥着拳走向白辞易。白辞易也没躲,冷眼迎了上去。正当两人要动手前,门口处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动作。时榆倚着门笑,尾音上扬:“好一出大戏,白辞易。” 第111章 网 “你们,妈的,不行,你们不能用在我身上!”男人仰着脸,一边怒吼一边试图挣脱束缚他四肢的束缚带,但显然无济于事。他怒目圆睁,声音不自觉染上哀求,“你们不能做这种事……那群人不是最清高了吗?他们不会同意的,他们怎么会同意!” “他们没同意。”玻璃外戴着口罩的人面无表情地举起枪,枪口伸进预留出的缺口处,瞄准了底下的男人,“不清高的那个同意的。” 男人望着指着自己心脏的枪口,挣扎的更剧烈,与束缚带接触的地方被磨得鲜血淋漓。 那枪里的子弹他也参与了研究,有什么用途,被击中会有什么后果,他再清楚不过。 架着枪的男人没再理会底下狂吼乱叫的疯子。他转头看着站在边上同样戴着口罩,手上捧了个平板的人。捧平板的人手在平板上戳了几下,随后点了点头。架枪的男人得到示意,目光透过瞄准镜挪回底下男人的身上。 子弹穿透心脏时血花一先一后迸开了两回。束缚带上的男人在惊愕中垂头看着自己从心脏处开始迅速腐烂融化成血水的身体,来不及呼喊,便跌到了地上。 融化后的手脚没有皮肉,束缚带便束缚不住了。 活生生的人仅仅数秒便化成了满地的血水和一架白骨,以及一颗奇怪的没融化的心脏。上方玻璃外的两人没急着走,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地面上那一颗仍在痉挛的心脏。 然后异变发生了。 以那颗心脏为起点,细胞开始疯狂地生长。人眼自然是看不见细胞的,但能看见细胞组成的血肉。心脏逐渐被血肉裹的看不清,变成了一坨血肉模糊的肉球,成了一个不断分裂的怪物。 捧着平板的人目光在那坨肉和平板上来回移动,手指在平板上飞快地敲击,手速快的几乎出了残影。 那块肉球分裂到一定大小时便不再变大了。它在注视中开始了另一种活动——分化。血管、骨骼、器官……它由内而外,彻彻底底变了一个样子。 “48分17.6秒。”捧平板的人又看了一眼下方的景象,道,“原型体积太大了,别的物种可能不用这么久。” 端枪的人点了点头。 至此,除了那一地人型的白骨,底下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只身上沾满了血,正虚弱地侧躺在地面上喘息的红豺。 四面封闭的墙的其中一面开了道门,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飞快地带着担架进来,把红豺抬了出去。 “完毕。” —— 时榆面上稳如老狗,其实心里已经翻起千层浪,波涛汹涌了。 他还是低估了白辞易。 原先最坏的猜测也不过是白辞易是万玖的线人接应人,亦或者是别家安插在雨林c区的眼线。时榆是真真没想过,这一整片的居民都是白辞易的人。听白辞易亲口说出这话时,他头皮都发麻了。 他被白辞易引导着走了那么久。白辞易从一开始便给他套上了网,他从始至终都在从网眼里窥探。网眼外摆出的景象真真假假,都是白辞易想让他看见的。 整片雨林都是他们的人。白辞易终于知道蜘蛛是什么意思。 蜘蛛在那么早就给他剪开了一处网眼,给他留了路。只怪他自己瞎目昏智,攥着网把自己套牢了,不知道出来。 真让人不爽啊,竟然被牵着走了这么久。 时榆抖了抖耳朵,甩下一串水珠子。外面下了雨,方才这一来一回把他整个人都浇的湿透了,从里到外泛着凉意。不过时榆觉得这雨淋得挺好,能让雨水带着他脑子里的水一起流走。 乌云压顶,壁炉散发出的火光暖不到门口。略略昏暗的环境下,狼的眼睛被雨冲刷后仿佛更加明亮。绿莹莹的,像两盏冥界点起的鬼火。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家家主,或者说不知道你的上家是谁。”绿色的萤火晃了晃,从门口逐渐挪入屋内,“但他还挺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难道不知道女人最看重的就是脸吗?” “比不上二位。”白辞易对他眨眨眼睛,“给了一点柔情温暖就迷糊了,什么都不顾。” 白辞易握紧了拳,快要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肩上的枪口也撕裂了,但时榆没心思去管。他扬手把带来的枪丢给了左帆,几步上前一拳猛砸向白辞易面门。 白辞易没躲,弯着唇角看他,仿佛时榆被激怒了这一点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时榆手砸在白辞易耳侧,发出巨大一声响。两人离的极近,鼻尖几乎快要贴上。 “打一场。”时榆说。话音刚落两人便同时出手,血肉相撞时发出闷闷的响。 白辞易的身手不像之前表现出的那么笨手笨脚。相反,他的格斗跟时榆不相上下。时榆几乎用上了浑身的力气去打这场架,颇有些拼命三郎的架势。饶是白辞易实力不差,也被打的有点够呛。不过他也没吃亏,挨了时榆几下就还回去了几拳。 时榆清楚打这场架一点意义没有,但是他就是要打,他心里堵得很。他的意识仿佛和肉体剥离开来,每一拳砸下,每一脚踢中,他的灵魂就捏着刀割开一个网眼,让他能往外走,回头看看自己做的那些蠢事。 壁炉的火光映在白辞易侧脸上,时榆咬紧后槽牙,不顾肋下被白辞易狠狠击中,伸手狠狠一拳砸到那处橘色的火光上。 太可笑了。时榆浑身上下疼的麻木,像他和蝙蝠交完手走出来的那次。他越打越觉得好笑,几乎快让他笑出声来。 温暖? 他从未见过的家? 真是快把他自己笑死了。 白辞易揪住时榆的衣领,朝后狠狠一砸,把时榆的头砸在墙上。时榆不甘示弱,抬手抓住白辞易的头发,发狠地往下拽。 “怎么了?怀念?”白辞易像是感觉不到痛,还在把脸往时榆那儿凑,“还想下飞行棋的话也不是不行啊。等我带着棋盘去你墓前,这次我多让让你。”看着时榆被他打青了的眼眶,白辞易爱惜一般地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了抚,“怀念花的话我也会给你带的,我让你怜惜的那个女人亲手给你扎一束,好不好?” 第112章 黑天 “你这个药。”边宿吐了口烟,夹着烟的手指虚指了指翟野的手机屏,“收敛点。” “成品都没出呢。”翟野面上带笑,看着手机屏上视频播放完后暂停住的画面。红豺被七八只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抬起,正要放去担架上,“我可收敛了。你知道的,我最乖了。” “滚远点。”边宿白他一眼,“这都不算成品,你成品要搞出来什么东西。” “基本就是这样儿。我说没出成品的意思是指这是在试药。” “活人试。”边宿语气淡淡,“你回共和区吧。我亲手枪决你,保证让你吃够两个弹夹再死。” “他自己撞上来的。”翟野耸耸肩,“只有这一次,加上以后也只有这一次。” “一次就够你吃两个弹夹了。” “大人费心了。”翟野对他抱了抱拳,“我一定不会回去的。” 边宿嗤笑一声,手往前一戳一划。把视频往回拉了一段,又放了一次。过了好半天,边宿掐灭手里的烟,眯眼问:“为什么想到做这个。” “喜欢小动物。”翟野答。 边宿不接话。两人沉默着,视频快放完的时候翟野叹了口气,道:“电影电视剧和小说里不都这么演吗?软萌甜糯兔子女主生气的时候会变成泪眼汪汪的小兔子,男主情急之下变成狼的血脉原型,一边把人抱怀里哄一边说好好好,我是大狗狗不是狼你不要哭了然后……” “……你别然后。”边宿额角抽抽地打断他,“没有然后。你他妈一天天的都在看些什么?” “看手机啊。”翟野无辜道。 “…你去看看医生吧,求你了。” “多好啊。”翟野伸了只手冲着他胸口虚点了点,“唤醒你体内原始的野性。” “我看你一点人性没剩。”边宿对着手机抬了抬下巴,“纯返祖了。” “差不多。”翟野笑道,“表扬一下,真聪明。” “心脏为什么没化。”边宿又点起一支烟,“仓鼠血脉怎么办?血脉原型还没一颗心脏大。而且心肌细胞没法分化成一整只吧。” “化了,被完全裹住以后在内部化开再生。心肌细胞当然没法分化成一整只。” “嗯。成体体内也没有胚胎干细胞。” “所以我的药厂在雨林嘛。”翟野语调悠悠,“我往里砸那么多钱,请一位病毒出林子帮帮我呗。成体没有胚胎干细胞的分化能力,但是病毒可以有啊。”翟野手窝了个圈,放在边宿身前,“想象一下,它有那个能力,然后从成体的细胞里识别出血脉原型的残存部分作为自己的模板,分裂分化出血脉原型。” 边宿盯着他的手窝成的圈,把烟伸过去,借着他的手磕了磕烟灰,让烟灰从那个中空的圈里落下去:“所以我说那些高智商犯罪的应该直接枪毙,不管是犯了什么罪。” “当你夸我。”翟野给他飞了个吻,“多谢。” “恶心,快滚。”边宿一脸嫌弃地往旁边跨了半步,和翟野拉开距离,“有名儿吗。” “工程师。”翟野眉眼弯弯,“帮助人们迷途知返,回炉重造。” —— 真黑啊。 谢冥羽死死盯着怀里的灯。他视线里的景物已经有些花乱了,光线亮的他眼睛生疼,可他还是盯着,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 “小羽。”江浕站在他身前,一手捏着一瓶眼药水,另一手轻轻拍着他脑袋,“滴点眼药水。” 谢冥羽仰脸看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看着骇人。仅抬了一下脸,他便又重新看回灯上,轻声道:“不用滴。” 江浕垂着眼皮,手往下移,温热的掌心捂住了谢冥羽的眼睛。谢冥羽对此反应十分剧烈——他几乎是被捂住的一瞬间便开始浑身僵硬,随后就是拼命的闪躲。江浕一只手扶住他背,用了点力,不让他的眼睛离开自己的掌心。 “别这样……哥……求你了别这样……”谢冥羽声音打着颤,像是着凉一样地打抖,牙齿都磕碰出声,“求你了哥……”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流眼泪。可是眼睛太干了,眼泪一下子流不出来,眼睛仿佛要碎裂一样的疼痛。谢冥羽蜷着身子,手里的小鸭灯攥的变了形。 “谁给你买的灯,要被你捏坏了。”即便看出来小鸭灯是那种会自己恢复原样的材质,江浕还是对谢冥羽道,“坏了它就不亮了。” 果不其然,小麻雀马上松了劲儿,小臂到手腕一溜下来都僵着,不知所措的样子。 “灯给我,小羽。”手心里终于感受到湿润的液体。江浕轻拍谢冥羽的后背,捂着眼睛的手缓缓挪开了。 谢冥羽是真的害怕,眼泪飞流直下三千尺,没几下就打湿了整张脸。江浕不会安慰人,看着谢冥羽快失去焦距的眼睛,半天只憋出一句“别哭了”。 谢冥羽胡乱地点头,呜咽声压的很轻,只时不时能听到一两声哽。江浕见他眼睛又要往灯上看,便伸手:“灯给我。” 谢冥羽可怜巴巴的望着江浕。他眼睛已经花了,江浕的脸看上去很模糊,上面曝光的光点前后左右晃着,连成线又连成片。江浕不吃他装可怜这一套,不容置喙地仍伸着手,直到谢冥羽颤颤巍巍地,抖的像八旬老人握筷子,不舍的像奶奶送宝贝孙子去幼儿园一般把小鸭灯交到他手上。 “滴药。”江浕把手里一直捏着的眼药水塞谢冥羽手里,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小鸭灯,把小鸭灯底座的总开关关上了。 “别关!”谢冥羽抬手去夺小鸭灯,没抓紧的眼药水啪一下掉在地上,“别关!太黑了哥,别关……” “不黑。”江浕把拿着灯的手背在身后,摁着谢冥羽肩膀把他往后推,“听话小羽,把药滴了。” 谢冥羽摇头,蒙着水雾的眼里全是哀求。江浕尾巴一甩,抽在谢冥羽腰腹上,把谢冥羽疼的一缩。江浕猛地推了他一把,俯身盯上谢冥羽的眸子:“谢冥羽。” 谢冥羽说不出话,哽咽的厉害,只能应了一声破碎的气音。 “你看得见我吗。”江浕神色淡淡,语气也平静,“说话,看不看得见我。” “……看得见。”谢冥羽哑声回答。 “那就是了。你看的见就说明不黑。”江浕捏了捏他紧绷的肩颈,沉声道,“灯关了也没关系,你一样睁眼就能看到。” 江浕蓝色的眸子很深,像磅礴的海。谢冥羽莫名从中得了平静。没再去抢灯,而是俯身把地上的眼药水捡起来了:“……看得见……但是灯还是别关了。” “不关。”江浕看着他仰头滴眼药水,手抖了半天都没对准眼睛,滴了两滴全滴飞了。谢冥羽又一次要用力挤眼药水瓶子时,江浕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帮他稳住了手。 “什么时候。”江浕斟酌了一下,“开始害怕的?” “……不知道。躺下没多久吧。”谢冥羽低声道。 情绪上来的很突然。他原本在安安稳稳躺着准备睡觉,只是突然间,他觉得四周忽然漆黑一片,像起了四堵墙,骤然把所有光都遮住了。 像是又进入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间,那个无论他怎么呼喊求救都得不到回应的地方。 第113章 牢 屋子小,没光,但是热闹。除了谢冥羽,屋子里还有不少原住民。备受煎熬而不得不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的日子里谢冥羽数了,屋里应该有四只老鼠,还有好多蟑螂。 蟑螂不像老鼠,蟑螂小,没动静,谢冥羽看不见它们,只有它们爬到他身上时他才感知的到。 谢冥羽不清楚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可能八九天,十来天?他没法儿算,房间里一直都是黑的,分不清白天黑夜。他度秒如年,感觉自己已经在里面过完一辈子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送进这里,但说来说去也无非是他不留心惹了谁不高兴,或者谁又起了玩心,以他作玩具——反正他也只是个无父无母,没钱没势的小仆。地位低,一条贱命任人宰割。把他玩死了也不会招来责骂,因为谢仰亲自点了头。 刚进来时谢冥羽强迫自己气定神闲,试图安慰自己:不过是一点黑而已,熬一熬熟悉环境了就好了。但只撑了半天他就受不了了。黑暗仿佛成了实质,成了一只将他吞入腹中的粘稠的怪物。谢冥羽先是蜷在角落深呼吸,随后便是遏制不住的掉眼泪,拍着墙求饶,焦虑地不断打量四周,然后开始一刻不停的挠墙。 墙灰墙皮簌簌地落,谢冥羽一直挠出里面的水泥,挠的满手污秽,墙粉混着泥灰混着血,指甲挠断了四个。 到了第三天谢冥羽终于停了手。他饥渴交迫,三天都没怎么闭眼,连眼泪都挤不出一滴了。更令他崩溃的是,这房里又饿又渴的不止他一个人。往他身上爬的蟑螂越来越少,应该是被老鼠吃掉了许多。谢冥羽头靠在墙上,头晕目眩地思考自己够老鼠吃几顿。正当他快脱力昏厥过去时,天不亡他,让他有了一线生机: 他所坐的角落,头顶天花板上忽地开始往下滴水。第一滴便滴在了他鼻梁上,砸的他昏沉的脑袋起了一丝清明。他马上调整自己的身子,痴痴地仰着头去接那滴滴答答落下的一点点水,仰到脖子都僵硬的快动不了了才勉强缓解了口渴。 可是没了渴以后,饿的感觉就更明显。谢冥羽听着黑暗里老鼠东窜西窜发出的那一点点动静,咽了咽口水,摸起地上那些被他抠下来的墙皮,梗着脖子把它们咽到肚子里去。 不是他心善,怜悯那些蟑螂老鼠。是他不敢——如果吃完以后他染上什么疫病,病得不死不活待在这里,他宁愿饿死。 ……其实病死也不是不行。谢冥羽仰头继续去接天花板滴下来的污水,最后竟是笑了出来。 等他在里面烂透了,连头发丝都带上病毒细菌,进来清理他尸体的人就能也染上病,说不定还能跟他一起死。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接水,吃墙皮,谢冥羽自认已经无坚不摧了,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可当又一次,他踹开来啃食他的老鼠时,他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从一开始咬着胳膊的哽咽到嚎啕大哭,他凄厉又崩溃的嘶吼混着老鼠尖锐的叫声,成了他往后好久好久的噩梦。 他只是想眯一会,想好好打个盹。他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一点儿都熬不下去了。可是老鼠不睡。它们饿,便把共处同一个空间的他当成食物啃食。谢冥羽想不明白,他都已经不奢求能出去了, 他都放弃挣扎了,已经打算好烂死在这里面,为什么不能给他最后一点好过? 他就是想睡一觉,为什么这都不行? 谢冥羽终于被逼疯了。他回光返照般地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暴怒着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击着困住他的高墙,满屋追逐那些把他啃的鲜血淋漓的老鼠。老鼠夜视能力比他好,他追不上,他便想了个法子: 他假装已经筋疲力尽了,耷拉着脑袋靠在墙角。那些饿的昏了头的老鼠早就没心思与这个人类周旋。见谢冥羽不动了,老鼠们便一拥而上冲向谢冥羽。黑暗的环境里,谢冥羽几乎看见了它们饿的发红光的眼睛。 他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地把冲向他的老鼠制住,一拳一拳地砸,砸不死就用身子压,直到所有的尖声喊叫都消失殆尽,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人的粗重的呼吸。 太好了。谢冥羽咧着嘴笑,脸上的小酒窝都旋了出来。 终于可以睡觉了。 眼皮沉重的像有千斤。闭眼前谢冥羽心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吧,不要醒过来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甘,又想着还是醒来吧。醒来以后睡在温暖的床上,睁眼就能看见太阳。 这一觉睡的很沉,连梦也没有。谢冥羽是被身上的瘙痒弄醒的。再睁开眼时他迷迷蒙蒙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可惜,两个愿望一个也没有实现。 随后他反手去摸了摸后背,意外地摸到了个活物。谢冥羽指尖用力,那活物啪地炸开,淋了他满指尖的汁液。谢冥羽恍惚着想,蟑螂原来还没死完。 再一摸,他背上一小片坑坑洼洼的,血和肉都暴露在空气里——那蟑螂也饿了,幸存下来以后坐收渔翁之利,把谢冥羽和地上的老鼠当作饱腹的粮食。 我也饿。谢冥羽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胡乱的在地上抹了几下,把蟑螂的尸体抹去。他一点点地爬动去那个滴水的墙角。墙角的往下滴落的水一直没停,在地上积起了小小一洼。谢冥羽已经顾不得什么尊严体面,只顾伸出舌头把那一小片水舔尽,又去抠落一点点墙皮,麻木地吞进肚子里。 他肚子里酸胀疼痛,墙皮仿佛在里面糊住了他的胃。可他做不到就这么等死,即便是一丝丝希望,他都舍不得松手。 就像那些老鼠蟑螂。谢冥羽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去想昨天他弄死的那些老鼠。猛地,他脑子里炸出一个想法。 那些人关他进来前说过很多次,说他小小一只麻雀怎么就一副低不下头的样子,没个仆从该有的卑微。 他们关他进来是想看他什么?让他求饶?他已经求过了哭过了,那些人没理他。 想看我发疯,没个人形的样子? 谢冥羽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上空。 想看我发疯吗? 他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主意。为了主意顺利实施,他又去喝了一会儿水,撕了几块墙皮。虽然没法给他力量,但起码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 蓄了一点力气后,谢冥羽下定决心。脚一蹬头一甩,他忽地开始满地打滚,蹭地,一会儿歇斯底里地爆笑,一会儿又皱着脸崩溃大哭,鼻涕眼泪口水直流。他在地上像蛆一样扭动着身子,扭动了好一会儿,他抓起那些老鼠的尸体,用手撕,用牙咬,把那些老鼠拆的四分五裂,肚肚肠肠流了他满身满脸。他用那些污秽涂满自己的身子,然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跄地走去墙边用脑袋撞墙,又踢又打,末了脱力一般地直直向后倒下去,后脑勺触地,咚地一声闷响。 他在地上呻吟,手脚还在不停地舞动。又过了不知多久,他听见天花板上传来一声轻响。随后,顶上泄下来一束光。 谢冥羽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眼睛退化的鼹鼠,见光的那一瞬仿佛失了明。他痴痴傻傻地强行睁着眼睛,又跌跌撞撞地扶着自己站起来。见他这个动作,上面的人哐哐地又在挪门,光束顿时变小。谢冥羽几乎要哭出声跪地哀求。 不能关,这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不能关上。 万幸,顶上传来一阵交谈声。光束没过多久又变成了原来的大小,甚至比原来还要大一些。 顶上出现人脸的时候谢冥羽笑的特别灿烂,手舞足蹈涕泗横流。以至于当他拍出翅膀猛地冲上去时,负责看门的人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 谢冥羽撞得头破血流,肩膀擦掉一块皮肉,翅膀也险些折了,但他一刻不敢停,拼了命的飞,冲出顶上的那道门。 可飞出去以后他发现,自己飞出底下那座牢笼,又来到了一间牢笼里。 这是一个封闭的公寓单间。 第114章 跟我走呗 很奇怪的构造。这个单间的天花板很高,硬生生隔出了那个用来关谢冥羽的小房间。谢冥羽飞出来才发现自己飞错了方向。房间贴着开放式阳台建的,他往后飞能直接飞去楼外。但是他飞错了,飞去了屋子里面。 柳暗花明又柳暗。谢冥羽贴着墙看着面前几个一脸嫌恶地朝他逼近的人,眼前一阵儿一阵儿的发白。 不是,这么嫌弃的话你们就把我放掉啊。还往我这儿走干什么? “自己滚回去。”左前方的男人捏着鼻子厌声道,“别让我动手。真恶心。” 谢冥羽认得他,他就是向谢仰请示的那个人。谢冥羽和他对上眼,手指无力地扣着身后的瓷砖墙,腿软的几乎要跌坐下去了。 “听见没有!”男人声音加大了一些,说罢马上闭上了嘴,像是怕吸入什么病菌。谢冥羽眼睛越过他,望向那个在阳台上显得很突兀的小屋,嘴唇都在发抖。 绝对不能再回到那里去。 他突然暴起往这边冲撞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过还是有几个反应快的及时伸手去抓他。谢冥羽无比庆幸自己在那个牢里涂了满身的血肉脏器,让那些人的手无一例外地打了滑。 “我滚你妈。”谢冥羽哑声道。他不管不顾地冲向阳台,末了小腿发力,羽翼张开,扑腾了几下带着自己飞过栏杆的阻碍,毫不犹豫地从二十楼坠下去。 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他身上,风吹雨斜,下坠时他眯起眼睛,无声无息地咧嘴大笑。 多日的饥饿,他没有把握在空中稳住自己的身子,也没把握不会让自己摔成一摊泥。但他不害怕,就这么死掉也没关系。 他是麻雀,可以做小伏低,但是他不卑贱,也绝不会被困在牢笼里。 麻雀的命也是命。 —— 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全被白辞易那一对大耳朵捕捉住了。白辞易毫不犹豫地拽着时榆领子狠狠一甩,把两人的位置调转了一下,自己站在了时榆身后。 “左哥。”白辞易扼着时榆的脖子,手上力度大的吓人,“二打一不太公平吧。” 时榆对着左帆的枪口,无语里面又有点为自己的命惋惜。 果然是太久不当队长,太久没端枪了吗。时榆支起耳朵左右晃,去挡白辞易的视线。 不是,再怎么手生了掏枪崩人的速度也不用这么慢吧?时榆暗想。左帆那样儿跟慢动作回放似的,要是换成他站在那里,白辞易这时候已经一命呜呼脑袋开花了。 “别拖时间了左帆。我的人会比卓屿先到。”白辞易往时榆耳朵根吹了口气,吹的时榆耳朵一抖,“再晃我就咬了。” 时榆冷哼一声,尾巴啪一下抽上白辞易的腿。狼的尾巴毛扫帚似的扎人。尤其时榆尾巴上还挂了雨,此时挥出去打的又重又疼,在白辞易裤子上留下一片水痕。白辞易吃痛,轻轻抽了口气,语气仍是笑着的:“叫你别动了。” 下一秒时榆手腕上的劲儿就松了。时榆还没来得及动作,肩上的枪口处就被人猛砸了一拳,不偏不倚地打在那个窟窿眼儿上。骤然爆发的疼痛让时榆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他下意识要弓背弯腰,但无奈身后白辞易扼着他的手不松,另一只手还用力挤压着时榆的伤口,逼着时榆把身子往前挺。 “痛不痛,时榆?”白辞易的拇指摁在那一块往外渗血的地方,隔着衣服和厚厚的纱布去抠挖那处窟窿,感受时榆在他手底下疼的不住战栗的身子,“真可怜宝贝儿,痛成这样了他都不救你。”他嘴唇贴在时榆打湿的耳廓边,语气轻柔的像爱人之间的呢喃,“还不如跟我走呢。” “我跟你携手走黄泉都得嫌运气不好。”时榆声音都夹着颤。白辞易手上力气又加重了点,惋惜道: “先别急着拒绝,跟我走可以下飞行棋呢。” 时榆还要说话,白辞易适时的一个猛摁,把时榆的话全摁碎了,出口全是混乱沉重,刻意压着的喘息。时榆想抬手肘击他,但手根本使不上劲。白辞易看上去心情很好,扼着时榆脖子的手也加了点力气,手收紧又松开,拇指爱怜地去摁时榆的喉结。 “行了白辞易。”左帆皱起眉头,声音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你威胁我没用,药根本不在我手上。” 白辞易眼神顿时冷了。他不开心了,遭罪的倒是时榆——肩上摁压的力气又加大,他的纱布仿佛都被戳进了窟窿里。他痛的整张脸发白,冷汗快把自己浸透了,像又去淋了一场雨。 “箱子是你开的。”白辞易道。语气笃定,用的是陈述句,但左帆还是答了: “嗯,我开的。” “里面是什么。” “是你想要的东西。”左帆回答的很快,也很坦诚,“除了眼睛以外的那个。” “东西呢?”问出这一句时,白辞易的语气里终于能听出一点怒意了。 “物归原主了呗。”左帆耸耸肩,“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我还真是对你太放松了,左队。”白辞易眼神阴暗,“不愧是翟野曾经的得力助手啊。” “总之你拿不到了。”左帆把枪往沙发上一丢,举起双手对白辞易道,“时间拖久了对大家都没好处。你也赶时间我也赶时间,大家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那些亲切友好的雨林居民现在基本都在往这儿来了,最快的最多几分钟就到了。”白辞易感受着外衣内兜口袋里的下坠感——那里面放了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是他们用来传递消息联络的,“我不在乎这一点时间,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杀了我没事,但是你敢杀他?”左帆冲时榆抬了抬下巴,“你主子还没能耐到够格跳出来和翟野叫板吧。” “你有时候的推论挺莫名其妙的。”白辞易转去问时榆,“怎么样,跟我走吧?他说杀了他没关系。你跟我走的话我就不用被翟野追杀了。” “那就是我被追杀了。”时榆绷着声儿回答。白辞易这孙子太阴了,说着话也不影响继续对他施加酷刑。他甚至还懂得换着折磨。轻轻重重深深浅浅。每当时榆要缓过来一点时,白辞易就变着法儿让他疼。怕他一个地方痛麻了,还贴心的在两处伤口上反复跳跃着刺激。时榆痛的生理眼泪绷不住了,吧嗒落下一滴,“白辞易你他妈……别捏了…” “你答应呗,答应了我就不捏了。”白辞易诱哄道,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好好考虑……” “先生。”门口忽地传来一声唤。一个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人夹杂着风雨走进来。来人个子不高,脸被遮挡住了一半看不太清,但声音却是三人都认得,“呀,小白小榆,都在啊。” 兜帽抖落,露出了白母那张温和慈爱的脸。 第115章 要记得我哦 得知真相后再见白母,时榆心情复杂,目光一直落在她眼睛下方的那条细细的疤上。 “今天没什么工夫叙旧,有点赶时间。”白母面无表情盯着白辞易。白辞易不无可惜地低笑了一声,无奈道: “好吧好吧,那我得走了。”他制住时榆脖子的手挪了位置,亲切地移上去揉了一把时榆的脑袋。时榆疼的没力用手抽他,便又扬起尾巴抽了白辞易一记。白辞易弯着眼睛,手腕一翻拍到了时榆的后颈上。时榆只觉得后颈被刺入了一个细针一样的东西,带着周围的皮肤都发麻。 但是因为肩背上的伤太疼了,时榆迷迷蒙蒙地只觉得是疼痛扩散了,没往心里去。 “要记得我哦。”白辞易柔声道。他趁时榆愣神,抓着时榆肩膀把他往左帆那儿一推。自己则转身,飞快地和白母一前一后冲出门外。 望着门外那两道快要消失的背影,时榆心里堵着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咬着牙就想追出去。左帆赶紧把他拉住:“别追,后面的事儿咱们不混进去最好。” 时榆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但一看左帆的眼睛蒙着,估摸着看不清他眼神,便还是开口问了:“什么事?” “具体不清楚。”左帆淡道,“他和卓屿的私人恩怨吧。” 时榆皱着眉头,想起他和白辞易被卓屿的人追杀那回,那只狐狸看见白辞易半张脸后就犹豫着把枪放下了。 “我没懂,卓屿是怎么突然被扯进来的?”时榆瞥着地上被踩成一滩渣的眼球,忍着疼把声儿放平稳,“那里面是什么东西?说话的是提前录好的还是真跟卓屿连上了?” “不知道。” “你再不知道一句我就要继续怀疑你的真假了。”时榆抽抽鼻子,闻着壁炉那边儿传来的烤蛇的味道。 有点焦,但是真挺香的。时榆默默想。这话他不敢说,他怕戳着左帆痛点了等会左帆一怒之下把他丢进壁炉里烤了。以时榆现在的伤情,左帆想丢他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说点你知道的。”时榆强迫自己别去想那条蛇,“比如你是怎么把箱子偷出来的。他那个……妈,好像一直都在家吧?” “嗯。”左帆点点头,“我也一直都在。” “你藏哪儿了你一直都在?”时榆佩服道,“你有隐身斗篷吗还是会大变活人?上次我去拿箱子就是你一直盯着我吧?” “是。那时候……”左帆话说一半儿没声了,时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话,有点不满地道: “咱们下次能不能合作啊?虽然我也很喜欢孤狼,但是这么把我耍的团团转我其实有一点点不太爽。” 不对,怎么还是没声儿? 时榆把目光转回左帆脸上。左帆的嘴张张合合,可时榆一个字儿也没听见。 怎么突然开始对口型了?时榆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异样。他脑子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不对劲,茫然地又张口发了几个音,可仍是什么都没听到。他看着左帆的嘴巴闭上了,再开口时的口型看上去像在喊时榆的名字。 在喊我?时榆正混混沌沌地想着,脑袋却忽地一白,像被人给挖空了,白茫茫的一片。不仅如此,他方才后颈被刺过的那处皮肉仿佛轻轻跳动了一下,像是一个什么开关,时榆的后颈顿时火烧一般的灼痛,难受的他不断深呼吸,用那只没伤的手去搓揉后颈。 感觉有点熟悉。失去意识前时榆最后想到。 像先前他中的蜘蛛的毒。 “他给你下蛊了啊?你有病是不是,下雨把你脑子泡烂了?”白母气急败坏地骂,“还不走,就在那唠嗑。我要是不过去你是不是打算在那生三胎住下了?!” “你别真把自己当我妈啊,哇啦哇啦一路了。”白辞易掏出通讯器看了一眼,上面一部分小灯都已经转了蓝色,是已经撤出了雨林的;还有一部分是绿的,说明还在雨林正在往外撤;剩下一部分是灰色的,不会再变色,因为人已经死了。 白辞易没说真话,其实他的人根本没在往那儿去,他早就在身份被拆穿的时候摁了通讯器上的紧急通知,他的人在收到通知后,不论在哪儿,在干什么,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撤出雨林。 “你也别真把自己当我儿子。”白母冷哼一声,“别让我给你擦屁股。” “我又没犯什么浑。” “哎呦。”白母阴阳怪气道,“跟我走吧~答应呗~” “你一把年纪了就别这么欠了。”白辞易粗略瞥了眼周围的环境,抬腿要往左边拐。白母也跟着他的动作转身,却被他突然的停顿吓了一跳,人差点撞到他身上。 快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脏被白母生生憋住,她明白这种时候突然的驻足意味着什么。她尽力压下自己一脚给白辞易蹬死的冲动,警惕地开始打量四周。 果不其然,在他们十点钟方向左右,有一队人急匆匆地在往他们来的方向去。 调人调的这么快。白辞易把身子往一棵树后侧了侧,又给白母使了个眼色。白母颔首,手腕一抖,抖出了一小团银丝。 时榆如果看到这个,他肯定不陌生,因为这东西曾经伤了他,也帮他杀过人。 是蜘蛛的蛛丝。 这一队人不多,只有五个,解决掉还是没问题的。白辞易默默估算了一下,在承受范围之内。 看来卓屿命令下的很急,来不及一下调动太多人。白辞易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暗暗想到。 对昔日的旧部下还真是重视啊,卓屿。 —— “……法儿,我求你们,掘个坑把他丢进去埋了行吗?” 颜慎真切恳求的声音有些是真地响在耳侧。时榆眼睫抖了两下,勉强把眼睛睁开一点儿缝儿。 “哥你醒了啊?来你也不用说话,你就点个头。棺材我帮你打一口,白事一套流程下来多少钱我也帮你出,你想摆几桌我给你安排,想要什么我也烧给你,只要你点个头。”颜慎认认真真地握着时榆的手,声情并茂,“咱们别活了,抓紧死,行吗?” 你有病啊。时榆张了张口,没骂出声儿,只带出嘶哑的一点点气音。 “你还活什么呢?我看你这架势,活的欲望也没多强烈你何必委屈为难自……” “你屁话少两句!”忍无可忍的付教授一脚蹬颜慎的屁股上。颜慎猝不及防,被踹的险些趴地上。付教授推了把眼镜,走到时榆跟前,“醒了吗?能不能听懂我说话?” 时榆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可以。 “是这样。咱们这儿你也不是不清楚,不是专业医院,医疗水平也就到这儿了。你身上的伤勉勉强强是能给你治好,但是肯定没法恢复成原样儿那么利落。”付教授语速放的很慢,方便时榆听,“现在是建议你,去外边治伤。自己身体,痛啊累啊的都是自己的事儿。你要有精力就想想吧。” 第116章 忘眨眼? 回去?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了,时榆觉得自己还不如眼一闭腿一蹬直接死了。他想摇头,但浑身上下骨架子像全被抽走了,绵软无力。于是他就跟个二傻子一样干瞪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付教授。付教授点点头。赶苍蝇一样地冲他挥了挥手:“行了看懂了,眼睛别瞪着了,跟死不瞑目似的。” 时榆这下算是知道颜慎的毒舌是跟谁学的了。 身上不怎么疼,应该是麻药劲儿还没过。时榆打算趁着这段时间稍微把自己往下挪挪,躺的能舒服点儿。正想抬起那只没伤的胳膊撑一下,时榆却发现手抬不起来。他侧目看下去,发现自己这张床边安了床栏,而床栏上绑了一截束缚带。 束缚带看上去绷的很紧,一直延伸进他被子里。 “对,就是用来绑你的。”颜慎扒在他床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四期试药的试药品,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飘飘欲仙、欲仙欲死的感觉?” “你四期试药试的春药是吧?”时榆忍不住了,费了大劲儿开口。原本想把白眼翻上天,无奈力气不够,只翻了一半,像只死鱼,“你要结婚了还是你老婆要生了?怎么……” “心情特别好,对!”颜慎“叭”一下打了个响指,嘴里哼着有点走调的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的药回来了!” “今天才回来?”门边传来一句询问,“藏得挺严实的还,我前几天就送回来了。” “不是你说的不着急的吗?”付教授没好气地道,“我给的也不晚。” “不晚不晚,刚刚好。”左帆笑道。他伤的眼睛做了处理,盖了一层纱布。蒙眼的纱布已经取了,另一只眼睛便露了出来。他眸色淡,看着薄凉,可笑起来的时候拱起来的卧蚕会流着温润的光,把那点不近人情中和了不少。 “左队。”颜慎对左帆点点头,当作是打了招呼。 他想了很久该管左帆叫什么。人家帮他找回了药,他总不能管人家叫“喂”或者“那谁”;直呼大名吧也不大好,毕竟左帆都快大上他一轮了;叫哥又开不了口,关系也没亲到这份儿上。左思右想半天,想起之前听b2队扯淡的时候,好像提起过雨林那个暗哨是万玖以前的队长。既然是当过队长的人,那不管在不在职,叫一声左队总是没错的。 “不是什么队长,叫我左帆就行了。”左帆摆摆手,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自己,“这会儿连暗哨也不算了,停职调查呢。” 时榆偏着眼睛望着他,没在左帆面上看见难过。 “行行。诶他好不容易醒了你们聊吧。”颜慎步子一迈手一伸,抱着付教授的胳膊把人往外拉,“付大人咱们继续干咱们的大业去。” “你有什么大业,你大夜壶吧你。”付教授被他拽着往外快步走,边走边骂,“你个蛮牛你松点劲儿!我老胳膊老腿的得散架了!” 等他们俩出去了,时榆乖巧地对左帆眨巴眨巴眼睛。左帆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拿起边上放着的干净水杯倒了杯水喝,然后冲时榆晃了晃杯子:“喝不喝水?给你倒一杯?” 时榆想了想,还是做了个“不”的口型。 “还是喝点儿吧,补充体力。”左帆换了个杯子给他倒水,然后往杯里放了很吸管递到他嘴边,“我怕你又没听完就两眼一抹黑睡过去了。” 时榆撇撇嘴,还是依言叼上吸管,忍着嗓子疼,把水喝了小半杯。左帆垂眸看着他,讲故事一般地开口,声音缓缓:“这事儿吧,一两句还真说不完。” 杯子放回桌面,嗒一声轻响。左帆像是读完了档,思绪一下飞出去好远。 —— “熬鹰呢?”翟野把谢冥羽抱在怀里的虎鲸丸子抽出来,搓揉了两下把它重新拍圆了,然后用它的圆脑袋各顶了一下谢冥羽和江浕的额头,“看样子战况不太乐观。” 路过啥也没听清就听见个“鹰”的边宿停了脚步往这边望了一眼。没看到鹰,倒是看见了只熬红了眼睛的小麻雀:“小羽,熬夜熬的有点凶了,眼睛给熬这么红。” “是这体质。”谢冥羽勉强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一熬夜就红眼睛。” 等边宿走了以后,翟野拿了电视遥控器摁暂停,好笑地看着聚精会神的谢冥羽和困得头直点的江浕:“嗯所以红眼先生,你的神奇体质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久前的伟大发现。”江浕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翟野把虎鲸丸子往他怀里一塞,塞的他人迷迷瞪瞪地把虎鲸丸子往外推,“我不吃……” 这下连一直绷着神经的谢冥羽都要忍不住笑了。 其实也不怪江浕。虎鲸丸子拿回来洗的香香白白软软一只,翟野非说缺了点精髓。他不知道从哪里定制来一款芝麻汤圆香水,嚓嚓给虎鲸丸子喷上了半瓶,还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江浕看了都沉默,觉得翟野哪天会把虎鲸丸子煮了端上桌。 “吃一口呗。”翟野捏着虎鲸尾巴扫他鼻子,“我又不收你钱。” 江浕身子扭一边儿去不理他了。谢冥羽听着江浕渐渐平稳的呼吸,拽了沙发上放的一条薄毯子过来给他搭上。 他很感谢江浕能陪他大半夜。江浕打盹他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是冬天,而且是晚上雪豹的天性使然,江浕犯困是很正常的事儿。 “困成这样了还在外面看动画片儿啊?”翟野坐到靠谢冥羽比较近的那边的单人沙发上,把暂停的电视摁开了,声音摁低了两格,“这两只熊和这个光头有什么……爱恨情仇吗?” “有点邻居友谊。”谢冥羽缩成一团窝在沙发上看。他原以为翟野会笑他一句幼稚然后回房间睡觉的。没想到翟野窝了个舒服的姿势,拿了一大堆先前买的没吃完的橘子放桌面上,一边吃橘子一边和谢冥羽看起动画片。 翟野显然看的还挺投入的,有些好笑的地方还会很轻的笑两声,甚至看着看着还会小声地和谢冥羽聊聊天,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老大。”看完七八集后谢冥羽先沉不住气了。他有些犹豫地问,“你还不睡觉吗?” “我也想熬个红眼儿。”翟野眼睛舍不得离开电视,一边吃橘子一边道,“再熬会儿也行,这确实挺好看的。” “我这个不是熬的。”谢冥羽求饶一样,“我是……忘眨眼了,眼睛干巴,就红了。” “你写个纸条呗,贴眼睛中间,上面写别忘了眨眼。” 谢冥羽说不过,也不敢反驳,又瞪着眼睛看电视去了。翟野丢掉一把橘子皮。再去拿的时候,他看到了桌上一小瓶眼药水。翟野拿纸巾把那小瓶儿捏起来,递给谢冥羽的时候还附带了一个剥好的橘子:“滴点吧。好好一双眼睛别整坏了。” “我没事儿,我……” “那我来。”翟野站起身,举着两只全是桔子汁的手去厕所洗手,“等我去洗个手。” 第117章 捡只麻雀 “不是,怎么都赶着我滴眼药水儿啊。”谢冥羽把橘子掰了一半分给洗手回来的翟野,翟野没接,摆摆手让他自己吃: “你也不自觉啊,喊你你滴了吗。”翟野瞥着那瓶看着一点儿没少的眼药水,“滴了也得再滴,这瓶滴不完你就全喝下去。” “老大你来关爱手下还是谋杀啊?” “你还叫唤上了?”翟野乐了,“我还没说话呢。大半夜的进门一个困死鬼一个红眼病,吓得我差点转头跑了,直接少活五十年。” “…我随二百。”江浕露在毯子外边的耳朵抖了抖,声儿有点黏连,带着满满的困意,“让我…坐主桌。” “再加二百,我给你分一半棺材,咱俩挤挤。”翟野捏了个橘子丢那坨鼓包毯子。橘子骨碌碌地一路往下滚,谢冥羽赶紧伸手拦住,不让它砸地上去。江浕还是窝在毯子里没露头,拱了两下以后没动静了。 “你看什么热闹呢?”翟野看向谢冥羽,又拿了个橘子,放手里上下抛,“你可比他少个缓冲层。” 谢冥羽举手投降,扒着眼皮滴眼药水,眼睛飞速眨巴:“老大你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去打鬼。”翟野转过去继续看他的动画片,“早知道就不出去了,留这儿打你们俩就行了。” “他本来就死了一半了。”江浕闷声道,“你再打他就死透了。” “你睡不睡觉。”翟野把刚刚准备丢谢冥羽的橘子拿去丢江浕,“不困去外边跑个万八千米的,跑完了保证你倒头就睡。” “睡着了。”江浕道。 “谢仰是吧。”翟野平淡开口。冷不防听见谢仰名字,谢冥羽没控制住,手一抖,从江浕身上拿起来的橘子又砸他身上去了。江浕从毯子里探出个尾巴,立的高高的: “我没犯事儿,干什么砸我。” “你睡着了吗不是。”翟野难得心地善良,没供出罪魁祸首。 “梦游。”江浕闷道。尾巴在空中晃了一下,收回去了。 “再游就把你捆起来。”翟野弯腰把滚到地上的橘子捡起来,直起身时对上谢冥羽通红的一双眼,“怕什么,他还能再拿你怎么样不成。” 方才翟野把白天在酒吧里的事儿从头到尾顺了一遍,然后大概猜到了谢冥羽异常的缘由。 谢仰?翟野在脑子里挖掘,把这人从记忆里挖出来半截。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小麻雀以前的主子。 这么一想,翟野就明白自己在酒吧说错话了。卜一听见谢仰的名字,他一时顺口,便侃了一句是谢冥羽的本家。谁知道不是本家,是仇家,而且仇还不小。 “……没怕。”谢冥羽涩声道,“没想到他会在那里而已。老大你…你怎么知道他?” “麻雀同志。”翟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谁把你捡回来的?” 谢冥羽不作声了,浆糊脑子迟缓地转了转,艰难想了很久,才忆起自己从楼顶落下来以后落地碰到的人就是翟野。 他像片枯叶一样从天上下来,扑腾着翅膀,走了大运摔进绿化区里没让自己摔死。但是这么趴在草地上也没活路——要么就活活饿死,要么就被谢仰的人找回去。 谢冥羽尝试过求救,可是他口干舌燥,还没力气,发不出多大声响。再者他身上脏乱的很,臭味能飘出几十米远,鲜少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绕开他,不敢上前帮忙。谢冥羽觉得自己好笑,在心里大笑特笑了自己一通。笑着笑着就想哭,眼泪只挤出来几滴,混在雨里一下就散了。 活着太难了。他想,下辈子还不如做棵草,每天只用顾着长高,不缺水喝,还能晒太阳。 皮鞋踏到他面前时他以为是谢仰的人。他自暴自弃地想着死了拉倒吧,结果来人上手掰着他肩膀,把他翻了个面儿。他仰面朝天,没急着去看翻他的人是谁,而是把嘴张大了一些,去接天上的雨水。只可惜还没喝上两口,一把深灰色的伞就挡在了他上方。 “先生,还活着。”撑伞的人对着谢冥羽右手边说了一句。谢冥羽力气没转头,只呆呆地看着这个撑着伞的,他不认识的男人的下巴,听见右边不咸不淡地回过来一句: “没死就带着吧。” 男人点点头,应了一声。他身后又走来一个人,接过了男人手里的伞,撑在男人和谢冥羽上方。男人脱下了西装外套,裹住谢冥羽,面色如常地把谢冥羽从地上抱了起来。 谢冥羽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这是阎王派黑白无常来接他来了。 阎王也要用手撑伞吗?没个法力开个结界什么的? “带他上后边的车。”不远啊那个声音又传来。这次借着力,谢冥羽看见了那个站的离他有点远的青年。 青年显然有点嫌他,一直跟他保持着距离。他话里也是不掩饰的嫌弃,但是谢冥羽听着一点儿都不难过:“弄点水给他喝。” 何止不难过,谢冥羽感动的快厥过去了。 抱着他的男人手很稳。拿伞的那个跟在侧后方,谢冥羽几乎没淋到雨。 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被带到停车场,离车还有几步路时,男人忽然不动了,抱着他立在原地。谢冥羽看着车窗降下来,青年弯着眼睛,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你挺厉害的,那么高跳下来,我以为失恋分手闹呢。” 谢冥羽有些胆怯地对上他那对异瞳,心脏在胸腔里猛跳,撞得他肋骨都疼。 “要不要跟着我干?”青年笑道,“来我手底下发疯。” 谢冥羽眨巴眨巴眼睛,等了好久,才攒出一点力气,翕动着嘴唇喊了一声先生。 声儿很小,谢冥羽自己几乎都没听见。可青年却冲他点了点头,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对啊,是从那时起跟着翟野的。谢冥羽抓了把头发,问道:“可是……我没和老大提过谢仰吧……” “我用人之前不查的吗?”翟野睨他一眼,“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你一点没往脑子里去啊?” 第118章 七舅姥爷三姑妈二大爷 房里一时没人说话。谢冥羽垂着脑袋,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难过,莫名的还有点愧疚。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过去这么久了,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纠结了?人谢仰压根都没把他往心上放,可能压根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允过手下随意处置他。 大家都有苦难,怎么单单自己在里面溺着走不出去。 “老大……” “行了,怕也没事儿。”翟野打断谢冥羽的话,身子往他那边倾了点。手一伸,“啪”一下拍在谢冥羽垂的很的脑袋上,差点把谢冥羽拍地上去,“我们小麻雀是敏敏肌体质,惯一惯怎么了?” 边上的毯子一抖,两声低低的闷笑从里面传出来。 翟野半揉半抓地在谢冥羽头上招呼了几下,算作是老大的关爱。刚带谢冥羽回去的时候,小麻雀收拾的干干净净地站在他面前,个儿矮,还瘦。但好在看着挺乖的,而且身高恰好在翟野一抬手就能摸到他脑袋的高度。 翟野那时说给谢冥羽半年试用期,不用去出什么任务,跟在翟野身边别惹出事拖后腿就行了。谢冥羽刚听觉得翟野是做慈善的,后来才知道这是个什么苦差事——翟野刚爬上顶端的圆桌没多久,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捂热,每天得这飞那跑,忙的屁股冒火。 谢冥羽跟在他后面当备用尾巴,得反应够快,最起码不能在人前丢翟野的脸。小麻雀每天又得动脑又得干事儿,累的筋疲力尽又饿又困。见饭就吃倒头就睡,硬生生给自己养出二两肉。 翟野心黑,说他是在试用期,工资少。又说他能吃,动不动就克扣他工资。不过谢冥羽也不恼,仍是每天笑眯眯的,私下里跟大家说话的时候一直挂着俩小酒窝,小吉祥物一样。没过两个月,翟野再路过他的时候,就会很随意地往他头上拍两拍了。 拍着拍着就成了习惯。即便后来谢冥羽抽条长得快和江浕差不多高了,有时候翟野路过正坐着的他的身边时,还是会顺手往他头上拍拍。 江浕有时候看见就说翟野这是在养儿子,遭到翟野的否认,谢冥羽的抗议。 谢冥羽始终认为这是翟野关爱手下的方式,就跟他和江浕激吻一样。 因人而异嘛。 “我其实……缓缓就行了。”谢冥羽闷声道,“今天是太久没见他了,突然一下,有点应激可能是……” “没事儿。”翟野道,“下次让江浕去。” “我万一也应呢?”江浕声音幽幽,“万一我应鸭,还应鹅怎么办?” “那就当去做脱敏训教。”翟野眼神示意谢冥羽去把江浕身上的毯子掀了,谢冥羽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磨磨蹭蹭地不敢上。好不容易把把手伸过去,突然一声震动吓得他又赶紧收回来了。 翟野摸出坐在屁股边上的手机,看了眼手机屏,略略惊讶地扬了扬眉,起身去小阳台接电话去了:“嗯,什么风能把你吹过……” “翟野你七舅姥爷三姑妈二大爷的!”怒吼声狂风一样从手机里刮出来。堪比连了十个音响的音量把翟野喊的眯了眼睛,赶紧把手机拿远了点。 “颜老师?什么事儿惹得您动怒啊?谁去把你实验室砸了还是怎么着?” “你别扯,什么事儿你不知道吗!”颜慎冲着手机吼,“你拿的那管药呢?” “用了啊。”翟野语气平平,坦然的很,“效果特别好,辛苦了颜老师。” “你用哪儿了?”颜慎咬牙切齿,恨不得钻出来把翟野生吃了,“你用谁身上了?” 翟野短暂地默了一会儿,随后低低地笑了一声:“瞒不过你。” “你记录数据存库的时候就知道根本不可能瞒住我。他当叛徒确实该死可是这药说到底也有他的一份在里……” “颜老师。”翟野看着已经有些泛蓝的地平线,语气里带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你还念着跟他的情谊?” “这他妈不是情不情谊……” “如果药没找回来,颜慎。”翟野淡道,“这药什么效果,用出来有多厉害,你比我清楚。” “……”颜慎那边没说话,传过来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翟野又留了一会儿空白,见颜慎仍未开口,他才接着道: “你们努力了那么久。这要是没找回来,你们这么多年努力全白费。而且药放在我手里,比放在其他人手里更让人放心吧。” “没多放心。”颜慎一字一句道,“你拿人做试药对象就是……” “颜老师。”翟野打断他,“你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又正直又是天才,我一直很敬佩你。当初你要跟我走的时候我就劝过你,你更适合留在共和区。” 颜慎捏紧了手机,因为太用力,指尖没了血色。 “其实这一次的药用不用人做对象没有区别。药很成功,我再次道谢。你在研究这药的时候你就该清楚,它总有一天会用在人身上。”翟野弯了弯唇角,“还是颜老师一直以为我是因为喜欢小动物,所以把人返成动物,好带回家自己养着?” “我研究东西不是为了让它成为杀戮武器,翟野。”颜慎语气冷了下来,“它出自我手,也一样可以毁在我手上。” “息怒,颜老师。”翟野用安抚的语气道,“所以我说药在我手上你可以放心。我没有乱杀人的癖好,也不会让它大规模的流动。我向你保证,不到万不得已这东西绝对不会出现,好吗?” 那头的颜慎应声。翟野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毕竟在狩猎区,总得有点能保住自己的秘密武器。狩猎区的人可不都像我一样这么好说话。” “你想大规模也做不到。”颜慎道,“目前的库存就是最后的数量,全部完善以后我不会再制了。” “好的。”翟野答应的很干脆,“颜老师接下来想往哪个方向走,跟我说就行了,我一定大力支持。” “再说吧。”颜慎语气还是没缓和下来,“我们还没到收尾部分。”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翟野笑着叹了口气,没什么诚意地在心里给颜慎道了个歉。 果然,心地善良的人就算冲人发怒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真好。翟野心想,不过虽然他很喜欢善良的人,他自己却并不想成为。 毕竟这世界总得需要一些不那么善良的人来衬托一下他们嘛。 第119章 队长 什么叫要退休啊左队?你不是刚过的三十二大寿吗?闹的哪出啊这是? 万玖笑眯眯地用拳头碰了碰左帆的肩,一副当左帆在开玩笑的样子。 真的退休,谁跟你闹了。 左帆撇撇嘴,抬手还了他一拳。 人都交给你了以后,我要养老了。 万玖的笑一下僵在嘴角。见他这反应,左帆一直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顿时崩盘,满心的苦与不甘决了堤,他差点就忍不住要说出那句:妈的不退了。 好在他最终还是控制住自己了。他和万玖之间已经有一个人炸了,不能再炸一个。 为什么啊?万玖面上的笑意散尽了。他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更难堪。 谁来压你了左队?还是出了什么事了?你别打哑谜你有什么事儿得跟我说啊! 意料之内的提问。左帆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 万玖太清楚他了,知道这份家业是他千辛万苦拼出来的。的确,如果有的选,他肯定不会在这么蒸蒸日上的节点放手。 面对万玖不住的追问,左帆只能叹着气,道一句:别犯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万玖最开始的确是我手下的人。正式并入翟野手下一年多吧,我就把我自己的人全给万玖,自己养老去了。”左帆顿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地笑道,“确实有私心在里面,那时身份卡打头挂的已经是翟野的名儿了。我留着我自己的人没散已经是他给我最大的让步了。如果我和万玖一人领一队人,那对他可是个大威胁,他肯定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左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退。 万玖通红着一双眼,气的拳头都攥紧了。他也不是蠢人,某些节骨眼想明白了,很多事也就能看清了。 累了呗。不想干了怎么了?你还得逼着我干活儿啊?我又不是奴隶。 左帆完全不理他的怒气,一副退休老人的安详样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休闲气。 左帆你…… 你是队长没错,但是我退休了,你别越界哦万队。左帆笑眯眯地打断他,你可管不到我这儿来。 一番话把万玖堵的呼吸都粗重了。可左帆还是无动于衷,甚至挥手赶人了。 忙你的去吧,万队,为了人类的幸福世界的和平,加油哦。 背对着万玖,左帆脸上的笑意没剩几分。 话题到这赶紧结束吧,再继续下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不能抱着万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我其实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站得高,我想看着你发光。 拉倒吧。苦情剧本是他自己挑的,没什么苦好诉的。 “万玖能带,所以我就把自己的人都给他了。”左帆淡道。 “什么叫自己的人?”时榆不解地开口。 “翟野还在共和区的时候,我是他埋在狩猎区里的一条线。”左帆道,“翟野从小就疯疯癫癫的,长大了也没治好,更会装了而已。他在共和区里布他的局,我们就在狩猎区负责帮他把棋摆上棋盘。付教授也是他一早就认识的。这个研究的具体内容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最开始是付教授在进行。” 望着时榆绿莹莹的眼睛,左帆忽然笑了一声:“最开始还没药厂呢,药厂是翟野把位置坐稳了以后才建起来的。” 左队,翟野要建药厂。我把人都散了,跟他说我可以去。 万玖立在左帆面前一字一句认真道,听的左帆额角直抽抽,恨不得两脚把他踹死。转念一想不能踹,万玖已经是领队了,自己的级别不够格踹他,得心平气和。 ……随便你,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左队,你没生气吧。 方才还面无表情来通知左帆的人一下低了头,看着有点委屈。 老子生气,气的他妈想把你一拳抡死。 说是这么说,左帆把人骂完一顿,转头就去跟翟野打商量了,问自己能不能去药厂帮把手,扫地工也行。翟野当然不会让他去扫地,二话不说把原本定下的暗哨踢了,名额划给左帆。左帆万般感谢,殊不知万玖解散队伍的条件是翟野让左帆重新去当领队。 左帆一直都不知道这事儿。因为他把自己主动找翟野去要了暗哨位置的事儿告诉万玖以后,万玖跟被雷劈焦了一样愣了很久,然后在房间里闷了一个多星期,像在里面刮了一次骨。出来以后憔悴到把左帆吓的抄起东西把他教训了一顿,并且让他立了保证以后房间不许锁门。 万玖游魂一样地点头,恍恍惚惚地和左帆一起去到雨林,到地儿以后抱着左帆大哭了一场,声音含糊的像是喉咙被黏住了,沙哑的吓人。 左帆听懂了,那一句句嘶吼着的对不起。他一面安慰着人,一面装作没听清,嘲笑万玖哭的像头驴。午夜梦回的时候左帆总惊醒,睁着眼看天花板很久才能回过神来。 “然后我就在雨林兢兢业业的当我的暗哨,参与了雨林大乱斗,还认识了白辞易。”左帆看着时榆眼里腾一下冒出的怒火,温和地安抚,“别激动别激动,身上还一堆伤呢,养好了再生气。” 青年和妇人跪在地上一遍遍给他磕头,眼泪一串串地从脸上滴落,砸在地上滴滴点点。 哥,我欠你一条命。白辞易哭喊着对他道,哥我这辈子,你只要要我帮忙,我把命给你都可以。 左帆一手捂着空空的眼眶,捧了满掌心的血。苍白的脸上还挂着笑意。 没关系,我也是外来的居民,以后还得麻烦你们多多关照。 那天他回家,捂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喘了很久的气,都有种人已经死了,灵魂已经准备出窍的感觉了。直到万玖来到他身边,哽着声儿叫他,把他叫醒以后立马喊了一堆人来,带着他们俩去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动手术。 这是药厂的人。医院不在药厂里,能进,没关系。 进手术室前,万玖亲他的眉心,染了满唇的血也丝毫不在乎。 没关系左队,不要怕。 你还有我,还有我的眼睛。 “啊,我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有所图谋,也不知道他眼睛里有监视器。”左帆耸耸肩,“我还感动了挺久的来着。” 为什么给我呢? 太疼了,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受。 他是这么告诉他的。 第120章 争执 左队,咱们可能得异地恋了。药厂事儿多,我不能总往外跑。 虽然左帆说过很多次了不许再喊他左队,但是万玖就是死不改口。纠多少遍他都不改左帆也就懒得再纠,随他去了。 嗯,没事儿,忙你的就行了。本来就不能天天跑出来,万一有急事儿根本找不到你人。 左帆没什么大反应。毕竟在队长的位置上本来就事多,忙才是正常的。在雨林待了这么一段日子,左帆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闷闷不乐转变成乐在其中了。他是觉得在这儿待着蛮好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不用经常和人打交道勾心斗角,而且还在雨林里认识了不错的邻居。偶尔闲着没事还能种种菜养养花。 虽然每次花都被他养死,但不妨碍他享受这种清闲。 为了维系住我们的感情,左队,我决定以后经常给你传小纸条。 万玖那天临走前认真地对左帆道。左帆满头问号,直到第一次拿到药厂给他传的代购清单。 ……谁他妈传纸条跟传情报一样加密啊。左帆捏着手里的单子,努力不让自己把单子撕了。 他级别高他说了算。左帆深呼吸,心想,自己推上去的队长,死也得配合着。 “那个清单,是用来传话的。”左帆笑道,“你们应该翻到了?白辞易告诉你了吧。” “……告诉了。”时榆想起他翻了那么半天的清单,查了半天的字儿结果最后翻译出来一堆小情侣的恋爱记录就有点呼吸困难,“您二位,还挺,有情趣的……感情真好。” “挺费脑的。其实每次我给回去的时候不止那些……七零八碎的话。我夹了图纸在里面,是我在雨林踩的点。” “谢谢,地图挺全面的,帮了我好几次忙。”时榆眨巴眨巴眼睛,给左帆道了谢。随后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抢在左帆开口前道,“不是,你们后来……吵架了?他骗你什么了?” 左帆面上的笑意几不可察地淡下去几分。他默了几秒才终于回忆起来似的开口:“那个啊……” 我何曾骗。 左帆不知道万玖是什么时候起的异心。好像是很普通的一天,万玖难得有空能抽出身来雨林。他站在窗边帮左帆浇花,埋汰了左帆半天,说左帆一点都不长记性,每次都给花浇那么多水。 左帆打着哈哈想着怎么把这个话题岔开。没等他想出来,万玖先开口了。 左队。你……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左帆当他是又在纠结,便摇头说不想,这么待着挺舒坦的。 通常左帆说完这话万玖就不会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可那天万玖却一根筋地追问,钻起了牛角尖: 真的不想吗?不用窝在这里,环境又差工作又累。不想出去吗?重新去领队,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啊。 你犯中二病了?左帆无奈地骂他。他宁愿听万玖继续骂他不会养花,都好过万玖跟念经一样在这絮絮叨叨的。 左队。万玖很低地唤了一声。左帆再忆起那一天时,总觉得万玖的声音很空洞,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带你出去吧,左队。 左帆还没意识到事情从那一刻起会朝一个多么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他那时只想赶紧让万玖别把注意力挪开,别放在领队这件事上。于是他很敷衍地点头: 嗯嗯,那你带我杀出重围吧。 “万玖他跟我说,他要从药厂里拿一管药出来。药厂里最重要的研究,翟野最看重的东西。”左帆抬眼望向房间里唯一的一个小窗,窗外是药厂的建筑,蒙在雨里,起了雾一样,“是工程师。在那之前,他还要准备好试药室的门卡。” 万玖你他妈疯了是不是?你要干什么?! 左帆在退休以后第一次冲万玖吼,拎着他的领子把他狠狠往墙上一撞。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有病吗?你去偷药厂的药干什么?你去动他们试药室里的东西干什么?! 万玖弯着眼睛冲左帆笑,被打肿的脸红通通的一片。 真好,左队,你好久没这么训我了。 左帆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又打了他一拳。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左帆语气冰冷,眼里像结了一层冰。 你要是敢乱来,我绝对饶不了你。 面对着左帆的冰冷,万玖目光温柔,笑意分毫不减。他脸往前凑了凑,被左帆一把推回去——给了眼睛以后万玖总喜欢亲左帆的眼角,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轻柔的不像话,每次都亲的左帆心软。左帆知道万玖只要亲上来,自己就会立马溃不成军。万玖也知道,所以不管左帆怎么推,他都不依不饶地往前凑,非要亲上来才罢休。 他一边亲一边低语,撒娇一样地对左帆道: 你相信我嘛,左队,你得相信我。 “我确实是个不称职的。”左帆自嘲地笑笑,“察觉到他不对劲了却没及时阻止。看着他一点点地越走越偏。” 越走越远。 工程师已成。 见到这张新纸条时,左帆心里一咯噔,提笔回信时再三嘱咐万玖别干荒唐事,想也别想。 他心里总有不安的预感——万玖应该要动手了。 果不其然,万玖下一次再来时,带来了一张银色的、厚薄不均的卡。万玖神色如常,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我让你放回去,从哪儿来放回哪儿去,你是不是不听。 左帆指着那张卡,气的指尖都在细细发抖。这次轮到万玖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左帆,你现在不是队长了,你管不了我。 一句话说的左帆怔愣住了,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了,空白一片。万玖见了他这副模样,知道说错话了,连忙想解释,却又觉得这时候不能就这么低头。于是忍了又忍,绷着脸对左帆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左队。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报复翟野。我不瞒你,只要我把药拿出去,我不仅能带你出去,还能给你找最顶尖的队员,让你重新拿回在狩猎区的名号。 你是要叛?左帆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你再给老子说一次? 我说…… 他没能再说一次,因为左帆的拳头已经招呼上来了,打的他头偏向一边,嘴里出了血。 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去的。 左帆恨铁不成钢一般地瞪着眼睛,拳头捏的死紧。万玖转回脸,迎上他的目光,眼里也是满满的坚定。 话我再说多少遍都可以。万玖抬手,用指尖轻轻在银色的卡面上叩了叩。 卡我留在这,左队。跟话一样,放这儿,我不带走。 第121章 妥协? “我就做了个相框,把卡放在相框里。我想等着白辞易自己露尾巴,就一直没来和你碰头,用那种方法引起你的注意。”左帆哄小孩儿似的夸时榆,“聪明小孩,表扬你一下。” “哥你是太信任我了,我要是发现不了呢。”时榆想起那个相框就头疼,“我要是没注意到那照片丢了怎么办?” “那就再说呗。”左帆道,“而且你不是找到了吗。” “……那卡和眼睛你放回来的吧。怎么成那样了?” “卡我煮化了。高温,里面的追踪器会失效。” 要是药厂开始着手查,我会给你争取时间的,左队,你把它化了直接跑就行了。 万玖笑眯眯地立在墙边看着那张合照,一会儿伸手摸一下,一会儿又摸一下。 手真巧,好看。 左帆不想搭理他,任他一个人在边上叨叨叨叨,自己黑着脸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怎么就把卡留下来了,还特地给卡弄了个相框? 妈的,自己的脑子也被煮化了吗? 左队,别不理我。万玖眉眼弯弯,蹭到左帆边上。小小一个单人沙发,他非得挤着一起坐。 你别跟我说话。左帆一肘子把他怼开,又被他重新黏上。 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带你走。万玖低声呢喃,很开心的模样。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逃避这件事,想着他能自己想明白。”左帆闭了闭眼,笑里终于染上了苦涩,“后来实在躲不开了,他过来找我,说不用卡了,他说找到了更稳妥的方法,能直接让人把药拿出来。” “他要你把卡给他,他拿回去?” “对。我没给,跟他吵了,被白辞易撞上了。” 时榆马上就在记忆里对上号了。按照白辞易的说法,就是在那一天左帆正式委托白辞易,等左帆消失后,白辞易就去找东西。 生死有命。 其实事情发生的时间不是很久远,但左帆再想起来,觉得那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左帆不愿意万玖把卡带走,扣的死死的。万玖一开始还温声细语,待左帆吼出那句:你到底要发什么疯?你是想带着我一起死是不是? 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最伤人,何况他最了解万玖,知道刀往哪儿扎会让他最疼。 他这话一出,万玖发了狂,冲上前来把他摁在沙发上,一双赤目瞪圆了,人几近歇斯底里。 左帆你说什么?我要带你一起死?你觉得我要害你?! 你这就是在害我! 情绪上头,左帆一时间也克制不住自己。脑子拼命的想制止,话却源源不断地脱口而出: 你要我怎么信你?你要干什么?你走什么歪路?老子把这个位置让给你是他妈让你这么糟践的吗?! 谁要你让给我了?! 万玖的怒吼声骤然炸开,震的左帆耳膜生疼。 我要你的位置了吗?你自以为是什么你又在疯什么?!我什么时候要你把位置让给我了你他妈你问我了吗?! 他也拿刀子扎左帆的心。左帆顿时也红了眼,抬手就要把他从自己身上掀开,却被万玖摁的更死。万玖手上的劲儿大的吓人,像要把左帆生生捏碎。 左帆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我骗过你吗?我骗过你吗?! 你别在这给我发疯!! 左帆抬腿把人给踹开,直起身,胸膛起伏剧烈。 你敢去做,你就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你随便去哪找了什么人都好,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万玖没再和他吵,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转身走了。 走了没多久以后白辞易就进来了。左帆强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才开口拜托白辞易。 不是他抹不开脸,是他真的不想有一天会站在万玖的对立面。 “我劝过万玖了,差点都打起来了,但是他也没听进去。”左帆轻声道,“没法儿,跟头牛一样,怎么都拉不回来。” “……白辞易那边。”时榆想着把话题先岔开一下,能让左帆稍微缓缓,“真是你拜托他的?” “是。我告诉了他一个大概范围,让他去找。我提前定好了位置,打算万玖只要动了手,我就把东西抢出来放到那棵树里。” “那你怎么……不叫白辞易找到东西以后送回药厂啊?” “抱了一点希望吧。如果药厂的人没怀疑到万玖头上,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怀疑到他头上了,我把证据销毁了,万玖也不会被实锤。”左帆想了想,问道,“说起来那个箱子,他找到的你找到的?” “他找到的,变了个戏法伪造出是我找到的。”时榆冷哼一声,想起白辞易朝他丢出的那颗“歪打正着”找到空心树的石子儿,“难为他了真是,还特地挖了那么久的地,跟我聊天说笑激的我逗他,然后他恼羞成怒借这个机会把箱子的位置提示给我。” “你别小看他。”左帆眼神冷了几分,“他在雨林可骗了我那么多年,一直没露馅儿。” “所以那箱子里面就是工程师?” “嗯。万玖带出来的基因锁。” 天知道左帆那天下楼的时候,看见万玖抱着那个基因锁,满目兴奋地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一幕时,有多想干脆直接脚一滑,从楼梯上跌下来摔死。 左帆脸色铁青,难看的像地里上来的阎罗。可万玖丝毫不在意,把怀里的东西呈给左帆看,像要献上什么宝贝。 左帆当真是心累了,累的无话可说。他强打起精神,对上万玖的眼睛,自动了半天的嘴唇,最后只能动用缓兵之计,让万玖先别急着把药给出去。先放在这,等他再考虑考虑。 可面对左帆的松口,万玖没表现出特别大的惊喜。他凑上前来亲人,箱子始终不离手。 左队,你慢慢考虑,不着急。考虑好了把最后的结果告诉我就好了。 说完,他带着箱子就要走。左帆连忙上去拦住他,问道: 那你带走箱子干什么? 我没答应你要留下来。 万玖笑的温柔,看的左帆心里钝痛。 信任是相互的,左队。 “我真的想了很久。我进退维谷,不能跟着他一起叛,也不能让他把这东西给出去。我真的急疯了,我连他什么时候要跟对面接头我都不知道。” 时榆听的心惊肉跳,总觉得马上就要听见不得了的东西了。 如他所料,左帆下一句话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 “为了防止他把东西给出去。我想了又想,最后决定我先动手。我把他约出来,告诉他我信他,会跟他走。” 万玖毫无防备,大半夜看见左帆给他的这个消息以后着急忙慌地就从药厂跑出来了,到左帆面前时还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你想清楚了左队?你真的想清楚了? 万玖声音都有些发颤。左帆望着黑暗里,万玖身侧鼓起一大块的外套口袋,颇为无奈地点点头。 败给你了,行了吧。 即便左帆知道在这样的黑夜里,离他有一段距离的万玖根本不会看清他眼里藏不住的情绪,他仍是颤着眼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122章 你知道了吗? 在万玖把眼睛带出来了这件事上,左帆是抱有疑惑的。他对自己的演技没什么信心,第一是因为他没什么心思演,第二是因为对方是万玖。夸张一点说,是世上除了他自己以外最了解他的人。 左帆觉得自己的骗术很浅显,漏洞百出,目的也几乎是摊在了明面上。可万玖还是来了,不仅人到了,还带了药一起。 为了配合一下自己的演出?左帆思绪纷乱。还是只是来迷惑一下他,其实药已经交出去了? 会是那个基因锁箱子吗?里面会有东西吗? 左帆低低地叹气,目光闪躲,错过了万玖望着他,温柔到让人痛心的眼眸。 左帆动手动的猝不及防,直直朝着万玖的口袋去。但万玖躲闪的也很快,还击的也快,像是早有预备。两人都不说话,耳边全是动作时带起的风声还有拳脚相撞时发出的闷响。 为什么会突然打起来?左帆不可抑制地出神。他手上收着劲儿,可万玖没留情,一招一式都直奔他要害,捣的他不仅身上疼,胸口还闷,闷得他快喘不上气。 太静了。被万玖摔在地上时,左帆不禁想到。 明明砸在地上那么大的动静,可他还是觉得太静了。 为什么没人说话呢。 辩解也好、恳求也好、抱怨也好、争吵也好什么都好,为什么没人说话呢? 左帆像是突然惊醒了,松开万玖正在掐他脖颈的手,转去猛击万玖腰间的口袋。口袋里的东西撞上万玖的腰腹,磕了左帆的手,两个人都疼的直皱眉。 不过万玖明显痛的更厉害。他身子顿时缩了缩,手上的力也松了些。左帆趁着这个空当,一翻身反把万玖压在身下。 左队,不是说要跟我走吗? 万玖笑的特别开心,齐整的牙都露了出来,仿佛刚刚在和左帆动手的不是他。他松了掐在左帆脖颈上的手,转而捂住了自己的口袋,把口袋里的东西揽在怀里。 别闹了。左帆目光垂落到他捂口袋的手上。 东西给我。 你骗我吗,左队?万玖恍若未闻,温声细语,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追问。 你答应我的,你在骗我吗? ……我不是骗你。左帆头痛地摁住他的肩膀,眉头紧皱。 其他事以后再说,咱们先把东西还回去。 其他什么事?结婚吗?对啊左队,咱们证儿还一直没领。今年错过了,咱们又得等下一年了。 你别岔话,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你杀了我吧。万玖弯着眼睛,笑着对左帆道。左帆一下愣住了,随即扬手一巴掌就要落下去。 你他妈说什么张口就来是…… 你别生气。 万玖打断左帆的话,抬手握住了他扬起的那只手。左帆气的要继续骂他,却被万玖忽然的起身吓了一跳——万玖支起上半身坐了起来,揽着左帆,将他紧紧地抱住了。箱子的角貌似抵在了两人之间,有点硌人。 左哥,我没想过要害你。 万玖脸埋在左帆颈侧,说话声音闷闷的。他不常叫左帆叫哥,每次喊都带了点撒娇的味道。左帆一下就软和了不少,语气里染上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无奈。 我知道。我前两天话说急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万玖轻轻地点头,头发蹭的左帆有点儿痒。但他没把万玖推开,而是抬手去抚万玖的背,带着哄人的意味轻轻拍着他。 我知道你……想我别那么早退。再商量呗,你铤而走险这一步多悬呢。 那你回来吗。 一句话把左帆问住了。他默了片刻,叹道: 得看…… 看什么。左看右看的,等多久你都回不来。 万玖轻轻笑了一声,呼吸的气流抚在左帆颈间,暖暖的一片。 左队,我也不想你蒙尘。我看不到你好,我宁愿不看。 万玖的手摸向大腿腿侧。左帆的余光大概瞥到他的动作,一时间一股凉意窜上脊柱。他连忙翻身要躲开,却被万玖一只手桎梏住了,没法一下躲开。等到匕首刺进他皮肤的时候他才终于脱身翻到了一边。刀尖顺着他的动作在他的皮肉里一路划,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 左帆不可置信地望着举着匕首的万玖,一时间连身上的伤都忘了。 万玖要他死? 对上他睁大的一双眸子,万玖笑的一如平常,眼里满腔爱意。 我说了,我看不见,我宁愿再也不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扑上来。左帆没躲开,又一次被他扑到地上,刀尖离眉心只有几厘米远。左帆拼尽全力抵住万玖,再加上他后背痛的过分的伤的作用,他的手臂都在发颤。 同样发颤的还有他的声音。 万玖……? 我在。万玖应的很快,很温柔。 你别怕,左哥,很快的,我不会让你痛。 左帆听的只觉得毛骨悚然。这一刻,他真心觉得万玖要他死。求生欲促使着他爆发出更大的力。他孤注一掷地把力量都放在上半身,势要把万玖推翻。出乎他意料的是,推开万玖没用多大的劲儿,他的余力还带着两人在地面翻滚了好几圈。左帆行动有些不便,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把万玖手里的匕首夺下来。最后一次翻滚时,他望着雪白的刃,满心的复杂情绪翻腾。他没闭眼,他想看着这场荒唐闹剧究竟会结束的多么可笑。 是我看错。左帆沉声笑道。万玖没回话。匕首闪着光刺入胸膛,扑哧一声,血色横飞。 左哥。 唤的极轻的一声,几乎没有心脏被破开的声音大。左帆瞠目欲裂,浑身的血仿佛都冲上了大脑。万玖的手染着粘稠血浆,极缓地抬起,蹭了蹭左帆的脸颊。 方才那一下,万玖在最后一刻将两人的位置对调。匕首置在两人中间,万玖抱住他时匕首也狠狠刺入了。 你为谁流的泪,左哥,是为我吗? 万玖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可是眼里水雾四溢,雾蒙蒙的一片。 是为我吗? 你别说话了……信号烟火呢…信号烟火呢你放哪儿了?出来执行任务要带上的,你放哪儿了? 左帆抖着双手去翻他身上各处,焦急地问他。万玖不答,自顾自地在左帆耳边细语。 左队,药在我口袋里,你把它拿给药厂,给翟野,实话实说是我偷的。还有眼睛,我的眼睛,你挖出来,一起给他。 你别说了……你把烟火给我你……你等着我现在找人。 左帆拉着他胳膊要把他带起来,却被万玖猛地推开。万玖这一下劲儿用的不小,推的他自己一下倒在了地上。左帆赶紧上去要扶他起来,却被他一次次拍开手。左帆眼看着血往外涌,万玖也越来越没力,只能抖着手摁住他的肩膀想让他别再乱动了。 左队……你杀了我吧。 万玖气若游丝,没力气再推开左帆了。 眼睛你记得,一定记得拿回去。密码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着着实实染上了哭腔,带了哽咽。 左哥……你知道的啊…… 左帆再也受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地砸在万玖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上。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万玖在他面前提过太多次了—— “左队,咱俩结婚定哪个日子你记得住啊?” “记不住。” “你别记不住,你记不住的话结婚纪念日谁给我送礼物啊。要不就你生日,行吗?” “不行。我生日我也不记得。” “诶——你真是。那你记得什么日子?你记得住哪天咱俩定哪天。” “你入队。” “啊?” “我记得你入队那天的日子。” “……哥,哪天你告诉我,我现在改,我以后所有密码都用那个。” “毛病。” ——我以后所有密码都用那个。 左队,你知道了吗? 第123章 等待 房门锁咔的响了一声。沙发上的鼓包拱了几下,半天后,毛毯的一端冒出来两个圆耳朵。 “少爷。”翟野弯下腰,一手撑着沙发背一手拍了拍那坨鼓包,“少爷,夫人回国了,还带了对和您长得一样的双胞胎,您打算怎么处置啊?” “……什么?”江浕声儿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什么东西回哪儿了?” 翟野没应他,手又往毯子上捏了几下,随后把毯子一掀,三下五除二把江浕从毯子里剥出来了,“我累死累活搁外边跑呢,你们一个两个跟这儿睡觉?我请了俩活爹当手下呢?” “打工人睡觉犯法了吗。”江浕压着起床气,臭着脸眯着眼,支起身子坐了起来。骑士堡这会儿天冷,还干燥,江浕盖的毛毯噼噼啪啪地起静电,炸的他头发翘,耳朵翘,尾巴毛也翘。 “不犯法,但是下午五六点了你还没醒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翟野伸手去捞他炸毛的尾巴,江浕把尾巴当逗猫棒,左右晃着尾巴尖儿不让翟野抓到: “不过分。”江浕偏头看了眼旁边空荡荡的沙发,“小羽呢?” “睡觉了。” “……先生你不能乱给他打镇静剂。” “谁给他打镇静剂了?” “安眠药也不能乱吃。” “诶。”翟野听乐了,“不是,他睡觉我非得在里边动点手脚吗?行吧其实我给他打了十斤镇静剂塞了两瓶安眠药。” “他在停尸房睡觉啊?”江浕双手合十,“哪一间,我去探望一下。” “在阿络那儿。”翟野捞了半天没捞到他尾巴,干脆直奔源头,手往被子里一伸去抓住了江浕的尾巴根。江浕被吓了一跳,差点转身一巴掌把翟野抡出去。翟野心情甚好地揉他尾巴,感受着有点扎手的尾巴毛,“阿络儿科医生吗?这么会哄小孩儿睡觉。” “……外科的吧还是什么科的,我不记得了。”江浕徒劳的把尾巴往外扯了两下,不出所料地没挣开。 “当个医生真可惜了。”翟野道。江浕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不由得发出个疑问的音节。翟野莫名地看着他摆出的奇怪的表情,也回了一个疑问音节,“怎么了你?” “我在等下一句,比如肥水不流外人田什么的。”江浕答道。 “原本是想说的。”翟野用拇指捋顺他那一小片的尾巴毛,笑道,“但是想了想,高行跟你关系好像不错?站你那儿看应该不算流外人田。” 江浕点点头,正想说先生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觉悟了,就听得翟野继续道:“要不把高行带着阿络一起挖来咱们这儿吧?让他俩来当家庭医生专门留大本营?” “……行,先生你去问问他。”江浕木然道。 高行可能会用那种乍一看没什么情绪,但细看发现里面满满的盛着可笑的眼神默默注视着你罢了。 “下次再说吧。”翟野手顺着尾巴一路往下捋,摸得江浕尾根发麻,还有点发软。翟野指尖捻着一处打结的毛尖,轻轻把打结的毛给搓开,“明天得出去。” “去哪儿?” “去整顿整顿军心,看看家里晕头转向认不清老大的一群小废物。”翟野手指当梳子,抓了把江浕解开了结的尾巴,一路顺到下一个结,“小羽不带了,放那儿多睡会觉。你……” 他对上江浕的目光,又在搓结的指尖顿了顿。他瞥了眼江浕的伤胳膊伤腿,最后下了决定:“你也别去了。” “先生你不用人跟着吗?” “骑士堡那么多人,我随便喊两个不就行了。”翟野嫌弃地撇撇嘴,“怎么打这么多结?” “我是古希腊掌管结的神。”江浕把尾巴甩开一点,又被翟野抓回去。他索性不躲了,乖乖享受自家先生给自己梳毛。 幸好翟野决定了不带他,不然他还得想办法怎么脱身去见江晗晴。 明天上午是和许小姐约好的日子。 “真不用跟着吗?”江浕问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翟野抬眼看他,“你做亏心事儿了?” “一路顺风。”江浕面无表情,“祝您旅途平安。” 第二天一大早,江浕趴在窗口前看着翟野走在去往停车区的道上。等了几分钟等到再也看不见翟野的背影后,江浕迅速起身换好衣服做好伪装。离开医院之前他去阿络的诊室看了眼谢冥羽。小麻雀趴在阿络办公桌的半边,半张脸圈在胳膊里,紧紧挨着被他挤扁的小鸭灯,看上去睡得很熟。 “阿络什么科的?”江浕全副武装,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的。他歪在后座,一边抽着烟一边问高行。 “外科。”高行答道。 “确实像儿科的,哄人睡觉挺厉害的。” “他有心理学学位。” “高材生。”江浕笑道。 他们到的早。高行约的地儿是一家挺火的小吃馆,里里外外装修的都很用心,是女孩子会想来的地儿。江浕到那儿先点了杯果汁,坐在户外的一张桌子边开始玩手机。等显示时间到了十点时,他起身结账,随后走去了小吃馆边上的一处绿化处,立在了一棵树边,眼神来来回回地在街上的行人身上扫来扫去。有结伴的人经过或停留时,他的眼睛会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不知看了多少遍手机,江浕眼看着时间从十点到十点半到十一点,路上始终没有出现许小姐和江晗晴的身影。他望了望小吃馆店内。临近饭点,馆里人逐渐多了起来,可是江浕没看到任何一对结伴的女孩。他又看了看手机,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快十分钟。 ——来了吗。 高行的消息很会卡点地过来了。江浕哒哒哒地戳屏幕,眸子里没什么情绪。 —没有。 ——等还是走。 —等等吧。 高行没再回。江浕把手机放回兜里,目光又投去了街上。 迟到对江浕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只要江晗晴能来,能让他看到,他在这里等再久也没关系。 第124章 人熊的悲欢并不相通 兜里的手机嗡嗡震,江浕困倦地靠着旁边的树,摸了半天才把手机摸出来点了接听,语气不怎么和善地应了一声。 “来了。”高行淡声提醒他。江浕的困意顿时一干二净,压在帽子底下的耳朵顿时立起来了: “哪儿?” “在往你那走。”高行道,“……只有她们两个人。” “江晗晴来了吗?” “撑了伞,我没看清脸。” 江浕悬着的一颗心半死不活地吊着。他谢过高行,挂了电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斜前方的人行道。果然,没过几分钟,人行道就走过来了两个穿着同一个色系的羽绒服的女孩儿。 ……真是闲的,冷成这样了还撑什么伞,晒晒太阳怎么了以前不是天天丢我去阳台晒太阳吗。江浕望着许小姐旁边那个披着头发、发尾有点打卷,羽绒服齐膝的高高瘦瘦的人,颇为焦急的皱了皱眉。 打伞就算了,偏偏还打这么低,这样我哪儿看得见脸! 江浕站直身子,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垂着脑袋装作一副在看手机的样子,实际眼神一下都没从江晗晴身上离开。好不容易她们俩走近了点,江浕已经看见江晗晴下半张脸了,结果两人脚步一拐,许小姐正正好好整个人挡住了江晗晴,让江浕只能看见半个侧边的后脑勺。 江浕呼吸都滞住了。 这是什么走位啊?什么身法啊?姐你这么会站位你倒车入库拿的应该是满分吧? 眼见着两人直直穿过小吃馆摆在外边的几张座,速度一点不减地往里面走。江浕捏着手机的手紧张地收紧,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了。 别进,千万别。 或许是姐弟连心,他的心声被江晗晴听到了;也有可能是看见了馆里人多,江晗晴嫌挤,总之快到门口时,江晗晴忽然停了脚步,偏脸对许小姐说了什么,随后两人便左右看了看,挑了个附近的位置坐下。她们收伞时江浕一点不敢眨眼,死死盯着江晗晴看,可惜江晗晴坐的位置是背对着他的,他只看见了她小半个侧脸,还只有短短几秒。江浕轻轻地啧了一声,收好手机打算往江晗晴那边走点,结果江晗晴忽地有了个回头的动作,江浕吓了一跳,赶紧低下了头。 看着从树叶缝隙里透出,细碎地洒在地上的光斑时江浕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不是,他躲什么啊? 又不是偷吃了江晗晴新做的料理,又不是摔了江晗晴新买的小碟子小碗,又不是把鸡蛋打碎蹭江晗晴身上了,他躲什么啊? 江浕连忙抬头,但很可惜,就这么几秒的功夫,江晗晴已经转回去了,江浕又只能看到她一个后脑勺。 “江晗晴你厉害。”江浕几不可闻地咬牙切齿道。正当他抬腿要走过去时,江晗晴偏了点头,看向了右手边。江浕顺着她侧脸的方向看过去,一时间愣住了。 熊? 这不是那天他在巷子里碰的那只熊吗? 还是那个熟悉的毛色,熟悉的身高,熟悉的呆,熟悉的一大把气球。 熊一摇一摆地在这一片逛来逛去,经过一桌就送一个气球,还很配合地和客人合照。看在吸引客人的份上,小吃馆也没员工过来赶他走。熊就这么昂首挺胸地七拐八绕,眼看着就要去到江晗晴身边。江晗晴的脸顺着熊一路偏,侧脸一点一点地马上就要露出来。江浕收获一个大惊喜,嘴角的笑意压不住,看向熊的眼神堪比在看在战场上冒着枪林弹雨背着他一路跑回大本营让他接受治疗的救命恩人。 好兄弟! 江浕乐滋滋地等着看姐姐,没成想那熊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干站着,面向着江晗晴。江晗晴和许小姐碰头说了几句话,然后一齐抬手对着熊挥了挥。熊挺配合的,也举起手跟她们打招呼,场面一度其乐融融。 除了江浕,他实在乐不起来。 兄弟,两步路了,你动一动啊?你动一动啊!走多两步路能把你累死吗?! 动一下啊! 熊还是在原地招手,江浕急的不停地用手抠身边树的树皮。树皮可怜兮兮的被他抠的簌簌往下落。被彻底扣完前,熊终于动了——他两条毛绒绒的胖腿一倒腾,吧嗒吧嗒地就冲到了江晗晴面前的座位,笨拙地把自己往座位里塞。但他太胖了,一条腿都抻不开,笨兮兮的样子逗的江晗晴和许小姐笑成一团。 江浕还是笑不出来。 那熊跑太快了,跑奥运会一样,腿倒腾出了和他外貌完全不符的速度。江晗晴压根没来得及扭头,熊就已经跑去她面前了,她也不用再扭头了。 江浕在这杵了半天纯属就是看了个姐姐的后脑勺和小半张看了等于没看的脸。等于说他这会儿连那个是不是江晗晴他都没法确认。 来跟你闹着玩儿呢?江浕口罩底下的唇抿成一条线,长腿一跨,打算直接跨过绿化带,走去那片桌子,就当找不座位,趁着寻找的机会去看江晗晴两眼。 被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吧,只要他走得快,江则也不会知道他偷偷来见了江晗晴这回事儿。 江浕一条腿跨过摆了一排的矮花盆,刚准备把另一条腿也跨过来,斜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悠悠的调子,咬字很重,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听起来很刻意:“呦,小舅子。” 江浕顿觉不妙,这声音陌生里透着熟悉,总感觉在哪儿听过。但他强压着自己没回头,跨过矮花盆抬腿继续往前走。 没听见,没听见,谁叫小舅子真特别的名字…… “江浕。” 靠。 江浕咬紧了后槽牙,无声地骂了八百字儿脏话。他绷着腰背,还是没回头,目光落在不远处江晗晴的背影上。片刻后,他冷着脸回头,看向绿化带另一头抱着胳膊的石纹栖。 “来了也不说一声啊?这么见外呢?”石纹栖笑容满面,对着江浕身后扬了扬下巴,“想看姐姐打个电话不就完了,一家人,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你妈的许苒。江浕在心里暗骂一声,肯定是那许小姐跟石纹栖打的报告,才会让石纹栖来这儿蹲他。 不然石纹栖根本不可能认出他,他这会帽子口罩墨镜什么玩意儿都戴上了,尾巴缠腰上一点儿没露出来。别说石纹栖这种跟他本来就没见过几面的,就算翟野来了都不一定能一眼把他认出来。 不行,已经认出来了,不去见江晗晴岂不是亏了。江浕咬牙,转身就往江晗晴那儿去。两步还没跑出去,那边坐着的人就齐齐回了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江浕愣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动了。 这不是江晗晴。 “你姐姐不爱出门,你知道的吧。”石纹栖在他身后装模作样地叹气,“我约她她可都不出来。” 第125章 谁是你小舅子? “种猪站门口流口水。”江浕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笑盈盈地骂了出来,“你也配吗?。” 石纹栖噎了噎,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小舅子嘴这么毒,一点都不顾忌,就这么直接开骂了。 “你也挺厉害的,以后家里垮台了就出去当驾校教练吧,专门教人倒车入库。”江浕转向许苒,又看了看许苒边上站着的女孩儿。她长得确实有几分像江晗晴,江浕心情复杂,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石纹栖以为江浕是心疼了,面对一个替身都舍不得说一句狠话。正打算拿这件事做文章,就听得江浕淡道: “至于你,苦情替身文学女主角,克隆羊多莉只活了七年。七年后你的席记得叫我来吃。” 替身女主被他骂的笑挂不住了,表情像看见了男主回了国的白月光原主,又惊又怒。 “靠。”江浕气笑了,目光一甩甩到了后边那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熊身上。熊拽着气球,呆呆地冲他歪了歪脑袋,憨态可掬。但江浕现在没心情看熊。他火大得很,气的跟被煮沸的开水壶似的,天灵盖都快被冲飞了,看见路过的狗他都恨不得上去咬两口。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对熊发火。毕竟熊确实无辜,跟这事儿沾不上一点儿关系。而且熊还是他曾经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江浕都不该凶它。 于是江浕转移了目标,火气轰隆隆地滚向爆炸源头。 “显得你多能是不是?你是一家之主还是你顶破天了?江晗晴卖给你家了是吧?我要见她是会让她死还是会让我死啊你们他妈的一个两个都拦着我干什么?!”江浕冷笑一声,对石纹栖道,“还是你欺负她了,对她不好,所以藏着掖着不敢让我知道?” “你用不着用激将法激我,我又没说过不让你见你姐姐。她本来就不爱出门,这又不是我编的。”石纹栖耸耸肩,“我对她好不好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吗小舅子,上我那儿去坐坐?” 石纹栖来这么一出属实是让江浕没想到了。石纹栖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但是连在一起他又听不明白了。 自己去看? 上他那儿去坐坐? 坐什么?座中泣下谁最多吗?江浕只怕自己坐不了两秒就要把他打的青衫湿了。 还有,谁是他小舅子啊?怎么张嘴就来满街乱认亲戚啊? 认爹可以,小舅子不行。 江浕看着石纹栖淡然的表情,墨镜底下的眼睛微眯了眯。 而且看石纹栖现在这副样子,估计还不知道砸了他们石家场子的就是江浕。也就是说石峡给他哥告状没告清楚。在石纹栖眼里,江浕现在只是一个着急想看姐姐走走亲戚所以偷摸溜来骑士堡的人。 那他就更不能去了啊!万一一个不碰巧,他在石纹栖家里碰见石峡了,然后石峡把他认出来了,那不就完蛋了——石纹栖肯定知道江浕来这一趟的目的没那么单纯,一个猜想不就能直接想到前不久见过面谢冥羽身上去了? 然后再把印奕邬和他解约那一连串的事儿前前后后一琢磨,那不顺水推舟,直接能把翟野推出来了? 这可不行啊。江浕心想,他们家老大还没玩够呢,要是因为自己这么一搅和把翟野的棋盘打乱了,翟野不得给他穿小鞋啊。 一串心理活动完,江浕有了决定。他冷声道:“不去……” “晗宝她其实也挺想你的。”石纹栖打断他。江浕听他这话,一瞬间鸡皮疙瘩起一身,拳头都捏紧了。 晗你爹个头的宝啊我靠! 石纹栖却还是一副淡定脸,仿佛这个称呼只不过是日常爱称叫顺口了。他看出了江浕的迟疑,便继续不紧不慢地布网,捏着江浕的软肋把江浕往里引:“去见见吧,她真的很想你。” 江浕沉默着,遮挡之下石纹栖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石纹栖依旧游刃有余:“江先生也不会知道什么。” 这下,江浕是彻彻底底地被他捏住了。 “知道什么?我看你们在底下自己玩的挺开心的嘛。”翟野弯着眼睛,语气也甜丝丝的。面前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半天了还不敢抬头。 “……先生。” “叫谁?”翟野垂着眸子,眼底情绪深沉,“石纹栖?石先生?” “不是,怎么会。”男人赶紧道,“骑士堡从来只有您一位主人。” 一边说着,男人又颤巍巍地抖着手,要去捧翟野垂在身侧的手。翟野没依旧没伸给他,但也没躲,依着他捧起来行了吻手礼。 行给翟野的礼。 “行了。”翟野在男人的唇碰到自己手背前就把手抽了出来。男人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折的方方正正的干净手帕递给翟野。翟野接了,擦了手后随意地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我提前给你传过信了,该干什么自己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先生。”男人站起身,恭敬地对翟野道,“已经在问了,我一定尽快给您消息。” “被他压的那么狠,没一个人敢来告诉我。”翟野哼笑一声,“之前在我面前不是一个两个都嚣张跋扈的?” 男人垂着头,一听一个不吱声。 “行了,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主子是谁就行。”翟野偏头望向旁边的落地单面玻璃窗,“我来的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明白。”男人试探地问道,“先生……在我这里吃午饭?” “随你。”翟野随意回道,“有的吃就弄点吃。” “先生稍等。”男人赶紧应声,拔腿就往后厨跑,像后面有人拿着枪追。翟野收了面上的笑,坐到窗边的一张桌子上,撑着脸望着窗外,难得地发起了呆。 确实挺久没回骑士堡了,好久没看到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了。翟野暗想。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四处飘的眼神忽然顿在了一个地方。 这几个…… 翟野眯了眯眼睛,盯着那走在一起的两男两女。 俩女的他不认识,但是那男的……石纹栖? 那另一个裹得跟要去抛尸一样的高个儿是谁? 第126章 不知道叫什么 “就是没谈拢,打起来了。我把他杀了,走的时候被卓屿逮了。”左帆语气平平,没什么起伏。 那把刀怎么就不算是他扎进去的呢?说到底万玖就是他杀的,戳进万玖心脏里的那把刀,握着刀柄的就是他的手。 时榆默默当着听众的角色,听着左帆寥寥几句,轻描淡写地把这事儿带过,其中不知道有多少跌宕。时榆不打算知道各种细节,没立场,也不想。 各人都有各人的日子要过,他只用知道的他该知道就行了。 “不过我跑出来了。