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天》 引子 是谁,创造了这个千奇百怪,溢彩纷呈的世界? 又是谁,把天地间的一切联系在一起,构成了我们多姿多彩,无与伦比的炫丽生活! ……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天海的尽头有一方苍莽浩瀚的古陆。 古陆北临冰极,西临大漠,东、南方是连接着碧海情天的一望无限;其地势磅礴,山河平川之壮阔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在冰极和大漠之间,是一片广袤的高原,高原上雪峰连绵,其间如星辰般散布着无数的坝子,坝子中隐藏着无尽的温泉,温泉所及的地域孕育着多少部落民风,和稞子粟牛羊成群。天河的水咆哮而下,穿过千山万壑,在她的南边汇聚,形成千里沃野和成片的良田。 数千年来,英雄的人们,在这里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形成了集巿,建起了城市。充斥着霸气强悍的风云人物,王国的皇储们,领导着子民不断的向周边扩张,争取着更大的生存空间;古往今来,走过多少乱世之疡,分分合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地跨九州十府,子民上万万的庞大帝国。 在帝国都城的西面,琼山碧水之隅的西坡,面向东方,有数十茅房草芦,百十乡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谙天下繁杂,自是悠闲得很。 年轻的姑娘遇上了心仪的人儿,一声我爱你,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成就百年之好。在长辈亲邻的祝福下,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安乐窝;男耕女织,但春花秋实。月下窗前,妻挑灯,夫夜读。 妻轻声:“夫君。” 夫抬头:“娘子。” 妻:“奴家知道,今生有幸得遇夫君,是几世修来的福报;奴家也知道,夫君志向远大,决非池中之物。奴家但为夫君计,中州秋试在即,夫君可去应试,但求得一功名,一展抱负,也不枉此生。” 夫垂泪:“只怕苦了娘子。” “奴家没事,但夫君飞黄腾达之日,莫忘了向阳坡前清贫足矣!” “为夫决不辜负娘子!” 秋试得进后,男人更添刻苦。当年节过去,春暖花开时,相别家亲,千里迢迢赶往京城应试,十年的寒窗没有辜负,一朝榜眼,高中状元。皇帝亲召,授予天策学士,出将入相,前途不可限量。 风光之下,繁华即至,有公卿侯门之女,上门提亲不绝;男人均予谢绝,言之家有贤妻,今生决不负良人。 陈世美的故事终究没有重演,男人接回了爱妻;学士府上,真情依旧,夫唱妇随,天下美眷,羡煞旁人。 男人以终生所学,博得了君王的青涞,朝堂百官的尊重。男人的事业,步步高升,权力和金钱的诱惑,但得守住本心,终是抵住了无数的诡晦;男人清流为天为民,不与奸党者同流合污,为君子称颂,但同时也得罪了小人,诽谤,猜忌,陷害,暗流涌动。 安平王征战沙场,护大夏天下太平,功高震主。终是皇上多疑,为护太子监国,秘令暗卫,一夜之间安平王府惨遭屠剿,安平王及近身侍卫血染战袍,冲出上京,昔日傲视天下的英雄,终是流落天涯,哀哉! 男人为安平王仗义执言,终惹怒皇权;小人得息风声,是非之下,男人察觉危机,星夜遣门客护送妻儿回乡。 男人说:“夫为奸人所诬,自知大限不久矣,只可怜峰儿和芳儿年幼。夫不稍苟生,但夫人也不可意气,峰儿将来有大成就,也断不可走为夫的老路,自在朝野,尚可为民,平生足矣。” 男人终被诬陷,纵有百口莫辩,断头台上,仍不忘为忠良翻案,为天下黎民请命。 “大夏开国八百余载,得益于君明臣贤;数度盛世,为天下万国景仰。如今圣上昏庸,朝堂小人得志,残害忠良;安平君为国尽忠,却满门被诛。皇上呀!你有违先祖先贤的教诲,有违天下黎民的三呼万岁!今天我瑶正命该如此,也是天道如此。朝堂不除去谄媚之臣,我大夏危矣!” 瑶正既殒,其妻江碧琚携子瑶峰和瑶芳回到了:十方镇,向阳坡。 第一章 莽林深馨 时大夏天睿元年。 西山,千峰东麓。 苍莽的林带布满了山梁和谷地;林带之上,四野开阔,春天的骄阳与冰雪融水滋润着草场及灌木林,岩羊,狐貂,灰兔等悠闲的在裸岩间穿行,一切生机黯然。 冰峰之间,由石隙中涌出一眼温泉,流经一片宽谷,氤氲飘渺的水汽弥漫在山间,一湾如新月般清亮的湖水,若隐若现;几间竹舍和阁楼,恍若仙境。 在温泉谷出口临崖处有一片石台,其上光滑;石台之外耸立裹着冰层雪晶的奇岩怪石。阳光穿透迷雾,在空中及峰间幻出一片七彩光圈,一朝云开之外,可见西山及中州千里之地的浩瀚江山。 石台居中,有一椭圆石桌,石桌上深嵌一棋盘,一须发飘逸的老人与一鹤发扎须的老者执黒白子分东西对弈;老者神情凝重,每一步都咄咄逼人,透着凌厉杀机。 西首的老人慈眉善目,对老者的步步杀招似乎毫不在意,抬手间永远云淡风轻。但看着两方棋艺相当,老人定力似更胜一筹;老者手拙,已经显露出了极大的不耐烦。 老人身后侍立两童子,一曰仙鹤,一曰琼花。仙鹤怀抱古剑,琼花手执茶茗。 琼花眼见老人已处上风,便轻抬玉手,沏得两杯清茶,一敬老人,二敬老者,低首说:“师祖,您二人各藏千秋,棋逢对手,现日已薄西,请师祖暂歇,品茗后再论棋局。” 老人抚须而笑。 老者不无嫉妒,讪笑说:“还是前辈修为,临敌论战也不忘金童玉女侍候。” 老人轻笑说:“仙主差矣,天下一家,咱实为切嗟棋艺,何来论战?仙主不用认真。” 老者怒说:“天下一家,实是你中州自欺欺人的说法。你们亿万国民享受着天赐物宝,恣情而为,有谁在意北方苦寒之地的民生?你们歌舞太平,我们冻饿道旁。同是天选之子,凭什么你们丰衣足食,我们就该接受上天的惩罚!” 老人说:“自古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天下太平,是君明臣贤之故,你王庭蒙难,论及因果,实有其灾祸出处!” “荒谬!你是说,我家主上昏庸吗?这只是你一家之言。近年北境天灾,我主上急需钱粮,天子就该视天下同仁,不分彼此。” “天下同仁,实不过份,但汝主上不该促人过境扰民,甚至出兵征伐,造成天下生灵涂炭。” “若非朝堂出尔反尔,我等何须挺而走险?为我子民计,必要生存有道,就算天下生灵涂炭,又如何?” 老人起身,沉声说:“大夏天下亿万臣民,容不得尔等胡来。” 老者亦起身,嗤笑说:“大夏臣民,养尊处优惯了,就算有亿万之众又如何?也当不上王庭万数精骑,我家主上但得决策,挥师中州,看这天下,谁人能挡!” 老者抓起棋钵,扬手抛向九天;棋钵朝下,黑棋子自九霄云中,撒向大夏北境,数千里的蛮荒之地。 老者仰天狂笑,大袖一甩,纵身跳下石台,足点着山间云雾,如飞而去。 夕阳既落,天边最后的一点晚霞也渐薄,天色已暗。 老人叹说:“九州之地,天下之乱,自此,无可避免也。” 老人端起白子棋钵,亦扬手抛向九天,棋子撒落,大夏普天下的秀美山河。 老人说:“仙鹤,琼花,咱们回谷!” “是,师祖。” 于是,三人离开石台,朝温泉谷内走去。身后带起一路风尘,渐渐的,云遮雾掩下,温泉谷和整个千峰融为了一体。 ——十三年后。 西山西麓,大森林。 晨光下,郁郁葱葱的林木,吐着芬芳的草地;花芯微露,栖息在树冠的鸟儿们开始歌唱,和着轻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凑成了美妙的音乐。 悠悠自天际传来,一片山歌。有一位英俊的少年郎,漫步走在林间小道。他叫瑶峰。白袍侍剑,一顶百草帽,多少英姿,羡煞山间精灵。 清风习习,麋鹿,松鼠,白兔,竹叶青等小动物偷偷的躲在树后和草间,跟随着风景一路前进,它们不知少年的底细,但它们很欣赏少年的风度,要看少年来到大森林中意欲何为。 一缕阳光透过参天林木的叶隙照射下来,耀得人睁不开眼睛。瑶峰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莽林深处的迷雾,树影婆娑幻出无数梦之忆境。他忽然快活起来,纵身而起,从高大的桦树上摘下一片嫩叶,放在脸上亲着,不时蹦跳着。 瑶峰呀,英雄的少年郎!男儿的潇洒,女儿的清逸!他远远的看见山坡上有一片海棠林,五月开满了花朵,嫩得可爱,鲜得诱人!在晨光下,一片灿烂。 瑶峰跑过去,抓住枝条,跳上树,他要在花海中度过一时,才不愧为少年郎。灿烂的阳光,灿烂的花朵,把他英俊的脸映得通红。瑶峰笑了,笑得那样甜,那样无忧无愁,往日的烦恼烟消云散。鸟儿们也飞来和他嘻戏;他就摇呀摇的,摇呀摇;花瓣儿就掉在他的眉毛上、脸脥上、身上,美的他,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画中游。 有雄鹰掠过长空,传来摄人心魄的长鸣;瑶峰摇累了,就停下来,蹲身靠在树丫上,远眺奇幻秀丽的群峰,万道金辉穿插其间,美丽的南潭,高崖上泻下来的银瀑,溅起一片水雾。 忽然,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你这个土匪,强盗,放开我。” ……什么? 瑶峰一愣,猛地坐起来;一定又是个什么坏蛋在调戏良家女子,我可不能不管!他一跃跳下树,径往哭声方向奔去。 隔着几丛灌木林,瑶峰一眼看见,大树林间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一手腋下夹着一名少女,一手扒开前方的野草藤蔓,径往莽林深处走。那少女花容错乱,挣扎着,叫喊着……那恶汉子忽然一手抚住少女的香唇,狞笑说:“美人儿,别叫,别叫,跟爷到那深处好好的。” 瑶峰怒火中烧,大喝一声:“站住!”飞身踏过灌木丛,“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的侮辱山城姐妹!” 恶汉子吓了一跳,猛抬头,呵!原是一个不满十七的少年,这身板,比自己就矮了一截,这傲气就来了。他停步转身:“好小子,凭你也敢坏老子的好事,爷送你上西天!”恶狠狠的伸手一翻,自衣下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单手一刀径朝瑶峰刺去。 瑶峰什么艰难险诈没有经历过?又岂会吃这一套!他历声说:“英雄的山城儿女岂容你如此无礼!”抢上前,右手一个漂亮的空手入白刃,夺过恶汉的刀;左手迅即抢过他腋下的少女。几乎在同时,凝十成的功力飞起一脚。恶汉猝不及防,这一转瞬间,被瑶峰踢飞出去,重重的撞断数根树林枝干,“哗啦”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瑶峰放下少女,一步上前,一脚踏在恶汉胸口,喝问:“你还敢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吗?” 恶汉给踩得冷汗直冒,“啊啊”的叫了半天,只说:“不不”。瑶峰也是见他可怜,便把脚一送,大汉又滚出去丈来远,刚忍痛爬起来,瑶峰闪着寒光的宝剑又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听着,小爷就是大闹京城的少年郎,下次再看见你作恶,小心项上人头!” 瑶峰放下剑,恶汉看了他一眼,撒腿没命的跑了。 少女惊魂稍定,见恶汉跑了,瑶峰转回身来,顾不上衣衫零乱,忙奔向前,对他深深一揖:“小哥,大恩不言谢!但请问小哥的大名?来日必当报答。” 瑶峰咋听心说:这妹子怎地先问起我的名讳来了?一点不害躁!就抬头认真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呆了。她,她……他失声说:“霞儿妺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少女吃惊,也抬头正看瑶峰,这一番欣喜,高兴的说:“瑶峰哥哥,真的是你吗?”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就要扑上前来。 谁知脚下拌着根青藤,上身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瑶峰赶忙前行一步双手扶住,关切的说:“霞儿小心!” 霞儿身子就差点靠在瑶峰怀里了,她的眼神,瑶峰哥哥英气的脸,就近在咫尺。她的心头狂跳,她的脸现红桃,美眸中含着晶莹的泪水,从心底里痴迷的说:“瑶峰哥哥,霞儿找得你好苦。你和芳姐姐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是霞儿不好吗?是阿爹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呀?” 瑶峰对上了霞儿的眼神,他的心房狂震,他无法拒绝霞儿的痴情,他真的想过,好好的和霞儿在一起,用心爱她。可是,芳妺呀!芳妹!他一时心酸。芳妹为何而去?我为什么还舍不得那多情滩,芦花淀?我对得起曾经日夜陪伴我关心我的瑶芳妺妹吗? 瑶峰慌乱的松开了扶着霞儿的双手,不敢再看她的眼神。他背过身去,支吾的说:“霞儿妺妺,以后,你千万别一个人乱跑了。这世上坏人很多,你一个女孩家很不安全。快回家吧,别让阿爹担心。我,走了。” 瑶峰急忙忙的快步朝前走,但不知脸上为什么火烧火燎的。 霞儿一时愣怔,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瑶峰走出好远了,这心里急呀,忍不住大声喊:“瑶峰哥哥……” 可是瑶峰走得更快,转眼消失在密林深处。霞儿有一千种理由要追过去,可是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挪不动;瑶峰哥哥为什么这样决绝,连多和霞儿说说话也不行吗? 空林风过,鸟语无声。 霞儿周身泛起了一阵寒冷,忽然感觉到很害怕。她蹲下身来,用手抱住自己的头埋在裙摆里,一时悲从中来,抽泣出声。 ……瑶峰哥哥! 她忘不了: 莫日红山上,英雄的少年郎拉着瑶芳姐快乐的飞跑,一路欢歌,一路笑语;秀丽的情人谷涧水,自己怎么就在洗澡,他怎么就在岸上傻子般的瞧着,看得我好羞!还有那荷莱池芦花淀中,怎么就那么多好儿郎围着他说笑,他干吗就只瞧着我笑?静夜无声,窗前明月,少男少女吟诗抚琴,手把手的相授击剑,多少不眠的夜里,梦里都是笑。 小雪霞呀,耐不住寂寞,心中的相思苦,独自一人跑下山城来,徘徊在西山翠谷秀美的山水间,要找他,哪怕天涯海角。可是现在见到他了,他又走了,你干吗还呆着呀?你干吗不追过去呀?! 瑶峰离开翠谷莽林,转向西偏北方向,沿着小清河顺流而下。 一路真是好景儿! 静听着流水拍击岩石的“哗哗”声,鸟儿飞过林梢的“啾啾”声。瑶峰蹲到河边,随手挑了一把清水,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还有自由自在畅游的鱼儿,心中无限舒坦。经过了人间坎坷,领略过世上万千风光,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又有什么值得伤怀烦恼的呢?只要心中充满爱,用心感受身边的点点滴滴,最苦难的日子也会幸福满了。 傍晚,瑶峰投宿在一个山中小镇,于小店中定了一间房,叫店家端上膳食,独坐一角慢慢的吃着,并留心进出店家的客商。 这个小镇依山傍水,也就十来户人家聚居;但因为位于南甸山城前往西府郡的必经之路,前后都相隔数十里少人烟,所以来来往往打尖的人很多,巴掌大的地界上开了数家客店,歇脚的,就餐的,住店的,倒是热闹得很。 店主人是外地人,但跑堂的是本地,前前后后忙禄,很是繁杂,但很是热情,也很开心。 对门有一张桌子,坐着四个身材各异,在边吃边谈;其中一个干巴瘦老头,不住的斜眼看瑶峰。 瑶峰警觉起来,扫了一眼四人,暗吃一惊!这不是魏王手下的四名暗卫吗?那个干巴瘦老头叫车沙冷,大胡子的叫单通天,中等身的叫呼延达,还有一个矮胖子的叫归海龙。四人中瘦老头武功最高,矮胖子诡计多端,他们明面上都是京城的捕快。 瑶峰心生寒意。 这四人不在京城好好呆着,不远千里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两年前,瑶峰,瑶芳兄妹俩年少气盛,在上京天府城杀了欺良霸女,作恶多端的魏府二公子,魏王暴跳如雷,下令缉拿他俩,无论生死。当时,兄妹俩在众侠义之土的帮助下,仗剑冲出天府城,远走岭西。杀手一路尾随,瑶峰和瑶芳凭毕生所学,联手才躲过截杀。 车沙冷等四人,受魏王密令,必要取瑶峰兄妹首级。两年来,发动各方势力,用各种手段寻访瑶峰的踪迹;但近半年来瑶峰好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连踪影都没有。正当四人灰心意冷想要打道回府之时,阴差阳错,居然在这山野小店中遇到。 四人本是江湖人士,六年前受魏王招安,进入天策府当捕快,暗地里却是魏王死士,专干那种剌探政敌私情,残害忠良,栽赃陷害的勾当。他们坏事做绝,自负武功高强,当然不会把瑶峰兄妹这两个小儿放在眼中,心想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吗! 第二章 青锋剑影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瑶峰兄妹武功会如此之高,年前相遇,瑶芳一剑剌穿了车沙冷的臂膀,差点要了他的老命。车沙冷至今想起来都心寒,自己一大把年纪会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下,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不过他也不得不佩服小妮子的剑法凌厉。 车沙冷在那边盯着瑶峰,瞧这样子,瑶芳不在这儿,心先放了一半。因为魏王指定要抓的是瑶峰,瑶芳在这里,他还不敢贸然行动;瑶芳不在,凭瑶峰一个人,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决不是他们四人的对手。 车沙冷“嘿嘿”的冷笑起来,笑得瑶峰心中满不舒服,想定这四人是冲他而来,于是暗暗防备超来。 小店中食客陆续离去,有的继续赶夜路,大部份回各自的客房了。车沙冷等四人并没有动手,他们还是顾忌着自己捕快的身份,不想在店中动手,于是酒足饭饱后,便放下银子,起身离店走了。 瑶峰见四人离开,心稍放宽。他认为店中着实危险,于是背起行装,退了房间,悄悄的趁着夜色,离开小镇,渡过小清河,往南穿入一片森林,不见动静。行了七八里,在一棵浓枝密叶的大树上,裹着风衣,靠着树丫,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瑶峰下得树来,寻一处崖下,就着山泉水草草的吃了干粮,往南又行。当太阳出来时,他走上一座小山岗,在一块大石板上坐下来休息。 矮林滴翠,藤蔓缠绕树干,花儿嫣红;骄阳透过古树浓枝,林深的地下散发的水汽形成数重迷障,映着光幻成迷离的色彩。呵!好一幅曼妙的莽林景色!瑶峰站起身来,走下山岗,但见水雾中,路边的花儿草儿闪着晶莹格外娇艳。空气中飘浮着泥土的芬芳,鸟儿啼鸣,山泉淙淙……山川是香草是风流,清新的风儿醉人心房。瑶峰闭目深吸一囗气,业已忘记了一切。 但山谷林间“扑”的一声。 瑶峰举目一看:只见一只野鹿昂着头高傲无比的从他面前闯过。 瑶峰一喜,心说这家伙比起我的双腿可快多了,何不借来一骑? 主意一定,快步赶上。瑶峰一伸手拦在野鹿面前,喝声:“站住!” 野鹿把头一昂,毫不理会。 瑶峰发怒了,运全身内力双足点地,腾空而起,像一只大鸟般不偏不倚的贴上鹿背,双手抓住鹿角。 野鹿一听,什么?自己让人当坐骑了,这还了得!它头一摆,一发性子跃起来,恢溜溜的纵过灌木丛,快如闪电般向正西南方山谷纵深处奔去,不时止步,不时狂奔,向树干擦,向岩石从,企图把瑶峰摔下来。 可是瑶峰任它怎么撒野,只稳坐其上稳丝不动。 像一团青色的影子,滚过森林。 煞是惊奇。 野鹿载着瑶峰,一口气冲出二十几里,终于跑不动了,精疲力尽的停下来,喘着粗气,一步三歪的慢慢走着。 “嘿!你不跑了?”瑶峰跳下来,着手在鹿屁股上扑了一掌,喝声:“饶你去吧!” 野鹿一惊,又似箭般向前,转眼消失在树林尽头。 这里已经临近山谷的出口处,向前方将进入更深的林区。瑶峰稍作休息,继往前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自从下得山城来,就茫无目的在大森林中瞎逛。他要寻找妺妺,可是妺妹现在何方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瑶芳一气离开,甩下一句:你好好的陪着你的霞儿吧!我的生死,我的心思,不要你操心。 妺妺呀,哥哥到底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你这样负气离开,甚至都不留下只言片字你的去处!你知道哥哥多么担心你。从我们记事起,到圣泉宫学艺,到天府城惩凶,到西府仗剑,我们何曾有一时分开过?可是今天……他想起妹妹的歌声,笑声,那样天真无雅,那样自由自在。 妹妹呀!你现在哪儿?哥好想你! 但见前方,数棵西山五月桃,嫩油油的桃子挂满了树梢。瑶峰跑过去,摘下百草帽,放下包裹,三五下攀上桃树,摘过几个诱人的蜜桃,自是吃了起来。 待到吃饱时,瑶峰跳下树来,又身不由己的往树上一靠,仰望林梢,感到多么的无聊;想起妹妹瑶芳,更想起阿娘。三岁的幼儿,就被迫离开母亲的怀抱,听师父说母亲在五芸山出家,可是自己一直忙于奔波,更身负命?,怕累及阿娘,一直没有前往探望,实为不孝! 瑶峰很是沮丧,空有一身武功,却不能保护家人,现在连妺妺也弄丢了,这都是什么事呀! 剑!他忽然起了舞剑的念头。于是,自剑鞘中抽出宝剑,面对桃木,古松,起了个剑花,轻飘飘的舞起了剑。但舞到酷处,自丹田之气运抵剑身,剑光霍霍,银蛇飞舞;一道剑气疾过,不远的灌木枝拦腰折断。 唉!他感叹,当今天下,贪官污吏,土霸恶丁,到处横行;农民义军的烽火从上州兴起,大有燎原之势;而庭州的兴起,矛头已直指三关。虽然新皇帝励精图治,但经年的弊政已让社稷千疮百孔;连年的旱灾和官府的横征暴敛已让百姓苦不堪言……照此下去,大夏王朝的大好江山不在他穆琰手中断送才怪。 瑶峰停住剑,深深长出一口气,为多灾多难的家国而忧虑。忽然,身后传来锐器破空之声。 瑶峰疾一偏头,一支钢镖擦着耳根飞了过去,钉在松树上。紧接着,一股雄浑的掌力迫到了身后。瑶峰无余瑕可想,返身一掌,硬生生的接住了击来的这一掌。但听“篷”的一声,瑶峰身不由己的倒退几步,定睛看时,不是呼延达是谁?不远处站着车沙冷,单通天和归海龙,也闹不懂他们何以来得如此之快。 瑶峰扫了一眼四人,冷笑说:“多待四位了,不远千里的从京城跑来,朴而不舍的坚持要见我,恕没远迎,多有得罪。呼老三,亏你也是京中有名的捕头,使这卑劣的手段暗算于我。” 呼延达一时呆在当地,没法开口,真后悔不该偷袭这一掌,闹得如今五脏六肺似乎要倒过来一样。 车沙冷走上来,和瑶峰四目相对。 车沙冷忽地冷笑说:“小英雄,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 瑶峰也不冷不热的说:“老英雄,辛苦了,跑这么远的路来找我,不累吧?” 车沙冷干瘦的脸上皱巴了一下,说:“小英雄,承蒙抬举。我们这次见面,难免不起冲突,但念在武林同道,相识一场,就请小英雄自己划出道儿,咱们是文呢,还是武来?” 瑶峰不屑的说:“要武大概你们已经试过了吧,文又怎样?” 单通天便走上前来,对瑶峰深施一礼。 瑶峰侧身闪开,冷笑说:“我是个山村野孩,怎敢受你这皇城一品带刀侍卫之礼?” 单通天不阴不阳的说:“奉魏王之令,有请小英雄到京城去。” “到京城去干什么?” “魏王有要事和你商量。” “商量?哈哈!我杀了他的人,他会有好话和我商量?”瑶峰哈哈大笑,忽地冷然说:“你们去报与魏贼得知,我瑶峰宁可流浪村野,也不与欺行霸市,只手遮天,丧尽天良,陷害忠良的奸贼为伍。” 此话一出,四人皆变色。归海龙喝道:“瑶峰,你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瑶峰看向他,但见一只瑶鹰从空中落下,停在归海龙的肩头,清澈如寒冰蓝莹的鹰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瑶峰心内一凛,他认得这只瑶鹰,年前四人追击他和瑶芳到西府,就是靠这只瑶鹰的指引,当时瑶峰一箭破空,堪堪射中瑶鹰,没想到不曾致命,几个月后瑶鹰伤好,重又回到高空,指点四人寻找瑶峰兄妺。 瑶鹰记仇,瑶峰伤它,它必与他纠缠到底。瑶鹰天生的侦察能力,身处高空,鹰眼所及,让人防不胜防,实在是麻烦之极。 瑶峰知道,要想摆脱车沙冷等人不止的追击,必要击断瑶鹰,或直接操控瑶鹰的归海龙。于是他寒目罩定归海龙,冷声说:“对不起,敬酒罚酒我都不吃。”他复厉声说,“归海龙!你的帐小爷一笔一笔的记着呢!你不找小爷也会找到你,叫你血债血偿,为周家堡的乡亲父老报仇雪恨!” “狂妄!”归海龙横行惯了,怎经得瑶峰这番话,他大喝一声,长拳搅出,直冲瑶峰当胸而至。 瑶鹰飞起,一声尖鸣,配合归海龙,一双利瓜照瑶峰当头抓来。 风声凌厉,瑶峰侧身躲过,顺手抓住归海龙击来的拳头,往前一送。归海龙本来武功平平,仗着车沙冷等人及魏王的势力横行霸道,真正面临决斗,又怎是瑶峰的对手?这巨大的拉力把他带得踉踉跄跄的前扑丈余,一头扎在大树上,“噗”的一声不知撞没撞痛。 呼延达和归海龙本是表兄弟,这时气血业已平复,见归海龙战败,便也大喝一声,施展摧枯裂石的掌力逼上来。瑶峰避开他一掌,反指还击,玄风指风到处,与金刚掌力相交“嗞嗞”作响,转瞬间交战三四合。呼延达大喝声中反手一掌,同时瑶峰也飞身一掌,与呼延达的掌心对个正着。“篷”的一声,终究呼延达的内力逊于瑶峰,身不由己的倒退了数步。 呼延达大声说:“车老,单大哥,捉拿犯人不必计较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呀,先擒住这小子再说。” 单通天“嗦”的一声拔出单刀,喝一声:“小英雄看刀!”一个拨云见月直朝瑶峰腰上斩来。 瑶峰也挺剑在手,让过单刀,反手一剑向单通天肋下刺去。单通天以刀相架,一阵刀剑相交之声,转眼间便交手十几个回合。 归海龙摸一把磕痛的额头,和呼延达也各拔兵器在手,双双冲上来,围斗瑶峰。 瑶峰勇斗三高手,毫无惧色,一把长剑指南打北,声东击西。二十来回合后,瑶峰大喝一声,一剑别住归海龙的弯刀:“撒手!”归海龙抵不住巨大的崩力,弯刀飞上了树梢。呼延达一铁尺袭向瑶峰背心,瑶峰猛一闪身,并二指疾星般点向呼延达握尺的手腕;“当啷”一声,铁尺落地。 车沙冷冷眼旁观,暗暗吃惊。没想到一年不见,瑶峰的武功又精进不少;眼见单通天冷汗直冒,在瑶峰的剑光中无法脱身,忙拔剑在手,跨前两步,大声说:“单老弟,你且闪开,让我来会会小英雄。” 单通天正苦于脱身,听喊声忙架开一剑,纵过一边。 瑶峰一剑刺来,与车沙冷双剑一交,但觉浑身一震,这人内功非凡,不可小视。于是,心意一转,剑招一变,剑随意走,随意剑招绵绵不断,和车沙冷战在了一起。 双剑相交的铿锵声,在寂静的林海中荡起回声,一剑一剑击出的劲风,都是力的较量。不一会,两人便额头见汗。瑶峰焦急起来,心说若不能立即战胜车沙冷,等其他三人缓过神来,自己难以脱身,搅不好还真会失手被擒。于是他把剑展开,在刺眼的阳光下,剑光霍霍,每一剑都是出手招数,每一招都用上全身的力道,刺向车沙冷的要害。 但是,瑶峰乱中出错,大凡高手过招切不可心急。本来他的剑术高于车沙冷,而车沙冷内功偏高,剑术稍逊;如果瑶峰收敛力道,避其锋芒,当可逐一击破,而现在反其道行之,虽然一时逼得车沙冷手忙脚乱,但时间一久,车沙冷一静下来,出手稳定了,也就和瑶峰打个平手。 单通天,呼延达和归海龙三人稍作休息,见车沙冷已占上风,怕他一人独占功劳,也就不顾车沙冷的眼神阻止,憋足劲一齐冲了上来,围攻瑶峰。 瑶峰一个车沙冷已经吃力,又加三个亡命徒,剑招顿时乱了,连连招架。车沙冷看在眼中,暗暗高兴,于是进招更加凌厉。瑶峰虽有满腹雄风,也一时化解不开,在四高手的围功之下,险像环生,不如暗暗叫苦。这时,车沙冷一掌击来,瑶峰刚刚架开单通天一刀,忙伸手一接。两股巨大的掌力相交,瑶峰猛觉心房一震,有一股甜甜的东西直往上涌;他强自忍住,但终于嘴角还是沁出了血丝。 车沙冷瞧见,停剑喝道:“小子,速速自缚随我入京,饶你不死!” 瑶峰一声冷笑,不答不理,斜斜一剑又朝车沙冷斩去。 车沙冷大怒说:“你小子找死是不是?老夫成全你吧!”长剑一挥,五人又战在了一起。 第三章 山麓一家 刀剑相交之间,忽听一声大喝:“你小子在这儿呀!”一个少年手持铁棍自林中奔出,“叫你又欺负我家小哥。”冲上来,扬起铁棍不分青红皂白盖头砸向归海龙。 归海龙忙回刀架开,细一看,是一个和瑶峰不相上下的少年,虎头虎脑,不由吃了一惊,喝问:“你是什么人?” 少年大声说:“你家爷爷到了。”铁棍如蜻蜓点水,神出鬼没。几个回合下来,归海龙手忙脚乱,少年一棍砸来,慌忙跃开,险被砸中。 归海龙大叫:“呼大哥!” 终归是兄弟情,呼延达听见喊声,忙舍了瑶峰,冲上来,与归海龙双斗少年。 少年全然不怕,勇斗二人,毫无惧色。 瑶峰忽得少年来援,顿时精神大震,豪气逼人,心随意走,随意剑舞得风雨不透,立时就抢占了上风。 车沙冷非常恼火,不知哪儿钻出个愣小子,救了瑶峰。猛抬头只见红光闪动,不见了瑶峰,但见天地一片血红。原来是瑶峰划破左手食指,血染剑刃,使起飞狐剑红狐展翅,遮天蔽日,一搅乱乾坤,心中无限舒坦,平静。白刃变红刃,剑光化红绸,罩向单通天,卷向车沙冷。 单通天但觉眼花撩乱,一把刀在瑶峰的剑光中施展不开,一不留神单刀碰上剑,但觉一股大力,手心好似握着一团火,愣神间单刀飞上了天。车沙冷正凝神注目,猛觉脑后风声,一红绸卷至,忙回剑一挡,却挡了个空。瑶峰虚招一过,实招随至,化全身内力于左掌,照车沙冷后心一掌击至。 车沙冷猝不及防,后心正着;顿时,好似有一颗炸雷击在他心上,天崩地裂。饶是他内力雄厚,但苦战之下,怎经得如此狠命的一击?“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踉踉跄跄的前扑丈余,靠在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叫声:“单老弟!” 单通天眼见车沙冷败得如此之惨,大吃一惊,慌忙跳开,护住车沙冷叫:“老哥,你怎么啦?” 瑶峰住剑立身,长剑缓缓提起,在阳光下剑身耀起一片烫目的红光。瑶峰冷脸寒目如箭,怒视着车沙冷。 车沙冷忍住庝痛,把手一挥,嘶哑着声音说:“胖子,别打了,咱们走。” 呼延达和归海龙正在苦斗少年,猛见车沙冷落败,慌得忙架开少年的铁棍,双双纵出圈外,合车沙冷和单通天没命的跑了。 少年提棍要追,瑶峰轻声喊住:“兄弟,穷寇莫追,饶他们去吧!” 少年也真听话,就停住,转回身来问:“小哥,这四个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和你作对?” 瑶峰叹了一口气,把剑慢慢的放下;但觉心口气血翻腾,直往上涌,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染红了面前的一片土地。 少年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瑶峰,着急的问:“小哥,你怎么啦?” 瑶峰脸色苍白,刚才硬接车沙冷一掌,受了很重的内伤,凭着一口气坚持到最后。现在车沙冷等四人败走,他紧绷的心神一松,才发现自己全身疲软,已经耗尽了内力;他强自忍住,对少年轻声说:“我受了内伤,需要静坐调息。” 少年点点头说:“小哥你放心,我为你守着。” 瑶峰就席地而坐,双手微起,缓缓的聚气丹田,走任督二脉,贯穿全身;随后平掌置于膝上,调息静心,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让气血回归原位。 少年持棍立于一旁,焦急的左顾右盼,却不挪动一步,也不出一声;两人萍水相逢,甚至都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一个放心的把生命交予对方,一个尽心为其守护,这份心意,也真是珍贵。 眼见烈阳当空,浩宇澄碧;空中飘荡着炙热的气流,但林下之地,还算清凉。风吹过树梢,有落叶徐徐飘下,被带入滴泉流水的怀抱,一路往北,在山湾石嘴处打转,似风中仙子轻驾叶舟,缓缓的进入百川汇聚的大河,咆哮澎湃,穿过万山旷野,在天与地连接处注入大海。万顷碧波,幽蓝深空,静谧的五彩流云忽爆出绚丽的星环,天地间一片灿烂。 大约个把时辰后,瑶峰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他缓缓的抬手运气,经脉正常,身体无碍,只是内力远不如前。他轻哼一声,放下双手,但浑身依旧疲软无力。 少年回过头来,喜说:“小哥,你好了?!” 瑶峰强挣着站起来,笑着说:“还死不了。哦,对了,兄弟,你贵姓?刚才多亏你帮忙,否则我就不好了,真的谢谢你呢!” 少年笑着说:“我呀不贵姓,我姓戴,名云龙;帮你解围吗也是巧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说什么多谢呢!……哟!”他一拍额头,“怎么这么浑呀!尽废话!小哥,你呢?你也贵姓呀?你的武功好棒哟!咱们兄弟相称好吗?” 戴云龙好一阵话,说得瑶峰也忍不住笑,他说:“我吗,姓瑶单名一个峰字。真高兴认识你的,云龙兄弟,咱们也不用拘那么多礼了,就此兄弟相称吧!” 戴云龙高兴得不得了,猛的捅了瑶峰一拳,大声说:“你就是瑶峰,大闹京城的少年郎呀?好呀,峰哥哥,小弟好钦佩你,在梦中都想见到你呢!现在终于见到真人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瑶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戴云龙慌得忙扶住,自责说:“哎呀,峰哥哥,你的内伤还没好吗?我真该死!这伙龟孙子的,干吗要伤你?你不是还有个很厉害的妹妹吗,她又在哪里?” 瑶峰抬头望天,悠叹:“想当年真不该在京城闯下如此大祸,惹得这伙人纠缠不清。我芳妹,芳妺要在这儿,也不会吃此大亏了。”瑶峰默然垂首,捡起剑,回入鞘,背起包袱,迈步朝前欲走。 戴云龙问:“峰哥哥,你要上哪?” 瑶峰悠悠的说:“仗剑天下,行路逍遥。云弟,后会有期,多多保重。”欲为上路,实力疲惫。 戴云龙赶上两步拦住,急着说:“峰哥哥,你这样子,怎么可以上路呢?不如暂到我家,休息几天再走吧!” 瑶峰停步,说:“云弟,我一闲云野鹤,怎么好打扰你家呢?” 戴云龙大声说:“大哥,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兄弟?说这些混帐话!你到底去不去我家?”他怒气冲冲的。 瑶峰一笑,既如此,何不作爽快人?再说芳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又有伤在身,不如暂且休养好了再说吧!于是说:“那好吧,云弟,我听你的。不过你家在哪里?远吗?” 戴云龙见瑶峰答应,高兴的说:“这就对吗!我家不远,前面十五里地面。峰哥哥,咱们走吧!” 不远,十五里地?瑶峰嘀咕,也就跟上戴云龙,朝前走去。 边走,瑶峰问:“云弟,你有兄弟姐妹吗?父母健在,可好?” 戴云龙说:“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娘亲,她一人在家。” “父亲呢?” “我没有父亲,他不配当我父亲。”戴云龙大声说,不知为什么伤心极了,“我要是再见到他,非杀了他不可。” 瑶峰吃了一惊:“什么?云弟,他是你的至亲呀!” 戴云龙把头一扬:“他不是我的父亲,他从小就打我,骂我,把些坏蛋领来家中,折磨娘亲,我恨死他了。” 瑶峰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俗语说: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小小的年纪对至亲怀恨,自有其因果在内,不了解内情的人何必妄加揣测呢? 瑶峰与戴云龙都不说话了,静静的朝前走;一切花草树木都似静止了,没有了风声,没有了虫鸣,只留下烁目的阳光穿透叶隙驱赶着迷雾在林间萦绕。 转过一片山岗,再涉过一条小河,前边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林海;相比于山城西隅,这里地势比较平缓。西岭的山势自西北倾斜,东南方向是崇山峻岭,险峰陡崖林立;而西北面是一片低山丘陵,中间部份是自西南向东北纵深的坡地,鲜有人烟。坡地中遍布参天的古木,和连绵的矮林草地,各种野生动物在这里繁育生息,竞相争斗。 瑶峰和戴云龙沿着林间小路一路往西。 大约一个时辰,戴云龙忽然叫起来:“到了,到了,峰哥哥,前边小山头上,就是我的家。”像一个久别离家的孩子,戴云龙摒弃郁闷,欢呼起来。 瑶峰看时,前边有个小山头,或高过林梢。山头上有茅舍三间,茅舍前有樱桃和菜地,后有李子畜圈,四面青松,八方苍翠,端的是好风景。 而更新奇的是:在这十数丈高,碧草丛生的小山头上,有一块壁立青石,青石下涌出一股清泉,青泉旁有一口井,井边有几分篱园田地,数只鸡鸭在篱笆前的空地上追逐觅食。也正值春后,田地里皆满青苗,瓜果始露端倪,轻风吹过绿油油一片,甚是赏心悦目。 走过上山的石板路,进入圆木围砌成的篱门,就遥见那井旁青石板上蹲着一妇人,正在洗衣裳。妇人身着青布衣衫,虽是清贫,但云鬓整洁,掩不住其清丽的背影。 戴云龙老远就喊:“阿娘,云龙回来了!” 妇人听见,回头见是戴云龙呀,就丢下活计,迎了上来:“云儿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都到哪儿去了?担心死娘亲了。”一把抱住戴云龙,止不住热泪直流。 瑶峰眼见戴云龙母子情深,想起自己的母亲,禁不住一阵心酸。母亲的命好苦呀!我们兄妹还不喑世故的时候,父亲就被奸臣害死,母亲带着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被地方恶霸抓去,若不是谭小妹阿姨舍命相救,这世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娘亲呢。如今母亲身入五芸山含苦修行,每夜青灯相伴,想来都滴泪。 戴母问儿子:“云儿,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让娘心急的。” 戴云龙跳起来说:“阿娘,您先别问,您见我哥哥来。” 戴母一愣神儿,奇怪的问:“云儿你怎么啦,你哪来的哥哥?” 戴云龙直笑得说:“哈哈,阿娘,我有一个好哥哥呢!您听我说。”就三言两语把自己认识瑶峰的经过和母亲说了。 戴母一听这个喜呀,敢情云儿认识了传说中的京城少年呀!便急着问:“他人在哪儿呀?” 戴云龙笑得把手一指说:“娘,那儿不是?” 哎呀,自己老眼昏花么!这大个人也没留意。戴母笑了。 瑶峰走过来,叫声:“阿娘您好!”便就行礼。 慌得戴母一把扶住,说:“哎呀,你这是哪里?免了这一套吧!既是认了云儿做兄弟,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快请到屋里去坐。”就衣裳也不洗了,领着瑶峰和戴云龙朝茅舍中走去。茅舍和井边也就数丈之遥。茅舍是用杉木劈开圆向朝外围成的外墙,屋顶以杉木皮外盖茅草遮盖;屋内置两室一厅,另厨房连着后面的杂物间以及柴房和畜圈。房子不大,但一应设备俱全,深山老林中,孤儿寡母能有这样的生活也着实不易。 三人到了茅屋中,戴母问长问短,又是泡茶,有说有笑的,刚见面也似久别的亲人,那亲热劲就别提了。 时正午,戴母举火烧饭,戴云龙就领着瑶峰出到屋外。 瑶峰这一抬头远望:呵,好景! 只见连绵起伏的群山衬托着林海,层层叠叠;树冠连着蓝天,白云锁着山际,灿烂的阳光撒在树冠上,时时来一阵风,吹得松涛与竹林此起彼伏,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有如大海中汹涌波涛的咆哮,真个既惊世又豪爽。 戴家的小坳在沿山边整个围了一道栅栏,都是以圆木竖立,坚固程度足以抵挡住豺狼虎豹的攻击;看来戴家曾经的主人也花了好大的心思和精力,建成这样一个安全居身的堡垒。栅栏之外,连天的林木掩映下的世界,谁又知藏着多少凶险呢? 瑶峰极目远眺那片翠绿,心想这世上真藏有如此不受人间纷扰的地方,大山和林区的阻隔,外人是很难寻到这里的;若果能留下来,不失为一个潜修的好地方。他如此想着,不禁发自内心的赞叹:“好美!” 戴云龙听得,忙问:“峰哥哥,你喜欢这儿吗?” “当然喜欢呀,我最爱这松涛和林海,远离江湖恩怨,尘世纷扰。”杨飞掸不假思索。 戴云龙喜说:“那你就在这里住下,好吗?” “这……” “峰哥哥,怎么啦?” “啊,没什么。”瑶峰停了停,说:“住下吗,也行,只是有劳云弟和娘亲了。”他心想:我久在外闯荡,自山城一住数月,这性子也磨平弓,再无意江湖,芳妹聪慧,自不会有多危险,何不就在这里潜心把武功修为和剑术练好,也不惧那伙混账寻来。 戴云龙见瑶峰答应留下,欢喜得什么似的。他俩就来到屋后,透过松林的后面,见那还是一片苍茫,但远处隆起了高山峻岭,一座紧连一座,巍峨壮观,是为中州西陲屏障——西岭雪山。 这时戴母喊:“云儿峰儿,吃饭了。” “来了阿娘!”戴云龙高声回答。 第四章 往事不堪回首 瑶峰,戴云龙和戴母三人围坐厅堂木桌前,戴母笑着为瑶峰和戴云龙盛饭添菜,这一番温馨情意,足以融化坚冰。 戴母三十七八的年纪,本是徐娘风韵,生活的重压却过早的让皱纹爬上了她的额头;但她曾经大家闺秀的修养,却不因生活的困苦而磨灭。她的举止,言谈,含蓄,明快,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尊敬。 戴云龙对母亲说:“阿娘,瑶峰哥哥答应在咱家住下,不再过漂泊不定的日子了,您高兴吗?” 戴母听了别提这心哟,她说:“瞧云儿你说的,娘求都求不来呢,哪会不高兴?峰儿,你既然与云儿结拜兄弟,也就是我的孩儿了。你尽管放心,咱家虽小,但三人居住的地方还是有的。” 瑶峰赶忙拜见义母。 戴云龙笑得说:“阿娘,云儿就怕您不高兴吗!” 戴母说:“峰儿,我也听说过你的一些故事,知道你是位好儿郎。你尽可以在这里住下。只是请问,你家中可还有亲人,他们都好吗?你一个人在外流浪,他们可会担心。” 瑶峰黯然神伤,他说:“师父告诉我,我的父亲,原是大夏朝的清流一派,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但正因为此,得罪了很多稍小六辈。在我不到四岁的时候,父亲被奷臣陷害,母亲带着我们兄妺逃出京城,但恶人不想放过我们,一路追杀。万般无奈,母亲把我们托付给陈姨家,自己遁入五芸山隐姓埋名修行……” 戴云龙听得心惊,他问:“后来呢?” 瑶峰说:“后来,师父把我们带到圣泉宫学艺,然后两年前我和妺妺奉师命下山,然后就有了京城事件。” 戴云龙说:“峰哥哥的经历,就像一个传奇!” 瑶峰说:“云弟赞过了。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记忆中的一段苦难的日子,我们苦苦寻找安定温馨的家,有时候却成了奢望。” 戴母说:“这世道,总是让人不得安生。”她眼中有泪,谁又知道这二十来年她都经历了什么?曾经药房掌柜的大小姐,心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 午饭后,兄弟俩尽叙情怀。瑶峰闲不住,就帮戴家干活呀,挑水,劈柴,菜地施肥除草,一刻也不闲着。 戴云龙急的说:“哥呀,你的内伤还没完全好呢!” 瑶峰拍着胸笑说:“云弟,早好啦!” 戴云龙好奇怪:“我可没有看见你打坐疗伤呀?” 瑶峰笑着说:“运气疗伤,不一定要打坐调息。我刚才和你回家,不说话便可调息运气;人行走的每一步都可以配合气血经络的运行,达到治疗内伤的效果。等到了家时,我的内伤也好了,内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戴云龙吃惊的睁大眼睛:“哥,你好功夫哟!” 瑶峰说:“其实,云弟也不差,我见你使棍的身手,应该也会内功吧?” 戴云龙说:“没有,师父行踪不定,和我相见的日子很少,他只教我见招拆招。” “只教你见招拆招,那你师父是……” “哥呀,别说我师父了,你且与我说说,你在圣泉宫和京城的故事,还有西府仗剑除暴安良的传说,那可老精彩了,弟弟我做梦都想听呢!” 瑶峰一笑,他也不吝啬把自己的故事说给戴云龙听;于是,两人就在菜地边的青石板上坐下来。瑶峰从向阳坡讲到京城,又从圣泉宫讲到西岭雪山,特别是南甸人民不畏强权建设山城的故事。戴云龙听得如醉如痴,他对山城有了一种向往,一种心怀绝技却无处施展寻找归宿的情怀。如果有那么一天,带着母亲一起定居到山城,快乐的生活,当是人生幸事。 晚饭后,母子三人月下长谈,听瑶峰畅谈天下大势,京城的显贵以及受苦的黎民大众。戴云龙自小生长在大森林中,对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如此听得格外入神,并对瑶峰的博学见识生出深深的钦佩,心想若有朝一日,自己也像瑶峰一样,仗剑天下,为普天下受苦受难的人们打抱不平。 瑶峰忽问:“云弟,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深林之中安家呢,不寂寞吗?” 戴云龙咋听愣神儿,黯然说:“我……” 瑶峰不解,小声问:“兄弟,你怎么啦,是有难言之语吗?” 戴云龙看向母亲;戴母垂泪,朝儿子点了点头。 “峰哥哥,你听我说。”戴云龙靠在石凳上,默默讲起。 ——二十年前,有一个难民逃到纪家庄,得到人们的帮助,便在那儿住下了。 这个难民姓戴,名天章。因为家乡闹兵荒,父母兄弟全给乱兵杀了,他孤苦一人,生活无着,只有背井离乡四处乞讨。 纪家庄有位药师,祖上几代都是行医,治病救人,所以在家族中颇有威望。到了这一代药师手中,他继承祖业并开了一家医馆,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虽然不求回报,但经年累月下来,自是挣了大的家业,成了四邻乡里羡慕的对象。 纪药师可怜孤苦无依的戴天章,使收他做药房的伙计,每天整理药材洒扫卫生,并照看求医的病人。戴天章终于结束了乞讨的日子,自是感念纪药师的收留,做事特别细心周到,博得了纪家众人和乡邻的好感。 纪药师有个漂亮的女儿叫纪心灵,知书达礼,而且练得一手好字。纪心灵虽为大家闺秀,但也经常到药房中帮忙;纪心灵也习得一些医理,有时也替父亲给病人看病。每当这时候,戴天章都在边上打下手;一来二去,纪心灵就对勤快的戴天章产生了好感。 纪药师看在眼里,也很乐意戴天章的为人,便经过慎重考虑,挑了个黄道吉日,为女儿和戴天章举办了婚礼。 成亲后,戴天章更加卖力的干活,照顾药房,尊敬长辈,爱护妻子。纪心灵每天像喝了蜜一样,庆幸自己找了个好郎君。 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全家都沉浸在欢乐之中,前来祝贺的人骆驿不绝,纪药师脸上笑开了花。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刚满月不久的儿子就生了一场大病,夭折了;虽身为药师家族,也是无力回天。纪心灵哭成了泪人。 再一年后,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儿子。这下他们小心呵护,纪药师甚至提前就考虎到可能发生的状况,配制了很多药方应急。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刚满周岁的儿子趁大家不注意,连滚带爬的出了门,一下掉进了池塘中…… 纪心灵悲痛欲绝,以泪洗面。戴天章却大为恼火,也不知哪儿染来些坏习惯,什么赌呀嫖呀摔东西呀满口不干不净的话。他变得特别懒惰,什么事也不干,整天在村子中游呀游的,专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聚会猜拳喝酒,甚至打架斗殴调戏妇女。渐渐的,原本安静祥和的纪家庄,被他们搅得乌烟障气,鸡犬不宁。 纪心灵对丈夫的所作所为很是气恼,便对他说:“你怎么这样?难道忘了父亲和纪家庄收留和帮助你的恩情吗?” “谁叫你不争气,连个崽都养不好!”戴天章大声说。 纪心灵气得浑身发抖,但又无言以对。再看时:戴天章已扬长而去。 戴天章大肆寻找着刺激,目无尊长,恣意而为。终于,纪家庄的人们对他忍无可忍,告到庄主那里。纪家庄主对戴天章在庄子里的行为也大为恼火,便把他赶出了庄子,并对他说:“你忘了全庄父老对你的恩情,以后永远也不要到纪家庄来了。” 纪心灵伤心极了,摊上这么个丈夫,有什么办法?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着个棒槌抱着走。可苦了年轻的她呀!抱着不到一岁的儿子戴云龙,含泪拜别爹娘,离开了纪家庄。 他们走了几个村子,希望在那儿落脚;但是人们打听到他们是被赶出来的,准不是什么好人,都不想收留他们。 他们走投无路,也实在是精疲力尽,思想再三,万般无奈下,便来到这深山野岭,世人感知不到的地方,在小山头上,多年前数名猎户进山狞猎而建造的之后又遗弃的小茅屋中,安了家。 戴天章砍伐树木,采割茅草,修缮了房子,并加固了四面的围栏。纪心灵放下大家闺秀的架子,为了儿子,动手开辟田地,围起篱笆,栽下果树,养起鸡鸭,采摘林间的野果野菜和山药,拿到远隔十几里的村集市上去卖,换回油盐和布料等日常用品。白天地里劳作,晚上织布裁衣;这样日复一日,辛苦劳作下,终于有了一个安稳的家。 本来离了纷扰的尘世,不必在乎官府的苛政杂税,及人情往来,可以过上快乐安稳的生活。但是戴天章奈不住寂寞,安静了一段时日后,又天天往外跑,即使数十里之遥的镇上,交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每次回家都喝得醉熏熏的,动不动就打儿子,骂妻子,大吵大闹。纪心灵含辛茹苦,只把眼泪往肚中咽,咬着牙里里外外一个人,抚养孩子,盼他快点长大,能熬到苦日子到头。 戴云龙懂事了,很反感父亲的所作所为,便就说他,却经常招来父亲的毒打。 戴云龙问母亲:“阿娘,阿爹干吗这么凶呀,他是不是我阿爹?” 戴母叹口气说:“小孩子胡说什么,他不是你阿爹是谁呀?没办法的,他要那样,就由他去吧。” 戴云龙心里很不高兴,看着日渐憔悴的母亲,很是心痛,阿爹都成这样了,做儿子的也不能管吗? 从此以后,戴云龙很少说话,只默默的帮着母亲忙这忙那,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小小年纪便外出捡柴,采集野果,同时也学会了布陷阱和夹子打些野兔山鸡之类的回来改善生活。 大森林之中,看似安静祥和,实则隐藏着无尽的危险,犲狼虎豹,毒虫毒蛇,还有防不胜防的各种毒草,一旦赶上,稍有不慎,轻则受伤,重则送命,更何况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每次出门,戴母都提心吊胆,翘首期盼儿子快些回来,唯望平安。 这一天,戴云龙又去捡柴,也就离家百十丈的地方。当捡了一捆干柴后,便背着往回走。忽然林中有异动,草木蟋蟀,腥气扑鼻;戴云龙感觉到了危险,即把柴一丢,撒腿就朝家中跑。 一只花豹,“呜”的一声从林中闯出,紧跟戴云龙而来。 戴云龙一急,脚下绊着草根,扑倒在地,一时既爬不起来。花豹腾越而起,直扑戴云龙,那血盆大口飞涎尖牙即到眼前。 千钓一发!就在花豹利瓜即将触及戴云龙身体的时侯,林中传来一声暴喝:“业畜!”一把雪亮的拂尘扫过,直接击在花豹腰上;隔空巨大的力道,带得花豹翻出去丈来远,滚落在地。 戴云龙惊魂待定,翻身站起。但见得,花豹对视的,是一位紫袍道长,白须飘飘,手捻拂尘,威仪逼人,注视花豹。花豹由怒吼渐至低哼,一步步后退,见道长并未追击,即返转身,闪入密林深处。 紫袍道长看着戴云龙,抚须微笑问:“你是哪家孩子,何至如此?” “我……”戴云龙“哇”的哭了,一时失语。 紫袍道长拉住他,把他搂入怀中,轻声说:“苦命的孩子,你的身世,我已尽知晓,现在没事了,放心吧!” 戴云龙哭够了,挣开道长的怀抱,扑倒在地叩拜说:“谢道爷爷救命之恩。” 道长扶起他,扶着他的肩说:“你小小年纪,且知为母分忧,孝心可动天地。但你孤身一人在林中行走,今天的事故难免不会再次发生;如果自身不足够强大,护不了自己,又谈何保护家人!” 戴云龙看着他,哽咽问:“道爷爷,我该怎么办?” 道长说:“如此,我有意授你武功,一来防身健体,二可保护亲人,还可以行侠仗义,你可愿意?” 戴云龙何等聪慧,听得道长的话,再次扑倒在地,磕头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紫袍道长很是高兴,但他严肃的说:“你既为我徒儿,可听师父的话。一:今天的事,不可与你母亲说一个字;二:每天此时此地,我授你武功半个时辰,其余的不可多问;三:武功只许用来防身健体,保家安民,不可在人前显摆,更不可逞强凌弱。此三条,你可遵守?” 戴云龙认真的说:“谨遵师父教诲。” 自此,戴云龙每天借捡柴之名准时到林中,紫袍道长悉心授艺。戴云龙天生锐敏,且体质壮健,师父一教即会,不消两月,那拳法棍术就已烂熟于心,虽然年纪尚小,无法做到攻防有度;但假以时日,当可精进,再不惧林中的虎豹豺狼了。 这一天,紫袍道长对戴云龙说:“徒儿,你习艺已三月有余,所学之当受用无穷。师父有事要走了,今后你当勤练武功,万不可懈怠。” 紫袍道长闪身进林,须臾不见。急得戴云龙大喊:“师父,您去哪儿呀?徒儿该如何找您呀?” 清风送来师父的话:“云龙,你不要找师父,咱们师徒有缘,将来会见面的。” 戴云龙愣在林中,自始至终,他不知师父的真实名讳,也不知师父师承何方,但他深深的牢记师父的教诲,每天一有时间就勤练武功,一刻也不懈怠。他要保护自己,保护母亲不受他人的伤害;虽然现在他还小,但他终究会长大。他是男孩,是真正的男子汉。是男人就要强大,负起责任,保护亲人,保护天下善良的人不受欺负。 戴母不知道儿子练武的事,只看着他一点点的长大,慢慢的比自己都高了。戴云龙帮着母亲操持家务,而且一个人可以挑着野味蔬菜等到山外叫卖,换回油盐布帛铁器等日常物件。戴云龙加固了围栏,把茅屋内外捡拾得井井有条,如果戴天章不在家中,母子俩可享的是天伦之乐。 这样过了两年。 其间,戴天章还是三天出外,五天回家,有时甚至一个月不见人。母子二人也就习以为常,每天有说有笑的,过自己的生活。 这一天,戴云龙去了一趟外面回来,就闷闷不乐的。 戴母问:“云儿,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戴云龙说:“阿娘,那镇上好热闹呀,什么都有,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不在人多的地方住呢?” 戴母一听,这泪就下来了,她说:“儿呀,事到如今,娘也不瞒你了,就如实告诉你吧!”便把如何离开纪家庄,搬到林中住的经过说了。她哽咽着说:“儿呀,娘也是没办法,既然跟了你父亲,也就只能陪着受一辈子苦了。” 戴云龙一听这个气呀,自己还以为阿爹只是脾气不好,打人骂人罢了,谁知还有这般故事呀!他把脚一跺,大声说:“阿娘,孩儿非得好好管一下阿爹不可!” 戴母吓了一跳,忙说:“云儿,你千万别这样做,会挨打的。” “阿娘,孩儿不怕,孩儿已经长大了,在这个家里,孩儿不能让娘亲继续受苦,孩儿一定要管管阿爹!”戴云龙坚决的说。 戴母再说也没用,望着儿子出去的背影,叹气连连,只求菩萨保佑她苦命的云儿。 也不知怎的,戴天章天天在外,不知不觉的把一些浪荡公子带回家中,成天赌博呀大吵大闹,三餐就叫吃。戴母没个计,又说不过他们,只有暗自流泪,里里外外忙乎着了。 常言道:土匪窝里美娇娘。戴母虽徐娘半老,但大家闺秀的风韵犹存;特别是自小接受书香的熏陶,那种气质,是一般农村女子无法比拟的。戴母出出进进的为他们点心奉茶,在这辟野院中,和着骄阳春风,浪荡公子们看着如此的美娇娘在眼前晃来晃去,岂有不眼红动心的?当戴母再次出来时,一个花哩胡哨的家伙再也忍不住了,趁着醉意,一手端着酒杯,眯着双眼晃到戴母面前,支支吾吾的说:“嫂,嫂子,今天春光无限好,你也别,一个人寂寞了,来陪二爷喝一杯!”伸手就欲揽戴母的腰。 戴母愤怒的一手把他推开,大声说:“戴天章,你交的好朋友。” 戴天章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便过来伸手拦住,瞪着血红的双眼说:“老二,看在我的份上,请你放尊重点,朋友妻不可欺吗!” 戴母听了就忍不住心酸落泪,这个死人,终于说了句人话。 老二讨了个没趣,悻悻的说:“认什么真吗,大家玩玩又有何不可?”色迷迷的看着戴母,晃悠着坐回去了。 夜里,戴云龙得悉了这一切,很是愤怒,便对父亲说:“爹,我警告你,要是再把那些人带来,孩儿就对你不客气了。” 戴天章一听:“哈哈,你个黄毛小子算啥,去你的吧。” 第五章 少年行 此后,戴天章不但白天闹,就连晚上,也把那些人留下,一夜闹到大天亮。可把戴云龙的肺都气炸了,几次要冲出去发火,但都被母亲拦住。 一天,戴云龙砍柴回来,老远就听见家中一片喧哗,就再也忍不住了,顺手把柴一丢,快步奔到屋前,照准门一脚踢去。只听“哗啦”一声,不想用大了力,把门给踢散了架,歪在一边。 茅屋内,戴天章喝得烂醉,浪荡子们正围着戴母调戏嘻闹,戴母披头散发,伤心的泪眼婆娑。戴云龙一个箭步跃到屋内,双手叉腰,厉声说:“你们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 浪荡公子看见,醉迷迷的问戴天章:“老大,这小子是谁?” 戴天章一看,戴云龙把门都给踢烂了,还在那儿横眉怒目呢!可把他气得,大怒说:“臭小子无礼!来人呀,给我把他抓起来往死里打!” 浪荡公子听见吩咐,就不由分说,一齐围上来。戴云龙一见,撒腿就跑到屋外。这伙人也紧跟着追出来,从四面围住戴云龙就动手。 戴母摆脱了这伙人的纠缠,好不容易站起来,扒开脸上零乱的鬓发,一看云龙被围住,顿时吓住了,呆在当地。 戴云龙被围在中间,毫无惧色。这边过来一人,一下按住他双肩;戴云龙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大低头,一弯腰,一使劲,把这家伙仰天摔在地上只叫唤。那边过来两人,一人抓住云龙一只手;戴云龙双手较力,“嗨”的把这两家伙往前一丢,扑的甩出去很远。这些公子有些本事,一齐围上来对云龙乱打乱踢;戴云龙东一脚西一拳,把这些人打得东倒西歪。一时见来势凶猛,戴云龙便“唿”的一声不见了,急得这些人东张西望。 可不知戴云龙已经拿了一根硬木棍在手中,一柱竖在地上,昂首厉声说:“你们都给我快滚,不然小爷真的要动手了。” 这伙人一时怔住,面面相唬。 戴天章一看,呵!这小子哪儿学来的邪门?看我的。他要耍老子威风打儿子一顿,便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木棍,喝一声:“你给我撒手!” “哼!”戴云龙可不听他的了,就势“荡”的一棍。戴天章立脚不住,几个踉跄倒退十几步,扑的一屁股重重跌坐在青石板上,痛得他“哎哟”的直叫。 这帮家伙一见,可不好啰,一个十几岁的黄毛小崽子这么厉害,自己要再逞能,决讨不到好处。于是乎发一声喊,屁巅屁巅的滚出了大森林,从此再也没来过。 戴天章也走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戴天章不在家,戴云龙最开心了,不用每天面对父亲的那些窝心事,可以一心一意爱母亲。只是戴母有些悲伤,丈夫是被儿子赶走的,这传出去可一点不好听。戴天章是可恶,但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自己身边少了一个闹腾的人,不知不觉的还有些失落。不过说起来,她做梦也没想到儿子有这么好的身手,那以后还怕什么呢?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十多年的含辛茹苦,云儿真的长大了,自己从此也有了依靠。 戴云龙帮母亲里里外外的忙活,戴母倾自己所知教云龙习文练字。母子二人乐在其中,往日的忧愁烟消云散,小小的戴家坳,终于迎来了幸福的曙光。 转眼半年有余;这一天,戴云龙挑着一担山货送去城里的店家,回家时经过一街坊,听见一说书的在那里说书,说得是抑扬顿挫,说得是群情激奋,时不时的还传来一阵叫好声。 戴云龙一时好奇,便也凑过去看看。 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内,几张凳子和门板搭成的平台上,一位老人带一小姑娘正襟而立,声音宏亮的说得起劲: “正在这紧要关头,忽听一声大喝:‘住手!’只见一名白袍少年从天而降,横在魏二公子面前,厉声说:‘天子脚下,你如此横行霸道,难道没有王法吗?’大家想那二公子,好骄横:‘什么王法,我就是王法!你小子多管闲事,去死吧!’挥刀就向少年砍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大家猜怎么着?” “怎么着呢?快说呀!” “那少年没事吧?……” 老人抚须,含笑说:“少年当然没事呀,但魏二公子就有事了,也没见少年动手呀,二公子举刀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就愣在了当地。随着‘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众人看时,他自己的刀就插在自己的胸口上,那血呀,流淌了一地!横行乡里,草菅人命,不可一世的魏二公子就这么完了,大家说痛不痛快?” “痛快!”人们大声高呼。 忽然有位青年大步赶来,在说书先生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老人大声说:“官捕来了,大家快散了吧,明天咱们换一个地方继续说。”小姑娘快速的收起什物,三人走下平台。 人们一呼而散。 戴云龙心想:这世上真有如此侠肝义胆,满腔热血的人吗?自己如果也能像那少年一样,行侠仗义,那该是多么快意恩仇的事呀!但是母亲怎么办?苦命的娘亲!她一介柔弱的女流,如果没有男人的保护,往后的日子怎么办?戴云龙没有离开家的想法。对天下的向往,就让它成为一个梦吧! 戴云龙回到家中,便把听来的故事再编成一个故事讲给母亲听。戴母一边织着布,一边听着眼中饱含着泪水,她说:这世上要多几位少年郎这样的人物,那该多好。但说起来,坏人好像永远是走在前面的,不是好人不够好,而是坏人做任何事都无所顾忌,而好人总会顾及后果,永远放不开手脚。所说君子大度不记仇,小人却是手段毒辣凡事斤斤计较。像瑶峰,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却背负着杀人的罪孽,被官府通辑一生不得安宁。这世上的事,总是本末倒置,好人成了坏人,坏人却成了好人。天下人的命运,总是被强权及少数上位者所左右。 母子俩在这避世之居生活,已经不再羡慕外面世界的繁华。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静听秋莺的啼鸣和夏虫的喧嚣,以及流水的自在和草木的成长,倒是乐在其中。 但是好景不长;前些天,戴云龙自山外回家,老远就喊娘亲,怎么不见回音?门大开着吗!他快跑到屋前,眼见满地的鸡毛,顿时有种不详的感觉:不会出什么事吧? 戴云龙冲进屋,“阿娘!”他惊叫一声,只见母亲给反绑在屋柱上,鬓发如乱,挣扎着看着戴云龙。 戴云龙急忙给母亲松绑,并拿掉塞在口中的布团,急的问:“阿娘,这是怎么回事呀?” 戴母缓过口气,就伤心的落泪,哽咽说:“鸡,咱家的老母鸡……” “阿娘,咱家的母鸡怎么了?” 戴母说:“刚才,让四个坏蛋杀掉吃了,娘不准,他们就把娘给绑了。” 戴云龙听了这个气呀,心说什么人这么坏?咱家的两只老母鸡呀,每天生蛋母亲都舍不得吃,正准备让它抱窝孵小鸡呢,就这么没了?不行!戴云龙急问:“阿娘,那四个坏蛋长什么样?何时走的,可知去哪了?” 戴母说:“那四个坏人,一个瘦老头,一个大胡子,一个中年人,一个矮胖子。他们进门就翻东西,嚷吃的,看见鸡呀,那个矮胖子抓住就杀。他们吃过刚走不到一个时辰。娘听他们议论说是奉命追捕什么犯人,至于去哪了,娘实在不知道。” 戴云龙心说: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他气不过,立即从屋后拿出一根大铁棍(这是年前他在外面铁匠铺定做的,每次习武,母亲都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又不免担心,男儿的心志在远方,不知什么时候要离开母亲了),就要去寻那伙人。 戴母慌得一把拉住,苦苦劝说:“云儿呀,你可不能去,那伙人凶神恶煞的,你怎么是他们的对手!” 戴云龙说:“阿娘呀,咱们活着可不是这么被人欺负的,他们那么坏,云儿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挣开母亲,就跑了。 戴母呀,是望着远去的儿子,干着急。 几天来,戴云龙扛着铁棍找遍了附近林中和村镇,没有见到四人。也是少年心性,出不了气,这心中的气就更大了。 这天,他来到一个镇子上,正为找不到人而倚在一段围墙上发呆,忽然街那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玉儿,玉儿,你们这些流氓,放开我的玉儿。”同时有女子的哭喊声。 戴云龙猛听心说,敢情这世上到处都有坏人。他就快步赶过街头,眼前的一幕叫他火冒三丈:两个凶神般的家伙,正拖着一个十五六的少女在大街上跑,众目睽睽之下,后面一老农踉踉跄跄的追着,喊着;而围观人众,却没有谁敢上前阻止。 姑娘的哀求哭泣声刺激着戴云龙,他只觉这个气呀!一气坏人目无王法,二气众人作壁上观。他可不知道,这年头大街上强抢民女的事时有发生,而官府不出面,就没有人敢管,不是人们不够义气,而是害怕招来恶人的报复。 戴云龙冲上去,伸开双手,一手一个抓住两强盗往后一甩丈来远,指着他们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白日里也敢在这里行凶?” 这两家伙爬起来,抹一把鼻子上的血,其中一人看清是个十六七不到的少年,气就大了;他跨前两步,满口乱骂:“他妈的你小子知道老子是谁?乳嗅未干也敢来多管闲事,看爷不打爆你的头!” 戴云龙喝声:“路不平,有人管;你做坏事,还神气的,看小爷怎么收拾你!”冲上来,照那家伙,一拳当胸击至。 这家伙一闪身,回手还击,另一个也上来帮忙。可他们联手也不是戴云龙的对手;只见戴云龙轻轻一转身,就绕到两人的身后,伸手抓住两人的后衣领,按翻在地。也该着他们倒霉,戴云龙满肚子的怨气正没处出呢,伸手便给了一人一记重重的耳光。 两家伙被打得脑中嗡嗡响,还大声说:“看你打得好。” 戴云龙见他俩还嘴硬,更气了,就把怒气集中在双拳上,劈头盖脑的朝两人开打。铁锤似的拳头,只打得两人鼻青脸肿,眼耳鼻中都渗出了黑血,这才罢手。戴云龙站起来,一脚把他俩踢开说:“小爷叫戴云龙,打就打了你们,怎么着?给我滚!不服气的话,有种就到南林中戴家坳找我。” 两家伙连大气也不敢出,爬起来一步三跌的跑了。 老农带着女儿上来拜谢戴云龙的救命之恩:“多谢壮士出手,救了我们父女,请问壮士尊姓大名,家住哪里,来日我父女登门致谢。” 戴云龙慌了手脚,忙摇着手说:“大伯您干什么呀?这都是举手之劳,您别谢我了,以后出门多小心就是。”转回身拿起铁棍撒腿就跑了,愣是留下其父女和一干围观人等怔在了当地。 戴云龙继续找寻那四人。 整整四天,戴云龙从附近的村镇上找到山野的孤店,以及更远的地方。他一路打听,也一路所见这世间的人情世故,有时有人说好像见过,指点地方,但当他赶到的时候,却总是扑了个空。 随着时间过去,戴云龙都有些泄气了,心思自己一时意气,丢下母亲一人在家,这么多天了,母亲肯定担心自己不得了。自己是不该离家这么久,再说坏人那么多,又何止那四个?想到这里,戴云龙忽然担心起来:自己不在家,要是可恶的阿爹忽然回来了,或是再来几个坏人,那阿娘她…… 戴云龙急了,也就不再想着找坏人报复,急忙忙的转身朝家赶,只愿快点回去,看到母亲平安。 今天上午,戴云龙在小清河南岸山中密林谷地,正靠在路边枯木上休息,忽听前方传来打斗声,很是激厉。 戴云龙少年心性,很是好奇,也顾不上倦意,手提铁棍就朝前赶去。 这一看不打紧,戴云龙认得其中四人正是母亲描绘恶人的模样,还同时欺负一个人,这气呀就不打一处来,便大吼一声,冲上来举棍朝矮胖子归海龙就打。他本想要这伙人的命,但见瑶峰受了伤,也只好作罢。 戴云龙讲到这里,不作声了。好一会,他说:“峰哥哥,你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我那可恶的爹,我不要他了。” 第六章 唯义母情浓 瑶峰说:“可是,云弟,他纵有一千个不是,但始终是你的父亲呀!” 戴云龙咬着牙说:“如果世上没有我父亲,我情愿没有我。从我记事起,他就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他打我,骂我,无休止的欺负阿娘,把我们好不容易挣得的家底肆意挥霍!他不配当我阿爹!” 瑶峰无语。唉,这人生一世呀,也真的说不清楚。 第二天,瑶峰一早起来,就帮戴母挑水,劈柴,扫地;吃过饭,又和戴云龙一起到地里除草种菜,翻土施肥,一刻也不闲着。戴母好生惊讶,在她的想像中,瑶峰应该是贵公子出身,怎么会这些农家的活儿呢?看来,我也想差了。一时见瑶峰汗流颊面,很是心痛,使劝他休息。 瑶峰笑说:“我不要紧的。” 戴母哪儿知道,当年瑶峰之父瑶正曾因不屑官场黑暗而不求仕途,携年轻的妻子江碧琚隐居向阳乡下,耕于南山。江碧琚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修身极好,钟情于瑶正的洁身自好,刚正不阿,不顾其父的阻挠,与其嫀结百年之好。 后来,瑶正遭奸人陷害,江碧琚又身陷囹圄,虽几经磨难逃离牢狱,但对生活已经失去了信心,于是托邻居陈大嫂抚养照顾不及三周岁的瑶峰瑶芳小兄妹,自己遁入五芸山带发修行。 陈大嫂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因自己无有生育,照顾瑶峰兄妹也更加无微不至;兄妹俩稍懂事便跟着义父义母下到田间地头忙禄,对农家耕种更是耳濡目染。陈大伯和陈大嫂对他俩倾注了全部的爱,带他俩走出孤苦的童年。七岁那年,师父带他俩回北山圣泉宫学艺。师父的一切食素皆是自己种植;瑶峰兄妹在习艺之余,便帮师父打理菜园,还自己动手养鸡养鸭采山果改善伙食。虽然近两年在江湖上闯荡,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闲情逸致,但熟悉了的生活又怎会生疏呢?今日走进戴家菜园,瑶峰倍觉亲切,一品一行都显现出他对生命生息之源的深切执念。 空闲时,瑶峰陪着戴母说话,或和戴云龙切搓武艺,谈论时局。戴云龙长年累月在大森林中,对天下诸事所知甚少,瑶峰每讲一件事,他都格外新奇;他从瑶峰这儿知道了高欢,李玉良,张彦等义军领袖,也知道了中州王室,饥寒交迫的天下黎民,庭州,上州等;他知道有东府,西府,禁卫军,暗卫,还有魏王,宋王……他很钦佩杨晔,萧毅然,孙远岱等一干忠良。 老皇上驾崩,新皇帝一上来,立即施行新政,彻查贪官,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民间对朝庭的积怨,但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庞大皇室成员的骄奢淫逸,收缴的财物也仅限于上充国库,而广大的黎民百姓仍然生活在被剥削压迫的贫穷之中;经年的旱灾和蝗灾,造成赤地千里,人们饥饿难耐甚至煮异己而食,而皇族和一部份地方官为满足一己的舒适生活,不顾百姓的疾苦,照常纳税征粮,导致各地饥民纷纷揭杆而起,杀贪官,清皇族,血腥的战场正在一步步蔓延。 其实,黎民百姓的所想所求并不大,只要家小安康,衣食无忧,当安于现状,决不会做出有违人伦天理的事来;可一旦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就再无道德可言。历朝的覆灭,都伴随着天灾人祸;新朝都是建立在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和前朝义士的累累尸骨之上。 晚上,瑶峰和戴云龙在月下习武,不到深夜不休。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戴母是越来越喜欢瑶峰了。真没想到,自己苦了十八年,到今天却获得了温暖,有个懂事的云儿。她恨自己怎么就没个女儿,如果有的话,说不定和瑶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嘘!戴母忽然心中一荡,自己掩住嘴忍不住笑:我都想些什么呀! 有了儿子的嘘寒问暖,戴母还真希望丈夫永远不要回来,自己一辈子就保持现在的生活多好!但是,有时候她心里也充满了悲哀;每当夜深人静,可恶的男人不在身边,虽然也没有多少时间在身边过。可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寒夜寂寞,做梦都觉得,人生太凄苦。 戴母自小熟习诗书,也曾有过那份少女的浪漫。戴母跟随父亲学得医理,十数年的山林生存,有个感冒发烧蛇虫叮咬及跌打损伤等,一把草药,终保得一家人的健康。 戴母织得一手好锦,平时除了教戴云龙习文练字外,做得最多的便是织绣。戴云龙从外面挑回丝帛,戴母坐在织机前,有时一忙就是半夜。青灯伴着她的身影,映在墙上,是那样坚定,透着慈母怜儿的一片心;但那娇小的身子,那样弱不禁风,那样顾影期盼,叫人看了心生怜惜。 可恶的男人,终究还是做了一点好事。早年来到这儿安家时,茅屋有多破败,围栏也多不结实,大森林中野兽出没,每时每刻都透着危险。戴天章自小习得捕猎的手段,除了翻修茅屋,加固围栏外,还在小山头的四周布置了很多陷阱,一般的野兽还真靠近不了。有时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捕到梅花鹿,山猪之类的大型动物。 戴母织的布花样新,质地好,山外布店的老板很喜欢,因为买她布匹的人越来越多,戴母有时甚至忙不过来。布店老板还曾邀请戴母去镇上发展,但戴母有早年的经历,婉言谢绝了。她怕自己那不争气的男人,也怕别人看不起并刁难自己。人多的地方,哪有这里自在?苦则苦矣,平安即好。 瑶峰在戴家住了几天,渐渐对戴母产生了一种儿子对母亲的敬爱之心;不但对她的勤劳,更为她的一片慈母情怀。戴母时时关注瑶峰和戴云龙的衣食住行,虽然瑶峰几经磨难,少年老成,但是在戴母眼中,他永远是还没长大的孩子,需要有人照顾。瑶峰自幼失去母爱,虽有陈大嫂和师父的无微不至,但那完全是对父亲瑶正的尊重,感受不到戴母出自本能的爱心。 每夜,杨飞掸躺在几块木板架成的简易睡榻上,辗转反侧;林中潮湿温暖的气侯,兹生了很多蚊虫,也侵入了戴家的小院。戴母用织布的余料织了蚊帐,并采集林中的药草研成弓薰香,小屋中倒是不惧怕蚊虫。瑶峰思绪的是,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依恋之情。 这样过了有半月时光。 一天夜里,瑶峰忽然问戴云龙:“云弟,我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师父是啥模样儿,长相都有什么特征?” 戴云龙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师父瘦长的脸,胡子银白,很长,背负宝剑,手执拂尘,身着道袍,说话的声音很浓很重。咦,峰哥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瑶峰略一凝神,忽然叫声:“这不是梓谏真人吗?” 戴云龙一头雾水:“哥哥你说什么?” 瑶峰说:“你师父是梓谏真人,他自圣泉修道,再入百花山习剑,四十年前离开纶城周游天下,就是你说的那副模样。云弟,他很喜欢瞧人是吗?” “是呀,峰哥哥,你怎么知道?”戴云龙惊奇的问。 “我认识。”瑶峰说:这个牛鼻子老道,到处留情,自认精通各派武学,特别是两仪剑法天下无敌;他几乎每隔一年就要教一位徒弟,传授一种武功;而离开的时候连姓名都不留下,就留给世上无尽的瑕想。数十年来,他的徒弟已经遍及天下,戴云龙也是其中一个吧!想当年,瑶峰和瑶芳在京城闯下大祸,逃至玉涧山锦绣峰,遇上天山雪鹰。当时,要不是梓谏真人及时出现,他俩定遭毒手。那时,他就说一口浓重的方言,望着他俩瞧得他俩多不好意思。 瑶峰说:“云弟,说起来,你的师父也是我的师伯,咱们论理还是师兄弟呢!” 戴云龙喜得说:“这么说我师父是梓谏真人了?瑶峰哥哥你就是我的师兄啦!那么,峰哥哥,你知道我师父在哪儿吗?我真的好想见他。” 瑶峰忽然想起瑶芳,心中倍增苦闷。芳妹一气出走,不知现在什么地方;听得戴云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说:“这下难了。你师父行走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从来不对人说名道姓,我也是听师父和师兄们说起才知道他的一切。” 戴云龙叹了口气说:“我这生可能也见不到师父了。” 瑶峰笑着说:“云弟,你急什么吗!人生的路长着呢!你师父是个奇人,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来找你了呢!” 戴云龙眼中放出光彩,兴奋的说:“真的吗?峰哥哥,等过些时候,我也到外面去走走,和你一样长见识。” 瑶峰苦笑,心说:我了无牵挂,说走就走;而你,有孤苦的母亲需要照顾,你可以凭心而动,去快意恩仇吗? 一个月过去了,瑶峰习文学医,苦练武功,随意剑术得心应手。他的武功,较之戴云龙高出数成,但他从不恃傲,而是悉心与戴云龙互补异己之长,两人情同手足。 戴云龙所习武功,是临敌应招之见招拆招,外练臂力,属于外家拳之横练招式。瑶峰自幼修习内家功法,圣泉宫变幻莫测的各路功法,戴云龙自是无法比拟。瑶峰悉心指点戴云龙功法上的不足,戴云龙亦虚心求学,日夜苦练,时间一久,功力自是大长。 这一天,灿烂的阳光当顶照着戴家坳,树影一片婆裟。瑶峰和戴云龙在屋后草坪中切搓武功,戴母在做饭。 “‘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峰哥,李玉良真的有那么好吗?”戴云龙问。 瑶峰说:“我没见过李将军,不过听说他每到一个地方,人们都夹道欢迎,也许传闻是真的吧!” “如果有一天能见到闯王就好了。”戴云龙无限向往的说。 瑶峰有点不置可否,他说:“我本想和妹妹去一趟北方,见见李将军;可是妺妹一气出走,我也无心去了。什么忠孝仁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人的私欲在作怪。每一朝都有奸臣和忠臣,但奸臣坏事做尽,仍然活得逍遥自在,而忠良一心为民,却总是不得善终!好人历尽千辛万苦修得其身,坏人却只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杀一人是犯罪,杀千人就成了英雄。当各地饥民为了生存揭杆而起时,那些宵小之辈也呼啸山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朝庭对待民变,一贯的做法是只看其果,不究其因,血腥镇压。我真闹不懂人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多纷争,让天下不得安宁。” 戴云龙听得糊涂,他说:“峰哥哥,你不是说有压迫就有反抗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刀架在脖子上了,不起义行吗?但现在的这些话,好像不是你看事的态度呀!” “云弟,当你经历的事多时,就会明白了。人有太多的时候,真的无可奈何。”瑶峰站起来,说,“来,云弟,咱别想那些烦人的事了,还是练武吧!” “好!”戴云龙说。 于是兄弟俩各摆架势,开始见招拆招。他俩暂时忘记一切,都把各自的心思埋在心底。 “喂,有人吗?”忽然传来一个粗暴的吆喝声。 兄弟俩一愣,同时停下。但听见戴母出去的声音:“呀,好汉你找谁?” “找谁?快叫你儿子出来!” “叫我儿子出来,干什么呀?” “梆!”…… 瑶峰一听,说:“兄弟,咱们去看看。” “是!”戴云龙说。 两人来到房前,一看:不得了。只见草坪上站着一个铁塔似的恶汉子,手中拿着一根大铁棍,呲牙裂蝶,坦着胸。细看这汉子,满脸横肉,还装模装样,头扎青巾,腰系彩带,光着个膀子,赤了双脚。他圆睁双目,把手一挥,运拳带风,忽的把铁棍竖在草坪中间,入土一尺,扯开嗓子,声如洪雷般大声喝问:“那小子在哪?快叫他出来!” 瑶峰很纳闷,这恶汉是谁? 第七章 西峪恶奴 瑶峰不知道,在这片林子的正西南方,距这儿三十里地面,一片宽阔的深山谷中,也有一片大森林。有一伙强盗,在那儿扎了大营,竖起大旗。 这伙强盗的头头,也就是大王,名叫李猪心;还有个二大王,名叫李猪林。他俩是亲兄弟,仗着有些力气,做起了强盗,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八年前,这李家兄弟还是两个街头混混,好吃懒做,到处偷鸡摸狗。他俩自小长得五大三粗,仗着身材上的优势,常常欺负人,打孩子,骂大人,任意横行,做事从来不计较后果。 后来,他俩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一身武艺,而且变得力大无穷。从此,就更加不可一世了。市井上,见好东西就抢;村社上,一不顺眼就开打。有商贩,店家或农人拉他,一发恼了,被他俩一把,有伤着的,也有被打死的。 市民告上县衙,可是县老爷是个昏官,被兄弟俩知晓,用银子一打点,一威胁,就不了了之,反转来又把上告的人打了个半死。从此,他俩更是蛮横,有人不忿,或不听他们的话,真有给打断手脚的。人们对他俩恨之入骨,可又拿他没办法,为保证不被他们欺负到,只有忍气吞声,看见他们来了都绕着走。有那些看不惯的便管一管,被他俩一下,不死也伤着,或终生成了残疾。 他俩整天在街上游荡,拿孩子当玩具,不是给弄死了,就是断了手脚;他俩调戏妇女,看到哪家中意的就拉回去,百般凌辱。人们哭天喊地,诅咒这天杀的恶霸,菩萨为什么不降灾灭了他们!可是他俩活得好好的,每天都滋润滋涧的。 这李家兄弟的父母历来惯着儿子,好吃好穿好用哄着宝贝似的,一有嗑着碰着就不得了了。儿子小时候也一直乖乖的,特会讨人喜欢,二老也一直为儿子骄傲,不停在亲邻面前夸奖儿子;可长大了儿子完全变了样,目空一切,任意妄为。终于被四邻乡里骂熟了,二老想想这兄弟俩做的也是过份,使骂儿子,苦口婆心的教育儿子。一时给打骂恼了,这兄弟俩便躲在外面商量了一条毒计。在一个细雨连绵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兄弟俩趁着父母熟睡,便手握尖刀,一发结果了。 这下,他俩觉得不好过,便暗地里商量。李猪林这小子比较机灵,他对李猪心说:“哥呀,现在所有人都避着我们恨我们,老家伙也死了,以后咱俩咋办呢?” 李猪心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说:“他妈的,怎么办,咱俩不会抢吗?” 李猪林扶着李猪心坐下,耐心的说:“哥哥先别激动,凭咱俩的本事,是可以抢,可是真的把当官的激怒了,大队人马来捉咱们怎么办?还有那些贱民,如果联合起来与我们作对,虽说咱俩不怕,但好手终是不敌四拳呀!这事还得长远些好。” 李猪心一听,嘿,有些道理。可又怎么办?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又跳起来说:“哈,兄弟,咱俩去当打手,攀一个狠角色不就好了吗?” 李猪林听了犹豫,说:“好是好。可是,当打手就要听别人的吩咐,这可不是咱们做事的原则呀!” “也是呀!”李猪心废然坐下,心说:听别人吩咐是没有自己做事来的快活,可还是要想个法子呀!他埋头苦思了一会,忽然大声说:“兄弟,咱俩不是有亲戚吗?” “是呀,那又怎么样?”李猪林问。 “怎么样?我就说,传我的命令,把亲戚朋友全找来,就他妈的反了吧!现在不是好多地方的刁民都在造反吗?杀他妈的官家,有的是粮饷,有的是女人,咱们也逍遥快活吧!” “办法是好,可要是亲戚不答应呢?” “怕他不答应呀!就凭咱俩的本事,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不答应呀,就一刀结果了他,哈哈!” “对呀!”李猪林拍着手高兴的说,“还是哥哥厉害!就这么办,事成后,咱们也占一块地盘,他妈的当大王啦!” “正是呀!” 就这样,两恶霸第二天便从一马市中抢了两匹马,又跳进官家兵器房中偷了很多兵器。李猪心拿了一把大刀,李猪林取了一根铁棍。 他俩骑马拿兵器,劫持家族的长者,号召附近的青年族人齐聚李家祠堂。李猪心台前一站,扯开嗓子大吼:“本爷李猪心,这是我兄弟李猪林,叫大家来,就说一件事。现在朝庭无道,很多人没有饭吃,天下大乱;本爷也要学造反的英雄,杀官济贫的壮士。大家跟着我,抢他娘的官家呀,好吃好乐的一起分享呀!” 众人听了面面相唬,这不是要造反吗?这可不好呀! 有一位长者大声说:“大家别听他胡说,虽然现在不太平,但我们也还没有到不能活下去的地步。造反是要被诛灭九族的,就你们两人做的那些事儿,迟早会连累大家。人家造反是被逼上了绝路,而你们,充其量就是想抢劫,不劳而获吧!我们绝不同流合污!” “对呀,绝不同流合污!”大家一片声,赞同。 李猪心变了脸色。 李猪林手持铁棍摇摇晃晃的走到长者面前,问:“你不想造反?” 长者说:“绝不!” “那你就去死吧!”李猪林暴声说,手起棍落,长者“啊”的倒地,但见脑浆迸裂,鲜血溅了一地。 人群惊呼,齐唰唰的后退,纷纷指责二人。 李猪林轻描淡写,说:“有不想造反的,站出来!” 人群噤声;李猪林再问:“有愿意造反的,站出来!” 有几个怕事的,也有那些好事的,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李猪心满意的浮起了笑脸。 李猪林说:“今天来这儿的人,不想造反的,一个也别想走。” 李猪林手起棍落,打死了近他身前但不动的几人;其余人有吓得哭的,很多人跪下求饶:“大爷别杀我们,我们愿意跟着你造反。” 李猪林说:“这就对了吗!” 李猪心大声说:“现在我们人齐了,大家拿好兵器,听我号令,马上行动。” 于是,兄弟俩把偷来的兵器发给大家,有长刀的,短刀的,棍子的,长矛的;合起来,也有个四五十人吧!浩浩荡荡的出了李家祠堂,直冲西峪镇上最好的商号。 那商号掌柜的刚好结束一天的生意,正在清点货物,猛抬头见李家兄弟带着一伙人凶神恶煞般闯进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指着他们问:“你们……” 李猪心一声大喝:“给我砸!” 有好事的狂喜,有曾经被店家讹过的,正气呢!一声吆喝,一脚踢翻了柜台,把掌柜的和伙计打在地上,冲进里屋,见好东西就抢,见人就杀,鸡飞狗跳。女人的惨叫,孩子们的哭声,男人的哀嚎;强盗们狂笑着:“哈哈哈哈哈!” 恶奴们意犹未尽,又抢了几家店面,然后满载而归,就聚在南郊树林,生起火,分发着抢来的东西,有美酒,有珠宝,有牛羊鸡鸭和衣物等等。大家狂欢着;原来好的生活可以来得如此容易。李家兄弟陶醉了,跟着他的人也都陶醉了。 谁知,西峪镇北边正好驻扎了一支追剿暴民的官兵,有人就把当天发生的抢劫报告了领兵的军爷。军爷一听,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还了得!马上出动了数十官兵,赶到南郊,正赶上李家兄弟等人喝得烂醉呢! 历来官兵对待暴民的手段决不含糊,军爷一马当先,手中银枪一指,一声断喝:“给我杀,一个不留!” 官兵们一声呼喝,冲过来,对树林中的人就一顿乱砍,当真是快刀切滚瓜。 李家兄弟一惊醒,慌忙应战。可怜的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抵得过训练有素的官兵?更何况都喝得迷迷糊糊的。一时间哭爹喊娘,哀嚎遍地,几十人被杀得就逃出了李猪心李猪林等七八个。 他们逃出十几里,见官兵没有追来,惊魂稍定。这兄弟俩清点人数,只气得是嗷嗷乱叫,一发恨,立誓报仇。 于是,李家兄弟骑着马拿着刀,带着他们的残兵走村串庄,走到哪儿,碰见年轻力壮的,就问:“你愿不愿意做强盗造反呀?” “当然不愿意呀,那样会杀头的。” “是吗?那你现在就会杀头!” 一刀,或一棍,那正束发年纪的人,身首异处。强盗们又转向下一个目标,问:“你想不想跟着我们,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快意人生呢?” “当然想呀!大王,我都快揭不开锅了,做梦都想这样了。” “那好,恭喜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有不愿意的,指着李家兄弟说:“没人愿意和你们在一起。你们的强盗行径,已是天怒人怨,迟早有一天,会被送上断头台,遭受万民的唾弃!” “那你就去死吧!” 多少忠义之士,多少不愿堕入魔道的人,被强盗残忍的杀害!而那些愿意留下的,基本上都是些畜生,十恶不赦的坏蛋!为满足一己的私欲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杀人放火,灭绝人伦……天啦!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 两个月后,他们聚集了近百人。他们认为人数够了,使一路打劫,抢来了东西就吃喝玩乐,赌博耍笑,群魔乱舞的。他们以杀人为乐,那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待到践踏了几个村子后,也没见到有什么抵抗,他们胆子越发大了,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煌煌的西峪大地,被一片凄风暗夜笼罩着,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害怕哪一天强盗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厄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人们请求官兵剿灭强盗,但是官兵忙着镇压四处烽火的饥民起义,也无瑕顾及偏辟一隅的几个强盗。而地方父母官呢?他们忙着自保,忙着搜刮民脂民膏,对强盗更是如老鼠见了猫,躲在城墩府地不敢出来。 终于,广大的民众忍无可忍,在求助官府无门的情况下,纷纷成立反盗会,听说强盗来了,便举锄头,舞棍棒相迎,誓死保卫亲人和自己的家乡。但是,越来越武装到牙齿的强盗们,根本就不把反盗会放在眼里;人们集体的反抗,却招来了强盗更加血腥的报复。 强盗们无所顾忌,开始转向更大的目标。他们听说南甸子山城特别富有,就想着大捞一把;于是,他们聚合了另外两股强盗,加起来足有三四百人吧。当然,其他强盗的头头无法与李家兄弟相比,李家兄弟以其蛮力,武功,手段残忍理所当然的成了众强盗的大大王二大王。他们一合计,就浩浩荡荡的直接开往山城。 李家兄弟和强盗们狂妄得很,因为这一路走来,几乎就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了他们,心说一个小小的山城,还不是手到擒来!他们已经在做着梦见大量的金银财宝和吃不完的美味佳瑶,他们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 李猪心和李猪林骑着高头大马,一路走在前面。眼见进了南山谷地,忽听两边山上一阵号角响,擂木滚石雨点般落下,强盗们瘁不及防,被迎头砸上,一时间哭爹喊娘,“妈呀妈呀”的惨叫声一片。强盗们有的被砸破了头,有的扭断了脖子,有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真的是一个可怜呀! 李家兄弟气得哇呀呀的怪叫,但又毫无办法。眼见滚石擂木过后,无数乡民举着锄头柴刀棍棒从两边山上冲下来,毫不畏惧。 “冲呀!杀呀!为受难的乡邻们报仇,大家灭了这些天杀的强盗们!” 震天的喊杀声响沏谷地,让幸存的强盗们胆战心惊。 就算李家兄弟无比残暴,面对此景也一时懵了,哪里还敢应战?慌急慌忙的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幸存的数十人冲出了包围圈。 强盗们退出几十里。李家兄弟看着身后的残兵败将,只恨得牙痒痒。他们休整了两天,就故技重演,每到一个地方,就挨家挨户把老百姓拉出来,觉着女人没用,就杀了;男人呢,就逼着他们干强盗。他们踏了多少个村子呀!他们把那些美好的村庄变成一个个废墟,却招来了不少坏蛋,也有那些走投无路四处流浪的饥民,排入队伍中,人数一下又猛增到四五百。 第八章 魔道 有一天,李家兄弟想起南甸城惨败,合算着自己的势力更大了,便再合计,进攻山城,杀他个鸡犬不宁。于是,再次聚结强盗,朝山城进发。 新来的强盗倒是不知道以前的惨败,因为那是李家兄弟的禁忌,除了从刀枪林中陪他们走过来的那几十人,从来不向外宣传。新参加的强盗但听得山城富得流油,一个个特别高兴,抹拳擦掌的只等着大显身手。 可是,他们未到目的地,前锋报来吃了一惊:南甸城一镇十二村义旗高举,官兵调动数千人马正团团围住;听说他们不但杀坏人,还和朝庭对抗呢!他们的兵马又何止几千?李家兄弟叹了一口气,报仇无望了,便命令队伍原路返回。 有那不明就里的头目很不理解突然撤兵,便问大大王:“大大王,二大王,咱们都已经到地头弓,为什么突然要撤兵?为什么不杀进去大捞一把?” 李猪心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骂道:“他娘的,你小子不知道对方早有准备吗?杀进去,你不要命本大王还要命呢!” “我,我……”这头目抚着半边脸浮肿,不敢再说半句话。 李猪心气急败坏的说:“南甸子城,就先放过他们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前面白龙寨,可是敛了不少的钱财,凭什么他们就能安享其成,我们就要在刀尖上混日子?孩儿们,冲进去,抢他个娘的,杀他个娘的,如敢反抗,一个不留!” “好呀!”强盗们一片声欢呼。 于是,他们掉转矛头进攻白龙寨;可喜收获不小,寨内有人不满寨主的统治,联合一队叛兵数十人与强盗里应外合,杀了寨主全家,大肆抢掠,并一把火烧了白龙镇,冲天的浓烟和火光数十里都能看见。 强盗阵营的不断扩大,李家兄弟不可一世。他们计划好了,把队伍开进西山深处;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他们也有自知之明呀!山外大量的官兵和义民对峙;义军的宗旨在于广大民众的自由,人人有地种,人人都有衣穿;而官兵旨在保护皇权,贵族,或江山和人民不受侵犯。无论哪一方,都容不得李家兄弟胡作非为。所以,李家兄弟就学着识趣点,避开锋芒,把大营驻扎在各方势力都伸不到的地方,西岭山中一大片林子中,隔三差五的带人到山外烧杀抢掠,然后把抢来的东西运回营寨,逍遥快活。 话说这片林子,方圆有数十里地面,东,南,北三面都有大山阻隔,苍苍莽莽,百十里无人烟。西面豁囗,向北迂回,是唯一通向山外的通道;从东面和南面山上冲下来数条山溪水,在林子边缘绕过,清澈的溪水映着蓝天白云,肥沃的泥土孕育了参天林木,无尽的生灵追逐觅食,或地下,或林梢,一派欣欣向荣。 本是如此天堂般的美丽,因为强盗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和谐安宁。强盗们大兴土木,兴建营房,整队整队的人进入密林的深处,大肆捕猎。虽然猛虎和豺狼的尖爪利齿所向无敌,但也敌不过强盗们的长矛利箭,一片狂吼之下,最终成了人的桌上餐,腹中食;而林的深处,抛满了骨骸,残食。风吹过,数里之外都闻腥臭;苍鹰和乌鸭在空中盘旋,尖叫,空气中充斥着悲凉,恐怖,残忍…… 强盗们都是些好吃懒做,梦想着不劳而获的人,跟着李家兄弟尝到了随心所欲的甜头,这一人性的爆发就不可收拾。人的内心都同时拥有善和恶的一面,当善为善而左右就会成为善人,而一旦恶为恶而左右,其恶的破坏力会超过十信于善的力量。强盗者,强取豪夺,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他们都照收不误;没钱的,一刀给你杀了,有钱的,抢了你的钱和财产,也不会留下你的命。 强盗们没有正当的稳定的收入,完全靠抢劫别人既成的财产维持生计。所谓杀人越货,杀的人多了,强盗也就更加凶残。所谓杀人不眨眼,杀的人多了,他们便把杀人当成了一种乐趣;看着别人痛苦的死去,一点也不会有良心上的过不去。 当然,他们是没有良心的。 话说这些天,李家兄弟杀人也杀烦了,心说每天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该找点乐子舒服舒服才对。 找什么呢? 李猪心可是犯愁了,金银财宝,美酒佳酿可是见多了,但还缺什么呢? 李猪林这小子眼珠一转,凑到李猪心耳边说:“哥呀,找些美人儿来乐呵乐呵怎么样?” “对呀!”李猪心大腿一拍,还别说,他就缺这个呀!每天打打杀杀打打杀杀也烦透了,怎么就没想到要找些女人来好好的享受人生呢?便立马传一道命令,手下人成立**队,不定时开到山外,专抢女子,不管在什么地方,见到美貌女子就抢。 这一下,老百姓更遭殃了。这群强盗所到之处,便一批一批把抢来的女子用绳子捆着手连成一线,牵到大营中,供李家兄弟看后挑后玩后,发给部下任意凌辱。 野兽般的强盗,恣意淫乐。老百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抢走,哭天喊地,也无济于事。苍天呀,你如果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这天下,为什么要造就人间如此多的凶顽?为什么不让老百姓好好的生活?让勤劳憨实的人们身陷在水深火热之中,你枉为天! 乌云笼罩下的西峪山谷,是人间的地狱,恶魔横行的地方。人们谈虎色变,没人敢惹它,也没人敢私自议论强盗的出处,怕一不小心招来无妄之灾,殃及家人和村庄。 很多宵小之辈,也为了满足丑恶的内心欲望,就多方打听,投奔到李家兄弟的手下,帮着他们在外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强盗阵营不断壮大,李家兄弟俩做美梦了,他们对部下说:“你们好好干,等我兄弟俩做了皇帝,你们都是开国的功臣,到时候大小封一个官做做,吃喝玩乐任你们。” 嘿,他们在此开起了强盗国会议! 这天,李家兄弟正在商量怎样才能扩大地盘,甚或把魔爪伸向西府城,让整个西府郡都听他们的命令。忽然,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两个被人打得肿头肿脑的头头,跪下就叫:“二位大王呀,你们要为我们报仇啊!” 李猪心一看,两个头头这模样,就奇怪的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头头抱着头跪在地上,边哭边诉说:“大王,我们两个在大瑶城中正抢到一个美人呢,不想跳出来一个小子,不分青白,抓住我们就打。……哎哟,好痛。” “什么,你们给谁打了?”李猪心站起来。 “我们被一个十六七的,小子打了。” “啪啪!”两人刚说完,就挨了两巴掌。 头头痛得抚着脸哀叫:“大王,您为什么打我们呀?” “当当!”又挨了李猪心重重的两脚。 “你这两个没用的家伙,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也打不过,还能当我手下的头领?”李猪心把手一挥,“来人啦,给我把这两个没用的家伙拉出去宰了。” 立即过来四个人,两人拉一个,往外就拖。 两个头头吓得直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别杀我们呀,容我们细说呀……” 李猪心只是不理。 这时李猪林站起来说:“哥哥且慢,让我来问问他。”喊一声:“带回来!” 四名卫士便把二人推了回来。 李猪林问:“你们且说,那小子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儿?说得清楚,饶你们不死。” 两个头头磕头点地,齐声说:“二大王,那小子姓戴,叫戴云龙,家住东北林子戴家坳,离咱这里有三十里地面。他很厉害的,我们吃不消,就被他打成了这样。” 李猪林转过身来对李猪心说:“哥哥呀,我料定那小子没有什么本事,是他们两个不中用。不过那小子要真有的话,他离我们就那么远,不除掉他等他长大了还了得?不如这样,哥哥,让弟弟去把那小子的人头取来,一消除隐患,二也斩草除根。” 李猪心一听有理,便说:“兄弟若去,千万小心。” 李猪林夸海口说:“哥哥放心,不就一小子吗,没什么好担心的,小弟保证马到成功。”当即取来铁棍,就要赶去。 忽听帐外一连串马蹄响,冲进来两个强盗,单膝一跪,双手一拱说:“大大王,二大王,北边林子出现一伙客商,大约二十来人,赶着七辆马车很是笨重,估计是金银财宝之类,不知运往何处,望大王定夺。” 有这等好事自己送上门来?李家兄弟大喜,再问:“你们可是看清楚了?” “探得真,查得明。” 李猪心大声说:“好,多久都没有这么爽的消息了,赏你们两份金子,立即带路,我兄弟亲自前往劫他个精光。” “是!”两强盗欢天喜地的接过金子,就前面带路。 于是,那两个被打的头头都被凉在了一边,大眼瞪小眼的。李猪心和李猪林各持兵器,骑高头大马,领百十佘人,径出北营,冲向林子。 到得北边林子一看,哟!果不其然,客商正在席地而坐,用餐呢,那车马停在一边,那美酒烤肉的香味弥漫林中,诱得人止不住囗水直流。 强盗们发一声喊,百十人一齐冲出,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客商就乱砍乱杀。可怜的商人们,为了躲避战乱,带着家眷和财宝躲入深山,心想着寻一世外桃源的地方逍遥快活,做梦也没想到这儿有强盗呀!一时束手不及,尽数被强盗斩杀,但见血染林地,有断了头的,手脚分离的,肝肠外泄的,惨不忍赌! 强盗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就着衣袖上擦干了滴血的刀刃,开怀笑的,赶着缴来的七辆马车直回营房。 卸下车马后,李家兄弟亲自启封。开第一车:哇!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珍珠,玛瑙,各种首饰……在阳光下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观看的强盗们,见到如此的宝贝,个个眼中闪光,沸腾了。这一车珍宝,何止千万?一时之间,里面的说给外面的听,外面的传遍了全营。强盗们沸腾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强盗不会拿金银去与人交换,但拥有财富,可是每个人,包括傻子,都是终生的梦想呀! 李猪心把手一举,大声说:“孩儿们安静!且听我说来,咱们挣回来的财宝,都不是某个人的。所说众人齐心,其利断金;咱们见者有份,无论多少金钱,最终都是大家的。这点钱算什么?好的还在后头呢!兄弟们努力,等咱们富可敌国,杀回西峪去,让这天下,都成为咱们的天下!”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强盗们匍匐在地,气氛达到了高潮。 李猪林一铁棍砸开了第二车,但见各种名画和古币古董洒落一地。强盗们对这些不感兴趣;眼见李猪林几步踩过字画,又砸开了第三车。这是满满的一车丝绸锦帛和衣物被襦等。第四车,锅盘瓢把刀叉剑戟干粮调味等;看来这伙商人是打算长期到山中居住了,把整个家当都搬耒,谁知道会便宜了强盗们。 李猪林砸开了笫五车,但见上面压着数顶帐篷,往里瞧去。咦!这些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像烧火棍似的;李家兄弟可是孤陋寡闻了。 李猪林回头问:“有认识的吗?” 有见识广的一头目报告说:“这是火铣枪,厉害着呢!听说在数十步远的地方,也能杀人于无形。” 李猪心听得,便拿起一支火铣,问:“这东西怎么用,有知道的吗?” 强盗们你看我我看你,居然没人上前。 “那也不过是根废铁,怎么也不及刀来得痛快。”李猪心把火铣扔在一边,急忙忙的打开第六车。这一次他亲自动手,他担心车里会有更意想不到的贵重东西,李猪林这个暴脾气,万一给砸坏了怎么办? 掀开车盖,强盗们都睁大了眼睛,里面七八位吓得花容失色的美娇娘浑身哆嗦着挤在一团,其中两个怀中还紧紧抱着不喑世事的幼儿,幼儿却是吓得连啼哭都不会了。 李猪心迅速掀开第七车,一如第六车。 李猪林扳开车辘,放女人们下车。女人们紧缩在一团,惊恐的望着四周;她们豪门深院呆惯了,哪见过这阵仗?男人们为了避祸,家小什物连根带上,本以为沿着大道进入深山,会找到一方没有战争的世外桃源,一如书上写的。谁知这大道,是强盗们抢掠运送财物的通道!真是脱了虎口,又入狼窝。 强盗们围着女人们,指点着嘻笑。女人中有胆大的妇人结结巴巴的开口:“我们……你们……相公,相公呢?” 强盗们哈哈大笑:“相公,相公在这里啦!” “娘子,吴郎等你好久了。” 李猪心把手一挥,兴奋的说:“孩儿们,今天收获不错!咱们得好好庆祝。把酒肉端上,大家狂欢起来!” “好呀!”强盗们一哄而上,搬东西的搬东西,拉人的拉人,就在演练场上,摆开酒席,猜拳,哄闹,怒骂,斗殴,群魔乱舞,大肆宣泄,喝得是一个个东倒西歪。 李猪林一手拉过一位美人,捏着她的粉脸调笑。女人挣扎,李猪林顺手把她抱在怀里,醉迷迷的嘻笑说:“美人,你到了这里,还想要贞节吗?” 女人眼含泪水,自知无法逃脱,也只能半推半就,顺了李猪林的意。 强盗们各取所有,疯狂淫乐;或几个强盗凌辱一个女子,想尽所有的法子寻找刺激;或你打我一拳我推你一掌,一群人压在地上,把酒星肉沫四喷。人的心魔一旦释放,这世界就没有文明可言,一切生命,包括人自己,都为刍肉。 一个多月来,李家兄弟似乎忘了一件事;只有那两个被打的头头,还记着戴云龙的仇,巴望着大王给他们报仇呢,可是见两位大王都在兴头上,又不敢说这事。 终于,这一天李家兄弟俩从酒色中醒过来,在大帐中和几位头领商量下一步打劫的对象。两个头头瞄准机会,跪在大王面前说:“二位大王呀,那小子在说些不干净的话,说大王不敢去找他,他就要来踏营呢!” “什么,哪个小子?”李猪林跳起来问。 “那个姓戴的小子呀;他还说要抓我们,要来找二位大王的晦气呢!” 其实,这都是他俩编的瞎话,只不过想要大王为他俩报仇罢了。 但李猪林却认真起来,他“哇呀呀”的一声怪叫,说:“好小子!爷不找你的晦气还好,你敢说找我的晦气?”他转身对李猪心说:“哥哥,让我去收拾那小子。” “好!”李猪心大声说,“扫荡一切敢于反抗我们的力量。” 于是,李猪林大喝一声:“拿来!” 两个强盗“嗨哟嗨哟”的扛来了大铁棍。 李猪林单手提超大铁棍,光着膀子,赤着脚,也不骑马,就这样雄赳赳的出发了。 翻过东面的山垭口,进入另一边的大森林,不多个半时辰,李猪林便到了东南三十里外戴家坳前。抬头就那么看得一眼,就直接闯上山头,戴家门前,大声吆喝:“喂,有人吗?”粗大的声音震得树叶直落。 戴母出来,李猪林喊她叫她儿子出来。戴母问他干什么,他就恼了,一铁棒把旁边的一块大石头打烂。 这时瑶峰和戴云龙出来。李猪林一看:怎么有两个小子?他不认识戴云龙,便把铁棒往地上一竖,入土一尺,大声说:“上面两小子听着,哪个叫戴云龙的,快下滚下来和爷爷干一场!”好家伙,直呀呀的怪叫,把脑袋摇得风车子般,还浑身摆动呢! 第九章 战猪林 瑶峰纳闷,问戴云龙:“云弟,这家伙是谁?” “鬼知道他是谁呀!他既然叫我,我就过去,看看他要干什么。”戴云龙说。 “兄弟,这家伙武功不弱,千万小心!” “怕他怎的。” 戴云龙便扛着铁棍迎下去,大摇大摆走到李猪林面前,不由分说,一棍就把李猪林的铁棍打倒了,嘿嘿笑着大声说:“大家伙,怎么样?小爷我厉害吧!喂,我就叫戴云龙,你叫什么姓什么呀?” 李猪林听了气得火冒三丈,一把抓起铁棍,却又说不出话,干愣在那儿,横眉怒目的。 瑶峰看着忍不住就笑;哈哈,我这兄弟虽然憨里憨气的,却爱开玩笑的。 戴云龙见恶汉子愣住不说话,便用棍指着他说:“喂,你小子是哑了怎么的?不是要找小爷吗?小爷就在这儿,你想是被小爷我吓破胆说不出话了吧?小爷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呀,找我有事吗?快说话呀!” 李猪林醒过味来,一指戴云龙说:“你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敢打我的人。告诉你吧,咱家是八百里天府山中有名的二大王李猪林,再往下问便是你爷爷。哼!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今天爷爷索你的命来了。” 瑶峰一听,什么,李猪林?好呀,我正找你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你们作恶多端,今天碰上我,非得想办法把你的老巢弄清楚并端掉不可。 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几个月前,瑶峰兄妹在西峪城中就听说李家兄弟聚众烧杀抢掠的事,当时就想找到强盗杀他个片甲不留,为民除害。但询问过很多人,人们都讳莫如深,只说数年前强盗在西峪大地上的恶行,但自从西府军以铁血手段肃清饥民暴动后,强盗也消声匿迹了。两年来,经常性的偶发聚众抢劫,还有女子失踪,都被认为是小股土匪所为,官府也不愿作大多的究竟。但是瑶峰兄妹凭常识敏锐的觉察到,人们闪烁其辞的背后,强盗并没有消失,他们正躲在某个阴暗之地,俯视着西府大地,随时准备冲过来,大肆抢掠,杀戮。 瑶峰兄妹经多方打听探查,一时也找不到强盗的藏身之处,而自京城尾随的杀手,以及江湖上为邀功领赏的武林人士,不断的追击两人。两人随时都面临着生命的危险,以至到精疲力尽;为了避祸,听从栖霞寺方丈的安排,去了山城。 南甸城独立一方,不受西府郡的节制,多少豪杰隐居于此,城主赵文亮及府兵的严格管制下,偷盗,抢劫,江湖仇杀等在这里几乎绝迹。瑶峰兄妹得以偏安,用心研习武功,但同时,也不再有心去探查强盗。山城的和谐气氛,不起争执,却是埋没了一部份人的英雄气慨。 而后瑶峰兄妺为情所累,瑶芳一气出走,瑶峰自是意志消沉,离了山城,再无心江湖纷争。但今天一听李猪林之名,眼前立时浮现强盗践踏村庄,强抢民女,杀人掠物血淋淋的一幕幕。他双眼冒火,曾长久隐藏在心中的豪侠之气突然爆发,发誓今天不闹清这伙强盗的驻地,不扫清这伙害人精,决不罢休! 戴云龙不认识李猪林,但他听说手下被自己给打了,立马想起大瑶村中那一幕。又一听索命来了,不由好笑,便说:“喂,你小子又不是阎罗,怎么索命呀?” 李猪林一听更气了,他大喝一声:“胡说!”举起大铁棍,盖头就朝戴云龙砸来。 戴云龙心说:嗨,你想凭力气往下砸我,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本事。终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晓得厉害,提起铁棍,运足十二分的气力,迎着李猪林就上。 不得了!只见两根铁棍相交,“当啷啷”一声响亮,震耳欲聋,只打得火星四溅。 戴云龙是把这一棍挡回去了,自己却倒退了好几步,只觉得脑袋嗡嗡,一时血脉喷张,手心发麻,虎口几乎要炸裂。他暗叫不好,想来这李猪林是了不得的,这回切不可让他先动手。于是,戴云龙稍一凝神,运足劲,撒开棍,旋风般向李猪林打去。 李猪林被戴云龙一棍挡了回来,暗想:怪不得两个头头被这小子打了,原来他真有这么厉害。那好吧,今天爷爷决不放过你。猛见戴云龙舞棍风车子般向他卷来,吃了一惊,忙纵身跳过;也别看他身子肥胖,可跳跃却是怪灵活的。他也撒开棍,和戴云龙硬对硬打起来;只见两团棍影在地上滚动,“梆梆”之声不绝于耳。 这回戴云龙学乖了,不与李猪林硬碰硬,凭着年少身巧,闪身腾挪,专挑李猪林防护不周处下手。李猪林一棍下来,被戴云龙用巧劲四两拔千斤拔拉到一边,没打着戴云龙,自己还差点吃了一棍。李猪林恼了,我这么大个人会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笑话!一发狠,便舞棍使劲往下扫。 这下戴云龙可惨了。毕竟年轻,临敌经验不足,怎经得住李猪林诺大的力气?几个回合下来,戴云龙感觉气力不支,棍法也显得混乱,慢了下来。 李猪林看见就心说:你小子死定了。便把浑身劲道用上,“荡”的一棍朝戴云龙当头砸去。 戴云龙暗暗吃惊,忙持棍来架。只听“当”的一声,不好了!只见戴云龙哪根铁棍被砸得脱手而飞,“唿”的甩出去很远。这回戴云龙赤手空拳,李猪林“嘿嘿”的冷笑:“小子,你去见阎王吧!”便再使劲一棍朝戴云龙当头打来…… 我命休矣!戴云龙脸如死灰,闭眼认命。 千钧一发之际,瑶峰如鬼魅般的身形闪过,抓起戴云龙被砸飞的铁棍,大叫一声:“云弟快走!”疾伸棍冲过来挡住了李猪林砸下来的棍。 李猪林一棍下来,“当”的一声震天响。好家伙,这棍碰棍,就如锻铁炉兵器锵击,溅起的火星都让人眼花潦乱,更何况李猪林的双手了,虎口都几乎震裂。李猪林慌忙抽棍一看,咦,怎么戴云龙不见了?却换了另一个小子。哦,对了,就是刚才和戴云龙站在一起的那个小子吗!呔,好小子,我叫你多管闲事! 李猪林大声说:“小子,你是谁?不想要命了吗?” 瑶峰冷笑一声说:“李猪林,幸会了!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不就是那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强盗二王李猪林吗!” 李猪林暗吃一惊,怎么这小子知道我?他硬说:“你既然知道,就该清楚二爷的本事,又何故来找死呢?” 瑶峰冷然说:“哼!就你这样的毛贼也配称本事?再来十个也不是小爷的对手。今天你撞在小爷的手中,就自认倒霉吧!” 李猪林一听:好大的口气!忙问:“那你是谁?” 瑶峰笑说:“你可听说那大闹京城的少年郎?” 李猪林心说:什么少年郎,是听说过这么回事,那可是专门与自己这行作对的魔头,但他远在天边,也管不到这里。便逞能说:“听说又怎么样?” “你怕不怕他?” “怕什么!不就那个黄毛小崽吗!” 瑶峰哈哈大笑说:“你不怕吗?好吧!我就是。怎么样?你怕不怕?”瑶峰持棍逼近李猪林。 “啊!你?”李猪林脸都白了,连连后退。这要命的小子,怎么到了这里?听说他大闹京城,数十名京城捕头前堵后追,也无奈何他;他一路逃亡,沿途居然还有闲心过问民案,清除乱匪,除暴安良,可见他本身的能量大着呢!这不是自己这号人物可以对付得了的。好吧!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等着,小子,等我到了大营,点齐人马,就不怕你功夫比天高,一样灭了你。哼! 李猪林转身想走。 瑶峰大喝一声:“站住!”一闪身横棍拦在路当中,“你往哪儿走?” 李猪林见退路被挡,想逃也逃不了,就只好求饶说:“小英雄,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瑶峰觉得好笑,这就是强盗二大王李猪林吗!他点点头说:“饶你吗,也行。不过有个条件,见面礼是要给的,不然别想走。” “唉,谢您好意;不过今天来得匆忙,我没有带钱,放了我,改日配上厚礼,一并送来如何?” “不行,你有!现在就结。” “我真的没有呀!” “你的脑袋不是?” “哎呀,那哪行呀?丢了这个,我可活不成了。” “我正是要你的命!李猪林,你恶贯满盈,已经死有余辜了。快伸过头来,让我试一棍!”瑶峰厉声说着,举起了大铁棍。 李猪林一急,忽然,他醒过味来,就这么个瘦皮嫩肉的小子,也配称少年郎,也配大闹京城?我不是上当了吧?他横起来,大声说:“哈哈!我以为少年郎是这么大个儿,三头六臂,力大无穷,腾云驾雾,善能变化。今天看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嘿嘿,看来是空有虚名了,吃二爷爷一棒!”就举起大铁棍,盖头朝瑶峰打来。 瑶峰“哈哈”笑一声,举棍一架,“梆”,只震得李猪林双手发麻;他不甘心,又一棍下来。瑶峰架了开去;李猪林恼了,使足劲再一棍下来。 瑶峰猛地架住说:“李猪林你听着,我挡了你三棍,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请你吃我一棍!”他把全身内力凝聚双手,贯注棍身,回身一棍朝李猪林打去。 李猪林慌忙举棍来架。“啊!”不好了,但见两棍相交,电光火石。李猪林把持不住,斗大的一根铁棍脱手而飞,直去两三丈远,“轰”的插入地上。 哎哟,好痛!李猪林两只手臂几乎不听使唤,大叫一声,也顾不了兵器,撒腿就跑。 “哪里走!”瑶峰一声断喝,持棍就追。 但是,一个蓄劲逃跑,一个后劲而追,本身就差了一截。而李猪林要命的,身体潜能就发挥弓极致;别看他五大三粗,逃跑还是很在行的,几步就跳下了戴家坳,一发劲就狂奔,又怕瑶峰赶上,使认准时机,“唿”的一声钻上一棵大树浓叶中躲了起来。 瑶峰追下林中,紧赶李猪林,但转过几道树丛,忽抬头不见了人影,好生奇怪,便就去寻。 这边急坏了戴云龙,他赶过来急忙喊:“哥哥,穷寇莫追,别中了他的奸计。” 瑶峰一想,也是呀!李猪林这家伙穷途未路,谁知又有什么花样搞出来?自己对这伙强盗还不是特别了解,不可不防。 瑶峰问:“云弟你没受伤吧?” 戴云龙舒缓了一下胳膊,苦着脸说:“还死不了,只是这手臂,痛得都快提不起来了。” 瑶峰笑说:“云弟还是差了一点,记住以后遇到像刚才使蛮力的敌手,千万不能和他硬来,要使巧劲击败对方。除非你的力量足以碾压他。” “是,峰哥哥,我记住了。” 瑶峰不甘心的看向林中,就这一会功夫,李猪林该是逃走了。但他现在不担心找不到强盗,以他对李家兄弟的了解,睚眦必报,今天吃了亏,明天会再来,而且对手会更强。他只要在家中等着他们就是了。 瑶峰说:“云弟,咱们回屋吧!” “好的,峰哥哥!” 两人回到屋前,戴母激动的拉着瑶峰的手,对戴云龙说:“云儿,刚才要不是你峰哥哥出手,后果真不敢想像,还不快来拜谢你峰哥哥。” 戴云龙就真的对着瑶峰拜下来:“多谢峰哥哥的救命之恩。” 慌得瑶峰一把拉起,责怪说:“咱自家兄弟,言什么谢吗!” 戴云龙起身,戴母笑了,戴云龙和杨飞掸也笑了;于是,母子三人回到茅舍中。 来到厨房,哎呀,火都熄了,饭不会糊了吧?戴母慌忙去揭锅盖。谢天谢地,还好!瑶峰便过去生火,戴母开始炒菜。 戴云龙抱柴过来,问瑶峰:“哥哥,你和那大汉认识?” 瑶峰边烧火边说:“不认识,只是听人说过,那是个大恶人。哦,云弟,你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强盗?” “强盗?”戴云龙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不太清楚,但凭打猎的经验,方圆十数里地面应该是没有。” 杨飞掸轻叹说:“我真想立即找到这伙丧尽天良,杀人不眨眼,天怒人怨的强盗,把他们全部消灭掉!” 第十章 誓把强盗灭 戴云龙母子听得糊涂,戴母问:“峰儿你说的什么?” “阿娘,云弟,你们真不知道吗?”瑶峰看看戴母,又看看戴云龙,悠悠的讲起:有一伙强盗,聚结恶棍,凌辱女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灭绝人性的践踏村镇,烧毁庄院。人们恨他们,又惧怕他们;官兵忙着清剿乱民,却不顾及强匪,以至于强盗更加无法无天。瑶峰说:“近两年来,强盗虽然消声匿迹,但并没有灭亡,我只恨不能分身,一时也找不到这伙强盗的藏身之处,不然,我一定要闯进去彻底消灭他,把强盗头子碎尸万段,以报死难百姓的切骨之恨。”他的眼中,喷出烈火,似乎要把一切人间的凶顽,全部毁灭。 戴云龙听得浑身颤抖,从前,他只以为世上父亲最坏,那知还有那么多坏人;他联想到大瑶村中恶棍强抢民女的一幕,这天下真的不太平,人们眼中看得到的繁华世界,原来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隐藏着无尽的凶恶和奸险。坏人无所顾忌,到处横行,为什么好人还要那么仁慈?为什么就不能以牙还牙,以恶还恶?戴云龙紧握拳头,真想立即闯进强盗营中,舞棍扫荡一切。 戴母端上饭菜,三人围坐在桌前,边吃边谈。 瑶峰说:“今天赶走的恶汉,名叫李猪林,是强盗中的二大王;还有个大大王,叫李猪心,是李猪林的兄长,武功更好,力气更大。李猪林竟然一个人可以找到这里来,强盗大营应该就在附近。” 戴云龙不无担心的说:“都是我打那两个坏蛋引起的;今天这恶汉去了,明天那恶汉又来,怎么办?” 瑶峰笑着说:“云弟放心,我正要找这伙强盗呢!他今天去,明天来,我求之不得呢!到时,抓住他,逼他问出强盗的藏身地,为民除害,绝不容情!” 戴云龙正怕瑶峰随时会走,这下他为了打强盗,不会那么快走了。他高兴的拍着手说:“好啊,到时候我就看哥哥的神通了!” 兄弟俩哈哈大笑,一时快乐无忧。 戴母看着他俩,心中好生悲苦。她苦了十几年,原指望儿子长大后自己有个依靠,可以幸福的生活,谁知道祸事接二连三。儿子长大了,又不知从哪儿学了一身了不起的武功;男儿的心志在四方,这也无可厚非,长大了是由不得娘的。她真想从今后不会有什么磨难,可以平平安安的了这一生,但是生活哪能尽如人意?晚上,戴母坐在织机前,伴着青灯,想起过往,不觉凄然泪下。 戴云龙怎么也睡不着,一半是为瑶峰留下而兴奋,一半是听着织机声母亲还在织布,忍不住就起床,轻步走到母亲身后,轻声说:“阿娘,你怎么还不休息呀?” 戴母闻言身子微颤,忙擦干眼泪,抬起头笑着说:“云儿,娘不累,娘赶完这匹布就休息,别担心娘。云儿忙了一天,也累了,你快睡吧!” 戴云龙蹲下来,看着母亲的眼睛,说:“阿娘,您哭了?” 戴母再也忍不住,伸手把戴云龙搂入怀中,凄泣出声。 戴云龙慌了,趴在母亲怀里,着急的说:“阿娘,都是云儿不好,惹您生气了?” 戴母哽咽着,一手轻轻的抚摸戴云龙的头发,含笑说:“云儿很好,娘高兴呀!娘有你这么个好儿子,就是死也暝目了。” 戴云龙听着母亲的话,忍不住抽泣着喊声:“阿娘!” “云儿!”戴母抱着戴云龙,两颗清泪,从她深陷的双眸中涌出。时光如流水,她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无情;生活的磨难,让皱纹过早的爬上了她的额头。灯光映着娇小的身影,衬着暗夜大森林的风声,是多么的不相称呀! 她多么希望,温馨的生活能够长长久久;但是,真的能如愿吗? 再说强盗二大王李猪林,躲在大树浓叶中,一动也不敢动。他被瑶峰荡了一棍,双臂又痛又麻,幸好关节没有脱臼;也幸好他身强力壮,筋骨好,膀骨头才没有被砸岔。不过即便如此,也够他受的了。 眼看着瑶峰三人进屋里去了,李猪林试着拨开树枝探头看看,估计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出来,才慢慢的从树上下来,小心翼翼的跳在地上,头也不敢回,撒开大步飞也似的向西南方山中跑去。 强盗大王李猪心在中央大帐中兴奋的吃着小炒喝着酒,悠闲的等着弟弟把戴云龙那小子的脑袋取回来呢! 可是午时三刻已过,也不见李猪林回来。他暗叫不好,莫不是有什么事吧?但又一想,不会的,老弟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还怕一个毛头小子不是? 哪知,他越胡思乱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头。忽然帐外人声噤言,一抬头,只见两个头头扶着李猪林一拐一歪的进来了;这可把个李猪心吓住了,“嗖”的一下跳起来。 李猪林坐下,李猪心便问:“老弟,你咋成这样子啰!” 李猪林唉声叹气的说:“哥哥呀,难怪两头领被那小子打伤,小弟到那儿一看,果不其然……” 李猪心睁大了眼睛:“什么,你也被那小子打了?” 李猪林忙说:“不不,老哥,那小子他不是我的对手,被我几下就打趴了,谁知又蹦出来一个头头。” “唉,老弟呀,输也输了,怎么又搬出来一个头头?”李猪心叹气说,“那又是谁呀?” 李猪林说:“不问则可,一问把我吓得够呛;他说他是那什么大闹京城的少年英雄。” “你说什么?” “少年郎啊!” “唉——”李猪心有些头晕。怎么是这小魔星来了?他摆了几下头,又问:“这少年啥个长相?有多大,又有些什么本事?” “乍一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瘦皮嫩肉的,一身白袍,看上去只不过是个未满十八的孩子。” “什么?”李猪心又一下跳起来,“我说兄弟呀,你还真不行。在我的心目中,少年郎可以纵横南北,一定是这么大的英雄;可是刚才听你一说,却是如此小的一个人,你不是被他诓骗了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呀!不过为弟已经和他交过手了。” “怎么样?” “我砸他三棍,他轻轻一挡了事;他砸我一棍,就把我的棍都砸飞了。你瞧,我的胳臂都被震得快岔了,现在还在痛呢!” “唉,他既然把你打败了,又为什么不打死你呢?” “哥哥取笑,是我知趣钻上一颗大树逃了。” “你好呀,连个小孩也打不过!” “唉,哥呀,你先别说我,要是你去,也不一定打得过呢。” “好了好了,兄弟,你也饿了累了吧,快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再说吧!”李猪心说。 “多谢哥哥。”李猪林便下去换衣服吃饭休息。 李猪心离开中央大帐,回到自己的帐中,越想这事越不对头,那小子真的是少年郎吗?专门和我们这一行的作对。坊间传说的有板有眼:宁见阎王,莫遇少年郎;可知他自出道以来,一把剑杀过多少坏人。虽说,自己仗着人多势众不怕,但也不能不防;正如老弟说,我去也不一定打得过。那怎么办?人家已经照面了老弟,以他以往的行头,迟早会找到这里,到时会怎样也未可知。李猪心皱起眉头,苦思冥想:与其等他来找岔,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不就万事大吉了吗?但是派谁去呢?少年郎的深潜,老弟已经见识了,一般人还真不放心。对了!他忽然计上心来:不是有个贪财的戴天章吗?早听小头目说过,他经常在外面赌博闹事,很不顾家,好像听说他就是那戴小子的爹呢!何不抓来利用一下? 李猪心赶紧来到弟弟的帐中。 李猪林正在休息,指挥着两名丽姬轻歌漫舞悠哉悠哉的,不提防哥哥闯进来,忙从虎背椅上坐起来,问:“老哥呀,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猪心挥手叫舞姬退下,喜眉笑脸的说:“兄弟你坐好,哥哥忽然想起个人来。” “什么人呀?” “老弟,你知道戴天章那小子吗?” “嘿,那小子呀,好像是姓戴那小子的爹吧?” “对呀,我们可以把他抓来利用一下。” 李猪林瞪圆了眼睛:“怎么利用?” “那小子不是喜欢钱吗?咱叫人去把他抓来,让他去杀少年郎。到底自己的家,行动方便些。事成之后,许诺升他为我们的一个头头,好鱼好肉好玩的随他,不怕他不为我们卖命。” “好是好,可他要是不肯去呢?” “在咱们面前,他能不去吗?要是不去,就给他点厉害瞧瞧,像他这样外强中干的人,可是最怕死的。” 李猪林竖起拇指赞叹说:“哥呀,真的妙计了;让他们自己杀自己,我们看好戏吧!但有一样……” “什么一样?” “不用去找,只叫两人守在他家附近,看见他回来呀,就抓住,以逸待劳吗!要知道咱们一时半会是不知道那小子在哪呀!” “嘿,还是兄弟说得对。” “还有,不能叫咱们的人去杀那两个小子。” “为什么?” “哥你想呀,那少年郎多么厉害,我们的人去不是羊入虎口吗?要是被他抓住了,问出咱们的行踪来就不好了。” “对呀!” “唉,哥哥呀,还有事吗?没事就拜托哥哥去办吧!小弟疲倦的很。咳,我要睡了。” “好吧!” 李猪心出了大帐,便叫来两个得力心细的强盗,一个叫应逞,一个叫宗叫,如此这般的把计谋说给他听,叫他俩去执行,说事成之后有重赏。 两个强盗甚是机灵,多次执行任务都没有让大王失望,这次也一样,得令后,便兴高采烈的去了。 李猪心回到主帐自己的营房中,躺在躺椅上做起了美梦:只见戴天章提着少年郎的头来求见,还把徐娘美眷的妻子和他的儿子五花大绑的带耒了。他呢,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他阴险的想:杀了少年郎,这天下的强盗都得听我的命令;那时后,我才是真正的大王。 瑶峰在戴家又住了三天;这三天中,他和戴云龙在附近方圆近百里的山地林间转了个透,没有发现强盗的踪迹,也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的情况。 其实这也不奇怪,戴云龙家离最近有人居住的地方也在十数里之外,还只是稀稀拉拉首尾不相应的几家猎户,平时还不怎么有人在家。