而且提前做了点准备,卓屿搜走的那颗眼睛是个假的,放个一两天自己就化开了。”左帆弯了弯唇角,打算缓和一下气氛,“跑出来的时候我伤的挺严重的,要玩无奖竞猜吗?” 时榆很配合地说了玩。 “猜猜是谁救的我。”左帆笑道,“能让我一直不被你们发现,能盯着你,还能把箱子拿走。” “……啊?”时榆脑子宕机了几秒,“那个……蜘蛛哥吗?” “不是,再猜。”左帆继续道,“来帮我拿走相片的也是他。昨天其实是我事出以后第一次回家里。”看着时榆皱起的眉头,左帆友情提醒,“昨天还见了面的,听口气跟你应该还挺熟的。” 时榆把他的话从头到尾串起来又想了想,最后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不是吧哥……你……” “嗯?” “……白辞易他那个妈啊?” “bingo。”左帆打了个小小的响指,“答对咯。” —— “对,a1a2还没出来。”男人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众人,沉声道,“联系不上。” “要上报吗。”另一个矮小的女人开口问,“还是我们回去。” “十有八九碰见卓屿了。”一个秃顶的男人道,“a1他以前好像是从卓屿手底下叛过来的吧。” “好像……是吧?” —— “其实我很想念你,白辞易。”卓屿狭长的眼睛微眯着,笑的很温柔。他蹲在白辞易身前,一脸惋惜的看着垂着脑袋正喘粗气的狐狸,“你走了以后,我再也没碰到像你这么狡猾的人了。” “哈。”白辞易低笑一声,嗓子像吞了碗沙子似的。他抬起脸,望向卓屿的眼里满是笑意,“怎么这样儿啊卓先生,不应该夸我聪明勇敢有力气吗?” 他被两三个人压着,跪在地上,左边耳朵扯豁了道口子,把耳朵毛全给染红了。尾巴上也是,白毛上的血有些湿润有些干涸,红褐交错,深深浅浅一大片,看着多多少少有点狼狈。 “你没什么有用的话要讲的时候我建议你少开口,多活几年不好吗。”卓屿抬手弹了弹他耳朵上那处豁口,满意地看着狐狸耳朵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伏低,躲避,“浑身上下就嘴是硬的。” 白辞易没应声。他咬着牙,尽力不让自己的耳朵在卓屿手下发抖。但很明显这有些困难,他耳朵太敏感了,一点儿痛都忍不下去。 “哦,对。你说你,心变了叛逃也就算了,你怎么连口味也变了?变得那么差。”卓屿捏着他的耳朵,拽着他扭头去看另一边。白辞易被他强拽着拧着身子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地面被血染了一大片,半死不活的妇人躺在地上,左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长刀,右手的小臂则被齐整地斩断了。她没什么声息,胸口起伏几乎看不见。卓屿撇撇嘴,不满道,“你说,要是你新主子开的条件比我给你开得好那就算了。他就给你这种条件,你也愿意背叛我,嗯?” “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我换换口味怎么了?”白辞易弯着眼睛冲他笑,“我爱过苦日子,你手伸这么长,这也要管我?” “我说过你没什么事儿就别开口。”卓屿捏着白辞易耳朵那道豁口,把它上下分离,随后手上发力,生生把那道豁口又扯开了一点,“好嘛,你爱吃苦。我这个人念旧情,你这点喜好,我还是可以满足你的。” —— “……我没想通。”时榆仍处于被惊到有点失语的状态,“她为什么……要来帮你?她是谁家的人?” “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左帆如实答道,“反正她和白辞易肯定是一边的。” “她暗恋你吗?” “……你脑子里什么剧本啊。”左帆无奈道,“我之前在她眼睛要被剜掉的时候上去帮她了,她心存感激吧。” “我觉得她就是暗恋你。”时榆坚持道,“你可能当局者迷了,剜她眼睛的那个不是他们自己人吗?他们自己安排的剧本啊。” “但是眼睛是她自己的啊。”左帆指指时榆的眼睛,“有不比没有好吗?平白无故的谁想丢个眼睛。” “你不是丢了吗。” “我这叫大爱。”左帆笑道,“你懂个屁。” “靠。”时榆听乐了,“您老人家兼济天下。兼济哥,所以后来你一直藏白辞易家?” “你起的什么破名儿啊谁叫兼济哥啊?”左帆作势往时榆头上扇了一下,“对,后来我就一直在他家里,所以你们拉拉扯扯那些事儿我都知道。” 至此,时榆不知道的那些事儿差不多都解释完了。 关于白辞易的突然出现,关于不明来头的基因锁箱子,关于实验室门卡和工程师的丢失,关于左帆的下落不明,还有时榆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的一切一切,终于水落石出了。时榆消化着脑子里输入进来的一大串信息,半天了才说出话: “……所以我喜欢一个人独自美丽。跟你们这些脑子转的快的人搭伙儿真累。”时榆叹了口气,“七拐八绕的,感觉我要是当事人我根本活不过片头曲。” “没关系。你在这部戏里起到一个让观众乐呵的作用。”左帆安慰道。 “……我还是挺生气的其实。”时榆嘟囔道,“我印象里这是头一次把任务出的这么困难,被人从头耍到尾。” “你先别尾,我怎么闻着一股血腥味儿。”左帆皱了皱眉,往时榆边上凑了点。时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抬起手,把自己的脑袋往旁边拨弄了一下,然后爆了粗口,“枕头都给浸了你没感觉吗?” 第127章 脑子有问题 左帆飞奔去叫人的时候时榆人还是懵的。要不是左帆过来发现了他肩颈处一直在往外冒血,他再过一会儿估计就得血流干然后嘎嘣一下下去了。 不对……时榆抽了抽鼻子,茫然地想,没闻到血腥味儿啊。 要说没什么痛感,说不定是因为麻药劲儿还没下去,可是闻不到味儿是为什么? 他血脉原型是狼,天生的猎手,嗅觉敏锐,所以通常他对气味会更敏感一些。但现在,连离他离了老远的左帆都闻到味儿了,他却没闻到? 麻药打鼻子里了? “行,你搭把手把他扶起来。”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左帆和一个白大褂一前一后冲进房间。白大褂眉头皱的紧,感觉都要留下道子了,“你乱动什么?” 时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 “我?”时榆眼睛都睁大了,“哥你看看我现在什么状态啊?我能乱动什么?” 话说的有点儿太急了,加上时榆本来嗓子就破破烂烂的,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口水呛了,一下咳了个惊天动地。进来的白大褂赶紧冲上来扶住他,不让他身子晃得太厉害,但咳嗽带来的颤动还是让时榆后颈处的伤口渗出来更多血。 白大褂帮着他顺气,顺便拽开他衣领口去检查他的出血口。看清他的伤处时,白大褂着实愣了一下。 他不记得这人肩颈这块儿有个伤口啊。 “不是,你这儿,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白大褂掀开时榆的被子,飞快地去解他手腕上的束缚带。左帆见状,赶紧去了床的另一边,帮着把另一边束缚带解开了。 “我不知道。诶,所以干嘛绑我啊。”时榆终于想起来手脚上绑的束缚带了,“我刚刚手脚朝天满地乱爬梦里打了你们七七四十九拳吗?” “你那个破锣嗓子少说点儿话。”白大褂没好气地骂他,“你余情未了吧,一边叽里咕噜不知道喊什么一边拳打脚踢的不配合,还差点把一个来帮忙的研究员眼镜给打飞出去。” “情种哥。”左帆在边上道。 “你别什么都学行吗。”时榆不甘示弱,“兼济哥。你的大爱呢?我现在是病人你怎么不爱我?” “嗯嗯我爱你。”左帆敷衍道,“你是人见人爱的小宝贝。” 白大褂在边上听乐了。时榆冷哼一声,没再跟左帆贫。他这会儿头晕劲儿有点上来了,脑袋有点昏沉。白大褂掰着他的脑袋左右看了看,半天后冒出一个疑问音节。左帆凑上去看,装模作样地咂嘴:“不治之症吗?” “不是,这血也不全是他的。”白大褂吁了口气,指着时榆脖颈上裹着的厚纱布的下面一点儿,“是他身体里的蛊虫终于出来了,化了。” “蛊虫?” “嗯。给他检查的时候发现他脖子后面让人扎了一道,种了蛊。”白大褂弹了下时榆的耳朵,把时榆痛的一激灵,“你自己被种了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我太痛了那时候。”时榆委屈道,“真没感觉,痛麻了都。” “这蛊种了有什么用?”左帆把话题拉到关键处,“化了以后还会有后遗症吗?” “不会。他这个虫主要就是会咬人,咬完了会留疤。”白大褂把时榆身后的枕头抽出来,给左帆使了个眼色,左帆马上意会,把床另一边放的枕头递过去。白大褂把枕头塞时榆背后让他靠着,凑近把时榆脖颈上的那一大片纱布掀开一个角,仔细又看了看。时榆没忍住,开口道: “哥咱们直接用手掀开吗?是不是有点儿不专业?” “死不了人就是专业。”白大褂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蛊虫在体内留久了就麻烦,但是现在及时弄出来了就没事儿。坐会儿吧,我去拿东西。” 白大褂出去以后时榆呆呆坐在那,半后背的血看着有点骇人。 “这虫化的血还挺多的。”左帆瞥了一眼,“你真一点儿感觉没有吗?它进去出来,血味儿你也没闻到?” “没有。”时榆摇摇头,低声道,“我也纳闷呢……而且之前,你记不记得咱们在雨林碰面那次,我们小队的人伤的那么重过来了,我一点儿没闻到,也没听到,还是你提醒的我。” 左帆没出声,看着时榆垂低脑袋,露出的头顶上的发旋。 “……我不会年纪轻轻的走火入魔了,要五感尽失了吧。” “什么五感尽失,你修仙呢?”白大褂拎了一堆瓶瓶罐罐进来,恰好听见时榆那一句,“怎么事儿大侠,你体内的金丹结不成了?” “不是。”左帆替时榆答了,“他体内那个蛊虫,真没什么副作用吗?削弱他味觉嗅觉听觉什么的。” “不是蛊吧。”时榆皱了皱眉,“雨林碰面那会儿我还没中蛊啊。” “万一呢。” “没副作用。”听他们这么三言两语的,白大褂也意识到这事儿没在开玩笑了。他敛了笑容,正色道,“这蛊虫不会影响感官,它只噬血肉。” “行了,我是命运多舛的娇花一朵。”算是缓和缓和气氛,时榆笑道,“先换药吧,可能我感冒了鼻塞闻不到,没什么大事儿。” 左帆和白大褂目光交汇,片刻后分开,都没言语。 “耍了我这么久,最后散伙了还不忘给我开个大的。”时榆低笑一声,“再见面非得把他头掀下来。” “白辞易?”左帆问道。听见时榆肯定的回答后,左帆接着道,“那就算上我一起吧,咱们一人掀半个。” “再跟你们聊天我晚上就得做噩梦了。”白大褂一边给时榆换药一边加入话题,“半夜梦见你们两个手撕人天灵盖。” 他一说梦,时榆忽地又想起来,方才他们好像是说自己在昏迷时说梦话,还手舞足蹈? 怪事,他平常连梦都不做,这一次还能这么投入? “我……你们这儿能做全身体检吗?”时榆犹豫片刻,问道,“尤其检查脑子什么的。” “我们这儿也不是医院,我就是一个小小医务室值班人员。”白大褂一手掰着时榆的头一手给他上药,声音闷在口罩里闷闷的,“能给你做什么体检。” 时榆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目光垂落到堆积在床尾的被褥上。 脑子有问题真是不方便啊。 第128章 来抢人 “一个人来的吗。”石纹栖随口问道,像是真的在和小舅子拉家常。 “两个人,我肚里还有一个。”江浕完全没过脑子,张口就来。他语气冷,但是很给面子的回答了,没让石纹栖冷场。 主要还是因为江晗晴。即便江浕万般不情愿,石纹栖也是他准姐夫,他总不能把脸皮撕的太破。 于是江浕在心里给江则头上再重重加了一笔。 他不是没想过带江晗晴跑。跑出雪山,跑去哪儿都行。以他现在的能力,去哪儿他都能保江晗晴的平安。可是江则把人藏的太严实了,江浕怎么查都查不到。有时候江浕都怀疑江则是不是把人弄丢了,才让他那么多年连江晗晴的照片都没见过一张。 有关于江晗晴的消息全都是江则透露给他的。江则像给他吸毒一样,手里攥着大的,一次却只给江浕捏一点点粉末,就这么一直吊着江浕,高悬不落,要生生把江浕吊死。 等你把事儿做完了不就好了吗。男人爱怜地拍拍他脑袋。 不就能见到姐姐了吗。 江浕墨镜底下的眼睛转了转,看着走在他斜前方的石纹栖。 石纹栖什么目的?为什么愿意带他找江晗晴?和江则闹掰了? 江浕想了一路了没想出原因,也就不打算再猜了。 算了算了,火海他也跳了,能见到江晗晴就行。 “你……”石纹栖忽地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江浕。江浕被他吓了一跳,差点蹦出三米远: “干什么。” “也不用这么紧张吧。”石纹栖笑道。他朝江浕左手边抬了抬下巴,“我车在那边,得稍等一会儿,我叫司机过来。” “我自己叫车。”江浕摸出手机,淡道,“你在前面就行。” 他屏幕一摁开,就看见屏幕上弹了条消息,翟野发的。 ——干嘛呢。 两分钟前。 江浕下意识抬头环视了周围一圈,粗略确认周围没翟野的身影以后才回消息。 —玩小羽。 —[图片] 图是趴着睡觉的谢冥羽,江浕一早就准备好的。他出门前特地用阿络摆在桌上的大头笔往谢冥羽脸上画了几道,拍照以备翟野突击查岗。 翟野点开那张图片,放大又缩小,随后直接转发给了谢冥羽。 谢冥羽消息回的很快,好几排齐刷刷的问号。翟野低笑一声,抬眼又看了看窗外隔了一条马路站着的四个人,回道: —一会儿小羽醒了找你闹。 ——他一时半会发现不了。 马路对面开来了一辆车,石纹栖扭头对旁边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摇了摇头,往边上挪了半步,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手里的手机。翟野想了想,起身往餐厅的后厨走去:“有车没有?” “哈?”后厨里叮叮当当的声儿里传来一声回应。男人满手的面粉糊还没洗就急匆匆地跑出来,问道,“先生要什么车?” “随便一辆,能开就行了,我现在要。”翟野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 江浕知道这处车多,车不能在这儿久停。但是他坚持不上石纹栖的车,执拗地立在路边等着自己叫的车来。石纹栖几次建议都不被采纳,最后实在没法儿,让司机先把许苒和替身女主接上,去别的路开几圈再绕回来,别让车在这路上堵着。 “太警惕了你。”石纹栖面上没有一丝不耐,他抬手去拍江浕的肩,笑道,“真没必要。” “你先走也没事,发个定位给我就行了。”江浕不露痕迹地躲开石纹栖的手,又瞥了眼不远处的红绿灯。按照叫车软件上的定位显示,过了这个红灯他叫的车应该就到了。 果然,没过两分钟,一辆车身沾了点灰的黑色轿车就停到了他身前。司机打了双闪就没动静了,倒是驾驶位后座的位置上下来了一个青年。青年看上去有点莫名的紧张,笑的也显得僵硬。他走到江浕身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先生,您叫的车。” 江浕皱了皱眉头,没动作。 他叫的车,车型车牌车颜色好像一个都没对上吧? 他低头开了手机,正要去页面检查然后联系车主,青年却忽然动了手,拽着他把他往副驾驶一推,生生把江浕半个人推进了车里。江浕猝不及防,手机甩飞了出去。他迅速翻身,腰腹用力准备把自己撑起来然后跳出去。可驾驶位的人像早有准备。他伸手抱住了江浕,把江浕往里猛地一扯,几乎整个拉进了车里。 外边的石纹栖反应也迅速。短短几秒里他就分清了主次——他没去急着去逮那个推人的青年,而是扶着车门探了身子进来,拉住江浕的胳膊试图把人拽出来。但驾驶座的人像是发了疯,他此时不但人没面向前方,而且两只手全都用来抱江浕了,方向盘都没握。这种情形下,他竟然直接一脚油门启动了车。 石纹栖情急之下只能松了手,以免自己被车带倒在地上。他趔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表情里带上了几分惊疑。前方行驶的车车门没关,隐约还能看见江浕的两条腿还在胡乱地蹬。石纹栖咬紧牙,立马掏出手机开始联系手下。 “先生去哪儿?”翟野笑眯眯地垂眼看了看半个脑袋枕在自己腿上的江浕,“报个位置?” 江浕被他刚刚那一猛勒勒的现在还胸闷气短。加上背后有东西抵着,他只觉得自己要从脖子以下截肢了。 “起来关个车门。”翟野腾了只手摸索着捏江浕藏在帽子底下的毛绒耳朵,“不然我得被拦下来了。没带驾驶证,等会把你的本儿押出去?” 江浕游魂一样地坐起来,把露在车外边的一截腿收进来,关车门系安全带,一声不吭。 “怎么了?不跟我分享一下玩小羽的细节吗?” “小羽先放放。”江浕放下帽子,拉开了口罩,问道,“我能不能先提问?先生你在情景演绎土匪下山是不是?” “差不离。”翟野笑道,“其实是土匪抢亲。” “抢错了。”江浕无奈道,“这家没人要成亲。” “没事儿啊。”翟野调子悠悠,真带上点匪气,“现在定一个不就有了。” 第129章 我来睡觉 “行,婚结了,三胎也生完了,现在可以合葬了。”江浕半阖着眼皮,看着前面的路,“他有看清你吗。” “没有。”翟野把墨镜摘下来,随手放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中间,“他注意力都在你身上。” “那就行。”江浕说完就不出声儿了,化身成了一个副驾驶上的雕塑。翟野隐隐约约察觉小豹子心情好像有点不好,便不咸不淡地开口问: “提前约好了?” “没有。”江浕脑子转的飞快,最终还是没说出实情,“他是另一个山头的土匪。” “哦,也是下来抢压寨夫人的。” “……下来找爹的,缺父爱。” “那看来缺的挺紧的。”翟野瞥了眼后视镜,笑道,“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江浕闻声也向后视镜望过去,只见他们的车后方跟了一辆车,他不久前才见过,石纹栖的车。 也是在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车上不止他和翟野两个人。后座上还缩了一个颤颤巍巍的鹌鹑。 就是刚刚下手不知轻重拽着江浕就往车上一甩的那个。 注意到江浕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鹌鹑又缩了缩,一副可怜兮兮身不由己的样儿,企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不能再低。 “哪儿的人?”江浕问道,“怎么比小羽胆子还小。” “别人手底下借的。小服务员要得了多大胆子,你别把人吓着了。”翟野不紧不慢地踩油门加速,看了眼马路上方的路标后左打方向盘拐弯,“小帅哥,对这块儿熟不熟?” 后座的鹌鹑哆哆嗦嗦地睁着对大眼睛左右看半天,才反应过来翟野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咽了口口水,抖着嗓子问:“……什么?” 问完又后悔了,想着自己会不会因为屁话多被丢下车。不过前座的两人好像都没生气,一个仍是面无表情,另一个嘴角仍向上弯着。 “熟吗你对这地方。”翟野又问了一次,“我不太认路,需要个领航员。” 鹌鹑下意识看向副驾驶的江浕。翟野预判了一下他的反应,头也不回地道:“他不行,他不愿意,生我气呢。” 鹌鹑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慌忙点点头,结巴道:“我,我认路的。先生…想,想去哪儿?” “随便,哪儿都行。” 鹌鹑汗都快飞流直下三千尺了。什么叫哪儿都行啊?哥你这不就随便开就行了何必多嘴来问我一句呢? 鹌鹑嘴巴开开合合,半天说不出话。翟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小问题,于是补救道:“嗯你看着指挥吧,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鹌鹑的眼泪要和汗一起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好在这时,副驾驶上那位终于开了口,短暂的让翟野的注意力从鹌鹑身上挪开,给了鹌鹑多一会会儿绞尽脑汁的时间。江浕压着心里的烦躁,沉声道:“我不是生气。我太久没回来了,也不熟。” “熟哪儿?”翟野又拐过一个弯儿,油门一踩直直冲了个红灯,“骑士堡再怎么翻新应该没把所有路都掘了吧。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想去看江晗晴。 江浕看了眼后视镜里穷追不舍的车,闭上眼,头枕上椅背:“没有。随便开吧。” 翟野很失望一般的叹了口气,降了车速,直接在路边打了双闪停了车。石纹栖咬的紧,见他们停下了,便也减速停到了他们后边。江浕拧着眉头睁眼,看着后视镜里的石纹栖和他的司机一人一边,大步朝他们走来:“怎么停了?” “没地儿去,不知道往哪儿开。” “随便开啊。”江浕有点急了。眼看着石纹栖已经走到窗边了,江浕手忙脚乱地把安全带解了,抓起墨镜口罩什么的一股脑往翟野脸上堆。车窗贴了防窥膜,石纹栖他们看不见里面,正在叩车窗,笃笃的响。 “口罩你戴过了。”翟野故意往边上躲,不肯把口罩绳儿套上耳朵。江浕手不方便,受伤的手用不上劲儿,摁不住他,急得就差上腿了: “委屈委屈戴一下我又没传染病!” 翟野觉得好笑,看着江浕慌忙把口罩往他脸上摁,怕外边听见他们交谈还特地把声音压低了。窗外的玻璃扣的越来越急促,翟野伸手轻轻捏了捏江浕的胳膊,笑着把人推回副驾驶上重新用安全带捆住,末了还顺手安抚一般地拍了拍他脑袋:“我也没这么见不得人其实。” 江浕听他这话,气的脏话在舌边滚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能吞回去:“我他妈又不是……” 他话说一半就哑了,因为翟野直接把车窗降下来了。石纹栖那一瞬错愕的表情和江浕的如出一辙,全场只有翟野一个人还笑得出来:“截了你的胡真是不好意思。我看这小哥长得挺帅的,就想请回我们山头喝杯酒。” 妈的。江浕听的额角直抽,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 他回去平原以后第一件事绝对是去联系医生,把翟野的脑子开开看看他到底发的什么疯。 受什么刺激了脑子抽成这样? 相对于江浕冻的快结冰的脸,石纹栖倒是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先生什么好酒,不如我能否也一起品一品?” 实话实说他其实没见过翟野几面,第一眼压根没认出来翟野。但据朦胧的印象和江浕的反应,他迅速就确认了翟野的身份。 “不太好吧。”翟野询问一般地扭头看了一眼江浕,又转回来看石纹栖,“交杯酒可以三个人喝的吗?” 吃席可以三个人一起吃。江浕在心里暗道。这话他不能直说,不能在石纹栖面前下翟野的脸。 “先生说笑了。”石纹栖一句便把这玩笑话带过,“许久没见先生了,是来骑士堡玩?” 听了这话,江浕的目光不带感情地落去石纹栖身上,短暂数秒后又挪开了。 讲话不躬身,见面不行礼,问事儿一副主人家的样子,石纹栖还真是连样子都懒得装了。 “哦,没有。”翟野漫不经心地答,“我来睡个觉就走。” 敷衍两个字儿直接写脸上了,石纹栖定力极强,表情一点儿没垮:“……我给先生找个睡的舒服的地儿?” 翟野对上石纹栖和表情相比略显淡漠的目光,片刻后笑道:“行啊,那就麻烦先生了。” 第130章 楼梯 楼梯。 时榆又立在了两层楼梯中间的拐角处。平台,窗,上层的黑墙下层的灰墙,以及干净到能当镜子的地面。时榆垂眸看着自己一身装扮,有些小小的惊讶。 一切都和上一次一样,像是之前那个梦境的复制粘贴。时榆甚至能清晰的意识到这是梦,能记起来上一次梦里的细节。 上一次好像被扭成麻花了。时榆扶上了楼梯的扶手,有些茫然地想着。 是机关吗?还是倒计时?如果是倒计时的话那是不是得快点跑? 身体比脑子快一步行动。时榆没法想太多东西,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跑下去了一层。灰墙的下一层也是灰墙,但是颜色浅了不少。时榆惊喜地边跑边想,照这样下去,他应该很快就能跑到白墙了,白墙肯定是出口。 他一步跨出好几阶,马丁靴叩击地面的声音很响,混着食指上的扳指敲在扶手上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有节奏。跑了不知多久,他的节奏忽然被打乱了。脚步声似乎起了回响,声音杂乱的混成一团。时榆耳朵往后偏了偏,听了一会儿后他停在原地,仰头看向上方。他停了,但脚步声没停。 上面也有人在跑。 时榆立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上方。脚步声越来越响,离他越来越近。到了他头顶那一层时,脚步声忽地变的缓慢,由跑变走,一级一级的向下,每一步的叩击仿佛都叩在时榆脑袋里。 谁? 时榆张了嘴,但没发出声。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怔愣地看着身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那人。 狐狸尾巴毛蓬松,看上去手感很好。来人一身常服,兜帽投下的阴影拢住了笑盈盈的一张脸。他唇角上翘,眼睛弯成了两弯月。 “时榆。”他唤了一声,“你怎么走这么急。” 时榆瞪大眼睛,握着扶梯的手骤然收紧。 白辞易? 白辞易站在他上方,和他离了有一段距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被哄骗的记忆后知后觉地在时榆南海里浮现,让他怒火顿起,一瞬间烧干了理智:“你在这干什么?” 白辞易不答,眼睛里盛满了戏谑。时榆怒气冲冲地拾阶而上,登到了白辞易面前。白辞易和他差不多高,但此时的神情像是在俯视他。时榆脑袋混沌,下意识伸手要去拽白辞易的衣领。谁知手指还没碰上,白辞易就凭空消失了。再出现时,他已经到了时榆的背后。 是亲昵的姿势——白辞易下巴靠在时榆肩上,手虚虚环着时榆的腰。他一对大耳朵轻轻抖着,柔软的毛蹭的时榆侧脸发痒。时榆欲要转头看他,胸口却先炸开一阵剧痛。时榆错愕地低头,看着那只鲜血淋漓的,从自己胸膛中心穿过去的手。 手是握着的,掌心里裹了一颗鲜红的心脏,还在可怜巴巴地挣扎跃动。 “时榆。”耳边的轻唤温柔的快要化成一滩水。时榆随着声音扭头看去,见白辞易的脸正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正面对着自己,眸色沉沉,深不见底。他仍是笑着的,嘴角的弧度一直没变过,像是提前调好的程序。洞穿胸口的手蹂躏着那颗心脏,发出泥泞的声响,混着白辞易俏皮的声音,狠狠灌入时榆的脑内,“要记得我哦。” 尾音上扬着,翘起一个很可爱的尾巴。像是怕时榆忘记了似的,白辞易轻快的地又重复了一遍: “要记得我哦!” 那只手猛地发力,把心脏像气球一样捏爆开。时榆痛的身子痉挛,一下蜷起了身子。白辞易的大笑回荡在耳边,声音被延展到几乎分辨不出内容,再被切割成了碎片随机播放,喧嚣的快把他吞没。 ……要……时榆……要记得……哦……记得……要记……我……时…… 时榆痛的受不住,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额头抵着地面,手疯狂地撕扯自己胸口的窟窿,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流下来的汗迷了眼睛,眼前模糊一片。他只好拼命眨眼,腾出一只手去揉眼睛。折腾了好半天眼,视力终于恢复了。时榆缓了口气,眨巴着眼睛去看地面反射出来的影像。 影像像时榆的眼睛一样,由模糊到清晰,一点一点映出人脸。时榆不解地望着影像里逐渐浮现出的上扬的唇角,伸手轻触,一时间地面像是起了水波,一圈一圈地漾出了细纹。就在这细纹中,时榆对上了白辞易深邃的眼睛。 时榆。 地面里的白辞易伸出手,勾上了时榆的后颈。他指甲深陷时榆的皮肉之中,不紧不慢地拽着时榆进入地里。 跟我走吧。 “靠!!”时榆猝然睁眼,胸膛起伏剧烈。一口气还没喘上来,他就看见离的极近的,死死盯着他看的一双眼睛。 仿佛梦境照入现实,时榆下意识伸手要去把面前那双眼睛推开,却发现手脚又被束上束缚带。他顿时手脚发凉,寒意从脊椎骨一路往上窜。 “醒了吗?看清楚这是哪儿我是谁了没?”眼睛离他远了些,一声不满的重哼传入他耳内。时榆强迫自己从梦魇里脱身,仔细去分辨眼前的人。 是付教授。 “哎呦我的亲大人,你去吓他干什么。”颜慎的声音也从一边传来。时榆偏了偏头,看着颜慎龇牙咧嘴地坐在一边,眼镜摘下来了,正摸着半边脸瞪时榆,“这癫人等会往你脸上也招呼两下。” 时榆一脸无辜地冲他眨眨眼,一副乖乖的样子。 “你别睁着你那俩灯笼眼睛看我。”颜慎指着自己被打红的半边脸,没好气地道,“你做梦跟鬼打架了你?一拳差点把我抡十米远。” “……虽然很对不起。”时榆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被缠住了似的,听的人耳朵疼,“但是十米远是不是有点太虚了。” “两秒,你再组织一次语言。” “颜哥哥你威武雄壮。”时榆从善如流,“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颜慎满意地点点头,把椅子往时榆这边拖近了点儿,又坐了下去:“对,我的心和大地一样宽广。” 边上的付教授听的着实无语,有一种长了拳头但不能乱打人的无力感:“……你们俩交友第一步是不是得出示病历啊?” 第131章 男子汉大屁股 “停下,马上撤出。” 巡逻队的几人围成了个半圆,七八个枪口都对准了面前被血浸透了的人。那人垂着头弓着身,看不清面目,只能见血顺着下巴、顺着衣摆往下落,站的久了,连身下的地都被染红一片。 “最后一次警告。” “……带我进去。”那人开了口,每个字的发音都残破。他看上去很着急,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抬手一把攥住离他最近的一个枪口,催促道,“通知左帆,时榆也行,快点,我有话,就说万玖的眼睛,快点。” 巡逻队的领队与副队互相看了看,随后把包围圈缩紧了些:“撤出,我们会通知。” “不行,先带我进去。”那人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血迹斑驳的脸。他额前的碎发被浸成一缕一缕的,杂乱黏在额头上。血分不清究竟是从哪道伤口流出来的,总之糊了满脸,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干净——血黏了睫毛,但没染进眼睛,“不用进药厂,只要在你们的管辖区。” 巡逻队的人还是没动,但正副领队又开始眼神交流。那人语气染上不耐,哑声道:“有人追我。再拖时间药厂的药就会掉进别人手里。你们前段时间查出来有试药室门卡丢了吧。” —— “……我做噩梦了。”时榆眼巴巴地看着颜慎。颜慎正一脸嫌弃地给他端了个水杯,把吸管递他嘴边伺候他喝水。 “看出来了。”颜慎道。 “我现在醒了。” “看见了。我是没戴眼镜,不是瞎了。” “没人说你瞎了。”时榆手脚在被子下挣了挣,一点都动不了,“我的意思是我醒了,是不是能把我这解开了?” “不行。”颜慎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为了我英俊潇洒帅的惨绝人寰的脸,不能……诶!” 他话说一半就被付教授抽了一巴掌。付教授气还没消,顺手又是一掌拍颜慎后脑勺上:“你们俩死一个吧,放在一起能把人脑仁吵炸。” “俩都吵,付大人你怎么光打我啊。”颜慎不满地嚷嚷。付教授没理他,立在床边垂下目光看着时榆。时榆不敢在他面前贫嘴,赶紧不吱声了,摆出一副乖样儿。 “是不是头疼。”付教授冲时榆抬了抬下巴。见时榆点头后,他继续问道,“还有哪儿不舒服。” “最近…闻不到味儿算吗?”时榆想了想,补充道,“还有点听不见东西。” “没别的了?” “没有。头疼老毛病了,我检查过很多次都没检查出来。” 付教授目光下移,手一掀把时榆被子掀开一半。时榆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乖乖的当个躺尸,配合着不乱动。 “没事。”付教授把被子重新给他盖上,“正常,以后不用再特地去检查了。” “……不是。”颜慎有点看不下去了,“付大人……你,你原来是人眼透视仪吗?” “什么人眼透视仪?” “大人你可是搞研究的啊,咱们的科学精神呢?”颜慎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这个病症是可以一眼判断出来的吗?”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付教授转过身,作势要再拍颜慎一巴掌。颜慎赶紧往后缩了缩,给嘴巴拉上拉链,表示自己不吱声了。付教授这才放过他,转回去盯时榆去了。 他当然能一眼判断出来,手术的时候他可是全程立在边上看着,还充当了半个指挥。 “事儿处理完了就赶紧回去吧。”付教授对时榆摆摆手,道,“雨林又没什么好玩的,躺这儿连个病友都没有。” “……其实有病友我也不是很想在这儿待。”时榆如实道。 “也不是完全意义上没有。我们实验室里有很多小老鼠。”颜慎在边上道,“你无聊的话可以去和它们睡隔壁床,上下铺也行,没事儿的时候聊聊天。” “聊完了还能一起上解剖台再合葬,一条龙服务特别划算。”付教授凉嗖嗖地补充。正要再说什么,房门外忽然一阵叮叮哐哐的声响,夹杂了几声极压抑的痛哼。颜慎瞥了眼门外,笑道: “好像有病友来了。付大人嘴巴什么时候开的光?能不能给我报一组六合彩号码,我去中个奖。” 付教授没理他,到门边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几眼。刚打算走出去,迎面就撞上了往里走的左帆。左帆和付教授打了声招呼,没进房间,只站在门口唤了时榆一声。 “来了个老朋友,时榆。”不知是不是时榆的错觉,他总觉得左帆的语气有点冷,不像在说老朋友,倒像是来了个宿敌。时榆还没做出反应,颜慎倒先蹦起来了,八卦地凑上去看外边的“老朋友”。 不知他看见了谁,时榆只见他扒着门框,伸了只手指着一个方向,压低声对左帆说了什么。左帆点了点头,然后颜慎就开始笑了。 “你别急着松束缚带了。”颜慎扭头对时榆道,“我建议你现在赶紧睡会觉,不然你可能没觉睡了。” 时榆递给颜慎一个不解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清。颜慎头左右摆,一会看外边一会看时榆,来来回回好几趟:“你见到老朋友估计会有点……估计特别激动。容易睡不着。” 时榆皱了皱眉,顿时想到一个人。 ……不会吧。 他斜着眼睛看着门口,好半天才眨一下。门外的人伤情可能有点重,时不时会发出一两声闷在喉咙里的哼哼以及物品碰撞发出的声响。左帆一直站在门边看着,抿起的唇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处理时间挺久的。颜慎和付教授相继离开房间去忙自己的事儿了,剩左帆和时榆两个人,不声不响的,连动作都没怎么变过。等到病友终于接受完治疗,正式入住病房时,时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不加掩饰地发出一声冷笑。 妈的,还真是冤家路窄。 白辞易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白大褂把他挪到了时榆旁边的床上。时榆顺着白辞易扎在手背上的那根管子一路往上望,望见了他床边杆子上挂着的一袋血。 还输什么血,应该直接掘个坑把他埋了。 “我抗议。”时榆扭动脖子,对左帆道,“哥帮我把束缚带解了。” “他有话要说。”左帆安抚一般地抬起手,手心向下压了压,“忍一忍,等会再拔他管子。” “……我不是要干什么。”被看破想法的时榆临时找了个理由,“我现在又不做梦,总不能一直把我绑着。” “男子汉大屁股。”隔壁病床一道虚弱的声儿响起,哑的和时榆的嗓子有的一拼。声儿听上去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欠揍程度一点没少,“绑绑束缚带怎么了。” “……” “……” “……左哥。”时榆弯起眼睛,咬牙切齿,“帮我,解一下,束缚带。” 第132章 雪狐狸 翟野还挺体贴的,考虑到车后座的鹌鹑是从别人那儿借来的,他没急着跟石纹栖走,而是绕了个弯儿,先把人送回去。石纹栖没发表什么意见,停了车乖乖等着翟野送完人回来。 鹌鹑下车以后驾驶位后边的位置就被江浕占领了。他窝在座上盯着窗外不出声,翟野说话他才开口应一两句。翟野也没管他,还算熟练地把车开去和石纹栖会合,导航都没用。 “去哪儿?”翟野下了车,倚在车边接过石纹栖递来的水。江浕没下来,他就把手探进车里,把另一瓶给丢了进去。 “我朋友在雪山边上有个度假酒店。”石纹栖调了导航定位给翟野看,“谢仰,不知道先生听没听过。” “……没什么印象。”翟野弯了弯唇角,一下想起了谢冥羽那双通红的眸子。 “那边风景挺好的,先生难得回来一趟,去玩一玩?” “行啊。”翟野把水瓶对他幅度极小地扬了扬,“麻烦你了。” “先生这是什么话。”石纹栖笑道,“一句话的事儿,江叔也经常去那玩儿,说不定还能碰上。” 翟野捏着水瓶盯了他一会儿,半天以后才开口:“是吗。刚好我来的急,还没告诉他。” 石纹栖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江则去项目介绍会这事儿?有伽尤里招待,江则估计没这么快回来。 “见了面就能告诉了。”石纹栖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 翟野的目光散漫地落到石纹栖手上,状似不经意地在他无名指那枚戒指上流连:“婚礼办了吗?” “还没有。”石纹栖收回手,摩挲着戒指,笑容深了几分,“订了婚,婚礼还得再等一阵子。” “我收到江则递的请柬了,但是碰巧有事儿没抽开身就没来,真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石纹栖连忙道,“先生那份厚礼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一点小东西,你愿意收再好不过了。”翟野又看了几眼他的手,“怎么不带小石夫人一起出来逛逛。” “她不爱出门,宅的很。” “总闷着也不太好。”翟野一边说,一边感叹自己真像个七八十岁劝孙子的老头儿,“没事儿的时候还是得出来透透气。正好去玩,不如带上小石夫人一起。”他给石纹栖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道,“讨得人欢心,还能增进增进感情。” 天可怜见。翟野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要不是家里的小豹子闷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一副生无可恋恨不得驾鹤西去的萎靡样儿,他才不在这费口舌,让人听了误以为他好像对别人老婆很感兴趣。 他不露痕迹地飞速扫了眼身边的车窗。防窥膜贴着,但是他猜里面的人耳朵应该竖起来了。 “先生想得周到。”石纹栖没推,答应的很快,“我一会儿让人去接她。我们现在先出发?” “嗯。” 费了半天嘴皮子终于把话扯完了。翟野如释重负,疲惫地像刚去跟人打了场架回来。 “……先生。”江浕的声儿从后座传来。虽然音量没多大,但是总算是自己愿意开口说话了。翟野欣慰地想,飞了半天的口水没白费。 他没应,等着江浕继续说。但江浕像是喉咙里的发条卡了,嘴巴张着半天没说出话来。翟野看着好笑,刚打算开口解救他一下,丢在一边的手机先嗡嗡地震动起来。翟野斜眼看了看手机,启动了车跟在石纹栖车后面:“小江少爷有没有空啊?我捏着方向盘不方便,帮我接个电话呗。” “半路截我的时候不是直接一脚油门起飞了吗。”江浕伸手去够他电话,“怎么现在技能被封印了。” 他没等翟野说话就把电话接了。翟野没看联系人,习惯性地先“嗯”了一声。 “翟野。”那头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平静,“让药厂把我的人还我。” “啊?卓先生?”翟野不解道,“什么人?药厂谁去抢您夫人了?” “你别在这给我贫嘴。”卓屿声音不复以往的游刃有余和慢条斯理,“药厂把我的人扣下了不还我。我现在跟你提前打声招呼,人再扣着不还我,我就自己进去要了。” “什么人啊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的。”翟野挂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气,“还能让你直接来跟我翻脸了。” “雪狐狸。”卓屿声音阴冷,结了冰一样。听了他这话,翟野恍然大悟一般地轻轻点点头: “啊,难怪呢。恭喜你终于找到他了。” 雪狐狸是个代号。曾经有段时间他在狩猎区高层里名声大噪,因为这人聪明,有手段,短短几年里爬到高位上,在卓屿身边给卓屿出谋划策,助得卓屿那几年里顺风顺水。卓屿特别看重他,几乎把他当作了手足兄弟。但后来雪狐狸莫名叛逃了,走之前给卓屿挖了个大坑,还险些动摇了卓屿多年来在狩猎区打的底盘。 卓屿自那时起一直在找他。旁人不知道为何雪狐狸忽然消失,卓屿也不主动提。只有他们几个高位的相互传了一下这事儿,听了听别人的家丑。 “……翟野。”卓屿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尽力做到心平气和,“我没往外说过,但是你们应该都多多少少知道。这人我必须要,麻烦你通知一下药厂,把人还给我。” “这还不是小事一桩。”翟野手指尖叩了叩方向盘,“你找了这么久,心头一块血淋淋的,我看着都心疼你。” 卓屿听他这语气,心觉不妙。果然,翟野继续道:“但是我还挺爱看的。人是自己要走的,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吧。” “……你这是不打算还我的意思了。” “谈什么还不还,本来主人也不是你。” “行,实在谈不拢的生意就别谈了。既然你不愿意,我就自己动手了。” “自己动手?”翟野眼睛眯了眯,换上了他一贯用的甜丝丝的语气,“卓先生,你在这威胁谁呢?” 第133章 穿帮 话不投机,两边都不想再往下聊了,没几秒就把电话挂了。江浕举着翟野的手机,问道:“要问问药厂那边吗?” “问问吧。”翟野轻笑一声,“顺便看看时榆还活没活着。” 江浕依言去翻通讯录,划拉了几下,人还没找着,谢冥羽的消息先弹出来了,嗡嗡直响。不止翟野手机,他自己兜里的手机也同时震起来,好半天才震完。 “怎么了小羽。”翟野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自己脸上的大作了?” “……不知道。”江浕戳进聊天框里看消息,一眼先看见翟野给谢冥羽转发的那张图以及谢冥羽刷出的一串问号,然后再是谢冥羽发来的新消息。他顿了顿,手一伸把手机屏怼到翟野脸边上。翟野扭头看了眼屏幕,一点没有打小报告被发现的紧张: “诶,少爷你怎么乱看人家聊天记录啊,真讨厌。” “先生趁早把密码改了。” “你帮我想一个?” 江浕望着翟野后脑勺,头上长出来一串问号:“先生你出趟门被谁袭击脑子了吗?” “你上次看恐怖电影用的是谁的手机。”翟野看也没看他一眼,幽幽道,“以后是不是都不用找我借手机了?” 江浕没应声,手一挪,“咔”地把手机摁熄屏了。 “用的时候是不是得再把密码给你?还是把你和手机一起装我兜里,你要用的时候一拽我裤子我就马上给你解锁?” “小羽说印奕邬请他去玩。”江浕语速飞快,“问要不要去。” 话题转的突兀又生硬,但翟野也没为难他,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了:“去呗,公费旅游干嘛不去。” 江浕重新解锁手机, 点开谢冥羽发来的图,盯着那上边的地点看了半天,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睡觉。”翟野抬手拿过快贴到自己脸上的手机,一边看路一边看图,“印奕邬挺会挑地方的,是不是跟石纹栖挑在一块儿了?” “不知道。”江浕摸出自己手机开始看地图。翟野则直接给谢冥羽打了电话。 “老大。”谢冥羽秒接,声音听起来比先前有精神多了,“你们怎么又出门不带我?” “你不是睡觉呢吗。”翟野道,“印奕邬什么时候约的你。” “就上午。我醒了才看到。约的明天早上让我去泡温泉。” “他没事儿约你泡温泉干什么?” “我是顺带的。他说之前在共和区收药麻烦了挺多人的。虽然最后没合作,但是还是很谢谢大家,就做东家请人来玩玩。” “难怪家大业大呢。”翟野眸子弯了弯,笑道,“真会做事。他定的地点还挺巧的,我们正在去的路上。” “啊?”谢冥羽的音调顿时飞了七七四十九个弯儿,“老大你暴露了?!” “不算暴露吧,跟石纹栖碰到了。” “石纹栖不知道印奕邬做东吗?”一直懒在后座的江浕忽然插进聊天里,“他没说过印奕邬也在那里。” 如果印奕邬做东不请石纹栖,那可就有好戏看了——印奕邬要么就是别有所图,石纹栖不是他棋盘上的子儿所以没叫他;要么就是他以后都不打算和石纹栖有来往了,所以没有叫的必要。 对石纹栖来说好像不管哪个都挺不利的。 “……石纹栖也去吗?”谢冥羽默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是不是得拒绝他啊?” 谢冥羽之前和江浕一起在印奕邬跟前露过面。突然一下子江浕跟在了翟野身边,印奕邬肯定能推出谢冥羽是翟野手下的人。如果想继续瞒着印奕邬,那江浕现在得和翟野保持距离,等谢冥羽来了跟在谢冥羽身边去。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印奕邬,而是石纹栖。他认识江浕,非常清楚江浕是翟野的人。如果让他看见江浕跟在谢冥羽边上,他肯定就知道生意摊子黄了是翟野捣的鬼。 所以现在有两个选项,一个是印奕邬一个是石纹栖,看看他们选择瞒住哪边。当然也有可能出现第三个选项,就是戏当场被拆穿,两边都藏不住。 理论上来说继续蒙石纹栖是最划算的。印奕邬和翟野无冤无仇,看见戏穿帮了应该也会留点面子假装没看到。只要演员别继续上赶着要讨骂,把他当成傻子,继续出现在场上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再者,翟野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石纹栖,少点打草惊蛇对他们来说更有利。 小麻雀很满意自己聪明机智的小脑袋瓜,没等翟野回话,他乐滋滋先做了决定:“那我现在去跟他……” “答应,没事儿,当给你放假了。”翟野打断他的话,“我们不回去接你了,问问阿络愿不愿意跟你一起来。” “可是石纹栖他不是……” “他猜到就猜到呗,我过来是为了让他好过的吗。”翟野想起什么似的,“不过这好像是谢仰的地儿,你要是不喜欢不来也行。” “……我现在去问阿络去,老大你们等着我哈。”谢冥羽啪一下挂了电话,雷厉风行找阿络去了。 听到谢仰名字他还是挺不舒服的,但是他也不打算逃。 谢仰就谢仰,还能把他吃掉不成? 现在谢冥羽最担心的一点不是会碰上谢仰,他现在害怕会石纹栖察觉到什么,狗急跳墙直接跟翟野宣战了。翟野虽说是骑士堡主子,但是他主要兵力都在平原。况且石纹栖在这儿这么多年搞了这么多鬼,万一真的突然对上了,双拳难敌四手,翟野和江浕真不一定能讨到好。 印奕邬别那么早推出真相。谢冥羽在心里祈祷。起码别让石纹栖知道。 他应了印奕邬的邀请,手忙脚乱地跟阿络出发,往定好的地点去。等他到的时候,算算时间翟野他们到了应该有一会儿了,差不多也和印奕邬碰过面了,也就是说印奕邬应该已经猜到了。 天爷。谢冥羽作揖。千万别让我那么快碰见印奕邬。 愿望大概被风吹跑了,天爷没听见。总之谢冥羽一进大厅,迎面就碰上了印奕邬。 以及和他站在一起的石纹栖、翟野和江浕。 谢冥羽两眼一抹黑,嘴角的笑快挂不住了。 这是什么修罗场啊? 第134章 情报 警报灯疯狂打着闪,空闲的研究员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三五成群聚成了一团。 “什么?打起来了还是干嘛?”213号研究员仰脸看着走廊上打闪的灯,拽了把边上的颜慎,“这灯好像是第一次闪吧。” “它不闪最好。”颜慎木着脸吃他的棒棒糖,老远看见朝这边走的左帆,“完了,这仗好像还挺难打的。” 他嘎吱嘎吱地咬嘴里的糖,左帆走到跟前时他刚好把糖吞下去。 “付教授好像没时间搭理我。”左帆礼貌地对他点点头,“不好意思,药厂我不太熟,只能来找你了。” 万玖不在,药厂虽然算不上群龙无首,但是有左帆这么一个现成的队长在,临时队长的位置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左帆头上。 “其实我也不太熟。”颜慎如实道,“我只是个破搞研究的,我啥也不会。这里站着的你都别指望了,一群人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花,拎出去就是一群活靶,给对面送人头的。” “你们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哪能把你们拎出去。”左帆摆摆手,“不过确实是来问问有没有支援的。” 颜慎和213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直直地看着左帆。 “没有,药厂里的药往外一丢大家都得死。”213推了把眼镜,淡道,“用不了。” 态度显而易见了。这回答在左帆预料内。他颔首,笑着道了谢:“行,谢谢二位。” “……杀人的没有。但是有个组有伤口粘合剂,时榆用过,效果好像还可以。”许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太好,213僵着脸补充了一句,“那个应该能用。” “好。”左帆应了一声,“谢谢。” “很难打吗?”颜慎抬手揉自己的脖颈,颈上的鳞片泛着凉意,“谁啊?” “卓屿。有点难打吧,但是他肯定打不进来。”左帆宽慰道,“我们兵力还是挺强的,你们的安全是能保证的。” “卓屿?他有病吗?来药厂找药吃?” “可能病入膏肓了。”左帆说完就对他俩挥挥手,准备走了,“我得去盯着点。不用紧张,药厂一定会好好的,你们一个也不会少。” 颜慎望着他走远的背影,面上没什么表情。213靠在他边上,低声道:“来找我们了,看来真有点麻烦了。” “翟野那个神经,怎么还不给增援。”颜慎一点不留面子地骂自己顶头老板,“人留在家吃饭睡觉是吧。” 倒不是颜慎对药厂的防备没信心,而是因为对面是卓屿,名号报出来还是带着点压迫感的。他对药厂倒不是特别有感情,但是这里面的研究员他都很欣赏,而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防御战被攻破了呢?这里面的研究成果不是都得被人捞走了? ……不能赌,老子的研究比命重要。颜慎暗想。他拍拍213的肩,抬步往休息室走。213意会了,便没跟着他,立在原地继续听着一堆白大褂七嘴八舌地交换消息。 颜慎走进休息室,顺手把门也反锁了。他皱着张脸摸出手机,找了个信号还算好的地方,捏着手机半天了才解锁。他每一次戳手机屏都跟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每一下看着都特别艰难。终于输完了一串电话号码,他拧紧眉头,卡顿了半天才把电话打出去。 他想着对面应该得等一会才接,能给他再留点时间组织语言。没成想对面秒接了,像专门守着手机等他电话似的。不过电话虽然接通了,对面却没开口说话。颜慎看着接通的手机。嘴巴张着,过了好一会儿后才不情不愿地先出声了:“……我……那个,嗯我跟我小组被人围了。” —— 好痛啊。时榆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袋底下的枕头都快被冷汗浸透了。 肩上那两处本来就没好,后来又被白辞易抠挖过的伤口痛的他睡也没法睡,眼刚一闭上又给疼醒了。先前好一点是因为吃了止痛药,但是止痛药也不能当饭吃,所以他这会儿再怎么疼都得捱着,靠自己挺过去。 而始作俑者正睡在他隔壁床,和他一样,被绑着束缚带,一起捱疼。 “时榆。”时榆还没主动找白辞易算账,白辞易倒是自己先开口迎上来了,“你没睡吧。” “没睡,死了。”时榆冷声道,“你小心点,躺好了,我马上来拽你。” “别这么冷漠嘛。” “你怎么进来的?”时榆不想跟他扯杂七杂八的,“又骗人什么了?” “也没全骗呢,对我别这么大偏见,我很多都是善意的谎言。”白辞易语气带笑,“我说药厂丢的卡在我身上,而且我手里有重要情报,不让我进来我马上就会死,这情报就没人知道了。” “你这辈子就靠你那张嘴了。” “不算完全骗,真有情报。”白辞易诚恳道,“对你肯定很有帮助的。” “哦。”时榆语气平平,“那谢谢你。” “别不信嘛,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是和万玖的眼睛有关的事儿。” 时榆没再应声了。白辞易的话他信了太多次,也栽了太多次,他现在不想再听了。不过他不想听,却没法阻止白辞易想讲:“万玖很早就知道自己眼睛里有个监视器。为了不一直被监视,万玖借机会把眼睛给左帆了,自己换了个新眼睛,这个你知道的吧?” “……知道。”时榆知道万玖把眼睛给了左帆,但他没想到万玖是在知情的情况下给的。 左帆知不知道万玖这个小心机呢? “你先别急着心疼左帆。”白辞易预测了一波时榆的心理活动,继续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依照万玖的说法,他那个新眼睛好像是翟野手底下另一个……江浕吧是叫?好像是他给左帆找来的眼睛。” 时榆默默听着,束缚带绑住的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危机感。他只听得白辞易说书一般地拖长音调,还带了感情,一字一句道:“你说,万玖那个新眼睛里有卓屿的监视器,那个江浕,他知不知道啊?” 第135章 接头的鬼 “先生,您在哪儿呢?” “行动我不参与,等人指挥。” “这次这么急?”身型高大的寸头男人拨弄了一下耳朵上的通讯器,笑盈盈地走到指定的地点,“我到了,碰面的人我还没看见。” “嗯。”通讯器那头的声音淡淡,没温度也没情绪,“等着。” “什么事儿需要我拉这么多人啊?”男人眼睛上下扫视着周围环境,语气闲散,身上壮的可怖的肌肉却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要来把这林子点着吗?” “他会告诉你。”那边的人似乎不欲多言。男人早已习惯了,便还是笑眯眯的: “行,那我不问这个。嗯换个问题,咱们这次怎么算钱呢?” “两百万一个人头。” “先生?这种任务级别这个价位是不是低了点儿啊?”男人撇撇嘴,“这可不像是你给出的价位啊。” “人头算活人的。”那头的声音仍平静,无波无澜的,“要你们配合着保住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最后结算,护住的一个人头两百万。” —— “……你脑子有病的话就闭眼睡觉吧,没事别张嘴。” “你别急着骂我。”白辞易无奈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左帆用不着你心疼,眼睛里有监视器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时榆盯着天花板某一处发愣,空荡荡的天花板浮现出刚见左帆时左帆蒙着眼睛的样子。 是了,应该是知道的,他都把眼睛送到药厂来了。 但是左帆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走呢?当了那么多年暗哨,左帆手里肯定有能避开药厂和雨林外边对接的手段,以备不时之需。他对雨林熟悉,卓屿找不到他,白辞易找不到他,东西他已经拿到手里了,他为什么不走呢? 为了揪出白辞易?可是能让白辞易暴露的方法那么多,待在雨林是最冒险的一种,他为什么待在雨林不走? 时榆眼睛没聚焦,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因为跟他对接的人靠不住。他不敢带着药出去,因为来和他接头的人成了鬼。 时榆咬紧牙关,身子绷了一下,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痛的他险些哼出声。 那也不应该怀疑江浕。翟野手底下那么多人,凭什么来和左帆对接的人就是江浕?凭什么就认定江浕是鬼? 时榆拼命把自己的思绪往江浕以外的方向牵引,可白辞易在他的脑袋里标上了一个明晃晃的红色箭头,不偏不倚直指江浕。 眼睛是江浕给万玖找来的。 眼睛里有卓屿的监视器。 时榆闭上眼睛,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头脑又乱了。 不可能,怎么能是江浕?江浕跟了翟野这么多年,平素翟野一句话他命都愿意给,怎么会是江浕? “翟野挺会养人的。”白辞易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句,“能让左帆对他忠心耿耿到这种地步,太吓人了。为了他的东西自己的命不顾也就算了,爱人的命也可以不要。” “……如果真跟你说的那样,是江浕,而且左帆知道,那左帆为什么不说。”时榆沉声道。他有些乱了阵脚,不知道此时这几句话说出口一下就让他落了下风,“鬼越早发现越好,左帆一回来就应该说才是。” “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啊。他刚洗清嫌疑,有个身份是万玖的地下情人,而且还空口无凭。他说了你们应该也不会信吧。” “那你又来说这些干什么?我就一定会信你?” “宝贝儿,你这就显得有点呆了。”白辞易低低地闷笑两声,“不过也不怪你,左帆是老油条了,要不然说他聪明呢。左帆其实也很讨厌我,跟你一样。但是他放我进来药厂,还治我,为什么呢?” 他像是布置课堂作业的老师,问完问题以后不说话了,等着学生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时同学没心情配合他,语气很差地道了一句:“有话就说,要不然就别说了。” “那我不说了。”白辞易真的住嘴了,呼吸声均匀,像是一秒钟入睡了。时榆话只听一半,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气的他脑仁都快炸了: “……你他妈的……” “因为我说了万玖的眼睛啊。”白辞易像在戏弄时榆一样,赶在他脑仁气炸之前开了口,“左帆知道我要说什么,所以他放我进来了,还把我安排在你旁边,借我的口来提醒你你们内部有鬼。” 白辞易本来还想在结尾挑逗时榆两句,但是脸上的伤扯了这么久实在太疼了,身上各处也是难捱,他只能赶紧停嘴,咬牙忍着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时榆又没声了,估计又是在转动聪明小脑袋瓜。白辞易无声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时榆怎么就那么好玩儿呢。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时榆应该是思考完一轮了,理出了点自己的新思路,“优化我的队伍对你没好处吧。” “没好处啊。”白辞易吞下一声闷哼,笑道,“但总归也没什么坏处。我可算是你的敌人诶,挑起你们内部矛盾看着你们手忙脚乱是我分内工作吧。” “劳模,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命苦。”白辞易道,“说起来我也挺乐意跟你说的,对你应该有点帮助吧?” “你什么图谋?”时榆警惕地立起耳朵,纯然的警备神态。 “没图谋。”白辞易蜜声道,“就是挺喜欢你的。” —— “什么事儿这么急?”颜慎被213拖着往实验室跑,速度越来越快步子越迈越大,跑的他感觉自己腿都快劈叉了。 “那个……嗯,快不行了,赶紧去看看。”213噎了一下才把话说完。虽然没说清楚,但颜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用来试药返祖成了豺的215号研究员。 自从颜慎一通电话打过去把翟野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把话说开了以后。翟野直接不藏着掖着了,光明正大地就把豺送来给他们做实验记录。小组的人震惊不解之余也无能为力,只能把豺保护起来。尽量照顾的好点,毕竟不管再怎么说都是曾经的伙伴。 但是豺一定活不长。血肉重组的过程中接触的细菌太多,机体抵抗不住,会很脆弱,死得很快。现在这个情况。大概就是215活不了了。 “什么破事儿你说。”213叹了口气,“妈的他家还有点权势。纸包不住火万一他们知道了咱们出雨林以后不是麻烦大了。” “有权势怎么了,老子当乞丐去街上要饭都……”颜慎话说一半突然停了,奔走向实验室的脚步也顿住了。213扭头奇怪地看着他,只见他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随后快步走到走廊的外沿,贴着墙壁往下望,然后触电一样轻轻抖了一下。213疑惑地拧着眉走到他边上跟着他一起往下看,只见楼底下站了一个一看就不是药厂的人,正仰头和他们对视着。 他戴着眼镜,投上来的目光淡淡。在他的眼睛下面,一小片青鳞在光照中粼粼闪着碎光。 第136章 雪 “谢先生。”一行人齐齐向谢冥羽打了声招呼。谢冥羽头皮发麻,嘴角抽搐地应了一声,走到了他们身边: “挺热闹的。” “人多放的开嘛。”印奕邬示意他们进里边,“多谢各位赏脸。” 几人闲闲散散地往里边走。谢冥羽绷着脸,尽力不让自己去看翟野和江浕。 太牛了谢冥羽你简直了。谢冥羽在心里哀嚎,你小子真是有出息了竟然能和自己老大一起坐上主桌让老大在别人面前喊你谢先生。 太吓人了,感觉要夭五十年的寿。 惶惶之余,谢冥羽也心觉奇怪,印奕邬竟然表现的这么自然,就像什么都没看出来一样,把谢冥羽和翟野当成了两边的人。没开口戳破,甚至连个异样的表情都没有。 翟野不会给印奕邬塞了钱,提前串通了吧?还是印奕邬其实是个傻子? ……也有可能是单纯情商高。跟高情商的人打交道真好。 谢冥羽压下自己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轻轻呼出一口气。 万事大吉。只要印奕邬继续配合,他和翟野的关系就不会轻易被发现。只要他别跟翟野搭腔,进去以后他们直接分道扬镳,然后他找个角落窝着,过几个小时找个借口溜走就行了。 好,从现在开始不和翟野说话,他俩是陌生人陌生人陌生人…… “谢先生。”翟野冷不丁开口,差点把谢冥羽吓得翅膀一拍飞天上去。谢冥羽扭头看他,只见自家老大嘴角挂着戏谑的笑,一看就不怀好意,“初次见面?” 初什么初次啊?!非得生出点事儿是不是?! “……应该是第一次见面。”谢冥羽笑容浅浅,“不过久仰先生大名。” “谢先生特别眼熟。”翟野弯了弯眸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我一个小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谢冥羽不露痕迹地和翟野多拉开半步距离,“先生记错了吧。” “现在就见过了。”印奕邬出声圆场,“以后大家就认识了。” 谢冥羽余光看见石纹栖赞同地点头,内心升起一阵同情。 你就别点头了吧你,在场这几个只有你被当成傻子蒙在鼓里。 印奕邬应该是包了场,一路过去碰见的人都跟印奕邬打招呼。印奕邬被人搭腔说话脱不开身,只能跟几人道了声失陪,让他们先自便。几人便先去领了房卡,各自去各自的楼层了。 “几号房啊谢先生?”翟野摁下电梯楼层,把房卡往谢冥羽脑袋上一敲,笑道,“我去你那儿串串门呗。” 石纹栖领完房卡以后没跟他们一起,原路返回,应当是去找印奕邬了。翟野他们便少了几分顾虑,可以暂时不演戏了。 “你好陌生人。”谢冥羽后退半步,站到阿络的身后去,“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阿络不好躲,只能挂着笑挡在两人中间,颇有些无奈的样子。 “哥你也不管管他?”谢冥羽指着翟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江浕控诉,“我容易吗我只是一只麻雀,麻雀惊吓过度就会死。” “我拦得住吗?”江浕睨他一眼,“这是我能管的吗?” “好了麻雀,几楼。”翟野看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楼层,“我是不速之客,印奕邬提前安排不了,我跟你应该不在一个楼层。” “我1302。”谢冥羽摸出塞在口袋里的房卡对翟野晃了晃,“老大你呢?” “拜拜。”电梯缓缓停下,电梯门打开,翟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1104。” 江浕正要跟在翟野身后走出去,忽地听见阿络开口唤了他一声。他摁住电梯的开门键,听得阿络在身后道:“院长有急事离开雪山了,让我见到您时和您说一声。” “知道了,谢谢。”江浕颔首,松开手走了出去。不远处翟野正站在走廊中央抱着胳膊看着他,指尖夹着房卡。江浕走到翟野面前,问道,“先生怎么不去找?” “你几号房?”翟野目光短暂地落在江浕口袋上,“小羽说了你没说。” “我没拿。”江浕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兜,示意里边没房卡,“得让先生收留我。” 他也想到了房间可能会分开的问题。同楼层还好,要是楼层离得远,他不好第一时间赶到翟野边上。虽然现在的情形对他们还算有利,但万一印奕邬忽然不配合了,或者节外生枝,他们总归还是聚在一起比较好。 起码打不过了还能有个人拉着一起跑。 “收留得交房费。”翟野想了想,一副肉疼的表情开出价,“一分钟二百,童叟无欺,来吗客官?” “我下去拿房卡。” “不经逗呢你。” “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啊?”电梯门叮一声轻响,刚刚上去没两分钟的谢冥羽兔子一样窜出来,“商量什么呢?” “商量晚上去泡温泉穿什么颜色裤衩子。”翟野朝江浕抬了抬下巴,“非要穿荧光绿,劝劝他。” “啊?”谢冥羽睁圆了眼睛看向江浕,“哥……其实,其实尝试一下新事物也不是不行,是值得鼓励的。” “你再鼓励一个试试呢?”江浕作势要往他头上扇一巴掌,“下来找打来了?” “不是,我是想来问咱们要不要串串口供?”谢冥羽往边上跳了半步,“敲定一下剧本啥的。” “导演组要你临场发挥,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翟野对着房号找房间去了,谢冥羽赶紧和江浕一起跟上去当尾巴: “不是,老大,我刚想起来问,石纹栖怎么突然领着你们来这儿了?” “刚好碰上的。”江浕拽了把翟野的衣服,把人往左边一甩,“石纹栖知道印奕邬办了这场,但是印奕邬没请他。借着请我们来玩的名号趁机来跟印奕邬谈谈吧。”他又拽了把要走的翟野,道,“先生,脖子是能左右扭的,1104在左边,你扭头看一眼呢。” “我爱多走两步怎么了,不许人爱走路吗。”翟野把门卡插上开了门,“房费还没交呢你。” “风景还挺好的。”谢冥羽望着落地窗正对着的远处连绵的雪山,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堆积起来终年不化的白雪。他走去窗边,手贴上玻璃,呼出的气顿时让窗子起了白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诶,下雪了。” 第137章 小白面馒头 骑士堡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不过一个多小时地面就覆上了一层雪。雪不厚,踩上去一下就能见底。 “别难过,给你买荧光绿泳裤泡温泉去。”翟野安抚性地捏捏江浕的长尾巴。江浕尾巴尖不耐地甩了一下,周身气压低到别人见了都不敢上来搭话。 他犯困,原本搁房间睡得舒舒服服的一点不想动。但想到石纹栖说要把江晗晴接过来,算算时间点也差不多到了,他就努力把自己从被子堆里拔出来,强行打起点精神下来了。没成想他这一下来,石纹栖没找着,江晗晴也没见到。问了印奕邬才知道石纹栖怕江晗晴累着,就先陪着她去休息了,一时半会应该见不着。 江浕那个怨气一时间冲天而起,满天的雪都快被他烧化了。 “石先生很宝贝夫人呐。”印奕邬淡笑着对江浕道,“平日里都不舍得带夫人出门应酬。” “……嗯。”江浕应了一声,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印先生常来雪山?”翟野从一边的侍从端着的盘里拿下一杯酒,目光随意地扫视了一圈厅中到场的不少人。印奕邬杯子往前探了些,和翟野碰了碰杯: “来收药材,提前准备了挺长时间。雪山这处做药材生意的多,货比三家嘛,就认识了。”印奕邬抿了一口酒,笑道,“麻烦大家准备了挺长时间。虽然最后没成为合作伙伴,但是交个朋友也不错,以后还有机会。” 说着,一个两鬓斑驳的男人端着酒杯上来敬酒。和印奕邬打了招呼后,又对翟野躬了躬身,行了吻手礼,寒暄了几句后才离开。 “差点忘了,这可是翟先生的地盘。”印奕邬玩笑地对翟野抱了抱拳,“失敬失敬。” “喊翟野就行。都是合作伙伴了,不用客气。”翟野也不避讳,坦荡道,“麻烦先生开了后门,枉费了那么久的准备,我还没道谢。” “已经谢过了,小谢先生不是道过很多次了?”印奕邬扶了把眼镜,“倒是没想到小谢先生竟然是你手底下的人。开后门是小事,只是下次不如提早一点来找我,我也不用少走那么多弯路,准备这么久。” “下次一定。”翟野又和印奕邬碰了碰杯,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印奕邬不愧是在共和区和狩猎区两边都走的游刃有余的人。该客套的客套,不该问的地方绝口不提,乖乖当个傻子,你好我好大家好。 站的久了,越来越多人认出了翟野,纷纷上来打招呼。考虑到场子毕竟是印奕邬办的,这样多多少少有点抢主人家风头的感觉。翟野很快和印奕邬暂时道了别,拽着江浕往温泉那边去了。 “……不是。”江浕被翟野牵着尾巴走,面目有些狰狞地看着翟野塞给他的荧光绿色的泳裤,“这是什么?” “泳裤。”翟野没绷住笑,“不是要穿吗?” “谁说要穿了?”江浕把泳裤往翟野裤腰里塞,翟野诶诶诶地叫唤,左一步右一步地躲着江浕的手: “干什么?人家安塞腰鼓裤腰里别的是红布,别乱塞。” “先生你好这口你就大胆承认没人会笑你。” 拉拉扯扯间翟野借用江浕的尾巴给江浕使绊子,江浕被拽的尾巴根发紧,情急之下强行把尾巴一甩硬生生挣了出来。尾巴是解放了,但是用力有点猛,甩起来的时候顺带把泳裤抽飞了。两人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结果一个都没抓住,眼睁睁地看着泳裤跟个破抹布一样飞出老远,落在了一个穿的圆滚滚的小球面前,吓的小球啊一声叫。 翟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活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见泳裤尖叫。随后他才反应过来,一边往小球那儿跑一边庆幸幸好这是刚买的没穿过。 千万别是个小姑娘,不然得给人留下多大心理阴影。 眼瞅着小球已经弯下腰去打量那块从天而降的破抹布,而且看上去是打算伸手去捡起来,翟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小球边上,手一伸,把小球给拦腰捞了起来。江浕紧随其后,抄起地上的泳裤,手往身后一背,直接把泳裤藏了起来。 视野突然提高了一大截,还突然出现了两个不认识的奇怪陌生人,小球不仅没被吓着,还很好奇地盯着面前的江浕看。看够了江浕以后他又很努力地抬头想去看翟野,但无奈帽子太大,他一抬头眼睛就被遮住了。翟野看着好笑,就又把他举高了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小球伸了只小手抓着毛茸茸的帽沿,圆溜溜的蓝眼睛眨巴眨巴眨巴。翟野像玩拨浪鼓一样举着他晃了晃,晃的他小脑袋左摆右摆,弯着眼睛冲翟野笑。 “……靠,真可爱,小白面馒头。”翟野一颗老心狠狠颤了颤。他对小孩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但这小孩脸圆眼睛圆,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人也显得圆滚滚的,真像个白面小馒头,可爱的紧。小白面馒头听了他的话,笑的露出几颗小白牙,然后点了点头: “小馒头。” “你叫小馒头?”江浕走近了些,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小馒头圆滚滚的小脸。小馒头转脸看着江浕,又点了点头: “嗯嗯,小馒头。” “是不是你生的?”翟野又把人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江浕,像举了个小布娃娃,“眼睛都跟你一个色儿。” “是,刚找回来,还给我。”江浕对上小馒头的眼睛,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软了点,“小馒头从哪里来的?” “从房间里。”小馒头眼睛转了转,补充道,“高高的。” “谁家带来玩的吧。”翟野凑到小馒头耳朵边,“是不是不听话走丢了?” “不是不是。”小馒头赶紧摇摇头,“听话的,我找爸爸。” “诺。爸爸在这。”翟野使坏地把小馒头往江浕那边送。江浕伸手去接,小馒头很配合地环住他的脖子,让他抱住了: “不是爸爸,是哥哥。” “是哥哥。”江浕垂下眼睛看小馒头,正要问他爸是谁,小馒头却突然伸手往江浕脑袋上够。江浕好脾气地垂低脑袋,让小馒头抓上了自己的耳朵。小手轻轻捏了捏那圆耳朵,小馒头很高兴地道: “哥哥和妈妈一样,耳朵。” 此话一出,江浕和翟野双双愣住了。斟酌半天后,翟野开口道:“……不是…这不会是,石纹栖,儿子吧?” 第138章 等你回家呢 “……颜教授,你别祸害苹果了。”时榆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苹果,头疼地看着颜慎,“我真的吃不下了,你别削了。” “那你吐了重吃。”颜慎拿起桌上最后一个苹果,手上的刀翻飞,把苹果均匀地削成一个个小块,丢进已经快装不下的玻璃碗里,“吃完了我再削。” “我靠。”时榆觉得自己马上要变成一个苹果了,“我罪不至此吧?苹果罪不至此吧?” “那个,颜教授。”白辞易歪着脑袋看过去,“他不吃的话可以给我吃吗?苹果皮也行,我也想吃苹果。” 他把姿态放的很低,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位正在削苹果的就是工程师的亲爹,工程师就出自他手。 偷了人家的亲儿子,虽然未遂,但这也是犯罪,得枪毙的罪名。况且白辞易现在还寄人篱下,总该把态度放好点。 “苹果皮你也不配吃。”时榆扭头白了他一眼,“喂小老鼠都不喂你。” “不。”颜慎抬起头,镜片下的眼睛冷静的快要发光,“你能不能吃完这一盆。” “……我可以试试。” “吃。”颜慎二话不说端着那碗苹果坐到白辞易边上去,“苹果不够了,你等我一会把苹果皮捡回来削成段你一起吃。” “……好。”白辞易乖巧的点点头,“谢谢颜教授。” “不是颜教授做慈善来了?”时榆看着颜慎坐的笔直的背影,“你这一下午躲在这干嘛呢?谁来追杀你了?” “前任追过来了?”白辞易小口小口地咬,吃的很慢。他脸上剐了一道刀口,动作太大容易脸疼,“颜教授别怕,你放你的小老鼠大军全军出击。” “吃东西就别讲话。”颜慎把明晃晃的刀尖隔空冲白辞易点了点,“削苹果忘了削你了是不是。” 白辞易用手给嘴巴拉上拉链,乖乖吃苹果去了。颜慎闷声削他的苹果,把最后一个苹果削完后,他起身去把时榆床边的垃圾桶踢去白辞易那边。时榆和白辞易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白辞易吓得嘴巴都忘了嚼了,结巴道:“颜,颜教授,真削啊?” “你说的苹果皮也想吃。”颜慎坐回椅子上,伏低了点身子。正要伸手去翻垃圾桶,门突然被叩了两下,付教授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拽着颜慎后领往门口拖: “你属鸵鸟的你?躲什么躲你自己哥来了你也不出来。” “不是,我不……我在这照顾病人呢我!” “他们俩又没死你照顾什么。”付教授没好气地道,“遇事儿知道喊哥,过完河就把桥拆了?” “……我又没说不见他。”颜慎皱着眉头,想去摸根棒棒糖含着,结果兜里的棒棒糖全吃完了,他只摸到几团糖纸,“靠。” “别吃你那神经病棒棒糖了行吗?赶紧滚过去。” 时榆拉着个驴脸站在付教授办公室门口,调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只能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去了。办公桌边上坐的人顺着开门声抬头,一张常年淡漠的脸出现在颜慎眼前。颜慎立在门边,憋了半天才开口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糖厂的糖做好了。”高行答的很快,应当是提前就有了准备。他瞥了眼付教授的办公桌,那上面摆了个颜色很深的木盒子,“样品,先试试。” “随便让人送过来就行了,我也不是自己吃,做给付大人的。”颜慎尴尬的头皮发紧,但看高行一副平淡的样子他又不好扭头就走,“……不过还是……谢谢。” “嗯。人跟药厂交接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起了冲突,其实没什么大问题。” “研究没事吧。”高行目光落在颜慎领口的工作牌上,“顺利吗。” “已经在收尾了。”提起工程师,颜慎不自觉站直了点,尴尬少了许多,“挺顺利的。” “嗯。”高行淡淡地应了一声,垂低眸子没再说话了。颜慎看着他无所谓一般的态度,没忍住又补充道: “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嗯。”高行看着面前站的笔挺的人,一如看着当年那个抿着唇,斩钉截铁丢下一句“我要去”的青年。 瘦了。黑眼圈也重了。 高行屈指扶了扶眼镜,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有:“知道了。” 颜慎皱了皱眉,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拽了拽身上的白大褂。 知道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 他莫名起了火,话不经过脑子,直接从嘴里蹦出来:“我说我完成了,我想做的研究,我弄出来了。” “我听见了。”高行像是没察觉到他语气和情绪的微妙变化,“那回去吗。” 颜慎没想到他问这个,着实愣了愣:“什么?” “研究既然完成了。”高行放慢语速,怕他听不清似的一字一句道,“回去吗。” 闹够没有,可以回家了吗? 颜慎像是又看见高行把他拍在桌上散乱的一大堆研究报告整理好,端端正正地放在一边,话里难得听得出来情绪——无奈的情绪。 太难了,研究不出来的,听话。 “高行,我说我研究出来了!”颜慎语气染上几分急切,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高行镇定地看着他,道: “你闹什么脾气。” “我没闹脾气!” 高行站起身,走到颜慎面前。小孩已经长得快和自己一样高了,但是急眼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我等你回家呢。”高行伸手轻轻拍拍颜慎的后背,“研究成功了,恭喜你。” —— “你能不能别吃了,你是鸟嘴吗一块苹果分十口吃?”时榆拽了个枕头往白辞易那边一丢,正正好好砸在白辞易脸上,砸的他往边上一缩: “我们只是病友,你越界了,我吃苹果小口怎么你了?” “吵到我了。”时榆冷道,“而且这原本是我的苹果。” “你都不吃了,我吃你吃剩下的也不行吗。”白辞易可怜巴巴地吸吸鼻子,“朱门酒肉臭。”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下不了地?”时榆扭头对他温柔一笑,“我下半身可没事儿。” 方才为了方便他们自己吃苹果,颜慎把他们俩束缚带都解开了。走的时候太急,还没重新系上。 “我下不了地。”白辞易缓慢地嚼着嘴里的苹果,也扭过头,和时榆面对面,“时哥哥心疼一下我,就别跟我打架了。” 时榆额角抽抽,开口要骂他,却被他脸上一块覆盖面极大的纱布吸引住了。那纱布几乎盖住了白辞易半张脸,之前因为白辞易一直用没事儿的这边脸对着时榆,所以他直到刚刚才发现。 “怎么了?”等着挨时榆的骂却没等到,白辞易顺着时榆的目光看回自己身上,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伤。他弯了弯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笑,“这回大概得破相了,以后骗不到像时榆这么乖的人了怎么办?” 第139章 哥 白辞易不敢说话了,一边嚼巴嚼巴嘴里的苹果一边可怜兮兮又无辜地看着站在床边俯视着自己的时榆。 真的是难为时榆了,胳膊不方便,脖子上一大片伤,发着低烧,头还时不时痛几下。这么一个病躯,他还强撑着自己从床上下来,费劲巴拉地走到了白辞易床边。 精神可嘉。 “把戏弄我这事儿当荣誉勋章呢?”时榆脖子疼,头没法完全低下,便把眼睛垂低,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辞易,“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处境?”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白辞易从善如流,手往边上一探,扎了块苹果颤颤巍巍地递到时榆嘴边,“消消气,苹果给你吃。” 他手抖的幅度有点大,整条胳膊上全裹满了纱布绷带,一直到手指尖。时榆把那只伤的没那么严重的胳膊伸向白辞易,手指用力,掐住了白辞易的脸,不偏不倚掐在纱布正中间。白辞易如他所愿,露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 “现在把账跟你结了算了?” “晚点吧,我现在有点疼。”白辞易手挪了一下,手里的苹果戳到了时榆脸上,“配合一下,张个嘴呗?” 时榆对上他疼的泪眼汪汪的样儿,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不是,对苹果是有什么执念呢? “扯什么……”时榆话说一半,白辞易眼疾手快的把苹果塞进他嘴里,把他后边的话堵了回去: “颜教授亲手削的,你别吐,浪费。” “……我一会就把你丢出去给卓屿。”时榆恶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苹果,手捏着白辞易的脸左右晃了晃,白辞易嘶嘶抽冷气,求饶道: “别别疼疼疼疼疼……” “晚了丢不了了,他现在人头值两百万。”颜慎臭着脸走进病房,看见站着的时榆,干干脆脆一通骂,“你站着干什么你?你好全了不疼了是吧?干站着多没意思啊你跳段舞得了。” “颜教授你嘴怎么跟放炮仗似的,过年了吗?”时榆举手投降,一点点地挪回他的床上,“你今天怎么了,跟被炸了屁股一样。” “是,我现在十六瓣屁股,不行吗?”颜慎瞪了他一眼,“送你几瓣要不要?” “这么厚的礼我就不收了。”时榆龇牙咧嘴地躺回床上,一点一点地往被窝里缩,“但是没见过,能不能让我看看。” “凑近点给你看。”颜慎抱着胳膊,冷嘲热讽还没说出来呢,门后就又响起动静。他想着应该是付教授或者医务室值班的,刚想回头看,身后就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节上覆着薄茧,两指间捏了根绿色的棒棒糖,轻车熟路地塞进颜慎嘴里。颜慎想也没想就张嘴接了,吃进嘴里才反应过来,顿时头皮有些打炸了。 床上的时榆和白辞易如他所料,瞪着俩灯笼眼,嘴巴惊的都合不上了,能往里塞俩苹果。 “糖没拿,怕你忘了。”高行把手里端着的木盒子递给颜慎,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等颜慎接过了盒子,他也没多留,淡声道了一句“你忙”,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嘴里的芥末糖像是比以前多加了十倍芥末,冲的颜慎头有点发昏了。 “……你躲了一天的……”时榆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就他啊?” 颜慎没应声,表情已经回答完一切了。时榆噎了噎,脑子里第一想法是男朋友,又赶紧被他否掉。 别什么人都往情侣上套。时榆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月老牵线也不能见人就绑。 可是刚刚那个喂糖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太自然了…… “跟你长得挺像的。”白辞易冒泡,“哥哥吗?” “……嗯。”过了好半天颜慎才应声,听上去不太情愿。时榆和白辞易就识趣地没再问了。房里沉默了好半天,白辞易没忍住,又开始嚓嚓地吃他那碗苹果,听着跟闹耗子了一样。时榆攥紧床上的最后一个枕头,手扬高了又要去砸白辞易,却听得颜慎忽地开口问: “你怎么跑出来的?” 房里的视线顿时都聚在他身上。白辞易咀嚼的动作停了,伸了个指头指着自己:“我?我用腿跑出来的。” 没人接他的话,时榆和颜慎的表情一个赛一个无语。白辞易忍住笑意,缓缓道:“我比卓屿熟路,毕竟在雨林待了这么多年了,路还是认得一点。” “待雨林干什么。” “颜教授。”白辞易叹了口气,“没必要没话找话,实在烦你可以去跟你哥打一架,有矛盾的话谁赢了听谁的,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那小子没和你吱哇乱叫喊着炫耀吗?”付教授把茶杯放在高行面前。高行双手捧起来抿了一口,道: “说了,辛苦您了。” “确实辛苦,但是他可比我苦多了。”付教授坐到高行对面,自己也捧起杯茶,“刚来的时候总病。不止他一个,过来的都生病,上吐下泻的,走路都打晃。饭吃不下觉睡不够的,一天到晚就窝在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黑眼圈能一路拖到下巴上。” 高行听了这话,垂眼看着杯里的茶,眼镜上被热气熏的蒙上一层雾又退下去:“我让他别来。” “那也不是这么说。想来就让他来呗,有本事干嘛不干呢,一身才华给浪费了。”付教授吹开茶上的热气,呷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笑道,“还是你懂事,那小子只会拿他那个破糖来气我。” “您费心了。” “还行吧,起码比那老头一天到晚只会遛鸟和老太太跳广场舞强。”付教授哼笑一声,“回去看过没?” “没有。怕老师看见我生气,一直没回去过。” “你小子就是倔驴,一根筋转不动。”付教授隔空点了点高行的脑门,“你自己身上也是,颜慎身上也是。知道你有钱,能养着他一辈子。但是小孩儿有梦你就让他追追呗,你不能因为自己摔过跤,就一直害怕,不让他试着往前跑。” “他想研究我支持。”高行语气淡淡,但音量低了几分,“想弄什么我都支持,没必要卷进这里面。” “能一样吗?”付教授哼哼道,“你不能把他关笼子里养。他就算磕着碰着了也没关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当初不也是因为出了事儿才认识了你那几个朋友?才撞上了印奕邬。” “……太冒险了。”高行喝下半杯茶,“我是他哥,不能看着他出事儿。” 第140章 谁家小孩 雪越下越大,渐渐快有鞋底那么厚了。翟野怕把小馒头冻着,就一直把他抱在怀里,没让他再下过地。但时间长了小馒头还是扛不住,抽抽着小鼻子连打俩喷嚏,吓得翟野和江浕赶紧带着他找了个小亭子坐着躲雪。 “哪家爹妈心这么大呢?半天了还没找过来啊。”翟野一手把小馒头举高,另一手裹着小馒头冰凉的小手一起往江浕后脖领里塞。江浕被冰的差点蹦到亭子顶上去,尾巴尖儿的毛都炸开了。翟野拽着他领子,硬是没让他跳开,“别窜,咱们小馒头都要冻坏了,给人暖暖怎么了?” 江浕偏头,眯着眼看翟野。翟野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手从江浕后领一路往下钻,整只手严丝合缝地贴在江浕背上。江浕调子幽幽,尾音上扬:“小馒头冻坏了?” “我也冻坏了。”翟野理直气壮地回。他屈了屈手指,轻轻在江浕背上挠了几下,感受着掌心底下因为冷而绷紧的脊背以及上面细微的战栗。江浕被挠的耳朵都压平了。他尾巴一扬,雷声大雨点小地在翟野那只胡作非为的手上抽了一下: “别挠……太痒了……” 翟野不依,还撺掇小馒头跟他一起挠。三只冰手一起上,江浕气急,尾巴扬的高高的,作势要抽他们手上。小馒头害怕又觉得好玩,手合拢,把江浕的尾巴拢在了手里。 “蛇。”小馒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的毛绒尾巴,也不嫌毛上沾了雪,又冰又扎手。 “暖了,谢谢小江哥哥。”翟野把手抽出来,顺手捏了捏江浕的后颈,“欠着,下次我给你暖。” 江浕动了动肩膀,把领子整理好了。他这会儿没心思去想暖手这事儿,方才翟野那句“小江哥哥”给了他个想法。他哄着小馒头把自己尾巴松开了,然后面朝着小馒头,温声问:“小馒头的名字是谁起的呀?” “是爸爸妈妈。”小馒头乖乖的回答。 “真可爱。那爸爸妈妈的名字呢?”江浕借着机会追问。他是想从小馒头嘴里把他爹妈的名字问出来,能让他安心,也方便他们把小馒头送回去。结果小馒头突然不配合了,摇了摇头,脸在帽沿的绒毛上一蹭一蹭的: “这是秘密哦。” 江浕心理建设真的要崩盘了。 秘密什么啊?什么爹妈跟自己小孩说爸爸妈妈的名字是秘密?生小孩的时候难道要签保密协议吗? 江浕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翟野倒是眉眼弯弯。他把小馒头往地上一放,自己蹲在了小馒头身边,把小馒头环在怀里:“惊喜大奖,留点悬念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摸出来,调整镜头对着小馒头“咔”拍了张照,自己的半边脸也在里面。他把相片发给谢冥羽,正打字说明情况呢,谢冥羽的消息就过来了: ——? ——老大? ——不是,老大你是不是有点太迅速了?还是这是私生子啊? —捡的。 ——不能乱捡东西,哪儿捡的放回哪儿,或者送回失物招领处呗。 —认不得路。你不是有印奕邬私人联系方式吗,发给他让他去问问。 ——行知道了。 ——诶老大我突然发现这小孩长得很像江浕啊?你问问是不是他的私生子呢? ——真的有点像,你俩是不是 ——对不起当我没说老大对不起 ——[图片] 翟野被谢冥羽一连串消息震的脑仁疼。他点开谢冥羽发来的图,悬在手机上方的手指顿住了:“……你小子。”翟野转头看着乖乖一小只的小馒头,“身世不得了啊。” 说罢他仰头,一边把手机举高给江浕,一边伸手去把小馒头的帽子拉下来,露出了他头顶一对圆圆的小熊耳朵。 —— “感谢,麻烦你们了。”印奕邬摘下眼镜,擦干净了上边起的一层水雾再戴上,然后低头对抱着自己腿的小馒头柔声道,“馒头说了谢谢没有?” “谢谢哥哥。”小馒头弯着眼睛对翟野和江浕笑,圆眼睛弯起来后和印奕邬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一看就是亲爷俩。 “没事儿。就是这么一点儿跑出来太危险了。”翟野低头看着小馒头。在场的三个人都人高腿长,小馒头抵不上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膝盖高,“没人膝盖高呢,雪再下厚点都能把他埋起来。” “是我看管不周了。”印奕邬弯腰把小馒头抱起来,笑道,“他妈妈到了冬天总犯困,手底下的人大概是带他出来玩,疏忽了没看紧。” 江浕闻言皱了皱眉,看着印奕邬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疑惑。 没看紧? 印家的小少爷,下人敢疏忽一点? 除此之外,江浕觉得印奕邬特别矛盾。 他不想外人知道自己结了婚,初次见面的时候让谢冥羽和江浕替他保密,可是他特地把婚戒带了出来。而现在,他更是直接把儿子带到了大家面前,一点没有要藏的意思。 也不算完全没有吧,照刚刚小馒头的回答,他大概是让小馒头保密,不要跟别人说自己爸妈是谁,在外面也别管他叫爸爸。 但是他又直接跟江浕和翟野交了底说小馒头是自己的儿子,他到底是想让别人知道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许是江浕的目光太过不加遮掩,印奕邬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温声道:“家妻身份不便透露,所以不让馒头在外面说妈妈的名字。不说我的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是在狩猎区,万一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全就不好了。”印奕邬把馒头往上颠了颠,让馒头在他胳膊上坐的更稳,“但是说了也没关系,我印奕邬的妻儿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我不想张扬,不代表要把他们藏着掖着。” —— “他是个好老公,也是个好爹。”翟野把换下来的外套随手叠好放进储物柜里,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江浕道,“但是他跟你解释什么?” “……我不知道。”江浕弯下腰给自己腿根的伤处贴上密闭防水贴,“我看着很像那种去背后八别人的碎嘴子吗。” 翟野喉间逸出一阵笑。他乐了半天,边乐边挪到江浕边上坐下,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江浕手上捏着的另一块防水贴定在空中。他不解地看着翟野,问道:“戳着笑穴了?笑点在哪儿呢?” “没……”翟野顺了口气,好不容易止住笑。他伸手接过江浕手里那块大防水贴,示意江浕把手伸过来,“过来点,我给你贴。” 第141章 泡温泉 单手贴防水贴确实不大方便,江浕便乖乖把手递过去,让翟野给他贴上。 “一张够吗?漏水进去怎么办?再拿一沓。” “……裹尸呢?贴那么多干什么。”江浕把防水贴周边又摁了摁,确认封好了口,“差不多就行了,我也不下水。” “你泡温泉不下水?干蒸吗?”翟野好笑地看着他,“师傅,蒸多久能上桌?” “非卖品,只能看不能吃。”江浕活动活动手臂,把浴袍的袖子放下来盖住了伤口,“我找个地儿睡觉就行了。” “跟我虐待你似的,缺你多少觉了。”翟野手一扬,丢了个小木牌到江浕怀里,“单独开个池子,你去里面泡脚吧。”他说完撇了撇嘴,“现在是你虐待我了,我得泡你的洗脚水。” “谁泡温泉脚不进池子?”江浕冲他抱了抱拳,“先生你骨骼清奇,你倒立泡。” “我等会就把你摁池底去。”翟野把配置的浴巾蒙江浕头上,手隔着浴巾包住他的脸捏了捏,“等着吧。” 去单独的汤池得穿过公共汤池,池子里大部分都是雪山的药商,互相之间都有几个认识的,因此池子里还算热闹。有些药商和印奕邬一样带了家眷,几个丁点儿大的萝卜头在汤池边上玩,也不闹腾,看着挺顺心的。 “你小心别打滑了。”考虑到小豹子这会儿腿不大方便,这地又有点滑,翟野便出声提醒江浕,“要我牵你吗小江哥哥?” 江浕听他喊自己小江哥哥,满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正要开口回绝,腿边忽然窜出一个小黑影,直直地冲汤池边上的小台阶去。江浕眼疾手快,弯腰一把拽住了那个小黑影。小黑影带起的惯性有点大,差点把他也带摔了。等稳住身形仔细一看,那小黑影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不是小馒头那种衣服穿多了的虚胖,是个实打实的小胖墩。 “摔没摔?”小胖墩看上去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江浕便架着他咯吱窝把他提了提,让他在地上站稳了。小胖墩愣愣地看着江浕,嘴巴一扁,眼看着就是倾盆大雨的征兆了,池子那边哗啦出来一个人,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谢谢您。”来人过于匆忙,浴袍浴巾都没来得及抓一个,浑身湿哒哒地滴着水。小胖墩见了人,“哇”一声嚎开了,小球一样扑进人怀里。来人颇为无奈地在他脑袋上咕噜了几把,道,“让你小心滑,赶紧先别哭了,先谢谢哥哥。” “没事。”见小胖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稀里哗啦,江浕摆摆手,淡道,“顺手。” “别哭了唐圆,再哭给你丢水里去。”来人捏了捏小胖墩的脸,顺手把他脸上的眼泪抹下去。江浕垂眼看着小胖墩,心想确实人如其名,一个小圆子。 姓唐…… 江浕目光移到低声哄人的人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然后开口道:“唐瓶先生?” 来人愣了愣,随即弯起眼睛,笑道:“家父稍后到。需要帮先生联系吗?” “不用了。”江浕对他点点头,当作是道别,随后迈步走到不远处正侯着他的翟野身边。翟野饶有兴趣地又看了看身后投来疑惑目光的人,不紧不慢地朝他们的池子方向走: “朋友?” “不认识。”江浕回道。 他只认识唐瓶,唐瓶的儿子他确实是不认识。 “看你来来回回看的舍不得挪眼睛,以为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翟野闷闷地笑了两声,“那是看上他的人了?” “……看上那小孩儿了。”江浕无奈道。翟野清奇的脑回路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摸清。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看就喜欢看,我又不笑你。”翟野走到独立汤池的单独隔间处,示意江浕把那个木牌放进木门的卡槽里。江浕拿出木牌插进去,门咔哒一声开了,扑面而来一股淡香。安神的,不浓郁,闻着很舒服。 “嗯,喜欢看,先生帮我再把他叫来吧。”江浕顺着他的话胡诌,原是想赶紧把这话题带过去。没成想翟野下一句话一出来,差点让他滑一跤。 “他有的我也有,不如来看我的。”翟野解开浴袍的腰带,脱了浴袍随手挂在一边的竹椅的椅背上,“上手摸也行,小江哥哥别客气。” 江浕一个脑袋八个大,只当没听见翟野发疯,兀自走去汤池边上了。 汤池很不小,泡七八个人都绰绰有余。房内还配了不少设施,江浕一眼看中了汤池边上的一个躺椅——离汤池近,他能一边泡脚一边睡,安逸的很。 找到了驻扎地,江浕心情甚好地过去坐下了。池子里颇有讲究的洒了些花瓣,底下还有成群结队的小鱼。江浕起了玩心,用尾巴当诱饵,伸进了汤池里,尾巴尖在水里悠悠的打晃,逗着小鱼摆着尾巴来啄他,啄的他尾巴尖儿发痒。 晃了没两下他就玩够了,打算把尾巴拿起来。没成想水下忽地伸了只手,捏住他尾巴摁在水里不让他走。江浕掀起眼皮看着池里的翟野,尾巴尖在水底下一甩,带起一串水珠子,扬了翟野一脸。 水迷了眼睛,翟野伸手去抹脸上的水,脸偏了偏,脖子上三对如同腮裂一般的纹路现了浅浅的颜色。江浕盯着那处不挪眼,搭在腹上的手轻轻蜷了蜷。 想摸摸看什么手感。 那是水生动物血脉特有的纹身。陆生动物血脉的人大多具有血脉原型明显的特征,比如尾巴耳朵什么的。而水生动物血脉的人没有这些个明显特征,他们的特征得下了水才能看到,就如同翟野脖颈两侧那几对逐渐浮现出来的纹路。 江浕知道不止有这几道,翟野的腰背处还会有一片虎鲸血脉特有的纹身——复杂线条勾勒出的一只虎鲸,笔画多,但不显杂乱。从蝴蝶骨处开始往下蔓延,一路到尾椎。叠上翟野背上的伤疤,俨然一只海洋霸主。 江浕是想看的,但是翟野这会面对着他,没有要转身的意思。江浕面无表情,心里却爪子挠一般的难受。但最终他还是没开口让翟野转身,也没等到翟野自己转过去。看着翟野脖颈上的纹路已经完全浮现,江浕两眼一闭,歪头转向一边,把翟野从他视线里挪出去了。 行了又不是没看过。不稀罕。闭眼睡觉! 第142章 生分? “你缩在这儿一滩子泥巴一样干嘛呢?”付教授踢了踢面前人的鞋尖,嫌弃道,“不窝在你那个试药室里边了?” “……熬不住了。”颜慎气若游丝地答,黑眼圈快耷拉到下巴上,“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眠的,铁打的也遭不住啊。” “谁逼你了吗?不是你自己要闷进去的?” “哪儿没逼我?”颜慎费劲地抬起胳膊指向门口的方向,“他还在这儿干什么?快一个星期了还没走,这是什么环境很好的旅游景点吗?” “睡你床了还是吃你饭了?你哥爱在这儿待关你狗崽子屁事儿,管天管地什么都归你管了?”付教授没好气地骂道,“滚回你自己那儿躺尸,别烦我。” “付大人你干什么?