西山腹地绵延几百里的山地莽林,阻隔了彼此之间的信息;有些山峰甚至飞鸟都很少飞过,更别说彼此的人员往来了。所以,即使山那面有强盗,瑶峰和戴云龙只在山这边找过,找不到强盗也属正常。 瑶峰和戴云龙就去到更远的临近山脚的村寨中打听,而有经常进山的猎户说起,曾经在山里见到过有数十人群猎的场景,他们装备齐全,坐骑,兵器,弓箭等都是最好的,而且戾气很重,支解猎物眼都不眨一下。他们不容生人靠近,曾有人向前询问他们的来历,他们居然二话不说就把来人给杀了,还残忍的扔下深涧。 猎户说:“但不知这些人是不是强盗。如果真是的话,我说二位少年,强盗向来杀人不眨眼,瞧你们年纪轻轻的,还是别去招惹他们为好,别临头了自寻烦恼。” 当然瑶峰和戴云龙不在乎这些,他俩就是要找到这些强盗,他俩见到了被强盗摧毁的村子,也见到了失去女儿和亲人痛苦不可终日的乡民,他们对强盗有的只是恨。 西府军荡平了乱民,但是并没有消灭地方恶霸和土匪强盗。成千上万的饥民被地方驱逐,他们无路可退,留下是死,逃也是亡。于是更多的饥民选择上山为盗,或当了土匪,时不时的下山打家劫舍,给地方造成了不小的困惑和动荡。 瑶峰心思,李猪林单身一人能到戴家寻仇,既不骑马也不随从,其强盗的营地应该不远;但问及乡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所以然。或许是被强盗欺压得怕了吧,害怕一切关于强盗的信息,害怕会遭到强盗残忍的报复,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会一问三不知。李家兄弟向来眼中容不得沙子,自己的存在是他们的威胁,他们不可能这么安静。也许,他们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设计一个网等着自己去钻吧!也罢,何不以逸待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就静下心来在戴家住下,等着他们吧! 这样又过了几天,兄弟俩离家到百丈外的山中捡柴。大森林中枯枝断木到处都是,又赶上连续的晴天,两人不一会儿便捡了两大捆,于是坐在林间空地上,谈论如何才能找到并消灭可恶的强盗。 夏日的骄阳如火般照着树冠,周围静极了,没有风声,没有鸟叫,甚至连一片树叶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清楚的听见。 瑶峰感到有点不安,这种情形以前也曾经历过,树欲静而风止,则猛兽捕猎潜伏之前兆。他警惕的环顾四周林间,问戴云龙:“云弟,这片林中有没有出现过老虎?” 第十一章 寄情风神镇 戴云龙也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他摇摇头说:“没有,我和母亲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林子中有老虎。” 但他低头思索了一下,又说:“不过,豺狼,猎豹,野猪倒是有,师父就是因为帮我打跑了花豹才收我为徒的。” “不过近两年很少有猛兽在附近活动。” 谁知话音刚落,一只花豹挟带着腥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北林中扑出,直冲戴云龙。 瑶峰惊叫:“云弟小心!”顺手抓起地上的枣木棍。 戴云龙一回头,慢得一慢,花豹张牙舞爪的从他头顶上越过,毫发之差。戴云龙只觉头皮发麻,虚惊出了一身冷汗。 花豹一击不中,怒吼一声,把腰一扭,回过身来,动作灵敏得叫人咋舌。 戴云龙疏忽间差点受伤,怒哼一声,跳将起来,迎着花豹跨前两步。花豹愣得一愣,似乎不相信眼前渺小的人类敢正面对抗它。戴云龙疾出双手抓住豹子头皮狠劲一掀,居然把只花豹掀翻在地。戴云龙一步跨上去,骑在豹子身上,左手按住豹子头,右手抡拳就砸。 森林猛兽满以为可以一击得手,谁知反被猎物掀翻,顿时暴跳如雷,连声吼叫,把身一弹,戴云龙被摔出去一丈多远。花豹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直扑戴云龙。 瑶峰大惊,疾步上前,凝聚十二分内力于双手,抡圆枣木棍,照准豹子头一棍击至。 只听“噗”的一声;戴云龙爬起来一看:天啦!只见瑶峰一棍下去,把个豹子头打得满脑开花,稀里哗啦的血水撒得满地都是。花豹但闷哼得一声,身子一歪栽在了地上。 瑶峰住棍立身,回头问戴云龙:“云弟,你没事吧?” 戴云龙拍拍身上的泥土,说:“没事!”走过来,踢了花豹一脚,大声说:“你个畜生,叫你扑我!” 花豹一动不动,戴云龙看着那肥膘身子,喜说:“哥呀,好大一只豹子!咱可以扛回去,够吃半年了。” 瑶峰笑着说:“只怕吃不完会臭掉的。” 戴云龙说:“怕什么,咱们有的是盐;要不,烘干制腊味,或拉到集市上去卖,肯定好价钱的。” “也对呀!”瑶峰说。 但是这么肥的一只豹子,足有两百斤吧!凭两人,要带回去可得费一番功夫了。于是两人柴也不要了,割些藤条把豹子绑在一根大木棍上,戴云龙在前,瑶峰在后,抬起来正要走,忽然林间灌木丛向两边分开,嗦嗦响动。 戴云龙惊叫:“老天,豹子也有同伙吗?”赶的和瑶峰把死豹子一丢。 戴云龙一把抓起木棍,注视林中。 但风声响过,一只遍体洁白如雪的像狼又像狮子的家伙自灌木丛中钻出来,看见戴云龙,就警惕的站住了。 戴云龙笑了,说:“原来是一只白狼呀!怎么这样不怕死?看我来收拾你,把那厚实的毛皮剥下来,可给小爷做身大衣了。”就迎上去。 白狼站住,冲着戴云龙耸起浑身狮毛,呲牙呜呜怒吼。 瑶峰忙喊:“云弟慢点。” “峰哥哥,怎么了?”戴云龙不回头,只瞪着白狼。 瑶峰说:“它不是狼,它是一只灵犬。”便走上前,冲着狮毛叫声:“赛虎,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戴云龙惊奇的看着,只见那只白狼见了瑶峰,居然摇头摆尾,缠在瑶峰脚边又蹭又跳,甚是亲昵。瑶峰欣喜的蹲下身子,搂着赛虎的脖子,抚摸着它雪亮柔软的颈毛,轻声的问:“赛虎,你不在师父身边,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赛虎一扬脖子,用头蹭蹭瑶峰;瑶峰若有所悟,一掀赛虎脖子上的鬓毛,露出一个雪白的项圈,但见项圈上捆着一封用白色油布包裹了的信。 原是项圈和毛发融为一体,不认真仔细还真发现不了信件。杨飞掸就轻轻的解开绑绳,取下信。赛虎见任务完成,也就“旺”的一声欢叫,用力挣开了瑶峰的怀抱,再不迟疑,“唿”的转身朝密林中跃去。 瑶峰急得喊声:“赛虎,你等一下,别走!” 可是赛虎执意而走,转瞬之间,已不见了踪影。 瑶峰一手持着信,望着赛虎远去的方向,忽然黯然神伤。 这时戴云龙过来,问:“峰哥哥,你和白狼认识?” 瑶峰说:“这只灵犬,叫赛虎,是我师父身边的一只信犬。平时,它从不离开师父左右,但一有任务让它去完成,哪怕千里之外,它都会毫不犹豫的按时传达,从来没有出过一次错误。师父爱它若宝,能和它接近的人,只有师父师伯和几位师兄,还有我和妺妺。赛虎认主。你别看它小则小矣,但功力深厚,一般猛兽只有被它欺负的份;更可贵的是它的嗅觉和听觉都超出同类灵敏数倍,它但闻过你的气味,即使时隔经年,也即使你在千里之外,它想找到你,就一定能找到你。” 戴云龙听得咋舌,叹说:“这么厉害!” 瑶峰说:“所以师父爱若珍宝。但不知今天匆匆而来,又送的是什么信。” 瑶峰就拆开了手中的信。 阳光下,但见一行娟秀的字迹;好熟悉哟,真的好温馨好熟悉!是妹妹,瑶芳妹妹寄来的。芳妹呀!我的好妺妺,哥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你的信息! 瑶峰一阵激动,捧着信纸的手都有些颤抖。 ——山哥,师父手谕,八月十五,上州相见,为风神镇儿女,护我河山,切记,勿忘!瑶芳手书。 风神镇,玉湖大戈壁?难道山妹说,风神镇会有大灾难,叫我八月十五务必赶往上州去和她相见?风神镇是师父韩信之的故乡,虽然事过境迁,已非家国,但祖先繁衍之地,岂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亲人不惧风沙和敌国侵袭,仍然坚强的守护在此,师父对她寄予了全部感情。 师父年少时随父辈来到中州,拜在璇玑道长门下学艺。父亲去世后,为继承父亲的遗愿,师父拜别道长,回到风神,引领八百族人和数千流离失所的乡亲,在茫茫的戈壁滩上开辟一片世外桃源,以坚韧不拔的意志及盖世武功屹立于乱世之中。 风神镇,守住上州通往高原的门户,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抗住了庭州流民及部落游寇一次又一次的劫掠,因此也成为了庭州王室的眼中钉,肉中剌,几欲除之而后快。但韩信之等一干侠士武功盖世,扼守要塞,庭州军勇无论明抢还是暗渡,都不得前进分毫,此心中的积怨是与日俱增。 上州王室衰微,王后和首辅把持朝政,对外卑躬求和,对内却是骄奢淫逸。长夜漫漫的于王宫中歌舞升平,看不到民间的疾苦,遍地烽火的动荡。地方官及豪强地主不顾经年旱灾,黎民百姓的死活,仍然横征暴殓,相互残害。风神镇虽然偏安一隅,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其实凶险之极。 瑶峰不知道妹妹是如何差赛虎送的信。难道她离开山城后就去了风神镇,现在正和师父在一起?抑或是师父传信,她第一个收到的信息,以她满怀家国天下的情怀,当会赶往风神镇;但在离开之前,是不会忘记给他这个哥哥留信的,而正好赛虎在身边,所以就差赛虎再给他送信了。以赛虎的脚程,千里之遥也只在旦夕之间。 戴云龙问:“峰哥哥,是师伯给你送的信吗?” 瑶峰把信拿给戴云龙,说:“这是我妺妹的来信,她要我赶到上州去和她见面。” 戴云龙看信后,一阵默然,他说:“峰哥哥,你还是要走了。你们心系着天下,小弟真是不如。” 瑶峰笑了,说:“云弟,离八月十五还远着呢!再说,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呢?” 瑶峰说:“在去上州之前,我们必须先找到那伙强盗,把他们除去,为一方百姓平安;他们做了那么多天怒人怨的事,决不能就这样便宜了。” 戴云龙说:“那好呀,我们一起找强盗,但是不要错过了你和妹妺约定的日期。” 瑶峰说:“错不了的,到时候找一匹快马,不几日便可到上州,就算晚点,和妹妹说明原因,她也不会见怪的。” 戴云龙有点失神,他说:“峰哥哥真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云龙真想和峰哥哥一起,也去上州,快意江湖。” “可是,云弟。”瑶峰轻声说:“云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兄长了无牵挂,但云弟有母亲需要照顾。阿娘一路走来太辛苦了,云弟不能伤了阿娘的心;再说上州虎狼之地,可没有咱中州表面上的那么平静。云弟修为尚潜,出入江湖还有待时日。” “哈哈,峰哥哥,我就是说说而以,你别当真呀!”戴云龙笑了,嗫嚅的说。 瑶峰也笑了,他说:“既如此,我也不说了。云弟,天色已不早,我们快回去吧!免得阿娘担心。” “嗯,好的!”戴云龙说。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再次扛起豹子,说笑着往家中赶去。 戴母已经做好了饭,正在门前翘首相望,等着他俩回家。 戴母老远看见瑶峰和戴云龙扛着一只豹子上来,可是吓了一跳,颤巍巍的迎上去,支吾的说:“儿呀,你们,这,这是怎啦?” 两人把豹子往空地上一丢,戴云龙兴高采烈的说:“阿娘,今天打柴收获可是不小呀!您瞧这一只豹子,是不是够咱们吃上把月的?” 戴母可是听不见他吹嘘,一把拉过儿子,左看右看,焦急的问:“云儿你没事吧?可是伤着哪儿了?” 戴云龙挣开,就地转了个圈,摊开双手笑着说:“阿娘,您瞧,云儿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戴母确认儿子没事,才松了囗气,再看向地上的死豹子,迟疑的问:“这是……” 戴云龙笑的说:“阿娘,这是哥哥打的。刚才在林中,云儿差点让豹子伤了,幸而有哥哥在,一枣木棍稀哩哗啦的就把豹子打死了,哥哥是不是好厉害呀?” 戴母听得心惊肉跳,转身朝瑶峰万福:“多谢峰儿三番两次相救云儿,戴家有峰儿,真是万幸,云儿有兄长,真是他的福气。” 瑶峰忙还礼,急的说:“阿娘说哪里的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吗!就不要言谢不谢的。要说谢的话,峰儿还得感谢母亲收留了峰儿,让峰儿这颗流浪的心有了归处,而且还有了云弟这么好的兄弟。” 三人都笑了。 戴云龙说:“别文皱皱的说谢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只豹子吧,天气这么热,放久了可是会坏的。” 戴母说:“也是呀,可是怎么办呢?” 戴云龙歪着脑袋思忖说:“云儿想好了,咱现在就把豹子清洗了,一部份盐在地窖中,那里冰凉冰凉,不容易坏;一部份下午就挑到集上去,卖给肉铺的。虽说自己可以吃上月余,但也不能天天炒豹子肉吃不是?” 戴母笑说:“还是云儿想得周到;不过时侯不早了,饭也做好了,咱们还是吃过饭后再忙吧!” 戴云龙说:“阿娘呀,这可一刻也不能担误的。咱们现在就动手,很快就弄好了,顺便割上一斤豹子肉,阿娘给炒上一碗好菜,备上一壶好酒,咱们今天好好的庆祝。” “好,好一切都听云儿的!” 于是,瑶峰和戴云龙就放开手脚,开始清洗豹子;而戴母,就回到屋中,再次生火,烧水,并红烧豹子肉。 一切有序而忙,很快,就都清理完毕了,该盐的盐好,该卖的也打包了。于是瑶峰和戴云龙洗干净手和身上,三人围坐堂前,茗着小酒,吃着美味,开心的说笑。 只愿,这幸福的一刻,天长地久。 再说戴云龙的父亲戴天章被儿子荡了一棍后,再也没敢回家,一直都在他的酒肉朋友家中借住。要说这戴天章呀,也算有些本事;别看他在家中蛮横不讲道理,可是到了外面还很会说话,天南地北胡编乱造,骗财骗吃和骗女人都有一手,所以在朋友面前也很吃香,不知不觉几个月就过去了。 戴天章沉迷于酒色之中,完全忘记了还有妻子和儿子的存在。但是这些天,他手气不太好,在赌坊中连赌几把都输了,对方那哥们毫不留情,愣是连他的衣服也给扒下来抵账,惹得他在哥儿们面前丢尽了脸,特别是相好,看见他脸都绿了。 戴天章的相好就是翠香楼的姑娘,名叫小莲的娘子;因为戴天章出手也大方,人也显得精神,还会说话陪小心,所以小莲就特别看重他,每次都好酒好肉的迎候他。但是近来,小莲发现戴天章确实什么都没有了,还好吃懒做,一身的臭毛病。因为骗吃骗喝欠下了一屁股债,那些公子哥们都不是好惹的,就编排着打手和街头混混每天追着他讨债。戴天章灰头土脸的,小莲也就不给他好脸色看。 戴天章很窝火,躺在翠香楼里胡思乱想,一时间困了打个囤,迷迷糊糊的梦见儿子拿根铁棍逼他回家,说如果不回去就打死他,说完还真的举起了铁棍。吓得戴天章一跳醒了,想想还是回去一趟为好,说不定还能从家里拿点钱出来继续赌本还债呢! 于是第二天,戴天章就悄悄的离开翠香楼,躲过追债的人,径直往大森林赶去。 转呀弯呀的,经过平川和山涧,绕过齐云山岗,就进入了大森林。不多两天,便到了戴家坳。他一到家呀,便直接闯进去,把正在吃饭的母子三人吓了一跳。 戴云龙回头一看是父亲,顿时跳起来,脸色铁青。 戴天章见三人在吃饭,不由得一愣,又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子?好呀,你小子敢到我的家里来白吃白喝,胆子也矢大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一生气呀,就走上前指着瑶峰横眉怒目的吼叫:“好小子,你是谁?青天白日的敢到我的家里来白吃白喝!” 瑶峰一听,便知是戴云龙的父亲戴天章回来了,就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朝戴天章深施一礼,说:“请问是伯父吧!我是云龙结拜的义兄,也该称呼您阿爹了。阿爹,孩儿这厢有礼了,请您上坐,一起吃豹子肉吧!” 什么,豹子肉?戴天章吃得一惊,但是别管他,就对着瑶峰大吼:“谁是你阿爹?你小子别乱叫,老子不信你这一套。吃什么豹子肉!你小子无法无天敢霸占我家,赶快给我滚!” 戴云龙早吃不住了,他怒目圆睁,厉声对戴天章说:“阿爹,我是你的儿子,本不该说这些话,但你既然无礼,我就不能不说了。”他把手朝门外一指,“臭爹爹,门在这儿,你出去!从今天开始,你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第十二章 戴母遇害 戴天章一听,歇斯底里怒吼:“什么?你小子敢赶老子,我打死你。”也不分青红皂白,握拳过来,照准戴云龙劈面就是一拳。 戴云龙生气,见拳来,不躲不闪,一伸右手,抓住父亲打来的手,提起来一带。戴天章立不住脚,顿时被带得一跤摔出门外,跌在院中只叫“唉哟”。戴云龙也不理,走上去“呯”的一声把门关上。 不料又响起了戴天章打门的声音,还在叫骂:“好小子,把老子关在门外,这还有天理吗?快打开门,我……”“我”字音未消,只听“扑通”一声,随后便没了声音。 瑶峰觉得不对,忙招呼戴云龙:“云弟,拿上棍,跟我出去看看。” “看什么?”戴云龙正气得很呢! “刚才声音不对呀,怕是有什么意外。” 戴云龙想想也是,便拿根棍,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到门外,却空空如也,慌得戴云龙忙喊:“哥哥你过来。” 瑶峰赶出去,不见了戴天章。咦,就这么一会儿,难道还会飞吗?戴云龙紧张的说:“不是老小子躲起来想使坏吧?” 兄弟俩便找了起来。可是屋前屋后,屋左屋右,甚至于茅厕及岸边草丛也找了个遍,不见戴天章的影子。 戴云龙说:“怎么没人呢?怕是躲在树上吧!” 两人又跳上树,一棵一棵的找去;没有人。两从离开小山坳,在周围林中再找了个遍,也没有人。真是活见鬼!两八坐在树丫上发呆,明明听见扑通一声,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邪门也不是这么邪门的吧?他俩扒开树叶东张西望,不见半点动静,没办法,只好作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李猪心派的两个强盗就躲在附近灌木草丛中。他俩也是机灵,选的这四面都是齐人深的茅草,他们趴于中间,隔着草间缝隙监视戴家的一举一动。为了得到赏金,他俩都豁出去了,饿了吃干粮,困了睡草地,蚊子多了,戴上头罩手套;蚂蚁来了,拍拍抖抖。两人轮流着值班,一个困了换另一个守着。白天蹲着不动,晚上就离开远一点睡觉,幸好这天没下雨,要不然就惨了。他俩等呀等,即使热得大汗淋漓也都忍了,为了白花花的银子吗!他俩见戴母,瑶峰和戴云龙出出进进,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俩等呀等,只要抓戴天章,其它的一概不理。 这样过了几天,还不见戴天章的影子。他俩觉得烦呀!这笔买卖真不好做。唉,真热呀,就在草地上打个盹吧!还好有大树遮住了阳光,也不至于特别难受。 忽然,应逞睁大了眼晴,推推宗叫轻声说:“兄弟,你瞧那个急匆匆赶路的人,是不是戴天章?” 宗叫揉揉眼晴,抬头细看,在通往戴家坳的小路上,有个人正快步而行。宗叫急忙拿出一幅画像,那是临来前画师头目依照强盗描述画的戴天章。宗叫这么一对比,那鼻子眼晴的,兴奋的低吟说:“正是那老小子呀!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哥哥,快!”跳起来就要冲出去。 应逞一把拉住他,低声怒说:“你傻呀,现在出去,他一叫唤,那两小子一冲出来,不就惨了?” “啊,是呀!”宗叫摸摸头,说:“那咱们跟上他,找机会下手。” “对格,快走!” 于是两人蹑手蹑脚的钻出草丛,跟着戴天章十数丈远的地方,借着树木和大石的掩护,一步步上了戴家坳。 在离戴家茅屋十丈远的地方,应逞和宗叫躲在了大树后。但戴天章走得很快,就进了茅屋,随后传来吵架声,然后戴天章跌出门外,然后门“咣”的关上了,然后戴天章爬起来,使劲打门。 哈哈,机不可失。两强盗高兴得不得了,便轻步快奔上,到了戴天章身后,也不打话,用力抱住戴天章的头,就狠狠的敲了他一下。戴天章一晕乎,两强盗就一人提手一人抱脚“蹬蹬蹬”的下了戴家坳,一刻不停,往树林中一钻。也是他俩生就一双飞毛腿,做这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就奔出了二里多地,才停下,嘻笑着从腰上解下绳子。可怜戴天章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使给结结实实的绑上了,绑得就如同粽子一般,嘴中还塞上了布团。 戴天章说不得动不得,心中暗暗叫苦。他睁圆着双眼,很是恐怖的瞧着那两个人,不知道他们会把自己怎么样。 应逞瞧着戴天章的可怜相,很是好笑;他用力踢了戴天章一脚,说:“我说老哥哎,你也别怪我们手脚重,实则是我们大王要见你,怕你不愿意,所以先委屈你了,等见了大王,是祸是福,就看你的造化了。” 宗叫说:“哥哥哎,你和这家伙废什么话?咱们快点把他弄回去,辛苦这么多天,也该有回报了。” “对格,快走!” 于是,两个强盗欢天喜地的找了根木棍,就把戴天章两手两脚倒绑在木棍上,一人一头,抬着就出了大森林,沿着山间小道,翻过山梁,直朝强盗大营中去。 傍晚时分,进了强盗大营,有强盗看见了,拦住就问:“应逞,宗叫,你俩抬的什么东西?” 应逞和宗叫累得是气喘吁吁的,但心里高兴呐。应逞就挤一把眼,说:“大王吩咐的,不敢说。” 宗叫说:“等过后说给你们听。” 他俩把戴天章抬入中央大帐,就往地上一丢,说:“大大王,二大王,我们把戴天章这小子抓来了。” 李家兄弟正与众头领喝茶说话呢,瞧见把人绑成这样,也是好笑。他们不认识戴天章,便问身边一名强盗头目:“我说王头领,你是见过这小子的,看看是不是戴天章?” “是!”王头领走过来,扳转戴天章仔细一看,便回转身双手一拱,肯定的说:“回大王的话,这小子正是戴天章。” 李家兄弟大喜,便说:“应逞,宗叫,你俩立了大功。来人,每人赏十两银子,并加升大头目。” 应逞宗叫得了银子,高兴的谢过二位大王,便退出去,对大小头目们夸耀自己捉拿戴天章的经过去了。 戴天章被扔在大帐中,惊吓加上周身骨头痛,涨得脸色发白。 李家兄弟盯着戴天章看了一会,便说:“小的们,给这位大兄弟松绑!” 立即过来两个强盗,给戴天章松了绑,掏了嘴中布团。 戴天章可以活动了,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李家兄弟直磕头号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他可好,磕头不计其数。 李家兄弟得意洋洋。李猪林把手一挥,说:“免了吧!小的们过来,给这位大兄弟搭个座。” 一个强盗就搬把椅子往帐内一放,一个强盗便扶起戴天章奔椅子来。 戴天章吓得大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不敢坐呀不敢坐呀!” 李猪心哈哈大笑说:“戴老兄,不用怕,坐下吧!我们不是坏人,也不会为难于你。今天请你来,不为别的,只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戴天章心想:今天我又倒霉又走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瞧这气场,是够大的,人家说话也很和气,都有别于自己那些盛气凌人的哥儿们。但这儿又是什么地方呀?他迟迟疑疑的坐下,环顾四周,个个贼眉鼠眼的,满脸杀气。啊,这难道是强盗窝?听人说过的,很可怕的。戴天章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垂首结结巴巴的说:“大,大王找小的什么事呀?” 李猪心大笑说:“戴老兄,我只问你,你家是不是有个小子?” 戴天章心虚的说:“我有个儿子叫戴云龙。” 李猪心冷冷的说:“对呀,你家那小子胆子够大,要反天了,连我弟弟也敢打!”他一指李猪林,晓以厉害。 戴天章吓得慌忙跪下说:“大王饶命呀,不知我生的孽子,打了二大王,我罪该万死呀。” 李猪心忙说:“戴老兄坐下,别怕。不是你儿子打了我兄弟,是你家又来了个小子。” 戴天章坐下说:“是,大王。” “他打了我弟弟,现在是我的仇人。我们今天请你来,不为别的,就只要你去把那小子杀掉。” 戴天章一听叫他杀人,吓得脸发白,浑身哆嗦着说:“大王,我不敢呀。” “为什么不敢?” “那小子我不怕,我怕我儿子呀!” “哈哈,世上有老子怕儿子的吗?真是笑话!” 戴天章说:“大王,您是不知道,他打了我一棍,还把我赶出来。我是真的怕了,他太厉害了。” 李猪心说:“既是如此,连老子都敢打的逆子,还留着他干什么?我倒与你个计,半夜提刀去,趁那小子熟睡之际,一刀不就结果了吗?到时来我营中,许你吃香的喝辣的,美酒佳人任你选。” 戴天章很是犹豫,支支吾吾的说:“大王,这……” 李猪心把手一挥,说:“戴老兄是不相信本大王吗?好吧!”他大声吩咐:“来人,为我们勇敢的老哥,先赏五十两。” 有个强盗端来一盆银子,放在桌上。李猪心指着说:“戴老兄,只要你答应,这些银子就是你的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戴天章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眼都睁得球大;不过让他去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还是有些迟疑。 李猪心看在眼里,就继续说:“戴老兄,这是五十两,事成之后,再赏一百两,我还升你为大头领,让你有享不尽的富贵,你看呢?” 戴天章哪曾听过这么多好处?现在就是要他的命也行呀!他胆子大了,猛的站起来,大声说:“大王,小的答应了。” 李猪心乐了,哈哈笑说:“戴老兄,这样才对吗!” 李猪林便叫:“小的们,拿口刀来。” 立即有一个强盗把一把磨得锋利的单刀捧上。 李猪林握刀在手说:“戴老兄,我现在命令你,做好两件事;一是把你家那两个小子杀了,提着他们的头来见。二是把你夫人捆来献给我们。你现在发誓,能做到吗?” “能做到,大王!”戴天章双手接过单刀,为了白花花的银子,为了所谓的享乐,杀子卖妻的事他也能干。 李猪心见戴天章接了刀,满心欢喜,就说:“戴老兄,今时已晚,今夜你肯定是赶不回去了,我许你休息一天,明天晚上,务必成事!好了,折腾一天,你也饿了吧!”他吩咐,“小的们,带这位老兄下去休息,好酒好肉的招待,可不许亏待了哦!” “是,大王。” 有两个强盗,就来相请戴天章。戴天章哪里受过这等礼遇?一连串的口称:“谢谢大王,谢谢大王。” 戴天章便随强盗来到一个营帐中。帐内有床,有茶几,地上铺了红毯,还有浅绿并粉色的纱幔垂帘;温柔的灯光下,两名女子半露酥胸,娇笑着招手戴天章,那声如莺燕鸣春:“戴爷,快来呀,妾身为你更衣温酒。” 戴天章受宠若惊,这一颗心都飘了起来,恍如回到了翠香楼,小莲为他宽衣解带,换上柔和的衣袍;然后温玉在抱,美人为他献酒,喂他佳酿。他享受着人间的美丽,什么礼仪廉耻都不在话下。 戴天章左拥右抱,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直到第二天日上三杆。他睁开眼,美人已离去,但帐内余香依故。 戴天章披衣掀帐,想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有强盗拦住,面无表情的说:“戴兄,未得大王允许,你不得离开营帐半步。” 戴天章唯唯诺诺:“是,是。”也不敢多事,便退回帐内。 戴天章无目的在帐中渡步,想起昨夜的温柔,愈发的要在李家兄弟面前表现。人享受到了世间的美好,就必定害怕失去,因为怕失去,所以就会不择手段的要拥有,哪怕伤天害理也在所不惜。 午后,戴天章在两名强盗的带领下,离开强盗大营,朝三十里外的戴家小屋而去。 夕阳西下,星河斗转,月影西移。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幽暗的大森林上空聋罩着死一般的寂静。当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被黑暗吞没之后,在通往戴家坳的林间小路上,有一个黑影借着大树的阴影在疾行,然后隐没在戴家小院附近的矮树丛中。 当鸡叫二更的时候,黑影慢慢靠近了戴家小屋。 这是一个蒙面人,他手持锋利的单刀,摸摸索索的来到戴家门前。他贼头贼脑的左右看看,然后开始用刀拔门;慢慢的,慢慢的,门栓被扒拉到了一边。他就轻轻的,轻轻的用手推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好一会,门开了有一尺来宽,蒙面人便侧身入屋,蹑手蹑脚的走近房门。又是好一会,终于推开了房门,就悄无声息的进了房间。于是,他悄悄的移近床前,认准了方向,双手举起单刀,使劲一刀向床上砍去。 只听“咔嚓”一声,蚊帐分成了两半。蒙面人满以为这一刀下去,铁打的人也会没命,于是掏出火石擦亮火,凑近床上来看。 “啊!”一声轻轻的惊呼,蒙面人倒退了两步,双眼发直。 他看见了什么?那床上,躺着的是戴母纪心灵,星星火苗下,罪恶的一刀正砍在她的腰上。血,如注般染红了半边床,流淌到了地上。老天呀,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世上的好人难得好报,而恶人还到处横行;戴母一生勤劳,善良,却受尽丈夫的凌辱,原指望儿子大弓,可以安享晚年,哪知到头来,就这样死在罪恶的刀口下!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嫁给戴天章! 火光灭了,一切又归于黑暗。周围静得出奇。蒙面人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慌里慌张的转身就走,不提防一脚踏翻个罐子,“呯”的一声脆响,吓得他大叫一声:“妈呀!”一手扶着木墙,飞快的冲出房去。 这边房中的动静惊醒了那边房中的瑶峰,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有人进屋,但咔嚓,“啊”的惊呼,他猛的一跃跳起,摘下床头宝剑,就纵身跳出房去。 只见一个黑影冲出来。 瑶峰喝一声:“什么人?”横剑拦在面前。 第十三章 云龙离家 蒙面人惊得后退,心说:这小子醒来了,我是死定了,不如拼吧!他双手抡圆单刀,也不说话,一刀直向瑶峰砍去。 瑶峰举剑一挡,“当!”蒙面人怎经得这般力道,只震得双手发麻,单刀脱手而飞,“噗”的插在屋梁上。蒙面人“啊呀”一声,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夺门而出。 瑶峰喝一声:“哪里走!”挺剑追出来。 蒙面人慌了,千错万错,熟门熟路的居然走错了房间,这真是天见可怜呀!他不敢和瑶峰正面,赶得几步,就一矮身钻入路边一片深草中躲了起来。 瑶峰追出来,黑夜中,猛不见了人影,瑶峰非常恼火,不知这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闯进屋中来,准没干什么好事。他就借着微弱的星光,屋前树后找开;一定要找到这家伙,不能放过他。 林间小路上,忽的闪现两个黑影;瑶峰一步赶过去,举剑就刺。黑影慌忙举刀来挡,“当呛”,两把刀同时脱手而飞;慌得这两人是没命的向森林深处逃去。 瑶峰不知道这是李猪心派来接应蒙面人的强盗,一露面就撞上他。也活该他俩倒霉,瑶峰一看黑影逃跑呀,就大喝一声:“站住!”飞步赶上,挥剑又刺。一个强盗哎哟的见了阎王,一个强盗就地十八滚躲过了攻击,爬起来又跑。 瑶峰忽想,这人不会是强盗吧?那我可不能杀尽了,就跟定他,或许可以找到强盗窝呢!于是罩定前方黑影,紧步跟了上去。 次日,当天朦朦亮时,戴云龙醒了,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心说:昨夜睡得好沉呀!他喊声:“峰哥哥。”不见回答,一看身边没人,赶忙一骨碌爬起来,心想:峰哥哥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呀? 戴云龙跳下床,穿上单衣,走出房来,见门大开着,料定瑶峰是干活去了,于是又喊:“阿娘,阿娘。”也不见回答,心想娘亲昨天累了,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于是开始烧火做饭,并炒了两个好菜,豹肉炖山药,黄爪,地菜木耳什么的,那种飘香热乎的都激起了人的食欲。戴云龙哼着小调,只等峰哥哥回来母亲起来就可以吃饭了! 但是等了一会,瑶峰还没回来,母亲也不见出来。戴云龙觉得奇怪,便直接走进母亲房间,喊:“阿娘,吃饭了。” 地上一滩鲜红,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戴云龙顿时感到一种不祥的兆头,快步走过去,一把掀开蚊帐。 “啊!”戴云龙但觉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母亲躺在血泊之中,那已然凝固褐红色的血呀,染红了床上的一切。 “阿娘!”戴云龙扑过去,一把抱起母亲,哭着,摇着,喊着:“娘呀,您这是怎么啦?您快醒醒,看看孩儿,告诉孩儿是谁害了您,快告诉我,告诉我呀……” 可是,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隔着茫茫的虚无时空,又怎能听到儿子的哭喊声呢? 戴云龙哭呀,哭得泪人一般,只觉这世道险恶,人生凄苦。他昏昏沉沉的,在心里喊着:峰哥哥,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呀!难道,难道是你吗?……戴云龙打了一个寒颤。不,峰哥哥行侠仗义,那么好的人,是不会害娘亲的。那是谁呀,谁呢?娘呀!你我相依为命,如今一个人撒手而去,叫孩儿今后如何是好呀!是谁害的您,告诉孩儿,孩儿哪怕天涯海角,也一定要为您报仇! 戴云龙持久的,近乎嘶哑的,悲愤的哭声传出屋外,回荡在林间。风声静止了,鸟儿不鸣了,一轮惨淡的阳光,天地都在诉说着这人间的不幸。好久,好久,不远处路旁的深草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扯下了蒙面巾;初晨的曙光下,一张扭曲得不成人样的脸颤抖着。这正是戴天章!昨夜被瑶峰追出来,躲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他感受到了瑶峰的煞气,一剑杀了一名强盗,他吓得是浑身颤抖,以至瑶峰远去了也不敢出来。这些天经历的事,他很害怕,先是被相好和哥儿们嫌弃,然后又被儿子打出了门,现在又亲手杀了妻子。千错万错,不该答应强盗的条件。他很沮丧,想起妻子死的惨状,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觉得人活着好没意思;然后,他居然睡着了。 清晨,有蚊子咬他。戴天章醒过来,被云龙的哭声震动着,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份了?没有照顾好家,只顾着自己享乐,以至于儿子不认他。其实这些也没什么,关键是该杀的人没杀成,在大王面前不好交差。现在又不小心杀了妻子,有家不能回;外面又欠了那么多赌债,哥儿们和小莲都不认他。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就是多余的,已经被全天下抛弃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想到这儿,戴天章有一种心灰的悲哀。既然已是烂命一条,那还怕什么?他即拍拍身上的尘土,从草丛中钻出来,朝戴家小屋走去。昰自己造的孽,就让自己来面对吧! 戴天章走进茅屋,走进房中,这也是自己曾经用心打造的安乐窝呀!可是今天……但他又低不下嗓子和儿子说话,便用力“咳”了一声,大声说:“小子,老子回来了,还嚎什么呀!” 戴云龙猛回头,见是父亲,顿时怒目圆睁,眼泪全干了。他对着戴天章大吼:“臭爹爹,你来干什么!” 戴天章阴笑着说:“干什么,小儿你娘不是死了吗?” 戴云龙一惊:“你怎么知道?” “哈哈,还有我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事就是我干的。” “什么?”戴云龙跳起来,心中的悲伤全都化成了怒气,一拳就把父亲打倒,一脚又踏在他身上,厉声说:“你说什么?” 戴天章若无其事的说:“说什么?你娘不就是我杀的吗?” 戴云龙大吃一惊,这个万恶的爹爹,他还是人吗?他一声悲嚎:“娘亲呀!”圆睁双目,怒视戴天章:“你这个恶爹,我要你的命!”脚猛一用力,踩得戴天章呲牙咧嘴的大叫:“孽子,你杀了我吧!” 戴云龙冷笑说:“杀你,没那么便宜。” “你要怎样?”戴天章怒叫。 “哼!”戴云龙鼻子中哼了一声,怒问:“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我阿娘?” 戴天章哪肯说,只叫:“小孽种,问什么,你杀了我,天下人都会唾弃你,叫你在这世上无法立足。” “哼,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戴云龙松开脚,一把提起戴天章,丢到母亲床前,拿根绳子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跪下大哭说:“阿娘,您看看吧,就是这个万恶的爹爹害了您,孩儿把他抓住了,现在要为您报仇!” 戴天章见了满地的血,吓得浑身哆嗦。戴云龙站起来,给了他一脚,踢在一边,然后连着被单抱起母亲,大哭一场。然后寻来斧子,砸烂了两张床,用床板拼成一副棺材,赶到屋后挖了个深坑,再把棺材放好。然后从房中抱出母亲,小心的放入棺内,用布毯轻轻盖好,再次抚摸了母亲的脸颊,哭着,盖上了棺盖。 戴云龙双腿跪着,用手,一点一点的把泥土捧上去,撒在母亲长眠的棺盖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流淌,直哭得是嗓子嘶哑,直哭得是天也昏沉,地也暗淡。 母亲呀,这世上唯一的,最亲的人!戴云龙忘不了,母亲从小一言一行的教他如何做人,一针一线的为他缝补衣衫;阿爹不顾家,母亲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手把手的教他断文识字……可是今天,他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再也见不到了。 戴云龙垒好坟头,点起香烛纸钱,为母亲送行。 巳时已过,戴云龙慢慢的站起来,回到屋里,把戴天章提到门边,自己坐到桌前,就着早上做好的早餐大吃起来,也不管饭菜都凉了,也不管戴天章看着他,还在不时的吞咽口水。 戴云龙吃饱喝足,抬头看见屋梁上的刀,眼睛一瞪,跳起来,摘下单刀,并铁棍一起,收拾好衣物行装,也包括瑶峰哥哥的包袱,提出去,放在母亲坟边附近大树下。 戴云龙返回去,提出父亲,扔在母亲坟前,又从屋中点亮一把松树引子,走出来,一阵大笑,就看向茅屋。 戴天章吓得浑身发抖,又奇怪:这小冤家要干啥? 戴云龙把手一扬,喷着火苗的松树引子直落到茅屋上;顿时,干草和着烈火,燃起来了。一阵急风吹过,火借风势,带着竹子的爆破声,冲天而起,映红了大森林。 戴云龙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透着无奈,透着对人间的失意,为着母亲遇害的悲愤,似哭似笑最后变成了悲泣。 茅屋倒塌了,爆起一阵火星。戴云龙扬起被火光映红的脸,没有了哭声,没有了眼泪。他转过头来,深情的望向大森林,和那片嫩绿的菜地和田园;他家的几只鸡鸭还在那边觅食呢!它们都不知道正在发生的事的意义,它们也有被火光惊吓到,但它们不知道它们很快就要自己寻找生存。 戴云龙心中酸楚,他是多么舍不得离开这里呀!这里有他童年的梦,多少不能忘怀的往事。可是,母亲走了,他瞬间万念俱灰,对生活,对以后漫长的人生路,都不重要了,现在有的,是对这世道的鄙视和憎恶。 青青菜园的戴家坳,这里正在发生着一个悲剧,一个少年走向落漠。戴云龙拿起单刀,脸上毫无表情,慢慢的逼向父亲。 戴天章惊恐的看着儿子,从内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虽然他不相信戴云龙真的会杀他,但看到儿子仇恨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两眼发直,盯着戴云龙手中的刀;那是自己杀妻的刀呀!是他,杀了妻子,伤了儿子,一手毁了家,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呀!他想起强盗大王许诺他的,还有前天晚上温柔乡中的快意。他不甘心,他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下,戴天章强挣着双腿跪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朝戴云龙,哑着声音说:“云儿,是阿爹错了,阿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娘亲。可是阿爹也不是坏人呀!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不认阿爹的养育之恩,也看在咱们父子一场的份上,放过阿爹吧!只要你不杀我,阿爹以后什么都答应你。” 戴云龙愣了片刻,盯着父亲,心中充满了鄙夷,想不到父亲面对生死,居然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他冷笑说:“娘亲走了,你还能够给我什么?” “我,我……”戴天章一时语塞,支吾了一会,还是说:“云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但是你杀了娘亲,我不报仇,枉为人子!”戴云龙大声说。 “你,你……孽子!”戴天章脸色煞白。 戴云龙跨前两步,明晃晃的刀伸到戴天章面前,上面依旧血迹斑斑。他猛地抓起父亲,大叫一声:“恶爹爹!” 戴云龙跪倒在母亲坟前,放声大哭:“娘,可恶的爹爹在此,孩儿为您报仇了。”抺把泪水,跳将起来,提起单刀,双眼血红,罩定戴天章:“恶爹爹,你也有今天呀!” 忽地晴空一声闷雷。戴云龙颤抖了,我,我真的可以杀他吗?他可是我的亲父亲呀!母亲敦敦教导,为人子的道理。可是今天,我……他废然跌跪在地上,单刀入地,仰首向天大喊:“天,告诉我,该怎么办呀?” 苍茫天宇,冥冥之中,似乎,母亲正在云端对他摇手,努力的喊:“云儿呀,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呀!” “娘亲!”戴云龙欲哭无泪。 母亲永远是那么善良,那么慈祥,不计个人荣辱,得失。 戴云龙低头看刀。他恨刀了,刀!是你害了我的娘亲,你不配为刀!双手握住刀背,咬牙一运劲,“嘣”的一声,单刀断为两截。他一扬手,断刀飞向远处,深深的插入一棵树干上。 戴云龙回过头来,痛苦的看着父亲,咬紧嘴唇,缕缕血丝溢出。他走上前,一把挣断捆着父亲的绳子,推他一掌,喝声:“恶爹,你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戴天章稀里糊涂,猛地绝处逢生,撒腿就跑。 可是跑出不过十丈之遥,戴天章便“扑”的一声栽倒在路边草丛中,再也没有爬起来。 第十四章 独闯强盗营 戴云龙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如鬼泣的哭声;哭过之后,跌坐在母亲坟前,以手抱着墓碑:母亲纪氏心灵之墓,不孝子戴云龙立。久久,久久的一动不动。 眼见太阳偏西。戴云龙站起来,挎上打点好的包袱,再把瑶峰的行囊放在显眼位置的石台上。峰哥哥到现在都没回来,不知是不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但戴云龙相信瑶峰,以峰哥哥的武功,天下还有能难倒他的事吗?自己的父亲做出这样的事,自己又做出了这样的事,他真的没有脸再见到一身正气的峰哥哥了。 戴云龙扛上铁棍,深情的望了一眼埋藏着多少童年梦想的地方,便一步一回头的走下戴家坳,向着正东方向,把头一扬,哼着母亲教他的民谣小调,三步一晃悠的走去,慢慢消失在森林的尽头。 茫茫前路,他要走向何方? 深邃广袤的大森林上空,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声音;一阵疾风吹过,那已经化为灰烬的戴家小院打着旋转向天际,枯叶灰尘笼罩着那刚垒起来的一座新坟,孤零零的诉说着人间的多少无奈。 ——再说日前星光点涰的半夜。 瑶峰跟定那黑影,左拐右弯的在林地山间穿行,怎么也不到头。原来那强盗慌中出错,迷路了,本来要往西南,他却往西北走,兜兜转转一大截,累得是气喘吁吁的还不见大营的影子。 当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强盗在前一转弯不见了。瑶峰好生奇怪,紧赶几步上前;咦,好像有说话声。他赶忙跳上一棵大树,扒开枝叶一看,前边有一大片空地,树叶间影影绰绰现出一大片营帐的顶幔,还时不时传来吆喝调笑怒骂的声音。 瑶峰再细看,营房的中央竖起一根很大的高高的旗杆,上书一个大大的“李”字;旗帜暗影玄月,虎啸山林,随着风冽冽而动,甚是壮观。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没想到强盗会驻扎在这里。这下好了,瑶峰大喜,本已疲惫的身子马上振作起来,紧了紧系腰带,跳下树来就往里冲。 这边,强盗营中刚换完岗哨,有一队卫兵正在巡逻,猛见一人猫腰往里冲,吓了一跳;为首的一个忙叫准备弓箭,他自己则拦住营门,双手紧握大刀厉声问:“那跑来的人是谁?速速站住,不然的话要放箭了。” 瑶峰一刻不停,直冲到近营门约七八丈的地方站住,也不拐弯抺角,直接高声说:“速报与你们臭大王得知,京城少年瑶峰前来取他的狗头。” “什么?”强盗中有些听过这名头的,都吓得一愣神。而那为首的巡营官却好像没听清楚,他看到瑶峰连个行头都没有,只穿着中衣中裤,还盛气凌人的手握三尺长剑,觉得好笑,就说:“就你小子这行头,趁早滚回被窝中睡觉去,还想见我家大王!你再说,你是谁?” 瑶峰不耐烦的喝道:“问什么,快去叫你们大王出来,就说少年郎要取他的狗头;快去,不然我打进来了。” 巡营官问身边的强盗:“少年郎是谁?” 那知晓的便凑近巡营官耳边如此这般的一解说。巡营官一听,这不是阎罗吗!这可马虎不得。他忙对瑶峰说:“那,那,您稍等,我这就去。”却又心惊的对众手下说:“你们准备好箭,仔细守住营门,千万别让他进来。”说完便直奔中营报信。 李猪心为戴天章去了一夜还不回来感到奇怪,正在中央大帐中喝闷酒。李猪林走过来问:“哥呀,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猪心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派去的人不见回来,戴天章那小子也不见人影,不会出现了问题吧?” 李猪林坐下,正待说话,忽然一个头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进来,跪下就叫:“二、二、二位大、大王,大、大事不、不好…了!” 李家兄弟一看,怎么跑成这样?李猪心问:“你是巡营官?” “是!”巡营官气喘吁吁的说。他本来是不知道少年郎的,但一听人家疾恶如仇,最看不得坏人逞强,道上人都说他是强盗的煞星。哪还了得?他赶到这儿来了,这不要命吗?他一急呀,慌里慌张的赶中营走错了路,拐来拐去在营中多走了半圈,累得是汗流满面,浑身酸溜。 “出了什么大事,把你吓成这样?”李猪林问。 “大,大王,不、不好了,那京师少年瑶峰,要、要打进来了。”巡营官说完这些话,终于舒了一口气。 “什么?”李家兄弟着实吓了一跳,跳起来又问:“你说什么?” “大王,少年郎要见您,他说大王若不去,就打进来了。” “啊!”李猪心脸上变色,真是白日见鬼,这催命的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戴天章啊戴天章,算我看错了人,一定是你阴奉阳违,把我们给出卖了,叫这小子来的。好呀,等我抓住你,剥你皮抽你筋,挖心掏肺叫你不得好死! 李猪林问:“巡营官,你说的全是真的?” “大王,我不敢乱说。” 李猪林便挥挥手说:“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巡营官退了出去。 李猪林问:“哥呀,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猪心六神无主,在营帐中渡来渡去,说:“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呀!他要见我们,我们是不能出去的;一出去,他可不饶人。” “可是不出去,他打进来了。”李猪林说,“哥,我看我们也不用怕他,我们上下有两千多人,还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成?” “可是,兄弟,要是打不过呢?” “哥呀,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一人一口涶沫,都能淹死他;所谓好手不敌四拳,他一个人,我们何必怕他?再说,现在咱们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哥哥,这样吧,小弟先行,你随后接应。咱们一鼓作气,杀了少年郎,天下太平。”李猪林站了起来。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兄弟若去,千万小心。”李猪心无可奈何的说。 “大王,大王!”忽然又有一个头目闯进账来大叫,“二位大王,不好了,那少年郎见您没去,一生气,打进来了。” “什么?”李猪心大惊失色,“兄弟,怎么办?” “哥哥不要急,看我的。”李猪林大声说,“小的们,抬棍备马!” 一个强盗说:“二大王,您没棍呀。” 李猪林恼怒的说:“混蛋,我没棍不会换一根?” 李猪心问:“兄弟,你的棍呢?” “哥呀,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丢了。” “哦,我忘了。” 一个强盗扛上一根大铁棍,嗨哟嗨哟的。李猪林接过;又一个强盗把早已准备好的白马牵上。李猪林翻身上马,对李猪心一拱手说:“哥哥,我去了。”便领着几个大小强盗头目,一阵风似的直冲南面营盘。 到了目的地,只听喊杀连天。李猪林打马一看:只见几个营帐被搅得乱七八糟,强盗尸体躺了一地;而那少年郎,正挥剑追杀着大小头目,杀得正欢呢! “好小子,你也欺人太甚了。”气得李猪林呀呀的一阵大叫,“你爷爷来了。”挥舞着大铁棍,一提马就冲过去。 原来刚才瑶峰在南门外等得不耐烦,就喊:“里面的人听着,怎么你们那臭大王还不出来?小爷等不及了。” 一个强盗头目忙说:“您再等等,我去通报。” 瑶峰大声说:“快去快来。” 这强盗去了很久,还不见李家兄弟出来,瑶峰大怒说:“好呀你们,成心耍弄人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挺剑往里就冲;猛见一阵羽毛箭密密麻麻的向他射来。 原来刚才那强盗没去通报,却在那儿指挥人放箭。把瑶峰气得剑一挡,团团使开,如风车子般向前推进;只听一阵“叮叮当当”声响,那些射来的箭全让他砸落在地。瑶峰凭着轻盈的身法,利剑一挥,直冲到众强盗面前,手超剑落,砍翻了两名正搭弓引箭的强盗,吓得众强盗不住的往后退,连箭也不敢放了。 瑶峰厉声说:“你们听清了,冤有头,债有主,识相的赶快闪开,别招惹我,我只要你们大王的人头。” 强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首的那头目大声说:“兄弟们别听他的。他就一个人,怕什么!大家一起上呀,先杀了他再说。”第一个挥刀上来就砍。 强盗们见了,便发一声喊,围上来对瑶峰乱砍乱杀。 这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瑶峰立身捻个诀,随意剑一出手即指南打北,声东击西,也不在乎什么招式,见招拆招,一路随心所欲,直把些强盗杀得遍地都是;一个骑马的强盗,被他一剑下去,连马都一块刺死,吓得那强盗头目慌忙去中营报信。 瑶峰杀散了围攻的强盗,意犹未尽,又追杀着逃跑的强盗。他经过一座大帐,挥剑撩开帐帘,一脚踢断中柱,这大帐便“哗”的一声塌了。他又奔到一座帐前,三下五去二也给挑了。 瑶峰正闹得欢呢,忽听一人大叫:“爷爷来了。”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舞着一根铁棍,骑着一匹白马冲了过来。 瑶峰停剑站住,认得壮汉正是强盗二王李猪林;再一看他跨下白马,忍不住赞叹:呵,真是一匹好马!那遍体洁白如雪,那眸如夜空寒星能参透一切;它高傲的昂着头,每一个转身和每走一步都透着它的优雅矫健。瑶峰心想:如果我能得到它,骑着它驰骋天下,白袍白马,岂不美哉!这样的好马让杀人不眨眼的强盗骑着,简直是对它的一种侮辱。 白马因何落入强盗之手?并成为李猪林的坐骑。还得话回三年前,白龙寨的叛兵们给李家兄弟献上这匹马,作为见面礼。同时为李家兄弟说明,此马经相马之士鉴定,为百年难遇之千里良驹;可是此马性子刚烈,无人能驾驭得了它,希望大王神威,能够驯服它,成为大王无与伦比的坐骑。 李猪林乍一看,心里就喜欢,于是牵过来就骑。谁知白马烈性,在被白龙寨官兵看上之前,无人识得良驹,几易人手,甚至被套上车马,供人奴使,每天烂粮脏水的饲喂,一不如意便是马鞭侍候,加重了它的怨气,甚或对人类产生极度的仇恨。如今面对贼眉恶眼的李猪林,又怎会轻易听命于他?李猪林一跃上马,白马即仰天一声长嘶,人立起来,把李猪林直接甩下马摔了个倒栽葱。 李猪林大怒,命几个强盗拴住马马,扬超粗壮的藤条狠狠的抽打白马,边抽还边怒骂:“你个畜生,叫你摔我!”直抽得白马身上血痕一道一道,殷红的血染红了洁白的鬃毛。白马狂燥的怒吼,拼命挣扎,怎奈强盗人众,恶汉的魔掌,只发出一声声的哀鸣。 李猪林抽累了,又翻身上马,狠劲催马向前。白马以最后的一点努力发劲狂奔,想要把李猪林甩下来,怎奈李猪林蛮力,稳坐马上就是不下来。终于,白马精疲力尽的停下,气喘恢恢的慢慢走着。 李猪林复又狠抽了白马几鞭,恶恨恨的说:“畜生,你终于不跑了。你给我记住,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凡事都要以我为先,唯我是从;不然的话,这马鞭就是你的下场。” 白马浑身战悚,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了李猪林一眼。它不是真的认他为主人,而是屈服于他的淫威,不得不服软。大凡天地之间,有生灵之物,面对能力超过自己的对手,为了保命,也为了生存,都会选择屈服,哪怕心里一千个不愿意。而白马之疡,一旦屈服于一个人,如果不是有其它的意外,都会至死相随。 就这样,白龙马,沦落在强盗营中,李猪林骑着它到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白马闻够了刀戟之声,血腥之气,罪恶逐渐掩盖了它内在的善良。它的铁蹄踏过百姓的尸骨,踏过残破凄凉的村寨,高傲的仰着头,认为一切都理所当然。 李猪林打马冲到瑶峰面前,见他还望着自己的坐骑出神,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呔”的一声,用棍指着瑶峰大声说:“小子,你在这里狂什么,你杀咱家这么多兄弟,咱家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就枉称二爷。” 第十五章 詹家兄弟 瑶峰哈哈一笑,冷然说:“马上这位,不问就知是臭二王李猪林了。呔!手下败将,说这些大话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李猪林怒说:“上次咱家一时疏忽被你占得先机,今天决不输于你;小子,咱家和你无冤无仇,缘何要来踏我营寨?” 瑶峰一听气可大了,用剑一指李猪林,厉声说:“李猪林你听着,我找你们都找了很久了;你们这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人人得而诛之。这近十年来,有多少村寨被你们毁了,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惨遭你们杀害!你们这些人间禽兽,抢人财物,霸人妻女,欠下了多少百姓的血债,我恨不得剥你们的皮,蚀你们的骨,以祭天下的亡灵。” 瑶峰这一番话,把个李猪林气得哇呀呀一阵怪叫,他大吼一声:“小子休得饶舌,看二爷来收拾你。”却又不敢上前,回头问:“我说弟兄们,你们那个先上?” 话音刚落,只听一人大叫:“二大王,让我来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李猪林一看,说:“小心点!” 这强盗说:“不怕,大王瞧我怎么取他的人头。”一提马就冲了上来。 瑶峰一瞧,李猪林没上来,却上来一个握大刀的。细看这人,满脸横肉,都分不清五官上下,那眼睛,几乎掉到鼻梁上,真个丑呀!看了都想吐。他这一催骏马冲上来呀,就哇呀呀的大叫:“小子,我来了。” 瑶峰上前两步,把剑一指,喝问:“哪来的丑蛋,站住!问你是什么强盗,替李猪林出头,报上名来!” 这人“吁”的拉住马站定,鼻孔朝天的大叫:“哇呀,问我叫什么,告诉你,爷叫詹之风,是专门来杀你的。什么少年郎,原来一个小不点儿,连个排场都没有;哼,我一口气就能把你吹倒,还战什么呀!哇,我看你一没坐骑,二没个像样的兵器,连身打仗的衣裳都没有。不如这样,爷赏你一身衣裳,送你一匹马,再任你挑选一件像样的兵器,咱们摆开架势认真的干一场,也显得爷不是以大欺小。” 这詹之风絮絮叨叨的一大堆,瑶峰都觉得好笑,便说:“行呀,你拿来。” 詹之风便叫人牵马。瑶峰说:“慢点,别的马我不要,我只要你那臭二王的。”他用手一指李猪林。 詹之风愣了一愣,一回头,发现李猪林满脸怒气,慌忙转头,飞马上前,大叫:“小子无礼,看刀。”双手抡圆大刀就朝瑶峰当头砍来。 瑶峰心说:你既然不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见刀来,也不躲闪,反而上前一步,迎着詹之风,一伸左手抓住刀柄,说声:“过来!”往怀中一收。詹之风一哈腰,瑶峰扬剑向詹之风握刀的双手扫去,喝声:“你撒手吧!”吓得詹之风忙不送的撒手,平端端的把一口大刀送给了瑶峰。 瑶峰手一撒,大刀扔在一边,紧接着利剑一点,双足腾空,锋利的剑尖直冲詹之风胸口而来。 “啊呀!”詹之风吓得慌忙带马,可是那匹笨马还没来得及转身,利剑已穿胸而过。但见一股血如泉水般从胸口喷出来,撒了满地;随后,詹之风的身体“咕咚”的一声栽于马下。 瑶峰想不到这么快就把詹之风给杀了,便一脚把他踢开,说:“没用的家伙,滚远点。” 李猪林及众强盗一时窒息,想不到少年郎果不虚传,真的这么厉害。以詹之风之蛮力,居然就一个照面,那换成身边任何一个人上去,又能走几个回合? 忽然强盗身后传来哭声,有人在哭喊:“哥哥,你死得好惨呀,我要报仇!”只见一个十七八的少年不顾别人的阻拦,打马直冲出来。 瑶峰一看,那男儿模样长得并不怎样,但跨下枣红马,手中银枪,青衣革带;奇的是少年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和周围这么多贼眉鼠眼的强盗比,简直是天攘之别。瑶峰记得师父说过,人都是一种复杂的动物,不能凭其身处的环境来辨别一个人的好坏。很多时候,人往往身不由己,做了不应该做的事,自己也很后悔,但因为众矢之的,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思想,而选择了从众之的。这少年身处强盗营中,为环境所迫,选择了做强盗,但内心也难免不是善良的;作为一个侠义之士,就要匡扶天下,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反其道而行之,把误入歧途的好人拉回来。 瑶峰瞧少年就不是邪恶之士,便有心劝善,帮助他回归正道。 眼见那少年拍马扬枪赶到面前,不问青红皂白,照准瑶峰,举枪就刺。 瑶峰闪身躲过,一剑压住枪头,平静的说:“这位小哥,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少年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怒气冲冲的说:“干什么?” 瑶峰说:“小哥,我看你本非邪恶之人,因何要做强盗?和那些坏事做尽,丧心病狂的人在一起,你不觉得羞耻吗?” “少啰嗦,你还我哥哥!”少年枪一抖,分心又刺。 瑶峰再次闪开,以剑压住枪,大声说:“小哥,我且问你,你有没有爹娘?你叁加强盗,你双亲可知道?” “啊!我……”少年一听这话,脑袋一晕,差点儿栽下马来。怎么了?原来他想起生他养他的爹娘来了。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夜里,李猪心带人冲进了熟睡的詹家,把全家老少都抓走了。年幼的詹家兄弟,詹家的父亲母亲,还有年迈的祖母;走到半路,李猪心嫌詹老祖母累赘,便一刀杀了。到了强盗大营,李猪心逼詹家父母做强盗,因为詹父打得一手好铁,李猪心想让他在强盗营中打造兵器,供他们到处杀人放火,抢劫掳掠。 詹父铮铮铁骨,岂会听从强盗的安排?他不但直接拒绝了李猪心,还义正词严的指摘李家兄弟的强盗行径,已是人神共愤,总有一天,天下正义之士必将联合起来,扫平一切邪恶,把李家兄弟及众强盗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李猪心气得怒起,一刀杀了詹父,瞅着貌美的詹母,其眼神也是狠毒至极,盯着李猪心。李猪心气得又扬起了刀。 李猪林伸手拦住,说:“哥哥且慢,如此姣好的娘子,杀了岂不可惜?交给为弟,定让她去了清高,乐不思蜀。” “好呀,就依兄弟吧!”李猪心收刀,一脸冷笑。 李猪林就把詹母带到自己的帐中,绑在篷柱上,对她百般戏弄,侮辱至极。 那时,詹母虽人到中年,但风韵犹存,李猪林看着眼前如花般的人儿,满脸奸笑,便动手掀詹母的衣裙。 詹母含一口痰吐在李猪林的脸上,怒骂:“流氓,畜生!” 李猪林这一抹脸,气得怒哼:“不识抬举的贱货,敢戏弄本爷,去死吧!”摘下床头佩刀,一刀刺入詹母的心房。 詹家兄弟,哥哥詹之风,弟弟詹之林;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因为年幼,被掳来强盗营后,也没人看着他们。詹之林听说强盗杀了父母,当时就大哭,喊着要报仇。 可是詹之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仅仅一天,就和强盗大哥长大哥短的混得烂熟,不但阻止弟弟去报仇,还要他和自己一起去叁加强盗。他说,不要说我们是小孩子,就是大人,也不是强盗的对手;就因为爹娘不识时务,所以招来杀身之祸。我可不傻,有强盗对我说了,只要叁加了强盗,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点不发愁;说不定那一天立了功呢,做个大头领,那可是荣耀至极,美哉美哉的。 气得詹之林把脚一跺,把眼一瞪,大声说:“你忘了爹娘是怎么死的?” 詹之林一气之下,找了一口刀,就去找李猪心算账。 可是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又有几分能耐?还未近得李猪心的帐篷,就被巡逻的强盗抓住了,直接提到大王的帐中,按翻在地说:“大王,这小子口口声声要杀您,被我们给抓住了,听候您的发落。” 李猪心瞅着趴在地上的詹之林,问:“你要杀我?” 詹之林大声说:“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誓要亲手杀了你,为父母报仇!” 李猪林挥挥手说:“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两个强盗便一边一个,提起詹之林就朝帐外走。 李猪心说:“慢着!” 强盗站住。 李猪心走近詹之林,以手托起他的下巴,问:“你不怕我?” 詹之林说:“怕什么,你也就是一个人,一个十足的坏蛋,杀我爹娘的仇人。” “说得好,我就是一个人,一个坏人。”李猪心一手捻起詹之林的左手,詹之林用力挣不脱。李猪心喜说:“哈哈,这小子经脉清奇,是个练家子的奇才,本大王从不收徒,今天破例了,就收这小子为徒弟。” 詹之林大声说:“你这坏人,做梦吧!我决不当强盗,也决不做你的徒弟。” 李猪林说:“哥呀,这小子戾气得很,你是否考虑考虑?” 李猪心说:“考虑个屁!你看多少人来的时候寻死觅活的,后来还不是死心塌地的跟了咱们?就这样决定了。”他说,“来人,带小公子下去休息,让他好好想想,做本王的徒弟,可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 于是,詹之林被人带到了别的地方。他这气呀,把帐内的东西砸了个稀烂,蹲在地上大哭;他恨自己,没本事,不能给爹娘报仇。也恨哥哥,不和自己一条心。爹娘不在了,他忽然觉得好孤单好孤单,这世界,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詹之林哭够了,看着天也暗了,有强盗送来了晚餐。詹之林看着丰盛的菜肴出神。别看他人小,心思精着呢!白天一时兴起,做了傻事,这冷静下来一想,其实哥哥说的也有一些对,一个小孩子,是斗不过大人的。对了,李猪心不是要收我为徒吗?我何不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假装答应他,等学到了武功,长大了,有了本事,还怕报不了仇吗? 詹之林思想到此,一跳而起,急忙忙找到哥哥。詹之风一听弟弟要叁加强盗,可高兴死了,便拉着弟弟找到刚认识的大头领李小凶,把情况说了。 李小凶可是李家兄弟的堂弟,昨日也听说了詹之林的事,闻说不敢怠慢,便带着他们去见大王李猪心。 李猪心这个高兴劲呀,心说这小子终于想通了,便说:“你可是想清楚答应做本大王的徒弟了?” 詹之林何等聪明,立即拜倒在地三磕头,口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把个李猪心乐得哈哈大笑,说:“好呀徒儿,你今天和他们好好熟悉一下营房,明天开始练武功。既做了我的徒儿,就是一家人了,今后师父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李猪心这个得意劲呀,就叫酒呀肉呀的端来,集众头领大喝特喝,庆祝吗!直搅得昏天黑地的。李猪林看了这个叹气呀!心说哥哥你这是鬼迷心窍啦,詹之林的父母是被我们杀的,詹之林会真心跟着你吗?说不好这小子的心里蛋盘算着,总有一天要报仇呢。 李猪心可不理会那么多,他把詹之林看得比亲生儿子还亲,一有时间便教他习武,或带他外出劫掠。众大小强盗知道詹之林是大大王的徒弟,谁也不敢得罪他,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詹之林每说一句话,他们都当成圣旨般去办,谁也不敢怠慢。 詹之林过足了尊贵的日子;刚开始的时候他很排斥强盗生活,他清楚杀人不对,抢东西不对。但詹之风就不同,他心狠手辣,做事不计后果,杀起人来更是连眼都不会眨一下。为此,詹之林和他红过很多次脸,但他说不过哥哥,因为他也知道,在这个强肉弱食的强盗营中,面对官兵,面对反盗会,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 直到有一天,詹之林十四岁,在一次外出洗劫村庄时,陷入了反盗会的包围。他为了活命,一囗气杀了好多村民,自己也身中数刀,险些丧命,还是李小凶拼命把他救了出来。自此,他不再畏惧杀人,反而认为杀的人该杀;人罪恶的心魔一旦得到释放,便一发不可收拾。 李猪心禁止任何人在詹之林面前提及他父母的事,就像禁止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他父母的事一样,因为知道那是不光彩的。但他又有什么是光彩的呢?詹之林每天在强盗营中混,慢慢习惯了强盗生涯,对那些烧杀抢掠的勾当已经见怪不怪;虽然有时脑子中也有点浑,想自己该不该这样干,可是一瞧见满堂的珠宝,花不完的金银,享不尽的美女,吃不完的佳肴,也就安然。人生着为了什么呢?不就是吃喝玩乐吗! 慢慢的,詹之林忘了自己叁加强盗的最终目的,也忘了父母亲是怎么死的。他每天穿行于大小强盗之间,嘻笑作乐,陪着李猪心到处烧杀抢掠,面对断墙残坦,百姓尸横遍野,都认为是自己理所当然的。 今天,瑶峰一句:“你想不想你的爹娘?”突然深深的触动了詹之林已经尘封的往事。天呀,我这是怎么啦?认贼当父不说,还忘了爹娘,忘了从小教导自己做人的叔伯兄弟,跟着强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一切的一切,我还是人吗? 詹之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想起,强盗踏村之前,他们一家是多么幸福;爹娘辛辛苦苦的养家糊口,打铁,织布,虽然艰辛,但家里永远不变的是笑声,有时为了一只母鸡多生了一个蛋也会全家兴高彩烈。爹娘对兄弟俩关怀备致,有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留给兄弟俩。兄弟俩也是孝顺有加,不但帮着爹娘忙里忙外,还总会变着法子博父母开心。可是强盗一来,眨眼之间,一切都变了。父母惨死,兄弟双双沦为强盗,整天干些杀人放火,掳掠抢劫,人神共愤的勾当,还要那么光明正大的在人前走过,又怎知有多少百姓在背后诅咒谩骂? 第十六章 白龙驹 往事,不堪回首。但是,充满着痛苦,充满着血腥味的往事,又怎能忘怀?埋藏在心底的仇恨一旦爆发,将如天崩地裂般,势不可挡!詹之林心中如翻江倒海,眼中,流下悲伤悔恨的泪水;他的脑海中,浮现着母亲的微笑,千千万万百姓的哀嚎,大地飘荡罪恶的烟尘,经久不息。他猛地把长枪一甩,这可恨的李猪心,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我恨你!我不是你的徒弟,我再也不要为你卖命!我要杀了你,杀死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强盗! 詹之林带着满腔的怒火,大声对瑶峰说:“瑶峰兄弟,我不做强盗了,我要为父母报仇,杀李猪心,灭强盗,为民除害!” 还没等瑶峰明白是怎么回事,詹之林一带马,大喝一声,冲进强盗中间,不容分说,“扑”的一枪便把一个握大刀且毫无防备的强盗给挑了,硬摔在地上。 原来,他的良心从来没有被泯灭,之所以浑浑噩噩,是因为长久身处的环境,罪恶的一切掩饰了他心底的良知,从来没有得到苏醒的机会。 李猪林见哥哥的爱徒掉转枪头杀向自己人,十分恼火,便提马上前厉声喝问:“詹之林,好你个贼子!你身为大王的徒弟,受尽了恩宠,为什么要反叛?你是忘了大王的养育之恩,你真不得好死呀!” 詹之林气愤的把长枪一摆,厉声说:“小小猪心,一心想当皇帝,做了强盗,无恶不作,害死我爹娘,又把我抓进强盗营。呔!你可知道,我认猪心为师父,就是为了学成武功,有朝一日为父母报仇雪恨,灭掉你们。你们这些强盗,才不得好死呢!” 詹之林的一番话,说得强盗们目瞪口呆;他们都怪大王不该收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不义之徒,教会他武功,却不知道感恩,反过来杀自己人,真是养虎为患。 这时,从强盗阵中冲出来一人,猫头大耳的;他哇呀呀的大叫:“詹之林,你好大的胆子,敢叛逆大王,咱家今天奉命来拿住你,交给大王碎尸万段。”他一声大喝,也不等詹之林答话,举起狼牙棒,一棒就朝詹之林头上砸来。 詹之林年轻气盛,见棒来,也不躲闪,只举起手中枪,直接迎向那人的棒。那人一棒结结实实的砸在詹之林的枪上,暗暗高兴,心说你四两怎么敌我千斤?嘿嘿,你死定了!谁知棒打在枪上,却是毫无力道,棒沿着枪杆滑向无极,詹之林的枪尖一转,顺着来势的棒身往前一推,喝声:“你撒手吧!” 那强盗本想凭力量给詹之林一下子,谁知一棒没打着,詹之林锋利的枪尖直冲自己握棒的双手而来,慌得忙不送的丢了狼牙棒,被詹之林一枪挑飞,狼牙棒落向丈余开外,刚巧不巧,又砸死了地上的一名强盗。这强盗吓得脸色发白,正待逃走,被詹之林赶上,一枪扎进后心,挑于马下。 那些个强盗,见反了一个,又死了两三个,顿时乱了套,到处乱闯,各相逃命,李猪林叫也叫不住,拦也拦不住,索性挥棒杀了两个跑得最快的强盗,才暂时稳住阵脚。而詹之林,趁势冲过去,把些强盗一枪一个,只杀得人仰马翻,那长枪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只气得李猪林什么似的,暴喝一声:“好你个小子,如此无礼,看我怎么收拾你。”便拍马舞棍来追詹之林。 那边瑶峰呢,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说得詹之林大反强盗,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猪林斜眼看见,心说:呵,还拿什么詹之林,先把少年郎杀了才是正经。主意一定,便掉转马来,一阵风似的冲到瑶峰面前。 李猪林立马持棍,大声说:“小子,还愣着干什么,爷取你命来了。” 哈,想这李猪林吗,也够傻的!你打便打,呟喝什么呀!瑶峰一怔呀,回过神来,看见李猪林,便说:“唉,我说李猪林,咱就别打了吧!” 李猪林听得糊涂,忙问:“为什么?” 瑶峰说:“怎么说呢?论打吧,你也打不过我,不如这样,咱们讲和,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李猪林嘿嘿冷笑说:“看来少年郎,也不过如此,你这是怕了吧!说说看,什么条件?” 瑶峰用剑尖一指他的坐下骑,说:“你就把白马送给我,我饶你一条命去吧!” 李猪林一听这个气呀!好小子,你抢了我的棍不说,现在还要抢我的马?没门!他大喝一声:“要我的马?做梦吧!都说你少年郎厉害,我可不怕;上次输于你,这次可没那么便宜,小心看棍!”只见他一提马,举棍就朝瑶峰打来。 瑶峰心说:我好心与你说,你不听也罢,我今天决不放过你。他闪身让过铁棍,把剑一个虚划,刺向李猪林的大腿。李猪林忙收棍来挡,谁知瑶峰剑尖一偏,闪身到了马后,看准时机,飞身跃起,右脚尖一收,左脚尖直冲李猪林的背心踢来。 李猪林气急败坏,你小子好没道理,果真要抢马呀?他一哈腰,双腿猛夹马,那白马长嘶一声,往前一冲足有两丈多远。瑶峰一脚踢空,落下地来,说:“行呀!”飞步赶上,挥剑又朝李猪林剌去。李猪林带马闪开,回身舞棍砸来,心说:你一把剑就那么轻,不可能挡得住我一根大铁棍,这回绝不输于你。 那知瑶峰并不接他的棍,展开身形,在李猪林的棍影中闪过;李猪林拼尽全力,居然连瑶峰的衣袂也没沾到,气得他一连声哇哇的怪叫。瑶峰趁着李猪林分神气岔,闪出身来,一剑又刺向他的大腿。李猪林正回身呢,怎会料到这一着?高手过招,讲究的是身法、内力以及灵动制敌的招数;而瑶峰博学所长,根本就不按套路出手。李猪林空有一身蛮力,在马上也施展不开,一不留神,被瑶峰一剑刺在大腿上,往上一挑,巴掌大的一块肉给挑了下来。痛得李猪林是大叫一声,这时白马又往前一冲,身不由己的,自己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白龙驹一见主人落马,这护主心切,咆哮一声,返身抬蹄欲踢瑶峰。 瑶峰闪身让开,疾速伸手抓住龙马缰绳,往回一扯。白马打了一个转,瑶峰已飞身上马;龙马大怒,转眼间换了一个主人,这还了得?它恢溜溜一声长嘶,直立起来,带着瑶峰,往东就跑。 瑶峰一扯马缰绳,喝声:“回去!” 白龙马身不由己,回身就往强盗营中冲,把些强盗,一脚一个,咆哮着;瑶峰又展开剑,快捷无比的左右横扫。顿时,强盗尸体满地皆是;吓得众强盗四处奔逃,哭爹喊娘的。 李猪林一看,瑶峰骑着他的马把个大营搅得乱七八糟,这气得呀哇哇大叫,一翻身站起来,把棍一竖;唉哟,好痛!伸手一摸,血糊糊的。他心里这个苦呀,这小子是吃了什么药,专挑人家的大腿剌,这叫人防不胜防呀!如今没了马,自己又受了伤,怎么也打不过这小子了,干脆跑吧!便抓起铁棍,忍着剧痛,慌忙的转身就跑。 瑶峰正斜眼看着呢,一见李猪林要跑,就把马一带,对着李猪林,喝声:“追!” 白龙马终于拗不过瑶峰,一扬脖子,撒腿就追。 李猪林回头见追来,吓得慌里慌张,一不留神,脚下拌着个死人,扑的一跤;再爬起来时,瑶峰已到眼前,刹住马,宝剑对着李猪林,淡淡的说:“李二大王,没想到有今天吧!” 李猪林吓得脸色发白,抖索索的说不出话。 瑶峰盯了他一会,冷然说:“李猪林,想你一世横行,杀人如麻,死一百次也不足惜。今天我不杀你,免得污了我的双手。听着,你现在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条负隅顽抗,我可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另一条便是自裁,向天下人谢罪。你自己先择吧!” 李猪林顿时脸色死灰,猛地扬起铁棍,仰天大呼:“天亡我也!”一棍便朝自己脑门砸下。 瑶峰冷笑一声,瞟了一眼满脑开花的李猪林。 白龙马慢慢上前两步,低头嗅了嗅李猪林,神态有些失落,但同时眼神中又有种脱离枷锁桎梏重获自由的快感。 瑶峰一带马,白龙马抬起头来,恢的一声,仰天一声长嘶,数年积聚的铁血生涯让它漠视生命。李猪林既死,它也无须为他悲伤,它现在的主人是瑶峰,因为生为马族,就是服人驾驭。瑶峰的气度,强势的出手,已令它折服。它明白它现在的敌人是众强盗,所以无需思索,带着瑶峰,就直冲围困詹之林的强盗群。 强盗们见二大王死了,瑶峰又杀了回来,顿时乱了阵脚,无心围困詹之林,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却被瑶峰和詹之林赶上,剑刺枪挑,所向披摩。 瑶峰杀得兴起,见一杆枪刺来,伸手一抱,夺将过来。当然单手使枪不方便,玄铁宝剑为师父所赠,也不能丢弃;便索性挑得一块帐帘裹布,缠绕剑刃置于背上,绑于腰间,即改短兵器为长兵器,枪尖一抖,前后左右团团使开,强盗们挨着就死,撞着就亡。一个南营盘,转眼间七零八落;慌得一些强盗是接二连三的赶往中营去报信。 瑶峰和詹之林已经会合一处,瑶峰高声说:“小哥,你真好样的,能及时醒悟,不再受强盗的蛊惑,大杀恶人,普天下受苦的百姓都会感激你的大义。” 詹之林也大声说:“瑶峰兄弟,在下实在惭愧,这么多年被强盗迷惑,忘了家仇民恨。幸得兄弟义气,令我迷途知返。今天,我就陪瑶峰兄弟杀尽强盗,以雪我这么多年的屈辱。” 瑶峰说:“好,有小哥这句话,小弟舍命相随,今天我们兄弟联手,誓灭了杀人魔王李猪心。” “好!”詹之林一枪又捅翻了一名强盗。在他的心里,杀人不过头点地,过去是,今天也是。不同的是,从前为了获取财物极尽奢乐而杀人,现在是为了报亲仇而杀人。他可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哪怕对方曾经对他极尽殷勤,在他眼中,也只是枪下亡灵。 瑶峰也是毫不手软。强盗毁村灭寨,杀人如麻,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天下正义之士,无不切齿痛之。师父说过,人能迷途知返,要与人为善;但师父也说过,天下之恶,不是靠善能够完全解决的,对大恶,就必须以非常之手段,从根本上彻底把其消灭,决不容情!而李猪心所部的强盗,就是大恶,但凡有能力对抗,就决不手软。 对待恶人,瑶峰从来不是心慈之人,在京城是这样,在西府是这样,今天面对强盗,也是这样。所以,他不动手则已,但凡动手,必是杀着,所到之处,长枪利刃之下,没有冤魂,他们都是该杀之人。但见一人一骑,白龙马冲锋,哀嚎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边唱着血腥的好戏,那边李猪心正六神无主呢。南边传来的喊杀声惊天动地;他不知道一个少年郎何以如此厉害,能抵得上他的千人阵。难怪其小小年纪坊间就传得如此之神,今天算是领教弓。他一时间束手无策,左右渡步。他没有出去,不是他真的害怕,他在等李猪林回来,一起商量对策。 大约柱香功夫,几个强盗踉踉跄跄的奔进来,把李猪心吓了一跳。一个头目扑倒在地大叫:“大大王呀,大事不好了,您的徒弟詹之林倒戈,少年郎杀了二大王,骑着二大王的马,直奔这儿来了。” 李猪心大吃一惊,跳起来问:“你说什么?” “詹之林倒戈,少年郎杀了二大王,已经冲过来了。” “哎呀,兄弟……”李猪心一屁股坐在虎背椅上,昏了过去。 吓得两旁大小强盗头目一起围上来,直帮李猪心捶前胸后背,不停的叫:“大王醒来,大王醒来……” 好一会,李猪心才醒过来,大叫一声:“天亡我也!” 有强盗头目忙说:“大王,咱们没亡,咱们还有那么多人,现在就一起保护大王冲出去,东山再起。” 李猪心一听,不对呀,对方就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有几年的心血,就这样子逃走,传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再说,兄弟不能白死,詹之林这逆徒必须抓住,千刀万剐。 李猪心跳起来,大声说:“去,把全营的人马都召聚来,捉拿少年郎!” 头目们一听傻眼了,几个胆大的说:“大王,您仔细想想,那两个小子多么厉害,咱们是打不过的,还是撤吧!” “不,我要抓住逆徒,一刀刀的割了他。”李猪心一脚踢翻了面前劝说的头目,拍着桌子大吼,“去,快去,杀了少年郎,捉住詹之林,谁要是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第十七章 突出重围 强盗头目们见大大王气红了脸,知道再说也没用,只好下去,提起兵器,发一声喊,召集全营人马,朝南边蜂涌而去。 众头目们下去后,帐外传来了重重喊杀声,又有几个强盗跑进来大叫:“大大王,那两个小子已经冲过了演兵场,直逼中营来了。” “什么?”李猪心气得咬牙切齿,好小子,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呀!他大吼一声:“给我备马,抬刀,本王去收拾他们。” “是!”立即有强盗牵来马,抬来刀。 李猪心二话不说,提刀上马,冲出中营。 瑶峰和詹之林正在练兵场上纵横冲杀,忽见四面八方涌来上千人马,把二人团团围在中间,刀枪如林,乱砍乱杀。面对此情此景,二人毫无惧色,展开长枪,上下飞舞,英勇的迎向众强盗。 瑶峰无意中一抬头,看见强盗营中的中央大旗,那斗大的李字后面绣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黄龙,觉得好笑又好气。呔!好你个李猪心,你也想当皇帝呀?若真那样,天下苍生岂不集体遭殃? 好,我叫你当个够! 瑶峰把枪在空中虚划一招,众强盗的眼光都不由自主的转向一边;就在这一刹那,瑶峰回枪一抖,幻出无数枪头直扑众强盗。强盗们但觉眼花了乱,慌忙提兵器来挡,却都挡了个空;同时,有三名强盗中枪,大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吓得众强盗两边分开,齐声叫:“厉害!” 瑶峰趁机拍马冲出重围,直冲中央大旗。 强盗们立即明白,这小子要砸旗呀,还了得?便一齐涌来阻拦。 瑶峰见这伙玩命之徒不知死活的舞刀弄枪,心中发急,如此杀下去,何时才是个头?他把枪一摆,挡开众强盗的兵器,一阵疾刺,几名强盗应声而倒,余下的不敢上前,只围着吆喝。瑶峰猛一提马,白龙马一声长啸,发劲狂奔,一冲就到了中央大旗下。 瑶峰一瞧这旗杆,足有水桶那么粗,高达近十丈,想想手中这杆枪,怎么对付得了?不由得犯愁。 这时,一名手持斗大铁锤,骑着高头大马的强盗冲了上来。瑶峰心内一动:有了。便拍马迎上去。 强盗大喝一声:“站住!”真似一声闷雷。 瑶峰故作不知,单手持长枪不答不理的迎上去。 强盗大怒,一哈身子,右手猛地一锤向瑶峰劈面击来。 瑶峰不闪不让,待锤到了面前,一侧身,伸左手抓住锤柄往里一收,硬生生的把一只铁锤夺了过来,回马便走。 强盗见自己平白无故的送了一只锤给瑶峰,恼羞成怒,赶上来,举左手锤又打。瑶峰一返身,举锤相迎;只见两锤相撞,“梆”的一声炸响,强盗“呀”一声栽于马下,撒了锤,口喷鲜血,五脏六肺都给震裂了。 瑶峰冷笑一声,回马冲到中央大旗前,左手持枪,右手握锤,高举起,重落下,一锤就往中央大旗杆砸去。 只听“轰”的一声…… 这力道,足有千钧之重! 强盗们抬头看时,可把他们吓坏了。只见高大的旗杆被瑶峰一锤下去,“咔嚓嚓”一声响亮,旗杆被拦腰折断,呼的一声便朝众强盗头上砸来。 吓得强盗们大喊:“要性命的快跑呀!”就像浪潮一样你推我赶的涌开来,一些没跑赢的便被压在旗杆下,哭爹喊娘一片乱叫。 “好呀!”忽听后面传来叫好声;瑶峰一回头,原来是詹之林,刚才他正好也冲出了包围圈,为瑶峰砸倒了中央大旗而欢呼呢! “呀,呔!你这个反家伙,还叫什么,去死吧!”忽然,一个面目可怖的家伙出现在詹之林面前。这家伙,满脸凶肉,还神气的穿着战袍呢,自己也不照照镜子。 “哦,原来是李小凶哥呀。谁叫你来的?叫我去死,你自己来送死吧!”詹之林认识来人,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詹之林在强盗营中住了四年,哪个强盗不认识?哪个强盗的武功底子不清楚?那一年,正是这李小凶,带着他和哥哥见的李猪心,当然,往后的日子里也多有照顾。从心里来,他是有点感激李小凶的。但是这李小凶,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和李猪心一样,视人贱如蝼蚁,在强盗营中,是仅次于李家兄弟的大恶人,也是恐怖的杀人魔王。 李小凶很是崇拜自己的两位堂兄,对于他们的决定,唯命是从,李家兄弟也特别信任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交于他去办,李小凶也从来不让他们失望。 鉴于詹之林拜李猪心为徒,所以李小凶也特别照顾他,倾自己的所能教他武功。詹之林特别努力,李小凶毫无保留。詹之林进步很快,但相比李小凶还是逊了一些;不过詹之林冲杀的正在兴头上,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也就不把李小凶放在眼中。 李小凶见詹之林还敢反讥自己,大怒说:“好你个詹之林,受尽大王的恩宠,却不思感谢,反过来伤害自己人,真是养不亲的白眼狼。我今天就替大哥清理门户,叫你送死找死寻死一起来。”他哇的一声怪叫,不分头脑,挺起长枪对詹之林分心便刺。 李小凶的出身和李猪心兄弟没有二样,同样是从小好吃懒做,伙同二流子街头欺男霸女,见好东西就抢,一不如意就开打;同样是父母教育他,把他恼了,一发结果二老,还顺带欺负了姐姐。这真真是一个人渣。而就是这样的人,和李家兄弟臭味相投,不但成了大头领,还坐了强盗营中的第三把交椅,做的坏事可不比李家兄弟少。 詹之林是多多少少清楚李小凶为人的,不过自己也成了强盗,在今天之前,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大家半斤八两,谁也说不了谁。但今天一朝醒悟,再看李小凶,满腹的愤慨就再也按捺不住,誓要杀了这个三魔王。他见枪来,不甘示弱,挥枪架住,就和李小凶大战起来。 两员猛将,兵器一碰击,“当呛呛”一阵子响亮;双方的马一打转,两人同时叫:“好家伙!”一拍马,又战在一起。只见长枪在烈阳里上下飞舞,战马左右盘旋;也不知打了多少个回合,两人可说是棋逢对手,不分胜负,只累得气喘吁吁,头上冒汗,招式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慢。不得了,这时只要那方一不留神,便会被对方“扑”的一枪给结果掉。 强盗们四面围住,舞刀弄枪的呐喊助威,只盼着他们的三大王取胜;这边却急坏了瑶峰,他明显的看到詹之林已经吃力,看来这名强盗也是够厉害的。不行,我得去助他一助。 瑶峰挥枪击退围过来的数名强盗,一拍马:“驾!”便朝詹之林的阵中冲过去。 两边强盗一见,怕李小凶吃亏,赶忙来阻拦。瑶峰急了,把枪一抡,强盗们那里挡得住?没拦成,反而死了一片。瑶峰一冲到了战圈,大声说:“小哥闪开,让我来。”一伸枪就挡住李小凶。 詹之林正吃力呢,见瑶峰赶到,忙退过一边。 李小凶正发恨呢,眨眼间不见了詹之林,迎面对上瑶峰,吓了一跳,大喊:“滚开,滚开,我不和你打,我要和……”一句话没说完,早挨了瑶峰一枪。 “崩”的一声,瑶峰这一枪来得好快,李小凶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长枹已被瑶峰的枪震得脱手而飞;枪尖来势未停,堪堪的击在前胸上,从后胸穿出。瑶峰回手一带,枪尖收回。一股血箭喷出,李小凶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如一根烂木头般“咕咚”一声栽于马下,一命呜呼。 那些强盗刚才见二大王死了,现在又死了三大王,吓得大叫:“厉害呀厉害,快跑呀快跑。”可是不等他们跑远,一些强盗头目横刀立马拦在前面,厉声说:“大王有令,不拿下詹之林,不杀了少年郎,谁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并挥刀砍死了几个跑在最前面的。众强盗见没了退路,只有拼吧!于是转回来,不顾命的死死围住瑶峰和詹之林。 瑶峰和詹之林奋起神威,面对这伙亡命之徒,左冲右突,东劈西挡,所向无敌。 手都杀麻了,这伙无赖还不怕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冲。他们曾经好吃懒做,也害怕受伤流血,但从参加强盗的那一刻起,从杀的第一个人开始,李猪心就告诉他们:你们已经没有了退路。“我们干的这个行当,就是以天下人为敌,以杀人抢劫为乐;你如果不当强盗了,官府不会放过你,反盗会不会放过你,百姓更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快乐自己,痛苦别人,?洒一生。” 强盗们知道,以李猪心的手段,打不过是死,逃跑更是死,左右是死。只有杀了瑶峰二人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就玩命的进攻。 瑶峰看着黑压压的强盗,有点不可理谕;他想超一个词:穷凶极恶。可是这伙强盗穷吗?他们就是恶,为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择一切手段,甚或拼命。也许,只有除掉他们中的最大魔头——李猪心,群贼无首,他们或作鸟兽散。 从早上闯入强盗营开始,到现在已近中午,瑶峰滴米未进,甚至没有喝过一口水。烈阳炙照,虽然是高山林中不甚炎热,但一路冲杀,体力和精力都严重透支。瑶峰但觉肚中直叫“咕咕”,衣帕上溅满的血泽和强盗的喊杀声让他有点头晕;不好,如果继续打下去,强盗还杀不完,等到自己完全不支,还真不好会交待在这里。 必需冲出去,养足精神再来。再说,还有李猪心这个魔头,不能放过他。 瑶峰一枪挡开围攻的强盗,回头喊:“小哥,不能再打了,我们走吧!” 詹之林已经是血染战袍,眼冒金星,听见瑶峰喊,叫声:“好!”打起精神,一摆枪,一提马,跟上瑶峰就走。 那些个强盗一见,哼,你们也不行了,想走,没门。再不顾死活,一齐围上来。 瑶峰和詹之林打定了主意突围,强盗们是再也挡得不住的,被两人一阵疾刺,死了一大群,余下的终被唬住,不敢上前。瑶峰和詹之林趁势突出重围,打马往东去。 强盗们一时害怕,望着两人远去,不敢来追。 李猪心冲进阵中,瞧死了那么多人,刀枪箭簇扔得满地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业绩毁于一旦,气急败坏,一声怒喊,大声喝问:“那两个小子呢?” 强盗们胆战心惊的回答:“大大王,往东去了。” 李猪心圆睁泛着血红的双眼,再不说话,猛拍坐下骑,高举长刀,便向东追赶。 李猪心追了一阵,远远看见瑶峰和詹之林并马而行,便大叫:“逆徒站住,你恩将仇报,杀了那么多人,我要清理门户,取你的人头!” 詹之林正前行呢,听见叫声,回头见是李猪心,不由得有点慌。他是李猪心的徒弟,自然知道他的厉害;慢说过去不是李猪心的对手,就现在自己打了那么久,体力已消耗过半,根本就无法抵挡。他着急的说:“瑶峰兄弟,不好了,李猪心追来了。” 瑶峰头也不回,说:“不怕,咱们走咱们的,别理他。” 李猪心追上来,一瞧两人头都不回当没看见他呢,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大吼一声:“詹之林,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本王就不叫李猪心。”瞪圆双眼,大刀一挥,照詹之林当头就砍。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抡刀之时,瑶峰已掉转马来,大喝一声:“魔头看枪!”一抖长枪,扑的一下便朝李猪心心窝上扎来。 当真是快如闪电,疾如流星。 李猪心吓得忙不送的收刀带马,身子往后一仰;饶幸胸口躲过去了,但瑶峰的枪来得好快,“哧”的一声刺在他左肋下,往上一挑,连带着衣袍撕开在腰上划了一道五寸多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啊哟!”李猪心大叫一声,慌忙一带马,左手按住鲜血淋漓的伤口,右手倒拖着大刀,往大森林中落荒而逃。 瑶峰持枪立马,哈哈大笑。 可笑李家兄弟近十年的努力,组成一队强盗,从打家劫舍到整体灭村,为了一己的私欲,干尽世间的罪恶。如今被瑶峰一顿扫荡,几名恶贯满盈的强盗头领全部身亡;李猪林死了,李猪心跑了,众强盗死了近半,余下的群兽无首,四散逃命。也是今后,西峪县境迎来了几年难得的太平,人们重整家园,安居乐业,不必担心再有强盗来抢劫杀人了。 第十八章 茂林孤坟 瑶峰带着詹之林往东北方向拍马疾驰,他实在是有点饿了,从半夜到现在,一路征战,滴水未进,铁打的人也经受不住呀! 好在白马神驹,穿林蹚水,如覆平地。看着离强盗营远了,两人长吁一口气,跳下马来,在一山涧溪边蹲下,狠狠的喝了一顿水,再浇水洗了把脸,再沾水去除一下身上衣上的血污。当然干净是干净不了,就是不要那么显眼太吓人就好了。 两人互相对视,都忍不住笑。 瑶峰抬眼搜寻,找到了一些可食用的野果和野草,递一些给詹之林;詹之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嘴中咀嚼,感觉还很甘甜的,不由得笑了。 在瑶峰看来,离开了人族聚居的地方,天大地大,遍地都是珍宝,只要自己用心,永远都饿不着。这也是师父教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终极道理。 休息了一会,感觉整个人又神清气爽的,也许是仙草甘霖的缘故吧,一身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詹之林问:“瑶峰兄弟,咱们要杀回去吗?” 瑶峰还有别的事要做,昨天晚上那黑影是谁?他进入戴家做什么?他担心戴云龙和戴母,反正强盗营就在那儿跑不了,还是先回去看看再说。 于是他说:“暂时不去了,我还要去个地方。” 詹之林点头。 于是,两人上马,瑶峰在前,詹之林在后,沿着山间小路,朝戴家所在的大森林奔去。 三十多里地面,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戴家坳下。 瑶峰这抬头一看,大吃一惊。戴家小院到哪儿去了?只见光秃秃的山顶,依旧青烟袅袅。瑶峰催马向前,冲上戴家坳,但见一片灰烬;篱笆小院依在,房舍却不见踪迹,一阵疾风吹来,扬起漫天灰雾,未烧尽的木头,爆起一片火星。 这是怎么回事?阿娘,云龙兄弟呀,你们在哪里?瑶峰带马回望,四顾茫茫,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詹之林跟上来,见这情形,惊问:“瑶峰兄弟,这是……” 瑶峰说:“这里住着一对母子,人很好。一个月前,我被暗卫追杀,幸得他们的帮助,才躲过一劫,然后就一直和他们住在这里。昨天夜里,有人潜入家中,我追出来,一路追赶,才进入的强盗营,但不知今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以至这般情形。” 詹之林唏嘘些声,忽然一指不远处,说:“瑶峰兄弟,你看那边。” 瑶峰顺指一看,在平地靠东,即曾经茅舍的屋后大树下,有一座新垒起来的坟,坟前有些应该是刚烧不久的纸钱,在多少彰显静寂的大森林腹地,显得有些怪异。 瑶峰跳下马来,和詹之林一起,走到坟前;坟头竖立的木板上醒目的两行字映入眼帘:母亲大人纪氏心灵之墓,不孝子戴云龙立。 瑶峰眼前一晕,扑倒在地;这到底是怎么了?云龙兄弟呀,你跑到哪里去了?阿娘怎么就去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这里刭底发生了什么?云龙兄弟,母亲大人呀!你们为什么不等我回来?阿娘,孩儿浪迹天涯,能得到您的垂爱,使我感受到家人的温暖。可您为什么离我而去?又是谁害了您?母亲!云龙兄弟呀! 詹之林轻轻扶住瑶峰,说:“瑶峰兄弟……” 瑶峰抵不住心中的悲哀,却是无声凄泣。 詹之林从附近石台上提过来一个包袱,说:“瑶峰兄弟,你看这个。” 瑶峰接过来,认得是自己的包袱,赶忙打开,但见笔墨纸砚,旅途用具,换洗衣物等一样不少,还增加了很多干粮。瑶峰把干粮拿出来,有一张纸条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展开一看是戴云龙的笔迹,上面写着:瑶峰哥哥,弟无颜见你,父亲杀死了母亲,弟唯一割舍不了的亲情断了,恕我不能等哥回来,弟要离开这个伤心地,行侠仗义,四海为家。峰哥保重! 原来是这样。但戴云龙怎么知道是父亲杀了母亲?瑶峰还是不解。 詹之林忽然在不远处的树丛中叫:“瑶峰兄弟,快过来,这里有人。” 瑶峰放下包袱,赶过去,在詹之林的指点下,看见树丛间的杂草里脸朝下躺着一个人。詹之林把他翻过来,瑶峰一眼认出他就是戴云龙的父亲戴天章。瑶峰蹲下身子,伸手一探脉息,知已身亡;再查之身上也无伤口,而胸口淤血明显,当是受外劲伤及心脉发劲狂奔以至暴毙而亡。 很显然,是戴天章帮强盗潜入家中刺杀自己,结果错杀了戴母;自己追出来,追赶的那两个应该是接应的强盗,误打误撞的进入了强盗营。云弟起来不见自己,唯见母亲躺在血泊中,而戴天章知道自己杀了妻子,内心可能受到谴责,便站出来欲求得儿子的谅解,但戴云龙嫉恶如仇,连自己父亲也不放过,所以烧了茅屋,葬好母亲,远走天涯。 瑶峰站起来,詹之林看着他。瑶峰就找了一把铲子,当是戴云龙遗留在母亲坟前的。瑶峰在戴天章倒下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在詹之林的帮助下,把戴天章埋了。虽然他对戴天章的所作所为不屑一顾,但他终究是戴云龙的父亲,名义上也是自己的义父,怎不能让他暴尸荒野吧! 两人葬好戴天章,回到戴母坟前。瑶峰深深的跪下,磕头;虽然相处只是短短的几十天,但义母的容颜,一言一笑都在眼前。瑶峰不会忘记,义母的深切关怀。 太阳渐渐的偏离中天,未时过半,瑶峰起身,这才发觉饥肠辘辘,征战了半天,吃的那些野果也只能充一时之饥。低头又见自己中衣血污,便从包袱中取出一件衣裳,换下了脏的衣服。詹之林自是早就脱下外衣,也就没必要再换衣服。 然后自石桌上摆开干粮,就着泉水,两人吃了起来。 瑶峰问:“小哥,你离开了李猪心,今后打算怎么办?” 詹之林默然,好一会才说:“过去的我,就是一个浑球,善恶不分,幸得兄弟一语惊醒,使我脱离噩梦,走上正道。我有心从善,为国为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但毕竟曾经身为强盗,为天下官家与百姓厌恶;我已无颜呆在中州。听说上州李玉良将军军纪严明,秋毫不犯,就有心去投奔他干一翻事业,瑶峰兄弟以为如何?” 瑶峰说:“难得小哥有这般志向。弟也听闻李玉良美名,小哥的选择当属明智。弟在这里先行祝贺,祝小哥得遇明主,一展抱负。” 詹之林说:“兄弟你呢,是否一起去见李将军?” 瑶峰无奈的说:“本来是想去见的,但我妹妹已在去上州的路上,她传信说要我赶去和她相见,好像师父故里有危难,需要我们一起去相助。” “同是上州,但兄弟你师父故里是……” “北出塞上,风神镇。” “唉,可惜我们难得相识,却又要各走天涯。同在上州,一个在西水之源,一个在玉湖之滨,两地相隔千里。瑶峰兄弟,我真心佩服你的武功,在我印象中见过的所有人中,几乎没有人可以和你匹敌。真希望能和兄弟一起并肩作战。” “小哥见笑了,小哥的枪法也不错呀!如果你真上了战场的话,一定会让主帅青睐,而敌将丧胆。咱们萍水相逢,但彼此惺惺相惜,虽天各一方,但终会心系对方。” “多谢兄弟夸奖。但依我现在看,其实在真正的战场上,武功还在其次。不说刀枪如林,箭簇如雨,单就最近听一山外来的老人说起,朝庭有一神器营,专备火铣枪,能在数十丈远处伤人于无形,多好的武功在其面前都不值一提。” 瑶峰说:“是有这说。两年前我在京城见过这种火枪,也差点伤在其下;但师父说,使用这种枪也需要配合其人的身法修为,一般的人持有这种枪,在武功高的人面前也施展不开。当一个人的修为足够高时,他完全可以避开其的射程范围,从反方向加以袭击,致敌重创。” 詹之林认真的听着,他说:“兄弟,听你一席话,受益匪浅;只可惜咱们不能一路同行,如果可以不分开的话,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好兄弟好师友。” 瑶峰想起强盗营中,有点默然,他说:“小哥,蒙你不弃,还认我为兄弟;但我杀了你的兄长,你不恨我吗?” 詹之林低首,眼中有泪,他说:“我们兄弟认贼为父,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幸得瑶峰兄弟点化,带我走出迷途,我对兄弟充满了感激,绝无恨意。兄长冥顽不化,能早点离去,也是对天下苍生的一种安慰,兄弟就不要自责了。” 瑶峰深吸了一口气说:“难得小哥大义,小弟自愧不如。两年来,死伤在我手下的凶顽不计其数,小弟从来未觉得有什么,自认他们都是该死的人。但小哥的出现,让我认识了一个事实,有些人,其实本性并不坏,是这个天下,是各自的际遇,让他们变坏弓;但得因缘巧合,十恶不赦者也有向善的一天。所以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作恶,就一棍子打死一群人。要因循善导,劝人向善。” 詹之林说:“兄弟说的,使我信受感激。不过,像李猪心这样的恶人,却是无法劝善的。” 瑶峰说:“是的,凡事还得区别对待。对一些恶贯满盈的坏人,如果因为某一天的善心,我们就放过他,那被他欺压的,被他伤害的人,我们又如何交待?要想这天下太平,除了劝善,对待真正的坏人,我们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詹之林轻声说,“兄弟说得对,只可恨我明白得太晚,以至于做过的一些事都无法挽回。”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小哥也不必自责,既然走出来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以后柄持心性,一心向善,也可减除些罪孽。”瑶峰停了一下,抬头看看天色,说:“小哥,天色不早了,咱们还得回西谷去。听说李猪心等抢劫了大量的珍宝和良家女子,珍宝也就算了,但受欺压的姐妹不得不救。” 詹之林显得脸有点红,惭愧的说:“兄弟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金银财宝是抢了不少,但真正在营中的却并不多,谁也不知到底最终归于何处。至于女子,那些姐妹们,还真不少,我也知道关在何处。兄弟,快,咱不耽误了,我们即刻赶回大营,救出众姐妹。” “好,咱们走!” 瑶峰说着,收起包袱即玄铁宝剑背上,至于枪就不必带了。他无限留恋的看了一眼早以化为灰烬的戴家小屋,以及新垒起义母的坟豖,这一离去,可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也许数年之后,夏雨秋霜,风吹日晒,一把荒草,这一孤坟,就掩没在大地之上,谁会记起,这里曾经有一位善良的母亲,曾经充满多少欢乐和辛酸的小院。 瑶峰再次拜别义母,并为义母的坟头新添弓一撮土,然后和詹之林一起,纵身上马,即“驾”催马下了戴家坳,向着西南方向强盗大营冲去。 转过数重山涧和山梁,很快,两人就到了西谷强盗大营。 站在强盗大营东南角比较高点的岗地上,透过树丛望去,强盗大营一览无余。旌旗横倒,帐篷稀烂,强盗尸首横陈,刀枪遍地。但奇怪,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动静;没有喧嚣,也没有马的嘶鸣,只有风吹过树林,发出如鬼魅般狼嚎的声音,使人周身泛起一股寒意,惊悚。 瑶峰和詹之林互相望望,满腹狐疑的打马下岗,直奔进强盗营中。入目最惨的是南营,仅仅相隔两个时辰,硝烟血腥,战斗的气息依在,但死一般的寂静;横七监竖八的残尸,透着一种世界的凄凉。瑶峰不禁的打了个寒战,没想到自己的一腔热血,会是这个结局。 剩下的那些强盗呢?瑶峰自言自语:“真的奇了怪了?” 詹之林说:“强盗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有自愿的,也有被逼的。主将一死,李猪心一逃,他们也就没有留下来的任何理由了。所谓树倒猢狲散,就是这个情况吧!”他想起强盗踏村之后的惨状,和现在何其相似;记起自己曾经的行为,不由周身一阵痉挛。 李家兄弟数年的经营,就这一天的时间,主要人物一死,李猪心逃离,余下的强盗失了主心骨,无论如何也呆不住了,一哄而散;那些有心机的,就趁机把可以带走的值钱的全部带上。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可不会理遍地的死人,即使伤重的但未及毙命的,他们也不会理,甚至闹烦了还会踩上几脚。他们走后,任凭他们风吹日晒,野兽撕咬,也许数月之后,这里将只剩累累白?。 龙马小心的绕过死人堆,瑶峰在詹之林的带领下,进入中营。因为正值夏季,虽然过去不过两个多时辰,满地的血污已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弥漫在近地面。没有风,空气都似乎静止了,这番腥热的气氛真的很难受。瑶峰和詹之林憋住气,一刻不停的过了中营,绕过中央大帐。 中央大帐后面约半箭之遥,有一排比较矮的营房,每一个营房的墙壁都是用厚木板做成,窗户很小,可能连一个人都钻不进去,其上还横陈了两根粗木杆。营房的屋顶用茅草严严实实的遮住,比之前面简单结构的大帐,着实用了点心思。 詹之林越近营房,就越显得迟疑;从进入强盗营开始,他的心中就特别不好受,那些伤亡的强盗,他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一起干尽了坏事。而面前的这排营房,他明确的知道里面关押着很多从外面抢来的年轻姑娘,供他们发泄兽欲的猎物。姑娘们每天都经受着强盗毫无人性的摧残;以往,詹之林多见不怪,甚至自己也叁与这种罪恶。如今想起,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腥;他忽然很怕见到这些姑娘,这些充满着仇恨,充满着无助的怨恨的眼神。他期望这些姑娘已经不在人世,像营中死亡的强盗一样,或被余下的强盗带走,或已被强盗杀尽……他发现自己的心还在罪恶的漩涡中打转,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战栗甚或羞耻。 瑶峰没有注意到詹之林脸上表情的变幻和内心的斗争,他问:“小哥,这里是……” 詹之林一愣,似刚从臆梦中惊醒,迟疑的说:“这里就是关押众姐妹的地方,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第十九章 侠女情结 瑶峰催马上前,见这一排营房居然都上了锁。他跳下马来,挥剑砍开其中一间门的锁链,一脚踢开木门,也不思索,纵身跳进去,即四周环顾。 这间木房并不大,借着窗眼和门外突进来的光芒,瑶峰一眼看见,木房的东首一字捆着五名女子,口中塞着布团,说不得动不得;而西首又有一女子披头散发的被绑在木桩上,她的脸上身上布满血痕,显然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瑶峰向女子走近。 女子抬起头来,看见瑶峰,把乱发一甩,紧咬嘴唇,犀利的眼神恶恨恨的瞪着他,从牙缝里骂声:“强盗,土匪,畜生!” 瑶峰说声:“大姐!”一挥剑,砍断了绑着女子的绳索。 女子手上一松,居然毫不迟疑,一伸手就夺瑶峰手中剑;瑶峰根本没料到这一着,女子身手好快,虽然遍体鳞伤,还是一把夺过了宝剑,一刻不停,挺剑就向瑶峰刺来。 瑶峰惊得一惊,险给刺中,急叫:“大姐,你……” 女子手上不停,反挽剑花,怒斥说:“你们这些天杀的强盗,多少姐妹被你们害了;今天我拼了命,把你们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 瑶峰闪身让开,苦于救人,又不便伤及女子;而女子剑招不断,如影随形的跟上,誓要把瑶峰斩于剑下。营房狭窄,避无可避,可谓险像环生,瑶峰暗暗叫苦。 这时詹之林赶进来,大声说:“你这姐姐,好没道理;瑶峰兄弟不是强盗,好心来救你们,你却要恩将仇报,还要下手杀他!” 女子闻言一怔,收剑住身,看着瑶峰;瑶峰深喘了一口气。女子用剑指着他,一步步后退,直退到东首捆着的少女身边,蹲下来,动手解开捆着少女的绳索。 少女手脚但得活动,囗中布团也即吐出,一时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其中一名少女紧紧的拉着女子的手,哭着说:“姐姐,你杀了我吧!” 瑶峰听得愣住了。女子把少女紧紧的抱在怀中,也哭着说:“好妹妹……” 女子停住哭声,看着瑶峰,又看向詹之林,目光如剑;詹之林对上女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女子拾起剑,一剑插入少女的胸口。瑶峰大惊,就欲上前;女子厉声说:“别过来!” 少女睁大眼睛看着她,好久好久。她的脸上,现出微笑,双手紧紧抓着女子,轻声说:“姐姐,谢……谢你!” 少女永远的闭上了双眼,另四名女孩无力的央求:“姐姐。” 女子含着泪站起来,哽咽着声音说:“好妹妹,姐姐送你们一程。”手起剑落……花样年华的四名女孩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瑶峰看得心惊,詹之林大声说:“你这姐姐,好生残忍,她们和你有什么仇?你要把她们全部杀害?” 女子猛回头,剑指着詹之林,凄厉的说:“我认识你,你也是强盗中的一员,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我问你,如果你的姐妹被强盗惨无人道的折磨,即使侥幸活了下来,又叫她们如何在人间做人?” 詹之林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女子继续说:“詹之林,我认识你是李猪心的徒弟,你年纪不大,却干尽了坏事。你杀人放火,抢劫财物,无恶不作;你狼心狠毒,就不配留在这世上祸害苍生!” 詹之林被骂得满脸通红,羞惭难当,面对倒在地上的少女,面对泊泊流着鲜红的血,感觉少女不是被女子所杀,而是被自己所杀。回想这两年来自己做过的事,历历在目。他恨自己,恨自己这双沾满人间血的双手;他无颜面对被他伤害的人,无颜面对一身正气的瑶峰兄弟。他悲怆的叫得一声,把脚一跺,冲出门去。 瑶峰愣得一愣,大喊:“小哥!”追出门去。 女子看着地上的少女,无限悲伤;她欲哭无泪,只觉天旋地转;她万念俱灰,只觉这世道的无情,人生的无助。她高叫一声:“妹妹们,你们慢走,姐姐来陪你们了。”抬起手,一剑向脖子上抹去。 詹之林纵身跳上马,冲出营去。瑶峰闻得房内声音,赶忙返身进去,眼见女子挥剑自刎,殷红的血洒下来;他大惊,赶上去扶住,着急的说:“姐姐,你这是何苦呀?” 女子倒在瑶峰怀里,脸露笑容,她紧紧抓住瑶峰的手,轻声说:“小兄弟,我听见有人冲进强盗营中,杀了很多人,是你吗?” 瑶峰点头,说:“嗯,是我。李猪林死了,强盗被我打散了,现在西峪很太平;姐姐,你不该这么傻,你不要死。” 女子微笑说:“小兄弟,你是好人,我很高兴。妹妹们都走了,我活着已无意义,我……我要去陪妹妹们,……黄泉路上,她们……太孤单。” 女子轻轻闭上双眼;瑶峰有一种想哭的念头,太多的好儿女湮没在这纷挠的乱世中,又有谁能为她们伸张正义? 瑶峰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姐姐,你的剑法很好,能告诉小弟你的芳名吗?” 女子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她是西峪的侠女,从小就喜爱打抱不平。数年来,听父辈乡亲们诉说着强盗的恶行,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对强盗的仇恨,于是发奋勤练武功,希望有朝一日能杀尽强盗,救百姓于水火。 这一天,她听说强盗抢了很多少女,很是气愤,便经多方探听,甚至尾随盗贼进入西山大森林,终于知道了强盗大营的位置;于是趁夜,孤身一人闯入强盗营中,要救出少女。谁知被强盗发现,她奋超反抗,在杀了多名强盗之后,终因寡不敌众,被强盗擒住。李家兄弟对她百般侮辱,要想收她加入强盗,她宁死不从,并大骂强盗畜生不如。李家兄弟恼羞成怒,把她绑入暗室,对她毒打,当着她的面糟蹋姐妹,要逼她就范;她受尽折磨,忘记了强盗对她肉体和精神造成的伤害,有的只是对强盗无比刻骨的恨。 女子忽然睁开眼睛,看着瑶峰,急急的说:“小兄弟,还有很多姐妹被强盗关押着,你快去救她们。拜托你了。” 瑶峰使劲点头;女子含笑慢慢的闭上眼睛,手无力的垂了下去。纵使瑶峰用内力稳住她的心脉,纵使他帮她止住了颈上狂涌的血泉,她还是走了,到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死亡,没有痛苦,没有妒忌和残忍,可以快快乐乐生活和生存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她们心力交瘁,希望在那个世界,她们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瑶峰轻轻把女子放在地上,离开了这间木房,依次打开了相连的其他木房。木房内,关押着数十名不甘受辱的女子,她们有的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瑶峰把她们集中在木房前的空地上,为她们简单的疗伤之后,叫她们互相照顾,然后继续寻找幸存者。 在木房的最后两排,木房门大开。瑶峰闯进去,目之所及大吃一惊。木房内同样有数十名女子,却被集体杀害,尸体横陈了一地!这些万恶的强盗!逃亡之际,还不忘杀戮。对这些柔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瑶峰恨得牙关紧咬,只恨没有多杀几个强盗。 瑶峰继续寻找,再没有找到活着的姐妺。放眼整个强盗大营,满目狼藉。但最令他奇怪的是,除了死尸,居然没有找到一点有价值的财物。强盗近十年的打劫,即使如鸟兽散的残盗顺手席卷,也不至如此干净。那强盗打劫来的巨额财宝到哪儿去了? 瑶峰在强盗的膳房中找到了很多食物,搬到聚集的众姐妹那里,再提桶打来清水,为姐妹们清洗伤口和身上的污血。受伤不严重的姐妺也起身帮着一起照顾伤重的姐妺,为她们包扎,喂她们吃点东西。 太阳已经西偏,事不宜迟,应该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为诸多受伤的姐妹,强盗大营如此煞气血腥的地方,是不宜久留的。瑶峰告诉姐妹们,沿西北道路一直走去,就能走出大森林,走出西山,回到她们原来的地方,她们的父母亲人身边;强盗已经灭了,她们不用再担心被伤害。 姐妹们千恩万谢,她们本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也不奢望会有人来救,谁知遇上瑶峰,不但救了她们,还消灭了强盗。这真的是上天派来的救星。她们的余生,都会记得,曾经有一位英雄的少年,孤身勇踹强盗营,救了她们。她们的子孙也会记住,少年郎大闹强盗营的传说。 有几位出身农家,且身手不弱的女子,自告奋勇的担起了保护众姐妹的重任,她们捡起各自称手的兵器,在瑶峰的嘱咐下,绕开死人比较多的营盘,从北往西进入大道,坎坷前行。瑶峰承诺护送她们一路回家,因为,强盗虽然退去,但山中多野兽,他不放心。 但还有一件事,他要去做,所以他让姐妺们先行,自己又牵马回到侠女身亡的木房,深深的鞠躬行礼,轻声说:“姐姐,你交待的事,瑶峰已经做到,姐妺们安全的离开了,你放心吧!” 然后,瑶峰掏出火石,擦亮火,点燃了木房。他在心中默念:好姐姐,你一片侠义心肠,就在烈火中得到永生吧! 瑶峰眼看着大火燃上了房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山谷的风吹过,火借风势,火苗如无数条巨龙在营房间盘旋,引着了附近的两座营帐。 瑶峰翻身上马,放眼强盗营,这人世间罪恶的地狱!就让风,吹动着火苗,把它彻底焚毁吧! 詹之林跑了,他曾经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就因为人类内心深处的那一颗躁动的种子,被放在强盗营这罪恶的地方生根发芽。所谓近墨者黑,他的双手也沾满了血腥。他该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或许能从对过往事件忏悔的煎熬中苏醒过来,重新做人。 白龙马发出恢恢的声息,明显的有点烦燥不安;可能是烈火的光芒影响到它,又或许是?瑶峰走上前,把脸贴着它的侧额,轻轻抚摸着它洁净的鬃毛,低声说:“马呵!你半生沦为强盗的坐骑,不得已历经了残酷的现实。今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跟着我,踏遍万里河山,为百姓谋福利,为家国稳社稷,为世道抱不平,你愿意吗?” 白龙马安静了下来,侧脸正对瑶峰,那眀净如夜明珠般晶莹的眸子,隐隐现出了水润。瑶峰看懂了,白龙马分明在说:我的主人呵!你终于来了。多少个日夜,我违心的载着强盗践踏人间,你可知我的心在滴泪。主人呀,从今往后,不论你在何方,但得你的召唤,哪怕刀山火海,我义无反顾。 瑶峰紧搂着白龙马的脖子,眼中涌出了热泪。自小,他与有灵性的动物之间就有一种默契,能够读懂它们的心声;赛虎是这样,小猫小猪飞禽爬虫,都是活灵活现的人间精灵,你善意的对待它们,它们也会善意的回报。 瑶峰打马缓缓离开营房。他始终不明白,李家兄弟也并不是特别厉害的人物,何以会有如此大的功业,聚集强盗到如此大的地步?按说这两年李家兄弟聚众西山谷地,到处抢掠,却很少遇到挫折,所聚的财宝少说也有百万。可是整个强盗营中除了死人和乱七八糟的用具之外,少有特别价值的东西,那些抢劫来的财宝到哪儿去了?虽然强盗在散去之时,会顺手劫走值钱的东西;但李家兄弟的家当,决不是普通强盗可以拿到的,他一定藏在什么地方。 李家兄弟无所顾忌,残害生灵,发泄着兽欲,不会在乎任何人的说道,但坊间议论他们的很少。瑶峰隐隐的觉得,强盗能发展到如此地步,决非偶然,在他们的背后还有更加贪得无厌,且不为人知,凶残无比的魔头在操控着一切。但是什么魔头呢?这是个秘,一个无解之谜;也许只有找到那幕后之人,才能解开。 前面,五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棵大松柏树,树下有一间石头砌的房子,不大,也不怎么显眼。但是为什么?似乎有一种召唤,叫瑶峰过去。瑶峰急于赶上众姐妹,有心走过,但那大锁一把的铁门内,是不是藏着什么?也许强盗急慌慌的一散,忘了拿走呢。 瑶峰迟疑良久,禁不住就来到石屋前。 这石屋,也是奇怪,没有窗,只有一个五寸见方的小洞。瑶峰跳下马,绕屋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是正因为没有异样,反倒觉得整间石屋都透着诡异。瑶峰来到门前,不假思索,猛然聚力一掌向锁着的铁门推去,但听“哗啦”一声,门洞大开。瑶峰迅即向后退出数步。 铁门倒下,之后归于寂静。瑶峰拔出剑,闪身进屋,迅速扫了一眼屋内。 不看则以,一看大惊;在如此幽暗的石屋内,地上一角倦缩着一位头发零乱的女子的女子,衣衫不全,形颜憔悴。 瑶峰回剑入鞘,几步上前,扶着女子,急声呼叫:“姐姐,姐姐!” 女子脸色苍白,已然昏迷过去。 瑶峰把女子抱到屋外,轻轻撩开她散在脸前的秀发,一张印象中熟悉的脸!瑶峰心神一荡,她会是谁呢?他拿起女子的手一探脉搏,一脉尚存,但呼吸微弱。天杀的强盗,折磨人到如此地步! 白龙马不安的在一边转着步,发出“恢恢”的鼻息声。瑶峰心思:必需赶快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姑娘救醒。 第二十章 银潭峰 忽地,白龙马一声长嘶。 瑶峰猛抬头,但见正东方,三骑马飞奔而来,转眼到了跟前;马上的人,个个怒气冲冲,把瑶峰团团围住。一个大胡子,仗剑一指,厉声说:“好你个滥杀无辜的小子,速速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瑶峰认得其中一人正是归海龙,不由得怒目圆睁,但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姑娘,心急如火。这一刻也不能耽误,偏偏又来几个不要命的,如何是好?他心神急转,打定主意,忽地厉声说:“你们又是些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一个铁塔似的汉子把一条鞭抽出来,大声说:“凭什么?你小子胆大包天,不但拒捕,还打伤皇朝禁卫,如今又在这里杀死这么多人,还抢掠良家女子,真是坏事做尽,天地不容。” 世事,真是可笑!坏人当好人,好人成为坏人。车沙冷等人自翠谷受伤败退后,到得西峪县衙,县令在听了四人述说后,为了显摆,也为了博取郡君的嘉奖,便让归海龙带路,领着手下的两位捕头蒋得水和宇文胜,前去捉拿瑶峰。 几经周转,他们找遍了西山西隅的大森林和所有的垭口驿站及村寨,没有找到瑶峰,甚至连一点线索都不见。正当他们泄气之时,偶遇逃出去的强盗,错把他们当山民,于是近前询问。 强盗们见是官差,便恶人先告状: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杀人如麻,他不但灭了整个整个村子,还把人头割下来堆成小山,用火烧,用石头砸,他们吓怕了,所以就逃出村子,准备逃下山去。强盗们说的穿针带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真实了。 蒋得水等三人一听,朗朗乾坤,苍天白日,这还了得!于是问明了方向,便一起快马加鞭,赶往强盗大营。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这放眼一看,可把他们唬住了;但见遍地的死人,满目的腥臭,这整片地界,哪里还有活人的气息? 宇文胜说:“王八蛋的,咱们来迟了,让凶手逃走了。” 归海龙抚着鼻子,骂骂咧咧,可是他们并不在乎这里到底是村庄还是匪窝,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大营,死人的事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既然没有活人,那就走吧!抓犯人要紧。 三人正要离开,忽见中营后面火光冲天。三人一时来了精神,迅速催马直奔过去,正好遇见瑶峰抱着昏迷不醒的姑娘。 归海龙认识瑶峰,大声说:“蒋大哥,宇文大哥,此人正是瑶峰,魏王点名要抓的人。” “好呀!”蒋得水一听来了精神,仗着身材上的优势,并且力能撼山,根本不把瑶峰放在眼里。他也不等瑶峰说话,即大喝一声,催马冲过来,一条几十斤重的金鞭挟着劲风居高临下直朝瑶峰当头砸来。 对于武功横练的人,若是平时,瑶峰岂会怕他?但低头看看姑娘,一旦打起来,又是一番恶战。姑娘怎么办?眼见金鞭砸来,瑶峰环抱起姑娘闪身跃开;正好白龙马在身前,瑶峰一伸手拉住马缰绳,纵身跳上马背,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姑娘放在身前。 蒋得水一击不中,大怒,猛一带马,回身舞鞭再次击来。 瑶峰懒得和他正面交锋,双腿猛夹马腹,白龙马咆哮一声,往前一冲数丈远,避开了蒋得水的攻击。 宇文胜眼见瑶峰要走,岂会放过?放开这县令大人的命令不说,自己和蒋得水两人纵横西岭十数年,鲜有对手,一个黄毛小子敢从眼皮底下逃走,这脸上可不好过。 宇文胜手持利剑,喝一声,拍马追上瑶峰,挡在面前,大声说:“瑶峰,想从本爷眼下逃走,先问问咱手中的剑答不答应;速速下马,免得我亲自动手。” 瑶峰未及答话,蒋得水已从后面赶上,一鞭直袭后心。 瑶峰大怒,这人好没道理,怎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他回剑架开蒋得水一鞭,借着白龙马前冲的劲道,一剑快如闪电的刺向宇文胜。宇文胜想不到瑶峰的剑如此之快,慌忙回剑架住,险险被刺伤。 瑶峰一冲而过,猛拍马;白龙马恢溜溜一声长嘶,转过几棵大树,带着瑶峰和姑娘,如一道白色魅影闪过,奔向森林远方。 宇文胜,蒋得水,归海龙三人不及白马神驹,眼看着瑶峰远去,面面相唬。 转眼十几里地一晃而过,瑶峰拍马进入西岭连绵的群山中。前面,高峻险拔的银潭峰出现在眼前;在半山腰,有一片幽静的青竹林。瑶峰打马进入竹林深处;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潭湖,一帘瀑布从数丈高的崖上飞泻而下,巨大的水流在潭中激起层层水花,汹涌的拍击着潭边裸露的岩石…… 瑶峰抱着姑娘跳下马来,迎着弥漫水雾吹过清凉的风,在潭边石地一侧的青草地上把姑娘放下,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轻轻拿起她的手,为她诊脉。 姑娘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受过其他不可预知的伤害,就是急怒攻心,长期得不到补充身体的养份,以至身心交悴,严重虚脱。瑶峰稍作思虑,便扶起姑娘,以右掌心贴近姑娘后心,宁神静气,缓缓的把自身真气输入姑娘体内。 良久,姑娘苍白的脸颊微见红润。瑶峰把自己的外袍及披风铺在地上,让姑娘静静的躺在上面,再打开包袱,从里面夹层中取出一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株千年人参。瑶峰想了想,就取其一须,入嘴中嚼烂,近身轻轻喂入姑娘口内。 瑶峰坐在姑娘身边,用棉巾沾水轻轻为姑娘擦拭手上和脸上的污渍,并为她梳理纷乱的发鬓。西山的天,一日多变,刚才阴霾笼罩的竹林,忽然烟消云散;晚照的夕阳映红天边的云彩,大地一片绮丽绚烂;姑娘姣好的脸庞在通红的晚霞中,呈现生命的奇迹,娇嫩妩媚,分外迷人。 渐渐的,天边的云彩散去,夜幕,开始降临,一轮皎月高悬在深邃的空中,把银辉撒向千山万壑。瑶峰端详着眼前的人儿,居然是那样与世无忧的安详;她是如何进入强盗营而饱受欺凌,又被关入石室的呢?瑶峰总觉得姑娘很眼熟,不知是前世的遇见还是……? 星星出来了,北斗那七星闪烁,在眨着眼。瑶峰取出自己替换的衣服,披在姑娘身上;夜色清凉,姑娘身子单薄的,可别着凉了。 白龙马在一边静静的啃着青草,银潭水激起的轰鸣声,在空山回荡。姑娘的身子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她醒过来了。 借着皎洁的月光,姑娘一眼看见瑶峰,嗯的一声想要挣着坐起;瑶峰惊觉,一把扶住,欣喜的说:“姐姐,你醒了?!” 姑娘挣得半起,但浑身疲软,顺着瑶峰的手臂,滑入他的怀中,嘤咛的出声羞红了脸;好一会,迟迟的看着瑶峰,轻声说:“你,叫我姐姐?” 