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啊你就一直向着他?而且你对我怎么这么冲啊我哪儿招惹你了?”颜慎瓮声瓮气地控诉。付教授看了眼他那副葫芦样,撇了撇嘴,没接他话。 几天?我认识你哥的时候你还搁学校里苦读圣贤书呢。 “……我还特地拿东西孝敬你呢。”颜慎凄凄切切地道,“真难过。” “……你再说一句试试呢。”付教授正翻着研究文献,听了他这话手上动作一顿,拉着脸看着他,“难过?”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喝茶吗?” 付教授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气笑了。他把桌子第一层抽屉拉开,里边满满当当挤着一抽屉糖,还有一个木盒子——高行带来的那个。付教授屈指叩了叩那个木盒的盒面,发出“笃笃”的闷响:“你的好茶?” “不好吗?”颜慎有气无力地抬手对付教授比了个大拇指,“我特地定制的,红茶绿茶什么茶都有。” “太谢谢你了。”付教授“嗒”一声掀开木盒,捻了颗糖起来往颜慎身上一丢,不偏不倚砸中颜慎心口。颜慎马上找到发挥的空间,抱着心口就开始假模假样地抹眼泪: “付大人,我的心都给你伤透了。” 付教授拧起眉头,抄起桌子上厚厚一本书指着颜慎,威胁道:“数完三二一这书落你脸上。” “一二三。”颜慎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快成碎冰冰了:“走不动,我饿。” 付教授实在受不了颜慎了。本来就没几年日子可活了,和颜慎这孽障再多待一会儿估计死得更快。不过一物降一物,付教授风风火火地把颜慎往高行面前一丢,撂下一句“他喊饿”然后就走,背影决绝,头都没回一下。 于是颜慎就顶着一张饿死鬼的脸,上边还俩大黑眼圈,面无表情地对上了自己亲哥。两张木的像扑克一样的脸相对,倒是能看出他俩相像的地方了。 这时候颜慎不喊饿了,自己翻腾腿去找饭吃。高行就跟在他后边,隔着半步的距离,不近不远。两人都不开口说话,像在演一场默剧。 颜慎觉得高行就是个葫芦,从他记事开始就是,多少年都没变过。高行大他五岁,从小就一个淡淡的性子,不爱多说话,总是颜慎每次嬉皮笑脸的缠上去闹他,才能把他闹出点儿活力来。 高行闷,但是年纪小点的时候跟颜慎挺亲近,会带着颜慎玩,默许自己屁股后面跟个尾巴,颜慎闯祸的时候也会不声不响地走上前去背锅,免去原先属于颜慎的一顿骂或者一通好打。 什么时候开始生分的呢?颜慎一边吃饭一边走神,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高行对他也淡了,像是已经厌倦了这个尾巴,想赶紧甩了。 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什么,因为高行对谁都是淡漠的样子,至交好友也是,家人也是。但颜慎作为高行那么多年的尾巴,他能感受到,即便语气表情都跟以往无异,高行给他的感觉就是变了。 往常只对他的特殊一点一点的化去,高行与他中间逐渐升起了屏障。单方面的,高行升起来的屏障。 颜慎麻木地把饭菜送进嘴里,思绪纷飞,吃了什么,有什么味儿,他全都不知道。他原以为这顿潦草的饭会潦草的结束,坐在他对面的高行会一直保持沉默——只要颜慎不开口挑起话题的话。 但是事情有点偏离颜慎的大脑轨道。在他快吃完饭准备去倒剩菜放盘子的时候,高行忽地开了口,不冷不热的,听不出情绪:“别挑食。” 颜慎脑子转不动,全凭本能低头,有点紧张地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几朵西兰花,片刻后夹起一朵送进嘴里。 对面的高行满意似的幅度很小地点点头,目光在颜慎和西兰花之间上下浮动。颜慎脑袋混沌地咽下嘴里的菜,手正要去夹第二朵,却忽然顿住了。 不对。颜慎懵嚓嚓的大脑里勉勉强强恢复一丝清明,让他手里的筷子远离了西兰花。 我为什么听这话?我今年还三岁吗? 一边想着,他一边忍不住地去打量高行的神色,企图从那张表情基本不变的脸上看出来什么。 高行说这话又是干什么?突然忆起了往昔,打算来一出兄友弟恭吗? 颜慎小时候特别挑食,这不吃那不吃,难养的很,一顿饭挑挑拣拣,像皇上选妃,磨蹭下来能吃个把小时。 人还犟,大人怎么讲都不听,挨打也不管用。只有和高行坐一起吃饭的时候才听话,只听高行一个人的。高行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就算吃的像上刑他也愿意往肚子里咽。 托高行的福,颜慎能好好长这么大没饿死。不过后来高行不管他了,爱吃吃不吃滚,饿不饿都无所谓,自己管好自己吧。 于是颜慎的挑食马上又回来了。反正高行不管他了,他不爱吃的东西他就全都不吃,直接实现饮食自由。 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颜慎没能从高行脸上提取出什么信息。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高行,目光碰撞上了高行也不躲避,反倒是颜慎先挪开。 搞什么,没事干太无聊了所以来管管弟弟? 玩玩具呢?想玩的时候伸手,不想玩的时候往边上一丢? 颜慎越想越觉得脑袋冒火。他端着盘子站起身,看也不看高行一眼,径直走去把盘子里的西兰花倒了。 就不吃。 第143章 要回去了? 手机拼了命的在兜里震,卓屿阴沉着脸摁了把通讯器,语气不太好地喂了一声。对面的人丢了个疑惑的音节过来,道:“你在哪儿啊?” “雨林。”卓屿拧了拧眉,手指发力,咔地抠下边上一棵树的一块树皮,“怎么了。” 对面显然听出了他正压着火气,但话没有变得客气,脆生生的一连串就过来了:“你还纠结什么呀我天,在那儿住下了是吧?一只破狐狸你纠结什么呢?能不能清醒点儿啊?” “你别管。”雨林的空气潮湿,卓屿不觉得难受,阴冷潮湿的环境反而更讨他的欢心。他捻了捻指尖染上的树的汁液,冷声道,“我没法让他好过。” “你脑子被雨林的雨泡烂了?人家现在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不知道多好过,就你在外面淋雨,落汤鸡。”枪声伴随着耳麦里的声音响起,那边的人有些不耐的道,“能不能回来弄弄正事儿啊?比那狐狸重要的东西多了去了,你能不能别发疯了?” 话音刚落,卓屿的手机嗡嗡又震动了两下。雨林没信号,消息是从他私人频道传过来的。他摸出手机查看,对面的声音适时的再次响起:“你看看吧,我最新发现的。看了你再想想还要不要待在林子里守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东西。” 传来的消息不多,简简单单一张照片。上面的人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待看清那人的脸,卓屿瞳孔骤缩,成了一条极细的竖线。 那张脸不应该出现在病床上。那人被他抓住,交出了一颗假眼球,然后又从他手里跑掉。卓屿不久前才和他见过面,就在药厂的白线内,是他的对手,对面的领队。 “你跟药厂交手的话,应该见到他了吧?”对面的人笑道,“他们俩可不是双胞胎,但是长得一模一样,你懂我意思了?” “……你从哪里找来的人。” “这个你别管。反正不止他一个,他身上还有编号呢。我记得你前段时间抓到他了吧?后来被他跑掉了?” “是。” “这个时候能让我找到,干这事儿肯定不是翟野他药厂的人。嗯我觉得,说不定是你抓到他的时候,接触到他的人干的?” 卓屿了解说话的人。他做事周密,即便是猜,没有证据在手他也不会轻易说出口:“跟我有关系?” “不告诉你。你现在回不回来?” “……知道了。” —— 饭后高行仍跟在颜慎后面。跟小时候掉了个个儿,现在高行成了颜慎的尾巴,颜慎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颜慎摸不透他,索性不理了,就当看不见。 对于刚刚高行管他吃饭这事儿,颜慎认真思考了挺久,最终把原因归结为高行被兄长这个身份束缚,责任感驱使所以来管了管他。 想通了以后事情就简单多了。颜慎再一串,估摸高行这次亲自来雨林应该也是因为责任感。高行就这样,明明都烦他了,但还是尽力维持一个兄长的形象。比如对颜慎基本有求必应,因为颜慎口味特殊爱吃奇怪棒棒糖所以特地给颜慎买了个糖厂。 活的真累。颜慎经常想,高行是不是挺希望没他这个弟弟的? 又惹麻烦又不听话,还烧钱,闹心的很。 心里跟有个蚯蚓在拱似的难受。颜慎逃一般地往自己的研究室那边走,几乎要跑起来了。但高行还是缀在他身后没被甩掉。颜慎在心里暗暗叫苦,求天求地求求赶紧出来个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救救他。 起码别让他再这么尴尬了。 这想法在脑子里出现第九九八十一次的时候,颜慎听到斜前方一阵嘈杂。他抬眼望去,发现是左帆回来了,身上还沾着血污,此时正在和几个研究员交谈着什么。颜慎眼睛一亮,看到救星一样窜上去,直接加入话题。 他是想着,高行不认识这些研究员,也不认识左帆,识趣一点就该走了。可是高行从他余光里慢慢地走上前,立在了离左帆不远的位置。左帆一见到他,马上终止了和研究员的交谈,转而去和他打招呼:“高先生。” 颜慎眼睛都睁圆了,直愣愣地在左帆和高行中间来回看着。 不是,你们俩又认识了? 高行像是没留意到弟弟的目光。他没去看颜慎,只很浅地对左帆点了点头,当作是回应。左帆大概摸清了一点高行的性格,没嫌高行的回应淡漠,还很认真地给高行道谢:“多亏了高先生的人手,卓屿已经停火了。” “谢他就行了。”高行没扭头,抬手隔空点了下颜慎。左帆于是转来给颜慎也道了声谢。颜慎摆摆手,木着张脸说没关系。 忘了这茬了,高行是他摇来帮忙的,带着他养的那一帮子雇佣兵。 一个人头两百万。颜慎想起高行刚来的时候告诉他的。只要雇佣兵配合药厂好好护住里面的人,不让卓屿攻进来,等结束的时候,按药厂里活人的人头付钱,一个人头两百万。 ……家里真的有这么多钱吗…… 颜慎下意识看了眼高行,高行还是淡着一张脸,什么情绪都没有。静默数秒,高行少有的先开了口:“卓屿撤兵了。” “是。正在排查撤没撤干净。他撤的挺突然的,而且没理由,药厂的警戒一时半会不会解除。”左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先生是不是急着出去?” “不急。” “嗯。出去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就行了,我会送先生出c区的。” “能送几个。”高行语气淡淡。闻言,颜慎像被踩了尾巴,脑袋顿时炸了。他克制着情绪,冷声道: “我不回去。” 高行扫了他一眼,没开口,像是不欲与他多交谈。他继续看向左帆,要用眼神询问出一个答案。左帆默了片刻,开口道:“排查完之前我保证不了。” “好。”高行颔首,看不出听了这回答后情绪如何。颜慎被他态度扎了一下,火气正顺着脊柱往上攀,后方又传来一阵脚步。众人皆转眼望过去,只见医务室值班的白大褂看热闹似的凑过来: “吔?讲啥呢。” “凑啥热闹呢你。”一个和他相熟的研究员抱着胳膊撞了撞他的肩,“又没事儿干了?” “什么没事儿干,我这两天忙得很。”白大褂白他一眼,随后想起什么似的,一阵哦哦哦哦哦哦,像打起了鸣,“对了,我找你们商量来着。”他看向左帆,道,“我听说停战了是吧?现在人能不能出去。你们送过来的有一个情况不怎么好。虽然我医术高超华佗在世,但是雨林这破地儿不养人,建议把他送出去,最好找个私人医院配个护工。” 这么巧,我刚好知道有个私人医院。颜慎悄摸斜眼去看高行,没成想刚好和高行对上眼睛。高行早有预料般看着他,淡道:“我带你回去,可以顺便带他。” 第144章 鱼~摆~摆~ 温泉泡的人暖融融的,江浕躺的太安逸,没过多久便入梦了。 场景仍在此处,点了安神香的房间,游了小鱼的汤池,他在躺椅上,翟野在水里,一手抓着他尾巴一手扒着池边,抬脸看着江浕,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浸在水里的尾尖摆了摆,又要扬起水珠攻击翟野。但这次没能得逞,因为翟野先他一步,拽着他尾巴,一把将他扯下了躺椅。 江浕猝不及防,滑入池中的时候只觉池水深得见不了底,不论他怎么扑腾脚都触不到地。他呛了口水,手胡乱地扒住了池沿,将自己撑出了水面。正当他疑惑这温泉汤池怎地会这么深时,肩上忽地攀上来一双手,板着他肩头,硬生生将他翻了个面。 “……先生。”江浕抬眼望着在水里也高他半个头的翟野,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怎么在水里也有身高差。他条件反射地目光下移。温泉池水清澈见底,江浕垂眸看着翟野地下身,顿时连呼吸也滞住了。 ……尾……尾巴? 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一时间连怎么说话都不知道了。 尾巴?! 翟野的下身,两条长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一条长长的鱼尾。似乎是被江浕的反应逗乐了,翟野低笑一声,尾巴一摆,向前勾住了江浕的腿。 “什么表情?”他往前靠了许多,几乎要贴到江浕身上。江浕身后靠着池壁,避让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翟野压上来,手一伸,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翟野离得太近,江浕分不清扑上来的热气究竟是来自他的体温还是来自温泉引起的薄薄雾气。池水太深,江浕踩不着地,此时全靠撑着池壁的手让自己浮在水面。他对着翟野离得极近的脸,实在有些口干舌燥,便垂下眼,腾了只手去推翟野的肩,要把翟野推开: “没表情,先生边上去点,我泡热了,上去待会儿。” 他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从表情到语气都挑不出一点毛病。翟野微微眯起眼睛,眉毛一挑,下身缠着江浕的尾巴添了几分力。 鱼尾不比蛇尾。蛇骨头多,身子软,能一圈一圈地将人缠住,锁扣一般地扣上。但鱼尾不行。再怎么绕,也不过就是堪堪圈住人的双腿。 虽然不比蛇尾那般能像锁扣一样把人扣紧,但被鱼尾缠上也不好挣开——鱼尾也有力的很。丝毫不比蛇尾差。 尤其翟野还是只虎鲸。 江浕只觉得双腿几乎动弹不得,紧贴着自己的鱼尾温度不低,热度传到自己身上,几乎是有些灼人了。 “…先生…”江浕徒劳地又唤了一声。他头垂得更低,以至于翟野的下半张脸、起了腮裂纹路的脖颈和滚着水珠的胸膛一下充斥了他的视野。他无声地爆了句脏,脖颈顿时染上红晕。 够了。江浕嘴唇抿成一条线,攀着池壁的手指太用力,凸起的骨节都泛了白。 老子要起火了。 偏得翟野还嫌不够。他斜眼瞥了瞥江浕方才要推开他但没推开,最终滞留在他肩上的那只手。那手骨节分明,小臂和手腕显然绷着劲儿。可到了指尖却是温和的。推他的力不重,像是怕力再重几分就会把他推碎了似的。 跟心疼什么宝贝似的。 翟野笑意更深,用来圈住江浕的两只手腾了一只出来,目标明确地往自己肩上探,去捉住了江浕的手。 江浕像被人抽去了意识,不知作何反应,只任由翟野缱绻地将手覆上他手背,又将每一根手指都探进他指缝里,严丝合缝地将他的手扣住。 “你躲什么?刚才看那颗什么糖能看那么久,现在看我才看两眼就不愿意看了?”一边说着,翟野一边领着他的手去了脖颈的腮裂纹路处,让江浕如愿触上了那几道纹路。 途经翟野的喉结时,江浕指尖细细抖了抖。由于混上了翟野说话时喉间的震动,便不那么明显。 这还不够,翟野再带着他的手往下滑,领着他去到锁骨处,流连片刻又去到了胸膛上:“不是想看想摸吗?小江哥哥觉得怎么样?我好些还是他好些?” 肌肤相贴,掌中滑腻腻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水。江浕掌心下是翟野那颗在胸腔里有力跃动的心脏。每砰咚一声,江浕的脑袋便嗡鸣一阵。 他妈的,这是哪里来的妖精? 江浕呼吸声粗重了不少。都是因为他这会儿踩不实地,怕手一松人就被淹了。不然他早就反过来把翟野掀了,管他愿不愿意,先耍一通流氓,其他的以后再议。 暗恋对象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他要是还无动于衷,那他干脆原地剃发出家立地成佛算了。 江浕掀起眼皮,对上翟野那双带笑的眸子。覆在翟野心口的那只手用了几分力,更紧实地压上去,离那颗心脏更近了一点。 “怎么样?”翟野嗓音沉沉,将江浕的手扣的更紧。 “嗯。”江浕嗓音哑了几分。贴着翟野胸膛的手很流氓地抓了两下,“不错。” 翟野闷笑了两声,胸腔轻轻地震。江浕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听他拖长了语音语调,道:“不是这个。” 他手领着江浕在胸膛上转了两圈,徐徐道:“是我。我这个人,怎么样?” 江浕心中大乱,只能硬着头皮装傻充愣:“……什么?” “笨。”翟野凑近来,蹭了蹭他的鼻尖,和他鼻息交缠,“装什么傻。不是喜欢我么?” 江浕又抿紧了唇,飞速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会,他没表现出来过什么异样,翟野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神间,翟野已经有了新的动作。他另一只手揽住江浕的腰,自然而然地去捏江浕的尾巴。他不捏尾巴尖儿也不捏中间,专门挑江浕的尾巴根捏。轻重缓急,捏的江浕头皮打炸,脊骨都快酥了:“手,别……” “怎么不相信我也喜欢你呢?”翟野打断他的话,在他耳边低声耳语。江浕瞳孔骤缩,强行睁开眼睛,将自己从梦境里拔了出来。 草。 真是疯了。 他下意识垂眼去望身前的汤池,一下对上了翟野的目光。翟野趴在池沿上,好笑地看着他:“醒了?” 江浕没回话,先是往水里看了看。 是腿,不是尾巴。 池水也不深,是正常温泉的深度。 江浕闭了闭眼,刚准备吐出一口浊气,身子却忽地僵了僵。数秒后,他交叠在腹部的手动了动,把身上的浴袍拉紧了些。 ……真是够了。 第145章 唱个小曲儿跳个舞吧 望着醒来以后一声不吭,脸冻得像是刚从雪里刨出来的人,翟野懒散地顺着江浕的视线往汤池里瞥,笑道:“怎么了?饿了想吃鱼?” 他本意是指着汤池里的小鱼,但这话到了江浕耳朵里却变了味儿,怎么听怎么不对。江浕脸更冻了,默不作声地把眼睛挪开,看别的地儿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虽然脸色臭,但他此时的眸子颜色较平常而言深了不止一点两点。翟野估摸着这小豹子方才大概是做了什么不开心的梦了,便没再跟他搭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江浕身后。 再开口时,他语气里便不带什么感情了:“嗯,你继续说,谁让你自作聪明去卷他的尾巴了?” 江浕拧了拧眉,不明所以地看回翟野。发现对方的目光直直越过自己去向了身后,江浕手摁着浴袍,坐直身子扭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五个人。 那五人个子都不高,有男有女,生的全都白白净净,看着乖巧。他们身上一律裹着雪白浴袍,排了一排,罚站似的站着。 江浕冰冻三尺的脸上出现了道裂缝,从里面漏出了几分疑惑不解。经常和翟野东跑西跑,这种场合也是经常去,有些什么人什么服务他再清楚不过。所以他沉默片刻,把头扭回来,询问的目光投到了翟野身上。 “不是我。”翟野无辜地举起手,“我还想问你是不是你叫的。这不是让他们排排站好了等你起来再问吗。” “……我睡着觉我去梦里点吗。”江浕额角抽抽。他又把浴袍拽了拽,语气显得有些焦躁。 靠,怎么还不下去! “可是他刚刚卷你尾巴。”翟野指头往江浕身后轻轻点了点。被点的青年低低哼了一声,身后的黑色猫尾尖挽了个半圆,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他气得很。不是每个单间都会派人进来。让他们来得提前跟负责人约好,不然他们才不会胡乱往客人的房间里窜。 而眼下这两人,明明约了人这会儿又不承认。不认就算了,还把他们扣在这儿不让走,说得等人睡醒了问问才知道。 等人睡醒? 合着让他们来就是起个背景板的作用?! 黑猫心里郁闷。机会难得碰着俩帅哥,结果脑子好像不太好使。他不想杵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动,便想了个法子把睡着的那位弄醒——卷尾巴。 他看出来了,躺椅上睡觉的那位应当也是猫科动物血脉,不出意外应该是豹子之类的。那就好办了,对于大多数猫科来说,最敏感最受刺激的地方之一便是尾巴。躺椅上那位正睡的安安稳稳,长尾巴落了一截到椅子外边挂着。黑猫就站在他后方,尾巴往前一勾就能勾上。 发出的动静也不大,妙哉妙哉。 说干就干,黑猫不动声色地凑近江浕,长尾缠绕,一银白一墨黑,像两条缠绵的蛇。 江浕会做那种梦的原因便出于此了。梦里的缠绵悱恻情欲绵绵,仅靠一条尾巴便勾起来了。 那黑猫见江浕睡着睡着,忽地偏了头,耳朵也往下压,心知自己的方法起了效果。正打算再添点劲儿彻底把人弄醒,却发现水里那位不知何时转了身看着他。他眸色沉沉,明明唇角带着笑,黑猫却忍不住一个激灵,缠着的尾巴嗖一下缩回来了。 力度没控制好,躺椅上的那位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谁让你卷他尾巴了?”听水里的人淡声发问,黑猫手攥紧了浴袍带。还没出声回答,躺椅上那位先睁开眼睛,臭着脸,冷冰冰地醒来了。 黑猫留意了一下他的动作,见他手拽着浴袍往中间遮挡,便明白躺椅上的人方才做了什么好梦,不免心里有些好笑。 怪就怪你同伴吧,没眼力见地打断了你的好事。 醒的那人和水里那人单方面交流起来,黑猫以为躲过了一截,没想到绕着绕着又绕回了他身上。 面对着江浕和翟野,黑猫并不怯,出声道:“没人让,我自己卷的。” “谁让你们来的?”翟野冲江浕抬了抬下巴,“他没叫,我也没叫。这房间有人拼房?” “不知道。”黑猫目光转向身旁的同伴。同伴在腰间摸索了一下,从浴袍带上解下一个小木牌,“我们听通知的。” “组织纪律性还挺强。”翟野双手一撑出了水,手一伸,把搭在躺椅上的浴袍拉下来,三两下套上身后又去摸腰间的浴袍带,却发现浴袍带不翼而飞。斜眼一瞥,见浴袍带被江浕压在屁股底下,只露出半截。翟野伸手拽了一把,没拽出来,道,“小贼。” “它自己跑下来的。”江浕坐着没动,稳稳地把浴袍带压在屁股底下。翟野低笑一声,没去跟他抢,敞着浴袍去桌边拿起了进门时丢在桌上的小木牌: “这个?” 木牌悬在他指头上晃悠悠的。捏着木牌的人踌躇了数秒,胳膊肘一抬,捅了捅黑猫的侧腰。黑猫拧起眉毛,低低地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接过木牌走向翟野,将木牌捧在了双手掌心间,呈到翟野面前:“嗯。” 翟野垂眸,看着他葱白掌心里放着的深褐色木牌。那双手手指细长,掌心泛着红润,一点茧子也没有,是好好保养过的手。 他莫名就想起了江浕的手,貌似猫科动物血脉的人手指都修长。不同的是江浕骨节更凸出分明一些,手上有着受伤后留下的疤痕痕迹,以及掌心指腹上都有着常年摸刀摸枪留下的茧。 家养和野生的区别啊。 翟野把挂在指头上的木牌也放到黑猫手里。两个木牌靠在一起,上面的数字门牌号一点不差地对上了。 “这可怪了。”翟野笑道,“怎么办好呢?” 江浕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言,后知后觉才发觉翟野是在等他的回复。 “……让他们唱个小曲儿跳个舞再陪你睡觉吧。”江浕眼一闭身一躺,一副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的安详样。听了他的建议,翟野认真想了想,随后赞同地点点头,对黑猫道: “那行,听他的,你们……排个队唱个两只老虎?” 黑猫觉得自己打人的冲动快要忍不住了。 ……有没有员工保护机制,规定员工殴打客户可以不赔钱呐? 第146章 给我一个吻~ “又闹什么脾气。”高行迈步跟在颜慎身后。他人高腿长,跟上颜慎不成什么问题。 “谁跟你闹?”走在前方的颜慎停下步子,怒气冲冲地转头盯着高行,“你还跟着干什么?我说了我不回去。” “理由呢。” “你要什么理由?我说给你听。” 高行没被他惹恼,表情淡语气也淡:“药完成了为什么不回去。” “我的试药还没结束。” “没必要。”高行盯着他的眸子,“不是已经知道效果了吗。” 颜慎心里一颤,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高行知道他的药用在人身上这事儿了。 “……付大人告诉你的?” “我问的。”高行看着自己弟弟一瞬间像漏气的气球,气势都不那么扎人了,“告诉过你了,寄人篱下,主动权就没法掌握在你手上。” “……我没想到……”颜慎头低了些,声音也降低了点,“……他问也没问我一句。” “这是他的药厂,他的东西,想拿什么都不需要问。”也就是对着颜慎,高行才能一次蹦出这么多字儿了,“你只是研究员。” 荣誉是你的,成果不是。 颜慎闭了闭眼睛,脑子里自动补齐了后半句话——这是也高行一早便告诉过他的。 对,高行什么道理都跟他说过了,但是他自己有他自己想走的路。 “无所谓。”颜慎忽地露出笑容,满不在乎地对高行道,“而且关你什么事儿啊。” “不关我事。研究完了就回家。” “我说了我不回。反正我也招你烦,回去就是给你添个大麻烦。”颜慎说的自己心里一阵儿一阵儿难受,但是高行还是那张表情淡淡的脸。他呼了口气,不耐道,“你也别装了。这次是我麻烦你,我以后会想办法还的。你也别一直拿你那责任感束着自己,没必要。”他后槽牙紧了紧,最终还是把话说出口,“不用把我当你弟了。” 靠。颜慎垂在身侧的手捻了捻衣摆,感觉自己要心梗原地死亡了。 他没和他哥说过这么重的话。当初架吵成那样了他都不曾说过要和高行断绝关系。 不是,你他妈倒是有点反应啊。颜慎眼底的情绪近乎算得上是恳求。他盯着高行,试图从他脸上捕捉点表情。 你能不能别这么无动于衷啊?就这么烦我吗? “好。” 草。 颜慎掐着衣摆的手收紧,衣摆差点被他掐碎。 高行刚刚说什么? 好? 望着颜慎不自觉睁大的眼睛,高行颔首,重复道:“好。” “什么好了啊,哪有这么快,你没事儿乱跑什么?”白大褂把换药换下来的纱布棉签都丢进一小袋子里,封好口放托盘上,低声笑骂,“你自己没床吗?坐他边上干什么?” “……透气。”时榆面无表情地回,抬手把脖颈上翘起来一角的医用胶布重新摁好,“离窗近。” “没开窗你透哪门子风。”白大褂拿着一堆瓶瓶罐罐杂七杂八的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不知道的以为你俩搞对象呢,这么关心。也别光顾着他,你自己身上的口子也挺大窟窿,看够了赶紧回去躺着好好养养。” “我没顾着他,我他妈就是过来看了不到半分钟……”时榆咬牙切齿地对白大褂道。白大褂乐颠颠的出门了,时榆怨气深重地把目光挪回白辞易身上,拉着脸静静盯着,木头桩子似的。 床上的人嘴唇干裂,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他已经连续烧了三天,昏昏沉沉的,今天一天基本没醒过。 往常生龙活虎地和时榆扯淡,东扯西扯的气人的很。这会儿人安静下来了,时榆倒是有点不习惯了。闲着也是闲着,时榆便当复健,慢慢悠悠地下了床,踱过来看看白辞易死没死。 之前一直没感觉,这会儿看到白辞易这副模样,时榆这才觉得他真有点伤的很严重的病样儿。 ……该的,自作孽不可活。时榆冲白辞易翻了个白眼,虽然他压根看不见。 烧这么高应该是伤口感染了吧。时榆目光在白辞易露在被子外的伤处流连了几个来回。看着烧的有点高啊。 身子快脑子一步行动,等时榆回过神来时,自己的手已经轻轻触上白辞易的脑门了。 这么烫。时榆皱了皱眉,正考虑要不要起身去外边叫医生,床上的人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的几乎不能入耳,但语气仍是那个欠揍的语气: “都看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亲上来呢。” 白辞易掀开眼皮,烧的发红的眼里压着沉沉笑意:“我可一直等着呢。” “……你装什么睡,有病啊。”时榆顿时起了想抽人的冲动,“睡疯了你?” “童话里都这样儿啊。”白辞易弯着唇角,笑道,“唤醒沉睡的公主,王子不得给她一个吻吗?” “你脸皮快和童话书一样厚了。我等会去他们研究室找个青蛙过来把你亲醒。” 白辞易闷笑一声,再张嘴却没说出话,而是爆发出了一阵惊心的猛咳。他扭过头,背对着时榆咳得撕心裂肺,眼角沁出了生理眼泪,胸腔也如同风箱抽着气。时榆愣了愣,伸手要去帮他顺气,手快触上他背的时候又收了回来。 你也睡疯了。时榆在心底骂自己。圣母是吧,见谁咳嗽都想帮一把。 于是时榆就这么盯着白辞易咳得颤抖的身子和他的半个后脑勺,好半天的咳嗽喘息后,白辞易终于缓过来一点儿,眼睛几乎全红了。他压抑着痛苦,尽力让自己面上仍是从容体面的淡笑:“诶……命不久矣了看来。” “活该。”时榆冷声道,“赶紧闭眼,在这儿又浪费地儿又惹人烦。” “那我闭眼,下一次醒来可就得你过来亲我了。”白辞易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很期待哦,可以现在先体验一次吗?” “……你真是饿了。” “我这是真情流露。” “快滚,嘴这么能说,跟装病似的。”时榆话音刚落,医务室白大褂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醒了?醒了亲一个吧,你这朋友怪想你的。” 第147章 该回去了 “……春天还没到吧,你们俩迫不及待了?”时榆咬牙切齿,“白辞易你再发癫试试呢?” 白辞易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睛因为高烧而覆上一层薄薄的水光,无辜的要命。时榆啧了一声,指着他的脑门对白大褂道:“他快起火了,就这么放着烧没事儿吗。” “还没退啊。”白大褂抬眼看了看挂在白辞易床头的一圈挂水袋,“消炎药都打了这么久了。” “实在不行就在外面刨个坑把他埋了。”时榆不耐道,“治活了也没用,后面还是得被人杀。” “有仇家?”白大褂随口问道,“这么凶吗?哪路人呐。” “确实凶。”时榆冷着脸道,“黄泉路上的人。” 白大褂默了数秒,转左看看时榆,转右看看白辞易,最后冲他俩抱了抱拳,嘎嘎笑着走了出去:“二位好情趣,好情趣。” “你别瞪我,不是我说的。”白辞易清清嗓子,疼的眉头都拧到一块儿,“别苦着个脸了你。我疼着呢,你忍心让我身心俱损吗。” 他声音低,眼皮发粘,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时榆没再跟他搭话,准备挪回自己床上休息去了。 “你那个,脖子那块儿。”白辞易的声音在身后嘟囔,黏在一块儿有点模糊不清,“蛊,取出来了没?” “没有,明天就死。” 白辞易又闷闷地笑起来,声音越来越低,没多久就平息下去,只剩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时榆翻身上床,强势较轻的那只胳膊撑着自己半个身子缓缓往下躺。 是不是该回去了。 —— 颜慎后来明白了高行那声好是什么意思。 他听完高行的回答,一声不吭,扭头转身潇潇洒洒地一路跑回自己的实验室。他已经熬了好几天,原本困得不行,打算先好好睡一觉。但这会儿他又不想睡了,只觉得人清醒的不能再清醒,像被人套头装麻袋狠狠打了一顿似的。 他不清楚自己在实验室里待了多久,出来的时候是小组里另外的研究员架着他出来的——他困得不行,差点一头栽地上摔死。组长把他一通好骂,赶紧找人把他弄出来了。 出门时候他垂着头,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方才的消毒换衣服他都抬不起手,是靠别人给他换的。他迷迷瞪瞪地跨出门,头脑昏沉地感觉自己好像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随后他便两眼一闭,直接睡过去了。 再睁眼时他躺在自己床上。房间里还站了个人,抱着胳膊倚着墙,手里端了本黑色皮面儿的笔记。 颜慎木愣愣地盯着高行。他从来没在药厂的房间里见过他哥,这会儿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一直到高行合了本子,静静地对上他的视线,他才终于清醒过来。 哦,不是做梦。 颜慎别过头去,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高行大概也是没打算叫他,翻书页的声音再次响起。颜慎又呆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高行手里的黑皮本儿:“你看什么?” “本子。”高行看也没看他。 “这是我的本子。” “借我看。” “我不借。” “谢谢。” “高行你跟谁学的厚脸皮?” 高行掀起眼皮看他,颜慎顿时噤声。片刻后,他憋出一句:“你别威胁我。” “我就是看了你一眼,怎么威胁你了。”高行把本子一合,放回了原位——乱的像三战现场的桌面上,“不看了。” “你看都看了!” “那怎么办。”高行上下扫视那张乱的要命的书桌,“我帮你收拾,当赔罪。” “我不用你收拾。”颜慎说完才发现自己像个小孩儿一样,缠着高行无理取闹。他顿了顿,调整好语气,道,“不需要,谢谢你。” “被看日记本所以生气了?” “不是日记本。”颜慎眼看着又要炸了,“我的记录册。” 不那么完全的记录册,每章章节末尾带了点我们颜大研究员每天的私人情绪而已。 “我的老鼠又死了,别死了气死我了,能不能多活两天。”饱含颜慎情绪的话被高行淡淡地说出,颜慎一下从床上蹦下来,着急忙慌地去堵高行的嘴。高行神色如常地左右躲着,嘴上不停,“今天的菜怎么那么苦,还素,老子来当和尚的吗。 “一星期了,雨怎么还不停。 “想休息两天,累死了。 “高行我不会了,这段你怎么没教过我。” 颜慎动作一滞,急切道:“你看多少了你,别念了!” 高行没答。他被颜慎闹的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只能被颜慎堵着质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送你回来的时候。” 颜慎听了这话又是一愣:“你送我回来?你一直在我实验室门口?” 高行又不答了,看着颜慎的眸子无波无澜,底下的鳞片却像是在流动闪烁。 “说话啊,你哑巴吗你?” “嗯。”高行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你进去,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颜慎进去可不是一会儿的工夫。 终归还是兄弟同心,颜慎顿时明白了高行想要干什么——你不回去,那我就守,守到你愿意为止。 颜慎快笑出声了。 “你威胁我呢高行?你非得逼我回去是不是。” “我没妨碍你。”高行道,“哪里威胁了,你大可以告诉我。” “你在这里就是威胁。”颜慎一激动,声儿都高了不少,“你能不能回去!” “不能。”高行答的很快,半分犹豫也没有,“风景好,环境好,我当旅游。” 你他妈钱多的烧都烧不完了你要去哪儿旅游不行你非得待在这儿?骂人的话已经涌到颜慎嘴边,但颜慎咬着舌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他骂什么骂啊,高行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守在这儿,还不都是因为他吗? 所以说他犟肯定不是他的问题,他们家基因就这样,怎么改的了呢。 “你继续忙你的。”高行伸手轻拍了拍他胳膊,一触即离,“我不打扰你。” “……回吧回吧回吧。”颜慎垂下脑袋,妥协似的,语速飞快,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谁能犟的过你高行,回回回回就回……” 高行看着他脑袋顶,听他这么嘟嘟囔囔半天,眼里竟极其少有地露出了点温柔的情绪。不过可惜,颜慎低着头,自然而然就没能看见。 “回吧。”颜慎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去和时榆他们说一声。” 第148章 为您效劳 到底还是没唱上歌跳上舞。一个看上去像管事儿的人紧张地敲门进来,汗流浃背地不停给江浕和翟野鞠躬道歉,像是下一秒就要一头磕死在地上了: “真的对不起,我们把牌子给混了,扫了二位的兴真是对不起。”管事儿的人头都抬不高,苦着脸对两人道。翟野回想了一下,拿牌子的时候确实有个人和他一起。那个人先拿的牌,翟野便拿了剩下的。 跟发牌子的人应该没关系吧。但是为了不得罪客户,得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扫兴倒没扫兴。”翟野笑盈盈地看着黑猫,“人还挺有意思的。” 黑猫被他看的抿起嘴巴,敛了目光扭开了头。管事儿的人见状,脑子飞速运转,转的都快起火了:“先生……要留一个两个吗?” “留吗?”翟野看向江浕。江浕眼睛都没睁,回道: “喜欢就留。” “那行。”翟野对那黑猫道,“那你待在这儿吧。” 管事儿的忙不迭地拉过黑猫,叽里咕噜地嘱咐一通。黑猫臭着脸,但仍是乖乖听着,时不时轻轻点点头。翟野看着他那没多好看的脸色,没忍住笑了一声。 有些地儿还挺像的。 不过豹子得再拽一点儿。 管事儿的带着人退出去了,黑猫原地站了一会儿,在翟野的注视下一点点挪到江浕边上去了。翟野看着黑猫站定在江浕手边,笑道:“干嘛呢。” 黑猫瞥他一眼,又靠江浕近了一点,只跟他离了半臂距离:“……没干嘛。” 江浕冷不丁地听见身边传来声音,疑惑地睁眼,正好和黑猫对上眼睛。 “……先生好。”黑猫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问好。江浕张了张嘴,结巴着回了一句好。 翟野看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这小猫进来到现在可没给他一个好脸子看过。 还有那只大猫,你结巴什么?没见你跟我说话的时候结巴过一句。 江浕跟黑猫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实在太尴尬了,就一起把脸挪开了。翟野乐出声,拿了条干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当场外解说:“现在我们的嘉宾们扭开了头,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看不顺眼?接下来请看vcr。” “……他醋了。”江浕头痛道,“你去陪陪他吧,他喜欢你。” 黑猫心说他喜欢我?你刚刚没醒的时候他话都冒不出几句,一个人泡温泉泡的可开心了。 他刚不情不愿地挪出两步,就听翟野道:“不用了,你站他那儿吧。” 于是黑猫又默不作声地挪回去了。 “问问。”翟野随手抓了把摆在果盘里的橘子,垂着眸三两下把橘子剥出来,说话的工夫已经剥出了一个,“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什么去雪山玩的地儿。” “有。”黑猫点点头,“挨着冷池的雪山,山上有条河能钓鱼,有地儿能过夜。但是上去得有工作人员带着上去。” “冷池?” “跟那条河是连着的,流下来聚成了个小池子,在3园区的西边。” “你熟不熟路。”翟野捏着剥好的橘子,往自己嘴里丢了一个,剩下的放手心里,举着到了江浕边上。江浕听见声响,便睁眼去看。眼皮刚掀开,就看见一个比乒乓球略小一点的橘子直直冲自己来了。 ……古希腊掌管橘子的神? 他没来得及扭头,橘子就抵在了他唇边,连带着翟野指尖的一点点温度。数秒以后江浕才反应过来那是翟野的指尖抵在他唇上了。他微微抖了抖耳朵,面不改色地张嘴把橘子吃了。 活爹,下次不能掰一半吗,非得一整个往人嘴里塞。 不是吃不下去,是以他半躺不躺的姿势,这么吃很容易有橘子汁儿流出来。 江浕吃的小心翼翼的,专心致志地控制着嘴里的动作。这汁儿不能流出来,流出来了他酷哥的脸往哪儿放。 他费劲巴拉地吃完了,刚把橘子咽下去,翟野就又塞了一个过来。江浕默了片刻,抬手要去接。翟野不给他,指尖在他唇上轻点了两下,叩门似的,要江浕把嘴张开。等江浕乖乖把橘子叼在嘴里了,翟野才满意似的收手,往江浕手里塞了几个圆滚滚的,他刚刚一起从桌面上顺过来的圣女果:“嗯?熟不熟路。” 黑猫这才回过神来。方才这两人的小动作给他看呆了,连回话也忘了。 有种国民劳公其实是别人老婆的无力感。 他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离江浕远了点:“熟。” 说完他就后悔了,翟野问这个不就代表想找他带路?他可不想和这俩沾一点儿边。 “……不是特别熟。” “没事,认得清东南西北就行了。” 黑猫闻言,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巴。 什么破嘴! “……先生,我不负责这个。” “刚刚进来那个是不是你们头儿?”翟野一脸“这好办”的表情,“去哪儿找他?” 黑猫急得要原地抹脖子了。他当机立断决定等会一出门就直奔总部,把他今年的假全部休了,这样儿这俩想约也约不着了。 还有正当理由,妙哉妙哉。 “额外工作给你三倍工资。”翟野淡道,“要是按小时计就每天时长都计全天的。” 可恶的资本家。黑猫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有几个钱真以为什么都能解决了? 这钱给你你妥协吗! “……我可以去说明情况,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去。”黑猫回道。 必须妥协,三倍工资谁不拿谁有病。 “我还得等个人,今天去不了,明天或者后天吧。”翟野想了想,道,“后面你别接活了。工资从现在开始算。” 黑猫觉得他之前对翟野的误解实在有点深,太片面了,特别不理智。 这哪是脑子有病的客人,这是菩萨没事儿干下凡来做慈善来了。 不过他说话算不算数?会不会就是打打嘴炮,其实真正管事儿的不是他啊。黑猫把目光落到江浕脸上。江浕没什么表情,可能压根没听他们俩说话。他捏着手里圆圆的圣女果,把圣女果当成核桃盘,也不怕把圣女果盘碎了。 无所谓圣女果碎不碎,只要他没意见就行。 黑猫捏着手里一直攥着没放下的木牌子,对着翟野点点头:“知道了先生。乐意为您效劳。” 第149章 圣女果 江浕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翟野揪着一小截浴袍,和江浕一起盯着那一小片几乎看不出异常的布料。江浕闭了闭眼,嘴动了动,咕噜一下把嘴里的圣女果咽下去。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吊死了。 黑猫早就背过身去,用咳嗽来强行把自己飞天的嘴角压下去。他深思熟虑,觉得自己应该有点眼力见,话说完了赶紧走。于是他踮着脚,悄摸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三两步出了门。 翟野和江浕都没注意他。江浕一张冻脸,翟野则一直捏着那一小片浴袍,看着小豹子的耳朵一点点压下去,差不了多少就快压平了。 翟野一直挺佩服自己很能装这项技能,某些时候能自如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何尝不是一大幸事。 他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除了眉毛扬了扬,脸色基本没怎么变过。看着小豹子闭上眼睛,像是想直接跳进水里把自己淹死,他还很体贴地伸出手,拇指在小豹子下巴上轻轻蹭了蹭,把一滴乱蹦到了江浕下巴上的圣女果汁儿擦掉了。 江浕表情更安详了,像是已经躺进火葬场马上要入炉子了。 他轻轻哼笑一声,颇有几分悲愤的味道。躺椅仿佛突然抹了油,江浕顺着躺椅就要出溜到温泉里去。翟野赶紧眼疾手快地俯身,手从他腋下穿过去,把人半抱着往上提了提,稳在了椅子上:“怎么回事儿啊,这么想不开,泥鳅吗你。” “……哼。”江浕又有气无力地哼笑了一声,人顺着躺椅又要往下滑。翟野赶紧用了点力,把他更抱紧了点: “别滑了,要把我一起带下去了。你要我的命吗?” 你虎鲸血脉的进水里,谁要谁的命啊? “……那先生松手。” “有什么想不开的。”翟野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背,“人家圣女果在嘴里待不住。孩子大了,外向你还能硬把人关家里吗?” 江浕心说你看我外不外向啊? 这是谁种的圣女果?谁挑的圣女果?整这么汁水饱满的干什么?一口下去半个果的汁儿都飞出来了,还吃什么! 江浕生无可恋地把手里剩的几个圣女果往翟野的浴袍塞,塞了半天发现没口罩塞不进去。他默了片刻,幽幽道:“再不接就塞裤子里了。” “爆汁儿的又不是我,你报复我干什么。”翟野松开他前顺手往他尾巴上弹了一下,“好赖不分。” 江浕咬牙切齿,直接拽开翟野泳裤裤腰把圣女果往里塞。翟野上蹿下跳蹦跶的像只大蚂蚱,差点脚一滑一头扎进池子里。 “江浕。”翟野拉着江浕一条胳膊,“你要翻天了你。” “我覆地。”圣女果在扭打中骨碌碌地掉了好几个。江浕把仅存的幸存者抵到翟野嘴边,道,“感受一下,外向小番茄。” 翟野没推,干脆地吃了。他故意用门齿咬破圣女果,汁水四溅,飞了江浕满身:“味道还行。” “那小猫走了。”江浕把指尖上的一滴圣女果汁往翟野脸上抹。翟野偏脸躲开,没成想这一躲不偏不倚地把自己唇角送到江浕手上。江浕抓住时机,手向前一递,直接把汁蹭到了翟野唇角上,“先生留人家下来又把人晾着,没这么做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把手放回肚子上。但翟野快他一步,直接捏住了他的腕子。 “我出钱,想怎么做事还不是我说了算。”翟野作势要去掰江浕的手指。江浕有所察觉,立马把拳头捏的紧紧的,任翟野抠了半天也没把他手抠出来,“属王八的是不是。” “属刺猬的。”江浕道,“再这么式欺负人就该亮刺了。” 翟野纯当他话是耳旁风。手指抠不出来便换了个法儿折腾他——捏着他腕子前后摆,招财猫似的晃悠:“雪山上去没去过?” “去玩过几回。有认识的人生意铺子在那上面。” “这么巧。”翟野笑道,“我等的人,生意铺子也在雪山上。” —— “先生,确认了,药圃主人叫唐瓶。生意做的算大的,而且是骑士堡的老人了。” “嗯。”翟野捏着手机,出神地在脑袋里翻找着这个名字,“辛苦了。” 怪了,感觉没印象,但是又感觉在哪儿听到过。 他和对面又叨叨了两句然后挂了电话。皱着眉头回忆这个名字的主人。 真记不起来啊,骑士堡的老人里有这号人? 不能吧,他不能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记不住事儿了吧。 翟野皱着眉头盯着阳台外边的雪景发呆。谢冥羽裹着几层衣服,鼻子耳朵冻得通红,手就没离开过兜。 “……知道你们抗冻,但是也不能这样儿啊。”谢冥羽满腔怨气地看着都只套了一件毛衣和一件羽绒服的翟野江浕,“讨厌你们这种不怕冷的。” “你不是还有鸟毛吗,怎么这么怕冷。”江浕好笑地看着他手揣兜里,人缩成一团球,“再多穿两件,马上就能裹巴裹巴当球玩儿了。” 谢冥羽被他气的翅膀扑棱棱一阵儿,揣着手窜过去闹他。闹着闹着谢冥羽发现意外之喜——江浕穿的少,但是人暖和,尤其是手,就跟俩小暖炉似的。 这可给咱们手捂了半天都没暖起来的麻雀高兴坏了。他大度的把先前仇怨一笔勾销,直接上去拽住了江浕的手,攥着炉子般的幸福。江浕也没把他踹开,任劳任怨地当了回工具人。 “哥你干个副业吧,专门给人暖手暖床。”谢冥羽自己暖起来了一点,还不忘其他人民群众。他大方地递了只江浕的手给抱着个电脑不怎么说话的阿络。阿络愣了愣,赶紧摆着手拒绝了。谢冥羽刚要开口叫他别客气,结果“别”字的音刚发出来,门铃忽地叮叮咣咣响了。 “石纹栖?”谢冥羽站起身,把暖和了一点的手重新放回兜里。他走去门口,动作飞快地用配置面板调出了门口的监控。画面里是一个青年,笑容温浅地站在门口。谢冥羽打开麦,道,“哪位?” “您好。”门外的青年答的很快,“在下唐皖。突然打扰很抱歉,我想找一下江浕先生。” 第150章 你背我走行不行 “通讯器?”左帆瞥着那只好眼睛去看时榆噼噼啪啪地操作手机。等值班的白大褂帮他把伤处理完了以后,他侧了侧身,凑到时榆边上,“在找翟野吗?” “对。”时榆点点头,也没避着他。反正私人频道不是轻易能联上的,随便看看没什么关系,“颜教授说准备带我们出去,我提前跟他说一声。” 左帆点点头,默了数秒又问:“翟野的私人频道密码,平常会给你们吗?” “不会啊,我们也有自己的,不用他的频道。而且这东西也不能乱给。”时榆把消息发出去,抬眼看着左帆,想了想道,“你联系他的时候出问题了?” “不算问题吧,可能我自己多心了。”左帆没回避时榆的目光。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嗓音沉沉,听不出多少情绪,“我跟他太久没见了吧。” —— “那我们走了。”时榆领着一群戴好了耳机眼罩的人,立在药厂门口对着颜慎道,“你真不回去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偷摸瞥高行。高行此时正调试着耳朵上的耳机和棉塞,没往他们这边看。 高行不是翟野的人,为了防止进出记住路线,防护措施什么的一定得做好。 “我回啊。”颜慎也瞥了眼他哥,无奈道,“再过段时间,等我把尾收完我们这片儿基本就都散了。” “行,辛苦了,那祝你工作顺利。”时榆手不方便,原本想往他肩上拍两下,但是因为伤口痛得很,也就作罢了,“你这落后现代社会的老古董了,回去可以来找我领你玩儿。” “你活着再说吧,每天作。”颜慎抬眼看了看天,“赶紧,要下雨了。伤口别碰水,回去好好养着。” “知道了颜教授。”时榆弯了弯眼睛,温声和他道别,“再见咯。” 颜慎点点头,目光又在高行那儿停了片刻,随后转身走了。高行没抬头看他,只是在他刚迈步子时淡声道:“早点回家。” “……知道了。” 时榆识趣地溜了,不打扰这哥俩讲话。他想去和左帆道个别,但是左帆没能赶来——他去分配善后的巡逻队了。刚接手药厂这个摊子事儿太多,他忙不过来。时榆也理解,便提前托了颜慎给他带一句再见。 天色阴沉,确实是要下雨的迹象。但是防护措施也不能疏忽。等到所有人的隔离都检查完,天已经黑压压的像要压到这地面上来了。 “没事。”最开始带时榆一行人进来的那个领队抬头看了看天,“脚程快一点,要不了多久就能出林子了。” “就怕是快不了。”时榆看着被一个巡逻队员背着的白辞易,“……半路他要是颠死了就把他扔了,就不担心速度了。” 领队愣了愣,随即乐出了声。他点头应下,再次清点了一遍人,确认一切正常后领着人出发了。时榆走在队伍中央,和高行走在一起。他们采用的一领一的方式走,一个巡逻队的领一个人。高行和时榆的安全最重要,便被最严密地保护起来。 按原本的安排,时榆其实也应该像白辞易一样被人背着走。毕竟他身上的伤也不轻,走的时间长了肯定体力不支。但时榆坚定地拒绝了,表示自己被人背着走一路不如找根绳儿吊死在雨林不出去了。 本来他就不爱搭着队友,受了伤也习惯自己顶着。上一次好不容易相信个白辞易,结果被骗的脸都丢尽了。气的他简直要两腿一蹬驾鹤西去。 说他矫情也好,好赖不分也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好,反正他是不愿意再让人背着他走了。 至于白辞易,他位于时榆前方一点的位置。这是时榆要求的——他必须保证白辞易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以防突然发生意外,弄出什么不得了的乱子。 他可是被这只死狐狸骗了太多遍了,骗的他不谨慎一点都不行。 时榆木着脸看着前方白辞易的背影。雨林的路不好走,背他的人穿着防弹衣还背了装备,看着就硌人。白辞易估摸着是睡得不舒服,时不时动一下身子,细微地调整一下姿势。时榆不用去前面看就知道这人这会儿眉头肯定是皱着的,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儿。 出发前领队提议过要不给白辞易配个担架,虽然有点麻烦,但是对白辞易身上的伤友好一点。白辞易还没来得及表态呢,时榆先就出声把这点子否了,表示白辞易作为一个低等寄人篱下的不知名生物不配这种待遇。 白辞易哪敢反驳,除了附和以外说不出一句多的话。 时榆和白辞易都清楚,眼下的和平只是暂时的。只要该解决的事儿都解决完了,他们俩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见面就得开打,话根本说不到一起去。 反正时榆肯定是不愿意和白辞易好好相处。 许是因为背后的目光快要化成实质,盯了他一路快把他背烧穿了。白辞易稍稍直起点身子,哼哼似的嘶哑出声:“……靠。” 时榆见他有了幅度较大的动作,一点儿没犹豫,三两步跨上去,几乎快贴到白辞易身上。白辞易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是隐约察觉身边应该有人来,便弯了弯唇角,用气音道:“时榆?” 时榆应了。虽然检查过了很多次,但他还是怕白辞易是装的,于是又出声多问了一句:“找你爹什么事儿。” 这会白辞易没出声,只是维持着原样儿没动静。时榆死盯着他被遮盖了三层的眸子,重复道:“白辞易,你要干……” “我有点疼。”白辞易低低的声音混着时榆的声音响起,轻的几乎有些听不见。时榆愣了一瞬,听着白辞易沉沉缓缓地继续道,“颠的慌,你背我走行不行。” “……有病。”时榆走到白辞易脸对着的方向,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也疼着呢,你怎么不背我。” 白辞易正对着他,垂低的耳朵几乎贴在脑袋上。露出来的半张脸苍白,衬着渗了点红的纱布,显得有点可怜。 有点招人疼。 但是时榆铁石心肠。他没管白辞易这会儿疼不疼,只观察着他面上的表情,判断这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听不见。他拧着眉,越观察越不自觉地往白辞易那儿贴近。距离只有小半个胳膊时,白辞易忽地闷闷地笑了一声,轻声道: “时榆,呼吸声吵到我了。” 第151章 领路 要不是抬手不方便,时榆抬手就要一巴掌下去把这人抽个四脚朝天。 呼个鸟毛的吸声,这死狐狸绝对是故意的! 时榆咬牙切齿,眼看着就要上手去把白辞易薅下来。领队及时赶到,插到他们俩中间把他俩分开,好声好气地给时榆顺毛:“息怒先生息怒,喝口水来来咱们降降火,可千万别动手哈咱们相亲相爱一家人。” 领队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腰上的小水壶解下来,拧开递给时榆。怕时榆手不方便抬不起手,他还很狗腿地把水壶举到时榆嘴边准备喂他喝。 这一出属实给时榆整愣了。他连连摆手,一时间连生气也顾不上了:“别,不至于不至于谢谢你。我不渴不火……你帮忙给颜教授他哥喂点水吧不用管我。” 看着时榆情绪稳定下来,领队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扬声让巡逻队的人全停下来休息几分钟,给高行和小队的人弄点吃的喝的补充补充体力。 “再走几分钟就能出线,出了线以后隔离就能摘了。”虽然时榆表示不渴,但领队还是把水壶塞给了时榆,“喝两口吧,后面的路不用一领一了,走的会更快。但是出了药厂的界限也会更危险。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上点心。” 出发前左帆特地嘱咐过领队,让他路上多看着点时榆。时榆现在看上去活蹦乱跳一副没事人的样儿,实际情况没比白辞易好多少。身上伤口痂都没结全,人也一直在低烧。 命脆的很,折腾不了两下就得死了。所以路上最好别让时榆乱蹦跶。撑死了就让他自己赶赶路,打架闹事儿什么的千万给他拦下来。 领队一路上都注意着时榆,不敢让他出什么意外。一方面是谨记自己新头儿的嘱咐,另一方面,时榆帮药厂解决了一件大事儿,领队是真打心底的感谢他。 “我的命有什么重要的。”时榆接过水喝了一口,略略艰难地单手把水壶盖儿拧上,递回给领队,“都是给翟野打工,咱俩没区别。” 短暂休整了几分钟众人便又出发上路了。如领队所说,没过几分钟他们便走出了划着白边的药厂边界。前两天冲突留下的尸体都被清干净了,但仍有不少痕迹还留着。走在路上时不时能踢到一颗空弹壳。血腥味儿也重,林子像被血雨冲刷了一遍似的。 领队见这场景,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闲聊般地对时榆道:“这片还是我领着人打扫的呢。等再来一次把那些稀碎的小东西清理掉就算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上移,看了眼乌云翻滚的天,“再下过这场雨,林子就干净了,这事儿也算过去了。” 再往远走了些,直到看不见药厂的白线了,领队才让人帮着把隔离的人全解放出来。小队的人跟复活了似的扯着嗓子嚷了几声。高行仍是安安静静的,一张冻脸。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他戴回了自己的眼镜,示意领队和时榆自己好了,可以接着赶路。 “那就走吧。”时榆对领队道,“都活蹦乱跳的用不着休息。” “那一位。”领队看着正在被交接的白辞易——为了赶路的效率,巡逻队每一次休息就轮换一个人背他,“不摘隔离吗?” “别管他了。”时榆看着白辞易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冷笑一声,“这地儿他比我们都熟,闭着眼挖地都能跑。” 领队左右想了想,嘴巴张张合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时榆看着他一副憋的快爆炸的样子,心理活动直接绕太阳系三圈。 领队想什么他大概能猜到——既然白辞易对这路熟,那他就能起到一个带路的作用。反正现在他们的目的都相同,都是要出雨林。对白辞易而言,配合他们无疑是个比逃跑更有利的选择。 大概是照顾时榆的情绪吧,领队没把这个提议说出来。时榆看着一大帮子人,再看看跟瘫痪没什么区别的白辞易,烦躁的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巴。 孰轻孰重还分不清吗?什么时候这么感情用事了。 雨林的地形复杂,危机四伏。虽然他们手里有左帆先前绘制的地图,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谁知道这路会不会在某场雨后这儿挪一点那儿塌一块的。 白辞易一直在这林子里待着,每天到处活动,无疑是所有人中对雨林情况最熟悉的人。现在因为一个人不爽而摆着白辞易这个人形导航不用,这事儿要是放别人身上,时榆肯定一耳巴抡圆了直接上脸。 放他自己身上他也挺想抽自己的。 一点眼力见没有是不是?看不见这天都快比资本家的心黑了? 时榆快步上前,走到领队边上道:“我觉得你提议可行。” 领队头上长出一个问号。 我刚刚说话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时榆一脸风轻云淡地走去背着白辞易的巡逻队的人身边,和那人交谈了几句。随后巡逻队的人喊了一声离的最近的队友,让人过来帮忙把白辞易的隔离也摘了。 虽然时榆说不用管白辞易的伤势,隔离直接扯下来就行了。但巡逻队的人还是悠着劲儿,屏息敛声一点点把白辞易脸上那层层叠叠的防护掀下来。 “到了?”白辞易眯着眼睛问。 “到了,我是阎王。”时榆淡声答道。 “我可以应聘黑白无常吗?”白辞易眨了眨眼,慢慢适应了光线,“牛头马面也行,我不想挨你审判。” “不行,你得下十八层地狱。” “大人,你会给我穿小鞋。我这罪不至此,顶多十七层。” “没差。”时榆啧了一声,“行了别贫,有事儿要你办。” “带路吗?”白辞易冲他笑了笑,“没问题。” “……你是不是能听见你刚刚又装是吧?” “天地良心,我真是猜的。” “滚,你的话我信不了一句。”时榆烦躁地皱皱眉,沉声道,“这路该怎么带你自己看着办吧。没了你我手里还有地图,再退一步还能找左帆。你再动点歪心思,你就别想走出去,等着死我手里吧。” “……虽然还挺想试试你能怎么折腾我。”白辞易低笑一声,道,“不过这次这个贱还是先不犯了。不会耍花招的,走吧。” 第152章 训练场 “哎呦我的小少爷,回骑士堡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男人眼泪汪汪地拽着江浕的袖子,活像拽着自己失散多年刚找回来的儿子。 他是江家在骑士堡的一个小附属,和江家关系不温不火的,纯属挂个名号,偶尔有事儿露个面。他和江则不怎么熟,却和江浕来往密切,说是忘年交的好友也不为过。 “怎么反应这么大我又不是死了。有点事,路过骑士堡顺道回来看看。”江浕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不由得想,江则见到自己估计都比不上他这么激动。 “呸,什么死不死的。怎么这么多年就顺道这一回啊,以前怎么不往这边顺。”男人拧着眉头看他,“一眼都不回来看看,走的时候还没我……” “打住。”眼看着他要开始忆往昔,江浕赶紧出声制止,“瓶叔你别扯那么老远。” “行呗。”唐瓶撇撇嘴,“反正我再活几年就下去了,下去之前能再看看你就行了。身上伤好了没有?有没有哪儿不利索的?” “没有,都过去这么久了,什么伤都能养好了。倒是你。”江浕垂眸看着唐瓶的腿,方才唐瓶走过来的时候有点跛,不太利索的样子,“腿怎么了。” “骑士堡天冷,正常毛病。”唐瓶上下扫视他几眼,还是很不放心地问道,“真没事儿吗?当时那一下撞那么狠,我听了消息以后吓得去庙里拜了三天给你求平安。” “辛苦你了,真没事儿。”江浕上下晃了晃被拽着的胳膊,“不过你再拽着可能就有点事儿了,我这胳膊前两天受了点伤。” 闻言,唐瓶一愣,碰了火似的把江浕的手松开,随即又急急忙忙要去掀他袖子:“什么伤啊?伤哪儿了?” “小伤小伤,差不多好了。”江浕把伤手往回收了点,道,“瓶叔,我有点事得麻烦你。” —— “先生。”唐瓶领着唐皖给翟野问了声好。他们家不是翟野的直系附属。还轮不上给翟野行吻手礼,“乐意为您效劳。” 翟野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边上江浕的尾巴,带着笑意,用口型对他道。 真能干,小江先生。 江浕尾巴尖儿晃了一下,当接下了这个夸奖。 “是这样,有件事得麻烦唐先生。”翟野温声对面前的人道,“听闻唐先生不久前给石纹栖提供了一批药材。” —— “他们家人挺有意思的。”翟野乐了半天了还是停不下来,“糖瓶糖丸糖圆,捅了糖窝了得是。” “笑点在哪儿呢。”江浕递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好像是因为唐姨喜欢甜食吧,所以给小孩儿起了这个名字。我走之前只知道一个唐皖,唐圆我也是第一次听。” “走去哪儿?” “……去平原。”江浕不咸不淡地答,“给先生打工。” “这么说起来我当时算是雇用童工了。跟我走的时候没成年吧你?” “没有。” “不行不能说是童工。”翟野想了想,“放共和区我得被逮起来,算童养媳吧。” “……童养媳也得被逮。”江浕无奈地骂他,“死封建。” “说话注意点儿,怎么和一家之主讲话的。”翟野隔空点了点他,“不过看在你立功一件,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是不是还得跪地磕头说句谢主隆恩啊。” “真不好玩你这小孩儿。”翟野探身过去要抓江浕尾巴。他们俩一个在沙发这头一个在沙发那头,距离有点远,翟野得半扑着过去才能抓。 江浕看着他的动作,预判技能点满,提前躲开了。翟野扬了扬眉毛,长臂一揽,直接环住了江浕的腰:“躲什么,把我的尾巴还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把江浕往自己这边带,江浕被他弄的痒,左掰右掰又掰不开他,最后几乎有些崩溃了:“怎么还,那是我的尾巴长我身上!” “那你摘下来安我身上。”翟野怕再闹下去一会儿双双滚下沙发,没过多久就收了手,“话说过来,你怎么谁都认识?我找谁你都能联系上?” “我就认识这一个,碰巧而已。”江浕怨气满满地把自己和翟野间的距离拉开了点,尾巴却没收回来,一长条横在两人中间,“记不清几岁了。反正我小时候就被江则丢训练场里了,一天在训练场里醒训练场里睡。场地设在他们家附近,唐瓶有时候路过跟我讲两句话,就认识了。” 那时的江浕每天从训练场里出来都和死狗一样,腿软的走不动路,胳膊也抬不起来。最开始他还会哭会闹,但后来他就不会了,不管训练强度多大,训练量叠了多少,他都一声不吭,全咬着牙挺下来。 因为某一天,他不顾一切地从训练场里跑了出去,逃了一个下午最终被江则抓回来。站在江则面前的他一言不发,小小年纪眼里就有了狠戾。 江则倒是很满意他这精气神,很是欣赏地对上他的眼睛,随后开口,温声对他道:“莱普瑞特家总得有人能顶起一片天。你不愿意练没关系,我恰好有两个孩子,而且我另一个孩子尊重你的决定,也尊重我的。” 听了他这番话,江浕几乎是疯了一般地冲回训练场。卜一进场地,他就看见剪了圆寸的江晗晴弯着腰,身子打抖,手扶着东西才能勉强站稳。江晗晴的哭声很压抑,没多大声响,闷闷的,一下就把江浕的眼泪砸下来了。 江浕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走到江晗晴身边时腿没了劲儿,双膝一软就跪在了江晗晴面前。 他真的撑不住,他没想到江则真的能狠下心,让江晗晴来受这份罪。 江晗晴看见他以后哭的更厉害了。但是她没哭自己被剪掉的长发,没哭自己磨得脱了皮的手,也没哭训练多苦多累。她摸着江浕贴满了膏药的肩膀,眼泪落在江浕满手已经脏污的绷带上。 “怎么弄成这样啊你个死小孩,你痛不痛……” 江浕一边哭一边笑着说不痛。他站起身扶着江晗晴去休息,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姐姐,站起来已经和姐姐一般高了。 第153章 终于集合了 江浕在训练场里待了八年,八年里只出过两次训练场。 一次是江晗晴成年,他被江晗晴薅出门参加生日宴。另一次是他去把自己的名儿改了。姓还是家族姓,名儿借了江晗晴喜欢的西米,改成了辛米。 名字要跟人一辈子,他希望一辈子都能跟在江晗晴后边。 江则只允许他和江晗晴每个月见一次面。见的时间慢慢地从一整天缩到半天,再从半天缩到几小时,最后变成了匆匆一面和寥寥几句。 这倒不是江则克扣的,是江浕自己缩短的。他不想让江晗晴每回看到他都心疼的掉眼泪。家里总共就俩小孩,苦一个就够了,另一个得好好甜着。 八年里,他见过的人屈指可数。算上江晗晴,再算上训练场地的教官,他见过的还有唐姨——唐瓶他爱人,他的家庭医生。 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唐瓶他一家子都心善。唐姨刚来的时候唐皖刚生没几个月,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每次检查的时候见江浕这一片伤那一片伤,唐姨都心疼的很。 她不能理解江则的做法。她只觉得孩子是自己生的,生了就得负责,自己都不疼着还有谁能疼着。很多次她都想辞了这工作,但转念一想下一个家庭医生要是也和江则一样不近人情,那江浕怎么办。 一直这么逼下去,小孩肯定得被逼疯。 她最终还是没走。虽然看不下去,但无奈江浕不是他们家小孩儿,她也没法插手太多,只能偷偷给江浕开点小灶,开导开导小孩,让他别一直这么闷着。 唐皖年纪小,唐姨有时候抽不出时间来,就会让唐瓶来替班。 江浕就是这么和唐瓶认识的。 残缺的成长经历里,唐瓶一次次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教他忠孝悌,教他明辨是非,告诉他何为该何为不该。亦师亦友,亦兄亦父。 他从来不把自己放在高位上,不会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一般的角色。他就和朋友一样同江浕聊天打闹,逗江浕多开口说几句话,别小小年纪就一副老头样儿,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后来的很多年里江浕都心存感激。如果没有这一对夫妻,他可能早就成了一只怪物。 “……反正认识挺多年了,一点小忙他不会拒绝的。”江浕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过。那头的翟野应了一声,伸手抓住了横在中间的尾巴: “还是麻烦人家了,完事儿给他买几箱糖送过去吧。” “……嗯。” “时榆回来了。”翟野闲散道,“雨林赛季差不多结算了。” “回平原吗?”江浕问道,“那傻帽没跟我说。” “来雪山。没来得及告诉你吧。他带了个人回来,一时半会心思可能挪不开。”翟野摸出手机戳了几下,点开了张照片给江浕看,“诺,领了个娇俏老婆回来。” 照片拍的角度很随意,拍的技术也很随性,画面糊的几乎看不清东西。江浕眯眼分辨了半天,才看出来照片拍的是个人,侧脸,大半张脸上都糊着纱布。 “他去抢来的老婆吧,把人打成这样,火葬场里挖出来的老婆。”江浕问道,“要和他们先碰个头吗?” “碰吧,领过来一起玩。”翟野捏着尾巴,打招呼似的前后晃了晃,“隐藏嘉宾刚好也要到了,大家凑一块玩儿正好。” —— “都……别跟我讲话。”时榆嘴唇灰白,人跟游魂一样,一步迈出去差点跪地上,“我……睡,睡一觉……” “药换完了再睡。”边上的小护士轻轻托着他胳膊,温声细语,“要不然感染了。” “……早感染了,不差这一会儿……”时榆眼前天旋地转,“漂亮姐姐求你了我想睡一会儿觉……” “别呀。”小护士被他说的小脸一红,但仍不松口,“你看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多听话。我们院长说了你这个不能再拖了,很快就弄好了。而且你这一身又汗又黏的哪能睡的好,拿毛巾擦擦,换身衣服再睡。” 时榆说不出话了,困的哈欠连天,眼泪一滴接一滴。他迷蒙着泪眼看向白辞易刚刚进去的外科诊室,心里一阵吱哇乱叫。 姐姐你那么大个眼睛你仔细看看呐!他哪是自己进去的他分明是被抬进去的,你看看他这会儿还有意识吗他? 他们一路颠簸,赶了老远的路才出雨林c区。路上又是车又是飞机再又回到车上,坐的时榆筋疲力竭,半条命都丢了。 小队的人半路和他们分道扬镳回平原大本营去了。后边的路时榆和高行都没几个人能搭把手,自己累的够呛还得顾着温度越来越高的白辞易。时榆咬着牙在心里怒骂一路,无数次起了要把白辞易就地解决的念头。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这一路除了累点,其他都还算顺利,没被人追杀也没碰见事儿。时榆吊着最后一口气到雪山,进了高行的私人医院第一件事就是找地儿睡觉。 困啊! 又困又累,谁懂啊! 见了床还不能直接睡,得换药擦身子换衣服一大套流程,谁能来救救他啊! 时榆欲哭无泪地被小护士托着,拗了半天最终没拗过,被几个小护士七手八脚地摁去换药了。等到终于把流程都熬完了,时榆瘫在床上预备升天了,却冷不防听见房门一声响,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 时榆没睁眼,心想我没听见我已经做梦了我没听见谁进来都无所谓我听不见。 “活着吗?死了我现在去给你摆俩花圈。” “……江,浕。”时榆咬牙切齿,狠声道,“你个心理阴暗的猫科,刚见面能不能让我先安心睡个觉。” “求求我呗。”江浕抱着胳膊,垂着眼皮看着床上憔悴的时榆,“我这么好说话的人,你求求我我不就答应了。” 他没等到时榆的求,只等到一串和鸽子一样的呼噜声——时榆困的撑不住了,骂他的话还没骂完就两眼一闭睡过去了。江浕低笑一声,转身走出门,顺手把门给带上了:“睡吧睡吧,年轻真好啊,倒头就睡。” 第154章 老,公。 “左……队。”巡逻队的人有点不太熟练地唤了左帆一声。左帆应声回头,笑容浅浅: “辛苦了,清理完了?” “是。”巡逻队的人点点头,“清理的时候发现了个东西,我们组长说拿来给你看看。” 他手在兜里拍了拍,摸索两下,从兜里翻出了一个栓了银色细链的小挂坠。左帆看着在空中晃晃悠悠紫黑色哑光鹿角,片刻后伸手接过,将链子绕到了自己手上: “行,辛苦你们了。” —— “他怎么比你还能睡啊?你哪儿捡来个这么能睡的老婆?” “狗屁的老婆,你小子要打架是不是……” ……怎么这么吵……再扰民老子等会起来一人赏两拳。 白辞易皱着眉掀起眼皮,眯缝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他静静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随后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带着满足的哼哼。 死了吗?这是地狱吗这条件也太好了吧……这床好舒服被子好舒服枕头好舒服躺着好舒服啊…… “醒了。”江浕倚在门边,耳朵轻抖了抖。他斜眼看着白辞易,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早啊时榆老婆。” “江,浕!”时榆抬腿就要踹。结果人还没踹上,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干涩沙哑的声音。调子悠悠,故意把音调拖了很长: “早。”白辞易动了动脑袋,偏脸看向门口的两人,“你也早,老,公。” 时榆额角青筋猛跳,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他狞笑着回头,不出所料地对上白辞易笑眯眯的狐狸眼。白辞易张嘴又要说话,结果被时榆一根指头戳停了:“你再犯贱试试呢。” 白辞易扁了扁嘴,幽幽地叹了口气:“家暴了要,我一会儿就去民政局。” 江浕熟练地一把拽住时榆的衣摆,阻止了他捏紧拳头冲上去。时榆身后的伤被他拽到了,一时间龇牙咧嘴,表情更狰狞了,看的白辞易不动声色地往远挪了点。 怪吓人的,跟要吃人似的。 “别折腾了。”江浕松了他衣服,笑道,“一屋子病号打起来了不好拉架。” “你怎么了?”时榆上下瞥他一眼,“脑袋查出病了?” “被你传染的。” 时榆平心静气,腿一迈就要走。 “不是,你别急着走。”白辞易清了清嗓子,哑声问道,“我能不能问一句这是哪儿?” 他一路上烧的昏昏沉沉的,脑子都快烧干了,压根没多余的力气去问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你快乐老家。”时榆冷哼一声,“你逃难前的家。” 江浕闻声,目光又落回白辞易身上。 老乡? 白辞易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好半天后他才反应过来,搁雨林的时候他告诉时榆,自己是从雪山逃难出来的。 “想起来了没?逃难小少爷。”时榆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出门走了。江浕也没打算留,跟在时榆后脚一起出门。关门之前他顿了顿,还是比较亲和的,面无表情的给白辞易留了一句: “有事按铃。” 说完门就关上了。剩白辞易一只半死不活又饿又累手都抬不起来的狐瘫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 “头儿没跟你一起?”时榆捧着碗寡淡无味的白粥,拧着眉头,喝药般地时不时喝一口。喝到第五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从床上站起身跑到门口,探了个头出去对外面路过的小护士哀求道,“姐姐你们这里除了粥没别的东西吃了吗?” 被这个冷不丁冒出的人吓了一大跳。小护士抱紧手里的查房记录板,瞪着圆眼睛,用职业素养强撑着自己没三两步直接跑开。她和时榆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好一会儿,随后她转眼看了看时榆所在房间的门牌号,又掏出手机看了看。反复几次后,她对时榆道:“没有。” 时榆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问:“那厨房有食材吗?” “没有。” “……附近有超市吗?” “没有。” “那……” “没有。” “姐姐你们这是殡仪馆吧?”时榆嘴角的笑有点抽抽了,“只有粥你们不会饿死吗?” “我们有别的。”小护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你只有粥喝。” “为什么?”时榆字字泣血,“我看起来很像吃素的吗?” “负责你房间的护士说了。”小护士对着他晃了晃手机,“你现在只能喝点粥,不然胃受不住。” “再商量商量,我跟她说。” “不行。” 总之最后时榆战败归来,只能苦哈哈地继续捧着他那一碗可怜兮兮的白粥。 “别苦大仇深的,脸跟苦瓜一样。”江浕不知道翻哪个兜翻出来两个巧克力,大发善心地剥开了然后趁时榆不备丢进了时榆粥碗里,“不客气。” 巧克力碰了还有点发烫的粥,外层马上开始融化了。时榆默不作声地看着在水面上逐渐蔓延开的黑色纹路,尽了最大努力才没让自己把这碗粥掀到江浕脸上:“你在干什么?” 他语气里三分震惊三分震怒四分不可思议。但江浕纯当耳旁风,自顾自地回答了时榆之前的问题:“先生旅游去了。” “……你先别旅游你告诉我你干什么来的你。”时榆快被气笑了,“你来要我的命吗朋友?” “小羽的糖。”江浕坦坦荡荡理直气壮,“跟我没关系。” “你等会我打电话问问小羽。”时榆满床翻找自己正在充电,不知道被踹飞到哪儿去的手机,“我问问他是不是他指使你来的。” “重点放错了你,你不应该关心小羽怎么在这儿吗。”江浕强行插科打诨打断时榆翻找的动作。时榆面无表情,木然道: “你,别想,转移话题。还我的饭。” “你别这么没出息。” “还我的饭。” 江浕垂眸看了看那碗已经漂起诡异油光的粥,沉默片刻又看了看时榆那张写满了心如死灰的脸,最终还是端着碗出去给时榆换了碗新的回来。 还给时榆顺了包榨菜。 “好兄弟你接着说。”时榆亲热地揽着江浕的肩,嘴里的榨菜嚼的嘎嘣嘎嘣响,“头儿在哪儿呢?小羽怎么在这儿?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是不是想我想的日日以泪洗面捶胸顿足。” “我们每天开趴半夜不嗨到凌晨三点不上床。”江浕冷漠地推开他,“滚远点没出息的,榨菜味儿呼我一脸。” 第155章 刚回来就开工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时榆撇撇嘴,“你就是眼红我有东西吃。” “……你无敌了。”江浕嫌他嫌的恨不得把碗连着榨菜一起掀飞。他冲时榆抱了抱拳,道,“不知道的以为你这一趟去贫民窟待着呢。” “差不多了,我过得基本就是那种日子,身心俱损。”时榆道,“来你继续,给我填补填补信息库。” 江浕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起最近跟着翟野东飞西跑的事儿,从p城到雪山,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时榆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一边听一边吃。最后江浕讲完了,时榆粥还是完完整整地放在那。 榨菜倒是吃的差不多了。 “你齁不齁得慌啊?”江浕拧着眉头看他,“你们那儿吃榨菜带上粥一起判几年啊?” “求你了,这东西喝着跟白水一样,淡的我都要哭了。”时榆把最后一颗榨菜吃掉,粥还是坚持着一口没喝,“我这会儿嘴巴都淡出鸟了,真的不想喝这个。” “毛病。”江浕威胁一般地虚戳了戳粥碗,“你必须喝,刚刚要死要活的样儿,现在我给你打来了你不喝?” “……你把他水沥干再给我添俩菜行吗?” “你直说让我给你端碗饭。” “可以吗?谢谢兄弟。” “不可以。”江浕语气没什么起伏,“不吃就饿着,一会儿路上别喊饿。” “什么路?”时榆睁圆了眼睛看他,“我都这样儿了还要被压榨吗?” “你第一天打工吗。”江浕道,“去签合同,和印奕邬的那个。” “……我有问题。”时榆扣了一下榨菜袋子,袋子被他扣的一抖,一滴汁直直飞上天。江浕瞥着那滴汁在天上画了个弧线,不偏不倚地朝自己飞来,最后落到自己手背上。他静默片刻,随后一点没犹豫地把手往时榆衣服上一抹: “你脑子有问题。” “头儿他现在在雪山吧?”时榆难得没和他贫,也没躲江浕的手,任他把汁儿抹到自己衣袖上,“印奕邬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嗯。” “两个当事人都在。”时榆指了指自己和江浕,“为什么要我们两个马仔去签?那位翟先生他泡温泉泡的拿不动笔了吗?” “不是去度假村,去失色谷。”江浕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云怍旋那儿。” “非得去那儿签吗?” “说是合同捏在质检队手里。印奕邬说质检队质检通过了就可以直接签。”江浕看着时榆摆出一张不情不愿的臭脸,道,“而且先生特地说了,我一个人不行,必须带着你一起。” —— “传单?”谢冥羽哗啦啦地抖着手上的硬卡纸,前前后后粗略看了几眼,“现在传单都用这么高级的纸了?” “传单哪能进来这儿。”阿络无奈地弯唇笑了笑,“请柬之类的吧。打开看看?” 谢冥羽点点头,凑到阿络身边,把卡纸在两人中间摊开了。纸上内容不多,只几行字,通知非常明确。更简而言之一点说,就是印奕邬要收第二批药。这批药不会把标准放的和之前那批似的那么高,上次没能合作的各位这次可以再争取争取机会。 “……难怪他突然办这场东西呢。”谢冥羽指尖无意识搓了搓卡纸角,“那这次石纹栖不是有很大机会?” “说不准吧。”阿络把内容多读了几遍,温声道,“石纹栖这回是不请自来。印奕邬一开始好像没打算叫他。” —— “小仰。”石纹栖靠在沙发上,或轻或重地捏着自己的眉心,“这次事好像有点难办了。” “有什么难办的。”谢仰慢条斯理地把手里剥的干干净净的橘子塞嘴里,语调平平,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人都在这里了,不行就跟他们打一架呗。” “哪儿有那么好打,翟野又不是什么善茬。” “管他是什么。”谢仰吐掉嘴里的籽儿,淡道,“天王老子也有碰到坎儿的时候。该死的时候再怎么拽都得死。” “……再看吧。” —— “就说印奕邬目的没这么简单嘛。”翟野对电话那头的江浕道,“肯定要整事儿。” “先生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他要做生意我管不着,但是等我把他的货截下来,他拿什么做生意。” “瓶叔他们家的货?” “对啊。”翟野笑道,“我刚要把石纹栖货源截了印奕邬就收药,还真是及时雨啊。” 时榆靠着玻璃,侧耳听着江浕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半天了没发出过什么动静。 他不动声色地偷偷观察着江浕的表情。江浕面色如常,从见面到现在完全没有过什么异样。 时榆调整了下脑袋,半张脸都贴上冰凉的玻璃。 白辞易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江浕知不知道万玖那颗通讯器眼睛。 万玖那颗仿真眼睛是江浕找来的没错,可是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而且当时万玖不是只拜托了江浕一个人,他是问了一轮以后发现只有江浕那段时间有空闲,所以才拜托的江浕。 况且那个狐狸监视器是伽尤里的,江浕怎么会和伽尤里扯上关系。 时榆敛了眸子看着车玻璃。天气太冷,他呼出的气温度高,洒在玻璃上一下就起了雾,朦朦胧胧的一片。 他心里烦躁,没由来地想起离开雨林前左帆和他的对话。 翟野的私人频道密码,平常会给你们吗? 左帆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私人频道创建的意义就是其私密性高,内容不会轻易被看见,也不容易被拦截下来。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东西肯定不会乱给别人使。 私人频道很早就开始用了,翟野的私人频道也使用了很久。按照左帆所说,他作为翟野多年的老部下,应当是知道翟野的私人频道的。 再者左帆作为雨林里的暗哨,如果有极其危急的情况发生,他也应该能有方法直接联系上翟野,而私人频道无疑是最好选择。 左帆一定是用过频道联系翟野的。 那使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缘由是什么呢? 时榆缓缓抬手抹开玻璃上的雾。小水珠攒在一起成了大水滴,沿着玻璃开始往下滑。 联系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回复出了问题? 左帆跟了翟野这么久,从翟野还在共和区开始就一直帮他办事,对翟野的行事风格一定了解。如果他怀疑对面给他的回复指令,那对面多半是有问题的。 私人频道的直通消息基本没法被拦截,回复有问题那说明人有问题。 比如回复的人其实不是翟野。 在频道打开的短期时间里避开翟野的耳目,拿到翟野的手机,并且不会引起怀疑。这样的人,翟野身边还会有谁呢? 第156章 墓碑 边宿是半道上的车。 他抱着他那个黑叽叽的,一点装饰都没有的大包,支着两条长腿站在路边,打车一样地把他们拦了下来。 “抱歉,它有点娇,得抱着。”边宿轻轻敲了敲车玻璃,对里边的两人道,“可不可以我坐后排?” “行。”时榆见江浕表情不意外,便知道这应该是自己人,只是他不认识而已,“我去前排吧,他坐车只窝这一个位置。” 江浕没吱声,腿放平了点,示意边宿的包要是放不下可以放一截到他腿上。 “谢谢。”边宿眉眼弯弯。没翟野在他边上的时候他脾气一向都算正常,“小羽没来?” “在别的地儿待着。”江浕冲前排正在系安全带的时榆抬了抬下巴,“他替班。” “行。”边宿把包放置好,笑道,“那帮我和小羽带声再见吧。” “要回去了?” “嗯,要上班了,不然没钱吃饭了。” “好。”江浕瞥了眼后视镜,示意司机开车。 没过两分钟他们就到了交界处。时榆习惯性地要去摸自己的身份卡,手一摸兜脸顿时黑了。刚要说身份卡好像落在医院里了,就见边宿面无表情递出去一张绿边的白卡。 绿边白卡? 共和区的人? 时榆愣了愣,下意识多看了边宿几眼。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共和区的,原来共和区的人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检查的人一脸不耐地接过,时榆看着他拿着那卡去检查完,再不耐地拿回来,嘴里嘟嘟哝哝的,像蚊子叫唤:“怎么又是共和区的人真服了。” “活该你只能在这站着检查身份卡。”边宿把卡放回内兜,对着检查的人客气地点点头,“你们公司挺不错的,还给残障人提供工作,你感恩戴德吧。” 车启动的时候边宿合上车窗,留下的一句话从缝里漏出去。淡的很,没什么感情: “脑瘫。” “……教练。”时榆佩服地从后视镜里看着边宿,由衷道,“我想学。” “有空来共和区找我玩,玩的时候学,包教包会。” “算了吧进不去。”时榆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估计还没靠近边界线就被鹰眼拿枪指着脑袋怼回狩猎区了。” 鹰眼是共和区军队的名字,是共和区战斗力最强的队伍,专门负责边境线,打击来犯的狩猎区组织。 战斗力有多强呢。据传言说,一支十五人组的鹰眼可以从狩猎区b区杀到d区再杀回来,单挑出任何一个人来都可以一打五六七八九。 传的最神乎其神的是鹰眼里的狙击手位。据说除了百发百中以外,鹰眼的狙击手可以通过目标短时间里的行动轨迹来预判对手在障碍物后的行动路线,随后用穿透性极强的爆破弹盲射,击中完全隐没在障碍物后面的目标。 听着跟开了透视似的。 “看你碰上谁了。”边宿半开玩笑地道,“碰上脾气不好的说不定还会直接开枪。” “那更不打算进去了,还是等你下次再来玩儿吧。”时榆话音刚落,司机就已经把车靠到路边,打了双闪停了车。江浕小心地把小半截搁置在自己腿上的黑包扶起来一些,等边宿扶稳了他才松手: “走了时榆,下车。麻烦先生送我们这一程,我们就不送你到机场了。” “小事。”边宿一手扶着包,另一手冲江浕挥了挥,“万事顺利。” “你也是,一路平安。” 目送了边宿离开,时榆戳了戳江浕,指着车离开的方向,道:“共和区,那位,前夫哥?” “嗯。”江浕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随口应了他一声。 “去哪儿签合同?我们到地儿了吗?” “没有,还有十几公里。” “……走着去吗?”时榆死死地盯着江浕,仿佛只要江浕下一秒点个头他就马上调头走人。 “你个半残我哪儿敢让你走那么远。”江浕无奈道,“走着走着突然瘫了还得我背着你。” “你才瘫了呢。”时榆朝下瞥了眼他的腿,“没好到哪儿去,谁也别说谁。” “哦。”江浕随口敷衍了他一句就继续低头看手机了。时榆忍着肚子饿,摸出自己的手机,戳开了某一个空聊天框看了看,随后发了个句号过去。 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半天,最后回了个逗号过来。 “你装什么呢不会打字?”时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电话一接通他就开口骂人,“雨林待着脑子泡坏了?” 电话那头沙沙了一会儿,数秒后白辞易的声儿带着点无奈响起:“你发个句号过来我能回什么啊?要我给你写八百字儿小作文吗?” “你愿意写就写呗,拦着你了?” “拉倒吧,就你事儿最多。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碰上麻烦了?” “查岗。”时榆冷道,“防止狐狸打洞乱跑。” “先生放心吧,水泥瓷砖地打不了。”白辞易声儿忽然小了,像把手机拿远了不少,“你在哪儿呢?” “轮得到你来查我?”时榆没等白辞易回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蜜月期吗你,黏糊死了。”江浕用胳膊怼了怼时榆,“往前走两步,人来了。” “人给你你跟他蜜月得了。”时榆跟着江浕走到一处路牌下边,刚站定就见到一笑容满面的青年朝他们跑过来。 “唐皖。”江浕低声道,“我朋友家小孩儿。” “你朋友年纪…不小啊。” “辛米先生。”唐皖小跑到两人面前,抬手指了指街对面一辆还打着双闪的车,“那边,得走一段。” “西米……?”时榆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看向江浕,迟疑道,“你……?” “辛,米。”江浕一字一句,语速像在教小孩儿说话,“我冠家族姓的名字。” “没听你提过。”时榆跟在唐皖后面走到车边,拉开靠路边一侧的后车门示意江浕先进去,“请吧辛米少爷,您老人家的专属车位。” 江浕的个人习惯,坐车他一般只坐驾驶位后面的那个位置。 “小榆子回去领赏。”江浕往他肩头轻拍了拍。时榆抬腿用膝盖顶了江浕一把,把江浕撞的险些头磕在车上。江浕头也没回,反手朝他肚子打了一拳,三两下钻到车里边的座位去了。 年轻真好。时榆在心里叹了口气,绷着腰背,有些艰难地爬上了车。车门前脚关上,后脚他手机就震了几下,提前约好了似的。他摸出手机瞥了一眼,发现消息是白辞易发的,一连串下来有四五条。 ——没敢查岗。 ——我是想说,我也没完全骗你,我确实在雪山待过。 ——没待多久,但是有个东西印象还挺深的。 ——我待的地儿有个建筑,长得很像个墓碑。 第157章 坟墓 墓碑? 时榆想了想,回道: —你以前住乱葬岗吗。 ——? “先生去四路广场?”唐皖车开得快,也稳,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十多岁的驾龄。 “嗯。”江浕见他很熟路的样子,随意问道,“搬家了?” “没有,经常跟我爸出来跑生意给他当司机,就认识了。前段时间有个单子,得把药材送来失色谷,我就来转了几圈,找交货的仓库。” “跟石纹栖做的生意?” “嗯嗯。”唐皖点点头,“我听我爸说先生要把他的单子截下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看他不太顺眼。”江浕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眸色微黯。 这会儿他能确定了,石纹栖跟印奕邬的那单交易肯定是背着江则进行的。石纹栖连货都不敢在骑士堡接,费尽心思地不让江则掺和进这单生意,估计是急着要自己单干,站稳脚跟,不让江则继续捏着他。 江则你个傻逼。江浕在心里骂道,找继承人非得找这种心眼子多的,结果自己又玩不过。捏不住这颗棋不说,还他妈把自己闺女赔出去了。 江浕烦躁地前后抖抖耳朵,片刻后再度开口:“石纹栖什么时候找瓶叔订的药材?” 唐瓶的性格他还算清楚,喜欢亲力亲为,多数时候出门车也自己开,没事儿不大可能总拉着个唐皖让他当苦力。 拉上唐皖的原因,大概是唐瓶打算退休了,想潜移默化地教会自己儿子怎么在生意场摸爬滚打。 “挺早了,比印奕邬消息时间早。”唐皖细想了想,道,“不过合同是在印奕邬消息之后签的。他应该是提前知道印奕邬要来收药,提前已经在雪山看过一圈了。” “那怎么不直接和印奕邬签?”江浕道,“后来印奕邬找石纹栖定了这批药。” “石纹栖那个人。”唐皖笑了笑,说悄悄话似的把声儿降了一点,“表里不一的,面上说的好听,生意做不成下次还有机会。但是下去以后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比起把脸皮撕破,还不如和和气气赚他一笔钱。而且我爸也没有傍上印奕邬这种大头的想法。” 顿了顿,唐皖又补充道:“石纹栖这两年动作挺大的,感觉有点……屁股冒火。” ……你还真是委婉的比喻啊。时榆和江浕暗暗想。 唐皖估摸也觉得自己比喻的太抽象了,不太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子,闷闷地乐了两声:“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辛米先生和翟先生得小心点他。” 说完他又感觉自己言多。注意石纹栖这点还要他来提醒吗?江浕和翟野要是没察觉石纹栖的动静的话,那他们突然回骑士堡干什么?突然截石纹栖的单子干什么? 说话前还是得打腹稿。唐皖心想。 “好。”江浕应了一声,“有欺负……打压过你家没?” “我们家还好。”江浕这话倒让唐皖有几分意外,“看在费迪先生的面上,对我们还是比较客气的。” 这点不让江浕意外。唐瓶再怎么说也是江家附属,石纹栖动起来的时候还得看看江则的脸色。他问这句纯属是为了确认,怕万一石纹栖发疯,对唐瓶动过手。 “没有就行。”江浕颔首,多余解释了一嘴,“骑士堡那么多人都被他压着,想来他做事也是那副赶尽杀绝的死样。” 唐瓶那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就怕石纹栖看不惯,明里暗里的搞针对。 “确实,石纹栖压人压的特别狠。”唐皖斟酌片刻,道,“其实服他的人没几个,但是他太黑了。背后还,嗯……” 还什么?边上跟围观群众一样的时榆疑惑地看了一眼唐皖。 怎么没下文了? “有个江则。”江浕替他把话补全了,语气淡的像在说不认识的人,“两个神经病。” 唐皖没忍住,嘴里泄出一声笑。他和江浕没见过几次面,但是对江浕还算了解。自小起他就常听自己爹妈提起这个人,这个比他大几岁,但是却远没他自由的哥哥。 他对江浕没什么感情态度,不过偶尔会感谢他——好像是受了他的影响,唐瓶和唐姨从小就尊重唐皖的选择,从来不会逼他去干什么事。 “到了,先生看看在哪儿下?” “你看你方便在哪停车吧。”江浕看了眼时间,“还没到约的时间,我们慢慢走过去也行。” “那我就停四路广场吧。”唐皖拐入一条单行道,“不赶时间的话,先生可以去广场逛两圈。” “以后不用叫我先生。我冠江姓的名字叫江浕,你顺口的话叫辛米也行。” “好。那江……江哥你们先去随便转转吧,这边停车位不好找,我一会停好车去广场中间那个大雕塑那儿找你们。” 四路广场是失色谷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形形色色什么铺子都有,上次江浕和翟野被追的时候待的那个商场也在四路广场。 离要去目的地不远,但是路太绕了,所以还得麻烦唐皖一段。 “雕塑?”时榆看了看四周。这广场四处都有雕塑,连路灯都不是正常路灯柱样儿,看着也像是匠人雕出来的,“咱俩去租个无人机升上去看看哪个是最大的。” “最大的那个就是最大的。”江浕看了看路边的指示牌,上下粗略看了看后迈步往牌子指的“中心”方向走,“他这么说了肯定能一眼分辨出来。” “事儿办完能不能回来这片吃点东西。”时榆摸了摸自己委屈巴巴的肚子,“我快成饿殍了。诶,那边那个是不是?” 他一把拽停了江浕,伸手指向右边。这个角度没什么遮挡,就这么望过去,那个灰色的雕塑一览无余。 是个很朴素的雕塑,雕的形状很抽象,花纹也很杂乱,像是强行把什么东西混在了一起。它总体的大致轮廓是个上宽下窄的梯形,直插在地面上,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厚重。 ……有点……像个墓碑。时榆冷不丁地冒出这个想法。 两人确定了目的地,便马上向那处雕塑走去。到地儿后没等几分钟唐皖就赶来了。正打算离开,时榆却突然问起唐皖这雕塑有没有什么意义。 “意义?” “它有点像个碑。”时榆如实说。 “的确是个碑。我听人说这是失色谷前主人的坟墓。”唐皖伸手在虚空画了个圆,圈住这个雕塑,“失色谷原先不是云家的。云家人后来拿下失色谷以后,不知道是出于纪念还是什么原因,把失色谷前主人的家徽融在了一起,雕了这个雕塑。” “融在一起?原本失色谷有很多主人吗?” “原本是两个,两家势头相当关系也很好。”唐皖耸耸肩,“不过挺可惜,两家都被灭门了。” 第158章 不小心的 —先生现在在何地。 左帆看着输入框里的短短一行字,手在发送键上悬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点下去。静默了不知多久,他果断地将那几个字删除。手腕上缠了几圈的细链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了一段,坠着的鹿角幅度很小地打着晃。 —— —队长,我在机场了,六个小时以后下飞机。 边宿把消息发出去,手机切了页面去歌单里胡乱地切了首歌。前奏刚响,耳机便滴滴响了两声,提示着电量即将告磐。边宿立高的耳朵塌了一下,很是无奈地前后抖了抖。他刚抬手去把耳机摘下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唤。嗓音很低,带着明显的笑意: “边宿。” 边宿回头速度快的出了残影,眼睛因为惊喜而睁大,原本就圆的眼睛显得更圆了:“队长?” 弗利德稳稳地接住飞扑过来的小狗,任人把脑袋埋在自己颈间左右乱蹭。边宿把人抱的紧紧的,尾巴欢快地左右乱摆:“队长你怎么过来了?排休不是还没轮到你吗?” “跟人换了一天岗。”弗利德抬手拍了拍边宿的背,道,“不是要我来接你吗。” “跟白班那几个换的吗?” “嗯。” “那你不是熬了一整天?”边宿在弗利德颈侧亲了亲,“等会回去没多久你又得值班了。” “没事,飞机上睡过了。”弗利德把人半拖半抱着往登机口挪,“走,回家了。” “好。”边宿张口在弗利德颈侧咬了一口,犬牙尖留下两个深印子。他又蹭了蹭才抬起头,和弗利德并肩往登机口走,“怎么办队长,我的假休完了,翟野他就是没人性。” “下个月把我的假排给你。”弗利德捏了把边宿耷拉下去无精打采的尾巴,正想着再给小狗安排点什么补偿,却忽地被边宿一把拽停在原地,不继续往前走了。 边宿眯着眼睛,目光带着些疑惑投向右前方。弗利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瘦高的男子背了个不小的黑色背包,正一手耙着自己的头发,另一手准备把一个鸭舌帽扣到头上。他端详了那男子几秒,又转回来看自家小狗。边宿这会的表情冷了几分,方才的一点疑惑烟消云散。 “怎么了?”弗利德垂在身侧的手去勾住了边宿的手指头,“认识?” “算半个认识。”边宿手腕一翻,将弗利德的手整个握紧了。他摸出自己手机对着那鸭舌帽拍了张照,动作飞快,等那鸭舌帽侧脸看向他们这时,边宿早已把手机放下来了。 弗利德看着边宿把刚刚拍的照片放大,照片上的人拍的还算清晰。不知是不是灯光问题,弗利德总觉得这人的脸色过于苍白了些。 边宿脸色不大好看,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先前这人从翟野车上下来往机场走时,边宿在提前埋伏好的地方,亲手把翟野给的那颗子弹打进他左胸。边宿亲眼看着他中弹、倒在地上,身下的血逐渐蔓延,把地面染红了一片。 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如常,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替身?边宿盯着那张脸,暗想。 不可能,那几分钟里他怎么做得到偷龙转凤,何况自己从他下车开始就一直盯着他。 数秒的思考后,边宿把刚刚拍的照片发给翟野,又补上一句话: —两个人。 弗利德若有所思地看着边宿发出去的消息,片刻后他抬头,短暂地又看了鸭舌帽一眼。鸭舌帽已经把帽子戴好了,垂着脑袋的时候,鸭舌帽挡住了他半张脸。 “别看了队长。”边上的小狗捏了捏他的手,眼里重新染上笑,尾巴也晃了起来,“饿了,领我回去吃饭吧。” “好。”弗利德弯了弯眼睛,应声道,“走吧。” —— 白辞易懒散地躺在床上,头也没转一下,直接抬手去床头柜上摸索,把他用来搅拌药的小铁勺子从杯子里拿了出来。他甩干勺子上的水,把勺子尖端对准了时榆留给他的手机,三两下把手机背壳撬下来了。 绿灯闪着碎光,监听器大喇喇地被塞在空隙里。白辞易叹了口气,认命地把手机背壳又摁回去,勺子丢回杯子里。 发了一会儿呆,白辞易又拿起勺子把手机背壳撬开。这一次他一点没犹豫,行云流水地把监听器抠出来,和勺子一起丢进杯子里。 “别生气。”白辞易哄人一般地对着手机轻声道,“毕竟我是对家嘛。” 说完,他把手机放平在床头柜上,手“一不小心”碰倒了装药的杯子,黑褐色的药汁哗啦啦地把手机淹了个彻底。 “真是不小心。”白辞易笑眯眯地摁下床头铃,摆出一副困扰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看着走进来小护士,“对不起,我刚刚想喝药,但是没抓稳……” “没关系没关系!”小护士连连摆手,“你稍等我马上来处理。” “还有一个事儿得麻烦你。”白辞易歉意地看着她,“我的手机进水了不知道用不用得了……我现在有点……着急联系我朋友。” “看着没什么事,擦擦应该就能用了。”小护士贴心地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解了锁摁了拨号放在他手边,“我去帮你擦,嗯……十五分钟够吗?” “五分钟就够了。”白辞易诚恳道,“谢谢你。” 他目送小护士捏着他的手机出了门,随后把被子一掀,整个人蒙进了被子里。 还用找什么安全地方,被子里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熟练地输入一个电话号码,音量开到最小,手机贴到耳边:“喂。” “a……a1?” “嗯,帮我接顶上。” “好好好,马上。” 白辞易听着耳边滴滴几声,没几秒对面就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出来了?” “出来了,在雪山。”白辞易语气平平,“我一个人,a2死了。” “东西还有希望拿吗?” “没有,我现在半死不活,他们也不会再相信我。” “……算了,你抓紧回来吧。” “卓屿找到我了。”白辞易道,“在雨林,我暴露了。” “我知道,他大动兵力我看到了。” “嗯。” 两边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白辞易不意外地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了,我现在不会回去的。” “你……” “不会暴露你的,我也不会当叛徒,别担心。”白辞易直接打断了对面的话,淡声道,“等着吧,风头过了以后我再回去,顺便给你带个人质。” 第159章 车祸 “合作愉快。” 时榆拎垃圾一样地把牛皮纸袋拎手上,前后一甩一扬,“啪”一下拍江浕屁股上:“你没手吗为什么得我提?” 眼看着时榆又要一袋子拍下来,江浕往边上挪了点躲开了这一击,理所应当地回答:“我不爱提。” “我想抽你。” “想想就行了。”江浕瞥了眼被捏的皱皱巴巴的牛皮纸袋角,“你再用点力,把它揪烂了以后你就给先生打一辈子工当农奴。” “都已经这么随便让我把它拿在手上了,还担心它烂不烂?”时榆嗤笑一声,“谁看了会觉得我手上拿的是合同,人家看了只会觉得这是哪个学校监考老师把卷子偷出来了。” “吱吱哇哇的,又没让你一路拎回去。”江浕无奈道,“这不是在找快递站吗,寄回平原去。” “哦。”时榆把纸袋翻转,用胳膊夹上,“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 “你朋友他小孩儿呢?管你叫西米少爷那个。” “……辛,米。”江浕拳头直接往时榆肩膀上招呼。时榆吓了一跳,怪叫着往边上跳: “干什么干什么我现在一级伤残!” “干脆点,我直接让你去领个残疾人证。”江浕收了手,改往时榆腿上踹了一脚,“其实你现在就够格了,可以去申请个聋哑人证。” “这名儿谁听了不像西米啊?”时榆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踢了的裤腿。江浕没用鞋底,鞋面干净,没给他踢脏,“话说,没听过有人喊你家族名儿。” “我从骑士堡走的时候还没成年,冠江姓的名儿成年以后定的。” “去哪儿?” “去给人当农奴。” “笑发财了。”时榆乐了,“童工啊你这是,他也敢收你。” “原本好像没打算收,江……我爸强塞的。”江浕淡道,“我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他就告诉我赶紧好,不然人家不收我了。” “手术台?” “对啊。”江浕转脸看着时榆,冲他笑了笑,“车祸,车从桥上翻下去了,除了我其他人全死了。” “刹不住了、刹不住了把小少爷扶好!!!” 尖叫像警报声一样炸起再戛然而止,江浕什么也没看见。他仿佛是一个果冻,被放在盒子里前后左右地翻滚。浑身上下都是湿黏的,车子翻动时金属发出刺耳的折叠摩擦声,身旁人的骨骼咯吧咯吧地碎了个彻底。 失去意识前他艰难地尝试着爬行,想着能不能挪动自己,找到一个从这堆铁皮废墟爬出去的出口。血糊了满脸,他费力地睁开被血黏住的眼皮,待眼前两团黑雾散开一些后,他眯着眼睛往漏进来的光源处瞧,瞧了半天以后昏昏沉沉地想着,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血糊糊的…… 江浕掀起眼皮向上看,怔愣地对着那个被贯穿的腹腔。 肚肚肠肠流了一滩,滴答滴答地往下漏血。断肢横在江浕脑袋边,断口处的骨碴稀碎,像是错了位置的贴画小石子。 ……好脆啊。江浕眼皮发黏。血顺着睫毛往下滴,像是他痛极流下的眼泪。 人太脆了,一场意外就能死掉了。 匆匆忙忙的,连自己选的机会都没有。 他抖着嘴唇,喉间终于逸出一丝哭腔。 有没有人…… 再睁眼的时候周围景色已经变了。icu的天花板他第一次见,没别人说的那么白。 出乎他的意料,醒的时候守着他的竟然是江则。他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得江则语气里带着少有的慈爱,以及一贯的威严:“辛米,赶紧好起来。” 江浕没力气,也说不出话,只能眨巴着眼睛回应他。江则见了他的回应,冲他弯唇笑了笑,难得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给你找了个先生。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你要替莱普瑞特家把握住。现在你的命就是他的,生死不由你定,快点好起来。” 江浕眼睛不眨了。他闭上眼睛,把江则隔绝在视线外。 好险,差点就要流眼泪了。 江则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来心疼自己孩子呢?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权势地位,江浕一早就知道的。 手术一场接一场,江浕清醒的时间里听江则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先生”“翟野”。 翟野。 复健,手术修复,甚至于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训练,好像就只是为了这一个人。 什么情绪不好形容,反正对这个人的揣测几箩筐都装不完。 第一次见面江浕就认出他了,虽然之前连照片都没见过。江浕刻意甩了他一尾巴,当作是给先生的见面礼。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尾巴给翟野抽爽了,让翟野废话没说两句就把自己收下了。 “他也挺敢收的,复健前我真是个残废。” “……你快别说了我听着都脑仁疼。”时榆上上下下扫视着江浕,“你是医学奇迹你真是,摔那么惨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怎么没被逮进研究所。” “我倒是想。”江浕笑道,“进研究所了多好,有吃有喝的每天睡大觉。谁要来研究我我两眼一闭睡过去,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睡一觉发现再也起不来了。” “得了吧,要是碰着变态点的你能昏过去都算好了,还想着睡觉。”时榆斜眼瞥见一家便利店,店里隔成两半,一半卖东西一半放了几排大快递架。他拽着江浕往那边挪,边挪边道,“难怪你每次都少爷脾气,坐车非得坐驾驶位后边那个位置。” “……也没有每次。” “十有八九。”时榆进门直奔收银台问老板能不能寄快递。得到老板肯定的回答后,他把手里的牛皮纸袋放收银台上,扫码开始填寄件收件消息。 江浕站他身后乐得清闲,看着老板动作娴熟地打包那个牛皮纸袋。看了一会儿以后他又转去瞥了眼时榆的手机页面,赶在时榆点下确定前把时榆手拽住了:“等会儿,收件人别填小羽。” “怎么了小羽不会拿快递吗……哦。”时榆才想起来似的,赶紧去把收件人信息改了,“忘了,咱们小麻雀跟着老大泡温泉呢。” 远在度假酒店,缩在大厅角落的小麻雀端着酒杯,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他揉揉鼻子,看着新来的客人和翟野的背影,略略紧张地把杯子攥紧了些。 ……别再来人了,再来人感觉要打不过了。 第160章 家暴? “老大……”谢冥羽快步跟上走出大厅的翟野,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是个……怎么事儿啊?他们自己来的吗?” “对啊,厚脸皮呗。”翟野说完这话后想了想,发觉自己好像也是半道插进来的,于是补充道,“嗯我不一样,我是因为石纹栖厚脸皮带上我一起了。” 现在是管脸皮厚不厚的时候吗?谢冥羽无语了。 现在的问题重点不应该是卓屿来这儿了吗? “来了就来了呗,人家愿意来你还能把他们赶出去吗,印奕邬都没说什么。”翟野看破谢冥羽心声似的,“而且出来玩不是人多才好玩吗。” “我怎么觉得他不是来玩的……” “……先生?” 谢冥羽话没说完就被一声犹犹豫豫的唤打断了。他顺着声源望去,见不远处花坛边站了一个围巾帽子裹的严严实实的矮个儿正看着他们这边。他拽了拽翟野的衣摆:“在叫你吗老大?你认识?” “谁?”翟野应声转头。那道身影在谢冥羽转头时就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 “先生。”矮个儿掖了掖围巾,露出了被挡住的半张脸,“我是想来问问您前两天说的事。” 翟野对上他一双猫眼睛,想起来了他是谁:“嗯,带路的事?” “是。”黑猫点点头,“跟您约的时间已经过了,但是您没来通知我,我就自己来问了。” “抱歉,计划临时有变,忘了通知你。”翟野对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他的职业假笑,“钱照付,麻烦你再等等吧。” “等是没问题。”黑猫垂下眸子,默了片刻后道,“但是想跟先生商量一下……” “没有肉偿。”翟野冷漠道。看见边上的谢冥羽眼睛瞪得溜圆,翟野把他往黑猫面前一推,道,“这个可以。” 黑猫八百字儿的脏话在喉咙里翻滚,感觉再过一会儿就能冲天把他天灵盖冲起来。 “……我不馋你身子。”黑猫咬牙切齿,“也不馋他的。” “那只豹子也不行。”翟野淡道。 “……不是报酬的事儿。”黑猫把话题扯回正事上,“我熟雪山,但是只知道几个玩的地方。我那天回去想了想,觉得先生大概需要一个更熟悉上面的向导。”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量着翟野的表情。翟野没出声打断他,听他继续道:“……我有个很熟悉环境的朋友,肯定靠谱,先生要不要考虑考虑让我朋友给你当向导?” 黑猫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翟野垂眸看着他,好半天才开口。 “你提起的还是你朋友提起的。”翟野面上没什么情绪,“带路换人这事儿。” “我……” “想好再说。” “……朋友。” “你主动告诉他的?” “我随口跟他提了一嘴,说我过两天要上雪山。”黑猫声儿低了不少,“ 他好像提前知道一样,直接问了是不是您。”赶在翟野接话前,他补充道,“没说名字,我也不知道您的名字。他问我是不是点了单间的两位,其中一位是雪豹,单间的门号他也报出来了。” 翟野第一反应是监控。对方可能是通过监控知道了他的行程。但是翟野检查过了,那个包间里没安监控。 针孔摄像头应该也没有,谢仰生意要是做成这样,那他这度假村过不了几天就得被人砸了。 “你朋友……” “先生可以去见见他,见了以后再决定。”黑猫目光投向翟野身后,“他说你会答应的。” 猫的眸子幽幽,不知道是不是血脉压制,谢冥羽看了顿时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扭头去看身后,但身后除了翟野没别人。 “让他自己来。”翟野拍了把谢冥羽的后背,把人拍的站直了身子,“条件你们提的,拿点诚意出来。” “好。”黑猫点点头,低头戳手机的时候顺带看了看地面上薄薄的一层雪。他吸吸鼻子,抬起头环顾几圈周围,锁定了一个没几步远的亭子。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到翟野身上,道,“能不能去那边亭子等?” “嗯。”翟野应了一声,直直朝亭子走去,边走边给江浕发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这边家暴大概没工夫回我,我等会问问。 ——[图片] 翟野点开江浕发来的图,没忍住笑,唇角向上弯了弯。 照片里的时榆凶神恶煞,拳头在半空中看着应该是要落下去。床上的人被时榆用一条腿压着,面目有点扭曲,看上去挺痛的。 —家暴老婆会跑。 ——说了,没用。 —那别说了,看着别让他打死就行了。 江浕随手回了个弱智表情包,随后把手机搁边上,拽了拽时榆的衣摆:“悠着点。” 时榆指头戳着白辞易眉心,脸色能把人冻死:“谁让你把监听器拆下来的。” “我要跟人联系,当然得拆下来啊。不然我干嘛不直接当着你面打。”白辞易面上挂着几分残存的笑意,额角上冒出的冷汗细细密密,后背已经快汗透了。 他伤的其实比时榆想象中的要重,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肉。淤青叠淤青,伤口叠伤口,哪哪儿都疼。 时榆这会屈了一条腿压在他肚子上。他侧腰被卓屿用刀剐了一片,这两天痂才刚结出点形。时榆这一压估计又把那块压裂了,伤口揪心扯肺的疼。不仅疼,还想吐。 他这会儿没力气,想蜷起来也没法儿,只能硬生生捱着。 脸也挨了时榆一拳。虽然没打受伤那边,但太用力了那边也受了点影响,伤口也有要崩的趋势。 “你倒是挺诚实啊?”时榆冷笑一声,揪着白辞易衣领的手添了几分力,“还让护士给你借手机?你怎么不怕我在她手机里也……” “别使劲儿了。”白辞易垂眸看了眼拽着自己衣领的手,一路顺着往上看到时榆的脸上,“不是有伤口么。” 时榆愣了几秒,随后目光凌厉,把白辞易往下一摔,手改掐住了他的脖颈:“白辞易,你他妈的假惺惺给谁看。” 脖颈上的巨力让白辞易觉得自己的喉结都要被摁进去了。他抬手攥住了时榆的手腕,没什么力气地捏了捏。江浕见时榆动了真火,收了看热闹的心,上去扒拉开时榆的手把人拉开了:“没事,反正还是听到了,熄火。” 床上的人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时榆神色冷漠,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径直坐去了旁边的椅子上。江浕抖了抖耳朵,烦躁的恨不得给这两人一人两脚。 给小两口劝架这事儿下次能不能让居委会来。 第161章 猜的 “问你你也不会说你头儿是谁。”江浕抱着胳膊无奈地看着白辞易,“下回打电话声儿开大点。” “你怎么知道我不说。”白辞易道。 “那你说。” “我不说。” “你是该打的。”江浕踹了脚床架子,“没人因为你嘴骂过你吗。” “我挨这身打就是因为嘴。”白辞易如实道。 “不冤。”江浕回完他这话就没再理他,拿出手机看消息去了。片刻后,他掀起眼皮,对白辞易道,“你认识卓屿吧。” “认识。”白辞易没犹豫,直接答了。边上冷脸的时榆听见江浕的话,目光也投到了江浕身上。 “来雪山了。”江浕冲白辞易晃了晃手机屏,白辞易啥也没看清,只看见屏幕发着光左右摆了摆,“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但是现在他跟我们家先生撞上了。” 时榆眉头皱了皱,扫了床上白辞易一眼:“你通的信?” “我也没那么急着找死。”白辞易道。 “我跟时榆要不了多久就要跟先生汇合了。”江浕继续道,“现在就是问问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 “罩着我吗?” “能活活不能活就死。”江浕淡道,“看你自己造化。” “那我能拒绝吗?”白辞易往被子里缩了缩,“我想……” “你不想。”时榆冷道,“不能拒绝。” 白辞易看着时榆脸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没忍住转去问江浕:“……你们家先生平常也这个风格吗?” “对,我们这一群都是神经病。” “你是癫婆吗?”翟野捏着一张红心k,拽着袖子看着自己被拉了一道大口子的衣服,“你们那儿打招呼用嘴打判多少年?” “你衣服太丑了。”留着大波浪的女子把手暖暖和和地揣口袋里,心情甚好地看着翟野周边羽毛乱飞,“下次换一件。” “轮到你指手画脚了还?”翟野把牌飞大波浪怀里,“你路过的?” “我像路过的吗?”大波浪瞪了他一眼,“路过偶遇上你我早走了。” “大姐。”翟野假笑挂的稳稳当当,“咱俩不熟吧?你有点社交恐怖分子的特质在身上。” 翟野有时候是真的会纳闷有些人对他莫名其妙的怨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三讲四美五好青年,虽然不太遵纪守法但是一颗红心向太阳,到底哪里招来一堆仇。 是不是见不得别人混的好啊。翟野心想。 那没法儿了,他就是把日子过的顺顺当当。谁看不惯就看不惯吧,有本事拿根绳儿去他床头吊死去。 翟野站在大波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波浪被他那一句“大姐”气的不轻,一跺脚“蹭”一下站起来了。 虽然她个子没翟野高,但是谢冥羽感觉这位姐那一瞬间的气场简直冲了八百八十八丈高,颇有一种要把翟野碾死的感觉:“不会说话就别说。”她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说话真讨打。” “讨不讨打先不提。”翟野还是低着头,看着这个站起来也矮了自己快一个头的炮仗,“现在好像是你在求我办事?” 炮仗的气焰晃了一下,肉眼可见地弱下去不少。但是大波浪还是一副不服的样子。翟野存心不给她台阶下,便转去对坐在一边和谢冥羽一起当透明人的黑猫道,“是吧?我现在好像是你的金主?” 他用的求知的语气,问的非常认真,听着非常欠揍。 大波浪往后退了一步,和翟野拉开了点距离。翟野好笑地看着她,刚要继续毒舌几句,就听得大波浪字字清晰地给他道了歉: “不好意思。” 这倒是出乎了翟野的预料。 大波浪声儿不低,大大方方的一句道歉,没那些不情不愿的别扭和拽天拽地的挑衅。 “确实是有事求你。”大波浪很平静地抬眼望着他,道,“带路能不能换成我。钱不要你多,就是换个人。” “什么目的?” “我看石纹栖也不怎么顺眼。”大波浪道,“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们。我的立场应该没那么难看出来,上次跟石峡对上的时候我也算帮了你们一点小忙吧?” “你认识我?”翟野想起那回大波浪在自己面前做的戏。她确实帮上点忙——江浕那个胸针一直被她捏在手里,没经石峡的手,少了几分隐患。 她像是一早就知道了翟野和石纹栖是对头,所以很放心地在翟野面前卸了伪装,站在了他这边。 “我不认识你。”大波浪原本想噎他一句,但转念一想也不能真的把翟野惹火了,就没毒舌,“但是我认识小江少爷。” “谁?” “江浕。”大波浪有几分无奈,“你自己手下你不认得了吗。” “忘了。”翟野随口答道。 他当然不是忘了,多问这一句纯属想套话。 江浕离开骑士堡时用的还是冠了家族姓的名字。他多年没回骑士堡,也没怎么和骑士堡的人联系,因此骑士堡的旧友故人见他基本上不会喊他江浕,习惯性的会喊他辛米。 这大波浪显然在江浕离开骑士堡后还和江浕有交集。 不会是旧相好吧。翟野好笑的想,或者地下秘密情人? 感觉不大像,毕竟江浕见着这大波浪的时候没什么反应。 那是单相思? “……你别呆啊你。”见翟野半天没说话,大波浪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在翟野面前晃了一把,把他神游天外的魂晃回来了,“他不认识我,我没跟他有过什么交集。但是我知道他是你手下,你跟石纹栖应该不太合得来吧。” “怎么推出来的你,这么自信。”翟野笑道,“我来这个场还是跟他一起来的呢,怎么就跟他合不来了?” “表面功夫的应酬,也别装傻了你。”大波浪一脸看破的表情,“石纹栖在骑士堡这么大动作,你要是还忍得下去,那你真是全世界最能忍的王八了。” “什么动作,愿闻其详。” “你自己查得出来吧。”大波浪没跟他多费口舌,“没猜错的话,你上雪山是想跟石纹栖正面来一场。雪山他比你熟,把他逼急了再给他一个动手的机会,让他主动对上你?” “你脑筋急转弯玩多了吧,什么都猜。” “很危险啊。”大波浪理所当然地对翟野道,“换个人呗。他上去以后你还得分心再多看一个人。我带路的话,帮不帮的上忙说不准,但是打起来的时候你肯定不用管我。” 第162章 大嗓门老大和他的大嗓门手下 大波浪说完之后就没人出声了,场面安安静静的,黑猫和谢冥羽互相看了一眼,又齐刷刷地转头去看翟野。 “感觉你来这么一出很可疑啊。”翟野慢悠悠地开口,“这么聪明,怎么蛰伏这么久都没什么动作,我一来了突然搭上我了。” “你比较……”大波浪斟酌很久,最终很违心地开口,“牛,胜算比较大。” 翟野扬了扬眉,很意外地笑了一声。 幸好下的是雪不是雨。大波浪想。 不然一道雷劈下来她都没辩解的份儿。 “衣品其实也还行。”大波浪继续违心道,“没那么丑。” “合作愉快。”翟野笑道。 场上三人齐齐的满脸黑线。 男人真不愧是虚荣养起来的生物啊。 —— 白辞易甩了甩身后蓬松的大尾巴,呼啦啦撒开一片碎雪。尾巴上的毛结了小水珠,江浕瞥了一眼,再一次在心里嫌弃了一番犬科血脉。 太废了,下雨下雪尾巴都不能缠腰上。 “你能走慢一点吗?”江浕弯腰去地上攥了把雪,捏实了往前边离的老远的时榆背上一丢,看着雪球在他背上炸开,“你插对儿翅膀就起飞了是不是。” 时榆阴恻恻地回头,脸又黑又臭:“干什么。” “你腿上的伤好了吗。”白辞易看了眼他被雪沾湿的裤脚,“蛛丝上的毒没那么快消下来吧。” “关你屁事。”时榆看也没看他,“死了又不用你给我上香。” 蛛丝的毒的确没消,不过伤愈合的快——蛛丝太锋利了,但也好在它锋利,伤口切面平整的很,肉不上下分开的时候基本看不出伤口。 时榆反应快,蛛丝割的深但是没伤着筋骨,只有肉被割开了。虽然每天癫癫痫痫的总把伤口撕开感染,但他一个精力旺盛的大小伙子自愈能力属实不弱,而且还有药厂研究的愈合剂加持,他的伤其实已经不影响他正常走路了。 只要不去参加迪厅蹦迪或者狂飙马拉松之类的剧烈运动,他的腿就没啥大事。 至于毒。 爱怎么毒怎么毒吧大不了他毒发的时候一个人滚远点死别让人看见他,那样就不会破坏他的酷哥形象。 “火药崩屁股了是吧说话这么窜火。”白辞易停了步子。身上的伤被衣服摩擦的特别疼,他立在原地,散漫道,“你们先走吧,我走不动了。” 江浕也停下了,侧着脸偏头看他。前边的时榆还闷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江浕索性也不喊人,就杵在这两人中间,等着时榆走着走着发现身后没声儿了自己回头:“你们俩腿折了?”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江浕狞笑着暴吼一嗓门,把时榆和白辞易都吓的一激灵。江浕吼完了这一嗓门还嫌不够,横眉竖眼地盯着白辞易,笑道,“会不会唱?知不知道开口?” “往……前走?”白辞易试探着哆嗦了一嗓子,像绵羊叫唤。见江浕的阎罗表情好像露出了一丝丝满意,他又小心翼翼地哆嗦了一句,“莫回呀头?” “对着他唱。”江浕对时榆抬了抬下巴,“大点声,唱到他走的没影儿了再停。” 说完了他又面向时榆,道:“你快走,最好他妈的迈着猫步一步扭十下从头扭到脚给老子走的步步生花,走不出一朵花儿来今天咱们就打一架打不死不算完。” 时榆耳朵一撇,直接当作没听见。白辞易不知道该不该唱于是也跟着装傻。江浕气的踹了一脚雪:“休息好了没你?” 白辞易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好了就走。”江浕伸了个手远远地指着时榆,冷道,“你杵那杵好了,赶上你之前你要是敢动一步老子今天就跟你打一场。” 时榆还是撇着耳朵,脸也还是臭,但是乖乖杵着没动了,背对着两人等着他们走过来。 白辞易也不敢磨蹭了,生怕江浕再吼出几句山歌水调来把他俩吓死。 最终江浕像压奴隶主压奴隶一样地把俩有脾气的奴隶压到目的地。出示身份牌和印奕邬给的邀请卡以后他领着两人上门火拼一样地冲进去,得了消息出来接人的翟野和谢冥羽被江浕周身凝成了实质的杀气吓了一大跳,险些扭头拔腿就跑。 “跑什么。”江浕从牙缝里吐出几个杀气腾腾的字儿。谢冥羽汗毛倒竖。差点腿一软就地跪下了: “没,没跑啊……” “你脚尖往边上转了。”江浕眯起眼睛,“肩膀也准备往后扭。” “没有。”谢冥羽竖起两根指头,并拢立在太阳穴边上,“我发六我没有,我脚动是要奔向你,哥,肩膀用来拥抱你。” “滚。”江浕一根指头隔空把奔过来的谢冥羽戳在原地,“过来你就死了。把你的脚你的肩膀贡献给那个死狗去。” “我他妈是狼你再讲一句咱俩就打!” “老子的脸。”翟野笑眯眯地开口,声儿不大,但是因为他一开口场面就安静了,所以显得声儿也不小,“别看我,往地上看。” 只有白辞易一个傻帽真的低头看地去了,其他几个人全目光乱瞟,看天看树看花草哪儿都看反正就是不往地上看。 “三二一。” 目光齐刷刷投地上去了。 “看见东西没?”翟野还是笑眯眯的,课堂提问一般随意抽人,“小羽看见什么了?” “……雪。”看见我无辜中枪千疮百孔的心了。 “时榆呢?” “……鞋。”抽什么癫了怎么老子今天跟儿子一样谁来了都能屌我两句。 “那只阎王殿爬出来的黑脸豹子你看见什么了?” “……瞎,看不见。” 翟野像是没受江浕回答的影响,继续提问下一个同学:“那边那个狐狸你那么认真你看见什么了?” “哦我看见我饿扁的肚子了。” “哦。”翟野嗓音沉沉,听着暖意融融的,“没人看见我碎了一地的脸吗?” 雪不紧不慢地在每个人肩头和脑袋上铺上一层白毯子。就当大家头都低的酸了,一帮人不约而同地想抬头时,翟野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所有头上长耳朵的人耳朵全趴在了脑袋上:“老子养了一帮哑巴?说话看没看见?” “看见了。”有气无力拖拉着嗓子的回答,不知道的听了怕是会以为这是什么早八打工人的清晨例会。 “都给我滚屋里去滚快点。”翟野弯着眼睛骂道,“一群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第163章 肚里有孩儿 一路上没人说话,进了电梯后电梯里的气氛更是凝重的像要去参加葬礼,谢冥羽总觉得电梯门一开门外就是一口棺材,还有排了十万八千米远的花圈。 “怎么半天了还没到啊。”谢冥羽不解地上下看了看紧紧闭着的电梯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电梯故障了?” “……是不是有病。”翟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手从前边几个人中间穿过去摁下了楼层按钮,“摁也不摁指着电梯自己往上飞?” 没人接话,气氛更凝重了,门外的棺材又多了一口。 好不容易熬到了楼层,电梯门开的时候几条长腿一起迈出门外,又因为一次出不了那么多人而一起缩回去。翟野看的眼皮乱跳,恨不得一人一脚把人全蹬出去。 “要我教你们怎么走路吗?”翟野逐字逐句地柔声道,“小朋友们?” 鸡皮疙瘩哒哒哒地从身上各处窜出来,几人迅速成了队列,眨眼间逃难一般地全涌出电梯。谢冥羽跑的最快,门卡一刷蹭一下窜进了房间里。翟野慢悠悠地走在最后进门。腿还没迈进门槛,前边的时榆忽地停下步子转身,险些撞到他鼻子上。 “有点事儿。”时榆捏着手机往边上靠,给翟野让出进门的路,“接个电话,老大给我留个门。” “死外边。”翟野冷漠道。 时榆摆了个苦脸给他,随后钻去楼道深处靠近消防通道那块没人的地方接电话去了。 楼道里的窗没关,窗台上积了雪,顺着风往里边刮,落地没两秒就化了。 “徐医生。”时榆漫无目的地伸手去把窗台上的积雪抹掉,指尖冻的发僵,“嗯,我不在平原,在雪山。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做梦了。” 对面的人声温和,时榆敛着眸子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时不时应上一声,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算是好的进展吗?” “必须算是。”徐医生的话里染着明显的笑意,“特别好的消息。梦了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而且还挺连贯的。”时榆想了想,道,“一句两句说不完,什么时候我们见面了我再跟你细说?” “好。”徐医生应的很快,“你忙完了直接通知我就行,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麻烦你了。”时榆和他粗略交谈了几句便挂了电话。雪在指尖化成了水顺着手指往下滴,时榆攥紧手机,好一会儿以后才回过神来一般把手机塞回兜,转身准备回去。 没想到一转身,身后的走廊里静悄悄地站着一个人。 目光在空中相接,时榆顿时沉了脸色,刚要开口骂人,对面的人抢在了他之前开口,把他的话堵回嘴里:“嘘。” 时榆的脏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七拧八扭以后出口成了一句:“干什么?” “打断一下你,不然你肯定不能好好跟我说话。”白辞易早有预料般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知道就别来找骂。”时榆白他一眼后抬腿就走,决定把白辞易当空气忽略。没成想要经过白辞易边上的时候他忽地伸腿把原本就不宽敞的走廊给占了,拦着时榆不让他过: “病了?” “你偷听就偷听,别那么有好奇心,讨打。” “没好奇心我偷听什么?”白辞易变本加厉,整个人都挡在了时榆面前,“怎么了?” 时榆咽下舌尖的“关你屁事没事干就去死”。他估摸着这人问不出什么就不会让路让他走。他现在没心思打架,就随口胡诌:“怀了,联系医生做孕检。” 身前人低低地笑了一声,但是还是很配合地接了话:“几个月了?我是亲爸还是后爹?” “你有病就去治我看你也挺需要看医生的。”时榆拧了拧眉,非常不理解白辞易最近又在发什么鸟疯怎么这么喜欢来戏弄他,“明年生滚远点。不然现在就让他出来你跟他滴血认亲。” “好吓人,怎么说生就生。”白辞易还是拦着路,“到底怎么了,得了什么绝症能不能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脑子有病。”时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听清楚没?我脑子有病。” 这话不知道怎么戳上了白辞易笑点。白辞易死命憋着笑,嘴角因为被压的太用力显得表情都有点狰狞。 不能笑。他在心里警告自己,笑出来就完蛋了,时榆肯定会直接闭麦以后见到他就当哑巴。 “啧。”不知道白辞易此刻的心理活动,说了实话的时榆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说完了,滚开。” “最后一句,最后一句。”白辞易央求一般地开口,“能不能治好?” 窗外的风刮的猛烈了些,从窗子里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响。时榆默不作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白辞易的眼睛,随后抬起手摁着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开了: “老子说滚。” 白辞易尾巴一甩,火气莫名地也被激起来了。 我拿的也不是温柔小娇娇或者温情卑微男二剧本,就他妈你会发火有脾气? 不顾身上七七八八这一片那一块的伤,白辞易握住摁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的手腕,笑道:“不好意思,没学过,我就爱拦在路中间。” 时榆狠狠地瞪着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生生把白辞易烤干。两人中间脆弱的那根弦即将崩断时,门锁的咔哒声隔了老远传到他们耳朵里。翟野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正抱着胳膊倚着门悠闲地看着他们: “打。今天打不死一个就都给我从这窗跳下去。” 语气之熟悉,白辞易顿时明白江浕师从何处了。 真不愧是一路人。 “……不想跳下次吧。”时榆恹恹地把手从白辞易手里抽出来,头也不回走了。白辞易望着他的背影,面上的残存的一丝丝笑意顿时消失殆尽。 “怎么在我面前就不装了。”翟野很是不爽地啧了一声,“我才是掌事的。” “装不动了,你肚里又没我小孩。” “他肚里也没有。”翟野轻笑一声,“相信我,你现在不会想他有的。” 白辞易对上他眸子。青年眉眼弯弯,可是笑容进不去眼底:“有事要我办?” 雪狐狸的名号那么响,他不相信翟野不知道他的身份。翟野收留下他还特地把他往卓屿面前塞,明摆着是要和卓屿对着干。 那翟野希望他在这场戏出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青年人放下抱在胸前的胳膊,站直了身子,很平静地回答他的话:“没什么事,我闲得无聊想捞个人而已。” “我不卖艺不卖身的。”白辞易淡道。 “没人想看你的艺,身也不想。”翟野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倒贴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不巧身无分文。” “那你喝西北风吧,刚好这儿风大。”翟野摆摆手,转身走了,“喝饱再来,不包吃不包住也没工资。” “你土匪吧。”白辞易不满地跟上去,“一刀捅死我算了什么待遇。” “这话去跟肚里有你小孩那个说,他肯定满足你。” “生完再说。”白辞易放低声音,“孩子总得看看爹。” 说完这句就没人说话了——离门近了,再说里边就能听见了。翟野推开掩了一条缝的木门,瞥了眼沙发上歪七扭八的几个人,道:“大爷们,起床准备开工了。” 第164章 上山 沙发上稀稀拉拉地应了几声,翟野俯身往茶几下一摸,摸出来一张潦潦草草画了线条写了字的纸。 “藏宝图吗?”时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我们要去当海盗吗?” “不下海。”翟野指头轻轻在纸上叩了叩,“上山当土匪去。” 图纸一看就是手画的,走的是一个意会风,翻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上下左右。江浕好笑地看着谢冥羽拨弄那张纸,道:“哪儿捡的,是不是被推销的骗了。” “再说一句就把你埋外边。”翟野抬手往谢冥羽头上一敲,把图纸的正面朝着自己这边,“各人收拾各人的东西明早上雪山,八点出发。” “怎么突然想起去山上了。”时榆睨了眼那张图纸,一手戳到图纸上一立着的个长方形上,“头儿咱们有地儿住是吗?” “有。”翟野颔首,笑道,“带你们去玩呢,上山采蘑菇。” —— “进家门,别拦着了。”青年把毛绒绒的貂皮大衣裹紧,半张脸都埋在了衣服里,“人多,你一张一张查身份卡得查老半天,要把我冻死了这死天。” 话刚说完他就猛猛连打了七八个喷嚏,人都打懵了。查卡的人捏着卡嘎嘎乐,打趣道:“沙二爷行不行啊?这点雪就扛不住了?” “放屁吧你,这雪都要把我埋了我靠!”貂皮青年皱起晒成古铜色的脸,抖掉只一会儿工夫身上堆积起来的雪,手揣袖子里一点不敢往外露,“妈的我搁沙漠吃沙子吃了多久了突然把我丢来这冰天雪地的,还不许我不适应吗!” “二爷你这一大帮子人。”查卡的看着后边乌泱泱一大片子人,啧啧两声,“大爷知道你闹离家出走吗?” “大爷不知道在哪儿窝着睡的爽着呢。”貂皮青年委屈巴巴地嚷,“他就知道自个儿偷懒!” “哎呦哎呦行了爷,当度假了,咱这儿环境不比你那破沙漠好啊。”查卡的手一挥,示意手下都别查了,“行了,自家人,卡都还回去,开门!” 貂皮青年皱着鼻子对他笑,一排雪白的牙差点晃了查卡的人的眼。青年摸出一包烟,动作飞快地塞到查卡人的腰带里别着,然后呲溜钻回车上,嘴里碎碎念着“冷死我了冷死我了暖气再大点儿。” “搞毛啊,跟贿赂我似的。”查卡人“邦邦”敲了几下车玻璃,呲着牙跟貂皮青年挥手道别。 黑夜里,车队的红屁股连成一长串,像是过年里挂起的红灯笼。 貂皮青年没个正经样儿地歪在副驾驶里,摸了手机看时间打算睡一会儿。手机刚放回兜,忽地开始癫痫一样的拼命震动。貂皮青年重新把手机摸出来,看清屏显后吊儿郎当的表情顿时收了,点开消息时手都在抖。 ——我在雪山,有空没空。 —— “妈的,他疯了是不是!”石纹栖撑着沙发背,满地的狼藉清清楚楚地写满了他的暴怒,“他凭什么,断了老子的药。” 话几乎是咬碎了、磨烂了,再狠狠地从嘴里吐出来。 “唐瓶那个傻逼,他猪油蒙了心也跟着发病?”石纹栖快被气笑了,“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骑士堡的底?还看着那个八百年不回来看一次的挂名主子?他进来裹什么乱,先斩后奏给他们两个玩明白了?” “把药拿走了?”谢仰偏偏脚尖,把石纹栖刚刚发疯摔碎在他脚边的一个紫砂茶碗踢开了些。石纹栖胸口起伏剧烈,简直快要气的背过去: “没拿走,但是唐瓶让他儿子去把仓库锁了。” “那有什么急的,药材又不会长腿跑了。”谢仰指尖无聊地绕着自己的发尾,“他们要上雪山。让蔺道回带人来,把他们围了。” “带什么人呐,你也蒙猪油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蔺道回裹着一身风雪进门,旋着的羚羊角上是化开的雪,浸润的角越发晶莹,灯光下闪着碎光。 谢仰不满他说的话,俯身捡了一块碎玻璃扬手就丢了过去。蔺道回略略无奈地躲开,玻璃砸到他身后,清洌洌的响:“你丢我也没用。翟野他为了什么来全写脸上了,还上赶着给他送人头?” “那你想办法。”谢仰两个手指头夹着一片瓷,手指和瓷器一样玉润,“怎么走。” “我觉得。”蔺道回绕过一地的狼藉,坐去了谢仰边上,“你把瓷片放下来。” “哦。”谢仰把瓷片丢他怀里,人往后仰,斜躺在了沙发上,“怎么就是我们送。他们上山以后我把入口封了,只进不出,堵死在山上。” “支援来了呢?” “在支援来之前呗。”谢仰半阖着眼皮,拇指蹭了蹭食指上被划出的一小道伤口。殷红的血一直滑到最后一个指节,滴下来以前,谢仰伸舌,慢条斯理地舔掉了手上的血,“骑士堡早就蛀空了,人来不了那么快。” “说不准。”石纹栖呼出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骑士堡可能现在就已经埋了人。” “嗯。”蔺道回赞同地应了一声,“他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就上雪山。” “啧。”谢仰不耐地抬腿踹了一脚蔺道回的小腿,“那你们还干什么干?瞻前顾后收手算了。” “你急什么。”谢仰踹完那一脚,腿顺势搭在了蔺道回腿上。蔺道回安抚般的捏捏他的脚踝,“这场子里除了翟野和印奕邬,不是还有别人吗。” —— “雪下的很大,温度也一直在降,连着冷池的那条河估计已经开始结冰了。”大波浪鼻尖冻的通红,不停地吸着鼻子,“明天早上就会有很厚一层雪积起来,山上不安全,可能会封山。” “现在封了吗?”翟野目光始终落在那张图纸上。大波浪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急切地道: “现在没有,但是如果上去以后动了手,很容易把下山的路堵住。”大波浪指尖点着一个关口,“这里路窄,谢仰如果把这里守住,那我们就彻底被堵山上了。” 这山不是主山,大波浪指的这个关口地势不算高,连山腰也算不上。度假区在山上的山庄就在这个关口附近,再往上就是未开发的地。 “这是个半圆,连着冷泉的河把这边的路全断了。如果谢仰把这里堵上。”大波浪戳着图纸,一字一句道,“那我们就被包圆了。”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大波浪抬眼环视了一圈围坐的几个青年的脸,意外地发现几乎每个人的嘴角都噙着笑,一点紧张的意味都没有。 “包不圆。”翟野把目光投到大波浪手边上,那上边是一大片白,一个标记点也没有,“诺,这不是路吗。” 第165章 扳指 一个人融不进一个集体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有些人就因为不够神经病而显得和大家格格不入。 大波浪抱着胳膊在窗边看了半宿的雪,看着树枝被压弯,地面被雪盖满了,看不见一点原状,整个世界都成了白的。 她还是没法理解翟野那句话。 都是路? 哦如果黄泉路也叫路的话那确实有路。条条大路通地府,想再快一点更简单,直接跳那河里就完事了。 做事一直都这个风格吗手下没一个人有异议吗? “别在那站着当尸体了。”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大波浪满天飞的思绪。翟野抖抖手里的图纸,把正发呆的人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所以我能领一帮子人你不行。来再跟我讲讲这周边地形我定几个点,画太潦草了也。” “抽象艺术,你这种俗人看不懂才正常。”大波浪没好气地走去他边上,摸出兜里的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丢翟野怀里,“我看有两个不认识的在就没拿出来,你自己收着吧。” 翟野不用看也猜到了这纸上的内容,嗤笑一声地掂了掂手里的图纸,他道:“劳烦你老人家还操心我内部成员团不团结有没卧底,谢谢你啊。” “你还是小心着点吧。”大波浪没忍住再次出声提醒,“石纹栖在骑士堡的动作真的不小,你这么久没回来管事,手底下还有多少人心向着你?” “用不着你操心。”翟野捏着图纸对她摆了摆,转身走了,“打起来了自己知道跑快点就行,我不会捞你的。” 房里的气温还是很低,但是大波浪火气上头,硬生生给她烤的热起来了:“随便你,别把自己玩脱了!” “多谢关心。”翟野顺手把门带上,把大波浪连着她的怨气一起关在了身后。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江浕不声不响地窝在懒人沙发上,指尖细细捻着一个挂了细链的素色扳指。 一个看着古朴,样式简单的扳指,一眼过去像那种放拍卖会上能卖个几百万上亿的东西。 沙发边是个实木落地衣架,上面挂着翟野随手挂上去的大衣。 这圆环是从翟野衣服里掉出来的。 江浕把那扳指拿近了细细端详,鼻尖几乎要抵到那扳指上。最后他很无奈地确认,无论看了多少遍,这东西就是和时榆手上那个是一对。 江浕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又把那扳指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最后抬手,把扳指好好地放回了翟野的口袋里。 下回再也不乱碰掉东西了。江浕心想。他在沙发上缓缓地翻了个身,让翟野的衣服离开他的视线。指尖上还残留着扳指的凉意,江浕搓了搓手指,把原本搭在腹部的手挪开了,悬到沙发外去。 那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 声音不可抑制地在脑海深处响起,江浕颇为无奈地哼笑一声,手动了动,把用来当被子盖的外套往上拉了点,把整个脸都盖住了。 没过多久,楼下的某个房间里,床上的鼓成一个大鼓包的被子拱了几下。睡的正香的人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哼哼唧唧地撑着床坐了起来。守在一边的人听见这动静,忙不迭地捧着衣服送上去。那人拧着眉头,摆摆胳膊拒绝了,嫌麻烦似的直接抱着被子下了床。 房间灯还没开,昏暗一片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他个子矮,还犯着困,下地的时候脚踩上被子险些跌一跤。边上的人眼疾手快,上前拦腰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随后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主子,要去哪里,我送您去。” “哦……”那人声儿黏糊糊的,“去……隔壁,把卓屿叫起来。” 抱着他的人低低应了一声,抱着一大团被子和人一起到了隔壁房门口。调整了一下姿势,抱人的人腾出一只手,笃笃叩响了房门。没多久,卓屿穿着睡袍,睡眼惺忪地站在了门口:“嗯?” 敲门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抱着的人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喂。”卓屿伸手抓了抓那坨被子,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沙哑,“喊我起来就为了让我看你睡觉?” “……不是。”被子里的人声儿听上去有点因为没睡够而染上的委屈,“刚接到消息了,他们明天出发。” “他终于答应你了?”卓屿打了个哈欠,“恭喜啊,那来找我们说要联手的那几个呢?” “答应吧。”被子里的人一对橘色的大耳朵软趴趴地塌着,幅度很小地抖了两下,“叫人准备……准备进来了……” 说完他便支撑不住一般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卓屿有些无奈地对着抱人的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接着睡去了。抱人的人颔首,将人又抱回了房间里。 冬天的天亮的晚,天还没亮透的时候,一帮子人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了。 “……你俩一夜没睡吗?”谢冥羽左右看了看江浕和时榆,两人的黑眼圈都快长到下巴上去了。 “睡了。”时榆半死不活地捏了捏眉心,眉头皱着一直没松过,“没睡好。” 又做了一晚上梦,他醒了以后浑身难受,像半夜去跟鬼打了一架,比没睡前还累。 这觉不睡也罢。 “嗯。”江浕语气淡淡,一张臭脸像是在场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上千万。 “一帮子病号。”翟野瞥了眼全副武装的大波浪,“走吧导游。” “那姐姐是不是也没睡觉啊。”一夜无梦睡的饱饱的谢冥羽双手插兜,脑袋上顶了个土匪帽,凑在阿络旁边跟阿络扯悄悄话,“她几点起来化的妆啊。” “观察这么仔细。”阿络轻笑一声,声儿也压的低,“女孩子嘛,在漂亮面前总是潜力无限。” “你没事吧你昨晚是不是梦见我了。”白辞易被时榆周身围绕的黑气裹的快喘不过气了,“把你的杀气和怨气收一收,我要死了。” “闭嘴,你别说话。”时榆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的脑仁下一秒就能爆炸,红红白白洒一地,“安静一会儿求你了。” 白辞易看着他眉间拧出的褶子,难得地顺了他的意,闭嘴不吱声了。 “大概得走个一两个小时。”大波浪把手腕子从袖子里露出来,看了眼表,“先去吃早餐还是上山了连着中餐一起吃?” “直接上去。”翟野说完才发觉有点不妥。他们这群人别说不吃早餐走两个钟,就是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也扛的过来。但是大波浪这个向导不比他们,不吃早餐爬山可能会低血糖。 低血糖就会晕,晕了就会耽误时间,而且还很麻烦。 翟野刚要说先吃东西也行,大波浪就有些庆幸地出声了:“哼,就知道你这种压榨手下的资本家心最黑了,还好我提前吃了早餐。” 被压迫的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听了大波浪这话还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点了点头。谢冥羽笑嘻嘻地从兜里摸出一大把巧克力和糖,挨个儿兜里塞了点,大波浪的份儿也没落下:“所以说,还是得发挥主观能动性呐。” 第166章 四个人 “给你小子聪明上了。”时榆抬手拍了把谢冥羽的背,接过巧克力剥了一颗丢嘴里。巧克力外层苦的揪心,得含一会儿才能吃到甜味儿。 苦味把烦闷感压下去不少。时榆挑挑拣拣手里剩下的巧克力,想再找出一两颗同种口味的。拨弄了好半天,忽然从边上伸过来只手,放了一个和他方才吃的同种口味的巧克力到他手心。 礼尚往来,还从他手里拿了一个走。 时榆偏过脸去看着白辞易,白辞易正在把从他手里拿走的那颗巧克力剥开塞嘴里。巧克力个头不小,含在侧颊把脸顶起来一个大鼓包。 “谁让你吃我的。”时榆眯着眼寒声问。 “对不起。”白辞易认错速度飞快,态度良好,但是坚决不改,“那我们一起吃。” 说着他就往时榆那边凑。时榆脑子不清醒,混沌一片,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感受着白辞易的呼吸越来越近,时榆嗅到了白辞易身上和巧克力不同的,来自药的苦味。 “发什么呆。”白辞易低低地笑起来,鼻息几乎要和时榆的缠绕在一起,“还是算了,会串味。” 时榆猛地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已经近的离谱。他抬手就是一拳,直直冲着白辞易的腰腹去。白辞易速度飞快地挡住了这一拳,然后往后撤了两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别打,我认输。” 时榆不客气地扬手,噼里啪啦地把巧克力丢到了白辞易身上,快步走了。白辞易手忙脚乱地左一个右一个接住,再把掉到地上的也捡起来攥手里。刚要把巧克力塞进兜里,他动作忽地一顿,随后把手掌摊开,垂眸仔仔细细地去看手里那一把巧克力。 少了一颗。 他最开始给时榆塞的那一颗。 白辞易唇角一弯,把巧克力放好,抬腿跟上了时榆:“谢主隆恩。” “怎么这么有活力。”翟野瞥了眼那俩一前一后比赛竞走一样的两人,手掌摊开在江浕身前,“诺,有没有想吃的口味,勉为其难给你两个。” 他手上花花绿绿一大把巧克力和糖,杂七杂八一大堆口味。江浕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睛别开了,淡道:“不吃。” “哦。”翟野习惯性伸手去拽他尾巴,却抓了个空,才发现江浕的尾巴没露在外面。 应该是嫌冷缠腰上了。翟野想。 他看着斜前方走的略比自己快一些的小豹子,手向前一拽拽住了江浕的衣摆,把人生生拽停了。江浕疑惑地回头,见翟野伸手把手里的糖和巧克力一股脑塞进了他口袋里,末了还在他口袋上拍了拍:“不客气。” 江浕抿着唇没说话,好几秒后才应了一声,转头继续走了。翟野发觉他情绪不太对,但也没上前去问,随江浕自己去了。 手底下那么多人,他没那个心思去挨个关爱,不然磨嘴皮子都够把他磨死了。 懂事的手下应该懂得自己调节自己。 雪下的很大,但是还没被压实,一脚踩下去松软的很。上山的路不荒凉,修的很宽,青石台阶上铺满了雪,踩上去吱嘎吱嘎的响。 设计师挺会做事的,考虑到了雪天雨天会打滑,还在青石阶的两边安了原木扶手。抛光打滑的同时保留树枝本味,一眼望去不显得突兀,山间小道像是要通往世外桃源。 山庄修的很气派,像是缩小版的庄园,主建筑是一座类似古堡的楼。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暖气——一层大厅里有一个巨大的壁炉,里面的火烧的正旺,源源不断地散着暖意。 门内门外冰火两重天,进门时众人的表情都被火烘的放松了不少,时榆除外。 怪就怪这破壁炉和火光勾起了他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白辞易莫名又受了时榆好几记眼刀,便一脸无辜地摸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别瞪我啊,你要吃跟我说不就行了。” 时榆冷哼的声音简直像装了个喇叭。他把目光从白辞易身上挪开,快步走到了江浕边上,和白辞易拉开距离。白辞易耸耸肩,重新把巧克力放回去了:“真难伺候。” “……好大的……酒柜。”谢冥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不远处的一个壁柜,声音因为含着糖而有些含糊,“……这么高碰碎了怎么办。” “这边上有个小酒厂,酒还挺不错的。”大波浪笑眯眯地在前边接了他的话,“不过这面墙的不是酒厂出来的。打碎了……得留在这儿刷盘子刷到够这一瓶酒的钱了再走。” 谢冥羽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对那一面酒柜抱了抱拳,把边上的阿络逗的乐出了声儿。 “我提前通知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去吃饭。”大波浪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段空闲,你们……” “房间安排了没有。”翟野随意地扫视着周围,“方不方便先去看看房间。” “安排了,房卡一会儿拿给你们。”大波浪冲旋转扶梯边上的电梯抬了抬下巴,“那边上楼,三楼连号三间房,走吧。” “等会。”翟野出声打断她,“三间房多了,两间够了。” “这个房间没多大。”大波浪道,“你们六个人……” “没有六个,四个人。”翟野又一次出声打断,“两间够了。” 此话一出,跟在边上的人都扭头看向他。成为焦点的翟野表情一点没变化,也没出声解释自己这句话。 “那…”大波浪舌头有点打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啊你本来就没几个人…” “抱歉。”一路没说过几句话的江浕忽地开了口,很有礼貌地插了话,“我有点饿了,如果没很要紧事要说那我先去吃点东西。” 说这话时他仍没看翟野,话用的也是陈述句,像是在下通知。 翟野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立在原地当了哑巴。大波浪愣了愣,随后点点头,跑去前台拽了个人过来塞给江浕:“他带你去。” “谢谢。”江浕对众人点点头,随后跟着服侍走了。话题又拉回房间,大波浪目光来来回回在几人身上游: “商量过了吗你们?” “你不用管。”翟野淡道,“麻烦帮我们退间房就行了,谢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波浪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只能应了他,去帮忙退掉一间房。 第167章 莫名 那边大波浪跟导游一样领着人到处转,前前后后绕地形。这边江浕悠闲的很,填饱肚子以后也没回去,直接翘了班,让服侍带自己去酒厂参观。 侍从看着这个脸臭酷哥去管理处签名记账,然后像帝王指点江山一样大手一挥要了三四种不同的酒,大大小小加一起有个十来坛,全让人运去了泠河边。 泠河,通着冷池的那条河,一路从雪山顶奔流而下。酒厂就挨在泠河边上。 谢仰赚钱的方法之一就是声称酒厂的酒用的都是雪山的雪,纯天然无添加,然后把酒的价格再翻上几番。 至于是不是真的雪山水,这点也没人去考究过。 赚钱方法之二就是这条河。河边建起几间小木亭,夏天拿起鱼竿往里面一坐,避暑胜地里边钓鱼;冬天的时候亭子中间的围炉暖暖的烘着火,再暖上几壶茶几壶酒,三五结群坐在一块儿,马上就能理解什么是梦寐以求的归隐生活。 此时江浕就坐这亭子里,架了个鱼竿望着河面发呆。 泠河已经在结冰了,但是冰层薄,轻轻一拍就能碎。江浕索性一颗石子往里一丢,把鱼钩甩进漂着碎冰的湖里,其他的就不管了,愿者上钩。 钓不钓的到鱼不重要,他主要就是想好好发个呆。 河面闪着粼粼碎光,江浕神游天外,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巴掌大的圆肚酒杯,酒杯表面都快被他摸包浆了。 其实如果早点静下心来想,很多事儿他很早就能看明白。比如他对翟野那点自以为瞒的很好的小心思,其实翟野早就知道了。 上次偷听翟野电话的时候翟野就说过了,只是他自己选择转头就忘,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一个人唱了那么久独角戏。 江浕看不太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在翟野身后站了很久,从少年到青年,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为情所困的人。他也始终认为,喜欢翟野是他自己的事,跟翟野没什么关系,大家各过各的,不需要被这份感情束缚什么。 到昨天以前,他都没期待过能得到翟野的什么回应,因为他自己压根没把这感情看的多重。他觉得自己能当个好手下,翟野能当个好老大,这就够了。 可是昨天猛地看到从翟野口袋里滚落的扳指时,他莫名的混乱,感情糅杂成一团,模糊间他只觉得有点难过,有点不甘心。 板指看着挺有年代感的,能看出来被保养的很好,主人应该很看重。 虽然江浕能找出一万个理由解释这枚板指,比如翟野和时榆明显是那种月老用钢筋都捆不到一起的两个人,比如这板指其实压根就跟时榆没什么关系,或者扳指压根就他妈的跟戒指是两种东西,一对扳指不等于一对戒指,况且对戒也不一定就是爱人之间才用的。 但是江浕就是抑制不住地纠结起来了。 扳指不是重点,时榆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忽然意识到,也许有一天,翟野的身影不会再是形单影只的在他身前。翟野身边会站上别人,而他仍只能以下属的身份站在他身后,泾渭分明,中间横着楚河汉界。 也许有一天他捡到的会是一枚真的戒指,会戴在翟野的无名指上,被他好好珍视的戒指。 一并的,珍视另一枚戒指的主人。 操。 江浕把酒杯摔回桌面,冰凉的手盖上眼睛,张口无声地骂了一句。 搞毛啊,怎么栽了。 脚边堆了一堆空酒坛子,他想的太深入,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喝了这么多。 不是说借酒能消愁吗,怎么喝了这么多愁一点没少还更烦了。江浕带着点怒气,伸腿把脚边的一个坛子往边上踢了点,一张原本就臭着的冷脸被老北风吹的更冻了。 想抽烟了。江浕想。感觉脑子坏了,得找点烟草熏一熏。 他丢下一地的酒坛子不管,架着的鱼竿也不想理了,直接起身往酒厂走。推门而入的时候满身的酒气把前来招待的小服侍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是喝醉了过来闹事的。 就当小服侍颤巍巍地盯着眼前比自己高整整一个头的青年,心里已经盘算着该怎么去找经理时,面前的青年像是终于看见了她,垂了点头,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 “有没有烟。”青年说话没什么温度,像是被外面的冷风浸透了。但好在他话说的很稳,眼神也没涣散,俨然是清醒没喝醉的模样。小服侍飞快地点头,应声道: “有的,先生您需要?” “随便。”江浕忽略掉缓慢爬上脑袋的一丝丝昏沉感,顿了顿又道,“酒不错,也随便拿两坛吧。” 小服侍看着江浕的冷脸,声儿有点抖:“先生,这酒后劲还……挺大的。” 她见了不少这种自以为酒量很好的。他们这儿最大的酒坛子也没多大,很多人就不把它放眼里。于是最后酒劲儿上来的吐的天女散花的,猛猛打醉拳以为自己是世界之王的,或者直接成了死狗趴地上起都起不来的人数不胜数。 “没事。”江浕语调很稳,“上就行了。” 或许是他身上莫名的信服力,小服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按照江浕说的,把酒和烟给他递上了。 或许这个不一样?小服侍暗暗想,说不定这哥们就是那种酒量特别好一个人猛吹十斤不上脸的。 事实证明这想法对了一半。酒确实不上脸,但是这人一样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 小服侍木着脸,欲哭无泪地看着来接人的青年伸了根指头去戳醉的昏昏沉沉的人。喝醉的那人已经晕了头了,去拨开戳自己的手时半天没找准位置,扑了好几次空。 翟野好笑地捏着江浕的毛绒耳朵前后晃了晃,把江浕晃得眉头直皱。把人逗发火之前,翟野停了手,抬眼对着一直在边上摆着个苦瓜脸的小服侍道:“麻烦了。” “没有没有,我应该做的。”小服侍连连摆手,睁大了眼睛看着翟野手脚麻利地一个人收拾了一个醉鬼,把江浕稳稳地背到了背上,随后冲她点了点头,算是道了别。 山间风雪交加,翟野背着一身烟酒味的人,不紧不慢地走回了住处。 第168章 戴我的 失踪了大半天的人这会儿正迷迷瞪瞪地瘫在床上,翟野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把人半抱起来,扒了被雪打湿的外套和鞋子,再把人用被子卷巴成一个毛巾卷:“欠你的是不是。” 江浕半阖着眼睛看着翟野动作。被子卷的太紧了束缚了他手脚,不太舒服。于是他跟毛虫一样在被子里拱了几下,手脚并用把自己解放出来,再一脚把被子踹下了床。 翟野面无表情看着半截在床上半截在地上的被子,俯身把地上那半截拾起来甩江浕脸上:“醉鬼。” 江浕不满地在被子底下唔唔两声,手舞足蹈的,拳头差点抡到翟野肚子上。翟野一把把他手摁住,语气里带了点警告意味:“再发酒疯就把你丢外面去。” 江浕冷哼一声,脑袋别去另一边,但也依言安分了不少。 “能的你,又抽烟又喝酒,问题儿童?”翟野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江浕没动静,不知道是装死还是真睡着了。翟野当他是疯累了,便没再招他,直起身打算出卧室。 “去哪儿。”酒喝多了嗓子烧的快哑成了低音炮。江浕目不转睛地盯着翟野的背影,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喝了酒以后眼睛有点花,翟野离他还有点远,背影在他眼里快糊成一片了。 他其实没醉到那种地步,自己走回来还是能走的。但是秉着能懒绝对不勤快的本性,他还是选择一路不吱声让翟野把他背回来。 “睡你的觉。”翟野头也没回,拍了拍皱掉的大衣,手已经扶上了房门把。 身后一阵布料摩擦声,然后是咚一声响。翟野拧着眉回头,意外对上了一双蓝眼睛——江浕鞋也没穿,直接蹦下床快步走了过来,伸长胳膊把开了一条缝儿的门重新摁关了,顺便翟野困在了自己两臂之间。 “去哪儿。”江浕执着地又问了一遍。翟野垂低眸子看他,嘴角挂上几分散漫的笑: “干嘛告诉你。” 闻言,小豹子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翟野坏心顿起,调子拉长,沉着嗓音问:“你在干嘛?壁咚我?” 江浕不答,摁在门上的手用了力,眸色比平常深了不止一点两点。没得到他的回应,翟野也不意外,谆谆教诲一般地缓声道:“壁咚一般高的人主动好一点,起码亲人的时候对方要是不愿意,可以直接把人摁在怀里,不用拽着人衣领勉勉强强把人拽下来,学没学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去掰江浕的肩膀。没成想手还没搭上去,江浕就发了狠,猛地把他一推,整个儿摁到了门板上,人也凑的更近了一些。 江浕没比翟野矮多少,亲的时候就算翟野不愿意,江浕也用不着去拽他领子,稍稍抬抬下巴往上凑一点就能亲到。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的离谱。嘴唇几乎挨在一起,只要其中一方稍微再往前靠点就能亲上。但江浕没再往前,翟野便也没动。滚烫的鼻息洒在翟野的唇上,逐渐累积起来的湿润感几乎让他有种真的在亲吻的错觉。 像上次亲的时候小心翼翼伸过来的舌头。翟野不由得想。 那时不知道是因为刚亲上所以害羞还是因为实在不熟练,总之一开始的时候,豹子的凶狠劲儿不知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只剩下猫儿一样的傲娇,凑过来了又别别扭扭地躲开,撩完就跑。 舌尖离开后残留的湿润感就如同现在一般,混着主人的温度,被传到另一个人身上。 这次又是干什么?翟野不作声,等着看小豹子又要整出什么花活儿。 但这一次他没等到江浕亲上来。江浕抿着唇,好半天以后才开口,又问了一遍先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去哪儿。” “酒味儿太重了。”翟野淡声道,“下回不捡你了,把你丢外面。” 江浕愣了愣,颤着的睫毛莫名让翟野刚刚还上扬的心情直线下降。江浕后撤半步,退开了一点,头也垂低了:“下次不喝了,别不要我。” “喝醉了好赖话也听不出了?”翟野语气放温和了点。见江浕还是低着头,便打算再说点什么安慰两句,却见江浕忽地抬了手,直直冲着他外衣口袋去。翟野下意识伸手摁住了袋口,江浕啧了一声,改用手掌去拍他的口袋。 可惜拍了半天没拍出来什么——衣服太厚了,怎么拍上去都像没东西。 “摁着干什么,不能看吗。”江浕伸手去勾上了翟野的手指,把他的手拉开,再贴着口袋缝儿顺着摸了进去,“见谁,见时榆吗?” “我见上帝。”翟野感受着江浕的手在自己口袋里摸索半天,最后勾着手指拎出来一条细链儿,坠在底下的扳指在空中打着晃。 “跟时榆那个是一对儿吗。”江浕抬眼问。翟野对上那对蓝眸,奇怪地有种正在被捉奸的感觉。 “对。”翟野幅度很小地挑了挑眉,“他前两天跟我求了婚。” “那你答应了吗。”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句。” “为什么收了。”江浕自顾自地继续道,“喜欢戒指?” “嗯。”翟野伸手捻住了链子的一端,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喜欢。” “我有钱,我也能给你买。”江浕松了手,把链子和扳指一起还给了翟野。翟野把扳指放回口袋,眼看着江浕伸手,从他自己衣服里摸出来个圆环,“为什么不能戴我的。” “你没给我送。”翟野无辜地冲他眨巴眨巴眼。江浕一手捏着那圆环,另一手去拉翟野的手。翟野很配合地把自己的手递给他,看着他把那个圆环推到自己无名指上。 “小了。”戒指推到第二个指节就推不动了。翟野辨认了一下,这圆环应该是哪个饮料罐上弄下来的,“这么寒酸。” “太仓促了,你先戴着,后面再换。”江浕愣愣地看着翟野戴上了他送的“戒指”的手,好半天没有动作。翟野也不收手,就这么举着任他看。一直到他胳膊有些酸了,想换个用力点。胳膊刚一动,江浕倏地攥住了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劲儿,攥的翟野的手指挤在一起,被那圆环硌的有点疼。 “翟野。”江浕第一次在翟野面前连名带姓地叫出他的名字。翟野很快应声,刚要说话,却被江浕抢了先,“你知道的吧。” 第169章 骗子 “知道什么。”翟野的脸被壁灯暖色的灯光笼着,头垂低时眼里浸染的暖意不达眼底,像冰面上的星点渔火,望上去有些凉薄,“我知道你现在以下犯上。” “别装。你现在说真话没关系,我喝醉了,醒了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江浕弯起唇角,眯着眼笑了起来,“我确实以下犯上,你早就知道了。” 江浕感情经验为零,也没给别人当过军师,不知道这类事该怎么处理。但是把话说明白肯定是没错的。他不是那种胆小畏缩的性格,也不喜欢当一只闷葫芦,八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人长嘴就是要说话的,不然长嘴干什么。 “要杀人灭口吗。”翟野偏了偏脑袋,把自己脆弱的脖颈不加遮挡地暴露在江浕面前。 “豹子的牙很尖。” “嗯,那你咬快一点,别让我感觉疼。” “你别总这么游刃有余的,我会很恼火。”江浕的脑子停机了,心里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什么,“显得你像那种万花丛中过的……”他卡顿了一会儿,斟酌片刻以后找出个词,“花花公子。” “我以前确实是。”翟野很大方的承认,“所以当初共和区很爽快的让我滚出来了,他们看我不爽很久了。” 江浕笑了起来,深蓝色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温润的不像话。 “说没说过你眼睛颜色会变深。” “我是什么玛丽苏女主角吗。”江浕认真道,“生气的时候眼睛是红色,开心的时候是粉色。” “真的会变深。”翟野抬手触了触他的眼尾,“蓝的像海。” 他刚要收手,手腕就被江浕扣住了。江浕歪着脑袋,半张脸都贴上了翟野的掌心:“哦,那你喜不喜欢。” “受什么刺激了你今天,因为戒指吗?” “别转移话题。”江浕皱起了眉,“喜不喜欢。” 翟野笑声很沉,就像是有人捏了个小棒槌在江浕脑壳上敲,笑一声便一声响。 “喜欢。”翟野颔首,“你知道海洋生物对海是没有抵抗力的。” “前两天那只黑猫的眼睛也是蓝色的,你也喜欢吗?” “不喜欢。”翟野拇指在江浕卧蚕上蹭了蹭,“他的没你的好看。” 江浕的表情没因为这句话而产生波动:“嗯,我不信你。” “我信了。”翟野低低地叹了口气,笑道,“有人和我说过喝醉的人很难缠,原来是真的。” “……你自己说的。”江浕声音轻了不少,“你说的不喜欢。可是你手机里有我喝醉酒的视频,我看的那些恐怖片你也都存了。” “你怎么回事儿啊。”翟野佯装生气,语气带上了埋怨的意味,但笑还在嘴角挂着,“怎么乱翻我手机啊。” “你自己翻的。”江浕一点儿不慌地把锅扣到了翟野头上,“我碰巧看见而已。” “不喜欢也是碰巧听见的?” “嗯。” “说过这话吗。”翟野弯了弯眼睛,“我忘了。” “你老年痴呆吗。”江浕有点不耐烦了,“我讨厌你。” 你字的音还没落,翟野便往前凑了凑,覆上了他的唇。 外面风大,天气也干燥,江浕的唇有点干巴,但是依旧柔软。翟野先是挨了挨,发现身前人脊背僵硬的像块钢板,便抬起另一只没被攥住的手搭上了江浕的腰,扶着他,省的把他亲倒了。 比起上一次,这次或许更适合称作一个吻。这次没有啃咬与血腥,清纯的像两个腼腆小孩谈恋爱。鼻息交缠间,翟野沿着江浕的唇缝一路舔了舔,然后在江浕反应过来前抽离开,异色的眸子里终于盛上了几分情绪。 “乖。”翟野哄着把人带回床边,“晚点再讨厌我。” 靠近壁灯以后便能看到许多阴影中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江浕爬上了红晕的脖颈。 江浕不等翟野再出声,自己一个猛子扎到了床上。过了好半晌,被子里闷闷地传出一点断续的声音:“……我睡觉了。” “嗯,那我忙去了。”翟野伸手把壁灯关了,再在江浕后脑上拍了两拍,气定神闲地出了房间。 门锁咔哒一声响,江浕偏头,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换气。他眼里的情绪一点一点地降温,最后只剩下了寒意:“……骗子。” 卧室门隔音不错,翟野从房里走出去后径直去冰箱里拿了瓶水,拧了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 “你如果是让我大晚上过来这里听门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撞的砰砰响,然后再看着你走出来喝事后水。”白辞易歪在沙发上,手里捏着电视遥控器,还很贴心地把电视声音调的特别低,“那我觉得你有点过分了。而且这种不应该抽事后烟吗?” “我不抽烟。”翟野说这话时手伸进口袋里摸索,脑袋里不由得想起了刚刚那个吻。 有烟味,江浕肯定抽了不少烟。 挺意外的,他从来不知道小豹子还会抽烟。 “哦。”电视节目结束了开始放广告了,白辞易换了个台,开始看不知道几百年前拍的宫斗剧。翟野摸到了口袋里的扳指,拎出来直接甩向了白辞易。白辞易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挪开,看着那枚扳指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怀里。 扳指看着就不是普通东西,白辞易捏起来端详了片刻,一双狐狸眼睛弯了起来:“所以要踢出去的人是我和时榆?你要把他嫁给我吗?” “我招人不用签卖身契。” “啊,那真可惜。”白辞易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作惊恐状,“可是我也不卖身的。” “哦,真可惜。”翟野把水拧上随手放在了一边的台子上,“我说把你买下来嫁给时榆呢。” “那还是可以商量商量。”白辞易捏着手里的链子,肆无忌惮地晃开了。翟野见了他的动作,淡声提醒道: “我建议你别把它甩飞,碎了你会后悔。” “你给我这个不是把它送给我吗?碎不碎后不后悔难道不是我说了算?” “不是送给你。”翟野望着他,“是还。” 白辞易甩的动作一顿,随后他把链子一收,扳指攥进了掌心:“什么意思。” “我会通知我的人。”翟野没回答他的问题,“你带着这个去共和区。” “你要我死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白辞易乐了,“我没到边界线就成筛子了好吗?” “随你。”翟野耸耸肩,“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要说的说完了。” 第170章 分别 “我不记得我跟你有什么来往。”白辞易坐直了身子,“这个扳指我只在时榆手上见过。” “这是另一个。” “……我的?” “嗯。”翟野应声道,“有些事应该不用我再往明面上摆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了吧。” “有没有数我先不说,你现在把东西给我让我下山?”白辞易哼笑一声,眉毛扬高了些,“没猜错的话,我应该走到半路就会被卓屿逮走吧?你拿我做码跟卓屿做交易吗?你把我给他,然后他现在撤下去不上来围你?” “你搞清楚点,这是我的地,不是卓屿的。”翟野手撑着身后的台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着,“你也别把自己看太重要了,卓屿来这是因为你,跟他一起来的人可不是。” “心碎碎,翟先生说话可真直接。”白辞易把扳指挂到脖子上,塞进了衣领里边,“房间都没给我留,是不是要我今天就走?” “知道就走快点。”翟野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拜拜。” “不祝我好运吗。”白辞易走到门边,出门前对他欠了欠身,笑道,“再见。” —— 做梦真的很耗体力,也很耗精力。总之时榆觉得,日子再这么过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因为精神衰弱死掉。 方才他被谢冥羽拍醒,睁眼的时候心跳又重又急,零下的气温他额角上布满了冷汗。 那个叫阿络的青年适时地递上来一杯温水,还塞了一个暖水袋到他怀里。时榆这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冷的牙都在打哆嗦。 “怎么了哥。”谢冥羽一股脑地把毯子往他身上堆,几乎把时榆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你去趟雨林得了什么绝症吗?” “你要活埋我吗麻雀同志。”时榆抓起被子兜头把谢冥羽套住,然后伸手一推把人推倒在沙发上,“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我这是在关心你!”谢冥羽扯着嗓子喊,“你是不是被我戳到痛处了你急什么眼儿!” “行啊小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时榆狞笑着一巴掌拍他后腰眼儿上,“你要上天了你?” 谢冥羽委屈巴巴地在被子抗议。时榆被他这么一折腾,方才的头昏脑涨好了不少,人也终于有了点精神。他又往谢冥羽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这才把谢冥羽放出来。 “所以你怎么了?”谢冥羽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毛,“做噩梦了吗?” “嗯,没睡好。”时榆给阿络道了声谢,把杯里的温水喝了,“就是累了,没什么事儿。” 他把毯子卷巴卷巴塞回了谢冥羽怀里,随后起身走进了浴室,站在洗手台前掬了捧冷水洗了把脸。 这梦什么时候能做到头。时榆抬眼看着镜子里黑眼圈重的像挨了拳的自己,手指一屈一弹,把水弹到了镜面上,原本清晰的镜面顿时有些糊了。 他像是魔怔了,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座楼梯,无穷无尽地向下蔓延,怎么努力也跑不到头。每次他都会死在那座楼梯上,有时是被白辞易拧断了脖颈,有时是被蜘蛛哥的蛛丝截断了身子,甚至还会梦到江浕和他一起跑,跑着跑着后脑勺上便会顶上一把枪。 伤口冰凉,子弹从后边进前面出,时榆看着镜头慢放,逐帧逐帧地展示自己的脸被炸出一个大窟窿。 为什么是那座楼梯。时榆怔愣着想,那座楼梯于他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这么刻骨铭心。 时榆默了很久,最后摸出手机给徐医生发了条消息。 —又做梦了,但是这次梦中间断了一截,我记不清了。 ——试试看能不能想起来。 —好。 时榆擦干脸上的水,拍了拍脸打起精神走出浴室。谢冥羽正窝在沙发上打盹,阿络不知道去哪儿了,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时榆步子一顿,突然调转脚步迅速走去卧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又匆匆把整个房间都看了一圈。谢冥羽听到动静后迷迷糊糊地睁眼,问道:“怎么了哥,找什么?” “那只狐狸呢?”时榆感觉头皮都有点发紧,“去哪儿了?” “他出去好一会儿了,你睡着的时候他就出去了。”谢冥羽答道,“好像去找老大了,刚刚阿络也出去了,没跟我说去干什么。估摸着是老大要他们下山了。” 是了,翟野说过这里只会留四个人。时榆暗想。 让白辞易下山是理所应当的。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这点上时榆深有体会。把他留在身边百害而无一利,还会因此与卓屿为敌,实在是没必要。 可是现在下山,很有可能会碰上卓屿吧。 时榆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耳朵轻轻地往后偏了点。 要是碰上了,以白辞易这种身体状况,他肯定会死在卓屿手里。 照理来说时榆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卡死了,他过不去,细品也品不出什么滋味。 大概是白辞易没死在他手上他真的觉得很可惜吧。 “走了就走了吧,死了最好。”时榆坐回沙发上,坐下的时候用了点力,把沙发另一头的谢冥羽弹了两下,“睡了。” “不去床上睡吗?”谢冥羽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卧室,“我在外面守着,你进去睡,有事儿我喊你。” 他们毕竟不是来度假的。这地儿再怎么说也是谢仰建起来的,总得小心着点儿。 “不用,我睡也睡不深,你进去吧。”时榆抓了个抱枕塞到身后,把腰垫高了些,好让伤口不那么轻易撕开,“困的眼皮跟坠了沙袋一样,赶紧进去。” “行那我去了,谢谢哥。”谢冥羽也不客气,把怀里的毯子甩时榆头上,然后在时榆的巴掌落到自己身上前窜进了卧室。 时榆扇了把空气,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缓慢把手挪回来。他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不出意料地听见了从手机里传来的关机提示音。 也没收到什么告别的消息。不过这才正常,他们不是那种分别需要说再见的关系。 跑的还真快。时榆冷哼一声,把手机甩到了一边,仰着脸望着天花板发呆。 梦。 他今天做的梦也不是什么好梦,无非又是多了几种新死法。但今天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梦的中间有一段,他醒来以后不记得了。 不是那种忘得干干净净的梦,而是感觉有点印象,有点轮廓,可是细想起来又是朦胧一片,什么都抓不住。 到底是什么呢。时榆闭上眼睛。外界的昏暗的灯给了他一点点光亮,他从头捋起自己的梦境,尝试着把梦梳理出来。 先是下了楼梯…… 第171章 无厘头 下了楼梯然后呢? 时榆愣了一下,脑子宕机了。 不会折腾了一会儿连其他的也不记得了吧? 下了楼梯,下楼梯以后看见了……看见了颜慎,颜慎说他的小白鼠跑了然后举着手术刀就过来了,回头要跑的时候发现背后有一只大老鼠从玻璃外面跳进来…… 然后老鼠开始抠肚子,把肚子撕开从里面爬出来一条大蛇,明黄色的眼睛,张口吐着信子大声喊白辞易的名字。白辞易从老鼠嘴巴里钻出来被蛇缠住了勒成了两截……其中一截还是活的在地上用手拍地面,边拍边喊疼,还伸手过来抓时榆的脚脖子…… 没抓到——那个蛇又长了一个头出来,一个化成了卓屿的脸去把白辞易咬碎了另一个成了江浕,狂笑着骂时榆是个蠢货怎么什么都看不清。 颈间传来剧痛,蜘蛛的蛛丝又绕上了他的脖颈,一圈两圈三圈,缓缓地收紧,脖颈上的动脉破了,喷出的血糊了满地,把镜子一般光洁的地板全染红了。 蛛丝还在往里收缩,脑袋彻底与身子分离前,时榆终于睁开了眼。 ……又是梦啊。 这不是他先前做的梦,是他回忆时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做的一个新的梦。 怎么老死啊?时榆拧起眉头,心想他也不是个厌世的人啊,是不是谁私底下画小人诅咒他了害他天天做噩梦。 肯定是白辞易。除了他没别人了,心肠歹毒的死狐狸。 不对,怎么又去想那只死狐狸去了正事儿还没想呢。时榆抓过来个抱枕往自己脑门上捶了一下,强迫自己把思路拉回去。 模糊间他总觉得已经要抓到那个梦的尾巴了,可是总差那么一个引子,让他彻底回忆起来。 时榆目光胡乱地落到了前面的茶几上。黑色的大理石面上摆了半杯水,是他方才做梦惊醒的时候阿络给他倒的,这会儿水应该已经凉了。 吊灯的光影投在杯子里,又时榆忽地觉得口干,嗓子眼儿像堵了什么东西,怎么也咽不下去。 是药! 迷雾被冲开,梦像记忆一样从脑海深处涌出。 时榆看见很多人排排坐在一个房间里,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他们身上都穿着相同的衣服,面朝着同一个方向。 最前端是两三个穿着绿色制服的人,面容模糊不清,正聚在一起交谈。坐着的人手里都捏着几粒药,有药片有胶囊,蓝白交错,隐隐约约地透着股苦味。 时榆知道这药是要吃的,像有人给他剧透过一样,他也知道这药吃下去以后他会死,但他还是满不在乎地一口气吃了,仿佛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命。 提供这些药的人还算贴心,给他们一人准备了半杯水。时榆把药咽下去的时候有点梗脖儿,药片像是黏在了嗓子眼上,感觉非常不妙。时榆一口气把那半杯水喝了,可还是无济于事,嗓子眼还是不舒服。 又换了不同方法努力过后,时榆最终选择了忽略嗓子眼的异样感。他木愣愣地坐在位置上乖乖等死,视角忽然切成了上帝视角,他看见自己满脸的淡漠与一屋子人颇为格格不入。 内心像是有人在念旁白,波澜不惊的声音在心里响起,是时榆自己的声音: “没什么好活的,等死好了。” 面对着这种人格分裂一般的情况,正在回忆的时榆好笑地在心里暗想:别吧,其实也不那么着急死。 他继续往后回忆,仍是上帝视角,他的视线环绕了整间屋子,粗略地滑过所有人的面容,最后停留在房间后方角落,一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人身上。 那人没和前边几个人聚在一起交谈。他也坐在小板凳上,坐在这群人的最末尾,腰背笔直,手里没有水,也没有药,正面朝着正在吃药的人堆,目光投向人堆中间。 时榆没有由来地觉得他是在看自己。 这一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来,他的视角便又切换了——他回到了身体里,目光偏转,正正好好地和坐在末尾的那人对上眼。 那人的面容模糊成一团,时榆看不清晰,却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视线交汇上了。好半天后,时榆忽地站起身走向了那人。那人也站了起来,像特地等着时榆过来。随后两人朝房间外走去。步子刚一踏出门,周围景物天旋地转,时榆又回到了那楼梯上,身穿军绿色制服的人不知所踪。 后面便是楼梯上反反复复的死亡了,时榆不需要再回忆了。 真是无厘头的梦。时榆自嘲地笑了一声。 先是不清楚这药是哪来,知道吃了会死为什么还要吃,再是那些个人,脸根本就一个都看不清,房间也很陌生,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他的病起点治疗作用。 时榆叹了口气,把丢到边上的手机抓回来,打开了备忘录,开始用他贫瘠的语言功底尽力把他做过的梦都记录下来。 事实证明码字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场景在脑子里纤毫毕现,但是想要用合适且直观的语言把它表达出来真的很难。更何况有些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了,时榆费劲巴拉和文字作斗争的同时还得拼了老命去回想曾经的梦境。码到最后,他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和手已经要分家了,各过各的,再也不搭伙儿了。 好不容易整理完一部分,时榆小心翼翼地抻胳膊伸腿给自己稍微放松放松。抬眼望向窗外时,他才发现雪已经停了,外边的雪在灯光下反着光,看着有种安定人心的静谧。 搭在肚子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时榆懒散地捏起来看:对方发过来的是一张图,上边是夜间的雪景。光线很暗,只能模糊地分辨出几棵树冠上压满了雪的树。 发消息的人时榆给的备注是个很随便的句号。图片发来以后过了快有一分多钟对面又跟来一条消息,把时榆扣出来的问号堵在了打字框里。 ——看不到日出了。交换吧,明天你起早一点,见到日出的时候也拍给我看看。 第172章 联手 “怎么又一下涌出来这么多人,大迁徙吗最近?”查卡处的青年从值班室里探出个脑袋,一边嘟哝一边打量外边排了长队的车。他揣着兜准备出来查卡,看清最前方摇下车窗的车内人衣领下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纹身时,他动作忽地一顿。 不对。 查卡人眯起眼睛,踏出值班室前给值班室里的同事比了个手势。同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动作,拉开手边的抽屉,摸出了里面的一把手枪。 查卡人调好机器的速查模式,示意等候的人可以通过。他微眯起眼睛站在机器边,看着机器上显示的身份挂名持续闪烁着卓屿二字,内心的不安不由得更重了些。 他心里有一根弦绷的死紧。直觉告诉他这批进城的人不那么简单,但是他又没合适的理由把人家扣下。 ……来砸场子的…? 不对啊,枪械报警器一直都没响啊。 狩猎区内携带枪械很正常,但是在进城前通常都会在检查处进行登记,防止对家的人捆了一身炸药把自己的场子炸的稀巴烂。 也是为了提前有个准备。如果登记处统计出有谁家的人大量涌入且携带了大量武器,这片地区的主子就会提前有所准备——暂时封闭入城口,并适当驱逐部分人出境。 毕竟谁家人有事没事往别人家跑啊?跑就算了,还带上一大堆家伙,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查卡人偏头看了眼值班室。他方才给了同事暗示,让同事时刻准备着拉响骑士堡边防警报。要是真有什么事,只要警报拉响了就没关系,立刻就会有支援过来。 这么想着,查卡人稍稍松了口气,继续看着面前一大片车挨个停下掏身份卡过检查机器。过了快一半时,一辆越野车刚停在查卡机器前,一旁的枪械警报器骤然炸响,搭着闪烁的红光一起十分让人头皮发麻。 查卡人愣了愣,要是普通一支两支枪这机器不会这么响。要是已经到了这种和打鸣一样的程度…… “停车。 ”查卡人抬手摁下查卡机侧面的白色按钮。白色按钮转成了红色,前方顿时降下了路障。越野车里的人配合地熄了火,副驾驶上的人开门下车,按照查卡人的指示开了后车门。 后排座位被拆下来了,占领了车内空间的是满满当当的枪炮弹药。查卡人撇撇嘴,手又摁下一个按钮,前方又降下一个路障:“你这个,就不用我说了吧。” 开车门的人无辜地对他眨巴眨巴眼,仿佛这里面放的只是要去赶早集的萝卜白菜。 “叫前面的人撤出吧,别让我难办哥们。”查卡人态度诚恳,语气强硬,“我老大没给我指示,你这堆东西肯定进不去。” “我老大给了我指示。”开车门的人也很诚恳,“他跟我说可以进的,入城口会放我进去。” “你这不闹呢吗。”查卡人往后看了看后边队伍里几辆正排着队准备进来的suv和越野,无奈道,“那也是你们的车和装备吧?我老大脑子没长泡怎么可能放你们进去啊?我们两家很熟吗?” “可能……过了几天就熟了?” “别贫,麻溜倒车往后。”查卡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别闹了哈,也别见了,回吧,一路顺风。” “不是,我老大脑子也没长泡,不会让我们白跑一趟的。”开车门的人弯着唇角冲他笑,目光直直越过他去到了他身后。查卡人顿感不妙,闪身要往边上躲却被开车门的人一把攥住了胳膊向前一推,生生被怼在了原地。 装了消音器的枪只轻轻一声响,脑袋被洞穿的时候开车门的人偏了偏头,躲的还算及时,只溅上了半边脸的血和脑浆。值班室中走出来的人表情淡漠,伸手三两下操作解开了路障,淡声道:“快点,要来人了。” “还得赶时间呐?”开车门的人倚在车边,慢条斯理地脱下被弄脏的外衣,物尽其用用来擦脸,“我以为你们把入城口全拿下了呢。” “别这么大口气,你以为是在哪。”持枪的人不耐地皱了皱眉头,“一天时间能抢出来这一个就不错了,翟野他养的又不全是草包。” “我看你就挺草包的。要不怎么求着我们来帮忙呢。”开车门的人钻回车里,笑意盈盈,“走吧开车。” 越野呼啸着闯进风里,持枪的人目送着他们离开,后槽牙咬的死紧。过了好一阵儿,等车队进去的差不多了,他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通讯器,接通低声道:“他们来了。” 说罢他把通讯器关了,一把塞进嘴里咽下,又从怀里摸了另一个出来。他摆出一副焦急的神色,频道一接通他的声音便冲了出去:“戒备!五号入城口被攻破了!” 没等通讯器那边回话,他便很干脆地把通讯器往地上一丢,通讯器顿时没入了松软的雪里。他轻笑了一声,利落地把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随后快速扣下了扳机。 “要变天咯。” —— “我们的人已经进来了。”卓屿笑吟吟地坐在石纹栖对面,几人围坐的桌面上摆了一张巨大的地形图,“人我放手,任石先生安排。” “卓先生这么放心我。”石纹栖笑容浅浅,熬了两天的大夜但目光依旧犀利。 “能翻了翟野的天,我还挺想见识一下的。”卓屿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孩。小孩顶着一对橘色的大毛耳朵,晃着腿,手里抱了个小蛋糕,正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卓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晃的他把目光挪到卓屿脸上,“看那条死鱼吃瘪挺爽的,是吧。” 小狐狸上下点点头,敷衍地应了他一声后把注意力挪回自己的蛋糕上去了。 “那就这样,我还有点其他事。”卓屿感受到自己的小腿被踢了一脚,便笑着对石纹栖一行人点点头,当作告别,“最多三个钟我的人就能集合完,到时候就看石先生的了。” “多谢卓先生信任。”石纹栖亲自送卓屿和那小狐狸出门,目送两人走出自己视线后才回到房间。谢仰正在乱往地形图上插小旗。蔺道回端着个手机一边发消息一边在纸上记着什么。石纹栖头疼地坐到蔺道回旁边,道,“联系完了没。” “全都通知到了。”蔺道回的笔在纸上划下最后一条线,“翟野要往上送人肯定是从后山那面绕,那面是唐瓶和几家人的药地。我们已经在那边插人放哨了,等卓屿的人到了直接上山。” “卓屿。”石纹栖哼笑一声,语气里的嘲弄不知道是对谁,“一样看不起我,跟翟野一路人。” “管他们干什么。”谢仰把一面小旗插到山顶,“走上去了不就堵住他们的嘴了。” “嗯。”石纹栖斜眼望着那张地形图,沉声道,“边防里我们的人大概能占到一半,让他们把入城口看好了,不许再让翟野的人进来。” “云怍旋呢?要不要把他也拉上?” “不着急。”石纹栖眯了眯眼睛,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等我提翟野的头去给他当见面礼。” 第173章 前夕 “怎么了这么急着走。”卓屿垂眼看着没自己一半高的小人,“多看会儿呗,有戏干嘛不看。” “他能成什么大事。”小狐狸不满地哼了一声,“翟野就差自己把脖子递到他手下了,他还不敢上。” “怕不够稳妥吧。”卓屿淡道,“那可是翟野,没万全准备不敢动手才正常。” “所以圆桌上没他的位置。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小狐狸抬手拍掉脑袋上的雪,把帽子戴上,再把耳朵从帽子顶的洞里拽出来,“这会儿在这儿的要是你,就算人没来齐,你上不上去?” “肯定上啊。”卓屿理所应当地道,“要是知道横竖都得死,那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上。这一把我赢了就赚了,输了就认倒霉呗。” “对。如果捏这把盘的人是你,或者是我,或者是翟野,这会儿山上已经枪响了,再过几个小时估摸打都快打完了。”小狐狸耸耸肩,“翟野有没有人埋没埋伏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能拿自己做饵。这把我赢了我就赚大了,就算他的地我没拿到,他人头挂到多少钱了来着?” “忘了,上次看好像跌到六位数了?”卓屿乐出声,“他也不怕玩脱了,万一石纹栖就是硬气了一把直接上去把他围了呢。” “输了那他就不是翟野了。”小狐狸夸人夸的有点不情不愿,“而且石纹栖没那个胆子的。要在狩猎区里玩,有脑子不够,还得是个疯子。他要敢疯,能等到现在才来掀翟野吗。” “你是不是很喜欢石纹栖啊,到这件事上突然话就多起来了。” “我喜欢他边上那个白毛。”小狐狸认真道,“他长得好看。” “我回去告诉你哥。” “你是不是有病!” “要我说。”卓屿无视掉小狐狸的横眉竖眼,望着他一抖一抖的橘色大毛耳朵,散漫道,“我真的不可以跟别人说你是我儿子吗?” “我告诉我哥去。”小狐狸两腿一翻腾,一个人快步走到前边去了。卓屿赶紧快走几步跟上,伸手去拍他脑袋: “诶!别什么事儿都往外说啊你。” —— “咱们分两路。”翟野撑着脸,笔在地图上虚虚划了一道,对时榆和江浕道,“看见没你俩,你俩往这,我和小羽在下游。” “……老大我们就四个人。”时榆无奈地举手发言,“分开的话意图是不是明显的有点过头了。” “又没让你现在跑,等他们上来了我们就跑啊。”翟野隔空点了点时榆,“不许我们因为不熟路所以跑散了?带脑子跟我讲话。” “……我有时候觉得我应该买个几十份保险,保险公司肯定赔死。”谢冥羽由衷地感叹,“四个人对不知道多少个人,四两拨千斤也不是这么拨的。” “受益人记得写我,我不嫌钱多。”江浕接话,“上来不了多少人,石纹栖还得分心去管别的地儿。” “还有别的地儿啊?”谢冥羽问。 “废话呢,他想反难不成只想反一个骑士堡啊。”时榆嗤笑一声,“那也太没出息了。老大要是真栽上面了,那其他地不就便宜别人了。” “嗯,边防那边的人会被拖延一阵儿,石纹栖最晚最晚要在三天之内吃掉我们,不然就会被支援吃掉。” “我们现在在的这片儿旁边是林子,往上走也是林子,而且过来得绕一圈大弯,费时费力,没必要。”翟野的手越过地图上的泠河,去到了河的对岸,“支援会走这边上来,这边山秃,离得近。” “这边是药圃。”江浕看着那块地上红红蓝蓝的框,“瓶叔家有地在那,但是也不止他家有地。上来肯定会被拖,连夜赶路也得赶到明天下午才到。” “赶不到。”时榆托着下巴,“早上出去溜达了一圈,碰见个漂亮姐姐提醒我说要起雾了,没啥好玩的赶紧下山。” “起雾了更好啊。”翟野闻言笑了出来,“嗯咱们人少不用硬碰硬,往后撤,引着他们往支援那边去,跟主火力交接上就行。” “知道了。”谢冥羽点点头,“我说咱们要不策反一下这山庄里的人?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你真当四两拨千斤呢。”翟野抬手往他脑门上一敲,“出门,集合了。” “……集合?” 谢冥羽望着像蘑菇一样凭空从平地上长出来的一帮子人,一头的问号:“大哥们你们从哪儿来啊?” “从大姐那儿来。”翟野弯着眼睛笑,边上的大波浪恨恨地踹了一脚雪,把雪踢到翟野的鞋面上: “我借给你的!不许死人!” “这我说了不算。”翟野无辜摊手,“这你得跟石纹栖说。” “你就是有病!”大波浪气的快成泼妇了,“非得上这山拿自己做饵干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根本没必要真是烦死了!” “我这是在给石纹栖机会呢。我已经到了刀尖口了,再往前一步就能让我死。这么好的机会……”翟野笑道,“更待何时呢。” 其实大波浪说的没错,翟野没必要用自己做饵。剔除石纹栖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他偏偏选择了最麻烦也最没必要的一种。 “有什么好处?又费人又费钱,一不小心可能连自己的小命也会搭上。”即便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但是大波浪还是气急败坏地大声骂道。 他们都很清楚后果。这一局如果出局的是翟野,那狩猎区便会引发一场大乱。翟野手头的资源,足够狩猎区的大鱼小虾们出面抢个三天三夜。 “但是我就是想闹一场嘛。”翟野有些孩子气地偏了偏脑袋,“我们年轻人就是这样的,很有激情。” “神经病。” “谢谢夸奖。”翟野望着气成河豚的大波浪,道,“我要是不太走运死掉了,你可以把我的脑袋送给印奕邬。我上回看的时候我的脑袋好像还值个六七八位数?当作还他的人情了。” 大波浪的表情裂了一条缝。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翟野:“你说什么……” “你是印奕邬的人吧。”翟野心情甚好地看着前方齐齐整整的几十号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路都在帮我,但是还是得好好道个谢。” 风灌了喉咙,大波浪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没事,别担心。”翟野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我很贪财的,一颗脑袋值那么多钱,我肯定会让它在我脖子上好好待着的。” 第174章 进城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封城了。”