瑶峰瞧着姑娘,那容颜,那声音,美得他心中激荡,越发的觉得心中的猜想,便大胆的问:“姐姐,我看着你好面善,弟斗胆相问,能否告知你的芳名?” 姑娘狐疑的看着瑶峰,这小哥,他是?她但躺在人家怀里,她但觉像是接受着深爱她的亲人的爱抚,她轻声说:“我姓梁,叫仙姐,家居十方向阳坡;请问小哥,你呢?” “你是仙姐?”瑶峰一阵惊喜,扶着姑娘,摇着她着急的说:“姐,我是瑶峰呀!陈姨家的,你记起来了吗?” 姑娘睁大了眼睛,被他摇得有些头晕;好一会,迟疑的问:“你是瑶峰兄弟?” 瑶峰欣喜的笑着说:“是呀,我就是那个老惹姐姐生气的瑶峰呀,现在长大了,姐姐你都认不出来了?” 姑娘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扑到他怀里,哭着说:“你真的是瑶峰弟弟呀!弟弟,姐姐找得你好苦。真的,好苦。芳妹,芳妹呢?芳妹现在哪里?” 瑶峰紧紧的抱着她,含着泪水笑着说:“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呀!芳妹没有和我在一起,她现在很远的地方。姐姐,我们有快七年没见面了吧?叔叔婶婶还好吗?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 梁仙姐听得勾起伤心事,悲从中来,哽咽出声。 瑶峰忽然后悔刚才的问话,他轻轻用手抚摸着梁仙姐的双肩,低声说:“姐姐,弟弟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弟弟不该这么问你。姐姐,你很久都没吃东西了吧,身体那么虚;你好好休息,我去取点东西给你吃。” 梁仙姐抓住瑶峰的手,急促的说:“弟弟,你别走。” 瑶峰轻声说:“姐姐,你放心,弟弟只到下边,一会儿就回来了。” 瑶峰轻轻把梁仙姐放下;梁仙姐看着他拿起剑,朝她笑着,便走下潭边。但见水花溅起,不一会儿,瑶峰手里抓着一条鲫鱼快步走上来,笑对她说:“姐姐,我给你熬鱼汤喝。” 那一轮明月,照得大地一片银白,潭边的空地,周围影影绰绰的青竹摇曳。梁仙姐趴着以手撑着下巴看着瑶峰拾柴生火,一个小铁罐盛满水放在几块石头支起的炉灶上,他就清理鱼肚撒上盐和姜花,小烤一会,放入罐中开始煮汤。 梁仙姐心说:这淘气的弟弟什么时候学得那么细心?连做汤的罐子都随身带着,可见是经常在野外生活吧! 瑶峰做好一切,洗了手,返回来,笑着说:“姐姐,马上就有鱼汤喝了,希望你的胃口很好,身体那么虚,应该补一补了。” 梁仙姐看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这弟弟,真是冤家,以前老惹自己生气,却不知为什么,自己又会这么对他上心,那一年,看着他兄妹远去,她是伤心了好久好久的。 鱼汤的清香气渐渐的散发出来,勾起了梁仙姐的食欲,肚子里咕咕的叫;她不好意思的看看瑶峰,那被火苗映红的脸粉嫩娇羞,甚是好看。 瑶峰喜说:“姐姐,我发现你的食欲来了,这就好了!” 梁仙姐红着脸低声说:“姐姐就是个馋虫,弟弟见笑了。” 瑶峰趴下学着梁仙姐,看着她痴痴的说:“弟弟喜欢姐姐这样。” 梁仙姐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一下,生气的说:“老大不小了,还没正经!” “姐姐,你别说我。”瑶峰笑着抓着她的手,问:“姐姐,你现在感觉身体还好吗?” 梁仙姐动动身子,有些奇怪的说:“也真奇了,刚才一点力气都没有,现在好多了。咦,弟弟你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 “是呀,吃了,千年人参,不然你现在有力气说话吗?” “千年人参?”梁仙姐吃惊的睁大眼睛,叹息说:“弟弟你真厉害,随身还带有千年人参!但是,我动都不能动,怎么吃的?” 瑶峰笑得肚子庝,说:“怎么吃呀?姐姐!我把人参嚼烂,用嘴巴喂你吃!” “你,你……”梁仙姐躁得脸通红,眼泪都下来了,生气的说:“弟弟,你就喜欢无端的捉弄姐姐!” 瑶峰止住笑,挥袖为梁仙姐拭去泪水,作揖说:“姐姐你别生气了,都是弟弟的不是,弟弟在这里赔礼了。姐姐,你笑一笑,笑一笑呀!” 梁仙姐看着他,“哧”的笑出声,责备说:“你,好没正经!” 瑶峰摸着自己的头,笑了。虽然过去多年,而面对童年的伙伴,那一颗天真无邪的心灵,不为世事的变迁而变迁。 清凉的夜风吹过,炉灶爆出火星,瑶峰跳起来,说:“鱼汤好了。”便自用瓷碗盛了鱼汤,小心的端过来,取一竹勺,自己试过鲜味,不温不火味正好,便就一勺慢慢的吹过;梁仙姐坐起,瑶峰要喂给她吃。 梁仙姐说:“弟弟,我自己吃。” 瑶峰严肃的说:“姐姐,你就坐着别动,我担心你身体刚刚好,没力气端着汤会烫着怎么办?还是让我喂你吧!” 梁仙姐无奈,叹息说:“你呀!”便就由着他,一勺一勺的喂自己吃。梁仙姐比瑶峰大两岁,按理是出嫁的大姑娘了,只因世事无常,耽误了她的大好青春。自从懂事以来,这是年轻男子与自己最贴心的亲近;在她的记忆里,童年的真情,不论瑶峰在哪里,都似在撩拨着她的芳心。她看着瑶峰,如此的细致入微,怎不让她心动?在他面前,她感觉不到自己是姐姐,她就是一个需要人庝人爱的柔弱小妹妹。 梁仙姐忘记了自己曾经历过的苦难,及身心的伤痛;她和瑶峰,相依相偎在银潭边,对皓月星空,对青竹飘摇,但愿此时此刻,地久天长。 第二十一章 无限思绪 梁仙姐把头靠在瑶峰肩上,感觉就好像在梦中,她痴痴的说:“弟弟,姐姐不是在做梦吧?” 瑶峰笑着说:“姐姐,我这么大个人在你眼前,你觉得是在做梦吗?” 梁仙姐用手摸摸他的脸,又用指甲狠掐了自己一下,痛得“啊”的一声,就笑说:“好像不是梦,我知道痛啊!听见弟弟的呼吸啊,看见你说话啊!还是姐姐认识的瑶峰兄弟,没错的。” 瑶峰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当然没错呀,姐姐!很多很多时候,我都在梦里和姐姐,芳妹,文郎哥在一起;我们一起在田野上追逐,割草,做游戏…;真的好想念那时的欢乐。” “真的吗?弟弟。”梁仙姐眼界朦胧,迷离的说:“姐姐也好想的,好怕你会忘了我,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那样的话,姐姐真的没有勇气再生存下去了。” “怎么会呢?姐姐,我忘不了的。”瑶峰说。他怎么会忘记呢?家的突变,他们兄妹几成孤儿,幸好有陈姨,有童年的好伙伴。他,瑶芳,梁仙姐,赵文郎,还有……那一天,他们在山神庙起香结拜,生死与共,患难与存,此生不谕;他们四人,四双小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不论天涯海角,不分离。可是,现在,四人分三处,没有音讯,相隔千里难相见。 梁仙姐问:“弟弟,芳妹现在什么地方?” 瑶峰说:“妹妹现在上州,她留言要我务必八月十五前赶去和她相见,说师父有重要的事安排。” “这样呀!”梁仙姐抬头看着瑶峰,无限期许的问:“弟弟,姐姐能和你一块儿去吗?” “这……”瑶峰有些为难,说:“我是没问题,但是姐姐有家,叔叔阿姨怎么办?” 梁仙姐听得垂泪,哽咽说:“姐姐没有家。娘亲死了,阿爹也不在了,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还寄居在人家里,听着别人的差遣,受尽白眼;姐姐多么想有个自己的家呀!自己,安心的小家。但是,但是……” 瑶峰吃惊,双手扶住她,着急的问:“姐姐,你怎么了?叔叔阿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寄居在别人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仙姐扑在瑶峰怀里,哭着说:“弟弟,姐姐好苦呀!” 七年前,当瑶峰兄妹随师父离开向阳坡时,刚满十二岁的梁仙姐在赵文郎的陪同下,登上高岗,望着瑶峰兄妹渐行渐远,消失在天的尽头,心中有一种失落和莫名的空虚。她不知道自此还能不能见到瑶峰弟弟和瑶芳妺妺,天涯相隔,这种煎熬会很难受。 两个月前,母亲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父亲忙进忙出,用仅有的一点积蓄到处请大夫给母亲看病,也不见好转。 由于干旱,地里庄稼歉收,除去上交的税粮,家里已所剩无几。为了一年的生计,父亲紧打细算,也经常是上顿吃了愁下顿;梁仙姐帮着父亲从数里外的山上采回野菜,补充家里的口粮。 一个月后,母亲与世长辞,父亲稀里糊涂的,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在后山打柴时不慎从崖上跌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有乡亲把父亲背回家。真是祸不单行,因为母亲的病,能换钱的家什,或典光或出卖,如今家中一贫如洗,再也请不起大夫为父亲治腿伤,年纪轻轻的梁仙姐就担起了家的重担;做饭,洗衣服,喂猪,砍柴,种菜……还要照顾父亲,处理乡邻间的各种人情世故,忍受父亲因伤痛无休止对她的指责和怒骂。 梁仙姐任劳任怨,做着一个女孩子甚至不能胜任的最苦最累的活,没有半句怨言。 她细心的照顾父亲,尽一切可能帮父亲排解痛苦,强颜欢笑博取父亲的快乐。 她孤身一人外出,到效外挖取野菜,补充家里的食粮。但效外有很多野狗,看见她就不停的吠她,追她。她就跑呀,跑呀!但她怎么能跑过野狗呢?眼见野狗追上来了,她急呀,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不但野菜洒了,还摔了一身泥。她大哭,用双手抱住头,心说会被野狗逮住撕咬了。 幸好有农夫大哥扛着锄头经过,打跑了野狗,扶起梁仙姐,为她掸直衣衫,关切的说:“你可是梁家的妺子,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挖野菜?这里除了野狗,山上还有豺狼出没,你一个女孩家很危险的。” 梁仙姐又哭?她也不想呀!但家里都揭不开锅呢,阿爹躺在床上不能动,女儿不出去弄吃的行吗?附近能吃的野菜都被挖光了,就只有越走越远的地方才有。 梁仙姐还是要到效外去采摘野果野菜。为了对付野狗,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随身带一个旧铁瓷盆,遇到野狗就用力敲瓷盆,那“嘭嘭”的噪声就惊得野狗远远的避开,不敢再靠近她。 为了赶回家照顾父亲,又为了多挖些野菜多捡些柴,梁仙姐总是一路快跑,尽量操近路来回,也不敢在路上多耽搁。家中的琐事很繁杂,梁仙姐也懒得和邻里亲戚说长论短,一心只把心思,好好的照顾父亲。 清贫的院子中,也渐渐有了生机,梁仙姐用采集的多余的野果及山珍与人换得两只母鸡,并在院前的荒地里种上了很多蔬菜,有韭蒜葱椒瓜豆茄苞谷等,每天用心的呵护,看着小苗一点一点的长高长大,到开花结果,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而母鸡生下的鸡蛋自己也舍不得吃,要留给父亲补身子。 两年后,梁仙姐从外面割完猪草回来,顾不得抹一把汗,就打开房门,喊着:“阿爹,女儿回来了。” 但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见父亲的回答:“嗯,仙儿辛苦了。”梁仙姐看见父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纸碟衣帛撒了一地。 梁仙姐惊叫一声,扑过去,扶起父亲,认得那纸包是近日家中老鼠特多,自己买来毒老鼠的,但没来得及用。难道父亲,他……这是为什么呀? 梁仙姐费力的扶父亲躺到床上,为父亲擦拭干净脸上身上的污秽,手忙脚乱;父亲一手抓住梁仙姐的手,努力的嘟囔着言语不清的说着:“仙儿,……你不要害怕,你是个好孩子,为父已是废人一个,不该拖累了你那么久,为父早就想着随你母亲去了,奈何你年幼,又没有可以照看你的兄弟姐妹。如今你长大了,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为父不想再成为你的负担……” 梁仙姐摇着父亲,哭着说:“阿爹,你说什么呀?” 父亲吃力的含着笑安慰她:“好女儿,你别伤心,……爹走后,可以去找三叔,他会……照顾你。” “我不要找三叔,我不要离开家,爹,你不要丢下女儿,你不要走……”梁仙姐伤心的叫着,扑在父亲身上,“哥哥呀,为什么不回家?” “那……不孝子……”父亲抓着女儿的手一阵颤抖,慢慢的,失去了该有的力度;他走了,父亲走了,带着遗憾。 梁仙姐撕心裂肺的哭着,她唯一的寄托,父亲,永远的离开了她,可怜孤苦伶仃的她,一个人以后怎么活呀? 两年来,父亲是她最大的希望,她梦想着有一日,父亲能够站起来,带着她上山打柴,带着她下地种菜,并经常的到附近集市上走走。有父亲在,她什么都不怕,哪怕父亲不能陪她出门,她也不怕。 可是父亲走了,她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回到家中,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唠叨,也再听不到父亲舒心的笑。“仙儿,有你在,是阿爹最大的幸福。”她给父亲讲她在外面遇到的甜酸苦辣,父亲认真的给她分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就趴在父亲床前,抬头看着父亲,认真的听着。 可是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乡亲们和三叔都赶来了,安慰着梁仙姐,帮着她料理父亲的后事。陈姨抱着她,也止不住的泪水流,这连年的天灾人祸,叫人怎么活呀!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三叔说梁仙姐可以到他那里一起生活。梁仙姐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家,谢绝了三叔的好意。如今的她,正慢慢的出落成一个大姑娘,随便走到哪里,都有诸多的不方便,更何况始终未娶孤身一人生活的三叔。虽然也不是怀疑三叔的好意,是不愿麻烦人家,是不愿离开自己的家。 晚上,梁仙姐独自一人躺在房里,徒空四壁,感觉特别的寒冷。她想念有父母亲的时光,想念和瑶峰兄妹在一起,想念着她在后面追着瑶峰,瑶峰在前面跑呀,撒欢的喊:“姐姐,你来追我呀,快点追呀!哈哈,姐姐你追不上啦,追不上啦!”梁仙姐气了,就抓起泥巴砸他。 回忆,真的很美好。可是,弟弟妹妹呀,你们现在哪里?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回家来看看呀?她又想起出走的哥哥,就因为父亲骂了他不务正业,每天游手好闲,就狠心丢下父母,也不知现在死到哪里去了。还有文郎哥,自从父亲出事后,就没有见过他,虽然两家之间只有一箭之遥。他为什么要躲着我呀?我梁仙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赵文郎! 赵文郎,和梁仙姐同龄,相差也就一两个月吧!他的家境贫寒,但是他刻苦上进,一有时间便趴在私塾的围墙外听里面朗朗的读书声,以及夫子抑扬顿挫的授业。 梁仙姐,赵文郎,瑶峰兄妹四人自小要好。瑶峰兄妹出身显贵,但因为家境的变故,他俩不耻与贵冉子弟走近,反而更喜欢和贫苦出身的梁仙姐和赵文郎在一起,自山神庙结拜后,四人更是形影不离。 因为年龄相仿,梁仙姐和赵文郎走得更近,一起上山采药,田间地头割草,打闹嘻戏,两小无猜,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 赵文郎生性内向,喜欢一个人独处,经常是眼望着远山,坐在向阳坡村前青石上出神,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童年的梁仙姐很是活泼,每次看见赵文郎想心事,就会去逗他开心,找话说话,排解寂寞。 “文郎哥,又在想什么呀?” “仙儿妺妹,我在想,女孩子穿着长裙的时候,弯腰和蹲下时裙摆拖在地上,不是会很脏吗?” 梁仙姐“噗哧”笑得肚子痛,她说:“文郎哥,你想什么呢!你们男孩子的袍子,也和长裙一样,穿上不就知道了?” “可是,我家穷,没有袍子,从小穿的都是短褐。” “这样呀!”梁仙姐说着,用手提住前面的裙摆,边示范边说:“把裙子提起一点,夹在两腿中间,或把两边的裙摆提起,在前面打个结,这样无论是弯腰蹲下还是坐着,都不会拖在地上,很简单的。” “哦,我知道了,谢谢仙儿妺妺。”赵文郎直直的看着梁仙姐,靠近她耳边,轻声说:“仙儿妺妺,我想,你的裙子可以借给我穿一下吗?就一下。” “你说什么呀?”梁仙姐气得一跺脚,大声说:“阿娘说过,女孩子的裙子是不能让男孩子碰的,更别说穿!” 赵文郎脸涨得通红,嗫嚅的说:“别,别,仙儿妺妺,我就是想想,不,不说了,你,别生气。” “你想都别想!”梁仙姐气鼓鼓的说;她看着赵文郎,心说,这文郎哥,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呀? 虽然童年的时候,有诸多不愉快;但更多的是欢乐。吵闹过后,红脸过后,大家又开开心心的在一起。田野,山间,河滩,林地,到处留下了他们欢快的笑声。他们彼此帮着彼此的家里做着事,减轻父母的负担,博得了全向阳坡人羡慕的眼神,虽然他们不如那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们,从小受着好的教育,过着优越的生活,却从不拿正眼看人。 可是现在,物是人非,瑶峰兄妹渺无音讯,赵文郎躲着不见。梁仙姐想着,想着,只觉这世界的无情,凄凉,不由得又轻声抽泣起来。 父亲离去后,很漫长的几天过去了;梁仙姐为自己开始一手操持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的,陈姨和三叔经常过来看望,陈姨笑说:“瞧我们仙儿,什么都能干,谁家娶了她呀,可是前世修来的福!” 梁仙姐听得说,自是红了脸。 向阳坡,位于十方镇北面约二十里的琼山中,背山面川,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地如其名,从早上太阳出山,到傍晚太阳落山,整个向阳坡阳光和照。而西北面高山,泉水叮咚,溪流淙淙,流经向阳坡,自北向西朝东南而去,并在正南低地形成一个半月形的湖泊。湖泊不在,但湖水清澈,滴尘不染,每当骄阳如火,湖水就像镶嵌在山间的宝石般烁烁生光。 向阳坡有大道通往山下,自瑶正京城为官以来,吸引了多少名士前来,或隐居,或揽胜,不一而是。瑶正自小和父亲生长在京城,父亲为商,发达之后不屑业界的尔虞我诈,携妻儿以布衣之身回乡置业,教书育人,施惠乡里,获得好评。 瑶正殒后,各人自保,瑶家自是败落。有名士便是继承了瑶家的业绩,在向阳坡开设了私塾,广纳学子授业。但既然是私塾,没有资金来源,自然要收取学费,所以能上得起私塾的人基本上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清贫人家的儿郎是无缘学业的。 私塾和梁仙姐的家相距并不远,甚至有的时候,学子高声的诵书声梁仙姐在家中都能隐约的听见。 梁仙姐家境并不富裕,特别是双亲过世后,她更没有机会去私塾学习。但私塾是她往返山中的必经之路,她经常耳濡目染私塾学子们的风采,深受其的熏陶。有道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学子们家境优越,什么都不缺,所以觉得上学就是一种任务,也不用认真,每天嬉笑怒骂,玩笑人生。但梁仙姐不同,她好不容易的学到一点知识,便倍觉珍贵;诗书,礼仪,歌赋,但得她看过听过的,回到家中必反复练习,不断钻研。 向阳坡的那些哥们,也有私塾的学子们,看到梁仙姐一孤苦的女子经营一份家业,也有真心帮忙的,想要分担她的一些重活。但梁仙姐不想落人口实,特别是这些青年男子的恩惠,所以都婉言的谢绝。她的心中,始终藏着一个梦,一个近乎飘渺的不着边际但自己似乎一定要坚持的梦。没有人知道她想什么,当静下来时,她就来到北面的高岗上,望着远方,微笑着,痴痴的出神。 耳边,瑶峰弟弟天真的回话:“姐姐,你真好!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你做我的新娘。” 天边的云彩柔柔的飘过,梁仙姐的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憧憬和美丽。她对着池水中自由畅游的鱼儿,及无名的小草和花儿,轻轻的吟唱着,她的心声,这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她的脸上,荡漾着快乐的笑;那婉转的,如天簌般的音符,拂过水面,拂过对面的稻田,在旷野上久久回荡。她蹲下身子,临近池面,一手带过水面,那涓涓细流,在芊芊十指间滑过。 ——纷乱的尘世呀!请不要污染这一颗圣洁的心灵。 第二十二章 红尘 再说梁仙姐的哥哥梁应生离家出走,先是到十方镇上流浪了一段时间,又跑到中州城中闲逛,结果与一伙浪荡子相遇发生口角,被对方打得屁滚尿流,又癫癫的回到十方镇。 经过打击后,梁应生也学乖了,收起自己的锋芒,认认真真的结交一些社会人士,向人家讨教,帮人家做事。也真是奇怪,一个不学无术的坏小子,凭着那么点小聪明,坑蒙拐骗,居然过得很舒服,混的是风生水起。他结交了一群浪荡子,跟着黑老大学了几手拳脚,靠着为十方宋王门下充当打手欺行霸市,也积累了一些钱财,每天穿行在红灯酒绿中,和歌坊女子们打情骂俏,嬉笑行乐。 有一青楼女子穆小俏,穿的是绫罗绸缎,长的是如出水芙蓉,莺莺娜娜,很是惹人怜爱。梁应生见了她几次面后,她就很是钟情梁应生;因为梁应生人长得也不丑,且最会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的哄女孩开心;他见穆小俏声音甜美人又靓,特别是每次见面款款行礼道的那声:“公子!”让他浑身的骨头都醋软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无法挪动一歩。 穆小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纤指弹的那曲古韵最是叫人如醉如痴。梁应生虽然不懂音律,但为了穆小俏,居然装模装样的摇头晃脑听得入神;每当这时,穆小俏都报以他妩媚的一笑。 梁应生深陷在穆小俏的温柔乡里,发誓要把她从烟花之中赎出来,做自己一世的相好。 终于,梁应生用自己几年的积蓄为穆小俏交了赎金,穆小俏逃离了烟花之地,但梁应生已是身无分文;幸得穆小俏有些私底,暗下里对梁应生说:“相公,这几天奴家身子感觉不适,怕是有了;我现在已是你的娘子,不想再过这种漂泊无定的日子;你不是说老家有房子有亲人吗?咱们回老家孝敬爹娘,好好生活吧!” 梁应生心说:我是逃出来的,现在有娇妻美眷,又有钱,也正好回去在老家伙面前显摆显摆,省得还说我好吃懒做。如果小俏生个一男半女的,还怕老爹娘不乖乖的听我指使?于是拉着穆小俏的手说:“好呀,娘子,咱们现在就回家。” 梁应生带着穆小俏离开十方城,一骑马车回到向阳坡。穆小俏带着金银财宝和绸缎丝软首饰等,手挽着梁应生的手,粉脸悦情,满是幸福的期待。 梁仙姐几个月的辛勤劳动,还清了父亲过世买棺材借的亲友的钱,并把家捡拾得井井有条;虽然也有诸多的不如意,但有好心的亲友邻里的照顾,也没有多少烦心的事件出现。 这一天,梁仙姐正在自家的院子中给菜施肥,忽听外面马车声响,就在院外停住,一时惊奇,就打开院门,见一男子扶着一位很美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梁仙姐揉揉眼晴细看,认得居然是哥哥,这一喜过望,就迎上去,叫声:“哥哥,你回来了!” 梁应生回头见是妹妹,也不怎么高兴,就问:“是仙儿呀,老爹呢?” 梁仙姐这眼泪就在眼圈中打转,不及回答,哥哥又叫:“仙儿你别傻站着呀,快来见过嫂子,帮嫂子拿点东西。” “嫂子?”梁仙姐有点摸不着头脑,见哥哥身边的美人,华衣罗裳,艳丽非常;再看看自己,一身粗布衣裙遮体,真的是自惭形粹。她硬着头皮叫声:“嫂子好!” 穆小俏也是出身农家,因家宅田地被豪强所占,父母养活不了她,便忍痛把她卖入青楼,那里多的是王公贵族聚集,以穆小俏的容貌,虽然不能挣个身家富贵,也可保衣食无忧。她本就聪慧,很快学会了多项才艺礼仪,混迹于众多权贵中,看多了人情凉薄,也看透了红尘。她藐视权威,也恨爹娘,发誓今生不再相见。她不宵于谈论金钱,做梦都想要离开青楼这个烟花之地,去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她感激梁应生,把她救出了火海。她想像着回到向阳坡的家中,是多么美的生活。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走下马车,一眼看到的只是三间茅庐,竹篱围成的院子,院内堆起杂物,院的一半有青菜凄凄,还有鸡呀鸭呀拉的粑粑,嗯,一个字:脏。 穆小俏睁大了眼晴,她的青瓦朱楼,她的花墙香榭到哪里去了?梁应生的家,就是这样吗?及至看到梁仙姐,这一个十足的农村丫头!穆小俏鼻子中“哼”了一声,又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赶忙的掩住了口鼻,无比厌恶的指着梁仙姐问梁应生:“这是你妹妹?” 梁应生点点头,扶着她,轻声说:“娘子小心,咱们进屋去。”回头对梁仙姐大声说:“仙儿,你把嫂子车内的行李搬进来。” 梁仙姐看着哥哥扶着美人走进家门,心里说不出多么委屈;她刚刚给菜施肥,身上未免溅了点东西。当然她自己是感觉不到的,却不知哥哥和美人会如此厌弃她。 梁仙姐在车夫的帮助下从马车上搬下行李,谢过车夫,便艰难的搬着笨重的行李走进家来。 梁应生扶着穆小俏进入厅房,很是惊奇窗明几净的,也不明问是妹妹的功劳,他放声大喊:“仙儿,叫你搬个行李怎么这么慢呀?快去打盆温水来,你嫂子风尘仆仆的,需要温水洗脸。” 梁仙姐答应着:“好的哥哥,就快了。”放下行李,就跑步入后堂打来温水。 梁仙姐看着哥哥亲自拧纱巾小心的为穆小俏擦拭粉脸和小手,就有点心慌意乱,愣在当地手脚都似无处安放。 梁应生回头看见她,责备说:“仙儿,我和你嫂子赶了那么远的路,都饿得头晕了,你怎么还不去做饭呀?” 梁仙姐惊醒,忙说:“好的,哥哥,我这就去。”跑进后房,却不知要准备什么才好招待突然的两个不速之客。 好不容易炒了几个菜,仅有的一点米饭也下了锅。梁仙姐端出来,梁应生一看,不悦的说:“仙儿,怎么连点肉腥味都没有!你就拿这些招待嫂子?” 梁仙姐难为情的说:“哥哥,阿爹去世得早,家里也没有多少存粮。连年的干旱,地里不长庄稼,大家都在以野菜充饥,妹妹也真的没有办法,这几样菜,还是从山上采来的。地里长的要每天淋水,而且还没有挂果,真的难为哥哥和嫂子了。” 梁应生很是惊讶,说:“你说什么?老爹死了?” “自哥哥走后,母亲身染重病,不久就走了;阿爹思念母亲,心神不好而摔伤了腿,怕拖累妹妹也走了……现在这个家就要靠哥哥了。”梁仙姐伤心的擦着泪水。 “是这样呀。”梁应生停了停,说:“哭什么,死了就死了,人老了总会死的,早走早解脱。但是,仙儿,你别骗我,家中不可能就这些吃的吧?” 梁仙姐抬起头来,吃惊的看着哥哥:“这……”要怎么说呢? 穆小俏过来,对梁应生说:“你也不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饭已经做好了就吃吧!”自己坐下来,夹起筷子就试了一口菜,“哇”的一声吐在地上,脸上变色,说:“这是什么菜呀,连猪都不会吃的。” 梁仙姐吓得退了两步,梁应生怒视着她:“仙儿,这是你做的好事!” 梁仙姐满腹委屈。梁应生为穆小俏拭去唇上的残食。穆小俏站起来,说:“相公,你去集上买菜,我要吃酸鱼。” “好的,娘子。”梁应生说着,回头吩咐梁仙姐:“仙儿,哥哥暂且不怪你,我去买菜了,你快去整理好我的房间,你嫂子需要休息。” 梁仙姐听得,只有把泪往肚里咽;哥哥的房间其实一直都整理得好好的,就等着哥哥回来的。她一个人守着家,她曾经是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她呀! 梁仙姐过来欲扶穆小俏,穆小俏一手推开她,自己走入房中,就坐在床沿,顾自生气。 梁仙姐独自一人坐在饭桌前,这些菜是自己千辛万苦从几里外的山中采来的,不明白哥哥他们为什么不喜欢。 穆小俏在房间喊:“那个,什么仙儿,你把我的包袱拿进来。” 梁仙姐赶忙起身把包袱拿进去,穆小俏一件一件的点清。梁仙姐想和她说话,穆小俏说:“你且出去,没有我的容许,不许踏入我的房中来。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丢失了一件,可不是闹着玩的。” 梁仙姐听了不知怎么心里很痛,默默的退出来,回到自己的房中,不知不觉的对镜自怜:父亲去世后,她好好的为哥哥保存了房间,幻想着有一天哥哥突然回来了,能给他个惊喜;她一个女儿家,操持这个家容易吗?哥哥居然问都不问候自己一声。还有那个什么嫂子,俨然就是这个家的主人,我现在的位置在哪里呢? 梁应生回来了,扯着嗓子喊梁仙姐:“仙儿,我回来了,快去炒菜!” “好的哥哥,我这就去。”梁仙姐擦干止不住的泪水,从房间出来,接过哥哥手中的菜,便朝后堂而去。 梁应生也不理她,径直朝自己房中走去,一边喊着:“小俏,我的娘子,心肝宝贝!我回来了。” 梁仙姐小心的做着酸鱼,生怕口味不对,又惹贵客生气。不过谢天谢地,还好没有出错;唉,终于做好了,梁仙姐就把酸鱼端了出来。 梁应生闻到了鱼汤的香味,扶着穆小俏走了出来。他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酸鱼汤,吐了两口口水,质疑的问:“仙儿,你没有偷吃吧?” 梁仙姐嗫嚅的说:“没,没有。” 梁应生扶穆小俏坐下,一勺一勺小心的喂穆小俏喝汤;品着美味,穆小俏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梁应生对梁仙姐说:“仙儿,你嫂子身怀六甲,需要补养和休息。今后,你嫂子的饮食起居就交给你了,你要时时关注你嫂子的健康状况,不可以出一点差错。饮食上,要满足你嫂子的囗味,不能自作主张配菜。记住,你嫂子吃的你不可以偷吃,要是不听话,哥哥决不会轻饶你!” 梁仙姐眼中噙泪,轻声说:“好的,哥哥。” 梁应生和穆小俏,俨然就是这个家的家长,对梁仙姐呼三喝四,指派着她忙这忙那,一刻也不得闲。梁应生迎合着穆小俏的爱好,抱回了古琴,并把父母的房间改成琴室,把家的前院后院都种上花,遵照穆小俏的指示,邀请十方青楼中要好的姐妹来家里做客,每天笙歌曼舞,通宵达旦。 梁仙姐看着哥哥请人把她辛辛苦苦种的菜蔬铲平,心痛得掉泪;她要阻止,但是没人听她的,她成了这个家最不起眼的一员。梁仙姐看着穆小俏把房子彻底改装,扯上红布,装上绿窗帘,屋柱屋梁涂上红黄相间的油漆。她感觉自己就像在做一个噩梦。 梁仙姐整天过得就是不知所措。穆小俏见她看自己抚琴,就笑她:“你也想学吗?这种技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的,像你这样,没有这种天份,就老老实实的干你的活吧,土包子!” 梁仙姐涨得脸通红,本想回她几句,但想想,算了,和他们较什么劲呢?她不想见到她们,她就找机会出去,只有在外面劳动时,才有自由。她不想回那个家,那个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家。 很快,穆小俏生下一个女儿,梁应生高兴得什么似的,哈哈笑着,抱起女儿亲了又亲。穆小俏眼中洋漾着无尽的幸福。 自然,这照顾婴儿所有的一切,又都落在了梁仙姐的身上。梁仙姐每天哄着婴儿睡觉,为她洗尿布洗澡,陪她玩,还要做饭洗衣打扫庭院买菜拾柴呀什么的,没有一刻可以闲着,有时甚至一整夜都不能睡觉。 穆小俏似乎永远都觉得梁仙姐做的不够,总要变着法子来麻烦她,不是说她的衣裳洗得不干净,就是说饭菜不好吃,直接就甩出门外。穆小俏还故意把凉着黄豆或干菜的竹箕打翻,让梁仙姐花大量的时间去一点一点的收拾,而她自己则靠在门柱上幸灾乐祸的看着。 这些梁仙姐都忍了下来。也许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反抗,那是她的哥哥嫂子呀!不是说,父母不在,兄为大吗?哥哥说的话总是正确的。只有,她逗小侄女晓晓玩耍时,晓晓天真的笑容;她拍着小手,呵呵的踢着小脚。晓晓很少在姑姑面前哭闹,她只认姑姑。只有这时,梁仙姐才觉得宽慰。 梁晓晓看见她阿娘就哭,不让她抱。穆小俏怒骂梁仙姐把女儿带坏了,让她不认娘亲。 梁仙姐有苦说不出,只能把泪往肚中咽。 慢慢的,穆小俏的积蓄在她和梁应生两人无节制的挥霍下,一点一点的散尽,很快捉襟见肘。买不起鱼肉虾蟹,吃不到山珍海味,穆小俏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烦躁,动不动就骂梁应生无能,或者喝斥梁仙姐一无是处吃白食,怎么不早点滚出去。梁仙姐受尽了欺辱,但只有默默的忍着,敢怒不敢言。 随后,梁应生也变得特别暴躁,开始汹酒,开始和酒肉朋友流连在外面,甚至彻夜不归。穆小俏独守空房,这一腔怨气无处出,就发泄在梁仙姐身上。她指着梁仙姐的鼻子骂:“你们兄妹俩没有一个是好人,整天无所事事,窝在家里吃老娘。梁应生大淫贼,骗财又骗色,害得老娘好苦!你这个小妖精更可恶,合着哥哥来算计我,看我身上没得捞了,就想把我推开呀,没门!我不把你们收拾了,我就不叫穆小俏。” 第二十三章 俗世人情 梁仙姐听得流泪,刚满三月大的晓晓在摇篮中“哇哇”大哭。穆小俏指着怒喝:“就是你这个小贱种,来的不是时候,你老子都不要我们了,你还在这里嚎!” 梁仙姐哽咽着说:“嫂子,你别拿孩子出气。” 穆小俏瞪着她:“你还敢顶嘴?小妖精,那满大街的男人,你也不小了,为什么不去找个有钱人?吃香的,喝辣的,也省得在这里碍我的眼!” 梁仙姐终于忍不住,“呜”的一声大哭,冲出家门,冲向北面的山岗,对着满山岗的茅草,止不住心中的悲伤,任泪水流个不停。 天空乌云密布,大地笼罩在一片摄人的黑幕中;有乡亲匆忙从边上经过,并没有看见梁仙姐,他以手遮着额头,惊叹:“啊,老天开眼,几个月滴雨未下,终于要降下甘霖啦!”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雷声滚滚而起,大雨紧接着倾盆而至。梁仙姐仰起头,任泪水,在雨水中清洗;任身上的衣衫,被大雨淋透。 有一把油布篷伞伸过来,遮住了瓢泼而下的大雨。梁仙姐抬起头,是身材魁梧的三叔,慈祥的眼神关切的看着她。梁仙姐一头扑进三叔的怀中,喊着:“三叔!”哭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三叔一手揽着她湿透的身子,颤抖着声音说:“仙儿,你不要怕,有三叔呢。你的遭遇,三叔都看在眼里,你哥哥那真不是人,三叔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梁仙姐哭着说:“三叔,你要为仙儿做主呀!” 三叔眼中也噙着泪,心疼的轻轻抚着侄女儿的头发,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这一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还来不及在地面形成径流,已被干燥的土地吸得干净。大地升腾着一股热气,暖风吹在脸上也并不舒服,叫人心生烦忧。 梁仙姐在三叔的搀扶下,回到了他的家,同样是三间草庐,但映目之下很是杂乱。没有家室的男人,是懒得收拾的,每一天都在得过且过。 三叔安排梁仙姐换下湿透的衣衫,并嘱咐她好好休息,自己就跑到梁家去说理。 正好梁应生回家了,夫妻俩正在吵架。穆小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骂他不顾家,梁应生就在一边生闷气,连孩子哭闹也懒得理。 三叔抱起孩子哄她玩,一边对梁应生两人说:“你们也是,不好好生活,多殷实的家底也会吃空的;里里外外靠着仙儿一个人,还嫌她做得不好,也不问问自己都干了什么。” 梁应生说:“三叔,你也别说我们,你自己就一塌糊涂,这么大年纪了,还孤家寡人一个。” 三叔气得怒说:“仙儿在大雨中差点没命,你当哥哥的也不问一问。” 穆小俏停住抽泣,恨声说:“她活该!” 梁应生说:“小丫头趁早找个人,嫁出去,免得在家吃白食。” 三叔放下孩子,一拍桌子,指着梁应生说:“亏你还是她的亲哥哥,说这些混帐话!你老子死了就只有你说的么?好吧,等着瞧!”三叔一甩袖子走了。 三叔找到族长,族长也无可奈何,按理梁家父母双亡,理应梁应生主持家务,怎不能叫他搬出去吧?梁仙姐一介女子,只能听兄长的安排,再说梁应生也没怎么样妹妹,怎么好去说呢? 三叔无计可施,又跑到梁应生那里,问他要怎么安排妹妹。梁应生收拾了妹妹的衣物等,交于三叔,说:“现在家里添了人口,养不起更多的人,三叔反正一个人也没负担,仙儿就暂时住在三叔那里吧!等家里生活好了,我再去接仙儿回来住。” 三叔指着他:“你,你……”真是气得说不出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脚一跺,抢过包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梁家。 三叔回到家里,梁仙姐因淋雨过度,伤心染上风寒,烧得很厉害。三叔慌急慌忙的请来了大夫,开了些药,扶着梁仙姐,一勺一勺的喂她吃。梁仙姐吃过药后,沉沉的睡去。 晚上,梁仙姐说着胡话,三叔陪在她床前,一夜没有离开,直到第二天早上曙光初现。 梁仙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感觉到头特别重;她看到三叔趴在床沿睡着,不知昨晚自己烧成什么样,害三叔一夜没睡。 梁仙姐想起父亲,倍觉三叔的可亲。她很是感激三叔的照顾,就挣着坐起来,轻轻的把被子的一角拉过去为三叔盖在身上。 三叔也并没有完全睡着,他抬起头来,见侄女儿醒了,欣喜的说:“仙儿,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梁仙姐含蓄的微笑说:“谢谢三叔,仙儿感觉好多了,只是有点头晕;真的不好意思,害三叔为我操心。” 三叔说:“仙儿你说什么话?我是你亲叔叔,你的事我不操心谁操心?你那没良心的哥哥,三叔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起。仙儿,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儿,由三叔照顾你。三叔这里虽然差点,但有一口吃的,也绝不会饿着你。” 梁仙姐眼中有泪,哽咽着说:“三叔,哥哥不要我了吗?” “你哥哥那臭崽子,三叔真想抽他一顿。仙儿那么好,在哪儿不能生活?还省得服侍他们了呢!” 梁仙姐哭着说:“三叔……” 三叔说:“仙儿,你别想那么多了,你淋的这场雨,已是伤了身子。你好好的休息,三叔先去弄点吃的,等会来叫你。” “嗯。”梁仙姐看着三叔。三叔扶她躺下,盖好被子,就出去准备早餐了。 梁仙姐静静的看着三叔的这三间茅庐;三叔四十几的人了,仍孤身一人。三叔人很好呀,为什么就娶不到媳妇呢?那些王公贵族,妻妾成群,还嫌不够,朝三暮四,到处沾花惹草,也真有那么多女子愿意跟着他们?只因为他们有钱有势吗?但是,他们会付出真感情吗?那么多女人都会幸福吗? 三叔做好了饭,梁仙姐自己下了床,虽然还是浑身无力,但她本心坚强,只要自己能动,自己的事就决不麻烦别人。她动手整理好床铺,发现一边的包袱,就打开来,看见自己的换洗衣物,不觉落泪,止不住的一阵心酸。哥哥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哥哥和嫂子,是铁了心赶她出门。梁仙姐一手操持起来的家,他们就为什么容不下她呢?如今孤零零的一人,真的要寄居在别人的门下吗? 三叔很好,但三叔毕竟是个大男人,梁仙姐一个姑娘家的,真的多有不便。 三叔怜惜侄女儿的遭遇,也为了完成大哥的遗愿,真的把梁仙姐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用的都拿出来给梁仙姐,生怕梁仙姐嫌弃了,生怕照顾不周。 梁仙姐渐渐的也放开了心思。三叔的真情实意,发自长辈的怜爱之心让梁仙姐再次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三叔家和梁仙姐家相距也就百八十丈远吧,但梁仙姐实在也不想再回到自己的家了,那个家已不是个家,住在里面,只有压抑。穆小俏把家的前前后后都翻过来重新布置,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从来不把梁仙姐放在眼里。一个家,硬是被她整成了如青楼窑子一般的模样,试问那还是个家吗? 其后,梁仙姐就住在了三叔那里;梁仙姐心细手巧,很懂得长辈的心。三叔虽然一个人生活,其实是很怕寂寞的。梁仙姐围着他,讲笑话逗三叔开心,跟着三叔出门劳作,甚至还一起下河捞鱼;一时快乐起来的,就笑的喊:“三叔!”泼起一片水花,弄湿了三叔的衣裳,自己抚住肚子笑得不行。 “你这个贼妮子!”三叔骂声,抺一把脸上的水,笑着,双手作势要回泼水花。 梁仙姐惊叫着躲开。 但三叔并没有泼水,他可舍不得弄湿梁仙姐的衣裳。 梁仙姐把三叔简陋的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井井有条;她还让三叔架了个简单的牲囗栏,买了几只鸡和鸭,还购了两头小猪。三叔身体还行,每天除了田间劳作,还出外帮人打零工,挣得一些开支,足可补贴家用。梁仙姐细心的照顾着院中的小生灵,也穿上了新衣服;她现在是快乐的,她背着竹篓去割猪草,摘野菜,蹦蹦跳跳的,让多少乡亲看了都是羡慕嫉妒恨。 梁仙姐每天忙活完了,就做好饭菜,搬张凳子,坐在家门口缝补衣衫,等着在外面劳作的三叔回家吃饭。 三叔忙活了半辈子,终于有了家的感觉。他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侄女,那娇妍的身姿,一频一笑的容颜,心里就是美滋滋的,做起活来倍觉有劲。他没有享受过儿女的欢乐,谁知天见可怜,把这么懂事的侄女儿送到了他的身边。他舒心的幻想着,侄女儿长大了,嫁得一个好人家,生个一男半女的,围着他外公外公的叫着,那多惬意! 天真无邪的梁仙姐,快乐的在三叔眼前转来转去。她感激三叔给了她一个温馨的家,让心灰意冷的她有了归宿;她在心里暗暗的发誓,她要照顾三叔的一生,让他晚年不孤独;她要尽一个女子的孝心,报答三叔的收留之恩。 但正所谓乐极生悲。天不妒我,人却生邪念;一老一少本着父女的情意,快乐的生活着。可是活在别人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情景,总有那些闲得无事的人,以自己的想当然去猜忌别人的人生。 所说女大十八变,不知不觉,梁仙姐已过及笄之年。如夜对镜,看着自己粉嫩红润的脸庞,渐渐丰满的胸部,也止不住的含羞。应是多少男儿,对之心神浮荡。 那一天,梁仙姐像往常一样,提着换洗的衣物到河湾边浆洗。 这里是西面山中的溪水汇入小河的入囗处,溪边临近水面铺有石板,附近数家的女眷经常集在河边洗衣,或开心的挑水嘻戏,互相分享着听到的奇闻轶事。 有妇人看到梁仙姐过来,神秘熙熙的靠近身边女子,指点着说:“你瞧梁家那丫头,也老大不小了,长得如狐狸精一样,怕是三郎的魂都给她勾去了。” 那女子惊问:“怎么说呢?” 妇人低声说:“三郎孤男一个,至今未娶,有人说他对女人不感兴趣,我看未必。梁家丫头父母早亡,所说女大的,每日和那三郎住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点什么事?” “你别乱说,人家叔侄一家,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可不好说,又非亲生,孤男寡女的。”妇人诡异的说道。 梁仙姐蹲下洗衣,发觉那婶子姐妹等有对她笑的,窃窃私语,心中好奇,就问:“各位姐姐婶婶的,你们说什么呢?” 女子摇手笑说:“没说什么,仙儿妹妹你别多心。” 梁仙姐回到家中,发现东埠陈姨的在屋内和三叔说话。陈姨自瑶峰兄妹去圣泉宫后,就很少来梁家走动,特别是三叔这种单身男人家,今天为什么有空来了呢? 为了不打扰长辈谈话,梁仙姐就没有进屋,而蹲在院子中挑着豆壳。 陈姨和三叔的对话断续的传入梁仙姐的耳中。 陈姨说:“三哥,有些话妺子是本不应该说的,但鉴于三哥的情况,妹子还是鼓起勇气前来相询。最近妺子在村里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是关于仙儿姑娘的;妹子听了实在心焦,相信三哥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三叔说:“多谢妹子的提醒和关心,对于那些子虚乌有的中伤,我也略有耳闻。仙儿是个好女孩,这一年半载的,我和仙儿虽没父女之情,却已有了父女之谊;我们彼此关爱,行得正,坐得端,又何须在意别人的恶意中伤之言?” 陈姨说:“可是三哥,你是无所谓,但仙儿一个姑娘家的,年岁日长,寄身在没有家室的三哥身边,难免不让外人多有猜忌。仙儿自小命运多坎,又遭兄嫂嫌弃,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三哥心意是好,但妺子担心的是,仙儿不应该再受任何打击了。” 三叔沉默,好一会没有说话;空气在一刹那间好像静止了。 三叔低声说:“陈家妺妺你是说?” 陈姨小声说:“妹子也不是有意要拆散你们,一切都是为了仙儿好。仙儿是峰儿和芳儿从小玩大的好伙伴,峰儿临行还记着姐姐,要我多加照顾。如果三哥放心,就让仙儿暂来我家居住,也可打消外人的口舌。三哥放心,仙儿既来,妺子当以亲闺女待。” 三叔再度沉默,犹豫好一阵才轻声说:“妹子说的也在理,是三郎欠考虑了,但仙儿回来,我和她好好说说。” “如此,妹子告辞了。三郎但决定,通知一声妺子,妹子也好做些准备。” 陈姨出门,三叔没有出来。梁仙姐站起来,礼貌的问候:“陈姨好!” 陈姨站住,低首相向:“仙儿姑娘。” 陈姨走了,梁仙姐自是站在当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三叔在屋内喊:“仙儿,你回来了。” 梁仙姐嗯的回答:“是的,三叔。” 梁仙姐进得屋内,三叔说:“仙儿,刚才陈姨说的话,你该是都听见了吧?” 梁仙姐说:“仙儿哪儿都不去,仙儿不离开三叔。” 三叔说:“但陈姨说的也没错,三叔想过了,为了仙儿,为了大家都过得舒心,仙儿还是到陈姨家去生活一段时间。陈姨家很好的,他们决不会亏待了仙儿。” “三叔,你不要赶我走。”梁仙姐哭了,泪水就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三叔对她那么好,却要赶她走。她舍不得三叔,她是不会离开的;三叔长年劳作,已经落下了脚疼的毛病,她要照顾三叔。 “仙儿,你听三叔说……” “三叔,您别说了,仙儿不走,就这样决定了。” “仙儿,你,唉!”三叔无言,相处这么久,他也知道侄女儿的脾气,犟得很,决定了的事,是任何人都说不动的。 事情划过去了一章,一切还得照旧。三叔还得出门,梁仙姐还得浆洗缝补衣衫,忙里忙外。很快,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是夜深人静时,她隐隐的想起,陈姨说瑶峰弟弟记得姐姐,临行时还托她照顾她。梁仙姐心里有一种甜蜜蜜的感觉,自己都发觉自己的脸有点红;瑶峰弟弟,终是没有把她忘记。她的心中,莫明其妙的,就有了那一种,深深的期盼。 这一天,三叔到东效林家帮忙盖房子,午后了,还不见回来。他一般都会回来吃饭的,因为东家只管工钱不管饭。但是,太阳好烈,天气好热,而且闷得慌,三叔为什么还不回来?梁仙姐坐在窗前,翘首等待。 乌云笼罩在天际,翻滚着,层层的压将过来。闪电开始在空中炸响,雷声随之轰隆隆而来。不好,要下暴雨了,三叔都没带雨伞呢,如果在路上?这怎么办? 梁仙姐不假思索,回屋取得两把伞,就冲出门去。 天边,一道闪电,照亮了大地。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点扑面而来。梁仙姐撑开伞,迎着风雨前行。可是,风逾急,雨逾大,梁仙姐娇小的身子,如何抵抗得了?眼见伞被骤风打歪打翻,被刮得无影无踪;眼见暴雨迷糊了视线,梁仙姐分不清东南西北。身子,就像风中之烛,被淋透,被摇摆,好像随时都可能被吹走,吹向空中。 梁仙姐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叔…… 她在心中呼唤。 她倒在泥泞中,昏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梁仙姐 当梁仙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被窝中,陈姨坐在床前,关切的看着她。 梁仙姐挣着想要坐起来,但是浑身无力。她焦急的问:“陈姨,三叔呢?” 陈姨拉着她的手,怜爱的为她拭去额头的汗水,安慰说:“孩子,你不要着急,即使有天大的事,也要先保证自己的身子;你就在阿姨家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陈姨会第一个告诉你的。” 梁仙姐颤声说:“可是,三叔还没回来。” 陈姨轻轻为她拈开垂在脸颊上的秀发,柔声说:“仙儿,你在大雨中昏倒,幸好你陈伯伯路过把你带了回来,但这身子是受寒了。三叔是个好人,他不会有事的;孩子,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在陈姨这儿,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梁仙姐睁开眼睛,看看陈姨,垂眉轻声说:“谢谢陈姨。” 陈姨为她塞好被子,梁仙姐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陈姨正要离去,有邻家白大婶闯了进来,大声说:“大妹子,可不得了啦,梁家那老三……” 陈姨轻嘘一声,打断了白大婶的话,指指床上的梁仙姐,说:“咱们外面说。” 陈姨和白大婶出去了,陈姨轻轻把门带上;梁仙姐睁开眼睛,不由自主的起了床,轻步来到门后,附耳倾听。 白大婶压低声音说:“大妹子,刚才我从老六家回来,经过钱山湖,看见很多人围在那儿,我过去一看:老天呀!原来是梁老三呀,失足坠湖了,浑身湿的,就平躺在那儿,不成个人样;听人议论,都说没气了。” 陈姨惊说:“这是真的?” 白大婶说:“大妹子我还会骗你吗?听说梁老三在帮林员外家盖房呢,中午回家遭遇暴风雨,被卷入湖中淹死的。哎哟!可怜那么大一个光棍哟!” 梁仙姐眼泪夺眶而出,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倚靠着门框。为什么?为什么?三叔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不幸?三叔呀,你走了,叫仙儿以后怎么办? 在陈姨陈大伯等人的安排下,梁家族人为三叔办了丧事;梁仙姐披麻戴孝,以三叔女儿的身份为三叔发了丧尽了孝。她跪倒在三叔的坟前,泣不成声,久久不忍离去。三叔是这个世上除父母外她最尊敬的人,是他,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给了她亲人的爱,她忘不了他。 梁应生走过来,扶着妹妹说:“好妹妹,三叔已经死了,以后你就回家里来住吧!” 梁仙姐看了他一眼,回头见嫂子,穆小俏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见她回头,就把脸别过去,把背对着她。 梁仙姐低下头来,不说一句话,在陈姨的搀扶下站起来,也不看哥哥,就在陈姨等人的陪伴下,朝陈姨的家走去。 梁应生叫得声:“妹妹!”欲伸手拉她,但脚下却似生了根,挪不动。 穆小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梁仙姐和陈姨回到家里,整个人都大病了一场。不吃不喝,还发着高烧几天几夜,忙得陈姨夫妻俩是前前后后的转。好不容易烧退了,梁仙姐已经没了从前的快乐,整天不言不语,独自看着远山发呆。她的眼前,总是浮现三叔死去的那一幕,拂也拂不去。她几近癫狂,父母呀,兄嫂呀,三叔,你们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如今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是好呀? 瑶峰弟弟,瑶芳妹子,文郎哥,你们现在在哪儿?姐姐好想你们! 数天之后,梁仙姐平静了下来;她不是个想不开的人,也不是个庸懒的人。虽然三叔的意外离去对她打击很大,但她骨子里的勤快和善良让她不可能消沉下去。她已经失去了她该有的快乐,但梁仙姐还是梁仙姐;她开始帮着陈姨家忙里忙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陈家干更多的活。陈姨好生怜爱,劝她多休息;梁仙姐说:“姨,我不要紧的。” 这一天,梁仙姐又提着一盆衣服到小河边洗,那里已经有好几位村妇也在洗衣服,看见梁仙姐过来,就窃窃私语,不时还指点着梁仙姐。梁仙姐本不在意,但她们还在说,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看呀,就是那贱女子,害死了梁家老三。” “真的吗?哎哟,瞧她那狐媚样子,还敢在这里抛头露面,真不知羞耻!” 梁仙姐噙满泪水,心都在颤抖;忽然一块石头砸在她面前的河水里,溅起的水湿了她一脸一身。梁仙姐猛一抬头,一泼妇般站在河对面叉腰指着她骂:“狐狸精,你克死了父母,作贱了梁家娘子还不够,又害得梁家老三投湖身亡。你害了那么多人,脸皮还真够厚的,居然还敢到这里来洗衣裳。滚回去,最好是拿根绳子屋梁上一悬干净,不要用你的手脏了这河里的水。” 梁仙姐长这么大,几曾受过如此辱骂?三叔的离去,她本就痛苦万分,人家还要这样说她。她跳起来,本想分辨几句,可是又说不出任何话反驳;那泼妇还不依不饶,继续指手划脚的骂:“狐狸精,你心里不干不净,还想反驳不是?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清楚,你就看着三郎老实好欺负,害人家走上末路!你这狐狸精,为什么还不去死?对了,你死了都不清白。” 梁仙姐实在受不了,“哇”的一声大哭,转回身,洗的衣裳也不要了,掩着脸哭着离开河边,跑回了陈姨的家。 陈姨也正在家中生闷气,见梁仙姐不对劲,赶忙跟进房来,小声问:“仙儿,可是有不开心的事?” 梁仙姐兀自对镜抽泣,见陈姨问,赶忙挥袖擦干泪水,低声说:“陈姨,没事。” 陈姨扶着她的肩,轻声说:“姨知道,仙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这都是你那嫂子,搬弄是非。老天为什么不开眼,好好教训那些恶毒的小人!” “嫂子,她……” “你嫂子,真是不可理谕!她在村中逢人就说,梁应生的妹子怎样怎样,梁家三叔怎样怎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门心思来抵毁别人,这样对她很好吗?” “是,仙儿,做得不好。”梁仙姐哭着说。 “不是,仙儿!”陈姨把她扳转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就是仙儿做得太好了,才会引起别人的妒嫉。这个世上就有那么些人,你越对他好,他越不领情,反过来还要毁了你。仙儿现在要做的,就是挺起胸膛,不要在乎那些流言;咱们堂堂正正的做人,不欠任何人,也不求任何人,时间久了,流言自然会消失。记住,仙儿,对待坏人,千万不要存有善心,那样会害了自己的。” “好的,陈姨。”梁仙姐轻声说。 但是,流言真的会消失吗?梁仙姐有不自信,她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的,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定力去面对这么多。当她走在集市上,走在人前,面对那么多人异样的眼神,就像自己被人剥光了衣裳在大庭广众下一样,她真的坚持不下去,她现在只想逃离,哪怕是深山野岭,只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不要面对这些可怕的人,就行。 对,逃离!她忽然在心里说。 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重新生活。 这一念头在心中闪过,梁仙姐忽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眼中自然的重现了希望之光。她想起了瑶峰瑶芳,他们是跟着师父去的,他们在圣泉峰。对,北山圣泉峰!她也要去圣泉峰,她也要跟着师父学艺,不要再这样庸俗的生活了!她要学好本事。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就要出人头地!到圣泉峰,和弟弟妹妺在一起,较练场上,风华正茂,飒爽英姿! 梁仙姐把这个想法对陈姨说了。陈姨吃惊的说:“仙儿,圣泉峰离咱们这儿七百多里路呢,山高水险的,壮年男子都得考虑行程;你一个柔弱的女孩家,如何去得了?” 但梁仙姐心意已决,她说:“陈姨,您放心吧!仙儿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再说,弟弟妹妹都在那儿,我是一定要去的。” 陈姨再说也没用,便只好依她,为她准备了一路的衣食行李,千叮咛万嘱咐的把她送出门。 那一天风和日丽,陈大伯说:“仙儿,我想你的决定是对的,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往,你会过得更自在。” 陈姨瞪他一眼,说:“仙儿,别听伯父瞎说,你一个女孩家,在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哪里比得上家乡,有亲人相伴!”她对梁仙姐说,“仙儿,万事不可逞强,你要遇到实在不行了,就回来,陈姨在家中随时等着你。” 梁仙姐眼中含着泪,深深的拜别,说:“陈姨,大伯,谢谢你们,仙儿会照顾自己的,您们放心吧!” 梁仙姐手中握着一把伞,无限留恋的看了一眼生她养她的向阳坡,紧了紧包袱,坚定的踏上了圣泉之行。 陈姨夫妇目送着梁仙姐走远,心中无比辛酸:唉,这苦命的孩子呀! 梁仙姐一路北行,翻过琼山,进入丹阳谷地。时值盛夏,骄阳似火,梁仙姐撑开伞,也挡不住如蒸笼般的热气;实在不行了,就在大树荫下休息片刻。如此风餐露宿的,饿了吃口干粮,渴了饮口山泉。第三天,也是晴天,当地平线上的浓雾散去,连绵起伏的北山山脉出现在远方;梁仙姐站住了,挥一把额头的汗水,欣喜的望着北山,几天来的辛苦,疲累烟消云散;很快,很快,我就能见到瑶峰弟弟了! 丹阳谷地,因为有北山的雨水滋润,倒是没有受到旱灾的影响,地里的庄稼长势还好,劳作的人们也没有十方乡民的浮躁情绪,比起塞上,西府,中州的乱局,这里倒是一片世外桃源。 梁仙姐欣赏着一路的美景,也不觉得辛苦了;万千庄园和稻田仟佰,风吹过恰似一片碧绿的海涛,绵绵延延到天边。路上的行人,都是脸带笑容,相见问候,谦谦有礼。梁仙姐心想,有幸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该有多幸福! 这天傍晚,她到了北山脚下,投宿在一家店中。她向老板娘询问有关前往圣泉峰的情况。 老板娘吃惊的看着她,说:“我说妹子,就你一个人要去圣泉峰?” 梁仙姐说:“是呀!” 老板娘摇了摇头说:“你去不了的。” “为什么?” “妹子,姐跟你说,北山地域广大,有方圆八百余里人迹罕至;圣泉峰背靠天河,是北山最高的山峰。且不说你娇小的身子,就是脚力好的壮汉要去圣泉也至少五天的路程。而且,路途远还在其次,可怕的是现在山中盗贼出没,强人占山为王,专门打劫过往客商。前段时间,就听说有人把命丢在了山中。妹子,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若是被强人掳了去,轻则欺辱,重则成了压寨夫人,那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呀!哎,听姐的,别去了,回家吧!” “可是……”老板娘的话,听得梁仙姐心慌,迟疑的说,“我的弟弟妹妹在圣泉宫呢,我要去找他们。” “妹子呀!任何事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姐不会骗你的。” “姐,你是好人,但小妹还是要去。”粱仙姐说,“为什么那么多恶人,官府都不管呢?” “如今这世道呀!”老板娘叹了口气,“你以为都有我们丹阳郡君大人的爱民如子吗?我们丹阳在大人的治理下是井井有条,但出了丹阳地界,就自求多福啦!” 梁仙姐沉默了,是的,如今的天下,像丹阳郡这样能保持太平盛世,可说是另类了。 老板娘说:“好了,妹子,你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姐也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姐要忙去了。” 梁仙姐说:“好的,姐,你忙吧!” 入夜,梁仙姐望着窗外星空,思绪万千。已经走到这里了,万没有回头路,即使前路坎坷,既来之,则安之,虽万千险阻,我亦往矣! 第二天早上,老板娘准备了一些干粮及一套男装给粱仙姐带着,并坚持不收她的钱。她看着梁仙姐,忽然又笑了,递给她一个纸包,诡秘的说:“妹子,进山后,把这里面的涂在脸上,可保你平安。” 粱仙姐狐疑的接过,也不好多问,就谢过老板娘,转身踏上了进山的路。 行至中午,在一家茶亭中打住,梁仙姐向茶客了解到,前往圣泉峰的道路有两条,一条大道,可经由车马通行,但在以东百里开外,且路途多曲折遥远;而另一小道,经由这里进山,虽翻山越岭,但相比之下近了不止一半的路程。是沿小路步行进山还是沿大道车马通行呢?梁仙姐考虑再三,还是选择小道,虽然相对凶险,但可以早点到得圣泉,再说自己又没钱来购置马或车代步。 接下来的路,远比前几天的更难走。先是在平坦的山谷中穿行,沿途也有很多村寨和民居。接着翻越一座座山包,?过一条条河流,穿过山川,密林。当真正开始上山的时候,梁仙姐的脚磨起了泡,腿肚子开始水肿。她停下来,在路边青石上坐下,揉揉腿肚子,给起泡的脚涂上陈姨为她准备的去痛化湿的膏药。 三天后,梁仙姐进入深山,沿途的民居明显的没有了,且路上行人几乎绝迹。梁仙姐想起老板娘的话,便在避静处脱下女装,换上男装,然后打开那个纸包。这一看里面,她笑了,感觉到老板娘的细心,原来一纸锅灰,这涂在脸上,遮住了她清秀的脸庞,和这身风尘仆仆的装束,十足的一个假小子! 梁仙姐继续前行,她只在心中说:坚持!坚持!圣泉峰,很快就到了! 北山深境,古树藤蔓,怪石密林。梁仙姐一柔弱的女子,走在高低不平的山间险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她不惧道路险阻,莽林野兽! 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甘心被别人奴役,要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是不向既定的命运低头,要闯出一片天地,爱自己,自己的人,爱我的,我爱的,一生一世! 前面,高山中难得的一片开阔地。梁仙姐靠在一棵松木下歇歇脚。日上三杆,静寂的树林中听得见落叶的声音。梁仙姐有些头晕,都走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看不见通往圣泉的大道?按说穿过这一片深山,小路就与大道相通了,不会是自己走错了路吧?这山中小路千百条,又人行过的,有野兽踏出来的,又辨不清方向,如果走错了,离圣泉峰越来越远了怎么办? 但是,又找不到人问路,只有继续走了。梁仙姐站起来,正欲前行,忽见前方语声,迎面走来两人,其中一人肩上扛了把大刀,一步三晃的。两人叽叽歪歪,似乎在争论什么。 这都一天一夜了,鬼影不遇一个,忽然见到两个人,梁仙姐感觉格外亲切。她也不觉得对方是否有危险,忙的就迎上去,深施一礼:“两位大哥,你们好,请问圣泉峰离这里还有多远?可否告知小……弟。” 两人猛的面前出现一人,倒是吃了一惊,就站住,上下打量梁仙姐。扛大刀的看一眼同伴,说:“这就奇了怪了,最近很少人问圣泉峰呀!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想去圣泉峰?胆子不小哦!” 梁仙姐换了男装,几天来的风吹日晒,嗓子嘶哑,还好装男声这两人硬是没听出来。 另一人打个哈哈,说:“咱管他呢,这小子瘦不溜秋的,能走到这儿,也算不错了,身手肯定还行,待我试他一试。”话音一落,即步上前,一拳照梁仙姐胸口击至。 梁仙姐猝不及防,后退一步,被一拳打在左肩,跌倒在地;哎哟!这屁股,腰肢,肩头呀,好痛,硬是半天没爬起来。 第二十五章 北山奇遇 这两人哈哈大笑,扛大刀的说:“看来这小子也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那打人的笑说:“山寨中缺个烧火的,这小子黑不溜秋,正好提回去补上。”他上前踢了梁仙姐一脚,大声说:“小子,起来,跟爷走!” 梁仙姐手抚着肩头,痛得流泪,颤声问:“去哪儿?” 那人说:“别问那么多,包你有吃有喝,饿不着。”他一把提起梁仙姐,往前一送。梁仙姐几个趔趄,差点又跌倒。 扛大刀的说:“老三,你轻点,别把人家骨头弄散了。” 那老三不屑的说:“二哥,这小子如果那么容易伤着,早就喂狼了。” 梁仙姐很不情愿的往前走,心思自己是遇着强人了,如果真被他们带到什么山寨,被人识破身份,那就不好了。得寻个什么机会脱身才好。 梁仙姐斜眼瞧身后两人,两人并没怎么注意她,又叽叽歪歪的在争论什么。梁仙姐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她自小在山间滚爬,虽不能飞檐走壁什么的,但崎岖的山间小路,跨越小河枯木什么的,还是如履平地。她自认为找准机会,可以逃过这两人的追捕。 三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梁仙姐感觉刚才跌痛的身上好得差不多了,揉揉肩头,打定主意,见那两人也不担心她会逃走,忽然就加快了脚步,故意与那两人拉开距离。 身后传来那老三的喊声:“喂,小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梁仙姐头也不回,一发劲狂奔,像只受惊的小山羊般朝前路弯处奔去。 老三一连串的咀咒,二哥语无伦次的骂着,倒提着大刀,朝梁仙姐追来。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又黑又瘦的小子,胆子够大,敢在他俩人眼皮底下逃跑。 梁仙姐一路狂跑,在一连续拐弯的山嘴处,在避开追赶的两人视线的地方,她一猫腰,钻进路边的一片茅草丛中,尽可能把身子卷缩靠地;她只感觉到,心在嘣嘣直跳,她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见那两人追过来,老三恶恨恨的说:“好小子,敢逃跑,待抓住你,不把你的头砍下来当夜壶就不叫三爷!” 两人朝前追去,梁仙姐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两人骂骂咧咧的原路返回。老三说:“这又奇了怪了,怎么一转弯就不见人了?” 二哥说:“算了,老三,这小子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就当给狼叼走了,咱回山寨吧!” 老三不甘心,说:“二哥,咱们转了一天,连鬼毛也没捞到一根,到手的山羊又跑了,这回到山寨,寨主他老人家又说我们办事不利,弟兄们又该挖苦我们了。” 二哥说:“那又怎么样?最近圣泉宫门下下山的那几个小子老找山寨的麻烦,进山的通道被他们改为东西线,完全绕过了我们,为这事,寨主正烦着呢!” 老三叹气说:“唉,没有了客源,山寨等着喝西北风呀?咱们还是先别回山寨了,再转转,或许有意外收获呢!” “那就听三弟的吧!也只能这样了。” “唉!这年头,当强人也难呀!” 老三叹息着,叽哩咕噜的,两人渐行渐远。 梁仙姐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但觉浑身疲软无力;她跌坐在地方,慢慢恢复复杂的心神,寻思:难怪这一路上行人稀少,原来是有强人剪径,通道致成了别处,是自己大意了。 梁仙姐正待起身钻出茅草丛,猛抬头,身前五尺开处,一条腕口粗的大黑蛇正抬着头,吐着沁,眼晴圆溜溜的看着她。 梁仙姐心头狂跳,惊出一身冷汗,身子不由自主的像中了定身法般呆在当地,看着大黑蛇,一步都不敢挪。 人和蛇就这样对恃着,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也许大黑蛇并不具有主动功击人的基因,也许觉得梁仙姐对它没有任何威胁,盏茶之后,大黑蛇慢慢转身,移动身体,朝着茅草深处溜去。 看着大黑蛇离去,梁仙姐这一惊一吓,汗水已经湿了衣衫;她整个人靠在茅草中,浑身一阵痉挛,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想起自己一路走来,历尽艰险,忽觉前路茫茫,不知何处是尽头。我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即使父母不在了,我也能很好的生活;但为什么,我这仅有的一点希望也要被夺走!我用全身心去爱这个世界,但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梁仙姐哭了。 太阳已经偏西,百草及虫鸣暂停了燥动,鸟儿归巢,四野一片寂静。梁仙姐感觉到身上手上有异动,认真一看,跳将起来,用力拍打着身上,继钻出了茅草丛。原来是汗湿衣衫的异味引来了蚁虫,顺着她的衣袖爬到了她的身上;幸而梁仙姐自小经历过这种情况,若换成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家小姐,不尖叫起来才怪。 梁仙姐扑尽了身上的虫蚁,整理好行囊,继续朝前走去。 山路十八弯,左转右转的,总也不见头;梁仙姐忽然后怕起来,这已经是进山的第五天了,按理最慢也该看见圣泉峰了。听陈姨说,圣泉峰不是单纯因修道而名,在圣泉峰的山下,有村庄,街道,集市,聚居着来自四面八方九州十府因无缘进入圣泉宫学道的上万民众,他们在这里生活,劳作,偶或有下山的圣泉弟子停下来传道授业。因远离尘世喧嚣,倒是一个难得修行的世外仙地。可是梁仙姐一路走来,除了莽林山地,那曾见过行人?我,是真的迷路了吗? 梁仙姐感觉心慌,但又不能回头。眼见天色渐暗,是不能再前行了;和以往几次一样,在天未黑之前,如果没有可投宿的地方,就在野外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容身之处,度过漫漫长夜。 梁仙姐寻得一处山崖,是一突出的崖壁下,三面石壁,一面陡坡,背风,有一方圆不足丈八的平地。 梁仙姐在平地的中央燃起一堆篝火,等到充分燃透,就移到一边继续添柴。梁仙姐扫净中间火烧的台地,铺了些树叶,然后把风衣铺在树叶上,在四周洒上驱蚊虫的艾香油,然后就和衣躺下。因为未及时找到水源,她脸也未及洗,几天的奔泼疲累,特别是今天可怕的经历,她实在是太困了,但觉上下眼皮打架,不一会儿,居然就睡着了。 眼前出现一片光眀,有彩云萦绕在石壁间。一只小白兔跳跃着来到梁仙姐的身边,用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裙。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梁仙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四周看看,没发现有人,她问:“是谁?请出来相见。” 小白兔面向着她,两腿后立,抬前足向她拱手:“仙女姐姐,是我。” 梁仙姐大吃一惊:“你,会说话?” 小白兔点点头,继说:“是的,是我,请仙女姐姐随我来。” 梁仙姐一脸懵逼,说:“做什么?”却又身不由己,起身随着小白兔下了石台,朝前走了一箭之地。小白兔站住了。 前面是一条小溪,小溪的对面是一片崖壁,崖壁上长了很多奇异的不知名的花草,其中一株草的叶片碧绿,五星环状的簇拥着中间一朵大约半掌大的合状花,花蕊闪着金光,花瓣是幽蓝,在众多的花草间,格外醒目。 小白兔说:“仙女姐姐,你快去把那蓝色的花朵采下来。” “采它?”梁仙姐疑惑。 “对呀!这可是几百年才一次的机缘,它可以帮助你,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梁仙姐有些犹豫,但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听从了小白兔的话,就挽起裤腿及裙边渡过了小溪,徒手攀上了崖壁,到得蓝色小花前,就不假思索,伸手去摘五星草中心的花序。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渐渐萦绕到梁仙姐的全身。梁仙姐但觉全身如沐春风般舒爽,数天的疲惫一扫而光,脑海中浮现出万里山河的绝美风光,马车穿行在山川平壑间,无边的麦浪衬托着忙禄农夫的身影,成群的牛羊在山坡上逐草嘻戏。星光衬着银月,灿烂银河如一袭彩带飘渺萦绕到梁仙姐的心房。 梁仙姐但觉血脉沸腾,昏昏然有一种要飞天的快感;她努力克制自己,就席地而坐,以手平放胸前,掌心向上,眼观鼻,鼻观心,抱元守一。胸中有山河,意念连万象,飒爽英姿,人生快意。 一股暖流,缓缓的涌遍她的全身…… 第二天天大亮,梁仙姐醒过来,猛的坐起来,惊奇于昨夜的梦境。她缓缓的抬手运气,发觉自己全身清爽,精力充沛,一点也不像长途奔波后的样子。难道真的有神助?梦中的故事成了现实,那蓝色的小花成了我身体的一部份,是它,让我快速的恢复了体力。 但是那小白兔呢?自己又似乎没有离开过石台。梁仙姐满腹狐疑,但也想不了那么多,时间不早了,赶路要紧。于是她草草吃点干粮,背起行囊,离开石台,继续朝山的纵深处走。 这一次,梁仙姐感觉到自己脚步轻快,翻山淌水如履平地。很快,前面山地削平,视野开阔,转过一处山岗,一条大道横贯东西,路上还有车辙马蹄印。敢情自己是走出了莽林,进入了通往圣泉峰的大道。梁仙姐一阵欣喜,就快步走下山岗,站到了大道的中央。 梁仙姐正思要朝哪个方向走去,却见路边有一块木牌,箭头所指标眀:“圣泉村”。原来是这样!梁仙姐正待启步。 “闪开!”忽听一声大喝。 梁仙姐身子一紧,自然的朝路边迈出两歩,回头看时,一辆带着车篷的马车快速的从身边擦过。 赶车的挥鞭一抽,怒骂:“你小子瞎了眼吗?敢站在路中间,小心车把你撞下山沟。” 马车带起一路风尘,远离而去。 梁仙姐苦笑,有钱人就是霸道,哪管你赶路辛苦?他们自赶前去,连车夫都不把路人放在眼中。 梁仙姐朝着圣泉村方向,快步走去。 从中午走到太阳西沉,身边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的过去;虽然也有行人经过,但都是匆匆,没有人注意梁仙姐。 梁仙姐实在走不动了,便坐在路边休息,心说如果能顺路搭乘一辆马车,就不用又在野外过夜了。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梁仙姐赶忙站起来,伸手拦住;赶车的“吁”住马车,看着梁仙姐。 梁仙姐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带笑说:“大叔,你们是去圣泉村吗?可否带我一程?” 马车夫未及说话,车内一男声问:“家福,什么事?” 家福回话:“老爷,有一少年想搭车顺路去圣泉村。” 车帘掀开,一年近古稀的男子探头出来,瞧梁仙姐风尘仆仆的,心有恻隐,但问:“你是男的?” 梁仙姐见老爷子慈眉善目的,料想也不是坏人,便自擦净脸,松开头巾,说:“老爷爷,我是女的,只为了走路方便,才作男子装束,您别见怪。” 看时,老爷子笑了,一个女孩,只身在外,也只有这样,才保得平安。他挥挥手说:“上来吧!” 家福便跳下马车,压低车辕,让梁仙姐上车。 梁仙姐进得车内,惊奇的发现,除了老爷子,还有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俏丽女子,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家福跳上车,老爷子说:“走吧!” 家福一抖马缰绳“驾”,双马发劲前行,梁仙姐一个没坐稳,差点摔倒。那女孩一把扶住她说:“姐姐小心!”倒是一点不厌弃她脏兮兮的男子衣袍。 梁仙姐不好意思的笑笑,便坐在离女孩远一点的地方。 车在疾驰,女孩目不转睛的看着梁仙姐,问:“姐姐芳名?” 梁仙姐有点不敢看女孩的美眸,低头说:“我叫梁仙姐。” “梁仙姐。”女孩拍着手笑着说,“这名字好听!仙姐姐,你真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美丽!嗯,请问姐姐,你是去圣泉村吧,是投亲,访友,还是拜师学艺?” 梁仙姐抬起头来,回答说:“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在圣泉宫学艺,我是去找他们的。” “哦,是这样呀。”女孩说,“这好办,我爷爷和圣泉宫几位掌事的都认识,只要他出面,保证很快找到你的弟弟和妹妹。” 梁仙姐看着老爷子,迟疑的问:“老爷爷,你……?” 女孩接过话说:“我爷爷姓郑,是圣泉村百事馆的馆主,我叫源儿,是爷爷的宝贝孙女。” 郑老爷子看着郑源儿,捋着长胡须,笑说:“源儿,说话也不知羞!” 郑源儿嘟着小口,说:“怕什么,姐姐又不是别人。”她靠近梁仙姐,拉着她的手,看看她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等到了百事家中,妹妹给你好好梳洗打扮,穿上新衣裳,你一定会是圣泉村最美的仙女。” 梁仙姐“哧”的笑出声来,她本来还有些拘束,经郑源儿这一闹,也就放松了。她感觉这爷孙俩是很好的人,便放开心怀,和郑源儿说笑起来。 老爷子慈爱的看着她俩,他没有问梁仙姐的来历,因为圣泉村有一条规定,那便是:不问出身,不究过往,只看现在。 家福忽然喊声:“老爷,孙小姐,坐稳了!”车猛一颠簸,郑源儿一下趴在梁仙姐怀里,起来时,云鬓零乱,还沾了一手一袖的灰。 梁仙姐指着她:“这……” 郑源儿摆着头,说:“这有什么,在家里,我还光着脚丫下田?过泥鱼呢!爷爷说,孩子家的,就不必那么中规中矩。” 郑源儿吃吃的笑得前仰后合。 面对快乐的郑源儿,梁仙姐满心的忧愁也都烟消云散,过去的一切不痛快都已经过去,何必纠结呢?重要的是现在。反正,很快就可以见到瑶芳瑶峰了。 梁仙姐掀开一点马车窗帘,向外望去。已近黄昏,只见不远处石峰连绵,石峰间障烟飘渺;马车颠着摇着,车沿下是数十丈深渊,家福聚精会神,控制着马车行进,端的是惊险异常。 忽然转过一个山梁,车开始下滑,车速加快,马儿嘶鸣着,但很快,车速变缓,马车也稳了。所有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马车驶过一片平谷,路边出现庄稼,远处灯火通明,郑源儿拍着手高兴的说:“圣泉村到了,咱们回家了!” 第二十六章 郑家 马车驶入村庄,已是万家灯火。郑老爷子问梁仙姐:“闺女,你在圣泉村可有落脚点?” 梁仙姐不好意思的说:“老爷爷,小女在圣泉村没有亲人,初来乍到,还要临时寻住处。” “这样呀!”老爷子关心的说,“你一个女孩家孤身在外,有诸多不便,不如随我们回家,府第不大,但增加一个人也没什么,等你找到了住处,再搬出去也不迟,你看如何?” 郑源儿听得就拉看梁仙姐的手,高兴的说:“这样很好,仙姐姐你住我家!” 梁仙姐迟疑的说:“这样不好吧!多有打扰。” 郑源儿摇着她说:“这样很好呀!你住我家,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都会喜欢的。” 梁仙姐还想说什么,郑家福忽然“吁”的喝住马,说:“老爷,咱们到了。” 郑老爷子含笑说:“源儿,仙儿,咱们下车,回府!” 梁仙姐见爷孙俩兴高采烈的,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便一起下了马车;这一环顾,虽天色已黑,但前面一座高大的朱红府门前红灯高照,上书横批“郑府”,阁棱翘檐,气势如宏。两只硕大的石狮分两座雄居;院墙内,隐隐约约可见雕梁画栋,亭台屋宇,富丽堂皇! 郑家福拍了两下巴掌,紧闭的府门徐徐打开,有管家丫环数人迎出来,管家行礼,丫环万福:“老爷、孙小姐回来了!” 郑家福赶着马车绕过府去。 三人进得府去,郑源儿走在前面,对众人说:“大家好,辛苦了,我们回来了。” 郑管家看见梁仙姐,又看看老爷子,不敢说什么。 老爷子对两丫环说:“这位是孙小姐的朋友,你们带她去梳洗,换身好的衣裳,并安排住的地方,不得怠慢!” 两丫环叩首答:“是,老爷。” 郑源儿过来,在梁仙姐耳边轻声说:“仙儿姐姐你先去,等一会我来找你玩。” 一丫环接过梁仙姐的包袱,另一丫环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领着梁仙姐转过几排厢房,沿回廊而去;眼见假山鱼池,花莆果树,凉亭桌椅,好大一个院子!其间还有秋千,滑梯,沿花径的各色彩灯,喷泉。梁仙姐暗暗吃惊郑家是个大户。 前面几间小点的房子,环成一圈。三人走进其中一间,绕过中间的屏风,只见里面摆着个大浴盆;丫环说:“姑娘稍等。” 丫环抱着包袱及退出去了。梁仙姐环顾四周:除屏风和浴盆外,屏风前还有凉衣架,梳洗台,另一面轻纱掩盖窗帘,有两盆绿萝滴翠,琼花竹架,映着温馨轻盈的纱灯柔光,淡淡的檀香气萦绕,置身心神甚是惬意。梁仙姐有一种想睡的念头。 很快,丫环一来一去提了好几桶热水进来,倒入浴盆内;一时间热气弥漫氤氲了整间屋子。丫环接着撒了一些清凉沁香的花瓣在水中,试了试水温,便过来,拉着梁仙姐,欲给她宽衣解带。 梁仙姐慌了,双手抱紧胸前,紧张的说:“两位姐姐,你们要干吗?” 丫环互相看了一眼,轻笑说:“伺候姑娘沐浴呀!” 梁仙姐急了,后退两步,摆着手说:“不劳姐姐动手,我自己就行。” “可是,姑娘……”两丫环很为难。 梁仙姐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叫你们,你们才能进来。” “嗯,好吧!”丫环无奈的说。 一丫环指着屏风前面说:“姑娘,浴巾,垫子,花露都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叫我们呀!” 丫环出去了,梁仙姐复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异象,便踮着脚来到浴盆前,用手试试水温温的好舒服,再看看自己,灰头土脸的,是该好好洗洗了。她快速的脱掉衣裳,把自己整个泡入盆中;沁凉温和的水流轻轻的抚着她的肌肤,氤氲的淡淡的水气透着芳香弥漫在水面。梁仙姐闭着眼晴,十指轻轻的在自己光滑柔软的胴体上滑过,感觉从来没有过的惬意…… 时间过去了很久,等在门外的丫环不见动静,靠近门前轻问:“姑娘,好了吗?” 梁仙姐猛地惊醒,赶忙从水中出来,回答说:“快了!”拿过浴巾擦干头发和身子,却发觉没有换的衣服,惊慌的问:“两位姐姐……?” 丫环听见,赶忙开门进来,问:“姑娘怎么了?” 梁仙姐把浴巾遮住胸前,脸红红的问:“我的包呢?” 丫环“扑哧”的笑了:“姑娘是找衣服吧?嗯,是这样。”两人走过来,帮梁仙姐用浴巾包住身子,然后扶着她转过屏风,走进隔帘的另一房间。 看时,房间布置温馨可人,妆台,衣架,文案,帐幔纱帘飘逸,柔和的数盏灯光映着纱影,另有熏香袅袅。梁仙姐不由自主,被这样裹着浴巾坐到妆前,丫环开始给她梳妆打扮,挽上妆容,换上抹胸及霓裳;梁仙姐对镜自己,感觉很美,可是举手投足都特别拘束。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穿过这样的衣裳,虽然见过嫂子及一些大户小姐穿着,但穆小俏摸都不让她摸;她很期待自己也能穿着,可是真穿上了还浑身不自在。 梁仙姐显得有点扭昵,不好意思的说:“两位姐姐,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裳,或者你们这样的吧!这身衣裳穿着不习惯。” 一丫环说:“姑娘,这可不行,你是孙小姐的朋友,怎么可以和我们穿一样呢?再说,等会还要面见家主,家母呢!可不能失万仪容。” “家主,家母?”梁仙姐吃惊,“我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但凡有贵客登门,家主家母都是要见的。”丫环说,“姑娘只要妆容整齐,话语得体,人美,比什么都重要。”丫环侧头打量梁仙姐,笑说,“像姑娘这样百里挑一的美人,咱们家母见了,该喜欢成什么样了!” 梁仙姐被说得含羞低头,捻着手指轻声问:“我的包袱呢?” 丫环说:“姑娘请随我们来。” 于是一丫环给梁仙姐换上云靴,披上披风。三人出了房门。丫环在前,梁仙姐以手提着裙摆,缓步跟着,走过几道回廊,在一排厢房的其中一间前停下;丫环打开门,三人进去。房间很大,有茶几妆台床铺等,粉红的纱帐映着少女蜜样的情怀,花架上的兰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屏风展开,门帘放下,梁仙姐一眼看见自己的包袱就在文案上放着。 丫环说:“姑娘今晚就在这儿歇息,等下家主传膳,姑娘就可以去见家主了。” 梁仙姐心想,自己和郑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就这样冒昧的打扰,是该去见见家主,好好谢谢人家。于是说:“多谢郑家主和两位姐姐的照顾,还请问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一丫环说:“我叫霞儿,她叫雪儿,姑娘尽可以这样称呼我们,等会见了家主,姑娘可千万别叫我们姐姐呀!” 梁仙姐点了点头。 霞儿说:“姑娘,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就在门外,有什么吩咐的,你叫一声就是。” 两人出去了。 梁仙姐坐到床沿,手摸着柔软的床铺和被子,还有自己身上丝滑飘逸的霓裳,一阵恍惚,好像在做梦一样。她真想就这样倒下去,好好的睡一觉。 忽听外面郑源儿清脆的叫声:“仙儿姐姐,你在哪里?” 雪儿的声音:“孙小姐,梁姑娘在这里。” 门“呀”的推开了,郑源儿冲进来。梁仙姐赶忙站起来。郑源儿看着她睁大了眼睛,惊得说:“仙儿姐姐,你好美!” 梁仙姐生气的说:“源儿妹妹,你取笑我!”她手提着裙摆,走了两步,说:“好妹妹,穿着这一身我都不敢走路,害怕摔倒。我可以换一身吗?” 郑源儿“扑哧”的笑了,说:“不可以!” 郑源儿随着两手张开,就地转了个圈儿,那衣裙摆动,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却是美极。 梁仙姐看着她,不解的说:“你是小姐,为什么可以穿这么方便?而我却不可以!” 郑源儿笑着说:“我是小姐,喜欢自由,姐姐是贵客,所以要拘束一点。” 这是什么道理?梁仙姐还想说,郑源儿开心的拉过她,说:“姐姐快走,咱们去吃饭,奶奶和娘亲要见你。” “见我?……” “是呀!娘亲和奶奶听说家里来了一位天仙似的人儿,说什么都要见上一面的,所以就安排了晩宴。” 这,应该都是你大小姐的功劳吧! 梁仙姐被郑源儿拉出门来,就向前跑;梁仙姐几次踩到自己的裙边,差点摔倒,急的叫:“妹妹慢点儿呀!” 郑源儿“啊”的一声,松开梁仙姐,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得旁下了腰,眼泪都出来了。 梁仙姐缓过气来,说:“妹妹,我们慢点走。” “好吧!”郑源儿再拉过梁仙姐的手,挽着她,“格格”的笑着朝前走。 这情形,在别人看来,哪儿还分主次!这分明梁仙姐才是小姐,郑源儿就是丫环。 雪儿和霞儿看在眼里,只管偷偷的笑,远远的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便到了郑家膳堂。一桌子的美食都摆好了,各种名贵菜肴,端的是山珍海味。郑家家主郑天宏老爷子和夫人王君瑶坐在上首,两边分别坐着几房媳妇和孙子孙女。郑源儿领着梁仙姐来到母亲面前,轻轻叫声:“娘亲!” 温氏抬头:“源儿。”见到梁仙姐,眼前一亮,便冲她点了点头。 郑源儿再领着梁仙姐来到郑家主面前,对梁仙姐说:“这是我爷爷,奶奶。” 梁仙姐躬身行礼:“爷爷,奶奶好!多谢爷爷,奶奶收留仙儿。仙儿孤身到此,无礼回报,仙儿有愧!” 郑天宏抚须微笑,王君瑶抬手,说:“仙儿免礼。我听源儿说起你,现在见到你,真个惊为天人。源儿,你有你仙儿姐姐一半就好了,瞧你,这身打扮……唉!” 郑源儿听得不服,争辩说:“奶奶,姐姐是仙女,孙儿是侠女,这怎么能比呀!” 温氏“扑”的笑出声来,众人皆哈哈大笑。郑家母笑着说:“你这小妮子,伶牙俐齿,奶奶说不过你。” 郑天宏说:“好了,大家入座,用膳!” 郑源儿就拉着梁仙姐右首坐下,有两位小哥儿不停拿眼瞟梁仙姐;郑源儿瞪他们一眼,生气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郑源儿夹了好几样菜在梁仙姐的碗里,说:“姐姐,你吃,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别拘束。” 梁仙姐笑了。她和郑源儿萍水相逢,和郑家也是萍水相逢,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亲近?也不问自己的来历,到圣泉村的目的。难道,圣泉村对待新来的人士就是这样?还是,他们郑家从不居富自傲,对待新来的所有人都是这么友好;或者,她梁仙姐就是个例外。 梁仙姐不喜欢热闹,不善于和人交流,但她相信,凭自已的善良,可以和任何人相处得好。 饭毕,郑家母把梁仙姐留下,亲切的问她:“孩子,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家里都还有谁?” 终于问了,这才是家常。 梁仙姐听得眼眶就湿了,哽咽说:“奶奶,仙儿家住十方,父母双亡,哥哥不学好,容不下仙儿。仙儿无家可归,因为有结义弟妹在圣泉宫学艺,仙儿便孤身来到圣泉村,想上圣泉宫找义弟义妹,也要拜师学艺。” 郑家母听得也哽咽了,她说:“唉!苦命的孩子!”她轻声问:“仙儿,从十方到这里,路途遥远,你是一个人来的?” 梁仙姐说:“是的。” 郑家母把她拉到身前,关切的说:“可见你毅力非常,一路辛苦了。奶奶且问你,除了父母兄长,你还有没有仕途得意的亲人?或者远房有联系的挚友也好。” 梁仙姐摇摇头:“爹娘是乡下种田的普通人,没有别的亲人。” “这就难了。”郑家母沉吟说,“圣泉宫有不成文的规定,入宫的弟子必需是显贵的子弟,或者身怀异赋的百业门人;如果出身低微,没有一技之长,是很难进入圣泉宫的。” 郑家母认真的看着梁仙姐,说:“仙儿,瞧你的体质,也非练武之材,你还是打消入宫的念头吧!” 梁仙姐哭了,说:“那怎么办?我就是为了弟弟妹妹来的,找不到他们,我又能干什么?” 郑家母说:“孩子,人活着有很多事可以做,也不一定非得上圣泉宫。冲你孤身一人前来圣泉的胆识,这样吧,你先在府里住下,过几天天宏会上圣泉宫,他替你打听一下,你义兄妹是否在宫里,然后再作打算。” 梁仙姐轻轻抽泣,觉得郑家母说得对,也就点头。 郑家母说:“源儿,你带仙儿姐姐下去,她长途跋涉,身子乏了,要好好休息。” “是,奶奶。”郑源儿说。 第二十七章 圣泉村 郑源儿带着梁仙姐出来,边走,她说:“姐姐,奶奶说得对,你就在我家住下,以后的事,慢慢想办法。” 梁仙姐说:“嗯,有劳妹妹。” 回到房中,两人坐到床沿,郑源儿说:“姐姐,爷爷主持圣泉村的百事。爷爷本是圣泉宫首席执教的一员。因为来圣泉峰求学的人太多,聚居在山下;三教九流的人,不是那么好相处,经常打架斗殴,偷盗抢劫,甚至死人的事时有发生。于是历任掌教便都选派一位执教下山,主持圣泉村百业百姓的事务。这一任选了爷爷,已经四十多年了。圣泉村在爷爷的管理下井井有条,百业兴盛;慕名而来的人也不会一定非要去圣泉宫;在圣泉村,照样可以习武,可以学到一技之长,并从事百业。” 梁仙姐认真的听着。 郑源儿说:“所以,姐姐,你就安心的住下,一切都会好的。” 梁仙姐点头。 郑源儿又安慰了她一会,就站起来说:“姐姐,你休息吧,源儿不打扰了,明天见!” 郑源儿走了,梁仙姐对镜自怜,这幅姣好的容颜,一天之内,有如地狱升入天堂,不知此时光景,能几何?毕竟是寄居人家,我终究要走的。 夜已深,梁仙姐感觉凉意,即卸妆宽衣,扇灭灯火,上床躺下。窗外星光灿烂,虽是夏夜温暖,但圣泉村仍透着一点寒意。柔软的锦被中,梁仙姐思绪万千;此生中,我一路坎坷走到今天,仍漂泊无定。瑶峰弟弟呀,你知道吗,姐姐在找你,一直找你,找得好辛苦呀! 第二天,郑源儿早早的来找梁仙姐,一起去用过早膳,便别过爷爷奶奶和母亲,带上两个家丁,去领略圣泉村的风光。 郑源儿的母亲温氏来自民间,在这个人丁兴旺透着骄横之气的郑府,多少被人看不起;幸而有所出,两个儿子现在圣泉宫,是首席长老的得意弟子;女儿也出落得花儿一样。丈夫代表半个郑家在外经商,全家有近一半的开支靠丈夫打点。温氏贤良,人缘特好,以自己的努力博得全府上下的尊重,郑家主和家母都特别倚重她,也放心的把内府家业交与她打点,所以全家人不论老幼见了温氏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造次。郑源儿更是家主家母的掌心宝,叔伯子弟们都争着讨好她。反而是她,对堂兄姐们不稍一顾,看不起他们的欺软怕硬,恃宠而骄。 出了郑府,郑源儿带着梁仙姐一路走去,家丁隔着数丈远的距离紧随其后。 但见由宽石板铺就的平坦大道两边依次植有花卉果木等绿植,有桃李正青,有杨梅果娇艳。郑源儿指点着说:“爷爷组织乡亲修建的大道向西向东连接山里,向南通往丹阳,向北入圣泉宫,方便了乡亲出行。爷爷让人在大道两侧种植果树,爷爷说:果树不属于任何个人,果子成熟也禁止任何个人滥采,果子属于全体圣泉村人,及外来贵客尝鲜,人们可以随意采摘品尝。丰收之年,就酿成果汁,每家每户分发。” 梁仙姐心说:可以随意采摘,又禁止个人滥采,这中间的界定,真的很难分凊吧! 沿大道向西约一箭之地,其北侧有一片很大的荷塘,荷叶如伞,荷苞欲放,初升的朝辉相映下,甚是娇嫩。 郑源儿骄傲的说:这是属于我们家的产业,每当莲子成熟,采藕之时,这里可是热闹。全家人都会参与其中,亲自下塘,或划舟,或赤足其内,挖得鲜藕,捕得泥鱼,那种开心劲,真是惬意。郑家是大户,但郑家也不养闲人,不论是管家仆人,还是公子小姐夫人,但端了郑家的碗筷,就得为郑家做事,哪怕是在堂的学子,业余也必需力所能及,尽到自己的一片心。 郑源儿指点着荷塘,给梁仙姐说道,解答。梁仙姐自小没有出过向阳坡一步,对外面的了解也仅于途听私塾的夫子讲学及学子闲谈。这一次从向阳坡到圣泉村,近八百里行程,也算是为她开了眼界,但比起郑源儿,梁仙姐觉得自己就像是井底之蛙。郑源儿生于世家,自小就接触到了上流权贵及各类学派见解;稍大之后,她更是和爷爷或父亲一道去过丹阳,中州,及上京等地,可算是见过世面,所以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梁仙姐自叹不如。 圣泉峰差不多是一座独立的山峰,北靠天河深渊,东,西面自山腰连接着绵延不断的北山余脉。南面自山脚内陷,形成一个群山环抱且地域广阔的山间平原,接纳圣泉峰十数条山溪。来自南方的湿润水汽聚于谷地,普降甘霜;所谓风调雨顺,水土肥美,自是养育了诸多名士及万千民生。自圣泉开教以来,聚集于谷地的人越来热多,在靠北山脚下,入圣泉峰的通道口,逐渐形成弓一个大的村镇,即地名,圣泉村。 圣泉峰顶终年积雪,其雪线之下,是一大片广布绿茵的台地和奇峰石,因数处温泉的水汽蒸腾,常年笼罩在一片迷雾幻影之中,外人难以窥探她的真颜。圣泉宫就位于这片台地和石峰间,两千年的风风雨雨,斗转星移,多少名流和掌事,授教于天下,扶大夏之正寝,传承千年之文明。 梁仙姐与郑源儿由路边梯阶下到荷塘,沿木制廊桥到得荷塘之中,这放眼望去,荷叶连接着远山,一片滴翠。荷花花蕾待放,自有那蜻蜓在花间飞舞,还有那女子撑着木舟穿行于荷花间,不时清理杂草和摘除枯叶,谈笑之间,自在悠闲。 梁仙姐恍如到了世外桃源,郑源儿拉着她,笑说:“仙姐姐,快走吧!咱们先到集上去转一圈,回头带你下荷塘摸鱼呀!” 梁仙姐笑,便听着郑源儿,离开荷塘,向西很快进入圣泉村的繁华闹市区。但见:酒馆,茶肆,药房,米店,当铺,文玩,伞坊,杂货铺等等;行色匆匆的商旅,沿街叫卖的小贩,端的是热闹非凡。 那杂耍武术团在街的尽头搭起高台,敲着锣扯开噪门喊:“走过路过的各位乡亲父老,大爷大婶子姑娘小伙们,大家都过来,千万别错过了;我们现在正式开演,高空悬索,虎口夺食,神猴滑车,抛火球,头顶千钧;货真价实的神功,大家看了,觉得好呢,就喝声彩,没钱的捧个人场,有钱的给个赏钱,感谢各位啦!” 路过的乡亲,远点的闻得声音,都聚集过来了。大家百忙之中,难得清闲,谁不想图个新鲜,看个精彩?除了那些确实没时间有事的。很快,台子周围就聚上了百十人,翘首以盼。有人喊:“别磨蹭啦!快开始啦!” 梁仙姐惊叹说:“圣泉村,完全不像一个村子,倒比普通的城镇还要繁华,热闹!” 郑源儿骄傲的说:“那是当然,自从爷爷掌事以来,村子的杂、乱、脏现象被处理,不讲信任的人被教肓,乞讨的人被收容并安排事做,自食其力;真的有那冥顽不灵的,就驱逐出去,永久禁止其踏入圣泉村。姐姐你看,现在街上多清洁,多井然有庐!这都是爷爷的功劳!” 梁仙姐今天换了身使装,感觉自然多了。她看着满街脸带微笑的人们,自由的交谈,意满且知足;她也快乐起来,提着裙子转了个圈,双手捧着自己散开的头发,笑着对郑源儿说:“你们生活在这里,真是幸福!真希望普天之下都如圣泉村,百姓无忧无虑,安居乐业。”但她问郑源儿,“每年有那么多的人来到圣泉村,外面世道混乱,难说有不良之人混进来,他们以为圣泉村和外面一样,再为非作歹,爷爷又是如何治理的?” 郑源儿说:“这很简单,每个进入圣泉村的人,都要先到百事馆登记,谁想不登记,全村近万人,就是爷爷的眼睛。爷爷不管你在外面是谁,做过什么,他都不追究,但进了圣泉村,就得遵守这里的规定,想要犯事,哪怕说脏话污蔑人,或偷一个包子,爷爷决不心慈手软。” 梁仙姐听得吐了吐舌头:“你爷爷这么厉害!” 郑源儿把头一扬:“那是!” “但是,源儿妹妹!”梁仙姐忽然手指不远处,说:“你看,那两个人在干吗?” 郑源儿看时,前方路口之上,有两个衣着华丽的俊俏少年,信步斜走;其中一个嘴里还咬着一根茅草,看见漂亮的女孩经过,就凑上去,满脸添笑,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嘴中乱七八糟的不知说些什么,惹得女孩掩脸避开,快步跑了。而这俩人,则开心的哈哈大笑,但是并没有用强去追。 郑源儿“扑哧”一笑,却是没有恼怒,就背过脸去,装作没看见。 梁仙姐觉得奇怪,看时,两个少年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了,猛一看见梁仙姐,只惊得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那咬茅草的少年凑上来,支支吾吾语无伦次的说:“好,好漂亮的美人姐姐呀!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吗?我我我就要晕了……” 另一少年一把推开这少年,责怪说:“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想博得美人姐姐的芳心吗?滚一边去!”他自己对着梁仙姐作揖打拱再作揖打拱,高声说:“美人姐姐,你真是我前生梦里的仙女呀!小弟仰慕姐姐很久了,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今天终于见到姐姐,可否随小弟一起去东湖划船赏荷,以了结弟弟思念姐姐的一片心呀?” 那少年又推开这少年,说:“姐姐,你别听他的,东湖那地方有蛇,弟弟知道姐姐怕蛇,咱不去那地方,咱去玉壶山,弟弟打只山鸡烤给姐姐吃,好香哟!哎呀,怎么了?姐姐嫌油了?没关系,不用姐姐亲自动手,弟弟帮姐姐撒开来,一点一点的喂姐姐吃,好吗?” 这少年又推开那少年,说:“姐姐别听他的,花言巧语,他最会哄女孩子开心了,但他就是不安好心,他整个骨子里都是坏的,哪像我,对姐姐最真心了,可以真心到把心一片一片的瓣开来给姐姐看。” 那少年指着这少年,说:“你还真心呢,你的心都是黑的,专会阴谋诡计。姐姐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姐姐跟我走,弟弟一定会把姐姐当成掌心里的宝,好好痛爱的。” 两人一前一后,喋喋不休,燥得梁仙姐脸红耳热,手指着他们:“你,你们……” 郑源儿忽然转头,冷冰冰的看着两少年,说:“小龙,小浩,你们够了!” 两少年吓了一跳,见到郑源儿,惊得后退两步,连连作揖:“啊,是孙小姐大大大人呀,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走。” 小浩一推小龙,小龙白他一眼;两人绕过郑源儿,吐吐舌头,急忙忙的快步跑了。 梁仙姐气得一跺脚,红着脸说:“源儿妹妹,就这样放过他们?” 郑源儿笑着说:“随他们去吧!姐姐,他们就是两个活宝!”她拉过梁仙姐,说:“姐姐不用理会他们,他们是西街米行老板的儿子,打小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不知是不是脑子受了损伤,变得特别开心,特别喜欢撩拨女孩子。但是他们从来不动手动脚,都是嘴上的功夫,而且也从来没有人举报他们,或者排斥他们,他们也一直就这样。” 梁仙姐听得嗫嚅的说:“他们还好呀!原来,源儿妹妹也徇私呀!” “怎么说呢!”郑源儿不好意思的说:“大家生活在一起,如果开点玩笑也一棍子打死的话,那还有什么乐趣呢?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大家开心就好。” 怎么能开心呢?梁仙姐心说,人家都说那样的话了。但是,怎么能不开心呢?这嘴上不开心,这心里却嘣嘣直跳,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她一点都不生气。她想起小时候,瑶峰弟弟就经常跟她说这些混帐话,惹得她现在一回忆都会脸红心跳。 梁仙姐偷眼瞧郑源儿,发现郑源儿的脸也是红扑扑的。 郑源儿不言其他,拉着梁仙姐,又走了一段路,指着前面说:“姐姐,我们去那里看看。” 梁仙姐说:“好的。” 两人拐进一条小街,街的两边摆了好多小摊,有卖水果的,蔬菜的,各种家用厨具,鞋帽,小玩具等。梁仙姐眼花了乱,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她拿起一个栩栩如生的小泥人,爱不择手,她问摊主:“老伯,这个多少钱?” 那老伯看看她,微笑说:“姑娘,你是新来的吧?” 第二十八章 百事法则 梁仙姐睁大了眼睛,说:“老伯,您怎么知道?” 老摊主笑着说:“姑娘,你一进这条街就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很新鲜,在这里生活久了的人不会这样的。还有,你问这个多少钱,而熟悉的人会问这个怎么卖,我们会说十文五个五文两个或者三文一个。” “老伯真厉害!”梁仙姐惊叹说,指着手里的小泥人:“我就要这一个。”伸手欲掏钱。 “姑娘。”老伯说,“你去登记了吗?” “登记,什么登记?” “那你还没有去登记哟?”老伯拿过梁仙姐手中的泥人,重新放在摊位上,说:“姑娘,你先到百事馆登记后再来买东西吧!” “这……”梁仙姐不知道有这规矩,不登记还买不了东西? 郑源儿走过来,说:“老伯,您就卖给她吧!这姐姐是我的朋友。” 老伯一看,站起来说:“是孙小姐呀,孙小姐的朋友,这就不会错。”他拿起小泥人,小心的交给梁仙姐,说:“姑娘,两文钱。” 梁仙姐接过小泥人,说:“老伯,不是三文钱吗?” 老摊主微笑说:“姑娘是孙小姐的朋友,小老儿就按十文五个的价钱卖给姑娘。” “谢谢老伯!”梁仙姐高兴的说,伸手掏钱,却发觉空空如也。原来是出门时忘了带钱袋。她尴尬的看了眼郑源儿。 郑源儿把钱放在摊位上,说:“老伯伯,两文。” 老摊主收起,笑着说:“谢过孙小姐!” 梁仙姐和郑源儿往回走,梁仙姐说:“在外面,像妹妹这样的身份,买东西是可以赊账的。” 郑源儿说:“在圣泉村,不许赊账,不许强买强卖,就是爷爷也一样。” 梁仙姐咋舌。 回到郑府,郑源儿说:“姐姐,下午带你一起去百事馆登记,省得人说咱们特殊。” “嗯!”梁仙姐点头。 下午,梁仙姐和郑源儿一起去百事馆。 百事馆位于村中心偏北入圣泉峰的道囗东面,离郑府也就一里许的距离吧,两人也是穿过荷塘,转两个弯就到了。 百事馆主馆占地面积不是很大,约二十多平方丈吧!但有一个很大的后院,其中包括水榭廊台,假山花坛,柳荫,枫荷,各类果蔬园,松竹林等。而其间以屏月墙及林道分隔开十数个单院,每一个单院都有凉亭,画廊,茶台等,休闲设备一应俱全。小桥流水,路转峰回,若是临晩,晓月竹荫,三五好友,清茶一杯,促膝长谈,此番意境,当属一绝。不知是哪位大师设计的如此绝妙佳境!但凡村民有任何纠纷,或彼此心结,都可以找百事馆。而百事馆的七位主事轮流值班,他们都是修行境界颇高的人士,他们就把他们带到后院,以他们所面临的困难,选择适合彼此和解心结的意境,或亭台,或池边,或林间,或田地,促膝长谈,化解纠纷,破除心结。 所说圣泉村居住的人们心胸广阔,性格开朗,与百事馆的调解有很大关系。自郑天宏任圣泉村主事以来,一手打造了百事馆,刚开始的十年内,他亲自调解民间纠纷,然后逐渐培养了各主事和弟子,分化接替他的工作。此后郑天宏退居幕后,百事馆由亲自选定的弟子轮流主事。圣泉村在他的精心管理下,日逐完善,百事百业井井有条,人们过上了安逸和平的好日子,拥戴郑家,尊重郑天宏。 梁仙姐随郑源儿走进百事馆,站到柜台前。郑源儿说:“孙掌柜,这是我仙儿姐姐,昨天到的圣泉村,请您帮她登记一下。” “好的,孙小姐!”孙掌柜说,随即戴上老花镜,端坐柜台内,铺开人事登记簿,看着梁仙姐问:“这位姑娘,姓名,年龄,何时到的圣泉村,因为何事,要住多时,且现居何处,请慢慢说来。” 孙掌柜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眼晴不太好使,但心性明朗。事无巨细,对各种过往人事一清二楚,在郑天宏手下能做到掌柜,自是有一番本领。 梁仙姐依据门答一一说了,孙掌柜认真的登记下来,然后说:“姑娘,请稍等片刻。” 孙掌柜起身进里屋去了,梁仙姐就和郑源儿坐到窗前的长条椅上休息,说着话儿。 梁仙姐隔着薄薄的窗帘,看向外面的风景;百事馆门前是东南西北走向的十字路囗,百事馆位于十字路口的东北侧,窗囗正对南边,通道两侧依次栉比的民房及林荫树丛,大约百十丈的地方出现店铺的招牌,还有车马人头攒动。而近林道树后,是连片的青葱田园,有农人戴着斗笠在劳作;树丛之上,有飞鸟经过,虫鸣和声悦人耳膜,动人心田。 梁仙姐有些不解,百事馆处理百事,为何不建在人员流动的闹市中,而是在这几近清修之处? 郑源儿似乎看出了梁仙姐的心思,她说:“百事馆之所以远离闹巿,关健在于要时常调解民间纠纷。产生纠纷之人本就心里烦燥,闹市的烟尘气会左右一个人的情绪,而在这里,清修之处可以让人心平气和的听取别人的解说,从而打开心结。生活是美好的,何必纠结于不开心!” “嗯!”梁仙姐豁然开朗,修建百事馆的人,可真是费了一番心思。为民所为,才是大智。 大约半柱香时间,孙掌柜从里屋出来了,他把一张三指宽的铜制薄片双手交给梁仙姐,说:“梁姑娘,请收好此卡片,可保你在圣泉村自由出入;从今往后,你在圣泉村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来百事馆寻求帮助。” 梁仙姐亦双手小心的接过卡片,说:“谢过掌柜!” 孙掌柜回到柜台,梁仙姐看时,卡片上清楚的印着她的名字,年龄性别,进入圣泉村的时间入现住地;卡片的-头还用红头绳扣了个幸福结,很是精致。她问郑源儿:“这就好了?” 郑源儿双手一摊,说:“好了!” 梁仙姐问:“不用交钱?” 郑源儿“格格”的笑得肚子痛,说:“这都是什么加什么呀!,没人要你交钱。” 梁仙姐有点云里雾里,在她的印象中,乡亲们求人办事都要送礼,一个不到位,人家就不理你;特别是那些主事的当官的,更是贪得无厌,不捞足好处他决不会帮你办好事。 郑源儿拉着梁仙姐说:“好了,姐姐,别想了,你看村里那么多开店的,加工的,摆摊摆渡的,他们租用了地方,他们的生活得到保障,这都是需要合理交费的。而且,我们郑家的生意那么大,一年的收入就是个超大的数目,哪会在乎登记那几个钱?” 梁仙姐也笑了,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圣泉村怎么能和外面比呢? 郑源儿问孙掌柜:“孙叔叔,我二娘她在哪儿?今天好像也是她当值吧?” 她倒是记得清楚。 孙掌柜说:“村东的王三贵和媳妇闹和离,你二娘正在后院帮他们和解呢!” 和离?这也算新鲜了,一般的不是直接写休书吗?还能和解,而且是百事馆。 郑源儿可是看热闹不嫌事多,她对梁仙姐说:“姐姐,咱们进去偷偷的看看,我那厉害的二娘是如何帮别人和解的。” “这样不好吧?”梁仙姐说。这夫妻闹和离得和解,是最忌讳别人旁观的。 “没事!咱们不惊动他们,远远的看看就行。” 梁仙姐看一眼孙掌柜,孙掌柜的也并未可否,郑源儿已拉着她进了后院。 转过几重水榭和花园,前方回廊尽头,可见一片比较大的水塘,对岸荷叶轻摇,近旁垂柳倒映;不朽木廊处,有一月牙围门,半掩,可闻里面呢喃,女子的轻语抽泣。 郑源儿拉着梁仙姐就近月门,靠边,探头朝里。透过一丛皇竹可见,池边凉亭内,石桌前,有二女一男,男的蹲着拉着女的手,低头不说话,女的端坐着一手掩脸在轻泣。而另一女子则半含笑坐在圆桌对面,看着他们。 这应该就是郑源儿囗中的二娘,昨天郑家家宴上梁仙姐见过一面,当时并不觉得对方有多出色,没想到居然会是百事馆主事的一员。一位出嫁的女子不在夫家好好呆着,居然可以堂而皇之的抛头露脸调解民间纠纷,可见其很不简单,郑家不简单。 遥见水池中有两只鸳鸯在互相追逐,戏水,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近处的浮萍也被荡得一起一伏,如同人的心境。 二娘说:“三贵哥,三贵嫂子,在万千人中,你们走到了一起,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多少困苦都经历过来了,又何必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两不开心呢?想想郎君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经营这个家,想想娘子起早抹黑的抚育孩子,操持家务,还有十月怀胎之苦,你们忍心责备对方吗?现在生活好了,孩子也大了,正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侯,如果闹得不愉快,成了四邻乡亲茶余饭后的笑料,岂不辜负了这半生的修为!” 三贵娘子已是泣不成声,王三贵更紧的握住了妻子的手,哽咽的说:“是我,不该那么大声的喝斥娘子。娘子为我吃了那么多苦,为这个家操持的都生了白发。我该好好的珍惜,好好的爱护娘子,不要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三贵娘子也抓紧了郎君的手,泣声说:“郎君,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理解郎君在外面的辛苦,顾自的发脾气,郎君为了我们娘三累得一身伤痛,为妻的还不体谅,是为妻错了,为妻今后要好好的爱郎君,痛郎君,珍惜咱们拥有的好时光。” 夫妻二人,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 二娘脸上露出了微笑。 梁仙姐看得都懵了,二娘三言两语,就和解了一对闹和离的有情人,挽救了一个家庭,心中不由得钦佩。 郑源儿眼见没戏了,心说趁早溜吧!便拉着梁仙姐,使个眼色,就离开了月门。梁仙姐被她拉得跌跌撞撞,就出了百事馆。 梁仙姐感叹说:“二娘真厉害!” 郑源儿眼晴一眯,就笑说:“这还厉害?姐姐,你是没见过,二娘的手段多着呢!就前段时间,也有一对夫妻闹和离,闹得很厉害的,听说都有几个月不同房了。二娘接见了他们,听他们互相诉说后,就默默的盯着他们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两夫妻有点坐立不安,然后二娘就问:‘你们真的要和离?’两人说:‘不错!’二娘说:‘好吧,但在这之前,你们必须做好一件事,现在你们两人面对面站在这张凳子上,如果能够坚持半个时辰,本主事二话不说,马上判你们和离。’” 梁仙姐“噗哧”的笑了。 “那两人一心想要和离,心说这还不容易?就照做了。谁知凳子太小,两人要想同时站住,就必须互相搀扶,甚至互相抱住对方才能坚持下来。半个时辰后,二娘说:‘好了,你们做到了,我现在就判你们和离。’谁知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的说:‘冯主事,我们,我们不离了。’二娘说:‘不离了?’两人说:‘不离了。’二娘说:‘那好吧!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非本主事不同意呀!’那两人牵着手,女的低着头,小鸟依人的感觉,男的深情的看着娘子,满是温柔,哪还有一点要和离的样子!” 梁仙姐笑着说:“这一抱,互相想起了对方的好,多少恩怨情仇都化解了。” “天啦!”郑源儿吃惊的睁大了眼晴,“姐姐说的那么透彻,可是有亲身经历的?” “妹妹胡说!”梁仙姐脸红到了脖子上,就使劲的拍打郑源儿,说:“我就是说说,说说吗!” 郑源儿躲闪着,笑着:“姐姐还不承认呢,瞧这脸蛋,不羞,不羞!” 梁仙姐更追着她;两人一路而去。风,吹过十里庄稼的清香,醉人。好长一段路,已经离开百事馆很远了,两人也跑累了,就在路边垒好的石板凳子上坐下,喘着气休息。 梁仙姐仰望蓝天,悠悠的说:“能生活在圣泉村,这青山碧水,蓝天白云,有二娘这样的英明主事,人们真幸福。” 郑源儿说:“其实,二娘表面风光,心里很苦的。” “怎么说?” 郑源儿说:二娘是大伯的二房。小时候贪玩,不小心从墙头摔下来,因而酿成大错,从此不能生育。二娘特别好学,抚琴,吟诗作对,经商,行医,无一不精,是远近闻名的奇女子,多少风流才子为她趋之若鹜,一心想获得她的好感。但二娘心性高洁,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残缺,所以拒绝了所有人的提亲;直到二十六岁,阴差阳错的成了大伯的二房。有人说是二娘自小钟情于大伯;也有人说是大伯怜惜二娘的身世,有意相护于她。反正大伯出门在外,二娘和大伯从来没有在一起住过,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二娘十天有八天住在百事馆,大伯没有怪过她,爷爷奶奶及所有郑家人都心知肚明,也从来不指责二娘,反而处处维护于她;这可能才是二娘最大的幸福吧! 梁仙姐听得唏嘘。 郑源儿自己也很是感慨,抺一把眼角的泪痕,笑说:“姐姐,咱不说其他了,说多了也是徒增烦恼。现在,咱们去见张师父。” “张师父?” “是呀,张师父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武师之一,东面玉壶山下的开源武馆就是他开的。他收了很多不能进圣泉宫但资质又比较好的弟子,其中张雅君师姐就是这些弟子中的佼佼者。她现在是开源武馆的总教头,其他弟子都得听她的。” 梁仙姐听得,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自从在北山丛林中遇见强人起,她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学好武功,不为行侠走天下,也要能防身健体。如今上圣泉宫无望,能进开源武馆也不错,至少这里离圣泉宫很近,离义弟义妹也很近。 于是她说:“那好呀,源儿妹妹,咱们走!” 郑源儿很惊奇,这仙儿姐姐,怎么比我还急呀?其实她本意就是听得姐姐要上圣泉宫学艺但又不能如愿,所以有意领她去见张师父,或许机缘巧合呢!能成就师徒之谊。 于是,郑源儿便带着梁仙姐朝开源武馆走去。 两人很快来到了开源武馆,但见高耸的玉壶山下,四面青怱丛林原野环抱,好有气势的开源武馆正门,朱红的大立柱及雄狮盘踞,辕门翘檐,自带一种威仪。 郑源儿也是无需通报,拉着梁仙姐就直接走进去。当然,武馆大门洞开,也没有门房守卫,连个打杂的进出都没有,所以也无需通报。 穿过馆舍,前面一片数亩的空地上,几名武师正在指点近百人分组练习,或单个比武。闪避腾挪,呟喝声,刀枪剑戟相交声悦耳。 梁仙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场面,倒是怔住了。 郑源儿也不管她了,背看手直接走下去,老远就叫:“张师姐!” 第二十九章 开源学艺 在练武场的西北面,有一个用巨木垒搭起来的不高的檐台,檐台后排兵器架上竖着数十种长短兵器,铮亮的锋囗在阳光下闪着森严的寒光。 有一位身着劲装容颜俏丽但面无表情的女子正襟而坐,她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柱着宝剑,听见喊声,便回过头来,看见郑源儿,就放下茶杯,站起来,冷冰冰的说:“源儿,你来了。” 郑源儿听得很不高兴,数落说:“张师姐,每次见面,你都沉着个脸,有意思吗?” 张雅君不置可否,说:“源儿妹妹,几天不见,你的剑法又精进了吧?要不,和师姐切磋一下!” “切磋切磋,师姐你除了切磋武功,还有没有其他说的呀?”郑源儿生气说。 “这里是武馆,见面当然是论及武功呀!源儿认为还有别的说法吗?”张雅君笑说。 “哼,切磋就切磋,谁怕谁呀!”郑源儿怒说。 “那好,妹妹自己挑把剑。”张雅君微笑说。 “我就知道,说起比武,你才高兴!” 郑源儿走到兵器架前,顺手拿起一把剑,就挽了个剑花,也不客气,飞步上前,剑尖虚划,直指张雅君。张雅君提剑在手,挡住来剑,即回剑还击;她的剑法透着凌厉,霸气,完全有别于郑源儿的轻灵身巧。 两团倩影在指挥台前相交,一眨眼十几招。梁仙姐看得目瞪口呆,她压根没想到郑源儿小姐脾气会武功,剑法还如此精妙。 两人你来我往交手二十多回合,张雅君却是没有使出全力,她有心磨励郑源儿,所以手中剑总是在似到非到临近她身子之时偏开,以给郑源儿更多机会进功。谁知郑源儿并不领情,却是越打越气,忽然大声说:“师姐打住!”纵身退出战圈,把剑往地上一扔,气鼓鼓的说:“不打了!师姐,你是总教头,剑术卓绝,源儿自然不是敌手,但也不需要师姐总给我机会。我败就败了,何必故作姿态比试!” 张雅君回剑入鞘,含笑说:“源儿还需努力练习,争取赶上师姐。” 郑源儿气消了,双手摇着张雅君,撒娇说:“师姐,你别这么严肃呀!笑一笑,就这样,笑一笑,大家开心一点吗!” 张雅君被她摇得头晕,捉住她说:“好了好了,你自己笑吧,师姐不陪你了,师姐还要指点师弟们练武呢!” 郑源儿松开手,嘟着嘴说:“没劲!” 梁仙姐走上前来躬身行礼,说:“张师姐好!” 张雅君看着她,问:“你是……?” 郑源儿急忙忙接过话说:“师姐,她是我的仙儿姐姐,昨天才到的圣泉村。姐姐是为了拜师学艺而来;师姐,你武功那么好,就教教姐姐吧!” 梁仙姐心说:我想说的话,你都替我说了,我又说什么呢? 张雅君慎重的绕着梁仙姐走了一圈,问:“你想习武?” “是!”粱仙姐认真的说,“我从十方走到这里,千里迢迢的,就为了拜师学艺。张师姐,你就收下我吧!” “你不行。”张雅君说,“你的身子过于单薄,经受不住练武的强动力。” “经受得住,我能行,不怕苦。”梁仙姐急忙说。 “练武只不怕苦是不行的。”张雅君沉思说,“凭你这么远来一趟,这样吧!你除了走路吃饭,还有什么特别的技能吗?” “特别的技能?我……”我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从小到大都在不停的干活,可没人教我什么技能呀!梁仙姐忽然计上心来,大声说:“有,我能跑!” “跑?”张雅君失笑,“逃跑吗?” “不是逃跑。小时候,我经常要到山上去拾柴和挖野菜,山上有狼和野狗,它们追我,我就拼命的跑。后来,我能轻易的跑过它们,它们追不上我。就在大前天,我在北山丛林中,因为能跑,还躲过了强人的追捕。” “这样呀。”张雅君不再笑,想了想,就严肃的说:“你说你能跑,那好,看见前面没有?有很多障碍物,你能在我弹指之间绕过那些障碍物,到达终点,我就收下你。” “什么?”郑源儿瞪眼,怒说:“师姐,仙儿姐姐身子那么弱小,怎么可能?” 张雅君背过身去,不说话。 “好,我试试!”梁仙姐一咬牙,坚决的说。 郑源儿担心的说:“姐姐,你行吗?” “源儿妹妹别担心,我行!” “好!”张雅君回过身来,说:“现在准备,开始!”她右指微曲,作势弹指。 梁仙姐跨前两步,眼睛看着那些障碍物,想起小时候被狼追赶的情形,心说:我一定行!随即一凝神,充耳不闻身外的事物,脚下发力,朝前面的障碍物冲去。 张雅君和郑源儿吃惊的看见,梁仙姐的身子化成一团粉色的影子,如飞燕般在障碍物中穿行。很快,影子停住,她到达了终点。 张雅君默默的说:“我还没开始呢!” 郑源儿拍着手跳起来,高兴的说:“好了,姐姐真棒!” 梁仙姐跑回来,到了跟前,抬手扫一下额前凌乱的秀发,问:“张师姐,这样可以吗?” “可以!”张雅君说,“你今天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过来了。” “谢谢师姐!”梁仙姐高兴的作揖。 郑源儿说:“师姐,仙儿姐姐可不可以不住武馆内?我想她住在府里。” “随你吧!”张雅君说,“我要先和师父说一声,仙儿,朋天旱点过来随我拜见师父。” “好的,张师姐!”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好的!张师姐,明天见!” 路上,梁仙姐说:“没想到源儿妺妺武功这么好,可以和张师姐对招。” “那是!”郑源儿骄傲的说,“本小姐也算是武林世家,爷爷和太爷爷都是习武之人,阿爹他们虽然经商,但也没有荒废了武学。哥哥现在是圣泉宫首席执教的弟子,本小姐自不甘落后。” “妹妹也是开源武馆的弟子?” “算是吧!”郑源儿说,“爷爷嫌我在家懒散,叫我拜张叔叔为师,但我很少到武馆练习,张师父也不多说。” 梁仙姐心语:以你的家世,张师父当然不会说什么。她再问:“妹妹,你说爷爷曾是圣泉宫的执教,武功一定不弱,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开武馆呢?” 郑源儿说:“爷爷要打理百事馆的事务,可没闲心开武馆。不过,爷爷和张师父很好的,爷爷经常到武馆和张师父切磋武功,研究武学。张师父虽然比爷爷小一辈,也没有上过圣泉宫求学,但他武学造诣极高,且博览天下各派之长。爷爷很看好张师父,张师父也很尊敬爷爷。他们就是那个什么,忘年之交吧!当然,武馆也是爷爷一手支持办起来的,只是用了张师父的名讳作馆名。” “原来这样,难怪你来武馆就像进自己家一样,”梁仙姐笑说。 “可不是啊!以前我很少来的,但自今后,我要常来了,因为,姐姐马上就会成为张师父的弟子,妹妹要陪姐姐吗!” “原来,你早就算好我会进武馆拜张叔叔为师。” 郑源儿以手弄脸,笑说:“昨天见姐姐那么失落,我就想,不能上圣泉峰,就去开源武馆也是一样吗!果不其然,姐姐一来就中了师姐的意。” 梁仙姐转身,真诚的作揖相谢:“多谢源儿妹妹费心。” 郑源儿笑得跳开,戏说:“姐姐这礼,妹妹可受不起呀!” 两人都笑,就一路说笑着,手拉手的回到郑府。 当夜,梁仙姐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这两天的经历,好像做梦一样;原来就知道要上圣泉宫很难,但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会进了郑府,认识郑源儿。仅仅相隔一天,就可以拜师学艺了。梁仙姐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握好这个难得的机会,学好武功,将来离开圣泉村,也不怕遇到危险,还要别人的照顾,也拖累别人。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梁仙姐就起来了。梳洗完毕,就开门来到院中,伸了伸懒腰。今天天有些阴,从圣泉峰吹下来的一丝凉风,感觉很惬意。梁仙姐见院中草地上落了些枯枝和树叶,便动手清捡收拾,这一段时间忙着赶路和适应环境,没有做家务,还真有些不习惯。 丫环小霞端着水盆过来,看见梁仙姐,喜说:“梁姑娘,这么早就起来了!?”她看见梁仙姐捡树叶,赶忙放下水盆,急急的走过来,拉着梁仙姐,着急说:“姑娘,你别捡树枝啦,这些事该由我们来做;你这样,要是让小姐看见,我们会挨骂的。” 梁仙姐笑了,说:“什么该由你们呀,这些事以前我都习惯了,没什么的。”她推着小霞:“小霞,你去干你的吧,这里的事,如果小姐问起,我担着。” “姑娘……” “没事,你去吧!” 小霞无奈的摇摇头,就端着水盆走了。 梁仙姐继续收拾院子,很快,收拾完了。这一眼看去,现在的院子中,花是花,草是草,树枝是树枝,含着露水晨风,赏心悦目,一片清新。梁仙姐满意的笑了。 那边,郑源儿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喊声:“仙姐姐!”看着粱仙姐与院子,惊奇的指指院子,又指指梁仙姐,问:“姐姐,这是你收拾的?” 梁仙姐说:“是呀!” 郑源儿很生气,跺着脚说:“小雪小霞这两个到哪儿去了?叫姐姐干这些事情,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梁仙姐一把拉住:“不关她俩的事,是我自己要收拾的,再说,这点活,也累不着,就当锻炼身子啦!” 郑源儿指着她:“姐姐,你……”把手一甩,悻悻的说,“唉,算了。”拉过梁仙姐,“走,姐姐,该早膳了!” “等等!”梁仙姐说着,松开郑源儿,走到院中的水池边,蹲下来,轻轻舀水洗了手,再甩干净水,然后站起来说:“好了,源儿妹妹,咱们走。” 两人来到膳堂,在家的郑家人都在,而就梁仙姐一个外人啦!不过有郑源儿陪着,也没人当一回事;再说,第一次见面时梁仙姐以仙女的形象出现,给所有人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如今,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是美美的。 早膳后,大家散去,梁仙姐拜见温氏和家母。郑源儿说姐姐今天要去开源武馆拜师学艺,温氏和郑家母听了都很高兴。 温氏说:“这是好事,能入开源武馆,也不枉你到圣泉村一趟。源儿自小孤辟,与其他姐妹多有不昧,幸而有你这个姐姐出现,看她这两天高兴的;仙儿,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郑源儿趴在温氏怀里:“娘!……” 郑家母说:“仙儿,开源武馆也算是天宏一手经办,明白的也是圣泉宫一分院,所教所习也决不输于圣泉宫。你虽然资历和体质都欠佳,但能得到张雅君这丫头的认可,肯定也有你的过人之处。你好好习练,如果有任何不解的,或受了委屈,都可以来找奶奶诉说。你虽然不是郑家的人,但既然认了源儿为姐妹,你就是郑家的人,郑家随时欢迎你回来。” 梁仙姐起身,以手压肋下低首深深的行礼,哽咽说:“谢谢大娘,谢谢奶奶!仙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今生能遇到源儿,遇到郑家;郑家能收留我,已是莫大的恩情,仙儿将永记心中,决不相忘。” 郑家母含笑说:“留你在府中,这是郑家人的本份,你不用记念。”她招呼郑源儿,“源儿,时间不早了,快带你仙儿姐姐去武馆吧!” “是,奶奶!”郑源儿跳起来,拉看梁仙姐,“姐姐,咱们快走。” 梁仙姐回头:“奶奶,大娘,再见!” 两人出得郑府,一路快走;经过荷池,梁仙姐但心说:既要拜师,就没有那么多闲心雅致去赏景怡情了,再会吧! 很快就到了开源武馆,张雅君正在馆内等候,看见两人,就说:“师父已经来了,你们随我走吧!” 三人沿回廊曲转,就进了内堂。 一魁梧的中年汉子正席而坐,手端着茶杯细细的品茗。张雅君恭敬的行完礼,说:“师父,梁仙姐到了!” 