查卡处的人朝警戒线抬了抬下巴,“不让进。” “封城了?”颜慎松开行李箱,拧着眉头朝骑士堡里边看,“什么时候封的?没人通知啊。” “昨天晚上。”查卡人回道,“不让进,先生回吧。” “我家就在里面我往哪回啊?”颜慎话音刚落,就见查卡处的人抽出了枪,一副“你再油盐不进我就动粗”的样儿。颜慎睁大眼睛,笑声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靠,你他妈跟谁俩呢?” 他当着查卡人的面拨通电话开了免提,一脸的凶神恶煞。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对面还没出声,颜慎就怒道:“我不回了!” 电话静默了几秒,高行的语气淡淡,情绪稳定:“怎么了?” “封、城、了。”颜慎一字一句道,“我现在被堵外边,他不让我进。我饿的马上就要死了,还冷,我不回去了,我去找付大人去,拜拜!” “站着。”高行迅速接上他的话,动静听上去像在赶路,“周围找个店坐会儿,我去接你。” “哦。”颜慎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以后笑眯眯地看着查卡人,随后把箱子往边上推了点,长腿支地,直接坐在了箱子上,“辛苦了,我陪你一起站会儿岗。” 查卡人脸色冷峻,手里的枪开了保险。颜慎抬眼看他,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伸进外套内兜,食指中指并用,夹出了一张镀了银边的绿卡:“我不知道你家主子是谁,但我猜就算他本人在这里他也不敢动我,你觉得呢?” 卡在青年人指尖轻晃,查卡人脸色一僵,忙不迭地把枪放下了。 共和区一级保护令。 “看门狗,真把自己当根葱了。”颜慎淡漠地把卡收回兜里,低着头玩自己手机去了。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一辆其貌不扬的黑车大摇大摆地开到了“已封锁”的骑士堡边界。短短一会儿工夫里,查卡人见到了第二张共和区一级保护令。 “……我服了吓死我了。”颜慎钻进副驾驶,砰一声关上车门,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你再来晚一点我就死了高行,你是不是不想我回家所以骗我回来打算让我死门口永绝后患?” “放屁。”高行淡着脸吐出脏话。颜慎愣了愣,知道他是真的要生气了,就没再贫嘴: “我开玩笑么。” “下次打不过就躲,我教过你用脑袋挡子弹?” “没有啊,但是我肯定不会死嘛。”颜慎嘟嘟囔囔,“我偷了你的保护令他不敢打我的。” 万一你掏出来之前就死了呢。高行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偏头看了颜慎一眼。颜慎接了那眼神,顿时意会了自己老哥此时的心情,乖乖闭嘴不敢再顶嘴了。 车里一时间安静的要长毛。颜慎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怕高行被他气死了,便找补了一句:“知道了我下次躲快点。” “嗯。” “你怎么还有一张保护令你去办假证了?” “申了两个。” 因为知道一个肯定不够用,家里还有个笨的需要护身符。 “哦对他说的封城是怎么事儿啊?”颜慎顺着习惯伸手去前边的储物格里掏,如往常一般掏出了几根棒棒糖。他挑了根芥末味儿的剥了,殷勤地递到高行嘴边,高行瞥了他一眼,张嘴接了。颜慎喜滋滋地又剥了一根自己含着,才发觉刚刚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便又发出一声疑问的声响。 高行把糖换了边含着。芥末味太冲了,他其实不喜欢,但是他从来没说过,所以颜慎从来都不知道。 “没事。”高行把车窗开了条缝,灌了一点风进来,“玩躲猫猫呢。” —— 冬天天黑的早,下午五点多钟天就开始暗了。时榆抱着怀里的枪,盯着手机信息出神。 白辞易给他发的消息他一直没回。山上起雾了,别说看日出了,连太阳在哪儿都看不见。不过就算看得见,时榆也不会给他拍。 老子在这儿一级戒备准备打仗,你还看日出?看鬼去吧。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跟大波浪交涉的翟野,又看了眼边上的酒庄紧闭的木门,叹了口气:“老大我要被风吹跑了!” 翟野没理他,继续听着大波浪怒气冲冲地和他说话:“你让我送出去的两个人我也送出去了,混在每天下山运材料的人里。谢仰这会儿忙他顾不上。” “嗯,谢谢你。”翟野颔首,“我的人上山改了路线,从更近的一个药圃上来了,能少走半天山路。最快速度明天天亮我就能和他们接上。” 山下的平地路线比山上的坑洼不知好了多少倍,在山下多走一小时能顶山上走两三个小时,能在山下找到更快的路线对翟野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石纹栖可能会半路截你。”大波浪抱紧胳膊,“你和你支援不会冲散吧。” “应该不会吧。”翟野赶在大波浪出声骂他前把话说完,“你刚刚说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谢仰的哨岗。”大波浪压下心头火,“这会儿你跟我在这大声密谋,大摇大摆地耍枪弄棒,里边的人肯定已经一五一十报告给谢仰了。别说你的人手火力了,现在谢仰估计连你有几根鼻毛都知道了。” “他怪恶心的知道这个干什么。”翟野转头看向时榆。时榆对上他的目光,木着脸抬步上前笃笃叩门,然后也没等里边人应就把门推开了。 酒庄里面没什么人,因为山上起雾基本没有游客,所以只有两个人在大厅打理一些基础事务以及负责招待。管理处的小服侍挂着笑上前询问需要什么,话刚问出来,她就惊讶地看着时榆身后走来的人: “……先生您好。” “你好,又见面了。”翟野笑眯眯地走向小服侍,那股要吃人一般的气势把小服侍逼得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本来就不高的人仿佛更矮了一点。另一个管理处的见了这边的情况,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跑过来,但临了又定在了原地。 时榆淡笑着看着他,手里的枪泛着寒光。 小服侍呆愣地望着僵持着的两人,像是被吓傻了。但翟野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他垂着眸,忽地发难,伸手去抓小服侍腰带上一枚扣子模样的黑色物什。刹那间,小服侍扭腰闪开,同时一手劈上了翟野的手腕,另一手拔出了被外套遮挡住的枪,对准了翟野的眉心。 “你有枪有这身手为什么现在才动手,晚上那么好的机会干什么去了?你主子又蠢又胆小你们也跟他一样?”翟野低笑出声,一副求知的模样,“还是你只是个花瓶子?” 小服侍眯起了眼,手仍放在扳机上,却迟迟没扣下。 “哦,我知道了,你主子说他要亲手取我人头?他还有这种情结?”翟野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淡声道,“那告诉你主子吧,速度快一点,我要没耐心了。” 第175章 交火 “我他妈我也要反了。”沙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领着一大帮子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偷着乐吧翟野你偷着乐吧!老子刚从沙漠出来又上雪山,纯纯的就是森林冰火人!” 沙二现在明白翟野为什么调兵从沙漠调了。这大雾天,不跟沙尘暴一个样儿?这雪地走一步陷一步,不跟沙子一个样儿? 南水北调算是给你翟野学的透透的了呗! “小孩儿。”沙二吸吸鼻子,抬手拍了拍身边披着大斗篷的青年。青年闻声扭头,清亮的眼睛弯了弯: “诶,哥怎么了?” “你再走两步就别去了,认路就找个地方下山,把罗盘借我们就行了。一会儿打起来咱们都得跑来跑去的,把你弄丢了找不回来。”沙二把他被风掀开了点的斗篷往下拽了拽,“谢谢你带我们上山。” 这小孩儿沙二不认识,但看模样也能看出来这小孩肯定跟他们这帮每天喊打喊杀的人不是一路的。上山前他们跟人交了一次火,那时候沙二就发觉打起来时自己根本顾不上这小孩儿。 走了一路沙二越想越觉得不能继续带人往前走了。子弹不长眼,万一把人交代在山上了那可怎么办。 “不行啊哥,我一个人下去我爸会打断我腿的。”唐皖瞪圆眼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哥在山上呢,我爸说让我把我哥完完整整的带下来。” “你哥?” “对啊。”唐皖把挡风的围脖掖了掖,笑道,“我哥,叫江浕。” 沙二脑袋卡顿几秒,努力从脑子里翻出有关江浕家里的信息:“江浕……他有弟弟吗?” “有呢,有俩。”唐皖点点头,“我们家三个小孩儿,他是老大。” 这话认真的,上山前唐瓶捏着唐皖的脖颈警告他必须得把江浕领下来,说江浕就是他们家小孩,他们仨哥俩少一个都不行。 “行吧。”沙二也不打算在这上面纠结了,“那你小心点,别担心你哥,你自己别出事儿。” “行。”唐皖乖乖地应了一声,“谢谢哥。” 其实唐皖想说他完全不需要关心。他家药圃在山上,从小他就跟唐瓶往山上跑,要真打起来他能比谁都跑的利索。 “二爷!”左侧的人忽地朝这边唤了一声,“咱们系铃吧!这雾大,天也黑透了,怕给咱走散了!” “系!”沙二摸出腰包里的驼铃,先拽停了唐皖,给唐皖腰上系了一个,再摸出另一个,利索地拴在了自己腰上,“拉绳儿!山上路滑,都小心别掉下去了!” “知道了二爷!” “……你哪儿偷的铃铛。”江浕掂了掂手里串成一串的两三个小铃铛,晃起来叮铃铃的一阵儿碎响。 “从他们桌布上薅下来的,十几张桌子我全薅了。”时榆把铃铛系在手腕上,“雾大,这人也不是咱们自己人,怕没默契,容易散,我让他们一人手里攥几个,看不见人了就晃两声。” “跟沙二学的?”江浕看着他系铃铛的娴熟手法,“他们走沙牵骆驼就用的铃铛。” “嗯,之前去沙漠支援的时候学的。”时榆用牙咬着绳子的一端把绳子拉紧了,“一会儿看不清了就晃胳膊。” “枪声大了哪听得见这个。”江浕嘴上说着,手里还是把铃铛系上了,“走道的时候听听还行。” “就走道用,不然你还指望它当炮仗使啊。” “你胳膊能行吗。”江浕看了眼时榆的臂膀,“前两天还硬的跟棺材板一样。” “现在已经是尸体了。”时榆话音未落,他们所处位置的下方就鸣了两声枪响。两人就跟摁下了开始键一样,一齐拔腿往旁边的小道上跑。山林白雾弥漫,再加上黑天,跑出去两步以后就不见人影,只能偶尔听见杂七杂八的混响中夹杂的若有若无的铃响。 他们领了一小队人在上游候着。这处的河道弯了一个幅度很大的拐角,地势很适合伏击。他们便在这儿等着翟野和谢冥羽领着人撤到他们这个位置,打算小小的阴石纹栖他们一波。 这场仗主要的目的不是跟石纹栖打,而是吊着石纹栖,让他想追上来又有顾虑,但是放手了又舍不得。 时榆摸出怀里的热成像镜,雾天能见度低,他得留心别一枪把自己人崩了。 其实时榆现在状态不是特别好。不知是不是睡不好的缘故,他这段时间头疼频发,时不时痛上一阵儿。程度也不好说,有时候能忍,有时候痛的他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揪掉。 希望关键时候别出岔子吧。时榆握紧手里的枪,全神贯注地盯着镜里晃动的影子。但他还没等到翟野带着人上来,反倒先听到了四点钟方向骤起的枪声。时榆咬了咬牙,低声骂了句脏,拎着枪猫着腰迅速往枪响处跑。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散开前他还和江浕推算过一遍,石纹栖会不会预测到他们在这里设了埋伏,然后调兵上来先把他们冲开,没想到真给他们猜中了。 那就不埋伏了。时榆当机立断转去支援江浕,他们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打伏击,他和江浕一定不能被打散。 上游那处提前响起枪声翟野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摁低谢冥羽的脑袋,推着谢冥羽躲过一颗子弹,手上的细绳儿顺着他的动作被绕到树干上,崩的死紧,路过的人要是不幸运被拌上一脚,肯定门牙都给磕掉。 子弹你来我往。翟野领着的小麻雀有时候有点意外作用——翅膀一扇,周围的雾一时间会散一会儿,能见度能高那么一点点。 石纹栖的攻速很快,显然是想速战速决。他把人布成了个半圆口袋,一个劲儿地往里收,要把翟野往泠河边上逼。翟野料到他要来这出,立马伸手从谢冥羽口袋里一掏,掏出一支信号烟火,然后一点儿没犹豫地炸到了七点钟方向。 他提前和手下的人都交代过,只要石纹栖一有收网的打算,就马上开始钻空儿跑。怕手下人认不清方向,翟野特地放个烟火,给他们定个点——烟火炸的方向是北边,统一往西南方向跑。大波浪说沿着西南面的河道分支一路往上会看见一个很大的石头,长得像棵树,好认,也好守。 正好这条路还能和支援的人对上,翟野便点头用了这个定点。 此时林中雪被踏陷的细碎声四起,翟野的人都屏着气跌跌撞撞疯跑。等枪声略略被甩在身后了,他们才敢放出一直藏在袖中的铃铛。捕捉着断续又极轻的铃铛声响,打散的一小队人重新聚齐了大部分,一并朝着西南方跑去。 第176章 雾散 “时榆,这儿。”江浕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害怕时榆跑的时候背后没人帮忙看着,他还特地把枪口调了方向,结果刚一转身,时榆就挨到他边上了: “来了,左边来人了?” “……你动作挺快的。”江浕略略惊讶了一下时榆在雪地里的行进速度,“嗯,我刚开镜左边就响枪了,听人数应该也不少。” “怎么打法?” “想把我们打下去,他们上面下面的人一块把我们围起来吃了。”江浕边说边调整角度,朝雾里开了一枪,“但是发现我们不往下退以后就开始把我们往东南面边赶。” “想把我们和老大冲散是吧。” “嗯。” “啧。”时榆往下拽了把手上的铃铛,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浕的肩膀,“刚刚那边起了烟火,他们已经在朝那边去了。” 江浕又开完一枪,领会了时榆的意思,略略抬高了身子,和时榆一起配合着往后走:“这么下去真要被打散了。” “烦人,他们知道老大他们要往西南去?” “不知道,把我们往东南面赶可能是因为比较顺路吧。” “我靠,石纹栖不是你挂名姐夫吗?”时榆这话一出,腰上立马挨了江浕一记猛肘。时榆痛的几乎要吼出来了,“你听我说完啊你!他怎么打你跟打杀父仇人一样啊!” “大差不差!”江浕怒道,“换我打他我比这还狠!” 时榆泪眼汪汪地抽气,一边抽一边骂江浕下手没个轻重,仗还没打完先把自己队友打死了。江浕臭着一张脸,听着时榆嘟嘟哝哝骂他听到最后听烦了,随便伸了只手往时榆腰上拍了一下:“行了不痛了。” “大夫,你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妙手回春呐。”时榆调子阴阳怪气上下飘。江浕把他往边上一撞,拧着眉低声道: “不是你听,是不是起风了?” 树上的积雪成堆成堆往下落,风攒着劲儿林子各个角落里冲出,没两下就把雾撞散了。时榆和江浕一颗心顿时吊高,几乎是同时,两人互相拽着对方,双双靠在了一棵巨树树干上。 虽然是夜晚,但是雾散去以后视野就会开阔很多。石纹栖的人是有备而来,衣服全都穿的白色毛皮,能靠着雪隐藏。而他们这边临时磨合的队伍,人还少,对比之下更不好打了。 时榆是真的闹心,他这会儿特别不想看见树。前段日子在雨林他已经看的够够的了,多看两眼都觉得想动斧子把树砍了。他叹了口气,轻声道:“雾聚了一天了,这会儿还起风,再过会儿估计要下雪了。” “地理学家?”江浕目光没往他身上挪,“你对雪山很熟吗,我看你走这雪地路也挺顺的。” “这叫四肢协调。”时榆道,“你小脑发育不完全。” “老子一脚把你蹬河里去。” “这河冰层这么薄。”抱着枪的男人随手朝河面扔了颗石子儿,马上听见了冰层碎裂的声音,“那个咱们要游过去吗?” “你们是印奕邬的亲兵吧。”翟野眯着眼往下方看,“不行,游过去全冻死了怎么办,我赔不起。” “……他是在对你们表示关心没有别的意思。”谢冥羽接着翟野的话头补充了一句。翟野这人平常和他们扯皮扯多了,张嘴习惯性带点损。谢冥羽生怕这帮子人理解错翟野的意思,以为翟野是在说他们废物,然后一气之下全不干了枪一丢撂下一句拜拜了你嘞转头就走。 可不能再少人了,江浕和时榆到这会儿还没过来,不知道被堵到哪个角落去了。离天亮还有六七个小时,他们得迎着这河的支流走,把石纹栖带向支援的方向。 “再往前走十多分钟有个大坡,如果来得及爬坡的话可以去坡上趴一会儿。”大波浪口鼻捂得严严实实,帽子也裹紧了,脸上基本只露出来两只眼睛,“除非他们有无人机看的见我们行动轨迹然后现在就开始往山上爬,再从顶下往下找我们,不然他们肯定得从我们下方走过去,或者停在我们之前。” 翟野上下看了看她,发现她手里没拿地图:“你把地图背下来了?” “嗯。”大波浪点点头,继续道,“不过他们爬山的话也没关系,过会儿不出意外要下雪了,路会更难走,等他们爬上去再找到我们以后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坡了。” “刚刚那么大雾他们不一定带无人机了。而且雪下大的话,无人机也不好飞。”翟野传了一声让队伍往那个坡的方向去,又示意殿后的几个人跟上队伍,随后和大波浪一起走到队伍靠前方的位置,“怎么称呼你?” 翟野问这话的初衷是他觉着他和大波浪已经算共事了,但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大波浪。总是大姐来大姐去的又总挨她骂,翟野就寻思还是问一句吧。结果没想到,听了他的话以后,大波浪跟见了鬼一样地扭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你问什么呢!” “我问名儿啊。”翟野莫名其妙地答道,“难不成我还问你联系方式啊?” “你这时候问什么名儿啊!”大波浪不爽道,“我才不说呢,一般这个节骨眼儿上报上自己名儿的没过几个镜头就死了,我还想活命呢!” 身后传来低低的几声笑。翟野无奈于她的神奇逻辑,只能投降:“行,当我没问,您老一定寿比南山。” 枪声荡在林间,或远或近。走在队伍中央的谢冥羽回头望了眼来时的方向,手在枪身上摩挲了几下。 那两位爷,可千万别成了石纹栖下酒菜啊。 —— “你开分院了?”颜慎看着车窗外的街景,随口问道,“还是我几年没回来这骑士堡改天换地了?” “不去院里。”高行在红灯前停下车,抽了张纸巾把吃完剩下的糖棍儿包好丢进了车载小垃圾桶里,“我老师过来了。也刚到,去看一眼。” “啊?你老师?”颜慎吓一激灵,手里新剥的糖差点掉下去,“那你,那你就这么空手去啊你不买点东西空手合适吗?诶你,你老师来我能去吗要不你随便找个地儿把我放下来我自己找得到路,我我这也没收拾一下带着我去行吗?” “行。”高行想着刚刚看见的垃圾桶里的四五根糖棍儿,问道,“路上吃没吃东西。” “没怎么吃。” “付教授没跟你一起?” “没呢,他早我一周回去。” “嗯。”高行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跟小孩儿一样高高兴兴含着糖的颜慎,语气里沾了点极轻的笑。颜慎没注意到他哥突然的好心情,含糊地道: “边上有店还亮灯,你要不停车去买点水果饮料啥的带去?” “嗯不急。”高行打方向盘拐弯,略略偏离了原本的行驶路线,“先去吃饭。” 第177章 世界小小 坐在熟悉的店里,颜慎眼观鼻鼻观心,平常利索的跟炮仗一样的嘴皮子像被人贴了封条,坐在高行边上活像个盆栽。 他跟高行坐在一边,对面坐了一个气质大美女,化的暗黑系妆,头发在脑后束了个高马尾,发尾打着卷儿。虽然面上是带笑的,但是颜慎总觉得这姐姐下一秒就能把他提溜起来一刀抹了。 不是,他记得高行的老师是个男的吧。 “师母。”高行用茶水烫好了碗筷,摆到大美女手边。大美女眉眼弯弯,一只胳膊支在桌上撑着脸,对着颜慎抬了抬下巴: “弟弟?” 颜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他化身成一个乖巧拨浪鼓,上下点头:“姐……阿……姐姐好。” 他不像高行,不是人家的学生,跟着叫师母也不知道人会不会应。但他又看不出人家年龄,既然如此,叫年轻点总是没错的。 “好哦。”大美女显然被这个称呼逗开心了,“比哥哥会说话多了。” 颜慎稳住要往高行那边瞥的眼睛,公认的厚脸皮竟然破天荒的不好意思了一下。 “大帕马上到。他出门的时候滑了一跤衣服脏了,老付陪他去换了。”大美女摁开放在边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弟弟先点菜吧,不用等他们,我们都吃过晚饭了。” “等会儿吧没关系的,我不饿。”颜慎真心觉得不好意思。原本高行是打算上门拜访的,结果因为他喊了一句饿,高行立马改了主意,发消息给老师约他们出来吃宵夜。 大半夜的人家可能都准备睡觉了,突然把人家喊出来让人家跑一趟,只是因为他一个人没吃饭。颜慎强大的小心脏像是没上油有点卡带的发条玩具,一边跳一边嘎嘣叫。 高行开了瓶玻璃瓶装的豆奶,插好吸管推到颜慎手边,当作是安慰一下蔫了吧唧的弟弟。颜慎刚伸手要接,忽地感觉不太好,抓着瓶子就要递给整桌唯一的女性。但瓶子还没递过去,对面的大美女就摆摆手,笑着拒绝了:“你喝,我们等会儿喝酒。” 得,人家似乎还挺开心能来吃这顿宵夜的。 被拒绝的颜慎咬着软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大美女和高行交谈,从他们口中听着迟迟未出场的“大帕”和“老付”。听闻熟悉的姓氏,颜慎思绪一晃,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付教授。 也不知道老头儿现在在干嘛。睡觉了吗?出去玩了吗?有没有在家里继续损人? 说来付老头跟他虽然每天唇枪舌战热火朝天的,但是他俩的交集只限于实验上,最多不过涉及到一点点在雨林的日常上。他俩的来历,背景,互相之间从来没提起过。 药厂所有的信息都得封锁保密,所有研究员的手机都装了监听器。这是他们在来之前就签订的协议,以防有人把药厂的信息泄露出去。 平日里研究员的手机一般都由专门检查员保管,与外界通信也是全程在检查员眼皮底下进行。白大褂们嫌麻烦,一般都不用手机——反正药厂也算人性,给每个人分发了设定好的联络器,里面存了所有药厂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日常在雨林的沟通没什么问题。 这种情况下,研究员之间基本没留过私人联系方式。 送老头儿走的时候颜慎还发愣,把人送了一段送出去以后只顾着傻呆呆地望着人走了,联系方式也忘了要一个。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下回出门脚底踩俩风火轮得了,跟刚学会走路似的平地都能摔你是在逃公主啊?” “是,出门忘穿我公主裙了没摔出型,下回看我穿裙子给你摔出一朵花儿来。” 声音由远及近,店门被推开又关上。颜慎听着那声儿甚至能想到说话的人是怎样一副表情。顿时他感觉像是又回到了雨林,研究的筋疲力尽往上交研究报告的时候那老头儿一边翻报告一边损人的场景。 不是,饿傻了出幻觉了?颜慎恍惚着回头,瞪着那个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便服健步如飞的小老头,差点从椅子上摔地下去。 “眼睛跟俩探照灯一样别瞪了。”付教授哼哼着走到颜慎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颜慎,“挪屁股,给我让个座儿,没点眼力见儿。” “你欺负人家干什么,你坐我和萧普这边儿不行吗。”帕蒂森一屁股坐到大美女边上,对上颜慎的瞬间人模狗样地弯起一个很温和的笑,堆起了点知识分子的样子,“晚上好。” “装。”付教授和萧普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装吧你就。” 高行挽了挽袖子,拎起刚续满的大茶壶给拆了的几副碗筷过水消毒,挨个摆在来人的手边。颜慎还处在震惊状态,看着坐在自己边上的付教授表情活像见了鬼。 “我是活人。”付教授手指在空中转了个圈,“转那边去别用这脸对着我。” “……我有问题。”颜慎战术性扶了把快滑脱的眼镜,语气不自觉自然起来,“你怎么事儿啊大人你应该出现在这儿吗?” “为什么不应该。”付教授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摆出一副很嫌弃的表情对着斜对面的帕蒂森抬了抬下巴,“诺,你对面一对鸳鸯,我师弟师妹。” 怎么人家看着二十七八您老瞅着像他俩爹啊。颜慎习惯性要贫,最后好歹还是压住了舌头,把话堵在了喉咙里。 “这边儿。”付教授转回来看着他,“你,你专业气我二百年我早死的罪魁祸首。你隔壁那个,我师弟亲徒弟,我为什么不应该在这儿。” “那你挺应该……什么谁是什么?”颜慎眼镜差点啪叽砸下去,付教授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摁回了脸上: “一惊一乍什么,就你每天闭关锁国闷葫芦一只什么都不知道。” 颜慎的天才脑子吱吱响。服务员这时把他们这桌的汤锅端上来了。袅袅热气里,颜慎觉得自己需要往汤锅里跳一跳。 第178章 他是我弟 这世上有些巧合总是猝不及防的,给人当头一闷棍。 颜慎的浆糊脑子艰难地转动了几下,嘴巴张张合合,就是吐不出一个字儿。萧普塞了片肉到嘴里,一边嚼巴嚼巴一边问付教授:“老付你没告诉跟他说过吗。” “没有,忘了。”付教授耸耸肩,“我以为他能猜到的。” “……猜什么?”颜慎嘴角抽抽,“这八百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我怎么猜?” “说明你一点都不关心你哥。”付教授笑骂,“小白眼儿狼。” 高行不置可否,放好公筷,把涮好的一碗菜放到颜慎手边,又去空碟子叠到了一边,像个不会说话的工具人。 “你早就知道了?”颜慎凑近高行,压低声音,颇为咬牙切齿地问,“是不是?” “嗯。”高行承认的爽快。颜慎幅度很小地皱了皱眉,闷声吃东西,不说话了。 想想其实也不是毫无征兆。高行当时去药厂的时候,付教授喊他去见高行直接就说“你哥来了”。那时颜慎以为是高行把他俩关系告诉的付教授,看高行和付教授交谈自若也只觉得是普通社交,没多想这两人可能认识。 刚去药厂也是,这小老头儿对自己一点也不客气,见着他像见熟人一样,颜慎还为这小老头儿的外向惊讶过。 原来人家早就认识自己了。 “你经常跟别人说你有个弟弟吗你。”颜慎吃了两口,嘴又闲不住了,悄摸去跟高行讲话。高行因为眼镜总起雾所以把眼镜摘了,这时眼下和额角的青色细鳞少了遮挡,衬得他眸色更淡漠了些: “没有。” 颜慎听着那没有起伏的声音,特别想把高行的头摁锅里去。 “没有就没……” “他是没经常说啊。”帕蒂森笑盈盈地插话,“因为他说一次就让人记住了嘛。” 颜慎臊的耳朵开始泛红了。 怎么就被人听见了,显得他像个无理取闹要大哥宠的小孩儿一样。 帕蒂森还在添油加醋,给脑门起火的颜慎继续浇油:“你还在念书的时候,有回不是拿了个共和区授名的奖吗。” 颜慎愣愣地应了一声,不自觉地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帕蒂森。 他是拿了那个奖,但是当时高行没去啊。 而且高行的老师怎么会知道他拿奖? “他爹给你颁的奖。”付教授适时地插了句嘴。颜慎震惊地瞥了他一眼: “你学读心术了?” “你一点心思全写脸上了行吗。” 颜慎没继续和付教授扯淡,目光投回帕蒂森脸上,眼里的震惊更浓了。 等下,给他颁奖的那个可是共和区里权威级别的教授,一脚踏出来整个学术界都得地震的先生。 虎父无犬子,那位老先生的独生子也是他所在领域响当当的骨干级人物。 颜慎知道高行的老师很牛逼,但是不知道能牛成这样儿啊。 颜慎抖着手捏着豆奶,猛吸一口给自己压惊。 没事,没事,他不能显得太没见识,他哥当年好歹也是一骑绝尘的天才选手,能拜到名师门下很正常。 “是老爷子颁的奖,但是不是他告诉我的。”帕蒂森举起酒瓶和高行碰了碰,笑道,“我和高行当时就在底下站着。” 颜慎桌底下的腿猛撞了一下高行的腿。等高行默默把被碰歪的腿挪回来,颜慎又一下给他撞偏了。 “话说回来,你跟你哥怎么不同姓?”萧普像逗小孩儿开口一样来逗颜慎。颜慎表情镇定,一点看不出他桌下的腿正在胡作非为: “我跟爸,他跟妈。” “难怪呢。”帕蒂森使坏似的把声音拖的悠悠的,“当时底下有人说咱们这一位获奖选手的水平不如上一个,高行一个从来不主动讲话的那天竟然和陌生人讲话了。” 帕蒂森止了话头,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冷道:“这是我弟。” 滋滋喝豆奶的颜慎差点没一口呛死。 首先,高行竟然因为别人说了他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而主动和人搭腔,这简直石破天惊。 其次这个奖项的上一个获奖者是高行。 无视掉桌底下拼命撞自己的腿,高行淡着脸,镇定地岔开话题:“老师要见的人已经在院里了。” “好。”帕蒂森点点头,马上被他带离了话题,“明天我们过去。” —— “姐姐你在这儿,别往外冒头没事的,过会儿就好了。”谢冥羽抽出手枪递给大波浪,“注意安全。” 大波浪接过枪点了点头,神情倒没有特别慌张:“你注意安全。” “嗯。”安置好了大波浪,谢冥羽冷着脸,拔腿飞速跑回了枪林弹雨里。他张望着寻找翟野的身影,子弹横飞,他跑的十分不顺。 谢冥羽微眯眼睛,靠着一棵树看了看,随后举枪瞄准了一棵树树根处。子弹打入那片雪堆里,没过多久就渗出了颜色。 但这也暴露了谢冥羽的位置。子弹擦着他的脸打进树干里,谢冥羽卧倒在地,手使力要摁下扳机,临了却又松开了。 这一枪没把握,不能开,浪费子弹。 他们这场仗打的猝不及防。队伍快走到那处坡下时,翟野忽地下令停止,说觉得不太对劲。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没过多久,坡上的埋伏大概是等不及了,主动露个头,自上而下地朝翟野他们围了过来。 来势汹汹,提前做了准备。 翟野阴沉着脸,抓紧手里人的脑袋狠狠撞到树上,把人撞昏后摘了他的枪,直射眉心结束了他的性命。 这局势不对,石纹栖不知道他们要往这个方向来,而且其他几面有更适合跑路的,石纹栖不应该在这儿做埋伏的。 除非他提前得了消息,有人提前告诉他翟野要往这边走,所以他在这儿排了人。 翟野抬头看了看天,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还不能停,得再往前走一段。 他动作飞快地确定目标点,射击,一边杀人一边找人。 终于追上来的时榆和江浕或者步步紧逼的石纹栖,找到谁都行。不过翟野更偏向于石纹栖,因为他现在迫切地想发一通火。 第179章 你叫什么 “先生说领头的那两个豹子和狼最好活捉。”蹲在树边的人悄声对身旁趴在一个缓坡上的同伴道。同伴应了一声,回道: “那就是只要留口气就行了无所谓其他的。” “江浕还是悠着点儿吧,毕竟他爸还在呢。” “有什么用,不是把他当个筹码送出去了。江则怪好笑的,儿子送人了女儿也跑了,做人做到这份上……” “诶。”树边的人打断他的话,声音听起来紧张不少,“你看那边树上是不是有个人影?” 坡上的人闻声望去,见同伴示意方向的远处,一棵不算高挺的树上,某一处枝丫人像蹲了个人。坡上的人下意识攥紧手里的枪,低声道:“不会吧,应该是雪,或者别的什么影子。” “他妈的,不会闹鬼吧。”树边的人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山老林的。” “不会,别吓自己。” 话音刚落,他们俩就清晰地在视镜里看见,那个貌似蹲着的影子在远处一点点拔高,直到完全伸直,显露出一个人的轮廓。 坡上的人噎了噎,张口欲要说什么,却先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树上那个影子伸手扶住树干,他头部那片黑影像是动了动,随后朝着一个方向扭,直到将整个脖子扭到了另一端才停下来。 像是整整扭了一百八十度。 “我草……”树边的人抖了抖,“他,他是不是看……看过来了。” —— 石纹栖咬紧牙,忍着剧痛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不用看他也知道,膝盖这会肯定已经青黑一片,肿起来了。 方才他被人从背后阴了一枪,虽然躲过去了,但他在躲避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整个人砸到了地面,膝盖不偏不倚地砸到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上,厚裤子都生生被磨穿了。 枪声四起,他一眼过去也看不清自己周围有多少是自己的人,有多少是翟野的人。 他把打空的弹夹换掉,伏低身子,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一抬眼,就看见了面上带着淡笑,静立在不远处的青年。 “石先生。”翟野弯了弯眼睛,语气淡淡,“晚上好。” 石纹栖在翟野刚一张口时就不假思索地冲他开了枪,翟野躲开了一枪他就马上补下一枪,一点没犹豫,也没说什么废话。 谢谢,他不是那种蠢逼反派,举着枪一通喊话喊到最后把自己喊死了这种事儿他是不干的。 石纹栖化身成没得感情的杀手一只,带着翟野不死他就不停的气势往前走了一步。结果不知道是这一步踩到了机关还是什么,翟野那么大一个人,忽地一下在他视野里消失了,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什么东西大变活人? 石纹栖警惕地把枪口对着翟野消失的位置。深山老林还下了雪,地面不平,翟野很有可能是被绊倒或者掉到那个犄角旮旯了。 能直接摔死最好。石纹栖想,还省的他再费子弹了。 不过没随他的意,翟野虽然跌下去了,但他没摔死,只是脚一滑顺着一条雪道滑下去了。翟野鞋不算滑,但是在这地上根本刹不住,腿蹬的像风火轮一样还是只能框框往下跌。 翟野在下滑的间隙里冷嗖嗖地往顶上飞了一记眼刀,藏在树上的谢冥羽接受到目光,一脸无辜地摸摸鼻子,确认翟野已经滑出老远以后才把枪口挪回石纹栖身上。 一点都不带私人情绪的说,谢冥羽第一次见到石纹栖这种臭到他捂鼻子都拦不住臭的枪法。翟野就站他面前离了没多远,他乒乒乓乓那么多枪出去硬是没一枪是打中的。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谢冥羽都得怀疑石纹栖是不是故意不打翟野的。 不过谢冥羽还是担心——他老大不知道突然又发什么疯,反击也不反击一下。石纹栖虽然枪法臭,但是万一瞎猫碰见死耗子真的打中一枪呢? 操心如宫里太监的小麻雀为了自家皇上的安危,最终还是冒着被皇上诛九族的风险,看准时机一枪打到了皇上脚下,让还算松散的雪来了一次小小崩塌,也成功让皇上咵嚓一下跌出老远。 谢冥羽瞄准石纹栖的头,准备打完收工。扣下扳机的前一瞬,他的枪口被一颗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头砸中。枪口斜了,打出去的子弹偏了,他也被发现了。 子弹擦着腰腹过去时谢冥羽看清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谢仰一身素白,净的像山尖上的雪。他神色一如平常,映在谢冥羽眼里,和小时候那张漠然的脸重合又分开,几乎要晃出虚影。 “掺和什么。”谢仰语气闲散,“捡了一条命又上赶着送吗。” 谢冥羽说不出话,头皮发紧,像是有人拽住了他的头发正用力往外拔。 “你叫什么?”谢仰幅度很小地偏了偏头,对谢冥羽道。天鹅柔和洁白的羽翼轻轻拍打几下便能轻易将他托举在空中。谢冥羽望着他,心中顿生惶恐,脑袋几乎要白了。 叫什么…… 谢仰问他叫什么。 谢冥羽喉头发紧,用尽全力刚发出一个音,混沌的脑子忽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仰从来不在乎这些,也不会有这份心,为什么要问他叫什么? 身体快脑子一步做出反应,谢冥羽毫不犹豫地从枝丫上往下跳,身后的树枝一声闷响,被子弹打出一个坑。 枪响接连紧密,谢冥羽下落的时候只觉得子弹全都擦着他的脸和身子过。落地不疼,地上的雪是软的,像铺了很厚实的绵软毛毯,将他整个裹在了怀中。 谢冥羽借着惯性往旁边滚了两下,然后被人拽着衣服一把拎起。翟野手劲儿大的吓人,把谢冥羽拎起来以后拽着他就往下出溜,旁边两个打掩护的枪口瞄准他们身后。谢冥羽抹了把脸,迟钝地感觉手心有些黏腻。闻了闻才发觉,自己的侧脸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你是不是蠢上天了。”翟野语气冰凉,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你干嘛打我不打他?打他他死了我不就没事了?” “……是哦。”谢冥羽吸了吸鼻子,笑的像个呆子,“那我下次先打他。” “没下次了。”翟野把人往边上一处阴暗里一甩,“滚蛋这边不要你了,走远点。” 第180章 你还在等谁 身披白袍的男人把头上的兜帽放下。雪下的大了,帽子上积攒了一大片,放下时簌簌地落。 他身前好几十个人,坐着躺着趴着的都有,一律被绑了手脚丢地上。人数还在增加,不时有和他一样衣着素白的人端着枪拽着人过来,把人全丢到一起。男人眸子里带着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挤在一团的人。 “有点好笑,哥们你们群演一天多少钱?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发财?”男人用鞋头碰了碰离他最近的一人的膝盖,“你们弱的我感觉像被骗了。” 地上的男人仰头看他,却被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视线。男人好心地俯身帮他把帽子往上提了点,露出帽子下一双无奈的绿眼睛:“哥们也是被迫的嘛,谁不想活呢。” “翟野逼你们来的?” 绿眼睛撇撇嘴,不置可否。男人笑出了声,抬手拂掉了绿眼睛肩上的雪:“跟着我们家也得卖命。” “起码现在不会死。”绿眼睛也笑了,露出的虎牙尖都写满了他的真诚。 “行吧,咱们其实也无冤无仇的,都是替主子卖命的。”男人站起身,笑道,“没必要杀你们,说不定以后咱们能成为好朋友,还能一起出去喝酒。” “行啊。”绿眼睛赞成道,“那第一顿可得我请。” “没问题。”男人捏起衣服领口的微型通讯器,心情甚好地向对面汇报,“先生,截住了。” “多少人?” “五六十。” 通讯器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几声细碎的声响,混着人声一起:“有点少,确定是支援队伍吗。” “这是活口,而且还有人正在追。”男人瞥了眼地上的绿眼睛,“差不离,药圃的人报上来差不多是这数。” “嗯。边上的路也别放松,往这边来的全拦下来。” “知道了。” 尖锐的骨哨声骤然响起时谢冥羽皱了皱眉,抬手捏了把自己的耳朵:“好吵,他不怕雪崩吗?” “主山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崩不了。”翟野的面容在昏暗里显得模糊,面上的笑容没带上几分温度。但因为被笼罩在阴影中,沾上的血和刻薄一并被掩盖,以至于他的气场平白无故柔和了不少。 总之看上去不像穷途末路。虽然他们现在的情况真的岌岌可危。 谢冥羽俯身从地上捞了一捧雪扑脸。脸上伤口的血早就被冻住了,这么一蹭只觉得痒。 “会长冻疮。”大波浪从后方走来拍了拍谢冥羽,“而且雪脏呢。” 翟野的目光短暂地落到大波浪脸上,很快又挪回了他刚刚一直注视着的地方。 “不算上我们仨,还有二十三个。”大波浪说这话时很平静。准确来说从交火激烈起来开始她就特别冷静,她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因此没有选择出来和队伍一起,而是在后方把自己保全好,起码没让自己成为拖累。 左边是河,后面是自上而下的小断崖坡,剩下半个圈都被对家围了。这种不知道生路在哪儿的情况下,大家可能都不相信会活了,所以大家都显得平静的过了头。 主要是对于印奕邬的亲兵来说,翟野不是自家的头儿,他们也不好上去揪着翟野领子破口大骂你在玩什么鸡毛怎么拿我们的命做玩具。 谢冥羽就更不能上去骂了,自己家老大,玩命他也只能陪着。 大波浪……已经说不出话了,怪她年少无知没擦亮眼,选了个神经病做盟友。 她抱着胳膊看着翟野,颇为疑惑地顺着翟野的目光看了半天,硬是没看出翟野到底在看什么。 “嗯……”翟野发出一声没什么意义的沉吟,听得大波浪眉头莫名突突跳。 “聚一聚,凑成一团就行了。”翟野语气就像他们其实是出来野餐的,“围一圈坐坐歇会儿,辛苦大家了。” 这下谢冥羽眉头也开始跳了。 而另一边,吹响骨哨的石纹栖聚拢了自己看似散乱的队伍,层层叠叠地把蜗居在那个死角的残队围了起来。 枪声停了,不知道是因为没子弹了还是放弃了,没差,反正结果已经定了。 想到翟野此时困兽一般的惨况,石纹栖的快感一路窜上头顶,头皮噼里啪啦打炸,指尖都有些许战栗。 “翟野。”石纹栖不由自主地抬了抬声音,朝那处死角唤了一声。涌到嘴边的话很多,可他最终没有说出一句。 这一声唤等不到下文,混进夜里成了深沉的墨色。 他们停了枪但不代表没子弹了,石纹栖不想再搭进去无谓的牺牲,便抬手做了手势,命手下人可保持警戒稍作休息。 后面的断崖壁不好攻,河却是可以突破的——河冰还薄,轻易就能砸碎下水。但现在这个气温,人入水了再上岸只怕是冻都冻死了,更何况这天还下着大雪,翟野是虎鲸血脉,会游泳,也能忍受气温低,但其他人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都能扛冻,会游泳,也来不及了。方才那一通激战完,若是急匆匆地下水,估摸还没游出两米就会被冲走,因此他们必须得休息。而蔺道回还有几分钟就能领人在河对岸再设一道防。到时,翟野就会是真正意义上的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石纹栖堵在心底数年的气终于松动,此时山林里山禽的鸣叫都成了维也纳金色大厅优雅的交响曲。 他终于要熬出头了。 他在狩猎区步步为营,蛰伏了多年,而今他才露出全部爪牙——即便是被动的,他也占了上风,将他头上的人逼到了绝境。 快哉。石纹栖弯起眼睛,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快哉。 翟野的判断没错,他们俩是同一类人。都清楚自己的能力,因此不愿意屈居人下,都要挤破头,自己去做一片天。 可是有能力不够,还得有运气。翟野的运气比他好,先来后到抢占先机,压的他只能屈居在小小的骑士堡里,成了雪山脚下永远的眺望者。 甘心是不会甘心的,也不会低头。石纹栖在骑士堡里,可他的手足不受限于此。他的刀刃布在共和区的地图上,布在每一片他能够拿下的地方,等待着他的命令。 就像当年身在共和区,但是人布好在了狩猎区的翟野一样。一夫夜呼引来乱者四应。 石纹栖愈发开心,要是患有多年脑血栓,估计这会儿也能通畅了。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又去看了看天色,伴着他的动作,不远处忽地传来一个听上去没什么情绪的男声: “天要亮了。” “是,躲猫猫……或者老鹰抓小鸡?”石纹栖笑道,“马上要结束了。” “我以为石先生会稍微看重我一点。”翟野的声音再响,“比如……” “害怕你的支援提前赶到?”石纹栖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怕的,所以我不会让他们到。” 石纹栖说完这话就停了嘴,留下大片空当等着翟野开口。可翟野再没说话,石纹栖便不等了,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生怕翟野听不清似的,嘴里挨个儿往外蹦字:“我早就截下来了。你还在等谁,翟野?” 第181章 也不知道叫什么 山风卷着雪,贴着衣服的缝隙往里钻。翟野的声儿被风卷的有点远,渺渺茫茫的: “哦,截住了啊。” 声儿传到石纹栖耳朵里就成了迷茫和浅淡却隐藏不住的不知所措。石纹栖没接话,像是要给那个青年一点反应的时间。 风声呜呜咽咽的,夹了细细的叹。 “石纹栖,你比我待在骑士堡的时间长,你知不知道狼王?” 石纹栖眯了眯眼,笑声低低地从嘴里逸出来:“狼王?狼王已经死了,你没看见碑吗?” “碑?”翟野的声儿染上几分疑惑,“那不是用来纪念历史的吗?” —— “什么?”卓屿面无表情地扶着耳边的微型通讯器,“碰到人了?” “……对。”狄尔捏着衣领,目光沉沉看着身前乌压压散开的百来号人,“应该是,抄了别的路来的。” “那真是怪了。”卓屿似是笑了一声,“石纹栖可是说人都被截下来了?” 狄尔没答,抬手把斜前方攥着玫瑰刺的花散霁往后拖了一步。 对面的沙二也拉着个驴脸,不动声色地把身后的唐皖藏严实了点。 非常不凑巧的一件事儿——沙二他们在赶路的路上碰上了卓屿以支援名义借给石纹栖,随后被石纹栖安插到这块来做封锁的狄尔一行人。两边碰面的时候一个两个大眼瞪小眼,都跟探照灯似的看着对方。 打是没打起来,但是两边的人中间像是拉了根细弦,崩的死紧,只要有一方有动作弦就要断掉。 僵持不下中,下方的林子里骤然炸起的枪声把两边人都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开火了。狄尔捻了捻指尖的通讯器,低声询问:“先生,我们……” “不打,走了。”卓屿显然也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直接道,“朝天放几枪然后走。” “真是让人讨厌的冷血。”小狐狸裹着厚厚的外衣,手里捧了一杯暖暖的热可可,小手被暖的由里到外透着红润。卓屿斜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把他手里的热可可抢了下来,顺便把自己没什么温度的手贴到了小狐狸的脸上。小狐狸被他冰的一哆嗦,仰脸不太高兴地看着他,“你干嘛?” “冷血就这么讨厌。”卓屿说着,手又往他领口里钻。小狐狸连连退让,嚷嚷道,“小气鬼你!你以大欺小!” “冷血就这么讨厌。”卓屿又笑着重复一遍。 自家先生在快快乐乐逗小孩儿,自己则在战斗现场四舍五入能算个命悬一线。狄尔指尖在通讯器上轻微叩了叩,随后他举起自己的枪,一点没预兆的朝天开了几枪。身后的人见了他这动作,便也随着他朝天鸣枪。 一阵喧闹过后,沙二的人紧绷着神经,震惊且不解地盯着对面鸣完枪扭头就走的人,各自脑门上都往外冒问号。 碰上巡山的妖精了? 其实要是嫌子弹多可以友情赞助给他们用,不用鸣枪赏老天。 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沙二一头雾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家老大。待侦查的人员回来报告过一遍后,沙二才示意队伍接着走。 “下面打起来的是谁看清了吗?” “没看清人,跑来跑去的,不过人不多,咱们等吗?” “等不了。”沙二顺着蜿蜒的河往前望,“再晚点去咱疯子老大的头就在这河里了,哪位兄弟自求多福吧。三队拨到边上来,枪声近了别祸害到咱们了。” “行。”侦查员冲着后面的队伍打了个手势。队伍的人立即取下了身上的驼铃。侦查员一路小跑到一个鬓边垂着麻花小辫儿的红发青年身边。青年个子不高,脸隐没在帽子和挡风围脖里,厚实的衣服裹在他身上仍显得他有些瘦弱。侦查员揪了揪青年的小辫儿,惹得青年抬起脸,顺便一拳捣在了侦查员腰间。 “干什么。”青年琥珀色的眼睛闪着不耐烦的光,“三秒说不出话我就请你喝蝎毒。” “我没事干来惹你干什么。”侦查员朝左侧抬了抬下巴,“带你队去守个边。” 红发青年甩了甩身后的蝎尾,最顶上的几节扭了个灵活的角度,闪着寒光的尾尖“砰”一声扎到了左侧的一棵树上:“走了。” 身后的二十来人快速散开,快步跑到了整支队伍的边缘去。红发青年把帽子放了下去,火焰般的头发大喇喇地暴露出来,银装素裹中格外显眼。 “二爷。”红发青年枪口对准沙二侧前方,“往后靠点。” 沙二眯着眼睛,目光和红发青年落在相同的地方。但很快他的神情便放松下来,嘴角挂回那个看上去十分不怀好意的笑:“举枪。” 沙二身后的第一排人齐刷刷地把枪口对准了那处。雪踏的吱嘎吱嘎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待两道人影直直扑向沙二时,枪声参差不齐地响起。沙二看着迸溅的血花,不爽地开口骂:“一群子败家的,你们子弹多的装不下是不是!” “用你几颗子弹吱哇乱叫的真他妈小气鬼。”时榆一脚飞向沙二的膝盖,沙二伸手握住他的小腿,作势要把他掀翻,惹得时榆吱哇乱叫,“放手放手沙二逼!老子浑身上下全是口子放手放手放放放放放!” “喊声二爷,不然不放。”沙二说完冲着旁边的江浕嘿了一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江浕应了一声。回头看着身后趴在地上的两人身上被血染的红艳艳的白衣,“不怕是我们自己人吗就开枪了。” “自己人会把你俩追的跑的跟见了鬼一样吗。”沙二说着话,手还攥着时榆的小腿,还越抬越高。时榆柔韧性一般,这么举久了感觉胯要裂了,便又踢又蹬要沙二放手: “你他妈说话把老子脚放开啊你!” “叫二爷。”沙二笑眯眯的,“就放。” “辈分乱了。”时榆咬牙切齿,“老子在沙漠的时候你可管老子叫爷爷。” “哦,勾股定理小组的辉煌史。” 时榆骂了一声,想踩着沙二的膝盖借力蹬腿一脚踢沙二脸上。但雪地陷得深,时榆腿不好使力跃起来。且他现在身上还有伤,扭不动身子,只能憋屈地狠狠剜了沙二几眼:“痛死老子了等会你自己跑吧。” “得得得得得得。”沙二放了手,“您老人家把身子骨照顾好了啊,可别走两步碎了。” “放心吧。”时榆白他一眼,“肯定比你活的久。” 第182章 碑 “还有多远。”沙二转头问,“碰到你俩的话应该不远了吧?” “不知道啊。”时榆回道,“我们俩乱跑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沙二眉毛挑高,声音高了八个度:“那他们现在在哪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江浕跟时榆两个人一个摸鼻子一个摸头,一副痴呆的样子,“……就在这附近吧。” “你俩还不如死了呢。”沙二佯装要踹他们俩,“还不如等老子的侦查和小指南针。诶对了,江浕你弟在我队里呢。” “我弟?”江浕刚问完,步子就顿住了。时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浕拽了一把,像人体盾牌一样挡在江浕身前。 “妖魔鬼怪快离开,这是贡品。”江浕声音冷的能掉出冰碴子,拽着时榆后脖领的手用了大劲儿。时榆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四处望,衣领被勒的紧,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勒死了: “贡品要贡个死的吗给老子松一点!” 江浕不松,反而拽的更紧了。时榆一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另一手向后要去抓江浕的衣角。江浕啧了一声,把他往边上甩了一下,让他看见了那个让江浕驻足不前的源头。 “等下。”时榆看着那个鬼魅一般静驻在阴影里的人,眉头狠皱了皱,“这场景我好像有点熟。” 江浕没搭话,但这场景他也有点熟。 沙二则没什么反应,笑嘻嘻的抱着胳膊望着前方,扬声道:“哥别吓他们了,俩胆儿就针眼儿那么大等会吓死了我不好拖。” 人影动了动,随后扭正了那个角度扭曲的头,翅膀一扑腾就过来了。时榆一时间忘了挣脱江浕的束缚,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那个一只眼睛被遮挡住的男人:“啊?” 同一时间,江浕瞳孔骤缩,一把甩开时榆,枪口立马对准了来人。 “诶诶诶嘛呢,自己人,别枪口对着等会走火了!”沙二着急忙慌地去把江浕的手拽下来,又把江浕的枪也缴了,“自己人自己人,我侦查。” 说着他对着来人吼:“你说你整什么出场特效!每回出场都得扭你那破脖子!” “左哥你。”时榆眨巴眨巴眼,看看沙二又看看左帆,“你俩认识啊?” “这我以前队长。”沙二呲个大牙,手一伸揽住了左帆的肩。左帆笑容浅浅,时不时隔空和江浕的对上目光,似有若无地打量几秒又挪开。 “哥你不是在雨林吗?”时榆这会儿还是有点恍惚,“怎么来雪山了。” “有点事儿得办。” 时榆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他伸手拽了江浕一把,凑近了道:“怎么了?这是雨林的暗哨,现在是雨林队长。” “……没事。”江浕敛了目光,“抱歉。” 左帆笑了笑,道了声没关系。几人各怀心事地默了几秒,最后是左帆先挑起话:“对了,我刚才看了,离得不远了,但是他们被围起来了,硬攻肯定是来不及。” “给他能的,玩儿脱了吧。”沙二撇撇嘴,“咱们现在开始刨土,从地底挖过去吧?” “那你们加油。”时榆抱了抱拳,“我睡一觉,醒了没挖完我就撤退了。” “少贫了你俩。”左帆往后边的队伍里看了一眼,“你那小指南针呢,捞出来用用。” 话音刚落,队伍里就蹦出来一个人,捂着脑袋上的帽子腿倒腾的飞快:“到!” 唐皖立定在江浕面前,冲着江浕笑了笑。江浕看到他就能猜到肯定是唐瓶把他压上来的,便没开口多问。 左帆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根撅断的树枝,在雪地上粗略地画出了一块地形图。他一面说唐皖一面凭着记忆完善。待左帆把探查到的情况说完时,时榆一点没犹豫地接上了话:“……我…有个想法。”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时榆抿了抿唇,接过树枝,三两下在那图上添上了东西。 “你知道什么叫历史吗。”翟野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的,听上去莫名的有底气。石纹栖听着觉得好笑,骨哨在他指尖滴溜溜地转动,硌手的棱角摸着很令人安心。 “历史是过去。”石纹栖的声音和手里捏骨哨的动作都添了几分力,“人也是过去。” “那碑呢。”翟野很短促的笑了一声,“碑是干嘛的。” 石纹栖有些倦了,他不想再进行这种没营养,听上去故意拖延一点时间好苟延残喘的对话。 “是什么不重要。”石纹栖冷笑道,“你喜欢的话过两天我可以给你刻一个,就立在狼王的边上。” 骨哨声再响,盖住了翟野那句低低沉沉的话。翟野的身子在山风里挺拔,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碑除了是历史,除了纪念,还有什么作用呢?翟野心想。 或许还能带上点传承吧。看着身后事,警醒身后人。 —— 蝎子尾扎进半人高的石头里,狠狠发力将石头甩下了小断崖。 石子卷着雪轰隆隆滚落,底下的人顿时炸了锅。虽然有树的遮挡,但还是短暂地乱了阵脚。 第一小队的人没加入向下投石的队伍,而且位于整支队的最外围,和后方围上来的人交了火。 “真砸啊。”沙二咂了咂嘴,“万一他们位置不好把他们一起砸死了怎么办?” “那就放炮庆祝。”时榆和江浕难得意见统一,“马上瓜分财产跑路。” 沙二牙疼似的看着他俩,一时间很想向底下的翟野发问。 到底平常是怎么虐待人俩了,看给人怨气重的。这回能往下丢石头,下回就能在病房里拔氧气管。 真为家里老大的未来捏把汗。 第183章 诈骗的? 石头像落水青蛙一样扑通扑通往下跳的时候,石纹栖表情活像吞了一只活蛤蟆。 “你们截下来的人呢?”石纹栖一口白牙几乎要咬碎,“他妈的反向截断?” “啊?”通讯器对面的人手上还提着一个人的衣领,“啥?人在我手上啊?” 石纹栖闭了闭眼,立即猜到了肯定是源头上出了事——上山前的人数排查就出了问题。 “谁报的人数现在自己跳河吧。” 他现在没工夫追责。对岸的蔺道回看见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迅速反应过来,分了一队人去支援上面正在和沙二交火的队伍。石纹栖也没闲着,骨哨声婉转,身后的人得了令,借着树的掩护,鬼魅一般地全围了上去。 “喂喂喂你干嘛?”沙二一抻腿拦了一把往崖边滑的时榆,“你要下去殉情吗?这地儿虽然不高但是磕一下也得完蛋啊!” “我就是没站稳!”时榆咬牙切齿,“殉情也不是我殉,你把那边那个阴暗哥拦好就行了!” 江浕开枪的空当里捏了把雪,一抡胳膊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时榆脸上,顺便还溅了沙二一脸:“没谁会跟你一样,殉情哥。” 时榆上蹿下跳地跳脚,沙二怕他急眼了枪口一歪把自己崩了,或者一冲动把江浕崩了,扭头刚要安抚时榆两句,却发现时榆打的更快更狠了,像叠了什么莫名其妙的buff在身上。 常年待在沙漠,见识颇少的沙二表示没见过这种buff。被江浕攻击后的时榆成了冷艳的高岭之花,眼神淡漠,面对沙二见了鬼一般的眼神,只轻飘飘地回了一嘴:“封印解除了。” “喜欢被骂啊你?您是m之王。”沙二抱了个匆忙的拳,“请吧。” 时榆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出了气的同时也让身形一歪的沙二惊险地躲过了一枚流弹。 “天爷。”沙二龇牙咧嘴地站直身子,嘟囔道,“还真是活久见。” “正常,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帕蒂森叼着奶茶吸管,笑道,“但是看你这样儿吧……应该也没信我。” “老大。”白辞易攥着热奶茶,诚恳道,“我说真的,要不是我在网上搜你真的能搜出来,我真的要报警说这有人诈骗了。” 边上一边喝奶茶一边追剧的萧普闻声掀起眼皮往这儿看了一眼,白辞易顿时坐直了不敢吱声,眨巴着眼睛和帕蒂森对视着。 “我很吓人吗?”萧普扭头指着自己问排排坐的高行和颜慎。颜慎眯着眼犯困,听见萧普的话以后摇了摇沉重的脑袋: “没有……您……太好看了闪着他了。” 萧普乐滋滋地继续追剧去了,高行拨弄了把颜慎左摇右晃的脑袋,拎着人把人塞休息室里去了。 “那你什么想法。”帕蒂森瞥了眼高行办公桌上摆的小日历,“以你为先。” 白辞易没急着答。他沉默地看着帕蒂森挑染了一般的黑白发色,又去望他颜色不一的异瞳,脑袋里明晃晃地闪出来一个人。 “……让我想想吧。”白辞易捏了捏自己的虎口,奶茶温度高,接触的皮肤暖暖和和的,“就是这事儿……太扯了,突然出来个人说是我以前的主治医生,您得容我缓消化消化这个信息。” 他眼珠子漫无目的地转了转,也注意到了那个摆在桌上的小日历:“您……应该忙吧?是不是这两天就得回共和区。” “嗯。”帕蒂森应了一声,把嘴里甜糯的红豆咽下去后才开口,“最晚后天下午。你要是信我的话,你得在明天十二点之前给我答复。因为这事儿难办,从准备到结束得给我留足时间。” “行。” “明天十二点之前我们都会做好时刻开始的准备。” “您。”白辞易顿了顿,“主刀吗?” “我主刀。”萧普像上课回答问题一般举起手,“他在边上看着。” “麻烦您了。”白辞易道了声谢便再没说话。过了良久,帕蒂森已经喝完奶茶,正揭开盖子戳小料吃时,白辞易忽地出声,道,“回复之前,还有些问题想问,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回答?” “能说的我都会说。”帕迪森说完,又补充了一嘴,“说的就都是真的。” “好。”白辞易点点头,问出了第一个他纠结很久的问题,“您,长的很像一个人。再加上他身上的传言……虽然冒昧,但是我想确定你们的关系。” 帕蒂森露出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我以为你第一个问的会是病情的事。” “那个放放,能回答吗这个?” “可以。”帕蒂森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虽然白辞易还没说出那人的名字,但他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就是你想的那样。” 白辞易低低笑了一声:“我还没问呢。” “不好意思抢答了。”帕蒂森做了个“请”的手势,“你问吧,不过答案应该没差。” “那就不问了,我知道了。”白辞易捏着温度已经降了不少的奶茶站起身。他身上伤的面积大,如今伤口都在结痂,不太适合有大动作。他对帕蒂森和萧普幅度不大地躬了躬身,道了声谢,“谢谢二位,不远万里特地跑这一趟。” 帕蒂森望着他平静的眸子,末了把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小事,当旅游了。” “我还得再想想。”白辞易温声道,“作出决定前先不来叨扰了。” “嗯,你去休息休息吧,注意伤口。”帕蒂森起身送白辞易出门,“不着急,我们优先尊重你的选择。想久一点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在共和区等着你。” 他一路把白辞易送到电梯口,返回高行的办公室时萧普已经把剧关了,高行的目光也从膝盖上的笔记本屏幕上挪到帕蒂森身上。 “悬。”帕蒂森耸耸肩,“感觉还是没打算信。” “他这些年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警惕一点也正常。”萧普垂眸看了眼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叹了口气,“既然之前答应他了,还是再劝劝吧。不然他也……挺遗憾的。” “不止他。”帕蒂森道,“他拖太久的话,会有人比他先遗憾的。” 第184章 冤家 不知道是谁先发的疯,打的愈发激烈愈发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声惊天的扑通声混着冰层碎裂的细碎声响,像一个暂停键一样让所有人都短暂地顿了一下。 混在队伍里的唐皖听到声响的瞬间睁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黑夜里像巨兽张口的湖面,险些一脚打了滑。 跳,跳河了? 这种温度的天,还下着雪,就这么跳了? 唐皖下意识去寻找河面上落水的人的身影。平日里也会有些人上山寻药或者玩闹。大家都是靠山吃山,碰上有危险的都会顺手帮一把。但这一回还没等唐皖找到人,他就被人拽了一把外袍,一个踉跄跌进了一人的臂弯里,随后又被交到另一人手里。 “别发呆。”江浕把唐皖塞到红毛蝎子手里。红毛蝎子比唐皖矮点,但扶住唐皖的胳膊很稳,拿枪的手也很稳。 “你出事了我没法跟瓶叔交代。”江浕交代完一句就跑了,三两步窜上前到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边上,高鞭腿鞭上狠狠其中一人的后腰,生生把人踹翻在地。 唐皖一时间有点憋闷。他是上来帮忙的,不是来给人拖后腿的,一直这么连累人算怎么事? “我,我会用枪。”唐皖有点结巴地对红毛蝎子道,“能不能帮你点忙?” 红毛蝎子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唐皖顿时熄火了,像刚满气的气球给人一针扎漏了,就剩个蔫头耷脑的塑料皮儿。 先不提这话说的有多像电视剧里犯蠢女主着急添乱时会说出的话,这会儿他躲好就是给人帮大忙了,还多嘴说句会用枪干什么?本来子弹就不够用,放他手里肯定得浪费不少。 多余说这一嘴。唐皖在心里掐自己人中。但还没掐几下,一把小手枪就被塞到了他手里。 红毛蝎子拢了拢自己漏风的衣服,毫不犹豫地把塞在内兜的小手枪掏了出来:“别打错人了。” 唐皖手心都要冒汗了。红毛蝎子把顺便一起掏出来的匕首插在了外腰带上。裹着匕首的布落了一个角,露出匕首亮晶晶的一点刀身。唐皖看着那点晶亮,稳住自己的手,扣下扳机。 子弹没像电视里那样放慢镜头,打出去以后唐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打出去——他没看见子弹飞哪儿去了,也不知道自己打没打中。不过很快他就找着了,因为不远处有个白袍人跪了下去,一条腿上汩汩冒血。 紧跟在唐皖的子弹后面,另一颗子弹从对面窜出来,一枪补到了白袍人身上。白袍人没能来得及反击,就一头栽进雪里没了动静。 一条冰凉的蝎子尾圈住了唐皖的腰。唐皖被红毛蝎子带着跑,听着他在前方淡道:“打就行了,相信队友。” “所以你在上面待好了,我带人下去。”时榆把脖子上挂着的虎鲸子弹拽下来塞到江浕手里,“喏,拿好别掉了我就带了这一颗。” 这枚虎鲸子弹是他去雨林的时候带上的。是翟野亲手做的,能明身份,关键时候也能当子弹使。 “接上头前别死了。”江浕没跟他推,头也没回地回了他一句,“我会去你坟头放炮蹦迪的。” “欢迎,鞭炮我要一千六百响的。”时榆扬了声口哨,压下伤口的不适,和人聚成了一队,不要命一般地朝着一个方向杀出去。 平心而论,这种环境下江浕行动起来会比时榆顺畅一些。雪豹血脉让江浕在雪地和岩崖上行动起来更为得心应手。也正因如此,此时杀下去的人是时榆,而江浕留在了上边。 他需要在高处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点,再找到石纹栖的脑袋,然后将这枚虎鲸子弹送进石纹栖脑袋里。 江浕活动了一下粘着血,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略略压低了身子,影子一般地没入人堆里。 混战持续了不知多久,噼里啪啦满天飞的子弹终于减少。谢冥羽刚扑腾起翅膀,就听见顶上传来一阵急铃。被距离和风打碎了,但依旧有力。 沙二腕子再抖,驼铃声声。红毛蝎子也抖出自己腕子上的驼铃,伴着沙二的一起响。 唐皖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合奏。响铃的只有几个人,驼铃长时间裹在沙尘里,表面被风沙刻下了深深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驼铃三响,佩戴的匕首全被抽出,刀刃朝外咬在嘴里。唐皖感觉腰上的蝎尾一松,猛地甩向了他的右侧。红毛蝎子整个人朝向了右边,唐皖与他背靠背,守住了他身后。 蝎尾针狠狠钉入柔软的腹部。但穿的衣服太厚了,没能扎穿。红毛蝎子琥珀色的眼里像是淬了火。蝎尾一路向前推,直到将人整个钉到了树上退无可退。红毛蝎子偏头侧身躲过劈头砸下来的枪,一抬手攥住了枪身,另一手取下口中衔着的匕首,利落地刮断了面前人的脖颈。 鲜血飞溅。红毛蝎子抽回蝎尾,抹了把脸上的血,蝎尾又环上身后唐皖的腰,带着人冲向另一边。 下方又传来落水声,谢仰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明显的气急败坏:“又不是泰坦尼克号上赶着往里面跳他妈什么!老子底下还开着店!” 一转身,谢冥羽像只等待已久的虎,扑上来带着他一起往地上落,在绵软的雪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谢仰被砸的眼前花了一瞬。察觉到身上的谢冥羽要起来,他冷哼一声,勾着人脖颈把人拽回来,翻身反把谢冥羽压在了身下。谢冥羽手抵着谢仰压向他颈间的胳膊,腰腹发力,猛抬腿,膝盖撞到了谢仰脊骨上。 谢仰轻而易举地被他顶开了,一点儿没抵抗。谢冥羽心紧了紧,立马向和谢仰相反的方向滚去。他刚滚出一个圈,原先躺的地方就多了一个子弹坑,不偏不倚对着脑袋的位置。 “还活着啊。”来人挡在谢仰身前,嘴角边一直连到太阳穴一条长疤。他看着谢冥羽从地上爬起来,抖落一身的雪,像是抖下了一身的脏污。 “少说废话。”谢仰在身后淡声道。 “好的少爷。”疤脸笑着应声,眼里沉着不怀好意的笑。出乎他的意料,谢冥羽没多大反应,眸子里冰凉的一片,像在雪里浸的失去了温度。 “不记得我了吗?”疤脸像是问候熟人一般笑问,像是下一秒要说出一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谢冥羽握紧手里的棱刺,喉间滚出一声模糊的笑:“你关的我嘛。我记得你。” 第185章 淡水鱼 岩壁上结了薄冰,踩上去一不留心就会滑落。江浕咬着坠着子弹的细绳儿,呼出的白气细细的,扒着岩壁的手指冻的没了血色。 他借着岩壁边上的一处凸起,几乎只用了手臂的力量,撑着自己往崖壁中央的一处小断层去。那断层位置极小,只容得下半个人,但上面堆起了一个小雪包。雪包后方的视野还算开阔,斜着向下望可以避开大量遮挡的树木,看得清底下散乱的人。 江浕背着狙击枪,一脚踏碎一块冻得脆了的石头,在石头下落时的碰撞声里轻巧地跃起,勉强踏上了那处断层。 落地声响了两下。雪豹对上捻角山羊的眸子,毫不犹豫地抬腿照着对方胸口踹去。对方的反应也快,一个极其柔软的下腰,再屈膝顺势滑跪到了平台上,借着雪包的一点阻力停了下来。 蔺道回抽出束在靴子上的刀,打横冲着江浕另一边的脚脖子划去。江浕避无可避,咬着牙迎上去,撑着蔺道回的肩,膝盖狠狠撞上蔺道回的下巴。蔺道回情急之下偏头躲避,用侧脸接下了这一顶。坚硬的膝盖骨从脸侧一路擦过耳朵,蔺道回侧脸顿时火辣辣的疼,半边耳朵起了耳鸣。 江浕也没讨到好,刀没刮到他的脚脖子里挑断脚筋,但扎进了肉里,顺着力一路划出去,小腿侧边立马一道皮肉翻滚,红艳艳的一片。 “还真是天敌。”蔺道回细细地抽着气,舌头顶了顶已经肿起来的侧颊,“真讨厌你。” 他是捻角山羊的血脉,也是飞檐走壁的优势。他同江浕一样,背着狙击枪,看上了这处地,便从另一侧崖壁过来了。 没想到一来就和人面对面撞上了。 “我的荣幸。”江浕受伤的腿没踩实地,后脚跟虚虚地悬着。 真是好事成双祸不单行,这条腿大腿被地鼠人扎了针,小腿又被蔺道回刮了肉,可谓天选之子,福泽绵长。 这处断层地方本来就小,方才两人一番大动作险些带着对方一起落下去。但这两人完全是不在乎的模样,刚缓一口气便又打了起来。 衣服摩擦时沙沙的,肉体相撞则是闷响。两人你来我往,你一拳我一腿,远处看像是高空走钢丝的杂技演员,此时正不设一点安全措施,在空中做出一个又一个惊险动作。 碎石如同冰雹一般往下砸,铺天盖地给底下的人蒙了一头沙石。江浕刚用肩膀把蔺道回撞到岩壁上,就听得底下也一声巨响。垂眸张望了一下,只见得一黑白发色晃了一下,随后又不知没入到哪去。 蔺道回趁着江浕这半秒出神的空当,抬腿一勾,狠戾地勾住了那道刀口,把肉间的裂缝拉的更大。江浕痛的脸上没了血色,伤腿的肌肉打起了抖。蔺道回再发力,一拳捣在江浕的腹部,把江浕大半个身子都推到了断层外边去。 江浕腿肚子的肌肉一阵一阵地抽,伤腿使不上劲儿,一条腿又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操,真是要命了! “叼着什么东西,狗链?”蔺道回短促地笑了一声,掰着江浕的胳膊,刀刃冲着心口马上就要刺下去。江浕眯起眼睛,蓝色的眸子沉着孤注一掷的疯。他一把攥住蔺道回执刀的手,将人拽着刺向自己。 断层上的冰终究还是踩着打滑。蔺道回没稳住重心,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浕奋力抬起他的手,让原本刺向心脏的刀扎进了肩膀。鲜血汩汩涌出,没两下就染红了那一片衣服。 地滑,两个成年男子同时向后倾根本没法刹住。蔺道回和江浕一同往下坠。途经一块凸起的石头时两人的一前一后磕了上去,各自痛的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像刚从地底爬上来。 落地只是短短几秒的事,但两边都不想当垫背的那个,就又在空中抱着扭了两下。最后好歹侧着落地,谁也没占着便宜。 刚一落地两人就各自滚开了。蔺道回胳膊撑着身子刚要站起来,迎面一脚冲着他脖颈狠狠踩下。蔺道回瞳孔骤缩,来不及反应,后脖领却被人拽住了,及时地将他向后拖,离了危险。 石纹栖将好友甩去了较为安全的地方,揉着方才被翟野踢的又麻又痛的手腕子,眼神短暂游离,去看着岩壁笼罩的一处阴影。 那里有刚才被翟野踢飞出去的他的枪。 翟野则环抱着自家下属,让江浕借着自己的力站起来。他瞥了眼江浕的肩和一直虚虚悬着的伤腿,眸子淡漠,手里染了血的白刃翻飞了几下,最后刀尖朝下,残余的血缓缓聚集,好半天以后攒够了一滴,从刀尖上滴落,在地上染出一朵红艳艳的小花。 低低的一声笑听不出情绪。翟野唇角上扬,被石纹栖打的青紫一片的侧颊有些肿胀,看上去像只戴了半边鬼面的鬼魅。 临近破晓,天边已经挣扎着探出几抹青灰。边缘处 的人看着林间的火光,心中还在疑惑怎么会有这么多太阳,看清以后却是心脏一紧,几乎要惶然了。 卓屿抱着一只穿的圆滚滚的正太小狐狸,与举着火把的部下一起,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 “翟野。”石纹栖也发觉了前来的人是自己阵营的,面上露出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你真是野惯了,不知天高地厚,也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翟野没扭头去看来的是谁,来的有多少人。他端的仍是八风不动,怀中依旧游刃有余。 石纹栖一时间极看不惯他这副样子,穷途末路了还装腔作势地端了一身风骨,像是能凭着一个人杀穿他们所有人,动动指头就能翻了这一局。 “别装了,装给谁看。”石纹栖冲着翟野身后抬了抬下巴,“你养的小猫早就溜了。” 江浕不知什么时候跑开了。地上的血迹断断续续地拖拉成一条线,不知延伸去了哪个方向。 “认家门,跑不远。”翟野离了一段距离与石纹栖对峙着。以翟野现在的视线看过去,刚摸到背上枪的蔺道回被一个少了半只耳朵的精壮老虎用枪带勒住了脖子,空不出手来瞄他。扭打荡起了地面上的雪,漫在空中像是只起了一半的雾。 翟野的笑意毫无缘故地又加深了,眼底倒是从始至终都凉薄,一张脸上两副面孔。石纹栖的面容也如他一般,半笑半不笑的,倒是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相似。 “你走的太高了,又没跌过几次。”石纹栖眼底浅浅的惋惜不知是真的还是虚情假意,“天才不是天神,别总觉得自己能把什么都算尽了。” “在夸我吗?”翟野歪了歪脑袋,俨然一副受了表扬有些得意又内敛的模样,“谢谢。” 石纹栖那点惋惜也不剩了,看翟野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但是论地位还轮不到你到我头上说话。”翟野笑出一口白牙,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怜悯,“没见识的淡水鱼,不知道海里的规则很正常。” 第186章 姐夫? “说的好像规则你定一样。”石纹栖腕子嘎一声响,“脸比鞋底厚了。” “就是我定。”翟野眉眼弯弯,“有什么问题?” 话不投机,于是打一架谁赢谁说了算。两人刚碰上,右路忽然闯下来一串子人,各个浑身染着血,雪崩一样从顶上垮下来。 石纹栖猝不及防被一个滚下来的人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一把拽住翟野带着他一起一步三蹦最后跌到地上。翟野手撑在石纹栖脸侧,两人头险些碰到一起。 石纹栖和翟野脸一个赛一个绿,挨着瘟疫一样弹开后横眉竖眼地互相瞪着。石纹栖怒极,斜眼去找那个撞人的罪魁祸首。眼刚一瞥,就看见一人装模作样地捂着嘴挑高眉,一脸惊讶的模样。 “不是我乱点的鸳鸯谱。”时榆把手从嘴边拿下来,虔诚地作了个揖,“不要杀我。” 说完就拔腿跑了,生怕下一秒就被这俩绿脸阎王合伙撕了。 时榆两步窜开,领着带下来的小队像把刀一样把整个场子劈成了两半。他活动活动痛麻了的胳膊,木着脸把被血浸透黏在身上的衣服揪着抖了抖。衣服已经冻得有点脆了,血像冰沙一样,抖起来沙沙的响。 不该跑开的。时榆手在身上抹了两把,把手上的血抹下去不少。 应该先讹一笔工伤费再嘴欠的。 时榆扭头打算再看一眼自家老大是不是还活着。结果头扭一半顿住了,眼睛黏在了一个现在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身上。 那个瘸个腿臭个脸甩着尾巴框框抽人的人是哪个? 时榆迈出去的一步差点打滑了。他连滚带爬跑过去,赶在谢仰把江浕扛在肩头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之前接住了江浕,被江浕撞得双双滚到地上。 “靠痛死我了!”时榆痛的眼泪汪汪的,“不是让你在上面待着吗你个臭傻逼你怎么在这儿啊!” 江浕捂着腰,好半天以后额角迸着青筋,咬牙切齿地道:“我掉下来了!” 他刚才从顶上摔下来的时候磕了一下,这会儿痛感上来了,感觉半个人都又痛又麻的,像半边身子被人扎满了针,骨缝儿里都在痛。 “你看看小羽在哪。”江浕绷着脸,后槽牙一紧一紧的,“小鸟要把自己打死了你去看一眼。” “哪儿啊,指个……翻身!”时榆瞳孔骤缩,一扬胳膊把江浕甩了出去。江浕借着时榆甩胳膊的力,一蹬腿翻出好几个圈。转头看见时榆架着胳膊生扛面前人的枪杆子,硌的胳膊细微发着颤。 “哪儿来的狗。”来人狞笑着,下压的胳膊添了几分力,时榆险些扛不住跪下去。 “专门来咬你的。”时榆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他绷着身子,笑着看着谢冥羽从后面扑过来,抄着根不知从哪儿掰下来的木棍,用了十成十的力,抡到那人脑袋上。风声响起时那人有所察觉,但没来得及躲掉,顿时被抡的两眼一抹黑。人懵了,手里的劲儿也松了。 时榆趁机反手抓住枪身,抬腿猛踹在那人肚子上:“怎么样,懵逼又伤脑,爽不爽?” 谢冥羽闪身躲开后仰的人,一溜烟跑去扶只有一条腿使得上劲儿的江浕。江浕摆摆手,摘了背上的狙击枪,又把一直塞在袖子里的虎鲸子弹抖了出来,一股脑塞到谢冥羽手里:“去,交给你了。” “我?”谢冥羽睁大了眼睛,“我打不中我。” “又不是让你搁着十万八千里打。”时榆挥挥手,虚空里划了把从翟野到他们这儿的距离,“这么点儿路还打不中回去你就当靶子去。” 江浕点头赞同,推了把谢冥羽:“赶紧,这会儿我们俩半残准头不一定比得上你。” 谢冥羽没法,只能硬着头皮接了,翅膀一拍飞到了较高处。江浕和时榆各自摸出了身上的应急手枪,默契地给谢冥羽清除底下的障碍。 其实也不是很难打。如时榆所说,距离离的近,而且好找地方,瞄准一扣扳机就行了。但谢冥羽刚把子弹上上,紧跟着他飞起来的人满满当当地堵住了他的弹道。 谢仰的脸上写满了不爽,枪在他手里打着转。转了没两下他松了手,枪直接朝谢冥羽丢了过来。谢冥羽偏头躲开,面容冷峻,浑身滚动的血液却不由自主地僵了,像被面前人的脸色冻住了。 “你别逞能了。”谢仰语气里满满的不耐烦,“活着就滚远点,回来我眼皮子底下转什么,非得给两个人找不痛快?” 谢冥羽脸色发白,好在天冷,脸色本来就不好看。而且天没亮,谢仰也看不清。 “枪放了滚,下去跟那几个死在一起。”谢仰烦躁地往下瞥了一眼。谢冥羽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只见江浕和时榆以及几个队友聚在了一起,又陷入没完没了的厮杀当中。谢冥羽僵硬的身子被红色的血温活了一些,他掀起眼皮,看着面前谪仙一般的人,摸出了滚满了血的棱刺。 “少爷,就你一个?”棱刺刺破冷白色的皮肤,鲜红色的血液在皮肤上滚落时,谢冥羽没觉得心情舒畅。舌根泛着酸,谢冥羽只觉得下一秒就能吐个昏天黑地。 谢仰颈侧被划出了一条血口。他满不在乎地抓起衣领抹了两下,抬手接了谢冥羽的招:“真的很烦,贱奴。” 利刃相接发出刺耳的声响,谢仰出乎意料地灵活与毒辣,谢冥羽对上他竟有些吃力,没讨到什么好。 谢仰从出生开始就是养尊处优的少爷,是真的掌上明珠,性子也是纯的目中无人。他自由惯了,尊贵惯了,总是一副懒洋洋的纨绔子弟模样,再加上优越的外表,久而久之在人心中就成了花瓶的形象。 但实际恰恰相反,谢仰作为狩猎区里的少爷,从小武力必修课的成绩优异。他不出手不代表不能打。多数时间里,他不出手是因为没必要,也是因为对方不够格。 像谢冥羽这样式的“贱奴”,在谢仰面前原本也是不够格的。但这次是个例外,因为谢仰真的烦了。 拳脚相撞的砰砰声里夹着令人牙酸的血肉泥泞声。谢仰面上挂着冷笑,手下招招直冲谢冥羽要害。谢冥羽始终盯着那双傲气的眸子,良久,抿紧的嘴里泄出一声低笑。 “其实你长得真的很好看。”谢冥羽面上旋出乖乖巧巧的小酒窝。他拍了拍翅膀,赶在谢仰挥刀之际和谢仰拉开了一点距离。刀刃划破外衣,在胸口上留下淋漓的一长条刀口,谢冥羽却仍笑意满面。他长臂一扬,将背着的狙击枪甩向了下方。 啪的一声响,江浕抬手接枪瞄人,动作一气呵成。 瞄准镜内的身影交替,江浕口中含着几块抠下来的冰,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目标。然而扣下扳机的前一瞬,一声撕破他沉稳的厉喝炸响在他身侧,凝滞了他的动作: “他是你姐夫江浕你开了枪你想清楚江晗晴怎么办!” 第187章 我最爱你 哪儿的人在乱吠?时榆下意识潦草环顾了一圈周围,但环境太乱,人也太散了,他没能找到声音来源。时榆心中紧了紧,只祈祷江浕不会被这话影响。但枪声迟迟未响起来,时榆扛着对手的攻击,红着眼嘶声怒吼:“江浕!你别犯蠢!” 江浕口中的冰嘎吱嘎吱响。他心知不该有所停顿,而且这人的话中槽点太多,根本不可成立。 江晗晴怎么办?当然是继续痛快自由地去过自己的日子。江晗晴又不是没有男人就活不了的人,更何况她还有个弟弟——愿意赴汤蹈火去实现她所有愿望,让她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弟弟。 江晗晴对石纹栖——据江浕从那个订婚宴的录像以及他对江晗晴的了解,江晗晴对石纹栖极大可能没什么感情。撑死了就是个家族联姻,被迫无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江浕知道自己不该犹豫的,石纹栖死了是天大的喜事,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到头他还是没法把刚才那句话当成耳旁风。电光火石的工夫里他想不了太多,脑袋也转不过弯。他满脑子只剩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万一江晗晴就中了那点小概率,喜欢上了石纹栖,那他亲手杀了姐夫,江晗晴会怎么想? 他甚至毫无缘由的想起了小馒头,印奕邬他儿子。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孩儿理论上跟江晗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江浕心想,如果江晗晴真的喜欢石纹栖,会不会也跟石纹栖一起生了一个这样的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江浕脑子都木了,脑子坨成了糊,怎么转都转不动。 江晗晴,我杀了他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生气? 没人能回答他。江浕前所未有的僵硬,整个人成了一块冰,一锤子下去能碎成一地的渣。 半空中的谢冥羽脑袋“嗡”一声响,像古寺的钟敲响在了他体内。他甩开缠斗的谢仰,流星一般地扑向地面上奔着江浕去的蔺道回。地面上的队友余光中闪过一抹黑影时心觉不妙,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没抓住,只堪堪拽了一把翻飞的衣角。 事情发生仅在几秒内,局势顿时逆转。蔺道回赶在江浕犹豫的空当里飞扑过去,手里拧成一股绳的衣服像是套马索,精准地勒入了江浕的脖颈处。江浕被那股巨力拽翻,子弹偏离了原先弹道,不知没入了昏暗的何处。 雪地上被拖出深深一道痕,江浕找不到着力点,只能被不停歇的蔺道回向后拖。脖颈上的绳像要勒进肉里,江浕双目血红,扒着绳的手指在皮肤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老大!”时榆瞪着翟野,嗓子都喊劈了,“翟野!快去拦,拦一把!” 翟野闻声抬头,拽着石纹栖头发的手停了动作。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奔向河边,目的明显的蔺道回,眸色深不见底。 石纹栖被翟野在地上砸的头破血流。他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半阖着眼皮看着那两道有些模糊的身影,笑声十分爽朗:“不去吗翟野?你的小猫可是要死在我手上了。” 翟野森冷的目光挪回石纹栖脸上。拽着头发的手收紧了一些,石纹栖头皮刺痛,只觉得头皮下一秒就要被扯下来。 “宠物而已。”翟野的声音散漫,听的石纹栖结结实实愣住了。翟野把石纹栖脑袋拽的后仰,自己挂着浅浅的笑意凑了上去,“我再养一只就好了,你说呢?” 未等石纹栖回答,翟野便将他的头狠狠贯入地面裸露出的碎石中。几乎是同一时刻。蔺道回把在地面拖行几十米的江浕甩上了碎石滩边缘。 一旁的河面冰被人砸碎了,流水发出清脆的声响。江浕一只手捂着脖颈,另一手试着将自己撑起来。蔺道回冷冷地看着他支起上半身,随后一脚猛踹上江浕带伤的半边身子。厚重的鞋底蹬在肋骨上,江浕闷哼一声,翻滚着落入了泠河中。 崖顶一声嘶吼盖住了那声闷哼,唐皖在崖顶边缘困兽一般地喊着江浕的名字,若不是腰间还缠着那蝎尾,他一定已经从崖顶落了下来。 落水声像一个休止符,时榆和谢冥羽的所有声音都被掐在了喉咙里。时榆不可思议地看着不为所动的翟野,一时间什么话都忘了。 身影在河里浮浮沉沉,时榆望着几乎没有挣扎迹象的河面,恍惚间快要以为这是大梦一场。 翟野没去? 时榆怔怔地望着河面,又求证似的看向翟野。谢冥羽被谢仰从空中踹到了地面。他曲着身子闷咳几声,喘着气抹掉口中溢出的血。在队友护住他的空隙里,他同样将困惑的目光投向了翟野。 翟野竟然没去? 翟野承着各方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目光,依旧是一副平淡的模样,仿佛刚刚落水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没回应任何人,只是提着石纹栖的脑袋,平静地看着林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喧闹的战场上,有几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里。直到又一道落水声响起,伴着一个有些气急败坏的稚嫩嗓音:“你干嘛不去救人啊!” 声音蛮大的,引去了许多人不明所以的目光。翟野偏了偏头,扬起笑容,像是等了这声音许久。 黑衣人抱着半死不活的人破水而出。岸上的人搭了把手,把两人都拉了上来。暖炉和干燥的皮草都来的很及时,将两人裹的紧紧的,暂时没有了冻死的风险。 江浕垂着头,被簇拥着缓步走过来。冰水从身上各处落下,滴滴答答洒了一路。 迎着无数不解的目光,江浕抬起苍白的一张脸,面上淡的一点表情也不剩。在他前方,卓屿垂眸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小狐狸,唇角带笑。 小狐狸像是气极,走的飞快,橘色的毛绒耳朵和尾巴一抖一抖的。他一路走到离翟野不远处,圆滚滚的一小只怒气冲冲地质问翟野:“你干嘛不去救人家!” 翟野松了拽石纹栖的手。石纹栖不知是死是活,软趴趴地倒在地上。翟野没管他,揉了揉擦破的指骨,笑道:“你想救就让给你呀。” “什么叫我想救就让给我!”小狐狸眯起眼睛,“他不是你的得力手下吗?你不知道他喜欢你吗?” 江浕幽蓝的眸子像是在暗处闪了闪。他张了张口,最后却没能说出话。 “我的得力手下和喜欢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吗?”翟野好笑地俯视前方的小狐狸,“小朋友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我为什么不知……” “我对你知不知道这个不感兴趣。”翟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这是我的事,你不如早点回家睡觉,伽尤里,管太多了长不高。” “肯定长得比你高。”伽尤里一甩耳朵,扭头看向了江浕,“你看,我说过了让你别跟海里的东西走太近。一条疯狗的命都比你重要,他爱疯狗都不会爱你的!” 江浕皱了皱眉头,疲倦地闭上眼睛,无奈道:“我不需要他爱我,这对我也不重要。” 伽尤里闻言睁大了眼睛,原本要说的话在嗓子里噎了一下。就这一会儿的空当里,翟野插上了话: “江浕。”翟野遥遥对上江浕的眸子,笑道,“不是不认识伽尤里吗?” 问句没得到回答。江浕一手捂着肋骨,笔直地立在雪里,如同一座经年不化的冰。良久的沉默里,还是翟野率先打破了僵局。 “江浕。”翟野像是低低地叹了口气。山风裹挟着他的声音,穿过寒霜雪林,拜访一般地走到了江浕的耳边,沉沉的,带着几分无奈笑意,“别听他说,我最爱你。” 第188章 很可惜 他声音不大,没走过半里路就散了个彻底。轻飘飘的一句像无形中伸出了一只手,从背后推了江浕一把,让他原先遥遥无期的路途忽然看到了终点。 后颈处悬挂多年的软钩被人慢腾腾地拽了下来,连着他的筋骨脊柱一并抽出,血淋淋的一大片。江浕缓慢地眨了眨眼,才意识到原来这软钩已经进了这么深,离开的时候会带出痛感来。 怎么不相信我也喜欢你呢。 梦境和语言一并褪去了色彩,池里的虎鲸弯着眼睛对他笑,下巴磕在他肩颈,气息洒在他耳廓,沉着嗓音沙哑地对他说着喜欢。 我最爱你。 待他几乎虔诚地用双臂环抱对方,虎鲸却偏着脑袋衔住了他毫无防备裸露的脖颈。尖牙狠厉,在皮肤上摩挲一下就能留下一条伤,愈合以后就成了褪不去的疤痕。虎鲸带着歉意亲吻他流血的伤,柔声道歉,说对不起,很可惜这里不是海。 江浕很轻地笑了笑,冰凉的河水吸走了他的温度,这会儿连喉咙里也结满了冰。 伽尤里扬了扬眉毛,兴致颇高地抱起了胳膊,仰着脸来回看两位主人公,像在追什么黄金档的热播电视剧。 “回来吗。”翟野淡笑着问了句无厘头的问题。已经到了天亮的点,但由于雪太大了,天边翻起的白上一直蒙着灰,雾蒙蒙地拢着天。 “不回了。”江浕冻着脸回道。闻声,伽尤里的笑容更深了些,看江浕仿佛在看一个回头是岸的浪子: “天,我真怕你就信他了。” 江浕没接话,静默着朝翟野望去。距离有些远,江浕看不明晰,便带着几分固执地看着,半天不眨一次眼。 的确信了。翟野说出口的话他都会当真,他是听从命令的豹子,永远忠诚,对主人深信不疑。 “随便这么一句就信。”良久,江浕不带情绪,慢吞吞地道,“太蠢了吧。” 眼睛却还是没挪开。 “你知道就好了。”伽尤里耸耸肩,转身走到一手下身边,张开了双臂。手下迅速单膝跪地,伸手将他抱起后再直起身。伽尤里趴在手下肩上,背对着翟野,嘟哝道,“走了,撤了。” “老大。”时榆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翟野身边。他顺了口气,哑声问道,“探子说伽尤里和卓屿的人已经把这片儿围起来了……强突吗?” “不用。”翟野抬脚踹了踹地上还剩一口气的石纹栖,“等会他们就走了。” 时榆不解地皱了皱眉,向伽尤里望去却只看见了一个趴在人肩上,背对着他们的小小身影:“他们……不是和石纹栖合作了吗?” “哦,感谢那个天才喊的那一嗓子吧。”翟野朝被两路人夹在中央的蔺道回抬了抬下巴,“踩着伽尤里火线了。” 时榆想了想,这人好像只喊了一句,就是方才朝着江浕喊的那一声。 “伽尤里他妈死在火拼里。”翟野随口解释了一嘴,“被当成人质最后撕票了。他哥后来立了家规,打架归打架不许牵扯老婆孩子。” “还真是任性啊你。”卓屿缓步走在伽尤里边上,“说撤兵就撤兵,不管临时盟友的死活吗?” “你不管我的死活吗?”伽尤里头埋在手下肩上左右蹭了蹭,气闷道,“要我哥知道打架用老婆威胁别人我还去帮忙,回去我就完蛋了!” “那是我姐。”落后几步的江浕黑着脸道。 “没差!是你姐也是石纹栖老婆嘛,反正就是老婆!”伽尤里的头闷着,没看见他这话一出,江浕立马黑如阎王的脸。伽尤里撇撇嘴,闷声道,“虽然我对那个女人根本没印象也没感情,但是我哥和我爸在这事儿上绝对零容忍,敢犯绝对把我腿打断。” 语气里染上不由自主的小小埋怨,听上去就和普通生闷气的小孩没区别。江浕不由得多瞥了伽尤里几眼,看着那个小脑袋与衣服磨蹭来磨蹭去,头顶的耳朵软乎乎的抖。 其实江浕没说谎。在今天以前,他都不知道伽尤里竟然就是他当时在机场见到的那个小孩子。他压根没想到伽尤里从那么早开始就在撬他,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狐狸徽章竟然是伽尤里亲自交到他手上的筹码。 正出神时,走在前方的卓屿忽地开口,毫不避讳的看着江浕问伽尤里:“那这个呢?这个要带着?” “你干什么,他是我的人!”伽尤里直起身子抬起头,对着江浕伸出两条小短胳膊。江浕摇摇头,拒绝了: “我身上湿。” “好吧。”伽尤里又趴了回去,“通知完没有,快点走了,我困。” “通知什么。”清冽冽的一道嗓音从侧边传来。除了伽尤里趴着没动,其余人都朝声源处看了过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谢仰环抱着胳膊,语气淡淡,“没这道理吧。” “现在有了呗。”伽尤里笑道,“道理不都是人想出来的。” “再说他还能怎么翻盘?”卓屿转身看了眼后方,“打的这么费劲,撑了两下人竟然就没了。” “我还挺喜欢你的。”伽尤里依旧没抬头,“你白的好看,别让我把你的毛一根根拔下来。” “凶得很,个小孩儿。”卓屿低低笑了一声,随后连上一个频道,开了免提,“走完了没?” “正在撤离。”狄尔的声音听上去和他脸一样扑克,“在尽快了。” “嗯知道了。” 切断频道,狄尔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棵树,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对身边百无聊赖的花散霁道:“别懒了,走快点。” 花散霁边走边抖鞋面上的雪,不满道:“跑这一趟什么也没干嘛。” “当度假了。”狄尔扶了把眼镜,镜片边缘闪着模糊的光。 “度假这么无聊也是够了。”花散霁摘下绒帽子重新戴。卷曲的头发被压扁了,但挣脱束缚后没几下又蓬蓬回来。 暗处,左帆手指尖捻着衣角,眯着眼望着花散霁的卷发和狄尔稳稳当当的背影。待到距离远的有些看不清时,他才一拍翅膀,朝着来时的方向赶去。 第189章 想念 一场混战因为其中一方突如其来的倒戈而起了出人意料的变数。伽尤里和卓屿是无事一身轻地走了,留着蔺道回他们咬牙切齿的仓促收场。 儿戏一般的合作关系,偏偏他们还没地方说理。高位者永远都是有理的一方。 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有几家云里雾里,像被人套麻袋阴了一棍子,脑瓜嗡嗡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总之一直到了下山,谢冥羽和时榆都没能说出几句话。 这多会整事儿,上来的时候一起上来的,回去以后少一个。不是死了,是光明正大的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叛对面去了。 更恍惚的是唐皖。他谁都不认识,上来是为了江浕。现在江浕人丢了,而看众人的反应,江浕貌似是因为叛了对面才走的,他连问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气氛凝重的像是要去参加谁的葬礼,倒是翟野,手里攥着坨捏实了的雪,摁在脸上冷敷他那张被石纹栖打的一边淤青高肿的帅脸。 他看上去非常淡定,仿佛江浕的叛在他这里连颗石子儿都算不上,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敷脸之余,他还有心思去问左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特别巧。”沙二先左帆开了口。他原本想笑的,但谢冥羽一副死气沉沉的木头脸又生生让他把要扬起来的唇角给压下去了,“我刚进进骑士堡就接到左哥的消息,问我在哪儿。我说我在雪山,过来找老大。左哥就说刚好他也要来找老大,让我发了定位,没几个小时就过来了。” 沙二是左帆的老部下,和万玖一样,跟着翟野之前是管左帆叫队长的。 当年左帆辞去队长的位置的时候还特地交代过沙二,让他多拽着点万玖,别让人闷着头往前撞最后走进死路。沙二自然是一点没推脱直接答应下来。只不过后来他俩都没想到,左帆是顺利退位了,但是上位的人却不是万玖,而是狩猎区的另一新秀。 “有什么急事儿?”翟野瞥了左帆一眼,“怎么不频道跟我说?” 左帆默了几秒,最后还是选了直入主题:“我所有频道消息都是你回的吗?” 后边跟着的人听了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全竖高了耳朵。恨不得让左帆和翟野拿着扩音器讲话,他们能听得更清楚些。 “不是吧。”翟野听了这问题倒没有多意外,“毕竟有时候我手机也不在我手上。” “你自己上赶着送出去了。”左帆和翟野说话没多客气,想什么说什么,直接的很。 “他拿我手机看恐怖片儿。”翟野牵动了一下嘴角,幅度没多大——他脸疼的很,动作大了能把整个脸疼歪。 “什么恐怖片儿能看到私人频道密码?”左帆诚恳发问。翟野耸耸肩,边上装傻去了。 “所以左哥。”时榆拧了拧眉头,“你当时没把工程师送出去是因为发现有……卧底了?” 左帆不置可否,丢了个眼神到翟野身上。翟野当作没看见,把手里的雪甩了,改用冷冰冰的手敷脸。 “左哥你是不是挺早就知道了?”时榆脑袋乱的很,几乎没经过思考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猜了一下吧。”左帆回道,“也没证据。而且我当时信任度还挺低的,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不会信我。” “头儿你……”时榆哑声问,“你也知道?” “嗯。”翟野点点头,笑道,“不然我来这儿干什么?你真以为我有病非得带人上来送死啊?我的头挺值钱的还,目前没有白送给石纹栖的打算。” 后边儿的唐皖听的气血上涌,喝醉了一样,脑袋晕乎乎的。 所以上来是为了找个借口把小叛徒清出去? “感谢石纹栖,买一送一,自己升天去了还把小舅子拉下水了。”翟野手和脸都快冻成冰了,暖不过来,就顺手往左帆衣领里一塞,冻的左帆一个激灵,呼啦一翅膀扇在翟野背上。翟野只能转移目标,随手抓了个人祸害。 谢冥羽呐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我们现在……下去,能走掉吗?” 山下是骑士堡,没了石纹栖还有江则。这会儿没了江浕这个纽,江则会不会趁火打劫,来一出黄雀在后? “走不掉难道飞掉吗。”翟野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暖完了手,又去攥雪敷脸惹得刚刚给他暖手那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反正他总是绝处逢生,谢冥羽索性也不问了,留着精力防着路边,生怕石纹栖还放了人,下山路上守着他们。 红发蝎子殿后,此时也解决的差不多了,一队人跑着追上了队伍。 “只有后面有人。”红毛蝎子跑到沙二边上放慢速度,“周围没发现什么大队伍。” 沙二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又往下走了五分多钟,前方的路隐约连出了一条灯火长龙。沙二下意识摸上了腰间,却被翟野摁住了手背。 翟野立在了原地,好整以暇地等着领头的灯走到他面前。 “先生。”江则吱嘎吱嘎地踩着雪,快步走到翟野面前,恭敬地低头俯身给翟野行了个吻手礼,“下面的人已经清完了,我组了人上来清山,您直接去休息就好了。” 翟野颔首,倍加感谢般对江则躬了躬身。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江则抢了先:“石纹栖和江浕的事我知道,是我管教无方,给先生裹乱了。” 后边的人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一路再没看到人。 该说这爹什么呢?太忠诚,还是铁石心肠? “你的消息真灵通。”翟野笑盈盈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碰巧知道了。”江则始终没抬起头,真像是一副愧疚的模样,“先生先去休息吧,已经安排好人在山下候着了。” “不用了。”翟野摆摆手,拒绝了,“我有地方去。” “好。”江则应下了,但迟迟没动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石纹栖没死,赶紧去接还能活。”翟野从他旁边路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江浕不在我手上,你消息灵通,应该知道他跟谁走了?” 飘着雪的大冷天,江则额头上都快要冒冷汗了:“我对先生一直……” “别撇了。”翟野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行了,辛苦你,弄完了就下山吧。” 他挺清楚江则的,从江浕在icu里开始就知道江则是个什么样的爹。江则肯定不会教唆江浕叛,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把江浕塞进来。 翟野垂眸看着地上散乱的鞋印,白雪被踩碎了,黑灰混成一片,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也看不出是由谁踩出来的。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残留的笑意里染上几分无奈。 养大的小豹子头一回自己出门狩猎,还是挺想念的。 第190章 体面 “你没告诉我翟野分了两批人上去。”伽尤里趴在手下人肩头,嗓音有点黏,听上去困倦的很,“:支援的人分了两路,一路做戏另一路才是真的。” “嗯。”江浕脸色难看,走路的时候身子细细地打着颤,但他掩盖的很好,几乎没人察觉出来。 没法儿掩盖的是他的腿——新伤旧伤叠在一起,他现在只能勉强让自己走路不打晃,速度能跟得上伽尤里的队伍。 “有点儿没诚意,江浕。”伽尤里掀起眼皮,水润润的大眼睛带着些明显的埋怨,“给情报不应该都给完吗,给一半算什么?” “你们谁坐上位谁存谁死我其实不在乎。”江浕无所谓道,“只要不是石纹栖就行。” “你还真是冷血啊。我听说石纹栖是你……” “伽尤里。”江浕冷声打断了伽尤里的话。伽尤里举起小短胳膊作投降状,毛耳朵也耷拉下去了: “好嘛,好嘛,对不起。”伽尤里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不要生气嘛。” 江浕没接话。果然,狩猎区里做头子的,不管年龄是大是小,都没一个是好东西。 “江浕!”见江浕臭着脸不理人,伽尤里便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他一声,“你别生气了。” “……没生气。”江浕无奈道,“你现在是我老板,我哪儿敢。” “可是你不说话,看着也很凶。”伽尤里几乎是带着点委屈说出这话。抱着他的手下额角抽了抽,险些一脚没踩稳滑出去。 疯了吗今天,这是撒上娇了? 他内心是波涛汹涌上了,江浕则和他相反,心里纯然是死水一滩。 得了,这还是个更难伺候的主儿。 什么叫看着凶不说话?他是来坐桌的吗?还得给金主陪着笑说点儿好听的话? 江浕咬着牙,感觉脑子马上要跟牙一样,被自己嘎嘣咬碎了:“……我正常表情就……” “行了,不想说话就别说了听着烦人。”一直在边上跟着当摆设的卓屿忽地开口,“别折腾他了伽尤里,再磨蹭他过不了多久就死了。我可不想我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一具尸体。” 伽尤里像是才反应过来江浕是个打了架受了伤落过水的伤员。他头往下埋了点,沿着江浕看不出颜色的裤子以及他走过地方留下的血迹。 深色的血在雪地上染出一条路,但又因为江浕的位置较为靠前,血迹淌下过不了几秒就会被后面跟上的人踏成黑泥。 “行吧,抓紧下山。”伽尤里嘟哝道,“给他先简单处理一下然后赶紧回家去。”说完,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抬眼问江浕,“你家是不是在这?你要回去跟你家里人道个别吗?顺便告诉一下他们你现在跳槽了的事儿?” “不需要。”江浕淡道,“我们家没有跳槽需要上报的家规。” 应该没有吧,虽然他也不知道江家有什么家规。 “真开明。”伽尤里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随后不再说话,闭上眼睡觉去了。 江浕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清静下来,刚要松一口气,却发觉卓屿看向了他:“我的探子刚刚告诉我,又有一队人上山了。” “嗯我不知道是谁,翟野没告诉我还有一路人会上来。”江浕如实道。 “不是翟野的。”卓屿顿了顿,改口道,“算是他的吧。不过胸前徽章纹路是豹子,莱普瑞特家的。” “所以呢。”江浕平静地望着他的眸子,“怀疑我?” “那倒没有。”卓屿狭长的眸子笑的眯了起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特地改了路线,跟他们错开了。” “随意。”江浕移目,不再看着卓屿,专心致志看着自己眼前的路,“我跟他又不熟。” —— “所以你们上山没碰见别人了?”翟野状似随意地问江则给他留下的引路人。引路人丝毫不敢怠慢,认真过了遍记忆以后肯定地回答: “没有。” “哦。”翟野随口应了一声。左帆瞥了他一眼,道: “岔路了吧。要追?” “追什么?你很有空吗。”翟野递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有空的话去查查为什么会有长的跟你一模一样的人舞到我面前。” “谁长的跟我一样啊暗恋我吗?”左帆顿了顿,还是调回了正经模式,“……真要有的话…也不是没有猜的人选。” 说着,他从腕上抹下一条闪着碎光的链子,塞进了翟野手里。翟野接了,不过一眼也没看,直接三两下缠自己腕子上了。 “强盗本色。”左帆锐评。 “说回来,你是怎么认出发消息的不是我的?”翟野直接忽略他的话,自顾自问自己的,“很了解我嘛。” “我拿到工程师的时候他让我把东西送出去,说有人接应我。”左帆回想起当时接到那条消息时的心情,斟酌了许久,最后还是凭直觉把工程师扣下来了,“我当时想着,是你的话,应该不会放心让我把东西经别人手传出去,毕竟那是卓屿的地。真要把东西带出去应该会让我拿着出去,让人直接接应我。” “把自己看这么重要。”翟野开玩笑地插了句嘴,“不过还真是。经别人手我不太放心。你当时还没和时榆交接上吧?” 偷听的云里雾里然后突然被点名的时榆吓了一跳,下意识摇了摇头。 “嗯没有,那会儿他跟我还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左帆道。 “也不算吧,那会儿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我还在兢兢业业当一个搜救犬,结果一直没发现你就在我鼻子底下晃。”时榆带着点埋怨接话。 “不好意思,真不太方便露面。”左帆双手合十,道了个不太诚恳的歉,“后面越想越不对劲,我就开始猜应该是有鬼了。” “我这个老大真这么差劲儿吗。”翟野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怎么哪儿都有鬼。” “后来查出了…鬼的事。”左帆顿了顿,但又迅速接上了,“我觉得药厂的鬼没那么大权限,顶上肯定还有人,就一直往上推了。”他说着,转眼看了看时榆和谢冥羽,“你身边就那么几个人,这两个又都没去过。” “药厂的鬼。”翟野重复了一遍,像要在嘴里咂摸出点什么味儿来,“嗯……” 左帆没应声。当作是他私心,他不想让昔日旧部下旧战友知道万玖成了鬼。 虽然是真的,但是他还是想给万玖留一份假的体面。 第191章 娇花狼崽的生命危机? 药厂的行动机密性很高,沙二他们并不清楚左帆和万玖的具体任务是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风起云涌。 翟野点点头,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尸体不在我手上。” 左帆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他稳下心神,接话道:“知道了。” “衣冠冢吧。”翟野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地你挑,手续我会让人帮你办的。” “……谢谢先生。” “稀奇了,还能有一天听见你跟我说这个。”翟野哼笑一声,快了一步,兀自走到前方去了。 重新出现在视线中的建筑让各怀心事的众人稍稍轻松了一点。翟野叫住了向导,礼貌地对他道:“辛苦了,带到这儿就行了。” “先生?”向导急忙道,“离江先生为您准备休息处还有一段路,您……” “不用了。”翟野食指拇指捏着手机,举在向导面前。向导愣愣地看着那个黑着屏的手机,以及屏幕里自己的倒影,听见翟野放慢了语速,和缓地对自己道,“有人接,有地儿去。不用带路,谢谢你。” 明明是温和的声音,向导却听的汗毛倒竖,只能连连点头。但回过神以后又想起眼前这个是阎王,顶头上司也是个好不到哪儿去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向导咬咬牙,脑袋转的飞快:“先先生,虽然有安排但是,能否让我送您过去?我也好回去和江先生交差。” “那你跟着吧,来回路费我不会报销的。” “……好的先生。” “我们去哪儿老大?”死了一路的麻雀看了看路,感觉有点眼熟,“原路返回吗?” “你终于看广告复活了?”翟野语气平平,没什么波澜,“远房亲戚来了,去投靠一下。” 谢冥羽见他一副脸疼不欲多说的模样,自觉地闭了嘴。他沉默地望着眼熟的街景,拉开候在山下已久的车的车门,拽了拽半边身子僵硬的时榆:“时哥,还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时榆扶着车门框,钢板一样地俯身钻进车里,差点没把自己折断了。刚坐稳屁股,头突然又刺痛起来。时榆眼前一黑,手下意识搭上了前座的椅背。 今年水逆吗?时榆茫然地睁着眼睛想到。眼前是空茫的一片黑,边缘处却翻着浓雾一般的白色。谢冥羽坐到他边上,抽了甁水递给他,等了一会儿发现半天没人接,便试探一般地唤了一声:“时哥?” 时榆没应声。他耳边吱吱响起嗡鸣,熟悉的窒息感又翻滚上了胸腔。谢冥羽看着时榆逐渐憋红了脸,吓得丢了水,拽着时榆尚且完好的那只胳膊晃了两下。时榆感知能力还在,感受到谢冥羽的慌张,张口安慰道:“没事,没事,毒发了,过会儿就好了。” 他没按蜘蛛说的按时用药,这会儿应该是余毒起作用了,所以才会起这种症状。 解释是解释了,但也不知道说没说出声,谢冥羽有没有听见。时榆搭在前座椅背上的手攥紧了真皮车座,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难受,特别难受,体内又燃起了火,快把他的血熬干了。时榆不顾肩上的伤,抬起手撕扯着自己滚烫的脖颈。纱布盖着的伤口被撕扯开来,被蛊啃咬过的地方伤口不见好,反而比原先更大了,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苦味。 晕眩感跟着上了头,时榆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打气打到了顶的气球,再这么下去下一秒就会像武侠小说里面写的走火入魔的侠客一样爆体而亡。 他想让谢冥羽给他背上来一巴掌,试试看能不能把自己的气拍顺。但他不知道,自己张口发出来的只有破碎粗重的嗬气声。谢冥羽不敢乱动他,开了车门就要下车喊人。眼看着要一口气憋死了,时榆攥拳,用尽力气猛捶了一下自己胸口。 乍起的闷响吓的谢冥羽差点一脚滑开摔到地上去。他瞪大眼睛回头看着时榆,正正好好看见时榆一拳把自己打的口鼻喷血,险些弄出个七窍流血的惨状。 血迹星星点点溅的到处都是,前排抽完烟拉开车门就要上车的司机被吓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过这位常年当司机的叔锻炼的十分有眼力见,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当机立断,拔腿就跑去找带过来的医生。 这叔其实是好心,希望医生能赶紧赶过来别耽误时间,所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人。但他这声儿传到时榆耳朵里差点没把时榆震死。像是耳边架起了几百个大功率的喇叭同时叫唤,差点没把他命喊没了。 一口老血再次从嘴里冲出来,时榆被血呛了气管,顿时咳成了一辆地里的拖拉机,吭吭吭吭一阵大动静,最后熄火,脑门砸到了前座座椅上去。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倒不是黑的。时榆看着谢冥羽垮着一张死了爹了脸,抱即将进产房的老婆一样抱着他,鬼哭狼嚎的不知道在嚎些什么。 手上的戒指被血浸透了,缝隙里也灌满了血。黏人,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硌,带了点不明显的痛感。 司机的油门几乎要踩到底,叫过来的医生手足无措,过来纯属起到一个加重焦虑的作用。怀里人闭上眼的瞬间,谢冥羽感觉自己血都凉了。 好运气,一天之内死两个哥。 谢冥羽难得的烦躁,堆积的情绪爆发,他一双清亮亮的眸子都被烧的血红。 “看不了就算了。”谢冥羽哑着嗓子,拼尽全力压着火气,但对一路束手无策的医生语气还是有点冲,“算了,等会到地儿看吧。” 他知道医生也是无能为力,没设备情况急,医生也不是神仙,什么症状都能妙手回春。但他现在就是火气冲天,人是无能的动物,崩溃时总是需要摧毁一些东西才能救回自己。 “到了,翟先生的车停了。”司机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了翟野他们车后面的应急停车位上。路边站了许多装备齐全的白大褂和小护士,谢冥羽他们的车刚停稳,医护人员马上冲上来了。谢冥羽赶紧下车给他们让出位置。卜一站定,他便僵住了身子。 这不就是他们出来的地方——江浕那个当院长的朋友开的私人医院? 第192章 我的爱人死在了昨天晚上 “诶,时榆。” “时榆,睁眼看看我。” “时榆。” 谁吱吱哇哇在这叫唤?看不见人在闭目养神啊?时榆拧起眉头烦躁地把脸扭向了背对着声音的一面,带着情绪狠狠地啧了一声。 不知道老子是伤员吗?尊重伤员病床前面不许大吵大闹不知道吗?懂不懂规矩? “时榆。”那人显然不懂,还在一刻不停地喊,“醒着的话,就睁眼看看我吧。” 谁这么低声下气的?时榆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不耐烦地把头扭回去。不知是睡觉时压着了眼睛还是睡迷糊了,不论时榆怎么眨眼揉眼睛,面前人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时榆。” “别喊了。”时榆竖起一根指头戳到那人眼前,“你……” 话说一半他就卡住了。睡意与烦躁一键清空,时榆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模糊轮廓脑袋上顶着的白色耳朵。 也是狼? 这个认知像是一针鸡血,倏然打进了时榆体内,激的他一下坐了起来,然后实打实撞上那人的脑门,把人撞的捂着脑门倒退两步。 时榆脑门也撞的疼,但是他兴奋上头,这一点疼也就不足挂齿了:“你你你你你你是,你是狼?你,你…” 他这是第一次梦见和自己的身世有关的东西,如果这人也是狼,那他会不会是自己的……家人? 时榆激动地“你”了半天没“你”出个什么来,那人捂着半张脸抬头,隐约能看见他脸疼的都皱了起来: “我怎么了?”那人抽着冷气道,“我是狐狸啊,你傻了你?” “啊,狐狸啊……”时榆上下端详了一阵,最后排除了这只狐狸是白辞易的可能。 啥都不对,身形气质,不管从哪儿来讲都对不上。 而且眼前这只狼,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凭时榆的直觉,他撑死也就十几二十岁,比白辞易那根老油条嫩了不只一点半点。 虽然记忆缺失,但时榆确定,在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他和白辞易绝对不认识。他是脑子有问题不记得东西,白辞易总不能那么巧,也记不得东西,跟他得了一样的怪病吧? 除非他俩从前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所以白辞易不想和他相认,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倒像是那死狐狸能干出的事儿。 “时榆。”狐狸大概是发现了时榆的走神,便又唤了他一声。时榆赶紧应了一声,随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始和狐狸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好一阵儿过去,时榆觉得不能再这样了,便捏了捏眉心,看着目光灼灼的狐狸,问道:“咱们,呃,你叫我,是要干什么?” “要走啊。”狐狸握住他撑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愉悦,“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这是哪里? 时榆下意识把目光从狐狸身上挪开,打量着四周。方才还有些模糊的景色全都清晰起来。 四周的街景破败,残楼断壁,全都是灰蒙蒙的,笼罩着一股破旧的气息。路灯的光晕是惨淡的白,灯下没有飞虫,只能看见弥漫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 时榆猛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地面上,一手被狐狸牵着,另一手还停在眉心处。 不妙啊。时榆抬眼看着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狐狸,暗暗往边上挪了点,不和他凑那么近。 更不可能是白辞易了,那死狐狸明明跟他差不多高。 “不是,为什么……诶!”时榆话还没说完,一肚子疑问被堵在嘴里。攥着他手的狐狸轻轻拽了他一把,没给时榆留一点儿反应时间,直接带着他跑了起来。 视角忽然转换,时榆看见自己被一人拉着,一前一后奔跑在盖了一层厚灰的路上。 像是电影的慢镜头,时榆清晰地看见两人迈的极大的步子,每一步落下去都会扬起一片尘。灰尘实在太厚太多了,灰尘舞动到了半空,几乎有了大半个时榆那么高。 狐狸跑的很急,像是怕错过什么东西,再慢一些就会来不及:“你想看的,想做的,所有东西,我们现在就去。你有什么愿望,我们现在就去实现。” 喘息声破开烟尘传到时榆的耳边。时榆迈着大步跟在他身后,手被攥的几乎有些疼了:“……我没什么……想做的事。” 烟尘散尽,狐狸逐渐停下来,转过身面对时榆,垂着脑袋,手依旧攥的紧紧的:“那就不去了。” 他声音轻柔,像是怕惊碎了一个期待已久的梦:“我看看你。哪儿都不去的话,就让我这么看看你。” 时榆他盯的有些发毛,但最终还是没躲开,只垂下了眼睛,盯着狐狸的胸口看。 “时榆。”狐狸忽然哑声唤道。攥着时榆的那只手的大拇指轻轻在时榆虎口上摩挲了几下,狐狸的声音放的很轻,带着细细的颤抖和犹豫,“你……还记得我吗?” 钝痛像锥子一样扎进了心脏里。时榆头皮发麻,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他忍着心口的闷痛,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这时候不该否认,正当他还在思考应该作何回答时,狐狸似乎已经从他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狐狸低低地笑了两声,又扭过了头,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指着空旷道路的前方。他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颤抖,难过在忽然提高的音量下简直欲盖弥彰:“你看那边,我们,往…那边去。” 最后几个字已经带上了哽咽。时榆心口染上莫名其妙的慌乱。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的侧影,没由来地脱口而出道:“我活到第二天了!” 狐狸身形明显的僵硬了一瞬。时榆像是怕他没听见似的,着急忙慌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活到第二天早上了!” “……那真是。”狐狸回头,时榆望着他模糊的脸,看清了他唇角上扬的弧度。狐狸将脸凑的更近了些,鼻尖几乎快要抵上时榆的鼻尖,“太好了。” 街景潮水一般地褪去。狐狸站直了身子,面上始终挂着淡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时榆。攥的紧紧的手松开,时榆眼看着自己和狐狸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却只能站在原地无可奈何,连话也说不出口。情急之下,时榆只能够徒劳地大睁着眼睛,试图看清狐狸的脸。 最终还是没看清的,但时榆看见狐狸动了嘴,给他留了话。 距离太远了,时榆没听清,也没能看清,白茫茫的世界里最后只剩了他一个人。 模糊的口型在时榆脑海里循环播放,时榆茫然地一遍又一遍回想,却无法破译出来那句话。 你对我说了什么呢? 被晕染成模糊光点的灯光出现在视线里。时榆愣愣的睁着眼睛,眼泪从眼尾滑落,一路进了鬓角发中,或是滴落在早已被眼泪打湿的枕头上。 “时哥,醒了?”谢冥羽支着脑袋,坐在床边看着他,“我按了护士铃了,等会就有人来,你喝水吗?” “……我……”时榆翕动着嘴唇,但没发出声音,“……我活到第二天了……” “什么?”谢冥羽凑近了一些,想要听清时榆的话,却看见了又一滴从眼中滑下的泪水。 我活到第二天了啊。时榆下意识地想,你为什么不在呢? “时哥?”谢冥羽捏了捏时榆插着针的手,低声道,“又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时榆张口,喉间发出了嘶嘶的声响。 不是噩梦。 只不过是……我的爱人死在了昨天晚上。 第193章 劣质扳指 这个念头不加掩饰地冲上心头,意识又剥离成了两半。时榆一方面又抑制不住的难过,另一方面觉得实在莫名其妙。 什么怪梦的后劲儿这么大? 还有他从哪儿来的爱人? 他僵硬地睁着眼看了半天天花板,直到人终于从梦境里脱离出来,脑袋重新回归清醒。 唇上沾上湿润,时榆瞥了眼床边弯着腰,一手端着一杯水,另一手拿了根棉签,正仔细又贴心地给他沾水的护士。护士的脸被大口罩挡了半张,但露出的眼睛水润,眉眼低垂时带着难言的温柔。 有点像梦里那个人投来的目光。 时榆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把脸稍稍偏了一些,哑着嗓子开口:“谢谢你,不用了。” “麻烦你了姐姐。”谢冥羽立马伸手接过护士手里的水杯,温声道,“我来就好,辛苦了。” 护士连连摆手,识趣地先离开了。谢冥羽接过她的活儿,用棉签沾了水往时榆唇上涂。时榆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道:“吸管不行吗?” “行啊肯定行啊,不是怕你没力气吗这。”谢冥羽从床头柜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吸管,放进水里,将杯子递到时榆嘴边,伺候时大爷喝水,“你是真彪悍啊你,那位左队说的一点儿没错,真得把你手绑起来。” “怎么了,打你了?” “倒是没打我,就是你自己的脖子。”谢冥羽伸手戳了戳他脖子上的厚纱布,“一裹上就撕,一裹上就撕,差点把自己的脖子挠断了。我忘录了,你看你自己指甲里吧,全是血,洗都洗不掉。” 时榆听话地缓缓抬起自己两条胳膊。的确,手指甲缝儿里基本都沉着一片暗沉的血垢。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贫两嘴,谢冥羽却突然凑上来,挡住了他的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敢亲下来你就死定了。”时榆把手掌摊开放在自己脸上方,做了个简易防御。 “多想了哥,我就算饿了也不是什么都吃。”谢冥羽指着他手上的扳指,“这个颜色是不是,比之前淡了?” “不可能吧我这是祖上八百代传下来的……不是,你还真别说……”时榆看着色泽明显黯淡不少的扳指,不解地皱皱眉头,“是不是你挡我光线了往边上去……你干嘛呢你?” “啊我说摘下来看看呢。”谢冥羽两只指头捏着扳指,虚虚做了个向上拔动作,“可以摘吧这个?” “不可以,我这有锁,别给我指头拽掉……了。” 谢冥羽捏着取下来的扳指和时榆大眼瞪小眼。时榆惊的脸都木了,望着谢冥羽捏着的那个圈,眼睛瞪的像俩灯笼:“你怎么拿下来的?” “用用用用手拿下来的啊。”谢冥羽被他吓的说话都结巴了,“哥你手没事儿吧?” “……应该没有吧。”时榆动了动,指头,发现指头一点事都没有,能伸能屈有知觉,于是更震惊了,“啊?” “啊?”谢冥羽不明所以,“之前取不下来吗?是不是你瘦了?” “这不是瘦不瘦的问题,扳指是翟野给我戴上的,有锁,只有他有钥匙。”时榆没心思解释了,直接道,“反正把我手砍了都不应该拿下来的,你帮我叫下头儿。” 这扳指是自他有印象起就戴在他手上的东西,他并不知道来历。拿去问翟野的时候翟野告诉他这是紧箍咒,只有翟·观音·野能取下来。 时榆实验过了,那扳指内部有个三个结构怪异的凸起,不会压迫他的手,但是始终跟他的指头贴的密密实实,确实没法儿取下来。可能把他指头截断了那扳指还在指头上。 谢冥羽是怎么取下来的?难不成谢冥羽就是所谓的“钥匙”? 千奇百怪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时榆看着指根处经年累月戴扳指而留下的痕迹,没注意到谢冥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去之前我就问一句。”谢冥羽正色道,“他拿个扳指锁你干什么?你们俩订婚了吗?” “我是伤了,不是死了。”时榆咬牙切齿,“再扯一句我就下来抽你。” 谢冥羽把扳指套回时榆指头上,撒腿跑了。没过一会儿翟野进来了,眉毛扬了老高:“听说你要下来抽我?” “危言耸听。”时榆指着门口,“小羽要反了,快去把他毙了。” “先别毙。”翟野瞥了眼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颜慎,“有熟人来看你。” 看见熟人进门的时候时榆只觉得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西游记。 “你不是观音,你老人家是真大圣吧?”时榆往被子里缩了缩,“你怎么谁都能请来?” “我回自己家,不是他请的。”颜慎一屁股坐时榆床沿上,“萧普老师让我跟你说一声,那狐狸走了,没配合治疗。” “谁?”时榆从一句话里听出八百个疑惑点,“萧普是谁?狐狸是白辞易?治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跟我说?” 颜慎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清楚更多。给颜慎传达完以后,他又转去对翟野道:“你也有话,帕老师让你下个月回家。” “不……” “他说不回去就等着被打断腿。”像是提前预判了翟野的反应,颜慎打断了他的话,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传话机器,“有种就试试。” 时榆新奇地看着翟野抬手无奈地捏眉心,一句话都没反驳:“不是,帕老师是哪位?还能把你治住了?” “……你管呢。”翟野板着脸看着颜慎,强行转移话题,“你刚刚说什么,你家在这儿?” “你没查过我?”颜慎惊道,“我以为你把我底摸完了。” “我挖你墙角的时候你就是个疯子科学家正义限定款。除了能查到你的获奖记录其他全查不到,被人上了机密锁。”翟野三言两语解释完。颜慎点点头,心想查不到身份信息这事儿不出意外就是高行干的。 于是他尽量清晰且简易地把人物关系给翟野解释了一遍。一通复杂的关系网拉完以后,房间里只剩下沉默。 “……我说呢。”翟野回想起刚见着高行的第一感觉,笑道,“你哥跟你其实还挺像的。” 虽然一个生成了喇叭,另一个像没长嘴。 第194章 举个例子 “那我们现在在这儿算是沾你的光吗?”时榆冷不丁地出声,“你哥跟江浕好像是好朋友。他俩铁不铁啊?你在你哥心里的地位赶不赶得上江浕?他会不会把我药死?” “不用等我哥,我先把你药死。”颜慎眼神往头顶的吊瓶上飘了飘,唇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反正你喜欢作,我大发善心,直接送你一程。” “他家大业大。面儿也大,你还是药他吧,我就是个打工的。”时榆一点不委婉,直接把祸水往自家老大身上引。翟野嗤笑一声,不打算继续待在这儿跟这俩扯皮,转身出门了。 浅色的门一开一合,翟野刚走出两步,就和朝这边来的付教授碰上面。 “付伯。”翟野淡笑着朝付教授打招呼。付教授点点头,道: “下月过生,你爸让你回去过。” “我知道,颜慎刚刚跟我说了。”翟野头疼地叹了口气,“回去干嘛啊,回去了共和区那群有被害妄想症的又得整一堆人明里暗里来盯着我。” “盯着就盯着呗,你还怕人看啊?” “有点儿怕,我脸皮薄。” 付教授的白眼差点翻后脑勺上去。 “我知道了,会回去的。”翟野偏着脑袋,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谢谢付伯。” “用不着,下回苦活累活别叫我就行。”付教授提起这个就没好脸给他。他没好气地跟翟野挥别,三两步走远了。翟野候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房内才转身离开。 付教授是他十分尊敬的长辈,除此之外,也是他爸给他在狩猎区留下的人脉之一。 这老头是跟当初共和区那个秘密病毒研究小组的。据说是研究到后半程的时候嫌烦退出了,离开了共和区不知道投靠谁去了,销声匿迹了许久。 前些年翟野也不清楚这位随性老头儿的踪迹,不过这几年他知道——因为老头被他薅雨林研究工程师去了。 作为天生的资本家,翟野秉承的原则就是:大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他心情甚好地摁下电梯,等着电梯楼层显示慢慢往自己所在的楼层跳。不过等了好半天,电梯一直卡在二楼没动静。隔壁的电梯也停留在高楼层,翟野想了想,决定还是去走旁边的楼梯。 “诶,老大?”楼梯拐角处,谢冥羽提溜着两个大果篮,迎面和翟野碰上。翟野盯着果篮上贴着的一个简笔画狼和简笔画狐狸看,好半天以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丑,这是两个什么东西,狗吗?” “别人送的,没留款,只说了送谁。”谢冥羽显然料到翟野嘴里说不出好话来,满脸写着“老大你真没礼貌”,“楼下护士姐姐碰见我了,让我顺手带上来。” 翟野刚要问谢冥羽怎么跟护士那么熟,忽然想到麻雀刚进来那天就哄的一群小护士团团转:“行,还是你天赋异禀。” 一头雾水的谢冥羽看着翟野伸手在其中一个大果篮里左翻右翻,最后掏出来一个圆润饱满的大水蜜桃:“这个季节还送水蜜桃,云怍旋挺舍得的。” “谁?”谢冥羽一个音转了九曲十八弯,末了跟冲天炮一样炸上了天。翟野没理他这大惊小怪,随手把桃子揣兜里直接走了,也不顾那鼓起的口袋非常影响他的形象。 —— ——水蜜桃不错,下次可以送一箱吗?不客气。 云怍旋看着屏幕上翟野的来信,气的黑着脸把人重新拖进黑名单,然后把人头榜上翟野的人头悬赏后边又加上一个零。 “先生,还是不要太冲动了。”手下人瞥着他的电脑屏,笑憋不住,硬生生成了个翘嘴。 “我冲动怕什么,反正他每次都死不了。”云怍旋语气冷硬的可以把人砸死,“骑士堡安静下来没有?” “看样子是安顿完了。”手下递上收集来的材料,“边防也重新加固了。” “那正好。”云怍旋淡道,“边界上对着骑士堡的那排炮,再添点。” “……好的先生。” —— “你说什么?江浕丢了?!”手机对面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穿透力极强。大波浪摁着差点被震碎的脑子,赶紧把手机拿远了; “姑奶奶你小声一点啊,我的命不是命吗?” 对面传来的声音嘈杂,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外,还隐约可以听见在一旁安慰的沉沉男声。大波浪叹了口气,赶紧道:“不算是丢啊,就是跟着伽尤里和卓屿跑了而已,有下落的。” “那也不行,那两个是什么人谁知道会不会为难他!他又受伤又落水的,被为难怎么打的过?” “跟着翟野也没见得过多好。”大波浪拧着眉头抱怨,“要不是因为翟野,也不会有这么多档事儿。疯子,我以为他上山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石纹栖,谁知道他是想把江浕钓出来。” 听筒对面沉默许久。大波浪自知嘴快多言,没再出声。她耐心地举着手机,专心听着对面动静,一直没放下。 “……要是他在我身边就好了。”良久,听筒那头的声音喃喃道。 —— “一个月以内我不会出任务。”江浕苍白着一张脸,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身上横七竖八的绷带纱布,一条腿被医生下了禁足令,说胆敢下地就直接把他腿锯了。 好在胳膊上的伤状况良好,没让他落得一个手脚残疾的境地。 “可以不出,你认真休养。”伽尤里穿着休闲的连体睡衣,狐狸造型可爱的紧,“但是有特殊情况的话,我叫你去你还是得去。” “什么叫特殊情况?列张单能列完吗?”江浕哼笑一声,“我来你手下也不是为了玩儿命来的。” “不会的,我可不是那种黑心老板。”伽尤里脸上挂着单纯微笑,看上去一点恶意也没有,“清单倒不至于,我可以给你口头举个例子。” 江浕把身子坐正了一些,做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比如下个月是翟野的生日。打断骨头连着筋,作为他曾经的得力手下,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出席一下。” 第195章 蹲牢子 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花散霁摘下厚手套,温热的指尖搓了搓,准备一会儿赶紧开密码锁进家门。 天也太冷了。花散霁拐过楼道拐角,心里暗暗吐槽这突然一下降了大温的天气。快到家门口时,他一眼看见家门口前靠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第一反应是走错了门,下意识地要转身,眼睛瞥到那人的长尾巴时却又顿在了原地。 虽然下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上半张脸基本藏在了帽子后面,但是花散霁还是认出了这人是谁。 长刺倏然抖出,花散霁散漫地走到那人身前,对上那双蓝眼睛,散漫道:“你来找死?” 江浕低垂着脑袋,身子也没站直。但他个儿高,即便如此也比花散霁高了小半个头。他扫了一眼那把长刺,插在兜里的手没拿出来,脸上表情也没变化。 “谁告诉你地址的?”花散霁把长刺刺尖儿对准了江浕的右眼。江浕眨眼时,上下扇动的眼睫被刺尖儿拨开一条细缝儿又合上: “卓屿。” “他没告诉我。”花散霁微仰着脸,额前卷曲的碎发轻轻打着晃儿。 “告诉了吧。”江浕缓慢地站直身子,“不然你早就刺下来了。” “不。”花散霁用长刺尖儿把江浕的衣领压下去,露出他完整一张嘴角下垂的臭脸,“这么直接死了有点便宜你而已。” “我说我要养伤,他们让我来你这里。” “来我这?我只会杀掉你。” “我也是。” “那你来干什么?”花散霁眉头扬了扬,“伤患升级成死者?” “我有伽尤里给的保命牌。”江浕眼神示意自己胸前的小狐狸胸针。花散霁把长刺往下挪,轻轻点了点胸针: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的人。” 胸针点上去发出的细响几不可闻。江浕叹了口气,往边上挪了一步,身子一侧把整个门锁都挡在了身后:“真烦。” 花散霁差点没一下扎死他。 “泼皮无赖?”花散霁揪住他的领子,长刺尖端就抵在江浕下巴上,“自己不知道找地方住?” “新老板交给我的第一个正式任务。”江浕一副你不让我进你也别进的样儿,把门拦的死死的,“不遵守有点说不过去。” —— “我跟卓屿打过招呼了。”伽尤里晃晃手机,页面上显示他给江浕发了个位置,“你去和他手下那个花散霁一起磨合磨合吧。” 江浕听见这话,原本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半点没掩饰,伽尤里自然马上读懂了他的情绪:“怎么啦?他长的其实挺好看的,身上也香香的,而且医术也很好啊。” “外面也有医院。”江浕举手做投降状,“我流浪街头也行,跟他还是算了。” “我都跟人说好了,突然变卦多不好啊。”伽尤里不高兴地扁了扁嘴,“以后都要一起做事的,趁机适应一下嘛。” 江浕下意识要拒绝,但是看见伽尤里扁着嘴不高兴的样子,拒绝的话最终咽回了肚子里。 伽尤里是什么意思,想想其实江浕也能明白。他和花散霁、狄尔不对付的事情,卓屿肯定知道。伽尤里把花散霁跟他塞一起,一方面是能让花散霁盯着他,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他的日子太好过。 新官上任三把火,总得弄点下马威,以后才能让手下跪在他脚边听他唱征服。 江浕不想以后的日子太难过,便不好再推脱。所以他答应了,拖着一身伤病慢慢挪到花散霁家门口了。 —— 江浕镇定地和花散霁对视着,半步也不退让。花散霁也不是傻子,从头往后捋了捋也大概能知道卓屿和伽尤里让江浕来找自己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想的要比江浕更多一层。花散霁看着江浕胸前那枚小胸针,拇指在长刺的握柄上摩挲了几下。 该不会是,被卓屿发现了异常,所以让人来试探的? 如果是被发现了,那江浕进不来他家的门,是不是就得去找狄尔了? “喂,你能不能在楼道里装个空调你再发呆?”江浕抓回了花散霁飞出老远的神,“很冷。” “你在这挡着门锁,是等着我把你和门一起踹烂?”花散霁收好了长刺,一把把江浕拽着甩开。江浕顾着身上的伤,便没和他硬刚,顺着他的力在地上蹦了几步。花散霁活动了一下冻的有点僵硬地手,三两下把密码门锁打开了: “把我家搞脏你就死了。” 江浕跟在他后面进门,险些被门拍扁鼻子。 房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装修看起来倒还挺有个性。江浕也没随便走,换下鞋走去沙发边上的时候还问了一嘴沙发能不能坐。 “不能,坐地上。”花散霁忙着去开暖气,没看见在他回答之前江浕就已经一屁股坐沙发上去了。 “明天带你去另一套房。”花散霁开了一个房间门,顿时从里面钻出一只白色的长毛猫来。看得出这只猫很受宠,长度能赶上一个成年人的胳膊,看着也挺有肉的,一样走到花散霁腿边,随后就不愿意离开了。花散霁没赶它,任它在自己脚边蹭,蹭的他一裤脚猫毛,“你今天就睡沙发。活动范围别超过三米。” “蹲局子来了。”江浕哼笑一声。那只长毛猫这才正眼看了看他这个暂时的外来居民。 猫通常都跟江浕不亲近。血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江浕对这些生物都不怎么感冒。 这只猫跟他往常见过的所有猫都一样,看见他就炸毛开骂。花散霁摸了半天摸不好,只能把猫抱起来,把江浕赶去沙发角落,让了大半个沙发出来给猫,这才让猫消停了一会儿。 长毛大白猫以一种胜利的姿态递给江浕一个蔑视的眼神的时,江浕尾巴甩了甩,摩擦在沙发上发出细碎毛绒的声响。 “你身上的毛沾我沙发上了,走之前弄干净。”花散霁路过时冷冰冰的道。江浕烦躁地皱皱眉,变本加厉地在沙发上蹭尾巴,蹭下来一大片黑白交杂的毛。 烦人。江浕眯着眼睛想。 有点后悔跑路了。 第196章 人善被猫欺,人善变人妻? “狄尔。”花散霁站在开了水的浴室里,在水声的掩盖下拨通了狄尔的电话,“江浕在我这。” 对面静了一会儿,随后才道:“找你拿药?” “说要在我这住。”花散霁望着门锁,沉声道,“伽尤里让来的,卓屿给的地址。” “嗯。” “我感觉,应该没出差错。”花散霁习惯了他这么沉默寡言,继续道,“卓屿那个性子……估计会跟逮雪狐狸一样逮我们。” “嗯,你自己注意……” “喵嗷!!” 凄厉的猫叫声伴随着一阵叮铃咣啷东西落地的声音覆盖住了手机里传出的声儿。花散霁吓的魂窜出三米高,抓着手机裹着浴袍就冲出去了:“陆散?!” 大白长毛猫的尾巴炸成了一把蒲扇,缩在房间角落里弓着背对着江浕方向哈气。江浕倒是待在原地没动静。他微蜷着身子,头埋得特别低,像是要把整张脸都塞进衣服里。 陆散看见了跑出来的花散霁,扯着嗓子喵喵叫了几声,但还是缩在角落不敢有大动作。花散霁顿时火气上头,疾步走去安抚猫的同时顺手抄起了放在壁柜里备用的长刺,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陆散,过来,别怕过来。” 长毛猫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硬生生从猫变成了刺猬。花散霁顺了两把,把猫毛勉强摸顺了,看着猫可怜兮兮地蹭自己的掌心,气的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 沙发上那个嫌疑犯还是没动静,花散霁站直身子,刚往前迈出一步,江浕像头顶长了感应器,刷一下睁开眼睛,稍抬起脸盯着花散霁: “别过来。” 花散霁在对上江浕眸子的瞬间就明白陆散为什么不敢动了。 那双眸子结了冰,目光都带着冰碴子,投过来的时候敌意像凝成了实质,猎食者血脉里的压制铺天盖地,冷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脑袋。 不过在瞬间的头皮发麻过后,对着这目光,花散霁只觉得江浕这块冰是助燃剂,催生他的怒气更上一层楼:“叛过来的一条狗你还在我这儿装上了?” “没碰过它。”江浕哑着声儿回了一句,语气里仿佛带着些难言的隐忍,“你没长眼吗?” “我眼长你……” “小霁。” 门锁滴滴响了两声,只套了件薄毛衣的狄尔推门而入:“你们?” “来的这么及时?”江浕闷闷笑了两声,“来之前就在打电话汇报?” “我住楼上。”狄尔走到花散霁边上,对着陆散招了招手。陆散勉强往前挪了两步,敷衍地蹭了蹭狄尔的裤脚。狄尔蹲下挠了挠它耳后,淡声道,“陆散把楼道声控灯都喊亮了。” “抱歉。”江浕道歉道的一点诚意都听不出来,“我看了他一眼。” “眼里长针。”花散霁没好气地骂道。 “多谢夸奖。”江浕捂着后颈的手轻轻捏了捏,“有止痛药吗。” “没有。”花散霁把陆散抱起来,三两步走去猫窝前把陆散丢了进去,“丢死人算了你,瞪了一眼就怕成这样。” 陆散抗议地叫了一声,花散霁抬手,毫不留情地往它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闭嘴。” “什么止痛药。”狄尔翻出了医药箱,“随便吃可以吗?” “嗯。”江浕细细地呼出一口气,“不用了。” “你有病能不能滚医院去啊?”花散霁拉了把椅子坐下,“鹿你别管……” 后面的话江浕一概没听见,他这会儿身子疼的发麻,脑瓜子里面塞了一万吨炸药,轰的一声全爆开了。 天可怜见,他一身病痛,身上的伤口可能还在滴血。方才那只叫陆散的猫一爪子拍在了他缝了十一针的伤口上,他差点没忍住一脚把那猫踩死。 先动手就算了,还先告状? 真是人善被猫欺。 “人善变人妻。”翟野从谢冥羽捧着的水果碗里扎了块水果塞嘴里,吃完了的叉子对着床上躺的时榆指指点点,“我们小羽都让你使唤成小老婆了。” “咱俩彼此彼此吧我看你在这儿吃的也挺开心的?”时榆盯着他手里的叉子,“还用的我的叉子。” “少吃点好,你成天待床上不动会瘫成一张饼。”翟野语重心长地拍拍谢冥羽的肩,“小老婆到时候就得伺候你一辈子了。” “老大你两边脸不对称我给你另一边也打肿行吗?”谢冥羽问的诚心诚意,“我只是为了你的帅气着想,一点私心都没有,真的。” 翟野笑盈盈地伸手把叉子插进一块火龙果里,火龙果在碗里划了一道,留下一段红色的痕迹:“好啊,我的御用美容师,你的手法是不是叫还我漂漂拳?” “叫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谢冥羽投降了,“您随意,当牛做马是我应得的。” “没骨气小羽。”时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供火。他脖颈上裹着纱布,头只能往一边侧。侧久了脖子酸,他便时不时偏偏脑袋换个更舒服的位置,“咱们为什么不回平原非得在这儿待着?还有什么事儿没完吗?” “待这养病。”翟野睨他一眼,“大病号。” “可是家里也有医院能去啊。”时榆不解地追问,“家里不是更方便吗?” “用你提醒了?”翟野把那块扎着拖行示众的火龙果吃了,慢条斯理地道,“而且也没说不回去。” “那什么时候回去?” “这是我和小羽的事,你的安排里没有返程这一项。”翟野弯着唇角眯着眼冲他笑,“我给你交了一个月的住院费,黑心医院说不会退还,你敢浪费我一分钱你就完蛋了。” 时榆越看越觉得翟野也像只狐狸,并且由衷觉得住院费这是个借口。 “真是因为住院费吗?”时榆直接把问题抛出来了。翟野能回答他最好,不能回答问到这一步他也不会继续问下去了。 有些时候得见好就收,见不到好也得收。 “在这儿等个人。”翟野顿了几秒,最后还是回答了他,“住院费也是重要原因,浪费了我会从你工资里面扣的。” “……知道了,黑心资本家。”时榆面上作出了无可奈何叠加嫌弃的表情,被子下的手却收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等人,等的什么人? 时榆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频发的梦境,略略有些出神。 没法儿,看来和医生约的时间又得往后延了。 第197章 快醒吧 “对,徐医生,我临时有任务,回不去了。”时榆半边脸贴着手机,手无意识地扣着自己脖颈上贴纱布的医用胶带,“抱歉,大概得下次再约了。” 他声音不大,从门缝里漏出来只能听个七七八八。手机没开免提,电话那边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 翟野靠墙坐着玩手机,脑袋离门就几公分,再靠近点关门的时候就能夹上去。 “我们院可不让偷听。”阿络缓步从走廊另一头走来,面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淡笑,“翟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翟野抬脸,手上的手机熄了屏,“之前的事多谢了。” 虽然阿络先前帮忙不是为了他,但是必要的客套还是不能少的。 “翟先生客气了。”阿络立在他身边,瞥了眼细细门缝儿后低声道,“抱歉打扰您。我来是想问问关于时先生病历锁的事儿。” “碰巧,我也要找你们说这事儿。”翟野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和阿络一并走到了走廊另一头,“劳烦贵院,病历锁部分的内容时榆要是问起,统一回复正常就好。” “这是病人隐私。”阿络严肃道,“病历锁的部分理应优先遵守病人意见。” “天。”翟野哼笑一声,“你们医院原来是开在共和区吗?条条框框这么多?” “他的病历锁是你上的?” “很难看出来吗?”翟野淡声道,“他不知道病历锁,也不知道内容,麻烦你们别多嘴。” 病历锁,顾名思义指的是病历中的部分内容被密保。通常会是病人自己上的锁,密保部分连医院系统也无法查阅。 “你告诉他只会让他恨你的。”翟野摆摆手,当作了简易道别,“辛苦了,后面的日子得麻烦你们照顾了。” 他说完就走,背影都写满了不容置椽,闲散潇洒的仿佛这医院是他家开的。阿络目送他离开,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群麻烦的家伙。还是院长有先见之明,提前来问一句真是明智啊。 阿络随手拍了拍自己的白大褂,步子拐了个弯儿,朝着楼上去了。 高楼层跟低楼层比起来更安静些,鞋底踏在地面时发出的响声显得楼有些空旷。阿络数着门牌号,最后推门进了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门里。 房间不小,但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阿络走上前看了看病床上闭着眼没动静的人,确认了他还没苏醒后摸手机给同事发了几条消息。临走前又检查了一遍在他领域内的病情,检查完毕后才不紧不慢地出了病房。 还是留疤了啊。阿络想着那人没有血色的面容上略长的一条痕迹,不由得回头,往还没关上的病房门里看了一眼。 病床边上立着的机器伸出各式各样的管子连在床上病人的身上,床上的人身形不算单薄,但厚被子的掩盖下仍显露不出多大的起伏。 “快醒吧。”阿络几不可闻地对房里人道了一句。 还有人在等着你。 —— “我必须说,肯定有人在通风报信。”伽尤里气愤地嚼着裹满巧克力的饼干,像是把气都撒在了饼干上,“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病治好了就跑了,为什么不能。”卓屿手越过半张桌子伸向伽尤里的饼干盒,精挑细选挑了个长的最精致的,“上面裹的什么?” “巧克力开心果碎。”伽尤里慷慨地让卓屿把那颗他一直没舍得往嘴里丢的漂亮小饼干拿走了,“不可能治好,你没看见他那副行将就木的样子,说他能活一天都嫌多了。” “那就是死了。”卓屿不客气地在吃完一个以后又伸手去拿了一个,“开心果吃多了好像上火,对小孩儿身体不好吧?为了你的健康,剩下的我可以代劳。” “你真是体贴的我心里暖暖的,冷血动物但是热心肠先生。” “应该做的,不用太感谢我。” 伽尤里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过手里还是把自己的坚果巧克力饼干分了一半过去:“死了也不应该突然消失,我不觉得这件事有这么简单。” “它一直都不简单。”卓屿眯着眼,把巴旦木口味的饼干重新挑出来丢回伽尤里那边,“提起捣鬼这件事,你是出于一个什么心理,把翟野的豹子带到了自己身边?” “他是我的人,卓屿。”伽尤里不高兴地拧起眉头,大眼睛里透出了些愤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的局上面还提醒过翟野。” “当时江浕还不是你的人。”卓屿无所谓地耸耸肩,“而且我只是顺口。” “那也是提醒了。”伽尤里怒气冲冲地把巴旦木饼干再次丢进卓屿那边。卓屿无奈地举手作投降状: “好吧,对不起亲爱的伽尤里先生,我很抱歉。”卓屿顿了顿,继续道,“但我还是不理解江浕加入我们的意义。江浕跟了翟野那么久,如果这是一次早有预谋的卧底行动?” “那欢迎翟野过来接他回家。”伽尤里开心地摆了摆悬空的短腿儿,“他人头的奖金就是我的了。” “他不一定会来。江浕达到目的以后逃回去也说不定。” “卓屿你什么时候婆妈起来了?”伽尤里衔着果汁吸管,不解地望着卓屿,“我的地盘,好像不姓江也不姓翟?轮不到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况且,我不是把他放到花散霁身边去了吗?” “嗯,确实。照看你的新手下的话,花散霁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 “我说了不许碰我的东西!陆散,还有你,你们两个,找死吗?!”花散霁砰一声关上抽屉。陆散吓的嗷一声躲去了桌腿后面,虽然那与它相比起来显得十分瘦弱的桌腿压根没法儿挡住它的身子。 “我没动,我待在这儿好好的。”江浕懒散地歪在懒人沙发上,尾巴一甩,毛就扑簌簌地满天飞。花散霁眼疾手快地把所有开着的屉子都关上,随后手腕一抖,一根黑色长刺不偏不倚地扎在了江浕腿边: “再敢抖你那一身死毛,你就死定了。” 第198章 限定返场飞行棋 江浕没搭理他,默不作声地捏住长刺往自己兜里塞。不过没得逞,陆散像防空警报一样喵喵叫唤,惹得花散霁往这边看,一眼把他逮了个正着。 “我要报警抓你。”花散霁冷笑道,“入室抢劫。” “没人看见。”江浕把刺往陆散那边一丢,陆散没被他吓到,拨弄着刺自己玩儿去了。 虽然没能拿到手,但是这点时间已经够江浕把这刺打量个遍了。 重量不好说,材质也不好说,不过花散霁的长刺上面有玫瑰暗纹,地鼠人的长刺上没有。 虽然无凭无据,但江浕总觉得地鼠人和花散霁之间有种莫名的相似,尤其是长刺捏在手里时,那气质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着一张左帆的脸,但是会用花散霁的刺? 花散霁的长刺多半是无师自通,玫瑰血脉与生俱来的天赋,不存在师出同门的可能。而就花散霁这个脾气来说,地鼠人应该也不会是他关门弟子。 江浕隔着半个屋子盯着花散霁在壁柜前忙忙碌碌,轻车熟路地拉开各个屉子,从里面捏出一堆江浕讲不出名字,但是味道还算好闻的药材。 花散霁会医术这点在江浕意料之外,但是不令他费解。作为拥有植物血脉的人类,在草药搭配这方面有天赋很正常。 但是据江浕观察,花散霁的天赋好像不只草药搭配这一点。 “你罐子会响,好厉害。”江浕在又一簇草药被丢进瓷罐里时出了声,“药材在里面打架了。” “嗯,等会赢的那个就会出来把你打死。”花散霁敷衍地回了一句。瓷罐里沙沙作响,偶尔会传出瓷器被硬物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不用避着我吗,我好奇心还挺强的。” “你最好是现在就过来看,然后我就会有正当理由杀你,还不会被顶头老大怪罪。” “那看来还是不得了的东西。”江浕双手交叠在腹部,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我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入室抢劫的罪名坐实的。” 花散霁大概是懒得和他贫嘴,直接闭嘴结束了本次聊天。他指尖捻着一簇红色的细碎粉末,撒孜然一样撒进瓷罐中,随后迅速把瓷罐盖子盖上了。瓷罐中的撞击声逐渐剧烈起来,花散霁面色如常地屈指在罐子上敲了敲,两长一短的敲击结束后将罐子收到了壁柜最底端的大格子中。 “看来药材要长腿了。” “你少说两句话会成哑巴吗?”花散霁把滑落到小臂上的袖子重新拉回肘关节上方,一边收拾台面上的碎屑一边递给江浕一个不耐的眼神,“闲的话滚出去,别一直在我这哇哇叫。” “我不认路,同时我也不认为我走丢的话你会出门去接我。” 花散霁只让江浕在他原来居所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把江浕塞来了这处江浕完全不认识的地区的复式公寓里。推门而入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这处地方没什么生活气息,倒是非常像个给人抓药的医馆。 因为不出门的理由充分,江浕理直气壮地赖在这屋里不走,既招惹猫又招惹人,烦的花散霁无时无刻都在想找个什么理由把祸害解决掉。 现在终于从这个祸害嘴里听出了一丝他想离开的欲望。虽然只是暂时离开,但花散霁仍为此高兴,并且愿意做出一些让步: “卓屿有把我的联系方式也给你吧?走丢了联系我,我会让人去接你。当然,如果你不想回来一直不联系我,我会非常感谢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江浕慢腾腾地从沙发上挪动着起身,“卓屿和伽尤里查岗前我会回来的。” —— “回去咯。”蓝棋趾高气昂地越过六个格子,踩到了红棋头上,直接把红棋送回了快乐老家。挂着一条断胳膊的小孩儿歪着脑袋,用健康的手重新拿起骰子,笑道,“不好意思啦哥哥。” “小问题,王牌飞行员很快重新起飞。”时榆把红棋放回原位,顺手把歪了一点的镇纸扶正来,“你小心胳膊,别撞到桌子上了。” 扎着双马尾的小孩儿点点头,开心地把骰子丢出去,惊喜地又获得了一个六:“好诶!又是六!” 小孩儿兴高采烈地挪动棋子,时榆垂眼看着她的发旋,十分隐蔽地打了个哈欠。 翟野说到做到,休息了没多久就带着谢冥羽回平原了,留下时榆一个人在这儿。时榆对这安排没多大意见,只是觉得实在无聊,只熬了一上午就觉得自己像个植物人,再在床上多躺几小时能直接瘫了。 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最重要的是为了自己的精神健康,时榆在向护士的再三申请与保证后,终于获得人身自由,能够下床出病房到医院的大花园里活动活动。 事实证明钱给的多就是能使鬼推磨。私人医院资金充足,花园建的像个社区大公园。时榆在里面逛了半小时还没逛一半儿,又过了半小时以后他决定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游荡。于是他随便挑了个亭子歇脚,歇到一半还碰见了同在医院治病的病友——那双马尾小孩儿。 小孩儿只是断了条胳膊,没到住院的程度。但经不住家里有钱,而且还是掌上明珠,被硬生生塞进住院部。 作为同样闲到精神衰弱的病友,小孩儿对时榆有着极高的亲切感。不仅一直嘀里吧啦地和时榆搭话,还一点儿不嫌麻烦,特地跑回病房再跑回来,只为了拿来她的一副棋。 正面围棋背面跳棋中间还配着飞行棋图纸的那种棋。 时榆对着棋盘陷入沉思。还没想好该怎么在小孩儿面前不丢脸地说出自己只会玩飞行棋,小孩儿先很体贴地开了口,表示自己想玩飞行棋,希望时榆能陪她一起。 时榆立即热泪盈眶表示没问题这简直易如反掌。 然后就被小孩儿虐杀,四颗棋出门,飞不到一半就有三颗回了家。 “哥哥,你这颗棋也离我不远。”小孩儿仰脸,攥着骰子对时榆道,“我可以换一个走。” 第199章 黑影 “不用换。”时榆朝着棋子抬抬下巴,“几个六了?” “两个。”小孩儿把骰子攥在手心,嘴里叽里咕噜地碎碎念,“不要三六不要三六……” “魔术时间。”时榆低声道,“加油。” 小孩儿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松,骰子滴溜溜地转成了个陀螺。 “我猜是六。”时榆一手撑着脸,另一手拦在桌边护着骰子,不让它掉下去。骰子速度一点点慢下来,在四只眼睛的凝视下,左摇右摆地停在了五个点的面。 “猜错啦!”小孩儿开心地选了一颗棋往前走,边走边问,“魔术在哪里?” “魔术失败了。”时榆捏着骰子随意一丢,任它在棋盘上横冲直撞,“我和别人玩棋的时候别人经常摇到三个六。” “哥哥经常和人玩飞行棋呀。”小孩随口接上话,却结结实实地让时榆愣了愣。 他似乎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成年人的世界里不经常出现飞行棋,偶尔几次玩出现三六爆机的概率也非常小。但好像潜意识里,他踩过其他玩家后其他玩家再甩到六就会出现三六爆机是一条规律。 包括上次和白辞易玩,这条规律也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这莫名其妙的规律是怎么得出来的? 时榆越想越出神,小孩儿抬眼看着迟迟不去拿骰子的哥哥,指尖拨弄了几下,把骰子推到了他指头边。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时榆回过神,把注意力放回了棋盘上:“抱歉,刚刚想了想,我不记得之前是不是经常和人玩了。” “没关系,小时候的事记不清很正常。”小孩儿一副很懂的模样,表情严肃地对时榆道,“毕竟过了那么多年,脑子记不住那么多事的。” 时榆没应声,只觉得自己突然陷入了年龄危机的焦虑中。 听着怎么有点像在安慰得了老年痴呆的七八十岁老爷爷。 “不过和你一起玩的朋友大概会有点难过吧。”小孩儿安慰完了时榆以后又补充道,“如果他经常陪你一起玩儿,那他肯定很喜欢你。” —— “检查报告得后天才出。”小护士勾完最后一项体检表表单上的项目,将表单递给时榆,“您目前身体状况不太好,有些异常的话可以拿去找科室的医生咨询。” “好,麻烦您了。”时榆礼貌地道了谢,捏着表单一溜烟回自己病房去了。 表单上的油墨还没干,护士长长的一道勾划出了格子,尾巴一路飞到了后面跟着的“脑科”二字上。时榆望着表单发呆,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小孩儿前两天对自己说的话。 记不清很正常,不过朋友大概会有点难过吧。 时榆无奈地低笑一声,将体检表单用杯子压好,摆在床头柜上,随后慢吞吞地躺回床上。 朋友难不难过时榆不知道,因为他压根不记得有没有朋友。他只知道这事儿肯定是不正常的,比老年痴呆还要严重的多。 如同狗血小说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时榆作为一个二十啷当岁或许可能是三十岁的人,对于自己前半生的事一概不知——他失过忆。 不记得年龄不记得姓名不记得任何一点过往,有记忆开始就在翟野手底下做事。名字是翟野告诉他的,身份也是翟野给的,唯一和自己有关的一点就是手上从来摘不下来的扳指。 虽然扳指好像也和翟野有脱不开的关系。 时榆对自己谜一样的身份始终抱有疑惑。他检查过很多次身体,看过很多个医生,但他身上的问题好像是什么新世纪难解的疑难杂症,每次检查都没法儿得出一个结果。 他没放弃过,仍在坚持求医,一点有关于过往的蛛丝马迹他都不会错过。积极主动配合治疗,时榆觉得自己总会找到答案的。 什么样的答案都无所谓,好的坏的,模糊的清晰的他都能接受。他如此努力不是为了能回到过去,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心安,人活一世总得有个来处。 至于朋友与家人…… 缘分未尽的话会重逢的。时榆心想,尽了就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应该都找到了自己的活法,他不想去当打破平衡的人。 就这么胡思乱想半天,时榆逐渐生出睡意来。他摸索着摁下了床头铃,唤来了值班护士。值班护士见他那副迷迷瞪瞪的样子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没等时榆开口便已检查好了配置的束缚带,仔细的将他双手用束缚带系住了。 时榆近来梦多,睡觉十分不安稳。又赶上了身上伤口愈合,痒的人抓心挠肝。好几次他都无意识地将自己身上的伤口挠裂,亦或者把纱布掀开,生生把自己疼醒。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每次睡前拜托护士帮他束住双手,好让自己的伤口不要再受到多次摧残,能快点恢复。 或许是想太多把脑子累着了,还没等到护士把两条胳膊都束完,时榆便已经两眼一抹黑,闭眼直接睡了。 他今天难得没做些稀奇古怪的梦,睡得十分踏实,竟一觉从下午安睡到了后半夜。 后半夜房里不断响起呼呼的风声,温度也有些低,睡的有点冷。时榆手在可动范围内摸索着医院特地给他配在床架上的临时呼叫铃,企图叫个人进来帮忙。但无奈他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只能用尽力气勉强掀开眼皮,眯缝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企图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 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时榆暗想。他皱起眉头,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低哼,显然不满自己的睡眠被打断。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整出来这番动静后,房内的风声很快停了,就像是有人去帮他关紧了漏风的窗户。 于是时榆下意识地偏头望向窗边。厚重的遮光窗帘前,一个暗沉的人影轮廓静静地侧身站着,模糊中大概能分辨出他是面对着病床的方向。 时榆的浆糊脑袋下意识认为是谢冥羽。他刚准备开口夸一句懂事儿然后继续睡,神志终于姗姗来迟,回归他体内,炸的他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等会儿,懂个什么事儿啊?谢冥羽不是早就回平原去了吗! 站在那的是个什么东西! 第200章 疯狗出笼 时榆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床边立着的黑影。他没法儿装作自己还在睡——狼的眼睛放进黑夜里就是两盏绿莹莹的灯笼,压根藏不住。 狼有夜视能力。正常来说,时榆沾了血脉的光,多多少少是能看清那人的脸的。但不知是因为他脑子的问题加重了还是因为雨林中的毒留下了副作用,他从离开雨林前几天开始五感便有不同程度的衰弱,以至于他现在有点眼瞎耳聋嗅觉不灵敏,盯了半天也没盯出对方的身份来。 他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对方的眼睛。那人大概也有夜视能力,一双眸子在黑夜里也能发出微弱光亮。发光的两点缀在空中,像是两颗星星。 千万别是邪星。时榆手在被子底下胡乱摸索,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怪事,他的临时呼叫铃到底去哪了? “别找了。”窗边的两点星子一晃,直直地冲着时榆过去了。时榆听着那声音,眉头猛跳了跳,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呕哑嘲哳难为听。 这是刚学会说话的哑巴吗?嘴里发出来的是什么动静? 时榆由衷地希望这哥们能清清嗓子再开口,但是很可惜,他好像没有清嗓子的打算:“还冷吗?” 怎么不冷,透心凉了都。 不过现在很明显不是贫嘴的时候。时榆微眯起眼睛,看着越走越近的人,企图能在离得近的时候看清这人是谁。但出乎他的预料,这人在靠近他床边时忽地伸手盖在了他眼睛上方。时榆条件反射要甩头,那人早有预料似的添了点力,把时榆摁住了:“脖子不是还有伤吗?别动了。” “连我脖子上的伤都看见了,你在这站了多久?”时榆沉声问道。那人轻轻哼笑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他冰凉的手指在时榆唇角蹭了蹭,像过水的蜻蜓,轻点过后便抽了身: “……等了好多年吧,等你睁眼看到我。” 如同一道螺旋大雷轰然砸到头顶,时榆被这句中二台词雷的从头麻到了脚,连蹭唇角这个动作做的有多暧昧都顾不上了。 “兄弟我不香啊……嗯?” 手上的束缚带被那人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缓缓摸索着解开,时榆心里的疑惑又添几分。这人诡异的出现以及诡异的行为终于耗尽了他的耐心,待一只手的桎梏消失后,时榆立马抬手去摸放在枕头底下的枪。那人见了他的动作,原本去解另一边束缚带的手迅速回来,一把扣住了时榆的手腕,将他的手死死压在床上。 “疯子,你到底干什么!”时榆怒骂出声。挣扎的动作都被制住,他便特地提高音量,疯狗一般地大吼大叫,希望能引起外面值班护士或者其他病房里病人的注意。 但是病房外始终没传来动静,病房仿佛成了牢狱,里面关押的犯人与世隔绝,与外界再也无法取得联系。 盖着眼睛的手又添了力,那人的掌心已经压迫到了时榆的眼睛。身下的床垫边缘塌陷下了一块,上方似乎有东西在贴近。时榆心觉不妙,果然下一秒,一阵刻意放轻的呼吸凑近,冰凉干燥的唇欺了上来,将他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时榆脑袋发白,一时间连怎么呼吸都不会了。 你妈的,还敢伸舌头?! 他迟迟不知该作何反应,上方的人察觉到他的不知所措,变本加厉地侵入更深。窒息以前,时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志。继扭头抗拒无效后,时榆改了策略,他狠狠咬下,尖利犬齿猛地刺入了那人的下唇中。 血腥味炸开在唇齿间,大概是痛感太强烈,那人轻微地瑟缩了一下。时榆趁机想将头偏开,却被那人更用力地摁住。 短暂的抽离后,那人被激起了斗志似的,急促又凶狠地再次欺身上来。时榆的剧烈挣扎使两人的唇与利齿不断磕碰,那人终于忍无可忍,原本扣住时榆手腕的那只手上移,转而掐住了时榆的侧颊,力大的仿佛要把他直接掐碎,生生把他的脑袋固定在了枕头上。 遮挡眼睛的那只手倒是没移动过。或许是怕压伤了时榆的眼睛,那人还特地分了心,遮掩视线的同时将手掌微微拱起,给眼球留了足够的安全距离。 但这不会让时榆感恩——这个姿势的调整给他带来了更强的痛感:掐住时榆侧颊的那条手臂胳膊肘正好架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人上半身倾力压下来时,时榆的肩膀就是承力点。重力几乎压迫到了时榆整个背部的伤口,疼的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床上。 没完了是吧?!到底是哪个科室放出来的神经病?! 时榆几乎被逼的泛出生理性眼泪。他一面用被压到无力的手狠抓那人的头发与毛耳朵,一面屈膝用腿狠狠撞上那人侧腰与后背的一大片。那人闷哼一声,身子似乎抖了抖。时榆见此有效,刚打算第二次抬腿,那人却抵着他的鼻尖,轻声威胁道:“再撞一次我就到床上来压着你。” “你他…呜!!”那人完全不给时榆说话的时间,说完话便又亲了上来。时榆颤着眼睫,忽然发觉眼睛上方的指缝有液体渗入,将原本粗粝干燥的手变得湿润。随着那人的动作,液体越来越多,有的甚至滴落在了时榆的脸上。 ……哭了? 时榆气的在心里狂笑几声,感觉头上马上就要窜起火,把自己的理智连着天灵盖一起掀飞出去。 老子受害者还没开口呢,你个占便宜的你在这儿跟贞洁烈男一样哭了? 技术差成这样,弄的老子痛的要死不活,满嘴的血都能漱口了,你在这儿跟我哭上了? 有没有天理了?! 他喉中传出几声呜呜咽咽的骂声。那人安抚般的捏了捏他的脸,再又一次探入他口中前咬破了什么东西,趁着时榆没反应过来,强行渡入了时榆口中。时榆放弃挣扎般顺从地咽下了那味道和止咳糖浆一样甜腻的液体,在等待昏睡前先自行闭上了眼,安详的像一具尸体。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强效安眠药一类的东西,吃下去估计一分钟内就能睡死过去。 睡就睡吧。时榆在心里无效安慰自己。 反正也打不过,睡死算了。 第201章 好朋友 “……老大,我我可以回隔壁去了吗?”谢冥羽百无聊赖地瘫在懒人沙发上,怀里抱着一桶比他脑袋还大的冰淇淋,面前是正在放第不知道多少部电影的大银幕,“我想回我自己家。” “不可以。”翟野架着两条长腿打横在沙发上,嘴里咬着冰淇淋勺,说话含含糊糊的,“只剩我一个孤寡老人你忍心吗。” 平原的独栋小别墅原本是时榆江浕和翟野当同居舍友。但现在三个人里一个人在雪山放病假另一个拍屁股走人了这会儿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小别野里就只剩下了翟野一个人。 打着孤单寂寞冷心肝脾肺肾都空虚的旗号,翟野威逼利诱把谢冥羽捞到了自己家来当奴隶,美其名曰是让他当一个会说话会做事的吉祥物小摆件儿,用来医治老大受伤的内心。 谢冥羽虽然白眼直接翻到天上去,但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他想着由着翟野,待个一两天应该差不多了,没成想这一待翟野就不让他走了。 “我就在隔壁!”谢冥羽崩溃了,“你冲着窗外喊一声我就能听到了!” “还得去喊,累死了。”翟野舀起一大勺冰淇淋一口吃掉,冻的他眉毛乱跳,不停地嗬白气,“隔壁多人间,我这里不比你那宽敞多了。” “我吃饭睡觉的东西都在隔壁。” “那你把东西搬过来呗。楼上右拐第二间明天你自己清了搬进去。” 谢冥羽不说话了,裹紧自己身上的小毛毯,瞪着银幕缩一边吃自己的冰淇淋去了。翟野也没在意他的反应,枕着他黑白相间的虎鲸丸子,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他的冰淇淋,看着银幕上播放着的恐怖电影。 沾着血的人头在地上一跳一跳的,谢冥羽伸向草莓味色块冰淇淋的勺子在空中一顿,随后转了个方向,冲着巧克力去了。 谢冥羽由衷觉得自己老大现在就像个失恋的癫子,装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人已经碎成碎冰冰了。 不然为什么回来以后就闲在家里把投影仪一开,恐怖电影排着号轮播。 楼上右拐第二间,如果谢冥羽记忆没错乱,那好像是江浕的房间。 还有那个被枕在脑袋底下的虎鲸玩偶,翟野也不嫌麻烦,把它一路从雪山背回平原。沙发上一溜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抱枕都不用,偏偏就要枕着那个虎鲸丸子。 “……完蛋了。”谢冥羽恍然大悟般喃喃,冰淇淋勺吧嗒掉进桶里,“我们家要完蛋了。” “你在那叽叽咕咕说什么呢。”翟野半阖着眼皮,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去了,“睡觉了,没空管小孩儿了,你自己玩吧。” “知道了。”谢冥羽凄凄切切地抹抹眼睛,落寞道,“解散了。” “什么东西解散了?”翟野支起脑袋,“你脑子搭上哪根线了?” “虽然我很舍不得,但是我懂。”谢冥羽把冰淇淋桶放到一边,手脚并用地从懒人沙发上爬下来,“我去通知他们我们老大完蛋了。” 翟野抄起手边的抱枕就往谢冥羽身上砸。谢冥羽缩着脖子躲,一边躲一边嗷嗷叫:“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你精神状态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说着,谢冥羽还捂着胸口作痛苦状,悲痛道,“碎碎我吧,我要爆了。” “滚回隔壁去吧,烦人。”翟野终于舍得下逐客令了,“没事别来烦我睡觉。” “不行。”这回变成谢冥羽赖着不走了,“你要振作起来,老大。而且我总觉得这事儿有问题,江浕他……” “okok我最亲爱的小羽我最可爱的麻雀,我知道了我错了。”翟野打断他的话,翻滚着从沙发上滚到地毯上去,“我不睡了,你别担心一定会按时给你发工资的你别念经了,我现在就干活儿去。” “所以?”劳克斯扯松领带,手撑着沙发背自上而下地看着躺在自家沙发上卷着被子睡的头毛乱翘的翟野,“你来我这儿可以赚到养手下的钱?” “你不养我吗宝贝儿。”翟野掀开眼皮冲着他笑,“我可比你那些娇花儿便宜多了。” “是吗?”劳克斯瞥了眼大半落到地上去的被子,“我的娇花儿屁股后面可没有跟着一大帮子要我养的手下。” “你爱我爱的太浅了。”翟野捂着心口作心痛状,“我的心都碎了。” “行了,把我被子都睡地上去了,我已经把你宠上天了。”劳克斯哼笑一声,“听说你终于想开了把那只小猫丢出去了?” “还真是坏事传千里啊。传到你这儿版本错了吗?是他丢的我。”翟野伸了只手给劳克斯,借着劳克斯的力坐了起来。劳克斯绕到沙发正面,坐到了翟野身边,满脸的嫌弃: “天,你别一副怨妇样儿,真恐怖。然后呢?他叛到那只喝奶的狐狸崽子手下,这事儿你就这么过了?” “不然呢?我连他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翟野拿起瓶从劳克斯酒柜里翻出来的酒,随手抓了个杯子给劳克斯倒了一杯。劳克斯看清瓶身以后嘿了一声,一拳打在了翟野肩头上: “这一瓶酒能养三个你了。” “那你收获我的三份儿爱,我再买三送一。”翟野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不客气。” “真值钱啊你。”劳克斯浅抿了一口,“人除了在狐狸崽子手底下还能在哪儿?下个通缉令不就行了。你实名下的通缉令,会有很多人上赶着来讨好你的。说不定狐狸崽子为了继续和你做朋友,会亲手提着人头送去平原。” “你知道我不会下的。”翟野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最起码现在不会。” “我受不了了你了,为什么?”劳克斯不解地耸耸肩,问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慈善家吗?” “没必要而已。”翟野晃荡着酒杯,一脸让劳克斯牙酸的笃定样儿,“他会回到我身边的。” “但愿你清楚你自己在发什么疯,宝贝儿。”劳克斯把酒杯往前递,杯壁相碰磕的清脆一声响后,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当然,你死掉以后我会很乐意接下你所有的产业的。” “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第202章 架子哥面前摆架子 “所以相处的还好吗?”梳着职场大背头,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西装男端坐在江浕对面,面上笑容显然不发自内心。 “如你所见。”江浕带着口罩敷衍地应付着,正眼都没赏给方眼镜一个,“我马上死了,花先生在给我配药。” 抱着胳膊在厨房看火的花散霁重重地哼了一声,明确地表示了自己极度的不满。 “伽尤里先生当初安排时也是有此意。花先生对药材……” “嗯嗯。”江浕不耐地截断了方眼镜的客套,“查完岗了吗?待着不走是还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方眼镜习惯性地想拿起桌上的水杯喝口水,手快伸出去了才发觉进门以后这两人压根没有给自己倒过水。他只能战术性地清清嗓子,顿了顿开口道,“伽尤里先生建议您,身上有伤的话还是在家静养比较好。这个状态去外面放松,不太有利伤口恢复。” “哦,监视发现我白天不回来?”江浕闷闷地咳了几声,震的胸腔肺腑和浑身的伤口一起疼,“有劳伽尤里先生这么挂念我了。不过我这种乡巴佬没怎么见过世面,也从来没有过这么空闲的假期,没事干的时候到处去溜达溜达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江浕这段时间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总反反复复地发烧,加上他冬天容易犯困,人经常处于神志不太清醒的状态。 伽尤里说的其实没错,江浕这会儿就是应该静养。但他不想和花散霁共处一室,所以白天总是跑去各种能让他长时间待着的地方打盹儿,到了晚上再回来正儿八经的睡一觉。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江浕晚上也不打算回来,但他知道伽尤里肯定会安排人盯着他。所以即便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他还是得做足表面功夫,假装自己和花散霁相处的其乐融融,每天晚上都共处一室。 “江先生说笑了。伽尤里先生确实是挂念您,怎么能叫监视呢。”方眼镜扶了把眼镜,笑道,“也是希望你能抓紧融入我们的队伍。毕竟,江先生跟在那位手下那么久,突然换了环境,怕是会不太习惯。” “怕我来当卧底啊。”江浕抬手摸了摸侧颈,满手的滚烫隔着一层薄衣服都烫得他难受地拧了拧眉毛,“怕就别用。下次有任务就派,别来跟我扯一大堆皮。我和花散…花先生相处的也很好,他马上就要把他配药的药方告诉我了如何呢?不用再担心了吧?” 他纯属是胡言乱语随口一说,但方眼镜却眯了眯眼睛,抬眼将目光投向了倚在门边听他们讲的花散霁身上:“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花散霁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目光,搭在胳膊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臂弯处的衣服。 “但是还请花先生把握好分寸,该给的不该……” 黑色的玫瑰长刺重重地擦着方眼镜的头发顶飞出去,花散霁调子飘的老高,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烦怨:“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人,来了我家以后我家的墙皮上都要多几个孔。” 方眼镜是见过世面的,当即冷笑的一声,原本就坐的笔直的身子仿佛更加板正了些:“花先生,我善意的提醒,你也不必小题大做。” “花散霁,他说你不识好歹。”江浕咳的像是下一秒就喘不上气了。但就算这样他也还是要一边咳一边笑着搅局,“你也是挺厉害的,在这位架子哥面上摆架子,可是让你把班门弄斧理解透了。” “还是别顾着说话了,少说两句给你自己多留几条命吧。”方眼镜看着对面垂着脑袋咳嗽的人,淡道,“还以为你是谁的得力手下有什么赦免金牌呢?” “比你这条仗势的狗好那么一点点。”江浕抬脸,蓝色的眸子蒙着薄薄一层水润润的雾,弯着眼睛时看上去很开心,“起码你只敢在这对我动动嘴皮,有种你给我一枪试试?” 看戏的花散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方眼镜的镜片泛着寒光,他瞥了江浕一眼,又继续对花散霁道:“花先生,我希望你摆清楚自己是哪边……” “轮得到我去满足你的希望了?你好大的面子。”花散霁声音骤冷,“他有一句说的是人话,你这条狗做好你传话的本分就够了,不要在有权力的人身边待久了就以为自己手里也握着东西。” “就一句啊。”江浕一副很可惜的模样,“我以为我说的都挺人话的呢。” 花散霁没理他,微微抬起脸,俯视着离他不远的方眼镜:“搞清楚你的定位,你管不到我头上来。我效忠的只有狄尔一个人,离了十万八千里远的关系也敢来我面前教我做事了。滚出去。” “真霸气。”江浕配合地拍了两下巴掌,“慢走不送。” “太冲动了你。”狄尔抱着陆散配合着让花散霁给它修指甲。陆散不满地张嘴对着花散霁哈气,然后结结实实地挨了花散霁一巴掌: “你也敢对着我哈了?”花散霁一指头戳到陆散鼻子上。陆散被狄尔摁着手,腿短踹不到花散霁,张嘴咬又不敢,只能压平了耳朵放弃抵抗,由着花散霁给它剪指甲。花散霁捏起猫爪子,垂着头无所谓地道,“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他要是卓屿的人我就忍了,他一个伽尤里手下的,跑来我面前舞什么?” “伽尤里现在和先生关系好,怎么也得给他点面子。”狄尔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尽量不挡着光影响花散霁的视线,“说也说的有问题。是效忠先生,不是我。” “鹿你知道的你再说一句我就要动手了。” “得改。” “烦死了我知道了。”花散霁烦躁地捏了捏猫爪子。陆散喵了一声抗议,被狄尔抓着手揉了揉肚皮: “知道就好了。你给江浕配药了?” “做做样子配了一副。” “其他的呢。”狄尔的视线越过花散霁,投到他背后的大壁柜上,“没告诉他吧。” 第203章 共主 “没有,但是他肯定察觉不对了。”花散霁剪完指甲,揉了把陆散的毛,起身放指甲剪去了,“我尽力了,这是我蛊……东西最少的一间屋。临时租又不行,伽尤里肯定要有话说。” “嗯,我知道。”狄尔闻了闻从厨房飘出来浓浓的药味儿,“差不多了吧。” 他是食草动物血脉的,做不到像花散霁那么精通草药,但也算得上是略有天赋。 “再等两分钟。”花散霁瞥了眼狄尔大衣肩头雪融化留下的痕迹,走上前去把陆散抱起来随手丢一边去了。陆散埋头舔顺自己被揉乱的肚皮毛,迈着猫步高傲地走开了。 “先生让你抓几副药帮他好快点。江浕已经在这儿待了快一周了,顶多再过一周,先生就会让他回雪山。”狄尔望着花散霁配制毒药似的把小药罐里的黑棕色药汁倒出来,从头到尾没个好脸: “回雪山干什么?”花散霁被烫的用手指捏住自己耳垂,“他不是刚从雪山回来?” “服从安排就好了,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狄尔站起身,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围巾,淡道,“我去跟进计划,你这几天辛苦点,和他和平相处一下。” “知道了。”花散霁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没再理狄尔,端着小托盘没好气地推门进了客卧。客卧整洁又单调,唯一有人气的地方就是被睡的乱七八糟的床。陆散蹲坐在床边的电脑桌桌面上,一边舔爪子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拱成一大团的被子鼓包。 鼓包里面没动静,被子也没明显的起伏。花散霁把托盘往电脑桌上一放,再干脆利落地捏着陆散的后颈皮直接把猫拎着出去。临关门前,被子里传出两声沙哑的闷咳,江浕缓了好半天的气,在被子里努力把自己的声音放大:“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走?” “下周卓屿大概会派你回雪山。”花散霁很干脆的把狄尔告诉他的话转达给江浕,“你别死在我这里,我会很难办。” “花散霁。”江浕越说嗓子越砸,但其中的笑意却始终明显,“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忠诚被狄尔利用,你也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 “是棋我也心甘情愿,他要我的命我都会给。”花散霁轻蔑地哼笑一声,语调悠悠,“所以你要是想以他为突破口去讨好你的主人,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也是挺忠诚的一条狗。”江浕把伤腿伸直了些,被子往下拉了一截,终于露出的他的脸。他幅度不大地弯了弯唇角,舒了口气后缓声道,“不用担心,现在我们效忠的是同一个主人。” —— “怎么样?”狄尔摘下手套,接过面前人递过来的实验数据。带着口罩的青年人配合着狄尔翻页的动作,语速飞快地汇报: “很理想,新实验体的排斥反应达到了目前以来的最低。我觉得,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下个月翟野生日,在共和区,我会赶在共和区之前先得到目标的。”狄尔屈指推了推眼睛,手里的数据翻到最底页,露出了一张血红色的鹿角。他将数据交还给青年人,青年人摸出衣兜里的火机,半点没犹豫,直接将数据纸点燃,由着它一点点被火舌舔舐成飞灰: “等您好消息。” —— “做工真是精致。”颜慎坐在高行的办公位上,明目张胆地翻动高行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大耳朵,“我天,高行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了?” “不是我的。”高行坐在办公室新添的小桌前,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电脑,一边办公一边回答。 自从颜慎回来以后,高行就没在自己的工位上坐热过屁股。颜慎说什么也要用他的桌子和椅子,并且只要高行这一套,给他买套新的他也不领情。高行没法儿,只能在办公室里新添了一张小桌子,平时工位被颜慎占了他就在小桌上办公。 颜慎非常满意哥哥被自己压榨后的妥协,变本加厉地将自己的东西一点点往高行办公室挪,力争把整个办公室占领下来。 好在高行是当院长的,一个人用一间办公室。就算颜慎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一大堆地往里塞,办公室也能通通容纳下。所以高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颜慎去了。甚至有时候看见东西越堆越多,高行还会主动添置收纳柜,帮着颜慎把东西安置好。 “不是你的怎么放你这儿啊?不知道院长的办公室空间是很宝贵的吗?什么东西都往你这儿放,没规矩。”颜慎大大咧咧地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带着椅子转了个圈儿,“不过怎么只有一个?” “只用一个。” “这怎么用啊?”颜慎好奇地把耳朵捏出来,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中间怎么是空心的?” “耳朵塞进去,夹子夹头发固定。”高行抽出一本笔记本,摸起笔速度飞快地记录起来,“安静点。” “那不是只有有兽耳的人才能用吗?可是有耳朵了还要这个耳朵干嘛?还只要一个,难道只有一只耳朵吗?”颜慎对高行的话通常是充耳不闻的,“诶你用的是我的笔,我从雨林带回来的,不借你。” “晚上带你吃宵夜。”高行熟练地对付他。 “那勉为其难吧。”颜慎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加上你今天十点半以前必须下班。 第204章 黑心资本家 时榆了无生趣地捏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和一张审核通知,左右看了看后叹了口气,伸手一起丢到了旁边的床头柜上。 体检报告上的结果和先前一样,脑科各项都显示正常,完全找不到一点有用消息,又一次掐灭了他刚冒头的希望。 另一张审核通知也看的他眉头紧皱——他将那天晚上的事投诉给了医院,医院同意他调监控,但是要他等,理由是安保部门要审核,程序复杂到时榆以为自己是在申请开雨林的试药室门锁。 照理来说出了这么大事,威胁到了病人的生命安全,医院是不该这么拖拖拉拉的。但既然是这种处理方法。时榆也大概能猜到了,闯进来的那个人肯定有后台,是医院不敢轻易追责的人。 后台可能还不小,毕竟院方知道时榆是翟野的亲信,但查这人的时候还是畏手畏脚,说明这人可能是狩猎区哪个大家的,主子说不定还能和翟野平起平坐。 硬要去追也不是不能追,只是把人揪出来以后大概率奈何不了人家。时榆也只能庆幸自己只是被占了点便宜出了点血,其他没什么损失,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也没关系。 没办法,谁让狩猎区就是弱肉强食,谁后台大谁就横呗。 也不知道狩猎区谁口味这么重了,时榆盯着天花板想,哪个疯子暗恋他暗恋的这么痴狂? “时先生。”门口两道清脆的叩门声打断时榆的胡思乱想。时榆应声后门被轻轻推开,这段时间查他房的小护士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楼下有位先生说想上来探病,但是没报姓名,只说是翟先生让他来的。” “哦好,让他上来吧,麻烦你了特地跑一趟。”时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去把自己的外套抓过来套到身上了。 来的应该是翟野让他等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稍微端庄点总是没错的。 他绷着肩膀,挣扎半天把外套穿好。拉链刚一拉到顶,枕边的手机忽然鸡飞狗跳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明晃晃的五个大字——黑心资本家。 “喂头儿。”时榆接起电话,“你挺及时的人刚到,什么事儿快说人家要上来了。” “……什么谁?”翟野顿了几秒,脑子转冒火了才记起来什么似的,“哦,那个,也算吧。” “啊?”时榆表情空白了,“你在说外语吗?” “别贫,你伤好的怎么样了?” “你不像是会关心我的。”时榆如是说。 “答对了,我不管你伤好没好马上起来给我上班,印奕邬单子突然出了问题在找负责人,小羽之前没干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对接上去,下午两点半定位我发你手机,单子掉了你就死了。” 翟野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没给时榆留一点反应时间。没过两秒手机叮叮咚咚地收到翟野发来的定位消息,时榆在点开聊天框之前先看了一眼手机顶,绝望地发现现在离两点半只有一个小时。 楼下还有个什么要探病的人要对接,而导航显示从医院去到目的地需要至少二十五分钟的车程。时榆熄灭手机屏,感觉自己两眼一抹黑,尸体都要邦硬了。 黑心资本家我跟你拼了。 “嘿,电话打完了吗?”病房门呼一下打开,时榆扭头看着那人拎着个大果篮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拉下口罩,露出底下笑盈盈的脸,“我进来咯。” 时榆那一瞬间的眼睛可能瞪了有牛眼那么大,身体条件反射地要弹起来一拳上去,却被人早一步摁住了:“冷静冷静,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时榆冷笑一声,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白辞易,你阴魂不散了是不是。” “怎么这么凶,这么久不见了没有想我吗?”白辞易把果篮放好,一点不客气地拿起床头柜上摆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时榆起身,揪着白辞易的领子把他往后一推,白辞易也没反抗,任由时榆把他砰一声摔到墙上。 半杯没喝完的水一个晃荡,哗啦一下泼了白辞易一身。白辞易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哄人一般地低声道:“轻一点好不好?我伤还没好呢,这么大力我有点疼。” “你来干什么。”时榆眼神狠厉,攥着人衣领的手用力到快把衣服撕碎,“你这个点出现在这里……前两天跑进来的是你?” “什么?”白辞易拧起眉头,不解道,“你又把什么锅往我头上扣了?” “你还给我装!” “你冷静一点宝贝儿,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也不是来当让你发泄情绪的受气包。”白辞易举起双手,笑道,“这回我真是翟野派来的。” 说着,他变戏法儿一般从袖口里拿出一枚子弹捏在指尖:“要验验货吗?” 时榆一见那东西就愣住了,片刻后他铁青着脸,重重地把白辞易甩开了。白辞易耸耸肩,把那颗虎鲸子弹重新收好,亦步亦趋地跟在时榆后面:“你怎么还不着急?不是两点半要去谈生意吗?” “你偷听我电话?”时榆仿佛眼神里都带着杀气,“你听了多久?” “苍天可鉴,我听见你在打电话可是特地在外面等着。”白辞易竖了三根手指戳天,“而且你又没开免提,我怎么听得见。” 时榆回了他一个白眼,哼出的冷哼能绕上山路十八弯。 “别不信我嘛,真没听,翟野告诉我的。”白辞易可怜兮兮地轻轻拽了拽时榆的衣摆,“我现在真的是你的队友了。” “滚出去,我要换衣服了。”时榆拽回自己的衣摆,正眼也没给他一个,“三二一。” “你背上的伤没好吧?用不用我帮你换?”白辞易的笑像不要钱似的,对着时榆嘴角就没下来过。但很可惜时榆现在看见他就拳头痒,恨不得他能立马死在自己面前: “太谢谢你了,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时榆横了他一眼,淡道,“这伤到现在都没好,也是拜你所赐吧。” 第205章 缺耳朵 “局势所迫,你别一直耿耿于怀嘛。”白辞易垂头丧气地抱着自己的尾巴,委屈小媳妇一样揪着自己尾巴尖儿的毛,眼睛时不时往时榆那儿瞥。时榆别过脸看着窗外,决心把他当做空气。 要不是前边的副驾驶上放了东西司机说不方便挪,时榆才不会选择跟白辞易一起挤在后面。 “诶,时榆看我。”白辞易贴近时榆,头一歪,雪白蓬松的两个大狐狸耳朵蹭上了时榆的侧脸,“我耳朵上有个缺,伤还没好,给你拽着解气,嗯?” “你有病啊。”时榆忍无可忍,一把把白辞易搡开了。前边一直用后视镜吃瓜的师傅哎呦一声,没忍住开口了: “别动手哈,有事儿好说,俩大小伙子有啥结是解不开的呢,可别闹脾气。” “就是啊师傅,闹脾气一点问题都解决不了。”白辞易嘴上在跟前座师傅搭话,实际眼睛一直没从时榆身上离开过,“除了破坏感情以外一点用都没有。” 时榆拳头都握紧了。刚要发作,目光却被白辞易一抖一抖的毛耳朵吸引过去。 那对大耳朵窝在手心里时温温热热的一捧,尽管时榆不想承认,但那手感真的非常好。提着两个耳朵尖把耳朵捏在一起时耳朵也真的像兔耳朵。 但是现在。时榆搓了搓指尖,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辞易的头顶,盯着那只少了尖尖的耳朵。 真的缺口了。 “卓屿?”时榆的问题不经脑子脱口而出。尽管问题没问全,但白辞易还是领会到了: “对啊,可疼了,生生给我拽下去的。”白辞易可怜巴巴地抬手摸了摸受伤的耳朵,弯着唇轻笑道,“我耳朵很怕疼的,你还生气的话就揪揪,痛感肯定不比你的枪口差。” “这是什么很值得拿出来比的东西吗。”时榆目光下移,略略扫过白辞易的脸。认真打量完他才发现,一段时间不见,白辞易身上发生了不少变化。例如他拆了纱布以后露出的半边脸上留下了一条显眼的疤。 “不值得吗?”白辞易弯了弯眼睛,“我以为你会很乐意动手呢。” 时榆把脸重新扭向车窗,不跟他搭话了。白辞易眨巴眨巴眼睛,摸着自己的耳朵转向另一边,也识时务地不再开口了。 车窗上因呼吸泛起一层白色的雾,时榆用屈起的指节在上面画了个丑丑的小简易狐狸,一边耳朵缺了一小块。 和白辞易重逢没多久,时榆的怀疑心理一下就将白辞易钉在了那晚的嫌疑人空缺上。即便找不到动机,时榆也不觉得白辞易这时出现在这里会是巧合。 但是见到缺口耳朵以后时榆的心理又动摇起来。那晚他挣扎的时候手一直在薅那人的头发和耳朵。据他的记忆,那人的耳朵应该是完整的,不然这么明显的特征,他不可能会漏掉。 时榆放置在膝盖的手攥成了拳。他幅度极小地偏了偏脸,余光正好能看见侧着半边身子的白辞易,以及他不设防备暴露在自己面前的腰背。 他记得那人的腰背处有伤。 时榆手背抹掉车窗上的简易小狐狸,正准备出其不意地动手,车却忽地停了,司机咧着嘴,呲着排大白牙扭过头对着他们道:“到了到了,回头别忘了给好评哈。” “诶好。”白辞易坐正身子,笑着给司机道谢,“谢谢您。” 时榆握着的拳头松了劲儿。他舒了口气,打开车门缓缓下了车。白辞易已经绕到了他这边,正伸手帮他挡着车门框:“去哪儿?” “翟野没告诉你?”时榆扬手关上车门,“还是你没偷听到?新同志?” 白辞易没回应他的冷嘲热讽,落后了半步跟在时榆身后。时榆对着手机找到了翟野给他发的位置,进门前对着玻璃理了理衣领,打起精神走进了店内。 店内装潢十分普通,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小店,没什么亮点,也不像是适合谈大生意的地方。 时榆很快找到了预约的座。虽然他没迟到,而且提前到了十五分钟,但座上的人明显比他更早。时榆拍了拍自己有点被冻僵的脸,露出了自己的职业笑容。他走向预约座,落座前对着正在喝一杯柠檬水的女士躬了躬身: “很抱歉来晚了,您久等了。” “是我来早了。”女士起身和时榆握了握手,见了跟在身后的白辞易时也伸手和白辞易握了握。白辞易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的冷脸女人,眼睛不明显地眯了眯。 这人长的是不是有点眼熟? “时先生您好。”女人扶了把鼻梁上的细框眼镜,面上没什么笑容,“我是后期负责的质检员,印浛。” “您好。”时榆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让它们往对面人的脑袋上瞟。他正视着印浛的眼睛,心思却不由自主地往上飘。 是他的错觉吗?这位姐长的是不是和江浕有点撞脸? “我就不多啰嗦客套了。”印浛俨然一副女强人的气势,“药材的后期质检没达标,现在影响到了我们的交货,今天是想和您谈谈解决方案。” 第206章 有病的拆东墙补西墙 “我的天,老婆大人。”印奕邬把围巾取下来,团团围在了印浛脖颈上,“已经结束了,怎么你看见我也不笑?” “你围巾不好看。”印浛一边抬着脸任他摆弄一边臭着脸道,“丑的我笑不出来。” “真的假的?可这是你给我做的围巾。”印奕邬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顺便把她那个装腔作势的平光眼镜摘了下来,“跟小舅子一个样儿,谈事儿都架着个眼镜出来,还都化个名儿。” “说明都聪明。”江晗晴把手揣进印奕邬暖暖的外套兜里,由着他把帽子也给自己戴上了,“还用的你的姓,偷着乐吧你。” “冠夫姓,这是宣示主权呢。”印奕邬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手也收回兜,严丝合缝的裹住了江晗晴的手,“真不用我跟他解约吗?” “能吗?” “不能。” “那你说什么说。”江晗晴放在印奕邬兜里的手照着他腰一记猛拳,被印奕邬求着绕拉住了: “错了错了。” “还解约呢,你解约完了要跟谁续约去?”江晗晴淡声道,“石纹栖?” “哪能啊,他现在就吊着一口气等死呢。”印奕邬不满似的哼哼了几声,“我以为翟野会杀他的,没想到还给他剩了口气,不如我自己动手。” “顾忌了一下江浕吧?可能以为石纹……” “嘘嘘嘘不说他不说他他跟你才没关系。”印奕邬把江晗晴往自己怀里一兜,央求般地打断她的话,“现在翟野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 “那怎么没有。”江晗晴故意逗他似的,“生意铺子是我的,现在他还是我合作伙伴。” “是需要给他找点不痛快的合作伙伴。”印奕邬补充纠正,“我还得特地偷摸去动手脚,做生意一点都不诚信,等会儿招牌都被他砸了。” “谁让江浕跟着他没讨到一点儿好,看的我烦。”