中年汉子抬起头来,张雅君使个眼色,梁仙姐领会,即单膝跪地作揖,声称:“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免了,起来吧!”中年汉子大手一挥,站起来说:“我们开源武馆不在乎那一套繁文缛节。进了开源,都是兄弟姐妹;站着说话!” 梁仙姐有点懵。 郑源儿便把她拉起来。 梁仙姐知道师父叫张开源,开源者,开启武学之源,因而武馆建立的初衷就以师父之名命名,开启武学,广结良缘。 张师父看着梁仙姐说:“仙儿姑娘,听雅君说,你跑的身法不错。” 梁仙姐回答:“是的,师父。” “你是从何处学来的身法?” “弟子没学,小时候狼和野狗经常追我,我就跑,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这就奇了,按理说你这弱小的身子,不应该有如此强的耐力。”张师父抚着胡须,似在沉思,来回走了几步,似下定决心的站住,说:“就这样吧,仙儿姑娘,你跟着雅君,主学轻功和身法,铺以剑术。临敌时切记避开敌人锋芒,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找准机会,一击得手。” 就这样呀?学武功就是为了打架,以击倒敌人为荣吗!梁仙姐有点懵懂。 张师父挥挥手,说:“好了,你们下去吧!后面的事,张雅君安排。” 这就拜师完成了?梁仙姐一直懵。她不知道,张开源办这武馆,继承了圣泉宫的宗旨,广纳九州十府的学子。不同的是,圣泉宫看出身看资质,而开源武馆只看资质不论出身,也不究过往,一视同仁。所谓九州皆兄弟,十府皆姐妹,开源,开启武学之源。当然,对于稍小之辈,是受不了开源武馆的规则;开源武馆除了正常的武学之外,还要授课,打坐,男的耕作打鱼,女的针织刺绣,一切生计自给自足。 三人拜过师父,就出了内堂,往练武场走。梁仙姐问:“张师姐,师父都没问过我来这里的目的,这就拜师了?” “问什么,你能学好,出了开源,就是对天下有用的人。”张雅君说。 “就这么简单?” “当然简单了。”郑源儿接话说,“就像我,认了张叔叔做师父,在武馆加起来也没几个月,自由得很。” 梁仙姐惊讶:“源儿妹妹就是任性。” 郑源儿憋起嘴,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张叔叔的弟子遍天下;就像现在,在武馆记名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只有不到二百多人长期在武馆练习,其他人在外面都有事情,隔三差五的才抽时间到武馆学习。” 梁仙姐说:“嗯,师父真不错!” 张雅君说:“梁师妹别听源儿乱说;师父从来不会墨守成规,但也不会放任弟子荒了学业,像源儿妹妹这样,其他师兄师弟们是绝对不行的。” 郑源儿吐了吐舌头。 张雅君说,“梁师妹,结合师父刚才说的,师姐认为,你身法虽好,但下盘不稳,很容易被敌人击倒;而且你没有反击敌人的一技之长,很是被动,所以需要勤加练习。” “是!师姐。” “武学之路没有捷径,有的只是以超强的毅力不停的训练。吃不了苦,莫入武学门。” 三人到了练武场,已经有很多弟子在练习,看见三人,齐喊:“张师姐!” 张雅君面无表情,高声说:“各位师弟师妹,这位是新来的梁师妹,从今天起,和大家一起练习。” 众弟子看向梁仙姐,惊叹于梁仙姐的美貌;有女弟子窃窃私语:“张师姐亲自带来,郑家的孙小姐也在一起,这梁师妹,肯定不简单。” “以后咱们可得注意点,要看张师姐的脸色,还得注意梁师妹的表情,千万别出错了。” 张雅君怒说:“休得议论,开始训练!” 第三十章 千年契约 接下来的日子,梁仙姐在郑家和开源武馆之间来回。在张雅君的悉心指点下,她的轻功和移步身法长足进步,剑术也逐渐入门。为了能够早日和师哥师姐们一样身怀绝技,梁仙姐风雨无阻,刻苦习练,即使累得浑身酸痛,走路站都站不住,也从不叫苦。她的坚韧,赢得了师哥师姐们的尊重。难以想象,她一个娇小柔弱的姑娘家,能接受如此的超强训练。师哥师姐们都很关照她,悉心指点她不足的地方,休息的时候,都围着她说笑,给她讲笑话;吃饭的时候,有好吃的也多分她一点,惹得郑源儿都有些嫉妒。 梁仙姐逐渐习惯了开源武馆的生活,多少过往的不开心都在师兄师姐们的互相勉励爱护中消散,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自在,安逸。 郑源儿每天都和梁仙姐一起到武馆练习;说来也奇怪,平时郑源儿不怎么喜欢到武馆来,自从梁仙姐来后,却是同甘共苦,一刻也不拉下,好像生怕落在了仙姐姐的后面一样。温氏和郑家母是看在眼中,打心里对梁仙姐越来越喜欢。 梁仙姐在不间断的练习之余,也和师兄师姐们到静室中打坐运气,或到禅堂听课,或结伴到玉壶山中寻找机缘,触发灵感。张开源师父,郑天宏爷爷经常来讲课,从中州八百年史迹到地方政治,从农桑修造到机织刺绣,大到统军作战,小到居家修身,包罗世间万象。 梁仙姐认真的听着,这些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象能学到的。她不识字,从私塾听来的仅有词汇也难以成文,张雅君师姐便手把手的教她断文识字,细心周到。师姐外表冷艳,内心炽热,梁仙姐真的很感激她。 在琴室,梁仙姐摸到了千百回梦中所见所想的古琴。曾经,穆小俏及一干青楼女抚琴作乐,嫌她碍眼,把她赶到屋外,她多少心里的苦涩,渡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她很喜欢古琴古乐,从骨子里的钟情,今后终于可以自己动手弹奏了!她满眼满心都是热泪,特别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郑家母姓王名君瑶,七十有几了,仍身体硬朗;她可是出身书香门弟,大家闺秀。自嫁与郑天宏后,夫妻恩爱,琴瑟调和。郑天宏吹得一口好萧,王君瑶也习得一手好剑,每当偕游山水间,指点日月山河,鸾凤和鸣,端的是神仙佳侣,羡煞旁人也。 王君瑶一有时间,便把梁仙姐和郑源儿叫到书房,教她们诗词歌赋,及为人处世之道。梁仙姐悉心求学,很是认真;郑源儿本不想学,但见梁仙姐那么认真,自己也不能太懒散,也就只好当一回事。 半月后的一天,梁仙姐和师姐们在武馆后山菜园中除草。看着满眼的绿色,瓜蒂果实,还有不远处正扬花的稻穗,心里真是开怀的愉悦。武馆数百弟子,这一片百十亩的田地和果园,是可以满足武馆全年的囗粮的,加上牧羊圈养及织房编造等,开源武馆做到了真正的自给自足。 “姐姐,姐姐!”忽见菜园入囗处,郑源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拉起梁仙姐,说:“姐姐,快跟我回去,爷爷刚才从圣泉宫回来了!” “爷爷回来了?”梁仙姐一阵欣喜,也顾不得一手泥土,回头说:“各位师哥师姐,大家辛苦了,师妹有事回去一趟,再见了!” 师姐们说:“没事,你去吧!” 梁仙姐和郑源儿回到郑府,郑天宏正在会见村里的几位长老,可能是有关此次圣泉宫之行带回来的信息。两人看到师父张开源也在,不好打扰,便退到偏室,焦急的等待他们离去。 郑天宏和几位长老神情严峻。郑天宏说:“我这次回圣泉宫,见了宫主,掌教及几位执教,近日连续接到庭州和上州方面的信息。庭州连年严寒和干旱,牧草枯死,牛羊饿毙,牧民四处逃难,涌入周边州府,而首当其次是上州。因天气异常,上州粮食也连年欠收,无法接收大量难民,为了生存,牧民和上州民众经常发生冲突。上州已经关闭了边界,禁止牧民进入。这场民众冲突引发的州府交恶,打破了近百年来的和平,双方已然兵戈相向。庭州数次上书皇室,希望帮忙解决当前的困境,奈何各州府自顾不瑕,也就没有回信。庭州王一怒之下,脱离了天朝,派兵进攻上州,狼烟在三关燃起,战争一触即发。” 郑天宏沉吟说:“近几年的天灾人祸,联系最近的事件,掌教认为,这天下有大事发生,希望各分院和圣泉村等早做准备,扩大生产,加紧训练弟子,以备不时之需。” “三百年前,西州叛乱,进攻上州,持续多年的浩劫,民众死伤十之有八;此次庭州叛逆,可能祸及的不单是上州,而是整个天下。一千二百年前,龙剑侠祖师携夫人黄冰雪助前朝虞室夺得天下后,双方约定:虞室拥有统治天下的决策和行使权力,龙剑侠祖师及夫人享有授教天下的权力,双方都有绝对的自主权,不得互相干涉。之后祖师夫妇入圣泉峰开山建宫立教。新朝建立后,继承了前朝的规定,除了授教子弟外,皇室和官兵不得涉足圣泉宫方圆三百里地界范围内,圣泉宫不得参与皇室和治理天下的事务。圣泉宫有权教育弟子为官之道,圣泉宫弟子可以入仕,但弟子一旦参与天下事务,就不得再次返回圣泉宫。这样规定的原因,就是断绝政权影响天下授教,也限制教派影响政权;但在所有规定之外,又附加了一条:当有外敌入侵,威胁到天下安宁的时候,圣泉宫有权参与卫国战争,与皇室及天下人一道,共同抵御侵略。所以,千百年来,圣泉宫一直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为天朝文明的延续,为大夏的繁荣,做出了不可抹灭的贡献。此次庭州叛逆,脱离天朝,形同外敌,圣泉宫有责协同皇室平叛。” 长老们静静的听着,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郑天宏银须飘飘,继续说:“面对庭州的咄咄逼人,面对即将到来的严峻事件,各位长老回去后请发动民众,抓紧生产,备耕备粮,同时杜绝浪费。大抵动乱,皆为粮草争执,咱们圣泉村为天下百姓之首,不可不防。” 长老们说:“请家主放心,因为有郑家的从中调度,村民饲养的家畜,种出来的粮食和果蔬等,作坊生产的陶瓷,布料,物用件等,都能及时的満足各界的需求,现在生产的尽头很高。民众不担心外界的骚扰,所以都能安心的生产。” 郑天宏点点头,说:“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掌教在危言耸听,庭州乃化外之邦,怎么会撼动到我大夏的根基?庭州区区数十万人囗,相比我大夏亿万民众的级别,简直是孤蚁撼大树。庭州常年面对严酷的生存环境,连活下来的希望都是奢侈,更何况填饱肚子!每一场天灾人祸,淘汰的都是老弱病残,有幸活下来的,都拥有超强的体魄,和进击意识。反观我大夏,人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享受着社会富裕带来的各种福利,接济救助,没有了敌人,也懒得去强化自己。你试看上京中州成群闲逛的人们,宁可坐在茶肆中闲谈,青楼欢场中左拥右抱,也不会去关注民生,关注天下的大势。殊不知不进则退,国家机构养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每天吟诗作对,歌舞升平,充耳不闻边塞的狼烟。试问哪一天,强敌来袭,拿什么去对抗?笔墨纸砚,口诛笔伐吗?还是糖衣炮弹?敌人不会听我们的,我们终将成为对方枮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郑天宏顿了一下,继续说:“也不是说,文化不能强国;但真正的战争,拼的是实力,是后继人员的体魄,是过硬的兵器,是取之不尽的粮草及能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哀者莫大于幸,不可不虑。开源,即日起,武馆扩大招生,凡是有点潜质的都可以进入学习,教习要因人而异,重点在临敌方面的技击。” “是,家主,开源回去就开始着手实驰。”张开源起身抱拳说。 “好了,多的不说了,你们回去吧!记得随时注意外来人囗的动向,及天下的大势;随时保持联络,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大家共同商量对策。”郑天宏说。 “是!我等谨遵!” 众人陆续离开,回去布置了。 郑天宏端起茶杯,茗了一口茶,说声:“你们两个,出来吧!” 梁仙姐和郑源儿在偏室听着郑天宏和众人说话,这么大的事,感觉自己的事都不是事了。听见爷爷发话,便转了出来,叫声:“爷爷!”又不知说什么好。 郑天宏招手说:“到爷爷面前来吧!” 两人互相看看,便来到爷爷面前坐下。 郑天宏看着梁仙姐说:“仙儿,爷爷到圣泉宫的时候,韩师弟已经下山去了。至于你说的义弟义妹,东方执教说韩执教是有两个弟子,但是不叫瑶峰和瑶芳,而是叫离尘和疏月,不知是不是他们两个。”郑天宏轻笑说,“不过圣泉宫有规定,凡入门弟子,都必须隐藏本来的姓氏,而由师父另取道名;只等有机会下山之后,或融入民间,当可恢复本来姓氏。或他俩人就是仙儿的义弟妹呢?!不过信之下山后,他二人就闭关去了,需要很久才能出来,”郑天宏抚抚长须,似乎觉得好笑又不可思议,他说:“才十四五岁的孩子,就闭什么关呀?!韩师弟也真是的,呵呵!” 梁仙姐却信以为真,她没有想到爷爷百忙之中还记得帮她打听,很是感激。她说:“谢谢爷爷,知道弟弟妹妹在圣泉宫,仙儿就放心了。爷爷,等弟弟妹妹出关了,您就带仙儿去找他们好吗?” “好呀,等他们出关了,爷爷就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就安心的住在这里,好好把武艺学好吧!”郑天宏说。 “是,爷爷。” 郑天宏看向郑源儿,笑说:“源儿,你又偷懒了,快和仙儿姐姐回武馆吧!” 郑源儿不高兴说:“爷爷,您和我说一句话,就是叫我回武馆,哼!” 郑天宏轻语:“汝不学,吾之过,学不好,师之惰!” 梁仙姐和郑源儿别过爷爷,回到武馆。师姐们已经把草拔完了,正在准备食材,做饭呢! 梁仙姐就赶过去帮忙。 郑源儿说:“早知道这样,咱们还不如在家里吃完饭再回来。” 就这样又过了好多天。 这一天,梁仙姐问郑源儿:“源儿妹妹,圣泉宫是什么样子的?大吗?” “圣泉宫呀,很大,但是我也没去过。”郑源儿说,“不过,有一个地方可以看见圣泉宫大部份的样子,而且很清淅。” 梁仙姐很惊奇:“是吗?妹妹!”她摇着郑源儿,“在哪儿?远吗?源儿妹妹,你快带我去呀,带我去!” 郑源儿被她摇得一晃一晃的,勉强说:“姐姐,你别摇呀!今天太晚了,不能去。明天吧!” 怎么会是太晚了?才过中午呀!梁仙姐沮丧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其实,看见了又怎么样呢?又不能进去。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郑源儿就敲开梁仙姐的房门,高兴的说:“姐姐,快点,咱们去看圣泉宫。” 梁仙姐揉揉眼睛,迟迷的说:“妹妹,这么早,你都不要睡呀?” 郑源儿放下手中的包袱,提着襦裙转了个圈,嘻笑说:“昨天晚上,爷爷送了我一把好剑。明天是我十六岁生日,这就是说,我长大了,可以独立出门啦!” “是这样呀!”梁仙姐高兴的抓着她的手说:“恭喜妹妹了!” “所以呀,姐姐,你快点,咱们必须在日出之前登上玉壶山。” “玉壶山?” “对呀!只有在晴朗的早上,太阳出来之前,在玉壶山顶,可以看见圣泉宫。太阳一出来,云雾又会把圣泉峰遮住。”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来圣泉村这么久,却是看不清圣泉峰的全貌。梁仙姐心语;赶快梳洗完,催着郑源儿说:“妹妹,走呀!” 郑源儿“啪”的把包袱背在背上,梁仙姐惊问:“源儿妹妹,你这里面装的什么?” “吃的呀,咱们到得玉壶山顶,席地而坐,边吃东西边欣赏风景,岂不美哉!再说,总不能不吃早点饿着肚子吧?!” “馋猫!”梁仙姐用手指点了她的额头一下。 两人出门,快跑,很快到了玉壶山。 入山的路,在开源武馆的右后方,也就是东面的一条山脊下。沿着由山上消下来的一条小溪进山,踩过乱石滩,翻过巨石坡,就进入了一片山中开阔谷地。 清晨的露珠颤巍巍的在青草嫩芯嫩叶上抖动,小溪的水面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玉壶山就如仙境中的模样,在蓝天之下格外清淅。梁仙姐和郑源儿穿过一片并肩深的青草地和郁密的林带,便沿着石板小路从左面山脊拾级而上,向玉壶山上攀登。 玉壶山形似玉壶,位于圣泉村的东北角,高峻险拔;虽不说一柱擎天,但也足够气势。在玉壶山的半山腰靠西北方向,悬崖中有一口很大的泉眼喷出,隔空直射数丈远,直泻山下数十丈,春季雨大的时候,轰鸣声夹带着水雾弥漫数里路,十数里外当可闻其声见其形。 玉壶山的山顶北面悬崖上,有一块突出悬崖数丈的巨石;山谷的风,经由巨石的两边呼啸而过,有时云雾随之升腾,其千军万马,气势磅礴。而更奇的是巨石的顶端有一块足够大的平台,可同时容下十数人,或蹲或坐,指点山河,尽舒胸怀。 当东天一片鱼肚白的时候,梁仙姐和郑源儿登上了巨石;梁仙姐立在台前,放眼望去,但见圣泉峰磅礴雄伟的全貌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水雾中,若隐若现。梁仙姐禁不住张开双臂,迎着风,高声赞叹:“啊,好美!” 第三十一章 不知天上人间 山风,带着清凉的水汽吹过来,梁仙姐乌黑的发鬓和衣袂飘飘;她闭上双眼,有一种傲视天下,又如身在九霄云中,飘然若仙的感觉。 东方破晓,一缕明亮的曙光穿插千沟万壑。郑源儿忽然指着远方,喊:“仙儿姐姐,你快看!” 梁仙姐睁开眼晴,看时:曙光和山风吹散了水雾,圣泉峰那直抵云天的庞大山体清淅的展现在眼前。那一峦一峰,一石一松,都那么秀丽;高耸的峰顶,银白色的雪冠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雪冠之下,是连绵的石峰和漫山的红叶灌木林,仙阁楼宇隐现在石峰和红叶林间;在众多楼宇的中央,有一大殿,碧瓦红墙飞檐,气势磅礴;此即为圣泉宫。红叶林之隅,有一圈裸露的高崖和石林,石林之下,遍山的雪松红杉环绕,清翠欲滴。红杉林间,盘旋着五条清澈的溪流,会聚无数泉眼,奔腾而下。圣泉峰下,十余座平地而起的山峰,如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圣泉,玉壶山即为其一。而在南山出囗,五条溪流汇聚成小河,奔向西南的开阔地,圣泉村即位于南山出囗处,背靠圣泉,面临十余里地肥沃的河谷田园,硕果累累,油麦飘香。 梁仙姐抬起手来,伸向圣泉;圣泉宫近在眼前,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梁仙姐低下头来,眼含泪水;轻叹:这惊世的美景,是人间,抑是天上? 郑源儿扶着梁仙姐,轻声说:“姐姐,咱们坐下吧!” 梁仙姐惊醒,抬起头来,看时,圣泉峰已是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除了山顶积雪和山下森林,以及红叶林上若隐若现的塔尖。 郑源儿说:“圣泉宫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在晴朗的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当阳光驱散空中水汽的时候,也是山林地面湿气上升成雾的时候,很快就遮住了圣泉宫。大部份人,如果不在特定时间上玉壶山,一辈子都见不到圣泉宫的真颜。” “哦,那我还算辛运的了。” 梁仙姐说着,和郑源儿席地而坐。郑源儿打开包袱,取出早餐。梁仙姐看时,一盒糕点,一袋果品,一只烧鸡,两瓶鲜羊奶,还有一些牛肉干,菜花,葱花及调料等;香气扑鼻,催人食欲。 梁仙姐吃惊的说:“妹妹,你这不是来观山,是来开荤的吧!” 郑源儿摊开双手,笑说:“人生几何,吃喝玩乐!” 两人都笑了,即撕下鸡腿,敷上酱汁;喝着鲜奶,大口吃肉。梁仙姐这段时间和郑源儿在一起,也一改过去的文静,变得爱笑,豪放。 太阳都升上一杆多高了,圣泉峰的云雾越来越浓,除了极顶雪冠,再不见圣泉宫的一点踪迹。梁仙姐轻叹:虽然有诸多的遗憾,不能身临其境,但能一睹圣泉宫的全貌,也不枉此生来这一遭。 梁仙姐跳起来,说:“源儿妹妹,时间不早了,咱们还要去武馆呢!该下山了。” 郑源儿说:“姐姐不再多呆一会儿?” 梁仙姐悠悠的说:“玉壶山在这儿,圣泉峰也在这儿,逃不了的。但每天的功课可要按时做好,不能因为一时的快活和感慨而担误了学业,让后日空留遗憾。” “姐姐的道理和感想真多,妹妹是真的赶不上。”郑源儿撇嘴说,“既是这样,咱们也不担误了,就此下山吧!” 郑源儿也跳起来,把没吃完的食物收好放回包袱,再用纸巾包住吃剩下的鸡骨头等杂物,说:“这地方很干净,不能因为咱们到这儿,受到污染。” 梁仙姐笑了。 两人很快下了玉壶山,回到开源武馆,正碰见张雅君,张雅君问:“梁师妹郑师妹,你们到哪儿去了,吃过早餐了吗?“ “吃了。”两人说,一齐行礼:“张师姐好!刚才,我们上了一趟玉壶山,是迟到了。” 张雅君点点头,说:“早晨登上山顶,让清风和百灵涤荡心灵,也是一种锻炼,祝贺你们了。既然已用早膳,那好,今天师父在经堂讲课,师哥师姐们都去了,你们也快点准备去吧!” “是,师姐!” 转眼半年有余。 自进入冬季以来,几场飘雪之后,圣泉村一片银装素囊。雪鹰掠过山林,秃鹫在高空盘旋;圣泉峰下,银湖畔,一群青羊在雪地觅食,几只金翅雀叽叽喳喳的飞过矮林,飞向屋宇院第密集之地。雪狐遁着足迹寻找着食物;在一棵大树下的洞穴中,一只金毛的松鼠捧着栗子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寒冬,掩不住精灵们顽强的成长痕迹。 梁仙姐刻苦学习,虽然内力还无法达上境,但身法与剑术有长足进步,可以和郑源儿对招拆招数十合而不落败。郑源儿经常说:姐姐,你可是后来居上呀,这才多久,你就要超过妹妹了;姐姐呀,如此难学的武技,你是怎么做到的? 梁仙姐笑了,说:“妹妹,因为你的心收不住,练功的时候总想着玩,哪像姐姐我一心一意,走路吃饭都在想着身法剑术,不懂的地方可以练上半天。” “姐姐你真厉害!在武学方面,妹妹是真的赶不上姐姐。郑源儿扮个鬼脸调侃说。 我真的厉害吗?梁仙姐自问。她最近发现自己悟性特高,多么难的武学心法等经她细心的推敲一学就会。她很容易安静下来,当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不会受外界的任何影响;她每天总有使不完的劲。这是为什么呢?她想起那次北山中的奇遇,石壁下的梦境,精灵的小白兔,那五星草的蓝色小花。难道,难道…… 自郑天宏召开长老会后,开源武馆新招了很多弟子,每天都有几百人练功。除了张雅君等原有的几位领教,又从优秀的弟子中新晋升了几位;张开源亲力亲为,每天来视察弟子们武功的进度,并指点不足的地方,及时纠正。 随着武馆的继续扩大,圣泉宫派了两名弟子下山,参与武馆的训练。梁仙姐找到两位师兄,向他们打听瑶峰瑶芳的消息。 师兄说:“梁师妹,你是问离尘师弟和疏影师妹吗?” “离尘,疏影?” “就是你说的瑶峰瑶芳吧!他们上山后,师伯给他们取了新的名字,以圣泉宫规定,弟子上了山,就必须脱离红尘俗世,心无挂碍的一心修炼。” 梁仙姐喜问:“那师兄是见过他们了?” 师兄说:“大约七个多月前,韩师伯下山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们;有师兄说,他们和师伯一起下山了,也有说他们闭关了,到?怎样,没人知道。” 梁仙姐有些失望。 师兄安慰她说:“圣泉宫规定,弟子下山或执行重要的任务,都得保密,直到任务完成后回山才可以公开。特别是下山的弟子如涉足尘世事务,不得宣称自己是圣泉宫的,违者禁止回山。师弟师妹若是执行任务,没有消息也是正常。不过梁师妹不用担心,也许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呢!” 梁仙姐点点头,作揖说:“谢谢两位师哥!” 梁仙姐跑到银湖边,静静的看着银湖朦胧的水雾。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冰晶构织的冰纹图案美丽玄幻。天空灰朦朦的。梁仙姐仰望圣泉峰迷雾缭绕,心中无比失落。 晚上,梁仙姐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是觉得有点冷。她含着泪水,久久不能入眠;她在心中喊:弟弟,妹妹,你们现在哪里呀? 夜,很深,也很沉。虽然圣泉村远离尘世纷扰,生活安逸;虽然郑家人很好,师父师兄师姐们都很好,可是找不到人生的方向,也是一种折磨。 冬去春来,大地回暖,丹顶鹤也飞回来了,在银湖北岸边悠闲信步;风儿吹过,小草轻摇,花瓣落下;金鲤儿蹦出水面,划出一道道晕圈。万物不知不觉的都醒了,圣泉峰,圣泉村,天地人间凑成一幅美的画卷。 这一天,梁仙姐没有去武馆,郑源儿随爷爷外出了,她就一人在郑府西苑房中呆了一会,然后来到花园中,感受着这美好的春色,心情无比的舒畅。一时兴起,便回房中取来宝剑,在海棠树下,轻起剑舞。一时舞到酷处,霓裳随风,广袖飘飘,闪身腾挪,一纵身飞起,宝剑挥处,风带过海棠树冠,漫天花雨,如银河泻落。梁仙姐展剑挥袖,在花海中,徐徐落下,右手收剑,左手伸开,接住飘落的花瓣,那矫健的身姿,那洋漾着如灿烂星辰的容颜,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回廊方向,传来间断的掌声,一人高声赞叹说:“妙呀,真妙!妹妹好美的容颜,好俊的身手,让哥哥开眼了!” 梁仙姐回头,看时,一英俊的男子手摇折扇自回廊上信步走来。他笑嘻嘻的到了梁仙姐面前,端祥着梁仙姐,微笑说:“早听妹妹说,家中来了一位天仙般的姐姐;今天一见,果不其然。妙,妙极了!”男子收回折扇,对梁仙姐深施一礼,恭敬的说:“仙儿妹妹,小生这厢有礼了!” 梁仙姐一惊一愕,有点无所适从;她低着头,手也无处放,轻声说:“你,是子渊少爷?” 男子一拍手,高兴的说:“是呀!妹妹好记心!” 梁仙姐给吓一跳,猛抬头,看着他。 来人正是郑源儿的二哥郑子渊,近日刚从圣泉宫拜别师父下山,回到家中就听妹妹一口一个仙儿姐姐,好生惊奇,几次找寻,都不曾见着。今天转到西苑,正遇见梁仙姐舞剑,一时高兴,便转了出来。 郑子渊生性风流,今年不到十九岁的年龄爱过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近三年的圣泉宫生活,被宫规压得难受,数次调戏师姐师妹,都被师父严厉训斥,心中好生不满。今天见到眼前天仙般的人儿,这满心骚动,又岂肯放过?他急促促的拉过梁仙姐的手,嘻笑得语无伦次的说:“仙儿妹妹,你真的好美,都美到哥哥心里去了。快,哥哥带你去个地方,一个很妙的地方,妹妹见了一定很开心。” 梁仙姐满脸通红,使劲的挣开郑子渊的手,急声说:“子渊少爷,请你自重!” “自重?”郑子渊倒是一愣,从来被他看上的姑娘,没有谁敢反抗。他看着梁仙姐,沉声说:“梁姑娘,本少爷肯带你去玩,是看得起你,你敢说我自重?” 梁仙姐后退两步,脸色发白,手心微抖,她轻声说:“子渊少爷,小妹没有别的意思,小妹也想认识子渊少爷,只是我们刚认识,也不宜到别的地方,咱们就在这里说说话也可以。” “嗯,这样才好吗!”郑子渊脸上浮出笑意,就向前进两步,说:“仙儿妹妹,别离我那么远么,哥哥又不会吃了你。” 梁仙姐再退两步,没有说话。 郑子渊再进两步,靠近梁仙姐身前说:“仙儿妹妹,你再退,哥哥就不客气了。” 梁仙姐脸色铁青,但心中又蹦蹦直跳。她想发火,她不喜欢别人对她这样;但又不能发火。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人家还是少爷。可就这样被人欺负,决不可能! 郑子渊说:“哥哥也没有别的意思,哥哥就是想牵牵妹妹的手吗!” 再说郑源儿陪爷爷从西街田庄返回,便直奔西苑找梁仙姐,老远就喊:“姐姐,姐姐。” 转过回廊,郑源儿看见,花池边,海棠树下,二哥和姐姐就这样面对面站着,靠的那么近。她快跑到面前,说:“二哥,你也在这儿呀!”忽抬头见梁仙姐面色不对,忙推二哥一把,生气说:“二哥,你欺负姐姐?” 郑子渊后退两步,嘻笑说:“好妹妹,哥哥是那样的人吗?哥哥只是和你姐姐开个玩笑,认识认识吗!” “玩笑,玩笑是这么好开的吗?”郑源儿怒说。她回头扶着梁仙姐,轻声说:“好姐姐,你别生气,二哥就这样,什么事都喜欢开玩笑,你别理他!” 梁仙姐眼含泪水,轻声说:“源儿妹妹,姐姐想一个人静静,姐姐先回房了。”她轻轻拿开郑源儿的手,朝房间走去。 郑源儿指着郑子渊,说:“二哥,你看你,伤着姐姐了。” 郑子渊看着梁仙姐走进房间,展开扇子笑嘻嘻的说:“真是个妙人呀!好,是哥哥喜欢的类型。” “你……”郑源儿指看他,气得把手一甩,怒说:“你别打姐姐的主意!” 第三十二章 送别离 郑子渊忽然抓住郑源儿的手臂,低下身子认真的说:“我的好妹妹,你帮二哥一个忙好吗?去问问你的姐姐,可不可以做你的嫂子,也就是二哥的好娘子。” “什么,嫂子?”郑源儿气得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你想都别想!” 郑子渊笑了,在郑源儿面前踱着步,折扇在自己头上敲了敲,再展开摇了两下,若有所思的说:“妹妹,二哥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的仙儿姐姐?并希望她能永远住在咱们府上?” 郑源儿说:“是呀!” “这就对了。”郑子渊说,“可是你姐姐终究是外人,不可能永远住在咱们府上,总有一天会走的。”郑子渊扶着妹妹的肩,无比认真的说:“如果做了你的嫂子呢,情况就不一样了,你不但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咱们还成了亲人,她就永远都不会离开郑家了。” “这……”郑源儿有些语塞,听着好像有道理,却是转不过弯来。她迟疑的说:“可是,姐姐怎么会同意?” “我的好妹妹,你不帮二哥去说,怎么知道你姐姐不同意?也许她很愿意呢?” 郑源儿想了想,说:“那好吧,我帮你去说。”她瞪着郑子渊,“我说二哥,妹妹可以帮你,但姐姐那么好的人,你别欺负她。你外面那么多莺莺燕燕,我怕你会把姐姐气死。” 郑子渊举手发誓:“二哥保证,只要你姐姐答应,二哥马上把以前的全部断绝,一心一意只爱你姐姐一个!” 郑源儿“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就走过去敲梁仙姐的房门。 郑子渊得意的反背着手,看了妹妹一眼,便哼着小调,走向回廊。 梁仙姐正在为刚才的事懊恼,听见敲门声,便问:“谁呀?” 郑源儿回答:“姐姐,是我。” 梁仙姐打开门,郑源儿进来,两人坐到文案前;郑源儿说:“姐姐,你别怪二哥,他就是那样的人,管不住自己。不过他没有恶意的,他人很好。” 梁仙姐说:“姐姐没有怪他,姐姐只是怪自己,出来都这么久了,还没有见到弟弟妹妹,却一直在打扰你们。姐姐真没用。” 郑源儿摇手,说:“姐姐,不是这样的,妹妹很愿意姐姐住在我们家。”她趴到梁仙姐跟前,轻声说:“姐姐,你做我的嫂子好吗?这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就可以一直和姐姐在一起了。” 梁仙姐听得一愣,急说:“源儿妹妹,你说什么呀?” “做我的嫂子呀!姐姐,你和二哥都那么好,能文能武的。瞧这身材,相貌,就是天生一对呀!”郑源儿得意的说。 梁仙姐睁圆了双眼,涨红着脸大声说:“不行!” “怎么不行呀,姐姐,是哥哥配不上你,还是你看不上哥哥?” 梁仙姐急得都要流眼泪了,她说:“不是的妹妹,是姐姐配不上你二哥。姐姐没有想过要嫁人;再说,姐姐心中已经有人了,不想担误你二哥。” “啊!姐姐有人了?”郑源儿高兴的一把抓住梁仙姐,“姐姐,快告诉我,是谁,什么时候起的,带妹妹去认识好吗?”她大声说,“还是哪位师哥这么好的福气,把我仙儿姐姐的心偷走了!” 梁仙姐吓得脸发白,反抓住她,着急说:“妹妹,你别一惊一乍的。” “好吧!啊,姐姐,你快告诉我,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反正就是,不能答应你二哥。” “是这样呀!嗯,姐姐,妹妹尊敬姐姐,不会强人所难。妹妹现在就去告诉二哥,不要再来骚扰姐姐了。”郑源儿摊开手,有点不情愿的说。 郑源儿走了,梁仙姐孤坐房中,有点黯然若失,又有点心烦意乱。我这都是怎么回事呀,稀哩糊涂的。 隔天,梁仙姐独自在花丛前沉思,忽抬头见到郑子渊从远处走来,这脸不知不觉就红了,掩脸回头就走。 郑子渊喊:“哎,仙儿妹妹,你别走呀!” 梁仙姐不听,快步回房,把门关上。 郑子渊拍门:“仙儿妹妹,你开门呀,二哥有话跟你说。” 梁仙姐颤声说:“二哥,你有话就这样说吧!” 郑子渊满腹幽怨的说:“仙儿妹妹,你就这样讨厌二哥,不想见二哥吗?你好残忍呀!二哥自从见到你,你就占满了二哥整个心,二哥整日整夜都在思念你,睡不着觉。你就可怜可怜二哥,答应做我的娘子吧!好吗?仙儿妹妹!” 梁仙姐心中“呯呯”直跳,她大声说:“二哥,你别胡说,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 郑子渊失笑:“你喊吧,随便喊,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郑府呀!你就是喊破天,谁会理你!” 梁仙姐气得:“你……” “别你呀我呀的了,我的妙人儿。”郑子渊不稍一顾的说,“你以为自己是谁呀!无家可归的野狸子。你最好老实听本少爷的话,答应做我的妾内,如若不然,惹得本少爷生气,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郑子渊“哼”的一声,“你好好想想,明天给本少爷回话。” 郑子渊扬长而去。 梁仙姐跌坐在地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帘般滚落下来。她万没有想到,自己逃离火坑,进入郑家,家主家母小姐夫人和郑家上下人等都对自己恭恭敬敬,自己还想当然的以为过上了好生活,没曾想到头来自己在别人眼中什么都不是,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无家可归被郑家暂时收留的流浪者。 郑子渊是郑家的少爷,能入圣泉宫学艺,深得家主喜受,梁仙姐绝对没有理由和他闹翻。但若就此认命,也绝非她本意。自小,她就不甘受人指使,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做事的原则,纵使自己一无是处,也决不受人胁迫。 梁仙姐打定主意,既然自己在这里打听不到瑶家兄妹的消息,不如离开郑家,离开圣泉村,亲自上圣泉宫一趟。 梁仙姐擦干眼泪,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她要向郑家辞行,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门外郑源儿的声音:“姐姐。” 梁仙姐打开门,郑源儿看着梁仙姐红肿的双眼,关心的问:“姐姐,二哥又来烦你了?” 梁仙姐没说话,两人坐到文案前。梁仙姐说:“妹妹,我想亲自去圣泉宫问问弟弟妹妹回来了没有。” “姐姐。”郑源儿打住话,说:“我正要跟姐姐说呢。今天在绸缎庄听几位伙计说起,去年深秋的时候,京城发生一件大事,魏王的二公子在大街上强抢民女,被一少年兄妹给杀了,听说那兄妹两人武功特好,杀了魏公子后,两人被官府追捕,现在好像被迫亡命天涯。” 梁仙姐心中一颤,急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奇了,他们也叫瑶峰,瑶芳。” “是弟弟妹妹!”梁仙姐喜极而泣,“好妹妹,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哪里?” 郑源儿摇头说:“这可不知道,好像听说他们往西而去。” “我要去找他们!”梁仙姐坚定的说。 郑源儿说:“好姐姐,你决定了?” “决定了!” “好吧,妹妹知道姐姐的心,姐姐心心念念的就是你的弟弟妹妹,妹妹不拦着姐姐。” 梁仙姐点头:“姐姐向家主家母和夫人辞行。” 郑源儿眼中闪着泪花:“明天早上,妹妹送姐姐。” 是夜,晚膳后,梁仙姐向家主家母和夫人辞行,并说明了要离开郑家和圣泉村的缘由。 郑家母听完梁仙姐的诉说,含着泪水说:“仙儿,你是我见过的最懂事的孩子,你有自己的追求,奶奶虽然舍不得你走,但也不好强留你。记住,外面世道险恶,你要处处小心。如果你在外面受了伤,累了,随时可以回圣泉村,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淌开着,奶奶和郑家的人都是你的亲人。” 梁仙姐听得一头扑在王君瑶怀中,哭着说:“奶奶……” 王君瑶轻轻的拍着梁仙姐,梳理着她的秀发,爱抚之情漾于言表。郑源儿和温氏在一旁陪着落泪。相处时长,这一刻,梁仙姐和郑家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第二天清早,梁仙姐打理好包袱,换上刚入圣泉村时穿的粗布衣衫。她没有拿郑家的一针一线,郑家对自己够好了,自己欠郑家那么多,不想再增加。 郑源儿来送梁仙姐,两人没有惊动其它人,直接出了门。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语,到了开源武馆,找到师父。梁仙姐说了缘由,含着泪水跪下,拜别师父。 张开源挥挥手,平静的说:“为师知道了,你们去吧!”数十年来,在他身边走过的弟子何止成千上万!他们各奔前程,去领略这天下的风光;他已经习以为常。 梁仙姐和郑源儿也没有惊动其他师兄师姐,但只找到了张师姐。张雅君说:“走吧,梁师妹,师姐送你。” 三人出了开源武馆。梁仙姐回头,看着这个陪伴自己近一年的地方,心中百感交集。别了,师父!别了,各位师兄师姐!但得仙儿完成心愿,有缘回到圣泉村,咱们再相见。 三人出了圣泉村,穿过一片很大的田野,大道两边地里的嫩苗和瓜果蔬菜正茁壮成长,清风徐徐吹过,如沧海碧波,心情舒畅。高天的云朵,远山的翠竹,春意正浓,夏日将至。 梁仙姐眼角溢满泪水;说真的,她真舍不得离开圣泉村,这片如世外桃源的热土;如果没有郑子渊,如果不是为了找到义弟义妺,她真想长居于此,终老一生。 很快,就临近乱石山岗,过了山岗,才是下山的路。 这里是圣泉河谷和乱石山岗的交汇处,风声很大,吹过路边的怪石发出如狼嚎般的呜咽。路口,一棵散着很多枯枝的古树下,牵着一匹马,马旁边有一座石亭,石亭中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石桌上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包袱。 这里是相送亲人离开圣泉村的地方;相聚日短,离别时长,分外凄凉,伤感。 三人进了石亭,郑源儿拉着梁仙姐的手,依依不舍的说:“姐姐,我知道你不想接受郑家的馈赠,所以预先叫人准备了马和一些干粮细软在这儿,希望姐姐能收下。姐姐放心,这些不是郑家的,是妹妹个人的心意,姐姐一定不要歉弃。” 话说到这份上,梁仙姐怎么好拒绝,只能说:“这些,姐姐收下了,谢谢妹妹。” 张雅君解下随身的佩剑,是一把可以缠在腰上的软剑,对梁仙姐说:“梁师妹,师姐也没什么好东西相送;这把软剑陪伴我多年了,今天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陪你走好今后的路,给你带来好运。” “师姐,这……” “你放心,师姐有的是好剑,不差这一把。” “好吧,师姐,谢谢你!”梁仙姐双手接过剑,在张雅君的帮助下,连同剑鞘一起,缠在腰带上。 梁仙姐把郑源儿送的盘缠收入包袱中。郑源儿忽的抱住梁仙姐,哽咽着说:“好姐姐,我舍不得你走!” 梁仙姐笑着拍着郑源儿,说:“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姐姐又不会一去不返,等姐姐找到了弟弟妹妹,就一起回圣泉村看源儿;姐姐也舍不得这里,这里有师父,师哥师姐们,还有爷爷,奶奶,夫人,源儿你们呀!” “姐姐,妹妹真想和你一起出去,闯荡江湖,呜呜……” 梁仙姐笑说:“这怎么可以,你是爷爷奶奶的心肝宝贝,你走了,爷爷奶奶怎么办?” 郑源儿不管,就抱着梁仙姐不松手。 张雅君过来,拍拍两人,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源儿你别像个孩子似的,你姐姐该走了。” 郑源儿松开手,破啼为笑,说:“姐姐,你走吧,妹妹祝你一路顺风!” 张雅君“哧”的一笑:“你这妮子,啼笑皆常,转得真快!” 三人出了石亭。梁仙姐解开马缰绳,正待上马,却见郑子渊快马赶来,老远就叫:“源儿,你仙儿姐姐不能走。” 郑源儿伸手拦在路中间,大声说:“二哥,你要干什么?” 郑子渊跳下马,说:“你姐姐必须答应和二哥成亲。” 郑源儿说:“二哥,你疯了吗?我不是跟你说过姐姐已经有人了,你就不能放过姐姐吗?” “二哥不管,她既然住到了我们郑家,就必须二哥说了算。” 张雅君说:“子渊,你醒醒吧!人家梁师妹不喜欢你,你这样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郑子渊怒说:“张雅君,我的事不用你管。” 张雅君冷声说:“郑子渊,我今天还就管定了。有我在,你休得靠近梁师妹一步!” 郑子渊脸色铁青,却一时说不出话。他不怕张雅君,但怕和张雅君撕破了脸,她身后的开源武馆不好对付。 张雅君说:“梁师妹,你快走,这里的事不用管。” 梁仙姐翻身上马。 郑子渊大声说:“梁仙姐,你今天出了圣泉村,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梁仙姐一提马,拱手告别:“张师姐,源儿妹妹,仙儿走了,你们多保重!”拍马向前,须儿之间已进了乱石岗。 第三十三章 孤身走西岭 梁仙姐一路向前,过了乱石岗,下了南凹坡,绕过千锁峰,走出一线峡,进入了北山丛林。梁仙姐没有沿着来时的山路走,而是选择大道,在风驰电挚般的快马足下,几天的路程,不到一天就走完了。傍晚时分,她就出了北山,然后向西行过一段长的路,到了进山之前住宿的小店。 梁仙姐在马上,一手拂起被风吹得零乱的秀发。她的脸上带着笑,英姿飒爽的笑;她梦想着能够纵马天涯,做快意恩仇的事,如今真的做到了。她感谢开源武馆,让她学到了很多知识,明晓了很多事理,能够策马练武场的身影,能够自在挥手琴剑的日子,可是经过多少刻苦训练才获得的。 时正黄昏,天边有彩霞映照;老板娘接着,认真的瞧着她,喜说:“你是去年在店里住宿的妹子吧!姐姐对你印象很深哦,你一个姑娘家,单身一人进入北山就够奇的了。怎么,到圣泉峰啦?瞧你这行头,似乎没甚变化,但人精神了,也更漂亮了,还骑着马回来,这一定有所奇遇吧!” 梁仙姐跳下马,含笑说:“谢过姐姐,小妹进山前姐姐送的物件,帮小妹度过了一劫;至于经历,也是一言难尽。” 老板娘笑说:“既然是一言难尽,那就不说啰!嗯,我说妹子,你要住宿吗?” “是呀!” “好的,上房一间,姐姐领你去!” 小二牵好马,梁仙姐随老板娘来到楼上,进入房间。梁仙姐放下包袱,老板娘说:“妹子你旅途劳顿,早点休息;桌上有茶水,妹子自便,晚餐吃点什么,小二送上来。” 梁仙姐点了两样菜,老板娘正待走,梁仙姐说:“姐姐慢走,小妹有件事请教。” 老板娘听得,返回坐到桌前,说:“妹子,你有什么话,直说,姐姐知无不言。” 梁仙姐说:“姐姐,你可听说去年秋京城发生的一件事,魏二公子被人杀死?” “这事呀,姐姐太清楚了。”老板娘说,“每天到小店歇足的人也不少,有京城的前往圣泉峰在这里打尖的。那件事呀闹得全天下皆知。按说魏二公子也是该死;人家少年英雄哟,瑶峰,瑶芳,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姐姐最喜欢这样的人了,只是无缘得见呀,唉!” 梁仙姐问:“姐姐,你可知晓那少年英雄现在何处?” “要说起这个事呀,就很生气。圣泉宫什么狗屁规定,参与了红尘事务的弟子不能再回圣泉宫?那你们不要教他们家国情怀,英雄气概呀!你们直接教怎样阿倪奉承,拍马屁不就得了?人家少年被官府缉拿,仇人追杀,无处容身。后来听说他们到了西岭,在西府大地行侠,经历了无数的凶险,躲过了无数的追杀;至于现在何处,却是不太清楚了。” 西山!是在西山,义弟义妹在西山。梁仙姐欣喜的说:“谢谢姐姐告知实情。” “这有什么的,姐姐这一行,就是喜欢帮助客人解惑,妹子但有不解尽管问,不用介怀。” 老板娘下楼了,不一会,小二端着饭菜上楼,梁仙姐接着,就一个人吃起来。 饭毕,稍息片刻,梁仙姐就地床上打坐,温习在开源武馆学到的武功心法,直到月上中天,才躺下睡觉。 第二天,梁仙姐交过住宿费用,别过老板娘,再拍马前行。穿过丹阳谷地,翻越琼山,眼前,十方就在眼前。 不知不觉,梁仙姐回到了向阳坡,已是又一个黄昏。她敲开了陈姨家的门,陈姨看着风尘仆仆的梁仙姐,赶忙把她拉进屋,给她热水梳洗一身,然后吃饭。饭毕,陈姨问:“仙儿,辛苦你了,见到峰儿和芳儿了吗?” 梁仙姐眼眶有些湿润,她说:“陈姨,我没有见到弟弟妹妹,他们现在不在圣泉宫,他们好像在西山。” “西山,为什么?” “去年秋,他们在京城杀了人,被官府四处缉捕,又不能回圣泉宫,就一路向西,进入了西山。”梁仙姐把这其中的缘由向陈姨和陈大伯详细说起。 陈姨静静的听完,激动的说:“峰儿,芳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决不会是黒白不分的人。年前也听说京城发生的事,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侠义之士,哪里想到是他们两个。这俩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回家里来,还要流浪在外?” 陈大伯说:“俩孩子懂事,他们是不想连累咱们。” 陈姨含泪说:“咱们是怕连累的吗?他们这样,真是太苦了。” 梁仙姐说:“陈姨,这一年来,仙儿在开源武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已经不是以前的仙儿了。仙儿明天就启程前往西山,一定要找到义弟义妹。” 陈姨听得犹豫说:“仙儿,你千辛万苦才从圣泉峰回来,又要马不停蹄的赶往西山,是否太仓促了?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姨不放心你。” 梁仙姐说:“不了,陈姨,仙儿但听得弟弟妺妺的行程,是一刻也等不了。眀天,明天我就起程,只望姨和大伯身体康健,等仙儿找到弟弟妺妹,一起回来,大家团圆。” “我执拗的孩子!”陈姨紧紧的把梁仙姐抱在怀中,含着泪水说:“仙儿,这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梁仙姐静静的趴在陈姨怀中,感受着陈姨身体的温暖,她痴迷的,有一种特别安全的感觉。已经,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第二天,梁仙姐带上足够的干粮,陈姨千叮咛万嘱咐的送她出门,说:“仙儿,你此去能找到峰儿芳儿最好,如果没找到,也千万别逗留。你一个女儿家,世道凶险,回到陈姨身边,姨才放心。” 梁仙姐哽咽说:“陈姨,仙儿知道了。” 陈大伯问:“仙儿,你不回去看看吗?” “不了。”梁仙姐说,翻身上马,迟疑了一下,回问:“大伯,我哥哥嫂子还好吗?” 陈大伯摇摇头叹声说:“不好,还是那样,你嫂子天天哭闹,你哥哥整日不回家。家中的物什,被你哥哥快变卖完了,家都不像个家了。” 梁仙姐低头无语,早知道会是这样,那还是家吗?……可是,她真的不想回去。 陈姨拿出一封信,交给梁仙姐说:“仙儿,你一路小心,到了西府,如果可以,就凭这封信,去找西峪城梅员外家,梅家的主母是陈姨的表姐,她会帮助你。” “好的,陈姨。”梁仙姐说,“陈姨,大伯,你们保重,仙儿去了。” 陈姨挥挥手,梁仙姐一带马,朝着西山,纵马而去。 陈姨靠在陈大伯的肩头,陈大伯一手扶着她;陈姨轻泣说:“德山,孩子们都太苦了。” 陈德山爱抚着妻子的肩头,轻声说:“淑云,你也不用太担心;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你看仙儿,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坚定的眼神;她是吃了很多苦,但吃过苦的人变得更成熟,更懂事。仙儿会没事的,峰儿,芳儿都会没事的。” 陈德山祖上发达,但在父亲及爷爷辈的手中把家产都败光了。陈德山自幼清苦,受尽了叔伯兄弟的白眼和排挤,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寄居在一老石匠家中。石匠没有子嗣,便收陈德山为义子,把毕生所学传与他。陈德山刻苦学习,义父去世后,他就继承了全部财产,起早贪黑的工作,虽然很辛苦,生活倒是越来越好。 石匠有一独女名史淑云,小陈德山七岁。陈德山既然继承了家业,史淑云顺理成章的就和陈德山喜结了连理,两人夫唱妇随,日子过得倒是很滋润。但唯一不足的是,史淑云婚后少孕,生有一子未及周岁时得了一场大病,高烧伤了脑髓,最终成为痴傻儿,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夫妻俩痛心疾首,但终是自己十月怀胎所生,也是用为人父母的全部爱心呵护。 数年后,遭奸臣迫害的瑶正之夫人江碧琚将幼小的瑶峰瑶芳兄妺托付于他们照顾。陈德山和瑶正儿时曾是很好的玩伴,夫妻俩自是乐意收留,又见小兄妺乖巧懂事,逐收为义子,把对孩子全部的爱倾注在他们身上,用心教导,盼他们健康成长,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瑶正清廉正直的名声自是朝野皆知,那一年圣泉宫执教韩信之路过向阳坡,得遇瑶峰瑶芳兄妹,所喜二人骨骼清奇,是习武的奇才,便找到陈德山夫妇,了解到瑶家兄妹的身世,欲收二人为徒,带回圣泉宫深造。阵德山夫妇虽有不舍,但为了孩子的未来,自是含泪答应。于是,瑶峰瑶芳兄妹拜别义父义母,随师父远赴圣泉宫学艺。 一晃经年,夫妻二人思念远在圣泉的孩子,谁知梁仙姐带回来的消息,二人一时之间几乎不能接受。孩子们尚小,却经历着如此大的变故,如今有家不能回,一个一个的都亡命天涯。夫妻俩只有向上天祈愿,孩子们一路平安。 夫妻俩互相搀扶着,回到木雕青瓦却略显清冷的家。 梁仙姐一路向西,出了西山口,走进西岭深处。 西岭雪山,是中州的西边屏障,从东北往西南绵延八百余里,山谷纵横,奇峰叠障。特别是西南背靠西河出口的千山峰峦,更是雪峰连绵,终年云雾飘渺,恍如仙境。 话说这一天,在西山东北峰林中的古道上,有一位身着朴素的年轻女子,牵马走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身边是淌流不息的小河。 梁仙姐自进入西山以来,到处打听京城少年的消息,走遍了整个西山。所有民众只是听说京城少年的事迹,却是不知道其踪迹;偶尔遇到有人在某地见过,等到她赶到目的地,又是一场空。 一位老爷爷颤巍巍的对她说:“姑娘,你是问京城少年郎呀?他是我们穷苦人家的救星啦!哪里有不平,他们就会在哪里;至于落脚的地方,可没有人知道呀!”老人用手指指天,说:“他们就是天上的神仙,首尾不相见呀!” 梁仙姐只有苦笑,自己历尽千难万险,从北山到西岭,辗转数千里,风雨无阻的,却是连弟弟妹妹的影子也没有见到。自己还有必要继续找下去吗? 数月来,她遇见过劫道的强盗,落草的土匪,毒蛇,猛兽,以及黑心的店主;每次,她都凭着自己的机智,化险为夷。她也去过庄园,去过寺院,西山有可能隐居的每一个地方,最终都是两手空空。她累了,真的很累;找不到要找的人,她真想找个地方躺下,安静的,心无挂碍的好好睡一觉。 曾记得,她首入西山时,为西山的壮美而陶醉!她一度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到过山城南甸,为山城的繁荣恰似又一个圣泉村而感叹;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就在人群之中,几乎就是和她苦苦寻找的瑶峰弟弟擦肩而过,一个往东,一个向西,从此又是苦苦的等待。 曾记得,她被强匪拦路,要把她掳入山寨欺辱,但她已不是数年前的她了。她并没有用剑,只是随使折了一根木棍便打得土匪们跪地求饶,求她放过他们,再也不敢拦路抢掠了。她为此开心过好一段时间,为自己终圆了武侠梦而快乐。 曾记得,她借居在一农家,农家夫妇和独子对她特好,给她补衣铺床,做好吃的,问长问短殷勤相待。她很感动,但她没有长留,终是辞别他们继续上路。半山寺中,老住持谒语:姑娘,你的一片诚心足以动天地,但你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不必太过执着,劳心劳力,终对自己不利,机缘到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眼见天气转凉,寒冬将至。梁仙姐不能再呆在外面闯荡流浪了,她要回家。但是她不想回向阳坡,那里除了陈姨,其下的都是伤心。可是除了向阳坡,她又能去哪里呢?圣泉村那是不能回去的,再说弟弟妹妹还在西山,自己若离开了西府郡,就真的永远找不到了,她就算要停下来,也要住在西府,直到找到弟弟妹妹为止。 梁仙姐想起临行前陈姨的话;对了,西峪梅家,陈姨的表姐家,何不去碰碰运气!或许弟弟妹妹已经不在西山中,而在西府河谷呢! 梁仙姐拿定主意,即翻身上马,离开西山,沿着西府河而下,奔向西峪县城。 第三十四章 漫漫前路 西峪县境,位于西府郡的西南陲,紧靠西山,面临桃竹山,西府河由东北向西南穿境而过。这片曾经乱民纷起的大地,虽然近年经西府军的铁血镇压得以平静,但仍是满目苍凉;被毁的村庄,荒芜的田地,丢弃的器物,遍地皆是。野狗成群的在残墙断壁中穿行,乌鸦凄凉的在野外低飞,见证着人间的悲凉。 一天后,梁仙姐到了西峪县城,这座饱经战乱的城镇,虽经过抢修恢复,但也不复往日的辉煌。梁仙姐穿过城区,到了梅府门前;她跳下马,面对朱红府门,迟疑了一下,还是拴好马,走上前,伸手敲门。 梅府管家正好有事开门,看见一年轻姑娘站在门前,先是一愣,再看梁仙姐布满风尘的衣衫,就有些不悦,但还是礼貌的问:“姑娘,你找谁?” “我……”梁仙姐低头想了想,说:“我找陈夫人。” “哪个陈夫人?” “就是梅家主母,她是我表姨。” 梁仙姐拿出陈姨的书信,递了上去。 管家接过书信,看了梁仙姐几眼,似乎有点不情愿的说:“好吧,姑娘,你稍等。”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梁仙姐在门口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府门“吱哑”的开了,管家招手说:“姑娘,跟我来吧!” 梁仙姐随管家走进府里,来到后堂。 梅府很大,前进第三重,左右分院,包括厢房和花园,假山,亭阁,回廊鱼池;在几经战火的动乱年代,还能保持如此的规模,可见梅府的能力有多大。 梁仙姐跨进后堂,但见梅家主母端坐上席,一丫环正躬身奉茶;管家上前,轻声说了几句,便退了下来。 梁仙姐恭敬行礼:“表姨好!” 梅主母抿了一口清茶,抬抬眉毛看了梁仙姐一眼,不冷不热的问:“姑娘,你是谁?从哪里来?” 梁仙姐说:“小女姓梁,来自十方向阳坡,陈德山是我姨父。” “别跟我提向阳坡,那是两码事!”梅家主母似乎有点生气,她抬起头来,看着梁仙姐:“姑娘,你认我表姨,但我似乎没有你这样的表侄女呀!管家!” 管家赶忙上前,恭敬的说:“主母。” “你去库房取十两银子给这位姑娘,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也不能亏待了她。” “是,主母!” 梅主母再说:“姑娘,我知道你很艰难,但这里也不是你来的地方,你拿了这十两银子,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这才刚见面!梁仙姐明显感觉到了压抑,她看着梅主母,平静的说:“陈夫人,小女虽然没什么,但也不缺这点银子;既然梅家不待见我,小女也不打扰了,告辞!” 梁仙姐转身出府,管家迎面撞见,看看主母,看看盘中的银子,再看看梁仙姐,嗤之以鼻:“瞧这样子,装什么清高呀!” 管家放下银子,躬身问梅主母:“主母,这姑娘可是冒认您的表侄女?小的安排人去教训教训她。” “算了!”梅主母起身,把袖一甩,说:“她是不是我的表侄女,这重要吗?” “是,是,小的失言。”管家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梅主母复又坐下,丫环继续奉茶。梅主母脸色含怒,眉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怨。梅主母姓李,名离姝,与史淑云是姑表姐妺,陈德山寄居央淑云家中,因而李离姝也经常得见陈德山,一来二往,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憨厚勤劳的小伙子。可是陈德山受不了她的执拗性格,唯我而是的小姐脾气,转而喜欢温婉贤德的史淑云。李离姝一气之下,就远嫁到了梅家,但心中始终忘不了陈德山;陈德山虽然几经沉浮,苦心经营石匠铺,生活却是越过越好。梅主母看在眼中,虽然表面不说什么,心中的妒嫉是与日俱增,这种由爱生恨的心思,终是无法释怀。 梁仙姐出了梅府,牵着马走在行人寥寥,多少略显破旧的西峪城内街道上,漫无目的前行。她不喜欢繁华的地方,而更喜欢清静的效野。人多的地方是好玩,但人多的地方也就意味着危险;相比野兽,人更可怕。至于梅家,梁仙姐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不是每个人都如陈姨,郑家母那么平易近人,和睦可亲。 西峪城,真的让人恪得慌,梁仙姐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午时已过,骄阳如火,大地升腾着一点热气;梁仙姐但觉腹中“咕咕”的叫。从早晨到现在,她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环顾这街上,居然找不到一间可以就餐的馆子;长久的奔波,干粮已然用尽。梁仙姐自责上一站为什么不准备足够的干粮。 饥饿的感觉是让人很难受的,梁仙姐不自觉的用手抚了抚腹部,正寻思到哪儿去找吃的,有一只小手伸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梁仙姐一回头,发现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满脸黝黑,衣衫破旧,且明显脏兮;但那眼神却透着无比坚毅。 小男孩一只手举起一个面包,递到梁仙姐面前,稚声说:“大姐姐,你吃。” 梁仙姐惊奇于,男孩身子那么脏,但手拿的面包却很干净。她不好意思接,就摇手说:“小弟弟,我不饿,你自己留着吧!” 但男孩不缩手,且语气不容置疑:“大姐姐,你饿了,就应该吃东西,那样才能走下去。不要嫌弃我的哦!” 梁仙姐一时语塞,不由自主的接过了面包;小男孩脸上露出了笑容,朝梁仙姐做个鬼脸,一转身,一溜烟的跑向一条巷子。梁仙姐见他双手抚着胸前鼓鼓的,猜他肯定还有很多面包,至于面包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 梁仙姐喊得声:“小弟弟!……” 但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梁仙姐摇摇头,翻身上马,朝城外离去,边走,边把面包凑到嘴边,小心的咬了一囗。啊,真甜!一种蜜样的温情涌入她的心头。梁仙姐笑了,她不知道小男孩为什么会给她面包,但她知道他没有恶意。她无意中低头看到自己的衣衫,皱巴巴的灰扑扑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头发凌乱,不觉恍怨大悟。自己这几天忙着赶路,忘了换洗梳理一身,难怪小男孩会看她像同类,难怪梅主母会不给她好脸色。 梁仙姐拍马向前,很快出了城,再向西赶了一段路。前边出现一片水洼,密布略带黄色的水草;水洼中的水清澈见底,时可见带着节纹的小鱼和虾米弹过。 有水鸟落在水洼之中,悠闲的信步,应是在寻找食物。梁仙姐停住,跳下马,蹲到水洼边,用纱巾沾水洗了把脸,再以水面为镜子,梳整弓发鬓,再把外披脱下,就清水洗净,拧干,站起来,这才感觉到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梁仙姐牵着马,继续缓缓而行;什么时候起的,天空布满了阴云,四面的原野上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薄雾。前面出现一片遮天的芦苇,芦苇的后面是一片水域,水面悠悠,缓缓的朝西而流。 这是西府河,河宽百十来丈,清澈的河水中可见水草随水流摆动,轻柔顺滑,甚是悦目。虽然大夏连年干旱,但西府河得益于西岭的天然屏障,虽不说风调雨顺,其西府河水也仅比往年少了些许,相比其外,可是福地。 梁仙姐却是无心欣赏美景,至此,她仍不知自己何去何从。没有心的归处,她只叹命苦,这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呀? 梁仙姐沿着西府河岸,漫无目的前行。 “喂,小妞,一个人走路不觉得寂寞吗?” 身后传来话声,梁仙姐一回头,见是四个青壮年男子,一字儿排开,瞧着梁仙姐不怀好意的调笑。梁仙姐没心情理他们,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四人愣了下,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有人敢当他们是空气?即一闪身,拦在梁仙姐面前。 梁仙姐后退两步,惊奇他们身法之快,紧张的问:“你们要干什么?” 四人嘻嘻一笑,其中一人说:“小娘子别走呀,陪爷们说说话。” 另一人歪着头走过梁仙姐面前,打量着她说:“小娘子人长得挺标致的吗!不错。就是这行头吗太酸了,啧啧。” 第三人打个哈哈:“人不错就可以了,至于行头吗,到了芙蓉阁一换妆自然就好了。” 第四人向梁仙姐拱手行礼,自我介绍说:“小娘子,我们兄弟四人是芙蓉阁番外的门客,奉阁主之命,有请小娘子去芙蓉阁做客。” 梁仙姐说:“芙蓉阁是什么地方,阁主又是谁?我好像都不认识,凭什么跟你们走?” 那老三说:“芙蓉阁是西府郡最豪华,最尊贵的地方,天下的女子都以能进阁为荣。” “但是我不想去。”梁仙姐说,“请你们让开,小妹还有急事。” 那老二脸上变色,沉声说:“小娘子,你是我们兄弟看上的,休想离开。” “你们……光天化日下打劫吗?” “就算打劫了,你又能怎么样?” 四人团团围住梁仙姐。 梁仙姐倒是不怕,几个月来,孤身一人行走西山,什么事没见过?不过连日劳顿,且腹中空空,一个面包也难抵饥饿;况且这几人看似身手不错,自己能否安全脱险呢? 梁仙姐向四人弯腰行礼,拱手说:“几位大哥,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小妹真的有急事,不能随你们去。” 老四歪着头,问其他三人:“放过她,行吗?” “这怎么行,好容易才遇到如此俊俏的姑娘,能放过她吗?就算不带她回芙蓉阁,也要给咱兄弟几个玩过后再说吧。”老二说。 梁仙姐听得怒起,说:“你们让开!” 老四说:“呵!小娘子还挺凶哦,哥哥喜欢。大哥二哥三哥,咱们一起动手,把她抓住后再说!” “要得呀!”四人围过来。 看这情形,梁仙姐自知无法幸免;她不想和四人打起来,以她现在的情况,确实没有胜算。她就想着怎么脱身,她紧了紧背着的包袱,心思马是顾不了啦,先走人再说。 四人扑来,梁仙姐脚尖点地,快速蹲下,又疾速起身,腾空而起,一脚点在一人的头顶,直接越过去,双足点地,毫不迟疑,如一团青色的影子般向前路跑去。 “呵,这小娘子身法不错,有点能耐呀,老子喜欢!”老二说着,也不顾其他三人,吆喝一声,展开身形,如一只大鸟般朝梁仙姐追去。 梁仙姐感觉有人追来,倒是心惊,脚下不停,提气丹田,向前疾走,却听得身后风声,老二冲到了她前面,挡住去路。 梁仙姐站住;老二阴阳怪气的说:“小娘子,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二爷有你好看。” 梁仙姐大声说:“你休想。” “小妞,你是不知道二爷的手段,放眼整个西府,二爷看上的,没人敢说半个不字!”老二阴声说着,上前一步,右手五指蒲张,一爪抓向梁仙姐。 梁仙姐闪身避开,肩头险被抓中。 老二说:“不错!”单手变双手,如疾风般击向梁仙姐。梁仙姐展开身形与其周旋,却奈何自己功力有限,被逼到了西府河岸边,一个不留神,左肩中了一掌,只觉痛彻心底,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失足掉入河中。 这时另外三人也追了过来,把梁仙姐堵在了河岸边。老大阴森森的说:“小妞,跟爷回去,可饶你一命;若再退一步,保准你变成水鬼。” 梁仙姐手按肩头,忍住痛疼,回头看时,脚下是深不见底打着旋涡的西府河湾,这掉下去还有救吗?但又自认非那四人对手,怎么办?她无家可归,千里寻亲,看尽世态炎凉,尝遍人情冷暧,始终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全港湾。如今面对恶徒,她不甘受辱,一时牙关咬紧,把心一横,纵身朝西府河中跳去。 西府河面溅起一片水花,激流瞬间吞没了梁仙姐。梁仙姐感觉到河水冰清透心凉,一时重心向下,不能自己;她努力的双手划动,浮上水面;她忘了自己不会游泳,接连沧了几口水,但觉呼吸困难,一度窒息。她没法呼救,一时万念俱灰,身体随着水流浮动,漂向下游。 第三十五章 梅舟莲 一群缀着白羽的水鸟尖叫着从西府河上掠过…… 当梁仙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时,她正躺在一艘带着雨棚的小船上,身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胖乎乎的小姑娘,正满脸关切的看着她,见梁仙姐醒过来,高兴的说:“姐姐,你终于醒了!” 梁仙姐挣着想坐起来,但是肩头吃痛,浑身无力。小姑娘扶住她,认真的说:“姐姐你别动,你要躺着好好休息。” 梁仙姐环顾四周,问:“小妹妹,我这是在哪里?” 小姑娘说:“这是我家的小船,爷爷平时摆渡,有时在河里打鱼。今天刚送完两位客人,就看见你被水冲向下游,爷爷便划船追上把你救了上来,现在正往上游走呢,比较慢,不过快到家了。” “你爷爷……?是你们救了我。”梁仙姐轻声说。 “对呀!”小姑娘自我介绍,“我家姓梅,我叫舟莲,村里的乡亲都叫爷爷梅老大。” “梅家?梅员外?”粱仙姐惊觉。 小姑娘连连摇手,说:“不不,我家是我家,和梅员外家没有半点关系。” 梁仙姐放下心,看了一眼自己,说:“我的衣裳……” 梅舟莲“格格”而笑,说:“姐姐放心,姐姐现在穿的是我的外套,爷爷怕你上船后着凉,叫我帮你换干净衣裳。你的包袱还好,里面的东西湿了,现在正帮你凉着呢。” 梁仙姐很是感激,说:“小妹妹,谢谢你们。”她问,“你爷爷呢?” “爷爷在划船。”梅舟莲喊,“爷爷,姐姐醒了。” 船尾传来一苍老但雄浑的声音:“哦,爷爷知道了,莲儿你陪着姐姐,咱们马上到家了。” “爷爷,知道啦!”梅舟莲回答,靠近梁仙姐坐着,目不转晴的瞧着梁仙姐,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真迷人。你告诉莲儿,莲儿该怎么称呼你?你又是怎么掉进河里的呀?” 梁仙姐被瞧得有点脸红,就说:“莲儿妹妹,姐姐姓梁,叫仙姐,是被坏人逼得自己跳到河里的,但姐姐不会游泳,所以就这样了。”她细细说了被逼跳河的全过程。 梅舟莲听得握紧了拳头,恨恨的说:“又是这四个家伙!仗着芙蓉阁给他们撑腰,无法无天。上次爷爷挑着一筐鱼到镇上卖,被他们连吓带抢去了一半,我恨死他们了。”梅舟莲拉着梁仙姐的手,坚定的说:“姐姐,以后我就叫你仙儿姐姐啦!你放心,等莲儿长大了,就去找他们替你报仇,把他们的头狠狠的拧下来当球踢!” 梁仙姐笑了,心说:你才多大呀,能说出这么狠的话!她问:“芙蓉阁是什么地方?” 梅舟莲说:“我不知道,但听爷爷说,那不是个好地方。” 说话间,船已靠岸,梅老大定住船,喊声:“莲儿,到家了,扶姐姐出来吧!” “好的爷爷!”梅舟莲回答,问梁仙姐:“仙儿姐姐,你自己可以起来吗?” 梁仙姐挣着坐起,活动了下肩头,感觉好多了;她说:“可以。”就扶着船蓬站起来,忽然发觉不对,自己穿的衣裳没有罩过小腿,就有些为难:“莲儿妹妹,这……” 梅舟莲笑得不行,说:“姐姐你太高了,莲儿的衣裳当然穿不了,不过这里也没有别人,姐姐你就将就一下,等到了家里,姐姐换上自己的衣裳就好了。” 梁仙姐无奈,也只好说:“好吧,莲儿,咱们走。” “等等!”梅舟莲说着,很快的收好了船头上梁仙姐凉着的衣物,收好包袱,再回船舱提起一个装有针线布包发簪之类的小竹篮子,说:“好了姐姐,走吧!” 两人出了船舱,梅舟莲把包袱背在背上,顺手又提起一个好沉的袋子;这一手篮子一手袋子的,梁仙姐就拉住她说:“莲儿妹妹,这个我来提吧!” 梅舟莲回头一笑,说:“仙儿大姐姐你受了伤,不能用力的。放心吧,莲儿有的是力气,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的。” 梁仙姐惊奇的看着,梅舟莲矮矮胖胖的身子,居然提着东西健步如飞,几步就踏上了舢板,到了岸上。 梁仙姐跟着上岸,看时,河岸的水很是平缓,有一段数尺宽的石阶梯伸向堤岸,靠边有一段竹架的平台伸到河中,但也仅仅到得水边。因为常年的干旱,河水下降,平台高出水面约有六尺多高,河岸边甚至裸露了连片的沙滩,有些沙滩上还长了浓密的青草,所以梅老大的摆渡船也无法靠岸,需要用到舢板才能到得阶梯前。 梅爷爷拴好缆绳,就扛着浆板走在前面;梁仙姐和梅舟莲跟在后面,朝河堤上走去。梁仙姐问:“莲妹妹,你提的袋子中装了什么?” 梅舟莲说:“米和面。今天和爷爷到集上卖鱼,卖了个好价钱,爷爷高兴,就多买了两斤面,还有面粉和猪肉;晚上咱们可以做饺子吃啰!”梅舟莲很高兴,因为她喜欢吃面条,更喜欢吃饺子,但是平时靠野菜配粮,米和面又不便宜,她家劳动所得,也不富裕,所以就只有馋的份了。 三人到了堤上,看时,平地开阔,一边有个比较大的简便凉亭,应是为等渡客商遮风挡雨所建。一边有条大道朝西北方延伸,两边是遮天蔽地的茅草。大道曾经有车轨印,但现在浅草丛生,只有一条两尺多宽的露出沙石的小路弯弯曲曲的伸向远方,由此可见现在经由此处渡河的行人不是很多。 梅舟莲说:“我和爷爷搬来此处之前,听说这里很是富裕,到处是田庄和果园;但后来发生了流民暴乱,到处抢掠,杀人放火,幸存的人都逃到外地去了。后来官兵平定了叛乱,但是没有人再管理这片土地,所以就成了茅草丛生的荒地。” 梁仙姐听得唏嘘,这也许就是行人渐少的原因吧!毕竟战乱毁了一切, 梅舟莲继续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很多人经由此渡囗渡河,但后来有人在下游十里处建了另一个渡口,并置了大的渡船,可以搭乘马和马车。人人都愿图个方便,也就没有多少人到这里来了,情愿多走一段路渡河。于是爷爷就卖掉了另一艘渡船,只留下现在的小渡船,闲时打鱼,或编竹织品卖,或接一些零散的渡客,日子还过得去。” 梁仙姐问:“新的渡口是何人所建?” “西峪梅员外家。” 梁仙姐没有意外,她见过郑家的经营手段,梅家家业那么大,建个渡口岂不是小菜一碟!她觉得好奇的是,梅舟莲小小年纪,会了解这么多事情,还说得头头是道。 梅爷爷没有朝大道走,而是走向了右边的一条小路,小路的不远处有一座长满苍翠青竹和杂木林的小山,小山脚下高出河岸丈余的地方有几间竹木搭建的小屋,屋前空地上,数只鸡儿在追逐觅食,石阶平台上,一只金黄毛的狗儿静静的趴着,望着通向渡口的路。放眼四周,芦苇和茅草丛生,铺天盖地的却是不见半点人烟。 梅舟莲喊得一声:“小黄!” 小黄狗猛的竖起耳朵,看见三人,便“汪汪”的叫声跳将起来,一溜烟的跑将过来,对着梅爷爷摇头摆尾,见梅爷爷没有理它,似乎很委屈,又跑到梅舟莲面前,围着她打转,“嗯嗯”的哼着。 梅舟莲离不开手,便笑的喝问:“小黄,你今天乖吗?爷爷和我不在家,你没做什么坏事吧?” 小黄狗站住,朝她“汪汪”的大叫;又看见了梁仙姐,忽的警剔了一瞬间,却是一点不认生,绕着梁仙姐又是跳跃又是摇尾巴,看似高兴之极。 梁仙姐忍不住就蹲下来,伸手向小黄,小黄就停下来,任她抚摸自己的头,眼晴一闪一睁的,似乎很享受。 梁仙姐喜说:“小黄真乖,好可爱!” “才不呢!平时看见生人,它凶得很。”梅舟莲忽然睁大眼晴,奇说:“这真怪了,小黄怎么会对姐姐这么友好?可是姐姐有什么过人之处,吸引了小黄?啊呀,姐姐真乃神人,连小黄都欢迎你。” 小黄一转身,快乐的跑向木屋。 梁仙姐站起来,看着木屋,说:“莲儿妹妹,你们就住这里吗?” 梅舟莲低下头说:“是呀,姐姐,委屈你了。” 梁仙姐笑着摇手说:“不不,莲儿说哪里话,姐姐可不是长在深闺的小姐,前段时间,姐姐还住过大树上和石崖下呢!” 梅舟莲睁大了眼睛,停下来看着梁仙姐说:“姐姐住在大树上,为什么?难道姐姐没有家吗?” 梁仙姐有些失神,她说:“姐姐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找一个人,但是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 “姐姐,你是有伤心的往事?”梅舟莲眨着眼睛问。 “不说了,莲儿。”梁仙姐用衣袖沾了沾眼角,说:“咱们快走吧!” “嗯!”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梅舟莲说:“姐姐,快!”拉着梁仙姐跑起来。 梅爷爷已经打开了茅舍的门,梅舟莲提着那么数十斤的东西,居然一溜烟的就跑了过去。梁仙姐紧赶慢赶的跟上,心说:这莲儿妺妺好神奇,脚程那么快,力气那么大。 三人进屋。梅爷爷脸上满是笑容,说:“这雨下得好呀,都很久很久没下过雨了。” 梁仙姐看见,门前的左边,有一片用竹篱围起来的菜园,菜地的泥土已经泛白,但菜蔬长得很好,油淋淋墨绿墨绿的,可见主人每天浇水,辛劳没有白费。这雨来得及时呀!菜蔬该会更添成长。 小黄都跑进了屋里,而散落的柴鸡也欢快的回到弓窝里。 梅舟莲拉着梁仙姐进房间换衣服,梅爷爷就开始升火做饭。 梁仙姐换好衣裳,就和梅舟莲一起出来帮忙做饭,洗菜炒菜的。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也停了。梅舟莲掌上油灯,梁仙姐谢过梅爷爷的救命之恩,然后三人就坐下吃饭。 生活还是很充实的,有煎鸡蛋,蒸鱼,青菜,山珍等;吃着香喷喷的米饭,勾起了梁仙姐的思乡之情,已故的父母,陈姨,义弟义妹们。不过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虽然饥肠辘辘,还是细嚼慢咽,尽量显得文静。梅爷爷给她夹菜,她微首谢意,梅爷爷看着她微笑点头。 饭毕,梅舟莲收拾了碗筷,三人就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梅爷爷已近古稀之年,但身体硬朗,说话也从不转弯抹角。他问梁仙姐:“姑娘,你家住哪里,该如何称呼?为什么会掉进西府河中呢?” 不等粱仙姐回答,梅舟莲抢着说:“爷爷,姐姐叫梁仙姐,来自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找一个人,但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今天碰到了那四个恶人,被逼得跳了河,然后爷爷就救了她。” 梅爷爷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他再问梁仙姐:“姑娘,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梁仙姐说:“爷爷,我到这里来找我的结义弟妹,他们叫瑶峰和瑶芳,一年前离开京城来到这里。”她把瑶峰和瑶芳的故事详尽的说了。 梅爷爷听得沉吟说:“早先是听说过有这两个少年,在西山和西府郡除暴安良,我小老儿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但从心里佩服他们,能够一边躲避官差的追捕,一边行侠仗义,真的不容易。不过最近没有听说他们的消息,他们好像离开西府了,或者是隐居到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也说不定。” 梅爷爷叹声说:“孩子,你为了找他们,孤身行程数千里,辛苦你了。既然你现在没地方可去,天气又逐渐寒冷,一个女儿家漂泊在外多不安全,不如就在爷爷这里住下,和莲儿都有个伴;家虽简单,但凭咱们自己的努力,也是饿不着的。” 梅舟莲听得很是高兴,拉着梁仙姐说:“姐姐,你就答应爷爷,住下来吧!” 梁仙姐迟疑半晌,心说这样找下去终不是办法,况且冬天就快到了,如果有个安身之地冷不着饿不着也不错了。梅爷爷和舟莲都是好人,他们真诚相邀,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说:“爷爷,感激您不嫌弃仙儿,仙儿答应住下了。” 梅舟莲高兴得跳起来,拍着手说:“仙儿姐姐答应住下了,莲儿终于有伴了,莲儿好高兴呀!” 梅爷爷指着她,笑说:“你这疯丫头!” 梅爷爷说:“莲儿,你带姐姐去梳洗,你姐姐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今天又掉到河里,一定乏得很。你们梳洗完就早点休息吧!” “是的爷爷。”梅舟莲说。 是夜,梁仙姐和梅舟莲同睡一床,却是久久不能入眠。梁仙姐问梅舟莲:“莲妹,家里就你和爷爷两个人吗?” “是的,姐姐!”梅舟莲有点幽怨,她说:“我们家本也是西府城中的富户,阿爹和爷爷把米店和粮道经营得很好;一年前阿爹和娘亲外出办事,遇到从关外逃进来的饥民闹事,官府派兵镇压,爹爹和娘亲被无辜波及,被官兵当成乱民杀了。”梅舟莲轻声抽泣,“我有两个哥哥,不忿爹娘遭遇,找郡君理论,郡君不听,反说哥哥与乱民勾结,就这样哥哥被绑赴刑场,斩首示众。我和爷爷无力与官府对抗,只好变卖家产,逃到了这里。我们好好的一个家,就变成这样了。” 梅舟莲哭了起来。 梁仙姐听得默然,这都是什么世道呀!她也跟着抽泣,她说:“莲妹,姐姐也是,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娘亲,爹爹又摔伤了腿,怕拖累姐姐,自己去了。哥哥嫂子不学好,又嫌弃姐姐,姐姐被迫逃离家园,现在也是无家可归呀!” 梅舟莲大哭,扑进梁仙姐怀中,说:“仙儿姐姐,咱们的命怎么这样苦呀?!” 梁仙姐紧紧抱着梅舟莲,哽咽的说不出话。这世道,叫人怎么活呀! 第三十六章 软剑出鞘 西府郡,紧邻上州和塞上。天下大旱,上州千里沃野粮食减产,甚或颗粒无收,数万饥民逃到西府,因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引发暴乱。流民抢劫食物,践踏村庄,甚或杀人放火,攻击县府;西府郡君萧无意运用铁血手段,派兵镇压,凡是与乱民有关联的,一律格杀匆论,也不知枉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同时,西府关闭了通往上州的通道,禁止难民涌入,也禁止西府的粮草出关;这一来,上州更显困境,动乱愈发暴涨。水深火热的上州全境,正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梅爷爷没有睡,他端着一盅茶搬张椅子坐在门前平地,缓缓品着茶。风吹着芦苇和茅草“哗哗”作响,没有月色,天地一片阴暗。这一年来经历的风霜,儿子孙子和媳妇同时没了,如果不是自己带着莲儿逃得快,也必得把命搭上。这天大的打击曾经击垮了年迈的他,如果不是为了莲儿,他真想一起随儿孙去了。好在莲儿很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时时安慰他,并为他分担了大部份家务,和他一起摆渡打鱼,种菜拾柴,让他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如今凭空来了位姑娘,又让孤独的家园充满了欢乐。看着院中泛发生机的菜地及禽畜圈,梅爷爷苍老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房中,油灯光影下,短暂的寂静沉默之后,梁仙姐和梅舟莲又打开了话匣子,毕竟是少年心性,多大的苦难和打击都掩藏不住活泼的天性。梁仙姐给梅舟莲讲超了圣泉村,十方城,上京,及西府西山的故事,还有武功剑术,琴棋书画,行军计谋等。梅舟莲惊奇于姐姐见识的渊博,从心底里对姐姐更加尊敬。梁仙姐见识过梅舟莲的臂力和耐力,如果有名师指点武学,梅舟莲将成为武林高手,或国家栋梁之,于是有心提点梅舟莲的武学常识,希将来有出头之日。 风尘仆仆的奔走几个月,梁仙姐几乎每天都没休息好。如今在梅爷爷家,紧张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纵使是简陋的茅舍,也是格外的安心;她一直都是个勤快的孩子,只要安下身来,她就闲不住。她帮爷爷打鱼,摆渡,采集野茶;回到家里,洗衣做饭,种菜挑水,和梅舟莲一起,把房舍修饰得整齐舒适。天气越来越冷,三人便早早准备了很多柴火和过冬的粮油,并在茅舍旁又搭了一个竹棚,用以堆放柴火和杂物,空出茅舍内的房间以作它用。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冬天就到了,外面冰天雪地。茅舍中,生起了一炉旺火,梁仙姐和梅舟莲坐在靠窗的桌前,梁仙姐教梅舟莲识字,两人一起针织刺绣;另一边,梅爷爷认真的剖着竹篾,编着竹篓。梅爷爷逃离家园的时候,随身带了足够的盘缠,就以很低的价位买下了茅舍之地和屋后的小山及古渡囗的经营,成为安身立命的本钱。一年以来,生活还算过得去,也没有受到外人的打扰,在这动乱的年份,能偏安一隅,不得不佩服他的见识。 梁仙姐把开源武馆学到的东西毫无保留的教给梅舟莲。梅舟莲用心的学习,从不偷懒耍乖。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段时间,西府河沿岸甚至结冰,寒雨纷纷,茅草倒伏现出冰晶冰柱的奇幻风光,屋檐下的冰凌甚至随着冰水的垒加垂吊触及了地面。风雪肆虐,但茅舍内,炉火正旺,始终洋溢着幸福温馨的气氛。 漫长的冬季过去了,当春回大地的时候,梁仙姐和梅舟莲嘻戏追逐在芦苇荡。梁仙姐的轻功和剑术在每天不懈的练习中大有长进,梅舟莲也在她的悉心指点下功力与日俱增。或许梅舟莲真是一个练武的奇才,小小年纪推动石磨及百十来斤的物件,心不跳脸不热,梁仙姐都自叹不如。 有时,梁仙姐和梅舟莲也到西峪镇上帮爷爷卖鱼和竹编,还有自己织的毛衣手套袜子之类的,收获还不小。每当这时候,就是两人最高兴的时候,虽然舍不得花钱,还是买了红头绳发簪手绢之类的,毕竟女孩子是爱美的吗!至于油盐米酱酥,那是必需的。 话说这一天,两人挑着一筐鱼到西峪城中卖,完了之后,两人走在街巷中,欣赏着两边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和来来往往的人流。梅舟莲蹦蹦跳跳的走在梁仙姐的前面,她很开心,自从有了仙儿姐姐,她都似乎不记得过去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了。 梁仙姐也许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吧,稍作打扮便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特别是回头顾盼美目流连的这一刻,也不知迷倒了多少过往的青年男子。 按说,梁仙姐的年龄,别的女孩都是快做娘亲的人了,但她因为心有所念,却是对其他任何男子都不感兴趣。虽然寒冬过去,她再没有想要离开西峪寻找瑶峰的心思,可是那声“姐姐,峰儿长大了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娘子。”是她永远也摆脱不了的魔咒。 梁仙姐和梅舟莲在人流中穿行,却是没有发现,身后有几双眼睛一直紧跟着她们。 天近中午,梁仙姐和梅舟莲离开西峪街区,来到西府河边。一场春雨后,西府河水有所上涨,河湾处的水更显湍急。 这里正是去年梁仙姐被逼跳河的地方,梁仙姐有所感触,滞留良久,就和梅舟莲转身,沿西府河岸朝上游走。 忽听身后喊声:“喂,小娘子慢走!” 梁仙姐和梅舟莲回头,见有四人已到身后一丈开处。细看之下,梁仙姐心头一紧,这四人,不就是逼得自己跳河的那四人吗?真是冤家路窄,几个月后,又在同一个地方碰见他们。 梁仙姐怒目圆睁;那四人也认出了梁仙姐,满脸惊讶之色,这女子怎么还活着?那一次看着梁仙姐在河中沉没,以为她必死无疑,怎么今天又在这儿碰上了? 那老四揉揉眼晴,看向梁仙姐,不可置信的说:“是你这小妞,命真够大的,西府河也淹不死你。” 梁仙姐正待说话,梅舟莲已抢上一步,指着他们大声说:“是你们这四个坏蛋,欺负了我和爷爷,又欺负了我姐姐,还想怎么样?” 那老四阴阴的说:“小胖妞,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你说谁小胖妞?” “哦,你不叫小胖妞,叫小瘦妞。” 梅舟莲气得哼哼的说不出话。 梁仙姐拉过梅舟莲,说:“莲儿,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就是要气你。” 老四嘻笑说:“还是小娘子聪明会说话。” 梁仙姐把头一扬,怒说:“你们想怎么样?” 老二上前一步,细细的打量梁仙姐,说:“大哥,三弟四弟,这小娘子就是去年跳河那小娘子,没错的。只是几个月不见,越发漂亮了。” 老三说:“那好,既然她没死,咱们今天就再捡个大便宜。” 老二看着梁仙姐阴沉的说:“小娘子,你是自己跟我们走呢,还是要我们动手?” 梅舟莲一伸手拦在梁仙姐面前,大声说:“你们不准欺负我的姐姐!” 老四上前一步,喝道:“小胖妞,少在这里碍事!”一伸手狠劲把梅舟莲一推。 梅舟莲倒退一歩,却是站住,稳丝不动。 老四一看:“呵!小胖妞还挺厉害的。”猛的飞起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梅舟莲身上。 梅舟莲猝不及防,只“嗯”的一声,身子被踢得倒飞出去,却是跌出河岸,一头栽进了西府河中。 梁仙姐肝胆俱裂,大喊一声,“莲儿!”冲前几步,却是没有拉住梅舟莲。眼见河面水晕慢慢消失,她心头狂跳,回头恨恨的看着四人,但见四人抱着手,“嘿嘿”的冷笑。梁仙姐怒从心头起,猛的拔出软剑,指向四人:“你们还我莲儿的命来!”身形一动,软剑抖动如一条银蛇,直指最前面的老四。 四人同时吃了一惊,都没有发现梁仙姐手中剑从何来。老四但迟得一迟,软剑剑尖已到眼前,他慌得忙一偏头,饶幸躲过剑尖;谁知梁仙姐剑身一抖,软剑没有撤回,却如一条银练般卷过来,缠住了老四的脖子。梁仙姐剑身一带,软剑收回。老四瞪大双眼,右手抚着脖劲,左手指着梁仙姐,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随着血流如注而下,老四的身体“咕咚”栽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梁仙姐毫不迟疑,软剑一挥,又卷向其他三人。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四已身首异处。老二悲怆的叫声:“四弟!”见梁仙姐剑来,闪身避过一边,暴喝一声:“贼妮子,二爷要你偿命!”张开双瓜,冲上来照梁仙姐当头抓至。 谁知梁仙姐悲怒之下,身体潜能发挥到了极致,软剑于她得心应手,配合如魅影般灵动的身形,饶是老二这样西府数一数二的高手,居然连她的衣角也没碰到一下。 梁仙姐越打越快,越打越应手。自离开圣泉村以来,张雅君送她的软剑,是她对过往全部的珍藏;虽经千百次的持剑练功,却是从来没有临敌拔过剑。她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用武力逼迫别人就范;但是刚才抬手之间杀了老四,却是连眉毛也不曾皱一下。 老二被梁仙姐逼得手忙脚乱,气得“哇哇”怪叫,自己这么大个人,被一个丫头欺负,这还了得!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有半点疏忽。他们四人自恃身手了得,后面有芙蓉阁撑腰,而且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所以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出门也就懒得带兵器,谁料到梁仙姐一出手就用剑?但迟得一迟,软剑击在肩后,“哧啦”一声,衣袍连带肩背,划开一道很长的口子。 老二吃痛,飞身退出战圈,大叫:“大哥!” 老大和老三大吃一惊,见老二败得如此之惨,忙飞身挡到老二身前,急问:“二弟,你没事吧?” 梁仙姐站住,冷冰冰的看着三人,却是没有再动手。 老二怒说:“大哥,三弟,这贼妮子扎手,咱们走!” 老大虽为老大,武功却是不及老二,只为阅历和年岁长,所以三人尊称他为老大。见老二如此说,赶忙过来扶住老二。 老二恨恨的看着梁仙姐,怒声问:“贼妮子,有种的把名号留下,下次见面再打。” 梁仙姐说:“本姑娘姓梁名仙姐,家住十方城,你们有种的话尽管来找我。” 老二恶声说:“好,二爷记住了,芙蓉阁不会放过你。” 三人也顾不上老四的尸体,落荒而逃。 梁仙姐松了口气,发觉浑身疲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和老二缠斗,用尽了她最后的一点身体潜能,要不是三人被吓退,她还真的打不下去了。 莲儿!梁仙姐忽然惊醒,跳将起来,踉踉跄跄的冲到河边,但见浑浊的河水打着旋涡冲向下游,她失声大喊:“莲儿……”空旷的河面,唯有河水的咆哮声回应,哪儿有莲儿的身影? 梁仙姐跌坐在河边,眼界一片空茫;莲儿没了,这可怎么办呀? “仙儿姐姐,我在这儿。” 忽然河岸边传来莲儿的声音,梁仙姐急忙看处,但见梅舟莲浑身湿漉漉的从芦苇丛中爬出来,望着梁仙姐笑:“仙儿姐姐,累死我了!” 梁仙姐喜极若狂,飞跑过去,一把抱住梅舟莲,哭着说:“莲儿,你没事呀?” 梅舟莲笑得说:“我没事,这条河还淹不死我。” 梁仙姐用力擂着她,生气说:“莲儿,你吓死我了。” 梅舟莲说:“哎呀,姐姐,你弄痛我了。” 梁仙姐笑了,松开梅舟莲。梅舟莲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姐姐,你没事吧?那四个坏蛋呢?” “姐姐没事,那四个坏蛋被姐姐打跑了。” 梅舟莲吃惊的睁大眼睛,指着梁仙姐问:“姐姐你……打跑了四个坏蛋?” “是呀!这样不好吗?”粱仙姐笑说,忽然惊醒,“啊!不好,姐姐杀了人。” “什么?姐姐把他们都杀了?” “不是都杀了,就杀了一个。” “啊!”梅舟莲惊呼;梁仙姐拉着她,回到刚才打斗的地方,但见老四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 舟莲不忍目视,就背过身去。 梁仙姐说:“姐姐见他把莲儿推下河去,一时怒起,不知怎么的就把他杀了。姐姐杀了人,姐姐可从来没有杀过人呀!”梁仙姐有些慌张。 梅舟莲反过来扶住梁仙姐,说:“姐姐,这不是你的错。”她恨声说,“是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可是,姐姐我……” “啊欠!”梅舟莲忽然手抚住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梁仙姐慌得扶住她,着急说:“莲儿,你,冷吗?” 梅舟莲揉揉鼻子,这从河中爬出来,浑身湿透的,那一阵风过,是感觉有点冷。她说:“姐姐,咱们快走吧,这里死了人,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第三十七章 芙蓉阁 “是。”梁仙姐说着,脱下外衣给梅舟莲披上。 两人离开现场,沿着西府河快步朝上游跑去,在一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处停下。这里是她们摆渡的地方,小船就停在岸边。 两人上船,一起持桨划船,很快就到了对岸。 两人回到家中,已是午后,梅爷爷接着,瞧见两人模样,惊问:“仙儿莲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梅舟莲哈欠了两声,回答说:“爷爷,等会和您说。” 梅舟莲到后面洗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梁仙姐也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泡了一碗姜茶给梅舟莲喝。梅爷爷已经把饭菜端上,三人围桌吃饭,倒是好一会没有说话。 饭毕,梅舟莲看了看梁仙姐,梁仙姐问梅爷爷:“爷爷,芙蓉阁是个什么地方?” 梅爷爷奇怪的看着梁仙姐,反问:“仙儿,你问芙蓉阁干什么?” 梅舟莲接口说:“爷爷,刚才我们在镇上又遇到了那四个坏蛋,其中一个坏蛋把莲儿推到河里,然后姐姐把坏蛋打跑了,还杀了一个。” “什么?”梅爷爷吓了一跳,“仙儿,你杀了人?” “是呀,姐姐杀了一个坏蛋,是他们该死。” “莲儿!”梅爷爷打住话,眉头皱起,再问:“仙儿,你可知杀的是什么人?” 梁仙姐说:“好像什么芙蓉阁的人,去年仙儿落水,就是他们逼的。” “这可麻烦了。”梅爷爷沉吟说,“芙蓉阁睚眦必报,仙儿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仙儿,今后你要多加注意。” “是的,爷爷。”梁仙姐说,再问:“爷爷,芙蓉阁是干什么的?” 梅爷爷说:“芙蓉阁是西府郡最大的一个帮派,阁主是一个女的,专好强收女弟子,对外说是奉朝庭皇室的命令。但外人只看见女弟子进去,却很少见女弟子出来。有人秘传芙蓉阁后面还有个更大的帮会,帮主是个淫邪的魔头,不知是否属实。但不管怎样,芙蓉阁都不是个好地方,坏事做尽,天怒人怨。” 梁仙姐说:“爷爷,芙蓉阁这么坏,为什么就没人管呢?朝庭法度,郡君,各方县衙,那么多的官兵,都干什么去了?” 梅爷爷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仙儿,自古官者兵也,朝庭法度只是针对劳苦大众的,那些当权的,有钱的,官官相护,谁又奈何得了他们?咱老百姓种田交租,经商交税,天经地义;他们还要想出各种法度来敲诈勒索,稍不如意,轻者训斥,重者杖责。这天下是老穆家的,咱老百姓命贱,就自求多福吧!” 梁仙姐听得默然,梅舟莲想起父亲母亲和哥哥,禁不住偷偷流泪。 梅爷爷低声说:“孩子,爷爷刚才的话,也就咱们三人说,千万不可传出去,若是让外人知道,传到郡君耳中,咱们绝对活不到明天。” 梁仙姐和梅舟莲点头。 下午,梁仙姐和梅舟莲在菜园除草,初夏的菜地嫩苗长得油淋淋的。西府郡和丹阳郡一样,有足够的水源,虽历经流民暴乱和兵匪混战,但西府河流经的两岸沃土,没有受到干旱影响,数十万人生活在这里,虽然生活紧巴,如果不受到外在因素的干扰,口粮还是够的。 西府平谷,除了西峪,南溪等县区遭到兵匪破坏严重,生产生活至今未能全部恢复,其东北部有西府首府坐镇,基本上还保持着原来的繁荣。芙蓉阁就位于西峪镇东方偏北八十里处,西府城西南约五十里一片水洼中的矮山岗上,因设计巧妙,防卫森严,也避开了多少流民和乱兵的侵袭。 芙蓉阁因遍种芙蓉而得名。芙蓉阁势力庞大,以其为中心,方圆三十里的地面都是它的经营范围;而它背后的势力,更是包括官方,商界,漕运以及各类庄园的运作。芙蓉阁建阁之初,是以秉承上启下,调整合民间百业,服务于民为宗旨;但自从换了阁主后,完全成了腐朽王室和官方的帮凶,指使各类商行垄断行业,哄抬物价,致使民间土地被圈并,百业被收购。民无所种,民无所养,靠给地方豪强和地主财团出工攒取微薄的收入,却连全家的口粮都难以维持。 近两年,芙蓉阁大兴土木,扩建院宇,广开莲池,其楼外有楼,阁外有阁,规模之大,不亚于一方诸侯,就连统治一方的西府郡君府也望尘莫及。 阁主莫相忘是一位四十左右的妇人,为前任阁主的夫人,姻脂粉黛,容颜不老,远观确似二十五六的妖饶少妇。前任阁主病逝后,她接管芙蓉阁,立即屏退男仆,广招女佣,护院男丁不得踏足内府三重门之外。整个芙蓉阁内皆为女子,女佣一旦进入芙蓉阁,没有阁主的手令,不得私自与外界联系和出入,至于芙蓉阁内暗藏什么秘密,外界鲜有知晓。 在芙蓉阁后方,一数十亩莲池的中央,有一座宫殿,通霄灯火通明,笙歌曼舞,恰如人间天堂,却没有任何人了解其间的真相,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其百丈范围之内。莲池的四周是苍翠的竹林,葱葱郁郁,遮天蔽日,环绕着这一方,或超脱于世俗之外,醉生梦死的乐土。 梁仙姐从梅爷爷的描述中,隐隐的了解到芙蓉阁的可怕,回想那老二临走时恶毒的眼神和话语,总觉得会不对劲,自己孑然一身,不怕芙蓉阁的报复,怕只怕连累梅爷爷和舟莲,如果芙蓉阁的人找来,却是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夜,晚饭后,三人围坐在一起商谈,梁仙姐说:“爷爷,现在天气晴好,仙儿想好了,明天离开这里,前往西去,一来继续寻找弟妹的下落,了却仙儿的平生之愿;二来也好避开芙蓉阁的寻仇。” 梅爷爷说:“仙儿,你要避开芙蓉阁的寻仇,这是好的,但也不必往西去呀,听说西边世道不太平,经常有强盗出没,你一个姑娘家,却是危险得很。” 梁仙姐笑说:“仙儿一个人,倒是不怕的,但东边已经找遍了,没有义弟义妹的消息,想来西边强人出没,义弟执爱行侠仗义,想来在西边,仙儿会有意外的收获。” 梅爷爷叹口气说:“仙儿,你若执意前往,爷爷也不好阻拦,只是你一路风尘的,自己要多加小心。” 梁仙姐说:“爷爷放心吧,仙儿会注意的。” 梅舟莲抱着梁仙姐,哽咽说:“姐姐,你不要走,莲儿舍不得你。” 梁仙姐轻轻拍着她的肩头,说:“莲妹,其实姐姐也不想走的,但是姐姐不离开,如果芙蓉阁找来,会连累你们受伤害。你们已经很苦了,不能再受到任何打击了。” 梅舟莲“呜呜”的哭了起来。 梅爷爷也陪着落泪。 第二天早饭后,梅爷爷和梅舟莲摇着小船,送梁仙姐渡过西府河。梁仙姐背挎着包袱,又回到了半年前的装束。梅舟莲一直不说话,直待上岸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姐!”抱住梁仙姐不放。 梁仙姐心头一阵酸楚,她也紧抱住梅舟莲,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低声抽泣说:“莲儿听话,莲儿好好照顾爷爷,姐姐终归是要走的,但姐姐不是一去不返;姐姐还会回来的,姐姐不在的日子,莲儿一定不能荒废了武学,再见的时候,姐姐要考你的哦!” 梅舟莲一连的点头,说:“姐姐,我发誓;但你一定要回来看我和爷爷,不能食言呀!” “我发誓!”梁仙姐说,“姐姐找到了弟弟妹妹,第一件事就是回来看莲儿和爷爷。” “好的!”梅舟莲破啼为笑,挣开梁仙姐的怀抱,说:“姐姐,莲儿不哭了,莲儿懂事。你快走吧!莲儿会照顾好自己和爷爷的,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呀!” “会的,莲儿,姐姐没事。”梁仙姐笑说。 梅舟莲和爷爷上了船,梅爷爷喊:“仙儿,找到你的义弟义妹,就赶快回来,爷爷在家等着你们。” 梁仙姐回答:“好的,爷爷,仙儿一定会回来,你们快走吧!” 梅舟莲高声喊:“仙儿姐姐,莲儿会想你的!” 梁仙姐挥着手高声说:“莲儿妹妹,姐姐也会想你的。和爷爷快回去吧,姐姐走了。” 梁仙姐快步朝远方走去,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梅爷爷说:“莲儿,咱们回去吧!” “嗯!”梅舟莲禁不住又涌出了泪水,她依依不舍的和爷爷摇着小船,驶离岸边。 梁仙姐离了西峪,穿村过店,一路往西,但凡遇见过往的行人,住宿的店家,她都要打听京城少年的消息。可是问了一程又一程,每个人都摇头,回答不知道。 这一天,梁仙姐在一小店歇足,有几位食客像是远道而来的客商,围坐在那里边品茶边高谈阔论,显摆沿途的见闻。梁仙姐上前,向他们打听可曾听说过京城少年。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一孤单的女子打听一位少年干吗。其中一人说:“姑娘,年前是听说过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号称京城双侠的,在西府行侠仗义,专打世上不平事。但其后就失去了他们的消息,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几个走南闯北,见过和听过的奇闻逸事可是数不胜数,如果有他们的消息,我们是一定会知道的。” 梁仙姐有些失望,难道弟弟妹妹已经离开了西府?还是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我或许已经和他们背道而驰了吧!这可怎么办?如今回去也不是,继续找也不是,可真是进退两难呀! 一位年长的老者看看梁仙姐,问:“姑娘,瞧你这行头,是要往西去吗?” “是呀!”梁仙姐回答。 老者又摇头又摇手的连说:“姑娘呀,老朽劝你哪儿来的回哪去,西边可是千万别去,那里正在打仗呢。前几年闹强盗,强盗隐迹了,高欢的乱军又盘据在竹海,朝庭的几万官兵正在围剿,西边的通道已经封锁,禁止通行。” “高欢,高欢是谁?”梁仙姐问。 老者很惊讶:“姑娘,高欢你都不知道呀?看来你不是本地人吧?” 梁仙姐说:“老伯,我从中州那边来。” 老者点点头:“难怪!”他指指身边的凳子,说:“姑娘,你且坐下,听老朽慢慢说来。” 梁仙姐坐下,认真的听着。 老者说:“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持续的干旱,粮食欠收,饥民遍野,其中以上州尤甚。然后是庭州叛乱,上州饥民不堪忍受州府的横征暴敛,和庭州游民的侵扰,纷纷揭杆而起,杀官府,放粮仓,接济万民,大家同仇敌忾。在这些饥民武装中,尤以高欢和李玉良领导的为甚。据说李玉良领导的饥民有十万之众,盘踞在上州北境,正和上州军对恃成绞着状态。一个月前,高欢的乱军冲破西府军的封锁,进入竹海,大肆烧杀抢掠,朝庭正派几万官兵联合西府军,坚壁清野,团团围住呢。” 老者说:“高欢其人,残暴异常,他的乱兵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他们抢劫财物,屠胶民众,真可谓是惶惶皇天,终无止日。姑娘,你要西去,那是万万不能呀!西边,流民暴乱,强人出没,那是个让人谈虎色变的地方。” 梁仙姐听得失神,自从离开圣泉村以来,一心寻找瑶峰和瑶芳,却不知天下发生的巨变。但她心之所向,走到今天,已经没有了退路;她站起来,对老者深施一礼,说:“谢谢老伯的提醒,小女子万分感激,会特别小心注意的。” 梁仙姐离桌而去。老者摇头:“唉,孺子不可教也。” 梁仙姐离开小店,走在人迹寥寥的路上,回望来时的方向,田野和山川依旧,但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也无法重来。虽心中藏着千万思绪,也终是梦一场。 梁仙姐继往前行,天高地阔,是风光无限,可人间凶险,谁又知前方会有多少未知在等待!梁仙姐说不出的凄凉。 路漫漫,何处是归宿? 第三十八章 身陷囹圄 梁仙姐转向南行;老者说西部有乱军,她也看见了,一路上断断续续的都有逃难的人,老人拄着拐棍,牵着小孩,妇人背着行李,抱着婴儿,男人挑着家什,或赶着马车,拖家带口的,每个人都眼界空茫,行色匆匆。梁仙姐心想自己孤身一人,也犯不着去冒险,如果西边真有乱军盘踞,自己去了,还不是羊入虎口? 梁仙姐沿着大道,进入西岭山区。她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甚至怀疑,自己出门是不是一种错误。近一年来,走过多少地方,经历多少苦难,偶尔停下来,却发现一切终究还是不属于自己。 梁仙姐在山间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轻风和柳,百鸟争鸣,风光是如此婍妮。可是这么多年来,寻寻觅觅,只为了冥冥之中的那种感觉,那种奇妙的,指引她穿越千山万水,无怨无悔不眠不休守护的承诺。 路边的山野中有很多不知名的小花,在清风中带着露珠轻轻的摇颤;清泉汇成激流,绕过山嘴,拍击着岩石,溅起一片片水花;潭水中的鱼儿自由的畅游,但得风吹草动,以极快的速度潜入水底,或藏身石下,岩洞,逃避忆想中的天敌。 梁仙姐蹲到激流边,身畔是晶莹嫩绿的水草,阳光照耀在蒙着如薄纱般水雾的溪流上,幻出七彩光环,和着娇艳的花儿,绚丽,凄迷,如梦。 梁仙姐把手伸进溪水中,透骨清凉;长途的劳顿,疲惫一扫而光。她很奇怪自己的身子,明明是娇小单薄,但所经风雨,皆不知倦意。是什么意志,支撑了她如此的信念?不惧千难万险,一路走去。 丛林中的午后,虽然阳光灿烂,但浓密的树冠枝叶遮住了大部份光线;林缘的水潭溪流青石,林中有湿气蒸腾,那剩下的几缕阳光穿透枝叶映射下来,水雾和光芒弥漫,似鬼魅在林间萦绕,远方有狐狸山猫的嚎叫,让人感觉心底发寒,毛骨悚然。 但梁仙姐并不害怕,她什么没见过,什么险恶的环境没呆过。可这是哪儿呀,我怎么走到这么个地方来了?我要去哪里呢? 梁仙姐是真的迷路了,不但路线错误,方向也错误。她自己吃了点干粮,又赶了一段路,最终在一片宽阔的林子中,呆靠在一棵大树上,茫然四顾。 忽然发觉头顶异样;梁仙姐一抬头,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她来不及闪身,已被罩入网中;她用力挣扎,却是无法脱身。大网越收越紧,眨眼功夫,她就被捆成了一团,连手脚都无法动弹。 看时,前后左右跳出四人,贼眉鼠眼的,一齐围过来。那领头的转到梁仙姐正面,仔细一瞧,喜说:“兄弟们,今天的收获不错呀,一个大美人!” 其他三人也近前来一瞧,拍着手笑说:“大美人,真的是大美人,大王见了一定很喜欢。” 梁仙姐动弹不得,大声说:“你们是什么人?快把我放开!” 那领头的说:“放开你?现在决不可能,等见了二位大王后,如果你运气好,大王自然会放你。” 另一人看看梁仙姐,又看看四周,害怕的说:“头头,这么漂亮的妞怎么会在这里?不……不会是狐狸变的吧?” “狐你个头!”那头头气得拍他一把,说:“老子在这片山上住了好多年,狐狸看过不少,但狐狸变人,你相信吗?” 又一人上前来,伸手隔着网托起梁仙姐的脸,说:“头头,这么漂亮的妞,咱们要不要先来一把?” 那头头一脚把他踢开,怒说:“你不要命了?任何好东西都要先孝敬大王,你敢乱来,小心剥你的皮!” 那人诚惶诚恐的抚着屁股吐吐舌头,退过一边。 头头说:“兄弟们,大家齐心协力,扛起美人儿,回营!” 四人便过来抬梁仙姐。 梁仙姐怒喝:“你们……”却是无法动弹,只能任凭四人抬着,发一声喊:“嗨!”哼着小调,直往森林深处走。 梁仙姐心想:自己是遇到强人了,但被网缠着,再挣扎也没用,只有等到目的地,松开网再说。 哼呀哼呀的,穿山越岭令,也不知走了多久,进入了西岭深处一片密林的开阔地。在开阔地的北山脚下,有一片很大的营房,中央大旗杆上书“李”字旗随风飘扬。 梁仙姐但觉自己被抬入营地,耳畔是一片吵杂呟喝声,甚至还有恶毒的诅咒谩骂声。这是什么地方呀,难道,是强盗营! 梁仙姐在梅家就听爷爷说过,几年前,有一伙强盗,出现在西峪大地上;这伙强盗的的大王是兄弟俩,一个叫李猪心,一个叫李猪林,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度连官府都奈何不了他们。但近一年来,随着西府军的铁血镇压,强盗也随之销声匿迹,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偶然有官道被抢,村庄遇袭,但这年头,一般被视为流寇所为,平常至及。甚至于李家兄弟的家乡,曾经深受其害的西峪镇,也好象完全遗忘了他们一样,人们各自忙禄,为生活而辛劳。 梅爷爷说,他不相信强盗会就此消失,他们一定是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一旦官府镇压的风声渐轻,一旦天下大乱,他们就会卷土重来。到那时,遭难的又是普天下的黎民百姓。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梁仙姐想到这就是强盗营,不由得从心里感到一阵紧张,暗道这次难以全身而退。她打定主意,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决不能受到强盗的欺辱。 梁仙姐猜得没错,这里就是强盗营,李家兄弟聚众的强盗营。这不,强盗二大王李猪林正在大帐中渡着步,思考着下一步的抢劫行动。前段时间,打劫了一伙客商,得到金银财宝无数,让他们美美的高兴了一段日子。不过金银财宝不能当饭吃,而且大部份需要拿去孝敬比他们更大的主子,所以高兴归高兴,还得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李猪林正在沉思,忽听帐外守卫高声说:“报告二大王,褚头领求见。” 李猪林说:“进来!” 守卫掀开帐幔,褚头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打拱,高声说:“大王,今天小的和兄弟在北边山谷布防,抓到一个美人,特来献给大王。” 李猪林一听喜说:“有这种好事?快带进来!” “是,大王。” 几名强盗就把梁仙姐抬进来。李猪林一看,这怎么行呀!把美人捆成这样。他挥挥手喝道:“你们这些兔崽子,这还是待客之道吗?快点,把美人松开!” “是,是。”强盗们诚惶诚恐,赶忙松开捆着梁仙姐的大网。 梁仙姐身子一轻,翻身跳起来,揉揉手腕,冷冷的环顾众强盗。刚才被抬进强盗营的路上,梁仙姐就知道,强盗营很大,人也很多,但多是一些泛泛之辈,如果现在抽身,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冲出强盗营。但强盗能做到这份上,里面高手也肯定不少,自己孤身一人,却是万万不可硬拼。 梁仙姐看向李猪林,心中拿定一个主意,就由不得嘴角浮现一丝笑容。 李猪林本来并不在意,就当又抓回来一个普通女子,但见梁仙姐看向自己,浮现笑意,心中倒是一动。细看之下,一双猪眼瞪得圆溜,哇呀呀的惊呼:“我的个天人呀,神仙妹妹哟!你是专门来犒劳二爷的吗?”忚笑嘻嘻的挺着庞大的身躯走过来,张开双臂:“我的美人儿,来,让二爷抱抱。” 梁仙姐倒是吃了一惊,这情况可不是自己计划中的呀!看来这强盗大王是吃人不吐骨头,我得小心了。梁仙姐不自禁的后退几步,避开李猪林的正面,再回头看一眼其他强盗。 这李猪林倒是会意,挥挥手说:“你们几个,出去!” “是,是,二大王。”褚头领等几个强盗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并把帐帘掩好。当然,他们也知道今天立了功,是少不了赏银的,闹不好还有一个美人玩玩;想想这心里就开心哟! 李猪林看向梁仙姐,淀开满脸横肉的笑说:“美人儿,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应该开心了吧!来,让二爷亲一个。”伸出手来又要抱梁仙姐。 梁仙姐移步闪开,装得很可怜的以手掩脸,说:“二大王,你这样,小女子会害怕的。” 李猪林听得倒是受宠若惊,心花怒放的说:“美人儿,别害怕,二爷最会怜香惜玉了,二爷轻一点,决不会弄痛你的。” 李猪林奸笑着向梁仙姐靠近。 梁仙姐后退。 李猪林紧跟。 梁仙姐再退。这一退,就退到了刚才李猪林站立的案台前,案台上有一把佩剑,梁仙姐刚才就看准了这把佩剑,才故意引开李猪林的注意。 梁仙姐见李猪林再近前来,毫不迟疑,一伸手就拔出佩剑,银光一闪,锋利的剑刃已经架在了李猪林的脖劲上。 李猪林但觉半边脖子冰凉,惊得指着粱仙姐,口齿不清的说:“你……会武功?” 梁仙姐含笑说:“二大王,你别动,小女子可不会拿剑呀!你一动,小女子手一抖,搅不好就把你的脖子抹断了。” 李猪林放下手,一动不动,怒说:“你想怎样?” 梁仙姐说:“前面带路,送我出去!” 李猪林狠狠的看了梁仙姐一眼,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朝帐外走去。 梁仙姐紧跟其后,剑刃不离其脖劲毫厘。 出得帐外,那褚头领等几个强盗迎面看见,吓得不轻,结结巴巴的说:“二,二大王,这,这……” 李猪林怒说:“让开!” 几个强盗赶忙让开。 那边有一队强盗看见,二大王被挟持,这还了得!随即呟喝一声,舞刀弄枪的围上来,但又不敢近前。 这样僵持着走过几个营帐,周围的强盗得到讯息,都朝这边赶,但又怕梁仙姐伤到二大王,所以都在数十丈之外,黑压压的围成圈,刀枪剑戟一齐对着梁仙姐;有强盗大喊:“快放开二大王,饶你不死!” 梁仙姐有些焦急,神情绷到了最紧张的地步,心说这强盗营怎么这么大?还没有走出去。她不敢放松,押着李猪林向前;终于,看见前面一条直道,穿过营房,远处林木茂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忽然,背后尖锐的风声骤起;梁仙姐脸色一变,顾不了李猪林,闪身之即挥剑斩向身后,“呛”的一声,一支羽箭被斩为两截。 梁仙姐还未立稳身形,风声再起。她猛然身子一紧,疾速后退;谁知那风声如影随形,紧贴她面门而来。梁仙姐把握不住身形,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但见一杆长枪,枪尖抵在了梁仙姐喉间。 梁仙姐抬头看时,一张凶恶的脸,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喝声:“抓住她!” 那紧跟着的褚头领等几个强盗赶忙过来,一起按住梁仙姐,并缴了她手中的剑。 那持枪的强盗收起枪,回头单膝跪倒在李猪林面前,拱手说:“二哥,刺客已经抓住,您没受伤吧?” 李猪林扭扭脖子,抬抬手。那强盗站起来,李猪林说:“三弟,不错!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是,二哥。” 李小凶转身离开,李猪林走上前来,蹲下身,一手托起梁仙姐的脸,狞笑说:“这么美的人儿,还敢动剑,跟二爷较劲呀,你还嫩了点。这叫什么呢?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呔!”梁仙姐含一口痰,用力吐在李猪林脸上。 李猪林“哇呀呀”的一声怪叫,跳起来,抹一把脸,气得顺手夺过一强盗的大刀,架在梁仙姐脖子上,暴喝:“贼妮子,你找死!” 梁仙姐脖子一扬,恨恨的看着李猪林说:“你杀吧,杀了我,本姑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猪林气得吹鼻子瞪眼睛,胸前一起一伏的,但是大刀却慢慢的放下了;他狞笑说:“贼妮子,你想死,二爷偏不杀你。”他喝一声:“把她关到石屋中,饿她几天,看她还怎么凶!” “是!”强盗们说着,抓起粱仙姐,推着她:“快走!” 梁仙姐回头看一眼,李猪林得意的冷笑,强盗们也幸灾乐祸的笑。梁仙姐现在一点都不害怕,既然被抓住,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死,也不能如强盗的愿。 强盗们推着她,转过几道营盘,前面有一棵很大的松栢树,树下有一间石头砌成的房子,没有窗,一扇铁门紧紧的锁着,看着就透着诡异。 到了石头房子前,一强盗打开门,另一强盗就把梁仙姐一推,喝声:“你进去吧!” 梁仙姐身不由己,跌进门内;褚头领迅速把铁门锁上,然后笑着大声说:“美人姐姐,你就在里面好好呆着吧,想好了,就叫一声,我带你去见二爷。” 强盗们哈哈笑着,渐行渐离。 第三十九章 青梅相见 梁仙姐眼前一黑,刚才外面光线明亮,猛的进入石屋子,即什么也看不见。梁仙姐揉揉眼睛,发现了一束亮光,顺着亮光找去,在一面墙上有一个五寸见方的小洞,光线就是从小洞中照进来的。 过了一会儿,梁仙姐适应了幽暗的环境。她环顾四周,石房子里面除了一角落有一点干茅草,其余什么都没有。她走到小洞前,因其高度刚好与眼平行,她就抬手一探,微微一惊;这座石屋,墙壁厚度竟达可怕的两尺,而且石缝的连接严丝不漏,如果不借助外力,任谁也休想打穿。 梁仙姐蹲到地上,看了看墙角,又敲了敲地面。这是一整个建在一整块顽石上的房子,厚重的铁门一关,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逃出去。而那房顶?似乎也是用顽石拱顶而成,不留一点缝隙;整个看来,这座石屋分明就是个要人性命的石棺。 梁仙姐感到一阵害怕,难道,我就要丧命在这里,再也逃不出去了吗?不,决不能! 梁仙姐几步到铁门前,用力拍着门,推着门,大声喊:“来人呀,有没有人呀?快放我出去!” 呼声在石屋内回荡,其声音经久不息;铁门稳丝不动,但呼声也从墙上的小洞传出了屋外,本就走出不远的褚头领等强盗又返了回来,趴在墙洞前嘻笑着问:“小娘子,想好了吗?” “什么想好了?” “答应二大王呀,跟二大王好呀!” “休想!” “那好吧,你再慢慢的想吧,哈哈!”强盗不再吱声,显然已扬长而去。 梁仙姐失神的蹲坐在地上,看来逃走是无望了。她的包袱被强盗提走,没有吃的,也没有了保暖的衣物。她摸摸腰上,软剑还在;可是身处石屋之中,软剑又有什么用呢? 这间石屋,不知道强盗为什么建这间石屋,难道就为了禁闭她梁仙姐吗?抑或是……是对付不听话的又武功高强的人。梁仙姐发现光线照着的一墙地面有一片暗黑色污渍。她移近细看,有一股腥臭扑鼻。这是血液污染地表形成,经久不褪。梁仙姐打了个寒战,退到对面墙边,背靠着石墙,一种透骨阴冷的寒意,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袭遍全身;这些万恶的强盗,都干了些什么呀! 外面出奇的寂静,梁仙姐使劲拍着铁门,厚实的铁门发出低沉的嘭嘭声。梁仙姐从心底里发出喊声:“开门,开门……”可是,再也没听见有人过来,连外面的风声,虫鸣,都听不到。她好像被这个世界给遗忘了。 夜幕降临,石屋内一片漆黑;梁仙姐感受到了绝望。模糊中,人的恐惧在黑暗中幻化出无数摄人心魄的青面魅,由四面八方张牙舞爪的朝自己逼耒。梁仙姐发出尖叫,鬼影消失,但尖叫声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任何人听见。梁仙姐强挣着抵御寒气,可是恐惧始终占据着她的全部身心。她倦缩到墙角,用那一点点可怜的茅草把自己包起来,但还是冷得浑身哆嗦。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强盗没有来;第三天,强盗也没有来。强盗好像死绝了,或者干脆忘记了还有梁仙姐这个人。梁仙姐又冷又饿,浑身无力的靠在墙角,迷迷糊糊的,似乎瞧见,弟弟瑶峰带着笑意向她走来。她艰难的伸出手,伸向瑶峰,从心底里喊出:“弟弟……”可是,手似到非到之时,一切都消失了…… 梁仙姐颓废的把手放下……眼界,一片漆黑。 …… 梁仙姐哭着,哭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瑶峰紧紧的抱着她,也止不住的恸哭。他对不起梁仙姐,对不起深爱他的姐姐;自己在离开向阳坡之前夜,还找到梁仙姐,拉着她的手说:“姐姐,你等着我,我学成下山后,就来找你。”可是他做到了吗?这些年来,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向阳坡,甚至都没有想到姐姐,害姐姐为他吃了那么多苦。 瑶峰把脸紧紧的贴在梁仙姐的头上,哭着说:“姐姐,是弟弟对不起你,弟弟应该早点去找你。” 梁仙姐趴在他怀里,抽泣着说:“不,弟弟,是姐姐没用,姐姐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你,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呀?” 到哪里去了呢?瑶峰和瑶芳自离开京城,一路往西进入西山,一边躲避追捕,一边快意恩仇一年有余。去年六月,两人进入南甸城,一直到今年五月才分别下山,然后又在戴云龙家住了那么久,从梁仙姐进入西山起,他就没怎么活动过,难怪梁仙姐找他那么久都没找到。 瑶峰说:“姐姐,弟弟自去年夏以来一直在南甸山城没有出来过。弟弟不知道姐姐在找我,如果知道姐姐在找我,弟弟一定会赶过来见姐姐的。” 梁仙姐抬起头,天真的眼神看着他:“弟弟,你真的会来找姐姐吗?” “会的,一定会!”瑶峰动情的说,“姐姐,咱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姐姐为我受了那么多苦。从今以后,弟弟再也不离开姐姐了,永远,永远都陪在姐姐身边。” “真的吗?弟弟!”梁仙姐闪动着晶莹泪花的美丽明眸看着他。 “真的!姐姐,我说的是真的。”瑶峰哽咽着说。 梁仙姐脸红红的说:“可是,弟弟,你说去年至今一直在南甸城,姐姐也去过南甸城,还住了三天,为什么没有看见你呢?” 瑶峰讶然:“姐姐去过南甸城?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梁仙姐努力回忆,说:“是去年中元节前后,十七日上午已时下的山。” “中元节?”瑶峰惊呼,“我和芳妺局时也正往南山口回程,同一路上同一街头,为什么没有和姐姐相遇呢?” 梁仙姐睁大了眼晴;命运,居然如此捉弄人的吗?两人曾经离得那么近,茫茫人海之中,也许擦肩而过,可是她就没看见他,他也没看见她。世事弄人呀!这一错过,又是数百个日出日落,人生有几多数百个日出日落呢?梁仙姐几经生死,坎坎坷坷的才走到今天。 瑶峰更紧的抱住了梁仙姐,禁不住心中的悲伤,两珠眼泪滴落,渗入姐姐如丝的秀发中。 梁仙姐整个身子钻在瑶峰怀里,感受着瑶峰身体的温暖;她闭着眼睛,她的心在颤动,如梦忆般的喃喃而语:“弟弟,真好。姐姐找到了你,姐姐,真的好幸福。” 夜,清凉。瑶峰取了件披风,披在梁仙姐的身上。梁仙姐睡着了,她的眼角,含着泪水,但红晕的脸上,漾着迷人的笑意。她太累了,过去的岁月,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天终于可以静静的躺在她心爱的瑶峰弟弟的怀中,感觉着从来没有过的安心,舒坦。 瑶峰轻轻的搂着她,以内力激发身体的潜能温暧着她,任夜风吹拂,任星月西移。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生,决不负梁仙姐。 白龙马静静的趴在瑶峰二人的身后,反嚼着刚才吃下去的青草;李猪林死后,白龙马认定了瑶峰为主人,此一世都不离不弃。 当东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瑶峰轻轻的吁出一口气;这一晚,他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两年来,他为了逃避追捕,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昨天带梁仙姐离开强盗营之时,阻拦他的三个人,此时可能就在附近,随时会对他们构成威协,他必须时刻警醒,不为自己,也为了梁仙姐不再受到伤害。 梁仙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她睁开惺松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瑶峰,正含笑看着自己。她一下坐起来,背过脸去,感觉整个脸红透,火烧火燎的。 她是女孩子,也有自己的矜持;十九岁了,从来没有想过如此亲近一个男子,却在瑶峰的怀里不知不觉的过了一夜,这叫人情何以堪! 瑶峰笑了,捡起脱落的披风,重新披在梁仙姐身上,怨后从背后轻轻搂着她的香肩,在她耳边柔声说:“姐姐……” 粱仙姐心中如喝了蜜一样甜,她并没有挣扎,她用双手紧了紧披风,也柔声说:“弟弟。” 瑶峰说:“姐姐,你坐好,弟弟为你梳妆。” 梁仙姐身子一颤,急忙说:“不,弟弟,我自己来。” 瑶峰反转身来,坐在梁仙姐面前,笑着说:“姐姐,你怎么还把我当外人呀!我可是你亲爱的弟弟。” “弟弟,我……”梁仙姐低着头,捏着手指,却是无所适从。 瑶峰打开包袱,取出纱巾和梳子,先是就着银潭的清水为梁仙姐拭干净了脸,然后为她梳理秀发,插上簪子;然后蹲到她面前,细心的给她画好眉毛。然后,瑶峰扶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轻声说:“姐姐,你真美!” 梁仙姐定定的看着他。瑶峰拿过一面小铜镜,捧到姐姐面前,笑说:“姐姐,你看!” 梁仙姐看着镜子中自己美丽如仙女般的容颜,心中“呯呯”直跳。她简直无法相信,瑶峰一个男孩子,会如此细心的为女孩梳妆,而且还随身带着梳妆物件,可见他平时也很注意自己的妆容。 瑶峰取出一件外套,说:“姐姐,你把外衣换一下,先穿我的,等到了山下,就为姐姐买两身新衣裳。” 粱仙姐点头,就背过身去,换了外套;她的包袱被强盗取去,换洗衣物及行程物件都没有了,也只能听从瑶峰的安排。 瑶峰就着清水,用心的把梁仙姐的外衣洗干净了,在树枝上凉好。 瑶峰取出干粮说:“姐姐,咱们先吃点干粮,然后下山。” 梁仙姐说:“好的,弟弟!”她看着瑶峰忙这忙那,心里有种暧流涌遍全身。从来都是她服侍人,看到有人为她忙禄,而且还是深藏在自己心底的人,她说不出有多感动。 梁仙姐问:“弟弟,你是怎么把姐姐从强盗营里救出来的?那些强盗呢?” “那些个强盗呀,都死了!”瑶峰笑着说,“还有那个欺负姐姐的二大王和什么李小凶,都让弟弟我给杀了,没死的四散逃命。现在呀,强盗营中一个人也没有,所以弟弟就砸开石屋,把姐姐救了出来。” 梁仙姐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弟弟,你一个人杀了那么多强盗?” “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兄弟。”瑶峰就把詹之林弃暗投明,大反强盗的事细细说来。 “难道,强盗之中还有好人?”梁仙姐不可置信。 “凡事都没有绝对的,世事弄人,好人有可能变成坏人,机缘到了,坏人也有可能变成好人呀!” “但是坏人终究是坏人,即使他变成了好人,难道他做过的那些坏事,都可以一笔勾销吗?” “好人所以是好人,就因为他有包容心,从不究他人过往;如果凡事斤斤计较,那他和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天下对坏人宽容,对好人太苛刻!” “唉,世事如此,咱们又如何改变?”瑶峰轻叹一声。 梁仙姐默然,只好岔开话说:“哎,弟弟,咱别说其他了。你且和姐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在石屋之中的?这么巧就把姐姐给救出来了。” 瑶峰说:“说来也真奇怪,弟弟并不知姐姐被困石屋之中,只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召唤,指引我走到石屋,而且强烈的想要打开它,谁知姐姐会困在石屋!”他忽然有一种害怕,是发自心底的恐惧,如果阴差阳错,自己没有打开石屋,那姐姐她……他真的不敢想像。 梁仙姐笑说:“看来姐姐的心意,已经感动了上苍,有仙人指引弟弟来救姐姐的。” 瑶峰低声说:“或许吧!姐姐对弟弟的心意,弟弟铭记在心,今生今世,必定报答姐姐的情意。” 梁仙姐脸红红的也低声说:“知道弟弟的心意,姐姐真的,好幸福。” 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不再说话。瑶峰轻轻的拉起梁仙姐的手,梁仙姐把身子轻轻的靠在瑶峰的怀中;时间静止了,彼此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彼此也听见彼此的心跳。但愿,这一刻,生生世世,不分离。 银潭中的水雾弥漫,升腾,清凉,驱散着夏日的热气。时正晌午,瑶峰抬头看看天,在梁仙姐耳边轻声说:“姐姐,时候也不早了,现在,你的身体差不多都好了吗?” 梁仙姐“嘻”的一声,挣开瑶峰的怀抱,站起来,提着外袍转了个圈,笑着说:“好了,姐姐都好了。” 瑶峰也站起来,笑说:“那好呀,姐姐,咱们下山!” “嗯,好的!”梁仙姐说。 第四十章 执子之手 瑶峰整理好包袱,收好梁仙姐的衣裳,衣裳还没有完全干,但是他等不了,他要带梁仙姐下山去,去买新鞋新衣裳新首饰,他要姐姐穿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去吃好多好吃的,然后骑着马,纵横天下,浏览大好河山。他要姐姐从此以后每天都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梁仙姐环眼银潭,竹林,矮灌木和大叶桉错落其间,有飞鸟掠过和虫鸣蛙跳,生机勃勃。梁仙姐轻声说:“这里真安静,真好,精灵们生生不息,永远不会受到外界的打扰。真希望能留下来,不要离开。” 谁说不是呢?她梁仙姐自离开向阳坡始,经年外面漂泊,是真的累了。