江晗晴提起这事儿,好不容易缓和点的脸又臭回去了,“江浕也是个蠢的,小狗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 “哪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印奕邬搂着江晗晴走向自家车。等回到车上,他不经意一般地瞥了眼斜前方,借着给江晗晴系安全带的动作,摸了副墨镜给她戴上,“太阳大,等会刺眼睛。” “嗯。”江晗晴应了一声,调整好墨镜位置,抱着胳膊,脸又往围巾里埋深了点,“回家吧。” “……喂?死了吗?你不会这么炮灰吧?”手机对面的人接连喂了几声,花散霁关好车门,瞥了眼方才那车离开的方向,不耐道: “喊什么喊我停车呢。本来就烦,你在耳机里跟苍蝇一样嗡嗡吵,我对面还有对情侣如漆似胶的恶心死了,等会把你们都杀了。” “哪对情侣恶心到你了?真是为民除害,给他俩颁个奖得了。”江浕散漫地笑了两声,“走没走?没走上去帮我要个联系方式?” “就应该让你自己来,管你身上有伤没伤身体好没好。”花散霁咬牙切齿,“我要是在这儿没逮到你说的那个人,等我回去你就完蛋了。” “肯定在的,翟野的项目还没结束,他肯定留人在这儿了。”江浕划拉了两下手机,笑道,“资料我发给你了,时榆,长的很蠢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确定抓他能把雪狐狸引出来?”花散霁无意地屈指叩了叩车前盖,“他们俩什么关系?” “不确定,但是雪狐狸是他领回来的。现在他单枪匹马在这儿,说不定雪狐狸就回来找他了呢。”江浕顿了顿,笑道,“就算抓不到雪狐狸,一个时榆也算是立了大功,照样能表明我的忠心,你说是不是?” “保证你的计划能抓到他再说什么忠心吧。”花散霁冷笑道,“别只会动嘴皮子。” “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嘴巴歇一会儿你嘴皮子要放炮仗吗?”时榆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企图拯救自己快爆炸的脑仁,“你去给翟野打电话,你跟他汇报,别跟我说话了。” “再聊两块钱的呗。”白辞易依言摸出手机,手上翻联系人嘴巴还是不停歇,“那换个别的话题,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个后期负责人长的挺眼熟的?” “像你八辈宗亲老表吗?”时榆几乎要崩溃了,“下次你精力足你去看那个合同吧,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我密集恐惧症都快冒出来了。” “没跟你说笑呢,她真的很面熟。” “像江浕,像江浕。”时榆叹了口气,“难为你只见了几次就能记住那个心理阴暗的猫科。” 确实是像,耳朵眼睛嘴巴,连单眼皮都一模一样。 “要是江浕在就领着来认个亲。”白辞易笑道,“过年走亲戚多走一家。” “你电话拨出去就别提这件事儿了,不然翟野不知道要发什么癫。”时榆难得好声好气地嘱咐了一句,一转头却看见白辞易一脸无辜地一手举着手机,另一手举起做投降状: “通了,刚接通。” 电话两边都陷入了诡异沉默中。时榆额角青筋乱迸,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提什么事儿。”翟野的声音平静的像是死了有一会儿了,“我听完会发疯的事……你把单子谈崩了对吧。” 该死的陈述句。 “没有。”时榆吸了口气,忽略了刚刚关于负责人像江浕的话题,直接简洁明了地跟翟野把刚才的会话内容问题以及暂定解决方案说了一遍。翟野静静听着,等到时榆话说完好一会儿了他才开口: “放屁。” 时榆安详地闭了闭眼,心想你骂我也没用,药材出问题又不是我往上吐口水了,不关我事。 “他们这么跟你说?”翟野继续道。 “对,电子版我等会整合一下转给你。” “印奕邬招牌不想要了?”翟野像是被气笑了,“他知不知道他这批要往共和区送的药材就是我从共和区里薅出来的。” “他应该是不知道。”白辞易接话道,“可能除了你以外没人会想出这么有病且麻烦的拆东墙补西墙。” 第207章 那你杀了我吧 “嗯,截两段他们俩在医院的录像就行了。后面我还会找你要一段他俩出去的。” “好,一小时以内给你。” “对了,你医院监控我记得是能录音的对吧。” “能。” “不要录音,把声音掐了。” “嗯。” “高行。”江浕沉吟片刻,思考着什么似的,“纹身会死吗。” “不会。” “我纹后脖颈那块儿,也不会吗?” “不会。”高行答的依旧迅速且笃定,“只要纹身师专业。” “那行。”江浕似乎笑了一声,“那挂了,辛苦了高院长。” 高行应了一声,挂了电话继续手头上工作。办公室门锁轻轻响了一声,高行抬眸,看了眼拎着大包小包外卖进门的颜慎,又把目光挪回电脑屏幕上:“不许在办公室吃外卖。” “哦。”颜慎随口答应,手上稀里哗啦地把塑料袋打开,“烤串儿你吃不吃?我新一批糖也到了,吃吗?” “……垃圾别乱丢。” “知道了。”颜慎戴上手套,捏了块炸鸡塞嘴里,又抓了一块去投喂高行。高行静默地看着嘴边热气腾腾的炸鸡,最后还是张口咬住了。 “好吃吧,我最喜欢的酱。”颜慎一屁股挤到高行旁边,把脑袋凑上去看电脑屏幕,“这什么,监控?干嘛用的?” 高行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修身守则,安静地鼓着腮帮子把嘴里的东西嚼完咽下去后才开口:“有用。” “这不是他俩吗?”颜慎一边吃一边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他昨天好像要求调病房,他俩要一起住?那原本那间退不退?” “退。” “他复发怎么办?没好全吧?”颜慎含糊道,“别嘎嘣一下死了,你老师他们会很担心吧。” “不会。”高行抽了张纸巾擦掉嘴角沾上的一点酱,淡声道,“死不了。” —— “轮到你狐狸崽子说话了。”翟野恶声恶气,“靠边儿站。” “我说的是实话。”白辞易无辜道,“你要正视自己神经病的事实。” “时榆抽他。” “你俩幼儿园同学吗?”时榆把手机从白辞易手上抢下来,关了扬声器,三下五除二跟翟野把事情商量完,再把手机丢回了白辞易怀里,“我回去问问谢冥羽,看他能不能过来跟我换个边。他跟印奕邬比较熟,有些事对接起来能看个人情,你要不要……” “不能换。”白辞易忽地变了脸,伸手一把抓住了时榆的手腕,表情严肃的吓了时榆一跳: “你发什么疯?” “不能换。”白辞易一字一句重重重复了一遍,“就待在骑士堡。” “为什么待在骑士堡?”时榆好笑地甩开他的手,“凭什么我要待在这。” “别发脾气时榆。”白辞易快步走到他身前,挡住了时榆的路,“你听我说,你不能离开骑士堡。” “那你呢?”时榆弯起唇角,“你能不能?” “我目前也不能。骑士堡安全,你在骑士堡我……” “你在我这儿有什么可信度白辞易,你真把自己当成块儿料了?”时榆将手搭在白辞易肩膀上,猛地发力将他推开了半步,“如何呢?要我待在这儿是又要进你布的什么局?哦,让我猜猜。”时榆拖长音调,笑道,“该不会骑士堡的所有人也都死了,这儿全是你的人吧?” 白辞易没应声,只是抬手抓住了时榆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的手腕。时榆望着他受伤般的表情,怒火上像是又被浇了油,轰一下冲上了天:“你他妈在这儿委屈什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凭什么要信你?” 他搭在白辞易肩头的手转去扼住了白辞易的咽喉。白辞易拧起眉头,但再没退半步,握着时榆手腕的手也始终没用力,只是松松地圈着,想要套牢什么似的。 “你不是很会说?”时榆步步紧逼,逐渐离白辞易越来越近,“怎么现在说不出一朵花儿来?怎么不再骗我一次?我这么好骗,你没有别的骗我的法子了?” “嗯,没有了。”白辞易平静地回答道。他直勾勾地盯着时榆的眼睛,仿佛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也不会再骗你了。” “真是好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让一个浪子回头?!”时榆被怒火烧红了眼眶,喉咙也烧干了,低吼声简直算得上嘶哑,“我信不了你一句话,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杀了你。共事完这一次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不管你是谁的狗,我一定会杀了你。” “好啊,那你杀了我吧。”白辞易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我哪儿都不会去的。” —— “先生,前几天恢复的挺好的,今天是不是动作太大了扯着了?”小护士垂着脑袋收拾东西,不去看正在扣病服扣子的时榆,“还是得注意一下呀。” “好,知道了。”时榆穿好病服,顺便把大衣披到了肩上,“你刚才说要这房还要住进来一个人?我这个不是单人间吗?” 该不会是无良老大不愿意出太多钱,所以把病房改成多人间了吧? “哦是的。”小护士点点头,“是单人间,但是我们这儿单人间有个小的陪护隔间嘛,新增的那位说要住那里。翟先生那边也打过招呼了。” “…行知道了,谢谢。”时榆烦躁地瞥了眼隔间门,肩上刚换完药的伤口仿佛突然一下更疼了。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要住进来。白辞易那个祸害,住进来了以后他肯定没好日子过。 能不能吃饱睡好先不提,如果经常像今天一样发生那种你推我搡的争执,时榆估计自己的伤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他什么时候来?”时榆向准备出门的护士问。小护士扶着门想了想,答道: “应该就是今天。” 时榆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 吵完那一架以后时榆是真的生气,见到白辞易也是真的烦。他俩在街上吵完以后就不欢而散,时榆甚至不知道白辞易到底回没回医院。 没回来最好,时榆心想,免得在这儿碍他的眼,惹的他不痛快。 第208章 尽头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做到什么? “辛苦你了,终于逃出生天了,恭喜!” 辛苦什么?逃到哪儿? 时榆怔愣地看着面前面目模糊,但明显十分激动的人,一时间迷茫的手足无措。 又做梦了吗? “不过时榆,只有你一个人吗?” 那还应该有谁? 肩膀上搭上了一双手,掰着他硬生生转向了后方。斗兽场一般的构造让底下竞技场的景色尽收眼底,时榆站在顶端,木然地俯视着下方的场地。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竞技场中心站了个人,正仰着头,遥遥与时榆对望。 这是个全封闭的场地,上方是拱形的穹顶,最底部的竞技场与时榆所处的位置几乎有着二十米的落差。整个场地都被钢筋水泥的构造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除了时榆的身后有一段近十米长的弧形玻璃门能够透进外面的光亮。 玻璃外的天光与内部的黑暗形成强烈对比,时榆几乎要被身后的光亮吞没。他下意识地要转身向外跑,可腿却被钉在了原地,他只能避无可避地与底下的人对视着,四目相接时的复杂情绪简直令他头晕目眩。 白辞易,白辞易怎么会在这里?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像给身后的光让了条路似的,光又往里挤了一些,以不合理的方式正正好好投在竞技场上,将竞技场割裂成了明暗两半。 底下的白辞易短暂地低下头,看着前方的光亮。光恰好停在了他脚尖前,分毫不差地将他落在了黑暗中。再抬起头时,那张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脸总算有了变化。 时榆成了望远镜,隔了那么老远仍清晰地看见了白辞易脸上隐忍的难过,仿佛他是全天下最受伤的人。 “你难过什么,你有什么好难过的。”时榆喃喃自语,“你凭什么难过白辞易,你有什么资格。” 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又往后退了半步,想让光再往里照一些,亦或是白辞易能往前走一步。可光没有动,无论他再怎么向后退光都没有动作。而白辞易的身影也因为他的后退而逐渐变得越来越远。时榆莫名的心急如焚,想要从这里出去的念头更加强烈。 你向前一步。时榆望着白辞易,心想,你向前一步,我就不退了。 交界线就在你前面一点点,只要你往前一步…… 时榆蓦然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白辞易向后退了一步,更深地进入了暗处。他投来的目光终于让时榆招架不住,时榆落荒而逃,几乎是拼命地推开了身后的玻璃门,急切地冲了出去。 白昼的光线刺痛了时榆的眼睛,时榆漫无目的地向前跑,一直跑到了一处如同城区间交界线布设关卡的地方才停下。他弯着腰,撑着自己的膝盖急促地喘息着,豆大的汗不断从下巴上滴落。他刚把气喘匀,肩上突然被人一拍,一道惊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时榆险些心脏骤停。他惊恐地转过身,看着身后激动的快要手舞足蹈的人,冷意从脊柱一路往上窜。 “辛苦你了,终于逃出生天了,恭喜!”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不过时榆,只有你……” “不要说了!”时榆崩溃地打断他的话,拔腿就往关卡外冲。关卡处像是布下了一层软膜,时榆的横冲直撞尽数被膜包裹。他奋力地在软膜中挣扎,企图摆脱掉身后恶鬼一般的提问。 “……你一个人……” “给我闭嘴!!”时榆嘶声怒吼,硬生生把软膜撞破,重心不稳地扑到了软膜的另一面。提问和交界线的关卡潮水般地退去,时榆趴在地上看着镜子般光洁发亮的地面,不知所措地与镜面里的自己对视着。 ……好熟悉,这里是…… 时榆抬起头,望着身侧的楼梯,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做梦,是做梦…… 我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他惊疑不定地从地上爬起,走到了楼梯边,手搭上了扶手,如同先前每一次一般看向了下方。 又是这些楼梯,无穷无尽的,只会一直往下蔓延的楼梯。 我跑不到尽头。时榆心里头一次涌出了无助的情绪。 我跑不到头的。 他猛地握拳,拳头重重砸到栏杆上。栏杆嗡地一声响,震动以他为起点一路向上。 时榆顺着震动仰起头,心里忽然冒出了疑问。 上面是什么呢?为什么从来没有上去过? 身体先大脑一步行动。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时榆已经改了方向,抬步一级一级向上去。 明明是从上面跑下来的,可时榆总觉得上面的景色他未曾见过,和底下每一层他所到达的场景都不一样。 他往上走了两层,楼梯间没发生异样,没有扭曲没有追杀,他没有死掉。 又向上一层,他停在了楼梯间的拐角处。日光从顶上的窗子外投进来,时榆沐在一地的柔和里,愣愣地看着顶上正垂眸看着他的人。 明明也是模糊的很。时榆不自觉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想到,可是他就是能感觉到这人在看着自己。 目不转睛地,认真地看着自己。 时榆没由来地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情绪,像一颗种子复苏,仅瞬间便从血肉里破土而出,不由分说地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液体接连不断地汇聚在下巴上,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时榆抬手去擦,出乎意料地发现这是他眼里淌出的泪水。 可是我不难过。时榆不明所以地想。 脸上滑落的眼泪越来越多,时榆逐渐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低头抬手胡乱地把眼泪擦掉。擦了没两下,他的手腕忽地被人握住。站在高处的那人不知何时走了下来,到了他跟前。 “时榆。”那人唤的很轻,像一声喟叹,仿佛声音再重一点这梦境马上就破碎了,“太久了,我等不了了。” 那只手伸到时榆面前,帮他拂去眼泪的一瞬时榆忽然想到了应该如何形容。 比难过更平静,比不舍更长久。 是遗憾吧。 第209章 预备生日 “你为什么还在这儿?不是要去骑士堡帮我逮人吗?”伽尤里伸长胳膊拽了拽江浕垂落的围巾,“你的诚意?” “我让花散霁去了,现在正在行动。”江浕搅了搅杯里热可可表面撒的巧克力碎,淡道,“喜欢就送你。” “不要,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在室内也要围围巾。”伽尤里松了手拿起叉子戳自己面前的红丝绒蛋糕,“听说你前两天去纹身店了?” “这也要管我?”杯里的热可可渐渐转出了一个漩涡,江浕抽出粘稠的勺子,等着勺子上黏上的半融化巧克力慢条斯理地落下去,“我一天呼吸几口空气也要受管制吗?” “关心关心你的日常生活而已。”伽尤里不满地扁起嘴,“你自己怎么不去雪山。” “不是你叫我留在这儿的吗。”江浕无奈道,“叫我跟你一起进共和区。” 翟野这次生日要在共和区过,生日请柬早八百年就发出来了。共和区经商讨过后允许进入的狩猎区成员可携带三名随行成员入内参加,一旦闹起轰动一律按照共和区法律处置。 “我有说吗?”伽尤里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哦,叫你去跟我一起给翟野找不痛快,想起来了。” “嗯。”江浕随口应了一声,手里的勺子越转越快,几乎要把里面的可可转出来。 “不过我改主意了。”伽尤里笑眯眯地用餐巾擦擦嘴,“我不带你去了。” 江浕手上动作顿了顿,投过去的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就带三个人的名额,带你浪费了。”伽尤里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给翟野找不痛快的方式有很多,反正你在他那也算不上什么,带过去也没什么用。” “你终于看清了。”江浕弯起唇角,举杯隔空和他碰了碰,“我以为你还要沉浸在偶像剧世界里好久呢,祝贺你醒了。” “那你就待在这儿好好养伤吧。”伽尤里撑着下巴冲他笑,“免得说你跳槽到我这我亏待你了。” “多谢大人的假期。” “我会派人盯着你的。”伽尤里亲昵地伸手去抹掉江浕沾在指节处的一丁点可可,“江浕,你别再做白日梦做傻事了。我不会像翟野那样余情未了的放过你。离开了我,我有大把手段让你成为真正的丧家犬。” “我现在累成一只死狗。”谢冥羽哐地把手上的一箱饮料砸到地上去,大冷的冬天热出了一头的汗,“你生日不是还没到吗老大?” “看来真是累了,物种都变了麻雀同志。”翟野大咧咧地抻着长腿仰在沙发上,一手零食一手遥控器还一边抽出嘴和谢冥羽说话,“怎么了,老大生日不能提前过吗?” “你不是要去共和区里过吗?”谢冥羽抠破纸箱子,直接拿了一瓶出来解渴,“还跟人要求鞭炮都要一千六百响一捆的。” “本来不打算要的,但是我办生日那块地儿禁烟,所以我就要,而且要了二十捆起步。”翟野随手从边上抓了包没开的零食丢到谢冥羽身上,“谁准你喝了?” “我喝两口怎么了?!”谢冥羽理直气壮,“反正马上也要开了,我提前喝跟到时候喝有什么区别。你要喝你去共和区喝个够。” “共和区能玩到什么啊。”翟野无聊地拖长了音调,“共和区要能玩儿我还跟你们过个屁,我留点精力去那边玩多好。” “行了老大,我们就是你消遣的玩物。”谢冥羽唉声叹气,“玩不了你还上那边干什么?自家多放两天假多好。过去了你也不痛快,你还给人家找不痛快。” “过去号召一下爱与和平呗,做做样子的事儿。”翟野提起这事儿就嫌麻烦似的,“我脖子里埋了个共和区用在罪犯身上的东西,那群老头子哪天要是看我不爽一指头就把我命收了。我爸怕我死早了没人给他养老送终,让我回去表达一下和共和区和平相处的亲亲友好理念。” “共和区也没几个正常人我看。”谢冥羽把饮料随手放到一边,不咸不淡地安慰道,“没事儿老大,回去说不定能碰着朋友。” 翟野哼笑一声,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小羽同志,你猜我为什么费劲吧啦把狩猎区那群疯狗也带进去一起玩?” “因为你也是疯狗,物以类聚。” “啊也有这个原因。”翟野笑道,“也是因为这局儿是我家老头儿凑的,他就拿我生日当个借口,主要是为了开趴,叫的都是他朋友还有一群觍着脸上来要巴结他的,没几个我熟。” “所以?”谢冥羽次次啦啦地撕开零食包装袋,“叫几个熟人脸过去?” “真聪明。”翟野扣了个清脆的响指,“当然也是为了给共和区找不痛快,他们觉得狩猎区进去的人都恶臭。” 谢冥羽闻言低头去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和领口,边闻边道:“还行吧,我觉得我挺香的。” “恶臭麻雀。” “我跟你拼了。” “恶臭麻雀。” “……老大你也没好到哪去。”谢冥羽动了动屁股,想调整个更舒服点的姿势,结果身子一挪,屁股忽然被东西硌到了,“老大你非礼我!” “……我离你十万八千远。” “这是什么?”谢冥羽张牙舞爪地从屁股底下拽出一条细链子,底端的鹿角挂坠晃啊晃,“珊瑚?海洋之心吗?” “那是麻雀萎缩的大脑。”翟野支起身子,朝他伸出只手,“雨林那边带回来给我的,拿来。” “时榆带回来的?” “不是,别人给我的。”翟野一把抓住谢冥羽丢过来的链子,随手塞到边上的抱枕底下,“秘密情报。” 谢冥羽看着他跟藏袜子一样的动作由衷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情报。 “不用你搬了。”翟野又抓了包零食丢谢冥羽,“去,帮我再确认一遍狩猎区带进来的人里的随行名单,重点看伽尤里。” 老大你这样心口不一是会完蛋的。谢冥羽叼着零食,一边去查名单修改记录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么扭捏迟早摔一大跟头。 第210章 尾巴 “再看一遍。”翟野把手下人摁在电脑前,就差把人头塞电脑里,“刷新。” “疯子哥刷多少遍都没用,真的我不骗你。”绿毛手下戳键盘的动作像是要把电脑锤爆,“而且老大你没有长手吗?还是跟时代脱节了连电脑刷新都不会?怎么非得我在这儿刷?” 他一个能和共和区防火墙打几个回合的人,现在在这守着电脑给翟野刷新一个破页面? 纯属是用核武器打草履虫,大材小用了。 “江浕真不去。”绿毛抓了抓脑袋,“原本确实是有他的,但是他这个位置突然被换成别人了。” “老大你,怎么回事儿啊。”谢冥羽在边上憋了好一阵儿了,人快憋炸了,最后实在没忍住还是问了,“我说你这么久了对江浕的事儿没什么行动,是等着你生日他来把他杀掉当新一岁的头彩吗?” “不愧老大养你这么多年。”翟野看也没看他一眼,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脸上的笑看的谢冥羽心里发毛,“毕竟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我过生日他怎么能不到场呢。” —— “我看你每天都来,很喜欢雕像吗?” 白辞易闻声回头,身后身着正装的老人家冲他微微一笑,当作打了招呼:“我看你这几天都来了。” “您是?” “在四路广场南有个小铺子,做点小生意。”老人家偏着身子指了个方向,“小糕点铺子,小友不嫌弃的话可以去尝尝味道。” “太荣幸了。”白辞易连忙道谢,笑着回答先前的问题,“是的,总觉得这个雕塑看着非常……混乱。先生您也每天来看?” “是啊,我把铺子开在这儿就是因为离它近。”老人家笑的很慈祥,看着雕塑时如同在看一位故人,“确实太混乱了。我们家小少爷……也不知道好好长大了没有。” 白辞易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衣摆。他正要出声,老人家却先他一步,开口邀请他去店里:“正好有些新茶点,小友愿意去帮我试试吗?” 白辞易望着他笑容不改的脸,以及不易察觉地投向自己身后的目光,沉吟数秒后点点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好,那就麻烦您了。”时榆和唐皖握握手,“我会让人准时和您对接的。” “不用这么客气。”唐皖笑的脸都要僵了,分别以后揉了好半天的苹果肌。 翟野不愧是利益至上的资本家,虽然出了江浕那档子事儿,但他完全当没发生过似的直接找上了唐瓶做生意,而且一做还是一大单,完全不害怕唐家可能因为江浕的事儿对货动什么手脚。 唐皖挺佩服他是真的,和时榆对接上有点尴尬也是真的。 他原以为时榆会喊个面生的手下过来跟他谈事,没想到时榆竟然会亲自来,而且来还是一个人来的,其他谁也没带。 可能是因为业务能力比较强吧。唐皖心想,所以翟野也放心他过来谈事。 他当然不知道原本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只是这俩搭档自从上一次吵了一架以后就再也没说过话,碰面也当做是碰见陌生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安安分分谁也不愿意先搭理对方。 时榆对这种状态其实挺满意的,白辞易不来他面前舞简直让他心情舒畅。虽然一个人做事麻烦一点,但是心情好了效率也会提高。 时榆揣好手机,拉上口罩戴上帽子,哼着小曲儿,心情大好似的踏上了步行街的街面。 步行街上连了一长串的小吃摊,热气腾腾的,不少游客在排队游玩,走几步就能迎面撞一个人。时榆飞快地在人群里穿梭着,放在兜里的手紧紧捏着手机。 手机一直没熄屏,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号码,是翟野给他的紧急联系人。 不是他的错觉,自几天前起他就发现,自己每次从医院出来时身后都会出现“尾巴”。最开始还隐蔽一点,越往后越猖狂,到了今天几乎是漏洞百出地跟在时榆身后。 时榆没法判断对方有几人,也无法判断是谁的人。他现在孤狼一只,能做的就是赶紧把“尾巴”甩掉,最起码先回去医院。 据他观察。“尾巴”似乎在医院里没关系,没法进去医院逮他,所以医院暂时是安全的。 时榆手心发冷,手指一直悬在拨号键上方。待他穿过大半个步行街后,他抄了条人多的远路,飞快地往医院里赶。万般幸运“尾巴”没有追上他,时榆安全回到医院,第一反应就是要给翟野发消息。结果消息还没发出去,身后砰一下撞上来一个呼吸急促的人,险些把他连人带手机一起撞飞出去:“哪里来的超雄碰碰车……白辞易?” “抱歉抱歉抱歉我有点急……时榆?”白辞易看上去十分焦急,他伸出手想去摁住时榆的胳膊,但又想起时榆胳膊上的重伤还没好。手舞足蹈了好半天,最后他双手一起握住了时榆的手腕,“我有话说。” “什么话,废话别说。”时榆瞥了眼四周开阔的环境,甩开白辞易的手,转身朝电梯走去。白辞易紧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指尖都有些发颤。 太好了,没出事真是太好了…… “什么话?”卜一进门,时榆就和白辞易拉开起码三块瓷砖的距离,“快点我还有事。” “你有被人跟踪吗?”白辞易正色道,“就这几天。” 时榆面色稍凝重了一些。他打量半天白辞易的神色,最后开口:“有,我刚甩掉回来。” 白辞易缓缓呼出一口气,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巴。 太迟钝了,这几天都在干什么?被人跟踪都没发现,还是靠别人提醒才戒备起来。 第211章 糕点 “小友看着面熟,我见你时就觉得有缘分。”老人家将摆盘精致的茶点摆在白辞易面前,又拿起紫砂茶壶去给他倒茶,“尝尝合不合口味,不合我给你再换一碟。” “合。”白辞易笑眼弯弯,“像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我这儿卖的就是一个情怀,很多人都说像小时候吃过的。”老人家把茶杯朝白辞易那推了推,“尝尝,我的珍藏好茶。” 白辞易嚼吧嚼吧嘴里的点心,沉默地接过那杯一点颜色没有,跟清水一样的茶。片刻后,他咽下嘴里的东西,捧着茶杯抿了一口。 “怎么样?”老人家信心满满地喝了口自己杯里的,“我最喜欢它回甘的那股味儿,特别享受。” “是挺好喝的。”白辞易缓声,昧着良心夸这杯白水,“好茶。” “而且回甘能持续很久。”老人家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指尖不知何时染上了些许茶水,速度飞快地在桌上画下了一个小小的,朝着白辞易方向的箭头,“好喝就带点回去。” 白辞易读懂的瞬间脊背发凉,点头应声的动作都机械了。 “那我也不留你太久,你们年轻人都事儿多。”老人家示意白辞易看柜台上已经打包好的大袋子,“一点小手信,你不嫌弃就行。” 白辞易回去的路上找回了点状态,留意到了老人提示他注意的尾巴。甩人的时候他望着医院的建筑,忽地想到,时榆身后会不会也有了尾巴? “……甩掉就行,没对你怎么样吧?”白辞易对上时榆戒备的眼神,沉默片刻,他举起手里的袋子,戴上了他一贯用于示人的温和笑容,“吃吗?特地给你带的。” “又是你哪个妈做的?”时榆冷讽道,“缺人尝了所以来便宜我?” “她死了,卓屿抓我的时候她也落网了,没能出来。”白辞易举着袋子的手没动,笑容也没什么变化,“别人做的,试试吗?” 时榆还是没接,白辞易便一直举着不放。许久,时榆淡漠地道了声谢,接过了袋子。 他刚要随手放到边上,白辞易就开腔了:“尝两个吧,应该是刚做出来没多久的,现在吃口感应该比较好。” “你殷勤的像下了毒。” “真没有,骗你是小狗。”白辞易冲袋子抬了抬下巴,“尝尝。” 红色绸缎盒子塞的满满当当,琳琅满目一大片。时榆被糕点的香味震住了,他跟个小孩儿一样两眼放光地看了半天,笑道:“什么铺子,怎么又有绿豆糕又有小蛋糕。” “老板手艺好,什么都会做。”白辞易笑眯眯地看着他捏起一个桂花糕,怕给桂花糕碰碎了一样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唇角无意识地扬高。 “好吃吗?”白辞易问。 “好吃,哪家铺子?”时榆三两口把那块桂花糕吃完,手立马又去捏下一个,“甜度控制的太好了,好吃。” “等你吃完了再领你去。”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款的吗?” “有,店里的肯定都是你喜欢的。” 时榆翻着白眼冷哼一声,含糊道:“我爱吃什么你又知道了?” “你又知道我不知道了?”白辞易抱着胳膊跟他斗嘴,看他一个接一个地吃,笑容里终于多了点真情实感。 最贴身的衣服与胸膛间夹着的扳指被体温暖的温热。白辞易看着时榆指头上颜色略略黯淡的扳指,眼里的光随着脑袋的偏动闪了闪。 我是不知道,但是店老板肯定知道。 毕竟这家店……就是为了你开的。 —— “高行,你是不是有两张一级保护令?”江浕冷着脸,手指在栏杆上不断轻叩着,敲的栏杆不断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有,我寄给你,明天能到。” “你先别急着寄。”江浕拧着眉头,问道,“我不太清楚你这个保护令的使用方法,我拿着它可以进共和区吗?” “可以。” “查脸过安检吗?会不会在入口被拦下来?” “你要去翟野生日会吗。” “对。” “我带你进去。”高行扶了把眼镜,淡道,“我有邀请函,可以提前跟共和区打申请,当天带你进去。” “不能当天,我要提前一天。”江浕揉了揉眉心,“我有人要对接,当天进去来不及,我找不到人。” “你没跟他打过招呼吗。” “我跟他现在已经闹掰了,打不了招呼。” “我以为你们在调情。”高行语气平平,差点没把边上听见这话的颜慎吓死: “高行你说什么?!” “什么东西?!” 电话里电话外同时传出两声高声怒吼,高行把手机拿远,同时八风不动地瞥了颜慎一眼。 颜慎看着滋哇乱叫的手机终于意识到自己哥的电话还没打完,于是强行把嘴里的话吞回去,逼着自己继续专注自己的文件去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高行?”江浕被一口口水呛得惊天动地,差点没把自己咳死,“你别吓我要我帮你叫人吗谁把你威胁了?” “没开玩笑。”高行把话题拉回正轨,“我提前两天进去,你过得来吗。” “可以,你能带我出来吗?我最迟生日完了第二天早上得出来。” “嗯。”高行看了眼电脑角落的日期,“后天见,地址你定。” “定位我会发给你,谢了。” 电话挂完以后颜慎直接扑过来抢手机要看高行的通话记录。高行手腕一翻,躲过了颜慎来势汹汹的袭击,手机精准地掉进了口袋里:“起来。” 颜慎半个人都挂在高行身上,手在他外套口袋上拍,嚷到:“你要结婚了吗高行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让我看看是谁能哄骗你成这样!” “跟你学的。”高行把口袋口捂着,任颜慎有气无力地扒拉,“他有任务,不能随便示人。” “行吧。”颜慎从高行身上爬起来,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你是间谍。” “想好送什么了吗。”高行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果然笨蛋弟弟马上忘了结婚这一茬: “没有啊!我送他什么我该去吗?我上次还差点和他吵起来。” “萧普老师邀请你,你去就行了。” “我还是觉得这事儿太抽象了,他们怎么能是那种关系。” “怎么不行,我们不也是兄弟。” “那能一样吗!” 第212章 “1104,你千万不能走错门了。”兔耳朵女孩甩了甩耳朵,严肃地对江浕道,“我们让原本要送进去的人提前进,等在你隔壁房间,你可以顶他的名额跟我们一起进去会场。一定要赶在限定时间里出来,我让人把你送出去。” “知道了。”江浕垂眸看着手里的房卡,淡道,“多谢。” —— “干嘛非得我本人到场啊,我明天露个脸不就得了其他有我什么事儿吗?”翟野有气无力地把脸贴在玻璃上,冻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受众群体又不是我。” “脸给你冻玻璃上你就老实了。”萧普在副驾上吃炸鸡,香气飘了一整车,馋的帕蒂森车都不想开了: “给我吃一口,你不是要减肥吗你吃啥啊。” “健康减肥,我吃也能瘦。”萧普扎了一块塞给他,“这个酱好吃。” 翟野脑袋哐往玻璃上一砸,闭目养神直接屏蔽前面两人。 打倒恩爱小情侣。 开趴的场地离边防线不远,地点选的很装,包了一个度假酒店,金碧辉煌的一大片。入场处拉了个大横幅,红底黄字大大的“狩猎共和一家亲”。 翟野站在横幅底下,仰着脸看着那行大字,突然很后悔自己邀请狩猎区里人来的这个决定。 这怎么搞?这脸要往哪里放? 以后在狩猎区里怎么抬起头做人? 翟野想到以后要面对的眼神以及流言蜚语,娇花一般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翟野摸出自己的手机,剥了手机壳就要往横幅上丢。帕蒂森远远看到他的动作,张嘴就是一声怒吼:“兔崽子你要干什么!!” 手机壳子以抛物线运行轨迹不偏不倚砸到了“亲”字上面。横幅在老北风和异物的攻击下猛烈抖了两抖,最终在翟野期待的目光下挺着脆弱的身子骨扛过了这场无妄之灾。 “怎么不掉啊?”翟野一边抱怨一边四下寻找着有没有顺手的东西,陀螺一样满地转,“搞个质量这么好的干嘛?” “为了防你!”帕蒂森急匆匆地赶过来一把薅住了翟野的帽子往内场拖,“非得手痒贩个贱是不是?” “没人告诉我要弄这个!我不同意!”翟野挨了帕蒂森两脚,整个人都碎了,“我过生日我一点主都做不了吗?” “做不了。”帕蒂森无情的把他拖到酒店住宿区底下,“认路,明天晚上不乐意待就上去睡觉。” “我出来敬个酒就回去了。” “不行。”帕蒂森面无表情地驳回,“因为你几年不回来一次,回来一次跟屁股着火一样半天就回去了,这次得回去给你列祖列宗上香,提前把过年的事儿办了。” “电子香有什么区别,我每年都上的。”翟野正色道,“心诚则灵。” “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是靠你自己?”帕蒂森嗤笑一声,“你太爷在底下头都磕烂了。” “太爷辛苦了。”翟野顺着他道。 “路记住了明天不许给我惹事,共和区要来很多人,别让人抓住把柄了,你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帕蒂森领着翟野到了电梯口简单转了一圈,“路上见了人别乱冲,摆个好脸给人看,好好把这两天过完就行了。” “知道了,还得保持笑容…”翟野堆出自己的职业假笑,对着帕蒂森笑的甜丝丝的,“先生~” “你倒反天罡。”帕蒂森一巴掌拍他脸上,“不许对着我这么笑,有悖人伦。” “生活不易出来接客。”翟野脸被帕蒂森一手捂着,“爸你得理解我。” 帕蒂森冷漠地把翟野扔到边上去,只当没听见他的话:“房门号1104。” “没人往我房间里送奇怪的东西吧?”翟野装作受到惊吓地捂住心口,“这种场合我的房里总会进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谁知道呢。”帕蒂森耸耸肩,“你丢了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八卦都传进共和区里来了,说不准明天你就能收到意外惊喜。” “这是什么惊喜?”时榆站定在路边,抱着胳膊眯着眼看着白辞易,耳朵不耐烦地抖动着,“我只答应你跟你去看店,没说要陪你出来逛街。” 喧闹的广场排满了小吃摊和简易的娱乐项目,各色灯光将四路广场拆成了不同区块,和各个摊子闪着光搭配在一起,成了夜间地面上的一处彩色的星海。 “就在这,顺路来逛逛而已。”白辞易诚恳地看着时榆,手上递过去一个巨大的烤鱿鱼串,“诺,一路吃一路过去也不影响什么。” 时榆有些昏沉地看着白辞易的嘴张张合合,落在烤鱿鱼串上的目光有些涣散。 不知是伤口发炎了还是天气太冷感冒受凉了,他这两天总觉得头脑昏沉,迷迷糊糊地总想闭眼睡觉。身子也是疲倦的很,像是要进入冬眠状态。 可是一只狼要冬哪门子的眠。 虽然在医院,但时榆懒得去做检查等报告,便自己去随意买了点感冒药吃了。有了感冒药的加持,他晕晕乎乎的感觉更明显,更想什么都不干,只窝在被窝里安心睡觉不出门。 但偏偏白辞易要今天拉着他去找那个做糕点很好吃的店,说是有惊喜,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烂打。时榆被他闹得烦,再加上对店确实有点兴趣,便应了他的约。 结果白辞易走着走着把他领到了一个夜市来。逛了半天没找到店不说,还磨磨蹭蹭在路上这吃那喝,俨然一副来逛夜市的样子。 “我来这不是为了来吃你这破鱿鱼的。”时榆拧着眉头看着那个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大鱿鱼,挣扎一番过后还是肚子战胜了脑子,“……你保证能到那个店。” “我保证。”白辞易马上挺直腰板立正,就差给时榆敬个礼了,“肯定能去店里。” 鱿鱼串被转交到手里,时榆故作冷漠地咬了一口,立马香的炸开的毛都被捋顺了。 这可不是贪吃。时榆迷迷糊糊地在心里想,这是听老话——识食物者为俊杰。 第213章 过节啦 “加辣不放葱。”白辞易一边把手里的章鱼小丸子递给时榆,一边对正在做铁板豆腐的摊主道。时榆嚼吧嚼吧完嘴里的奶茶小料,手忙脚乱地腾出一根手指头去接那份章鱼小丸子: “吃饱了。” “吃饱了再吃。”白辞易头也不回,“那边有柠檬茶还喝不喝?” “喝,半糖少冰。”时榆嘬完手里的最后一口奶茶,垃圾直接塞进了白辞易手里,“不客气。” 该说不说白辞易还挺会买的,点的东西都还算好吃,也没点到他忌口的。 “你好顺手啊少爷?”白辞易向时榆展示了一下他这么一会儿塞过来的一堆垃圾,“我是什么该死的垃圾桶吗?” “不是吗?!”时榆被章鱼小丸子烫成了一只充气河豚,白辞易赶紧往边上躲开了点,省的他等会一口把小丸子吐到自己脸上来: “别别别别喷我是垃圾桶别吐我。” “你是垃圾桶才该喷你。”时榆费半天劲儿才把嘴里的丸子咽下去,眼泪都给烫出来了,“烫死我了找点东西喝。” “隔壁买柠檬茶。”白辞易看了看边上排了长队的小摊子,又看了看时榆,“不过人有点多,你要先喝我的吗?” 时榆垂眼看着那个已经插上吸管被白辞易喝了一半的冰奶茶,又看了看白辞易那张无辜的脸,眯起眼睛冷笑道:“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嘞个清汤大老爷!”白辞易立马点头弯腰双手合十就差把时榆供上了,“大判官您明鉴啊!小人绝无二心,不行你就在这站着我去给你买行吗?” 时榆戳起一个章鱼小丸子在嘴边呼呼吹,边吹边疑惑地问:“你突然发什么……” “好的,我马上来,大人您请吃,小的马上就到。”白辞易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地探过身来把时榆吹冷的小丸子叼走了。时榆被他吓了一大跳,签子差点没戳进白辞易眼睛里: “你干什么?!” “饿了。”白辞易叼着就跑,三两下跑开,快要消失在人流中时又停了脚步,调转方向跑回了时榆身边。 夜市人多,熙熙攘攘,广播里的音乐声小了不少,温和的男声正在广播里播报着走失儿童的姓名。 “你可别走丢了,走丢了我不去接你,我嫌丢人。”白辞易弯着眸子笑道,“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神经。”时榆白他一眼,“快去给皇上上贡。” “遵命。” 白辞易还是把奶茶留在了时榆手上。时榆用签子扎盒子里的木鱼花,戳一下看一眼奶茶,戳一下看一眼奶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和江浕和谢冥羽和翟野能喝一杯水吃一碗饭用同一双筷子,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种小事没什么。 但是放白辞易这儿怎么就怪起来了?跟他奶奶的出门相亲被相亲对象调戏了一样? 手里的签子一声闷响扎穿了纸盒子,时榆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愣,鸡皮疙瘩掉一地。 疯了,什么神经病想法。 时榆赶紧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想去摸兜里的手机,无奈手上又提了一堆东西,只能尝试左右调整给自己空出一只手来。调整间身边的人又把他挤过来挤过去,时榆没法儿,只能往后退了一段,到了一处人不算多的边缘位置。 应该能找到吧。时榆望着方才白辞易离开的方向心想,就差这几步路也不是很远,不会迷路吧? 想法露头没两秒就过去了,时榆被朝这边走来的一个背着扎着冰糖葫芦的人吸引,目光黏在了大稻草棒上没剩几个的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上。 “生意挺好啊老板。”时榆眼看着那年轻小伙子走到自己边上,“我看没剩多少了。” “是啊,这是第二轮了,卖完就收了。”小伙子擦了把鼻尖的汗,笑道,“生意好,就是有点累。不过一年就办这一次节,累点也没事儿。” “过节啊。”时榆想起白辞易跟他说的惊喜,“我以为天天这样儿呢。” “哪儿能啊。”小伙子看了看时榆满手的东西,“等人呐哥?” “嗯。你那糖葫芦给我来一……两串吧。”时榆顿了顿,接道,“当照顾你生意了,早点下班。” “诶,行,谢谢哥。”小伙子把稻草棒转了转,糖葫芦对着时榆那面儿,“您看看,选哪两根?” “不选了,随便两根就行。”时榆低下头,把一只手里的东西短暂放在旁边一个空石墩子上,“稍等我放下东西,一会儿给你付钱。” “没事儿哥,您,不急。” 伴着他落下的话音,时榆脊背上传来一声巨响,棍棒砸上脊柱的声音一路蔓延上脑海,时榆两眼一抹黑,膝弯一软,单膝跪到了地上。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第二棍很快落到了他脑袋上。原本就晕乎的脑袋几乎凝滞了,时榆听着远处迷迷蒙蒙的惊呼声,发软的四肢被人拽住了。他被人半拖半抱着摇摇晃晃跑出好远,一直到周围的光都消失不见,嗡嗡声连着黑暗一起占领了他的全世界。 “车马上来了马上……我靠你们都他妈是傻逼吗为什么不缴他手机!” 已经拨号出去且被接通的手机亮着屏,时榆把希望寄托在翟野给他的那个紧急联系人身上,希望那人来得及赶过来。 好疼啊,靠……时榆尝试抬高绵软的胳膊,身边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立马分毫不犹豫的一脚踹上了他的胸口,踹的他一口气岔成了三口,差点就这么撅过去。 不过这一脚也算帮了他一点忙,起码让他恢复了为数不多的一点视力,让他隐约能看清周围。 第214章 你可以带我走吗 封闭的一个小空间,应该是个小仓库,因为时榆能勉强感觉到身后靠着的是一排箱子。 缴下他手机的人二话不说把他拨出去的电话挂断了,但那边反应很快,刚挂断就重新拨了过来。黑暗里丁里咣啷响的手机发着光,像是一头闯进黑夜里的怪物。捏着手机的人估计也被吵得心慌,连忙把手机关机了,随后跑去边上,把仓库门拉开了一条缝,准备把手机丢出去。 “你出去丢远点,怕有跟踪器。”时榆身旁的人开口道,“快去快回,随便丢去一个人包里也行。” 捏着手机的那人应了一声,仓库门缝开大了一点,影子一样钻了出去。仓库门被重新关上,没过几秒,那人便钻了回来:“车来了,我们走。” 屋内几人应声站起,时榆身边的人架着时榆站起来,却在拽着他走时犹豫了片刻:“等等,什么颜色的车?” “黑色的……”那人话还没说完,开了一条缝儿的门上突然一声响——一只苍白的手伸进缝里,紧紧扒住了门缝,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全都暴起,骨节都咯咯作响。 角力来的突如其来,那人反应终究是不够快。门被生生拽开,白辞易速度飞快地撞入门内,一闪而过的面上嘴角挂着淡笑,黑暗里的眸子亮的惊人,如同两颗撕碎夜空的流星。 震耳欲聋的枪声接连响起,时榆脑袋里嗡鸣不断,刺骨的疼痛与晕眩叠加在一起,白辞易的声音渺远,像是最不起眼的背景音乐。 “承蒙招待,这是我家小孩。”身后的桎梏骤然松开,时榆失去了支撑,头重脚轻地要向下倒去,跌进一个有力的臂弯里。白辞易带着他在枪林弹雨里疯跑,声音里带着笑和装模作样的无奈,“行吧,虽然很丢人,但是也得过来领。” 步子迈的很大,时榆几乎要跟不上他。恍惚间他看见地面上扬起的尘,像雾一样地弥漫,像是枪声停歇后孤独留在战场上的硝烟。 “……白辞易。”时榆低低地唤了一声,眼前乍现的灯光花成一片,白辞易拽着他的胳膊,猛地把他甩向了前方—— “时榆,向前看。” 时榆,你向前看。 时榆睁大眼睛,眼前所有的光影逐渐雾化成一片模糊的军绿色背影。恍惚间他看见身前有人握紧了他的手,奔跑间粗重的喘息里带着不明显的哽咽。 “没关系,我们现在就走。” 所有你想干的事,想去看的风景,我们现在就去。 “来得及的,时榆,你抓紧我。” 所有失去的,错过的那些过往。 我失而复得的爱人,这是我们来之不易的久别重逢。 早已等在路边的黑车上下来了两个人,护着步履不稳的时榆上车。时榆扶上车门时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动作,他回头看着正与另外几人一并殿后的白辞易,失神的眸子终于有了些神采。 白辞易。 猛地与时榆对上眼的白辞易怔愣一瞬,随后他错开目光,拧着眉头说了句什么。时榆身边的人赶紧把时榆往车上推:“时先生快上车,白先生稍后会来和我们汇合。” “时榆,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 又要我先一步走吗? 时榆板着身子不愿意弯腰进车,身边的人焦急地不断催促他,可他一点都听不进脑子。摇摇欲坠的身子硬生生钉在了原地,时榆模糊的视线里,白辞易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眉头皱的死紧。 他们之间没有多远的距离,几步路就能到。可是人太多了,把他们越冲越远。 “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时榆大脑凝滞,话却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白辞易。” 他毫无征兆地劈手推开身边拦住他的人,调转方向直直朝着白辞易冲了过去。脊柱间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抬不起腿,可他依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所有人,去到了白辞易面前,抓住了他的手。 “跟我走。”时榆死死盯着白辞易的眼睛,浑身细细地发着抖,“你跟我一起走。” 白辞易刹那间眼眶通红。他那副漫不经心地假笑面具终于裂开了缝,泄进去的天光照亮了内里经年不褪的斑驳,故作的自持与冷静也终于碎了一地。 “我们是宿敌,你要带我走吗?”白辞易后背留给了身后的敌人,柔软的内里严严实实护住了时榆。他反握住时榆的手,将他的手提到了眼前,自己则凑上前去,用侧颊蹭了蹭时榆的掌心,“时榆,你可以带我走吗?” 掌心感受到白辞易侧颊上那道疤痕微微的起伏,时榆心如擂鼓,几乎要痛哭出声。他拼尽全力咬紧牙关,字儿一个一个从牙缝里蹦出去,掷地有声:“白辞易,你的命是我的。” ——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进去了。”兔耳朵检查了一遍江浕的面具和服饰,低声道,“你进去以后不要说话,也不要乱看,往前走就行了。等人检查完以后你就出来,我们有人接你。” “嗯。”江浕乖乖低着头,一副顺从的样子。 皮带绷得太紧,他要是把背挺直胸口就会被皮带扣磨的生疼,所以他只能垂着肩膀,尽量不让皮带太束缚自己。 靠,这什么奇形怪状的衣服,为什么要缠自己一身破带子。 “诶,你是去翟野那儿的吧?我看你的尾巴是雪豹。”同行的一个矮个儿小孩儿拨弄着自己垂在脸侧的小发辫,好奇地凑到江浕旁边来,“你好高啊,感觉长的也很帅!翟野应该会喜欢。” “嗯。”江浕淡漠地应了一声,抬步刚要离开,那小孩儿又自来熟地伸手戳了戳江浕的胸肌,语气里满满的羡慕: “天,你条件也太好了,我可以摸摸吗?” “不可以。”江浕往边上跨了一步拉开距离,“假的,摸多了漏气。” “你真会开玩笑。”小孩儿放肆笑了几声,颠颠儿地又凑到江浕身边了,“我听说啦,翟野好像因为丢了一个手下所以一直心情不好。老板是因为这个才找你的吧?” “应该吧。” “我看肯定不是手下。”小孩儿煞有介事地撅起嘴,“事儿都传进共和区里了,他肯定是喜欢人家。” “是吗。”江浕抬脸看向朝他招手的兔耳朵,轻笑一声后朝兔耳朵走了过去,“谁知道呢。” 第215章 切蛋糕 “坎洛先生。”劳克斯贱兮兮地端了杯酒上去揶揄翟野,“这人模狗样的,看着像要去相亲。赏脸跟我喝一杯吧?” “你吃多了把脑子塞上了?”翟野端起自己的酒,威胁地做了个要泼的动作,“吃饱了撑的就往外吐点儿。” “耍大牌了。”劳克斯凄凄切切地把头歪起,靠在翟野肩头,“来人呐,谁来管管这个无法无天的。” “我看你才是无法无天上了。”翟野粗声粗气地学着老人的威严腔,“劳克斯,你简直没有规矩。” “师傅别念了师傅。”劳克斯赶紧从他肩上弹起来求饶,“面相都变了,你被共和区那群老狗骂了多少次啊?” “见我就骂反正。”翟野耸耸肩,“当面骂背地也骂。” “小帕先生受苦了。”劳克斯叹了口气。边上的谢冥羽闻言,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小帕先生?” “帕蒂森·坎洛。”翟野好笑地看着他,“没跟你说过吗?我冠家族姓的名字。” “你骚包外号太多,我记不住。”谢冥羽诚恳道,“可能以前听说过,我没往心里去。毕竟我不能让老大你在我心里伟岸的形象被那些外号破坏。” “好狗腿。”劳克斯嫌弃地往后退了半步,“你收人都靠拍马屁吗?” “没听过也没关系。”翟野看也没看劳克斯,直接伸手一巴掌拍到他脸上糊住了他的脸,“认识一下,帕蒂森·坎洛,你可以叫我帕帕。” “……啊?”谢冥羽挑了挑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帕……?” “我是妈妈。”劳克斯闷闷的笑声从翟野手底下传出。翟野手一使劲儿,捏的他脸都变形了: “我让你出门记得吃……药的。” “为什么停顿了?”劳克斯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抓下来,“你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翟野眼睛直直越过劳克斯身后,视线一路跟随着什么,很有兴趣的样子。 地上有钱在走路吗?劳克斯疑惑地转头顺着他望过去,一眼看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人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怎么了?有枪瞄着你脑袋?” “不是。”翟野无奈地笑了笑,“以为看见了熟人。” 不过那个熟人根本不可能进来。 “行了,蛋糕在哪我饿了,让我切蛋糕,切完就没我事儿我去睡觉了。”翟野扔下劳克斯和谢冥羽,径直朝着方才那人消失的地方走去。劳克斯用看疯子的目光目送他离开,不解道: “切蛋糕为什么要往那里跑?” 翟野穿过混乱的人群,一路追到了宴会的外场。 “怎么了寿星?着急忙慌的找厕所呢?”伽尤里仰脸笑眯眯地看着翟野,身后跟着他这次带来的侍从,“要我给你指路吗?” 翟野扫视一眼,他身后不多不少三人,江浕没来。 “很失望吗?但是我不想让他来。”伽尤里看穿翟野的想法,“他伤的还挺重的,我让他好好去养伤了。” “自做什么主张。”翟野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写脸上了呀。”伽尤里一字一句道,“江浕在哪里?” 翟野垂低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伽尤里开心地乐了两声,继续道:“卓屿也没有带他来,他在我那好好待着。有人专门监视他,他过不来的。” “我的人交到你手上你就这么对他?”翟野笑意盈盈,“自由身都没有。” “那可不是你的人。”伽尤里偏着脑袋,蜜声道,“现在他是我的人啦。翟先生,不要乱攀关系哦。” “他都过生日了,你就让让他得了。”卓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边上插嘴。伽尤里见他过来,立马伸手要卓屿把他抱了起来: “我又没欺负他。” “嗯,没人陪他过家家,闹我来了。”翟野忽略伽尤里气鼓鼓的小脸,对卓屿道,“没带上你的玫瑰花和玻璃罩子?” “又不是都跟你一样得随时把人别在裤腰带上。”卓屿嘴上说着让让,实际也没放过翟野,“让他们见识见识坎洛先生缺席了重要成员的生日。” 出乎卓屿意料,翟野听了他这句话,忽然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自由活动了?多谢卓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留着伽尤里和卓屿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其实暗恋花散霁吗?”伽尤里面无表情地问。 “可能是卓屿吧。” —— 甩开持续黑屏的手机,江浕抛下覆在面上的面具,三两步贴着墙跑远了。 临时通讯器也亮了红灯,江浕闪身躲在两栋楼中间的夹缝里,动作飞快地调试着手里的通讯器。 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红灯跟吸了两斤粉一样抽着跳,江浕屏息敛声,好不容易把滴滴亮着的红灯调成了蓝色,夹缝口忽地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江浕顿时将通讯器攥紧在了手心,耳朵竖的老高,人也进入了戒备状态。 亮的几乎反光的枪口出现在江浕眼前,他望着对面那个个子小小的仓鼠,蓝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这谁家的人? 仓鼠握枪的姿势都不标准,望着江浕的表情也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双方对峙了好半天,仓鼠才鼓起勇气般开了口。细声细气的,仔细听还能发现那声音里带了点抖:“你是……跑掉的人吧。老板…要我带你,带你回去。” “谁是老板?”江浕沉声问道。仓鼠被他吓得一激灵,声音又细微了几分: “你,你别装傻。自己答应的事,不能随便违约!” “你认错人了。”江浕足尖发力,如同一道影子闪到了仓鼠面前。仓鼠被他狠狠地砸到墙上,两眼一抹黑,差点就这么晕过去。江浕捏住他的腕子,骇人的力度生生捏的那人松了手。 枪落到地上咔哒一声响,江浕足尖偏转,一下将那枪踢了老远:“谁让你来的?” 凭这身手来抓他?哪家丢出来的菜鸟? “我没认错,就是你。”仓鼠疼的脸色发白,手发起抖,声儿也染上了委屈,哽的人心尖儿都发颤,“你他妈能不能轻点儿啊…痛死我了!” 第216章 没影响? “等会掐断你脖子的时候我轻点。你主…唔!”江浕瞳孔放大,一把推开了凑到他面前的仓鼠,砰一声把他重新砸到了墙上,同时一刻不耽误地把嘴里的东西往外吐。 方才这仓鼠趁他讲话,竟然不管不顾地凑上来,嘴对嘴给他渡了东西!江浕猝不及防地让那液体进了嘴,一时间脑袋都白了。他掐着自己的喉咙要催吐,但嘴里的东西已经完完全全地散开化尽了,催吐显然已经来不及。 江浕咬紧后槽牙,眸子顿时阴冷下来。他抬手抓向仓鼠的脖颈,仓鼠这回倒躲得快了,慌慌张张带着哭腔闪到了边上,看上去比江浕还要慌乱:“谁让你……谁让你急吼吼的……完蛋了我一下咬破了三颗完蛋了完蛋了…” 后面的话江浕听不到了。后脑像挨了人一记重棍,他很快两眼一黑,直接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江浕脑袋凝滞的像一坨已经风干的黏土,有人洒了把水上去硬是要把这坨黏土重新搅开。江浕头痛欲裂,费了半天劲儿只开了一条缝儿的眼睛转了转,最后对上了一张放大的熟人脸。 兔耳朵蹲在他身边,脸凑的特别近,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去。她急切地摇晃着江浕的肩膀,像是想让他打起点精神:“我找到能接你的人了!我有办法送你出去!” “……活爹,我他妈谢谢你…”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沙哑的惊人,江浕浑身上下像被火烤似的,一双蓝眸都被烧的泛着红,“…老子刚刚已经出去了,你还送我回来干什么?还有……咳…你的人给我喂了什么?” “喂了…啊……喂…你别管了他一着急把剂量搞错了原本只是打算用里面的镇定部分的结果给你镇定过头了……”兔耳朵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很,很快,很快就过去了你忍一下…” “…什么?”江浕额角青筋乱跳。话都说到这儿了,再加上他身体的反应,他也不能再听不懂了。他咬牙切齿,鼻息沉重,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你太…能耐了,你给我喂春药?” “我哪知道你出去了!我以为你还在场子里怕你不知道撤退就让他去接你,这,这个顺便拿去备用嘛!那群蠢的肯定又是传着传着把我的话传飞了,以为你是临阵逃脱不想干,老板急着抓你回来的!”兔耳朵急赤白脸地伸手要去拽江浕的裤子,“不,不然,不然我,我帮你弄,你,你,你快一点…一会儿可能要来人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要听不清了:“可是我不是那边的我没接过,你这,你这我,我怕压不住你……” “……我操。”江浕摁住自己的裤子,生生被她气笑了。这一句话槽点多的他不知道从哪开始骂,只能暂时挑个最关键的点出来,“还要来人?我这副样子我怎么跑?” 顿了顿,他忽地反应过来什么,一股危机感扑面而来:“不是……等会儿谁来?” 葬礼现场一般的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江浕闭上眼睛,恨不得就这么一头磕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兔耳朵看了眼挂钟,蹭一下蹦去了门口,嘴皮子倒腾的像过年炸开的一千六百响大鞭炮,“这个点他们最后一班明岗也走完了,替子也在这层楼我现在去叫他过来。” “为什么刚刚不叫。”江浕绝望道。 “因为你这个蠢货跑出去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导致我的人抓你回来以后大喇喇地从所有明岗面前过,把我老板吓得半死赶紧回来检查房间,同时也把房间里的替子吓得要死只能重新撤回隔壁1103。”兔耳朵刷开防御叠了三层的门锁,咔哒一下拧开门,然后被站在门口的男人吓的退了一步,“…老……老板…” “你来检查人的?”老板借着打开的门往里望,“人醒了没有?” “…醒了。”兔耳朵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裙摆,“我怕他又出什么岔子,就来检查了一下,老板不用担心。” “嗯,很好。”老板颔首,“你做事我是放心的。你做的不错,临场不配合用点药也可以,我提前给你们都练出了耐药性,这点药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在沙发上感觉浑身血都烧的沸腾,难受到满沙发乱蹭的江浕听了他这话,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他脖子拧断。 没有大影响?江浕手背盖着眼睛,感觉指尖都发麻了。 这不是共和区吗?怎么也有这档子事儿?不知道的得以为他还在狩猎区待着。 兔耳朵垂在脑后的耳朵动了动,心底暗暗为江浕捏了把汗。她刚想着该用个什么理由把老板支开,老板却先她一步开口:“你跟我走,有事要交代你。一会儿翟野就上来了,不能再出一点乱。” 兔耳朵和江浕因为这一句话,原本悬着的心彻底吊死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江浕撑着自己坐起,鬓角已经被汗浸透了。 好热。江浕拽松领带,又将手伸进衣领里,去拽进场前兔耳朵在他身上缠的带子。 那带子是皮质的,他一直没来得及解下来。这会儿身上被带子摩擦的发麻,金属扣冰凉,贴在他胸口激的他一阵一阵激灵。 汗已经开始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江浕胡乱抹了把被汗迷花的眼睛,撑起酥麻的身子下去找水。 冷水浇头应该有点用吧?江浕摸索到浴室边,哗啦一下打开了蓬蓬头,顿时被水浇的湿了个彻底。热意与冷水的冰火两重天里,江浕颤抖着抬起手捂住了后颈,整个人在冷水下蜷成了无助的一团 真是要疯了。 —— “……我说了别往我房里塞奇奇怪怪的东西。”翟野的眼睛被足足四指宽的黑色帛带蒙的严严实实。他心力憔悴地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手里捏着一瓶小小的猫薄荷,“我不喜欢玩蒙眼抓人。” “先生实在不喜欢直接让他出来就行了,小的也是奉老板命,您您您……” “行了行了快开门别您了。”翟野不耐道,“我进去就行了是吧?” “对对对。”马仔手忙脚乱地把门刷开,伺候慈禧一样把翟野请进去,“祝祝祝祝您生日快乐,福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谢你。”翟野被这祝词打沉默了几秒,“……挺有文化的,你走吧。” 马仔求之不得地跑出去,顺手给翟野带上了门。听闻动静后从浴室走出来的江浕看见门口站着的翟野,膝弯一软差点就这么跪下去。 “…真有人啊?”翟野视线被帛带遮挡,什么都看不见。他面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抬手要去把自己蒙眼的帛带拽下来。江浕心头一紧,立马冲上去,想也不想就抓住了翟野去取帛带的那只手。 掌心滚烫的热度吓了翟野一跳。翟野拧起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松手。” 江浕知道他是生气了,但还是不敢把手松开。 开玩笑,今天这帛带要是掉了,他就真的不用活了。 第217章 小哑巴 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带着薄薄的潮湿,翟野的不适感几乎要把他的耐心消磨殆尽。虎鲸对水比较敏感,即便他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身边这人处于一个湿漉漉的状态。 准备真齐全,看来澡也提前洗好了。翟野厌烦地想。他绷紧手臂肌肉,正打算把那人的手甩开,那人却忽地松了手,紧接着一条湿淋淋的尾巴窜进了他手心。 尾巴毛沾水后黏成了一缕一缕的,不复原本的柔软蓬松。翟野确认般地握住那条尾巴捏了捏,原本皱紧的眉头随着故作随意的动作渐渐舒展开。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江浕吊高的一颗心终于稳定了一些。 这么半天没甩开,应该是,没生气? 江浕撑着门边的鞋柜,努力凭着深呼吸平复尾巴上传来一阵一阵的酥麻感。他尾巴敏感,这会儿翟野这么不停的揉捏简直是要他的命。但是他用手抓翟野会生气,周围又没有别的东西,情急之下他只能想到用尾巴制止翟野摘帛带的手。 被攥在手里的尾巴弯了个弧形,轻轻向前挣了挣,像是要牵引着翟野往前走。但翟野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不动,一副不配合的样子。 “不说话?”翟野拇指在尾巴上打转,语气里又带上了他惯用的笑意,“这是什么服务?” 牵引的动作顿住了,尾巴迟疑了好半天,最后带着水的尾尖小心翼翼地蹭上了翟野的嘴角,又幅度很小地左右摆了好几下。 蹭上热源的尾巴细细打着颤,江浕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凭着那点疼痛强行拉住自己的理智。 他不想让翟野认出自己,不想让翟野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用尾尖示意不能说话是为了不暴露自己。 按照他的计划,等会儿他会用尾巴牵着翟野进到里边的房间,然后自己赶紧跑去隔壁1103把替子换进来。反正翟野这会儿蒙着眼睛,换没换人他也不知道,只要动作轻点就好了。 至于尾巴,江浕认为翟野不可能因为一条尾巴就认出他来。毕竟猫科动物的尾巴基本都一样,而且他这会儿的尾巴全打湿了,手感根本没法儿和平时对上。只要把替子的尾巴也打湿,这就是一场天衣无缝的移花接木。 江浕心里的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响,殊不知翟野还真就靠一条尾巴摸出他来了。 不满服务的客人掂了掂手里的尾巴,轻而易举地猜透了尾巴主人的想法。 认不出来?这尾巴他成天有事没事就握在手里,上上下下捋了个遍。炸毛的时候是他平心静气一点点把那些刺挠打结的毛团重新理顺梳开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今天把这尾巴剃秃了再塞他手里,他照样能认出这是谁的尾巴。 还想装哑巴?翟野恶劣心顿起。他偏过脸,张口将来不及躲开的尾巴尖儿咬住了。尾巴毛一瞬间炸了个彻底,尾尖像触电一样弹开。翟野早有预料地抓紧要抽离的尾巴,笑问道:“小哑巴?” 江浕一口白牙差点咬碎。潮红已经爬上了他的脸,江浕心觉不妙,赶紧点了点尾巴当作给翟野的回应,又牵引着翟野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翟野这回还算配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里面的房间。与预想中有点差异的是,翟野进门以后顺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平添麻烦。江浕在心里暗骂。 这不是给他徒增了工作量。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把翟野送到了床边坐下,江浕缓缓抽出尾巴,双手搭上了翟野的肩,将他放倒在了床上。随后他又牵起翟野的手,带着他摸了摸自己湿透的衣服。翟野很配合地说出了江浕想听的话:“湿了,要去吹干?” 江浕的指尖在他手心叩了叩,起身就要离开。不料翟野反握住了他的手,猛地一拉将他拽地后退一步,腿磕到了床沿,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到了翟野身上。 大片的热源将江浕烫了一个激灵。他挣扎着要起身,翟野却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抱紧了:“跑什么?我以为是你来之前做足了功课,知道我喜欢水,特地把自己打湿来等着我呢。” 江浕对上翟野近在咫尺的脸,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心里建设顿时崩塌了个彻底。他不由自主地往翟野身上蹭,翟野感受到他的小动作,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给我送了只豹子还是送了只小狗?” 江浕被他这一句调侃的面红耳赤,情欲弥漫的眼里好不容易找回了一丝清明。他奋力挣开翟野的桎梏,一翻身站到地上,发软的两条腿好半天才支撑住身子。 听见江浕用胳膊撑墙的声音,翟野歪着脑袋想了想,片刻后他坐起身,估算了个大概位置,屁股往边上挪了一段,长腿一抻直接横在了路中间。江浕正巧一步迈出,险些被那条路障绊倒,手忙脚乱借着墙才保持住了平衡。 “别生气。”目的达到的翟野心情甚好,“你走了我会很寂寞的。” 江浕甩了甩头,努力忽略掉翟野的存在。他抬手胡乱地把额前的头发拨弄去脑后,汗混着水一并往下滑,嘀嗒嘀嗒地砸在木质地板上。他体表冰凉,内里却被烧的滚烫。既渴望能接触温暖,又希望能好好地降个温。 步子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有些沉重。翟野见江浕坚持要离开,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拦路的腿。他撇撇嘴,语气听上去有几分不明不白的委屈:“你知道你老板为什么要你来陪我吧?我的豹子丢了,现在连替身也留不住。” 江浕扭头看向翟野,见他下撇着唇角,无可奈何般地嘟囔:“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呢?新东家对他好不好?偶尔没事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他会怪我吗?” 一连串的询问像是又给江浕添了一把火,江浕几乎要以为翟野已经认出了自己,这番话就是对他说。 他甚至张口想要回答,但看着翟野垂在脸侧的黑色布帛,他又将涌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翟野看不见。这些嘟囔可能只是为了留下他这个“替代品”,哄出自己的同情心,与他共度一夜。 心底的幻想被他亲手掐灭,江浕当着最残忍的刽子手,负责执行的都是关于自己的死刑。 该走了。江浕麻木地对自己说,别听了,张口就来的情话没什么好当真。 只是为了任务…… “我很想你。”翟野嗓音沉沉。吊儿郎当的模样忽然褪去,他此刻温柔的像是面对着自己深爱的恋人,“留下来陪陪我吧。” 重建的理智分崩离析,江浕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长进,至今仍会为翟野的一句话丢盔弃甲,甘愿做他的阶下臣。 “好吗?”翟野缓声追问,仿佛全天下没有比他再诚挚的人了。江浕垂低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沿的人。静默半晌,他一步跨到翟野面前,伸手抓住了翟野精心打理好的头发,发力拽的他仰起头,承了自己带着侵略与不满的吻。 不必再追问了。 翟野是他的痴妄,也是他自始至终的求不得。 即便他此时只是一个替身,即便翟野所说只是临时起意,只是为了欲望而随口的哄骗—— 又如何呢? 能平他的苦,能填他的欲,大家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第218章 过不了审。 “换气。”短暂的抽离间隙里,翟野环着江浕腰的胳膊又收紧了些。他在混乱的呼吸声里蹭了蹭江浕的鼻尖,哑声道,“手抬起来。” 江浕一条腿支地,带伤的腿则屈起跪在他身侧。他顺从地抬手,任翟野把他湿透的衬衫剥下来甩去地上。一口气还没喘匀,他就急不可耐地重新凑上前咬住了翟野。 唇齿磕碰的力道有些重,翟野被他撞疼了,便不满地低哼一声,后倾了些想要退开。但江浕不依不挠地追了上去,半眯着的眼里浮了层水光,带着猎食者的犀利,死死盯紧了触手可及的猎物。 方才分离的一阵儿里, 他任着翟野摆布,自己只顾着盯着翟野的脸看。平日里那双情绪莫测的异瞳被黑色帛带遮了个严实,顺着往下只能看见鼻梁以及亲完后水润润,带着血丝的唇。 挺好亲的。江浕迷迷蒙蒙地想。 说了刻薄话亲上去是软的,说情话亲上去还是软的。 他自上而下地看着翟野,看着他摸索着解开自己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忽然觉得翟野也不过如此。 说到底翟野也就是条大点儿的鱼。江浕边想边抬手搭上了翟野的肩,一个猛推将翟野推倒在了床上。翟野陷进松软的被子里,江浕跪坐在他身上望着他笑,空闲的那只手直直掐住了翟野的脖颈。 大点儿的鱼怎么了?他还是只大猫呢。 他俯身下去,手上嚣张地用了点力,感受着翟野脖颈侧面脉搏的跳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莫名地就希望看到翟野能面露难色,能因为他痛苦,能在他手里溃不成军。 很可惜他没能看见。 翟野哄小孩儿一样地拍了拍江浕的屁股,笑声引起的震动震的江浕手心发麻。江浕拧着眉头松开手,听翟野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说出的话里带着藏不住的笑:“你老板让你来上我吗?” 江浕拍开在自己腰间胡作非为的手。翟野像耍流氓的地痞无赖,江浕拍他他就躲,躲完了又绕回来,继续揉捏那不带一丝赘肉,肌肉沟壑分明的窄腰。 江浕的皮肤不细腻,手触上去不时会摸到凸起的伤疤。有些翟野能回忆起来,有些他记不清。 侧腰处更是摸到了一片用胶带贴的严实的纱布,江浕没能制住翟野的手,只能让他强硬地用指尖一点点把他的纱布描摹了一遍。江浕等着他发问,但翟野迟迟没开口。摸到江浕实在忍无可忍要把翟野的手拍开时,翟野忽然摊开手,严严实实地用手捂住的那块纱布,伤不偏不倚地被他摁在了掌心。 “被老板虐待了?”翟野挠了挠江浕的腰,笑道,“练的挺好的,之前有没有客人夸过你?” 说完,他没给江浕反应的时间,手跟泥鳅一样探进了江浕的裤腰。江浕吓的要弹到边上去,却被翟野抓着腰,结结实实地摁了回去:“跑什么?刚刚不是蹭的挺开心的?” (…………删了一半,,过不了审我真的努力了() 第219章 清清白白 江浕是握过翟野的手的。 虽然不是十指相扣,但也是掌心紧贴,掌纹的沟壑脉络能够感知,连骨血都交融。 那时他双手被反剪身后,左肩两处贯穿伤,混乱间被人一脚踹下了游轮,连着任务目标一起,哐一下砸进了海里。 同卧底的队友对猫科动物的刻板印象是怕水不会游泳,见他一猛子扎水里当时便吓的一声怒吼,支援烟花噼里啪啦往天上炸,把远处的接应也吓的够呛,通讯频道里七嘴八舌的喊成一片。 江浕被吵的脑仁吱吱疼,不过好在落水没几秒通讯器就被冲飞了,海里比船上安静。唯一的缺点就是通讯器冲飞了他没法儿被支援定位到,得在茫茫大海里独自漂流。 ……也不完全独自,一起下来的还有他任务目标。 毁了合约藏了货,并且转头就跟翟野对家愉快合作的任务目标。 江浕奋力倒腾着腿把自己往水面上送,顺道尽力往任务目标那边晃悠,看能不能把人搭起来。 他的确不喜欢水,但从小到大在江则的训练下,他的游泳技术也算可以,起码这会儿双手都用不上的情况下他能保证自己不会沉。 但那个任务目标看上去是真不会游,倒腾了半天浮不起来不说,还拼命咕咚咕咚往外冒泡。江浕眼看着他要死在自己面前,气都来不及换就往他那儿去,结果越游肩膀越疼,半边身子都使不上劲儿,游了没多远肺都要憋炸了。 其实他知道就自己这状况,就算游过去了也拉不住人。他也不是存心想去找死,只是那时他跟着翟野还没多久,出任务也没出过几次,好不容易赶上这次重要点的,他还给搞砸了。 死了得了。江浕自暴自弃的想,省的回去翟野不满意找江则告状要退货,江则又得噼里啪啦的一顿输出。 就是淹死有点难受,窒息感太折磨了。 肺里最后一点气被榨干以前,江浕眯缝着眼睛看到了几个跳进水里的人,径直略过任务对象游到了他身边。混乱间他被人带着上了水面,手上束缚的绳子也解开了。重获自由的手条件反射划起了水,但没过几秒他扑腾的手就被人握住,上方一股恐怖的力道将他从水里拔出来,痛的江浕都觉得自己胳膊被拽脱臼了。 痛感过了好久才褪去,回过神来以后江浕发现自己被又拉又托的顶到了汽艇上,翟野撑着脸坐他边上,身上湿答答的往下滴水。 “小孩真的烦。”翟野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有些不耐,“下回不会游泳提前说。” 不过江浕没往心里去,他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眼睛一直盯着翟野那只搭在腿上的手。 血跟水一样往下淌,没多久就汇成了一小滩。一道裂口大喇喇地横过翟野的手心,裂谷一般把手分成了两部分。 “……扎带你徒手拽断的吗。” “徒脚踹断的。” 江浕又看向自己被磨烂的手腕,双手因为被扎带束缚太久了,现在还有点血液不通,指尖没有感知。 “谢谢你。” “下次就淹死你。” 快感冲上颅顶时江浕抓皱了软和的被子,翟野带着疤痕的手再一次将他送上浪尖抛出水面,把他从欲望的深海里拽了出来。 …… 不怎么软乎的一声,有点像睡饱了觉,自然醒时短促的一声喟叹。 翟野轻轻啧了一声,抽出手扶住江浕的腰,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江浕后脖颈偏下的一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处皮肤似乎有些起伏,像被挠破皮的皮肤结出了细小的痂。 他蒙着眼睛,江浕又背着身,自然而然地错过了江浕被他吻上时陡然放大的瞳孔。 江浕不知怎么形容,一万伏高压电从天而降劈到他头上也不能带给他如此时一般的震颤了。 仿佛始的解脱,漫漫苦海看到了边。 如果翟野没有蒙上眼睛—— 如果他没有蒙上眼睛,他便能够看见此时他亲吻之处,那只被繁杂线条勾勒出的,一笔一划刻进江浕血肉里的虎鲸。 江浕挑了后脖颈做纹身。后脖颈是多数时间段日常裸露的皮肤,稍上便是昭告天下。但江浕选了下方,这份感情是永远无法破土的芽,虎鲸静默待在暗处,和脊柱一并作为支撑他的梁。 …… 第220章 吻手礼 首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其次翟野已经无敌到了寂寞的地步。 “你至贱无敌了。” “闲的非得欠这一下呗?” “你小子就是贱鱼一条。” 类似这样的言论翟野从小听到大。他一律当作这是对自己的夸奖,他乐在其中,并且偶尔引以为豪。 他喜欢没事儿找事儿整出点乐子来,别人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总能给他带来一些莫名的愉悦。 尤其是手下跟了一只豹子以后,这种恶趣味简直愈演愈烈。 就比如现在,明知道江浕压着声儿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而他自己也愿意陪小豹子演这场戏,假装自己仍被蒙在鼓里。但在发现令小豹子抑制不住发出呜咽声儿的点后,他便刻意地往那点上撞,势必要将江浕逗到崩溃又无助的边界上。 …… 江浕尾巴搭上了翟野的腰,不解地前后蹭了蹭,翟野却弯着唇角,虚心求教一般地问:“舒服吗?” 江浕那一瞬间由衷地想把翟野掀飞出去。 卡在这不上不下的谁能舒服?! “你得告诉我,不然我不知道,这事儿不都得讲究个其乐融融吗。”翟野说出这话,自己都没忍住笑了,“不过你是哑巴,我又看不见,你点头摇头就行了。”感受着肩上的手又一次绷紧,翟野耐心地问,“这儿,舒服吗?” 江浕的药劲儿还没下去,好不容易得到点缓解,翟野又在这关头停住,气的他咬牙切齿,真的想张口骂人了。 跟了翟野那么多年,翟野的脾性他清楚的很——就是那种恶劣的人。如果他现在不回答,翟野真的会停在这儿,一直等到他回应为止。 江浕忍住一拳砸到翟野脸上的冲动,妥协般地在翟野手底下点了点头。翟野满意地揉了把他的耳朵,刚要继续动作,忽觉蒙眼的帛带另一头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翟野揉耳朵的手一顿,改去掐住了江浕的下巴。江浕偏脸要躲,却被翟野生生掰回来。 帛带留了很长一截,从翟野脸侧垂下约有大半尺。翟野拇指上移,揉上了江浕的下唇,同时也揉到了被江浕咬在口中,露出一个小角的帛带。 找不到东西咬了就来咬这个?也不怕直接把带子拽下来了。翟野沉沉笑了一声,手上用了力,强行将屈起的食指顶入江浕口中,指节卡在齿列间,生生将那帛带替了下去。 …… 翟野扶住他发软的身子,心情甚好地在颠簸里凑到江浕脸侧说话: “其实今晚没什么好玩的,场子办的太正式了,我要放的一千六百响的鞭炮共和区全给我扣下来了。” 粗重的喘息声涌进耳朵里,江浕听着他汇报一般地一字一句,声音不由自主的也放大了一些,像是给翟野的回应。 “人来的其实我也不认识几个,不过我知道他们大部分都在背地里骂过我,有些也当着我的面骂过,没几个是希望我好的。”翟野好笑地停顿片刻,撒娇般地把脑袋埋在江浕颈间蹭了蹭,“祝我生日快乐的那些,很多人连我冠家族姓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认识我,看见别人祝就上来一起祝,有几个还祝错人祝到我手下面前了,笑的……” “……快乐。” “什么?”翟野愣了愣,下意识以为自己幻听了。 江浕开口了? “坎洛先生。”声音在药物的作用和长时间的使用后沙哑的完全辨认不出原本的音色。江浕几乎整个人都靠在翟野身上,两人汗涔涔地贴在一起,翟野听着江浕伏在自己耳边,嗓音模糊的几乎听不清,“生日快乐。” 说罢,江浕直起身子,与翟野稍稍拉开了些距离。他牵起翟野的手,十指相扣,将翟野的手递到自己唇边,认真地在翟野的手背上,无名指靠下的位置,印下了一个吻。 就像每回他出任务归来,回到翟野身边时,雷打不动给翟野行的那个吻手礼。 其余人我不知道。 但是先生,这是我的真心。 第221章 骰子 “你……你…你这样儿你…真没事儿吗?” “没事,不用管。替子不用过去了,赶在翟野走之前把这把钥匙给他就行了。” “他问起来怎么办?” “问就问。不管他问什么,你就咬死我没来过。” —— “老大你今天干什么,魂不守舍的。”谢冥羽拉住差点一脚踏空的翟野,掰着他的肩膀前后晃了晃,“怎么回事?十点多起床的还这么困吗?” “天亮了才睡的,别晃。”翟野瞥了谢冥羽一眼,沉默片刻后忽然要求,“你,快祝你老大生日快乐。” “啊?”谢冥羽没跟上翟野的脑回路,愣了一秒才结结巴巴地应了话,“生,生日快乐老大。” “行了别说了。”翟野叹着气把他拍开,“不想听。” “你大中午犯什么病了?”边上的劳克斯都听不下去了,笑着搡了翟野一把,“为难人呢?” “你管呢。”翟野闻声后扭头盯着他,眉眼弯弯像有什么大喜事儿似的,“来你说。” “我不说,你求我啊。”劳克斯疑惑地伸手掐住了翟野的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会儿,“你要结婚了啊?这么神采奕奕的,昨晚共和区把p城的地当礼物给你了?” “你懂什么。”翟野把他的手拍开,故作嫌弃地搓了搓脸,“回去吧你,我亲自来机场送你,牌面大的赶上共和区议员了。” “高攀不了。”劳克斯冲他抱了抱拳,“什么时候回去?” “过一阵儿吧,得回家露个面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没缺胳膊少腿儿。”翟野在心里又算了一遍时间,“最慢一星期之后我回去。” “你让我关照的,骑士堡那边。”劳克斯站定在入口前,笑容不减地看着翟野,“我暗地里帮你盯着点。具体什么情况我不了解,我不能明面上直接出人帮你。最多闹起来了及时通知你,然后在边缘牵制一下。” 虽然他和翟野是好哥们,但是毕竟身处狩猎区,引火烧身这种事儿肯定是会避免的。 “嗯够了。”翟野朝入口处抬了抬下巴,笑道,“退下吧,朕乏了,要回去睡觉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扯了几句淡,最后等劳克斯离开的背影远到看不见时,翟野才打了个哈欠,一把搭上谢冥羽的肩,半个人都靠在谢冥羽身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到用你的时候了,我要睡觉你背我回去。” “老大你昨晚打鬼去了能困成这样。”谢冥羽无奈地架着翟野,半拖半拽地往前挪,“我不干了,我也要回狩猎区去。” “由不得你。” “我刚刚听骑士堡。”谢冥羽挂着一副扛大包的苦力脸,“时哥那边有事儿?” “没什么。”翟野困恹恹地答,“小问题,死不了人。” —— “先生。”房门口站岗的人一手拎了一大兜子东西,另一手动作轻柔地叩了叩门,“我家主人让送来的东西。” 门锁闪着绿光从里面打开,黑眼圈重的快要拖到下巴上的白辞易接过袋子,对着送东西的人点了点头,当作致谢,随后又把门关上了。 电话在这时响起,对面的人像是掐着点打过来的。白辞易瞥了眼床上的时榆,缓步走到房间角落,摁下了接听。 他不说话,那头的人也沉默着不开口。许久,对面才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对面人清了清嗓子,声音听着有点发紧:“东西送过去了。” “收到了。”白辞易淡声回复,礼貌又疏离,“谢谢。” “没事。”又静了一会儿,对面又问,“好点了吗他。” “没有,还没醒。” “用不用我派医生过去看看。” “不用了,这两天应该要醒了。”白辞易又道了一次谢,将对方的提议全都婉拒了。最后电话在尴尬与沉默间挂断,白辞易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到一边,随后走去床边掖了掖时榆身上的被子,坐回了床边的高椅上。 睡梦里的时榆拧着眉头,人不大安分。白辞易得盯着他不让他去抓到自己的伤口,不让他受凉,还得去把他皱紧的眉头给抚开。他盯着时榆苍白的脸,没忍住笑了一声,笑完了又接了一个低低的叹息。 “我跟老妈子一样。”白辞易随手捻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旧骰子,一边把玩一边对时榆道,“真是欠你的。” 骰子被手指捏着转了几圈,白辞易看也不看,扬手把骰子往旁边一抛。骰子滴溜溜地落在桌面上,几个左摇右摆的摇晃后,最终停在了六点那一面。 “叔,你摇骰子是不是特别厉害,能不能教教我?”还不到腰高的小豆丁捏着两个骰子,一脸装模作样的无可奈何,“教教我吧,我想学。” “学这个干什么?”高个儿男人拍拍他的头,顺势揉了一把他的狐狸耳朵,“你小小年纪就要进赌场大杀四方了?” “哪儿啊,隔壁那小狼崽飞行棋玩不过我,总是拉着个脸。”小孩儿耸耸肩,笑道,“我学会了就让让他呗。” “你叔这手艺你拿去玩飞行棋?”男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能耐的你,以后肯定是泡妹的一把好手。” “扯这老远,你教我吗?” “教啊,来看好了,认真学啊,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得多练习啊。” “行。”小孩儿捏紧手里的骰子,一双狐狸眼睛笑的眯了起来。 “我都让着你了。”白辞易埋怨般地喃喃,“你怎么这么难哄。” 时榆没对他这话做出什么反应。他额角不断地冒冷汗,仿佛被困在了什么可怖的梦魇里。白辞易抓起温毛巾给他擦汗,空闲的手探进被子里握住了时榆的手,安抚般地揉捏了几下。 “我不知道你想起来是不是件好事。”白辞易温声细语道着歉,检讨的模样看上去很认真,“忘掉的决定也是我替你做的,对不起。” 房内一片寂静,没人回应他,哪怕只是一句冷嘲热讽。 “但是你不能忘了我啊,时榆。”白辞易摩挲着时榆的手背,轻声道,“你要记得我。” 第222章 小狼崽 “小白哥哥今天过生日,你要跟人家说生日快乐,然后把礼物给人家哦。” “好。”白面团子一样的小狼崽乖乖地应声,两手抱着快有他半个人高的礼盒,倒腾着两条短腿走在爸爸妈妈中间,“今天叔叔他们不跟我们一起吗?” “去白叔叔家不用带人。”高个儿男人俯身将小狼崽抱起来,空出的一只手牵住了旁边笑盈盈的妻子,“在骑士堡里有事找爸爸妈妈,找不到就找白叔叔,知道了?” “嗯嗯。”小狼崽点点头,婴儿肥还没消下去的小脸像布丁一样抖了抖。男人实在没忍住,凑上去贴着小狼崽的脸蹭了蹭,逗的小狼崽一直往后仰,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那也可以找小白哥哥吗?小白哥哥上次说教我玩棋。” “当然可以。”男人把小狼崽往上颠了两下,让他在胳膊上坐的更稳,“和小白哥哥玩儿就不准耍赖咯。” “我才不耍赖。” …… “小榆,叔叔他们带你一起去找白叔叔。”男人把握着枪的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揉了揉小狼崽的脑袋,把立的高高的毛耳朵压成了飞机耳,“爸爸妈妈很快就过去,你先去找小白哥哥,嗯?” 早已做好准备的两个手下立在边上,接到男人眼神示意,其中一个手下立马抱起小狼崽,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小狼崽露出半张小脸,看着爸爸仓促地和他挥手,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最后闪过的尾巴上沾着红色的血迹。 他听得出来外面响的是枪声。 爸爸说过有事就去找白叔叔。小狼崽趴在抱着他的叔叔肩膀上认真地想。 而且叔叔们第一次在他面前跑的这么快,这事儿肯定很重要。 小狼崽有些害怕地抓紧了叔叔的衣服。叔叔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粗糙的大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小少爷,很快就到了。” “叔叔。”小狼崽不顾男人不断把他脑袋往下压的手,奋力向上拱了一点。男人赶紧低声哄道: “小少爷乖,不要把头探出去了。” “我刚刚看见,后面有人。” “那是一起送小少爷的。” “不是。”小狼崽眼睛睁的圆圆的,看上去很认真,“拐角那里有影子,我看见了。爸爸之前跟我玩捉迷藏的时候教我的。” 两个手下互相对视一眼,额上冷汗登时下来了。待跑到暗道口,空手的那个二话不说背过身守在入口前,等小狼崽他们进去以后,他重新把暗道关上,警惕地待在了入口处。 “他不跟我们一起吗?”小狼崽听着只剩下一人的脚步声,抬脸问道。手下跑的大汗淋漓,呼吸也粗重了不少。但抱着他的手是稳的,将他护在怀里护的很严实。 “他会和时先生一起赶上来的。” 小狼崽点点头,还想再问什么,但想了想后又闭上了嘴。 现在好像不是说话的时候。小狼崽想。 没关系,一会儿问爸爸妈妈吧。 在略显昏暗的暗道里跑了好一会儿,小狼崽在心里一个接一个地数数,数到最后犯困睡过去之前,他们终于跑到了尽头。 小狼崽好奇地转眼珠想知道自己到了哪,却被入眼第一幕吓得愣了神,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多人,有的人还在抽搐,有些人已经不动了,刺目的红张牙舞爪,像是要占领全世界。小狼崽发着抖左右看了看,恐惧的情绪里又多了几分困惑。 这里不是客厅吗? 为什么跑了那么久就来了这里,明明一开始直接跟着爸爸一起,出门走几步就能到了,为什么要跑那么远? 两种情绪几乎将小狼崽撕成两半。一方面他记得爸爸说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镇定,另一方面实在的惊惧又让他不受控制地开始抽噎。 最终恐惧彻底压倒了镇定,小狼崽偏着嘴将头埋进叔叔的怀里,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没等他说出害怕两个字,他便听见头顶上传来声音,熟悉的语音语调说出了他听不懂的话: “都解决了吗?先生呢?” 叔叔平常只会管爸爸叫先生。小狼崽终于找到靠山一般哭出了声,毫不犹豫地从男人怀里钻出来,伸手就要边上的人抱。可还没等他抱上,他忽地看清边上是个不认识的人。 小狼崽紧急收回了自己的胳膊,重新往叔叔怀里缩。可那人非要伸手抱他,叔叔也一直把他往外送。小狼崽莫名地心慌,扑腾着胳膊腿儿不愿意被那人接过去。那人被他不安分的手打了几下,恼怒般地重重啧了一声。 随后小狼崽就被人掐住了脖子,掰过脸,右脸上狠狠挨了一耳光。 惊雷般的一声响,小狼崽耳朵里嗡鸣阵阵,几乎听不见外界声音了。 接下来不论他如何反抗,如何声嘶力竭的痛哭,那人都不理会,强行把他从叔叔怀里拽了出来。叔叔自始至终没帮过他,即便小狼崽一直在唤他,他也是静立着无动于衷。 扇耳光的人板着张臭脸将小狼崽摔去地上,又随意从旁边的餐桌上摸了条餐巾下来反绑了他的双手。小狼崽已经分辨不出痛感究竟来自哪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只顾得上放声大哭。 没引来任何的同情与安慰,他被摁着脑袋跪在地上,踩在脑袋上的那只脚很重,用力到他感觉头下一秒就会被踩碎掉。 还有地面上蜿蜒漫开的血液。仅能睁开两条缝的眼睛用尽全力只能看到满地的碎肉和尸体。血腥味厚重的几乎凝成了实质将他层层包裹,小狼崽抑制不住地呕吐,可是胃里没有东西,崩腾涌出的只有满嘴的酸水。 和滴落的眼泪一起汇集在地板上,难闻的味道再次叠加,恶性循环令小狼崽更加崩溃。 对于年幼的他而言,那场景与感受成了往后困住他好多个日夜的梦魇。 他狼狈不堪地被踩在地面上不知多久,等到他眼睛已经没法儿睁开,喉咙已经发不出声时,稍稍恢复的听觉把他所剩无几的精力拉到了一阵皮鞋落地的声音上。 第223章 手足 那声音是干脆的,一点儿不拖泥带水。但回忆起这个片段时,时榆总觉得那双鞋底上沾了泥泞的血,每走一步粘稠的血浆便拉出长长的丝,像是他脆弱的神经,再拉长一点便会崩断。 他被人抱起来,环抱在怀里安慰。那人耐心又仔细地替他擦脸,让他勉强用朦胧泪眼看清周围。 看清面前桌面上摆着的餐食,看清半个脑袋都被掀掉的父亲,看清他的血洒在盘子里。 安抚他的人把牛排切成适口的尺寸,哄着逼着要他吃下去。他颊上沾着父亲的血,杀父仇人在身后抱着他,而他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 随后他大概是昏了过去,又或者是极端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封闭了那段回忆。他没顶在激烈的枪声与混乱的言语里,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一直到又一支队伍的闯入,另一只有力的手把他从那个地狱般的怀抱里抢了出去。 “没事小榆,害怕就闭眼,我们出来了。” 时榆没闭眼。那天的阳光利刃一般地一路从眼球刺入他的脑内,烧干了他的眼泪,把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刻进了他的灵魂里,从此成了褪不去的一抹血色。 白叔叔把他塞到了后座。车开的很急,开出很远一段路以后时榆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坐了人。 那位比他大不了一岁的小白哥哥一直在旁边扶着他,以免他因为颠簸而从座椅上跌下去或者磕碰到哪。 时榆后来奇怪过,为什么这么危险的场合白叔叔要带上儿子一起。再后来他才知道,当时处于危机里的不止他们一家,白家也是一锅乱粥。只不过是比时家乱的稍晚,略略有些准备。 白叔叔没顾得上先把自己儿子送走。他刚一脱身便赶了过来,没能救下他爸爸,就拼了命的救下了他。 二十多年前蒸发的眼泪卷土重来成了汹涌的潮,不由分说地将他卷入吞噬。 白辞易用温毛巾擦拭掉时榆眼角滚落的眼泪。睡眠不足导致他此刻反应有些迟钝,又洗完一遍毛巾后,他用毛巾贴上时榆的脸,目光无意地落到了墙角堆着的物品上。 他过往很多年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但和时榆待在一起好像和他的目标相背。 他很多次都可以走的,安全地脱身,如果只考虑他一个人的话。 可是时榆是一个没法割舍的因素。 从最开始的命令,到如今的放不下。 “你能活下来是因为时叔叔拿命来通知我们。”坐在后座时,惊疑不定的白辞易紧紧抓着身上的安全带。父母亲没有安慰年幼的他,说话的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严厉。 “我现在不能直接送你走。”街边的景物飞速后退,斑斓的颜色成了不同长短的线。把着方向盘的父亲几乎把油门踩到底,看着在后座骇的说不出话的他,父亲沉着声儿道,“时叔叔就是我的家人,白辞易,我刚刚跟你说过什么?” “……时榆。”白辞易第一次张口没发出声。他煞白着一张小脸,努力压住自己的哭腔,低声道,“时榆就是,我弟弟,活一起活,死一起死。” “记清楚了。”父亲给副驾的母亲递了个眼色。母亲立马拿出了车上备用的枪,侧着身子,伸手将枪递给了后座的他。 那枪颜色冰冷,仿佛有千斤重。白辞易不敢接,双手抓着安全带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副驾的母亲当然心软,伸出去的手和眼睛里险些落下的眼泪一并颤了颤。但最终她还是稳住了,在丈夫开口前对自己的孩子认真道: “白辞易,你是哥哥,这是责任。” 六七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责任。他只知道要听话,递过来的枪推不开,他就只能接下。 枪身真的很凉,他放在怀里很久都没能捂热。时榆上了车以后那把捂不热的枪被他放在了腿边,时榆看不到的地方。 那个个子没他高,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孩此时脸上沾着污秽,身上血腥味浓重,一双眸子几乎聚不了焦。车身晃的时候他也跟着晃,白辞易怕他磕着碰着,就一直抓着他僵硬的胳膊不松手。时榆任他摆弄,一路没什么动作,活像个木偶,只知道发呆,对外界的事没什么反应。 这个呆的时间持续了很久,久到白辞易双亲亡故,两家人家破人亡,白辞易只能在仅剩的亲卫的保护下带着时榆在骑士堡的街头提心吊胆地苟活。 他们在逃亡中看着四路广场的中央立起那块厚重的碑,上面混杂的纹路是他们两家的家徽象征。 毁了他们的人将这个碑立给天下看,嘴里说着缅怀与敬佩,实际踩着骨血给所有人展示自己新建的高台。 第224章 转机 “还没醒吗?” “没有。” “嗓子是不是哑了……送去的消炎药你吃了吗?” “吃了。”白辞易清了清嗓子,疲惫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好。” 结尾照常是令人尴尬的沉默。白辞易实在没心情,也没精力再客套,便揉了揉眉心,简短地结束了这场通话。 放下手机,白辞易习惯性地拨开时榆脑门上的碎发,将手搭在他额头上感受体温。 ……好像有点凉?白辞易拧着眉头想。他把手翻面儿,手心换了手背,还是感觉凉。 “你怎么回事。”白辞易倾身,用侧脸贴上了时榆的额头。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或许不是时榆凉,而是他热。 可能伤口还是没扛住,起了点炎症吧。 白辞易舒了口气,拨弄了几下时榆的头发后向后一倒靠上了椅背。 他自己发烧没所谓,因为受伤炎症而引起的烧他已经发过无数次,可以不当回事了。但是放时榆身上不行,他对时榆发烧有心理阴影。 碑完工的那天,白辞易的亲卫在四路广场找到了走丢的时榆。他一个人眼巴巴地站在远处望着,亲卫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魂飞魄散地把人带回去,这才发现时榆发着高烧,人跟电暖一样烫手。 原本烧起来前就迷迷糊糊的,现在更是又呆又迷糊。开始是吃不下喝不进没精神,到后面哭都没力气哭,蔫巴地躺着,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亲卫怕时榆烧出毛病,每天不合眼守在时榆边上。医院不敢进,只能去药店买了各种退烧药回来。温度高了又低低了又高,把几个不会照顾的人的大男人急得哐哐撞墙,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因为骑士堡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所以各个地方都有着他们不知道的眼梢。不得不出门置办补给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减少,他们出门以后就没再回来,最后守着两个小孩的亲卫只剩了一个人。 转机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时榆烧着的第四天,白辞易裹着大口罩,趁亲卫实在熬不住闭眼打盹时一个人拿钱出门,随后药店里结账的时候碰见了他和时榆在学校里的同学。 云怍旋。 小孩对好朋友的识别度总是很高。云怍旋在结账完了以后一句追出门拽住了白辞易的衣角。 他问白辞易为什么那么久没去上学,白辞易年纪小藏不住事,想了半天以后垂着眸子对云怍旋交底:“我读不了书了,我很快就要死了。” “什么死了?”云怍旋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他抓着白辞易不放,紧皱的眉头是真的在为他担心。 “骑士堡有人要杀我们。”白辞易说起来就感到绝望,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被他捏的沙沙响。两个小朋友相对着沉默了很久,云怍旋急得抓耳挠腮,最后看白辞易转头要走,他忽然灵机一动,晃着白辞易认真道: “那你来我家!失色谷和骑士堡挨着,你过来很快的!” “什么?”白辞易惊讶地看着他,多时以来黯淡的眸子似乎因为这话多了几分光彩,“真的吗?可是万一追我的人追到你家去了怎么办?” “没关系啊!我爸爸也很厉害的!他可是失色谷的城主!”云怍旋笃定道,“我们家养得起很多人,多加你一个也没关系,我爸爸妈妈会同意的。” “不止我,还有时榆和我叔叔……”白辞易紧张地咬住了下唇。他思考不了那么多,手足无措的此时,云怍旋提出的似乎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失色谷和骑士堡挨着的领土有一大片,两座城多年来和平无事,和一座城没区别。贵族学院的校长挑了个好地方,让两个城的贵族小孩能一起上学。云怍旋和白辞易时榆是同学,互相也算知根知底。白辞易知道云怍旋的爸爸是失色谷的城主,就像他父亲和时叔叔一样。 可是他父亲和时叔叔都死了,云怍旋家真的能抵挡的了吗? 白辞易紧拧着眉头,目光落在地上迟迟抬不起来。 “你别怕。”云怍旋急得不停地晃着白辞易的胳膊。“你看我出门会有人保护我,你们来我家,我肯定会叫人也这样护着你们的。”他推着白辞易看向离两人不远处站着的几个高个儿男人,用孩童认为十分豪气与坚定的声音对白辞易道,“既然骑士堡不安全,那你就把失色谷当你的家。” 白辞易被他说的动摇了,抬眼对上云怍旋眸子时眼里泛着死死压抑的眼泪:“真的吗?” “真的,我今天就带你走,你把时榆带过来,我还在这里等你们,我带你们回我家。”云怍旋推了白辞易一把,大声道,“你快去!我会一直等你们的!” 白辞易于是抓着药往回跑,步伐久违的轻快,心情也难得放了晴。 他想,如果真的能去失色谷,能待在云怍旋家里,那么他们就不用再这么提心吊胆,东躲西藏了。 他不企求能回到以前在家的样子,他只想能好好的安稳的待在一个地方,睡觉的时候不会被惊醒,生病了可以去医院,身边人不用突如其来地离开,连告别都来不及。 唯一的担忧就是最后照顾他们的叔叔,叔叔会不会同意?他会不会觉得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所以不让他们过去? 时榆紧张地摸出钥匙打开家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练一会儿要说服亲卫的话。他推门走进时榆昏睡的病房,刚要开口,环视一圈却发现亲卫不在房内。 白辞易跑了整个房子都没能找到亲卫,不过在门边找到了他出门前给亲卫留的那张字条。字条原本是放在床头柜上,用喝水的杯子压住的。现在出现在了门后面,贴在以他的身高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叔叔出门找你,如果你回来了没看见我不要再出去,乖乖在家等我。” 怕白辞易看不懂,亲卫还特地在每个字上面标了拼音。白辞易盯着那张字条,不由得纠结起来。 云怍旋说会在那等他,可是叔叔现在不在,他难道要带着时榆一起,丢下叔叔一个人有吗? 白辞易咬住自己的指甲,小脑袋瓜转的飞快。 他肯定不能丢下叔叔自己走的,但是万一去晚了云怍旋等不了了先走了,那他们的机会不就丢了。 联系不上叔叔,如果能打电话告诉他就好了…… 白辞易猛地睁大眼睛,惊喜地一拍巴掌。 只要能通知到就好了! 他急忙满房间地找纸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给亲卫留言,最后估算了个位置,搬着凳子站上去把纸拍到了亲卫大概能一眼看到的高度上。 “云怍旋说帮助我们去失色谷,叔叔去失色谷城主家找我们。” 七夕番外 “我靠。”谢冥羽一打开家门,险些被江浕那张臭脸冲的翻出个十万八千里的跟头,“哥谁又惹你了?老大你干嘛了又?” “有谁看见我头上那顶锅了吗?”翟野仰脸往天上看,“好神奇啊,听说过下雨下雪下头的,没听过下锅的啊。” “热疯了就是这样的。”时榆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别管了。”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穿衣服呢。热为什么不开空调?我们终于破产了吗?”谢冥羽路过时榆的时候没忍住踹了一脚,时榆头也不抬,直接一伸胳膊精准抓住了谢冥羽脚脖子,差点让谢冥羽脸朝地摔下去。 “停电了。”白辞易抓着个从奶奶辈传下来的大蒲扇,有气无力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扇风,“修了一下午都没修好。谁能去把物业杀了。” “我觉得江浕能去。”谢冥羽瞥了眼杀气腾腾的江浕,诚恳道,“再晚点他能把我们都杀了。” “诶我突然想起来。”翟野啪一拍江浕大腿,在江浕反应过来前站起身跑到冰箱边上,去急冻里翻出三个化了一半的冰袋来,“现在这东西类似于心脏起搏器。” “头儿我这辈子没求过人。”时榆在地上蠕动两下,哀声道,“求求你了。” 翟野难得好心,一个冰袋啪一下砸到时榆背上,冻的他一个哆嗦,眼泪都要下来了:“凉啊……” “这能有用啊?”白辞易放下手里的大蒲扇,依葫芦画瓢,“我也没求过人,求求你了也给我一个。” 第二个冰袋也抛了出去。白辞易心满意足地把冰袋顶在脑袋上,半睁着眼瞥着翟野手里最后一个冰袋。 “你怎么不求?”翟野笑盈盈地看着江浕,冰袋放手里上下抛,“不热?” “求求你了。”江浕从善如流,“我也没求过人。” “可我这是最后一个了,这么轻易就给你我不是要热死了?” 江浕不吱声,偏着脸盯着他不说话。翟野低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攥着冰袋许久的手递到了江浕面前:“限时的,你快点,很快就不凉了。” 江浕低低叹了口气,最后妥协般凑上去,半张脸贴上了翟野冰凉的手。翟野满意的包着他半张脸揉了揉,坐在对面的白辞易和谢冥羽望着他这样儿,不约而同地翻了一个巨大白眼。 “我说要不我们出去吃大排档吧。”时榆埋着脑袋,闷闷地发言,“反正在家热成这个死样,出去吃宵夜得了。” “我去。”谢冥羽第一个举手报名,“我要吃小龙虾和酸辣粉。” 有了他起头,另外几个自然而然地跟上,最终全票通过,五个人地痞流氓一样套着件大背心就出门了。 深夜大排档火热的很,几人转了半天没找到位置坐下。谢冥羽刚要说不然和别人拼个桌得了,旁边桌就传来一熟悉的喇叭声:“出门没看日历?这么巧啊?” 翟野闻声转头,只见颜慎举着根棒槌一样的玉米一边乐一边吃。边上的高行带着手套在剥小龙虾,另一边阿络咯吱咯吱地嚼吧韭菜,鼓着腮帮子跟他们招手打招呼。 “高行拼桌。”江浕一点不客气地拉开高行边上的凳子坐下。高行没出声,不过推了瓶没开的酒给他。翟野见了,便也不见外地跟着坐下来: “拼个桌颜教授,不介意吧?” “只要你不在就不介意。” “谢谢颜教授那我也不客气了。”白辞易呲着个大牙坐下,一点儿不意外地收到颜慎一个重重的冷哼。 “哥好久不见。”谢冥羽坐去了阿络边上,笑眯眯地跟人打招呼。阿络也笑眯眯地回应,还把面前摆的烤串盘往谢冥羽那边一推: “来吃,别客气,边吃边等。”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大家家里都停电了吗?”时榆摸出手机,边划拉边问,“谢谢拼桌,给你们一人点杯奶茶吧,喝什么?” “我喝芋泥麻薯奶绿,半糖不去冰。”白辞易抢答道。 “问你了吗屁话多。” “没停电,今天七夕。”服务员举着大麦茶过来,答了时榆的问题又顺口道,“情侣打八八折。” “八八折?”翟野撑着脸,指尖轻轻叩了叩桌子“那两对怎么算?” “两对?”服务员一脸疑惑地看向翟野,翟野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边上的臭脸豹子: “这是老婆。” 说着,他又去指了指白辞易和时榆:“这俩儿子儿媳。” 谢冥羽憋着笑,刚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就看见翟野指向了自己:“这是孙子。” 阿络顿时乐出了声,一边乐一边让酒杯远离谢冥羽:“太吓人了,小孩儿可千万别喝酒。” 谢冥羽心想等会儿就把酒瓶塞翟野鼻子里,治治他这张嘴就来的毛病。 “七夕还算个节啊,我都不知道这还能过。”白辞易把脑袋歪时榆肩膀上看时榆下单。时榆声音淡淡,应声道: “不是给你过的你当然不知道。” “没事。”白辞易看着时榆下单那杯半糖不去冰的芋泥麻薯奶绿,笑道,“现在知道了。” “多大了还要你哥给你剥虾。”翟野一边点单一边打趣颜慎,“小孩儿。” “又没让你剥你管呢,事儿爹。”颜慎把碗里的小龙虾戳了两串,一串塞高行碗里一串自己吃,“再吱吱叫就把壳儿塞你嘴里。” 江浕竖着耳朵听他们贫嘴,眼睛忙着上下刷菜单。刚点好一部分东西,手机顶忽地弹出几条消息。 ——[红包]七夕补贴 ——别人没有,你偷偷的。 江浕弯起唇角,不客气地收了红包,回到: —一会儿截图发他们看。 “我靠老大干嘛呢捧个手机乐的傻帽似的。”谢冥羽接过阿络递来的酒,一口气喝了半杯,“谁给他表白了啊?” “小孩儿管那么多。”阿络又摸起一瓶啤酒,干脆利落地用牙把瓶盖儿撬了,“爷爷辈儿的事你就别管了。” “嘿还给你玩上梗了。”谢冥羽把酒瓶递过去一点,“干一瓶?” “干一瓶。”阿络伸手过来和他碰了碰瓶颈,“七夕快乐。” “七夕快乐。” 第225章 新年 白辞易想着,叔叔那么厉害,没了他和时榆的拖累,赶去失色谷应该不是问题。 可自那之后再没遇见,云怍旋派去帮忙寻找的下人也一无所获。 待在云怍旋家里这个计划倒是挺顺利的。云妈妈认真听了孩子们颠三倒四的描述,爽快地把白辞易和时榆留下了。她在失色谷给时榆找了医院,让时榆能安心治病,一点一点好起来。 云妈妈说那是失色谷最好的医院。白辞易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但是他知道治病的医生很厉害,因为时榆真的在一天一天好起来。 不仅耐心地照顾时榆养好身体,云妈妈还特地给时榆和白辞易请了家教,让他们不用抛头露面也能接受教育。她给足了他们私人空间,让他们重新回归不愁温饱,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 她曾是白辞易最为感激的人,是白辞易在祷告时会为她祈福,设想未来时会想报答的恩人。 他们就这么在云家的庇护下长到了十二岁,期间他们没怎么踏出过云家给他们安排的藏身之所。一方面是害怕会被仇家找到,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给云家添麻烦。 寄人篱下就要有眼力见,不管主人家是如何善良,少给人添麻烦总是没错的。 十二岁那年的春节,白辞易和时榆坐在窗边看窗外跨年夜的烟火。烟火噼里啪啦炸了满天的流光,电视里播放的节目也是热热闹闹的。他们从孩童抽条成为少年,就这么相依为命度过了数余载。 白辞易记得那年的烟火放的很快,每一束烟花都跟摁了快进一样。时榆抖着他的耳朵尖儿坐在飘窗窗台上,木愣愣地看了半天,忽地转头让白辞易给他拿个火龙果。 白辞易说家里没有火龙果,别的水果吃不吃。时榆盯着他的手,好半天以后才出声:“骑士堡的烟火比这个好看。” “位置问题吧。”白辞易下地去给他端了个果盘,摆了一盘水果让他挑,“骑士堡那时候就在烟火底下,视线好。” 他已经能够做到不动声色的提起过往,那些血与泪被他下意识地模糊,再回忆起时不由自主地会去想起幸福美好的定格。 就像往脏污的画板上刷白漆,一层一层的覆盖,假装底下从来都是干净的。 “白辞易。”时榆抓了个橘子起来,剥皮以后分了一半到白辞易手上。他很早就不叫他哥哥了,可能是青春期,总之白辞易还因为这事儿惋惜过一阵儿。 “橘子皮儿的汁别往我裤子上抹。”白辞易看着他探手过来,用沾了汁的指头捏住自己的裤子,“我白裤腿,你完蛋了。” 时榆被逗乐似的大笑一阵儿,笑的人东倒西歪,靠上墙以后才坐稳。他怀里揣着白辞易给他包的红包,上面有着白辞易一笔一划给他写的新年快乐。 “你字儿真丑,纸上撒把米鸡踩几脚都比这好看了。”时榆把手里一直捏着没吃的那一半橘子丢给白辞易。白辞易伸手接了,不客气地给他翻了个白眼: “就你那蚯蚓体,咱俩谁也别说谁了。” “你还能给我压几年岁。”时榆隔着一小段距离望着他的眼睛,语气随意地问道,“明年我还能收到你的压岁红包吗?” “明年再给你包不就完了。”白辞易踹了他一脚,“大过年的,不会说话别说了。” 时榆又是一阵儿乐,乐的白辞易都有点发毛了:“你干什么你?” “我这几天总做梦,梦见咱俩和那些叔叔一起跑,越跑越远,人越跑越少,地上满地都是血,黏的我都快走不动了。” “这就是你做梦说梦话大喊大叫的理由。”白辞易支着胳膊撑着脸,嫌弃道,“每回都把我吵醒,我以为你跟鬼打架呢。” “我梦见你也走了,然后后边儿的人追上我了。”时榆难得没跟他贫嘴,垂着的眼睛看上去很安静。白辞易盘了盘手里的橘子,声音里的调笑意味淡下去不少: “不会的,我一直跟你在一起。” “白辞易你说。”时榆无意识地拽着自己的袖口,声音低低的,“为什么那群人这么久了都没追来呢。” 白辞易不知怎么回答。手里的橘子险些被他一把抓碎了,薄薄的皮儿里裹着的果肉已经被白辞易捂热了,汁液若是飞溅出来一定会弄得他满手甜猩的黏腻。 时榆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调了电视和白辞易打了会儿游戏以后各自睡觉去。深夜,白辞易躺在床上仰脸看着天花板,良久又扭头看着隔壁床的时榆,兀自出了很久的神。 时榆自从出事以来就不敢一个人睡。虽然他没说出口,但白辞易还是领会到了,并且主动要求把两张床放一间屋。 能感同身受的原因是白辞易也不敢一个人。被黑暗笼罩时周围的所有阴影里仿佛都藏了人,闭眼后就不敢再睁眼,生怕会看见自己的眉心顶了一个冰凉的枪口。 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会好很多,起码被噩梦惊醒时喊一嗓子,开灯以后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白辞易枕着自己的胳膊,酝酿了半天的睡意但睡不着,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时榆问的问题。 为什么那群人那么久了都没追来。 最直接的原因肯定就是那群人不敢跟失色谷对抗,云家很强,有云家做护盾,仇家没法儿对他们下手。 白辞易下意识地感恩云怍旋和他的母亲,感恩他们的慷慨和善良。 然后白辞易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云怍旋的父亲,那个未曾谋面的失色谷的城主,传闻里实力强大的存在。 说来也巧合,白辞易和时榆在失色谷待了这么些年,和云怍旋往来也算密切,和云妈妈也见过许多次,但是他们从没见过云怍旋的父亲。 白辞易对他的认知几乎全来自于云怍旋,他听云怍旋讲述云城主很有头脑,有计谋,虽然重心偏向于事业,但是也是一位慈父。 白辞易敬佩这位有勇有谋的云城主,也曾祝愿云家能安安稳稳的,永远不要遭遇像白家和时家那样的惨剧。 第226章 局 “人丢了。” “丢了?目标找不到了?” “嗯,入场后我跟他在约好的地点碰了面,谈好了以后我让人接应,但是接头人说没接上。” “怎么会,接应人我们训练了很久,绝对能认出他把他带出来……怎么会没接上?” “如果不是接头人的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那就说明有人在我们之前,把他截走了。” “……你有怀疑对象吗?” “那只豹子那晚在哪?” —— “老大,有人找。”谢冥羽推开门对着瘫在地毯上看手机的翟野道,“……我上一次进来你也这个姿势,你在干什么?” “在科普常识,扩充脑容量。”翟野翻了个身,背对着谢冥羽,“谁找?找你不行吗?” “应该不行吧,我不叫翟野。”谢冥羽蹲去他边上,眯着眼睛看他手机屏,“……无论富贵或贫穷,疾病或……健康?不是老大你要结婚吗?” “我要去当司仪。”翟野抬胳膊给了谢冥羽一肘击,“我等会就去把手机膜换成防窥屏。” 谢冥羽敷衍地应声,顺着翟野肘击他的劲儿一用力把翟野拔起来了一点。翟野感觉长短手都快被扯出来了:“起了起了别拽了,共和区能有谁找我?” 他一脸的被迫营业,短短几步路脑子里已经刷过了五六个共和区老头的脸以及那念咒一般的古板官腔。等到了门口,却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没跟他脑子里的任何一个对上。 门口站了个小脸圆眼的兔耳朵小姑娘。 “翟先生,打扰了。”兔耳朵先开口问好,然后直入主题,递出了一个系了条短绳的钥匙,“这是江先生托我给您的,他说务必您亲自接。” 翟野扬了扬眉,弯着唇角捏住那根绳儿,把钥匙提溜了起来:“他自己怎么没来?” “他没进共和区。”兔耳朵面不改色地道,“先生手里应该有随从名单。” “有。但是会场看见了一个很像他的,我以为他进来了。”翟野耸耸肩,“好吧,麻烦你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兔耳朵摆手拒绝,溜得飞快。翟野也没硬送她,看着她跑远了才重新端详起手里的钥匙。要落雪的天,他穿件单衣站在室外,傻子一样地把钥匙举在自己眼前,眼睛跟着钥匙左右打晃,直到晃的幅度细微到几乎没有时才转身进屋。 “什么事儿?”谢冥羽眼神从手机上短暂地挪到翟野脸上,“共和区老头过来打的……美人计?” “江浕的人。”翟野把手里的钥匙晃给谢冥羽看,一副隐忍的心碎又凄凄切切的模样,“来跟我撇清关系,这是家里房门的钥匙。” 谢冥羽头上冒出一个问号,江浕在心里的形象莫名破碎了一角。 小孩过家家呢这? 但是家里房门不是密码锁吗? “没办法了。”翟野叹了口气,游魂一样地飘回自己原先躺的地方,懒散地又躺了回去,“以后不养猫了。” “老大你知道你在笑吗。”谢冥羽垂着眼睛看他,“看着一点儿不难过。” “心态好,学着吧。”翟野枕着自己的胳膊,仰着面对天花板,闭着眼睛嘴皮子微动,“不论疾病与健康,你是否愿意……” —— “我就不在一天。”花散霁被气笑了,“你有病啊?” “有啊。”江浕蒙在被子里,传出的声音又闷又哑,“这不是病上了吗。” “我说的是这事儿吗你给我滚出来。”花散霁气急,上手去拽江浕的被子要把被子掀了。江浕在里面死死护着,一股打死也不露头的王八劲儿: “你跟一个病人拉拉扯扯的你也有病啊。” 说完,他非常应景地猛咳一阵,撕心裂肺,大有股病入膏肓的势头。 “你有病你还跑出去惹事,打了架报我家住址报我的名字记我账上?”花散霁手里的长刺抖出来又收回去,来来回回十几次,十分能体现出主人此刻濒临爆发的心理。 “那我下次报伽尤里的名字。”江浕哑着嗓子赶人,“我要睡觉了,你能不能把门带上出去?尊重一下病人,我们和睦友好其乐融融的戏还得往下演,别这么快把脸皮撕破。” “那真是太感谢你为我们这部戏做出的贡献了。”花散霁上下打量了一下被子鼓起来的形状,分辨出底下大概的躯体位置分布,随后给边上舔毛的陆散使了个眼色。 陆散不明所以地对上主人的眼睛,看着主人从兜里摸出一小块冻干,然后扬手一抛,丢到了床上那坨大鼓包上的某一处。 这是花散霁经常和它玩的一个游戏,他抛它去接,冻干就是它接到的奖励。陆散跃地老高,炮弹一样落到了那坨鼓包上,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江浕缝了针的伤腿,疼的江浕一把把陆散掀飞了:“花散霁管管你的死猫。” “你别以为场面混乱你就能瞒天过海,江浕。”花散霁淡道,“蒙着被子就想躲过去,你原本是鸵鸟血脉的吗?” “你套我话吗?”江浕闷笑两声,“你们改名叫生性多疑吧。伽尤里安排在我后面的尾巴没说我有问题,监控录像也拍到了,为什么又怀疑我?” “如果你指的是一群人混战在一起,酒吧经理被迫把无关人员连带着尾巴一起清去别的场子,并且监控录像里只能看到一堆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的情况下。”花散霁顿了顿,补充道,“哦,后面你还自作聪明带了个人进房间把监控掐了几个小时,第二天才衣冠不整的出来。” “我连私生活也不能自由吗?” “有点拙劣吧。” “蒙被子里本来是为了不刺激你,结果你们非得没事找事。”江浕头发蓬乱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圆领以上裸露的皮肤呈着星星点点的红印,喉结处的印子尤为明显,“下次我开着监控让你们看个爽得了。” 花散霁的长刺尖在指尖上戳,本来就冷的脸看着更冻了点。 “满意了吗?我背上还有他抓出来的道子,我脱下来给你看看?或者你可以找另一位当事人,问问他爽不爽。”江浕抬手揉了揉脖子,蓝眼睛里笑意很深,“你们不会以为我深情到那份儿上,一辈子非翟野不可吧?” 第227章 还是不知道叫什么 “找到了。”翟野捏着短绳把钥匙拎出来,咔哒一下打开面前漆黑的木门。 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翟野手在门边的墙上摸索几下,终于找到了灯的开关。 被捆成一整条长虫状正在瓷地板上扭的男人呜呜了两声,怨气重的能把整间屋子都填满。 “显得我跟个反派似的。”翟野蹲去男人边上,撑着脸笑道,“像我绑架还虐待你。” 听了他这话,男人愤愤地哼了一声,塞嘴的布差点生生咬碎。 什么像?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他斜眼瞪着翟野,眼里的红血丝蜘蛛网一般地四散分布。瓷砖地凉,他捂了快一天都没能捂暖,寒意一点一点地侵蚀他的身子,到最后连骨缝都是凉的。 这种从未有过得低级待遇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成了一条随时可能崩断的线,对翟野的憎恶也达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 “别冲着我哼气,大检察官,你厌倦在共和区的生活了?”翟野笑眼弯弯,语气也温和,“不应该吧,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地儿,况且你在共和区的地位不是挺高的吗?我太久没回来了?” 他自顾自说着,看上去没有把男人口中的布取下来的打算。 “不过逮你还挺容易的,比我想象中的轻松。”翟野站起身,一脚踏上男人的肩膀,制住了他乱动的身子,将他踩成了仰面朝上的姿势,“行了,我来没什么事,就是单纯来恶心你,毕竟之前讨伐我的人里你是说话最难听的。我还以为你很清醒呢,结果逃跑也不知道找个厉害点的盟友。找不到我这样儿的起码也找个比我差一点的吧。” 他脚挪了点位置,踏上了男人的胸口。男人被他逐渐增添的力度踩的憋紫了脸,翟野悠着劲儿,等着人到了极限以后又抬脚放他喘口气儿,缓过劲儿了以后又踩上去:“你的盟友估计是来不了了。想出去的话……”他顿了顿,认真思考了几秒后笑道,“可能靠你自己蛄蛹出去还有点希望?” 黑门重新关上,翟野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捏着钥匙把门反锁了两道。走出两步,他又把钥匙贴上墙,猛地发力将钥匙断成了两截。 蛄蛹不出来的话,也不是没办法出来。翟野无所谓地想。 活着出和死着出的区别而已。 —— “除了他没别的人了吗?”花散霁烦躁的抱着胳膊,指尖在手肘上一下一下地轻叩,“共和区那么多人,就不能再去扯一个?” “你去绑架吗。”狄尔垂眼用围巾角缓缓地擦自己的眼镜,“能找的早就找过了。共和区人口管控太严格了,其他人带不出来。” “一群疯子,跟奴隶主管控奴隶有什么区别?”花散霁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是他反水了,共和区把他保护起来了?” “我现在已经死在鹰眼枪下了,共和区不会允许我继续存在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具体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花散霁拧着眉头望过去,见狄尔依旧神色淡淡,手上的动作都没顿一下,“鹿,你知道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要我做的那些试验我难道猜不出来你真正的目的吗?我只是想要你给我一个肯定的……” “小霁。”狄尔头也不抬地打断了他的话。花散霁服气一般地呼出一口气,偏过脸不再看他了。 陆散在就好了,这时候还能过来发散一下光和热,排解一下主人烦闷的情绪。花散霁生着闷气想。 “豹子那边你确定了吗?”狄尔终于擦拭完了眼镜所有的边边角角,他将眼镜重新架到鼻梁上,花散霁偏过去的模糊的小半张脸重新清晰起来,“小霁。” “……大概确定了。”花散霁语气生硬,一副不愿与他多交流的样子,“他给我展示了他脖子上恶心的痕迹,下次有这种事情你自己去,不要叫我。” “他还真乖乖待在这了。”狄尔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静默片刻,他前倾身子,人往前挪了一些,伸手去捏住了花散霁的胳膊,要将他叠在一起的胳膊分开。花散霁赌气般挣了两下,最后还是依着狄尔的动作松了手,让狄尔裹住了自己的手心。 “你总是这么敷衍我。” “对不起。”狄尔道歉的语调同样没什么起伏,但花散霁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我的处理方式不对,但是我觉得这比骗你要好。” “你还学会给自己找借口了。”花散霁气笑了,但交叠的手还是安安稳稳的,没有抽离,“你瞒着吧,瞒我一辈子,到最后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也不愿意亲口告诉我。” “嗯。”狄尔低低应了一声,全然不觉得自己这一声或许会火上浇油,“真到了那一天,你就装作不知道吧。” —— “这是正常的,他体内的药物得有一个作用过程,还得慢慢代谢。”萧普带着耳机坐在飘窗上,手边的小桌上还摆了一杯没喝完的茶,“不用着急,等他自己醒了就行。” “正常就行。”电话对面的声音听上去疲惫又沙哑,中气都不足了,“我看他这么久没醒有点害怕。” “你不是比他躺的时间还长吗。”萧普认真道,“你也要注意休息,你的情况比他严重多了,比他更需要休养。” “好。”对方答应的很爽快,但萧普知道他肯定遵守不了。果不其然,他下一句就表明了自己接下去的行动,“等他醒了我肯定好好养。” “这哪行啊。”萧普语重心长,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继续往下说。 不远处任劳任怨给爹妈削水果的翟野一边听自己妈叨叨把手里的橙子往果盘里放,边上的帕蒂森等翟野一放完就把他刚放下的拿起来吃。 “谁啊?”翟野用胳膊肘怼了怼帕蒂森,“我听着有点像训我呢?” “跟你差不多,能当儿子训。”帕蒂森把果盘里最后一瓣橙子吃掉,不满道,“削快点,什么速度。” “这是第三盘了,有没有天理?” “你很怀念被训的感觉吗?” “请尽情吩咐我,主人,下一盘马上就削出来了。” 第228章 假面 怀疑的闸口松了,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猜忌总会避无可避地从里面泄出。 白辞易总会想起时榆的问句。他和时榆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时榆是个什么样的敏敏肌他再清楚不过,所以他直觉时榆并非平白无故地单纯发问。 白辞易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和时榆的处境,但不论他从哪个方面出发,他都没法儿揪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在又一个睡不着的晚上,白辞易抱着自己的枕头,三两下爬到了时榆的床上。 “干什么?”时榆抓着枕头往旁边让了让,给白辞易空出一个位置,“盖你自己的被子,别抢我的。” “你那天问我的,怎么回事?”白辞易怀里圈着枕头,下巴顺势搁到了枕头上,“做噩梦了吗?” “问什么,我没问 。”时榆卷上被子,拽了两下又觉得不舒服,便一脚把被子踢起来,四肢并用寻找被子的长宽,“边上去点,挡着我了。” “别踢了,被子都要踢我脸上来了。”白辞易抓着被子的一角,一把盖到了时榆脸上。时榆扑腾着蹬了他一脚,抓着被子把脸露出来时,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睁的圆圆的。 “你要睡就睡不睡就滚一边。”时榆声音有些含糊,但眼睛始终睁的大大的,“我困了,赶紧睡觉。” 绿色的萤火间缀着两点小却突兀的红,白辞易盯着那两点出神了很久,一直到时榆又踹了他一脚,翻身背对他睡觉了,他才堪堪回过神。 那两点红很正常,那是云家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危安的监控,当着他俩的面安的,这么多年了他们早就习惯了,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就在刚刚,昏暗到面容都模糊的环境里,时榆眸子里映射出的红点,莫名成了两根刺,直直扎进了白辞易的眼里。 监视这个词猝不及防地蹦进了白辞易脑子里。白辞易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抓在枕头边缘的手深深陷进了枕头里。 他这是在渴求什么?自由? 别发疯了,如果不是云家,他和时榆落到那群人手里,那才是真正的没有自由。 云家没有限制他们的出行,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经常出去抛头露面,监控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电子设备也是他们自己拒绝的。 是他们自己要与世隔绝,主动抛弃掉自由,怪不得云家。 白辞易草草掐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枕头往时榆旁边一拍,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别总弄出些没有证据的猜疑,就当少给自己添堵了。白辞易心想。 放过自己吧。 “去吧!你俩在这待着蘑菇都长一片了,也不能一直待屋里不出门儿啊!”云怍旋跟白辞易一人仰着半边儿沙发,腿抻的老长横在路中间,“我跟我妈说好了,你俩就待一块儿搁房间别出去就行了。过去也不用买什么,凑个热闹就行了。” “拍卖我们过去又不买东西,有什么热闹好凑的。”白辞易摆手拒绝,“我们在家待挺好的,懒得往外跑了。” “去了就当陪我玩了。”云怍旋见白辞易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赶紧转移目标攻略时榆,“再说你不去,时榆又没说不去。怎么样榆儿,去玩吗?” 云怍旋乐衷于说服白辞易和时榆出席各种活动。白辞易明白他的好心,云怍旋把他们当朋友,所以越是见了世界之大,便越想给这座笼里带来一点新鲜玩意儿。 但白辞易和时榆始终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通常都会拒绝云怍旋的邀请。白辞易对云怍旋这样的软磨硬泡早就习以为常,拒绝完后习惯性地听着云怍旋转战时榆,也习惯性地等着时榆拒绝的声音。 不过这回他没能等到,因为时榆说了好。 “去吧。”时榆支着胳膊撑着脸,大半个人都埋在毛毯里,“有点闷,出去转转。” 后来白辞易前前后后思考过很多遍,但始终没能推出时榆当时是有意蓄谋还是恰巧碰上。如果是蓄谋,那时榆真的太聪明。如果是碰巧,那实在是太巧了。 巧到正好是云怍旋的母亲带着云怍旋去给宾客打招呼,房里的侍卫又要换班,白辞易和时榆获得了短暂几分钟的个人空间。 巧到正好那天云怍旋的父亲提前回了失色谷出席了这场拍卖,仅是出席了几分钟,甚至连大厅都没走进,但正好让耐不住寂寞偷跑去走廊看风景的时榆看见了。 巧到让时榆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这位云怍旋口中无所不能的慈父,巧到这位慈父曾经还抱过时榆,亲手抱着他进餐,手里餐食蘸着的是时榆至亲之人的血。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时榆一瞬间煞白的脸像火红烙铁一样刻进了白辞易的记忆里。白辞易几乎用尽所有的勇气和冷静才撑住了抖若筛糠,腿软到站不住的时榆。他扣紧了时榆的腰带着他缓步往回走,面上强撑着无事淡然的表情。 云母回来时佯装随意地问他们怎么出去了,语气里还混着关心。白辞易顶着一张不可思议的假面骗过了云母,连语气语调都无懈可击:“听外面热闹我们就想去看看,可惜人太多了什么也没看着。” 那是白辞易这辈子的第一张假面,他用这张假面保护了自己和时榆,甚至做到了游刃有余。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可能血脉是狐狸所以天赋异禀,也可能是进门后时榆板着一张脸,轻声说出的话却颤的不像样。 “白辞易,我想走。” 白辞易感受得到时榆浑身肌肉发僵,走这几步路腿都抬不起来。但是危机前他们都只能硬撑着不让自己倒,面对着凶手还得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得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着对自己杀父仇人的感恩。 这么说来这第一张假面成功的原因还有一个——最会用假面的人这么多年就在他们身边。有这么艺高的师傅,他们两个还有什么是学不会的呢。 第229章 军营 进军营那天的天是青灰色的。地平线泛着蓝。太阳像熄灭了。 军营的铁门上没积雪,但是被冻得泛着一层冷光。时榆和白辞易站在路障前,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也两手空空。 时榆大概能猜到为什么他们会被送到这里——无非就是他和白辞易无意撞破了云夫人的戏,虽然他和白辞易的反应配合的天衣无缝,但还是成了不能留在身边的祸患。 虽然云夫人口中送他们来的理由依旧冠冕堂皇——到了该锻炼的年纪,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外面不安全,刚好云家有一个封闭的军营。 这么看来他们的戏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云夫人还以为他们仍在自己股掌之间被玩弄,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养虎为患。 心眼里绕着心眼,最懵懂无知的大概是心思单纯,一心为着朋友的云怍旋。 “为什么危险?失色谷一直都很安全,为什么非得让他们进去?”一路硬跟着来的云怍旋还在不解地质问母亲,“里面那么累,两天就把他们累死了!” “累不了。”云夫人一遍又一遍地跟儿子解释。放在先前,白辞易或许又得在心里感慨她真是好脾气。 可惜现在不是先前。现在的白辞易无助地不知如何反抗,维持表面的若无其事就耗费完了他的所有力气。 “我们自己家的军营,还能累到他们俩吗。”云夫人像对自家儿子一样,摘了戴着的绒手套,暖和的两只手摸上了时榆和白辞易的脑袋,“前两天看你俩我就觉着,该玩儿的年纪,总是呆在家里闷着,也见不着几个人,我看着心里太难受了。虽然这里边儿条件没那么好,但是总能多见着几个人,能和人说说话。军营里封闭性高,肯定安全,我也提前给人打过招呼了。” “我们知道,阿姨,苦点儿也没事儿。”白辞易抬手摸摸自己冻红的鼻尖儿,脸上挂着笑,但没那么痛快,“我们在失色谷确实给你们添了挺多麻烦,在这里面也挺好的,谢谢阿姨。” 云夫人挂着心疼的外表下,犀利的眼神刺破了皮囊,像是要深深钉进白辞易的灵魂里。 她试探了这俩小孩儿好几天,从监控里,从监视人口中,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从云怍旋嘴里,都没能试探出来什么。照理来说,当天那么大的纰漏,她应该赶紧处理掉这俩小孩。但贵妇人的生活实在太无聊,况且她养了这两个玩具这么久,最后要是没玩到,岂不是浪费了她很久的时间精力? 再退一万步说,她是久居上层圈的人,年轻时是家人引以为傲的小姐,长大了是辅佐丈夫登青云梯的夫人。论玩心眼,这两个小孩怎么能玩得过她? 云夫人垂眼望着自己手底下的孩童,看着他故作镇定的脸,听着他语气里抹不掉的尴尬与愧疚,满意地又在白辞易脑袋上揉了揉。 傻孩子,大概还以为是云家不想养他们了所以才把他们送来这边。云夫人心想。这么想其实没错,但送他们进来的理由当然不止这些。 这是云家的军营,云夫人的确提前和军营打了招呼,但却不是让人好好招待他们俩。 对家的余孽,怎么能真给养大了?送到自家军营里,自然是打算好好“磨炼”一番,在挣扎中走向早已注定好的死亡的结局。 若是在这过程中,这俩小孩知道了真相,那也无所谓。在这营中,他们小小两颗沙子,能翻起什么浪呢? “你们俩在里面,认识了新朋友以后,也别把我忘了。”云怍旋耷拉着脸,愤愤地低声道,“我肯定有空就来找你们玩。” “离了十万八千米了。”时榆耸耸肩,“没事儿,我们有空会去找你玩的。” 如果还有机会能够出去。 时榆抬手把自己快被风吹掉的帽子往下拽了拽。脚下的雪已经把靴子底埋了,白母再三叮嘱,红着眼眶目送着他俩被领进军营里。时榆差了一步,跟在白辞易身后,出神地盯着他沾上雪的尾巴。 这种强烈的空蒙重新将他席卷。他迎风走着,眼睛被吹的生疼也不知道闭上。 白辞易。他张口喊人,但没能发出声,空被灌了一嘴冷风。狐狸尾巴尖儿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白辞易走在前面没回头。 懂事以后时榆常觉亏欠,对白家,对白辞易。梦里的血黏住了他的脚步,却没黏住白辞易的。但为了拽着他,白辞易被迫和他一并陷入这个泥泞的沼泽。 他撒了谎。梦里白辞易没有走。是他害怕,他怕白辞易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再也追不上。 就这么怔愣着不知走了多远。到了一处岔路口时,路口一看上去已等候多时的士兵走到了时榆身边。时榆没在意,依旧跟在白辞易尾巴后面。但一步还没迈出去,他的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手。 “跟着我走。”高大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摁着他。时榆感受着肩膀上的大力,下意识去看白辞易。白辞易还在跟着边上人走,背朝着他,像是没发现身后的人已经停下了。 “白辞易!”时榆呛咳了一声,死盯着白辞易的背影用干涩的嗓子喊人。白辞易惊醒一般地回头,看见时榆人在几步开外,还被人摁着,立马要折返过来。但同样的,他也是还没行动就被身边的士兵摁住了。 白辞易和时榆心底的绝望在这一瞬间直冲天灵盖。时榆的可能还冲上了眼睛,让他一下子看什么都模糊了。 “你们干什么。”白辞易看着身旁的士兵,声音发紧,“干什么摁着我?” 其实多嘴问这一句。他不用猜也能知道这是云夫人用来对付他们的第一步。 白辞易险些失笑出声。什么都通透了以后还不得不做戏,既骗别人也骗自己,还有什么能比这可悲? “这是我们接到的命令。”士兵声音没什么起伏,传进时榆耳朵里就像是死刑宣判,“你们两个体检显示身体素质和情况不一样,基础训练得分开。” 狗屁的不一样。白辞易在心里痛骂出声。 他和时榆待在一起待的都快成双胞胎了,什么基础训练分的这么细,还得分开? “可是我们一直是一起的。”时榆掰着自己肩膀上秤砣一样的大手,“夫人没说过我们要分开。” “基础训练完了就会把你们放一起。有什么舍不得。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儿,还闹这出。”时榆旁边的士兵说话稍微带点情绪。时榆拼命想往白辞易那边去,眼眶里的眼泪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和白辞易都明白,就如同那些每次出门后不会再回来的亲卫一样,他们这次分开,往后大概就没有能再见面的机会了。 第230章 同一片天 如图争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榆近乎拼命地挣扎,要往白辞易身边去。相比他而言,白辞易冷静的让人害怕。他静默着站在原地,望向时榆的眸子涌动的情绪杂乱,整个世界都成了他眼里跃动的斑驳色块。 肩上手的重量死死拴着他濒临崩溃的理智,他恍惚地想,时榆不该这样。这么拼命的挣扎是不合情理的,云夫人知道后可能会有所猜忌。 他的大脑快不受他控制了,只能像编辑好的程序代码一般下意识去思考得失。 “我跟他……从来没有分开过!”时榆扯着干涩的嗓子喊,“我们差在哪,差在哪…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按照,按照最强的强度统一训练!” 央求的语句灌进白辞易耳朵里,鸣钟般敲着他的神经,让他下意识想起过年烟花下时榆的笑脸。 白辞易,你还能给我压几年岁?明年我还能收到你的压岁钱吗? “已经安排好了,你以为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说改就改?”士兵不耐地钳住时榆的手,“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别在这闹少爷脾气,我没空跟你玩。” 时榆两只手被士兵一只手制的死死的。腕骨疼的想要碎裂,但他无暇顾及,大脑转出了一百八十迈的速度,思考着能说服他们的理由。 想想,想想,总会有的…… “我们……” “分开就分开吧。待一起这么久,确实有点烦。看你都看腻了。”白辞易笑眯眯地冲着时榆傻乐,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别离,“后边儿又不是见不着了,有空我去找你玩儿呗。是吧哥?”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旁边的士兵。突然被点名的士兵愣了愣,随后两两对望一眼,略略迟疑地点点头。 “你哥可比你懂事儿多了。”士兵放开了时榆的手腕子,“比你独立多了,挺有哥样儿。” 时榆没应声,声带被扣掉一样,不声不响地立着,只会不知所措地眨巴眼。 “哥你也别这么说他,他胆儿小认生,你一说他指不定怎么怕你呢。”士兵说话声音不小,传到白辞易耳朵里,他便自然而然接话替时榆解围,“过两天适应了就好了。” 会适应吗? 时榆曾一度认为自己死在了那个冬天里。日常里充斥着与他年龄不符的严苛磨炼,周围人的格格不入以及他近乎自毁的自我封闭。他麻木的承受着,少数灵魂活跃的时间也算被怨恨填满。 恨天恨地,他恨云家一家子,恨每天的训练,恨这个该死的基地,甚至恨着白辞易,恨他自己。 如他所料,自他和白辞易分开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时榆心底最后一点仅存幻想也破灭,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折磨下,他终于在一个落雨的清晨爆发。 大雨从来不是休息的理由。军营的训练风雨无阻,下雨时的训练内容只会更加艰难。 那天的铃声炸响在房内时,时榆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要起来的意思。他屏蔽所有警告,不声不响地在床上待到人进来逮他。 被甩在地上时他仍闭着眼。额角猛磕在床脚,时榆也只是面上表情抽了抽,垂着脑袋一声不响。 他成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大有就这么闭着眼一直到死的架势。负责人拿他没办法,一通交涉以后甩手出门,喊了帮手过来,自己迅速当上甩手掌柜。 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顺着地板传进时榆耳朵里。他指尖随着每一声踏步发抖,等来人蹲到他身边时,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撑不下去就滚。你有本事就叫送你来的人带你走。不然就死在这里。” 声音有一段时间没听,但时榆还是模糊地辨认出来这是那天带他来的士兵的声音。 情绪明显,很不耐烦,也很看不起。 时榆没理,他现在连睁眼都嫌费劲,更无力去和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士兵争论。 “虽然没了解,但是听人说。你那哥可是在另一边风生水起的。训练刻苦又努力,还挺懂讨人欢心的。”士兵看着死狗一样的时榆,嗤笑一声,冷嘲道,“同样兄弟俩也不知道怎么差这么多。也难怪你俩见不了面,换我我也觉得你丢人。” 时榆攥着衣服的指尖白的没了血色。士兵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他迷迷瞪瞪地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反应过来时已经重新站回了训练队伍里。 一天的训练他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晚上躺回床上时,他只觉得自己像躺在棺材里。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过。白辞易到底想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 他好像从来没站在白辞易的立场想过一次。或许他曾尝试过,但他能没想到最后,因为他不敢。 归根结底是他害得白辞易陷入困境,没能从仇家手底逃脱,现在还沦落到这苦地方。 白辞易混的风生水起…… 时榆干巴巴地瞪眼,不由自主地想白辞易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结识很多人,学到很多东西,享受这些为数不多但比先前好太多的自由? 同一片天底下不同的生活。见不了面的理由里大概有一条是白辞易不想和他见面? 灵魂忽然被注入了一点生命力,时榆莫名因为这一想法活了过来。他那天晚上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醒来时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到周围人以为他是回光返照。 他也说不准是为什么。但就是有种解脱的感觉,大概是最害怕的事情被一语点破,反而就没那么纠结,没那么不敢面对。 从那一天起他脱胎换骨,拼命训练的间隙里他时常会想,自己有没有学会哪怕一点点白辞易的从容。 他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努力的方向是自己心里供奉的神明。他清楚神明大部分的神通是自己的幻想,但还是无可抑制地希望能靠近那尊神更近一点。 就算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了。白辞易,你又一次把我拉回这个人间。 第231章 死期 “虽然不知道你突然又发什么疯,但是恭喜你。”士兵递过手中盖了公章的申请,“入选了。” “谢谢。”时榆表情淡漠接过申请,“特批队的事,我能再确认一次吗?” “申请前就叫你们自己看清楚所有条件,你听什么去了?” “我知道,我看了。就是想再确认确认。” “屁事真多。”士兵不耐烦地拧起眉,“问。” “你没进是你没本事,不要把火气撒到我身上。”时榆语气平静,对着士兵再没有了从前的弱势,“特批队成员涵盖所有人是吧。” “叫你几句狼王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士兵望向时榆的目光骤冷,“现在不是我下属,就可以在我这撒野了?” 时榆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些年,努力了这么久,一步一步登高,终于把自己劣迹斑斑的开头洗脱,逐渐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有了专属于自己的代号。 战友们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为他取了“狼王”。好巧不巧,这个名称曾经属于他辞世已久的父亲。 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时榆想。他不知父亲的遗志,便没法儿替父亲完成。但如今继承了父亲的称号,也算是他怀念父亲的一种方式。 但同时他也觉得可笑,简直造化弄人。若是父亲知道了自己儿子正顶着自己自豪的称号为仇人做事,心里会作何感想? 时榆无力去想。他只能安慰自己,代号会作为他警醒自己的信号,让他永远铭记这一血海深仇。 “我没想跟你拌嘴,长官。”当年那个抬手就能够到肩的少年如今已经抽条到看人不需大幅度仰头。时榆身板笔直,沉稳如一汪无波的潭,“我只是想问问。” “知道你想问什么。”士兵恶狠狠地瞪了时榆一眼,“就算面对全员招,你想见的那个人没入。”顿了顿,为补刀似的,士兵接着道,“可能他根本没报名吧。连想跟你见面的意愿都没有。” “谢谢。”时榆冲他点点头,“再见,长官。” 道完别他转身便走了。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特批队的信息都是封闭的。这士兵虽然是个小官,但权限不足以接触那些内部消息吧。 起码在没亲眼看见以前,他可以小小期待一下。 时榆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李,抓着手里那张拼了两年命才换来的薄薄的一张纸,加入了那个没有公开任何队伍信息的特批队。 特批队人不多,但分一分也有不少组。时榆花了快一周的时间逛遍所有组,最终庆幸地确认了白辞易不在这其中。 他早该猜到的,虽然足够努力,但他并不是军营里最优秀的那批人。再加上他的身份,云母怎么会轻易放过他,让他进入什么重要队伍里。 这队里的人和时榆差不多皆是实力位于中上游的军人,进来是满怀期待地进来,在得知任务后哗啦被泼了满头的凉水,一腔热血冷了个彻底。 这哪是什么选拔优秀的特批队,这分明是以人做试验体的试药组。 他们身体素质好,说白了就是耐造。而且不是军营里非有不可的存在,没了他们军营整体实力不会大幅下降。 进来是自愿的,签了字盖过印,协议上也标明了非批准擅自离队将直接处死。他们现在就是自己交出自己命的怨种,轻易相信了资本家,以为他们有良心尚存。 认清这个现实后时榆没跟其他人一样悲戚。他早就无数次预料过自己的结局,试想过云母会在他身上叠加什么样的折磨。如今的局面虽然是他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但没在这看见白辞易也算是给了他一点慰藉。 只希望白辞易经受的能比他的好一些。 时榆坦然地配合着药物试验和日常训练,无感地看着身边组员不断减少、打散、再重新分配,潮起潮落般变化。时间长了,他都觉得试验药物大概连他的血脉也改造了,将他彻头彻尾改成了冷血动物血脉。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也只是笑笑,笑完了就抛到脑后了。他对周边一切都不甚在意,对自己也是。对于这么长时间的药物试验,他唯一有意见的点就是他不长高了。大概是某种药物的副作用,他的身高被冻结在入特批队那一年。这让时榆心里不太爽,毕竟他明明还在能长高的年龄。 试药组的人持续减少,时榆他们这些活着的小白鼠每天睁眼第一句就是恭喜自己又活过一天。某天照例的身体检查结束,时榆摁着抽完血的伤口等着丢棉签。他和往常一样站在垃圾桶边,却意外听见了身后若有若无传来的谈话声。 “这批用不上了。明天可以统一处理掉了。” 平淡的男声像是在吩咐人处理一批小白鼠。时榆安静地听墙角,末了把沾着血的棉签一丢,伤口渗出的血随手抹掉,转身没事人一样走了。 终于等到了他的生命倒计时。 第二天和五十多个人一起排排坐在同一间房里,时榆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在想下辈子重开要做个什么物种。 他手边是半杯凉白开和统一分发的几粒药,胶囊和药片都有,零零碎碎一小把,隐隐透着股苦味儿,就着水应该能勉强一口吞。时榆抓起药一把拢手心里往嘴里一抛,再用那半杯水往下顺。水还是少了,咽下去有点梗脖儿,好像还黏在了嗓子眼上,一点儿也不舒服。 其实重开投什么胎不是很着急。他死了以后不急着走,打算在地底下先等几年,看看能不能见白辞易一面。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一下去就能碰见,或者等个几年就能来。运气不好的话可能等个几十年,等白辞易成老头儿了才能等到。 自己运气一直都不怎么样。时榆心想。所以白辞易肯定能长命百岁。 房间最前边几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人不知道一直在嘀咕些什么,讲到现在都还没讲完。士兵们难得不受纪律管制,在房间里的任何活动都没人限制。时榆听着耳边沉沉的人声嗡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不知过了多久,时榆的意识终于有些模糊,却是因为实在太无聊困的。他无奈地伸了个懒腰,左右拧身活动了几下僵硬的像尸体的身子,打算死也舒舒服服的死。正当他扶着后颈左右转动脑袋,忽地无端端感觉身后仿佛有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灼的他后背像要起火。脑子还在思考是不是错觉,身子已经条件反射地朝向后方。后座的人被时榆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询问,却发现时榆的目光略过了自己,直直投向后方。 第232章 找个楼跳了。 人死以前会过一遍走马灯,时榆是真相信的。 所以当他看见房间角落那道笔直军绿色身影的一瞬间,他由衷以为药效已经发作,自己已经死了。 没什么久别重逢的惊喜和百感交集,时榆满脑子就一个疑惑:凭什么这狐狸死的样子也比自己体面? 还穿的板板正正的,地府当官当大鬼了是吧? 他木木地盯着角落里的白辞易看。白辞易剃着和他一样的板寸,线条凌厉,眉眼也狭长了许多,面相里几乎找不见年少时的温润。 “兄弟你直愣愣在这干什……”后座的人看着时榆一副死了老婆的样子,实在没忍住开了口,结果话还没说完又被时榆突如其来的起立吓的后仰缩脖,莫名其妙地看着时榆迈着大步半点都不犹豫地冲墙角那个人去了。 身上怨气若有若无地飘,后座人下意识觉得时榆是要去寻仇。 他起身的动作在人员四散的房里不算显眼,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白辞易指尖在身侧一下一下地点着裤缝,面无表情地望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时榆朝自己走过来。 药效成果报告里显示药有抑制生长的作用,他偷翻记录看见过。 如果不是因为加入特批队试药,或许这小狼崽现在也跟自己一般高? 白辞易垂在身侧的手虚虚地握了握。久别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想冲他笑一笑,嘴角却像灌了铁,沉的他牵动不起来。 时榆的目光不算陌生,但投过来时锐利的不像话。白辞易迎着那目光,不由自主地暗自感慨,变了模样的原来不止他一人。 谁也没开口。他们静默地一前一后走出门,投在地面的影子越拉越长,时榆垂着头跟在白辞易身后,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念头都没有。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时,他的手早已自作主张伸出去够上了白辞易的手。 指尖相碰时白辞易的手似是颤了颤。他没回头,但反手紧握住了时榆的手。 掌心相贴,粗粝的茧子相摩擦时仿佛会滋生出细小的电流,顺着一路往上攀,到了眼里就化成眼底的一汪水,要落不落地聚集着,勉勉强强被眼皮兜住,晃荡的再厉害点就要落下来。 房门外是一条长廊,尽头楼梯曲折盘绕。瓷砖地干净的像面镜子,马丁靴落在地上磕出的声响像榔头敲在心头,咯噔一下,心尖儿都跟着悠悠地晃。 十二级的楼梯,上下颜色不统一的墙,狭小楼梯间的拐角平台。在白辞易颤抖的臂膀中,时榆终于看清大开的窗户外翻滚着尘埃的灰天。 雾蒙蒙的天,看不出颜色,有点像他们入营那天落在地上积攒的厚雪。 白辞易抱的很紧,胸膛相贴,隔着两张皮囊对撞的心脏剧烈震颤着,吵的时榆鼓膜都跟着绷紧。他不适地扭了下肩膀,本意是调整拥抱姿势,却被白辞易会错了意,换来了一阵恨不得抱断他十二根肋骨的巨力。 喘气都艰难的时榆一边伸手安抚般地捶白辞易后背,一边暗想白辞易这绝对是蓄谋已久的谋杀,想借此机会把他除掉。 总不该是久别重逢的激动。那这激动的也太晚了,他都快死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白辞易正半阖眼皮垂眼看着墙,转的要起火的脑子里一秒飞过八百个念头思考下一步计划,边上的脑袋却叹了口一摇三摆的气,说出的话淡淡地把他脑子打了个稀碎,尾音落下时还顺便给了他一耳光,让他狠狠宕了次机。 “有点儿晚,白辞易。要不咱俩还是跟仇人一样打一架吧。我一会儿就去死了。” 这话换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出来白辞易都能捧腹笑骂两声傻叉,但偏偏是从刚刚吃了药的时榆嘴里说出,还不带任何感情,平淡到明显已经接受了自己死期将至的事实。 时榆到底还是没舍得把白辞易推开,但他嘴也没停,说出的话一点没过脑,纯走心:“我觉得这剧情走向真的不对。你不应该跟他说的一样嫌弃我不想见我吗?见我你不应该烦上来跟我打一架吗?你抱我干……什么…” 他话没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白辞易抓着肩膀推开。白辞易听他这荒谬的发言,下意识张口要问,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出,一股脑地全堵回了嗓子眼里。 问题太多不知道问哪个是一方面,他没胆量再问下去是另一方面。 时榆的眼神太空了。空荡荡的,一瞬间就和先前那双看见云家主时的无措眸子叠上了。 像被堵在巷底无路可走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眼等待死神的到来。 白辞易胸膛起伏剧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通红着眼眶抬手盖住时榆半张脸,开口时连声音都放轻了:“这次怎么连想走都不说了。” 身前人的嗓音低沉,俨然已不再有少年的稚气。时榆透过他指缝窥着几分微弱的光。静默良久,还没思考出该怎么回复,时榆忽地感到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唇,柔软又干涩,凑上来没多久就离开了,残留下的一点温度也散的迅速。 “别这么快就对我失望。”白辞易拇指指腹轻揉着时榆的额角,像在给他什么无声的安抚,“你说得对,太晚了时榆,我等不了了。” 时榆后知后觉,白辞易竟然在这个可能有监控监视,甚至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楼梯转角平台上给了他一个吻。 “不等了。我们现在就走。”白辞易猛地攥紧他的手,提步就往上层跑,一点不顾靴子落在地上和鼓点一般密集的响声。 时榆原本想开口骂的。走?要走去哪?为什么往楼上跑?突然想不开要带着他去找个楼跳了吗? 但看着白辞易跑的那么坚定他最终还是没骂。跳就跳了吧,反正他烂命一条就是干。 那天他茫然地跟着白辞易或跑或走,军绿色的身影始终立在他身前,像一道甩不开的影子。 狐狸尾巴晃啊晃,这一次不用时榆伸手,它自己就凑到了时榆手边。 “来得及的,时榆。你抓紧我。” 第233章 好多客人 “我没有义务帮你遛猫吧?”江浕飞起一脚踢开脚边的牵引绳,不偏不倚地踢到陆散脸上。陆散张牙舞爪,尾巴一甩就要扑上来,又被江浕一个抱枕砸回去了,“伽尤里留着我命就是为了让我给你遛猫消食儿的?” “没搞懂你在装什么。”花散霁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低着头专心致志鼓捣自己的罐子,“八十八线的糊星也敢小牌大耍吗?你好像是伽尤里捡回来的狗吧。” “做狗这方面级别还是比你高点儿。好歹我算他直属的,你往下轮得是狗中之狗了。”江浕困得直打哈欠,“不过你心态挺好的,有这种忠诚心你做人做狗都精彩。” “没了那张破嘴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花散霁把袖子里的玫瑰刺往外一抖,砰一声扎在木质桌面上,避雷针一样直直立着,“麻烦你。” “为什么非得我去,你忙狄尔也忙?卓屿新开罐子公司要上市啊?”江浕不情愿地往下出溜一截,抻直了腿想用脚尖把刚刚踢飞的牵引绳够过来。奈何他刚刚那一下把牵引绳踢得太远了,他够了半天牵引绳没够着,只能认命地离开沙发,九十老头一样缓慢地弯腰把地上的牵引绳捡起来,“猫还得遛。事儿真多。” 感觉到自己被攻击的陆散愤怒地“咪嗷”一嗓子,扭头迈着猫步头也不回走房里去了。 “它不喜欢我。”江浕困恹恹地耷拉着眼皮,扬手把牵引绳甩到肚子上,“带不出去。” “它只亲我,和狄尔。”花散霁抄起手边的厚木板盖住罐子,转身扭头直奔房里陆散去了。陆散迫于威压,不情不愿地被提溜着后颈皮甩出来,“叭”一下在江浕脚边摊成了一张猫饼,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和江浕大眼瞪小眼。花散霁不紧不慢地走回桌边,站在那仿佛从头到尾姿势都没变过,“出来了。带出去。” 于是江浕和陆散各自围着条大围脖,一前一后被花散霁踹去了门外。 天冷,但没下雪。小区里路灯间距不算近,两灯中间总有灰蒙蒙的一小片。 陆散不怕冻脚,揣着手窝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不嫌冷。它毛多,肉也不少,一辆猫跟卡车一样团在离家不到二百米的地上不愿意走,一看就不是什么乐意散步的主儿。 江浕手在兜里抓着牵引绳,怎么拽都没能拽动它。只能认命地立在寒风里,语气平平地冲着陆散发牢骚:“下次支开我可以直接叫我滚。不要让我带着你这个包袱。” 陆散抖着耳朵偏开小圆脸,嫌弃感简直快从毛尖儿渗出来。同为阴暗猫科的江浕没费什么劲儿就看懂了它,腕子一抖,牵引绳甩了个小波浪,不轻不重地抖了陆散一鞭子。 不痛不痒,陆散就没跟他计较,偏着脸眯着眼静悄悄打盹,看的江浕很想一脚把它踹出十里地。 你猫会犯困,我豹子也困啊。凭什么你随地大小睡我就在这儿守大爷一样守着? 要不是嫌丢人,他早就和陆散并排躺地上去了。 就这么想着,江浕把下巴往围巾里埋深了点,闭上眼打算就这么犯会儿懒。刚调整出一个能暖和大半张脸的姿势,陆散却倏地立起身朝前窜,一下给江浕拽清醒了。 江浕险些一牵引绳把它抡飞出去。 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他垂着眼皮眯眼望着陆散,手里暗着和它较劲。陆散蛮牛似的一个劲往前窜,脖上的小围巾甩的直晃悠。扯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扯不过江浕,陆散便把尾巴立的高高的,回头龇牙咧嘴冲江浕叫唤。江浕索性把手一松,直接随它去了。 没了禁锢的陆散跟什么赢家似的,仰脖儿踏步朝前走,正眼都没给江浕赏一个。江浕立在原地静静看它又要折腾什么。目光追随它顺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到猫都变成小小一团了,它才终于停下脚步,腿一屈趴在了一个人脚边。 戴着兜帽的男人垂首看着脚边的猫,泥水干涸的鞋停顿许久转了个向,鞋尖碰上了陆散毛茸茸的猫爪。 陆散也没客气,肉垫先在上边拍了两拍,随后短爪出鞘,理直气壮地挠上了皮质面儿的鞋,留下几条明显的抓痕。 兜帽没什么反应,立着没动,手也稳稳插在兜里,看上去没有要反击的意思。 一派祥和的景象持续了没多久,被另一只猫科的强行插入打破了。 “不好意思。”江浕嫌弃地弯腰捡起在地上滚满灰的牵引绳,在干净手和暖和手中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捏着牵引绳把手插回兜,“没拉住。” 兜帽没接话,淡漠的目光投向江浕同样淡漠的脸。江浕没发觉自己正被打量似的,垂眸随意地扫了眼那双被抓花了的鞋:“不是我的猫,别找我赔。” 兜帽低笑着缓缓抬起胳膊,举到一半时停了动作,低头让帽沿碰上手,然后把帽子往下拉了拉。 “伤没好啊。”江浕瞥着他的肩,“出来想给另一边也打个孔?” “我们很熟吗。”兜帽歪着脑袋很认真地问。 “哦那我换个问。你还没死啊。” 陆散大概是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左右转着脑袋看了看这两人,随后一爪子拍在了江浕伤腿上。江浕运势要踹它,却被兜帽伸出的腿拦住了。 陆散见有人撑腰,气焰燃的更高,本来就圆的身体几乎又要膨胀一圈。江浕失笑出声,蓝眸转了半圈,终于对上了兜帽的视线:“你以为喜欢的是你呢?怪物。” 兜帽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在帽子投下的阴影里亮的几乎要发光。江浕耸耸肩,继续道:“说错了哪个字?不然你是什么?猫头鹰还是玫瑰?” 兜帽侧颊随着咬紧的后槽牙动了动。沉默许久,他哑声开口:“无所谓。” “那你来干什么?散步散来别人小区楼下?”江浕散漫地扬起一个笑,“真像个地鼠,回回见你都躲躲藏藏的,多见不得光?” 脚边的陆散不明所以地往黑着脸的兜帽裤脚上蹭了蹭,兜帽没回应它,拇指细细摩挲着手里的长刺,好几个来回后,他提步走开,陆散喊了几嗓子都没能喊来他一个回头。 晚上的风刮在脸上像抽耳巴子。江浕背过身,换了个背风面站,虽然风还是冻人,但起码不往他嘴里刮,让他话都说不清楚。 “大半夜的神经病一样乱逛。前面路口右转第三栋,不客气。” 陆散凄凄切切地朝兜帽背影跑。江浕头疼地把牵引绳一点点往后收,最后趁陆散短暂消停的瞬间,一伸手抓着它后颈皮把它提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走。 “不是你的爹,你怎么求都不是你的。”江浕躲开挥向自己的爪子,“死猫别装,真是花散霁你现在还能让我拎着?” 陆散无精打采地被他拎着晃,睁着眼往前看感觉自己一眼望不到未来时,江浕又把它放下了。 它不解地抬脸看了看,只看见一堆晚上散步的行人,其他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 但牵着自己的豹子显然不这么想。 “……出门没看黄历啊。今天客人这么多?” 第234章 收尸人 “这么好心给他指路了不给我指?”来人勾下面上的棉口罩,弯眸礼貌地冲着陆散点点头,随后才把目光投去江浕身上,“不支持双标。” “你跟丢了吗?没跟丢干嘛要我给你指,你又不给我钱。”江浕拉拢队友似的把陆散往脚边拉了拉。陆散没动,就地一趴,歪着脑袋给自己舔毛去了。 它这一趴,江浕拽它走的想法也只能打消了。 “别这么不欢迎我。我的任务对象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能不能避下嫌啊,现在你是我老板对头的手下,你不愁养家糊口我还得吃饭呢。”江浕白了左帆一眼,“你要真跟丢了,前面直走右转,不客气。” “没跟丢,正巧碰上以前的同事,过来叙下旧而已。”左帆语气闲散,仿佛真的是下班回家路上碰见了过去的同事停下拉拉家常。但江浕没给他笑脸,因为左帆跟他没什么旧能叙。 除非是万玖的死。 毕竟这事儿说多说少江浕都脱不了干系。单单万玖那个假眼睛是卓屿的监视器这一点就够左帆砍他九九八十一刀了。 想到这,江浕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咱俩好像没多熟,叙叙我前东家给开多少工资吗?” “这多浅显。”左帆笑眼弯弯,江浕一看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果不其然,左帆的讨伐虽迟但到了,“过来感谢一下你,让我免了养家糊口的担子,现在能无事一身轻,出任务往哪跑都没牵没挂的。” “搁这儿等着我呢左队?出任务中途顺便砍个杀夫仇人?”江浕摆出一副无辜脸,“我认罪,但也不是我逼着他往你刀口上撞的,这咱得掰清楚,不是我的罪我不能认。” “我以为你背了翟野以后混的多好呢,怎么一副要靠山没靠山的样儿?” “日子谁过谁知道,你没来你哪知道我有没有靠山呢?” “别策反我,翟野刚给我涨工资,目前还没跳槽的打算。”左帆说着就把口罩拉上了,要走的意图就差直接写脸上。江浕看着他整理的动作,想了想,随口问了个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 “你知道用翟野私人频道给你发消息的人是我。” 左帆应了一声,立在原地等着江浕的下文。 “怎么认出来的?我跟他语气思路差很多?” 尾音刚落,江浕兜里的手机铃混着震动一起叮呤咣啷闹起来,把地上的陆散吓得一激灵。他看也没看来电人,直接伸手把铃声摁了,只剩握不住的震动声一阵一阵往兜外跑。 “不接?”左帆冲他抬了抬下巴,“万一是新东家,扣你工资怎么办?” “不缺他那一分二两。” “行吧。”左帆的笑声捂在口罩里,听着有点闷,“其实我一开始没怀疑过,你跟他那神经病脑回路共鸣的很成功,任务委派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说到这他故留悬念似的顿住了,江浕迎着他的目光,礼貌又克制地等他把话说完。 “不是在这跟你装什么牛叉。我跟了翟野多少年突然问一嘴还真不知道从哪开始算,但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我高。”左帆语气淡淡,听的江浕没挨震动的那只手手指在兜里一圈一圈地绕牵引绳。 “你做的挺好的,从头到尾就那一个纰漏。我拿到工程师以后你叫我把工程师先交给接头人,让我待在雨林里再等等内鬼露头。” 牵引绳抵在指间十分硌手。江浕指尖被勒的发紫,绳索一松血液流通时指尖细细密密的麻。 “谈信不信任那些都有点扯淡,也无关紧要。我告诉你到底哪里错了。”左帆抬手向上提了提因为说话滑下去的口罩,“江浕,我当时伤重的要死了,加上卓屿还在满林子搜。如果当时白辞易找到我,我早就和万玖一起烂在雨林的泥里了。”左帆耸耸肩,理所应当道,“换了翟野,哪怕工程师丢了,他都会叫我先从雨林撤出来。” 兜里的手机安静下来没两分钟又闹上了。江浕紧握着手机按键关掉铃声,但还是没能关掉那该死的震动。左帆询着动静看向他的衣兜,笑道:“不管你找没找到靠山,不管你靠山是谁,江浕,你知道狩猎区是什么烂地方的。从翟野那走了,大概就是跟唯一一个你烂在泥里也要去给你收尸的人说再见。” 埋在布料下的虎鲸纹身像在发烫,江浕忍住抬手去摸后颈的冲动,疏离地冲着左帆笑了笑:“无所谓。要死的人才需要收尸人。” “那祝你好运。”左帆简短跟他道别,顺手还冲盯着他的陆散摆了摆手,“接你的电话吧,一分二两也是钱。不见。” 陆散脑袋跟着左帆走,认真望着他衣摆垂着的吊绳结,浑然不觉旁边闹人的震动声停。 江浕缓缓吐出一口气,沉着脸摸出手机,见了屏显时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是更加不善的脸色。接了电话后他没出声,只是把声音调大了些,沉默地等着对方开口。 “连叫人都不会了吗。”江则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责备,“不知道来电人是谁?” “……没看。”江浕望着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沉声道,“怎么了。” 出乎江浕的意料,这回江则也迟迟未作声。他摩挲着音量键,思考着江则这通电话的来意,思路却被一阵模糊如背景的断续哭声打断了。 江浕脑袋一白,手上的力没收住,音量一下开到了顶。 “……辛米,我在医院,和姐姐一起。”江则声音略显沙哑,末尾还落了唉唉的一声叹,“马上过年了。今年乱,你姐夫还没出院,你又突然跟先生闹了那么大一场……” “……爸,你……” “今年你要是也没有回来的打算。”江则强硬地盖过了江浕的打断,自顾自地把要说的话说完,“就别回来了。” “爸你等等,谁在哭?江晗晴跟你一起吗?”江浕抢在江则挂电话前急促道,“她在骑士堡吗?为什么我回去没见到她,她照顾石纹栖?” “江浕。”江则没施舍给他任何一个答案,“你问了又能怎么样?不想回来,那就去做自己的事。” 忙音响起时江浕险些把手机猛甩到地上去。他无声怒骂了一句,攥拳的手捏的“咯”一声响。静立许久,他终是无力地塌了肩,仿佛支撑的脊骨都被抽了去。 忽然有点后悔刚刚跟左帆说自己会活着,其实活着也不是什么吉利事,这么活还不如死了。 至于收尸。 没人收,他就自己烂在地里。 —— “翟野,你最好给我讲清楚。”花白胡子老头儿推了推厚底眼镜,手指轻点在面前的木桌上。翟野带着副人畜无害的假笑脸,坐姿端正,态度好的出奇: “我一向安分守己,先生问什么我肯定坦白从宽。” “嗯。那你说。” “我没话说。”翟野耸耸肩,“我觉得昨天电话里我表达的够清楚了,结果您今天还是亲自来。是哪个部分您没听明白?” “共和区的叛逃检察官死在你名下的房产里,你以为插科打诨两句就能混过去?” 第235章 少爷他超爱。 “还以为会感谢我帮忙处理了一个麻烦,您不也说了他是戴罪之身。” “狩猎区的野人,共和区死光了也轮不到你插手。” “哦原来你们文明人都这样和野人说话的。种族歧视?”翟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真奇怪,没记错的话共和区画的饼里有人人平等这一条吧。” “端正一下你的态度,这是共和区,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白胡子老头显然是被翟野气多了,顶嘴的话直接被他自动滤过,“不如实交代就吃逮捕令。” 翟野想贫一句荷官发牌,但又清楚这老头开不起玩笑,便只能把话咽了:“我知道共和区逮他不是通缉令上放的那个简单理由。” “跟你没关系。” “不想着跟我合作一下吗?”翟野诚恳地眨巴眨巴眼,“我可是对共和区而言最具有潜力最合适的合作发展对象。” “别攀高枝。” 共和区非得派个这种眉毛以下都入了土的老古板过来跟他交流吗? “我知道协助检察官跑出去的人是谁。”翟野被那张毒性和自己有的一拼的嘴搞得没什么耐心了,“也知道他们交易的筹码。” 白胡子老头对着和自己气势相当的青年人,指尖每在桌面上一点,脑海里都会切出一张图片。 现场图,高清无水印,满地的污秽和死去僵硬扭曲的人体。 其实这些图没什么威力,对比他过往几十年工作生涯里见过的尸体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这具尸体放置的时间不算长,加上气温低,气味甚至没浓郁到惊动左邻右舍,连虫都没来得及生出来。也正因如此,当刑警撬开门锁看到尸体以后,立刻就能确定这是共和区一级通缉犯,从逮捕令下来当天起就消失的检察官。 “我说他是叛逃,你也没惊讶。”老头儿眼神犀利,投在翟野身上像把尺,略略丈量就能知晓他话的真假,“共和区叛狩猎区,什么罪不用我说。” “没内涵我吧?内涵我也当没听出来,我是光明正大过去的。”翟野笑盈盈地回望,“当然不惊讶,因为我知道啊。” 老头儿颔首,随后干脆地从口袋摸出一支录音笔,当着翟野的面打开,放在两人中间,最后对翟野做了个请的手势。 “帮他的不是我,杀他的是。”翟野很配合地凑近录音笔,放缓语速,吐字清晰,“你们对什么感兴趣我知道,等我把证据拿全了,为表诚意,我肯定亲自送到共和区来。” “说了等于没说。”老头淡声道。 翟野耸耸肩,俨然一副爱怎么理解随你便的模样。 录音笔没停,老头点在桌面的指尖停了。翟野知道他是要最后放狠话走人,于是抱着终于要结束的轻快心理,听着老头嘴里说出那几句共和区惯用的威胁他的话: “希望你是真的有诚意,不然我们会动用最后的强硬手段。” 没新意的话。 “嗯嗯知道了,不爽你们就电死我。”翟野口气随意,仿佛后颈只是被蚊虫叮咬了几口,而非埋入了用在犯人身上控制器。 谈话就此到达尾声。老头儿没心情跟翟野多待,收起录音笔后走流程式地跟他道了个别就立马离开。翟野在他彻底消失后软泥一样四叉八仰地瘫在椅子上,后脑抵着椅背,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天花板上。 “你死了吗老大。”谢冥羽一张大脸毫无征兆地凑到翟野眼前,吓得翟野一弹,坐起时险些拧了脖子。谢冥羽无辜地挨了他一脚,可怜兮兮地立在旁边,“我看他走了我才过来的。” “长嘴用来说话打招呼。”翟野又踹了他一脚,“把我吓死了你晚上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放哨。” “别来找我,不欢迎。”谢冥羽礼貌拒绝,“有什么很严重的事吗?没谈拢?老大你魂不守舍的。” 翟野没说话,异色的眸子直直盯着他,吓得谢冥羽心率直往二百上冲:“他要把你丢进小黑屋里剁成肉泥然后一半喂狗一半丢海里喂鱼?” “你愿意陪我的吧,小羽。你说过一辈子都会和我共进退。” “不论疾病健康生老病死都不放弃你的那是结婚对象,老大你越界了。”谢冥羽思路清晰,“你让他们分三份,一份喂鱼一份喂狗一份喂鸟,海里我没法儿,陆空那两部分我一定给你抢过来,还你三分之二尸。” “你明天就进海喂鱼。”翟野 面无表情地给谢冥羽下死刑,然后不顾谢冥羽哭天喊地的求饶,摸出手机翻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拨号的嘟嘟声里,他空闲的手扶上脖颈,指尖点在后颈的疤痕处缓缓摩挲那一小块凸起。 “谁?不处。” “被我查到你一个月内没出一趟任务光窝在房里打电脑你就马上和你的电脑一起从平原最高的那栋楼楼顶下去,不走楼梯也不走电梯。” “老大那什么我刚刚网…额信号不好,您有何吩咐?” “查江浕的体检报告和病历,医院名和疗养院名我等会发给你。” “啊?江浕?”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愣,“他不是去伽尤里那儿了?查他干什么?” 电话这边,听了翟野话的谢冥羽哭丧的声音一噎,脑袋里弹幕唰拉拉地飞。 赌气娇妻带球跑,恶鬼老板拼命追? 重病未婚妻离家出走,总裁含泪送别转头逮人? 一掷千金为红颜,少爷他超爱! 谢冥羽一副被雷劈焦的蠢样儿看的翟野皱了皱眉。他嫌弃地转眼,把注意力挪回手机上:“再问跳楼。快查。” “着不着急?” “越快越好。” “一个体检报告和病历有什么越快越好,几下不就查出来了。”电话那头的人嘟嘟囔囔挂了电话,一边咒骂翟野暴君一边把面前的游戏存档,然后摸出了另一台电脑。 他想着速战速决,只是病历和体检报告,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的事儿。但等真的动起手时,他才明白翟野怎么会找他来。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江浕好像不是总统议员之类的人物。 那这层层叠叠,捆仙锁一样的保护是在保护什么东西? 第236章 魂归故里 “先生,需要我们帮忙吗?”身后的门被笃笃叩响,白辞易头昏眼花地回了一句“不用”,手上摁着时榆的劲儿一点没敢松。 时榆苍白着一张脸,怎么看怎么一副病弱模样。但就是顶着这么一个病弱身子,他方才抡出的一拳差点把白辞易掀天上去。 可怜白辞易不眠不休地守着他,几天几夜没合眼。熬到实在熬不住了,刚攥着他手趴在床边没睡多久,就被他一记重拳甩飞,脑袋磕上床头柜,砰一声差点没把脑子磕出来。 磕完了也没工夫去捂脑袋。白辞易下意识以为时榆是醒了闹脾气,便好声好气软着嗓子喊人。结果好半天过去了时榆也没应一声,拧着眉头,人绷的僵直。白辞易心惊胆跳地盯了他半天,发觉他根本没醒。大概是梦见了什么,情绪激动,所以才有动作。 怕好不容易有点好转的伤口再度崩裂,白辞易死死摁着时榆,以免他又抡胳膊踹腿。被限制了动作的时榆不满地挣了两下,没点血色的唇抿成一条薄线。 “你还不乐意上了,什么时候开始睡觉这么不踏实。”白辞易腾出一只手,拇指揉上时榆抿紧的唇角。待到指下紧绷感退去,他盯着那双薄唇良久,终是情难自禁,倾身吻上。 豁了口的耳朵还没完全愈合,伤口边缘处细软的绒毛遮不住寒风。细微的刺痛感像是寒风在耳朵上结了冰,奔跑之际碎冰顺着耳朵的震颤刺着毛下的软肉,不刻骨,但铭心。 也是这样握着时榆的手。那时的茧子不比现在少,但手腕比现在细,手骨外面包了一层薄皮,攥紧了硌手。 一刻不停歇地跑,迈着大步踏在废墟一般的道路上。扬起的尘像雾,飞了有半人高,硝烟般地弥漫,宣告天下这是他们为命而打的一场仗。 身后还没有追兵。时榆明显有很多问题,但他没问,只是毫无保留地跟在白辞易身后,跟着他一起跑,不问前方。 要不是情况紧急,白辞易很想跟他解释,解释所有的一切——为什么这么好几年自己都没去找他,为什么穿着军装成了他的上司,为什么拉着他逃跑。 白辞易不是把时榆放弃了。不是有了更好的归属,于是忘了旧人。 刚开始进军营时,白辞易和时榆遭受的待遇相差无几,作为最普通的士兵混在泱泱人群中,一眼望不到未来。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沦为行尸走肉前,他意外的见到了一位来访者。 ——一位偷跑来的来访者,躲在他的床位边上,一见面就泪眼汪汪,拽着他袖子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望着双眼通红的云怍旋,白辞易扯不出笑。抬起手左右摆摆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他没办法轻易原谅,无论是替自己还是替时榆,替时家或者替白家。 这是不共戴天的仇。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一切和云怍旋没有关系。云怍旋带他们回来是真的出自好心。所以他克制着没有发火,强迫自己礼貌地向云怍旋说再见。 云怍旋大概是真的把他当了朋友,于是真的愧疚,以至于他会主动反抗父母,给白辞易划出一条生路。 他说白辞易,我来帮你逃出去,但是你得等,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实权,我还没办法遮住家族的视线。 他说给我的时间太紧了,我这次来只找到了你,还没有找到时榆。你去找到他,和他一起,我来帮你们逃出去。 他说白辞易对不起。我是把你们当朋友,所以才带你们回来,我没想过要害你们。 白辞易看着他的眼泪,到底都没有说出一句原谅。但他也没再让云怍旋走,他同意了云怍旋提出的帮助,和他约定了再见的时间。 临走前云怍旋掐着自己的衣摆,迟疑地告诉白辞易,军营很大,他可能一直找不到时榆。如果他想先走,那他们可以随时更改计划,而且一个人逃出去的胜算更高。 但白辞易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找不到,那他就一直找;职位低不方便行动,那他就往上爬。走或者留,两个人必须一起。 白辞易相信,如果先被找到的时榆,面对这个抉择,时榆会选出和他一样的答案。 后来的日子就有了希望。随着年龄渐长,云怍旋慢慢开始接手家业,能活动的地方越来越多,白辞易在军营里的行动也就越来越方便。云怍旋帮他掩人耳目,不断地调动、不断地立功,终于让白辞易在军营中混到了最适合他们行动的位置。 从这时起白辞易开始想方设法地找时榆。他设想了很多会遇见的地方,唯独没想到会在实验体摧毁计划单上。 再见时的小狼崽轻易地认出了自己,但随着距离的拉近,小狼崽死水般的深沉让白辞易一颗心呼啦一下坠了底。 他好像来晚了,各种意义上的。 但重逢的喜悦还是冲昏了头,他不顾一切地给了时榆一个重重的拥抱,又不满足地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吻。 白辞易承认自己仿佛身处梦中,但时榆没像过往的梦里一样歇斯底里或面露嫌色地推开他。时榆的怔愣给了白辞易又一个做梦的机会。他昏昏沉沉自暴自弃地想,或许时榆懂。 如果真是那样,白辞易觉得就此落幕也不算一件遗憾了。 他痛骂自己贪心不足,但随后又豁达承认,自己就是想要更多。 所以他等不了了,他想要自由,想要时榆自由,想在自由里坦露心迹。他要待在时榆身边,他们本就不该分开。 白辞易毫不犹豫地启动了云怍旋能给他开出的所有权限。仅限使用一次的体验卡,如果没能成功,那这次就是真的剧终。 马不停蹄地奔波换来了续集,他和时榆逃到了云怍旋提前为他们准备的临时安全屋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口鼻渗血的时榆又将两人拉回了最不愿面对的现实前。 “好像……”时榆一手擦脸上的血,另一只手安抚般拍着白辞易的肩颈和脑袋,“没事,感觉死不了那么快。” 白辞易笑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安慰别人。弯弯的一双笑眼雾蒙蒙的,底下沾上血的手止不住地抖。 续集为什么这么难,是因为他俩没充vip没开会员吗?为什么每一步走的都痛苦万分。 “现在我们去哪呢?”时榆捂着鼻子,说话声嗡嗡,“你也计划好了吗?” “没有计划好。”白辞易即刻推翻脑袋里的沙盘,攥着时榆的手打着晃,“你来决定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那我们回骑士堡吧。”时榆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我想回家了。” 如果要死的话,我希望死在骑士堡的土地上。虽然已经没有了家,但这也该算得上魂归故里。 第237章 赌徒 权力的游戏通常只属于权贵,普通人无暇顾及上层的明争暗斗,本分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他们最重要的眼前事。 所以骑士堡的街头没什么大变化,一样的小摊小贩,一样的小街小巷。越往里走记忆点解锁的越多,时间没给这块小地方留下多深的痕迹,这里的环境熟悉到让他们觉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切都是大梦一场。等到逛够了他们就回家,家里面暖融融的,父母亲会挂着笑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们回去吃饭。 恍惚感一直持续到他们站定在四路广场的碑前。那个灰黑色的碑带着无可言喻的死寂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这时候两人才猛然惊醒,意识到物是人非,他们早就没有家了。 “真高。”时榆摸着下巴仰头看着碑,一对毛耳朵随着动作压平在脑后,“白辞易你看,这边是我爸妈,旁边是叔叔阿姨。” “……靠。”白辞易听着他这话,半晌没忍住,闷闷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挺好。离得近唠嗑方便,想串门转个头就到了。” “就是路有点难走。”时榆揪起自己灰扑扑的衣袖,细细擦着自己边上那一小块地儿,“淌满血了,走着打滑,你们小心点。” “嗯?”白辞易没听清,侧首望着他,“什么?” “你说那顶上是不是平的。”时榆朝上扬了扬下巴,示意白辞易朝上看,“咱俩爬上去坐顶上吧?” “脑子抽抽了你?”白辞易笑着冲他招招手,但笑容挺难看的,“过来。” 时榆听话地走去他身边,奇怪地看着白辞易抬手往自己鼻子下抹了一把:“怎么了?” 白辞易没答,收手时时榆发现他手上殷红一片。怔愣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人中处的黏腻,以及嘴里尝到的丝丝血味儿。 “哎呀……”时榆有些无措地抽了抽鼻子,慢吞吞地道,“把你手弄脏了,对不起。” 白辞易甩了他一记白眼,干净的那只手摁在时榆脑袋上狠狠揉了揉:“走,去边上买瓶水洗洗。” “我不想去,累。”时榆小孩儿耍赖一样蹲下身,说话还是慢吞吞的,“你去,我在这等你,你买完了来接我。” “你笨,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白辞易指尖捻着他脑袋顶的一小缕头发,“就在边上,两步就到了,不累。” “我这样满脸血的满街晃荡更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吧。”时榆左右摇摇头,“你快去,没事儿,我肯定好好等着你。” 白辞易拗不过他,只能拔腿跑去最近的一家店里提了两大瓶水和一包湿巾,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时榆身边。 店小,就一个收银台。白辞易前边还有两个人,一人手里也捏了两瓶水,另一个站在边上,手上捏了个小地图。白辞易粗略扫了一眼,看出那个地图纯属于旅游地图,实用性一般,随便哪个街边报刊都能买到。 “别看了,你把这图盯出个洞来都没用。”拿水的人把水放上收银台面,又让老板帮忙拿了包烟,“懒得说你,有时候做事跟小孩儿一样。” “干嘛啊。”拿地图的青年人不满地撇撇嘴,手上地图晃得哗啦啦响,“我摸不透骑士堡的布防,多看看地图多猜猜也不行吗?” “猜的中?” “猜不中。你说我去找云老鬼要一份他会给我吗?” “你干脆直接去问问他能不能把骑士堡送给你。”拿水人递了一瓶水给他,一边把烟拆了往嘴里放一边往外走。店老板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目送他俩出门,一句脏话刚要出嘴,又被下一个客人一张大钞堵回嘴里。 “不用找了。”白辞易冲老板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出门外。老板看着那张染了点不明红色液体的纸币,不解地耸耸肩,随后伸手拉开柜台下的抽屉把纸币丢了进去。 出了店门的白辞易想着方才店内听见的对话,心跳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鼓膜震碎。 拿地图的青年黑白发色,戴着墨镜看不见瞳色,个儿高,看着年纪不大。 白辞易咬着自己侧颊的软肉,脑袋转的飞快,曾经在军营看过的信息一条一条往外蹦。 这人,好像叫什么野…? 会是吗?这么巧就这么让他碰上了? 白辞易下意识四处望了望,环顾半圈找到了方才店里的人。他们没走远,站在一个垃圾桶边上,抽烟的人正在掸烟灰。 骑士堡的布防……?为什么要聊这个?而且当街聊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吗? 真的是他在军报上看到的那个人吗?会不会是他认错了人,这两人会不会只是好哥们间互相打嘴炮开玩笑? 白辞易拇指搓着勒在指头上的塑料水瓶提手,迈步欲走,感受到指间黏腻后又停了步子。 街景被割裂成斑驳的碎块,白辞易站在一片虚无间,就像又回到了街头遇见云怍旋的那一天。 再赌一次吗。白辞易。 上一次赌掉了半条命,这一次呢? — “你挺慢的。”时榆整个人被拢在阴影里,他瞥着投下阴影的人,嘀嘀咕咕地埋怨,“还说很快,跟你去我就累死掉。” 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时榆的话也比之前多了一些。 “嗯我的错。”白辞易拆了包湿巾让他抹脸,见他一些边角没擦干净便又拆了一包自己上手帮忙,“看着没一开始多,擦过了?” “路过好心人可怜我这个无家可归的濒死乞丐,给了我一包纸巾让我擦。” 白辞易被他的话狠扎了一把,赶紧借着给他擦脸的机会把他嘴唇一上一下捏住了。 “你买的水呢?”被捏住嘴的时榆讲话呜呜的,“没得卖?” “等会你就见到了。”白辞易掐着他一边胳膊,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了,“走吧。” “去哪?”时榆在这段时间里第一次向白辞易问目的地。但白辞易没告诉他,只是牵着他的手捏了捏他手心。 于是时榆跟着白辞易上了那辆疑似黑车的车,见到那个异瞳笑起来看着贱兮兮的青年。 白辞易投来的目光似是带着歉意以及不知如何解释的茫然,但实际上时榆自见到那车时就已经明白他的意图,所以他安抚般回握住白辞易的手,着力捏了两下。 没关系。我们早就成了赌徒。 第238章 欠我个婚没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们刚从失色谷军营逃出来,那我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坐在副驾驶的青年唇角上扬,异色的眸子盯着后视镜,不加掩饰地打量后座的人,“需要吗?” 白辞易用一副疲倦模样和他对视着,回答时语气里也带着明显的累意:“不用,我在军报上见过您,其中一张上还有您的人头悬赏金额。” “听起来你职位不低。”翟野乐了一声,四处摸摸不知从哪掏出来支笔,连带着那张随手买的地图一起反手递给后座的白辞易。白辞易立马意会,拿起笔在地图上圈画起来: “地图不行。” “没让你这几分钟全画了。”翟野想了想,给他圈了个范围,“地图对折完了左半边你给我圈五个点,我对对。” 白辞易也没多说,三两下把点标出来,还多送了他三个。时榆贴在他边上看着他圈圈画画,无声无息的像个石雕,惹得白辞易用空闲的手去握他的手,怕他下一秒就跑了似的。 不握还好,这一握发现时榆手冰凉,真跟石雕一个温度了。 “冷?”白辞易拨弄了一把空调出风口,让热风对准了时榆。时榆摆摆手,把风口调回去了。 他被白辞易裹在掌心的手不安地动,白辞易逗他似的一把收紧手,察觉到他没有玩闹的心思,便又松开了。良久,白辞易弯着眼睛贴靠着他,低声道:“反正骑士堡不在我们手上,在谁手上都一样。” 把它当作赎出我们的筹码,不会被怪罪的。 翟野带着他们在极快的时间里离开了雪山。时榆一路捂着鼻子,恍惚间被塞进一栋建筑里,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一次全身体检。 “我觉得没必要,纯浪费资源。” “嘴巴闭上,听你讲话烦。”白辞易剥了个橘子塞他嘴里,塞完一个还不够,又剥了两个塞他手上。 “哦……”橘子汁水多,还甜。时榆鼓着腮帮子嚼半天,嚼到果肉碎干净了,嘴里只剩点没味道的皮皮儿了才舍得咽下去。 有股活人感,他已经很久没尝出味儿了。 “哪儿来的橘子。” “路过看见顺的,不吃白不吃。” “哦。”时榆应声点点头,捏着的橘子掰了一半递给白辞易,“白辞易,你为什么亲我。” 一点前摇都没有,他就是冷不丁地问出这个石破天惊的问题。方才还温热的手,这会儿抵上指尖却没什么温度。白辞易面色不改,接橘子的动作流畅的完全看不出他神经紧绷:“想亲就亲了。” “哦。”时榆的反应平静过头,等的白辞易心头紧了又紧,上吊一样被悬到了高处。时榆垂着眼盯着橘子,又嚼了好半天,然后没什么波澜地开口,“那你要跟我结婚吗。” “……结吧。”白辞易的语气也淡淡,两个人像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亲都亲了。” “行。”时榆一副若有所思的呆样儿。刚要开口说什么,坐在身边的白辞易忽地蹭一下站起身,迈着大步走开了。 时榆也不知道他是过了多久才回来的——他没事干的时候经常这么坐着发呆,对时间的流逝早就麻木的彻底。是白辞易的脚步声惊醒了他,让他游离在外的灵魂晃晃悠悠地回到体内。 白辞易攥着拳头,浑身散发着一股潮气,连刘海都是湿的。他立在时榆边上,看着时榆手里那点一直没吃的橘子看了很久,然后抓着时榆的手,自然而然就单膝跪下了。 时榆下意识抓着他衣袖往上拽,没吃完的橘子脱了手,叭一下掉在白辞易脚边。 “干嘛。”时榆干巴巴地问。 “我说结。”白辞易掰着他的手指头,攥紧的手一打开,手心里好好地躺着枚扳指。时榆眼看着扳指被推到自己无名指根,憋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和白辞易一起笑出声来。 “是戴这儿的吗。”时榆试着开合手指,“硌手。” “先凑合着戴吧,以后再给你换。” “挺眼熟的。” “我妈戴过。好像是传家宝。我爸为了哄我妈开心拿出来的。”白辞易说的风轻云淡,“后来被放到拍卖场上,云怍旋拍下来了。” “他干嘛帮我们。” “大逆不道。” 时榆闻言又笑,笑的人都坐不稳,要不是白辞易撑着他,他能直接栽地上去:“狗屁大逆不道,那叫浪子回头。” 白辞易就跟着他笑,一手从口袋里摸纸巾给他擦流不止的鼻血,另一手攥紧他的五指,力大到时榆的手都被硌的生疼:“别想别人了。” “疼。松点劲儿。” “等会儿松。”白辞易捏着他的手,拇指在扳指上来回搓,时榆看着都觉得那扳指下一秒得被他搓包浆,“你知道戴了这戒指什么意思吗?” “怎么着?人卖给你了?” “你以后生死都跟我有关系。生我得参与,死我也得参与。” “你得比我晚死几十年吧。”时榆认真地掰手指头算数,“批准你到时候过来骨灰跟我放一起。” “我拿骑士堡跟翟野换命不是只换我的。”白辞易把手指插他指缝里,一扣把他扣紧了,“我再替你做一次决定,你别怪我。” “我都跟你来了。” “不止这一个……不是治不了。晚上得有场手术。” 窗外天刚翻白。时榆朝外一瞥,问:“今天晚上?” “对。” “好。”像是想活跃气氛,时榆歪着脑袋冲他笑,“包活吗大夫。” “包。”白辞易把玩不够似的摩挲他的手,“包活。听说来的医生很厉害。” “那我也努努力吧。” “你也努努力吧。” 没营养的对话从日出到日落。两人均是脑袋空空地开口,说出的话莫名其妙但是又都接上了。 “其实你也挺没底的。”进手术室前时榆眯着眼笑白辞易,看上去比白辞易还像狐狸,“戒指你补个新的给我,扳指别跟我进骨灰盒。” 白辞易又要伸手去堵他嘴,这次却被他躲开了:“我真觉得累,别跟我进去了,死了的话让我安生点。” 重逢后时榆总是在发呆,这是他少有的鲜活的一面。 “死不了的。”白辞易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扳指取下来。时榆手上茧子很厚,跟他一样,都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磨出来的。但是套上扳指以后,扳指还是显得大了一点,“不想戴就不戴了,给你买新的。” “我要好看的不硌手的。” “知道了。”白辞易把扳指转了个圈套在自己手指头上。时榆手冰,扳指上没残留什么温度,白辞易搓了几下沿儿,随后抬手用力揉了揉时榆的脑袋,“手术有点疼,也有点难,你别害怕。” “咱俩疼过难过的还少吗。”时榆话说出口忽然觉得自己像七老八十在公园锻炼的时候和人吹牛忆往昔的老大爷,过往风霜能全放进几句话里草草带过。 但是回头一看他和白辞易两个人就明明这么点啷当岁数。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白辞易收手前在他头上拍了两拍,“那你撑着点,再疼再难也别睡过去,梦里谁喊你你都别走。” 他越说人凑的越近。时榆乖乖地挨了他一阵亲,亲完了以后听着白辞易沉沉嗓音响在耳边:“你还欠我一个婚没结。所以你得活到第二天,得睁眼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