在她被关入石屋,认为自己再无出来之日,睁开眼时,面对的就是这方风景,她心心念念的瑶峰弟弟,从心底深处,她对银潭就有了一种依恋,这个让她重生的美丽地方。 瑶峰轻轻拉起梁仙姐的手,看着她的眼晴柔声说:“姐姐,你喜欢这里,弟弟答应你,以后有机会,就带姐姐回到这里来,但是今天一定要走,弟弟要带姐姐去买新衣裳,看好看的,吃好吃的。” 梁仙姐轻笑说:“好的,姐姐一切都听弟弟的。”可是她也知道,世事渺茫,一旦离开了这里,还会有机会回来吗? 瑶峰背好包袱,牵着梁仙姐的手;梁仙姐羞涩的低着头。瑶峰扶着梁仙姐坐上白龙马,然后自己纵身上马,坐在梁仙姐后面,一手提缰绳,一手搂着她,双脚轻夹,喝一声:“驾!”白龙马前蹄提起,仰天一声长嘶,朝着北山口,疾行而去。 瑶峰和梁仙姐及白龙马,如一团白色的影子,在西山谷里穿行。白马神行,不到半天时间,就出了西山。出了西山,前面就是一马平川,两边的茅舍依次邻比,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因为怕惊扰村庄居民,瑶峰打马缓缓前行,梁仙姐见过往的行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俩,感觉整个人都羞羞的。自己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被男子搂着同乘一骑马,让人看了都会想什么呀!她但觉脸红耳臊,赶忙用衣袖遮住脸,悄悄避过一边。 瑶峰可不管这些,他扬着头,无视路人的眼光,并更紧的抱着梁仙姐,纵马向前,直朝附近的南溪镇而去。 很快,进了南溪镇,在一家成衣店门口,瑶峰打住马,自己先跳下来,然后扶梁仙姐下马,然后拴好马,拉着梁仙姐的手说:“姐姐,咱俩走。” “嗯!”梁仙姐应声,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她发觉现在自己都没有思想了,瑶峰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走进店里,来到女装柜前,挑了一身便装,一身襦装,又挑一身礼服。梁仙姐说:“不要挑礼服了,便装就好。” 瑶峰笑说:“姐姐穿礼服,一定特别好看!” 梁仙姐拗不过他;其实,她看着那鲜艳的落地长裙和广袖披风,心中是特别喜欢的。这曾经是多少少女的梦呀! 瑶峰又挑了一套中衣,梁仙姐就取了绣鞋和发簪,还有女子小衣;这一番下来,足足用了百十钱。当然,为了姐姐,瑶峰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等一切置办好,已经过了吃晚餐的时间,两人便来到一家旅馆,定了一套自带浴室的上房。小二把马牵去马房,瑶峰就点了几个菜,外加一壶小酒,叫店家送到上房来,然后和梁仙姐登上二楼,进入上房。 梁仙姐看着房内一应俱全,床铺,红毯,隔帘,全部是崭新的。她轻轻的挪步,生怕弄脏了地毯;她说:“弟弟,咱们这样,是不是太奢侈了?” 瑶峰扶着她,认真的说:“这不算什么,姐姐,弟弟就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粱仙姐用手指点了瑶峰的额头一下,撒娇说:“你乱花钱,一点也不私家。姐姐这次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哦!” 瑶峰用手抚看额头傻笑说:“为了姐姐,弟弟做什么都可以,怎么会在乎那几个钱!只要姐姐开心。” 梁仙姐看着他,粉脸潮红;她可是第一次,和男子共处一室,而且是晚上。不过她是真的很高兴,和弟弟在一起,就是高兴。 瑶峰说:“姐姐,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吧!” 梁仙姐用手指着自己:“我……?” 瑶峰赶忙说:“姐姐你放心,我就守在外面,不会有人进来的。” 梁仙姐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她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担心,有弟弟在这里,她担心什么呢?瑶峰弟弟那么好,从来都是。当然,她也不担心弟弟会对她怎么样,即使对她怎么样,她也会很开心;为了弟弟,他做什么,她都无怨无悔。 梁仙姐拿好小衣和裳,进入隔室。店家还真是贴心,浴盆中已经盛好了热水,浴巾,香粉,拖鞋等整齐的摆放架上。梁仙姐以手指试了试水温,暖暖的刚刚好。她就撒了凉草和花瓣在水面,轻轻的褪下衣裳,小心的踏入水中,让暖暖的温润的柔滑的浸透身子。弥漫的水气伴着氤氲的香气溢满整个隔间,梁仙姐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真愿永远的这样泡着不起来。 长久的奔波疲倦在这一刻中彻底的放松,梁仙姐闭着眼晴,享受这难得的惬意,好久好久。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水会变凉,而且,弟弟还在外面守着;梁仙姐忽然惊醒,赶忙擦拭身子,洗净这满身的舒坦。她站起来,因为手和长发的甩动,水滴四溅,落湿了盆外的地面,滴落在肌肤上温润的总有一种蜜样的柔和。 梁仙姐穿好小衣和襦裙,出了隔间。因为长发没有梳妆,披落肩后如一袭瀑布般柔顺,任人更显娇羞。她看见隔帘外瑶峰正坐在桌前,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另加一壶小酒,而菜肴正冒着热气呢! 梁仙姐赶忙出来,叫得声:“弟弟!” 瑶峰听见回头,就站了起来,看见梁仙姐,一时局促起来,只低着头,以手捻着,无处安放。 梁仙姐看着他,掩嘴“吃吃”的笑:“弟弟,你怎么啦?” 瑶峰背着手,走到她前面,俯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你真美,都美到骨子里去了。” 梁仙姐浑身一酸溜,红着脸推开他,生气说:“弟弟,你就没个正经。” 瑶峰摸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他口中叫着姐姐,可是怎么感觉姐姐都像自己的妹妹;她那小巧单薄的身子,那纤纤玉手;她那玲珑清翠的声音,可荡人心神;她生气也好,撒娇也好,都惹人怜爱。瑶峰真想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爱护她,保护她,用全部的心去呵护她。 粱仙姐生气归生气,可是她就喜欢这个弟弟没正经。瑶峰说的每一句话,都美到她心里去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开心,可以和心爱的人单独在一起,而且一个房间,一张圆桌,桌上红烛,美酒,美食,共度良宵。 瑶峰扶着梁仙姐的肩,把她推到圆桌前坐下,说:“姐姐,好久都没有一起共进晚餐了,今时良宵,趁热,快点吃吧!” 梁仙姐笑了,看着一桌子的菜,说:“你还说,真有点饿了。”她拉过瑶峰,“弟弟,你也坐下呀!一起吃。” “好!”瑶峰说着,就坐下来,不是坐在对面,而是靠着梁仙姐坐在旁边。他盅了两杯酒,一杯推给梁仙姐,一杯端起来,说:“姐姐,酒能温身,提神,祛疲劳;咱们什么都不说,干了这杯!” 梁仙姐也端起酒,笑着与瑶峰碰杯,然后一饮而尽。她平时可不会喝酒的,但今天真的高兴,而且瑶峰也知道,点的是甜酒,并温了姜汤,可真是细心至极呀! 三杯米酒下肚,梁仙姐明显的脸现红晕。她痴痴的看着瑶峰,瑶峰没有再盅酒,而是舀了一碗鸡汤放在梁仙姐面前,说:“姐姐,你吃这个,你的身子还很虚,吃这个正好补补。”他又夹起一块鱼片放在梁仙姐碗里说:“姐姐,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梁仙姐“扑哧”的笑得肚子痛,她说:“哎,弟弟,你别光顾着我呀,你自己吃呀!” “好呀!”瑶峰笑着,就夹了一把青菜,大口吃起来。 梁仙姐奇怪的看着他:“弟弟,你为什么不吃肉?” 瑶峰说:“姐姐你先吃,吃不完了,弟弟就全部吃掉,决不浪费。” 梁仙姐笑得说:“只怕姐姐吃完了,你就没得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开心。谁说时间会淡化人间的真情?八年的时光,隔千山和万水,隔不断两人两地绵绵的相思。好不容易,我们走到了一起,深情就如涛涛的江河水,一发不可留。 这一顿饭,吃了好久好久。两人细盅慢咽,待到窗外星光灿烂。两人相对而坐,彼此看着,笑着,醉意朦胧;烛影摇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梁仙姐粉脸含晕,痴痴的看着瑶峰。瑶峰扶她起来,帮她脱了外衣,扶她躺到床上,为她盖好锦被,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你累了,睡吧!” 梁仙姐问:“弟弟,你呢?” 瑶峰笑着说:“我就在这里守着姐姐,看着姐姐,等姐姐睡着了,我再睡。” 梁仙姐紧紧的抓着他的手,痴迷的低声说:“弟弟,你真好!” 梁仙姐睡着了,睡得好甜;瑶峰就这样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一步也不离开。 她,真的太累了。 第二天,梁仙姐醒过来,发现瑶峰趴在床沿睡得正香。她不忍心吵醒他,就轻轻的侧转身来,头靠近他,看着他:这张无限俊美的脸,会让多少女孩子为之着迷! 瑶峰醒了,他揉揉眼睛,说:“姐姐,你醒了。” 梁仙姐轻笑说:“弟弟,你真好看。” 瑶峰“扑”的一声笑,说:“我是男的,好看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你又不知道女孩子是怎么想的。”梁仙姐说。 “那女孩子是怎么想的呢?” “不告诉你!”梁仙姐嘟着嘴说;停了一下,她问:“弟弟,姐姐长得好看吗?” “好看。”瑶峰蹲到床前,说:“姐姐长得太美了,就像天上的仙女,弟弟就这样看着姐姐,都可以不用吃饭了。” 梁仙姐推他一把,嗔怒说:“又没正经!” 瑶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好了,小懒虫,不要赖床了,快起来!” “你叫谁懒虫?”梁仙姐睁大眼睛看着他,忽然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气说:“我就不起来,看你怎么样。” 瑶峰笑了,忽然伸手到被窝里挠着梁仙姐,笑着说:“小懒虫,你起不起来,起不起来?” 梁仙姐被挠得缩成一団,“格格”的笑得不行;忽然一掀被子,坐起来,瞪着瑶峰说:“好了,我起来了,不行吗?” 瑶峰扶着她,认真的说:“好了,我的好姐姐,亲亲姐姐,别耍性子了,快穿好衣裳,咱们还要出门呢!” “嗯!”梁仙姐下床,问:“咱们今天去哪里?” “带姐姐去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 “什么好玩的地方?还特别!” 瑶峰说:“昨天在城外经过一片高岗的时候,看见西边有一大片荷池,荷花开得正浓,就想着今天带姐姐去好好观赏一番,说不定还可以摘莲子吃呢!” “这样呀!”梁仙姐欣喜;曾经,圣泉村郑家也有好大一片莲池,自已也想过泛舟莲池,采莲赏荷,但是后来进了开源武馆,一心扑在学习上,所以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没想到今天在异地他乡还有机会,而且是心心念念的瑶峰弟弟陪着她。 梁仙姐急急的说:“那咱们快点,别错过了早晨的露珠。” 瑶峰笑了:“姐姐怎么比我还急呀?” 梁仙姐说:“弟弟你是不知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荷叶心的露珠上,那晶莹剔透五彩斑澜可是绚丽梦幻至极,啊,人生短短数十载,可得几回见!” 瑶峰说:“姐姐可是感慨,闲情雅致极呀!弟弟给赞!” 梁仙姐白他一眼,就穿好襦裙,开始梳妆。瑶峰取来了温水,两人一起梳洗好了,对镜自赏,真的是焕然一新,精气神倍增。两人相视而笑,此种情形,谁会怀疑他们不是一对壁人? 两人收拾好行装,也把床铺,妆台整理好,然后出门。梁仙姐嗔笑说:“姐姐发现,咱我们现在就知道玩,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事。” 瑶峰也笑说:“做什么事呢!咱们现在孑然一身,一不当官,二不为民。弟弟就想着带姐姐一起纵马九州十府,游遍大夏的万里河山,自在逍遥。” 梁仙姐说:“也真是,咱们现在除了游山玩水,是没有什么事做。”但她又说,“可是弟弟,你说过要去上州见芳妹的,忘了吗?” “没有忘呀!八月十五,现在还未及七?,有的是时间。” 两人来到前台,找店家退房。 掌柜的退回押金,看着他俩,嘻笑说:“公子,小姐,昨晚睡得好吗?” 梁仙姐怒说:“要你管!” 掌柜的赶忙摇手:“啊,不说了,不说了。”随即单手往外一伸,恭敬的说:“贤伉俪,请慢走!” 有小二牵来了白龙马,因为掌柜的见二人出手即天字号上房,决不是一般人物,所以对白龙马也是特别照顾,好草好料饲候,白龙马现在是精气神都特别好。 南溪县曾经深受乱民和强匪的多次践踏,恢复不到一年的时间,能有此店家如此优越的待客环境,证明城内还是没有受到大的破坏,也算不易了。 瑶峰和梁仙姐,在店内购了一些糕点,水果和面包之类的,又共骑白龙马,出了南溪城,打马西效。 第四十一章 荷塘行舟 赶往西效的路上,因为正清晨,所以行人寥寥;经过昨天一晚,梁仙姐也放开了,不再在乎路人的眼光。她背靠在瑶峰怀中,随着白龙马前行的动力,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仰起头,清晨的风儿吹动她的衣裙和秀发,像高天的云彩,在田野上移动。马儿在奔驰,她不担心,会颠簸而落马,因为有瑶峰环抱着她。心中有爱,所以无条件的信任;她的脸上,洋漾着幸福迷人的笑容。 南溪城西效十余里处,真的有一片数十亩的水洼地,有人在这里遍种荷花。数十年的经营,可是形成了远近闻名的莲藕产地,至于西府郡的乱局为什么没有影响到这里,外人还真的不明白,所以说什么的都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传奇,传说莲池之地有一位世外高人,高到何种程度?就是乱兵和强盗也要忌他三分。 而现在,正值盛夏时节,满园荷花淀放,连天地盛装,红的,白的,粉的,含苞的,已放的,在绿叶衬托下,端的是:南溪山下雨初晴,云雾薄,水风清,一片芙蕖,开过尚盈盈。 瑶峰和梁仙姐到得莲池边,跳下马来,并肩而行,至一凉亭前,拴好马,即走进凉亭。也许是清晨太早的缘故,莲池边没有人,但凉亭下有一小船,凉亭边有数步梯阶连着小船;也许是荷池主人采莲用的,但现在是莲花开放时节,主人也没在这里,所以小船闲置。 瑶峰就跳到小船上,张开双臂喊:“姐姐,快下来。” 梁仙姐有些迟疑,说:“弟弟,要不要等莲池主人来了说声?” “没事,姐姐跳下来就是。”瑶峰笑着说。 梁仙姐心一横,下得两歩阶梯,就纵身跳过去。瑶峰伸双手抱住她。梁仙姐脸一红,嗔怒的看着他;这个弟弟,就是故意!我还会摔倒吗? 瑶峰放开手,哈哈一笑,就拉着梁仙姐坐到船头,然后拿起双桨,沿着水道把船往荷池中间划去。 水道两侧的荷叶随着船的划动整齐的向两边分开。荷叶荷花摇弋,滴下来的露水有的溅到了船上;梁仙姐伸出手,划过往后退去的荷叶边缘,露水打到了她的脸颊上,露水湿了指尖。她把露水甩向瑶峰,开心的“格格”而笑。她刚才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是别人的地方,但有瑶峰相伴,清新的风儿吹拂下,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些。 船到荷池中央,瑶峰放下双桨,任小船自在漂荡。梁仙姐站起来,放眼四周,一片翠绿满湖上多色荷花淀放,连接天地间,白云下,风吹过,如九天仙子身着绿裳翩翩起舞。粱仙姐伸开双手,遥向荷花天际,情不自禁的赞叹:“好美!” 瑶峰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问:“姐姐,喜欢吗?” 梁仙姐回头深情的望着他,笑着说:“喜欢,姐姐好喜欢。弟弟,谢谢你!” 瑶峰柔声说:“只要姐姐喜欢,弟弟就开心极了。” 瑶峰拉着梁仙姐在船边坐下,左手抱着她,右手扳过一枝盛放的浅粉色荷花;梁仙姐凑近前来,但见荷花莲盘下的花蕾轻轻颤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中人欲醉。梁仙姐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幸福的闭上眼睛,陶醉在这一刻。 瑶峰轻轻的叫声:“姐姐。” 梁仙姐睁开眼,笑着看他。 瑶峰含笑看着她的眼睛,痴痴的说:“姐姐,在弟弟的眼里,姐姐就如这枝荷花,出污泥而不染,绝世独立,姐姐的一颦一笑,占据了弟弟的整颗心。姐姐,从今以后,咱们一生一世都不离开好吗?” “弟弟……”梁仙姐身不由己,倒在瑶峰怀里,脸朝向他,却是禁不住耳热心跳。她把脸埋在瑶峰怀里,感受到瑶峰的心跳,也如自己般急促。 梁仙姐幸福的闭着眼,感受着瑶峰的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的秀发。此情此景,梁仙姐情不自禁的忆起小时候,童稚的瑶峰给十岁的姐姐梳妆画眉,是那样专注,那样细心。梁仙姐受了委屈,躲在草跺后面哭,瑶峰找到她,用衣袖为她拭泪,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姐姐,你不要怕,弟弟一直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永远都保护你。”梁仙姐破啼而笑。那时候,在小瑶峰心中,姐姐就是需要他去一生保护的人;在梁仙姐心中,弟弟就是一个可以托付一生,可以依靠的人。 瑶峰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梁仙姐的耳根,她的肩头,瞧着她迷人的美眉,粉嫩的脸颊泛起红晕,禁不住心驰神荡,微微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梁仙姐浑身一颤,伸手反抱住瑶峰,肩头耸动,抽泣出声。 “姐姐,姐姐,我……”瑶峰紧紧抱着她,忽然为自己的唐突深感内疚。 梁仙姐松开瑶峰,抬起头来,自己擦一把热泪,笑着说:“弟弟,姐姐高兴,太高兴了。” 瑶峰扶着她:“姐姐,你吓着我了。” “弟弟,你才真是吓着我了。姐姐曾经很怕见到你后,你会忘了我,不理我;但见到弟弟对姐姐这么好,姐姐真的很高兴,很高兴的。” 梁仙姐说:“弟弟,你以后不许丢下姐姐,一个人走掉。” 瑶峰举起手掌,发誓说:“弟弟发誓,今后不论天涯海角,都带着姐姐。” 梁仙姐开心的笑了。 “啊,姐姐,岸上好像有人,正在看着咱们呢!”瑶峰忽然惊呼。 “啊!”梁仙姐吓得赶忙低头,趴在瑶峰的腿上。 “哈哈哈,姐姐,我骗你的,咱们现在莲池的中心,有荷叶遮挡,岸上就算有人,也看不到咱们的。”瑶峰开心的弯下腰说。 梁仙姐猛起身,差点碰着瑶峰的额头。她瞪着瑶峰,很不高兴的说:“弟弟,你这样捉弄姐姐,觉得很好笑吗?” 瑶峰忙摆着手说:“不,姐姐,这不是玩笑,这是,弟弟就想给姐姐一个惊喜吗!” “这也算惊喜?” 瑶峰认真的说:“是呀!” 瞧他还认真呢!梁仙姐“哧”的一笑,说:“就你这样,还惊喜呢!惊喜个啥!” 有一对红鲤从莲池中钻出来,游到小船边,互相戏水嘻戏。梁仙姐把头靠在瑶峰肩头,静静的瞧着红鲤,羡慕的说:“你瞧,鱼儿多自在,在水中游戏,不用担心有人会打扰它们。” 瑶峰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姐姐,咱们也一样呀!” 梁仙姐有些惆怅的说:“可是,咱们离开小船上了岸,就要面对世道人心,尔虞我诈。我们生活在现在,都不知道明天,或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瑶峰轻轻扶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姐姐,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弟弟都陪在姐姐身边。” 梁仙姐用力点头。 鱼儿在欢游,风吹过荷花荷叶,清香阵阵。梁仙姐和瑶峰依偎在小船上,任船儿自在漂游;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用心感受此刻的快乐。蓝天白云悠悠,初升的骄阳光芒扫过荷池,荷叶上的露珠在轻风中晃动,如珍珠般闪闪发光。天地特别明亮,此一刻,好似身临瑶池仙境;白鹤飞来了,悠闲的在荷池散步,一对鸳鸯从水面游过,互相戏水嘻闹;此一时,无言胜万言,忘记了岁月,忘却了时光。 梁仙姐忽然腹中“咕噜”声音,她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着瑶峰。 瑶峰笑说:“姐姐饿了。” 梁仙姐羞报:“因为有吃的,姐姐就是馋猫,让弟弟见笑了。” 瑶峰打开包着糕点和面包的油纸,还有水果;刚才上船时,他俩就把吃的带上了,而行李则放在马鞍上。 瑶峰取了一个蛋花糕点给梁仙姐,自己拿了一个面包。梁仙姐笑着把蛋花糕点塞到他的嘴中,说:“弟弟不可以这样,你吃什么,姐姐就吃什么,姐姐吃什么,你也要吃什么。” 瑶峰无可奈何,只好吃了蛋花糕点,说:“弟弟没办法,只能够听姐姐的。” 梁仙姐开心的吃吃的笑。两人你来我往,却是互相给对方吃饱了,再不避讳男女之别;荷池之上,回荡着他俩开心的笑声,笑声传出荷池,传到凉亭的那边。 白龙马静静的立在拴马柱边,一动不动;它似乎也在享受这难得的安静时光。微风吹过凉亭,吹动白马洁白的鬃毛;一位长须飘白,鹤发童颜,大袖长袍的老爷爷就站在白龙马身前约五尺处的地方,他瞧着白龙马旷世不惊的神情,抚须微笑,轻叹:“真是一匹好马,不知是哪位英雄有此奇缘,拥有这旷世良驹。” 荷塘上传来阵阵愉悦的笑声;老爷爷走进凉亭,抬目远望。当然,他看见了荷塘中心的小船,看见了坐在小船中的俊男美女,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相处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已近午时。阳光正中,瑶峰拾超桨板,对梁仙姐说:“姐姐,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啦!” “嗯!”粱仙姐回答,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荷塘,她真愿,能和瑶峰永远相处在此,不离开。 小船划过水道,驶近凉亭。瑶峰甩出缆绳,套住了凉亭边的拴柱,然后把小船拉近岸边,牵着梁仙姐的手,沿着几级木阶梯进入凉亭。 凉亭的茶台前端坐着一位鹤发银须的老爷爷,一手盅茶自在品茗,见到瑶峰和梁仙姐,也是旷世不惊。 瑶峰和梁仙姐倒是吃了一惊,互相看得一眼,便一齐向前移步,拱手见礼:“老爷爷!” 老爷爷抬手,却未抬眉,含笑说:“两位小施主,玩得可算开心?” 瑶峰自忖,这就是荷塘的主人。他歉意的说:“老爷爷,我们没经过您的同意就划船下池了,真不好意思。” 老爷爷说:“没什么不好的,这百亩荷塘,荷花正开时,如果没人来观赏,岂不是太寂寞了?小老儿还要感谢二位的光临,不辜负这满园景色呢!” 瑶峰释然。梁仙姐再行礼,说:“感谢老爷爷,我们今天玩得很开心。” 老爷爷点头,捊着长须微笑说:“开心就好。小老儿是负责看管这片荷塘的人,今天这儿没见到采莲船,就知道有人下湖了,所以就在这里等着。” 负责看管?老爷爷不是荷塘的主人,那他是……瑶峰瞧见老爷爷目光有神,但和蔼可亲的微笑下,却是看不清其的功力高深;但他抬手之间,是自带一种仙气,可让他面前的整个世界都为之安静。 瑶峰不敢造次;老爷爷平静的说:“两位辛苦,可否坐下来,陪小老儿小品茗茶?” 瑶峰低首:“悉听遵命!”便和梁仙姐一齐落座。 老爷爷提壶盅茶,瑶峰和梁仙姐细品慢茗。但得一股清香,溢得人神清气爽,入囗柔和,滋润满心,真可谓不尊琼浆也称玉液。瑶峰和梁仙姐一时心无杂念,沉浸在一种回味无穷的仙阁意境中,久久不息。 瑶峰轻叹说:“好茶!此品应是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得?” 老爷爷微笑:“小施主妙赞!小老儿荣幸之至。茶是好茶,水是好水,未得仙缘,其实平常,但得知音,平生足矣!” 瑶峰惊醒,感叹:“老爷爷是仙人吗?” “非也非也,我也是普罗大众的一员,只是坐拥这绝妙风水,悟得比常人更多一些罢了。”老爷爷看着瑶峰,问:“小施主不是本地人氏!” 瑶峰说:“我们二人自中州来。” 老爷爷点头,再问:“欲往何去?” “借老爷爷的话,天下之大,福泽众生,而乱世之中,非我所欲,只愿寄情山水,自在逍遥。”瑶峰自在抱拳。 “对格!”老爷爷说,“有小施主这悟性,众生之幸!放眼天下,人人皆为利来,又皆为利往;可知人生百年,临到头也不过一把黄土。若干年后,谁会记得世上存在过谁!所以为人一生不必太过执着,随缘即好。” “谢过老爷爷!” 梁仙姐听得懵懂,问:“弟弟,你们说什么?” 瑶峰笑说:“禅机。” 老爷爷看一眼梁仙姐,问:“这位是……” 瑶峰说:“这是我姐姐。” “哦,原来是姐弟。”老爷爷笑了,说:“恕小老儿眼拙,这位姑娘温良可人,未来相夫教子,定是贤妻良母,成就美谈。” 瑶峰惊奇:“老爷爷,您会算命?” 梁仙姐笑靥如花,躬身行礼:“老爷爷,谢谢您!” “不过……”老爷爷继续说,“姑娘,须知前路坎坷,世事难料,最近你要特别注意,谨防小人暗算。小老儿送你几个字:乐极生悲。切记,切记!” 梁仙姐睁大眼睛,疑惑的看着瑶峰。 瑶峰说则说矣,但是他真不信这一套,他牢记师父的教诲: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世事难料,什么天注定!自己的命自己把握。他站起来,恭敬的向老爷爷行礼,说:“老爷爷,您若没有别的事,我们姐弟俩就此告辞了。” 老爷爷抬手,说:“小施主,请自便。” 瑶峰松开拴马绳,拉着梁仙姐纵身上马,离开凉亭,向南溪城驶去。 很快,到了南溪城,两人找了一家饭馆,点了几样小菜,就靠窗边相对而坐,边吃边谈。 梁仙姐说:“弟弟,刚才凉亭的老爷爷为什么说乐极生悲,他什么意思呀?” 瑶峰说:“姐姐别听他胡说,咱们现在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姐姐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梁仙姐有些害怕的说。 瑶峰抓着她的手,轻声说:“姐姐别怕,有弟弟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梁仙姐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瑶峰说:“姐姐,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先回向阳坡见陈姨,然后去五芸山找娘亲,再一起去上州找芳妹。” “嗯,好的!”梁仙姐欣喜的说,“不过,咱们回向阳坡之前,先去看望梅爷爷和舟莲,姐姐真的很想他们。” “好的!”瑶峰说。 第四十二章 南溪梦凝霜 饭馆内,邻桌有几名汉子在猜拳,并大块酒肉的吃,闹到凶处,一汉子“啪”的站起来,一脚踏在凳子上,指手划脚,高谈胡侃,涶沫四溅,丝毫不把别的顾客放在眼里。他的对面,另一人喝得醉醺醺的,斜着眼睛正看见梁仙姐,他“啊”的一声惊呼,手指着迷糊的说:“大哥,快看,那小娘子长得简直天仙一般,咱们拉回去做大嫂如何?” 那大哥正说得起劲呢,听说这话,立即转身,只觉眼前一亮,也“啊”的一声惊呼,就趁着酒意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边走边口出谇言:“好靓的小娘子哟,别一个人在这里傻坐呀,跟爷走,爷一定让你要什么有什么,每天都过神仙的生活。” 梁仙姐好似没听见,只是微笑看着她的瑶峰弟弟。 这汉子见梁仙姐对他视而不见,很是生气,便一步跨过来,五指铺张如钩,一抓抓向梁仙姐。 梁仙姐依旧不动。 就在那汉子的利爪距梁仙姐肩头似到非到之时,忽然整个身子往后倒飞出去,“哗”的一声砸烂了他们喝酒的桌子,重重的摔在地上,酒呀肉呀菜汤呀撒了他一身一脸。 因为菜汤等刚上不久还比较烫,还有油呀盐呀的呛得那汉子抚着脸杀猪般的嚎叫;而与那汉子同行的几人以及全店的食客都站了起来,惊讶的看向梁仙姐,谁也没看清刚才是怎么回事。 但见,瑶峰慢慢的站起身来,手持着连鞘宝剑,缓步行到那几人面前,寒目如剑,罩定他们,冷冰冰的说:“要性命的,给我滚!” 那几人看着瑶峰,连大气都不敢出。那大哥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菜汤,也顾不上屁股胳膊的疼痛呀,看了一眼瑶峰,挥挥手,几人狼狈的逃出店去。 梁仙姐一直保持着微笑;她一点不担心,弟弟凭一己之力可以荡平强盗营,这几个跳梁小丑,也就是一抬手之间的事。 瑶峰回过来,“啪”的把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喊声:“店家,结帐!” 店家过来,看着那一锭银子,唯唯诺诺的不敢拿。 瑶峰说:“那一桌,包括损坏的桌子碗筷都算我的。” 店家赶忙连声说:“是,是,多谢公子。”就拿过银子,然后双手举起,大声说:“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坐下继续吃。” “哎!”食客们一齐坐下,继续吃肉喝酒,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梁仙姐站起来。 瑶峰拉着她的手说:“姐姐,咱们走!” 梁仙姐笑说:“好的!” 于是两人向外走去。 店家点头哈腰相送,说:“两位慢走!” 瑶峰和梁仙姐离了南溪城,沿着南溪河一路往北。风儿迎着飞驰的骏马,劲风撩动衣袂和秀发,梁仙姐笑得灿烂如花,回头凝望着瑶峰,说:“弟弟,你怎么这么霸道呢,剑鞘一伸就把人家挡飞出去了。” 瑶峰笑说:“对付这些稍小之辈,就要出狠手,只有把他打痛了,以后做事才会考虑后果。” 梁仙姐笑说:“我觉得弟弟好可怕。” 瑶峰笑说:“姐姐你不喜欢吗?” “姐姐不喜欢,就不会和你同乖一骑马了。”梁仙姐白他一眼,转过头去。 梁仙姐问:“弟弟,咱们现在去哪里?” 瑶峰说:“咱们沿西府河而上,快的话,今天可到达西峪,去看望梅爷爷和舟莲,然后出西山口,回十方。” “嗯,咱们出来也很久了,是该回去看陈姨了。”梁仙姐说,她望着远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前面是南溪河和西府河的交汇处,有一大片芦苇河滩,正值盛夏,满目葱葱郁郁。在河滩的近岸上,零星点缀的河柳树下,开满了连片的太阳花和翠菊花,红的灿烂,黄的眩目。 梁仙姐禁不住叹声:“啊,这里好美!” 瑶峰就“吁”的呵住马,和梁仙姐跳下马来,走向花海,任白龙马在原地休息。 梁仙姐跑到一棵河柳下,低身抚过满地的黄花,好开心。浓郁的树冠,正好遮住了这一片的太阳光,瑶峰说:“姐姐,你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去那边采些百日红菊。” “好的,弟弟!”梁仙姐开心的说。 瑶峰走到约十丈远的地方,这里有一片翠菊,开得好鲜艳。瑶峰细心的挑选最美的花儿,精心的编一个花环,他要给姐姐一个惊喜。 终于,花环编好了。瑶峰笑着回过身来,看向梁仙姐。忽然,一道亮光闪过,疾如流星的直射梁仙姐。瑶峰大吃一惊,高喊:“姐姐……” 梁仙姐回过头来,脸上荡漾着灿烂的无比幸福的笑容。 瑶峰肝胆俱裂,飞身如离弦之箭冲向梁仙姐,右手疾伸,欲抓那道亮光。 谁知那亮光好快!恰恰从瑶峰指尖划过,直接射中了梁仙姐的后心。瑶峰扶住梁仙姐,急叫:“姐姐,姐姐……” 梁仙姐的笑容僵住,吃惊的看着瑶峰。瑶峰看时,是一枝羽箭,约五寸多长的羽箭,没入梁仙姐后背直达箭簇。瑶峰用手心一探,其罪恶的箭尖距离心房不到五分。瑶峰疾速点了梁仙姐前胸和后背的几处穴位,阻止污血回流。 河堤上人影晃动,瑶峰看时,一字排开三人,正是强盗营里阻挡他和梁仙姐的那三人;那矮胖子归海龙,手中持着一把强弩,正得意的狞笑。是他,是他伤了梁仙姐!瑶峰怒火冲天而起。 梁仙姐脸色苍白,失神的望着瑶峰,嘴唇颤抖,却是说不出话。 瑶峰感觉不对劲,一探梁仙姐脉门,脸色大变。这恶毒的归海龙!他急忙再点几处穴位,护住梁仙姐的心脉,再取出可阻百毒的丹药,含到梁仙姐口中;然后把她轻轻靠坐在河柳树前,对她说:“姐姐,你先别动,等我收拾了那三个坏蛋。” 梁仙姐艰难的点了点头。 瑶峰毫不迟疑,顺手拔出玄铁宝剑,身形一闪,那剑尖带着破空之音,凌空卷向三人。 三人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瑶峰连话都不搭,一上来就下杀手。归海龙武功平平,赶忙躲过一边;蒋得水抽出长剑,宇文胜拿起单鞭,两人迎上瑶峰,顷刻之间,三人战在一团。 瑶峰盛怒之下,一把宝剑展开来,一剑快似一剑,剑剑刺向那两人的身体要害。可怜大胡子蒋得水的三尺长剑,在瑶峰面前施展不开,一时慌了,节节后退。 少时,瑶峰一剑挑开宇文胜的单鞭,斜斜的飞起一脚。宇文胜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直飞出去,撞倒一片芦苇,滚入南溪河滩,再不见其爬出来。 瑶峰掉转剑尖刺向蒋得水。蒋得水手忙脚乱,饶是他武功高强,在瑶峰密集的剑招下,想走走不了,想进进不得,陷于绝境。几招一过,瑶峰怒吼一声,锋利的剑尖直插入蒋得水的后心。 瑶峰利剑后撤,蒋得水扑倒在地,归海龙吓得脸如土色,大叫一声:“妈呀!”提着弓,撒腿就跑。 瑶峰看着他,无数把怒火在心头燃烧,京城少年的惨死,琼山下火烧周家庄,姐姐身上的箭羽,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捻起一块石子,挥手一扬;石子如疾星般射向归海龙,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脚后跟。归海龙一个趔趄,“啊”的一声大叫,一头栽倒在草丛中。 归海龙抬起头来,瑶峰的剑尖已抵在他的下巴上,怒喝:“把解药拿出来!” “解……解药,什么解药?”归海龙结结巴巴。 瑶峰剑尖一压,在他喉结上划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他喝道:“少装糊涂,快点!” 归海龙吓得举起双手,忙说:“少侠,轻点,轻点,我拿。” 瑶峰剑尖收回一点,归海龙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三指大的药葫芦,双手递给瑶峰。 瑶峰放下剑,接过葫芦,打开,取出一粒,直接塞入归海龙口中。稍顷,没见任何反应,瑶峰松了一口气。归海龙双腿跪倒在瑶峰面前,磕头如搅葱,一连声说:“少侠,解药已经给您了,您就可怜可怜我,放过小的吧!” “放过你,让你接着去祸害苍生吗?”瑶峰怒说,“你死一万次,也无法抚慰死去的乡亲们。”提剑一带。归海龙双手抚着喉间,睁圆双眼,却是没有机会再说一句话,像一根烂木头般“咚”的摔在地上。 瑶峰拿着解药,快步回到梁仙姐身边。 梁仙姐含泪微笑看着他,但是脸色苍白,唇角已溢出了血丝。 瑶峰赶忙扶起她,就着水袋,给她服下解药。 好一会,梁仙姐脸上浮现红晕。瑶峰检查了伤口,再探知箭头的位置,他伏在梁仙姐的耳边轻声说:“姐姐,你忍一下,弟弟给你拔出短箭。” 粱仙姐艰难的点点头。瑶峰一手握住箭簇,一手放在粱仙姐身前,柔声说:“姐姐,你抓住我的手。” 梁仙姐抓住瑶峰的手,瑶峰右手一用力,快速的拔出了短箭。梁仙姐痛得“啊”的出声,一口咬住瑶峰的手臂,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流出来。 瑶峰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心里痛得直掉泪;他见伤口处有暗红色的血流出来,湿了衣衫,赶忙扶梁仙姐侧身躺下,撕开伤口的衣衫,清洗干净伤口,再敷上止血消毒的药膏,然后包扎好。 瑶峰扶起梁仙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梁仙姐轻声呢喃着:“弟弟,姐姐,好困。” 瑶峰轻轻抱着她,把脸贴在她的头上,流着泪说:“姐姐,没事了,弟弟在这儿,你困,就好好的睡一觉吧!” 梁仙姐含着泪睡着了。她是太累了,虽然这两天来,有瑶峰相陪,她快乐着,但她真的太累了,奔波千里,夜无所眠,如今又身负重伤,岂是一时半会能修养过来的? 瑶峰抱着她,静静的坐在柳树下;不远处,白龙马甩着尾巴,悠闲的啃着青草。 残阳如血。 夜幕降临。瑶峰把披风铺在地上,周围洒上防蚊虫的药革汁,然后抱梁仙姐躺在上面,然后用剑折了几段柳枝,用雨布搭了个雨棚,自己坐在梁仙姐身边,静静的守着她。夜露重,姐姐身子单薄,可别着凉了。 清冷的月光下,半夜时分,梁仙姐忽然急促的咳嗽起来;瑶峰一惊清醒,忙用手一探梁仙姐额头,感觉烫手,他急了,轻轻拍着梁仙姐,喊着:“姐姐,姐姐。” 梁仙姐双手抱在胸前,迷迷糊糊的说:“弟弟,我冷。” 瑶峰轻轻把她抱起来,抱在自己怀里,他轻声说:“姐姐不冷,弟弟在这里,姐姐不冷。” 瑶峰拉过梁仙姐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抵住梁仙姐的掌心,调动内息,凝神运气,把真气缓缓的送入梁仙姐的体内,帮她抵御寒冷。 梁仙姐的头上缓缓升起热气,身子也温暖起来。瑶峰翻手给她把脉,这一下心头大急;解药服下,毒不是已经解了吗,为何毒气还是存在?而且游走全身,甚或要侵染心房。箭伤可以治愈,但这遍布全身的游丝毒气,如何清除? 虽然,梁仙姐在瑶峰的真气护体下,暂无性命之忧,但箭伤加上毒伤,对她的身体摧残更重,她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不时发出忆语,浑身战栗。瑶峰抱着她,欲哭无泪;他深深的自责,为什么要离开姐姐身边,为什么行动不能再快点,为什么就差那半步? 瑶峰拿出一粒药丸,在自己嘴中嚼碎,然后喂梁仙姐服下。这药丸对缓解毒伤有奇效,但也只是缓解,不让毒液侵染心房;在不明白是何种毒药所伤的情况下,却是不能作任何究竟。 月牙已西沉,天空中寒星点点,现在已近五更天,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瑶峰用披风把梁仙姐紧紧的包裹在自己胸前,清晨露重风冷,他怕梁仙姐有伤在身,经受不住。 他也想过天亮去找大夫,但如果连自己都无计可施,普通大夫是绝对没有办法治好梁仙姐的。忽然,他眼前一亮,忆起师父曾说过,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有一弊必有一利,大凡毒物,皆有其克星,只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罢了。这天下有很多药王谷,为各派神医及家族所有;有的拥医自重,攒得盆满钵满;有的悬壶济世,普救众生,为万民所称颂。而在西府的西南边陲,就有一个药王谷,为姬氏家族所有。姬氏家族本着医者仁心,兼济万民为宗旨,历来为天下所赞颂。姬家为医药,不但博得了好名声,更是聚了无尽的财富,在药王谷大兴土木,广纳门徒,极尽奢华。兼于姬家所在药王谷的名气,天下各派皆奉之为盟,一年一度的百花大会如期举行,更是让姬家名气大增。 姬家世代为医,积累了天量的各派秘方;姬家的后世,也名医辈出;其中一位叫姬泽,最善于解毒,经他之手医治的病人不计其数,且药到病除,不留后遗症。瑶峰的师父韩信之曾和他有一面之缘,两人互有好感,彼此尊崇。 圣泉宫中藏有大夏及九州十府的山河态势图,瑶峰曾熟记在心,所以对各地的山川地理了若指掌。瑶峰默念了一下,姬家所在的药王谷在西山西麓,千山千峰的脚下,四面群山环抱,唯有北面开口连接西府河,而此去药王谷估计约一百八十余里路程,白马神驹,脚程快,即使姐姐受伤延缓,应该不到两个时辰可以赶到。 姐姐的毒伤,再延误不得!瑶峰赶紧收拾行礼,只待天明,即赶往药王谷找神医姬泽,求他医治。 第四十三章 药王谷 当启明星从东天缓缓升起的时候,瑶峰抱着梁仙姐,跨上白龙马,沿着西府河而下,往西奔去。 瑶峰抱着梁仙姐,控制着白马起落的颠簸,以免造成梁仙姐的箭伤二次伤害。白龙马也好像知道自己身负的重任,每前行一步都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所以一路行去,也没有多大的晃动。 天渐渐亮了,路上行人增加,有老人,小孩,妇女背着婴儿,男子挑着家什,或推着板车,低着头,面色憔悴,一言不发,匆匆赶路。瑶峰觉得奇怪,此种情形,与其说是赶路,不如说是逃难;但他急着要救梁仙姐,也就没有心情多问,催着马一晃而过。 大约一个时辰后,前面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悬崖峭壁,苍松攀缘而上。瑶峰带马凝望,山上没有路,唯一的通道是沿西府河岸的悬崖上一条五尺来宽的凿山小道,蜿蜒而上。 石道上有肩挑手提的行人与赶马驼运的商队经过,他们应该是药王谷及与外界联通的客旅商队。瑶峰稍作迟疑,即催马跟上,朝石道行去。 但见左首是直上直下的壁立云天,右首悬崖下是翻腾咆哮的西府河水;行人皆小心慢走,唯恐一个不留神,掉入激流枉丧了性命。幸好人皆自觉,但凡路到仅可一人一马通行的窄处,宽处的人皆停下来,礼让窄处的人先过去,所以虽惊无险。 不知姬氏家族,何以选择如此险峻的峭壁凿路。但若逢乱世,此可算一道天险,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保谷内平安,只不知谷内又是怎样一番风景。 偶或悬崖上有雨瀑淋下,路人皆撑伞而行;时朝阳映山生辉,雨雾幻出数道天虹,远在天际,近在眼前,说不出有多么的迷离绚丽。真的是人在画中,景如天地。 如此惊险石道,大约三四里的光景,前面陡然开朗,出现山背森林和坡地,道路平坦,宽处甚至达到了一丈有余。 瑶峰赶马前行,穿过前面的行人和马队,走到众人的前面,他要快点赶到药王谷,姐姐的伤一刻也不能担误。 绕过一道山梁,前面出现一道山隙峡湾,一面临汹涌的西府河大峡谷,一面山上一线激流奔涌而下,击在乱石滩上,溅起的小花水雾弥漫整个峡谷。走过一座木桥,对面山腰上一块突出的巨石下完全悬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崖洞,洞口建有数排竹木搭建的阁楼,道路从阁楼前经过,依山势伸向远方,也不知道有多远。 瑶峰心急如焚,山河态势图显示的药王谷之路远没有这么险这么远,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他行至阁楼前,立马相问路人:“请问这位大哥,可否告知药王谷离此还有多远?从这条路过去会不会有错?” 阁楼是姬家为方便过客歇脚住宿的地方,也是进出药王谷防守的第一道关卡。那大哥正是阁楼中负责迎客的一名伙计,他看了瑶峰一眼,说:“公子错了,这里已经不叫药王谷,叫百花谷。从这条路过去没错,十里路面进谷口有牌坊,即是地方。” 瑶峰愣住,但也不及细问,他自马上一抱拳说:“谢过大哥!”便催马离开,沿大道向前。 再向前转过几道山梁,前方又出现壁立的悬崖,不过通道比进谷处宽淌,可以一直并马通行。这样又走了两三里,前方出现一道谷口,两岸是数十丈高的壁立悬崖,崖下一条平坦的大道和清澈流淌的小河并行,大道两侧有雕兽石柱和盛开的紫薇木,石柱上或有灯罩;峡谷,流水,大道,鲜花衬映,风吹过两岸崖间的草木,该是多么奇幻温馨的画面! 沿大道进谷有百十步,出现一道牌楼,碧瓦红廊,上书“百花谷”,廊柱大联:万里风云供吐纳,四时花草着精神。牌楼高大雄伟,龙腾飞檐;牌楼前虎踞雄狮,威猛森严。牌楼临右手一桥飞架小河两岸,桥上建有廊亭,两侧有护栏和条椅,有花坛倒挂金莲于桥侧,迎风飘摆。廊亭中有情侣或游人驻足,指点山河,侃侃而谈。 牌楼前并没有守卫。传说姬氏家族人丁兴旺,谷内人众不仅拥有旷世医理,更是个个武功了得,加上等级森严的管理体系,全民皆兵制度,一般的邪恶之人是无法在谷内立足的,即使进得了谷,也出不去。所以药王谷无需在关卡明着守卫,也能在这乱世之中立于不败。 瑶峰也无需思虑和欣赏,一骑马就进了牌楼,再往前约有百十丈,眼界豁然开朗,只见两侧高山无限分开,中间一条大道向前,两侧大片田地和房宇,有农人在田间劳作。而极远之处,可见连绵的千山雪峰,在炽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瑶峰催马来到一位坐在路边休息的农夫身旁,欠身行礼,说:“老伯伯,请恕小的不能下马给您行礼。小的从外面来,请问这里是不是姬天罡谷主所在的药王谷?” “什么药王谷,这是很久以前的叫法。”这老伯看了瑶峰一眼,站起来说:“这里叫百草庐,往上那边山脚才叫百花谷,却是没有药王谷,不过姬家是这里没错。” 瑶峰愣了愣,再问:“那请问老伯伯,百花谷中可有个叫姬泽的神医?” 老伯想了想说:“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不是神医,在我们这里,也就是个普通的大夫吧!小兄弟,你找他有事吗?” 瑶峰说:“我的姐姐受了伤,需要找姬神医帮忙医治。” 老伯探过身来看了看,说:“小妮子的脸色是不太好呀!”忽然一把抓住梁仙姐的手腕,二指凝诊。稍顷,他抬头,脸色凝重,说:“小妮子这是中了箭伤,箭上有毒!” “老伯伯您会医术?”瑶峰惊诧。 “略知一二。”老伯说,“但我不善毒伤,要解毒,还真得找姬泽。不过……”他叹了口气说,“姬泽那小子已经闭门谢客很久了,你见不到他的。” “为什么?”瑶峰着急的问。 老伯说:“具体原因,这里不便明说。”他问,“小兄弟,你一定要见他?” “是的,老伯伯,我姐姐的伤等不了。” “那好吧,你自己去碰碰运气。”老伯手指着说:“你一直往南,在村口靠东边山脚,门前有两颗枣树的院子就是他家。” 瑶峰单手作揖:“谢谢老伯伯!”一带马,沿大道往谷内冲去。 那一片绿油油的稻禾,平整的铺满两边的田园,风吹过如碧海之波起伏;越往里走,稻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药材,整齐的园子,竹篱笆分道路两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村庄。劳作的人们脸带笑容,互见问好互见谦恭,不大声讲话,不互相鄙视,礼到情到,相处甚好,远别于谷外。 姬泽神医的院子很容易找,不一会儿,瑶峰就到了院门前,抬头见:院门显得有些古旧,而且很简单,但用各种杂木圈成的围墙还是整齐有序。在门前靠药园水渠的岸边,有两棵半围的枣树,青枣挂满了枝梢。 瑶峰抱着梁仙姐跳下马来,把她安放在门前石凳旁,然后拴好马,毫不迟疑,就上前敲门。 “嘭嘭嘭!”敲门声响起。过了好一会儿,里面草庐的门打开,一位大约十七八的清秀女子走出来,隔着院门问:“谁呀?” 瑶峰高声说:“请问,姬泽神医在家吗?小人瑶峰,因姐姐身负重伤,特来有请神医诊治。” “瑶峰,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女子自言自语的说,她问:“这位小哥,你叫瑶峰,和京城少年郎是什么关系?” 瑶峰说:“京城少年郎就是小弟。” 女子脸露欣喜,但迟疑了一下,说:“对不起,瑶峰兄弟,我爹爹已经很久不接诊病人了,你从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吧!” 女子转身要回屋,瑶峰隔着围栏看见,急忙说:“这位姐姐,你就是兰英姐姐吧?” 女子站住,回头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瑶峰喜说:“师父经常说起姬神医的事情,他很敬佩神医的为人和医术,他说神医悬壶济世,不计个人得失,而且有个女儿聪慧美丽,就是姐姐你吧?” 女子脸有些微红,她疑惑的问:“那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圣泉宫执教韩信之。” “韩执教?”姬兰英回过身来,打开院门,说:“你姐姐在哪里,让我看看。”她一眼看到石凳前的梁仙姐,便蹲过来,掀开遮住半边脸的披风,心里倒是愣了一下;虽然梁仙姐昏迷当中,脸色不太好,但着实是个美人儿。姬兰英就拿起梁仙姐的手,给她诊脉。 这一把脉不要紧,姬兰英脸色大变,她站起来问:“你姐姐何以伤得如此之重?” 瑶峰说:“我们被坏人追捕,姐姐被短箭所伤。” “但箭上有剧毒!” “是呀,已经服了解药,但是不太见效。姐姐可知道是什么毒?” 姬兰英说:“这是一种慢性剧毒,刚接触的时候不是很明显,但时间长了,会漫延到全身。幸好有人用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不然的话,神仙也难诊治了。” 瑶峰着急的问:“姐姐可有办法医治?” “我还没有那么好的医术,但爹爹可能行。”姬兰英有些为难的说,“不过,爹爹那臭脾气,不一定会援手。”姬兰英沉吟半晌,说,“这样吧,瑶峰兄弟,你等一下,我先去跟爹爹说声。” “好的,有劳姐姐。”瑶峰作揖说。 姬兰英关好院门,回到屋内,进入后院。 姬泽神医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姬兰英说:“爹爹,门外有一姐姐伤势严重,您去看看吧!” 姬泽说:“英儿,不是跟你说了吗?咱不接诊病人了。” “可是,爹爹,他是韩爷爷的弟子呀!” “韩信之?圣泉宫的人?那更不能治了。”姬泽气呼呼的说。 “爹爹,你怎么那么固执呀!”姬兰英也气说。 姬泽放下药材,扶着女儿,声音哽咽的说:“英儿,你难道忘了你娘亲是怎么死的?” 姬兰英抽泣了,含着泪水说:“爹爹,女儿没忘。可是,害死娘亲的人不是已经得到报应了吗?再说,您每天研究药理,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吗?” 姬泽说:“圣泉宫的人都不是好人。” 姬兰英说:“那丹阳郡君,张讳堡主,奚景彦将军,还有萧毅然,杨晔等人,他们都不是好人了?” 姬泽生气说:“那怎么能一起说呢!” 姬兰英说:“那瑶峰兄弟,可是京城少年郎,一年前在西府除暴安良,深得百姓赞颂,连爹爹也说过,他是侠义之人,天下若多几个像他那样的人,大可安矣!” 姬泽说:“那又与我何干!” 姬兰英求着说:“爹爹,人家的姐姐现在身受重伤,再不医治,她会死的。” 姬泽说:“那么多人求爹爹医治,爹爹没治,也不见死人呀?” “爹爹,你怎么那么顽固呀!”姬兰英气得大声说,“爹爹,我再问您一句,您治不治?” “不治!” “好,您不治,女儿去求谷主!” 姬兰英气呼呼的转身就走。姬泽赶忙叫住:“英儿,回来,你是想把爹爹气死呀!”他一跺脚,无奈的说:“好吧,你去叫他们进来!” “是,爹爹!”姬兰英高兴的说,她跑向前院,打开院门,说:“瑶峰兄弟,抱你姐姐进来吧!” 瑶峰欣喜的说:“姬神医答应了?” “嗯!” 瑶峰就抱起梁仙姐,跟着姬兰英走进院里,来到后堂。姬泽已经在后堂等候,虽然他一百个不愿意,但为了宝贝女儿,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瑶峰在姬兰英的指点下,把梁仙姐放到床上,然后对姬泽深施一礼:“姬神医……” 姬泽抬手打断他的话,说:“这里没有神医,只有大夫。” 瑶峰一愣,却是叫不出口。 姬泽也不搭理他,径直走到床边,抬手就给梁仙姐把脉。稍顷,他脸色凝重,双眉紧簇,他问瑶峰:“什么时候受的伤?” 瑶峰说:“昨天下午。” 姬泽怒说:“为什么现在才送来?” 瑶峰有些摄嚅,他说:“我给姐姐服了解药,并清理了瘀血,异毒液排出。” “你的这些技俩只能稳住伤情,普通解药如何解得了这毒?若再迟来半个时辰,你姐姐的命休矣!” 瑶峰额头沁出了汗珠。 姬泽再检查了梁仙姐的舌根,即僮孔,再检查了伤囗,自言自语的说:“受如此重的伤,还能坚持到现在,也算不易了。此姑娘体质虽弱,但身有异赋,假以时日,必有惊鸿之举。”他回头问瑶峰,“施毒的人呢?” 瑶峰说:“被我杀了。” 姬泽点点头,说:“不错,杀了更好,能以如此歹毒的手法伤人,不杀了他,还会祸及别人。” 瑶峰哑然,不过心里却是放松了。师父说姬泽神医是个有原则的人,虽说医者仁心,但嫉恶如仇,最见不得人无端制造杀孽,所以对付小人者,就当以牙还牙,甚至不给对方反悔之日;今天一见,果不其然,难怪师父那么高傲的人也能和他成为忘年之交。至于近年为什么不肯施救于人,一定有其它的原因。 姬泽铺开宣纸,拿起笔刷刷几下写了一张处方,交给姬兰英,吩咐说:“英儿,你去按方子抓药,煎好了端过来。” “好的,爹爹。”姬兰英接过方子,快步跑出去。 姬泽说:“小兄弟,把你姐姐扶起来坐好。” “是!”瑶峰听话的把梁仙姐扶起坐好。 姬泽取出一根银针,把梁仙姐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扎破,一滴暗红色的血滚出来,滴落进床边地上放着的瓷盆内。 姬泽收好银针,安排瑶峰抓好梁仙姐的手,然后转到梁仙姐身后,双手缓缓运气抬起,按在梁仙姐的双肩上,以内力引导梁仙姐体内的毒气回流,从刺破的手指指尖涌出,伴随着一滴一滴暗黑色的血液滴落瓷盆,青绿色淡淡的毒气也从指尖缓缓升腾。 第四十四章 系我一生心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当暗黑色的血液变成暗红色,毒气萦绕停止时,姬泽收手,让自己的气息缓缓回归丹田。 再过一盏茶的功夫,梁仙姐本已苍白的脸色浮现红晕。姬泽取出一粒丹药,让瑶峰把它含在梁仙姐的囗中,然后又取出一贴膏药,安排瑶峰清洗梁仙姐的伤囗,小心的把膏药贴在伤口上。 姬泽说:“此药膏是我独门秘制,具有止血治创生肌之功效,无论伤势多重,一般不超过十二个时辰即可见效。” 瑶峰瞪目,如此神效的药,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自忖师父所在之圣泉宫医药了得,但比起姬泽,还真有所不如。 姬泽说:“你先别不信,你姐姐的伤,若非遇到我,此命休矣!如今毒已排出,只要按时服药,好好调养,不日即可痊愈。” 瑶峰深躹一躬,发自内心的说:“感谢姬叔叔施以援手,姐姐得以续命,侄儿今生今世难忘您的大恩。” 姬泽白了他一眼,就顾自出去了。 瑶峰守在梁仙姐的身边;又是一盏茶的功夫,梁仙姐的嘴唇动了一下。瑶峰欣喜的握住她的手,轻声呼唤她:“姐姐,姐姐。” 梁仙姐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瑶峰,低微的说:“弟弟,这是哪里?” 瑶峰轻声说:“姐姐,这里是百花谷,姬……叔叔家,是他治好了你的伤。” 梁仙姐看着瑶峰,嘴唇嗡动,却是没力气说话;她想动,可是身体不听召唤,连手也动不了。急得她两颗清泪,滚出眼眶。 瑶峰轻声说:“姐姐,你伤刚好,身子虚弱,要好好休息。” 梁仙姐脸颊泛红,微微点了点头。 门响处,姬兰英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她说:“瑶峰兄弟,药好了。” 瑶峰说:“兰英姐姐,你把药放下吧,我来服侍姐姐就行。” 姬兰英听了,识趣的放下药,退了出去。 梁仙姐不能动弹,但是听觉很灵敏,她看着瑶峰。 瑶峰轻声说:“这是姬叔叔的女儿,名叫兰英;是她,带姐姐和弟弟进来找姬叔叔看伤的。” 梁仙姐眼角有些湿润。 瑶峰扶着梁仙姐靠在床上,然后一勺一勺的喂她吃药。梁仙姐不时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柔情,她轻声说:“弟弟……” 瑶峰低声说:“姐姐,你别说话,弟弟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 梁仙姐点头。很快,药就吃好了。 瑶峰扶梁仙姐躺下,就坐在床前陪着她。梁仙姐看着他,瑶峰说:“姐姐,你如果觉得困,就好好的睡一觉吧!” 梁仙姐摇摇头。 姬兰英在门外喊:“瑶峰兄弟,好了吗?” 瑶峰说:“兰英姐姐,你进来吧,好了。” 姬兰英推门进来,双手端着一盆温水,对瑶峰说:“爹爹叫我来给姐姐擦洗身子和换身干净的衣裳,瑶峰兄弟,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瑶峰一拍脑壳,心说,自己真是粗心,姐姐从昨天到今天,衣服都是脏的,这多难受。他忙起身作揖说:“有劳兰英姐姐了。” 姬兰英“扑哧”一笑,说:“这本来就是我们女儿家的事,你不必言谢。” 瑶峰回头说:“姐姐,等会我再进来。” 梁仙姐含笑,瑶峰便开门出去了。 姬兰英羡慕的说:“姐姐,你弟弟对你真好。” 梁仙姐俏脸通红。 姬兰英不再说话,便动手细心的轻轻的给梁仙姐换衣服擦洗身子,包括箭伤周围的污血。很快,衣服换好了,她说:“姐姐,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梁仙姐点头。 姬兰英出去了。梁仙姐躺在床上,她还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她相信弟弟,只要弟弟在,她就没有什么担心的。她记得,她倒在瑶峰怀里,然后烧得糊涂,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瑶峰来到后院,姬泽正背着手望着西山林带之上千山雪峰的雪冠沉思。瑶峰深施一礼,说:“姬叔叔,侄儿再次感谢您为我姐姐疗伤。” 姬泽摆摆手,没有回头。他说:“罢了,若不是为了英儿,我还真不想这么早就破例。” 瑶峰再行礼,说:“姬叔叔,侄儿斗胆,请问您为什么要突然闭门谢医呢?” 姬泽不作回答,反问:“你师父近年可好?” 瑶峰说:“师父这两年一直在祖居风神镇,他身体一直都很康健。” 姬泽点点头,回过身来,叹了口气说:“圣泉宫弟子遍天下,偶尔出两个败类也很正常,是我自己太狭隘了。” 瑶峰问:“可是有人曾经对您或您的家人不敬?” 姬泽说:“两年前,有一圣泉宫的俗家弟子身负重伤,找到百花谷寻求医治,我好心收留他在家里。五天后,他身体大好,我和英儿上千峰采药,留下内子和五岁的皓儿在家照顾病人。谁知此人狼心狗肺,觊觎我的千毒手册,趁内子外出摘菜之机,翻找手册。我的皓儿不许他动父亲的东西,就拉扯他,被他一掌打翻在地。我的妻子回来见皓儿倒地,就指责他;谁知他凶相毕露,一掌把内子打成重伤,然后拿着我的千毒手册逃出百花谷。” 姬泽铁打的汉子流下了悲愤的泪水,他说:“当我和英儿下山回家,皓儿已经身亡,内子也奄奄一息。从那时开始,我就立下誓言,从此不再医治病人,特别是圣泉宫的人。什么神医,连自己的妻儿无法保护,都救不了,还配称神医!” 瑶峰听得血脉蓬张,他紧咬牙关,问:“姬叔叔,那恶徒现在何处?” 姬泽说:“事发后,谷主派出谷内弟子四出追捕,两个月后,终于在西府城的一个酒肆内将其截杀,并夺回了千毒手册。可怜我的皓儿和内子,仇虽然报了,他们却永远也不能回来了。”姬泽黯然神伤。 瑶峰默默听着。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医者的天职,可是这种天职有时候却被无情的黑手摧残。姬泽痛失妻儿,他仇视圣泉宫,仇视求医的人,他有错吗? 姬泽挥袖擦干泪水,看了瑶峰一眼,笑着说:“小兄弟,今天英儿一番话,使我顿悟。逝者已逝,生者何辜?我生为医者,不去治病救人,又何为医者?所以,从今天起,我会重新整理医者手籍,敞开门,治病救人。” 瑶峰深施一礼,恭敬的说:“侄儿代姐姐和天下被病毒折磨的人们感谢姬大夫。” 姬泽摆摆手说:“好了,你姐姐需要人照顾,你快进去吧!” “是,谢谢姬叔叔。” 瑶峰转过院角,朝屋内走去,正好碰上姬兰英出来倒水。两人互相见礼,姬兰英说:瑶峰兄弟,姐姐真的羡慕你们姐弟情深。 瑶峰说:“谢兰英姐姐深意,我的姐姐为我受了很多苦,我必用一生来照顾姐姐,保护姐姐,决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姬兰英低首说:“兰英为姐姐感到由衷高兴!” 瑶峰看向姬兰英,其容颜俏丽,举止优雅,接人待物进退有度。这样一位好姑娘,人美,心也美,而且和姐姐一样,善良又勤快,谁若能得到她,可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但是……瑶峰环顾四周,姬叔叔号称神医,一生治病无数,以百花谷的名气,怎么居住的地方会如此寒酸? 姬兰英似乎看出了瑶峰的心思,她轻声说:“阿爹治病救人,除了显贵家族的人,平民百姐是不收诊疗费用的,只是向征性的收点药费。也有大户之家准备的大宗谢礼,阿爹碍于情面而收下,也会散给穷苦的人。他经常告诫我,钱财乃身外之物,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活着图个安心自在,就不要为钱财所累了;但得衣食无忧,生活快乐,看这一亩三分地,草庐瓦房,闲时挑水种菜,心中自有天地万物,人间百态,自是一门心思把医术发扬光大,造福子孙,福泽万民。” 瑶峰听得油然生出崇敬之心,朝姬兰英深施一礼。 瑶峰回到屋内,梁仙姐正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瑶峰坐到床前,轻轻叫声:“姐姐。” 梁仙姐睁开眼睛,说不出的欣喜,她轻声说:“弟弟!” “嗯,姐姐,你感觉好些了吗?”瑶峰问。 “好多了,不过身子还是不能动。”梁仙姐停了一下,问:“弟弟,姬叔叔呢?” “姬叔叔在后院。” “姬叔叔救了我,弟弟要替姐姐多谢谢他。” “是的,姐姐。”瑶峰说,“姬叔叔和兰英姐姐都是好人,但他们家发生过很大的变故,所以姬叔叔曾经很不近人情。”瑶峰把姬泽家曾经发生的变故细细一说。 梁仙姐听得垂泪,哽咽说:“世上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坏人?” 瑶峰轻声说:“好在,坏人都死了。嗯,姐姐,你现在身体很虚,就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 梁仙姐说:“不,弟弟,你陪我说话。” 瑶峰笑说:“好吧,我的好姐姐。” 梁仙姐问:“弟弟,你说这里叫百花谷?” “是呀!以前叫药王谷,不知现在为什么叫百花谷了。” “药王谷?”梁仙姐沉思说,“那……肯定这里的山里有很多很多名贵药材哟!” “那肯定的吧!”瑶峰笑着说。 “弟弟,等姐姐好了,你带我去山里采药好吗?”梁仙姐求着说。 “好呀!姐姐,不用说采药,咱们就在这里搭一间草房,你织我耕,一起住在这里可好?” “真的?弟弟,说好了,你别反悔!”梁仙姐喜说。 瑶峰笑着说:“弟弟何时骗过姐姐?” 梁仙姐俏脸绯红,羞喜的看着瑶峰,如果不是动不了,她一定会扑到瑶峰的怀里,好好感受此刻的温存。 瑶峰轻轻为梁仙姐撩开额前的一丝乱发,并为她压紧被单。两人有说有笑,梁仙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精神状态这么好;也许是姬叔叔开的药奇效吧!也许是瑶峰陪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吧!反正她特别开心,甚至忘了自己是躺在床上不能动。从懵懂的童真,她就喜欢瑶峰,十年的岁月,斩不断她的思念,她梦想的所有美好,都在这里得到了实现。 瑶峰深情的看着姐姐,这位孩提时自己就追着嚷着要娶她做自己新娘的姐姐,如今相伴在一起,居然没有一点拘束,就好像相识相知相处了一生的伴侣,惬意,温馨。他离家近九年,居然没有忘记姐姐的客颜。姐姐受伤的这一天一夜,他好怕,好怕会失去姐姐;……这份真情,天地可鉴! 梁仙姐忽然看着瑶峰,欲言又止。 瑶峰看在眼里,忙问:“姐姐,怎么了?” 梁仙姐脸涨得通红,好一会,才支支吾吾的说:“弟弟,我……” “姐姐,你说呀!”瑶峰抓住她的手。 “我……我……”梁仙姐鼓足勇气,说:“弟弟,我,要上茅厕。” 瑶峰“噗哧”一笑,忍不住的说:“这都什么事呀,看把姐姐急的。” 梁仙姐气说:“你还笑!人家不能动吗!” 瑶峰说:“这有什么的,弟弟抱着姐姐去就是了。” 梁仙姐懵懵的,有点无地自容:“你,你不害臊!” 瑶峰笑说:“姐姐不害臊,我害什么臊。”他掀开被子,直接就把梁仙姐抱起来。 “你……”梁仙姐想不到他这么大胆,羞得耳根都红了;她想推他,可是手使不上劲,只能紧闭着眼晴,不敢看外面,不敢看他。 瑶峰低声问:“姐姐,伤口痛吗?” 梁仙姐低声说:“兰英妹子给我敷了什么药,居然,一点不痛。” “那还是要小心一点。” 瑶峰说着,就抱着她出了门。后院中,却不知茅厕在哪里。正迟疑间,姬兰英提着一个篮子从那边进走,看见两人,吓了一跳,指着他俩:“你,你们……” 瑶峰问:“兰英姐姐,请问茅厕在哪里?” 姬兰英脸红到耳根,支支吾吾的一指:“在……那边。” “谢谢姐姐。” 瑶峰说着,快步走向茅厕。 姬兰英看着他俩,愣在当地,心里五味杂陈,似若有所失。 姬泽来到身后,说:“英儿。” 姬兰英回过身来,止不住泪水说:“爹爹,他们……” 姬泽说:“他们没问题。” “可那是他姐姐!” “他们不是亲姐弟。” 姬兰英惊奇的问:“爹爹,你怎么知道?” “瑶正只有一儿一女俩兄妹,却是没有姐姐。” “哦,是这样。”姬兰英低下头来。 姬泽双手扶着女儿,语重心长的说:“英儿,他们姐弟情深,相比别人,他们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爹爹,女儿明白。”姬兰英低声说。 父女俩向屋里走去,姬兰英不时回头看一眼。 傍晚,姬泽过来给梁仙姐检查伤势,并再次认真的把脉。 瑶峰问:“姬叔叔,姐姐什么时候能下床?” 姬泽站起来,没有回答,手抚着长须,神情凝重,在房间里慢慢渡步,自言自语的说:“奇怪。” 姬兰英推门进来,高兴的说:“爹爹,药煎好了。” 姬泽说:“英儿,这药还不能喝,端回去吧!” “为什么呀?”姬兰英莫明其妙。 瑶峰也很奇怪:“姬叔叔,这……” 姬泽沉思片刻,把瑶峰拉到门外,轻声说:“贤侄,我实话跟你说吧,以你姐姐现在的情况,如果没有奇迹,她可能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什么?”瑶峰大吃一惊。 瑶峰朝姬泽深深躹躬,诚心的说:“姬叔叔,您对毒伤的医理,天下独一人;侄儿求您,无论如何,请治好姐姐。” 姬泽叹声说:“天下独一人,这是天下人的说法,老朽愧不可当。你姐姐的情况,实非我能力所及。”他低首沉吟良久,忽然说:“贤侄,你准备一下,明天清早,带你姐姐上千山。” “上千山?为什么?” “只有在千山,你姐姐或许还有机会康复,重新站起来。” “可是,姐姐她……” 姬泽抬手打断他的话,继续说:“在千峰的极顶,有一道潜谷,在潜谷的深处,有一处洞穴,在洞穴深处,有一个池水,名曰洗髓池。你们到了那里,每隔三个时辰,你把你的姐姐放池中泡半个时辰,连续七天。” “洗髓池?姐姐要洗髓?为什么?”瑶峰吃惊的说。 “你姐姐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我能帮她清除经脉中的毒,但无法清除骨髓中的毒,唯有洗髓池中的水,集旦古开来之天地灵气,能帮她清除,且不留残余。” “深入骨髓,为什么会这么严重?”瑶峰看着屋内躺在床上的粱仙姐,心痛不已。 瑶峰问:“姬叔叔,除了上千峰,可还有别的办法?”梁仙姐中毒这么深,他实在不想她长途奔波,风餐露宿的。 姬泽说:“除了上千峰,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千峰峭壁连绵,路途凶险,很少有人登得上去。更则锁阳谷,迂回迷途,幻像丛生,十之有九人皆葬身谷中;瑶峰弟弟带着个人,如何登得上去。”姬兰英正好出来,听见他们说话,急得说。 姬泽说:“英儿,如果不上千峰,他的姐姐可能会一直躺在床上,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话说到这份上,还能怎么样呢?瑶峰一咬牙说:“好,上千峰!” 姬泽继续说:“洗髓池是不传之谜,只有百花谷的少数人知道,你明天赶早出门,千万不要惊动谷内的人。” “是,谢谢姬叔叔。”瑶峰说。 天已经暗了,瑶峰回到屋内,梁仙姐问:“弟弟,你们在外面说什么?” “没什么。”瑶峰笑着说,“姐姐,明天弟弟带你去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梁仙姐睁大了眼睛,“可是姐姐走不了路呀!” 瑶峰说:“没事的,弟弟背着姐姐去,到了那个地方,姐姐很快就好了。” 梁仙姐听得很是向往:“真的吗?” “弟弟不会在姐姐面前打诳语的。” 姬兰英拿了两件厚的风衣和一些雪地必备的物件过来,说:“瑶峰弟弟,山上寒冷,记得多穿衣服。” 瑶峰接过说:“谢谢兰英姐姐。” 姬兰英拉瑶峰到一边,低声说:“瑶峰兄弟,千峰是千山的最高峰,位于百花谷的南边,距此约有五十里,其间山林,草地,流石,断崖,暴雨,冰峰,气象多变,更有猛兽出没。瑶峰弟弟带着姐姐,一路多加小心,如果实在不行,千万别强求,留得命在,总比葬身千峰要好得多。” 瑶峰说:“多谢兰英姐姐提醒,我会特别小心的。” 姬兰英行礼说:“那姐姐祝你们一路顺风。” 姬兰英走了,瑶峰来到床前,梁仙姐问:“兰英妺子说些什么?” 瑶峰说:“兰英姐姐担心姐姐的身子,所以多询问了一些,并要弟弟好生照顾姐姐。” “兰英妺子真好!” 梁仙姐看着风衣,再问:“弟弟,为什么要带那么厚的衣裳?” 瑶峰笑说:“那地方很冷,为了姐姐的身子,多准备一些衣裳,有备无患吗!” “那是什么地方呀?” “嘘!”瑶峰把手指压在嘴边,认真的说:“先保密,给姐姐一个惊喜。” “哼!”梁仙姐不稍的说:“神神叨叨的。” 第四十五章 千山千峰 第二天,瑶峰天不亮就起来了,,收拾好东西,包括衣裳,水和干粮等;梁仙姐还在沉睡,他不忍心吵醒她,便坐在床前,默默的看着她。 当天边现出朦胧的曙光时,瑶峰轻拍着梁仙姐,轻声叫:“姐姐,起床了。” 梁仙姐睡眼惺忪的醒过来,问:“弟弟,这么早要去干吗呢?” 瑶峰轻声说:“咱们要早点出门,免得被人看见了。” “咱们又不是去做贼,干吗要避开人?” “就当成咱们去做贼吧!”瑶峰轻笑。 瑶峰不再说话,就用风衣把梁仙姐抱好,再背上包袱和剑,就抱着她出门。 梁仙姐说:“咱们这像什么样子吗!” 瑶峰笑。梁仙姐又说:“弟弟,为什么我的手脚和身子都有感知,就是不能动呢?” 瑶峰说:“姐姐你别说话了,很快就好了。” 瑶峰抱着梁仙姐跨上白龙马,把她放在靠自己的前面,用一圈绑带环绕自己和她绑在一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出了姬家的小院,穿过清晨寂寥的百花村,向着正南边,千山群峰奔去。 瑶峰叫姐姐别说话,梁仙姐就真的不说话,她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白马飞驰,很快进入了千山茂密的丛林;参天的林木拾级而上,布满了所有的谷地和山岗,潺潺的流水带着晨曦的薄雾在欢快的奔腾。鸟儿还未曾清醒,无边的林带还沉寂在夜的静?中。 当万物苏醒,东天的一缕朝阳照进林缘的深处时,瑶峰和梁仙姐及白龙马冲出了林带,踏入了高山草地。极回望去,苍苍茫茫,四野都是一片青翠。瑶峰打马向前,在经过一个山坳时,但见遍野百合盛开,其争芳夺艳,却是美极。瑶峰无心欣赏,他为梁仙姐多披了一件衣衫,继续前行。 梁仙姐实在忍不住了,她问:“弟弟,咱们这都是到什么地方了?你告诉我呀!” 瑶峰说:“千山,千峰。” 梁仙姐吃惊,睁大眼睛问:“千峰,我们去千峰干吗?”她在开源武馆的时候,有一次翻阅典籍,了解到千峰的一些知识。千峰,是西岭的最高峰,其峰顶终年积雪,冰寒异常。所谓千峰,并不是有一千座山峰,而是一座独立的山,在其峰顶,极目远眺,层层叠叠,就像有一千座山峰环绕着她,蔚为壮观;以此,即为千峰。 千峰山势陡俏,沟谷纵横,碎石遍野,极为凶险。因地处中州西陲,西河东南岸,沿长清河而上的暖湿气流和上州方向来的干冷寒潮在此交汇,造成山中气候多变,眼见晴空万里,瞬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所以自古以来少有人涉足于此。因此,千峰,几成了九州十府的方外之地。 瑶峰说:“到了那里,姐姐就知道了。” “可是,千峰那么高,我们能上得去吗?”梁仙姐担心的说。 “能,相信我,一定能上去。”瑶峰坚定的说。 “嗯,姐姐相信,弟弟说能,就一定能。不过,咱们也该量力而行呀!” 梁仙姐知道,弟弟一定是为了自己的伤才要去千峰,至于去做什么,大不了是寻找药材吧!可是为什么要带上自己?他一个人不更方便吗?自己动不了,多少是他的累赘。梁仙姐真的担心。 白云悠悠,似乎触手可及;梁仙姐的眼界,晃过遍野的花海,草场。在山坡的那一边,有一群青羊,正悠闲的散步。风吹过蒿草,压低了视线,前方,出现连绵的雪峰,其中千峰独高,其浑圆的山体,直插云天,最是险峻。 蓝天和大地,雪山和花海,这一幅极美的风景,梁仙姐如果能下马,她一定要,迎着风儿,张开双臂,大声呼喊,跑起来,陶醉其中。 穿过漫无边际起伏的草场,眼见,雪山愈近,风,吹来了雨雾的气息。瑶峰跳下马来,用绑带把梁仙姐背在背上;梁仙姐娇小的身子,顶多不会超过八十斤,以瑶峰的体力,负一个人登山,相信也不会太艰难。 瑶峰提起剑和包袱,轻轻抚摸着白龙马的脖子,说:“马呀,接下来的路,我不能带你同行,你自在草地上奔腾吧!等我们回来。” 白马通灵,它恢溜溜的一声长嘶,用头蹭了蹭瑶峰,然后不舍的慢步离开,逐渐走进了深草离原。 瑶峰紧了紧绑带,说:“姐姐,咱们进山啦!” 梁仙姐叹气说:“弟弟,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一步?前边山高路险的,你这样背着姐姐,能行吗?” 瑶峰笑着说:“没问题,姐姐放心!” “唉!都是姐姐……” 说话间,已经走进了雾气当中。 千峰的山脚,是连片的云杉林。 雾气朦胧中,瑶峰背负着梁仙姐,稳步上山;厚实的落叶在脚下,像踩着海棉体深及脚稞,发出“沙沙”的声响。静谧的林中,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因为雾气中充斥着水汽,又没有风,没有阳光的照射,所以四野都如鬼域般静得可怕。 幸而,潮湿但不闷热,还有一丝丝的凉意。往前看,蜿蜒曲折的小道伸向山上,也不知是野兽踩成的还是古人留下的足迹;总之,除了参天的云杉和零星分布的落叶松,戓者从山上滚落的巨石,零乱的分布在前进的路上。雾气缓缓的向前延伸,时不时有枯枝掉落地上,“嗖”的一声让人神经倍觉紧张。 瑶峰深一脚浅一脚的在云杉林中往上攀登,幸而路成之字形并不陡峭,且多是泥石缓坡。梁仙姐也感受到其间的压抑,所以也不敢多说话,怕空添紧张;大约半个多时辰后,雾气渐渐消散,云杉林也逐渐稀疏,前方出现一丛丛的矮树林和巨石耸立及成片的松动沙砾;可能是春季融雪时从山上滚落或雪崩带下来的吧!幸而,在这狂燥的夏日,也没有遇到暴风雨。当林木消失时,天空一片明净,矮小的灌木林在巨石的掩护下顽强的成片生长,迎接着烈阳照射,吐着粉色的嫩叶芬芳开着鲜艳的花朵,煞是好看。 瑶峰走过几段被碎石掩埋的小路,前方山脊连绵,巨大的山石和陡峭的悬崖,以及剑峭的山峰,在阳光下冒着丝丝热气。不见千峰的踪影,唯见太阳高高的挂在中天,远山近景一片明亮。回望山下,可见云雾之间若隐若现的千山草场,和远方群山环抱的百花谷地。 瑶峰在一灌木丛间停住,深吸一口气,挥一把额头的汗珠,便把梁仙姐放下来,靠在自己怀里坐下,伸手爱抚的把她的衣裙和秀发揉顺。清凉的高山风儿吹过,足下云卷云舒,若不是心中有事,此种情境,佳人相约,当属仙居。 梁仙姐抬眼看着瑶峰,痴迷的说:“弟弟,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目的地呀?” 瑶峰轻声说:“姐姐,很快了。” “咱们是不是要去千峰绝顶?” 瑶峰点了点头。 “我知道,弟弟是为了给姐姐治伤。”梁仙姐有点神伤的说,“姐姐中了毒,虽然姬叔叔把姐姐身体中的毒逼了出来,但是毒已侵入骨髓,所以姐姐现在不能动。弟弟是要把姐姐带到千峰极顶潜谷中的洗髓池,让洗髓池的池水化解姐姐骨髓深处的毒气。” 瑶峰惊奇的说:“姐姐你知道洗髓池?” “张师父曾经在百花谷住过一段时间,姐姐是听张雅君师姐无意中说起的。” “这么说,洗髓池也不算秘密了。那为什么姬叔叔说秘而不传?而且我的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呀?”瑶峰说。 “这姐姐也不知道,也许师父是碰巧知晓的吧!”梁仙姐担心的说,“但千峰凶险,听说接下来我们将进入锁阳谷地,里面烈风,暴雪,山火,还有狼群出没,咱们真的要去吗?” 瑶峰说:“要去!无论前方有多少险阻,弟弟一定要治好姐姐的伤。” 梁仙姐垂泪说:“是姐姐拖累了弟弟。” “姐姐,你不要那么说,是弟弟让姐姐受了那么多苦,弟弟决不能再让姐姐受苦。要是没有姐姐,弟弟活着都没意思。”瑶峰哽咽。 “弟弟……”梁仙姐哭了。瑶峰更紧的抱着她;两人就这样,彼此心情;谁知道,在这个世上,我们都是苦命的人。 瑶峰给梁仙姐喝了姬泽为她准备的药膳汤,以滋补气血和养胃护肝;姬泽治毒伤的医术着实高明,实当得起神医的称号。他以内力为梁仙姐逼出毒液,施针和药膳的调和恰到好处。梁仙姐虽然毒入骨髓,身子麻痹不能行动,但经姬泽之手,毒气不再扩散,而且气息,思维和代谢功能也没有受阻;甚至箭伤的创口,也在丹药的作用下快速的生肌愈合,还不留一丝伤痕。 休息了一会,瑶峰为梁仙姐加了件外衣,接着往上的路会更难走,气温也会更低。幸而不知过去哪个年代,有人于石壁上开凿了一条小路绕着千峰曲折而上,直通山顶。也许是远古时期,人们热衷于访道修仙,在与天最接近的地方建阁自立,吸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以意识形态修炼自身。但不知从何时起,人们逐渐摒弃了精神上的追求,转而倾向于物质享受,从而自私,狂妄,猜忌,陷害,残忍;过往的修行之路从此也只能在神话传说之中了。而那些高贵,优雅,自律,礼让,仁爱之情操,只能留在了梦中。 继续往上走,路越陡,有时直上直下,或面临深渊,好不容易寻得一石阶平台,停下喘囗气。但目之所及,背阴谷中已出现积雪的踪迹,高处与天相齐的地方冰晶耀眼,甚或一阵狂风,吹起雪雾,如排山倒海,掠过裸露的山岩和石峰。 风越大,吹起的砂石迎面打来,即使是隔着厚厚的棉布衣裳也觉得生痛。瑶峰用风衣遮紧了梁仙姐的头部,尽量侧着身子,背风而行。翻过一道山脊,进入一处山坡,风是小了,但寒意袭人,满天弥漫着风从山上吹下来的雪尘,铺天盖地;冰冷的太阳在雪雾中撒下惨淡的光芒。 梁仙姐的脸紧紧的贴着瑶峰的后颈,她不敢抬眼看周围,心在瑶峰前进的步伐中颤抖。风衣把他俩紧紧的包裹在一起,在这荒凉的极寒之地,艰难的往前行。狂风吹着山隘口的怪石,发出野兽如鬼魅般的怒吼,似乎随时会把人吞噬。 瑶峰在经过一处斜坡时,因为雪雾迷住了双眼,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同梁仙姐一起滚下了山坡,栽入一处雪坑中。好在雪坑成蜗斗状,阻住了两人继续滚落。两人也未受伤,但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起来,往前一看,着实吓了一跳,真是天佑我呀!再往前些许,就是数十丈高的悬崖,若滚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梁仙姐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急问:“弟弟,你没事吧?” 瑶峰调整好背带,笑说:“没事!” 梁仙姐含泪嗔怪说:“你还笑,都把我吓死了。” 瑶峰找到包袱和剑,说:“没事的,姐姐,咱们继续走。” 瑶峰背负着梁仙姐,攀上了山坡,再朝前走一段路,就听见了流水的声音;在这高山之上,能听见流水声,心情该是多么的舒畅。再往前走,就见一处山峡隘口,一线清澈的涓流从隘口之上成几级濠布飞流而下,水花溅在两边的岩石上,岩缝中顽强的长出很多细长枝叶的水草,有些发黄,但甚是娇嫩;在这个近乎荒凉的极寒之地,凸显出生命的奇迹。 沿着水流而上,有一石阶小路,虽然布满了青苔,且高低不平,但勉强能行。瑶峰以剑鞘撑地,一歩一步的朝隘口攀进。 终于,走进了隘口,眼界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很大的高山平谷,中部呈龙形蜿蜒盘旋,两侧高山沟谷纵横,峭壁连绵;更奇的是四野山壁之上冰天雪地,而谷地之中却是水草丰美,间或有成片的小树林和矮木林,有青羊,獾子,野兔,狐等追逐觅食。此情此景,让人产生一种幻觉,这哪是千峰荒莽,明明是仙源之地。 平谷的上部聚集有雾气云层,平谷中风清静谧,时有雾雨洒落,滋润着这数百亩的草场;平谷中有热气升腾,融合千峰的冷气压,或许这就是形成降雨的原因吧!但上山之路如此艰险,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里的存在。 瑶峰感叹说:“都说千峰险恶,哪知道藏着如此美的地方!姐姐,咱们来此,可真是开了眼界。” 梁仙姐说:“这里应该就是锁阳谷了,为什么实际情况与传说的不一致呢?” 瑶峰笑说:“或许是传说之人不希望外人来打扰这里,所以说得那么可怕,借以打消人们的妄念吧!” “可是姐姐怎么又觉得,这里透着一些诡异,似乎咱们看到的只是一些表像,实际情况可能远非我们想的那样。弟弟,咱们还是小心为妙。”梁仙姐说。 “姐姐放心,有弟弟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瑶峰说。 “弟弟,你就是,太过自信。”梁仙姐叹口气,心中不知怎么的有一点怨言。就是因为你,弟弟,我千里迢迢而来,历经生死,走成今天的模样,你呀,真是姐姐的魔星!当然她不会说,她从心里无条件相信瑶峰。 瑶峰信步走进了平谷,正对谷口的远方,约五里之遥吧,即是高耸的千山主峰,雪冠奇景,一柱擎天。他俩必需穿过平谷,才能择路上山。 一群青羊在草地啃草,发现瑶峰走近,居然一点也不惊慌,顾自觅草;有一只不大的崽羊,好奇的凑近瑶峰,灰核透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兴许在说:这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居然跑到我们居住的地方来! 或许,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过这里了,生活在这里的精灵们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已经淡忘了人类曾经对它们造成的伤害。山下的草场,曾经是它们的家园,但是人类来了,圈养了大量的动物,侵占了它们的地方,标枪,弓箭,猎犬,疯狂的对它们扫荡,然后清理草场,牧羊。它们侥幸生存下来的同类,历尽艰险,进入这片高山的平谷。或许是上天垂怜,保护了它们仅有的家园,多少冒险进入的猎户或附近的狂徒都遭了天遣,没人能活着出去。 但是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他们是有什么过人的能耐吗? 梁仙姐满眼都是柔情,轻声说:“好可爱的羊儿!” 小青羊是听见了梁仙姐的声音,惊觉的弹跳回去,跑到了羊妈妈的身边,复又回头,狐疑的看着两人。 梁仙姐看着小青羊的莙态,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 正在安静吃草的群羊吓得一齐抬起头来,哪曾听过这种声音?还以为有未知的危险靠近呢!领头的公羊“恢”的一声,众羊毫不犹豫的跃起,闪电般的朝着右首开处的山谷,一溜烟的奔去,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瑶峰笑说:“姐姐,你吓着它们了。” 梁仙姐有些委屈:“姐姐怎么知道它们那么胆小?” 瑶峰说:“它们在这里无忧无虑的生活惯了,没人打扰它们,姐姐忽然一笑,它们自然害怕。” “但是,它们怎么会害怕呢?若真的没什么打扰它们,它们就不会在乎我的笑声,它们如此警觉,一定有事。”梁仙姐说。 “姐姐,你想得太多了。”瑶峰说。 但是,四周忽然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风,刚才还是明媚的阳光渐渐的暗淡下来,空中出现一重浓雾,压得很低很低,压得人的头皮都似要发炸。山的峭壁不见了,千峰也不见了,到处都是灰朦朦的一片。 唯见,脚下的草地是真实的存在,身边还有流水的声音;不过诡异的是,青草也在雾气中瑟瑟发抖,感觉就是楚楚可怜。 瑶峰莫名的感到紧张,“嗖”的拔剑在手,一声不响的就快步朝前走。凭意识他知道千峰就在眼前,快的话也就两盏茶的功夫;不过这雾气奇巧,鬼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一急,一下子就赶出了百十丈的路。前方雾气更甚,最神奇的是刚才明明凉透心房,忽然炽热难耐,雾气中飘起的雨滴都似滚烫。脚下,已经不再有青草,而是烫手的石砾,不远处的地面,升起腾腾的热气,还有一滩冒着气泡的水池。 瑶峰惊呼:“热泉,这是千峰地火造就的热泉!圣泉峰中也有类似的热泉,却远没有这里的热度高!这可真是奇迹!” 梁仙姐粉脸燥红,额头沁汗,她大囗喘着气,急的说:“弟弟,你放我下来吧!太热了,我受不了。” “好的姐姐。”瑶峰说着话,又朝前赶了数十丈,估摸着离热泉远了,也不那么热了,才停下来,松开绑带,轻轻的把梁仙姐放下,让她平靠在自己的身上。 梁仙姐看见,瑶峰的衣衫湿了大半;原来他比她还热,当然啦!背负着一个人,这样紧赶慢赶的,不热吗?梁仙姐别提有多心疼了。 瑶峰看着姐姐眼眶都红了,只抓着她的手,轻声问:“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梁仙姐含笑说。 瑶峰说:“原来是热泉喷出的水汽弥漫到空中,与千峰的寒冷气流相融合,形成雾气和水滴。不过咱们还算幸运的,热泉不是太盛,寒流也不是太强;若果这样,空气中的水汽达到饱和,冷暖交锋,轻则狂风暴雨,重则电闪雷鸣,那就麻烦了。” 梁仙姐惊讶说:“弟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瑶峰说:“圣泉宫的藏经阁内有很多古今的天象及地理异志,不但记载了大夏和九州十府的人文历史,还有各种天象气候的形成图解,我有幸翻阅了大部份典籍,所以比一般人了解得更多些。” 梁仙姐说:“若论今天的大雾和热泉,世人莫不认为是妖邪作踪,即使修行之人和官方都会迎合大众,而不会以弟弟的这般心思多作解释。” 瑶峰说:“上位之人自然不希望大众知道得这么清楚,如果世上没有了神秘可言,大众也就没有了敬畏之心,这对于上位者管理天下是很不利的。” “弟弟说的也是事实。不过……”梁仙姐忽然眼睛盯着前方,吃惊的说:“要说这世上完全没有妖魔鬼怪,姐姐有些不相信。如果万事皆有因,那前面是什么?” 瑶峰顺她的目光看去,也是吃了一惊;但见来时的方向,不知何时笼罩了一片黑气,整片天空都现昏沉。黑气中,几对鬼魅般的眼球游离飘荡,但无论如何移动都死死的盯着两人,似乎随时扑过来吞噬。 瑶峰心中“扑通”一下,暗说不好,传说锁阳谷中有恶狼,这狼说来就来了。若是平时,他当然不惧,但今天姐姐无法动弹,自己顾此失彼,是万万不可冒险的。如今之计,走为上策。 瑶峰迅速背起梁仙姐,提起包袱,说声:“姐姐快走!”也无瑕多想,飞步朝前方奔去。几乎在同时,有五头恶狼自黑气中冲出,呲着牙,圆睁双目,“嗷嗷”叫着,如离弦之箭般朝瑶峰追来。 第四十六章 娇颜 两人五狼,一前一后,奔过沙地,掠过草场,一盏茶的功夫,冲出了雾气。前方一片光明,齐天的千峰就耸立在眼前,烁烁生辉的冰冠也似乎触手可及。瑶峰发劲狂走,但终因负重,时间久了,体力难以为继;眼见恶狼越来越近,形势万分危急。 忽的平地起了一阵狂风,当真是飞沙走石,一时间又是天昏地暗,冰冷的雨滴和雪子打下来,瑶峰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同时几乎立足不稳。斜眼看时,狼群同时停住了进攻,还一齐后退了十数歩,弓着腰,圆睁双眼,毛发倒竖,口中发出恐怖的低声的“嗷嗷”嘶吼;一时间回转身,发疯似的沿着来路跑了。 瑶峰更是吃惊,闹不懂狼群因何退却,按理恶狼盯上猎物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正疑惑间,梁仙姐惊呼:“弟弟,快看前面!” 瑶峰回头再看,吓得脸上变色,但见漫天风沙之中,卷起一座山样的旋风,旋风中间,一具顶天立地的石人高举起巨大拳头,挟带着狂风和巨大石阵,飞快的朝两人奔来。同时,那力均千斤的石拳头,如泰山压顶般直朝瑶峰当头砸来。 瑶峰“啊”的一声,举起双臂去挡那拳头,明明知道这好似螳臂挡车,但出于本能,他真不想就这样命丧当地。 石人面无表情,拳头实实在在的就砸在了瑶峰身上。 瑶峰眼前一黑,一头扑倒在地上。 ……? “弟弟,弟弟……” 梁仙姐的呼声不停的在耳边响起;瑶峰艰难的睁开眼晴,试了两次没有爬起来。原来是梁仙姐压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的。瑶峰大口喘着气,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努力的坐起来,揉揉双眼;风沙已过,遍地的沙砾,间或一些残冰,稀疏的小草发黄的叶片顽强的生长在石缝间。 梁仙姐关心的问:“弟弟,你没事吧?” 瑶峰心惊的说:“刚才……” “刚才,起了一阵旋风,飞沙走石的,可是以弟弟的功力,怎么会倒地昏过去了呢?”梁仙姐满脸都是疑惑。 瑶峰看着她,心犹未了,他问:“姐姐你没看见?” “看见什么?”梁仙姐睁大了双眼。 瑶峰一时也没法解释,刚才石人那一幕,明明自己被击中了,可是却没有受伤,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是幻觉,是面对绝境幻想出来的场景?所以姐姐什么也没有看见。可那又不像是幻觉,狠群应该也看见了,所以显得那么恐怖,提前逃开了。 瑶峰用力甩了甩头,他不想让梁仙姐担心,既然现在风平沙静,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便说:“没什么,刚才弟弟有些头晕,现在都好了。” 梁仙姐放心的吐了口气,说:“没事就好,只是弟弟,你刚才把我吓坏了。” “没事的,姐姐,真的没事。”瑶峰紧紧的把梁仙姐抱在怀中,现在,姐姐才是他的唯一,他不能让姐姐有任何事。 眼见天色渐渐的暗了,明亮的星星高挂在苍宇,四野寂静一片,没有生机,连一只蚊虫的鸣叫声也没有。 瑶峰说:“姐姐,咱们在这里休息,明天再上山吧!” 梁仙姐点了点头。 瑶峰就扫了一块干净的沙地,铺开披风,支起雨布,然后抱着梁仙姐,坐到这仅容两人的小空间中。所幸平谷中不是太冷,两人加了厚衣,互相依靠,还是很暖和的。 瑶峰为梁仙姐吃了些干粮,再喝了些药膳,自己也吃了些东西,便就这样,他抱着她,静静的,任凭心的依靠,也不说话。 外面好静。没有风,也没有其它的任何声音。一点点月光,透过小帐篷,斜照在瑶峰俊朗的脸上,他满眼温柔,梁仙姐心中一种蜜样的暖流涌过,她激动的,如果不是身子动弹不了,她一定会反手抱住瑶峰,用她全部的身心,去宣泄她的真情。 梁仙姐微闭着双眼,脸上,浮现一圈羞涩的红晕。 瑶峰轻轻的抬手,拂过她额前的发际。 梁仙姐“嗯”的一声,感觉到浑身酥软,更显得无力。 她只有,轻轻的闭上眼晴,用心的感受这一切,平生的期待。 千峰,月黑风高。 梁仙姐安静的睡着了。 深蓝幽暗的夜空,数点寒星闪着如剑芒的光;转眼到千山的清晨,格外的静谧,四野剑峰奇岩,逐渐展现在柔和的晨曦中,如魅如惑。 瑶峰醒得过来,看着梁仙姐依然睡得很香,眉宁间还透着甜甜的笑意。他不忍心叫醒她,她或许正在甜蜜的梦中呢!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第一缕阳光自东山嘴处照进了锁阳谷中,随之,谷内升起了雾气,在阳光中,及峰林间飘渺,水汽与光影结合,幻出五彩斑斓的云彩,有雪峰和水面的反射,织成了一幅千变万化,光怪陆离的美景图。 梁仙姐悠悠醒转,隔着半透的雨布看到了外面的风景,惊喜之余由衷的感叹:“啊,好美哦!” 瑶峰轻声说:“姐姐,你醒啦!” 梁仙姐目光转向他,不自觉的显出一点羞报,低声说:“弟弟,咱们这是哪里?” 瑶峰说:“锁阳平谷,昨天晚了,咱们就歇在这里。外面的风光甚美,但弟弟觉得,那都是幻境;锁阳者,连阳光都会被锁住,无法逃脱,更何况是人!上一时风和日丽,下一刻风雪交加,光影在谷内变幻迷惑,多少人陷身于此无法逃出生天。” 梁仙姐想起了迷雾,热泉,恶狼,旋风,一时心有余悸,后怕的说:“那么弟弟,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的快走吧!” 瑶峰笑了说:“姐姐也不用后怕,咱们现在千峰主峰下,已经离开了平谷核心地域,不会有再多危险了。” “你呀,哎!”梁仙姐叹身说。 瑶峰和梁仙姐吃了早点,便收起雨布,然后照样背着梁仙姐,在雾气渐浓,大有弥漫到眼前的时候,朝着千峰主峰大步而去。转眼百十丈,便是碎石漫野,这里是山体风化石滚落堆积的区域,大小残渣不甚统一;碎石不稳,随时滑动,人行在其上,甚是凶险。瑶峰小心的沿着碎石斜坡而上,好不容易,终于进入了裸露的风化石区,各种奇形怪状耸立的巨石,或参天而立,或摇摇欲堕,从其下而过,最是险极。 没有了道路可寻,常年的雨水侵蚀,雪崩,雷击,石块碎裂,一不小心,就有滚落山下的危险。瑶峰手脚并用,猫着腰小心的往上攀爬。 千峰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美丽的雪冠都似在含笑点头:英雄的少年,有足够的真诚和胆量,就勇敢向前吧!千峰的胸怀足够宽广,可以包容人世间的一切,包含正义,善良,美好,多情,也包括奸诈,贪婪,险恶,残暴…… 经过一线峡,千尺幢,龙脊山,再过了落魂坡,前面就是冰天雪地了,虽然沐浴在阳光之中,但寒冰刺骨,加上身体的超负荷抗重,每走一步,都似有千斤石压在心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瑶峰艰难的朝前行进,还得时刻注意周围山上的动静,以防有石块和冰雪滑落;梁仙姐一女子家,又身负毒伤,能否受得了这高山和严寒侵袭?但令瑶峰吃惊的是,梁仙姐没有不适,不但脉动如常,呼吸均匀,甚至眉间眼脸淡红,还有丝丝热气自百会升腾。梁仙姐体况甚好,一点也不惧高山反应,这,这是怎么回事? 但瑶峰也无瑕多想,姐姐没事,他也就放心了。他即收心思,凝聚心神,以内力抵御风寒,平复气息,全身心的踏冰崖上行,转眼间又过了几段断崖裂谷。迎着烈风冰凌,眼见峰顶临近,忽见前方出现一道陡崖,高十数丈,向两面无限延伸;陡崖壁立,几无落脚之地,况且崖上悬空多冰柱垂立,如倒芒,光滑如镜。 瑶峰一时犯愁了,不知如何才好。 这时天空灰云自千峰之巅黑压压的压下来,狂风骤起,夹着飞雪冰粒,扑面而来。不能再迟疑了!瑶峰解下包袱,取出绳索,一头系紧梁仙姐,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他说:“姐姐,暴风雪即将来临,咱们不能再耽搁了。姐姐你在这里稍等,弟弟先上去,然后拉姐姐上去。” 梁仙姐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坚定。 瑶峰提气贯注双足,纵身飞上冰崖,剑尖插入冰墙,再借力上弹,落身在一冰台上,十指如钳入冰墙,稍一休息,继往上行。也幸得他圣泉宫中刻苦修行,并习得攀崖之技,这道壁立冰崖,自是难不倒他,不消一刻钟,他已到了崖顶,看时,系在腰间的绳索,堪堪长度。 瑶峰大声说:“姐姐,我现在拉你上来!” 崖下的梁仙姐,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但觉腰背一紧,身子缓缓的悬空,随着绳索上行,风声冽冽的,衣袂飘飞,一点一点的往崖上升去。 终于,梁仙姐看见了崖上的瑶峰,他把绳索的一头系在一块突出的冰石上,他的双足,齐裸的没在冰层内;他的双手,紧抓着绳索;他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梁仙姐叫声:“弟弟!” 瑶峰双手紧紧的抱住她,她笑着,他的泪水涌了出来,他知道刚才有多么凶险。这里并非平地,也未有可立足的石阶,全靠他凭内劲足钳入冰层稳住身子,若中途不慎滑落,两人跌落崖下,可是尸骨无存。 经历生死,倍觉活着是多么幸运。瑶峰不敢停留,因为风雪越大,大到有把他们吹落崖下的危险。瑶峰复把梁仙姐绑在背上,厚实的风衣包裹了头和身子,只露出眼睑;瑶峰以剑作拄杖,以内力贯注足尖破冰,离开高崖,沿缓坡而上,眼见地堬平坦。虽风雪肆冽,但瑶峰实实在在的松了囗气。 所幸,过了冰崖,距离峰顶也就不远了;瑶峰隐隐的看见了空旷之处,风雪中再无山影,再无茫茫的冰馍,有的只是狂风怒号,白茫茫的一片。 再说这千峰主峰,自锁阳谷始,平地直上七千尺,山体庞大,呈浑圆锥形耸立于千山之上。在千峰的绝顶,山体垂直下陷百十丈形成一个广约近千亩的大潜谷;在潜谷的中央,有一个很大的冰湖,在冰湖的西北面,有一方溶洞,溶洞口终年雾气升腾,溶洞内常年有热泉涌出,滋润了洞口数十亩的地面,没有积雪覆盖,并生长着四季常青的各色奇花异草和矮树丛林。 据说:洗髓池就位于溶洞之内。 瑶峰背负着梁仙姐迎着冽风登上了千峰的绝顶,猛觉得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的身上似有千斤担,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心胸,似乎要炸裂。他努力用内力平复气息,尽量让自己身子保持平衡,让自己的思维保持清醒。他可不能倒下,他要坚持住,姐姐还需要他的照顾。 面前就是潜谷,但风雪模糊了视线,瑶峰看不清状况,但凭直觉知道已经临近了潜谷的边缘,再往前就是近百丈的断崖,要想下谷,就必需寻找方向,可是这风雪之大,怎么办? 梁仙姐看出了瑶峰的难处,她低声说:“弟弟,你放我下来吧!”她的意思是放她下来,瑶峰更好自由行动。 “不行!”瑶峰大声说,此情此景,他如何能放下姐姐?但同时惊觉,姐姐为何没有压迫感?至此气息还如此稳定。 猛然,身后一种排山倒海般的气浪袭来,冥冥当中似有一声厉喝:“你下去吧!”瞬时以千钧之力把瑶峰和梁仙姐朝潜谷断崖处推去。 瑶峰大惊,想要稳住身子,但是止不住整个人不由自主,被大力推得飞离地面数尺,旋转着的飞雪和冰晶环绕着他,直朝潜谷内堕去。 完了!瑶峰思维一时被淘空,这百十丈的断崖摔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没想到自己少年英雄,多少艰难困苦都过来了,今天却要命丧于此!再想起会和姐姐同生共死,不由得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旋风消失,冰雪晶体四散,瑶峰失去了风的依托,身子以更快的速度朝潜谷内堕去。透过迷雾,瑶峰瞧见了地面,布满冰柱和怪石的谷底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逼近。瑶峰紧紧的闭上眼晴,等待着命运的一刹那扶择。 在距离地面约数丈高的地方,忽然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谷底往上托起,稳稳的托住了瑶峰和梁仙姐。两人就像一片风叶,飘浮在空中,徐徐的往下落去,直到轻轻的触及地面。气流消失,瑶峰和梁仙姐仰天躺在冰雪中,却是毫发无伤,又是愣在了当地,惊得连起身的意识都没有了。 好久好久,瑶峰挣着坐起来,因为刚才紧张负累而出了一身汗,现在冷下来,顿时寒砌骨髓;他接连打了几个寒颤,问梁仙姐:“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弟弟,你不要紧吧?”梁仙姐很担心,她倒是没事,因为披了足够厚的风衣,不惧寒气,可是弟弟,时冷热的,可别受寒了。 “我也没事的,姐姐。”瑶峰极目所见,潜谷内倒是很清新,虽然上空云卷云舒,但潜谷内倒是静得出奇,唯见不远处冰湖面泛起的冰花和冰纹,映着冰崖雪地,倒是一幅绝美的画卷;而在冰湖的对面山脚,有雾气升腾弥漫,隐隐约约的可见五彩灌木和鲜花草地,那里应该就是溶洞所在。 瑶峰松开绑带,抱着梁仙姐站起来,说:“姐姐,对面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山水相连,花草盛开,可真是一片世外桃源呀!” 梁仙姐睁大了眼晴,说:“真的吗?怎么姐姐觉得四面寒冰犹如地狱,那不会是海市蜃楼吧?” 瑶峰迈步朝前,说:“弟弟这就带你去见识啦!” 冰雪之中,兀显出一些动物和人类的骨骸,猛见之真是骇人;瑶峰小心的绕开去,不敢惊动了它们,心思不知有多少生灵从崖上跌落,命丧于此,他俩大难不死,可真是天佑之人。 穿过晶莹剔透的冰塔林,绕过冰湖,很快就听见了滋滋流水的声音,足下的冰雪也渐渐的变成了沙地,身子也同时感受到了温暖,眼前出现一簇一簇的嫩草和矮灌木,那粉色的嫩叶,红色的枝干;那娇艳的花骨朵,从来没有见过的叫不出名字的各种植被,衬着彩色的山岩和氤氲水汽的萦绕,还有彩蝶萤虫及七彩螵虫在花间流连,纵览周遭冰封,这里却是一派生机。 有斜阳透过云雾,映射在这片迷幻的土地上,幻出七彩光影,如丝带飘渺,连接天外;忽有丝音入耳,时断时续,如梦如离。若说此乃修仙之境,也决非诳语。 梁仙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晴,惊奇的看着这里的一切,赞叹说:“难怪被称为方外之地,今日之所见,可不是师姐描绘的天外之天,蛮荒之地。冰山绝顶,千山潜谷,别有洞天呀!” 朦胧的雾气中,不知名的矮树嫩芽上透着晶莹的水珠青翠欲滴。一条小溪,自不远处的溶洞中流出,冒着丝丝热气,穿过草地,在乱石间蜿蜒流淌,“哗哗”的流过雪地,注入冰湖。 潜谷上空的流云逐渐消散,潜谷内的水汽也开始向空中弥漫。高天上五彩的云霞,透过夕阳的余辉,照耀在潜谷中,映得周边高崖冰山,如梦如幻。 瑶峰但觉神清气爽,所有的疲劳烟消云散。他把梁仙姐放下来,在溪水旁,在一棵红叶紫花的矮树前,轻轻的靠在彩石上。瑶峰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和全身,揉捏她的颈椎和手足,为她舒经活络。 梁仙姐笑得灿烂如花,感受着瑶峰的爱抚,她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想法,自己就这样永远不能动,就这样接受瑶峰为她做所有所有的一切,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第四十七章 洗髓池 梁仙姐娇羞的看着瑶峰,说:“弟弟,你这样把我弄得全身都痒痒的。” 瑶峰“噗”的笑得说:“姐姐,你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呀!我都要睡了。”梁仙姐双眼迷离的说。 也真是奇怪,一进入这方小天地,让人整颗心,包括整个身体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往事如尘,曾经所有经过的苦难,在这里都不值一提,但整个人,包括对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觉到得无比的美好,惬意。 瑶峰蹲到小溪边,信手挑起水花,但觉心房一颤,溪水入手透心温暧,如丝丝相扣,让人思绪飞扬,恰如跨越了时空,置身于浩宇之中,身旁是星辰明月,七彩祥云虚浮漂渺。 梁仙姐轻轻的呼唤:“弟弟,你过来!” 瑶峰惊醒,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梁仙姐痴迷的看着他,央求他:“抱抱我,弟弟,抱抱我!” 瑶峰蹲下身子,哽咽说:“姐姐……”他伸出双手,把梁仙姐紧紧的抱在怀里,让她的脸,靠着自己的胸前。 梁仙姐身子颤抖,带着哭腔说:“弟弟,你不要离开我,你要……永远……抱着我。” 瑶峰眼含热泪,轻声说:“会的,姐姐,弟弟一直都会守着姐姐,不离开。” 这潜谷的黄昏啊,奇丽玄幻。冥冥当中,似有一种荡人心魄的仙瑶,似断似续,如倾如诉,指引着沉迷其中的男女啊走出迷茫,走向梦中的世界,去领略超脱于世间凡尘之外的风情。 瑶峰把梁仙姐抱起来,在仙乐的引导下,朝溶洞走去。 那一片温暧的水汽,悄悄的萦绕在他俩身影的周围。溶洞,很大,洞口方圆超过五丈有余,洞首右壁削立,其上刻着八个斗形大字:千峰之巅,洞天福地。虽历经时光风雨无情的侵蚀,但字迹深陷岩壁,仍清晰可见;洞左首岩壁,有很多方形或梭形?眼,凌乱但整齐有序;地面开阔,除了堆积的方形条形乱石便是矮树丛林。不知是上古哪个年代,这里建有一片庞大的阁楼水榭,多少虔诚的男女行者在此修行,集天地之灵气,纳潜谷之精华,朝勤暮休,希有一日,悟得长生,获得飞升。可是今天,往昔已矣!曾经的梦幻之地,都化作了烟尘。 入得洞口,更添温暖,且水汽更甚,入肤生津,透骨舒爽;整个人,整个身心,但觉一片晴朗,什么烦忧,疲累都烟消云散。 洞内幽暗,时而宽敞,时而紧凑,其间石柱石笋错落,或有水滴从悬空的玉乳石上滴落,润肤清凉;淙淙的温泉水流从一侧流淌,水中时可见散发鳞光的鱼儿或通体透明的虾儿,多少不知名的水生物,并不为外来物种的干扰而突然慌乱。整齐的排放有规格的石板小路沿水流方向朝洞内延伸;岩壁间有萤光闪现,似有一种虫子感受到了外来生命的气息,照亮了越见幽暗的洞穴。瑶峰经过,无数萤光自岩壁上飞起,形成一条绵长的光带,成狐形环绕着朝洞内飞去。 或许就是上天的指引啊!瑶峰不假思索,抱着梁仙姐就紧随萤光而行。直得九曲十八弯,也不知经过了多少盲洞和险岩断壁,大约行得有百十丈吧!忽然前方出现一处很大的洞穴,拱顶相距有数十丈。洞内有台地,有石柱,有水洼犹自腾着热气,有倾倒的或雕着苍鹰和金花的石柱,并有瓦砾及破碎的陶瓷礶体等物件。 洞的四面岩壁及石柱上,有萤石闪光;引路的萤虫即分散富聚到了萤石上,在吸取萤光之时,萤虫的闪光也更亮。一时之间,若大的洞穴内,有如黄昏夜色中突现一轮明月,映得洞内雪白,又与水雾相融,幻出五彩的光影,堪是绚丽! 在洞穴的纵深处,有一道环形的石梁圈成的一池水,方圆有二十余丈吧!池边青石围栏,有石桌,石凳,白玉石床,还有精致的石碗,石壶等生活生存用具。池水深约数尺,清澈见底。池的底部富聚五彩石子,石子之间有“咕噜”的水流气泡涌出,浮出水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池的中央有平台,略低于水面;池的水面荡漾着迷离的雾气,从四面向平台聚集,并上升,分散开来,浸润着四周的空间,似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这便是洗髓池! 洞内很静,静得只能听见水泡的声音;瑶峰略显沉着的步伐及深沉的呼吸,在洞内引起了回音,经久不衰的荡漾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轻步来到池边,把包袱,剑和风衣等放在石桌上,然后坐在石凳上,紧紧的搂着梁仙姐,看着洗髓池,心中无比激动。经历千难万险,终于到了目的地。 自踏足潜谷,虽是冰山绝寒之地,但溶洞口的气候,如春天般温暖。溶洞内,泉水淙淙,来自地底的热气把水流和矿石的结晶体带往地面,在溶洞内扩散,凝固,再由岩壁及拱顶往下,形成石柱石笋及各种造形奇异的雕塑。 洞内热泉有很多,洗髓池便是最大的热泉出口,矿物的精华深附水分子流淌,向世间倾诉,造物主的神奇。 瑶峰在梁仙姐耳边轻声说:“姐姐,咱们到了,弟弟现在就放你下池疗伤。” 梁仙姐闭着眼睛,感受着这里的一切。她轻轻“嗯”声,不再说话。也许是热气蒸腾的缘故,她的脸上泛起红晕。 瑶峰为她宽衣,然后抱着她慢慢下到池中,步过五彩石子,把她平放在池中央的平台上,头枕着石枕,正好露出水面;而自颈之下,裹着轻纱的身子整个被温热的水流和轻雾环抱,慢慢沉静。 瑶峰回到岸上,静静的守在池边,瞧着池水,瞧着心爱的姐姐,满眼的急切,期盼和温柔。 梁仙姐没有睁眼,感受着池水浸润着肌肤,沁人欲醉;她自然的,缓缓的调匀气息,放松全身,让思绪随着水流的晃动,指引着水分子的温度沿经络血脉运行,周天循环,进入内脏,深及骨髓…… 天地初始,万物混沌。当我们的星球在炽热的星云中形成并慢慢冷凝后,物质间量的互相碰撞,吸引,使之不断富聚,沉淀,凝结,形成万千形态的有生生命体和无生生命体。 当有生生命体在大地出现的时候,它就具有了吸纳天地灵气转化为己之力量在世间行走的能力。我们的触碰,采食,呼吸,都在把本不属于我们的能量据为已有而在身体内运行,使我们可以呐喊,行走,并完成各种我们想要完成的事件。 上古时期,人类居于高山之巅,感受天地之气,以意识形态控制身体的代谢功能,自主进行物质的交换,把腐朽的,机体排斥的污浊之气排出体外,把富含营养的,能让机体生生不息的原料源源不断的吸附,让机体永远以全新的面貌生存,以达到无生无灭的至瑧之境。 洗髓池的水,聚集了天地初始的灵气,自地缘深处经地火淬炼而升华,在经历毁天灭地的大爆发后,由地缝之底,地火之源,随上升的热气,吸附于矿物的晶体之中,进入洗髓池。 梁仙姐的身体,感受到了这种地火与矿晶淬炼的灵气。她的意识,已经受到灵气的牵引,由经络,在身体内游走。她能感知到,肌体深处的某些病变,并以意识形态驱动抗体清除这些病变。此时,她的肌肤表层的汗腺,除了起排泄功能外,还同时具有吸收池水中矿物质精华的功能。这些矿物质精华进入肌体后,把肌体代谢产生的垃圾吸附排出体外,并修复受损和病变的肌体。 梁仙姐感受到这种强大灵气在体内产生的力量,她的意识已经无法控制这股力量,她的心房已经承受到了极限,她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而此时,正好半个时辰,瑶峰把她抱起离开了洗髓池,把她平放在披风垫好的白玉石床上,并用纱巾小心的,轻轻的为她拭去脸上,及身上的水滴。 梁仙姐已经昏睡过去,她需要有足够的安静的时间消化这半个时辰在洗髓池水中吸收的能量。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梁仙姐醒了,她缓缓的睁开双眼,看到瑶峰正守在床前,满含关切的看着她。 瑶峰抓着她的手,见她醒过来,惊讶的发现她的眼睛比之前更加有神,她的肌肤,更加光滑润泽,是自有一种出尘脱世之感。瑶峰一时之间,居然不知如何形容。 梁仙姐微微一笑,其中人欲醉。她说:“弟弟,你看啥呢?” 瑶峰语塞,一时不知的涨红了脸,慌的说:“没,没看什么。”又情不自禁的,“姐姐,你,真好看。” 梁仙姐粉脸通红。她虽然还不能动,但她惊奇的发现,她全身上下都出奇的清新,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 梁仙姐看着洞穴拱顶闪动的萤光和石壁上钟乳林泛发的暗红色光芒,她问瑶峰:“弟弟,我们这是在哪里?” 瑶峰笑了,他说:“姐姐,你怎么忘了,咱们现在千峰之巅,洗髓池边,姐姐刚从池中出来呀!” 梁仙姐也笑了:“你瞧姐姐,这记忆。”她想起来了,刚才在池水中,自己所经历的。她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除了身体上的,她的心绪,她的思维,就好像有人在她的耳边传授她精深的文化底蕴和武学真谛。 瑶峰问:“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梁仙姐说:“现在感觉很好。在池中……我?”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所以然,便说:“反正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呀!” “这就好。”瑶峰说,“弟弟感觉这洞穴和池水中蓄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怕姐姐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梁仙姐笑了,说:“弟弟别担心,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瑶峰也笑了,说:“也是,姬叔叔总不会骗我们的。”其实他并不担心洗髓池的功力,他关心的是梁仙姐的身子,希望她能够早日好起来。 梁仙姐的状态很好,她有说有笑的,很开心。瑶峰看着也很高兴,他说:“姐姐,现在都大半夜了,咱们辛苦那么久,也都饿了,吃点东西吧!” 梁仙姐说:“可是我一点都不饿呀!不想吃东西。” “可是,不吃东西,姐姐身体会受不了的。” “弟弟,你自己吃吧,姐姐真的不饿。” 梁仙姐自己也感觉奇怪,她现在对食物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的整个身体,包括代谢功能,正在进行一场大清理,她现在有足够的能量支撑这场大清理,她在洗髓池中获取的能量,完全不需要再获取食物来转换能量。 梁仙姐不吃,瑶峰也没了食欲。他拿起梁仙姐的手给她把脉,惊奇的发现她全身的经脉运行强劲,而且有序进行,清新透彻不含一点杂质。这或许就是洗髓池的功用,帮助打通身体的所有经络,而后达到洗髓换骨,清理身体余毒的目的。 瑶峰脸露欣喜,不再担心梁仙姐的身体。姬叔叔说要持续七天,这才刚开始呀! 很快,三个时辰过去了,洞外应该快到黎明时分吧!但洞内一如既往,萤光闪现,温热如常,梁仙姐即使躺身石床,依然是遍体汗津。按照规定,瑶峰再次抱起梁仙姐走向池中;梁仙姐深情的望着他,暖流涌遍心房。瑶峰把她轻轻的放到池中石台,让全身再次接受洗髓池水的洗涤,接受氤氲水汽对身体的浸透。梁仙姐微微合上双眼,这一次,她没有第一次那么感受强烈,在意识和灵气的驱动下,洗髓池水中的矿物晶体之精华素融合水分子在体内运行,逐渐深入骨髓,吸附残留骨髓中的毒素,并把它们排出体外。 现在是黎明时分,梁仙姐再次从水中出来后,很快就睡着了。瑶峰这一天一夜没合眼,再也控制不住时间差,就和衣趴在石床边睡着了。因为有热泉滋润的缘故,溶洞内始终温暖如春,不冷也不热;而萤石和萤虫散发的淡淡光芒,不分昼夜,使整个石室都充满了温馨。 斗转星移,转眼三天过去了,梁仙姐的身体正发生大的变化,比之从前,更显水润而富于弹性。 第四天早上,瑶峰一觉醒来,发现梁仙姐盘腿坐在白玉石床上,双手交叉胸前,以一种与世无争的旷世神韵含笑看着他。 瑶峰愣了愣,喜说:“姐姐,你好啦!” “好了!”梁仙姐欣喜的说,就试着下床,居然能够站立。她微微含笑,款款的朝瑶峰道了个万福:“弟弟好!”却是足下一软,没立住,身子前倾,靠在了瑶峰的怀中。 瑶峰伸手欲抱她,梁仙姐却是满脸通红,伸手把他推开了。梁仙姐后退两步,迟迟的看着瑶峰,那双美眸,如一滩秋水,静得一尘不染。 瑶峰想上前,却是挪不动身子,此时的姐姐在他面前,就如冰清玉洁之雪山圣女,神圣不可侵犯。 梁仙姐定定的看着瑶峰,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忽然止不住心情,两行热泪涌出,叫声:“弟弟!”前行两步,扑在瑶峰怀中,哭了起来。 瑶峰轻轻搂着她,却是止不住心中悲伤,颤声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梁仙姐哭着说:“我不知道,弟弟,我真的不知道。”她但觉,她的意识深处,已经模糊了过往的一切,她只记得,现在的美好,温暖的环境,柔和的萤石光影,和惬意的洗髓池水。她的身子,已经超脱在凡尘之外,她的意识深处,有浩宇星空,万千世界,生命轮回,却唯独失去了自己。她不记得过往的一切了,但她最后记起了瑶峰,这个她心心念念,生死相随的弟弟。 瑶峰抱着她,紧紧的抱着她。他的意识中,感受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寒意。他知道了为什么,他怕梁仙姐会忽然不认识他,怕她会离开他;他更怕,洗髓池的水能控制人的意念,以它需要的方式改变人的思维。他感觉到了这种存在;溶洞的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强大的力量,或一点一点慢慢的侵蚀着人的心智。 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瑶峰说:“姐姐,咱们出去走走吧!” “嗯!”梁仙姐点点头。 两人朝洞外走去。 第四十八章 高山仰止 朝阳,正缓缓升起,透过东方平缓或隆起的山脊,斜照在潜谷之中,迷雾升腾,逐渐在离地面大约二十丈的空中平铺开,形成一个雾罩,遮住潜谷。溶洞口的草地和灌木林,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粉嫩的树叶上,纯净的小水珠们轻轻晃动,晶莹欲滴。 瑶峰和梁仙姐到了洞外,梁仙姐眼前一亮,无限惊奇的看着这个世界,忽然松开瑶峰拉着她的手,信步一移,人已在冰湖之上,回头朝着瑶峰笑:“弟弟,你过来呀!” 瑶峰大吃一惊,却也心念一动,飞身跃起,如一只轻燕般移步到了冰湖上。他双手扶着梁仙姐,满脸骇然的说:“姐姐,咱们这是怎么了?” 梁仙姐瞧着瑶峰天真的笑:“没什么呀,这很好吗!” 梁仙姐旋着身子,在冰湖上转了一圈,那衣裙随风而动,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她转到了瑶峰的面前,就拉着他的手,笑着说:“弟弟,真好玩,你也一起来吗!”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无忧无虑。瑶峰深深的受了她的感染,也笑了,就由她拉着手,两人在冰湖上旋转起来,愉快的笑声,在潜谷中激起了回音,久久不绝。 两人玩累了,便双双回到溶洞口,坐在草地上,花儿树下,相依相偎。 梁仙姐瞧着瑶峰笑,瑶峰说:“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的身体,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咱们的心智和武功,也好像都有很大进步。” 梁仙姐答非所问:“这样不是很好吗?弟弟。” “但是姐姐,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怿的,咱们本来就这样吗!” 瑶峰抬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笑说:“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弟弟呀!” 梁仙姐举双手挡住他,妩媚的说:“弟弟在姐姐的心里,我当然记得。” 梁仙姐的笑颜,无比的撩人。可是为什么,她的整个人,从骨子里面散发出一种不容人亵渎的神圣气质,如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可及也。 瑶峰定定的看着她,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内心的世界。梁仙姐珍珠般如胶月明净的眼睛,清静圆润得纤尘不染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扭昵造作;她的内心如一汪秋水,波澜不惊;她的眼中,可以看到风,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看到小草的成长,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看到小草的成长,看到花儿的淀放…… 瑶峰甩了甩脑袋,他在意识中感觉到梁仙姐变了很多,但是具体变了什么,他一时也不清楚。不过姐姐还是姐姐,这一点没有改变。他握着梁仙姐的手,轻声问:“姐姐,你的身子,还要继续到洗髓池中泡过吗?” 梁仙姐跳起来,提看衣裙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圈,开心的说:“不用了,姐姐完全好啦!你瞧,姐姐的身子,多么灵巧,多么舒坦,真的好开心哟!” “可是姬叔叔说要七天。” “姬叔叔?”梁仙姐歪着头想了想,说:“也许他说的也不完全正确呢?!” 瑶峰嘘了一口气,说:“也许吧!嗯,姐姐,既然都好了,那咱们进洞去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如何?” “下山?去哪儿?”梁仙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弟弟,咱们在这里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下山?” “可是,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回十方看陈姨,去五芸山找母亲,还要……” “嘘。”梁仙姐伸手遮住他的口,说:“姐姐知道了,姐姐一切都听弟弟的,弟弟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瑶峰笑了,就说了,姐姐还是姐姐吗!于是两人离开草地,手拉手的回到溶洞内。 一切如故,而瑶峰又感受到了那种强大的力量。先前,他一门心思在梁仙姐身上,那种力量时断时续,他也并不在意。如今,梁仙姐好了,他的意识就自然而然的去寻找那种力量,那种清淅的,发现有东西欲直透人的心境,让人产生一种着魔的感觉。 梁仙姐双手紧紧的抓着瑶峰的手臂,目光四处探寻着。但她并不紧张,而是脸含笑意,以一种处世不惊的粗旷情怀,接受着这一切。 瑶峰还在思赋姬泽的七天期限,是不是要继续呆在洗髓池为妲姐疗伤。然而,也许是私心的缘故,当他认识到这种可怕的力量,他的想法就变了,或是担心梁仙姐入魔,不认识自己吧!他倒是亳不迟疑的收拾了包袱,挎在肩上。 两人正欲离开,却回头最后看一眼洗髓池的时候,有一道萤光投影在左岸石壁上空旷的地方,清淅的显现出字迹;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瑶峰和梁仙姐对望一眼,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细细看那字体。 字迹刻于石壁上,很潦草,但苍劲,每一笔都入石三分,虽似情急之作,但刻石深度的这份功力,着实惊人。 从右到左,瑶峰轻轻的念出:余穷三十年之功,寻得这一方秘境,惊为仙界。然数旬之后,发现了其中的弊端。身旁的热泉,具有洗髓换骨的功效,可令凡者成仙,仙者成魔。余贪心至此,悔之晚矣!遗留之际,奉劝到此诸位,洗心境者,伤即愈者,万勿逗留;还请诸位入世之后,勿与世人道此秘境,切记,切记! 字字珠玑,可知留言之人是发自肺腑之言。瑶峰和梁仙姐心生震撼,他俩不是贪心之人,也领悟到了其中的利害。千峰之巅,洞天福地,不是每个人都消受得起,梁仙姐伤已全愈,没有理由继续滞留于此,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瑶峰和梁仙姐正待转身,眼见萤光收回,字迹不见,洗髓池的方向,忽然水雾向两边分开,原可见以为石壁尽头的地方,忽然洞开,显现一片庞大的地府,惊世骇俗。苍山石阵,悬空索道,绚丽的光影之下,如火云岩流涌动,其举目所及,恰如天外之境!有石道扶栏蜿蜒,其沿洗髓池边往内延伸,经平谷,天桥,逐向不可及的远方。 这是?…… “地火之源!”瑶峰轻呼。 梁仙姐紧紧的抓着瑶峰的胳膊,显露出一点惊惧。 但见石阵之间,有耀着眩目光彩的灵芝及点点蓝光的仙草,火云流岩中,殷红的火苗荡漾,一时聚拢成束,向上喷射,如数条张着利瓜的火龙,在石峰间缠绕,突然朝洞穴出口处冲来,大有吞噬一切之势。 瑶峰说得声:“姐姐快走!”也不顾及了,拉着梁仙姐离开洗髓池,朝溶洞口急奔,但谙身后烈火弥漫,如太阳炽热。 两人冲出溶洞,见笼罩潜谷中的雾气已经消散,太阳升起一竿多高了,但见高天蔚蓝,四野山壁及冰岩雪地在阳光下清淅得可怕。 两人不作停留,飞快的离了绿洲,踏上冰湖,径往对岸几天前从山顶堕落的地方。虽然不知是否有上山出谷之路,但从原点出去,总不会错。 所幸,石壁上有一凿就的小道,来回曲折的通向山顶,也仅容一人通行。瑶峰一手带着梁仙姐,两人提气上行,如飞燕般沿着小道朝山顶升去。小道上冰封如镜,且极度倾斜,但好在溶洞之后,瑶峰和梁仙姐的功力已非同日可言。很快,就登上了山顶,但回首潜谷,如一只白玉盘船钳在天地之间,在烈日下闪烁耀目。 两人回头,猛地,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又压迫而至,似乎要把两人逼回潜谷。瑶峰一剑插入冰层,双足踏实地面,一手拉紧梁仙姐,两人互扭搀扶,往前挪歩;但气势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来,几乎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忽地,气势消失,那种举歩维艰,呼吸困难荡然无存,两人倏忽间身轻如燕,移步就登上了山顶,感觉一切风平浪静。 梁仙姐狐疑的看着瑶峰,两人都是不可思议。梁仙姐问:“弟弟,刚才怎么回事?” 瑶峰说:“古籍中未提及此类现象,但想来此地既称为秘境,自有其精妙所在。像地火,洗髓池,冰崖,锁阳谷幻阵,无不在阻止凡人处身潜谷,而且即使饶幸留下,没有足够的机缘,也无法生存,咱们可算幸运的了。” “但下山的小路,溶洞石道,洞内雕塑,又是谁造就的呢?” “传说远古时期,人们靠意识运转天地,有天选之人,自有天选之能力,所以能造就常人无法企及之大功劳。不过现在的人多为物质和欲望所累,所以也就没有天选之力了,除了奇技淫巧,榨取天地间的能量,却是不能衡量天地间力的平衡,获取更大的发展。” 梁仙姐听得一知半解,她看着庞大的潜谷洞天,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寒意,她说:“弟弟,咱们不要停留了,快走吧!” “好的,咱们下山!”瑶峰说。 这下山的路,可比上山要轻使多了;不说瑶峰不用再身负两个人的重量,单就如今两人出神入化的轻功,施展开来,什么冰岩,雪地,峭壁,渊谷,皆一晃而过,即使锁阳谷的幻阵,在还未及幻境之前,他俩已经穿谷而过,直接冲出了谷口。 人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修为已臻化境之人,什么山峦峰谷,奇渊险径,怎不是如覆平地!不消个把时辰,两人便穿过了云杉林,踏上了草地。 面对四野苍翠,两人信步而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相视而笑。 忽然马鸣啸处,白龙马自远方飞奔而来,那一身洁白,如一阵疾风般穿过牧野,很快到了两人面前,自是昂着头转了个圈儿,却不去理会瑶峰,直接靠近梁仙姐,用头,用其柔软的鬃毛,轻轻蹭着她。 梁仙姐被痒得“格格”而笑,伸手摸摸马的额头,脖子,感觉特别的惬意,温馨,亲近,美好。 瑶峰不无妒忌的说:“见色忘义,连马儿都一样!” 梁仙姐笑说:“你连马儿都不如呢,还和马儿较劲!” 白龙马仰天长嘶,前足用力刨打几下草地,似乎在抗议两人的对话。 瑶峰拍了拍马的肩背,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是所有马当中最棒的。” 白龙马安静下来,无限依恋的跟在两人身边。 梁仙姐蹲下身子,信手拔了一根药草,放在脸前闻了闻,说:“这是沙参,有滋补,祛寒热,清肺止咳之功效,可治疗心脾痛,头痛等。”她环眼四周草地,惊呼:“啊,好多茵陈草,还有贝母,天葵;嗯,都是女子闺房良药。” 瑶峰惊讶的瞧着她,说:“姐姐,你懂得药理?” 梁仙姐说:“我学过。” “姐姐学过?我怎么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学的?” “在哪学的?”梁仙姐抬头望着天,想了好久,想不起来,她说:“我怎么知道?哎呀,反正我说学过就是学过吗!弟弟你就别问了。” “是不是,开源武馆?”瑶峰试探的问。 “对对,是开源武馆。”梁仙姐连忙说,“那里有好多医书呀!姐姐在那里看了好久好久,都学会了。” 瑶峰蹲到梁仙姐面前,拉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轻声说:“姐姐,你告诉弟弟,你是不是忘记了很多事情?” 梁仙姐一手拈着一朵小花,举在眼前欣赏,一边答非所问:“姐姐忘记了,忘记了什么?” 瑶峰说:“比如舟莲,陈姨,郑家母。” “舟莲,陈姨,郑家母。嗯,这些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呀?”梁仙姐开始使劲的想,想得眼含泪水的说:“弟弟,她们都是谁呀,我为什么要记得她们呀?” “因为她们,都是对姐姐好的人。” “嗯,是这样的;弟弟,你就带姐姐去找她们好吗?姐姐要好好的感谢她们。”梁仙姐求着说。 “好的姐姐,咱们下山后,就去找她们。”瑶峰但心内哽咽,低声回答。 瑶峰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他很心痛;他可以肯定,梁仙姐在洗髓池中疗伤时,有种力量清除了她过往的记忆,特别是那些不开心的记忆。至于那些美好的记忆,可能还残留一些零星的片段。瑶峰暗暗发誓,要帮姐姐找回那些片段,因为一个人如果设有了过去,就如同白纸一般,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万恶的洗髓池,治好了一个人的身体,却丢失了一个人的人生。 但梁仙姐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很开心,她看着天地间的一切,都那么新鲜。她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小草为什么会开花儿,大树为什么长那么高,风云和雷电有什么联系,太阳为什么从东天升起……她还可以用意识感知物体间如游丝般的信息,把它们整合在一起,构成一幅宏大玄幻的图画。 瑶峰牵着白龙马缓缓而行;他看着梁仙姐在前面如一只愉快的小鸟般张开双臂,蹦跳着,不时追赶着蝴蝶,回头天真灿烂的笑着:“弟弟,你快点吗!” 这情境,有多美好哟! 瑶峰可不愿打破这种美好,他快步赶上,一手拉过梁仙姐,骑上白龙马,一提缰绳,哈哈笑着,奔向百花村。 第四十九章 为君一笑 晌午时分,一骑白马出现在百花村头;马上两人,一个俊极,一个俏极,一位浅笑回眸,一位漫语轻声;端的是神仙侣伴,羡煞旁人。 此时百花村中不乏行人,都忍不住驻足凝望;这一马而来,惊为仙童下凡。 梁仙姐愉快的笑声,瑶峰俊朗的催马,行人纷纷让道,都在互为猜想,这是哪方神圣,降临百花村。 很快,瑶峰和梁仙姐回到了姬家,敲响柴门。姬兰英欣喜的快步跑来开门,看见梁仙姐,先是一愣,继而喜说:“瑶峰兄弟,仙儿姐姐,你们回来了!” 梁仙姐一片迷茫,看着瑶峰。瑶峰说:“兰英姐姐,我们回来了。” “姐姐好啦!” “好了。嗯,叔叔呢?” “在后院呢,你们快进来吧!”姬兰英跑向后院,喊着:“阿爹,姐姐他们回来啦!” 瑶峰在梁仙姐耳边轻声说:“姐姐,刚才这位叫姬兰英,是妹妹,她的父亲叫姬泽,是叔叔。” 梁仙姐点点头。 两人走进屋内,姬泽和姬兰英从后院进来了。瑶峰微微矝首,梁仙姐低身道万福:“姬叔叔好!兰英妹妹好!” 姬泽微微点头,姬兰英还礼:“姐姐好!” 姬泽瞧着梁仙姐,脸露欣喜,说:“仙儿的肤色和气质,看来比我预期的还要好;只是不知七天期限未到,何以提前下山了?” 瑶峰说:“感谢姬叔叔的悉心指点,姐姐才得以排除体内余毒,恢复身体。至于提前下山,这中间有些事故。” 姬泽说:“好了,我明白;事故多的等会说吧!英儿,快去炒几样小菜,咱们中午好好庆祝。” “是,爹爹!”姬兰英高兴的跑向内堂。 三人坐下,姬泽问:“峰儿,仙儿,你们这一路可还顺利?” 瑶峰说:“托姬叔叔福言,虽然路多坎坷,但我们一切顺利。” 姬泽说:“在潜谷中……哦,我是说,洗髓池中可有异象?” “没有,不过池水疗效太过惊人,姐姐没有等到七天疗程,身体已经恢复;侄儿怕继续下去会有诸多变故,所以就没有停留,于是就回来了。” 姬泽若有所思:“嗯,这倒是出手我意料。”他问,“锁阳谷,千峰之巅,你们可是遇到艰险?” 瑶峰说:“是有一些,但也不是不可逾越。” 姫泽微微闭目,自言自语:“这就好,这就好。” 瑶峰问:“姬叔叔,您以前可是到过洗髓池?” 姬泽说:“这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姬泽年方三十,正当中气充沛的年纪。那一天,他上山采药,遥见千峰峰顶紫气祥云环绕,甚是惊奇,想起百花村自古传说山上有仙府,有隐世修行的高人,但凡人不得进入,逾越雷池半步,否则会为人间带来厄运。姬泽自奉天地之道,也非迷信之人,所以从小就有志向要攀上峰顶一挥究竟。于是,隔天他就打点行装,一路朝向千峰,其间遇到狂风暴雪,还差点跌落断崖。当他历尽艰难登上峰顶,便为潜谷那庞大的气势所折服。他走进溶洞,发现了热泉,以他精深的医学成就,敏锐的思维推断,热泉的水具有生肌蓄发,洗髓排毒的功效,便暗暗记在心里。因为当时出门时所带食物不多,再加上山上气候瞬息万变,他不敢久留,便在溶洞口采了几味稀奇的药草带好,再回程下山。但此后,因为爱子的出生,百花谷事务繁忙,且妻儿需要照顾,所以他就再没有上过千峰。 瑶峰听着,暗付姬泽还不知道洗髓池水具有的其它神奇力量,也就不再点破;至于姬泽近十年没有再次上山,应该还有别的原因,不过瑶峰也不想深究。但他又忍不住问:“姬叔叔,从那之后,可知还有外人到过潜谷?或者有人亲身验证过洗髓池的功效?” 姬泽说:“未曾有人,仙儿是第一个。” 瑶峰听得心中有些不快,未曾有人验证,就拿姐姐来做实验,姬叔叔你这也太……。但他没有表露出来,他说:“姬叔叔可曾与外人说起洗髓池的秘密?” “没有,除了英儿和她娘亲,现在就是你和仙儿了。因为我是大夫,千峰上山之路异常凶险,我不想害人。”姬泽说,忽然有点狐疑的看着瑶峰,问:“峰儿,你为什么这么问?是否在千峰潜谷中发现了其它不为人知的秘密?” “哦,这倒没有,峰儿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瑶峰心想,既然只有我们几个知道,那杨开源是如何知晓的?姬叔叔说过洗髓池是百花谷的不传之秘,但现在看来,其他人,包括谷主也不知情。姬叔叔又为什么要那样说?这内中是有什么隐情吗? 姬兰英在内堂喊:“爹爹,用膳了。” “哦,知道了。”姬泽说,向瑶峰和梁仙姐招手:“峰儿,仙儿,吃饭了。” 三人来到膳堂,姬兰英已经盛好了饭。姬泽问:“峰儿可有喝点小酒?” 瑶峰摆手说:“侄儿未有这份闲情。” 姬泽笑。于是四人围坐一桌前,就餐。 饭毕,瑶峰说:“姬叔叔,我和姐姐准备离开百花谷,前往五芸山找母亲。” 姬兰英吃惊的说:“瑶峰兄弟你们要走?” 瑶峰说:“是的。” 姬泽说:“你们本就不属于这里,迟早要走的。不过仙儿毒伤刚好,身体还很虚弱。不如这样,今天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出发如何?” 姬兰英也期待的看着瑶峰。 也是盛情难却;瑶峰看了看梁仙姐,只好说:“那好吧!我们明天出发。只是打扰叔叔一家了。” 姬兰英欣喜的看着两人。 是以下午,瑶峰和梁仙姐没有出门,就和姬兰英三人一起在后院整理药草。姬兰英没有出过远门,就磨着瑶峰讲外面的故事;瑶峰也就专挑女孩子感兴趣的,也有搅笑的事情讲。姬兰英听得入迷,不时拍手称好;梁仙姐看着两人就忍不住笑,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很惊奇弟弟什么都知道,而自己,似乎通晓天地,万国风情,却所有的一切一切中都没有自己,她感觉到有些迷茫。她看着瑶峰和姬兰英开心的笑,忽然隐隐的有些醋意,失落。 姬兰英也讲起了百花谷,她说:百花谷以前就叫药王谷,因地处千山峰峦之下,千山深处百草奇药遍布,更有人参,虫草,芍药,鹿茸,灵芝等名贵药材。数百年来,姬氏家族繁衍于此,修得旷世医术,扶天下黎民之疾苦,所以称药王谷。谷主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宗旨,更是为此创立了药王阁。但十年前,有数位前来求医的病人不治身亡,谷主哀叹说,这世上没有药王,也没有起死回生的神医。所以从此后,药王谷改名百花谷,谷内众人对外不许自称药王;而医者不论医术多么高明,都不许称神医,要叫大夫,治病救人的大夫。 原来是这样。瑶峰心说。 姬兰英回头与梁仙姐搭上了话。梁仙姐虽然忘记了过往,但心思却是巧得很,她留言观色,居然能够看穿别人的心思,提前准备了应答之词,所以姬兰英虽然隐隐的觉察到梁仙姐的变化,却也被梁仙姐搏大的见识所折服,两人一来一往,却是说的不亦乐乎,都几乎忘了瑶峰的存在。 瑶峰心中苦楚,他知道姐姐失去了记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这个弟弟,可是见姐姐说的九州十府见闻,古今天下奇谈,头头是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瑶峰想着,姐姐应是经历了多大的事故,才会变化如此。这,该如何是好! 瑶峰找到姬泽,向他陈述了梁仙姐的变故,自洗髓池而后,伤是好了,但失去了过往,可是有方让她恢复。 姬泽听了神情凝重,抚须在堂中踱步,良久,他说:“峰儿,这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仙儿应是经历过诸多常人无法经受的苦难,欢乐的日子实属稀少。这次毒伤,让她大伤元气,洗髓池水治好了她的身体,却无法治愈她的心伤,所以强迫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这种情况,历来还是无药可医,唯一可行的,是有自己至亲至爱的人陪在她身边,爱护她,呵护她,或可帮她记起过往的一些美好,最终恢复记忆。” 瑶峰默然,他知道也只能这样,姐姐孤苦一人,现在也只有他这个弟弟了,从今之后,也只有他,能够帮助姐姐,爱护姐姐。 瑶峰向姬泽行礼:“谢谢姬叔叔。” 是夜,瑶峰和梁仙姐同居一室,梁仙姐斜靠在竹床上,瑶峰则靠坐在床前竹椅上。 瑶峰关切的问:“姐姐感觉身子可是大好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吗?” 梁仙姐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她很喜欢他,这个最会关心照顾人的好弟弟。她轻声说:“姐姐没事啦,身子都好了。只是弟弟为了照顾我,受了那么多苦,姐姐心痛。” 瑶峰笑说:“弟弟身体棒得很,没事。姐姐身子刚好,要好好休息。姐姐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梁仙姐试探的问:“弟弟也一起来睡吗?” 瑶峰微微有点脸红,他说:“姐姐先睡吧!弟弟就在这儿,看着姐姐,然后再睡。” 梁仙姐无奈的说:“那好吧!”便就和衣躺下;也是夏夜,不怕着凉。瑶峰加大了点熏香,梁仙姐自是倦意上来,竟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二天,瑶峰和梁仙姐向姬泽父女辞行。 姬泽和姬兰英把两人送到门口,姬泽说:“峰儿,仙儿,你们此去,一路顺风,如果有可能,随时欢迎回百花村做客,到时咱们再促膝畅谈。” 瑶峰拱手说:“姬叔叔,多日来,承蒙您对我和姐姐的悉心关照,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 姬泽也拱手说:“后会有期!” 姬兰英把一个小提包袱递给瑶峰,说:“瑶峰兄弟,这是我和爹爹为你们准备随身携带的解毒药,还有姐姐调养身体的药丸,你收好,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瑶峰接过,还礼说:“谢过兰英姐姐。” 姬兰英拉着梁仙姐的手,哽咽说:“姐姐,我会想你的。” 梁仙姐伸袖为她擦一点泪水,笑着说:“兰英妹妹,这么大的人了,别哭啦!咱们又不是从此不见,咱们不久后还会见面的。” 姬兰英强颜笑说:“嗯,姐姐不许骗人。” 梁仙姐举起右手说:“姐姐发誓,姐姐不骗人。” 姬兰英笑了,虽然只是相处短短的几天,但她对瑶峰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自从母亲和弟弟遇害后,她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不与别的伙伴玩闹,也不走亲访友,顶多到后山中采药,或与山中的小动物玩捉迷藏,自己乐在其中。但瑶峰二人来后,她就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瑶峰和梁仙姐舍生忘死的情意,深深的刺激着她的内心,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把爹爹所有的医书医术学好,将来也成为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大夫。 梁仙姐与姬泽挥手相别:“姬叔叔再见!” 姬泽挥手,关照说:“仙儿,你毒伤刚好,不要太疲累,要记得多喝水,多休息。” 梁仙姐笑着说:“嗯,仙儿知道了,姬叔叔多保重!” 瑶峰牵着马,和梁仙姐并肩而行。 忽见远处大道上,有一骑枣红马飞奔而来。马上少年,青衣葛巾素装,多少显得有点稚嫩的脸上却透着一种神武之气。 瑶峰和梁仙姐站住。 少年催马经过瑶峰和梁仙姐身边,却是不由自主的吁住马缓缓而行;他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梁仙姐,忘了前行,惊叹天地间还有如此超尘的女子。 梁仙姐展颜一笑。 少年心内一荡,却是拉住马,迈不开身子了。 瑶峰拉着梁仙姐跳上白龙马,朝着北山口,飞奔而去。 少年若有所失。 姬泽上前几步,拱手相问:“请问马上这位公子,可是来百花谷有公事吗?” 少年惊醒,忙跳下马来,朝姬泽深施一礼,说:“请问大叔,您可是姬泽姬神医?” 姬泽抚须微笑,说:“神医不可当,叫大夫就行。” 少年笑了,看向姬泽。四目相对,姬泽为之一震;此少年年纪轻轻,功力竟如此深厚!不说其武道修为,单就那双美目,那种傲视天下的神韵,足以让天下英雄折服。 姬泽忙拱手相询:“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含笑回答:“鄙下姓奚,名景彦。” “奚景彦,奚将军!”姬泽大吃一惊,赶忙行礼:“奚将军,不知您大驾光临,小民姬泽有失远迎,请多海涵。” 奚景彦也忙还礼,说:“姬叔叔,您是前辈,不必多礼,侄儿冒昧前来,已是多有抄扰。侄儿常听家父和爷爷说起您,说您医术高明,治病救人从不分贵贱贫富,是天下少有的名医。侄儿可是从小就对您景仰有加的。” 姬泽忙说:“奚将军说哪里话,奚将军年少有为,指挥我大夏男儿纵马北疆驱除强虏,护我大夏子民,天下苍生可都是在奚家护国有方,天朝的庇护下才得以安居乐业的。” 奚景彦笑说:“都说姬叔叔自不稍奉承权贵,却何以与小侄说这番客套话?咱们亲人相见就不用见外了,您就不请侄儿进去坐坐吗?” 姬泽也笑了,忙伸手说:“奚将军,请!” 奚景彦也伸手说:“姬叔叔,请!”却是毫不客气,先行迈步进门。 姬泽朝呆若木鸡的姬兰英招手,说:“英儿,快帮奚将军把马拴好。” 奚景彦闻听,回头看着姬兰英,问姬泽:“这位姐姐是……?” 姬泽说:“这是小女兰英。” 奚景彦便行前两步,朝姬兰英行礼:“兰英姐姐好!” 姬兰英受宠若惊,忙回礼:“奚……将军万福。” “有劳兰英姐姐了。”奚景彦说,朝向姬泽,“姬叔叔,咱们走吧!” 第五十章 少年将军 奚景彦和姬泽进屋去了,姬兰英牵着枣红马,兀自愣在当地。她无法想像,梦中那少年将军,??咤风云的英雄,是如此俊朗的一个人儿;天下女子,若果得此为婿,岂不是一人生快事! 姬兰英脸上微微的泛起红晕。 姬泽和奚景彦来到上堂,相对而坐。姬泽问:“奚将军,老将军近来可好?” 奚景彦说:“家父,爷爷身体都很康健,只是近年天朝不稳,西线,北线战事皆吃紧,家父和爷爷多有忧疾。” “奚将军此番来的目的是……” “侄儿星夜起程,行程数百里赶到百花谷,只为了见姬叔叔一面,求您一件事。”奚景彦说,“我军数千人正在竹海与高欢乱军周旋。高欢接连吃了几次败战,气急之下放出了烟毒,致使我军数名将领和几十名士兵中毒,生命垂危。侄儿请求姬叔叔施以援手,救我军于水火。” “是这样啊!”姬泽沉吟半晌,说:“奚将军,小民居于百花谷,就要为百花谷民众的身后事考虑。谷主曾严令谷内人员不得参与世上纷争,以免招来无妄之灾,但高欢以烟毒伤人,也实属不该。”姬泽想了想,问:“奚将军,你对高欢其人,可有评论?” 奚景彦说:“高欢其人,智谋了得,且臂力惊人,如果放在朝庭,当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虎将。但他聚众造反,动摇国之根本,却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 姬泽说:“奚将军,你可知高欢因何造反?” 奚景彦说:“却是不甚了解,但不外乎是私心作怪,不满朝庭苛政,聚众闹事罢了。不管怎样,他狼子野心,毁我江山,伤我黎民,其情当诛!” 姬泽说:“奚将军你是不知,如今的上州连年干旱,已是赤地千里;百姓没有粮食,已是饿虏遍野。朝庭拿不出粮食赈灾,西府郡又关闭了通商口岸,更加剧上州的饥荒。边关的将士饿羞肚子为国尽忠,多少好儿郎一片片的倒下,又有谁在乎过他们的生死,他们遗留在家乡的妻儿老少?饥民为了活命,奋起抵抗,抢劫钱粮,也实属无奈。” “姬叔叔说的,虽情有可原,但高欢行事,甚是恶毒!”奚景彦愤怒的说,“姬叔叔你是不知,自高欢盘踞竹海,现在的竹海,已然是人间地狱。高欢纵容部下抢夺民粮,甚至于抓捕百姓充当军粮!在竹海营地,支取数口大锅,直接烹煮人丁!昔日繁华的竹海镇,如今已是十室九空,遍布恐怖。百姓得以逃亡的,巳属万幸!由此朝野震动之,造成的影响又岂是高欢其罪可赎?” 姬泽听得动颜,惊问:“奚将军此话属实?” “鄙下亲眼所见,决无虚言。” “人都说饿虏无良知,却不料其情如此,当真是我天朝之疡也!”姬泽长叹说。 奚景彦起身朝姬泽深施一礼,说:“如今将士中了烟毒,性命堪忧,侄儿请求姬叔叔可有烟毒之解药,赠与侄儿,侄儿与前方五千将士将万分感激姬叔叔赠药之恩。” 姬泽回礼说:“奚将军言重了,姬泽也是天朝的子民,决不能坐视百姓蒙难,但能帮到前方将士的,将竭尽全力。”姬泽即正言询问:“但请奚将军把将土中毒的经过细细说来,我好斟酌其情。” 奚景彦说:“那是一种黄绿色的烟雾,随风飘来。将士猝不及防,吸入口鼻后,即脸色铁青,口吐白沬,倒地抽搐,其情甚惨。” 姬泽问:“阵前可有伤亡?” 奚景彦说:“幸而吴将军及时提醒,将士以自己的尿液浸湿纱巾抚住口鼻,除少数重症昏迷外,多数神智不清,却是未有伤亡。” 姬泽说:“这就对了,是狼毒。” “狼毒?”奚景彦惊说,“随行军医也提过,但是不能确定。再言军医精于跌打刀伤,却是没有解毒之方。” “这也难怪,高欢居于上宛,漂渺峰下多的是狼毒草,随军携带也在情理之中。”姬泽说,“我这里正好有解狼毒的药丸,奚将军可拿去军中,给中毒的将士每人一粒泡水喝,不消半日,当可痊愈。” 奚景彦全礼:“万分感谢姬叔叔赠药!” 这时,姬兰英端茶进来,轻言说:“奚将军请用茶。” 奚景彦谢过。姬泽说:“英儿,你去取狼毒解药交奚将军。” 姬兰英回答:“是,爹爹。” 不多一会,姬兰英把解药取来了。奚景彦接过,朝二人再次行礼:“多谢兰英姐姐,多谢姬叔叔赠药,军情紧急,侄儿不便久留,这就赶回营中,但救得众将士性命,当以重谢。侄儿这就告辞了。”却是不等姬泽回话,即离开后堂,奔向前院,跨上枣红马,如飞而去。 姬兰英瞧着桌上的茶水没有动过,心里有点不是嗞味,便问父亲:“爹爹,奚将军为何如此匆忙?” 姬泽叹口气说:“奚将军,最是看重军中感情,宁可自己受伤,也见不得将士伤亡。这一去,有得他忙了,一个高欢就如此麻烦,还有李玉良,北庭,瀚州;就怕灾祸得不到扼制,到时天下大乱,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少年将军奚景彦,他是琼台奚家的骄傲,也是天朝军民的骄傲。大夏的北境,得奚家军的守护,数十年来,流寇难渡三关,北境子民可以休养生息。十二年前,五岁的奚家三郎被父亲送往圣泉宫学艺,凭着与生倶来的将门血脉,旷世聪颖,习得一身武艺,及排兵布阵,行军击敌的智慧,十五岁时拜别师父,离开圣泉宫,即随父亲东州平叛,并展现出超常的领军才能和极强的阵前击杀技巧,受到全军上下一致好评,被奉为少将军魂。 东州平叛凯旋之日,又闻北境庭州流寇来犯,在甘谷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奚景彦少年心性,血气方刚,即入中军大帐,向父亲请为先锋,前往剿灭流寇。 父亲斥他年幼,说:“我儿少不更事,你可知北境流寇,远非东州乱民可比?北境之民,常年马上纵横,受其地域之故,穷凶极恶。我儿初入战场,临敌经验不足,如何是那伙忘命之徒的对手?更别说先锋!” 奚景彦说:“父亲!孩儿自师承圣泉宫,既入得世来,当为天下,我大夏君上分忧。庭州流寇袭我边境,伤我边民,是可忍孰不可忍!孩儿可是堂堂七尺男儿,当为大夏,为护天下的父老乡亲驰骋沙场。爹爹不是说过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吗?不冲在最前面,是永远都只能躲在后方温柔乡中,如何建功立业?” 父亲奚远岱是定远侯奚昊天的长子,半生戎马生涯,看透了血腥战争,黎民疾苦,深为当权者的一己私利,挑起天下纷争,造成生灵涂炭。但身为军人,有外敌欺我大夏,伤我民众,岂可坐视不理?更者奚家军坐镇北境,万不可有负朝庭的重托,天下黎民的期望。 三郎的一番话,虽是少年心性,但也燃起了奚远岱的铁血豪情,他为奚家儿郎有这番血性而欣慰,也就不再斥责他的年少。 奚远岱说:“景彦,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悟性,为父深感欣慰。庭州狼子野心,欺我大夏,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奚家军是该主动出击,把他们赶出北境,灭他的嚣张气焰,护我北境之民无恙。” 奚景彦喜说:“父亲,您是答应孩儿为先锋了?” 奚远岱说:“为父答应,但你必需答应为父三个条件;一:所谓除恶务尽,是对穷极之徒而言,庭州之民,万不可伤之。二:不可冒进贪功,你虽为主将,但兵士犹如兄弟手足,若非不得已,当以士兵的生命为重。三:既是前往,当不能有后顾之忧,虽前方万千人,我欲往,亦往。你是奚家的儿郎,大夏的将士,你肩扛着朝庭的威望,家族的荣光!” “是,孩儿谨遵父帅谕示!”奚景奚肃然说。 随后,奚景彦赤马银枪铁甲,独领军兵五千,深入甘谷,迎击庭州来犯之敌。奚远岱领着大军及粮草随后;这一仗,必需要彻底打痛庭州,让他们从此后不敢轻易进犯。 奚景彦深入敌后,凭着他过人的胆识和血性,几场硬仗和伏击下来,打得庭州退出甘谷,退回北海,自一路哀叹:不知大夏有如此少年将军,从此庭州甘苦,掳掠中州无望了。 奚景彦踏过青青草原,出师目的达到,即与父帅会合,班师回程。凯旋之日,金銮殿上,龙颜大悦,封其为少年将军,独挡一面,隶属奚家军西路军主帅。 奚景彦,持大夏威仪,杀伐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这次他奉皇命,率领奚家军西路军的五千将士,配合西府军和皇城禁卫军一部对盘据在竹海的高欢乱军进行清剿。西府军在高欢面前是节节败退,但奚景彦却是越战越勇,一度深入竹海,若不是遭狼毒攻击,他定要生擒高欢。 枣红马,是奚景彦的坐骑,他下山之际,师父赠与他建功立业。奚景彦骑着它,走过东州,上州,庭州,大小数十场战争,小小年纪,就已经习惯了戎马生涯。但一路走来,面对生死,他感慨这天下的不平,百姓的苦难,人生的无常。 奚景彦离开百花谷,一路快马加鞭。晌午过后,他回到军营,立即赶往营房,看望中毒的将士。 随行军医紧锁眉毛,正在营房内踱步,奚景彦叫声:“军医,主事何在?!” 随行军医和主事赶忙过来见礼:“将军,您回来了。” 奚景彦拿出解药说:“这是姬泽神医配制的狼毒解药,你们赶快取水来,把药丸融解在水中,给中毒的将士解毒,不得有误!” “是,将军。”随行军医接过,和几个主事一起赶忙去准备了。 奚景彦来到一位中毒较浅神智还算清醒的将士床前,蹲下身子关心的问:“孙管带,感觉如何?” 孙管带挣起身子,笑说:“我还死不了,谢谢将军关心。” 奚景彦说:“大家先忍一忍,我已经取回了解药,很快大家就会好的,我们又可以上阵杀敌了。” 没昏过去的士兵闻听,齐声欢呼:“好呀,谢谢将军。” 军医和主事来了,他们一人一个碗,把化好的药水喂给每位中毒的将土喝。 奚景彦回到大帐,吴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正在帐内商讨军情。奚景彦说:“我回来了。” 吴将军和几位将军一齐站起来,吴将军问:“将军可带回了解药?” 奚景彦说:“带回来了,中毒的兄弟很快就可以醒过来。” 几位将军都松了口气,说:“这就好了。” 奚景彦坐上主席,直接问:“吴将军,我出去这半日,高欢营中可有动静?” 吴将军说:“未有动静。” 奚景彦站起来,在行军图前站了一会,回头说:“马将军,赵将军何在!” 马将军和赵将军上前一步,齐声说:“在,将军!” “你二人各带一百士兵,在前营两侧巡逻增备,防止高欢偷袭。” “是,将军!”马将军和赵将军领令出去了。 “吴将军,随我一起去探查高欢动静,其他人留守中营,随时听令!” “是,将军!”众人一起回答。 奚景彦和吴将军离了军营,打马向西疾行。 半个时辰后,离营五十里,紫竹山巅,奚景彦和吴将军立于石台上,遥看西北方。 上天乌云席卷,风凛凛吹过,竹海镇,几成一座空城。在城东十里处,有一片山岗,山岗中间的凹地,有一片大营,方圆五里地面,旌旗冽冽。这便是高欢营寨,他的数万人马驻扎于此,每天四出掳掠,整个强盗行径。上宛军团,从上州起兵恪守的保境安民宗旨,一路走来,演变成今天的流寇,强人模式,高欢啊高欢,你的操守,你做人的底限到哪里去了? 饥饿使人散失良知,这话一点不假。高欢自起兵以来,每天都要面对军粮的短缺,刚开始靠攻击地方粮仓,打劫富户补给,但时间一长,粮仓日稀,富户逃亡,面对千里赤地,饥民遍野的现况,高欢只能望天兴叹。他没有李玉良的深谋远虑,爱民如子,可以在占领区尽一切努力鼓励百姓兴修水利,坚持农桑,甚至军队也参与其中。他高欢只想着要填饱肚子,看着与自己一道起兵的兄弟一个个因为饥饿倒下,撒手人寰,他人性的最后一道防线破灭了,开始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和饥民下手,烧杀抢掠,致使上州的灾荒雪上加霜。 一个多月前,高欢强行进入竹海,面对西府的繁荣,联想家乡的可悲,他无比愤怒,便一举攻下竹海,把城中的一切据为己有,建下大营,掳掠百姓,昼夜狂欢。 一念成魔。 吴将军指着高欢大营对奚景彦说:“将军,那就是叛军大营,从昨天到今天,除了有小股乱军出入外,没有大的动静。” 奚景彦说:“在百花谷中,姬神医对我说过,上州现在情况特别糟糕,高欢起兵也实属无奈。不知我天朝为何,近年天灾不断,人祸相连;只可叹天下苍生,竟无人能帮得了他们。” 吴将军说:“高欢其人,虽有其因果,但行事太过恶毒。我军的职责,就是遵奉皇命,把他们彻底剿灭,以保一方百姓免遭荼毒。” 第五十一章 苍生泪 吴将军单名一个恒字,年方三十有四,东州人氏。二十年前,定远侯奉皇命赴东州视察军情,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冻饿路旁的少年吴恒,遂把他带回府中,安排一个护院的位置略表他解决生存困境。 吴恒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幼时识得字体,如果不是家乡闹灾荒,府第和粮仓被灾民劫掠,家人惨遭毒害,凭他的聪慧才识,也真能出人头地。他感激定远侯对他的再造之恩,尽心尽力的把看护定远侯府当成自己生命的全部,闲瑕之时也不忘习文练武,强化自身。奚昊天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吴恒不为身处逆境而颓废,遂把他收入军营锻炼,渐之随军征战。 随着年岁的增长,吴恒展现了他不凡的才能,为奚家军献计献策,也获得了奚家军上下的认可和尊赏。定远侯喜他遇事冷静,能随机应变,即收他为随身副将,对他寄予很高的期望。 奚景彦下山,随后征战北境,奚昊天很看重自己的这个孙儿,但又忧他年幼,行军征战缺少经验,思想再三,便把吴恒安排在孙儿身边,嘱咐一切以孙儿的安危为念。 吴恒深知定远侯的心思,自是不敢怠慢,全心全意的辅佐少主。几番危难生死之交,奚景彦也自是从心里尊敬吴将军,一有军情或疑难事故,都得征求吴将军的意见。吴将军虽为将军,实为奚景彦的军师。 此次征剿高欢乱军,吴将军自是随行。吴将军幼时经历东州的动乱,深切体会乱世对黎民的伤害,高欢乱军盘踞竹海,他比任何人都心焦,只愿尽快平定动乱,还天下一个太平。 奚景彦说:“吴将军说得对,高欢其人,是我天朝的威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他顿了一下,续问,“吴将军,朝庭另两支人马和西府军现在什么位置?” 吴将军说:“西府军节节败退,现在已退至沙溪口,看样子是不想进攻了。魏远山按兵不动,只想着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现在只有詹进的詹家军和我军成倚角之势,对高欢形成包围。” 奚景彦愤怒的说:“朝延数万兵马,却连区区一个高欢也奈何不了,说出去都是笑话。就因为各自为阵,谁也不服谁;没有统一的指挥,结果让一群流寇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可气!” 吴将军说:“朝庭把征剿的指挥权给了少将军,可是西府军和禁卫营自恃势大权大,不把咱们放在眼中,各路军互不配合,这仗还怎么打?” 奚景彦说:“皇上虽然暗示征讨高欢的总指挥权归我,却没有给我实权,我还奈何不了他们。但难道没有他们,就不攻打高欢了吗?” 他一招手,说:“回营!立即联系詹进,商讨下一步行动。” “是!”吴将军说。 “我就不信,没有他们,还就拿不下高欢了!”奚景彦说。 两人翻身上马,朝军营驰去。 话分两头,再说瑶峰和梁仙姐离了百花谷,一路东去。沿途所见,和来时一样,逃难的民众过了一批又一批。瑶峰觉得奇怪,按理说虽然西府郡西境不太平,却也不至于此。瑶峰决定问明原因,上次经过因为梁仙姐毒伤不能耽搁没有下马停留,这次两人有的是时间。 瑶峰催马赶上一辆拖家带口赶着马车的父子,与其并行。瑶峰高声问:“大伯,请问你们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呀?” 赶马车的老伯抬头看了一眼瑶峰,没有答话,低下头继续赶他的车。 瑶峰瞧着老伯清廋憔悴的脸上毫无表情,妻子儿子等一家子都低着头跟着无语,却是不好再问。 马车走远了,后面一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在一女孩的搀扶下走了上来,在瑶峰马前颤巍巍的站住,她看了瑶峰一眼,干咳一声,嘶哑着嗓音问:“公子,你们不是本地人氏吧?” 瑶峰说:“老奶奶,我们是中州人氏。” “难怪。”老奶奶把拐杖在地上用力顿了几下,愤怒的说:“公子,你是不知道呀,我们竹海来了一个吃人魔王,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抓,有不从的,挥刀砍死。”她用手指着后面的人,“你看看,我们都是逃难的,好不容易从竹海逃出来,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的,现在都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呀!”老奶奶伸袖擦泪,哭了起来。 瑶峰大吃一惊,翻身下马,扶着老奶奶,急问:“奶奶,你说什么?吃人魔王?这怎么可能?” 老奶奶只顾着哭,却是说不出话来,扶着她的女孩抱着她,也哭了起来:“奶奶,奶奶……” 瑶峰手忙脚乱。梁仙姐也跳下马来,扶着老奶奶,轻声说:“奶奶,您别急,您慢慢说,谁是吃人魔王,这都怎么回事呢?” 老奶奶停住哭声,抓着梁仙姐的手,急着说:“姑娘,你是不知道,那天杀的高欢,好好的上州不住,跑到竹海来祸害。抢走了我们的粮食不说,还要把人抓走,说是煮着吃呢。”她双手朝天,哭着说:“天啦,我们现在是有家不能回,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呀!” 瑶峰听得一塌糊涂,也急着说:“奶奶,你说什么?高欢,吃人魔王?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我们亲眼所见,高欢,高欢,天杀的……”老奶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顾着抽泣了。 这时,后面的人看见这边动静,都围了过来,有人说:“就是高欢,上州的乱军,祸害了上州不说,又跑到竹海来。他们抢粮食,抓人,放火烧我们的家园。” 一青年走上前来,继续说:“我就是从高欢营中逃出来的幸存者,亲眼看见他们杀人吃人,无恶不作。这伙天杀的魔鬼,老天为什么不打雷劈死他们!” 逃难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诉说着竹海的灾祸。 瑶峰和梁仙姐惊得说不出话来。梁仙姐不知高欢为何人,但瑶峰却是听过他的很多传说。大概两年前,有从上州逃进关内的难民说过,高欢和李玉良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当灾难降临上州时,人们饥肠辘辘,但官府和地主老财照样纳粮收租。没有粮食,山上的树皮草根吃光了,河里的鱼虾绝种了,人们就挖泥土熬水喝。到后来,活着的人甚至以死了的人尸体充饥。 当上州河水断流的那一天,高欢和李玉良带领饥民揭杆而起,打响反抗暴政,惩治贪官,开仓放粮拯救灾民的第一仗。他们爱民如子,转战上州各地,喊出九州皆兄弟,十府皆姐妹的口号,并积极联络其它州府的粮商,以解决上州的燃眉之急。他们成了上州百姓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可是今天,这神的存在却成了吃人魔王,这是瑶峰万万想不到也不愿意想的。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还是有人冒充高欢杀人放火?瑶峰想起西山大森林中那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那老奶奶见瑶峰和梁仙姐两人都不说话,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孙女的手,说:“走啰,吃人魔王来啦,没有人救得了我们啰。” 孙女扶着老奶奶,颤巍巍的朝东方走去,至于要走向何方,没有人知道。 其他人也纷纷散去。 梁仙姐问瑶峰:“弟弟,高欢是谁?” 瑶峰说:“曾经是一位英雄,万民景仰的大英雄?” “那他们说他是吃人魔王。” 瑶峰抓着脑壳说:“我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梁仙姐说:“那……” 瑶峰抓住她的手,说:“姐姐,咱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就别想了,这些事情想了头痛。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嗯!”梁仙姐懵懂的点了点头。 梁仙姐看着瑶峰,想说什么,却是想不起什么的。现在,瑶峰说什么,她就认为是什么,她无理由无差别的相信瑶峰。她不关心这天下,她现在单纯得可怕,甚至没有善恶之分;她看到的所有人,都是人,人与人之间没有区别。 瑶峰拉着梁仙姐翻身上马,随着逃难的人流,向东而去。 白龙马神健,负着两个人,犹自潇洒轻松向前,它这一生,注定,要驼着它的主人一直走下去。 瑶峰现在心里只有姐姐,他也不关心其它。要是换成过去,他一定会亲自去竹海一趟,验证事情的真伪;但姐姐,她为他受了那么多苦,又失去了记忆,他绝对不会离开她,更不会带她走进人间险境,乱世纷争。他只想完成一点夙愿,然后带着姐姐,归隐田园。 苍生固然有难,但怎比得上身边亲人的安危及真情! 瑶峰催马快行,越过难民的队伍,朝东北西峪镇方向冲去。 下午未时后,瑶峰和梁仙姐到了西峪镇西府河边。依靠记忆,这里就是梅家爷孙俩个摆渡的地方。瑶峰放眼看去,摆渡的小船在对岸小码头,却是没有看到人。 梁仙姐欣赏着河岸的风景,特别高兴;她现在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她看着瑶峰着急的样子,很是开心,她就在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笑着问:“弟弟,你看啥呀?” 瑶峰说:“对岸芦苇后面就是梅爷爷和舟莲的家,但是船在对岸,又没有看见人,过不去。” “梅爷爷,舟莲?”梁仙姐努力回忆着,好像瑶峰曾经说过,她就说:“他们住在这里呀!” 瑶峰闻言苦笑,姐姐呀,这本是你的故事,可是现在,弟弟比你还记得清楚。 梁仙姐说:“弟弟,咱们是要过去吗?” “是呀!”瑶峰说。 “这还不容易吗!” 梁仙姐说着,顺手摘下一把树叶,朝河面撒去。正时河面宽阔无风,河水也平稳,这树叶,就如一支支飞镖,平整的由近到远铺在河的水面上。 未待远处树叶飘落,梁仙姐已飞身而起,衣袂随风舞动,轻飘飘的朝河面落下,脚尖点着一片片树叶,倏忽之间,已到了对岸。 梁仙姐脚踏实地,回过身来,冲着瑶峰挥手大喊:“弟弟,你快过来呀!” 瑶峰吃惊了得,他没想到,姐姐自洗髓池后,轻身功夫居然赶上了他。 瑶峰便也学着梁仙姐,如法炮制,飞身而起,如蜻蜓点水般,飞到了对岸。 梁仙姐拉着他的手,笑说:“弟弟真棒!” 瑶峰哭笑不得:姐姐呀,就别挖苦弟弟了,你比我还厉害呢。但马还在对岸,怎么办? 梁仙姐看出了他的意思,笑得说:“白马认主,丢不了的。弟弟你想我们在千山潜谷待了这么久,白龙马就在山下等了这么久都没丢失呢!” 姐姐呀,你这倒是记得很清楚!瑶峰心说。 瑶峰说:“姐姐,咱们走了。” “好的!” 于是,两人离开河岸,走过芦苇荡,走向梅家草庐。 远远的看见,瑶峰大吃一惊。梅家草庐不见了,那里是一片空地。瑶峰飞步前行,梁仙姐紧随其后,到了空地上,但见一片狼籍,几只破碎的瓦罐和一些锅盆盅碗孤零零的躺在灰烬中。 梁仙姐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她狐疑的问:“弟弟,这就是梅爷爷的家吗?为什么没了?梅爷爷和舟莲呢?” 瑶峰忽然悲从中来,一把抱住梁仙姐,哽咽出声。 梁仙姐急了,推着他,拍着他,急问:“弟弟,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瑶峰抽泣着说:“姐姐,你忘了吗?真的什么都忘了吗?这里可是你住了几个月的家呀!当你找弟弟找得心力交猝的时候,是梅爷爷和舟莲收留了你。你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种菜,养鸡,织布;你和舟莲一起到西浴镇上卖鱼,卖梅爷爷织的竹编,然后又一起摆渡回家。这一切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弟弟,我……”梁仙姐也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弟弟这么伤心,她的心里好痛好痛。 洗髓池抽走了梁仙姐的记忆。可是为什么,瑶峰会记得那么清楚?梁仙姐经历的一点一滴,都在他的意识中清淅的浮现。难道,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把梁仙姐丢失的记忆,注入到他瑶峰的意识中?很久很久,他将带着两个人的记忆,在这世上行走。 第五十二章 痛失挚友 瑶峰和梁仙姐互担搀扶着,伤心了好久,才慢慢停下来。 瑶峰说:“一定是芙蓉阁那几个家伙干的好事,姐姐杀了他们的人,他们找不到姐姐,就找到了这里,烧了舟莲的家。”他知道,梁仙姐和梅舟莲经常在西峪镇上出现,那些家伙穿行于市井之中,要找到梅舟莲的家易如反掌。 梁仙姐恨恨的说:“咱们找芙蓉阁,为舟莲和梅爷爷报仇!” 瑶峰笑了,却是说不出的苦闷。姐姐呀,芙蓉阁高手如云,势力庞大,又岂是我们两个人对付得了的。 瑶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松开梁仙姐,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下山,天边一片绚丽的云霞,映得山河生辉。他说:“姐姐,现在天色已晚,咱们一时也找不到舟莲的去处,不如先回西峪镇上找个歇身的地方再说,好吗?” “好吧!”梁仙姐说。 于是两人恋恋不舍的离开芦苇坡,回到河对岸。白龙马果然还在原地等待,都没有离开三丈方圆的河堤。瑶峰抚摸白龙马柔顺的鬃毛,两人翻身上马,奔向西峪镇。 夜幕降临,两人找了家旅馆,定了间上房,然后在饭堂点了几样小菜,找一靠窗的餐桌坐下,等着上菜,细嚼慢谈。 瑶峰说:“姐姐,你还记得吗?对面就是梅员外家,姐姐刚到西峪时,就是去投奔他家,但遭到了他家主母的羞辱。” 梁仙姐定定的看着外面,街的对门,那朱红的大门,高大的院墙,院墙之内,显现出重重屋宇的顶阁。 梁仙姐努力的想,却是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地方,一点模糊的记忆,也不给她丝毫机会。她使劲甩了两下头,苦闷的用手抱着后脑,把脸埋在桌上,抽泣出声。 瑶峰慌了,抓住她的手,自责说:“都是弟弟的不是,弟弟干吗让姐姐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现在姐姐那么开心,就足够了,弟弟不应该让姐姐不开心。” 梁仙姐抬起头来,破颜为笑。她说:“是呀!想那么些事情干吗呢!姐姐只要弟弟陪在身边,就开心极了。” 两人都笑了,很开心的样子,引得邻桌食客都侧目相看。 “菜来喽!”小二端着菜过来,摆放在桌上,说:“公子,小姐,你们的菜好了,请慢用!” 小二转身欲走,瑶峰叫住他,说:“小二哥,我向你打听件事,最近可有见过河对岸摆渡梅老大家的梅舟莲来过镇上?” 小二抬头使劲想了想说:“梅舟莲?却是没听说过。” “哦,谢谢小二哥。”瑶峰说。 小二转过身去。 邻桌有食客接话说:“公子是问梅老大家舟莲那胖丫头吧?我却是知道。不过她家最近遭了难,梅老大被杀死在河边,她家的房子也被一把火烧了。可怜哦,多好的爷孙俩,就这样没了!梅老大还是我和几个同乡帮忙安葬的,当时那个惨呀,身上中了好几刀,血流了一地。” 瑶峰惊得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问:“这位大哥,可知是何人所为?舟莲现在又在何处?” “何人所为却是不知道,不过舟莲却是不知所踪。”大哥说。 梁仙姐问:“大哥,发生了这么惨的人命案,难道就没有人报告官府?” 大哥说:“报了。当时官府也来了人,验了尸,也堪查了现场,然后结论说是死于江湖仇杀。” “江湖仇杀?梅老大这么本份的一个人,会有江湖仇杀?摆明了就是西峪县令推卸责任和稀泥的手段。”同桌的一人不稍的接话说。 另一人赶忙举手制止他,轻声说:“兄弟,话可不能乱说,会招来灾祸的。” 其他和饭堂的人都一片唏嘘。 瑶峰坐下,和梁仙姐不再说话,闷头吃着饭。梁仙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到瑶峰如此激动,心里也很不是嗞味。 瑶峰再问那大哥:“敢问大哥,能告诉小弟梅家爷爷安葬在什么地方吗?” 那大哥说:“就在梅家草庐后竹山脚下。怎么了?公子。” 瑶峰说:“梅舟莲是我们姐弟的至亲好友,她家遭了难,总该去看看呀!” “公子可真是有情有义!” 是晚上,梁仙姐躺在床上,瑶峰就在床前搭了个地铺,两人久久不能入睡。 瑶峰说:“姐姐,咱们明天还去河边看看,就这几天的事,一定会留下一些线索。梅爷爷和舟莲那么好,决不能就这么没了,要是知道是谁杀害了他们,弟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好的,弟弟。”梁仙姐侧转身来,看着瑶峰,忽然说:“弟弟,舟莲会不会掉到河里了?毕竟梅爷爷是在河边遇害的。” “不会的。”瑶峰说,“舟莲不怕水,河里淹不了她。除非,她受了重伤。” 梁仙姐奇怪的说:“弟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你又没和梅舟莲一起生活过,怎么知道她不怕水?” “我……”瑶峰一时无语,他怎不能说姐姐我拥有了你的记忆吧?他转过身去,说:“姐姐,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好吧!”梁仙姐翻转身,眼望着天花板,想着要考虑点什么,可是又想不起什么。她就眯着眼数着羊儿,一只,两只,三只……它们在那里转圈圈,转圈圈,转呀转的,转呀转…… 第二天早上,梁仙姐一觉醒来,阳光都照进窗子了。她一跳坐起,伸了个懒腰;唉呀,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哟!她叫声:“弟弟。” 怎么没有回音?梁仙姐转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惊得她赶忙下床,慌急慌忙的穿好衣裳,就朝房外走。 房中没有瑶峰的人影,地上也没有地铺的踪迹。弟弟到哪儿去了?莫不是睡一晚,人就消失了吧?抑或,是不辞而别了?这这这,怎么办? 梁仙姐用力打开门冲出去,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抬头一看,不是瑶峰是谁?人家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笑嘻嘻的看着她。 梁仙姐用力捶着他,生气说:“弟弟,你大清早的干什么去了?就放心把姐姐一个人扔房里呀?” 瑶峰笑着捉住梁仙姐的双手,眼望着天说:“是大清早吗?太阳都老高了,姐姐才起来呢!小懒虫。”他用手点了她的额头一下,说:“你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弟弟陪着吗?” 梁仙姐委屈的哭了起来,流看泪说:“人家一觉醒来,发现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害怕得很吗!” 瑶峰心里一酸,赶忙的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说:“好了,姐姐,我跟你开玩笑呢。以后,我发誓,一定等姐姐醒过来再出去。” “这还差不多。”梁仙姐破啼为笑,撒娇说:“弟弟,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把姐姐吓得。” 瑶峰说:“刚才见姐姐睡得正香,不忍心吵醒,就先到楼下跟店家定好了早餐。” “原来是这样,姐姐原谅你了。”梁仙姐抬起头来看着他说。 两人就回到房里洗漱好了,并把床铺叠好;瑶峰细心的为梁仙姐挽好发馨,梁仙姐收拾好行囊,两人使一起下到一楼饭堂,瑶峰叫声:“小二!” “来了!”小二应声,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面条,说:“公子,你要的早餐。” 瑶峰点头,小二放下面条,梁仙姐看到面条里有荷包蛋,葱花,鸡肉片,香喷喷的,这胃口就上来了。她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姿态,就赶忙坐下,挽起袖子,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瑶峰也坐下,看着梁仙姐吃得香,心里很高兴。能和心爱的姐姐朝夕相伴,是一种幸福,一种发自心底的甜蜜。 梁仙姐吃好了,眯着眼回味,赞叹说:“真香,真好吃!” 瑶峰以手撑着下巴,说:“姐姐喜欢,以后弟弟每天都做给姐姐吃。” 梁仙姐很惊讶,说:“弟弟会做饭?” “当然。” “这个姐姐倒是没想过。明天,明天我就要吃到你做的面条!” “好呀,弟弟很乐意。” 梁仙姐笑了,笑得天真,无忧无虑。 眼看,太阳都老高了。瑶峰虽然心中着急要去寻找舟莲,寻找凶手,但是姐姐好像并不当一回事。瑶峰不忍心扫姐姐的兴致,姐姐经历那么多不开心,今天终于放下了,就让她好好的高兴吧! 瑶峰和梁仙姐出了旅馆,牵着马向西府河走去。梁仙姐也知道,他们要去寻找舟莲,找到杀害梅爷爷的凶手,最好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出了西峪城门,过了护城河,往西北走两里地,前面不远就是西府河。二十天前,梁仙姐就是在这里,杀了芙蓉阁的老四。 瑶峰站在那里,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情景,老二无比恶毒的眼神。他忽然敢肯定,梅爷爷就是他们杀的,这伙无法无天的强盗,管你们身后是芙蓉阁还是什么阁,要让我碰见你们,一定叫你们血债血偿! 梁仙姐是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她快乐的跑到了前面,她挥着手,回过头来大声喊:“弟弟,你快过来呀,这里好美!” 瑶峰牵着马过去,与梁仙姐同立西府河边。他不敢离开梁仙姐身旁三歩开外,他的心中,永远也忘不了南溪河囗的那一幕,姐姐身负重伤,就因为离开了姐姐的身旁。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他要保护姐姐,不让她再受到一点伤害。 西府河水退下了不少,因为一段时间没有下过雨,河边已经露出了河滩,有很多白鹭和不知名的鸟儿在河滩上芦苇丛中觅食,“丝丝”叫着,呼朋邀伴,自在逍遥。 梁仙姐双手掌合成在嘴上,朝着西府河大喊:“嗨——!”惊得白鹭和鸟儿齐飞,满河的上空翱翔,甚是美极。 瑶峰恍惚间,看见梅舟莲从河滩上走上来,笑嘻嘻的站在梁仙姐面前,叫声:“姐姐!”再说:“姐姐别担心,这条河还淹不了我的。” 瑶峰的眼眶湿润了。梅舟莲,多好的女孩,多仗义的姑娘!姐姐遇难时,是她和爷爷救了她,并收留了她,给了她家的温暖,家的快乐,姐姐的生命中,若没有她,该多不完美。这份恩情,永生永世也还不清。 梁仙姐看着瑶峰,展颜笑说:“弟弟,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你的眼眶都湿了。” 瑶峰挥袖拭干泪水,笑说:“能和姐姐在一起,能看到姐姐绝世的容颜,能听到姐姐快乐的笑声,弟弟高兴,高兴吗!” 梁仙姐以手掩脸,含嗔说:“不听,我不听,弟弟什么时候学的这么肉麻兮兮的,姐姐都怕见人了。” 瑶峰以手扶转她的双肩,低声轻笑说:“姐姐还怕见人吗?姐姐心里明明高兴得很呢!” 梁仙姐低着头,不敢看瑶峰的眼神,她的心里,如小鹿般蹦蹦跳,又如喝了蜜一样甜。她的脸,红扑扑的,粉嫩粉嫩,那娇羞轻喘,真的我见优伶。 忽然身后传来说话声:“大哥,你瞧,河堤上站着那女的,是不是杀害四弟的那个贼妮子?” 一个嘶哑的声音说:“走,上前一看就知道了。” 瑶峰和梁仙姐猛的清醒过来,同时转过身,这一看,瑶峰就圆睁双目,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来人不是那老大老二老三是谁?好呀,我没有找你们,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真的是不用铁鞋四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梁仙姐但瞧瑶峰脸色,就知道这三人不是好人,便自然而然的把手放在腰间,一旦发生冲突,即软剑出鞘。 那三人走上前来,见梁仙姐的姿态,却是站住了。那一次梁仙姐的身手,他们是见识过的,所以也不敢大意。再细细一看,三人都愣得一愣,老三支支吾吾的说:“这,这贼妮子,服用了什么仙丹呀,这,这如天仙般的脸蛋,放,放眼西府郡,也,也是,没,没的了……” 老二怒说:“她就算真成了天仙,也是杀害四弟的凶手。” 老大这几天有点受寒,嗓子发哑,他说:“大家别管那么多,一齐上,拿下她再说。” 三人“咣当”的亮出兵器,就一齐围上来。上次他们自大,没有带兵器,结果栽在梁仙姐手中,还搭上了老四一条命。之后他们出门就随时带着兵器,为的是若再见到梁仙姐,必要她好看。今天自西峪城中经过,也正好到得河堤,阴差阳错,却是僻面碰到梁仙姐和瑶峰;他们不认识瑶峰,但是他们也不稍认识。他们自忖兵器在手,梁仙姐一介女流,再怎么厉害也决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他们也是有恃无恐。 眼见三人围上来,瑶峰把手一伸,喝声:“且慢!” 第五十三章 高手对决 三人停下脚歩,面面相唬,这细皮嫩肉的小子要干什么?爷可是没看上你哟!老三大声说:“小子,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然的话就滚过一边,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省得等下动手伤到你。” 瑶峰直截了当,说:“梅家老大是你们杀的?” 三人倒是吃了一惊,这小子怎么知道的?老二高声说:“是又怎么样?” 瑶峰点点头,又问:“梅家房子是你们烧的?” 老大说:“对呀!” 瑶峰再问:“梅家小姐,梅舟莲呢?” 老大说:“那妮子刚烈,不肯就擒,自己跳进河里死了。” 瑶峰说:“很好,你们可以自决了。” 三人听得糊涂,一齐问:“什么?” 瑶峰轻松的说:“是抹脖子,砸脑袋,割手腕,还是穿心剖腹,自己选。” “他奶奶的!”老三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呀,小子,你也不问问老子是谁,老子打娘胎出来就没人敢跟我说这话。你小子成功的激怒我了,老子先取了你的命再说。”把流星锤甩了一个圆圈,劈头就朝瑶峰砸过来。 瑶峰一声冷笑,展开身形,众人但觉眼前一花,恍若鬼魅般的人影一闪,也不见他动手,老三的流星锤就硬生生的砸在地上,溅起一滩泥土,如飞溅四周。老三瞪着如骷笼般的眼珠愣在当地,却是发不出声音,也转不过身来。 老二喊声:“三弟!” 老三“咚”的一声双腿跪地,身体向前扑倒,脖子上血流如注。 老大和老二眼睛都直了,他们也没看清瑶峰是如何拔剑,杀人,收剑的。这小子身法好快,快得让人从心底里脊背发凉。 瑶峰已退回梁仙姐身边,梁仙姐笑得皱起眉头说:“弟弟,你真的好可怕,人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就这样吧!” 瑶峰冷冷的说:“对付这些恶徒,就不用手下留情。”他自从见到梅家草庐被烧起,心里的怒火就不曾灭过,特别是得知梅爷爷被害,舟莲失踪。他发誓,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杀人的人绳之以法,以命偿命。这三人就是凶手,撞上他也算他们倒了八辈子霉。 老大老二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一齐扑到倒地的老三身边,伸手想扶又不敢动他,只哑着声音哀嚎:“三弟,你怎么啦?” 老二抬头,恶毒的瞪着瑶峰,厉声说:“是你杀了三弟!” 瑶峰无所谓的说:“是呀!他自己撞在我的剑上,怪不得谁。” 老二起身,恨恨的说:“我要你偿命!” 他把剑缓缓提起,眼神中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好歹自己四人纵横西府十几年,从没有像这段时间活得这么窝囊;一切都是拜眼前这对男女所赐,今天不让他们尝尝厉害,他们还不知这世上天高地厚。 瑶峰说:“姐姐你站好,这家伙有点本事。” 梁仙姐笑说:“不怕,这个不是弟弟对手,我敢保证他在你面前走不过三招。” 瑶峰笑说:“姐姐倒是明白。” 瑶峰上前两步,玄铁剑指着老二冷声说:“你不是要打吗?来吧!” “你去死吧!”老二阴声说,飞步上前,一剑直指瑶峰喉间。瑶峰侧身让过,身形一转,到了老二背后。老二一击不中,瞬即回剑,直插瑶峰下盘。瑶峰说声:“嗯,不错!”飞步退后。老二剑招如影随形,罩定瑶峰。 瑶峰脸色一寒,一剑挑起,却是不退反进。但听“呛”的一声,双剑一交,老二浑身一颤,剑被震过一边,瑶峰的剑尖,抵在了他的喉间。饶是他久经江湖,身法有多快,却是快不过瑶峰。 瑶峰冷冷的说:“当你们欺辱百姓,无所顾忌时,就该想到今天的下场。”却是毫不犹豫,剑尖闪电般的往前一送,随即往后一收。 老二手指着瑶峰,从牙缝中挤出::“你……你……”却是舌头打结,再也说不出话,瞪着眼睛往后仰倒在地。 老大肝胆俱裂,凄惨的叫声:“二弟!”恶恨恨的盯着瑶峰,却是自知不是瑶峰对手,不敢上前。 瑶峰身形前移,冷冷的看着老大,说:“现在轮到你了,你是自裁呢还是要我动手?” 老大面如土色,惊恐的看着瑶峰,一步步往后退。他到此时,才知道了可怕,往前二十年,他也曾经是一位好青年,有上进心,乐于助人,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可是世事难料,他对人的好心却没有得到足够的回报,他的父母懦弱,是地道巴结的农夫,一生为地主老财压炸,辛勤的劳作却连家人基本的温饱也换不来。那一年天降旱灾,地里颗粒无收,而??头照样收租;冬季雪灾,父母把仅存的食物留给了儿子,自己却冻饿而死。老大悲痛欲绝,发誓要出人头地,从此不受别人的眼色。 老大和几位伙伴,发奋习武,但他根基太差,怎么努力也赶不上比他小的兄弟,幸而他有脑子,有经验,终成了众兄弟之首。十年前,他们四个一起加入了芙蓉阁护卫及外勤人事,专为芙蓉阁在外物色年轻女子。他们很卖力,也实实在在的受到了护卫营长老的赏识,为此,他们胆子越大,做事更是不计后果,自以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逐渐的人们唯恐避他们不及,芙蓉阁的名声也在他们的行事之中越来越臭。 他们四个,自以为就是天,岂料那一次被梁仙姐一剑杀了老四,这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呀!正想找机会报复,却不曾想瑶峰更可怕,一出手老二老三都归了西,老大自知不是瑶峰对手,一时万念俱灰,紧闭双目,愣在当地,等着去相伴兄弟。 瑶峰但见老大情状,也不会心软;他就要动手,忽觉一股强横的内力破空而来。他心神一凛,挥掌强力横挡,却也被逼得倒退了几步。定睛看时,一须发飘逸的老者飞身临近,立身横在瑶峰和老大的中间,眼神古怪的看着瑶峰。 老者缓缓开言:“这位公子,你好俊的身手,也好狠毒的杀人手法。老朽请问,你在杀人之前,难道没想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吗?你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瑶峰说:“真是可笑,狠毒杀人的是他们,你反倒来问我。我为民除害,何错之有?”他一指老大,说:“尊你是老前辈,你闪开!等我收拾了他再说。” 老者冷笑说:“真是胡闹,我等行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他看定瑶峰,“老朽奉劝公子,你已经杀了两人,识相的赶紧收手,莫要再造杀孽,老朽可以放过你们。” 瑶峰说:“除恶务尽!我要定他了。” “有我在,你休想动他!”老者寒声说。 瑶峰看着他,说:“你也想凑热闹?” “狂妄!”老者怒说,“年轻人,你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眼睛却瞟一下梁仙姐,没有急着动手。 老大嘶哑着声音喊:“封长老,是他杀了二弟和三弟,四弟也是他们杀的,您要为我们报仇。” 封长老怒说:“我知道!” 老大噤声。 封长老转向瑶峰说:“小子,这笔帐我记下了。你且记住,芙蓉阁和你没完。”却也再不搭话,一手抓过老大,说声:“走!”凌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自河岸杨柳中遁去。 梁仙姐婉惜的说:“弟弟,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姐姐还没有动呢!” 瑶峰笑说:“姐姐放心,咱们不找他们,他们自然会找上咱们,姐姐有的是机会。” “咱们就这样和芙蓉阁扛上了?” “不是咱们,是他们。芙蓉阁龌龊之极,容不得世人有丝毫反抗,特别是他们的手下,小人当值,睚眦必报,咱们现在就算想躲着他们,都不行啦!”瑶峰说。 瑶峰知道,刚才那老者能遁去,是因为看见梁仙姐,以老者的眼界及见识,不会看不出姐姐也身怀绝技。如果自己一个人,可能和他势均力敌,他断不会退去。 瑶峰回到梁仙姐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姐姐,刚才那老人,才是芙蓉阁真正的高手,咱们以后要小心才是。” 梁仙姐说:“不怕,有姐姐在,和弟弟一起打败坏人。” 瑶峰笑了,他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老二老三,说:“这地方很脏,姐姐,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好!”梁仙姐说。 于是,两人沿着西府河往上走,边走边有说有笑,指点着山水风光,完全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白龙马的缰绳挽在马鞍上,只是静静的跟在两人的身后,两人快它也快,两人停下它也停下,不及不离,此番画面,甚是动情。 梁仙姐抬手折了河岸边的一枝芦苇花序,迎风举着走在了前面;风吹芦花,那朵朵花序脱离了母株,随风飘向瑶峰,沾在了他的身上,扑在了他的脸上。梁仙姐转过身来,以退步前行,指着瑶峰,开心的格格而笑:“弟弟,你真好!姐姐喜欢你。” 瑶峰报以开心的笑,前行几步,就拉着梁仙姐的手,朝河堤前方跑去。两人的笑声,响荡在西府河面,那一重重,一簇簇如迎风起伏无边无际的芦苇芦花。 瑶峰拉着梁仙姐驻立西府河边,瑶峰看着静静流淌的西府河水,意识中显现出梁仙姐和梅爷爷舟莲一起在河上泛舟的情景,那么快乐,那么开心。 据老大说,梅舟莲是自己跳到河中的,以她的水性,断不会淹死,应该是在某个地方爬上了岸。但梅爷爷遇害后,直到乡亲把他安葬她都没有出现,是不是受了伤,或那天水流偏大,被水冲向下游了?如果是这样,生还的机会可就小了。 瑶峰停住脚步,心说:梅爷爷遇害是十天前,梅舟莲如果活着早该回来了,看来是凶多吉少,再寻找也是枉然。想到此,他的眼圈都湿了,他对梁仙姐说:“姐姐,咱们去梅爷爷的坟上看看吧!” “好的!”梁仙姐说。 弟弟说梅爷爷和舟莲曾经对我很好,他们都是好人,我是应该去看看他们的。梁仙姐心想。 两人到了渡口,小船还在那儿。昨天回来的时候把小船划过来的,今天正好用上,也省得浪费内力去行水上漂了。 两人划船到了对岸,依照饭堂大哥指点的,在草庐废墟后竹山脚下找到了梅爷爷的坟。那是一撮黄土摞好的坟,光秃秃的,没有墓碑。瑶峰插枝为香,焚叶为钱,与梁仙姐双双跪拜在坟前,三磕头。梁仙姐看着坟头,想哭,但是哭不出,不知怎么的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两人拜完,席地而坐坟前,一时无语。 梁仙姐说:“弟弟,咱们给梅爷爷立个碑吧!” 瑶峰说:“还是别立吧!梅爷爷已经走了,就让他安心的走。咱们得罪了芙蓉阁,如果立了墓碑,又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梁仙姐想了想,说:“弟弟说的也对,梅爷爷就在这里安心的睡吧,咱们记得他就好了,以后有时间,咱们经常来祭拜。” 是呀!生逢乱世,遍野生灵,黄土一把,但又有多少会有人记得他们呢?瑶峰想起了西山大森林中戴母的孤坟,还有强盗营中侠女及姐妹的身影,瑶芳,陈姨,戴云龙,詹之林,程雪霞,郑源儿,张雅君,梅舟莲等。瑶峰含泪,他知道,天下之大,路阻且长,他们的身影掩没在天地之中,今时一离去,何日又能再见?人生短短数十春秋,道别了,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眼见太阳中天,两人草草的吃了点东西,便起身离开,过了河,跨上马背,梁仙姐问:“弟弟,咱们现在去哪里?” 瑶峰说:“回向阳坡,见陈姨。” “向阳坡,陈姨?”梁仙姐睁大双眼。 瑶峰解释说:“向阳坡是咱们的家乡,咱们从小就生活在那里。我和妹妹出生不久爹爹就遭奸人所害,娘亲把我们托付给陈姨,陈姨就像娘亲一样照顾我们长大。陈姨还收留了姐姐,照顾姐姐。所以,陈姨是我们一起的恩人。” 梁仙姐听了高兴的说:“这么说,陈姨也是大好人,那咱们快走吧!” “好啰,姐姐坐好了。”瑶峰说着一催马,白龙马带着两人,朝着东边长堤飞奔而去。 第五十四章 安乐王 西山西麓,临近西府河的大片水洼东岗,满山的芙蓉花正含苞欲放,葱葱郁郁的绿叶衬托着红墙碧瓦的芙蓉阁群楼,楼阁之间的九曲回廊上,有多少披纱带锦的美娇娘在行程或驻足凝望。楼阁之中,有纺纱织布的机房,有筛选蒸练的药房,有美味锻造的膳房,还有经楼,书院,茶亭等等一应俱全。帐房先生日夜不停的计算着包括芙蓉阁外经营的各类商行在内的所有开发,收支情况帐单。而这一切运作的人员,包括工人,侍从,青一色的都是女子。 芙蓉阁主莫相忘居于芙蓉阁主楼,平时很少出阁,除了检查工序和运作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主楼中,喝参茶,泡花浴,饮酒寻欢,呤诗作画,偶尔到后园荷花池长生宫中向主子汇报工作。 莫相忘生于没落的财团世家,父亲曾是京城红极一时的商人,但随着顶头上司傅尚书贪污案事件事发,莫家家道中落。父亲为了挽回旧日的辉煌,便与芙蓉阁联姻,莫相忘成了阁主夫人,凭着从小耳儒目染的经商手段,很快掌握了芙蓉阁的生意,阁主病故后,她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新一任阁主,掌管着全阁上下内外的生意和京城的关系。 莫相忘自小聪慧异常,她不但习得诗书礼法茶艺药理,更是随江湖异人习得一身武艺。她大胆的融合古今养生之法,运用到生活当中,她泡的芙蓉花浴,能让肌肤泛然一新。她处理阁中事务的手段,也雷厉风行。在全阁上下人员的眼中,她说的话不容置疑。 莫相忘手下有四大护阁,皆为女子,分别为春花,夏草,秋月,冬雪。四位护阁美艳绝伦,帮莫相忘处理芙蓉阁内外事务,手段也颇为厉害。每位护阁手下有四位长老,皆为男子,其中有商界奇才,高官贵苒或江湖中人,更有隐居异士。每位长老手下有十余名侍卫,也是男子。长老和侍卫不参于阁内事务,更不得进入芙蓉阁内院。在芙蓉阁外山岗下临近水洼处,环山岗处有四处营房,是为侍卫的营地。而联络在外的长老及护卫,经营各处店铺,农庄,工坊,每月回芙蓉阁,向各位护阁汇报工作。从上而下,从里到外,整个芙蓉阁,俨然一个小朝庭。 好了,闲话少说,话入正题。不说芙蓉阁如何经营坐大,独霸一方,单表这一天,莫相忘和冬雪正在主楼茶室对弈,秋月匆匆来到隔帘外,禀告:“阁主,秋月有事求见。” 莫相忘和冬雪停住,莫相忘说:“进来说话。” 秋月掀帘而入,双手拱礼,说:“阁主,日前封异儒带回一个消息,秋月经过仔细探查,感觉事情颇大,秋月无法作出决定,特来向阁主禀告。” 莫相忘说:“何事,你且坐下,细细说来。” 秋月看了冬雪一眼,便在对面坐下,说:“从南溪城传来消息证实,封长老所述非假,李猪心的强盗大营被一少年给挑了,大营已空无一人。” 莫相忘和冬雪都脸上变色,莫相忘站了起来,问:“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秋月说:“十天前。” “何人所为?” “据封长老所说,是那京城少年郎,一年前在西府名声大噪的瑶峰。” “瑶峰?”莫相忘失笑,说:“那黄毛小儿,一年前本阁只是觉得他可爱放过了他。他不是消失很久了吗,怎么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秋月说:“属下却是不知。” 莫相忘问:“这些消息,封异儒从何处得知?” 秋月说:“李猪心受了伤,辗转找到封长老,这一切都是李猪心亲口所说。” 莫相忘点点头,说:“封异儒是你属下,李猪心的事情是封长老负责联络,事件应是属实。”莫相忘沉吟了半刻,说:“此事发生后,还有何人所知?” “除了封长老,我们几个,其他无人知晓。” 莫相忘坐下,闭目沉思了一会,问:“李猪心现在何处?” 秋月说:“封长老安排他在竹驿斋休息,并严格保守秘密,不让任何人接触他。” 秋月问:“阁主可是有话吩咐?” 莫相忘挥挥手说:“好了,此事我已知晓,你们先下去吧!记住,李猪心的情况,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晓。” “是,阁主!” 秋月和冬雪站起来,前后出了主楼。 莫相忘起身离开茶室,转过主楼后面的假山回廊和花池,出了芙蓉阁,沿着曲折小路走下后山,进入环山大道。前面,一座木制牌楼上书“长生宫”,牌楼下两边安放麒麟石雕,一座宽丈余长二十余丈的竹制栈桥笔直的自牌楼伸向莲池的中央水上宫殿。栈桥的两边有扶栏,扶栏下是摆放整齐的芙蓉花篮,轻风拂过桥面,鲜嫩娇艳的花儿反映点点阳光,妩媚风情魅人心神。 栈桥上没人,栈桥尽头有岗亭,岗亭下有银甲侍卫。莫相忘径直沿着栈桥到了岗亭前,带刀银甲侍卫笔直行礼:“阁主好!” 莫相忘点头还礼,便过了岗亭,走向宫殿。 宫殿前有一竹桥环绕的圆形花池,池中金鲤畅游,池的中央卧着一只石雕巨龟,巨龟的背上托着一座假山,假山上耸立着仙阁云楼,琉璃塔尖,还根植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 莫相忘绕过花池,前面就是正殿宫门,宫门前石阶下两边分别植了一棵硕大的木芙蓉树。相较于芙蓉阁中含苞欲放的芙蓉花,此芙蓉树枝繁叶茂,正值盛花盛期,树冠一片花团锦簇,微风一过,粉红色的绒针花瓣纷纷飘落,别样温馨。 莫相忘上了石阶,走近宫门,有侍女迎着,躬身行礼:“阁主!” 莫相忘说:“带我去见王爷。” “是!”侍女说着,直接开了宫门。 正殿没人。侍女领着莫相忘从偏殿进入中央天井,走过九曲回廊,到了后殿,也是王爷的勤政殿和寝殿。 侍女回头见礼说:“阁主,请稍侯,容奴婢通报。” 莫相忘点头。 侍女前行殿前,恭敬的高声说:“请通传,莫阁主求见王爷。” 殿内侍女听见,即层层通传。 安乐王穆赟刚由侍女陪着从忘忧池中洗浴出来,到得寝殿没一刻钟,听见外面通传声,声音嘶哑极不耐烦的说:“谁这么不挑时间,来打搅本王的雅兴?” 有侍女通传到,说:“王爷,莫阁主求见。” 安乐王脸露喜色。但是他长年带着面具,没人见过他的真容,也没人了解他的喜怒哀乐。他端正身子,微微抬手,说:“叫她进来吧!” 通传的侍女说:“是!”即退出去。 安乐王身边的侍女即把寝殿中间的隔帘拉好,把竹席铺好。每一次王爷接见阁主都是这样,侍女们已经习以为常,也不需要王爷吩咐。 安乐王盘腿坐在隔帘后的竹席上,侍女一左一右跪着侍候在他身后。 莫相忘随着侍女进入寝殿,轻撩裙摆,在隔帘前的竹席上坐下。 侍女退下。 安乐王身边的另一名侍女点上了香炉,氤氲的香气萦绕在寝殿内,透着一片迷离。 莫相忘俯礼,恭敬的问候:“王爷!” 安乐王没动,轻声说:“阁主,找本王何事?” 莫相忘郑重的说:“有一件事很麻烦,须亲自和王爷说,以征求王爷的意见。” 安乐王抬手,身边的侍女即起身退下。 莫相忘说:“京城少年英雄瑶峰搅毁了李猪心的强盗大营,数千盗众群龙无首,已然四散,现李猪心来芙蓉阁请求庇护,相忘不知如何打发他好,特请王爷定夺。” 安乐王微微一动,失笑说:“李猪心也太没用了吧!一个孩子就把他两千多人的大营给挑了?亏本王等了这么多年,却等来这个结果。” “是相忘没用,出此事故。” 安乐王说:“你也不用自责,我且问你,李猪心现居何处?” “竹驿斋。” “李猪心杀人太多,民怨极深,既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断留他不得。” “至于瑶峰那孩子。”安乐王说:“你可以教训他,但是记住,别伤他性命。他的父亲曾与本王有很深的渊源,本王欠他的人情,不希望他的孩子受到伤害。” “好的,王爷。” 安乐王挥挥手:“好了,相忘,你吩咐下去吧!” “是,相忘知道怎么做了,王爷!” 莫相忘起身欲离开,却又停步不前。 “嗯,还有事吗?”安乐王问。 莫相忘说:“王爷,高欢的乱军已进入竹海,若官兵没有拦住,有可能会直搅西府,到时生灵涂炭,很是麻烦。” 安乐王说:“区区一个高欢,本王还不放在眼里,一群乌合之众,难成大器!本王不担心,高欢自有人收拾,你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本王担心的是庭州,他们有组织,有气魄,他们不仅仅是抢粮抢物,他们要的可是咱大夏的江山。” “庭州?”莫相忘奇怪的说,“庭州不是被奚景彦打回去了吗?” “打回去?就奚景彦那孩子,庭州那么容易打回去?”安乐王有些激动。 莫相忘问:“那么,王爷,庭州这是要意欲何为?” “庭州王精明得很,这刚开始,我大夏军民战意正浓,庭州就避开锋芒,退走北海。在一般人看来,北海乃苦寒之地,那里的水土不养人。那里是不养人,但有很多坝子,坝子里水草丰美,温水长流,却是军队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莫相忘认真的听着。 安乐王继续说:“庭州王退回北海,给我朝军民的印象是不堪一击,从而疏于防患。岂知北海乃庭州的龙兴之地,那里民风彪悍,性情暴烈,若等他们休养个一年半载,卷土重来,我朝军民,又岂是对手?到时,天下大乱,我朝危矣!我大夏子民危矣!” 莫相忘静静的听着,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安乐王,她的心里,百感交集。 安乐王隔着隔帘盯着她,问:“相忘,为什么这样看着本王?” 莫相忘痴迷的说:“王爷,您关心天下大事,忧国忧民的心一直都没变。但是相忘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这里,做出一副与世无争的庸懒形象给世人看?还有,您要求芙蓉阁欺男霸女,垄断商业,从而遗恨民间,这又是为什么呢?” “相忘,你以为本王想这样吗?如果不这样,不但我们的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很多无辜的人。”安乐王忧伤的说:“你与我相处相识日久,应知本王的心思。本王的苦,无处诉说;也只有在你面前,本王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今天也就言尽于此了,相忘,你退下吧!” 莫相忘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她扑倒在地,乞求说:“王爷,请允许相忘掀帘进来,看王爷一眼吧!” “打住!”安乐王伸手压下,站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说:“你退下吧!” 莫相忘轻声抽泣,很不情愿的站起来,慢慢的退出了寝殿。 莫相忘离开长生宫,走在回芙蓉阁的后山小路上。她的心里充满了悲愤之情,久久不能平静。身为一阁之主,在暗流汹涌的商界,官场叱咤风云,从不皱一下眉头。她游戏人间,不与世俗一般见识;她霸道,狠毒,她看上的东西,不论人还是物,都要不择手段据为己有,她在外人眼中,就是个荡妇,魔头,是她克死了前阁主,害得天下多少父母与女子骨肉分离。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心里的苦? 她也有儿女情长。 当二十五年前安平王穆赟挥师平定南海之时,他的英雄事迹传入她的耳中,她便芳心暗许。那一天,安平王班师回朝,她与一众姐妹在胡同弄口的茶楼上眼见安平王的英雄气概,心中那种触动,真是天地可鉴!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可怜她一阶商户之女,怎可高攀得上? 她只能把这段情意埋在心底,发疯的学习女工,及诗书琴棋,借以打发无聊的时光。她祈愿,安平王能一世平安,为大夏百姓,大夏朝堂,也为她莫相忘自己。 之后,她成了阁主夫人。 之后,她又成了芙蓉阁阁主。 造化弄人。五年前,安平王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那一身伤痕,戴着面具,急急如丧家之犬,在侍卫的贴身陪护下,来到芙蓉阁。她收留了他,把他安置在芙蓉阁最好的套房中,给他治伤,并终日陪在他的身边。 很快,安平王恢复过来,曾誓死效忠他的旧部将军也找了过来,并带来了新皇上的诏书,封他为安乐王,可以坐拥芙蓉阁,天下美色任他挑,天下财富任他选,但是不得参与皇朝内务,不得染指江山! 从此,安平王成了安乐王,遵皇上诏令,芙蓉阁配合他在后山广开莲池,建造了长生宫。安乐王常年居于宫内,不理世务,美人佳酿,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第五十五章 怀壁其罪 长生宫中,莫相忘走后,安乐王穆赟取下面具,那深陷的双眸,那憔悴苍老的面容,右脸颊两道深深的刀痕……两颗清泪,自眼中滚下…… 氤氲的香烟萦绕,寝殿中朱红檀木坐榻,绫罗珠帘垂堕;没有风,没有一点声息,空气中透着一种浓浓的诡异。 安乐王拭干泪痕,重新戴上面具,喝声:“来人!” 两名侍女自殿后紧步赶来,跪在安乐王面前,声音颤抖的说:“王爷……” 安乐王说:“你们很怕本王,是吗?” 侍女说:“王爷,奴婢不敢。” “那本王问你们,本王待你们如何?” 侍女匍伏在地,回答说:“王爷对奴婢们爱护有加,形同再生父母。” 安乐王伸手把她俩扶起来,说:“本王不要做你们父母,你们就把本王当成兄长,情郎,夫君如何?” 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回答。 安乐王招手,说:“过来!” 两侍女不安的跟过去。 安乐王在床塌上坐下,脱下外衣,只穿里衣,说:“上来,给本王捶背。” 两侍女迟疑了一下,不敢违拗,只好上前,跪在安乐王身后,轻轻给他捶背。 安乐王说:“你们是新来的?” “是,王爷。” “刚才两位呢?” “两位姐姐有事离开,吩咐我二人在此侍候王爷。”侍女说。 安乐王转身,侧着身子看着两侍女;那十五六岁的年龄,正是如水的豆蔻年华。安乐王一手托起一侍女的脸,调笑说:“既然是侍候,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侍女粉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王爷……” 安乐王一手抱着一侍女倒在床上,对另一侍女说:“把帘帐拉上,给本王宽衣!” 侍女不敢将就,羞答答的拉上帘帐,为安乐王宽衣。安乐王哈哈笑着,无所顾忌,拉着二侍女滚作一团;侍女尖叫着,却是身不由己的配合着安乐王,为他的手段,为他无止境的调教,肆意淫乐。 寝殿内,香气弥漫,有如深林湖海,高山雪谷;那一层薄雾,在帘镜美人诗画点缀中,水月莲荷竹兰缥缈其中。 是夜,安乐王环抱着美人,仰躺在寝床上,对着帘帐外昏暗的灯光,心中有一种酸楚的感觉。 十三年前,当他还在外督促指挥民工修缮河堤时,接到宫中传信,皇兄病重,令他即速赶回。 安平王马不停蹄,只带了两名贴身护卫,日夜不停奔行一千多里赶回皇宫。当他扑倒在病榻上的皇兄面前时,大夏国皇上艰难的坐起身子,屏退左右,看着他说:“皇弟,你回来了!” 安平王说:“皇兄,臣弟回来了。” 皇上说:“弟弟,这么多年,你为皇兄征战天下,治理江山,躹躬尽瘁,你辛苦了。跟皇兄说说,你需要什么,江山,美人,财富,皇兄尽一切满足你。” 安平王伏首说:“皇兄,能为您守护江山,是臣弟的荣幸,您知道,臣弟不贪恋美色,财宝,臣弟只想为皇兄分忧。” 皇上忍不住一阵咳嗽,安平王赶忙起身,为他捶背。皇上说:“你不贪恋美色,财宝,那你是贪恋朕的江山啰?” 安平王闻言大惊失色,赶忙退后,跪倒在地,顿首说:“皇兄,臣弟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说:“听闻你治理河防,与百姓打成一片,你与民同苦,与民同乐,百姓都很拥戴你。如今,百姓心里只有你安平王,哪有当今皇上!你的目的达到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安平王大声说:“皇兄……”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交出虎符,做回你的安平王,享受荣华富贵。第二,取代皇兄,成为国君。何去何从,朕等你回答。” 这还要回答吗?安平王毫不迟疑,立即拿出虎符,双手奉上,说:“臣弟交出虎符,这就回去辞退一切职权,只做安平王,以表臣弟对皇兄的一片忠心。” 皇上点头,说:“这就对了,皇兄答应你,从此以后,天下的财富任你挑,天下的美色任你选,但不可再从事皇朝政务,不可染指朕的江山。” 安平王顿首:“是,皇兄,臣弟知道了。” “你回去吧!好好对待家人,军中的事务,河防的重任,自有人去打点。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安平王为国尽忠,朕深感欣慰,特许安平王居家休养,以安天年。” “谢皇兄。”安平王说。 “好了,你长途奔波,甚是疲累,快回家见王妃和硕儿吧!”皇上说。 “是,皇兄。” 皇上挥挥手,安平王退了出来。 安平王回到安平王府,神情沉重,冒冒然的赶回皇都,一心想和皇兄叙叙旧,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想起皇兄的一言一行,他忽然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皇上收回虎符,免除他的一切职务,这背后是否藏着即将发生的重大事故? 安平王妃接着他,见他步履维艰,脸色苍白,大为惊讶,就问:“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安平王把她拉到偏室,郑重的对她说:“王妃,明天你带着小公子随鲁护卫前往丹阳郡,不管京城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 王妃惊说:“王爷,为什么要我们走?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安平王说:“本王可能触犯了皇上,皇上要治我的罪无可厚非,但你和小公子无辜,不能因为我的过错而波及。” 王妃说:“王爷为皇上打拼江山,鞠躬尽瘁,功大于过,有什么过错皇上不能原谅的?” “就因为本王做得太好,有些人看不惯。再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安平王说,“王妃,听本王的,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不,王爷,妾身成为你的王妃日久,深知王爷的为人,不为绳利而动,爱民如子。咱们夫妻相知这么多年,王爷对我宠爱有加;妾身感谢王爷,王爷有难,妾身岂能一个人苟活?王爷不走,我也不走。” 安平王双手抓着她的手,怒说:“王妃,小公子年幼还不懂事,你不走,是想本王绝后吗?” 王妃泪如泉涌,哽咽说:“王爷……” 安平王把她拥在怀里,安慰说:“好啦,我的王妃,事情也许不是本王想的那么糟糕呢,皇兄不过是心系太子,担心本王怀有异心,但本王已经表明心迹,皇兄也不至于做得太绝,也许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回来了呢!” 安平王妃抽泣着,无奈的点了点头。 安平王妃姓吴,是东华郡吴言世家嫡女,经上官傅主撮合,与皇室联姻,和安平王喜结连理。其时安平王挥师平定南海,所谓英雄豪气,天下传颂;王妃为身得佳婿,喜在心里,乐在其中。 王妃习得音律,安平王武技超群,闲暇相聚时,两人居于花亭,妇抚琴,夫击剑,那一片春意盈然,欢歌笑语,好一个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安平王长年在外征战,或巡视州府,为民排疾,为大夏升平躹躬尽瘁。安平王妃独居王府,王府侍女及佣人等也不下百人;安平王妃以身行教,王府中人各司其职,井井有条,没有出过一次有损王府形象的事件。 安平王有二子一女,名硕,誉,妍;其中硕儿十岁,甚是好学,琴棋书画,刀剑搏击,及行军布阵,乃有其父风采。安平王甚是喜悦,但得空闲,即带儿女出游,指点江山,拜访名流,以最大限度丰富子女的见识,期望未来国之栋梁。 安平王虽为皇室,却从不以皇室成员自居;他征战天下,为得是大夏承平,千秋万代。他从始至终,不曾想过皇室之争,也不曾想过为个人打算。可是为什么,总有人会看他不顺眼,认为他是自己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做得越好,他表现得越优秀,就越招人妒忌,他的清廉,他的与民同乐,在别人眼中就是一种罪过。 安平王是前帝君的第十七子。前帝君共育有二十个皇子,当今皇上排名老二;太子荒淫,前帝君故后,二皇子联合朝中重臣与其他几位皇子废了太子之位,自立为储君。 二皇子有乃父风格,相比于太子有天渊之别,他自幼勤奋好学,继承了穆氏皇族的优良血统,上马临阵,下马治国,处理朝政沉着冷静,发布政令雷厉风行。及位临朝后,二皇子自知己皇位之有违祖制,更勤于朝政,重用贤能之臣,把父皇几近荒废的大夏引入正轨,致天下安平。一段时间内,大夏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经年之后,朝堂满足于天下的富足,满足于四海的歌功颂德,沉溺于眼前的繁华,纸醉金迷。地方州府开始虚报功德,稍小之辈开始献媚,忠良被诬陷,奸臣被提拔,各种谎言,骗局充斥,乌烟瘴气弥漫朝野。 皇上日见年迈,而十七皇子正值当年,身体力行。皇后无育,且善妒;其皇子稀缺,太子也是年少。是年皇上偶染风寒,虽经太医努力,也不见大好,是以忧之百年后,太子无法监国,更有安平王在外深得朝臣和百姓爱戴,忆之自己皇位之取得,深恐有人效彷自立,深思之下,所以急招安平王进京,安排善后事宜。 安平王自幼得皇上爱护有加,自是不疑皇上有异心;但近年也耳闻目睹之朝臣互陨,也是多了份心思。皇上忽然收回兵权,让他忽然有了危急感。自己是无所谓,虽然皇上残暴,对其他兄弟不留余地,但对他安平王,却是一如既往。他担心的是爱妻和幼子,自己不在身边,难免招人嫉恨。 于是,安平王下定决心,安排王妃和爱子等前往丹阳郡暂避,待风声过后,再接回王府,共享天乐。 安平王府位于皇城西效,背山面水,一桥连接乳河南北。是夜,子时,安平王府一片肃静,偶尔报更的敲着梆点经过,向夜深的民居汇报时辰平安。 没有月色,但有轻风,庭院大树的枝叶因时“沙沙”作响,一线而进的长明灯光幽暗的照着整个王府。 这时,有一群蒙着面纱提着单刀的黑衣人快速的靠近安平王府,互相对望一眼,很快翻墙而入,直冲卧房。随后,卧房内传来惊呼声,惨叫声,有人穿着内衣冲出房来,也被追上来的黑衣人砍翻在地。 安平王夫妇睡梦中听见叫声,翻身坐起。安平王自叹担心的事发生了,赶忙穿衣而起,取下配剑,对王妃说:“快去找小公子。”便冲出房去。 王府院中,护卫和黑衣人混战在一起,已有黑衣人倒在地上。安平王冲上前去,一剑斩杀一名黑衣人,用剑指着另一黑衣人怒喝:“你们是什么人?深夜到本王府邸撒野!” 一黑衣人听见,一刀砍伤一名护卫,冲到安平王面前,说:“安平王爷是吧!我们找的就是你。识相的自己引颈自刎,也省得我等动手。” 安平王怒说:“狂妄!本王征战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岂是尔等威胁得了的。快说,你们是受何人指使,要害本王家人!” 黑衣人笑说:“安平王爷,您熟读史书,可知卿本无罪,怀壁其罪的道理?您做得太好,受到万民和朝臣拥戴,已经犯了皇上的大忌。皇上可不想殡天后,你成为太子的威胁。皇上有心要你的命,又岂会容你活着离开。” “皇兄,这怎么可能?”安平王大声说,“本王已交回虎符,丹心可鉴,对太子已无威胁,皇兄断不可能要我的命。” “安平王,您太天真了。”黑衣人大笑说,“您不交还虎符,皇上投鼠忌器,还不敢动你。再说,您那数万精兵,对您忠心耿耿,万一哪天您不高兴了,一声号令,叫皇上如何收场?唯有您死了,才能永绝后患,太子可以监国,皇上也安心。” 安平王仰天长叹说:“皇兄,你又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您就认命吧,王爷!”黑衣人说着,单刀一挥,朝安平王直逼过来。 安平王愤怒,持剑相迎。刀剑相交,安平王心神一凛,对方居然是顶级高手。他料想今天无法脱身,即大声喊:“鲁护卫,去找王妃,带小公子先走!” “是!”鲁护卫逼退围攻的几名黑衣人,冲向厢房。 黑衣人冷笑说:“迟了!”刀法不停,直逼安平王。安平王心系家人,一时间无还手之力。 鲁护卫很快返回,冲到安平王身边,逼退黑衣人,大声说:“王爷,王妃和小公子没了,我们快走吧!” 第五十六章 谁的指尖 “什么?王妃……”安平王悲愤交加,一不留神,黑衣人的单刀划过脸颊,顿时滴血如流,染红了衣袍。 鲁护卫大声喊:“众护卫,掩护王爷先走!” 众护卫听见命令,一齐冲开黑衣人,在安平王身前形成阵势,掩护安平王后退。 黑衣人的主要目标是安平王,见众护卫拼死护主,一发急了,疯狂进攻。护卫一个一个倒下,鲜血染红了院中的土地。 鲁护卫和另两名护卫带着安平王退回屋内,从后门逃离,中途夺了两匹马,一路斩杀追兵,冲出京城,往西而去。 当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四人打马走在广阔的田野上,这里曾经也是安平王主持修渠引水灌溉的农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作物。四人下马休息,一个个血染衣袍。安平王望着东方,想着全府老少八十余口一夜之间全部遇害,不觉凄然泪下…… 自古曰:伴君如伴虎。君生多疑,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臣子!每天提心吊胆的唯恐惹了圣怒。安平王一生为国为民,从来没有一点异心。百姓爱戴他,崇拜他,可是谁知这种爱和崇拜会把他送上万劫不复之地。 安乐王的眼中闪着泪花,心有阵痛。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感受了。他为了忘记那夜的伤痛,把自己融进美人堆中,用烈酒和性欲麻痹着自己。他为了打消新皇上对自己的顾忌,让自己站在了百姓的对立面。结果,他形容憔悴,不得不常年戴着面具。他感激莫相忘对自己的倾心照顾,也知道她爱慕自己,可是他真的怕和她相处,怕自己会伤害到她。她是个好女人,却因为自己,也被迫站在了百姓的对立面,做着很多有违良心的事。 他不怕有人寻仇,甚至不怕高欢的乱军。从长生宫建成之日起,他的旧部,有超过三千人脱离了朝庭的编制,陆续进入芙蓉阁方圆五十里的地面,或作农户,或作商人,或成猎户,或入乡村管理一方百姓。他们都是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的精兵强将,如今离开他们执爱的军营,就为了保护他们尊敬的安平王爷,并随时听候王爷的调遣。 安乐王动了一下,他怀里裹着轻纱的美人嘤咛出声。安乐王惊觉,忽然一把推开她,坐起来喝问:“你是谁?” 美人吓得醒过来,扑倒在安乐王面前,一连声求饶:“王爷饶命,放了奴婢吧。” 安乐王说:“出去!” “是,是。”美人急忙下了床,那轻纱如何遮得住身体曼妙的曲线?美人用双手抱看自己,跑出了寝殿。 安乐王大声说:“来人!” 从偏殿出来两位侍女,侍立一旁问:“王爷,请问有何吩咐?” 安乐王说:“掌灯,摆酒,上菜,陪本王喝两盅!” “是!” 侍女告退,很快掌了灯,摆好了酒菜。 安乐王也不梳理,连中衣的绑带也不系,直接走到桌前,自己抓起酒壶,满了盅酒,端着转了一圈,说:“去,把小翠,小花,小鱼儿,柳儿,草儿,雪儿等等都给我叫来,陪本王一起喝酒!” “是!”侍女很快把其她侍女都叫醒,一个个妆容不齐的慌慌张张来到寝殿,听候安乐王吩咐。 安乐王看着这一排十八位侍女,个个美若天仙,“哈哈哈哈”大笑说:“给我吹起来,弹起来,跳起来,陪本王饮酒狂欢!” “是,王爷!”侍女们吹箫弹琴,曼妙起舞;柔和奇丽的灯光下,纱帐轻拂中,安乐王怀抱侍女,手摇酒盅,你一口,我一口,柔指轻笑,朦胧。 长生宫中,彻夜狂欢;昔日指点江山,叱咤风云的英雄,如今荒了岁月,醉了人生。 再说莫相忘回到芙蓉阁,立即传来秋月,吩咐说:“李猪心聚众打劫,杀戮太重,不可再留。立即安排封异儒,除去为快。” “是,阁主!”秋月应声退出,立马传来封长老,安排妥当。封长老便带了几名侍卫,趁着暮色,赶往竹驿斋。 竹驿斋是芙蓉阁对外联络的一个点,直线距离有近十五里远,刚好出了水洼地。强盗大王李猪心就在竹驿斋后庭二楼的房间休息。他被瑶峰一枪扎在腰间,惊魂不定的跑出十几里地,在一个山洞中休息了好多天才缓过劲来。他想起该回强盗营看看,便骑马赶回;谁知诺大的一个营盘已化为一片灰烬,因为连日烈日暴晒,地上死尸已经臭气熏天,活的人却鬼毛也不见一个。 李猪心便离开强盗废营,赶往山下,路上脱了强盗装束,抢了一户农家的衣裳换上,便赶往芙蓉阁的联络点竹驿斋。 李猪心之所以强盗阵营发展这么迅速,是因为有人暗许。西峪县境西南部,是一片乱世之地,因为地处西山中段纵深,山高林莽,自古强人匪霸出没,当地的豪强管不了,官府的势力又鞭长莫及,所以助长了强人的嚣张气焰。 李猪心聚众强盗之时,本就图个快活。但后来有人找到他,说你可以做大,尽量放开手干,打劫的财宝我替你销赃。至于官府那边,尽可放心,我们摆平,但销赃的钱款必须五五分成。 李猪心一听,有这样的好事?他正愁抢到的东西在他手里都是无用之财呢,比如字画,古董,家什,辎车,之类,以前都是砸了丢掉。这下好了,有人帮忙,何乐不为?于是爽快的答应下来。之后,他就把打劫来的东西用木箱封好,赶马车运到竹驿斋,至于买家在哪里,这可不是他操心的事。他只管收钱,然后买美酒佳酿大家都可以享受实惠的东西。 这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强盗梦的发展。可是偏偏来了个什么少年英雄,一古脑把他的强盗营给端了,气得他是,这气都没处撒。 李猪心知道竹驿斋销赃是芙蓉阁在后运作,那是很后来的事。如今强盗营没了,竹驿斋既然有这么大的后台,我找他们应该没错,或许还可以东山再起呢? 于是,李猪心便到了竹驿斋,敲开了竹驿斋的门。斋主开门见是李大王呀,忙把他让进来,端茶叫座,问大王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财宝呢? 李猪心叹了口气说:“他奶奶的别说了,大营没了,弟弟也死了,人也散了,本大王都要喝西北风了,还财宝呢!” 斋主惊问:“大王,你说什么,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猪心一拍桌子站起来,如鬼叫的声音说:“谁跟你开玩笑呀!那少年郎何等英雄,杀了我那么多人,连本大王也挂了彩,还会开玩笑吗?哎哟哎哟!”可能是这一拍桌子用力过猛,牵动腰间伤口,他用手抚着,都想哭的样子。 斋主见状,感觉事态严重,便扶李猪心坐下,安慰他说:“大王,您先别急,您稍坐,我去请长老和您说话。” 李猪心挥手:“快去快去,别烦我了。” 斋主来到后庭,正好封异儒封长老今天在竹驿斋打尖。斋主便把李猪心的事说了。封异儒点点头,便随斋主来到前庭。 封长老一进门,就打了个哈哈说:“李大王,近来可好呀?” 李猪心哭丧着脸说:“封长老,别说了,本大王苦呀,本大王没地方去了。封长老大人大量,可要帮帮本人王呀!” 封异儒坐下,手抚着长须看着李猪心笑说:“李大王别急,慢慢说,小老儿听着呢!” 李猪心便把瑶峰大闹强盗营,杀了李猪林的事前前后后说了,然后说:“封长老,我已经没主意了,麻烦您和芙蓉阁说说,收留我吧,做什么都行,只要有饭吃,有觉睡,小人就心满意足了。” 封异儒觉得事有点大,沉思了一会儿说:“大王,不如这样,你先在竹驿斋住下,小老儿先去禀告阁主,看阁主怎么安排。” 李猪心一连点头:“好好好,麻烦封长老了。” 李猪心便随斋主到后庭楼上休息。这一休息就是几个时辰,太阳都下山了,他感觉有点不对劲。李猪心可不是傻子,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心可细着呢!比如,封长老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比如,竹驿斋主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还有,我已经一无所有,芙蓉阁那么大,会要我吗?等等等等。 于是,李猪心多了个心眼,就把自己藏在了衣柜的后面。想了想,又把后窗的窗子打开。 夜幕降临时,有人推开了房门,最先进来的是封异儒,他扫了一眼房内,轻声惊呼,随后,四各侍卫也持刀进来了,斋主最后一个进来,他吃惊的说:“长老,怎么回事?李猪心呢?我一直盯着,没见人出去呀!” 一侍卫走到后窗,说:“长老,你看!” 封异儒一看,怒说:“他跑不了!追!”第一个从窗口跳了出去,四名侍卫紧跟其后也跳了出去。 斋主愣在当地,却是不知如何是好。稍倾,房间里响起阴仄仄的笑声。斋主一惊,大声问:“谁?” 但见,李猪心从衣柜后缓缓走出来,看定斋主,冷笑说:“斋主,你好呀!” 第五十七章 竹驿斋 斋主的脸色煞白,指着李猪心一步步后退,惊恐的说:“你……你,你要干什么?” “斋主,你认为本大王要干什么?”李猪心说着,手起刀落,斋主的头颅滚落一边,身子“咚”的倒在地上。 李猪心提着刀冲出门来,越想越气,好呀!竹驿斋,芙蓉阁,我拼死拼命为你们打劫财物,好心来投奔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要我的命。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他一发恨,一不做二不休,“嘣”的一脚踢开一扇房门,冲进去,“唰唰”两刀砍死两个熟睡的房客,接着又踢开另一扇房门…… 竹驿斋的房客和伙计听见踢门和砍杀声,都点亮灯开门来看。李猪心跳出去,见人就杀。一时之间,惨叫声,哭喊声,响彻在竹驿斋的夜空。 李猪心连踢带杀,一口气杀了二三十人,还不解恨,又冲进厨房,打翻了炉灶,持火苗点着了柴火,房檐,这才心满意足,跳上自己的马,冲出竹驿斋,趁着月色,一口气冲到河边,沿着河滩慢慢而行。 再说封异儒等冲出竹驿斋,兵分两路沿南北通道追去。追出了好长一段路,也不见人影。封异儒停下,回头看时,竹驿斋方向火光冲天,心说这一下坏了,敢情李猪心这小子没出竹驿斋呀!他大喝一声:“回去!”带着一名侍卫疯狂的奔回竹驿斋。 封异儒冲回竹驿斋,正赶上另三名侍卫也赶回。五人进到斋内,但见火苗已冲上后庭房顶,斋院内躺满尸体,幸存的人有的哭,有的喊,有的提水灭火,还有的傻站着不动。整个斋内乱作一团。 封异儒把剑“咣”的扔在地上,右脚一跺,“唉!”只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却又毫无办法。自己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却被李猪心给骗了,传出去不丢人现眼吗?现在人没杀成,还损失了竹驿斋,这如何向阁主交待? 好不容易,火终于扑灭了,幸存的人们收拾好杂物,处理好尸首,这天也快亮了。人们松了口气,折腾这一晚,一个个都累得瘫倒在地。 封异儒看着一塌糊涂的竹驿斋,愧疚不已。他身背荆条,赶回芙蓉阁,跪在阁外,请求阁主原谅。 秋月出阁,看见封异儒,惊问:“封长老,你这是为何?” 封异儒双手撑地,低头说:“秋护阁,异儒惭愧,让李猪心跑了,还让竹驿斋蒙受巨大损失,异儒无能,请求阁主原谅。” 秋月愣住了,问:“封长老,这如何说起?” 封异儒便把昨晚的事大概说了。秋月认真想了一下,双手把他扶起来,说:“封长老,这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你且先回去主持竹驿斋的后事,阁主那里我去说。” “有劳秋护阁了,异儒谢过!”封异儒作揖说。 秋月便回主楼进见阁主,把竹驿斋的事也大概说了。 莫相忘说:“封异儒一向做事严谨,毫丝不漏,这次失手,也着属意外。李猪心强盗本性,这一逃走,将后患无穷。”她大袖一挥,坐下说:“吩咐下去,全力追杀李猪心。竹驿斋死伤的房客和伙计,好好抚恤,决不能让其家人蒙受损失。” “是,阁主!”秋月说。 封异儒回到竹驿斋,便着手修缮受损的斋院,向死伤的家人发放抚恤金,抚慰众人。然后亲自带人到西府城和西峪镇置办物什,补充竹驿斋的用度。竹驿斋在他的打点下,一切有条不絮。 这样过了几天。 这一天下午未时许,竹驿斋向西偏南的大道上,飞奔而来一骑快马。马上两人,一白袍少年和粉衣女子,相依相偎,且谈笑风生。其跨下白马,如天空的白云,飘逸迅疾。 此二人,正是瑶峰和梁仙姐。 二人打马经过竹驿斋,瑶峰“吁”的喝住马,看着匾额上“竹驿斋”三个大字,对梁仙姐说:“姐姐,这里是芙蓉阁对外联络的站点,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梁仙姐看了一眼,笑着说:“要呀!他们的人杀了梅爷爷和舟莲,虽然杀人的人已伏诛,但我们还应该知道在后面指使的是些什么人,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瑶峰倒是一愣,他心说:姐姐呀,你现在是瞧热闹不嫌事大么? 两人便跳下白龙马,拴好马,走向竹驿斋。 有伙计迎着,打拱相问:“两位,你们是要歇脚还是住宿?” 瑶峰说:“我们姐弟先看看,再作打算。” 伙计说:“好嘞!两位请随意。但后庭前几天发生变故,正在修缮中,两位暂请留步。” 瑶峰点头,伙计就自忙去了。 竹驿斋很大,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有茶楼,饭庄,斋房及接待处等,后院主要是住宿。瑶峰和梁仙姐穿过前庭,进了斋院。站在廊檐下,对面一群人正在搬运梁柱,有盖好的房子上工匠正在钉实房板,一片忙碌的景象。 梁仙姐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脑内有灵光一闪,却是满脸惊惧,她说:“弟弟,这竹驿斋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有人持刀杀了很多人。” 瑶峰很是吃惊,他看着梁仙姐问:“姐姐,你怎么知道?” 梁仙姐说:“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真的,姐姐清楚的看见有一个大汉冲出房间,杀了很多人,还放火烧了房子。” 瑶峰简直无法相信,姐姐自始至终就没有到过竹驿斋,姐姐怎么会知道竹驿斋里面发生了事故?他狐疑的问:“姐姐,你可见杀人的是谁?” “让我想想。”梁仙姐闭上眼睛,努力的在脑海中回现当时的场景,她说:“天很黑,看不太清楚。但背影真的很熟悉。啊,对了,他是李猪心!” “李猪心?”瑶峰惊呼。 梁仙姐睁开眼睛,说:“对,是李猪心,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大王李猪心。” 瑶峰说:“姐姐,你能确定?” “确定!” 瑶峰不说话了,他半信半疑,为了证实,他便和梁仙姐走到后庭前,问正在低头刨柱梁的师傅:“这位师父,你们为什么要重修房子,竹驿斋前几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故?” 师傅看了他俩一眼,停下手中的木工活,说:“公子,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吧?不知这里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有一个魔王一夜之间杀了几十人,还放火烧了房子。这不,我们刚清理出来,正在重建房子。” 瑶峰说:“师傅可知道那魔王是谁?” 师傅很生气的说:“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大王李猪心呀!祸害了西峪还不行,又跑到芙蓉阁来祸害。这天杀的强盗。” 瑶峰笑说:“师傅,这强盗是很可恶,但好像芙蓉阁也不怎么样呀!” 师傅说:“芙蓉阁是不怎么样,但和强盗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芙蓉阁是做了很多坏事,好歹他们还会接济穷人,帮助受苦的人,有什么活,还会请我们干,工钱也不错,还包吃包住。你看,师傅们干得多起劲!”他一指房顶。 瑶峰无语,他和梁仙姐走向前庭,迎面撞见一人。两人停住一看,不是在西峪河岸见到的封长老是谁?后面还跟着四名侍卫。真是冤家路窄! 封导儒看着俩人,冷笑说:“很好呀,少侠,咱们又见面了。” 瑶峰看了几人一眼,不屑的说:“封长老,本人尊你一声长辈,也无意冒犯,但请问,您挡在我们姐弟面前,又想怎么样?” 封异儒说:“小老儿也不想怎么样,但少侠杀了我们的人,怎得有个交待吧?” 瑶峰说:“那好呀,就请前辈划出道来,咸的淡的我们接着就是。” 封异儒神情一紧。后面四名侍卫“呛”的拔刀在手。封异儒说:“江湖规矩,生死勿论,以武决胜败!” 梁仙姐手探腰间,就要拔剑。她自失去记忆,以往经历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但出自本能,所学所识皆由心起。她知道腰间有一把软剑,但软剑的来历,她不记得了。 封异儒看着两人,他并不紧张,以他的眼力,瑶峰和梁仙姐的武功,自己五个人,就算打不过,也决不至于落败。所以他微笑而立,只等瑶峰动手。 七人剑拔弩张。 后庭修缮房子的众工匠们,都停下手中正在干的活,看向这边。 忽然传来一声娇喝:“住手!” 七人同时看向,只见前庭缓步走来一名极美的女子,身段婀娜,杏眼巧盻,梳流苏,着罗裳,举手投足之下透着极度的修养。看着满院的人,虽为女子,却有不怒自威之仪。 封异儒和四名侍卫退立两旁,低首尊称:“秋护阁。” 女子点头,平静的说:“封长老,此少侠是我芙蓉阁的贵客,你等不得无礼。” “是!”封异儒却是不敢抬头。 女子信步走到瑶峰和梁仙姐面前,抬掌以礼说:“这位少侠,可是京城少年英雄瑶峰?” “正是在下!”瑶峰说,“请问这位大姐,我们何时成了芙蓉阁的贵客?我们认识吗?” “我们应该早就认识。”秋月说,一时又发怒:“请问少侠,我有那么老吗?” 梁仙姐闻听,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秋月回头,怒问:“你笑什么?” 第五十八章 相邀入阁院 梁仙姐噤声,却美目轻眨,看着秋月。 秋月这一眼看去,不由得从心里惊呼。世间既有如此美的女子!那眼神,那浅笑的酒窝,特别是那副淡定神闲,真真美得不可方物,美得就像月里嫦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秋月失声问:“这位妹妹,你是?” 梁仙姐款款的行个万福:“小妹姓梁,名仙姐!” “梁仙姐?”秋月开心的“噗哧”一笑,说:“妹妹真的就是仙女姐姐,这世上不知会有多少痴情的男子被你迷倒。” 封异儒等人却是一片迷茫,他们从认识秋月起就没见秋月笑过,不知她今天为何这么开心。 秋月转向瑶峰,调侃说:“你这小子前世修来的福报,也是被仙女姐姐给迷住了吧?” 梁仙姐说:“姐姐别胡说,他是我弟弟。” “哦,这样呀,这就好!”秋月说,就目不转睛的看着梁仙姐。 梁仙姐问:“你这姐姐,想要怎样?” 秋月说:“这位少侠,和姐姐有一面之缘。” 瑶峰说:“这位大姐,我都不认识你,何来的一面之缘?” “我叫秋月,是芙蓉阁四位护阁之一。”秋月自我介绍,却忽然惊叹说:“啊,对了对了,当时我蒙着脸,你是不认识我也不能相怪,罪过罪过!” 瑶峰听得一脸雾水。 梁仙姐看着秋月,不知怎么心里是越来越喜欢。谁说芙蓉阁罪大极恶?这姐姐没有恶意,内心一片坦荡,就像亲人一样。 封异儒上前一步,低首说:“秋护阁,您这次来是……” 秋月说:“阁主命我来看看竹驿斋的进展,看来还不错。另外要加派人手追杀李猪心,决不能让他逃出西府郡境之外。” “是!”封异儒说。 秋月说:“这位少侠和妹妹,是本护阁的朋友,我带走了,今后,你们不得再找他们的麻烦。” “是!”封异儒恭敬的说。 秋月转身向瑶峰和梁仙姐招手,笑着说:“走吧!” 瑶峰说:“你这大姐,很是奇怪呀!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走?” 秋月说:“少侠难道不想看看真实的芙蓉阁吗?” 梁仙姐推推瑶峰,轻声说:“弟弟,走吧!姐姐还真想去看看芙蓉阁。” 瑶峰想想也是无奈的说:“好吧!” 于是,秋月在前,梁仙姐和瑶峰在后,走出竹驿斋。封异儒等人拱手相送:“恭送秋护阁。” 三人两骑,沿水洼长堤奔向芙蓉阁。路上,粱仙姐高声问:“秋月姐姐,芙蓉阁四位护阁,除了你,还有谁?你们都是怎么安排的,是做同样的事吗?” 秋月高声回答:“芙蓉阁的四位护阁是:大姐春花,二姐夏草,三姐我秋月,四妹冬雪。大姐负责各地农庄,酒庄,绸缎庄等的生产加工制造;二姐负责各地商号,钱庄的运作及与客户和官府的关系;四妹负责阁内一切事务;三姐我负责联系调节各方势力,上传下达及采购运输等,反正什么都干。说穿了三姐就是个打杂的。”秋月格格而笑。 梁仙姐再问:“那芙蓉阁有没有做过违法的事,例如杀人放火,抢劫呀!” 秋月高声说:“仙儿妹妹,你问得太多了。” 梁仙姐“啊”一声说:“对不起,姐姐,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秋月催马向前,离开梁仙姐二人有七八丈远。 瑶峰在梁仙姐耳边轻声说:“姐姐,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梁仙姐一愣,问:“什么记忆?” 瑶峰说:“刚才在竹驿斋,姐姐说起李猪心。” “李猪心,李猪心是谁呀?”梁仙姐一脸迷茫,侧着头想了好久,说:“啊,我记起来了,我是说过李猪心。……但是,李猪心是谁呀?” 瑶峰几乎发狂,刚才说的,怎么一下子又忘了? 梁仙姐感觉到弟弟的神情,她问:“弟弟,你不高兴了?” 瑶峰说:“没有,弟弟就是心痛姐姐。” 梁仙姐幸福的把头靠在瑶峰肩头,任他温暖着,闭着眼睛含笑说:“弟弟说的,姐姐真开心。” 三人快马,很快到了芙蓉阁前。三人下马,秋月说:“少侠请在外稍等,我带仙儿妹妹进阁了。” 瑶峰说:“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秋月说:“芙蓉阁禁止男子踏足。” 瑶峰怒说:“既然不能进去,为什么带我来?” 秋月笑说:“你放心你姐姐一个人来吗?” 这句话还真是的。瑶峰心说,如果姐姐执意去芙蓉阁,自己会不跟过来吗? 梁仙姐抓着瑶峰的手,安慰他说:“弟弟你放心在这里等吧,姐姐没事的。” 瑶峰还想说什么,梁仙姐已是跟上秋月,回头朝他一个宽心的笑,便进了芙蓉阁。 瑶峰忽然无比的懊恼,刚才真是鬼使神差,为什么放姐姐进芙蓉阁?万一……希望姐姐没事,如果有事,我拼上这条命不要,也要拆了你芙蓉阁。 瑶峰离开芙蓉阁正门,来到护栏前,手扶着护栏,向西望去。护栏外是含苞欲放的芙蓉花海,一排排,一簇簇,绵延到山脚。山脚下,有数排房子,想来是供侍卫休息的。再远点,便是万亩水洼,其间种满了荷花,还有茨菰和菱角。瑶峰向北沿护栏走了一会,却是芙蓉阁的阁院建到了悬崖上,护栏到头,高大的院墙阻断了去路。他返回来,在阁前的石桌前坐下,回望院墙上露出的豪华屋顶翘檐,等待梁仙姐出来。 梁仙姐随秋月进入芙蓉阁,正殿之中,抬头所见,立柱撑天,雕梁画栋,纱帘缦帐遮掩的偏殿内各类精致的摆设若隐若现,萤石灯光投影下的宽淌大殿丝帘风舞,犹天宫蜃景,如梦如幻。 梁仙姐第一次看到如此精致宏大的楼阁内景,她曾遥望云中的圣泉宫,想必也不过如此。当然,她已经不记得在圣泉村生活的时光了,她现在是另一个全新的自己。 梁仙姐随秋月登上主阁的二楼,二楼没有一楼的宏大壮观,二楼布景偏小,如小家碧玉。楼口犹如一个天井,扶栏围绕着一楼直上的空间,楠木墙上依次刻画着影壁书画,似是记录芙蓉阁近几百年的历史。两钵亭亭玉立碧绿枝叶的富贵竹摆放在楼口正对的正门两侧,微风自一楼吹来,富贵竹的枝叶摇弋,似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秋月对梁仙姐说:“妹妹,你稍候,待我禀告阁主,” 梁仙姐点头,便在扶栏前的木靠凳上坐下。 秋月敲开了正门,有玉女迎她入内,然后轻轻把门带上。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秋月开门出来了,她向梁仙姐说:“仙儿妹妹,阁主请你进去。” 梁仙姐睁大双眼,说:“阁主要见我?” 秋月说:“对呀!” 梁仙姐说:“秋月姐姐,你和阁主说了什么?” 秋月笑着说:“我对阁主说,今天秋月遇到一位长得天仙般漂亮的姑娘,而且妆容修养和武功都很出众,希望得到阁主赏识。阁主听了很期待。” 梁仙姐说:“秋月姐姐你这就错了,我和阁主没有渊源,为什么要得到她的赏识?” 秋月说:“这妹妹就不对了,芙蓉阁是天下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在这里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不用担心有人陷害。妹妹如果能进芙蓉阁,凭你的姿色和能耐,一定能做到如姐姐一样护阁的地位。” 梁仙姐说:“姐姐你又错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进芙蓉阁?听弟弟说过,你们芙蓉阁的姑娘不都是抢来的吗?你们就不是好人。” 秋月说:“妹妹别听外人乱说,芙蓉阁对姑娘们可是好极了,等下姐姐带你去看她们,你就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有多开心。” 梁仙姐说:“弟弟不是外人。” 秋月拉起梁仙姐,说:“好了好了,不说你弟弟,等下你见了阁主就知道了。如果你真不想待在芙蓉阁,直接和阁主说,阁主也不会为难你。” 梁仙姐还想说什么,秋月已经拉着她进了门。 室内,很大,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清新怡人的香气。梁仙姐但见室内屏风相间处,两边有数格隔断间,感受到其内有人在计算书写和轻声商讨问答。整个室内很静,所以能听到算盘扒动和纸张的翻动声。 梁仙姐疑惑的看着秋月。 秋月轻声说:“这里是帐房,总揽区,阁主亲自管理。” 梁仙姐点点头,二人很快穿过中间通道,到了室后隔间。虽是隔间,却是几道屏风合起来的,屏风上绣着梅兰竹菊及古韵美人字画。转过屏风,原来是一个朝东临窗的雅室,雅室内布局温馨,一张古檀香木案靠窗正中,案上文房四宝及竹雕茶具。雅室北首一圆形床榻,有二名侍女掀起浅紫色的轻柔纱帐,绝世容颜的芙蓉阁阁主莫相忘手持书卷斜躺在床榻上,犹隐世之人,不落风尘且清修静常。当纱帐掀开,她缓缓的坐起来,放下书卷,看向秋月和梁仙姐。 秋月躬身行礼,应声:“阁主!” 梁仙姐也跟着行礼:“阁主好!” 莫相忘抬抬手。侍女退下。 莫相忘看着梁仙姐,也惊异于梁仙姐的美貌。她缓缓开口:“你就是梁姑娘吧!刚才秋月跟我说有一位天仙般的姑娘,妆容修养和武功都了得,我还不信。这当面一见,才知非虚,你是本阁见过最美的女子没有之一。” 梁仙姐说:“承蒙阁主厚爱,百忙中接见仙儿,仙儿不甚感激。仙儿请问阁主,可是想仙儿加入芙蓉阁?” 莫相忘挥挥手,说:“请坐,我们边品茶边说。” 秋月伸手相请,粱仙姐也就不客气的坐下。莫相忘和秋月随后也坐下。 有侍女端茶进来,为三人盅茶。梁仙姐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入口清新香醇,且回味绵长,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梁仙姐赞声:“好茶!” 第五十九章 资本市场 莫相忘轻笑说:“姑娘会品茶!” 梁仙姐说:“不会,但凭感觉。” 莫相忘说:“感觉最好。今天有幸邀得姑娘相见,姑娘可知本阁的意思?” 梁仙姐说:“秋月姐姐跟我说,想邀我进芙蓉阁。但仙儿无此意愿,如果阁主是这意思,那么阁主还是免谈吧!” 莫相忘笑说:“直截了断,很好,是本阁喜欢的类型。不过姑娘先别急着回绝,等你看过芙蓉阁的真实内景再回复也不迟。” 梁仙姐说:“弟弟说过,芙蓉阁强抢民女,垄断行业,与豪强狼狈为奸,坏事做尽,百姓们都对芙蓉阁没有好感。仙儿也不耻芙蓉阁的行为,所以也决不会进芙蓉阁助纣为孽。” 秋月说:“仙儿妹妹,说话不能那么直接。” “没事,本阁主能听。”莫相忘说,“但姑娘还是来了。咱们能坐在这里说话,也算缘分。” “弟弟说,梅爷爷和舟莲就是芙蓉阁的人害死的。仙儿就想知道,梅爷爷那么好的一个人,芙蓉阁为何要对他下毒手。” “关于这件事,却是芙蓉阁失察了。不过杀人的人已得到惩处,你们也让他们以命相偿,两厢抵消,就不用再计较了吧!但仙儿姑娘的软剑一剑封喉,很是厉害呀!” 梁仙姐下意识的手摸向腰间,很奇怪阁主怎么会知道她的软剑。她说:“弟弟说……” “仙儿姑娘,你好像很听弟弟的话哟,弟弟说什么都是真的。”莫相忘含笑说。 “我……”梁仙姐一时语塞,也真是的,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如何叫人信服? 莫相忘说:“仙儿姑娘,你且到窗前看一眼阁后风景。” 秋月起身,抬手对梁仙姐朝窗前一伸,礼貌的说:“请!” 梁仙姐倒是奇怪,芙蓉阁的人自大的很,又何以对自己如此客气?她便起身,走到窗前。 因为是深夏的下午,太阳已偏西,窗帘是掀开的,窗格也是打开的,芙蓉阁后的风景,一贤无余。 梁仙姐站在窗前,向阁后望去。但见芙蓉阁后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中花草树木,鱼池回廊,还有假山凉亭,可见凉亭和回廊中都有女子巡回漫步的身影;庭院的南边有一数十丈余的空地,有女子在那里骑马射箭,舞枪较技,可能是演练场吧。空地后方重楼院宇,布满了整片山岗,规模之大,设计之巧,让人惊叹! 再回首北面,有一个小山头,山头上有一塔尖,塔尖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小山头下面有几排房宇,房宇中有炊烟升起,也许是司厨之类吧!最奇的是朝东方毫无遮挡,层层叠叠的低山丘陵之后是连绵起伏的西山山脉,峰峦清淅可见;而山影下遍野的竹林,竹林前方一数十亩的莲池中央,有一庞大的水上宫殿,宫殿前栈桥挺直,宫殿朱红宫墙和梁柱,飞檐碧瓦蓝天,甚是精妙。 几丝清风吹拂,梁仙姐身心顿爽。她回过头来,看着阁主和秋月说:“这能说明什么?说明芙蓉阁的庞大和奢华吗?” 莫相忘笑了,她说:“秋月,带仙儿姑娘下去浏览一番吧!” “是,阁主!”秋月说。 于是,秋月带着梁仙姐下了楼。在走向后庭的途中,梁仙姐问:“秋月姐姐,仙儿只是个普通的女子,阁主为何看重于我?” 秋月说:“当姐姐第一眼看到妹妹时,就感觉到妹妹身上有不同寻常的气质;妹妹的一言一笑,妹妹的淡定沉着,正是芙蓉阁所需要的。还有,妹妹的骨子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很是奇特,想这普天之下,除了妺妹,阁主都不具备;所以,姐姐和阁主都想妹妹加入芙蓉阁。” “原来,你们早有预谋,就想哐我入芙蓉阁。”梁仙姐说。 “这不是预谋,这是阁主求贤若渴。”秋月说。她问:“妹妹,姐姐相问,你是不是有过奇特的经历?” 梁仙姐想起了洗髓池,是不是洗髓池的池水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印记?但不好说,因为洗髓池间铭文有所禁示,不能对外宣说。 梁仙姐便不再回答。 秋月何等之人,无言,即是有声,对方自是有心思,便不再相询。 再说瑶峰在阁前等待,久不见梁仙姐出来,心生疑虑,便抓起宝剑,站了起来。 这时阁门无声的开了,有两侍女端着茶盅和水果核枣等款款走了出来。来到瑶峰身前,把茶盅和果品等摆放在石桌上,一人盅茶,一人行福礼说:“莺儿和燕儿见过公子,让公子久等了,真是待慢。” 瑶峰愣得一愣,忙回礼,说:“二位姐姐好,二位姐姐可曾见我姐姐,为什么她还没有出来?” 莺儿说:“公子稍安勿燥,梁姑娘正在阁内游观,很快就出来了。公子请坐,小女子服侍公子品茶。” 瑶峰看时,侍女身着羽衣,臂挽飘带,明眸浅笑,进退有度;不自觉的脸红得一红,没想到芙蓉阁护阁美艳,连侍女都如此迷人。他忙收回目光,自敛神情,说:“两位姐姐,请问芙蓉阁是做什么营生的,为何要带我姐姐游观?” 侍女再行礼,说:“公子,请恕奴家无可奉告,但请稍候,梁姑娘出来,你问她就知道了。” 话说到这份上,瑶峰也无可奈何,只好坐下,自己喝闷茶,光顾生气了。 梁仙姐随秋月穿过后庭,走过演练场,但有女子皆驻足凝望,窃窃私语。秋护阁带着一位极美的女子走过,谁不稀奇呢! 两人走进了楼宇院第之中。最先是两排整齐的房舍,房檐下凉有衣物之类,当是女子的寝室。再往前行,听见敲击弹打和机杼声。梁仙姐觉得奇怪,就询问的看向秋月。 秋月解释说:“前面那一片院地,都是作坊。有纺纱,织布,刺绣,裁衣,制伞,鞋帽首饰,酿酒,插花,糕点等加工包装。成品经环山通道运往山下,再分散到各州府经销处。” 秋月继续说:“当然,芙蓉阁的作坊不仅仅是这里,这里只是全部作坊的一部份,大部份分散在西府,中州,丹阳和定州各地,尤以中州为最,集中了芙蓉阁近一半的作坊,且中州的作坊以粮油为主。而所有作坊的产品集中分拨地在上京城,每天来往于芙蓉阁及各地作坊的人员数以千计。” 梁仙姐认真的听着,心说芙蓉阁就是一个庞大的资本机器,垄断了大夏天下数以万计人的衣食住行。人们攒着大把的钱从芙蓉阁设在各地商行的经销处买回日用品,芙蓉阁从中攒取的利润之大几乎就是无法计算。 说话间,就进入了工坊。这里依着山势而建,各院地作坊大小不一,建筑各异。秋月领着梁仙姐进了一院第。这里是伞坊,四面的房舍围着中间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空吊线扯出一个巨大的多棱形,吊线下吊着大大小小花色各异的伞足有近千把,夕阳撒在伞坊内,相映出一片奇丽迷人的光影。 有数名女子正在把完全干透的伞收下搬回屋内,看见秋月和梁仙姐过来,女子行福见礼,说:“秋护阁!” 秋月说:“大家辛苦了,晚膳时间快到了,大家抓紧把手中的活干完,就可以用餐休息了。” “是!”众女子说。 两人走进工房,数名女子正在折好的伞架上贴纸。她们很认真,细致到也没看见秋月走过来。领班刚想叫,秋月“嘘”声示意,领班忙禁口。秋月认真检查贴好的纸伞,不住点头。 从工坊出来,秋月说:“我们对产品的每一道工序都很严格,要求每件产品都不留一点瑕疵,争取做到所有从芙蓉阁买产品的客户都满意。” 梁仙姐问:“在芙蓉阁做工的都是女子吗?” “对呀!”秋月说,“原则上不容许男子进阁。” 梁仙姐再问:“芙蓉阁有多少人?” 秋月说:“不包括山下守卫和赶车运输的男子,芙蓉阁内总人员是五百一十二人,其中工坊人口三百二十八人。若论及各地作坊商行农庄等加起来的总人口,可能超过了七千人。” 梁仙姐听得咋舌,芙蓉阁这庞大的组织!她说:“听外面的人说,你们芙蓉阁的姐妹都是抢来的,是否属实?” 秋月说:“这都是污蔑,芙蓉阁里的姐妹每一位都是自愿的,并征求获得了她们父母亲人的同意。再说,姐妹们在芙蓉阁里生活有绝对的自由,除了上工时间,其余时间可以自由安排;或游玩,或排练,或品茶,或参加诗社等。而且,工钱也不错,多数都是把钱寄回家里补贴家用。” “有人说,姐妹们进了芙蓉阁就出不去了,你们是不是扣着人不放,或多久能和家人团聚?” “原则上一年,过年的时候放人。” 梁仙姐吓了一跳,说:“这也太离谱了,秋月姐姐!人家是姑娘还好一点,如果有家室了,父母,孩子,丈夫,一年不见妻子,或母亲,会怎么想?特别是年幼的孩子,母亲回家,可能都不认识了。难怪说什么的都有,你们又不跟人解释,这样以讹传讹,你们芙蓉阁就成了魔窟。” 秋月沉吟了。好一会,她说:“妹妹说的,我们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那么依妹妹说,多久放一次人好?” “附近的,十天,或一个月一次;远的,一个季度一次。” “好的,妹妹的建议,姐姐会跟阁主说,争取得到实驰。”秋月说。 其实这心里,秋月自忖,仙儿妺妹呀,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不懂世间沧桑,人心险恶,当你了解到这其中的厉害和无奈,就不会这样说了。 秋月看着梁仙姐,若有所思。她说:“仙儿妹妹,你心思透明,能想别人之想,实是难得,如果能入芙蓉阁,将是阁主之幸。妹妹可否考虑?” 第六十章 一剑铭恩仇 “不行!”梁仙姐摇着手说,“我这生都要和弟弟在一起,芙蓉阁的事,考都不会考虑。” 梁仙姐心想:芙蓉阁虽然强大到可以建立统一的作坊区和强大的对外贸易,可是这种强大是以牺牲民间的小作坊为代价形成的。虽然大作坊可以安排很多工作,但大多数小作坊人员却处于失业的状态。不过说回来,大作坊可以统一管理,生产的产品质量更好,更因为是流线形生产,个人的劳动效率是小作坊的成倍数。 秋月叹了口气说:“妹妹的意愿如此,姐姐也不好强求。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走吧!” 于是,两人离开作坊区。 在经过演练场观演台的时候,梁仙姐忽然站住了,她的意识中出现一道奇特的场景,就在演练场靠近阁楼的地下深外,纵横盘坦着很多地道空洞,空洞中井然有序的堆放着粮仓武嚣和日常用具。地逼连接着空洞,尽头伸向山腰的各个要塞点,封闭的要塞点内布有弹孔和弩箭,射程覆盖环山周围的路口和所有空地,不留一个死角。每个要塞内都有数名守卫,还有人员在地道内走动,地道的出口连着阁楼,阁楼的顶层布有了望哨。各个阁楼间建有隐蔽的了望台和炮台,还有线网环绕山体,线网连接串铃和警报台……整个芙蓉阁,就如同一个滴水不漏,严丝合缝的军事要塞。 梁仙姐倒吸一口凉气,芙蓉阁建阁之初,就已经考虑到了防御系统,一般的乱民和军队要想攻进芙蓉阁,想也别想。 秋月看见梁仙姐站住出神,很是奇怪,就拍拍她肩头,问她:“仙儿妹妹,你怎么了?” 梁仙姐一惊,回过神来,她心说:这些芙蓉阁的绝对机密,我是怎么看到的?难道,我有洞察先知的能力?自洗髓池出来后,先是失去记忆,再就是脑中浮现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场景;看到天地万物和人间百事的成长和湮灭,看到李猪心杀人,现在又看到芙蓉阁的防御系统,我这是怎么了? 梁仙姐使劲的甩了一下脑袋,看向演练场,笑说:“没什么。秋月姐姐,我是想问,演练场是不是对阁内所有人员开放?” 秋月说:“是呀!演练场对所有人员开放。妹妹是没见到早晨和傍晚的热闹,整个场地上,姐姐们的热情有多高,骑马比剑习武射箭,还有组织团队排舞表演。你看那边竹林和花坛边就有舞台,是专为喜欢热闹的姐妹们设计的。” 梁仙姐赞叹说:“姐妹们生活在芙蓉阁,很是安逸,也算是乐得其所。” “妹妹这话才是正解。”秋月说,“芙蓉阁是为天下姐妹而建的庇护所,想当今正逢乱世,上州和庭州的乱局,已波及到西府和中州。多少家庭破碎,多少民众流离失所!芙蓉阁但愿尽自己的一点力量,为天下黎民谋得福址。” 梁仙姐无语,心说芙蓉阁再大,但大夏子民亿万,你芙蓉阁即使倾尽所能,又能帮得了多少?如果政局不稳,天下大乱,千万黎民将系于生死一线。 秋月忽然说:“妹妹,姐姐知道你身怀异赋,武功自是不弱。姐姐不才,可否请妹妹指教一二?” “好呀!”梁仙姐说,心想我今天怎么了,想法真杂真多,不如来一场全身的放松,释放心境。她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一柄宝剑,说:“姐姐,妹妹不才,望姐姐也多多指教。” 秋月看着她手中的剑,奇说:“妹妹,你腰间的软剑为何不用?” 梁仙姐先是一愣,继而笑说:“姐姐,此剑是妹妹的珍藏,是不会用的。” 秋月摇头,笑了笑,随即也取了一把剑,负于背后,右手前伸,说:“仙儿妹妹,请!” 梁仙姐也不客气,拔剑在手,说声:“秋月姐姐,小妹显丑了。”一剑挽起,展开身法,映着落日的余晖,就攻向秋月。 演练场上有些姐妹,见这边打起来了,就都停下手中的练习,围将上来,极有兴致的观战。 秋月说声:“好!”也一剑展开,迎上梁仙姐的剑。梁仙姐却是格格笑着,并不与秋月硬接,她的身法本就奇诡,自潜谷后,更是平添几级,像秋月这样的绝顶高手,也可放手一搏。 秋月倒是气定神闲。她从梁仙姐的淡定中早就看出她的不凡,却不知其业已臻化境之至,每一步一招皆由心念而起,随机应变,完全看不出她接下来的动作,一时运招迟缓,手忙脚乱。 围观的姐妹看得一阵惊呼,秋护阁在她们的心中,可是偶像般的存在。她待人亲和,但做事雷厉风行,且认理不认人,阁中的姐妹对她都很尊敬;她武功奇高,但深藏不露,如今为一外来的姑娘一剑逼迫,怎不惊讶! 但毕竟秋月江湖行走多年,见多识广,很快就找到梁仙姐的破处,她身法剑法奇妙,但内力不够,如果双剑相交,秋月的剑能够轻易的把梁仙姐的剑挡开,这一此消彼长,一来一去,秋月实际已占了上风。 但随即,秋月感觉到不对劲,梁仙姐出手的剑招绵绵不断,每一式和前一招都不同,有同于天下剑派的招数,但又有别于各家所长,以百家剑术相融而化无极。秋月和围观的姐妹但觉眼花了乱,不敢相信一个姑娘家何以会有如此精深的剑术造诣。 梁仙姐越战却是越得心应手,宝剑在她的手中,都不需要她花多大的精力去观察并思忖如何出手,一招一式,但随心念意动。她的意识中,似乎有无穷尽的剑招,可以随着临战环境的变幻而变幻。她现在的情况,不是一个人一把剑在战斗,而是意识支配着身子和宝剑在战斗。 两人尽展所长,在演练场上鑫战,一来一往,相交三十多个回合,忽见剑光一闪,场面霎时凝住。围观的人惊呼声中,秋月的剑尖抵在梁仙姐的左肩,梁仙姐的剑尖也抵在秋月的左肩。两人相视而笑,同时收剑回鞘。 秋月说:“妹妹小小年纪,剑术如此精湛,实在是让姐姐叹服!” 梁仙姐说:“姐姐妙赞了,若不是姐姐有意让着妹妹,妹妹早就败了。姐姐的剑术高超,内力深厚,妹妹心服口服!” 秋月笑了,梁仙姐也笑了。围观的众姐妹一齐鼓掌,发出由衷的赞叹声,有姐妹上拥向前,问秋月:“秋护阁,这位妹妹是新来的吗?” “真漂亮,武功又好,以后咱们芙蓉阁就更热闹了。” “这位妹妹,你住在几号房间呀?告诉我们,吃完晚膳后找你玩呀!” 秋月笑而不答。 梁仙姐摇着手说:“各位姐姐,我不是新来的,我只是路过芙蓉阁的过客,蒙阁主不弃相邀入阁,很快就要走的。” “是这样呀!”众姐妹显得很失望,有人说:“这位姑娘,你留下来吧!芙蓉阁主待人很好的,姐妹们都喜欢这里。你武功那么好,就留下来,早晚教我们武功,哪一天回家了,也不怕人欺负。” 有几位年龄比较小的姑娘跑过来,拉着梁仙姐的手摇着求着:“好姐姐,你就留下来吧!” 梁仙姐看着她们真挚的眼神,差一点就心软。但是,这可不行!她后退两步,作着揖说:“各位姐姐,各位妹妹,你们就放过我吧!我并不适合这里,我还要回去,弟弟在门口等着我呢!” “弟弟?”众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明其妙。 梁仙姐转向秋月,说:“秋月姐姐,你送我出去吧!弟弟等我都可能着急了。” 秋月摇摇头笑说:“好吧!妹妹执意要走,那姐姐送你。” 于是,梁仙姐辞别众姐妹,和秋月走向阁楼。 众姐妹望着两人走进阁楼,都有点怅然若失,筹立良久,然后才慢慢散去。 两人走入偏殿,秋月说:“姐姐带妹妹去见一下阁主,向她辞行吧!” 梁仙姐想了一下,说:“总归是要走的,见与不见都一样,我还是不见吧!秋月姐姐,请你代我向阁主辞行可好?” 秋月说:“既然这样,那好吧。不过,妹妹好不容易来一?,总归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姐姐,弟弟还在外面呢!” “那你等姐姐一下。”秋月说,“姐姐去一下就回来。” 梁仙姐点头,秋月返回后庭。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秋月回来了,她说:“妹妹,咱们走吧!” 两人正待启步,忽然一缕琴音传来,甚是优美。梁仙姐心思凝住,站住静听,却是忘了前行。 秋月忍不住问:“妹妹,你懂音律?” 梁仙姐说:“说不上懂,但是很喜欢。” “这样呀!”秋月说,正见一侍女自偏殿经过,便叫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侍女点头,便自进后殿了。 梁仙姐和秋月就出了芙蓉阁,老远看见瑶峰正一个人喝着闷茶,有两侍女侍立身旁,就叫声:“弟弟!” 瑶峰把茶盏一放,站了起来,惊喜的看见梁仙姐出来并向他跑来。他叫声:“姐姐!”便离开石桌,迎着她跑过去。 两人跑近了,站住,互相看着对方,笑着,然后紧紧的抱在一起。 也就分离不到个把时辰,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梁仙姐和瑶峰都眼含热泪;这一生,整颗心就只有彼此。 第六十一章 月夜琴音 两侍女看得懵了,秋月也愣在当地;她们久居芙蓉阁,却是很少懂得男女之情。不过人家不是姐弟吗?如此亲近可真是姐弟情深呀!秋月禁不住脸都红了,虽然她都花信年华了,可是都没有真的亲近过男人。 瑶峰在梁仙姐耳边轻声说:“姐姐,天都快黑了,咱们走吧!” “好的!”梁仙姐笑着说。 两人就手拉手的回到石桌前,瑶峰拿起包袱,就牵过白龙马。 秋月反应过来,忙喊声:“少侠且慢!” 瑶峰怒说:“你这大姐,又要怎样?” 秋月笑说:“公子别误会,秋月只是觉得,天色已晚,赶路多有不便。不如这样,两位先用过晚膳,然后到山下住一晚,明早启程如何?” 瑶峰看看梁仙姐,梁仙姐点了点头。 秋月抬抬手,又有两名侍女出现在阁前,手中挎着提篮,款款的来到石桌前放下,从提篮中取出美酒食盒和菜肴,摆放在石桌上,躬身行礼说:“公子,小姐请用餐。” 瑶峰倒是新奇,话说芙蓉阁乃邪恶之地,何以会对两人以礼相待?梁仙姐却是不客气,坐下就吃起来,一边还招呼瑶峰:“弟弟,你也快吃呀,这膳食好香的。” 瑶峰迟疑良久,也只好坐下。 秋月说:“少侠和妹妹请先吃好,姐姐告退!” 梁仙姐说:“姐姐你去忙吧!今日承蒙照顾,仙儿谢谢了!” 于是,秋月和先来的侍女进阁去了,送餐的侍女服侍在左右。 梁仙姐说:“两位姐姐,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呀!” 侍女往后退了一步,说:“奴婢不敢。” 梁仙姐奇说:“芙蓉阁不是上下齐心待人亲和吗?为什么还分这主仆层次,奴婢二字,着实难听。” 侍女说:“姑娘差矣,自古贵贱有分别,主即是主,奴即是奴,万不可混为一谈。” 梁仙姐还想说,却是无语,瑶峰笑说:“姐姐,你就别管她们了,吃饭吧!” 这时月上中天,侍女添上了灯,柔和的灯光相映着月光撒在芙蓉阁前的庭院,勾勒出芙蓉阁和庭院花草的轮廓。夜风轻拂,几簇亭亭玉立的青竹轻轻摇弋,熏香飘渺,衬映着远山近影憧憧。瑶峰站起来,与梁仙姐一超凭栏远望山下,只见环山脚水洼地带点点星火,远方地平线上朦胧的曲线与星空已连为一体。 瑶峰说:“姐姐,你瞧今夜月色与星空,真的很美。” 梁仙姐含笑说:“弟弟看着严肃,内心倒是闲情得很。” 瑶峰也笑,就问:“姐姐,你在芙蓉阁内这么久,都看了些什么呢?” 梁仙姐说:“其实芙蓉阁也不像咱们想的那样坏。莫阁主人很好的,而且阁中的姐妹白天做工,早晚闲逸,都生活得很快乐。只是,只是……”梁仙姐看了侍女一眼,没有往下说。 瑶峰心想肯定有些事不便明说,也就没有再问。他拉着梁仙姐坐下,关心的看着她,问:“姐姐,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梁仙姐笑了,说:“弟弟看你说的,姐姐这不是好好的吗?她们都很好的,待人也很好的,不会强迫别人。只是,莫阁主和秋月姐都想姐姐留在芙蓉阁,但是姐姐没有答应,姐姐可不会离开弟弟身边。” 瑶峰说:“姐姐不答应是对的,外面天大地大,咱们姐弟何须受芙蓉阁的约束!” “是的呀!弟弟。” 两人相视而笑,却自盅了一杯美酒,就着灯光和月色,慢慢品尝。 阁门开启处,又有一侍女出来,怀中抱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古琴,来到梁仙姐面前,见礼说:“梁姑娘,秋护阁闻姑娘喜欢音律,特命奴婢把她珍藏多年的古琴赠与姑娘,望姑娘收下。” 梁仙姐一阵欣喜,赶忙起身双手接下,见琴盒上刻着北斗七星,有瑶光,璇玑四字,由不得心生触动,便放在石桌上轻轻打开。檀香木的古琴虽小,但甚是精致。梁仙姐向侍女说:“这位姐姐,琴我收下了,很是喜欢,请代我向秋月姐姐致谢!” 侍女说:“姑娘吩咐,奴婢一定转达。” 既然晚膳已用好,待膳的侍女便收好提篮,别礼说:“公子,梁姑娘,你们慢慢赏月,奴婢们告退了。” 梁仙姐回礼,说:“好吧!” 侍女退下,瑶峰看着古琴,说:“姐姐,你就这样收受人家的礼物,似乎不太好吧!?” 梁仙姐笑说:“这有什么不好的。秋月姐很好,她既然相送,我干吗不收?” 瑶峰说:“姐姐倒是心直随缘得很。” 梁仙姐说:“当然随缘啦!人吗,就别那么认真,人家诚心相待,咱们也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弟弟,今夜月色正好,你且坐下,姐姐弹一曲给你听。” “姐姐真会抚琴?”瑶峰懵懂的说。 “当然啰,姐姐会的多着呢!”梁仙姐笑着说,当即取出古琴,小心的置在石桌上,然后端坐桌前,微闭双目,随着心中默念音律,十指缓缓拨动琴弦。 琴音袅袅,细如涓涓流水悦耳动听;一时又如高山之巅,劲风吹过滚滚松涛。大自然的豪放与温情在纤纤玉指下的琴弦中流连,心灵对山河的赞美和对人间的无奈都在琴音中得到释放。梁仙姐但挥指自由,完全依着心念所向,把琴技音律发挥到了至高境界,听得瑶峰痴立身后,为梁仙姐高雅的倩影和超凡的琴技所折服。 月夜,琴音,萦绕到芙蓉阁内院和山下营房。内院的女子凭窗相望,细聆着如天簌之歌的琴音如醉如痴。营房的男子倚着帐房,倾听着如高山大海深空大气磅礴的音律,眼界涌现跃马山川,驰骋疆场。这一夜,注定不眠,每个人,都为琴音指引,走向属于自己的宏大玄幼的意念空间,为她回味,为梦中的人儿着迷。 琴音飘进芙蓉阁,三楼寝殿,莫相忘和秋月相坐文案前,莫相忘问:“抚琴的可是梁姑娘?” 秋月说:“是的。秋月听她说喜欢音律,便把您赠与的瑶光琴转赠给她,没想到她会在此一展琴技。” 莫相忘说:“你做得很对,像她那样心有灵犀的姑娘,才是真正瑶光琴的主人。” 秋月问:“阁主,您为何对这姑娘如此看重?毕竟和她才初次见面,您就允许她随属下阁内行走。她不答应留下,您还轻易的放过了她。” 莫相忘说:“此女身怀奇赋,未来功德不可限量。若强行留她,反为不妙。不如行之以情,晓之以义,等她经历世间凶险,终有一天必为我所用。” 秋月点头,轻声说:“是这样,属下初见此女,自觉她不平凡,所以得与阁主相见。瑶光琴旷世圣物,所托正人了。” 莫相忘说:“三十年前,家父在兴州觅得此琴,即成珍品,有高人指点曰,世有瑶光,璇玑之称,二者相合,可主宰天下兴衰。数百年过去了,秋护阁经各方探查,可知璇玑的去处?” 秋月说:“却还未曾探得。” 莫相忘叹声说:“很是遗憾!” 秋月说:“属下予梁姑娘瑶光琴,自是想她天赋,或周游天下,能引得璇玑现世,为阁主及主上成就大业。” 莫相忘说:“但愿如此。” 秋月再问:“阁主,瑶峰那孩子怎么办?” 莫相忘反问:“你认识他?” 秋月说:“一年前,属下在西府城内见过他一面。当时他少年血性,与一女子联手打退了王府侍卫,并自报名号。属下对他有好感,和他打了招呼,但属下当时蒙着面纱,他也并不认识属下。” 莫相忘说:“李猪心的强盗营是他毁的?” “是!” “他少年英雄,有如此盖世武功,也着实了得。”莫相忘说,“他父亲曾是支持王爷的朝臣,也因为王爷的事,被奸臣陷害。现孤儿寡母的,实属不易,王爷交待过,不可伤他。” “是,阁主!” “你吩咐下去,今晚留他们在山下营房过夜。至于他们想去哪里,由他们吧!” “是,阁主!” 高山流水一曲终,梁仙姐合上琴,犹自回味琴中的意境,脸含微笑,痴坐桌前。 瑶峰从琴音中回过神来,双手轻轻的扶住梁仙姐的香肩。梁仙姐转过身来,把头埋进瑶峰的怀里。瑶峰低声说:“姐姐,你弹得真好!” 梁仙姐双肩耸动,那是因为幸福,发自内心的激动。 瑶峰说:“姐姐,很晚了,咱们下山吧!” “好的!”梁仙姐点头。 瑶峰背好包袱和剑,帮梁仙姐合好瑶光琴,用棉布捆好包严实,然后负在背上。然后牵过白龙马,和梁仙姐肩并肩同行,沿着大道下山。 山下营地,入湖堤路口,封异儒翘首以待。刚接到秋护阁传信,吩咐他安排瑶峰二人的居住,好生招待。他虽然心中有不快,但主子的命令不能不从,于是就独自在路口等待。 月上三杆,封异儒听见了琴音。他也是略懂音律的人,惊异于抚琴之人超凡的心智和琴技,不知芙蓉阁何时来了如此精湛技艺的琴师,自己如果能得以相见,将是人生一大幸事呀! 正思忖间,瞧见山上下来两人一骑,正是瑶峰和梁仙姐;两人相依相偎,谈笑嘻戏,神仙也似。封异儒愣得一愣,迎上前去,拱手说:“少侠,梁姑娘,小老儿在此久候了。” 梁仙姐退得一步,站在瑶峰身后。瑶峰见是封异儒,怒说:“你想干什么?” 封异儒忙说:“少侠,你误会了,老朽是奉秋护阁之令在此迎候两位前去营房休息的。” 梁仙姐听得欣喜说:“秋月姐姐。”她从瑶峰身后走出来,说:“那好吧,你在前面带路。” “是,姑娘。”封异儒手一伸,”两位,请!”便自前行引路。 瑶峰嗔怪的看一眼梁仙姐,梁仙姐笑说:“不怕,弟弟,秋月姐发话,他们只能遵守。” 瑶峰摇头,心说:姐姐呀,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须知人心隔肚皮,怎知他们会有什么坏主意?不过也没办法,总不能又在外面过夜吧!这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姐姐呢。便就不多说话,和梁仙姐跟着封异儒,走进山前营房。 这是两排依山用竹木搭建的营房,其中分成很多小间,每间住两到四人不等。封异儒带瑶峰两人走进最大的一个单间,但又觉得不合造,于是问:“少侠,给你们安排两个单间可好?” 梁仙姐环顾房内,帘帐床铺妆台文案等等一应俱全,空间也足够大。她说:“不用,这间就很好!” 封异儒直犯嘀咕,你们青年男女,共处一室,也不怕别人说闲话吗?但又不好多说,便说:“这样也好,隔室准备了热水,两位可沐浴更衣,早点休息,老朽不打扰了,告辞!” 第六十二章 褚靖 封异儒转身就走,瑶峰叫声:“封前辈留步!” 封异儒站住问:“少侠还有事吗?” 瑶峰说:“竹驿斋损毁的房屋可是强盗大王李猪心所为?” 封异儒惊说:“少侠怎么知道?” “别问我怎么知道,您只说是或者不是。” “是,他同时还杀了三十余人。” “那他现在逃往何处?” “具体还不清楚,不过探子回报,他有可能朝竹海方向逃去。” “竹海?”瑶峰惊说,“那不是高欢乱军正盘踞的地方吗?” 封异儒说:“少侠说的不错,正是高欢盘踞的竹海。但老朽更担心的是,一个李猪心不足为惧,如果他投靠高欢,以他的强盗本性,联合高欢近半年来的土匪行径,数万人马行动,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瑶峰也感觉事态严重,他作揖礼说:“谢封前辈告知!” 封异儒说:“少侠珍重!”遂退出房间。 梁仙姐在房内转了一圈,最后坐在床沿,笑说:“弟弟,麻烦你今夜又要打地铺了。” 瑶峰笑说:“弟弟不打紧,姐姐安心就好。” 瑶峰蹲到梁仙姐身前,拉着她的手说:“姐姐,弟弟想过了,咱们暂时不回十方,咱们去竹海,找出李猪心,把他除掉!” 梁仙姐说:“姐姐就知道,弟弟心系天下苍生,并嫉恶如仇,是不会这么早就过安逸日子的。” 瑶峰愧疚的说:“弟弟对不起姐姐,姐姐为了我受了那么多苦,我还让姐姐陪着一起奔泼,经历未知的凶险。” 梁仙姐拉着瑶峰站起来,笑着说:“弟弟说的哪里话?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弟弟说去哪里,姐姐都跟着,决不后悔!咱们就去竹海,杀李猪心,为民除害。” 两人互相看着,都笑了,谁说相隔日久情意淡?他俩彼此的心意相通。 瑶峰说:“这一天,姐姐都累了,咱们休息吧!” “嗯!” 梁仙姐便上床休息,瑶峰打好地铺,也躺下休息。 第二天清早,两人起得床来,梳洗完毕,便背好行囊,揖别封异儒,跨上白龙马,向竹海进发。 封异儒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说不上是什么嗞味。他也曾年少,也曾有过青春心动,但像瑶峰和梁仙姐这样可以纵马恣意,却不曾有过,他的心中都开始羡慕少年,可以心有所属,可以快意恩仇。 有长老来找封异儒,对他说:“封长老,你可知昨晚在芙蓉阁抚琴的是谁?” 封异儒说:“哦,吴长老,那会是谁?” 吴长老说:“就是刚才离去的那位梁姑娘。” “什么,梁姑娘?”封异儒大为惊讶,“她小小年纪,会有如此精湛的琴技?” “千真万确。刚才阁内消息,就是梁姑娘,而且,她抚的琴还是秋护阁相赠的瑶光琴。” “瑶光琴。”封异儒大为后悔,自己还想着如能见琴师一面都是幸运,却不曾想琴师就从自己眼前走过而不识,而且还身负旷世奇器瑶光琴!这一次错过,往后想要相遇,却是难了。 瑶峰和梁仙姐出了西府郡,穿过桥山,进入沙溪地界。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便寻得一山间小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两人继续赶路。在经过一片松林时,忽然听见有人呼救,同时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设的陷阱,把小爷困在这里。好呀你们等着吧!等小爷下来找到你们,不拍一把狗屎在你们头上小爷就不姓褚。” 瑶峰听得“噗嗤”一笑,说:“这人不知长得怎么样,被人抓住了,说话还那么锉。” 梁仙姐笑说:“那咱们快去看看吧!” “好呀!”瑶峰说着,催马朝骂声处赶去。 也就不到一箭之地,瑶峰吁住马,看时,只见前方一棵斜长的松树枝桠上,吊着一个网,网内有人被网得结实,动也动不了,就在那里诅咒,谩骂。 瑶峰和梁仙姐就跳下马来,走上前去。网中的人看见了他俩,赶忙央求说:“下面走过的少侠,仙女姐姐,你们行行好,把我放下来吧!褚靖在这里给你们作揖了。” “褚靖?”瑶峰笑着说,“这名字还不错。可是我说这位大侠呀,你是怎么跑到树上去的?是想站得高看得远吗?但这处境可不好呀!” 那人怒说:“我不叫处境,叫褚靖,衣者褚的褚,靖边的靖!”又转而可怜巴巴的哀求说,“少侠,您大仁大义,就别取笑我了,快把我放下来吧!” 瑶峰说:“放你下来可以,但要先说过,怎么谢我才好?” “谢你?都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人还要先谢礼呀?”褚靖气归气,但又无奈,就歪着头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放我下来,我拜你为师。啊不!这样对我不公平。你们还是问我问题吧!这天下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再不然,你们随我回褚家庄吧!我家有的是银子,你们要多少都行。”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瑶峰都听得烦了,他说:“好了好了,我现在就放你下来,也不要你拜什么师,也不要你的钱和东西,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了。” 褚靖一连串点头,连忙说:“好好,只要你放我下来,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一定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瑶峰看他那个憨样,笑得不行,就故意耍他,就是不动。褚靖急了,大声说:“我说少侠,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呀?” 梁仙姐见他可怜,催着说:“弟弟,你就别捉弄他了,放他下来呢!” “好的,姐姐。”瑶峰说着,抬手一指,早就捏在他手心的叶片疾风般划向吊着褚靖上方的绳索。只听“哧”的一声,绳索断开,褚靖连着网一起掉下来,“啪”重重的撞在地上。 痛得褚靖是“哎哟哎哟”的叫着,自己爬起来,钻出绳套,看着瑶峰,一时凶相毕露,顺手拔出腰间的短刀,也不搭话,一刀就朝瑶峰砍来。 梁仙姐大吃一惊,上前一步挡在瑶峰面前,大声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恩将仇报吗?” 褚靖收刀,说:“姐姐你是好人,你且让开,等我杀了他再说。” 瑶峰走到梁仙姐身边,看着褚靖笑着问:“褚公子,你且说,为什么要杀我?” 褚靖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矮小,但身板骨不错,那显得稚嫩的脸色铁青,怒说:“刚才瞧你放本公子下来的手法,你就是坏人,你就不能轻点?摔我那么痛!你一定和那些设陷阱的是一伙的,就是想着主意整我们。” 梁仙姐说:“你这公子,好没道理,我们只是路过的,好心救了你,你不说谢谢也就罢了,反而诬赖人!” 褚靖一脸懵懂,说:“姐姐说的是真的?” 梁仙姐生气说:“本姑娘还会骗你吗?” 褚靖把短刀收回腰间,上前一步,作揖且深施一礼,说:“褚靖鲁莽,不分青白,冒犯了恩人,请恩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褚靖吧!” 这小子,转得倒快。瑶峰说:“原谅你可以,但你得说,刚才说设陷阱的是怎么一回事?” 褚靖说:“说起这个,小弟就来气!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附近丛林中出现了很多机关陷阱,专捕行人,还有养的牛羊。行人多被洗劫,但人却没事,而牛羊都不知所踪。小弟乃褚家庄庄主的公子,岂容这样的事持续发生!所以瞒着家父出来打探,不想误中了圈套。” 原来这样。瑶峰再问:“你们褚家庄在什么方向?” 褚靖一指,说:“北边十里处。” “那附近可有强盗土匪出没?” 褚靖想了一想,说:“这个倒是没听说。不过沙溪口却是有情况,最近西府军围剿高欢吃了败仗,就逃到沙溪口驻扎,有一段时间了。” 瑶峰听了心想:高欢暂且不说,不过这西府军,却是没有好感。他们仗着地方府军的名头,强征粮草,欺压良善,为非作歹;一年前,在西府郡君萧无意的授意下,对上州难民大开杀戒,甚至很多当地百姓也被牵连其中,惨遭杀害,他们还美其名曰,保护西府,是为了天下黎民的安平。其实他们就是一群披着羊皮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瑶峰问:“沙溪口在什么位置?” 褚靖说:“西南方约三十里地。” 瑶峰说:“西府军虽然臭名远扬,但他们行事都是明着耒,也不至于设陷阱打劫行人,可能是有一伙新来的流寇盘据在附近,或者高欢的乱军余部潜入过来了吧。” 褚靖说:“小弟也是这么想,不过却不清楚有什么流寇,家父也派人寻访多日,一无所获。” 瑶峰说:“你们褚家庄什么情况?” 褚靖说:“褚家庄的人世代居住,无事从不离庄。近年天下不太平,家父带领全庄男女勤练武功,并在四周设置障碍,以防外来侵扰。现在的庄子固如铁桶,就算高欢来了也不惧怕。” “这还是个不错的去处!”瑶峰赞叹说。他再问:“褚兄弟,你可知道最近有个叫李猪心的强盗在附近出现过吗?” “李猪心?”褚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好像听说过,那是一个祸害过西峪县的大恶人。不过,小弟却是没见过,也没听说他来过沙溪。” 瑶峰显得有些失望,他对梁仙姐说:“姐姐,这也问不出什么情况,我们还是走吧!” “好的!”梁仙姐说。 两人转身朝白马走去。褚靖赶前伸双手拦住,说:“两位恩人,你们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们救了我,好歹也去褚家庄坐坐,让小弟好好感谢你们。再说,你们要找的李猪心,可以问长老们,他们联系外界可清楚得很呢!” 第六十三章 沙溪口 瑶峰笑说:“褚兄弟,不用这么麻烦,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挂在心上。李猪心的事我们自己会想办法,就此别过了。” 褚靖问:“恩人要去何处?” 瑶峰说:“李猪心逃离西峪,正往竹海而去,我和姐姐要赶去竹海,找到他并消灭他,为民除害。” 褚靖惊问:“李猪心不是聚了好多强盗吗?怎么会逃往竹海?” 梁仙姐笑说:“那强盗营被你的救命大恩人给搅了,强盗们被杀得几乎一个不留,李猪心现在如丧家之犬,一路逃亡。” 褚靖睁大了眼睛看着瑶峰,无限仰慕的说:“恩人这么厉害呀!小弟也想跟着恩人和姐姐去杀强盗,做恩人这样的大英雄。” 瑶峰伸手拍拍他的肩头,笑着说:“褚兄弟还小不能随便出远门。即使要出门,也应该先和家里父母商量好。” “和家父家母说,他们肯定不会答应。”褚靖无奈的哭丧着脸说。 “那你就好好在家呆着,等你长大了父母自然就会让你出门了。”瑶峰说。 褚靖擦一把泪水:“那恩人,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瑶峰说:“找到李猪心,自然就回来了。” “那褚靖在家等你们回来,记得一定来褚家庄做客哦!” “放心吧,一定的!”瑶峰说着,拉着梁仙姐纵身上马,说:“褚兄弟你快回家吧,别让父母着急了。”一提马,沿大路就走。 褚靖愣得一愣,高喊:“恩人,你们叫什么名字呀,还没告诉小弟呢!” 瑶峰回头高声说:“瑶峰,梁仙姐!”白龙马蹄声不断,转眼消失在松林尽头。 “瑶峰,梁仙姐。”褚靖低声念叨,深深震撼;这两个名字,将在他的记忆中保留一生。 瑶峰催马前行,十余里路程一晃而过。 前面是一片河谷,河谷中田地依次整齐排列,嫩黄的稻穗正在疯狂的吸收阳光和水份。当上州因为干旱而千里赤地之时,西府因为周围有几大山系的拱卫,加上山体土层深厚,植被茂密,地下水充足,虽然也正经历着百年不遇的干旱,但山间溪水依然长流,河谷中除了灌溉不利的地块之外,基本上收成都还好。而这也是为什么上州难民选择逃往关内的原因,关内粮食也欠缺,但基本不会饿着。 瑶峰和梁仙姐在河谷的大路上漫步前行,感受着清新的山风和山脚民居的朴素。这几个月来,西府大地一直都是阳光普照,偶尔也下过一些小雨,但雨量都不大,有些山石裸露地下水不足的小溪已干涸见底。不过河谷的水源还好,足以灌溉田地。 两人前行,发现路上车轨迹很深,在长满青草的轨迹间,有马蹄经常踩过的痕迹,预示着经常有马队和车队经过。 瑶峰拦住两位扛着锄头从田间看水出来的老农,问他们:“两位伯伯,你们这里是不是经常有马队经过,他们都是驼运的什么?” 老农看了他俩一眼说:“公子和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是,我们从西府经过。”瑶峰说。 “难怪,你们不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的事。高欢的乱军盘踞竹海,已闹得那里鸡犬不宁;朝庭的军队正与其交战,其中西府军就驻扎在山外十余里的沙溪口。公子你想想,数万人的给养,需要多少粮食,军械,衣物!而我们这里是通往竹海的必经之地,所以经常有马队经过,运送的就是粮草和军备。” “原来这样。”瑶峰说:“请问伯伯,朝庭军队和高欢的对恃,持续多久了?” “一月有余。” “一个月没打下来,是朝庭的军队太弱还是高欢的乱军太厉害了?”瑶峰嘀咕。 “西府军逃跑,魏远山坐山观虎斗,现在只有詹家军和奚家军对阵,如何打得过高欢?”一老伯说。 是这样。瑶峰心说,早知西府军不如奚家军,没想到差距这么大。但这些军队机密……他忽然问:“咦,这些军事机密,老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就得谢谢押运军粮的士兵了,在我们村店打尖,无意中说的。”老伯得意的说。 有这样不守纪律的士兵,要是让敌方探知,焉能不败? 老伯忧虑的说:“但希望朝庭的军队胜算。听说高欢残暴,如果他羸了,一路打劫过来,我们这些老百姓就要遭殃了。” 这倒是实话!瑶峰说:“老伯放心,自古邪不压正,据传言,高欢残暴,已失民心,朝庭为天下黎民计,一定能胜过高欢,还百姓一个太平。” 老伯叹说:“希望如此吧!” 瑶峰再问:“老伯,最近可曾听说过强盗李猪心吗?” 老伯想了一下说:“却是不曾听说过。” “那你们最近有没有丢失过牛羊牲口之类的?” 老伯睁大了眼睛,说:“你还说呢!我家三天前丢失了一头耕牛,保长组织人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怎么,公子你知道在哪里吗?” 瑶峰摇摇头,说:“却是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设陷阱打劫,好像不是一般的盗贼所为。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连耕牛也偷,真是枉顾国家法度!” 老伯说:“公子是官府的人?” “不是,只是路见不平。” “这样呀你们就别管了。你也说过不是一般盗贼所为,搅不好会引火上身的。公子,你们走吧,官府都管不了的事,我们自认倒霉。” 两位老农摇着头,往前走了。 瑶峰和梁仙姐继续往前。出了河谷,前面道路崎岖,蜿蜒绕山而行。几里地后,两人赶上一队车队,有官兵押运,应该是军粮。两人无意冒犯,便缓缓从边而过。押粮官警惕的看着两人,但见没有危险,也就不理他们。 两人冲向前去,甩开车队。梁仙姐忽然说:“弟弟,你有没有发现,咱们一路而来,没有遇到难民。但是从药王谷出来,却是有很多从竹海逃出的难民呀!这里是通往竹海的必经之路,除了宫兵,就如此安静,这是为什么呢?” 从洗髓池出来发生的事,梁仙姐倒是记得很清楚。 瑶峰说:“姐姐,应该是这条路上在打仗,人员通不过,竹海的难民只能从另一条路逃离。” “哦,原来是这样。”梁仙姐说,“弟弟,你有没有觉得牛羊的丢失和西府军有关系?” 瑶峰说:“他们一个朝庭正规的军队,总不至于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吧!姐姐别多心了,咱们赶路。” 白龙马的脚程快,很快,他俩就赶到了西府军的驻地——沙溪口。 沙溪的上游,有一大片面积达数百平方里的砂岩山体,在经年暴雨的冲刷下,山的内部形成很多岩洞和缝隙,冲出的沙石混合山体滑坡造成的泥石涌进河谷,冲向下游,在从北面山里出来的另一条河相汇,形成面积巨大的河滩地,整个河口都被沙石覆盖,苍苍茫茫,未有蒲草植被覆盖。沙溪口由此得名。 几年的干旱,沙溪水流日枯,显见的河滩上更见宽广。西府军驻地位于沙溪口东面两山相交的谷地,谷地平坦,谷地北南两面环山,西面临河滩,东面有一线天通往沙溪上游宽谷,也算是进可攻退可守,选择此处驻军费了一番心思。西府军在两面山头都设有岗哨,谷地和沙溪口及东,西远近一目了然,任何风吹草动都清淅可见。 瑶峰和梁仙姐到了沙溪口北面临河的一道低山岗上,对面西府军的驻地依稀可见。他俩尽量避开西府军岗哨的视线,但终究,还是瞒不过他们,山上的岗哨,已然注意到了他们的行踪。 西府军数千人马居于此处,营盘也足够大了。营盘分东南北三部份,东营是主营,南营和北营拱卫,西面是营门,进营门是宽阔的演兵场,中央高台,应该是点将台。看来他们修建这座营盘,是不想打仗,是想长期盘踞于此,吃着朝庭的俸禄,养着自家的军队,过得是有嗞有味。 梁仙姐忽然指着演兵场的西北角,对瑶峰说:“弟弟,你看!” 瑶峰顺手指的地方看去,一时怒从心起。原来姐姐的猜测没错呀,民间丢失的牛羊真的是西府军干的。 只见西北角空地靠围栏的一边,有雨布遮盖的棚下,拴着很多牛羊。空地上,有士兵正在宰杀牛羊,“哞哞咩咩”的叫声传得很远。 这伙土匪行径的西府军,拿百姓的命根子来改善伙食,置人间道义于不顾!瑶峰真想冲下去,把营盘搅它个稀巴烂,叫他们正事不干,去偷牛偷羊。可是人家归属朝庭,如果真那样干的话,形同造反。唉,这世道不平,混乱莫过如此。 正迟疑间,押运粮草的车队到了,有兵士打开营门,车队直接开进了营地,驶入粮库。很多将士过来,帮忙卸粮草。瑶峰看着那里堆积如山的粮草,禁不住哑然苦笑。敢情西府军是占据了地利,把运往前线的粮草截留,据为己有吧!前方的战土在浴血奋战,却食不果腹;他们在这里吃喝玩乐,安逸享受! 白龙马原地转了一圈,瑶峰几近无语。忽然一道光芒闪过,一只箭簇自营房方向朝两人疾射而来。瑶峰伸手一握,把箭簇抓在手中。看时,有一骑马将士带着十几名士兵冲出营地,直冲到小山岗下,手中长枪一指,朝山岗上喝道:“山上是何人,但敢在此窥探军情!赶快给我滚下来束手就擒,如若不然,弓箭手一到,管叫尔等身首异处!” 事情既然是这样了,躲也没用。瑶峰一提马,冲下山岗,在那将官前面十数丈之外站住,说:“我说将官兄弟,你们西府军真是了得呀!吃了两次败仗,就逃离战场,躲到这个地方不出来。你们截留粮草,抢夺百姓牛羊,置朝庭法度于不顾,置百姓的财产前方战士的生命于不顾,简直天理不容!” 第六十四章 大战演兵场 那将官一听,怎么?这小子什么都知道。妈的,一定是高欢派来的细作打探军情的!“呔!”他怒喝一声,说:“小子,你个奸细,敢在西府军门前撒野,看爷怎么收拾你。”他把长枪一挥,大声说:“士兵们,把他们给我拿下!” “是!”随行的十几个官兵呟喝一声,挺着长矛一齐围上来。 梁仙姐说:“弟弟小心,姐姐先下去了。” “好的,姐姐去山头观战,看弟弟如何教他们做人。”瑶峰说。 梁仙姐自马上纵身而起,越过几名官兵的头顶,身轻如燕的登上刚才立身的小山岗,就站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山下。 瑶峰长剑在手,提着马横剑迎着刺来的长矛一扫。白马滴溜溜一个转身,十几杆长矛被扫向一边。白龙马向前一冲,瑶峰宝剑入鞘,一哈身,一探手,就夺了一柄长矛在手。 瑶峰带马回身,对着十几个兵士,长矛一摆,却是犹豫了,心说:我这一动手,等于和西府军叫阵,也等于和大夏朝庭叫阵,这样好吗? 那将官一看,好家伙,还是个硬碴呀!他一提马冲到瑶峰面前,厉声说:“好你个细作,在本军爷面前,不但拒捕,还想造反不成?”他挺直长枪,也不等瑶峰答话,一枪就照准瑶峰的心窝捅来。 瑶峰这个气呀,我无意要你们的命,你倒好,一上来就痛下杀手,那就对不住了。他就马上一偏身子,长枪枪尖擦着他的左腋窝过去;他左手一操抓住枪杆,右手长矛横着朝对方拍去。那将官猝不及防,撒手长枪,身子被长矛拍个正着,直直的摔下马去,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瑶峰并不想杀他,但那些个兵士,一见将官落马,却是不知死活,呼喝一声,一齐上来把瑶峰团团围住,长矛挥舞,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刺。 瑶峰一发怒了,我不招惹你们,你们倒来招惹我。那好吧!他把长矛一丢,双手紧握长枪,坚着向四面一抡。这一抡五成功力,这些个兵土如何经受得住?齐齐撒手,十几杆长矛被抡飞数丈之远,有的兵士撒手慢点,虎口都被震出血来。 瑶峰住马,怒视着众兵土;众兵士惊得齐齐后退。那将官正爬起来看见这一幕,吓得愣在当地,不敢动弹。 瑶峰说:“我不惹你们,你们倒来惹我;这下好吧?!”他脸一沉,厉声说:“给我滚回去,告诉你们将军,少打老百姓牛羊的主意,如若不然,小心我冲进你们营地,挑了你们营房!” 那将官和兵士连滚带爬,向营地逃去。 瑶峰正待回马,却见西府军营中一阵噪动,号角响起,近百人在两名骑马将官的带领下,冲出营来,一发渡过河沟,吆喝一声,把瑶峰团团围住。 瑶峰寒脸如霜,厉声说:“你们想干什么?” 一将官大刀一挥,说:“干什么?好你个小子,跑到西府军来挑事,不想活了!” 瑶峰“哧”的叽笑:“不想活的是你们吧!有这个精力和小爷叫板,为什么要从前线逃跑?置竹海的百姓不顾,置西府和大夏的安危不顾!看来你们西府军就是欺软怕硬。欺负弱小在行,一遇强敌就成了缩头乌龟,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敢动弹。” 兵士们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吃得好睡得好,但这小子说的,心里就犯嘀咕:谁说不是呢? 两将官气得直吹眉毛瞪眼睛,大喝一声:“兵士们,别听他胡说,给我拿下!” 近百名兵士把长矛伸直,绕着瑶峰转圈,闪着寒光的枪尖,向瑶峰慢慢靠近。 白龙马咴溜溜一声长嘶,惊得山上树丛的鸟儿群飞,盘旋长空,遮蔽阳光。梁仙姐在山头看见,担心瑶峰吃亏,便取下瑶光琴,对着战场席地而坐,把琴置于腿上,缓缓的拔动琴弦,一缕清音,传向战场。 琴音入耳如玄,直扰兵士心神。众兵士缓得一缓,瑶峰舞动长枪,“轰”的挑开前面几名兵士的长矛。白龙马向前冲去,抬腿踢翻了几名兵士,直接冲到两名将官面前。 瑶峰枪尖一晃,如闪电般抵在了一名将官的喉间,怒说:“叫他们退下!” 这名将官才反应过来,吓得扔了手中的兵器,举起手来颤抖的声音说:“退下退下,赶快退下!” 正围上来的兵士赶忙后退。 这名将官支支吾吾的问:“少,少侠,你想怎么样?” 瑶峰说:“速把粮草运往前线,牛羊哪儿偷来的还回哪儿去!” 这,这可行不通呀!将军万万不会答应的,这名将官一时脸色煞白,不及回答。另一将官大声说:“你放肆,西府军做事,哪儿轮得到你来指手划脚!” 瑶峰说:“好呀,是轮不到我说,那我先教教你们,要怎么做!”他一发怒了,枪尖一滑,绕过这将官喉间,枪杆在他肩头一带。这将官止不住身子,直接栽于马下。 瑶峰手下不停,长枪随着去势,直指另一名将官。那名将官赶忙提刀来迎,不过以他的能耐,只一个照面,便被瑶峰打下马去,也是半天没爬起来。 众兵士缓过神来,又一齐挺着长矛追上来。气得瑶峰直喘粗气;但他不能杀人,毕竟这些人不是强盗,而是大夏的正规军队。他回头看一眼大营,心说,好呀,我奈何不了你们,我砸你几个营盘,就当给你们点教训吧! 瑶峰狠劲一拍马,白马“唿”的一声直冲西府军营门。到了营门前,一枪扎进刻着“西府军营”四字的牌匾,用力一搅,一扯,这么大的匾额被他硬扯下来,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瑶峰自来看不起大夏官兵,特别是西府军,正事不干,歪门把子有的是,不趁机给他们点教训,他们还不知道子丑寅卯了。于是他一纵马,就进入了西府军营辕门。 那两个摔在地上的将官爬起来一看,瑶峰已经进了营门,这也追不上啦!揉着摔痛的胳膊腿和腰,心说这回去不被将军骂死?不行呀!其中一个将官回头看见梁仙姐坐在山岗上“吃吃”的笑,这个气呀!他大手一挥,指挥着众兵士:“给我冲上山头,杀了那个妖女!” “是!”众兵士一声招呼,便沿着山坡往上冲。 梁仙姐一看,亳不慌张,就淡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往上冲的兵士。 眼见数十名兵士冲到了距离十来丈远的地方,梁仙姐纤指轻轻挑动琴弦,忽然用力一拨,“嘣”的一声噪音直扑众兵士。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兵士忽觉耳膜刺痛,直达天门,慌得扔了兵器,用手抚住耳朵,或抱住脑袋,整个人的身子往后仰翻,推倒了后面跟来的兵士,几十名兵士“唿刺刺”的全滚下山坡,四仰八叉的满地都是。这慌急慌忙爬起来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这爬不起来的头痛耳鸣“哎哟”着满地打滚。 两将官看得目瞪口呆,搅不清楚这女子使了什么妖法,几十人都抵挡不住。 瑶峰这一冲进军营,也不理会正密密麻麻围上来的兵士,直接冲到了关羊拴牛的地方,凝聚十成功力于手中枪身,一枪挑向营盘围栏。巨大的推力挟着劲风,撞在围栏上,“咔嚓,轰”的一声,围栏倒了一大片。随即,他把枪交左手,右手拔剑,一剑砍开羊栅门,白龙马转开,随着长剑挥动,拴着十几头牛的绳索被挑断。牛呀羊呀一旦自由,一齐“哞哞”“咩咩”的叫唤,冲出棚栏,冲过河滩,冲向山岗的广阔林地。 瑶峰哈哈大笑,回头时,又有数百兵士喊杀着冲了过来。瑶峰无奈的直摇头,猛一拍马,白龙马仰天一声长啸,几名将士的坐骑惊得倒转了几个圈,直往后退。白龙马“扑”的一声,一跃而起,却是跃过前面冲来兵士的头顶,冲入阵中,这一转身,四足发劲,确到好处的踢飞了很多近前的兵士。瑶峰随着双手抡枪,把些个兵士“啪啪啪”的全拍倒在地,这一冲,就到了演兵场的中央。 西府军的领军将帅乃是西府郡君萧无意的长子萧长梓,这时正在主营大帐中休息,有兵士闯进来扑地大叫:“将军,不好了,有人闯营。” 萧长梓一听,什么,难道高欢打来了?他一下跳起来,惊问:“有多少人?” 兵士说:“一人一马!” 萧长梓笑了,我西府军几千号人马,用得着这么慌张吗?他手一挥,说:“围起来,杀了。” “是!”兵士退下。 随后,演兵场上传来重重喊杀声。萧长梓直皱眉头:我西府军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人?这丢脸都到家了。他大喊一声:“来人!” 几名将官自帐外进来,一齐拱手:“将军!” 萧长梓说:“随我出去看看,谁那么大胆,敢闯我军营。” “是!” 于是,萧长梓取下配剑,一行六人出了大帐,前行数十丈,登上点将台。这一看呀,不得了啦,那白袍少年,白龙马,在演兵场上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萧长梓把手一抬,有将士就把指挥旗双手交给他。萧长梓举起指挥旗,使劲往左右一分,正在鑫战的众兵士看见,连忙往两边退去。 瑶峰立马一看,将台上有人,心说,西府军虽然浪得虚名,但这指挥作战的命令可不虚呀!为什么就不敢正面迎战高欢呢?他便提马,慢慢向将台靠近。 有将官厉喝:“站住!” 瑶峰站住。 萧长梓大声喊:“来者何人?如此大胆,敢闯我西府军营!” 第六十五章 与虎谋皮 瑶峰大声问:“台上说话的,可是西府军将帅萧长梓?” “放肆!将军的名讳可是你随便叫的?”有将官大声怒喝。 萧长梓抬手制止他,高声回答:“本帅就是!请问侠士,你闯我军营,可是有什么话说?” 瑶峰说:“你们西府军好呀!朝庭派你们联合友军剿灭高欢,你们却临阵脱逃,躲在这里欺负百姓。你们可知,耕牛是百姓的命根,朝庭明令禁止宰杀耕牛,即使有病弱的需处理,也要行祭祀天地神明,说明缘由后再处理。而你们,先行偷盗之实,再行逆天之事,置朝庭法度不顾,置百姓的财产及生死不顾,该当何罪?” 萧长梓问手下:“你们可知谁宰杀了耕牛?” 将士摇头:“却是不知。” 萧长梓大声说:“这位侠士,请问你在哪里看见我们西府军宰杀了耕牛?” “你……”瑶峰一时说不出来,因为牛羊被他放跑了,现在没有证据,萧长梓可是有恃无恐的。 萧长梓说:“我们西府军出生入死,为国为民,就算我们宰杀了耕牛,也轮不到你来指责。小子,敢问你是不是高欢派来刺探军情的细作?被我们发现了,为脱干系所以才巧言利色的胡说。” 瑶峰说:“小爷与高欢素不相识。” 萧长梓怒说:“既然不是奸细,那就休要胡搅蛮缠。本帅念你年少,不和你计较,速速离去,饶你不死!” 瑶峰心中升起无名火,他认准了的道,岂会服软?他枪指萧长梓,大声说:“你们西府军最会黑白颠倒,一年前,名为剿灭叛反乱,实则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现在又截留粮草,置前线友军及黎民的生命于不顾。若高欢突破防线,进入西府,造成生灵涂炭,你们西府军就是首恶!” 这些话句句切入要害,气得萧长梓脸色铁青,他厉声喝道:“行军打仗,岂是你一个小孩能懂的?如此污蔑西府军,断留你不得!”他喝一声,“弓箭营何在!” “在!”一将官站出来说。 “给我把他围住,活的不行,死的也要!” “是,将军!”将官转身,就去布置。 瑶峰在演兵场上,越想越气。眼前的一幕幕,西府军的丑恶嘴脸,岂容人分辩?看来还得把事情闹大,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以后行事可能会收敛点。 瑶峰心神一凝,挺起枪,紧催马,朝点将台冲去。他想着只要把萧长梓给拿下,逼他改过行军策略,才是苍生之福。 若高欢真如传说般恶煞,视人命如草芥,进入西府,大夏的子民将如何自保? 瑶峰一冲向前,在距离点将台约十数丈的地方,忽见点将台前的两边冲出数十名弓箭手,一字排列台前。指挥弓箭营的将官面无表情的把手一压,喝声:“放!”一排箭羽朝瑶峰劈面射来。 瑶峰被迫吁住马,以手中枪团团使开,抵挡箭雨。第一波箭羽过了,还不等瑶峰缓过来,第二波又至;接着第三波,第四波。萧长梓冷笑说:“本帅有的是箭。给我不停的射,看他能抵挡到几时!” 梁仙姐在小山岗上眼见瑶峰被箭雨逼住无法前行,她怕瑶峰有失,遂收起瑶光琴,拔出软剑,一个飞纵跳下山坡,踩着山下兵士的头顶如飞燕般冲进营门,也不理会阻拦的兵士,接连几个起落,到了瑶峰身后,喊声:“弟弟,姐姐来帮你。” 瑶峰抽不开身,只大声说:“姐姐小心!” “好的!”梁仙姐挥剑斩断几枝冲她而来的箭,放眼一望,演兵场两边聚集了近千人马,个个刀枪刺眼,盔甲鲜明,还有将士带着排雷炮仗之类的。这情况可不好呀。 梁仙姐叫声:“弟弟,你等着。”软剑一挥,从斜里冲过去。 瑶峰大喊:“姐姐,别杀人!” “姐姐知道。”梁仙姐说着,身子已在十余丈之外。迎面一队兵士,喝一声,刀枪齐举。梁仙姐不理会他们,转而朝点将台冲去。 没有人来得及阻挡她,这一冲,就到了弓箭手的身后。她凝聚全身精气神,随着鬼魅般的身影划过,手中软剑挥动,数十名弓箭手手持的弓弦都被划断,甚至有的兵士头盔被掀,腰带脱落,都忙不迭的扔了弓箭,手提裤兜蹲下身子。 箭羽一停,瑶峰浑身一松,缓了口气。梁仙姐一刻不停,飞身冲上点将台,软剑直指萧长梓。萧长梓脸色铁青,但是在这瞬息之间的变化,他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梁仙姐的剑尖已抵在了他的喉间。 点将台上其他的将士“咣”的拔出了兵器。梁仙姐怒声说:“叫他们都住手!” 萧长梓结结巴巴的叫:“住,住手,都住手。” 众将士都呆在原地不敢动,干瞪着他俩。 瑶峰到了台下,扔了长枪,自马上飞身登上点将台,来到梁仙姐身边,叫声:“姐姐!” 梁仙姐展颜甜甜的一笑,说:“弟弟,抓住他!” 瑶峰拔出玄铁宝剑架在萧长梓的脖子上。梁仙姐收回软剑,松了口气,却不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瑶峰一手扶住她,着急问:“姐姐怎么了?” 梁仙姐稳住身形,笑说:“姐姐没事。”她刚才一门心思要帮瑶峰解围,把精力发挥到了极致,这一通下来,已经明显体力不支。 梁仙姐指着萧长梓说:“弟弟,你问他!” 瑶峰点头,他怒视萧长梓,说:“萧将军,刚才我说的话,你可记得?” 萧长梓脸色发白,说:“什,什么?” 瑶峰说:“立即撤回设在山林中的陷阱机关,不准再偷盗牛羊。立即把粮草运往前线,补充前线军营的粮饷。立即把军队开往前线,和友军协同作战。就这三条,如果做不到,我就取下你的项上人头,祭奠无辜死亡的百姓和前线官兵。” 萧长梓一连声说:“好好,我做到,一定做到。不过侠士,现在,你可以把剑放下了吧!” 瑶峰收回剑,也不怕他反悔。他扶住梁仙姐,看着萧长梓说:“让演兵场的官兵散开,放我们离开。” “是,大侠!”萧长梓唯唯诺诺,接过将士迸来的指挥旗,走到台前,举起,两边一分,收回。演兵场上的将士看见命令,一齐分开,撤回两营。 瑶峰说:“希望你遵守诺言,不要出尔反尔。” 萧长梓连声说:“一定遵守,一定遵守,大侠放心吧!” 瑶峰也懒得理他,抱着梁仙姐说:“姐姐,咱们走!” 梁仙姐微笑点头。瑶峰脚下点力,跃下点将台,跳上白龙马。梁仙姐靠在瑶峰怀里,却是天真嘻笑,烂漫如朝,无忧无虑。瑶峰一提强绳,双腿一夹白龙驹,喝声:“驾!”龙马长嘶一声,发劲飞奔,冲出军营,沿着沙溪河谷,往西而去。 点将台上,萧长梓扭扭脖子,回过神来,想起刚才遭威逼,气得是脸红脖子粗。 一将官问:“将军,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了?” 萧长梓怒说:“不然呢?想把本帅人头奉上?” 将官慌忙说:“属下不敢。” 另一将官问:“将军,难道我们就如他所愿,照他说的去做?” 萧长梓“嘿嘿”冷笑说:“你当我傻呀!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还想威胁我?传令下去,继续安放机关,捕捉野兽;继续截留粮草,补充我军粮饷;继续按兵不动,保存实力。笑话,本帅会傻到去竹海送死?” “是,将军!”众将士即下去安排一切。 瑶峰和梁仙姐离了沙溪口,往西跑出十几里地,然后缓马而行。梁仙姐问:“弟弟,你说西府军会不会遵守约定?” 瑶峰说:“不会,弟弟知道,与虎谋皮,是办不到的。” 梁仙姐惊讶:“那你还放过他?” 瑶峰说:“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杀了他?他可是堂堂西府郡君的爱子,西府军的最高统帅!弟弟知道姐姐为了帮我,已经用尽了全力。弟弟担心姐姐,只能看机会就抽身。” 梁仙姐幸福的闭上眼睛,说:“弟弟真好,是姐姐拖累了你。” 瑶峰把下巴靠在她的头上,说:“不,姐姐,如果不是你,弟弟很难从箭阵中脱身。不过姐姐你也太冒险了,下次不可以这样。” “嗯!”梁仙姐使劲点头。忽然睁开眼来看着瑶峰,说:“西府军如果不遵守约定,继续打劫牛羊怎么办?” 瑶峰叹了口气说:“没办法,怎不能像剿灭强盗一样把他们都给灭了吧?”他顿了顿说,“对这些地方豪强,我已经彻底失望了,但愿詹家军和奚家军能挡住高欢,不要让天下黎民再受苦难了。” “唉!”梁仙姐也跟着叹了口气,她说:“弟弟,我们现在去哪里?” 瑶峰说:“李猪心没有找到,我们去竹海,会一会高欢。” “去见高欢?”梁仙姐吃惊的说,“那个吃人魔王?” “弟弟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高欢从前是多么英雄的一个人物,怎么一年不到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是真的变了,还是有人误传中伤?弟弟想亲自去验证一下,如果是真的,就杀了他,如果是误传,就帮他以证清白。” “好,姐姐陪你。”梁仙姐笑说。 瑶峰搂着她,内疚的说:“姐姐,是弟弟不好,弟弟对不起姐姐,没有给你安定的生活,还总把你带到危险的境地。” 第六十六章 竹海之行 梁仙姐伸手抚住瑶峰的口,不许他再说。她说:“姐姐喜欢跟着弟弟,不论前方有多么凶险,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瑶峰眼角湿润,此生能得一知己,足矣!梁仙姐是他的知己,更是他的亲人;这世上,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人,母亲大人,妹妹瑶芳,还有陈姨,师父及圣泉宫的师兄弟们,但此时,似乎都没有梁仙姐在他心中的份量。他看着梁仙姐的娇颜,就伸手抓住她的手,探手她的脉门;刚才一番战斗,虽然没有受伤,但都透支了体能,他担心梁仙姐的身子。 不过令瑶峰惊奇的是,梁仙姐体内内息稳定,真气充沛,消耗的体能已经完全恢复。自千峰潜谷以来,梁仙姐的功力在不知不觉间快速成长,似乎有种破天荒的奇迹! 瑶峰轻声说:“姐姐,你真厉害,这一急起来,武功就是惊世骇俗,弟弟也望尘莫及呀!” 梁仙姐娇羞的说:“弟弟你说什么吗!姐姐哪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功,姐姐只是担心弟弟吗!” 瑶峰忍不住笑了,他说:“本来,弟弟是要保护姐姐的,现在变成姐姐保护弟弟了。姐姐,等我们把事情办完了,就去一安静的地方,搭一小屋,每天赏花品茶,开心的过日子好吗?” “好呀!姐姐最开心了。”梁仙姐抓住瑶峰的手,天真的说:“千山潜谷,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姐姐真的好想生活在那里。” “千山潜谷?”瑶峰吃了一惊,“可是,那里的戾气太重,搅不好会中魔的。咱们不适合住在那里。” “不会,那不是戾气,那是智慧之光,可以荡涤心灵,让人增强心智,体能。只要人的心中不存邪念,不妄自尊大,不靠近洗髓池的水,就不会有问题。”梁仙姐说。 “是这样的?”瑶峰狐疑的问。 “相信姐姐,姐姐的感觉没错的。” 瑶峰说:“那好吧,弟弟相信姐姐,总有一天,弟弟会带姐姐重返潜谷!” 梁仙姐开心的笑了。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傍晚。两人在一激流瀑布对面的平坦石台上停下来,跳下马,铺开披风席地而坐,就着山泉水,吃了些干粮。 这一天,经历的很不平凡哟!从松林中救下褚靖,到大闹西府军营,就像一个神奇的传说,精彩吧!人生快意,莫过如此。 从山上涌下的激流,泻进山下的深潭,拍击着岩石,发出轰隆的响声,激起一阵阵水雾。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群起飞舞,正陆续入巢。山风轻拂,弯月东升,群山开始笼罩在一片迷朦之中。 瑶峰和梁仙姐席地而卧,彼此看着对方,忍不住的就笑。两人的心都静得如一滩秋水,可以感受秋风,月色,花儿含苞淀放,却是不思其他。真挚的姐弟情深,我们彼此守护,直到天荒地老。 当东天朦朦亮,白龙马用前足刨地的“嗖嗖”声惊醒了熟睡的两人。瑶峰一坐而起,梁仙姐问:“弟弟,怎么了?” 瑶峰说:“没事,马儿见咱们睡得那么好,不高兴啦,叫咱俩起来。” 梁仙姐笑说:“马儿也会妒嫉!” “它是神驹吗!和人一样,也有思想,知道什么时候该休息,什么时候要行动。” 于是天已亮,两人起来,梳了妆,漱了口,洗了脸。然后吃了早点,背上行囊,跨上马背,继续前行。 竹海,顾名思义,即竹子的海洋。站在山之巅,极目远眺,满天下都是绿色,葱葱郁郁,劲风吹过,如大海之浪潮,此起彼伏,层层荡漾。这便是真实的竹海,即使是县治所在的竹之湖区,也被楠竹及数十种类的竹林所环抱,大大小小的镇子和村寨,点涰在竹山之间的河谷坡地,与石峰激流和田园,概成一副美妙的画卷。 可是如此美丽的风光,当瑶峰和梁仙姐走进去的时候,却看不到一点人烟。破败的村庄,除了一群野狗在追逐觅食外,便是空中鸦雀的鸣叫,空添几分凄凉。 梁仙姐吃惊的说:“怎么会这样?” 瑶峰说:“自古战争就不是好事,不管它发生的原因是什么,受苦的都是百姓。” 两人继续前行,出了村子,忽见前面一骑奔来,马上人农户装扮,满脸血污,坐立不稳。在距离瑶峰二人约十丈远的地方,可能实在坚持不住,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 瑶峰赶忙催马向前,和梁仙姐一起跳下马来,扶起落马之人,一探脉息,已是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瑶峰一手抵住他后心,输入真气,一手捏住他人中,好一会,他醒了过来,瞪大双眼,气喘吁吁的瞧着瑶峰二人。 瑶峰问:“这位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伤得如此之重!” 这人好不客易收殓气息,抓住瑶峰的手,激动的开口说:“小兄弟,求求你,快,救救我的村子,救救我的家人……” 瑶峰按住他,说:“大哥别急,你慢慢说,你的村子在哪里?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缓了口气,说:“我是前面周家村的农户,叫周清,刚才一伙强人冲入村子,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我杀了一名强人,抢了一匹马,逃了出来。”周清泪如雨下,哭了起来:“可怜我的父母妻儿呀!他们……” 瑶峰心神一震,把他扶坐好,急着说:“大哥,你坚持住,我为你疗伤。” 周清脸上露出笑容,说:“小兄弟,谢谢你,没用的,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周家村的人自小都习武,数次抵挡住强人的侵袭,但今天这伙强人太厉害了,个个武功高强,我们抵挡不住,被他们冲破了防线。” 瑶峰问:“可知强人来自何处?” 周清说:“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高欢的散兵。” “高欢?他本人出自农户,为何要打劫农户,真是可恶!”瑶峰怒声说。 周清说:“小兄弟你是不知,自高欢进入竹海以来,就没有一刻安宁。他们先是到处抢劫粮草,随后是抓人,放火烧村子,他们建造营房,设立监栏,整日淫乐。他们坏事做尽,已是天怒人怨,却为什么还活得那么逍遥?” 瑶峰无语,这世道!周清继续说:“小兄弟,你们别往西去了,现在的竹海已是人间地狱,外人唯恐避之不及,官府……都没有办法,你们……还是……快回去吧……”他气息奄奄,已是无力再说。 瑶峰喊:“大哥,大哥!” 周清睁着眼睛,看着天空,手却滑了下去。他的妻儿,老少,亲人……他死不瞑目。 瑶峰伸手轻轻为他合上双眼,把他移在路边,用茅草为他盖实,然后和梁仙姐骑上马,朝周清指引的方向,周家村奔去。 约两盏茶的功夫,两人进入了周家村,但已是回天无力。强人已退去,民房尤自燃烧,呛人的烟气笼罩着整个村子。死人横七竖八的躺满村街,院落,腥气扑鼻,血流如渠。瑶峰和梁仙姐神情凝重,找遍了整个村子,全村男女老少,居然没留一个活口。 两人牵着马,站在村边的岗地上,望着慢慢止歇的火光,瑶峰沉重的说:“往日宁静祥和的村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到底是谁之过?” 梁仙姐抓着瑶峰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眼中含着清泪,却是默默无语。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瑶峰和梁仙姐回身,见一身着袈裟,拄着法杖的老和尚带着十几名弟子正朝二人行礼合揖。 瑶峰和梁仙姐回礼。瑶峰问:“大师何来?” 老和尚说:“老衲方外之人,是此去东北二十里楠竹山东山寺的住持,和周家村的周老大人乃是世交好友。一个时辰前收到周老大人的求救信书,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瑶峰说:“我和姐姐也是路遇伤者,才赶来此处,可惜也没赶上救人。” 老和尚双手合十,说:“这都是命中注定,人力无法回天啊!”老和尚叹息,即领着众弟子朝向周家村,默念经文,祈福,往者安息。 一经诵完,瑶峰说:“大师不下去看看吗?” 老和尚问:“可有生者?” 瑶峰说:“没有。” 老和尚说:“往者已矣!这天下众生,生离死别,如天道轮回。既然已无法改变事实,何须枉顾过往,徒增烦恼。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死者何辜,往生极乐,生者仍需努力。” 瑶峰和梁仙姐深施一礼:“大师!” 老和尚看着瑶峰,问:“少侠,你师承是……” “家师圣泉宫执教韩信之。” “是韩执教呀!”老和尚说,“老衲曾和韩执教有过一面之缘。韩执教当年云游时,曾在小寺住过几天,老衲和韩执教谈经论道,甚是投缘。” 瑶峰问:“请问大师是?” 老和尚说:“老衲清平散人。” “清平大师!”瑶峰讶然,却是不曾听师父说过。还有,佛门中人取了道门中人的名讳,可是稀奇。 老和尚说:“老衲本缘自道门,后来入的佛门。” 原来这样。瑶峰行礼说:“是,大师!” 清平散人转向梁仙姐,问:“姑娘,你可是南山孤鹰的传人?” “南山孤鹰?”梁仙姐吃惊,这听都没听说过,怎就成传人了? 瑶峰也是莫明其妙,质疑的看着清平散人。 清平散人说:“南山孤鹰曾是定州叱咤风云的英雄,后经重大变故,隐匿南高峰,携巨鹰傲视天下,为各路英豪所尊崇。二十多年前,南山孤鹰一夜间失踪,从此再无行迹,江湖传言南山孤鹰业已亡故。但今天,依老衲看来,这位姑娘眉宇间的印记,却是得到了南山孤鹰的真传。难不成南山孤鹰尚在人世?” 第六十七章 高欢 瑶峰想起千峰潜谷中洗髓池石壁上出现的铭文。难道,这是……但这怎么可能?一个已然作古的人,如何教得了别人武功? 梁仙姐听得云里雾里,她说:“大师,您说的可没有根据呀!小女子从没见过什么南山孤鹰,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如何是他的传人?” 清平散人说:“这就奇了,明明你身上有他的印记,如何不是他的传人?” 瑶峰忽然有种奇幻的想法,莫不是洗髓池铭文就是南山孤鹰写的?他在弥留之际,把平生之武功心法聚中灵识,封存在溶洞内;当梁仙姐在洗髓池中疗伤时,便借助池水灵力的作用,进入了梁仙姐的身体,并影响了她的心智。所以这些天来,灵识和梁仙姐慧根一点点融合,致梁仙姐在不知不觉中武功长进,功力大增。 瑶峰忽然失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天外奇谈!他拉一把梁仙姐,笑着说:“姐姐,也许大师说的是真的呢!你就是南山孤鹰的传人。” “我?你……”梁仙姐睁大眼睛看着他,指着他,“弟弟你也取笑我!” 瑶峰抓住她的手,对清平散人说:“大师,对不住了,我和姐姐还有事,先行告辞。”也不等清平大师回答,拉着梁仙姐就跳上白马,疾驰而去。 “你们……”清平散人还想问清楚,但人已走了,也只能摇摇头,对众弟子说:“这里的事不了也了。竹心竹觉竹远你们三人留下寻找附近的乡亲帮忙,让死者入土为安吧!其余人随我回寺。” “是,住持!”众弟子合什作答。 清平散人领着弟子回去了,蹒跚的脚步,他显得比刚才更苍老。世道不平,人如草木,他不是不想管,而是近百的人了,有心无力,想管也管不了啦! 瑶峰和梁仙姐离开周家村,朝竹海县城而去。一路上难见人迹,多见苍凉,荒弃的田地,倒塌的房舍,清理出路基的各种物件堆得到处都是,一派荒凉。 出了矮山谷竹林,前面豁然开阔,近十万亩的良田乡野和竹之湖区出现在眼前。 竹之湖,水面碧波三万余亩,浅湖区遍种荷花,正值盛夏时节,数十万株荷花绽放,红的鲜艳,粉的娇嫩,白的纯洁,与湖岸残破萧条的村野形成鲜明的对比。 竹之湖南岸草场上,两支近两万人的军队正在排兵布阵,但见旌旗冽冽,刀枪刺眼。两军相距数十丈,互不退让;其东面,是奚景彦的奚家军和詹进的詹家军;西面,是高欢亲率的上宛军团。高欢的军队人数是奚景彦和詹进方的近三倍,所以,他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把其二人放在眼中。 奚景彦和詹进的万余名将士,除后方留守之外,他二人亲率四千余名精兵直指前锋。面对气势凶凶的高欢,二人也是毫不畏惧。经过前几次的交锋,二人已经摸清了高欢的脾性和对阵的路数。高欢生性鲁莽,多疑,虽有满腹经纶,但对手下多不信任,所以能聚集如此多的乱军,实为灾荒之年,生计困难,大家在一起,可以互相照应,打劫州县,开仓取粮,至少不会饿肚子。如果天下安平,谁愿意跟着高欢,每天都提着脑袋的造反呀? 高欢四十开外,自幼嗜好武功,练得一身蛮力。少年时,经商的父亲送他入私塾就学;他虽然天性聪慧,各种学识一点就会,但并不怎么喜欢学习,经常逃课,在外面和一群哥们厮混,或聚众进入漂渺峰中追逐狞猎,嗜好血腥。长大后,他也娶了亲,并在家人的帮助下开了个铁匠铺,生意也一度红火。这样的日子本来无惊波澜,但是好景不长,随着父亲生意没落,并欠下一屁股债。父亲不堪债主追债,是夜偷偷逃走。这父债子偿,乃天经地义,债主就找到了高欢,这逼债之下,高欢一时怒起,失手杀了人。 此事就惊动了官府,官府派官差追捕,高欢连夜携妻儿逃难,躲过官差,远走上宛。也是天不绝人,他凭自己的一身武功和过人胆识,居然混入上宛军中得了个要职。 上宛军,乃是大夏国上州军区镇守西部边境的一个军团,经常与西州产生磨擦,战争也从没断过。高欢在几次与西州的交战中,身先士率,勇猛异常,得到上将军的赏识,提升他为猛虎将军,统领着数千人的军队镇守边关。 这样过了好多年,时近上州大旱,军中的粮草接济不上,将士们的口粮吃了上顿没下顿,经常饿得头昏眼花,同时开小差闹事的也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当了逃兵。好在西州也不平静,老皇上驾崩,新皇年幼,亲王争权,血腥内乱,已无瑕顾及边关,所以数年中,也无战事。 高欢很是气愤,自己舍命守边关,却连饭都吃不饱,这活着还有意思吗?眼见情势逐渐失控,饥民四处暴动,寒门出身的李玉良振臂一呼,带领饥民攻占州县,开仓放粮,饥民奔走相告,欢声雷动。高欢的心态不平衡了。 这时,上州王命令他带兵回师平乱。将士们已经饥饿难耐,哪还有力气上阵厮杀?高欢一发怒了,他登上点将台,召集三军,大声说:“朝庭命我等回师平乱,我军已缺粮三月有余,每天靠挖野菜充饥,如何上阵厮杀?他们高居庙堂之上,每天好酒好肉供着,怎知下层的辛苦?尔等也不乏平民百姓,家中的父母妻儿在遭难,他们要生存,所以才造反,我等怎可落井下石?” 下面有将士大声疾呼:“不可以,我们不能攻打自己的乡亲!” 更有将士大声说:“将军,您一句话,我们杀回去,也学李玉良,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众将士群情激愤,振臂高呼:“杀回去,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高欢心神一振,高举手中帅旗使劲一挥,全场肃静。他高声说:“将士们,咱们现在就誓师,回军上宛,除昏官,杀恶霸,开仓放粮,救济上宛万千父老,让上州王室,朝庭那帮混蛋看看,这就是他们无视边关将士温饱,无视天下百姓苦难的下场!” “好!”点将台下,数千将士的呼声震破天穹。 高欢,率领上宛军团,临关誓师,挥军上宛,几乎兵不血刃,即占领了上宛县城,处置了上宛县令即一干衙众,打开粮仓,饷房,广发粮饷。全城百姓欢声雷动,奔走相告,有很多青壮年劳力自愿投奔高欢,参加上宛军。很快,高欢的军团人数猛增至八千人。 高欢派人联系李玉良,两股义军首尾相应,攻破上州北部各郡县,半年下来,上州近三分之一的地界几成了他们的天下。 面对灾情,高欢和李玉良从各种渠道派人联系了中州的很多粮贩,从中州,定州等地转运粮草救济上州军民,一度解决了上州的燃眉之急。 可是好景不长,随着上州各勤王军队及地主团练的反扑,李玉良和高欢疲于奔命,也就断了和外面的联系,上州重归混乱之中,饥民也在指数级增加。 这个时候,高欢和李玉良发生了本质上的争执。李玉良持守成策略,即在自己的占领区内发动民众,兴修水利,开垦农业,自己也亲力亲为,一边坚决的抵挡上州军的进攻清剿,一边广种生育期短见效快的各种抗旱作物,虽然前期艰难,但数月之后,立见成效。 而高欢认为此举太过麻烦,他奉行的是即取即得,以乱制乱。他主动出击,痛击上州军,攻占府城,抢劫粮饷,补充军用。他不屑李玉良的作为,认为他太过消极,没有志向;而成千上万的饥民,食不果腹,极少能够奉行李玉良的策略,反而高欢的即兴之路,更符合饥民的取向,所以高欢的军队发展得很快,他也渐生骄奢的心态,从心里更看不起李玉良了。从此,两支义军分道扬飙,李玉良居于上州北境林州和上源一带稳固根据地,高欢则在上州西南方一路斩杀,攻城掠地,抢劫粮草,所向披靡。 随着干旱的越发严重,饥民的不断增加,四处逃亡,西府郡关闭了边界,上州的粮道被彻底掐断。上州王室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把精锐王师收缩,拱卫上州城,并疯狂的搜刮民脂民膏充实王室,不遗余力的抵挡高欢的侵扰。高欢逐渐失去了粮饷的来源,转而向民间索取。相较于与官府对抗的风险,向民间索取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至此,高欢经历了质的改变,从一个爱民护民的盖世英雄成为一个祸国?民的乱世枭雄。 高欢洗劫村寨,抢夺粮草,牛羊,但有不从者杀无赦。但若大个上州,地界也就那么大,怎经得住高欢的几番折腾?很快,供他抢劫的地方越来越少,军中士卒饥饿难耐,开始偷偷煮食同类亡者,高欢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时间一久,士卒胆子大了,明着煮食,甚至生者也难免其害。 天道苍苍,生者不复昨日,上州,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这时候,肯定有看者疑问,上州闹得这么凶,为何不见大夏朝庭的官员和军队出现?这就是有所不知了。上州,庭州,南海是大夏联盟,而不是像中州,定州,东州,香州等一样直接归属大夏。大夏有管理州际事务的权力,但没有管理其州内事务的权力;说穿了,大事我负责,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上州王是一方诸侯,听调不听宣,大夏没有在上州之境内获得既得利益,所以西府郡才敢悍然关闭粮道。况且,东州的旱情也不比上州差,大夏自顾不瑕。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高欢的军队一路抢掠,已经过了天台,逼近上州与西府郡的西关隘口。只要攻下西关,关内不远便是富甲一方的竹海。当关外百业凋零的时候,关内是风生水起,虽经数次难民暴乱,但在西府郡君的强势管理下,经济还算可以,农业生产也有条不絮的获得丰收。 高欢的军队到了西关城下。 在一山隘口的谷地中,高欢登上一座石台,手中的弯月刀指向西关,高声对部下说:“前方,就是我们万千将土梦想的地方。那里是一片沃土,不惧严寒,不愁吃穿。同是上天的子民,凭什么我们饥寒交迫,他们却可以享受安乐!将土们,随我踏过西关去,美女,豪宅,财宝,随你们挑!” “高将军万岁!”将土们群情激荡,喊声震天。 第六十八章 两军对峙 西府城内,郡君萧无意接到快马探报,很是吃惊。不敢想像上州的几个乱军,居然发展得如此迅速,胆子大到敢进攻大夏的西关重镇。他不敢怠慢,赶紧派西府军的最高统帅,自己的谪长子萧长梓赶赴西关指挥,务必把高欢挡在关外。 萧长梓登上西关城头远眺,见高欢的营帐绵延数里,不觉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寒意。他虽是西府军的统帅,可真正上战场的经历几乎没有,顶多就是剿灭暴民,但用对付暴民的手段来对付训练有素的上宛军团,那就是笑话。 正当萧长梓思忖如何打好这一仗的时候,高欢已经采取了行动。数百人的先锋部队不惧生死的强势攻城。萧长梓把弓箭,擂石,滚木,火器全用上,勉强打退了高欢的第一轮进攻。但还没等他缓一口气,数十枚霹雳弹在关内和城楼上炸响,顿时西关内烈焰通天,浓烟滚滚。将土们赶紧抢救伤者,扑灭火焰,咒骂声,呼救声,乱作一团。 高欢用投石器投完霹雳弹,接着就投石块。几十斤重的石块雨点般的砸向西关城头,西关的守军被砸得个个头破血流,龟缩在城垛下不敢动弹。 好不容易石雨停了,战场出现片刻难得的平静。萧长梓松了一口气,正待布置下一步防守,忽见城中大乱,一队伏兵手持弯刀,砍杀过来。原来刚才的进攻是高欢吸引城内守军的注意,而他的敢死队已经翻越西关北面的峭壁,直接潜入城内。待石雨攻击停止,即冲杀出来,大开城门。高欢的数万军队一见城门大开,当即发一声喊“冲啊!”高欢冲在前面,第一个进了城。 萧长梓一见态势,自知西关不保,赶紧命令守军往东撤退。近万西府守军死伤过半,幸存的丢下一路伤者,逃了出去,把西关拱手让给了高欢。 高欢占领了西关,留下一部份人镇守,随即向东追击西府军,不费吹灰之力占据了竹海,但走在竹海城内,被城内的繁华所叹服吸引,遂在城东无名山岗上建立了营寨,准备在这里修整一段时间,再行东进西府,至于竹海,将是他取之不尽的后备箱。 高欢指挥手下在竹海城内大肆抢劫,先是粮草,再是财宝,然后是人。繁华的竹海县城,瞬间变成人间炼狱,有反应快的,逃出城去,一路通知乡村庄寨,抛家别祖,向南逃亡。 消息传到西府城,西府郡君萧无意大吃一惊,赶紧布置防守,并快马上报京城。大夏皇上穆琰震惊,立即命令皇城禁卫军,奚家军,詹家军各派五千将士赶赴竹海,配合西府军清剿高欢。 高欢从上州走来,一路烧杀抢掠,所向披靡,都没有遇到过正经的抵抗,气焰嚣张到自是不把西府军和朝庭派来的军队放在眼中,但一交手被奚景彦连伤了两路人马,心中很是不快。 今天,奚家军和詹家军联合行动,与高欢亲率的人马对阵竹之湖畔。奚景彦少年心高,并未把高欢放在眼中;高欢自恃上宛虎狼之师,看着对面的奚景彦和詹进,也是不放在心上。虽然在奚景彦手下吃过两次亏,但那只是自己小试牛刀的试探。本来,大夏这边的四支军队联合作战,他还有些紧张,但贪生怕死的魏远山和萧长梓选择遁走,剩下这两支,不足为惧。 奚景彦催马上前,枪指着对面高声喊:“对面叛军听着,逆贼高欢何在?上前和本将军说话。” 高欢与几名随行军人催马出阵,和奚景彦相隔两丈的距离停住。他上下打量奚景彦,胡碴拉撒的脸上露出微笑说:“小娃娃,你就是奚景彦呀!大夏皇上亲封的少年将军。听说九个月前你挥师甘谷,把庭州军队赶回高原,少年可畏呀!不过本将军不是庭州王,本将军顺天应民,一路所向披摩,连你们大夏号称第一的西关镇也被我不费吹灰之力攻下。劝你小娃娃还是识相点,本将军念你是个人才,不如归顺我属下,我们一起兵发京师,除去那个占着皇城只顾享乐,不顾百姓生死的窝囊皇帝,还有满朝贪赃枉法的昏官,等本将军坐拥天下,还百姓一片清平,你也将是开创盛世的第一功臣。” 奚景彦“嗤”的一笑,说:“逆贼,你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好意思说顺天应民呀!还敢说开创盛世呢!你本是大夏边关的守将,拿着朝庭的俸禄,负责一方安宁,景彦曾经敬重你是位英雄;可你却趁国难之时,起兵谋反,行大不敬之实。就你这一路所为,已万死不辞其倃,还幻想进占京师!皇上既然命景彦在此,就由不得你胡作非为。逆贼,你之恶已天怒人怨,景彦在此,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高欢哈哈大笑:“小娃娃,你好大言不惭!老子纵横边关的时候,你还不曾在你娘肚子里呢。就你身后这点兵,能奈我高欢何?等我踏进中原,你就知道今天说大话的代价。” 奚景彦怒声说:“逆贼,休得巧言,本将今天就把你拿下,取你首级回京城敬献皇上!”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长枪一摆,就朝高欢冲过去。 高欢身后武将催马上前,欲拦下奚景彦;高欢抬手示意停下,他倒要看看,传说的少年将军有多厉害。眼见奚景彦冲过来,他大刀一挥,一招挡住长枪。两人一来一往,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 奚景彦少年心性,求胜心切,一杆枪使开来,越战越勇。高欢招式沉稳,老谋深算,面对奚景彦暴风雨般的攻击,还能沉着应对。两人冲锋交手数十合,直战到日上中天,还不分胜负。 高欢捏看肚子“咕噜咕噜”叫,他这人食量大,吃得多,饿得也快,眼见中餐到了,就不想再纠缠。他一招挡开奚景彦攻来的长枪,提马跃开丈余,大声说:“小娃娃,老子饿了,先回去吃饭,下午再打。” 奚景彦抹一把脸上的汗水,提枪冲过去,高声说:“不行!” 正在高欢身后欢战的两名武将一见,赶紧提兵器冲上来,挡住奚景彦。其一武将怒声说:“小子,大将军约你下午再战,你不要欺人大甚!” 奚景彦笑声说:“我欺人了吗?”手下一刻不停,长枪抖动快如闪电,“扑”的刺入一将官的心房。这将官还没来得及提兵器迎战,就这样睁着眼睛被挑于马下。 高欢和另一将官都大吃一惊,压根没想到奚景彦下手会如此狠。另一将官指着他,怒声说:“你,你……” 奚景彦说:“你什么你!”却是不容他多说话,一枪又扎进了另一将官的心房。 高欢大怒说:“小娃娃,你成功激怒本将军了。” 奚景彦冷笑说:“逆贼,我就激怒你了,要得怎的?” 高欢指着他,说:“好,你等着。”却是不和他再战,手一挥,领着一干人等拍马回本营去了。 奚景彦回到阵地,詹进说:“奚将军,你不该杀了他两名手下。” 奚景彦已经汗湿脊背,他跳下马来,将士接过他的长枪。奚景彦问:“詹将军,怎的了?” 詹进说:“高欢性比钢烈,容不得人前偷袭,将军这样杀了他的人,他回去,必不善罢甘休。” 奚景彦说:“我军和高欢本就誓同仇敌,何须善罢甘休?对此恶人,他不找我,我还要找他呢!” “可是,我们现在的形式是,敌强我弱。” 奚景彦拍拍詹进的肩头,笑着说:“詹将军,我的好叔叔,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高欢一群乌合之众,怕他怎的?” 詹进还想说什么,却是无言以对。 忽然一将士手指高欢军营,说:“奚将军,詹将军,你们看,高欢在做什么?” 奚景彦和詹进看向高欢营前,只见数百弓弩手严阵以待,几十台投石机被推到了阵前,兵士搬出雷火弹和大量石块堆在投石机旁。高欢扯开嗓门高声说:“奚景彦娃娃,你激怒老夫了,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奚景彦立即下令:“赶紧散开,组阵,抵挡雷火弹!” 兵士们立即散开,相隔十数丈组团,盾牌手四面围护,成孤形环绕林前。 但是,这样真行吗?真能抵挡投石机,雷火弹,强弩的攻击吗? 高欢营中,兵士们开始往投石机中装填弹药。 形势紧迫,千钧一发。 竹之湖东岸竹林中,瑶峰和梁仙姐居于岗上,对战场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瑶峰暗忖奚景彦这小子手段太狠,激怒了高欢。两边力量悬殊,这一仗打下来,明显奚家军和詹家军要吃亏,搅不好还会全军覆没,这可不是他想见到的。如果高欢真如传说之可怕,没有了奚家军阻挡,进入西府,后果不堪设想。他心念之及,对梁仙姐说:“姐姐,你暂且在此等我,弟弟去去就来。” 梁仙姐说:“好的,弟弟小心!”她对瑶峰说的话和要做的事是无条件的支持。 瑶峰快马冲出竹林,直朝高欢阵营,高声喊:“高将军请慢动手!” 高欢的兵士们正待投射雷火弹,闻听一齐看向声音处,点火的将士火把都停在了半空中。 只见一骑飞奔而来,白袍白马,瞬间到了阵前打住,双手一拱,高声说:“高将军,请移步,听在下一言。” 高欢提马出阵。弓箭手搭弓上箭,指向瑶峰。 高欢怒声说:“你是谁?” 瑶峰说:“家师韩信之。”他知道形势危急,也是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韩执教?”高欢惊讶,说:“你是韩信之的高徒?” 第六十九章 阵前调解 “正是!”瑶峰说,“在下听家师说道,当年在边关,得见高将军神勇,很是钦佩,在下也对将军神交已久。但不知今日将军何以至此?” 高欢一时无语,他以手压下,示意将士暂缓攻击。瑶峰见状,稍微松了口气。 高欢说:“少侠有所不知,上州全境连年大旱,西河水干,致千里沃野颗粒无收。我边塞将士饥寒交迫,尚且坚守边关,大夏朝庭和上州王室却只顾自己享乐,迟迟不拨军饷。今天我上宛军团走到这一步,实非我等所愿,也实属无奈。” 瑶峰说:“将军您是镇守边关的英雄,曾经也救万民于水火,为大夏立下了汗马功劳。将士们困难,当逼王府补发军饷,但万不可与朝庭为敌,伤及万千黎民,留下千古骂名。将军,您就此收手,可好?” 高欢说:“却是不能,我高欢走到这一步,全是拜朝庭所赐。我本想借竹海地界休养生息,他皇帝一句话,不分青红皂白,就派兵镇压。刚才那娃娃杀我两名将领,我与他不共戴天!” 瑶峰说:“将军,两军交战,本就刀枪无眼,如此冤冤相报,何时了呀!”他自马上朝高欢深施一礼,说:“在下不才,斗胆请与高将军把酒言欢,可否?” 高欢说:“能与韩执教的高徒把酒,也是高某人的荣幸。当年与韩执教话别,韩执教的仙风道骨犹在眼前。但不知你年纪轻轻,又有何能耐,可与我共对一席!” 瑶峰说:“人分老少,男女,贵贱,有才情高低,却不可以年龄,貌相。高将军如不放心,就请高将军划出道来如何?” 高欢用手一指对面,说:“今天,我可以暂且放过他们,但不知奚家那娃娃,你能保证他能放过我?” 瑶峰说:“那好,高将军,在下若劝得奚景彦退兵,今天的事可否作罢?” 高欢说:“若你能让他们退兵,高某人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好!高将军您且等着。”瑶峰说着,一提马,朝对面军营跑去。 高欢身边一将领发问:“将军,您真如他所言,退兵?” 高欢说:“本将军敬重韩执教,如果他能让奚景彦退兵,我就退兵又如何?”他嘿嘿的冷笑,“总有一天,我要踏平奚家军,以雪今日之耻!” 数名将领齐声说:“将军威武!” 奚景彦没见敌方发射雷火弹,却见一白胞男子冲出正和高欢讲话。他一时也摸不定对方是敌是友,但及与高欢共谈,量不是好人!所谓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当要万分提防,对方又有甚阴谋。 随后,奚景彦看见那白袍男子掉转马头,朝自己军营冲来。 有将士就命令弓箭手射箭。 瑶峰高喊:“奚将军,请慢动手,瑶峰局外之人,有话与将军商谈。” 奚景彦摆摆手说:“且放他过来,看他有何话说。” 瑶峰催马到了阵前,高声问:“请问奚景彦将军何在?” 奚景彦纵身上马,手提长枪走出阵来,手指着瑶峰说:“你可是高欢派来的说客?” 瑶峰摇摇手说:“非也。我和高欢素不相识,今天是碰巧路过,因见竹之湖水清澈,不想此地成为血腥的战场,所以才站出来,希望以我的绵薄之力,化解你们双方的争端。” 奚景彦怒说:“高欢野兽心态,残害生灵,我与他不共戴天,岂是说化解就能化解的了?” 瑶峰说:“奚将军自认为以现在的实力,能战胜高欢?” 奚景彦无语,他也不是鲁莽之人。面对数倍于几的敌军,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连日来军中粮草接济不上,将士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如果继续和高欢耗下去,不等高欢进军,自己先就垮了。所以今天他孤注一掷,也未考虑后果,就想拿住高欢,结束这场争端,避免更大的伤亡。 瑶峰继续说:“奚将军,就算你有把握战胜高欢,也不是现在这种打法。你无端的杀高欢两名将领,这不是打击他,而是会招来高欢不计后果的报复。你们现在粮草不济,将士们体力不支,后方又有魏远山和萧长梓给你们添乱。论及天时地利人和,将军自认今天若打起来,能全身而退?” 奚景彦吃得一惊,枪指向瑶峰,厉声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对我军如此了解?” 瑶峰笑说:“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应该审时度势,速领将士离开战场,对付高欢,须从长计谋。” 奚景彦怒说:“本将军行军打仗,还用不着你来指教!” 瑶峰说:“指教不敢当,在下不过挑明了事实。将军是聪明人,自当明白。” “我当然明白,你就是高欢派来的奸细!”奚景彦冷声说着,双手紧握长枪,逼近瑶峰。 瑶峰带马回身,说:“奚将军,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试试就知道!”奚景彦说。他刚才与高欢鑫战,体力有所不支,但难道,这小子会比高欢还历害? 奚景彦猛催枣红马,一枪指向瑶峰。 瑶峰马上侧翻,却是平着身子从枪尖下冲了过去。在与奚景彦近身之际,左手抓住了长枪枪杆,右手二指疾伸,点向奚景彦握枪之手的脉门。奚景彦但觉一股大劲强力夺枪,为护脉门,只得撒手长枪,从瑶峰身边冲了过去。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包括高欢,瑶峰单手持枪,回转身来,笑说:“奚将军,你要和我打,但现在兵器在我手中,如何继续?” 奚景彦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兵器被人夺去,这是对他莫大的污辱。这小子到底是谁?身手如此敏捷,若果是高欢的手下,就是最大的威胁。 瑶峰哈哈一笑,把枪一抬,甩向奚景彦。奚景彦伸手接住。 瑶峰说:“奚将军,听在下一句劝,立即撤兵。你们现在无法和高欢对抗,你们能做的是转攻为守,保存实力,并赶紧联系魏远山和萧长梓,解决粮草和人员上的劣势,再作打算吧!” 瑶峰催马朝高欢营中驰去。 奚景彦带马回到阵中,孙将军问:“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奚景彦气说:“还能怎么办?撤兵,回营!” “是!”众将士齐声答,盾牌手立即撤防,兵士归队,整齐的朝东岸竹林营地而去。 瑶峰回到高欢阵前,对高欢说:“高将军,奚景彦已经退兵,请您也兑现诺言。” 高欢说:“好,韩执教的高徒果然厉害,本将当然会遵守诺言。”他转身,大声说:“众将士听令,退兵,返回营地!” “是!将军。”一万二千名将士转身,前营作后营,后营作前营,朝竹之湖西岸,竹海城东面山岗营地开进。 高欢手一伸相请说:“少侠请随我回营。” 瑶峰拱手说:“在下一定前往,但我的姐姐还在竹林等我,我需要回去和她商量。将军但请先行一步。” 高欢说:“好!高某人在营地恭候少侠大驾。” 瑶峰回马跑向竹林。 高欢脸色一寒,沉声对众将士说:“赶紧回营,收拾你们那些个龌龊的勾当!决不能让韩执教的高徒看出端异。” “是!遵将军令,我等一定收拾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瑶峰回到竹林,梁仙姐笑着相迎。瑶峰跳下马来,梁仙姐拉着他的手说:“弟弟真是厉害,一番辩论,就让他们双方罢兵。” 瑶峰笑说:“他们也不是蛮横无礼之人,懂得了其中的厉害,自然就明白。” 梁仙姐问:“弟弟真要去高欢营中?” 瑶峰说:“是呀!高欢本不是邪恶之人,但形势逼人如此。弟弟是想亲临其军营,看是否真如难民所传那样,杀人放火,劫村掠寨,食人骨肉!” 梁仙姐问:“如果事实,弟弟该当如何?” “如果事实,弟弟拼上性命,也要除去这个魔头。”瑶峰说。 “弟弟不要。”梁仙姐眼中含泪,心说你如果拼上了性命,叫姐姐今后如何生存?她说:“高欢如果真有问题,那么大的魔头靠弟弟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弟弟你要答应姐姐,如果你查清楚了,就把这些事情交给朝庭军队去处理。弟弟不要丢下姐姐,而去选择强出头。” 瑶峰看着她多少无助的眼神,心中一酸,他把梁仙姐紧紧抱在怀中,哽咽的说:“好的姐姐,弟弟答应你,凡事三思,决不强出头。在这世上,只有母亲,你和芳妹是我至亲的人,我要保护你们。” 梁仙姐轻笑,她轻声说:“弟弟,姐姐瞧那高欢,心思极重。弟弟若去他军营,千万小心。” 瑶峰说:“姐姐,要不你先去清平散人处暂住,等弟弟忙完了就去找你。弟弟不想因为我的事,而置你于险地。” “不要!”梁仙姐脑袋摇得像波浪鼓,她说:“姐姐要跟着弟弟,不管你去哪里,都要陪着你。姐姐的身手,可不是他人前那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了。弟弟和姐姐联手,就算高欢再厉害,又奈我们何?” 瑶峰心想也是,梁仙姐在危急之中展现的身手,甚至超过了自己,区区一个高欢营,在两人眼中,还不是来去自由! 瑶峰说:“那好吧!既然如此,姐姐就陪我一起,哪怕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高欢营。” 梁仙姐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开心的说:“这就对了吗!姐姐和弟弟一起,同甘苦,共进退。” 于是两人同上白龙马,沿着竹之湖畔,朝竹海进发。 远远的,看见一座半圆形的山岗,在竹之湖的西岸。山岗的北面连着大片的竹林,绵延至崇山峻岭之中;山岗的两侧有悬崖断壁,山岗的南部开口,大道直通竹海县城。 高欢的营寨就位于山岗腹地的凹地中。 第七十章 且把酒当歌 瑶峰和梁仙姐策马到了高欢营寨的辕门下,守门的兵士已得了将军的命令,便直接打开辕门,放二人进了营寨。 瑶峰二人在兵士的引领下,到了高欢的议事大帐。这一路上,所见营帐和守卫及寨内布置还算整齐,兵士们来回巡逻,也是整队正装。毕竟这些兵士大多都是来自纪律严明的上宛军团,虽然其后接纳了大量流民,但在上宛军将士的训练下,基本都适应了严谨的军营生活。 有将士撩开大帐,瑶峰和梁仙姐步入,但见帐中已摆好一桌酒席。高欢端坐上首,右首两空位应该是留给瑶峰二人的,另有六名将士陪在左右和下首,见瑶峰二人进来,众将士和高欢都站了起来,似乎对二人的到来很是欢迎。 当梁仙姐落座时,几乎所有将士和高欢的眼神都看向了她。梁仙姐从容不迫的神韵,款款而坐的姿态,几乎令所有将士的心神都为之一荡。高欢不自然的笑问:“少侠,这位就是令姐吧?” “正是!”瑶峰笑说:“蒙将军不弃,我姐弟二人冒昧打扰,有不足之处,望将军海涵。” “哪里哪里,我高欢何德何能,能与韩执教的高徒同席,还有如此美的仙子一起,真是荣幸之至!”他朝瑶峰双手拱礼,说,“刚才高某与奚景彦大战近百合也没沾到便宜,少侠却仅一个照面就夺下了他的枪。少侠的武功,着实让高某叹服!” 瑶峰笑说:“其实这也是我运气好,碰上他与将军对战,业已疲劳。如果平时与其交战,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少侠过歉。不管怎样,少侠的身手,高某佩服!”高欢说,“敢问少侠该如何称呼?” 瑶峰说:“我姓瑶,单名一个峰字;姐姐姓梁,您可以称呼梁姑娘。” “瑶峰,美玉奇峰。不错不错!”高欢说,“但是公子姓瑶,你姐姐却姓梁,你们这是……” “我们是结义姐弟。” “哦,原来这样。”高欢起身,指看陪同的将士依次介绍说:“瑶公子,这位是本部的军师,姓庞;这边是李将军,这边依次是冯将军,卫将军,张将军和百里将军。” 瑶峰依次见礼,说:“庞军师,各位将军,瑶峰这厢有礼了。” 庞军师和众将士一起还礼,说:“瑶少侠,有礼有礼!” 高欢大手一挥,说:“各位将军,你们也别直看着仙子啦!端起酒来,敬少侠!” 众将士站起来,端起酒,齐声说:“瑶少侠,请!” 瑶峰也站起来,端起酒碗,与众将士依次相碰,说:“在下感激高将军和众位将军的盛情,瑶峰先干为敬!”一仰脖子,把一碗酒喝了下去。 “爽快!”高欢说着,和众将士也一仰脖子,把酒喝了下去。 梁仙姐用手扯了扯瑶峰的衣裳。 瑶峰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说:“姐姐但请放心,弟弟自有分寸。” 高欢讪笑说:“梁姑娘对瑶少侠甚是关心呀!” 瑶峰说:“姐姐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姐姐说的话,就是亲人最贴心的叮嘱。在下从不好酒,但今天得见高将军和众位将军,甚是高兴,就喝这一碗,下不为例啊!还请各位将军莫怪。” 看这话说得,都没回旋余地。高欢和众将也只能笑说:“好说,好说。” 众人落座,庞军师说:“高将军,瑶少侠,梁姑娘,众位将军,大家别光坐着呀!端起碗,把饭吃起来,看着这菜都凉了。” 高欢说:“对,对,吃菜,吃菜!” 他一改平时严谨霸道的性格,变得低调,平易近人。上午对战,瑶峰一招夺下奚景彦的兵器,三言两语逼其退兵,他是从心底里折服。他当时就想:如果能把瑶峰拉进自己的阵营,以后进攻西府,中州,岂不是易如反掌?于是回到营地,便命师爷准备了上好的酒席,专等瑶峰,好生款待他。 饭至半旬,一桌人都心照不宣。庞军师看着梁仙姐,小心的问:“梁姑娘,你背上背的可是一把古琴?” “正是!”梁仙姐说。 庞军师高兴的说:“本人也略通音律,可否有请梁姑娘一展琴技,让大家鉴赏鉴赏?” 梁仙姐眼看着瑶峰。 瑶峰说:“军师有所不知,我姐姐的琴技,从不在外人之前弹奏,她只弹与在下一人听。” 梁仙姐笑靥如花。 庞军师略有失望的说:“这就是少侠的不是了。这么美的仙子都陪着你了,难道还要霸占她的琴技不成?” 梁仙姐起身,朝庞军师微微饶首,说:“蒙军师和众位将军看得起,小女子就破例一回,为大家弹奏一曲吧!”她回头对瑶峰说,“弟弟,今天姐姐高兴,就让我为众将军助兴如何?” 瑶峰无奈的说:“姐姐决定的,弟弟遵从就是。” 庞军师起身,低首相请说:“梁姑娘请!” 梁仙姐点头,便离席来到文案前席地而坐,打开琴盒,取出瑶光琴,一时琴弦在明光中烁烁生辉。庞军师眼前一亮,虽说相隔有丈余的距离,但以他的见识,认得此琴。传说在数百年前,有一琴师觅得历劫千年的朽木一副,便以此为基础打造了两把古琴,取名一曰摇光,二曰璇玑。传说摇光能摄人心魂,璇玑能指战千军;二琴共奏,能让死者还阳,生者欲仙。 庞军师眼中放光,激动的说:“梁姑娘,你手中可是瑶光琴?” 梁仙姐笑,瑶峰说:“军师好眼力。” 众人皆惊,众将虽不知瑶光琴为何物,但见庞军师吃惊颤抖的声音和眼神,也自知此非凡物。高欢略有所闻,但他对音律不感兴趣,也就不甚欢喜。唯有庞军师,心中充满了嫉恨,暗忖为什么好东西都让这两人独占了?一个武功盖世,一个美艳绝伦,还拥有如此的圣物——瑶光琴!真是天道不公呀!我庞龙自负绝顶聪明,酷爱音律,独步天下也少遇对手,却为何不能拥有瑶光琴? 梁仙姐把瑶光琴轻轻平放案上,一指拨动琴弦,一道清音在大帐内回旋,众人为之心神一凛,赶忙平心静气,静听琴音。 梁仙姐十指纤纤,缓缓撩动琴弦,一曲优美的,撩人心魄的琴音响起,把人带入了远古的洪荒,万物生息的场景。自然界的优胜劣汰,人类为了获取食物,疯狂的追逐猎食,互相攻伐屠杀,抢夺地盘。众人心神激荡;忽然琴音一转,哀怨凄婉的音律响起,众人看到了猎杀母豹后遗留穴中幼崽期盼的眼神,还有父母失散后浪迹街头幼儿回眸无望的身影。破败的村庄,荒弃的田园,遍地的饿俘,野狗啃食着尸骨,苍鹰长啸,年迈老母的哭嚎…… 琴音顿止,众将止不住哭泣,泪满眼眶。高欢擦一把冷汗,猛地惊醒,看一眼众将,怒问:“尔等怎么了?” 众将回过味来,慌忙说:“将军,没事。” 梁仙姐收起瑶光琴,含笑回到瑶峰身边坐下。 庞军师不自然的笑问:“姑娘从何处觅得此琴?” 梁仙姐笑说:“一位好友所赠。” 庞军师说:“姑娘真是吉人天相,有如此好友,有如此好琴,此生足矣!” 梁仙姐说:“谢师爷吉言。” 高欢说:“大家别光说话了,吃饭,菜都凉了。” “是,将军!” 饭毕。有兵士撤下酒席,已是下午申时中。众人在大帐分主次落坐,瑶峰直奔主题,他说:“高将军,在下姐弟在南溪城和西峪县都听闻,将军自上宛起兵,一直爱民如子,但不知为何近半年来,却一路烧杀抢掠,视百姓人命如草芥。特别是进入竹海以来,更是变本加利,劫人钱财,食人骨肉,致使百姓闻声胆寒,怨声载道,一路逃亡。瑶峰在此斗胆请问高将军,难民所言可是属实?” 众将闻言,都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子议事第一句话就如此直接,也不怕触怒了将军,真是胆大包天!众将不由自主的手伸向腰间,握住兵器。 梁仙姐含笑坐在瑶峰身边,望着庞军师和众将,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高欢脸露微笑,看着瑶峰,很是惊讶他二人的淡定沉着,他不紧不慢的说:“少侠所说,高某烧杀抢掠,食人骨肉,却是有失偏颇。请问少侠,你是亲眼所见吗?” 瑶峰说:“在下第一次来竹海,也没去过上州,自然是听说。但是在下进入竹海以来,在离此不远的周家村,亲眼见你的人灭了整个村子。” 高欢问众将:“你们知道有谁去过周家村?” 众将互相询问,摇头:“不曾知道。” 高欢转向庞军师,说:“军师,你去跟少侠解释。” “是,将军!”庞军师作揖,转向瑶峰相问:“少侠,你可知魏远山?” “知道,皇城禁卫军头领。”瑶峰说;他当然知道魏远山,当年在京城,他少年心性,因为一言不和,还差点和他打了起来。但现在想想,十万禁卫军的一个头领,也不过如此,临阵坐山观虎斗,置友军于不顾,岂是大丈夫所为? 庞军师说:“少侠有所不知,自我军进入竹海以来,周边村子接连被洗劫,高将军也曾派人暗地查访,发现是有人冒充我军所为。再进一步查访得知,乃是京城禁卫军头领魏远山指使人干的,目的就是让百姓误会,恨我军,而疏远我军,仇视我军,以达到他不战而乱我军心之策。” 第七十一章 军营疑云 瑶峰和梁仙姐倒是听得一愣,简直无法理解。作为皇城禁卫军的头领,魏远山再不济,也不应该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吧? 庞军师继续说:“少侠如果不相信庞某所说,大可以亲自到我军营中走走,看看我军是否真如传说般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 瑶峰看向高欢,高欢微笑点头。 瑶峰说:“那好,在下还真想看看,上宛军团是原来的样子,还是变成了现在百姓眼中的样子。如果是原来的样子,瑶峰必帮高将军解除误会;如果变成了现在百姓眼中的样子,瑶峰也必不含糊。” “很好!高某人一定如少侠所愿。”高欢说,“庞军师,张将军,你二人陪少侠和梁姑娘去军营走走,可以多让他们看看军营将士们的生活。” “是!”庞军师和张将军说。 这时太阳已偏西,军营中仍是一片忙碌;有人从营外运进整车整车的蔬菜粮油,还有马料,衣物等。话说三万多人的衣食住行,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瑶峰和梁仙姐在庞军师和张将军的陪同下出了大帐,走进军营。瑶峰看见整个的押粮马队出入,他问:“庞军师,你们是从何处运来的粮草。” 庞军师说:“因为魏远山的滥杀,附近的百姓都跑光了,我们也很无奈,只好派人到几十上百里的村寨采购粮食,这一来一往,有时要花上数日时间。” 瑶峰心说:不知你们是真的采购还是抢的呢。嘴长在你们身上,想怎么说都行。 四人来到膳房,瑶峰检查了米仓和堆放在内堂的各种食材,发现都是些普通的肉类,蔬菜,还有很多现挖的野菜。军营厨工正在清洗蔬菜,十几口大锅中蒸汽升腾,几名伙夫正朝大灶中添加柴火,空气中弥漫着烟气和辛辣味。 瑶峰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不过梁仙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不能直接描述。于是,四人到了帐后,那是一片开阔地,有水池,围帐和凉衣架,应该是军营将士洗刷沐浴的地方。靠西面有成排的案板和平台,庞军师和张将军显得有些不自然,但也不能说明什么。 梁仙姐盯着看了一会。 四人进入营房区,来来往往的将士很多,有穿戴整齐的,有形容邋遢的,不一而是。 张将军掀开一帐帘,四人进去。帐内凌乱,排满了木板床铺。庞军师说:“因为人员多,帐篷不足,一个帐内至少要安排四五十人,很是拥挤。将士们多有怨言。” 其实,行军打仗,讲究的是随遇而安,条件艰苦,这也没什么。 四人出帐,有几名军士似是喝了点酒,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的迎面而来,醉眼蒙胧的瞧着梁仙姐,忽然眼中放光。一将士说:“啊,好漂亮的小仙女,陪爷们乐一把可好?”伸手就来摸梁仙姐的脸。 张将军一手挡开,那将士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他一手摸着屁股,一手指着张将军,唉哟的哭着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推我?我们从上州跑到这里,没有爹娘痛,又没有女人睡,弟兄们每天稀粥野菜,吃不好,还要打仗。我们就想寻点乐子,你他妈的还要推我,这有天理吗?” 张将军怒说:“瞎了你的狗眼,这是高将军的贵客,你也敢动?” 那将士被同伴扶起,惊恐的手指着张将军,语无伦次的说:“你,你是张,张将军?啊!还有,军,军师?” 张将军喝声:“滚!” 几人赶紧跌跌撞撞的跑了。 庞军师说:“少侠见笑,将士们远离故土,心有不甘,军营生活又不好,吃不饱,穿不暧,夏季蚊虫叮咬,冬来严寒不堪。如果不是高将军治军严谨,军土们肯定多生事端。” 瑶峰说:“这个在下能理解。不过请问军师,上州灾情是否如传言般严重?” 庞军师说:“少侠是没有去过上州,那里的灾情,比传言的还要严重数倍。千里沃野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饿俘遍地。最严重的是暴乱不止,毫无人性的杀伐,部份地区因为死人得不到及时处理,还出现了瘟疫,整个整个的村镇都成了死地。” 瑶峰唏嘘。 庞军师说:“自西府关闭粮道以来,更是遍野哀嚎。百姓四出逃难,上州西部山河村野,已是十室九空。” 瑶峰问:“军师在上州时,可知风神镇的情形?” “风神镇位于上州东部玉湖戈壁中,相去甚远,庞某却是不知。”庞军师说,稍停顿后问,“少侠为何问它?” 瑶峰说:“风神镇是家师的故里,家师现在上州。” “哦,是这样。”庞军师说,“风神镇临近庭州边境,庭州自立以来,对其多有骚扰。年前奚景彦甘谷大捷,庭州已退回北海。但有传言说,庭州只是暂避,不久将会卷土重来。” 瑶峰无语,当今天灾频繁,大夏内忧外患,四面受敌,而朝庭内又党派林立,纷争不止,有权有势的为了一己私利无所不用其极,受苦的永远是普通老百姓。 四人行进,已到演兵场,有将士正在排阵操练,成百上千的兵土排成方阵,旌旗烈烈,刀枪刺眼,喊声震天。另数十名将士驭马盘旋,决战,剑戢相交。指战台上,有将官稳坐。夕照下,演兵场一片萧杀。 苦则苦也,雄心不减。 四人离开演兵场,瑶峰问:“庞军师,你可曾见过李猪心其人?” 庞军师惊说:“李猪心?可是在西峪县境做强盗做上瘾了的那个?庞某年前从乡党处略有耳闻,却是不曾见过。” 瑶峰闻听倒是放心了。他此行主要寻找李猪心,至于进入高欢营寨,倒是意外。既然连一部的军师都说没见过,李猪心肯定没来这里,只要他不和高欢扯在一起,也就暂时没什么担心的了。 四人回到大帐,高欢正在向众将布置作战:“奚景彦那小娃子缠上我们了,今天退去,明天又来,甚是烦人。众将士,加固防卫,增设巡逻,小心他夜里偷袭。明天,中卫队随我北去芒山,寻找兵源矿藏,补充军营人员和器械。” “是,谨遵将军诫令。”众将齐声。 瑶峰四人进帐,众将离去。高欢迎上,说:“军师安好,少侠可有训言?” 庞军师说:“属下领瑶少侠和梁姑娘到军营走了一遍,少侠并无训言。” 高欢说:“这样甚好。请问少侠还有何话说?” 瑶峰拱手说:“将军治军严谨,是在下多疑了。” 高欢笑说:“众口烁词,人言可畏,少侠不必谦言,少侠可在我营多呆几天,当知高欢为人。高欢还有诸多困惑,有待请教少侠。” 瑶峰说:“高将军神勇,在下一介布衣,承蒙将军抬爱,如有帮得到高将军的,定当尽力。” “好,爽快!”高欢兴奋的说,转向张将军:“张将军,今天天色已晚,你且领少侠和梁姑娘去休息,我与军师还有军务要商议。” “是,将军!”张将军向瑶峰伸手,“少侠,梁姑娘,请!” 瑶峰和梁仙姐随张将军出帐。 稍顷,高欢问庞军师:“二人可有看出什么吗?” 庞军师说:“没有,幸得将军早有防备,能引起不必要麻烦的痕迹都已清理干净。不过那梁姑娘,却是有点不简单,属下几次见她以怀疑的眼光看厨房案板。给合她那能摄人心魄的瑶光琴,却是不得不防。” 高欢说:“军师你对梁姑娘和瑶光琴感兴趣?” “属下不敢欺瞒。”庞军师唯唯喏喏。 “那好!如果他二人不能为我所用,高某人承诺你。但在此之前,你不能动她分毫。”高欢说。 “谢将军成全。”庞军师高兴的说。 瑶峰二人随张将军去了就寝的营房,营帐内,张将军问:“梁姑娘可要另设寝帐?” 瑶峰说:“不用,我和姐姐一间就行。” 张将军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也没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梁仙姐看着帐内,笑着说:“弟弟,你这样说话,别人还以为我们怎么了。” “管他呢!咱们心安就好。”瑶峰说,“姐姐,咱们坐下说话。” “好的!”梁仙姐含笑说。 两人面窗坐下。瑶峰轻声问:“姐姐,依你看,高欢军营有什么不对劲吗?” 梁仙姐说:“姐姐总觉得,高欢刻意隐瞒了什么。军营中看似一切正常,但姐姐认真观察看到的一切,觉得太过自然了。特别是厨房和后面的案板,过于干净了,按理说一群大男人不应该有女子般的心细如丝。” 瑶峰说:“弟弟也觉得,军营中的一切整整齐齐,人员动作井然有序,高欢一个大粗人,即使有军师在侧指点,对于一个从上州奔走到此的军队来说,疲劳,沮丧,松懈,应该显得凌乱才对。” “要不就是高欢在我们来之前,安排人把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抹去了?其实真实的高欢就是个吃人魔王,如难民说的那样。”梁仙姐说。 瑶峰忽然“嘘”噤声,梁仙姐也感觉到了,有人轻步靠近寝帐。但随着二人噤声,对方也停下了,随之了无音息。 梁仙姐说:“弟弟,对方走了。” 瑶峰说:“是呀,对方是名高手,看来高欢营中也是卧虎藏龙。” 梁仙姐在案前坐下,说:“弟弟,你还记得咱们进入竹驿斋院中的时候,姐姐一眼看出李猪心杀人的事吗?” 第七十二章 将令 瑶峰说:“记得呀!” 梁仙姐说:“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能凭空看见某个地方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的事件;甚至在芙蓉阁中,姐姐还感受到了芙蓉阁地下可怕的暗道及防卫机关。可是在这里,我明明知道有事发生过,但怎么努力也看不到发生过什么。” 梁仙姐都想哭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真没用,帮不到弟弟。 瑶峰在她身边坐下,扶着她安慰说:“姐姐你别急,这又不是你的错。既然高欢是刻意隐瞒,肯定有他的手段;但最高明的手段经过时间的锻炼迟早会露出马脚,咱们就在这里呆上几天,看他能忍耐到几时。” “对!”梁仙姐破啼为笑,说:“刻意做的是瞒不住的,过不了两天,一定会露馅,曾经形成的习惯,即使众将军能忍住,兵士们是绝对忍不住的。” 瑶峰说:“明天,咱们找机会再进军营,看看他们还是不是今天这样。” “好的!”梁仙姐说。 瑶峰看着她,淡淡的灯光下,那百看不厌的粉嫩脸儿,脸儿下微露的白净酥胸,用玉肌雪肤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瑶峰但觉心驰神往,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亲她,抱她,但他忍住了。他在心里呼唤:姐姐,你就是我的好姐姐,我不能欺负你,我要用一生来爱你,护你。 梁仙姐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炽热,她展颜嫣然一笑。她知道,如果现在瑶峰要拥抱她,甚至亲她,她不会拒绝,她会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温柔时光,不让余生有遣憾。 可是,瑶峰他不会,因为他太爱她了。 梁仙姐问:“弟弟,今天你向庞军师问起风神镇,似乎很关心的。风神镇是什么地方呀?” 瑶峰好像曾经说过,但是,姐姐忘记了。瑶峰就说:“风神镇位于上州东部玉湖戈壁,是上州通往庭州的必经之地,师父的故里就在那里。历史上,风神镇发生过很多战争,而经年的动荡和山匪马贼的骚扰,造就了风神镇人强悍坚毅的性格。因为地处边陲,朝庭和上州的势力都达不到,为了有个安定的生存环境,于是全镇无论男女老少都习武,不论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他们都誓死保卫自己的家乡。” “一个月前,芳妹传信师父叫我去上州相会,似乎风神镇有危险。如今想到,应该是庭州军队会去而复返,取道风神镇进攻上州。师父召集天下志士,肯定是要在风神镇与庭州军决一雌雄。” “弟弟要去风神镇,什么时候?”梁仙姐问。 “八月十五中秋。”瑶峰说。 “今天是六月十二,离八月十五还有两个月零三天。”梁仙姐沉吟说,“弟弟可带姐姐一起去?” “当然带姐姐一起去。”瑶峰笑说,“好不容易和姐姐在一起,我可不想和姐姐分开。” 梁仙姐也笑说:“我还以为弟弟要把姐姐一个人丢下呢!” “弟弟丢下谁,都不会丢下姐姐。”瑶峰认真的说。 “真的呀?”梁仙姐天真的看着他。 “真的,骗你干吗?” “那,芳妹是谁?”梁仙姐手指点他一下,生气的说。 “芳妹?她是我的同胞妹妹呀!也是姐姐的结义姐妹。”瑶峰笑得不行,羞她,“姐姐吃醋了?” “我吃啥子醋吗!”梁仙姐粉脸绯红,低着头,捻着衣袂,心里七上八下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大半夜了,似乎还没有睡意。瑶峰就拉梁仙姐起来,说:“姐姐,咱不说了,你快上床睡吧!” 梁仙姐脸红红的,问他:“你呢?” “和以前一样,我睡地铺。” “你……”梁仙姐气得转过身去,以手掩脸,香肩耸动。 瑶峰看得慌了,手忙脚乱,却又不敢碰她,着急的问:“姐姐,你怎么了?” 这个傻子弟弟哟!梁仙姐在心里说,她自己挥袖擦了泪痕,转过身来,笑说:“没什么,弟弟。夜深了,姐姐困了,要休息了,你也快休息吧!” 瑶峰放心了,他看着梁仙姐宽衣上床躺下,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忽然生气,突然阴晴不定的,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他铺好地铺,也躺下,却是久久不能合眠。 两人各怀心事,女儿的心思是细腻的,但春心萌动,一点小事也会伤怀感触。但男儿志在千里,胸怀家国,又岂会因儿女情长而桎梏手足! 第二天清早,两人起来,说笑着互相帮对方梳好妆,然后整理好寝帐和行囊,这些随身携带的物件,可是行路的必需品,珍贵且无有复加,没有这些,可能路途艰难。 有兵士送来了早餐,二人就在案头,相对而坐,把早餐吃了。高欢其人粗鲁,但张将军这人心还是细的,一切安排得很妥贴。 兵士把餐具收走了。瑶峰说:“姐姐,今天高欢肯定会有所行动,咱们一切见机行事。” 梁仙姐笑说:“没事,有弟弟在,姐姐放心。” 瑶峰说:“那好,咱们走吧!” 于是,梁仙姐把瑶光琴负在背上,瑶峰带好剑,而其它的物件放在床头,便出了帐。迎面张将军正好过来,迎着二人,拱手说:“瑶少侠,梁姑娘,我们将军有请。” 二人便随张将军到了大帐。高欢迎着,笑说:“少侠,昨晚睡得可好?” 瑶峰亦拱手说:“谢高将军盛情,我和姐姐休息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高欢回到首席,伸手说:“少侠,梁姑娘请坐。” 帐内有十数名将士分两首,左上首有两空位。瑶峰拱手朝众将见礼:“各位将军早!” 众将还礼:“少侠有礼!” 瑶峰和梁仙姐入坐。高欢直切主题,说:“朝庭军队和我军持续对峙。我等孤军深入,没有后援,且粮草和兵器都不足;若朝庭增派援兵,我军危矣!为了能在竹海立足,所以今天,本将欲去北芒山,取得矿藏,并充实兵源。各位将军,除了中卫队随行,你们谁愿同往?” 李将军,卫将军,百里将军同声说:“属下愿随将军同往。” “好!”高欢说,转向瑶峰以征询的口味问:“少侠,二位以为如何?” 瑶峰心想,要想获得高欢军营真实的信息,就要先获取他的信任,再说,早就听闻北芒山乃西府军的机密要地,高欢此去定有更大的阴谋,不如同去,看他怎的。于是他看着梁仙姐,征取她的意见。 梁仙姐微笑点头。瑶峰就说:“高将军,在下不才,也愿陪将军一同前往。” “好!”高欢一拍案头说,“李将军,卫将军,百里将军,瑶少侠随我前往北芒山,取精炼钢材,其他人镇守营寨,谨防奚景彦偷袭。闲话少说,立即出发!” “是!”众将齐声说。 瑶峰看着梁仙姐,心有忧虑。梁仙姐笑说:“弟弟去吧!姐姐没事,姐姐在军营等你回来。” 瑶峰说:“姐姐注意安全,弟弟很快就回来了。” “嗯!”梁仙姐望着他,美眸一眨一眨的,认真的说。 瑶峰转向张将军,作揖说:“张将军,我姐姐一个人在军营,有劳您照顾了。”他凭直觉,在这所有人当中,也只有张将军还值得信任。 张将军还礼说:“少侠放心吧!少侠相托,张某决不辱命!” 于是,瑶峰随高欢等人出了大帐,梁仙姐也在张将军的护送下回了寝帐。 瑶峰和高欢一行三十余骑离开大营,渡过丰谷河,绕过竹之湖西岸,沿着竹溪朝北芒山行进。 北芒山,距竹海八十余里,是大夏西陲重要的铁矿冶炼场之一。北芒山铁矿富矿面积广大数十里地面,古有零星开采,但规模都不大;近些年在西府军的管理下正式开采,并建有冶炼场,才初具规模。 冶炼场背靠北芒山,占地数十亩,拥有大夏最高超的冶炼技术,提炼的精钢用在刀刃上锋利无比,吹羽立断,但因数量有限,只用于将帅及神器营配刀之用,虽远近刀客欲求之而不得。西府军派了数十精锐铁骑护卫冶炼场,非场内人员不得靠近,否则格杀勿论。也是高欢,被形势所逼,但探得矿场所在,管他西府北府军,为了得到精炼钢材,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再说奚景彦军营中,探子飞马来报:“将军,高欢一行三十余人正朝北芒山而去。” “北芒山!”奚景彦吃惊的说,“北芒山乃是大夏西陲的军矿,负责西府军全军乃至皇城禁军的部份军械锻造原料,若北芒山矿场遭破坏,将直接影响我大夏军队的战斗力。高欢此行定有阴谋,决不能让他得逞。” 奚景彦拍案而起,大声说:“吴将军!” “在!”吴将军站出来大声回答。 奚景彦说:“立即传信萧长梓,高欢正朝北芒山而去,叫他速作准备!” “是!”吴将军说。 “赵将军,孙将军,速选五十轻骑,随本将去阻止高欢。詹将军,军营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严防高欢偷袭。”奚景彦一连下令。 “是!”众将得令。 奚景彦等人迅速领着五十轻骑,沿着竹之湖北岸进入竹溪,朝高欢等人追去。 大道扬尘,相距不远的两支人马在沿竹溪飞奔,逼近北芒山。 北芒山矿场,护卫森严,西府军精锐铁骑副统领左钰正领人在矿场外巡视。对于矿场的安全,左钰一点也不担心,不用说矿场的围栏坚固,周围设置了很多哨所和机关暗器,单是自己统领的这数十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任他来犯者是如何厉害的人,也休想靠近矿场百丈之内。 左钰拍拍跨下铁甲马,他很自信的高扬头。他临阵一般都不手持兵器,因为他的兵器很小,也很多,藏于腰间,身上,袖中。他知道,他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扬手之间,必杀人于无形。 第七十三章 北芒山矿场 左钰一行铁骑十余人,正巡逻至矿场辕门前,猛抬头见对面山脚尘土飞扬,一队骑兵飞奔而来。 左钰即领铁骑迎上去,高欢一行见个正着。双方立住。左钰不认识高欢等人,于是喝问:“来者何人?” 高欢不作回答,反问:“阁下可是西府军铁骑副统领左钰?” 左钰吃了一惊,自己带着玄铁面具,对方居然也能认出来?他不知高欢行事之前,已经对冶炼场了如指掌,怎会不识得铁骑副统领? 左钰说:“本人就是,请问阁下是谁?” 高欢说:“我乃皇城禁卫军头领魏远山。” 瑶峰闻听一愣,看时,倒是笑了,还别说,高欢和魏远山长得是真像,没有十分也有个八分吧,冒充他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左钰也不认识魏远山,但听人说过,皇城禁卫军头领中是有个魏远山,现在正带领禁卫军一部在竹海清剿叛贼高欢,也算是有功之人了,但不知如何会到此来。他自马上双手一拱说:“原来是魏头领,幸会,幸会!不知魏头领不在竹海剿贼,来到我北芒山有何贵干?”冶炼场负责了禁卫军的部份精铁原料,生意往来,自是不能待慢。 高欢说:“我军与高欢迎战,损失军兵甚多,自叹在军械装备上,与高欢相去甚远。听闻北芒山矿场最近提炼了一批精钢,为了早日剿灭高欢,还西府以安平,魏某特来矿场求取精钢,以锻造刀锋,提升我军战斗力。” 左钰沉吟,精钢生产乃是矿场机密,魏远山如何得知?再说,禁卫军一部远离京城,行军打仗,怎还会带有锻刀器械?就算一切准备充足,前来矿场,也必先与西府军交接,由西府军或持金牌相见。左钰一时不辩真假,就问:“请问头领,可持有禁卫军金牌?”禁卫军与矿场联系,必须出示金牌,而金牌持有者必是爵士级以上,否则不与相见。 瑶峰看向高欢,看他如何回答。 高欢笑声,自怀里取出金牌亮出,说:“左统领,可辩真假。” 一铁骑卫士上前,双手接过金牌,递与左钰。 左钰观时,是真无假。但他还是不放心,再问:“精钢生产乃我场机密,魏头领是从何处得知我场最近有精钢出炉?再说,头领行军,怎会带有锻刀器械,即使拥有精钢,又有何用?” 高欢笑说:“统领有所不知,我军每部都备有锻刀器械,为了及时补充受损军械,所以随军携带。再说,西府军和禁卫军多年的合作,还需要保密吗?” 瑶峰暗笑,高欢莽则莽以,却是巨滑,瞧这回答得,天衣无缝。 左钰说:“头领说的也不无道理,但精钢数量有限,郡君有言,必须在满足西府军需求之下,才能考虑其它。所以头领,恕左某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高欢怒说:“禁卫军不远千里来到竹海剿贼,不都是为了西府的安宁?我们死伤那么多人,难道还换不来一点精钢?” 左钰沉默了,想想这话也是。如果不能阻止高欢,不要说矿场,有可能整个西府都要遭殃。于是他说:“这样吧,魏将军,本人无法替矿场做决定,但是可以带你去见我们场主,至于拿不拿得到精钢,还要看场主的意思。” “好吧,你前面带路。”高欢说。 “且慢!”左钰说,“魏将军,按照矿场的规定,任何人想要进入矿场,同行不得超过三人,其他人在此等候。” “什么狗屁规定,还真啰嗦!”高欢骂声,回头吩咐:“瑶少侠,百里将军,你二人随我入场,其他人在这里接应。” “是!”众将说。 左钰命令:“铁骑卫,原地待命,本统领亲自带魏将军进场。”他把手朝里一伸,说:“魏将军,请!” 高欢三人,正待启步,忽见后面数十轻骑飞奔而来,领头一人青衣红马,手中长枪,大声喊:“左统领且慢!” “奚景彦!”瑶峰很是惊讶,心说这下好了,骗局即将揭穿,高欢肯定走不了啦。他对西府军没有好感,但奚景彦不同,他可不想与其撕破脸。既然精钢如此重要,引各方争夺,不如自己先行一步,夺得精钢,再做打算。于是他喊声:“高将军,你等挡住奚景彦,在下先行一步。”也不等他回应,紧催白马,朝冶炼场辕门冲去。 左钰反应过来,正待追赶,百里将军一锏击来。左钰慌忙提马避开,虽说铁甲能挡住攻击,但对方功力如何尚且不知,却是不敢冒险。他避开攻击,还手一镖扬出,直击百里将军。百里将军闪身避开,扬锏追过去。两人一来一往,缠斗在了一起。 当奚景彦冲过来时,铁骑卫已经和高欢的人战在了一起。高欢很是恼火,眼见事将成功,这小娃娃一来,一切都来不及了。他恼怒的看定奚景彦。 奚景彦朝后一招手,喝声:“围起来!”赵将军等数十轻骑一声呼喝,把高欢的人团团围住,联手铁骑卫围攻。 奚景彦长枪一指高欢,冷笑说:“高欢逆贼,你想不到吧?走到这一步,还是棋差一着,这也是老天见怜,看不得你为非作歹。今天小爷在此,量你插翅难逃!” 高欢暴喝:“小贼娃,你做梦!” 奚景彦不稍一顾,说:“从前敬你是英雄,今天看你就是狗熊。高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你远离军营,已无路可逃。看你带的人,能抵过铁骑卫?你想打冶炼场的主意,注定有来无回。” 高欢看时,中卫队已经与轻骑和铁骑卫绞在一起,胜负难分。不过他并不担心,中卫队也非浪得虚名,自己十数年培养出来的绝顶高手,岂会轻易落败?他担心的是其他铁骑卫,如果赶来增援,那就不好说了。 奚景彦看出他的心思,说:“逆贼,你别担心,西府军马上就到,你们已成合围之势,休想逃走!” 高欢心底一凉,看来此行不是时候。夜长梦多,得速速解决这小娃子,领中卫队回营才是。他主意打定,怒喝一声,扬刀纵马,直取奚景彦。 奚景彦少年血性,岂会怕他?长枪一挥,和高欢斗在一起。马啸枪鸣,长刀映日,北芒山下,冶炼场前,双方人马打起十二分精神,直斗得天昏地暗,沙石飞扬。 瑶峰纵马直取辕门,眼见临近,忽然迎面一排箭羽扑来。他长剑在手,欠身前挥剑横挡,一排箭羽全被挡落在地。白马神速,一冲到了辕门前,瑶峰翻身下马,摸摸马的头,挥手一掌击在它的肩上,说声:“去吧!” 白龙马通灵,长嘶一声,后腿发劲,前脚竖起,转身飞奔,穿过人海,离开冶炼场,直朝东山坡而去。 辕门已关,冶炼场内人影晃动,外面惊天的动静,已惊动护卫矿场的内外人员,信号弹燃起,北芒山上采矿的兵士都停止了工作,抓起兵器加入了护矿的人员中。 瑶峰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取得精钢,否则时间一长,矿场外部的援兵一到,不要说取精钢,就是脱身都会很困难。 瑶峰抬头一瞧,辕栏有一丈余高,是由无数提桶粗的条木竖立围成,条木的顶部削尖,甚或有铁屑倒剌钳上,更增添了其坚固恐怖。不过这难不倒他。瑶峰稍微计算了一下方位,即后退十数步,闭目凝神提气,忽然发劲前奔,在离辕栏前约五六尺的地方,纵身而起,轻飘飘的飞上栏顶。在即到非到之时,手中玄铁宝剑朝前一扫,牵在墙头的钢线倒刺金钩被他一剑扫落,他已稳稳的站立在墙头,一刻不停,纵身跳入院内。 但听四周一阵噪动,数十工兵手持利器从两翼及正前方房后紧随数名铁骑卫冲杀出来,把瑶峰团团围在中间。 瑶峰环眼一看,除了几名铁骑卫,其他人都是武功平平的工匠打扮。若在平时,这点人是不够他杀的,但今天形势紧张,他无心恋战,也念及矿场又非邪恶之地,便一剑挥动,纵身而起,踩着兵器和众工匠的头顶飞出重围,也不回顾,朝矿场内直冲。 当工匠及铁骑卫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见了瑶峰的身影。 瑶峰冲进矿场,沿着一排工房前行,出门看的工人们瞧见他,唯恐避之不及。瑶峰心想得抓一人,逼他说出场主的下落;于是一剑架在一名工人的脖子上,喝问:“快说,场主在哪里?” 工人吓得双腿发软,哆嗦着说:“大侠饶命,我说,我说。”他手一指说,“前面一百步远,最大的那间独立房子,场主就在里面。” 瑶峰收回剑,也不理他,迅速赶到大房子前,也不问话,直接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去。 里面有数人,在一张桌上铺开的图纸前指指点点,似在激烈的争论什么。瑶峰厉喝一声:“都给我站住别动!” 众人吓了一跳,抬头见一人手持宝剑气势凶凶,都愣住了不敢动。 瑶峰说:“你们中谁是冶炼场场主,给我站出来!” 一五十多岁的大胡子站了出来说:“萧某就是。请问这位少侠,你要干什么?” 瑶峰一步上前,剑尖抵在他的喉间,沉声说:“我只说一句话,你认真听好!” 萧场主脸色煞白,结结巴巴的说:“少,少侠,你,你且说。” “把精钢给我交出来!” “这,这怎么可以?精钢乃西府军宝物,不能交给任何人。”萧场主着急的说。 瑶峰玩笑的说:“你如果不交出来,那好呀,你的脑袋马上就要搬家。”剑尖往前一送,喉间已见血。 第七十四章 百炼精钢 萧场主不会武功,这一逼迫,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说:“少侠息怒,少侠息怒,我交,我交。” 瑶峰厉声说:“快点!” 萧场主示意身后一人,那人赶忙到后面墙边一高柜前,打开一柜门推动柜门内的暗格,费九牛二虎之力抱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箱,抱到萧场主身边。 瑶峰说:“打开!” 另一人慌忙过来,鼓搅一阵打开小木箱;瑶峰眼前一亮,只见小木箱里面整齐的数排铮亮的精钢。 瑶峰把剑一收,迅速夺过木箱合上,从桌上扯了一块布包上负在背上。他没想到精钢这么容易就到手,这守护精钢的人居然不会武功?西府军这一着棋可是大错了。 瑶峰转身冲出屋去,萧场主回过味来,大声疾呼:“快来人啦,有贼偷东西啦,抓贼啦!” 作为场主,他虽然不会武功,但对铸剑和精钢提练技术特别精湛到位。他作为西府郡君家族中人,得到郡君的赏识,委以重任,成了北芒山矿场的场主。可是今天却把几个月来辛辛苦苦提炼的精钢拱手送人,这如何向郡君交待? 瑶峰肩负精钢,手持宝剑,出了房舍,迅速朝西南辕门冲去。 前方一字九名铁骑卫挡住去路。瑶峰站住,一时犹疑;如果是平时,以他的身手,断不会惧怕铁骑卫,可现在数十斤精钢在肩,身手却是受到很大负累,纵使有通天本领,也是施展不开。决不能与铁骑卫正面冲突。瑶峰一凝神,避开正面冲锋,斜里往厂房间隙冲去。 铁骑卫一声怒喝,催马发劲追来,但厂房间隙也仅容一骑通行,而且诸多拐旁处行动不便,铁骑卫的战斗力一下降到最低,前行挡住后路,绊手绊脚的,气得一连声咒骂。 瑶峰暗笑。他之所以在进场之前放马归山,就很清楚,骑兵在野外和远距离攻击中占尽优势,但在近距离和狭窄地域上是完全施展不开,不管你骑术有多厉害。冶炼场中本就地域狭小,各种拖运车斗和废材石料等堆放路口,洗沙炼炉房也不是整齐划一,战马如何快速驰骋?所以瑶峰轻身一人,很容易就摆脱了铁骑卫的阻截。 但事情还没完,冶炼场中除了铁骑卫,还有很多军兵潜伏,采石的,填炉的,炼钢的,都不简单。不过很多都被外面高欢,奚景彦等各方战斗所吸引,却是没有顾及场内发生的变故。 瑶峰尽量避开军兵暗哨和巡防的士卒,一路潜行,不多久便到了栅栏前。瑶峰看一眼高耸的栅栏,略一思忖,便纵身跳上一石台,双手使劲把精钢布包扔向栅栏外。身子一轻,即提气跃上栅栏顶,足刚立稳,猛觉身后一道寒光,数支飞镖逼近。瑶峰扬剑一挡,“呛当”锐声中,身子随即一个后翻,轻身落在了栅栏外。 瑶峰提起精钢,头也不回,一纵身朝前奔去。奔出数十丈远,但听身后马蹄声急,铁骑卫从两翼追来。瑶峰暗念这下完了,四面无有掩遮,任你轻功最好,内力最强,但身负精钢,却是双足跑不过四腿的。 忽听前方马长啸声,一团白影由远而近,瞬间到了瑶峰身前。“马呵!”瑶峰大喜过望,旋即一个飞纵,跳上了白龙马;而此时,两名铁骑卫恰恰到了身后,借着铁骑的前冲之劲,两柄长刀横扫而来。瑶峰迅速移身在白马一侧前仰下蹲,刀刃擦着鼻梁和额头,冷风刮面,从马鞍上一扫而过。 瑶峰坐正马鞍,后面铁骑卫追来,前面铁骑卫也回马攻来。瑶峰骂声:“混帐!”他人在白龙马上,再不惧铁骑卫,一带马从斜里穿过,避开前后夹击,回身一剑刺向后面一名铁骑卫。那名铁骑卫横刀来挡,身子随即往后仰,避开剑尖。瑶峰剑招一转,变刺为削,沿着刀柄疾推,铁骑卫若不撒手,十指莫留;饶是他遍身护体铁甲,且功力深厚,刀柄翻转之下,指尖避开了剑刃,剑尖却在他喉间划过,裹颈的铁片被玄铁剑刃划开两片,带出一点血星。 铁骑卫撒手长刀,瑶峰一手接住。铁骑卫双手按住喉间,坐骑退步转了一圈,但他兀自不倒,也许没有致命,铁片救了他一命,剑尖带过,只是划破了点皮肉。 瑶峰回剑入鞘,双手握刀,冷静的注视铁骑卫。铁骑卫倒是一愣,没有继续攻击;这小子功力非凡,又是何方神圣?瑶峰却是寻思,对方人数如众,个个武功高强,如果缠斗起来,自己纵使不败,也很难脱身,如今之计,趁对方愣神之间,走为上策! 瑶峰猛一带马,喝一声:“驾!”白龙马如嘶,一个转身,似箭一般往东奔去。 铁骑卫同声惊呼,怒骂之下,一齐追来,同时收刀弯弓搭箭,削铁箭簇如雨般朝瑶峰射来。瑶峰挥刀相挡,白龙马前冲之势不停,身后却似长了眼睛,随着箭簇身体的移动,恰恰避过箭锋。瑶峰不禁暗叹,白马神驹,身形与速度,堪比绝顶高手。 很快,白龙马冲出了箭驽的射程范围,铁骑卫停住,看着瑶峰远去,只能望山兴叹。这是什么神驹?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白龙马带着瑶峰冲出二三十里地面,才停下,缓缓而行。瑶峰扔了长刀,以手抚摸白马的鬃毛,心中无限感激,今天若不是它,自己断难逃脱铁骑卫的围追堵截;最可贵的是,马儿好像与他心有灵犀,早就约定好了似的,在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出现,救他脱困。 白龙马把头摆了摆,晶莹如夜明珠般棕褐色的明眸看了瑶峰一眼,很是兴奋,似乎也明白瑶峰内心的感激,此生此世,相伴相息,决不分离。 瑶峰自取下布包,自马上打开,小木箱在扔出栅栏外砸在地上时,碰裂了两道口子,但整体完好,可以看见制作上的坚固。瑶峰打开小木箱,精钢完好,但却犯愁了。他也想不到会如此顺利的取到精钢,如今宝物在手,该如何处置?自己留着不现实,交给高欢吧,却是万万不能。 奚景彦?这个人做事太霸道,不过有几分像自己。从他东州平叛,驱逐庭州军队到现在清剿高欢,做的基本都是保家卫国的大事。虽然自己不稍于看见他,他也不怎么待见自己,但是他的作为也真当得上少年将军这个称号。 瑶峰笑了笑,把精钢收好背上,催马往西南竹溪处,那里是北芒山回程的必经之路,不管是高欢还是奚景彦,无论胜败与否都必会南行。瑶峰取得精钢,注定是为他人作嫁衣。 冶炼场前,这一番鋆战,双方互有伤亡。高欢的中卫队对战轻骑和铁骑卫,以一敌二,兀自立于不败。百里将军武功比左钰高,但左钰的暗器却叫人防不胜防,两人棋逢对手,难分胜负。 高欢与奚景彦的对战最为激烈,一个年轻气盛,一个老练沉着。自对峙以来,两人照面不止一次,对方的强弱路数,都基本了于指掌,不过谁也奈何不了谁,这一交手又是数十合。 天已近午,高欢担心西府军援兵到,同时自己又有些饿了,便虚晃一刀,挡开奚景彦,带马回身就跑。 奚景彦大喝一声:“逆贼哪里逃!”催马就追。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竹林。高欢挥刀砍倒了一排竹子,横七竖八的挡住了奚景彦的去路。奚景彦“吁”的喝住马,纵身而起,跨过倒地的竹子,枪尖一点,快如闪电的刺向高欢。 高欢侧身让过,战马却由于久经战圈已渐疲劳,一个立足不稳,靠向两根竹子。高欢飞身自马上跳下,却也一刻不停,大刀巷向奚景彦。两人弃马步战,在密集的竹林中,闪身腾挪可是大不便。烈阳如炽,两人汗湿脊背,体力也大不如前;兀自停手,大口喘气,复又缠头在一起。 忽听空中一声长啸,两段还残留着枝叶如剑削的竹子快如闪电的射向奚景彦。奚景彦吃得一惊,飞身后退,躲过了竹箭。 高欢退出战圈,一个趔趄,差点栽倒。竹林上,两位身着道袍的中年人从空而降,扶住了高欢,关切的说:“将军!” 高欢怒声说:“撤!” “是!”两名道人说声,扶高欢跨上战马,一左一右护卫退去。 高欢回头狠狠的瞪了奚景彦一眼,便在道人的护卫下,催马朝南疾驰而去。 奚景彦想追,但也已力不从心,只能留在原地,无可奈何的眼睁睁看着高欢远去,便靠在一根竹子上大口喘气休息。稍会,便坐下来,远气调神,恢复体力。 约摸一刻钟后,奚景彦站起来,拄着长枪踩过倒地的竹子,跳上枣红马,往来的方向回去。 竹溪畔,前方一人一骑挡住去路,白马白袍少年,看着奚景彦微微笑说:“奚将军,可曾拿下高欢?” 奚景彦站住,怒说:“是你!你想怎样?” 瑶峰笑说:“将军神威,不过现在体力消耗过大,又不是我的对手了,可惜可惜。但瑶某不会趁人之危,要比较的话留待以后吧!今天再次相遇将军,只想送将军一件礼物。” 奚景彦疑惑:“什么?” 瑶峰双手一扬:“接着!”一布包带着风声朝奚景彦扔去。 奚景彦接住,包不大,却是够沉的!他打开一瞧,脸上变色,怒问:“你,什么意思?” 瑶峰说:“奚将军军中所缺,当正是此物。瑶某敬重奚老将军,今天奉上,权当敬礼!”他不再多说,带马转身就走。 清风送来一句话:“百练精钢,绕指柔;千锤剑成,斩枭雄。奚将军,后会有期!” 第七十五章 日薄西山 梁仙姐独自一人在高欢军营寝帐内,时而梳理云鬓,时而翻看行礼书籍,等待着瑶峰弟弟回来。 午膳都吃过了,还不见人影,梁仙姐坐不住了。她想,弟弟在外面历经风险,我也不能在这里干等吧!总要想办法帮帮弟弟才是。昨日军营中所见有诸多疑点,如果高欢真是刻意隐瞒,如果高欢真是吃人魔王,弟弟跟随他,岂不危险?不如逐高欢和中卫队不在营中,我先去探他一探,如果能揭开这深层的秘密,岂不更好? 梁仙姐想到就干,紧了紧腰带,即负上瑶光琴。这琴小巧,总重也不会超过七斤,放在房中的话,如此珍贵还真怕有人起意,若顺手拎走了岂不辜负秋月姐的一片心意?所以随身带着,心也安。 梁仙姐出了寝帐,外面真是好天气!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有将士路过,认得她是将军的贵客,一时贪恋她的绝世容颜,就偷偷的多看了她两眼,却又不敢直视,便把头低下,结结巴巴的打声招呼,说:“梁,梁姑娘好!” 梁仙姐笑了,见他如此窘态,有心耍耍他,便就行个万福,娇声说:“将军好,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将军,你,你怎么?是不是很怕我呀?” 将士脸红到耳根,不敢抬头,还好后退两步,轻声说:“梁姑娘,你是我见到的最漂亮最美的女子,就如天上的仙女,军中的将士都很仰慕你。你又是瑶少侠的侣伴,将军的贵客,将士们都不敢造次。不过梁姑娘,军营中鱼龙混杂,有很多粗鲁之人,甚是侵犯别人。小的请姑娘没事别到处走动,以免受到伤害。” “瑶少侠的侣伴。”这句话说得梁仙姐心里美美的,很是受用。当她听到说军中鱼龙混杂,提醒她不要到处走动,以免受到伤害的话时,心里很是感激,于是朝将士行了个大礼,说:“谢谢将军的提醒,小女子会特别注意的。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日后如有难处,还有请将军相助。” 将士受宠若惊,连忙说:“小的姓周,叫有礼,只是一名小小的行文管带,并非将军。蒙姑娘高看,姑娘但有事,请吩咐就是,小的愿意效劳。” “谢谢!”梁仙姐说,“你姓周呀?敢问周大哥,你和周家村可有关系?” “我和周家村没有任何关系。”周有礼说。一时脸上发狠,说:“但听闻周家村被魏远山所灭,我同为周姓中人,与魏远山誓不两立。” “周家村真是魏远山所灭?”梁仙姐惊说:“皇城禁卫军,真干这种事情?” 周有礼说:“乱世之中,官家的军队和盗贼没什么两样。” 梁仙姐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她小心的说:“周大哥,小妹请问,你们军营中人是不是都如大哥般彬彬有礼?” “才不是呢!”周有礼高声说,“平时他们打架斗殴骂人什么脏话都说。他们还……还……”忽然发觉自己失言,赶忙噤口,靠近梁仙姐小声说:“这不少侠和姑娘来了吗,将军下令,大家都有所收敛。” 梁仙姐也小声说:“你们都怕高将军吧?” 周有礼说:“高将军杀伐果断,说出的话从不含糊,将士们若有违抗,定斩不饶!” 梁仙姐惊得睁大眼睛,她无法理解军中的铁血规则。她再问:“周大哥,外面传说你们军营抓百姓充当军粮,可有其事?” 周有礼脸涨得通红,他不置可否,只说:“梁姑娘,有,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梁仙姐还想问,远处有人大喊:“周有礼,你在干什么?给我过来!” 周有礼回头,见是军师,赶忙轻声说:“梁姑娘,你快回寝帐吧,没事别出来,有礼告辞。”他大声回答:“来了!”转身跑去。 梁仙姐看着他们,心中的疑虑更增,周有礼支吾其辞,肯定隐瞒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罢了,今天若不把这秘密找出来,我就不姓梁! 周有礼跑到庞军师面前,庞军师怒说:“你和梁姑娘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周有礼赶紧说,“小的只是跟她说,叫她没事别出来。” “叫她别出来,是怕我们吃了她吗?”军师说。 “不,不是!”周有礼结结巴巴的脸涨得通红,摇着手说。 跟随庞军师的一将士说:“军师,您别和他废话,这小子有口吃,说话不清楚。” 庞军师喝声:“滚,做你该做的事去,别让我看见你。” “是,是,军师!”周有礼赶紧躹躬,退开,跑了。 庞军师说:“给我派两个人,盯着姓梁的女子,将军回来之前,别让她闹出事来。” “是!”将士说。 庞军师狠狠的盯着梁仙姐,心说,别让我看出你的问题,不然的话,你,包括你背上的瑶光琴,都将是我的。 梁仙姐从庞军师的眼神中,明显的看出了压迫感。这军师绝对不是好人,军中的一切,都经由他的手运作,他想隐瞒什么,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梁仙姐越是生疑,越是想知道真相,她也顾不上周有礼的忠告了,待到庞军师及随从走了之后,便启步赶往膳房,那一排用竹木搭建的房舍。幸是昨日军中聚餐时奏的一段琴音和今天大帐内议事所见,很多将士都认识了她,而且一传十十传百,梁姑娘的名声,已经在军营中传开了,军士中很多本就为老实本份的农户,如果不是世事所逼,也不会造反。他们对梁仙姐还算尊敬,所以梁仙姐一路走去,也没有遇到阻拦。 眼见到了膳堂,远远望去,梁仙姐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白天的,午后的阳光很是刺眼,也很是辣热,可是厨堂的四周和屋顶,明明有一种淡淡的寒森森的阴霾之气,若断若继,不愿散去。 梁仙姐跑进厨堂,洗菜切菜的厨工和坐一旁休息的厨师伙夫等都吃了一惊,同时放下手中的工作,望着梁仙姐。 梁仙姐双手举起,笑着说:“打扰了,各位大叔大哥,小女子只是闲不住,出来走走,也不想就到这儿了,你们别管我,继续,继续!” “哎!”厨工们吁出一口气,有这么一位美女突然出现,他们但觉精神一振,切菜洗刷的手法都快了很多。 一位厨师站了起来,说:“梁姑娘,听闻你的琴技很好,昨日一奏,令将士们都很着迷。本人斗胆,可否请梁姑娘在这里也为大家奏上一曲,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这……”梁仙姐有些犹豫。 厨工们听了,都很兴奋,有人接口说:“是呀,我们一整天都窝在这里,不停的洗菜切菜,乏味极了,如果能欣赏到梁姑娘的琴技,真的是三生有幸。” 梁仙姐心想,这些粗放的汉子,说出话来倒是有条有理,像文人掐词,做厨工真是屈才了。 那厨师说:“梁姑娘不愿意,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人,不配欣赏琴技?” “不,不是!”梁仙姐忙说,“那好吧,承蒙大家看得起,小女子就在这里献丑一回,为大家助兴。”她取下瑶光琴,在厨间凳上坐下,打开,闭目略一凝神,便十指启动琴弦,弹了起来。 秋空万里净,嘹唳独南征。 风凌翻霜冷,云开见月惊。 塞长怜去翼,影灭有馀声。 怅望遥天外,乡愁满目生。 十里相思,日薄西山! 雁南巡。 八百年前前辈高人的诗词从梁仙姐指尖弹出,平添了几分凄婉苍凉。厨工中不乏上宛军团的人,触动心内感受,止不住恸哭。身在异乡,谁不思家乡,谁不思亲人!哪怕故居已毁,哪怕亲人已逝,但那一方热土,已只能在梦中相见了。此去相隔千里,前路茫茫,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故乡…… 随看琴音的继续,整个厨堂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陷入了深深的乡愁之中。那梦中的家园呀!纵使遍地焦土,但生我养我的地方,如何割舍得了! 忽然“嗡”的一声,梁仙姐琴音噶然而止。她的眼前,出现一幕奇幻的景像,氤氲的蒸汽之中,似有无数人影在晃动,飘荡,凄离的似有无尽言语的眼神看着她……梁仙姐但觉心神一凛,有一种神思,指引她顺着气流飘动的方向。她迅速收起瑶光琴,朝厨堂的后门冲去。 身后有人高喊:“梁姑娘,你不能去!” 梁仙姐充耳不闻,顺着气流的方向,很快到了一间草房之前。草房的墙壁是用石块砌成,没有窗户,烈日之下,透着一种阴森的气息。 冥冥之中,梁仙姐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什么时候,自己也曾经见过一间同样的石屋,还被关在里面,无望的挣扎…… 梁仙姐“嗖”的一声拔出了软剑。 有厨工追了过来,大声阻止她:“梁姑娘,不可!” 梁仙姐剑指他们,厉声说:“你们别过来!” 厨工站住,举着双手着急的说:“好,梁姑娘,我们不过来。冷静,你要冷静,听我们慢慢跟你说。” “我不听!”梁仙姐从心里大声喊,一手抚住耳朵,一手剑朝前刺去:“你们给我退后!” 厨工慌忙后退。梁仙姐返身,一剑斩向石屋门上的锁,“呛”的一声,锁沁断掉。梁仙姐一脚踢开石门,但见血水流淌,一股呛人的腥味扑面而来。阳光照进石屋,梁仙姐定睛看时,只觉脑袋一嗡,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第七十六章 忘忧崖 “哼!我们藏得那么隐秘,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身后传来一道阴啧啧的声音。 梁仙姐一回身,庞军师和几名将士就站在她的面前,冷冰冰的看着她。 梁仙姐怒说:“原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你们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是一群衣冠禽兽!” 庞军师笑说:“梁姑娘差矣!我等为国尽忠,舍生忘死,瞧他大夏皇帝是如何对我们的?我们望眼欲穿,没有饭吃,没有衣穿,饥寒交迫,多少将士没有倒在前线,却倒在了后方的雪地里。我们保卫着大夏的国土和天下的百姓,他们又为我们做了什么?他们的肉体,可以充实我们的将士,并成为我们将士身体的一部份,让我们有足够的力气冲锋杀敌,这是他们生为人的造化。” 梁仙姐剑指着他,说:“你们也是父母所生,你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天下百姓所造。你们身为人子,却行此人神共愤之事。你们已经失去了做人的基本底线,还好意思在这里侃侃而谈。” 庞军师冷冷的说:“梁姑娘伶牙俐齿,说得很好。不过你说得再好,也没用了,你已成瓮中之鳖,今天休想逃脱,你的大道理,当你香消玉殒之后,去和阎王说吧!” 梁仙姐怒说:“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干什么?姑娘你问得真好笑,刚才你不是看到了吗?像姑娘这样细皮嫩肉的,味道一定很鲜美,本军师已经迫不及待了。”庞军师一声断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四名随身将士看着梁仙姐胶好的脸庞,有些迟疑:“军师,这?” 庞军师火往上冲,骂道:“你们吃饱了撑的,连本军师的话也不听了?” “是,军师!”四名将士“呛”的拔出腰刀,朝梁仙姐围了上来。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他们没得选择,当人的心魔释放,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梁仙姐看着他们,这些披着人皮的禽兽!表面装得彬彬有礼,背后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梁仙姐努力把头一甩,让自己不要那么愤怒;但见四位将士面目狰狞的挺着腰刀迫过来,实在按捺不住了。她发自骨子里的愤怒爆发出来,软剑颤动如一条银蛇,身形移动如鬼魅般的晃过,剑光闪现,血星爆起,四位将士定在了当地,随之“咕咚”倒在地上,没有了动弹。 庞军师和几位厨工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做梦也想像不到梁仙姐一介柔弱的女子武功会如此之高,眨眼之间杀了四名将士,居然还看不到她是如何动的手。庞军师看一眼地上,四名将士都被刺破了喉咙的同一个位置,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自认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和眼前这女子比起来,却有天壤之别,别说杀她,可能一招都对不上。 梁仙姐看定庞军师,慢慢移步上去。庞军师脸色死灰,一步步后退。忽然,他探手怀中取过一个二指粗的药瓶,一扬手朝梁仙姐狠狠的砸来。 梁仙姐本能的挥剑一挡,药瓶碎裂,爆起一片黄色刺眼的粉雾。梁仙姐以袖遮住脸,但眼睛和鼻孔中还是沾上了粉未,只觉一股芬芳馥郁的香气直透心底,深达全身。她忽然感觉眼界迷离,浑身无力,握剑的手在颤抖,一时坚持不住,单膝跪下,以手撑地。 模糊中,梁仙姐见到庞军师身后左右密密麻麻的围上来很多兵士,他们都挺着枪。在兵士的前面,还有好几位骑着马的将官。 庞军师看着梁仙姐,哈哈大笑,嘲讽的说:“小贼妮,任你武功再高,中了我独门炼制的十香软筋散,你也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哼,和我作对,你还嫩点!”他朝后一挥手,大声说:“给我抓起来!” 一群兵士冲上来,端着长枪,把梁仙姐团团围住。 梁仙姐努力睁开眼睛,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她愤怒的看着众兵士,这些刚才还彬彬有礼的人,现在个个凶相毕露。她挣着想要站起来,可是手脚都不听使唤。 眼见兵士们越围越紧,枪尖都要抵着她的身子了。梁仙姐从心底发出呐喊:不,我不能就此被擒!那石屋中的秘密,不能被掩盖;弟弟还和高欢在一起,我要去告诉他,不能让他被高欢给骗了。我要站起来,杀了这些人,冲出去,找到弟弟! 潜藏在身体深处一股强大的力量,被梁仙姐的意志激发出来,她发觉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受自己本来意念的指挥。这股力量通透全身,瞬间完全把十香软筋散排斥到了体外,而且使本来的内力陡升。 梁仙姐站了起来,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下,软剑一挥,挨近她身子的枪连同枪杆被整齐的削掉。梁仙姐上前一步,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势迫得兵士们连连后退。梁仙姐冷漠的眼神扫了一眼四周,忽然纵身而起,踩过刀枪林立的众兵士头顶,挺剑直扑一名骑着马的将士。 那将士慌忙提刀来阻挡。梁仙姐一剑挑起,削掉了刀头,同时自空中左掌挥出,喝声:“你下去吧!” 那将士猛觉一股雄厚的内力扑面而来,身子完全抵挡不住,一头栽下了战马。梁仙姐轻身坐上了马背,一提缰绳,喝声:“驾!”战马一声长嘶,朝着军营外冲去。 那一排排的兵士,岂容梁仙姐冲出去?大声呟喝着围上来。梁仙姐心念全身的内力聚于右手,朝前一剑斩出。剑影幻化成剑气,排山倒海般推出,冲在最前面的两排兵士,被剑气横扫,一齐往后仰翻,有数名还一直滚了好几滚。 梁仙姐一次出阵,快马向前,所遇的将士和兵丁,死伤数十,无一能抵挡。很快,就冲出了军营,朝着竹海镇冲去。 “妖女,这是妖女!”庞军师惊恐的大叫,“给我追!强弩手,火铣兵,一起上,给我杀了她!” 数十骑手,身负强弩,火铣,朝梁仙姐追过去。 血色残阳。 梁仙姐一口气朝西跑出了数十里,登上了一片山岗。四面竹林环伺,劲风狂吹,碧如沧海的山竹轰身雷动。 梁仙姐跑到了一处断崖之巅,前方云海,渺无边际。梁仙姐跳下马来,环顾崖顶;在靠北悬崖边有一块秃立的石头,在石头光滑的一面上书三个朱红大字:忘忧崖。 话说三百年前,忘忧崖还不叫忘忧崖,在它附近,有一名女子经媒人撮合,嫁给了邻村一大户人家为媳。洞房花烛之夜,她才知新郎已是病入膏骨之人。过了不久,新郎就病逝了,她以处女之身居于婆家服侍公婆,受尽了屈辱。公婆对她掐指气使,稍不如意,便棍棒相加。她负责着家中里外庭院的清扫,洗衣做饭提水请安,有时还上山拾柴摘野菜,所有苦的累的事情她都做了,家人还是不满意。有一天,小叔子背着家人调戏她,说要和她发生关系,她据理力争,拒不相从,小叔子恼羞成怒,恶人先告状,说她不守妇道,调戏男丁。公婆大怒,命人把她关入柴房,用皮鞭抽她,板凳压她,把她打得遍体鳞伤,气息奄奄才罢手。 她从噩梦中醒来,欲哭无泪。她拖着几近伤残的身子,逃出了柴房,逃出了不是她的家,一路向西,登上一座山岗的高崖。面对无边的云海,她双膝跪下,山风吹开她散乱的头发,眼中含着泪水。她的衣衫,破旧还撕裂,她的心,也被撕裂,她也感觉不到寒冷。她遥望天际,老人们说,在山的深处,有神仙的家,那里没有欺凌,没有痛苦和忧伤。是不是我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到达云海深处,神仙住的地方呢? 于是她挣着站起来,脸含着微笑,一步一步走向悬崖。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迎着风呀,云呀,满天飞翔的鸟儿呀!纵身跳下高崖。她的眼前,浮现一片花海,有村舍,羊群,湖泊,还有孩子在母亲的带领下在花海中快乐的追逐,游戏,耍笑。她也笑了,笑得那么爽朗,那么无忧…… 两天后,乡民在崖下找到了她。她已经没有了气息,但她的脸上永远含着幸福的微笑。好多年后,人们为了纪念她,便在她跳崖的地方立了一块石碑,上书:忘忧崖。 梁仙姐走到石碑前,定定的看着石碑上的字,心中甜酸苦辣咸五味杂陈。她记起了,她曾是向阳坡山中一位快乐的小女孩,她从向阳坡走出来,去圣泉峰找瑶峰弟弟。然后奔走西山,独行西府,弟弟救我出强盗魔窟,然后受伤,然后上千峰,那一段日子,好快乐……她经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看透了人世间的阴险狡诈,也厌倦了世间人情,如果世上真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隔离纷乱的尘世,忘记一切忧愁,快乐的生活,她愿意抛却所有,终身隐居此地。 梁仙姐在石碑前坐下,一种无穷的倦意袭来,身体超强潜能的触发透支了她所有的体力。她现在只想躺下来,睡一觉,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一种狰狞且冷酷的狞笑声,猛地睁开双眼。在她的面前两丈开外,十几名强弩手一字排开,搭弓上箭对准她。庞军师骑着烈马,在强弩手身后得意忘形的来回晃悠。 梁仙姐腾的站起来,怒视庞军师。 庞军师冷笑说:“妖女,你受死吧!”他把手往下一压,大声下令:“放!” 十几名强弩手得令,毫不犹豫的一齐放箭。 闪着寒光的箭头,扑向梁仙姐。 第七十七章 乱世枭雄 梁仙姐猝不及防,她没有想到庞军师也不搭话,一心要她死。情急之中提剑一挡,却因离得太近,弩箭来得太急,肩头,腿上接连中箭。梁仙姐忍痛,控制不住身形,脚下一滑,仰面朝崖外摔去。 完了,梁仙姐脑中一片空白,眼望着崖顶飞快的向上离去,身边的云雾很快遮住了视线。弟弟,姐姐不能够陪你了,你要保重呀!…… 庞军师跳下马,冲到崖前,探首朝下望,只见崖下云腾雾涌,也不知到底有多高。他不可惜梁仙姐摔下去,可惜的是如果瑶光琴摔坏了,那怎么办呀?他猛地回头大声喝道:“快,都给我到崖底寻找,妖女不论是死是活,都给我带回来!” “是!”随行将士一声答应,便分两头寻找下山的路。 庞军师退到崖下,和弓弩手等人在平地上休息。他很后悔,刚才不该心急放箭,可是不放箭,那妖女发起疯来,却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约摸个把时辰,两边将士都回来了,庞军师急问:“可找到下山的路?” 将士回答:“回禀军师,我等前后寻找,十几里地面都是断崖,根本没办法下去。” “这怎么可能?”庞军师惊说,“你们可看仔细了?” 将士说:“军师,我等不敢欺瞒,真看仔细了,没有下山的路。”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庞军师说:“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回营。你们几个明天继续找,不找到妖女,别回来见我!” “是,军师!” 庞军师跳上马,带着强弩手和手下,沿着来时的路朝军营奔去。 再说北芒山冶炼场前这一场混战,双方人马在烈日炙晒下都是大汗淋漓,精疲力尽,饭也没得吃,人也不得休息。死伤若干后,百里将军一声呼喝,带中卫队的人退避一边,左钰也带领铁骑卫和轻骑的人马停下。双方隔开八九丈远的距离,互相对视,谁都不愿再动。 百里将军心想,高将军已经和奚景彦缠斗不知怎么样了,若继续打下去,对方援兵一到,我等必死无疑。于是和其他几位将军对视一眼,达成一致意见,高喊一声:“撤!”掉转马头,中卫队的人沿来时的路快速撤退。 左钰有心要追,但已力不从心,便领着铁骑卫回到冶炼场内。轻骑便原路退去寻找其主帅奚景彦。 左钰来到办公室中,萧场主大声问:“左统领,可曾抓住偷精钢的贼人?” 左钰惊问:“什么,精钢被偷了?” “本场主还会打诳语么?你左统领和铁骑卫担负着护卫冶炼场的职责,却让贼人混进来。如今精钢被盗,郡君知晓,你左钰难辞其倃!” 左钰很是生气,我等在外面拼死搏斗,流汗流血,你高坐中堂,精钢在你眼皮底下丢失,却来责备我!他想反驳,可人家职位比他高,又是郡君的红人,自是不容人顶撞。 萧场主大声说:“左统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带领铁骑卫去追!” “是!场主。”左钰满腹委屈,退出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急忙召集铁骑卫,出了冶炼场,兵分几路,沿各方向的路口追去。 百里将军等和中卫队的人退去,沿着竹溪往南撤,半道上遇见了高欢及两位道长。高欢看着他辛苦建立的中卫队损失人员多位,今天满腹雄心前往,却败兴而归,心中很是不爽,便把手一挥说:“回营!整顿人马,总有一天冶炼场会变成我高欢的私人军矿,到时候,还愁精钢不成?” 一队人马,奔回竹海,高欢心中这个气呀!奚景彦呀奚景彦,你败我好事,我高欢和你没完! 高欢等人回到中营议事大帐,分首坐下。高欢一言不发,越想越气,他把案头一拍,大声说:“给我端酒来,本将要一醉方休!” 下首众将都是神情一凛,赶忙吩咐侍卫兵端来烈酒。高欢一手提罐,仰首倒喝。众将不敢多话,也只好相陪。 一罐下肚,高欢有些醉眼迷糊,他把空罐往地上一摔,但只“嘭”的一声破碎;他一脚踏在文案上,手指着众将,涨红着脸说:“众位将军,你们都是我高欢的兄弟,两年前从上宛起兵,一路生死相随走到今天,多少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今天北芒山之战,实为奚景彦横插一手。我上宛军团中卫队受此奇耻大辱,岂可罢休?传令下去,加紧练兵,来日灭他奚家军,血洗京都!” “是,大将军!”众将齐声说。 高欢坐下,瞪着血红的双眼。他的眼前晃过纵横上州近两年的岁月。他们曾经被狼群围困,他们经历着毁天灭地的大寒潮;多少将士在他的面前倒下,成千上万的黎民匍伏在大地上,任凭寒风泗凛的吹过……他们乞求上天的眷顾,这多灾多难的苍生世界。 将士们从死人堆中爬起来,继续前行。他们迎战着上州府军的不断围剿;他们的一件军衣,穿到破旧,撕裂;他们的粮草得不到及时的补充,便把死人的尸骨收集起来,饥餐腐肉,渴饮雪。 这支乱世之军,在高欢的带领下,踏过上州千里之地,所经之处,皆成焦土。为了活命,为了生存,他们抢夺一切可以充饥的食物,不再怜悯天下苍生。经过寒冬之后,他们活下来了,军队人数还增加了数倍。当发现上州已经无法满足他们军队所需之后,高欢一声令下,冲破了西关,把军队开进了竹海,这一番烧杀抢掠,满足了他们的兽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凭什么中州的军民能安享太平,而我上州,庭州的军民要经历永夜的磨难?上天既然让我高欢活在世上,我就要打破这种天地的不均;打进中州去,为我上州的儿郎,赢得一片安身生息之地。 高欢环顾一眼大帐内,问:“庞军师,张将军为何不在?” 有侍卫兵回话:“张将军奉命往西庄采粮,军师率领西卫队追捕妖女还未归来。” 高欢奇说:“妖女,什么妖女?值得军师亲自率队追捕?” 侍卫兵出列,恭敬的朝高欢臻首说:“将军,妖女即是随瑶少侠前来的那名女子,趁您不在,她发现了石屋的秘密。军师前往阻止,怎奈她毫不容情,一口气杀了军中好多兄弟,冲出营去了。” 高欢听得笑说:“一名女子,有如此能耐?” 侍卫兵说:“大将军您是不见,那女子在冲出军营时,一剑幻出的剑气,击杀了一整排将士。” 一言而出,举座皆惊。高欢脸上变色,百里将军怒喝:“你休得胡说,以天荨道长的修为都无法幻出剑气,区区一名女子,会有如此功力?” 侍卫兵慌忙说:“将军息怒,小的不敢胡说。将军如若不信,可问军师和营中众将士,便知详情。” 百里将军无语,众人皆是惊惧。一名女子,尚且如此,那韩执教的高徒,陪同梁姑娘的瑶峰,岂不是更加可怕?如今梁仙姐退去,若瑶峰赶回,不见其侣伴,岂会罢休? 高欢摆摆手说:“我且信你,先退下吧!” “是,将军!”侍卫兵退立一旁。 高欢问:“众位将军,梁姑娘的事,你们怎么看?” 百里将军说:“目前的情况,先不说梁姑娘是如何发现石屋的,单就现在时分,瑶峰随时可能回营,我们要做的,就是统一口径,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等军师回来再说。” 众人都是点头。 高欢说:“就依百里将军所言。众位将军,速速前去安排一切。” “是!”众将起身离去。 高欢说:“百里将军留下,等军师回营,我们商量下一步行动。” “是,大将军!”百里将军说,随即坐下。 高欢正待再说,帐外传令兵高声报告:“高将军,瑶少侠求见!” 这小子来得倒是快!高欢心想,且不说梁姑娘的事,北芒山冶炼场前眼见瑶峰冲进矿场,今天平安归来,可见其功力了得,或者还取得了精钢呢?我得礼贤下士,对他客气一点才好。于是他高声说:“速请瑶少侠进帐!” “是!将军。”传令兵伸手掀帐相请:“瑶少侠,请!” 瑶峰面无表情,迈步入帐,扫一眼帐内,见只有高欢和百里无恙两人。高欢起身,笑脸相迎:“少侠今天辛苦了,回来就好,快请上座!” 瑶峰也不客气,上前与百里将军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自与奚景彦分开后,瑶峰便重返北芒山,远见战场已肃静,冶炼场辕门大开,左钰领着铁骑卫冲出来,分兵几路朝南朝东快马而去。瑶峰心想,该是左钰发现丢了精钢,领兵追捕自己来了,此地不宜久留,便提马掉头,沿竹溪疾驰回竹海。 瑶峰回到高欢军营,直接赶回寝帐。这大半天过去了,他担心梁仙姐;虽然姐姐的功力长足进步,但身处狼窝,一个女儿家,实在不放心。 寝帐内一切如故,整整齐齐,包袱放在床头。但是不见梁仙姐,瑶光琴也不见;或许是到军营闲逛了吧?瑶峰也不想其它,便离了寝帐,在军营内转了一圈,不见梁仙姐,唯见众将士远远的避开他,私下窃语。他心中生疑,便直接赶往中营大帐,要找高欢询问。 第七十八章 似水无痕 高欢看着瑶峰,见他没有兴师问罪的架势,心就放下了一半。他试探的问:“少侠进得冶炼场,可曾寻得精钢?” 瑶峰说:“冶炼场内机关重重,铁骑卫防卫甚严,在下好不容易脱身,却是不曾寻得精钢。” 高欢心中一凉,这满腹希望又成泡影,他想发作,又强自忍住,带笑说:“高某也见识了铁骑卫的厉害,少侠孤身一人入冶炼场,没有寻到精钢,也情有可原,怨不得少侠。” 瑶峰说:“请问高将军,可曾见过我姐姐?” 高欢说:“高某和众将军也是刚从北芒山回来,却是不曾见过梁姑娘。” 这倒是事实。瑶峰再问:“为何不见军师?” 高欢说:“军师临时出营处理军务,也许很快就回来了。”他问,“少侠着急问粱姑娘,可是梁姑娘出了什么事?” 瑶峰说:“本人从北芒山回来,遍寻军营不见我姐姐。我姐姐等我回来,决不会离开寝帐半步,庞军师替将军管理军中所有事务,我姐姐不见了,定和他有关。” 高欢点头说:“少侠说的是,等军师回营,我一定替你问他。但也请少侠稍安勿燥,本人敬重韩执教,军中将士决不会轻慢梁姑娘,或许梁姑娘只是到别处游逛,很快就回来了呢!” “但愿如此。”瑶峰一抱拳说,“高将军,在下暂告辞回去等我姐姐,一个时辰后,若我姐姐和庞军师都不回来,庞军师和军营众人难逃其倃!” 瑶峰站起身来,高欢忙说:“少侠……”瑶峰已快步出帐。高欢很是不悦,对百里将军说:“此子太过狂傲,若果梁姑娘真有事,我们该当如何对付他?” 百里将军说:“如侍卫兵所言,梁姑娘知晓了军营机密,但已出营。以梁姑娘的身手,军师也断难追回。我们现在能做的,唯以不变应万变,只说梁姑娘自行离营,任他瑶峰有多大能耐,在我军营中,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高欢说:“姓梁的女子年纪轻轻,居然拥有了超凡高手的境界,特别是她的瑶光琴音,摄人心魄,实为妖女不假。” 百里将军说:“将军,瑶峰还在我营中,我等必须有所戒备,不能让他乱了阵营。” “将军说的是。将军速去,安排卫队监视瑶峰寝帐,但有异样,速来相报。准备火器,强弩,瑶峰若不能为我等所用,格杀勿论!” “是,将军!”百里将军说。 瑶峰回到寝帐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眼见太阳偏西,黄昏将至,姐姐仍未归来。他抓起玄铁宝剑,冲出帐去,见有卫队在周围走动,但也没有阻止他,他便朝西军帐走去。临行时叮嘱张将军照看姐姐,自己回营,却还未见过张将军。 眼见临近仓房,前方道上,张将军押解数辆马车而来。瑶峰近前,抱拳相问:“张将军安恙,可曾知晓我姐姐现在何处?” 张将军闻言一惊,忙问:“少侠,梁姑娘可是出了事故?” 瑶峰说:“我遍寻军营不见姐姐。” 张将军但觉事态严重,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这潜显的道理自己还是懂的。他回头向随行将士吩咐:“你们把粮草运回仓房,我和瑶少侠有事相商。” “是,将军!”随行将士说。 张将军陪瑶峰朝前走去,他说:“今日近午,军师忽然找到我,命我去西庄储粮。我很为难,但军师的命令不能违抗,也只能领命。我走的时候梁姑娘还好好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瑶峰和张将军朝前走去,迎面一名将官领着十余将士巡逻而至,张将军伸手拦住问道:“戚山,你可知梁姑娘现在何处?” 戚山猛见张将军,吃了一惊,看一眼瑶峰,把头摇得如拨浪鼓,连声说:“张将军,小的不知道,没看见,没看见。”他回头问身后,“你们有看见梁姑娘的吗?” 兵士们都摇头,异口同声:“没看见。” 戚山问张将军:“张将军,梁姑娘不见了?” 瑶峰看定戚山,戚山目光躲闪,却是不敢和瑶峰对视。 张将军挥挥手说:“既是不知道,你们走吧!” “是!”戚山赶忙带着巡逻的的兵士走了。 张将军说:“这就奇了,连戚山这军营巡防官都不知道,梁姑娘会到哪儿去了呢?” 瑶峰却从戚山躲闪的目光中,似乎看出了什么。他的心中隐隐感觉不安,姐姐曾说过高欢军营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联想难民哭诉其吃人魔王的事,他忽然感到后怕。自己离开这一天,姐姐凭空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衣,军中众人有意躲开自己,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吗? 瑶峰回身抱拳向张将军说:“张将军,有劳你了,在下再去找高将军,看军师回来了没有。一切缘由,军师定当知情。” 张将军抱拳,很是愧疚的说:“少侠托我照看梁姑娘,张某没有尽到职责,致梁姑娘走失。张某万死难辞其倃!” 瑶峰不再搭话,迅速转身,赶回中营,议事大帐外,瑶峰高声说:“瑶峰求见高将军!” 帐外卫兵拱手见礼,说:“瑶少侠,高将军刚离开大帐,和百里将军往膳房去了。” 瑶峰瞪得一眼,转身赶去膳房。在一营帐转弯处,拐角冲出一人,伸手拦住去路。 瑶峰站住,拔剑相指,怒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赶忙拱手作礼,低声说:“瑶……少侠是吧?小人叫周……有礼,是军营的一名巡防军,请少侠随我来,关于梁姑娘,小的有话说。” 瑶峰一愣,赶忙收起剑,跟随周有礼绕过营帐,来到几垛草料中间站定。 这时天色已进黄昏,军营响起了锣声,军士们开始就餐。周有礼转身,轻声说:“少侠,我敬重你和梁姑娘的武功和为人,得知少侠回耒在寻找梁姑娘,便冒死前来相见,有关梁姑娘,请少侠相信有礼说的每一句话。” 瑶峰说:“我相信你,快说吧!” “谢谢少侠!”周有礼说:“具体什么缘由引起,小的也不太清楚。但小的亲眼所见,军师领着卫队围困梁姑娘,梁姑娘持剑相搏,夺得一骑马,冲出重围,往竹海县城方向而去,军师领着强弩手和火器营的人也追去了。” 瑶峰惊说:“这是实情?” “小的不敢相瞒。” 瑶峰问:“事情发生多久了?” “大约两个时辰前。” 这都两个时辰了,敢情高欢知道事故,有心隐瞒。瑶峰怒从心起,但现在还不是找高欢算账的时候,军师还没回来,姐姐生死未卜,当前最主要是赶紧找到姐姐。瑶峰忽的拔剑架在周有礼的脖子上,厉声说:“你保证自己说的句句属实!” 周有礼吓得哆嗦,结结巴巴的说:“小的,小的说的实情,不敢,不敢欺瞒……少侠。” 瑶峰不再理他,转身冲回寝帐,提起包袱出来,牵过白龙马,飞身朝军营外冲去。监视他的卫队和一路军兵也不敢阻拦他,看着他冲出营门,赶忙回报高欢高将军。 瑶峰心如煎糕,怒火中烧,若果姐姐有个三长两短,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决不会放过高欢和庞军师。 瞬息之间,白龙马载着瑶峰穿过了竹海镇;前方出现三条岔道,瑶峰一时迟疑,不知该往何方追去。正赋度间,中间道上远方一队人快马而来,借着朦胧的暮色,瑶峰认得最前面那人正是庞军师,他即摘下宝剑,横马拦在路中间。 庞军师等人正离开忘忧崖赶回军营,眼见临近竹海,忽见一人一马拦住去路,即停下,认得是瑶峰,心中不免一惊,但随即镇定,自马上一抱拳,打个哈哈说:“少侠可是从北芒山回来了,为何不在军中呆着,却要到这里来挡我等去路?” 瑶峰剑一指庞军师,冷笑说:“庞军师这趟军务处理得可是恰当?!” 庞军师面色一变说:“少侠这话是何意思?” 瑶峰怒声说:“我姐姐现在何处?” 庞军师又是一惊,这小子怎地知晓得如此之快?万不可告诉他梁仙姐堕崖之事,以瑶峰的身手,如果知道真相,自己断难逃脱。于是他故作轻松的说:“少侠先别动怒,梁姑娘不知出于何事,是从本军师眼前离营,我等前去也是要劝她回来,奈何她去意已决,执意不返回,我等无奈,便只有自己回来了。” 瑶峰说:“你把我姐姐怎么样了?” “梁姑娘现在忘忧崖,毫发未损,少侠如不相信,可自寻去,便见分晓。” “忘忧崖位置何在?” “此西去三十里即是。” 瑶峰回剑入鞘,厉声说:“你若有虚言,姐姐但少一根毫毛,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瑶峰一带马,朝西路奔去。 庞军师抺一把额头的汗水,一将士说:“军师,我等现在怎么办?” 庞军师怒说:“还能怎么办?即速回营,与大将军商议,如何对付瑶峰!” “是!” 整队人,燃起火棒,照亮夜间,朝军营赶去。 瑶峰心急如焚,催动白龙马,一路疾驰。自从强盗营中救出梁仙姐,姐姐就成了他的全部,他愿用一生去守护姐姐,直到终老。姐姐,你决不能有事,你等着弟弟,一定要等着。 第七十九章 方外之地 瑶峰纵马狂奔,三十里地面一晃而过。前面一道山岗,路口一木牌箭头指向:忘忧崖。 瑶峰穿过密集的竹林,登上山岗,星光月影下,前方云海若隐若现。他在临崖前跳下马来,在忘忧石碑前丈余开处站住,那遍地的箭簇让他心内一凛。他蹲到石碑前,在箭簇之间发现两点血迹,洒向崖边…… 瑶峰凭直觉,当知眼前的意义。他冲到崖边,月色下,一只绣鞋挂在残枝前。瑶峰拾起绣鞋,认得这是姐姐的无疑,一时肝胆俱裂,扑倒在崖边,大喊一声:“姐姐!” 空旷的云海上空,一去无回音。瑶峰欲哭无泪。他明白了,姐姐发现了高欢不可告人的秘密,庞军师为了掩盖事实,对姐姐痛下杀手。姐姐逃离军营,庞军师追赶至此,姐姐因悲愤诱发内力致体能耗尽,被庞军师逼下高崖。 瑶峰站起来,迅速跳上马背,奔下山岗。他要到崖底查看,姐姐无论是死是活,他都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这一生的唯一。高欢,庞军师,你们坏事做尽,我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就等看吧! 瑶峰向东沿断崖上狂奔,寻找下崖底的道路。数里后断崖折向北行。又数里,竹海河水汹涌而至,倾下高崖,形成一道云天瀑布,水雾在崖际蒸腾,被夜风吹过,漫布天空,云际。 瑶峰极目远观,月色下,但见远方极北处,高崖连着峻岭,苍苍莽莽,绵延不绝。瑶峰心内沮丧,复带马回程,朝西南转西而寻,过山岗,又是十数里,前方高崖连着了石壁,再无路可寻。 瑶峰再次回程,在山岗下,朝南边的远方,有一个村子,有数间民房,还亮着灯光。很是奇怪,在高欢和乱军祸害的竹海,这里还有百姓没有逃亡。瑶峰就打马来到一民房前,敲响了柴门。 民房内灯光噶然而熄,了无声音。 瑶峰高声说:“房内的大叔大婶,你们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路过此处的行人,请您们开门,我有事相询。” 房内稍会沉寂,一嘶哑的声音回问:“外面几位,可不是高欢派来的人?” 瑶峰说:“小的一人,与高欢无甚瓜葛。” 房内灯光再度亮起,门“吱哑”的一声开了,一佝偻着身子胡须花白的老翁指着灯照向瑶峰,仔细一看,说:“瞧着也不像坏人,那,请进吧!” “谢老爷爷。”瑶峰说着,拴好马,随老翁进到屋内。 房中一切简陋,除了老翁,再无他人。 老翁说:“公子请坐,公子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我老汉知无不言。” 瑶峰说:“家里就老爷爷一人?” 老翁垂泪,哽咽说:“老汉尚有一媳和年幼的孙儿女,高欢乱道,到处烧杀抢掠,为了避祸,她娘儿三逃难,老汉身有残疾,行动不便,不想连累她母子,所以就留了下来。” 瑶峰听闻切齿,果然是高欢残忍。老翁再说:“公子孤身一人,星夜来此,可小心高欢派出的游兵,若被抓住,轻则痛打,重则剥皮生煮,甚于野兽心态。” 瑶峰心内一紧,姐姐当是发现了什么,知晓了一切,而遭毒手!他急问:“老爷爷,我的一位执友日前被高欢迫害,逼下了忘忧崖。老爷爷可知道下崖底的道路?望速告知,我要下崖底寻找。” 老翁惊说:“忘忧崖?那直下近百丈,俗称百丈高崖,掉下去绝无可能生还,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瑶峰说:“老爷爷但说无坊。” 老翁说:“公子找到老汉,算是问对人了,纵观附近十里八乡,知道下崖底道路的人也没有几个,本老汉算是一个。老汉年轻时,曾数次下到崖底,采回珍贵稀有的药材,但稍重的东西是无法携带上下的。下崖的路就那么一条,不说狭窄陡峭,还要攀缘绝壁,没有点身手是下不去的,一旦失足,轻则筋断骨折,重则身亡。” 老翁喋喋不休,瑶峰十分着急,他打断他的话,急着说:“老爷爷,您就直接告诉我,下崖底的路在哪儿吧!” 老翁一拍脑壳,笑着说:“哎,瞧我这张嘴,十数年没有这么说话,都把正事忘了。公子是要下崖底吧!你从忘忧崖往西行三百丈,看崖边有一棵斜长的腊树,沿腊树往下绕过一块突出的巨石,下崖底的小路就藏在巨石下面。” 瑶峰听得,说声:“多谢老爷爷!”便回身夺门直出。 老翁急了,趔趄的追出门来,高声喊:“公子,你别急呀,要下崖也待天亮才是,如此黑灯瞎火的,着实危险呀!” 可是夜色中,瑶峰已经骑着马远去。老翁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到底是年轻人,说风就是雨,沉不住气呀!”他颤巍巍的回到房内,没有多说,年轻的他曾是此地的猎户,什么高山深谷没有踏足!但二十年前的一场意外,他从高崖上跌落,摔断了脊骨,虽经治好,却落下了残疾,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瑶峰打马到了崖西腊树前,他跳下马,绕着腊树转了一圈,在腊树下方的巨石下找到了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路。他返回来,松开拴着白龙马的缰绳,摸摸它的鬃毛,对它轻声说:“马儿呀,我要下崖底寻找姐姐,你就自己在崖上寻找避风且草肥的地方休息吧!” 白龙马侧脸瞧着他,用前蹄刨着地,发出“咴咴”的声音,便离开崖边,朝西南树林走去。 瑶峰整装行程,侧身绕过巨石,沿着前人开凿的小路台阶往下。天佑人怜,胶月当空,银光正好清淅的撒在岩壁上。瑶峰小心的试着脚下的路,因谷底水汽借着风的传送,和崖上地下水的渗透,小路多处长满了青苔,却是极滑。 放眼崖下世界,水雾遮住了眼界,一片苍苍茫茫,深不见底。瑶峰有一种眩晕,赶忙收回目光,专注于脚下的路。 这时已是半夜时分,瑶峰自上午随高欢离开军营前往北芒山到现在,一刻也不曾停歇,体力已是严重透支,几度想停下来。但一想到姐姐的安危,就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云雾逐渐遮住了月光,冰凉的水滴被风吹来打在脸上,渐渐湿透了衣衫。四周开始变得漆黑,瑶峰凭着本能的感触,一步一探的摸索下行,忽然脚下一滑,他的整个身子失去平衡,直接往崖下跌落。 完了!瑶峰的意识一片空白,本能的伸手一抓,却是抓住了一棵突出崖壁的树枝。他的身子悬空,赶紧调整意识的混乱,镇定神思。他自身上取出火折,点亮,照定前方,借助树枝和足前岩壁的承力,飞身跳上前方崖间空隙,回到小路上。这一番运作下来,瑶峰惊出了一身冷汗。 往下的路,有数处断头,要凭借崖隙垂下的藤蔓入下一级台阶。好不容易,终于在火折光亮的照耀下,看见了谷底。在距平地还有两丈多高的地方,瑶峰飞身跃下。当足踏实地,瑶峰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全身像抽干了筋脉似的,瘫坐在地上,一时之间也无力起身。 当稍事休息后,瑶峰即以意识调匀气息,让经脉缓慢运行。他忽然发觉,这谷底充斥了促人神清气爽的精灵之气,从他的呼吸,他的毛发气孔通透他的全身,让他忘记了疲劳,忘却了饥饿,全身心的进入一种空旷但无比充实又虚无漂渺的境界。 月影西移,天边现出了曙光。瑶峰睁开眼来,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不知不觉的天亮了。他伸手活动筋骨,发觉全身骨骼脆响,丹田之气充沛;他甚是惊奇,即站起身来,环顾一眼四周,就不自觉的笑了。原来这崖底长满了各种活血化瘀,舒经活络的草药之王,他就是吸收了这些药草散发的气息,而快速的恢复体能。 瑶峰抬头依据曙光,辩明了方向,便沿崖底朝东寻去。凭他的潜意识,下崖之路的曲折距离,忘忧崖底应在东边百丈开处。 穿过一片树林和草地,前方豁然开朗,一片数十亩的湖区碧波荡漾,湖岸之上百花盛开,一片灿烂鲜艳。湖的上空烟气萦绕,云中的山峦峰尖若隐若现,端的是一片神仙之地。 在湖的对面,两山崖之间有一瀑布泻下,轰隆的水声响彻谷内。瀑布下方的草地上,有一群麋鹿在悠闲的追逐觅食,互相嘻戏…… 瑶峰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他的心中挂念的,就是赶快找到姐姐。他沿着湖的南岸忘忧崖底寻去,仔细的不放过每一处细节。 前方一片零乱,树枝掉落,权木倒伏,花草被掀起的泥尘掩盖。瑶峰跑过去,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似是经历了一场混战,一场冠绝古今,旷世绝顶的精灵大战。 瑶峰发现,这一片数亩的树林草地上,有虎豹狼群踏过的足迹,有黑熊的掌落劈开的树干及抓过的指痕,地上遍布凝固了的泊泊血痕……这不是人类之战,这是山的精灵在此遭遇或互相引发的大战。 瑶峰穿过战地,其间有十数只苍狼的尸身倒在血污中,有的腿骨折断,有的脖劲扭转,有的肚破肠流,死相凄惨。因经历时长,污气刺鼻,瑶峰掩鼻而行。 在一数棵大树之间的凹地上,瑶峰站住了,惊惧的看着眼前,地上蜿蜒的躺着一条南方大蟒,大蟒的七寸被抓得稀烂,大蟒的心脏之处破了一个大洞,流血成滩……这是何方神圣,有如此神功!连独霸丛林的大蟒在它面前也如此不湛一击? 第八十章 剑指中营 瑶峰百思不得其解,在如此的神秘之地,会有如此血腥的战场。是什么促使它们,聚集于此,互不相容? 瑶峰抬头看天,极顶的树冠,在风中摇弋。忽地,在前方三丈外第二棵树的枝稍,一件鲜艳的黄纱映入他的眼帘。瑶峰心意一动,飞身而上,自枝梢上取下黄纱。 这是一片女子的衣袂! 瑶峰认得,这是梁仙姐裙摆的一边,当是高空堕落时被树枝带过扯下的裙边。 瑶峰手捧裙摆,愣在当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泛起一团痛彻骨髓的寒意。 当姐姐自高空堕落,群狼接近她的身体,虎豹熊鹫随至,群兽互相混斗,血洒当场。最终胜利的那个…… 瑶峰忽然双手抱着头,一声狂吼,大声呼喊:“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呀?”他扬着裙摆,在湖岸森林中狂奔,寻找着可能让他熟悉,记忆的任何东西。可是茫茫荒野,再也不见心上人的笑颜,唯见,惊起的鸿雁长鸣着飞满了天际。 瑶峰扶着一棵树干站住,大口喘着粗气,只觉眼界模糊,心内翻江倒海,“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来,染红了面前的一片黄土地。 姐姐呀,没想到高欢军营一别,却成了咱们的永诀! 瑶峰背靠着树干,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衣袂,咽喉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的全身在颤抖,他的泪水化成了悲愤,他的理智几近崩溃。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但觉这世界的不公,这人间天地的险恶丑陋。他大吼一声,拔剑在手,对着草地,对着竹山和树林,疯狂进击;剑气幻出的狂暴劲风,林冠枝断树折,竹山成片倾倒,地上的落叶和青草被扯起,旋转成团飞散,漫天洒落…… 骄阳透过空中的雾气,洒下万道金辉,照耀着湖区,及岸上的一切,一切都似在摇晃,如梦,如幻,丝丝相扣,又虚飘空荡。瑶峰单膝跪地,宝剑插在地上;他瞧着手中的裙袂,泪如泉涌。他已经筋疲力尽,他仰躺在草地上,任耳畔的水声,风吹树叶滴落的露珠沾在脸颊上。 他的眼前,浮现姐姐俏丽娴静的身姿,灿烂的笑容;她衣袂飘飘,她朝他走来,她伸出手,轻声喊他:“弟弟……” “姐姐!”瑶峰猛地坐起,却见身旁一切如故,一切都是幻像,姐姐永远的离开他了,他这一生,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亲爱的姐姐了。 “弟弟,姐姐等你回来。”云天之处,似在回响着姐姐的声音。 瑶峰站起来,他挥袖擦干唇边的血痕,悲痛化成了力量。他仇恨这个世界,仇恨欺骗他,夺走他心爱之人的所有人;他要返回高欢军营,杀了庞军师及逼姐姐堕崖的所有人。高欢,你就等着吧! 瑶峰把梁仙姐掉落的裙袂整齐的折好,小心的放在自己身上贴心的位置,然后收拾行装,离了湖岸森林,回到昨夜从崖上下谷底打坐的草地。 瑶峰瞧着散发淡淡芳香之气的仙草,心思之处,便挖了几株仙草,用布包好放在包袱内,然后放了一株在嘴中咀嚼,但觉仙汁透心清凉,内力通达全身,一切的疲倦烟消云散。 瑶峰攀缘绝壁,以卓绝的轻功身法,很快回到了崖顶。腊树下,瑶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紧了紧腰带,以手作哨吹响,但见西南方林地白马一声长啸回应,疾速奔出,来到瑶峰身边。 瑶峰以手抱着马的脖劲,轻声说:“马儿呀,你现在要陪着我刀枪箭雨中通过了。” 瑶峰翻身上马,朝向东方,他的眼中,喷出烈火,双腿猛夹白龙马,大喝一声:“驾!” 白龙马一声咆哮,双腿一竖,如箭般朝竹海镇方向冲去。 须臾之间,三四十里地面一晃而过,瑶峰到了高欢军营辕门前,停住,缓慢的提马在辕门前转悠,瞧着门前的岗哨。 有卫士认得瑶峰,拱手相问:“少侠何来?” 瑶峰不作回答。忽然,他一提白龙马,怒喝一声:“去!”白马奋蹄前冲,直接冲进了辕门。 卫士措手不及,看着瑶峰冲进军营,却是惊惧异常。 瑶峰策马狂奔,一路朝中营而去,所遇的军兵,没有谁敢阻拦。 有卫士遥见瑶峰的脸色,发觉来者不善,就赶忙报告高欢。 高欢正和众将于营中聚会,闻说一齐出帐来,瑶峰已到跟前立马站住,于马上怒视高欢。 高欢惊问:“少侠,你这是……” 瑶峰拔剑直指庞军师,怒说:“逆贼,你还我姐姐的命来!”更不答话,一剑直指,自马上飞身扑向庞军师。 庞军师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百里将军挥锏挡在前边,怒说:“少侠,你这是干什么?” 瑶峰住剑,恨声说:“我姐姐冰清玉洁,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你们要如此对她,害她跌落崖底!百里将军,你让开,我瑶峰恩怨分明,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只要庞军师的一条命,与其他人无干!” 百里将军却是知道,昨夜军师回来,议事帐中,与高欢和他等把一切缘由都说清楚了。今天,瑶峰这小子是寻仇来了,但堂堂的上宛军团营中,岂容他随意胡来? 百里将军大声说:“瑶峰,你休得猖狂!军师乃我军中流抵柱,有我百里在此,容不得你胡来。再说,梁姑娘窥探我军机密,军师职责所在,就算梁姑娘堕崖身亡,又与军师何干?” 瑶峰怒声说:“你军机密?不就是杀人放火,食人骨肉吧!亏你们掩藏得那么深,你们也知道做贼心虚吗?你们害我姐姐,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今天,我瑶峰就要为天下人向你们讨回公道!” 百里将军哑然失声,嗤之笑说:“公道,这世上有公道吗?当我们的将士浴血奋战,当他们因饥饿倒毙在雪地上时,公道在哪里?你瑶峰没见过上州的惨烈,也配在这里说公道?我军就算杀人放火,食人骨肉了,也比那些高居庙堂,不顾天下人生死的王侯将相要好!” 庞军师怒说:“百里将军,你和这小子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他既不能为我所用,杀了便是。” 百里将军看他一眼,很是不爽,心说,瑶峰是谁?圣泉宫的弟子,如果能轻易的杀了他,还说那么多干吗? 瑶峰说:“无论如何,你们做的事,已经违了天道,断难平息。今天,庞贼我杀定了!”他再不搭话,一剑攻向百里将军。 百里怒起,一锏相挡。剑锏相交,百里心神一震,暗忖这小子小小年纪,内力竟如此深厚,以剑当锏,也不落下冈。他不敢大意,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挥锏与他周旋。 瑶峰可没闲心和他对决,他的目标是庞军师,除了庞军师,即使心中愤极,他也还没到滥杀的地步。但百里苦苦纠缠,却一时无法脱身,眼见高欢抬手,隐藏附近的强弩营和火枪手正迅速聚过来。他一发急了,若不迅速解决百里,别说杀庞军师,自己也将身陷重围无法脱困。 瑶峰杀念一起,再不顾念仁情,剑招一变,招招杀着,直奔百里要害。百里将军本就不敌,这一下手忙脚乱,一不留神,瑶峰的剑锋擦着其手腕而过,剑尖刺破了他的右肩胛骨,往斜回一带,直接就挑断了他的经脉。百里吃痛,一声惊呼,右锏脱手,趔趄后退,惊惧的看着瑶峰。身后的李将军和卫将军大惊,赶忙冲上来护住百里将军。 瑶峰懒得理他们,一剑追向朝后逃跑的庞军师。高欢怒吼一声:“小子休得无礼!”持单刀横插过来,挡住瑶峰去路。 这时强弩营近百人已经团团围过来,庞军师已经退到了圈外。瑶峰眼中喷出烈火,怒视着高欢。 高欢单刀横在胸前,怒说:“瑶峰,本将军敬你是韩执教的高徒,对你以礼相待,自认不薄。你如今伤我座下大将,却是饶你不得。” 瑶峰剑指着高欢,怒声说:“高将军,我敬你从前是英雄,但你今时的所作所为,和强盗流寇已无二异。你杀人放火,抢掠财物,纵容部下掳掠民众,吸人骨血,已是人神共愤!今天我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奸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高欢听得凶相毕露,暴声说:“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本将军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既然不听劝告,还强词夺理,本将军就叫你把命葬在这里!”但他自认也不是瑶峰对手,话说满了,却是疾速后退,狂笑说:“好小子,你是厉害,高某不和你硬拼。你现在孤身一人,身处重围,你自认为能够冲出我的军营吗?” 瑶峰看时,强弩手开弓搭箭,只待命令。瑶峰盯着弓箭,圆睁双目,他的脑海浮现姐姐被弓箭射杀的场景,心神具愤。他再也无法按捺,展开鬼魅般的身法,瞬间逼近弓弩手,剑影挥动,青光乍起,十数名弓弩手的弓箭连同搭弓的手臂都被削断,顿时惊呼,哀嚎声不绝。 瑶峰如法爆制,弓箭手根本就来不及开弓搭箭。高欢看得目瞪口呆,惊得是说不出话来。 这时,白龙马也被手持长矛倒钩的军士围困,危急之中,白龙马一声咆哮,奋蹄跃起,跨过长矛和军士的头顶,冲到了瑶峰的身边。瑶峰纵身上马,玄铁宝剑一挥,神瞳霍霍,罩向高欢。 第八十一章 劫数 高欢大惊,接连后退,他见识了瑶峰的神威,倒是惜命得很。他挥着手,大声说:“神枪手,给我上,杀了他!” 十余名手持火铣的军兵一字排上,端枪指定瑶峰。 瑶峰在京城见识过这种火器的厉害,却是不敢托大。他迅速带马,一冲进了围困的军兵中间。火铣兵因怕误射自己人,倒是不敢贸然开枪。 瑶峰顺手夺得一杆长钩枪,团团使开,军兵碰着就伤,撞着就亡,余下的慌忙退出圈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把瑶峰重又围上,却是不敢上前。 高欢见奈何不了瑶峰,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哇呀呀的大叫:“废物,一群废物!给我取雷火弹,炸死这小子!” 几位将军听得都是傻眼,自己军营中使用雷火弹,大将军这是真的气糊涂了。 百里将军右手肩筋被剑挑断,这整条胳膊算是废了。他忍住痛疼,对瑶峰是恨之入骨;他咬着牙对高欢说:“将军,天荨道长可在营中?” 一语惊的,高欢一拍脑壳说:“对呀,这小子自恃武功高强,将土们拿他没办法。但天荨天谏二位道长若出手,几个瑶峰也不是对手。”他大喊一声,“快去请道长!” “是!”有军士回答,快跑向后营。 庞军师接语说:“大将军,两位道长性情古怪,恐不会轻易前来,还是我走一趟吧!” 高欢说:“这样也好,你快去!” 庞军师随即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也奔向后营。 高欢三万人的军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后营距中营少说也在百丈之外。天荨和天谏两位老道长正在他们的专帐中休息,对于中营传来的打斗声他们不是不知,但似乎于他们来说无甚关联。他们随军在高欢营中的任务就只负责保护高欢的安全,至于行军打仗,谁好谁坏,以及抢劫杀人的勾当倒是没有一点兴趣。 高欢曾经于他们有恩,五年前,他们还是上州王府的练丹师,因为一次很小的失误,阴差阳错的致老王爷一命呜呼,上州王悬令追杀他们,他们几经周转,来到高欢所在的上宛军团。高欢收留了他们,并把他们留在军营当中,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要他们为他炼丹,并负责他在军中的安全。 天荨和天谏也曾从师圣泉宫,因为行事偏激,经常与师兄弟们闹矛盾,一次惹恼了执教,被师父逐出山门。他们遍走天下,习得一些奇诡秘术,便打着道家的愰子,招摇撞骗。这一年七月,上州王悬赏招纳贤士为老王爷治病,天荨和天谏认为发财的机会来了,便应招入王府。 天荨和天谏进入高欢军营,上州王不是不知,可是他空有气愤,却鞭长莫及。上宛军团隶属大夏中央军,虽在上州境内驻守边防,军务却自成一体,不受上州节制。大夏朝庭直接任免军团将帅,上州负责军团的粮饷。 上州王不能把高欢怎么样,但他可以在粮饷上做文章。于是,当天灾来临的时候,上州王就以天灾为由,克扣上宛军团的粮饷,至军团陷入绝境。 天荨和天谏有吃人肉的嗜好,虽然在高欢营中有所克制,但当义军粮草断绝的时候,他们故技重演,怂诵高欢以人肉充饥。高欢为求义军生存,只能应允。谁知部份将士也以此成了嗜好,一发不可收拾。高欢的罪行,一部份是替他人背祸,一部份也是他倃由自取。 天荨和天谏在专帐中,这两天没有闻到人肉的气息,感觉浑身不自在,正各自在腹中牢骚,帐外有军士高声说:“两位道长,有人在中营搅乱,大将军请你们两位去助阵!” 天谏没好气的说:“有人搅乱,军中那么多人,关我们什么事呀!” 军士说:“可是大将军……” 天荨说:“别大将军长大将军短的,识相点快滚!”他心中有气,高欢呀高欢,昨天才把你从奚景彦枪下救出来,今天又叫我们去助阵,你有完没完呀? 外面军士没了声音,有人接口说:“两位道长,何必生气呢!大将军也是无奈,不然也不会来打搅道长清修的。” 天荨和天谏一愣,看时,有人掀帐而入,笑嘻嘻的出现在面前,不是庞军师是谁?两人赶忙起身,与庞军师见礼说:“军师!” 高欢军营中,除了高欢,天荨和天谏就只敬重庞军师,不是庞军师的武功有多厉害,而是他的计谋,他整人的手法比他俩有过之而无不及。 庞军师笑说:“两位道长,你们可知在军营中搅乱的是何许人也?” 天荨问:“那是什么人?” 庞军师说:“圣泉宫韩执教的弟子。” “什么?”天荨和天谏两眼喷火,当年就是因为得罪了韩信之而被赶出圣泉宫,他们可记着仇呢!他们闹到现在,都是拜韩执教之赐。 天谏问:“韩老头可有同来?” “未曾。” “这就奇了,军营那么多人,对付不了他一个吗?” “不是对付不了,是那小子口出狂言。高将军放他一马叫他速速离去,谁知他毫不知趣,也不知从哪里晓得两位道长在军中,口出狂言说天荨和天谏算什么东西,一个圣泉宫的弃徒,在外面为非作歹,又胆小如鼠,就知道躲在军营中不敢出来见人。” “你说什么?”天荨气得暴怒。 庞军师忙摆手说:“不是我说的,是那搅乱的小子说的。他还说呢,若逮着两位道长,定要为圣泉宫清理门户。”他倒好,扯慌也不带眨眼的。 天荨和天谏却是信以为真。天荨恨恨的说:“好呀,你小子我不找你的诲气你倒找上我们了,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他回头对天谏说,“道兄,我等速去,瞧这小子有几斤几两,看不把他的心挖出来对酒喝!” “好!当年的仇正没地方报呢,今天就拿这小子开刀!”天谏说。 两人也不理庞军师,迈步出了营帐,也不带马,只展开身形,如鬼影般朝中营闪去。 庞军师“嘿嘿”冷笑,为自己三言两语激他们出手而洋洋得意。 天荨和天谏几个起落,即到了中营。高欢看见,喜说:“道长,你们来了!” 天荨和天谏看向阵中,见瑶峰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天荨气得咬牙说:“这小子太狂妄了。” 天荨和天谏迅速向阵中冲去。围困瑶峰的军士赶忙让路。天荨和天谏分身不同方向,两把拂尘向前挥出,点点银丝闪动,幻出漫天发阵,直扑瑶峰。 瑶峰正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军阵中冲刺,他明显的感受到了压力,虽然刀枪无眼,动手杀了很多人,但对方不是强盗,名义上还是义军,大部份都是因饥荒而无家可归的普通大众。瑶峰不能够放开手脚滥杀,再说,这一天一夜的奔波,滴米未进,虽然在忘忧崖底获得仙草之气,但也饥肠辘辘,再打下去可就力不从心了。他一生要为姐姐复仇,不曾想数万人的军阵中,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他把自己陷入了绝境。 正值夏盛,阳光刺眼,瑶峰汗流脊背。他正寻思如何脱困,猛见银光闪动,漫天丝雨向他扑来。瑶峰大惊,长钩枪猛地一挥,却是被银丝缠住。瑶峰但觉一股超过自己所能承受的大力拂过,长钩枪脱手而飞。几乎在同时,一股雄浑的掌力从左右两边迫近,瑶峰不及闪避,双手一张两侧硬接,但听“轰”的一声,浑身骨骼都几乎要被挤压碎;他努力运气抗拒,终还是从马上跌落地面。 瑶峰单膝以手撑地,抬眼看时,左右丈外分立两名老者,手抚长须,道袍葛巾,以微笑看着他。高欢营中,何以会有如此的绝顶高手? 天荨和天谏没有进一步动手,他们玩味的瞧着地上的瑶峰,嘴角溢出了血丝。韩老儿的徒弟,也不过如此吧! 白龙马见主人受伤,发出一声长啸,滴溜溜一个转身,奋蹄朝天荨和天谏踢去。天荨和天谏猝不及防,飞身后退丈余。瑶峰飞身跨上马背,白龙马带着主人,越过围困的军士,瑶峰长剑挥动,白龙马一路纵横,直冲军营正门。 天荨和天谏走到一起,看着瑶峰远去,并没有追赶。天荨说:“道兄,这马可是少有的神驹,拥有它,可抵千军万马。” 天谏说:“道兄喜欢吗?那好,赶明儿我把它牵来,送与道兄如何?” 天荨哈哈大笑。 高欢上前来,作揖说:“二位道长,此小子已经受伤,二位为何不一举把他拿下?” 天谏抚须淡笑说:“无仿,那小子已经被我二人的掌力震断心脉,即使饶幸逃脱,也活不了多久的。” 高欢点头。 瑶峰一冲出了军营,白龙马的神蹄,倒是无人能挡。 瑶峰自马上,紧抓缰绳,但觉一股腥甜的血气直冲喉头,“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他但觉浑身像抽干了精髓一样,疲软无力。他努力控制身形,不至于跌落马下。他趴在马背上,心内绞痛;姐姐呀,你丧身崖底,弟弟没有为你报仇,不能手刃仇人;没有姐姐在我身边,弟弟将如何自处? 白龙马放慢速度,缓步朝前,一路向东,它似知道主人现在的状况,没有再发劲狂奔。 瑶峰自马上昏了过去。 第八十二章 东山寺 在竹海县城的最东边,靠北的群山之中,有一片台地,四面青竹掩映。台地的西北面,高耸入云的楠竹山中有一口清泉喷涌而出,流经台地的中央,东山寺便位于台地靠近楠竹山主峰的地方。 东山寺,因位于竹海县域以东而得名。这好像有点牵强,如果位于地域以东的寺院都叫东山寺,那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东山寺。 东山寺面积不大,除主殿外,就剩东院和西院的厢房,还有就是殿前的空地和殿后的数亩田园菜地。东山寺的住持是清平散人。这名号听起来有点古怪;清平乃是道家的称谓,散人却是佛门俗家弟子的称号,何以混为一谈?原来清平散人早年习道家法典,入道家修行;后痴迷佛家法理,改而研习佛法,却又不愿舍弃道家经典,所以自取名清平散人,佛道从研。 不过,俗语说:一身不能从二师,一心不能入二教。如是,佛家的人不接纳他,道家的人也不认他,他一度成了孤家寡人,浪迹江湖。后来,他结识了很多江湖豪杰,但都各自为阵。他思虑再三,便带着几名追随他的弟子,隐居到竹海的楠竹山下。多年之后,他募得一笔财宝,便建造了东山寺,与弟子们削发为僧,专心参悟天地人情,研读佛道二法。 他们以佛道二祖为尊,不接纳香客参拜。他们在后院开扩耕地,自给自足。他们把剩余的粮食和自编的竹制品定期挑到附近的乡镇贩卖,换得衣物和日常用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日子过得也还实在。 清平散人清心寡欲,不与世争,每天以木鱼和晨钟暮鼓打发时光。但附近十里八乡的贤士名人闻得清平散人之名,都隔三差五的前来拜谒。清平散人也以礼相待,来者不拒,并与众人一起探讨法理,研习棋艺。清平散人的渊博学识,以及他的随和,赢得了众人的尊敬。 斗转星移,数十年的光阴一晃而过,清平散人也垂垂老矣。其间有很多人想要进入东山寺,随清平散人学艺,都被他婉拒,他只挑了十余名资质非凡的人收为弟子,授以奇艺,共同护卫着这乱世中他们赖以安生的东山寺。 时间到了这年的六月十四,黄昏时分,两名弟子正从前院走过,忽听寺门外马蹄声近,至寺门前停住。两名弟子好奇,从寺门的缝隙中朝外看去,见是一匹雪白的大马带着一位趴在马背上的白衣少年。那匹白马正对着寺门,炯炯有神的眼眸看向寺内,前蹄点地,轻声泣啼,似在乞求寺内的人:开开门吧,救救我的主人。 师父说:万物皆有情,何况人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可迟疑,延误时机。于是一弟子迅速打开寺门,一弟子转身跑向殿内,边跑边喊:“师父,师父!” 白龙马见寺门大开,毫不客气,抬蹄就入了寺,在前院的中央站住。开门的弟子随即关上了门。 晚膳还没到,清平散人正在殿内打坐,闻听殿外喊声,即起身出来,询问:“竹觉,什么事?” 竹觉朝外一指,说:“师父,你看。” 清平散人一看,即和竹觉来到院中。清平散人说:“竹远,你和竹觉把这位公子扶下马来。” 竹远便和竹觉两人来扶昏睡的白衣少年,清平散人关心的说:“小心一点。” 白衣少年被扶下马来,靠在院中的石墩前;竹觉仔细一看,惊说:“师父,这不是咱们前天在周家村外遇见的少年吗?” 清平散人赶忙过来,看得一眼,即蹲下来抓过少年的手腕,一探脉息,脸色大变,急忙说:“竹觉竹远,快,把这位公子扶到东厢禅房去!” “是!”竹觉和竹远便小心的扶起瑶峰,把他背到东厢禅房,轻轻的放在禅床上。 清平散人坐在床沿,认真的给瑶峰把脉,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前天还活蹦乱跳的韩执教高徒,今天为何伤得如此之重?还有,相伴他左右的那位女子,自己认为是南山孤鹰传人的梁姑娘,现在又在何处? 清平散人轻轻的放下瑶峰的手腕,为他掩好被单,回头说:“竹远,快去,把为师房中的续命丹拿过来!” 竹远吃得一惊,说:“师父,续命丹只剩下一颗,您怎么……” 清平散人把眼一瞪,说:“别疲话。听为师的话,快去!” 竹远不敢再说,赶忙跑到师父的禅房中,取来了续命丹。 清平散人把瑶峰扶起来坐好,把续命丹塞在他的口中,然后手抵他后心,以真气助他的口中涶液含化丹药,经胃肠道吸收,药力通达全身。也是瑶峰命大,身负异赋,经此一劫,全身经脉都严重受损,仍坚持到现在。可喜的是清平散人自幼习得旷世医术,更有续命丹奇药,帮瑶峰接骨续经,平复气血,数个时辰后,瑶峰苍白的脸上略显红晕,微弱的气息也平复了几分,生命应是无碍了。 清平散人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这时已是半夜时分,窗外月光清冷,从傍晚到现在,清平散人滴水未进,且严重消耗内力,真气流失,衰老的身子抵受不住,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后,趔趔趄趄,几近趺倒。 竹觉和竹远一直服侍在旁,赶忙扶住师父,急说:“师父,您不要紧吧?” 清平散人摆摆手,平静的说:“不要紧,为师休息一会就好了。” 清平散人盘腿打坐蒲团上,缓运气血,平复泛散的真气。竹觉和竹远不安的侍立身后。稍倾,清平散人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竹觉和竹远说:“竹觉,你扶为师回禅房休息;竹远,你在这里守着少侠,但有任何异动,即来告知为师。” “是,师父!” 竹觉便扶师父回转禅房。竹远坐在床前,看着瑶峰,心中有些怨念。你小子福大命大,遇着好心的师父;你的命是保住了,但师父为了给你治伤,耗尽了修为,如果师父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命能换来他的命吗? 一夜无事。 当东边的云彩明亮起来的时候,瑶峰缓缓醒转,他第一眼瞧见的是年轻的小和尚趴在他的床沿睡着了,而且睡得那么香。他不忍吵醒他,他想起自己在高欢军营中受到如雷的撞击,然后骑着白龙马冲出了军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瞧着这间房间,像是寺院的禅房;也许,就是身边熟睡的小和尚救了他。 瑶峰想要坐起,他试着转身,发觉全身僵硬,心房一阵刺痛,控制不住急促的咳嗽出声,几乎要把苦胆都咳出来了。 竹远一惊坐起,发现瑶峰脸色潮红,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慌了,急问:“施主,你怎么了?” 瑶峰伸手想要拉他,可是手动不了,他想说话,可是张口又说不出话,只有不停的咳嗽,咳得心脉都几乎要绞断。 竹远吓着了,转身冲出房去,大喊:“师父,师父!” 清平散人恢复了五成内劲,听见房外喊声,便在竹觉的陪同下出得房来。竹远气喘吁吁的说:“师父,施主醒了,但是,但是……师父快去看看。” 清平散人急忙来到东厢禅房,瑶峰还在咳嗽。清平散人抓住他的手,以内力置他的气息平复。瑶峰咳嗽渐渐停了,他无力的看着清平散人,低声说:“是大师救了我。” 清平散人点点头,竹远说:“你这位施主是不知道,我师父为了救你……” 清平散人抬手,制止他往下说。他微笑的看着瑶峰,说:“少侠你先别急,你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慢慢调养恢复。你放心,这里是东山寺,老衲曾与少侠有一面之缘,凭着与韩执教的交情,也会护你周全。” 瑶峰记起来,三天前,曾在周家村外见过清平大师。他看着清平散人,明显苍老沧桑的眼脸,心中一紧,无法用言语感激。 清平散人说:“少侠安心休养,不用担心。你遭受重击,心脉受损,但有续命丹维持,当无大碍,三天后,自行恢复。” 瑶峰点头。 清平散人回头叫:“竹远。” 竹远回答:“师父。” 清平散人说:“这三天中,你负责照顾少侠,不得怠慢!” “是,师父!” 清平散人对瑶峰说:“少侠休养期间,但有任何需要,皆可吩咐竹远。” 瑶峰说:“谢大师的救命之恩,瑶峰永生难忘。大师但有吩咐,瑶峰唯命是从。” 清平散人微笑,他站起来说:“少侠静养,我等先行退下。少侠谨记,勿思虑重,勿行动急,当平复心情,气血畅时,内伤自愈。” 清平散人和竹觉走了,竹远守在门后,未经师父允许,他不会离开。 瑶峰合上双眼,遵从清平大师的叮嘱,全身放松,平复心情,抛却一切杂念,以意念引导气血回流全身,修复受损的经脉。续命丹的药力正在发挥奇效,清平大师输给他的真气正在引导药力通透全身,慢慢的,瑶峰僵硬的躯体开始充满活力,心房的绞痛也消失了。他本想下床,但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倦意袭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八十三章 情不知所寄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瑶峰醒了过来,这已经又是一个黄昏。瑶峰试着动了下身子,虽然不再僵硬,但还是浑身疲软。 瑶峰挣着自床上坐了起来,已是气喘吁吁,他轻叫一声:“竹远小师父。” 竹远刚好从禅房看望师父回来,听见叫声,便推门进来。他拉着瑶峰,低声问:“施主,你感觉好些了吗?” 瑶峰无力的说:“感觉是好了,但是使不上劲。小师父,你能扶我去趟茅房吗?” 竹远说:“师父吩咐过,施主现在要静休,不宜运动。施主内急,小僧服侍你在床前解决吧。” 瑶峰有点脸红:“这怎么好意思。” 竹远双手合十,说:“施主,为人一生,谁还没个难处?小僧只是略尽人子之责,施主不必介怀。”随即取来了便盆。 瑶峰从心底里浮生感激;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和陈姨,他还是第一次接受到别人的照顾,人家还是个不染俗尘的小和尚呀! 一切妥当,竹远说:“施主,小僧为你擦洗沐浴。”便端来了温水。 竹远为瑶峰宽衣,幸而瑶峰没有外伤,有些血渍溅在衣服上。竹远为他擦干净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便扶他躺下。 竹远说:“施主,你好生休息,小僧去为你准备稀饭和汤膳。师父说过,施主重伤未愈前,不宜鱼腥油腻,需清淡,还需药物调养。” 瑶峰感激的点头。 竹远既去。大约半个时辰后,他进来了,手中端着汤膳和稀粥,汤中放了蛋花,红枣,莲瓣,银耳等。竹远服待瑶峰用膳,瑶峰双手可以自由活动,便自己动手。 饭毕,竹远陪瑶峰说了一会儿话,便扶他躺下,自己退出了禅房。 瑶峰迷迷糊糊,似睡似醒的,约摸一个多时辰后,竹远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碗千年灵芝熬成的药汁。 瑶峰喝下灵芝,斜靠在禅床上,他问竹远:“小师父,早上我见清平大师脸色不好,他可是身体不佳?” 竹远欲言又止,他说:“施主请放心,师父很好。施主安心养伤,等你大好了,我们再说话。” 瑶峰便不再询问,复又躺下。 这一夜,有点漫长。瑶峰想了很多,他怎么也预料不到,姐姐会忽然离他而去。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和姐姐相依相偎,陪伴终身,可是…… 瑶峰眼含热泪,心内一阵刺痛。他本以为可以为姐姐报仇,可是凭一己之力,在千人万人的军营中,也只是沧海一栗。庞军师逃脱,高欢依旧横行,还有那两名老道,又是何方神人,居然甘愿为高欢卖命。高欢的身后,又藏着多少秘密? 上州庭州的乱局,终波及到了中州。大夏有数十万的正规军和近百万的地方军,小小一个高欢就算有通天本领,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危害;怕就怕在地方军队各自为阵,互相制约,互不相容,让敌人各个击破,终有可乘之机。如果真是那样,一旦强敌逼近,国之不保,大夏危矣,天下也将危矣! 为国之操劳。可是凭你瑶峰一人,又能改变多少?你连至亲的姐姐也保护不了,你又能干什么?瑶峰一阵悲怆,又咳嗽起来。 第二天,瑶峰可以自行起床,也能拄着拐杖在禅房内慢慢走动。清平散人推门进来了,他说:“少侠可是大好了?” 瑶峰抱拳行礼,他说:“谢大师和竹远小师父的悉心照顾,在下的身子已无大碍。” “这就好。”清平散人说,“少侠请坐,老衲有事相询。” 两人坐下,瑶峰说:“大师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清平散人问:“少侠是如何受的伤?” 瑶峰便把姐姐堕崖,自己夜探崖底,孤身闯军营及至受伤的详情细细说了。 清平散人听完,沉吟说:“原来是这样,也难怪。”他再问,“少侠,韩执教的弟子少说也有数百,可否请问少侠的名号?” 瑶峰说:“在下本姓瑶名峰,师父取名叫离尘,是师父座下第三百零八名弟子。” 清平散人说:“原来是瑶少侠,传闻的京城少年郎就是你吧?” “正是在下。”瑶峰不好意思的说。 清平散人说:“少侠奇闻,已在西府传开,英雄侠女,当千秋称颂。至于梁姑娘堕崖,着实遗憾。不过梁姑娘身怀异赋,且有南山孤鹰的灵识护体,老衲以为,应无大碍。” 瑶峰心想,话虽如此,但大师你是没见到当时的情形,姐姐身处如此险恶的境地,纵使身手最好,异赋最高,百丈高崖堕下,生还的几率却是渺茫。 清平散人说:“少侠神勇,梁姑娘虽已离去,但人生百年,都不免一死。少侠也不必过于伤怀,少侠身怀保家卫国的重任,当从悲伤之中走出来,静心把伤养好,来日踏上更远的征程。” 瑶峰谢过大师,清平散人神情淡然,但脸色却出奇的疲倦。瑶峰看在眼里,看急的问:“大师,您身体可是不舒服?” 竹远张口欲说,清平散人一抬手,平静的说:“老衲没事,少侠尽可放心。老衲想起寺中还有事要处理,就此告辞;竹远,随为师走。” 竹远很不情原的随着师父出去了。 瑶峰看着二人走远,重新又回到床上躺下。 竹远有话要说,清平散人制止,似有隐情。为什么就不能说呢?是否与自己的伤有关?瑶峰试着运气,发现自己经络通畅,但手上却发不出力道。这是怎么回事?瑶峰再试着以意识驱动内力在体内运行,这一试让他惊惧异常,他发现自己的内力比之前散失了十之八九,他现在就如一个普通人差不多。这场劫数他死里逃生,如果不是清平散人,他早已不在人世。 瑶峰顿觉心灰意冷,对这人世了无生念。一名武者,失去修为,这比杀了他还难受。瑶峰能够想像得到,自己走在大街上,曾经被自己教训的那些流氓地痞对自己指指点点,百般戏弄,嘲笑。而他自己,再次遇到恶少欺凌百姓,也是无能为力。老天,这一生,往后的日子将如何度过? 瑶峰但觉头昏脑胀,姐姐惨死,自己还没有为她报仇,而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却连报仇也成了奢望。他恨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他坐起来,双手抱着头,歇斯底里的狂笑出声。 笑声惊动了竹远,竹远就住在禅房的隔壁,遵照师父的吩咐,时刻关心着瑶峰的状况。他跑进禅房,惊问:“施主,你这是怎么了?” 瑶峰停住笑声,抬头望着竹远,泪湿脸颊。他悲苦的说:“小师父,大师为什么要救我?我本已是将死的人,如果死了,也就一了百了,省得还留在世上受苦。” 竹远看着他,堂堂男儿流泪,这是何等的悲情!他抓住瑶峰的手,急着说:“施主,你也不要太过悲伤,师父说过,你已无大碍,只要静心休养,过几天就会完全恢复的。” 瑶峰哽咽说:“我已是废人,空有这满身武功,却没有修为,不能为姐姐报仇,留在这世上又有何用?” 竹远说:“谁说施主是废人?小僧自知道施主的身份,就打心里尊敬施主,施主是小僧心里的英雄,永远的大英雄。” “可是,我的内力尽失,一个武者,如果失去修为,还不如死了的好!” 竹远跳起来,指着瑶峰,怒说:“施主,你别一口一个生呀死呀的。你知道师父为了救你,付出了什么吗?他以毕生的修为,续你的奇经八脉,救得你一条命。师父现在也失去了修为,如你所说,师父没了修为,也不如死了好?” 瑶峰闻言大惊,急说:“大师他……” 竹远垂泪说:“施主刚到寺里时,是经脉尽损,不醒人事,师父穷毕生所学,为你续筋。师父本已寿终正寝时,全靠续命丹延续寿命,而今最后一颗续命丹也被你服下。你说,师父还剩下什么?” 瑶峰惊得无言。 竹远蹲到床前,继续说:“施主,师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不应该自暴自弃。没有了修为又有何可怕?你还年轻,只要你对生活充满信心,修为又会慢慢积累,经年之后,你又是威武的少年郎。施主,你不能因为一时的挫折,而自暴自弃,辜负了师父对你的期望。” 瑶峰无比的愧疚,他自认为经历了所有的困境,看透了人生,但这觉悟,还不如一个长年在寺里修行的小和尚。 这时,禅房门打开,清平散人领着竹觉及几名弟子走了进来,清平散人说:“竹远,你跟瑶少侠胡说什么?” 竹远站起来,很是委屈,他说:“师父,施主他……” 瑶峰赶忙下床,拜倒在清平散人面前,垂泪顿首说:“在下何德何能,让大师如此关爱。” 清平散人把他扶起来,强颜悦笑说:“少侠不必多礼,老衲老矣,能在入土之前,救得少侠一命,为人间留下一颗好苗,也是老衲这一生的造化,老衲无限欣慰。” 瑶峰看时,清平散人比之前,又苍老了几分。他哽咽说:“大师为在下做的一切,在下无以为报。在下一定不辜负大师的厚爱,往后的日子一定好好生活,争取早日恢复修为,为天下的安定,为百姓的福祉,做出一番事业。” 第八十四章 小店打尖 清平散人苍老的脸上浮现微笑,他说:“少侠有这觉悟,甚好!”他抬手把身后一弟子叫到身边,对瑶峰说:“少侠,这是老衲的大弟子竹研,你们互相认识,以后多有关照。” 瑶峰行礼,说:“大师兄好!” 竹研五十多岁,对瑶峰这个年轻人,也没有一点倚老恃老。他双手合十回礼:“瑶少侠好!” 清平散人很是欣慰,在他的眼中,瑶峰前程无量,他自觉时日不多,他救瑶峰,他不为自己,也要为后人,铺平一点道路。 清平散人做完这一切,感觉非常疲倦,他伸出手来,竹研忙把他扶住。清平散人说:“竹研,你扶为师回房吧!其他人也都散了吧!让瑶少侠好好休息。” “是,师父!”众弟子说。 瑶峰回到床上,继续休养。这一天,又悄悄的过去了。 临近黄昏,忽然寺院中响起了宏音沉重的钟声。瑶峰一下坐起,听见西厢禅院一声高喊:“师父圆寂了!”随即响起了低沉的诵经声。 瑶峰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迅速冲出禅房,跑到西厢禅院。禅房前,有两弟子手持棍棒拦住去路,瑶峰高声说:“两位师父,让我进去见见大师吧!” 竹研在禅房内听见声音,便和竹觉走了出来,他对瑶峰说:“少侠非本寺人员,不得进内打扰师父金身。” 瑶峰哽咽的说:“大师兄,师父用毕生修为救在下一命,在下已自认是师父的弟子。你就让我进去吧!让在下送师父最后一程。” 竹觉看着竹研,师父临终之前,已把住持之位传与竹研,现在全寺上下二十几人,唯竹研的话是从。师父还特别叮嘱,任何人不得为难瑶峰,直到他伤好离寺。 竹研看着瑶峰,认为他的话也有道理,便对两名师弟说:“让瑶少侠进来吧!” 两名弟子便收起棍棒。瑶峰随竹研和竹觉进到禅房内。 清平散人端坐在蒲座上,长须飘飘,低眉含笑合十,一如生前。众弟子围坐在他的左右前三面,闭目诵经。长生香燃起,氤氲之气和诵经声在禅房内萦绕。 瑶峰扑倒在地,喊声:“大师……”泣不成声。 竹研盘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词。约一柱香时,他睁开双眼,双手扶起瑶峰,说:“少侠节哀,师父已往西方极乐世界,我等当继承师父未了的遗愿,大家齐心一致,把师父执着的法理发扬光大。” 瑶峰看着竹研,泪湿脸颊。 一曲往生经终,众弟子遵从清平散人遗愿,不开法场,不塑金身,只以袈裟裹体,即日抬往楠竹山下塔林,安放在早已建好的石塔内,然后封闭塔身。 清平散人一生清修,不与俗世纷争,终以青山为伴,黄土为床,也算安得其所。 众弟子回到寺院,各司其职。没有悲伤,也没有欢喜,一切都那么平常。人生百年,终有一死,何不放开心怀,接受眼下的时光。 瑶峰又在寺院内住了三天,这三天来,他都以意念运行气血,配合汤药对身体进行调养。虽然内力恢复无望,但除了有些心急,其它一切安好。 这一日,瑶峰找到竹研,双手合十见礼,说:“住持,在下想到一个可以快速帮我恢复修为的地方,特来向大师辞行。” 竹研回礼:“少侠,你还是叫我大师兄吧!住持大师的多不习惯。”他说,“能快速恢复修为,这可不是正道修练的途径,凡事还得因循渐进,才得标本兼治,根甚稳固。不过以少侠现在的情况,只是内力暂失,而功法依旧,如果真有可以快速恢复内力的方法,也未尝不可以一试。但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瑶峰有些为难。潜谷的秘密,是不可以随使泄露与人的,即使是救了自己的东山寺,也不可以。 竹研低眉合十,沉吟说:“这是少侠的秘密,贫僧不该多问。” 瑶峰略显愧疚的说:“大师兄,此也并非秘密,但请恕弟子真有不能说的难处。” 竹研含笑说:“少侠不必自责,江湖之中,谁又没有个不尽言的难处呢!咱家行事,但求心胸坦荡,处世无悔。” 瑶峰一笑,便又和竹研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回到禅房,收拾好行装,牵过白龙马,出得寺来。 竹研和东山寺众弟子都来送行。竹研说:“少侠一路顺风。” 瑶峰朝竹研和众弟子拱手行礼,说:“在下感谢众位师父的悉心照顾,东山寺对在下的再造之恩,瑶峰将永记于心。” 瑶峰跨上白龙马,朝山下疾奔而去。他要前往千峰,在潜谷中住上一段时间,除了要恢复修为,更重要的是完成姐姐未了的心愿,带她回到潜谷隐居,一生一世。 洗髓池的水可令经络再造,洗髓换骨。瑶峰无需洗髓换骨,他只需要在那里感受天地之气,潜心静修,修复经络,让真气充沛,内力恢复。姐姐说,潜谷中的气息可以荡涤心灵,增强心智,体能,只要人心中不存邪念,不靠近洗髓池的水,就不会产生心魔,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 瑶峰纵马而行。一天后,他到了西峪镇,这座当年饱受强盗践踏的县城,如今显得那么平静,虽然时有盗贼,江湖之流在此打尖,但在西府郡君和西峪县衙强力统辖之下,也没有了多少违法流血的事件出现,虽然偶然的打架斗殴,偷盗抢劫之,但比起每天的劳作,为生存而奔波,这些小插曲,也会被民众很快遗忘。 十多天前,瑶峰和梁仙姐在西府河边杀了芙蓉阁的几名侍卫,虽然事过境迁,人们也不知道是谁所为,但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瑶峰还是把毡帽戴上,并用青巾蒙面,为了掩人耳目。再说,自己内力尽失,一旦遇到麻烦,可是自身难保。 时近午时,瑶峰拍马走在街道上,眼光扫向左右。自从与姐姐相遇,他就没有戴过这百草帽,如今戴上,还真有些不习惯。 瑶峰进得一旅店,这里是那天他和梁仙姐下得千山,从药王谷出来打尖住宿的第一站。他扫了一眼店内,一切如故。他瞧见当日和姐姐同桌的那席正好没人,便走过去,放下包袱,叫了两样小菜和一点小酒,摘下青巾,坐下慢慢的品尝。 邻桌有几名壮汉和两名女子,单刀兵器拍在桌上,一看便知是同游的江湖人士。店家端上酒菜,壮汉大口的吃着,女子则在细细的品茗。 一女子说:“二哥,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二哥边吃边说:“没事,二哥胃大,食量足,这点都是小意思。” 酒过半旬,二哥说:“兄弟们,你们可知道,最近西峪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一年纪大的女子问:“什么事情?” 二哥神秘的说:“传说二十多天前,有一白衣少年,单枪匹马把隐藏在西山密林中的强盗大营一顿蹚,搅得是稀巴烂。如今强盗散去,强盗大王不知所踪。” 年纪小的女子倒吸一口气,说:“你是说当年祸害西峪,而近年消声匿迹的强盗大王李猪心?” 二哥一拍大腿说:“小妹聪明呀,正是那个李猪心,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头头的。听说他被白衣少年打散后,还不安份,逃难之中寄宿芙蓉阁属下的竹驿斋,晚上一把火烧了竹驿斋,还杀了好多人,芙蓉阁正悬赏千金追杀李猪心,言之活要见人死亦见尸,但现在李猪心连个人影也不见。” 小女子说:“李猪心胆子真大,连芙蓉阁也敢得罪。那白衣少年真是英雄,我好喜欢哟!”她双手环抱,眯着眼睛,脸泛桃花,甚是陶醉。 一年轻些的汉子白她一眼,不高兴的说:“小妹你别丢人现眼了,花痴!” 小女子:“要你管呢!” 年纪大的女子问:“二哥,这些传闻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二哥说:“四妹你真是孤陋寡闻,这些压根就不是传说。如今的西府,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还有些小曲歌谣,赞美着白衣少年,赞美着芙蓉阁,那是为民除害,那是全天下人的英雄呀!” 大女子说:“芙蓉阁就别说了,但那白衣少年又是何方神圣?” 二哥说:“听说他本名姓瑶名峰,就是当年京城除暴,然后在西府行侠仗义的少年郎。” 小女子眯着眼睛笑说:“瑶峰,少年郎,他可是本姑娘的偶像哦!” 瑶峰把帽沿压低,饭已吃饱,便不再久留,把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说:“小二,买单!” “来了。” 店小二跑过来,收了银子,瑶峰蒙好青巾,背好包袱,提起剑。店小二点头哈腰,说:“客官慢走,下次欢迎再来。” 瑶峰离开了西峪镇,一路朝南往西。旅店中所闻,他分析道:芙蓉阁为了提升自身的知名度,打消百姓对他们形成的坏印象,更重要一点是为了拉拢自己和姐姐加入她们的阵营,所以把他大闹强盗营的事做文章,散布歌谣,让民间传唱,目的就是把自己和她们绑在一起。 瑶峰可不知道,莫相忘及芙蓉阁与强盗营有扯不清的关系,若是他们暗地里的勾当公布,将会成为众矢之的。莫相忘指示秋月散布歌谣,悬赏追杀李猪心,就是为了撇清自己与强盗营的关系,让百姓与所有人误以为她们同仇敌忾,而不会怀疑到她们的头上。 瑶峰进入南溪镇,从南溪河的西南面进入西山,沿山间小路朝千山进发。他不想走药王谷这条捷径,不说自己现在失去内力,单就姬泽大夫,从他对洗髓池的看法来说,瑶峰隐隐的觉得,这个人看似真诚善良,却是心术不正,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好。。 入晚,瑶峰在山间草地上铺开帐席,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瑶峰吃过干粮,便纵马前行。天破晓之时,就遥见了千山雪峰,但其薄雾之上,冰清玉洁。 很快,就到了千峰山下。 第八十五章 再入潜谷 瑶峰跳下马来。前方山腰依旧雾气笼罩,但蜿蜒的小道绕过茅草丛伸入树林。就是从这里,瑶峰抱着梁仙姐上山。 往事已矣!往事又依在眼前。瑶峰眼角湿润,动手解下马缰绳,取下马鞍,抚摸着白龙马的鬃毛和肩背,轻音哽声的对它说:“马儿呀,我要到山上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你就在这里休息,自由的奔跑,等我下来吧!” 白龙马绕着主人转圈,“恢恢”的依依不舍。 瑶峰说声:“去吧!” 白龙马仰天一声长啸,奋起四蹄,朝西南方广袤的草地飞奔而去。 瑶峰紧了紧行装,觉得有些沉重,包袱中的物件不少于三十斤,虽然尽量减少重量,遗掉了杯碗银子书砚等山上用不着的物件,但准备的衣物干粮及攀崖用具等还是塞满了包袱。特别是干粮,二十天以上的备用,还得计划节俭。潜谷之中就那一点绿洲,没有动物,可见食物有限。 如果在以往,这重量对瑶峰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但现在他失去内力,虽然武学招式仍在,也就比普通人略强了一点。 瑶峰头戴百草帽,一手握着连鞘宝剑,背着包袱,走进雾气笼罩的丛林,一步一个脚印,沿着小路朝山上走去。 时值深夏,但这里是高山地区,空气中漂浮着湿润清凉的毛毛雾雨,瑶峰也不觉得多闷热。 大约一个时辰后,走出了林地,也走出了雾气。前方天空明净,层叠的山峦峰石如雨洗后的清浙。瑶峰在一簇权木林前坐下,稍事休息。这里是他和梁仙姐上千峰时驻足的地方,梁仙姐软绵绵的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手抚过她的衣衫,轻轻的撩开散落她额前的秀发…… 瑶峰一阵无法铭状的酸楚,他自胸前取出梁仙姐遗落的裙袂,轻轻抚摸着,眼泪滴落,滴在裙袂上,染湿了一角…… 阳光正在无情的偏移。时不等人,瑶峰无心欣赏风景,便继续往千峰上攀登。当转过山脊之时,遥见天边浓雾笼罩,正迅速朝千峰涌来。瑶峰凭意识感知到,暴风雨即将来临,形势异常严峻。他迅速朝坡地走去,但道路狭窄,随时有松动的滚石,他的速度并不快。当快要进入坡地里,风声怒号,瞬间天昏地暗,坡地中一时飞沙走石。瑶峰心一紧,返身赶紧朝来的路爬去,在山脊下一块巨石旁蹲下身子,把包袱和百草帽放在脚下,取出油布,把自己,连同包袱等紧紧的裹住。 巨石挡住了风和沙石的劲吹。一时风停静寂,一时山谷轰响,山脊的怪石在风中发出狼嚎的声音。狂风吹过,瞬间豆大的雨点夹着冰晶扑天盖地而来,打在油布上“嗖嗖”作响。瑶峰顶着油布的手都感觉生痛,幸而巨石挡住了大部份袭击,不然凭他现在的体况,万不能抵住这般冲击。 狂风催着雨点越来越大,一线线的雨雾从远方扑过来,雷声夹着闪电,山谷中回响着如龙吟,虎啸的声音。天地昏暗,山河变色,瑶峰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能感知到这场暴风雨的可怕;他听见了巨石从山顶滚落的声音,还有山溪水流暴涨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觉得如世界末日的来临。 这场暴风雨持续了半个多钟头,才慢慢的停了。闪电消散,雷声停了,风声渐息,雨点渐小,残云卷着水雾,慢慢的消退。瑶峰放下雨布,站起身来,雨后的轻风吹过来,让他倍觉清爽。 忽然,一种可怕的声音传来,如雷声炸开山脊,大地在颤抖。瑶峰心内一悚,迅速蹲到巨石下,背靠着巨石,一动不动。 暴雨洒在高山脊梁凹陷处,催动了沉积百年冰川的移动,当冰锋拉动超出其张力时,冰川即断裂,冰川前锋的巨大冰块迅速往山下滑落,越过高崖,跌落坡地,混合雨水和沙石,咆哮着沿坡地朝山谷口冲去。 碎石夹着冰块,越过瑶峰蹲着的巨石顶部。瑶峰但觉眼前一暗,他不敢大意,身子紧紧的贴着地面,他现在担心的是巨石是否足够牢固,能不能挡住这场惊天地的冰爆。 幸而无恙。 当冰崩过后,瑶峰看向坡心,碎冰还在带着沙石流动。上山的小路在坡的另一边,坡中不安全,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已是午后时刻,风平沙静,透过宽谷远方,阳光灿烂的照着峰顶,可见冰晶在阳光下烁烁发光。瑶峰又静静的等待了半个时辰,流动的沙石渐渐的停止了。他背起包袱,小心的下到坡地,用宝剑试着在流沙中探路,然后脚步移动,慢慢的朝对坡前进。 有惊无险。好不容易过了坡地,瑶峰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继续沿小路上山。 瑶峰没有沿上次上山的线路而行,锁阳谷中的凶险,至今仍历历在目,上次下山之前在峰顶遥观,他知道在东脊山梁的西缘有一条通道,也可直达峰顶,无需穿过锁阳谷,虽然路程远了近一倍,但相对安全。 不过这条通道,却是无限接近冰雪线,九曲回肠,碎石及陡崖边缘较多,且山高风急,稍有不慎,当有跌落崖下之险。 不过瑶峰打定了主意,却也是不畏风险,一路前行,攀崖过梁,几经坎坷,硬是走过了这一条近似天路。时闻锁阳谷方向的鹰鸠惊鸣,已是近黄昏;瑶峰一刻不停,已是透支了体力,气喘吁吁,于是在一背风的山窝处,铺开披风,罩上雨布,吃了干粮,润了喉尖,便遥观明月和冰山,把厚实的衣物包裹自己,躺下休息。 第二天,瑶峰揉揉眼晴起来,已是万山明净。昨晚上他睡得并不好,虽然山谷清静得出奇,仍是担心有危险迫近,所以临到凌晨了,实在困得睡了一个时辰。 瑶峰收拾行装,继续朝前走;很快,过了山梁,前面是正式上山,千峰主峰顶,千年的冰雪覆盖,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当踏上了冰雪线,道路是越来越难走,瑶峰几乎是手脚并用,历尽艰险,才登上了近峰顶的平台。他跌坐在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二十天前,他背着梁仙姐上千峰,也没有今天这么困难。今天这是怎么了?瑶峰几乎挪不动脚步。 休息片刻,瑶峰站起来,但觉气促得心几乎都要蹦出来,背上的包袱似乎有千斤重。他一步一步艰难的朝峰顶移去。他越近峰顶,越是呼吸困难,头重脚轻,似乎随时都有滚落悬崖的危险。 在离峰顶还有十来丈的距离,瑶峰实在走不动了,他便停下来,趴在冰漠上休息。冰漠冒着冷气,瑶峰感觉浑身战栗,包袱压得他几乎要窒息。他艰难的翻过身来,一手撑地,解下包袱,顿时浑身一轻,眼前一晕,手一松,包袱连带着师父所赠的玄铁宝剑滚落悬崖,掉在刚才歇足的平台上。 瑶峰用力贴着冰漠,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至于晕过去。过了好一会,眼界才渐渐明朗起来,但头痛得厉害,他回头看了一眼滚落平台上的包袱,却是实在没有精力再返回去取回。 峰顶近在咫尺,决不能就此而废。瑶峰心一横,牙一咬,艰难的继续往上爬去,三步一停,五步一歇,这十余丈的距离,却似天涯。 大约一个多时辰,瑶峰终于爬到了顶峰,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一点力气,头昏脑沉,心胸几乎要炸裂。他不能在这里多呆一分钟,他怕自己倒下,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这时太阳又已偏西,天边泛起迷幻的云彩,整个千峰顶,由白转橙变成鲜红的颜色,实是耀眼绚目。瑶峰闭着眼睛,努力翻身,朝着潜谷内爬去。 一股强大的引力,把他拉向潜谷。瑶峰就地十八滚,掉下斜坡,几乎身体垂直的朝下堕去。压迫感消失了,头不痛了,心也不跳了,随着潜谷上行气流的平衡,他的身子下堕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直至浮着不动。瑶峰朝下看时,自己已到谷底,缓慢的降落在了地面。 瑶峰站起来,虽然没有了压迫感,但却是浑身无力。他努力一步一跌的穿过冰塔林,沿着冰湖东岸赶往对面绿洲,溶洞口的灌木草地。 终于到了草地上,一阵暖风吹面,瑶峰霎时全身一轻,一头扑在了草地上。他已经心力交猝,再也不能动弹。 千峰潜谷,我终于回来了,我瑶峰历尽千难万险,几乎把命奉上,但终于回来了,带着我伤残但志坚的身体,带着姐姐的无限思念,回来了!在这里,你将重塑我的修为,我将回到从前的自己,当我再次回到人间,面对山河,可无限骄傲的高喊一声:我瑶峰,回来了! 潜谷的灵气,一旦感知到生命的气息,立即汇聚过来,在瑶峰的周围形成一个气罩,那若续若断如丝如胶的气流在瑶峰的周身萦绕,侵入他的身体,他的血脉,在他的体内贯通,直至凝聚丹田,温暖气血,消除他的疲劳,激活他的体能…… 稍顷,瑶峰坐起来,缓缓抬起双手,平放在大腿内侧,全身放松,微闭双眼,以意念吸附天地的灵气,贯通全身的经脉。日月星移,山河永寂,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潜谷中的气候也几经变迁,暴风雨后的天空瑞蓝如镜,一时又雾气升腾,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雾雨。月夜清凉,瑶峰的衣衫被打湿,但他浑然不觉。绿地上的气温有如春天般的温暖,当雾雨过去,胶月当空,瑶峰周身冒着热气,他的心境,也如夜空般的明净。 瑶峰醒了过来,这已经又是一个清晨,阳光明媚的斜照在潜谷内,冰湖泛着冷气,和溶洞口浮起的热气正在空中交汇,形成一层薄薄的雾罩。瑶峰看见,身旁的灌木嫩叶,花芯青草上颤动着晶莹的露珠,但觉温馨,舒坦,爽朗。 瑶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觉全身骨关节脆响,丹田有一股气流涌遍全身。他很是欣喜,明显的觉得自己的内力有所恢复。他蹲到涓涓流淌的小溪边,双手捧起清泉,但觉透心清凉;流水的细腻,温和,透过他的手心传遍他的全身,如星星般撞击他所有的神经,让他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惬意。 瑶峰迟疑了,他不知道潜谷的水能不能喝。他试着用舌尖舔了一下手中的清泉,不由得全身一颤。清泉甘甜,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通达全身,如神明贯顶,清绝之极。瑶峰全身一振,精神泛发,忽然之间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瑶峰轻轻的再抿了一口清泉,也不敢多喝,就此放手。上次和姐姐在潜谷之中,带了足够的食物和水,所以没有试过潜谷的水。但现在自己的包袱遗在山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取下来;在自己体能和内力恢复之前,是万不能上山的,山顶的压强和戾气会把他打回原处。 因为有过上次的经历,瑶峰不敢进入溶洞,他便在溶洞口的石壁下找了一个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打坐,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远气吸纳潜谷的灵气,恢复内力。 那断裂的石柱,那崖上有序的棱眼,草地,涓涓的水流,热气,似在诉说着沉寂千年的不为人知的一段辉煌。 巍巍千峰,皑皑白雪,危崖耸立,巨石清泉……这一方梦的仙境! 几个时辰后,瑶峰感到了饥饿。 第八十六章 剑冢 这可怎么办?在这千峰绝顶的冰谷之中,如何找到食物?瑶峰认真环顾潜谷内的一切,除了溶洞口的十余亩绿地,就是四面直上直下壁立的冰崖。潜谷的冰原上堆积着从山上剥离滚落的巨石,冰晶凝结在巨石上,日积月累,形成漫野形态各异的冰雕。 昨天的暴雨拂过潜谷的上空,天量的积水没有外溢的出囗,冰湖的水却没有上溢,这倒是奇迹。瑶峰细心的观察绿地的植物,很多都是不认识的种类,他不敢贸然采食。他看向溶洞东边的一片矮树林,或许那里能够找到吃的,于是便起身走向那里。 这是一片向西稍倾的斜坡,因为背面高崖下自西向东隆起了一道小山梁,挡住了冰崖脱落的侵袭,这片斜坡没有受到落石的伤害。溶洞中冒出的湿润热气滋润着这片土地,上面或疏或密的长着一人多高枝繁叶茂的小树林,其中有数棵结满了如樱桃般一簇簇的小果子,在雾水中显得格外红艳娇嫩。 瑶峰伸手摘得一个小果子试着咬了一口,但觉细密甘甜,入口即化。他饥饿难耐,便一口气吃了好多。他心想,即使果子有毒,洗髓池中流出的水就是天然的解毒剂,怕它怎的! 矮树林的下面长了很多不知名的花草和七彩蘑菇,花草的心叶间环抱有挴指大的青果和紫莓。瑶峰没有采摘,这里距离溶洞口也就十数二十丈的距离,犯不着采回去搁得久了还怕坏了,饿了再来吧! 瑶峰回到溶洞口,发现溪水流经巨石边上形成了一些回水湾,弯道中的水流比较平缓,水面也比较宽。在溪水中有很多透明的小虾,还有一些两指宽的带着花斑的小鱼。瑶峰伸手欲抓,但手在接近水面的时候又停住了;这些鱼儿虾儿不知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从来没有敌害打扰它们,如果现在伤害它们,还真是一种罪过,况且自己现在孤身一人,难得有生灵的气息陪伴自己。 瑶峰把手收回,就蹲在溪水边,静静的瞧着鱼儿在水中悠闲的畅游,没有惊慌,没有逃避,完全感觉不到有人或会对它们生命造成威胁。 瑶峰回到石壁下,重新打坐,以意念运行气血,周转全身,吸纳潜谷灵气,凝聚丹田。他惊讶的发现,胃道有一团温暧的气息,正穿过胃壁,贯穿全身,并向丹田汇聚。这股气息,如沉醉千年的酒酿,醇香,迷幻,悠远。瑶峰昏昏欲睡,但觉天地如秋月夜寂,意久弥香;人间百态,管它沧海桑田,世事轮回。 这一觉睡过了黄昏,又到了天亮。 瑶峰睁开眼来,惊觉的是晨光穿透潜谷的薄雾,在蒸腾的水气中幻出一道奇丽的彩虹,五彩的光线照耀在潜谷中,红的,蓝的,紫的,黄的,粉的,被晶莹烁亮的冰湖反射,形成耀眼的光芒交织着射向潜谷的上空。 瑶峰站起身来,向前走出一步,发现自己的身子和周围的一切都现出了重影,他的思维,他的整个人都出现了一种眩晕,一时又有种意乱情迷,不能自己。他赶紧强行控制自己,坐下,闭目,凝神,静心。他的耳畔,有一种游丝般的摄人心魂的仙乐,钟声响起,似在撩拨他潜在内心的欲望。他以意念屏弃一切外界的打扰,默念静心咒;渐渐的,钟声,仙乐消散,迷雾消失,彩虹也随之隐匿不见,潜谷中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瑶峰额头现出如雾水的汗珠,他感受到了潜谷隐藏力量的可怕。洗髓池水能净化心灵,生肌润肤,让凡者成仙,仙者入魔;溶洞流出的溪水可幻化天地万物,带你走进浩宇星空;雾气会迷失心智,冰川能摄人心魂……就连矮树林的果子,也有催眠,提升内力的作用,那这遍地的花草,水中的鱼虾,还有矿石,冰晶,以及冰湖之下,又隐藏着多少惊人的秘密? 瑶峰不敢想像,现在他每走一步都得小心,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恢复修为,离开潜谷。他来到矮树林中,吃了些果子;这些果子也是奇异,不必吃很多,就已抵得上一日三餐的食量,并且毫不浪费,都能化成身体需要的能量。 瑶峰继续在石壁下打坐,就这样日复一日,转眼五天过去。 这一天临近午时,潜谷上空乌云密布,慢慢的笼罩下来,遮住了千峰的山尖。潜谷中一片昏黑。瑶峰预料到天气突变,他转身到了溶洞口,万一出现雷暴大风之类的,也就只能进洞一避了, 再看时,空中发出呜咽之声,乌云的下方出现旋转的风团,夹着闪电和炸雷,向潜谷中横扫而来,其间带来了扑天盖地的碎冰和沙石。但奇怪的是,无论旋风有多大,沙石有多凶,都在靠近溶洞口绿地时噶然而止,似不敢越雷池半步。 瑶峰很是惊奇,便走出溶洞,站在草地上看向空中。沙石和冰晶在空中旋转,风雷声不断,闪电的炸响刺激着耳膜,瑶峰感觉到大地都在颤动,似乎要开裂。他退后数步,很担心山上的落石滚下来,会砸碎谷内的一切。 忽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随着一声炸雷,击在潜谷西部的山崖下,“轰隆”一声,溅起无尽的冰石和火星,那本来的乱石堆被轰平,现出一个方圆十数丈的碎石平地。同时,乱石堆中闪现一片刺眼的光芒,直冲破天际。瑶峰惊呼,但揉眼细看时,光芒又倏忽收回,随即就隐匿不见。 雷声过后,闪电也停,风声渐息。飘飘洒洒的雪花自空中洒落,铺在潜谷内,渐积渐厚;绿地上也飞下了雪花,但沾地即化。瑶峰伸出双手,接住飞落的雪花,但见六个菱角排列整齐,晶莹剔透,纯净洁白。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已经模糊了潜谷的山壁。溶洞口的灌木及矮林中,也飘落了密集的雪花,但大部份在离地五六丈的地方就化成了水滴,滴落在草地上,青草和嫩叶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随着轻风轻摇,微微的颤动,颤动。 当空中的云层慢慢的消散时,暴雪,也慢慢的停了,变成了细密的粉雪,由轻风卷着在潜谷内漫天起舞。瑶峰信步离开绿地,走向冰湖边的雪地上,飞雪沾上了他的眉毛,头发,衣袂,他也成了个雪人,如童话中的冰山王子,伫立于雪野中。 这场暴雪下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冰湖和地面上积雪有七八寸深。瑶峰闲庭信步,沿冰湖走去,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脚印。 乌云散去,飞雪停止,潜谷重又暴露在娇阳之下,比起溶洞口的温暖,瑶峰感觉到了潜谷的冷峻,那刺骨的寒气,穿透他那不太厚的衣衫,让他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冷战。 瑶峰退回雪线之内,坐在草地上,看着雪后潜谷的万千风光,如盆井之四野茫茫,心绪澎湃。如果姐姐能陪着自己在这里,欣赏如此的壮观,她该是多么高兴呀!瑶峰不自禁的又拿出了那半块裙袂,抚摸着,心内一阵悸动。 五天了,瑶峰的修为自觉较之前至少恢复了五六成,他现在可以运气闪避腾挪,自然而然的就开始修习武功。高欢军营一战,虽然真气泛散,内力几损失殆尽,但武功心法仍在,现在于潜谷之中,加以勤练,很快将恢复如初。 瑶峰想起刚才闪电击中西山壁下乱石堆泛出的光芒,那儿一定有什么玄机,现在自己行动如前,何不去一探究竟?于是说走就走,趁着雪后阳光明媚,紧了紧腰带,离开绿地,朝西山壁而去。 虽然西山壁下离绿地也就百十丈的距离,但中间多的是碎石叠立,刚才的暴雪铺在冰封的碎石上,地面的空隙被积雪填满,一不留神踏进雪坑,搅不好整个身子都被掩埋。瑶峰内力已恢复了五六成,虽然还不能飞身纵过,但好歹也不会踏空摔倒。大约两盏茶的功夫,他就到了闪电击中的地方。 这是一片平地,被积雪覆盖但能清楚的看到朝四面散开的石块,一个直径三丈有余的雷击坑中间焦黑的地面,方圆三丈的地面上没有积雪,且自冒着热气。热气萦回中,隐约见一黝黑的剑柄,在热气中巍然不动。 瑶峰走近中间。灼人的热气正渐飘散,但见青光展现,如九天星灿,且有一缕红云在青光中环绕。瑶峰细看之下,原是两把古剑插在地上,直没剑身,一剑耸立,一剑斜身,应是两把剑本来并齐,刚才的雷击外力把他们分开了。瑶峰迟疑片刻,伸手欲抓其中一剑;就在手指似到未到触摸剑柄的一瞬间,青光消失,红云隐退,剑侧的地面,郝然出现一行小字: 君既能寻到此处,当是有缘。请依箭头所指,挖开地面,当以重谢!切记切记! 瑶峰愣得一愣,缩回触摸剑柄的手,依石刻之箭头寻去。在离开古剑约五尺的地方,有一深钳地面的石块;瑶峰搬开石块,石块下面是松动的沙石。瑶峰用手掏出沙石,约两尺余深,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铁制锦盒,锦盒上锈迹斑斑;瑶峰用石块把锈迹擦去,盒上隐约现出四字:请君开启。 锦盒并没有加密或上锁,瑶峰直接打开,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看时,里面隔着一个檀制小木盒。瑶峰取出小木盒,再次打开,里面一块红色的绸布似包裹着什么物件。瑶峰取出绸布放在手心,一层一层的掀开,忽然不自禁的笑了,这里面就是一张折成方形的纸条,有必要搅得这么神秘吗? 瑶峰展开纸条,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曰:君实有缘,请速回溶洞,于洗髓池对面石壁上寻得鹰之图标,于鹰眼对过第三孔开启石门。 瑶峰一脸雾水,这是哪位前辈遗留下来的机缘?按此说,溶洞中除了洗髓池还另有洞天,这可是指引我前去寻找那位前辈的遗物吗?! 第八十七章 孤鹰手札 瑶峰没有取出古剑,而是依着纸条的指引回到溶洞口。望着幽深洞内石壁上闪烁的萤光,他有点迟疑,不知该不该就此进去。 瑶峰想起自己和姐姐在里面呆了四天,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再说洗髓池的水只要不贪心沐浴,就不会被侵蚀心智;而溶洞内的灵气,也正是自己此刻需要的。既然古剑的主人指引自己,那进去又有何仿? 想清楚了,瑶峰也就放下心来,举步往前,在萤虫的引路下,沿着石洞溪水来到了石室中。 在晶石反射的萤光下,石室中的一切依稀可见。瑶峰扫这一眼,立即发现了蹊跷,石桌斜倒在地上,洗髓池的石栏倒了几节,石碗石杯等碎了一地……这是怎么回事?在和姐姐下山之后,在自己再上潜谷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瑶峰细细的检查洞内的一切,唯一没有毁坏的石床,其上深深的印着一个掌印;石床没碎,掌印却陷入石内足有一寸余深,手心的纹路都清楚的出现在掌印上。这是何等高深的内力!瑶峰心内一悸,周身都泛起了寒意。 难道是古剑的主人?但这不可能,依铁盒上锈迹来看,埋剑之所至少在三十年之前,即使古剑主人还活着,现在已垂垂老矣!再说,瑶峰两次入潜谷,停留的时间也不短,若潜谷中有人,不可能完全不知道。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中间有人来到了潜谷,并获得了洗髓池的力量,或成仙成魔,然后离开了潜谷。 那会是谁呢?瑶峰有一种深深的不安,他甚至有一种怀疑,但这种怀疑却又找不到根据。 石室内没有出现上次离开时的那种压迫感。瑶峰扶正了石桌,并把撒落地上的各种碎片清理到一边,然后开始在石壁上寻找纸片上所写的鹰的图案。可是寻找了很久,石室壁上都找遍了,也不见鹰的图案。瑶峰再次展开纸条,对过,洗髓池对过,难道是洗髓池的对面?那池水和山壁连为一体,要过去就必须涉水,而池水会对人产生多大的影响,却是一概不知。 瑶峰思虑再三,考虑到多少隐藏的高手超出自己想像的修为,想要在这世上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不断的提升自己。既然姐姐在池水中过了三天四夜,除了失去记忆其它都没事,自己就涉水而过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那次抱着姐姐就曾来回池水间,不过一门心思在姐姐身上,也就没有任何感受。 瑶峰主意打定,但即脱下鞋子,挽起裤腿下水,池水的边缘不是很深,也就漫过小腿,池中的水温暖暖的,泛出的水气弥漫着空间,沁人心肺。池底五彩的浑圆碎石,压迫着足底的神经,让人舒服至极,甚至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瑶峰小心的涉过洗髓池的边缘,沿着石壁寻去,大约转了半圈的光景,就在洗髓池的对面,距离水面大概三尺多的位置上,有一个大约与实体增长数倍展翅的鹰形图案,在鹰的眼睛视角的平行线上,依次排列着七个基本与石壁平行的暗记,组成一副完整的七星图。因为年代久远,鹰形与七星图线条只是隐约可见,加上石室内光线幽暗,若无人指点,根本无法找到。而一旦找到,近距离观摩,瑶峰明显的感受到压迫,鹰的眼晴傲视苍穹,威势滔天。 从鹰眼往外数的第三个暗记,是北斗七星从勺柄往内的第三颗星,即玉衡。此星是以古代量器,代表王权之名。瑶峰的手伸向它,不知按下去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但他还是毫不迟疑,按下了暗记,即闪避一边,盯着石室内的动静。 但听“轰”的一声闷响,有地缝裂开的声音。瑶峰看时,在距他七尺开处,石壁上出现一个宽三尺余,高仅五尺的豁口,豁口中的石墙朝内陷去,随即静止。 瑶峰不敢贸然过去。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豁口内出现闪烁的亮光。瑶峰靠近往里一看,这一下着实惊觉;原来这洞内有洞呀!里面横左而右,朝前方伸展,石笋耸立,五彩萤石泛光,幽深且不见底。 瑶峰略一迟疑,还是迈步朝豁口内走去,心思:我瑶峰流落至此,心爱的姐姐也丧身忘忧崖底,我还有什么可怕的?纵使前方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大不了葬身于此,一了百了。 进得洞内,有热气扑面而来。瑶峰沿着凿就的石道蜿蜒向前;洞内渐走渐宽,身边有溪渠,有一线水流朝洞内流去,绕过壁立的石崖,以及凌空垂下的石笋。温度越来越高,瑶峰额头指尖都沁出了汗珠;但他没有退缩,继续朝前走去,大约数十丈后,石道转向左向下,许是水流被热气蒸发,带着水汽的轻雾扑面而来,沁人虽热但不闷。 再下得数十丈,前方豁然开朗;但见,幽蓝青亮的光影萦绕,一片广阔的平台前方,有铁索连接洞府的远方,但不见边际。铁索之下,直下深达数十丈的底部,是一片沸腾的溶岩流,有水流自平台往下注去,但未及半空即汽化,为岩流的热气,甚或爆发出来的火舌扰动,形成经久不绝的云流,五彩班澜,漂渺在洞府。 瑶峰甚是惊讶,回想起和姐姐最后一次入洞内,在拜读谒语之后所见地火岩流之,原来是真实存在于世;今天陡然见之壮阔,真如天地初始,混沌初开,万物之灵光于此,地火深处。 瑶峰踏上石台,感受着旷世的风光,如天外奇观。灼人的热气,但并不令人窒息,开阔的石台上弥漫一种氤氲的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流,但从毛发尖,从汗腺中进入肉体,深入骨随,催人意识深处潜能的升华。 瑶峰有一刹那,意识模糊,眼界的一切都似在晃荡,飘浮,人世间的悲喜哀乐如影片在周围闪现……他努力凝聚精力,抵制一切诱惑,时脑内灵光一间,睁开眼来,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变得那么清淅,明朗;他忽然知道自己身处的险境,这地火之源,随时可能吞没一切,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瑶峰转身欲离开,却又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吸引他去探寻一种秘密。他转向面洞壁的方向,萤光闪现之下,明显的有一石窟,是天然生成又似人工打造,石窟之内,似有人形闪现,在如此深遂如秘境的洞府中,甚是让人心起寒浞。 瑶峰不由自主,朝石窟走近,他看清了,石窟前有石桌,绕过石桌,向左朝上有几级石阶,空间很大。瑶峰上得石阶,突然眼前一亮,石窟墙上现有两盏壁灯,嫣红的火苗升超,照亮了石窟内的一切。瑶峰这定睛一看,倒是吃了一惊,也不是汗毛倒竖,但着实可怖。石窟正对首位置上,有一张石椅,石椅上端坐着一具骷髅,其头骨歪在椅背上,但幽黑的眼洞正对视着石窟之前。骷髅的身上依旧披着快要碎落的衣衫,而他的右手指骨平放在膝上,手中兀自握着一个锦囊,锦囊的布料貌似极佳,却是没有腐化。 瑶峰近身到骷髅前,作揖行拜,敬告说:“在下瑶峰,机缘寻得此处,无意冒犯。在下不知前辈是哪位高人,因何埋骨于此;前辈既指引在下前来,可是有未了的心愿安排,但请吩咐,在下当尽己所能,帮您完成。” 瑶峰磕头之后,小心的取下其手中的锦囊,打开,里面又是一张纸条,上书:君心实诚,能寻到此处,实前生有缘,为表心意,余当以绝世宝物相赠。前行五步,右首三尺处地面有暗格,其下即为宝物;但请在取宝物之前,左行七步,挖开地面,葬我遗骨,切记切记。 瑶峰对宝物不感兴趣,但对前辈高人从心底里尊敬,他见石椅旁放有一把铁铲,即取将来,依纸条所指,朝向石室门,前行五步,再左行七步。瑶峰一铲下去,很是惊讶;本以为石室内皆为石质地面,即便铁铲也如何挖得动?但这一挖却是异常疏松,明显就是早已设计好后回填的,只等有缘人依纸条安排就是。 瑶峰挖开地面,朝下挖了足足三尺深,铲尖碰到似一坚硬的东西。他以为到了实地,但感觉不对劲,于是放下铁铲,用手扒开穴内的沙土,却是一个檀木锦盒,其大小是古剑旁锦盒的数倍。锦盒上又刻有一行字迹:君心可嘉,此盒内才是真正的宝物,是余毕生所积所学,现赠与君知,可放心开启。右行暗格内乃藏有机关,会释放窟内毒障,用以惩治贪心小人。 瑶峰但觉心跳剧烈,浑身冷汗,自己凡有一点贪心,当死无葬身之地,此前辈的心机,可是旦古未有。瑶峰至此不敢大意,他小心的把锦盒搬出来,然后铲平地面,对石椅上遗骸再三叩拜,便轻轻的搬动移入石坑内,细心排好,再覆土填上,立一石冢。 一切就绪,瑶峰复又行拜,说:“前辈的遗愿,在下已帮您完成,请您安息。前辈的遗物,在下一定代您妥善保存,在下并非贪念您的秘芨,只是您毕生所学所识,不该埋葬于此,您指引在下前来,也是有鉴于此吧?但得机缘,在下一定帮您实现未了的心愿。” 壁灯的火苗跳了数下,慢慢的熄灭下去,石窟内瞬时漆黑一片。瑶峰抱起锦盒,慢慢退出了石窟,但见地火深处升起红云,如烈焰升腾,大有弥漫之势。瑶峰不敢停留,抱着锦盒快步沿原路返回,洗髓池囗,洞府之门“轰隆”一声,复又关上。 瑶峰离开洗髓池,不敢多加停留,便出了溶洞。溶洞外已是夜幕,一轮新月正从东山尖升起,银光遍撒在潜谷的雪地上,潜谷却是不比溶洞内的光线更暗。 瑶峰把锦盒置于石壁下,却是不敢贸然开启。前辈的心思如此慎密,谁知锦盒之中,会不会藏有另外的机关?他瑶峰福大命大,心思不含杂念,得以躲过这一劫又一劫。冰崩,暴雪,迷雾,光影,幻音……现在地府之石窟前辈设置的一切又一切,只会让瑶峰在以后的路,慎之又慎! 瑶峰在石壁下挖了个坑,把锦盒复又埋于地下,然后盘腿而坐,静心运气,行转周天。人生所经历的一切,皆为幻影,现在恢复修为才是正道。 又是一天朦朦亮,瑶峰起得身来,到东坡矮树林吃了一餐果子,然后又在溪水中喝了两口清泉,但觉得精神焕发,也没有一点疲劳和饥饿。他伸手舒缓了几下筋骨,发觉内力已恢复了七八分。不过,这身子外怎么酸溜溜的?一闻,瑶峰自己都笑了,进入潜谷以来,足有六七天没洗过身子了吧!昨天还一惊一乍的,出了一身虚汗,现在这身子黏糊糊的,唉!难为死人了。 可是包袱和衣物遗留在山上,这没有换洗的衣服,怎么洗澡?怎不能光着身子等衣裳干吧!还是,先把包袱取回来再说。 瑶峰这主意一定,立马行动,也不用准备什么,开腿就走,绕过冰湖,向山上攀去。 很是奇怪,居然毫无阻挡的登上了山顶;而这时,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蹦出来,万山显露在阳光下,露出千峰巍峨雄壮的真颜。西南的潜谷,掩在一片雾气之中;而东面连绵的千山雪峰,却是一片灿烂晶亮,晨光映在雪原上,照亮了整片天空。 瑶峰来到北面临崖的地方,向崖下平台看去,却是不见了包袱。他觉得奇怪,即使是积雪掩盖,也不至于如此不露痕迹吧?他迅速下到平台,可是寻遍了整个台面,包括可能的积雪坑地,也没找到,甚至师父送的玄铁宝剑也不见了踪影。 杨飞掸呆立在雪地,暗自思忖,可能是昨天的雷暴把包袱和宝剑给卷走了,千峰沟谷纵横,断崖深渊的,这可就难了,要找到包袱和剑几乎不再可能。 瑶峰返回峰顶,他忽然又感受到了那种让他气促的压迫感。难道,千峰的安全,只有在太阳出来的那一瞬间? 瑶峰不敢停留,迅速冲向潜谷。 第八十八章 红狐 瑶峰回到潜谷。没有了包袱,也就没有了换洗的衣服,他本就是爱干净的人,不洗澡,这日子该怎么过呀?瑶峰心想: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先洗里面的衣服晒干,再把外面的换下来穿里面的,现在雾气稀薄,阳光正好,洗了澡再说。 瑶峰就在溶洞口溪水有巨石横断的弯道处用石头和草皮堵了个小坝子,水深刚好没过膝盖。他可不敢进洞去洗,万一控制不好,入了心魔怎么办?他宁愿自己平凡,不要超越于俗世之上,毕竟自己只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还要与亲人朋友好好相处。 洗澡的地方有了,瑶峰就脱了衣衫,赤身躺入水流中;暖暖的溪水自溶洞内流出,冒着腾腾的热气,瑶峰但觉一阵沁芳,水的圆滑细腻直透入骨子里面。瑶峰心房一阵颤动,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激动的感受;他闭上眼睛,只想睡,让水的离子碰撞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阳光灿烂的照着水面,瑶峰的手滑过自己的身子,轻轻的揉搓;他的眼膜,感觉到空中散发着奇幻的光的憧影,忽然有一种羞羞的感受,好像自己赤身裸体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处藏身。他睁开眼睛,快速的挑溪水擦净自己的身子,为刚才的感触而无比的羞怯。 瑶峰离开水面,用里衣擦干身子,穿上外衣,然后蹲到溪边低头搓洗里衣。虽然潜谷之中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甚至没有别的动物,包括飞鸟;但刚才他光着身子暴露在阳光下,想起来脸上还是一片绯红,感觉怎么也无法平静。 瑶峰在巨石上凉好衣裳,抬起头来,深深的舒了一只气,忽见东山阳光下一团红云划过,直落入潜谷之中,转瞬间到了眼前,在距离溪岸三丈之处停下。骄阳之下,那团如火的影子现出两个身子。瑶峰看时,却是两只红狐,身长二尺有余,一只略大,应是雌雄同行。红狐毛绒绒的尾巴尖上有一撮白色,轻轻的摆动;它的眼睛因为阳光的刺激眯成一条缝,警剔的盯着瑶峰,一动不动。 瑶峰一时愣在当地,也警剔的盯着红狐;红狐不奇怪,瑶峰奇的是这千峰绝顶,红狐是如何上来的?而且速度如此之快,超过了其动物的本能。红狐乃夜行动物,白天一般不会出动,即使出动,也是在阴天和雨天,如此骄阳烈日之下,完全不受自然之干扰,着实匪夷所思。 瑶峰与红狐,就这样互怼着,足有一刻钟之久。那只略大的红狐,开始移动身子,慢慢的来回渡步,它的眼睛略张,一线红光幻出,瑶峰的耳膜处,明显的听见一种声音,不大,但很清淅:“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瑶峰大吃一惊,红狐会说话?这可真是天下奇闻!只有远古的神话,才有红狐幻化成人与人交谈的传说,但那只是神话,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而物种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暗示和表情。可他明明听见说话声,这不容置疑,他盯着红狐,在心里说:“你是狐狸,怎么会说人的话?” 红狐盯着他,没有开口,但声音却冷冷的传来:“你们人类能说话,就不允许我们狐狸会说话?你应该清楚,在你们人类拥有智商之前,我们狐狸的智商已经形成千万年了。” 瑶峰更是惊悸,他都没有说话,这心里想的,狐狸怎么会知道?而且,红狐也没有开口,它心里想的,我又为什么会听到?他一脸疑惑,在心里说:“我没有看不起你们狐狸的意思,但就是很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想的,我又是怎么知道你要说的?” 红狐说:“你应该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刚才也在水里洗了澡,潜谷的天地灵气帮你开启了第六感觉,你的心和我们的心已经可以互相感应,你想说的我们能知道,我们要说的你当然也知道。” 瑶峰睁大了眼睛,惊呼说:“这真的神奇!” 红狐冷冷的说:“废话少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瑶峰说:“我是山下一名普通的人,因为机缘巧合来到了这里,感受到这里的天地灵气,能帮我恢复受损的肌体,所以就暂时住下了。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但请问,你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红狐说:“你这人怎算还会说话,不像有的人,看见我们狐狸就动手。我们早就在这里了,好多年前,我们的父母把我们带到这里,发现这里的灵气可以增长修为,便住了下来。但每年的二三月是我们狐狸的繁殖季节,这里不适合繁殖,便回到山下生育;现在我们的儿女已长大,可以独立生存,我们便又回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瑶峰说,“狐兄,我也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等我身体一复原,马上离开,不会打扰你们的清修。” 红狐严峻的眼神逐渐温和,它抬起一只前瓜,说:“这个好说,潜谷也非我红狐独有,天下生脉本一源,你们人类虽然残忍,但也不乏好人。这样吧,我允许你暂时住下,我们互不侵犯,各自修行好吧!” 瑶峰禁不住心里发笑: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人,怎么和一只狐狸,一个畜生在这里讨价还价? 红狐圆睁双眼,红光突现,怒说:“你在说什么?” 瑶峰一惊,赶忙缓和笑容,说:“狐兄别怒,我瑶峰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既然我们同在潜谷当中,那就互相兼容,互相尊重,度过这一段时间吧!” “这还差不多。”红狐说,“你要知道,我们狐狸恩怨分明,如果你存着别的心思,我们狐狸家族行动起来,可不是嘴上说说而以。”它歪着头想了想,说:“你叫瑶峰?美玉奇峰,这名字听着不错!” 瑶峰低下头,不敢再有任何心思。他想: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些古老的传说,真的会实实在在的出现,两只红狐,受到潜谷灵气的影响,还真能成精,虽不说会幻化成人,但其行动的速度,读人心思的本领,可是他瑶峰,这生为人子者也望尘莫及,一旦惹恼了它,真不知是祸是福。 瑶峰的耳边,响起两只红狐的对话,那娇小身子的雌狐说:“郎君,看这瑶峰也不像坏人,你就别那么吓唬他好吗?” 那略大的雄狐说:“娘子,你难道不晓得他们人类是什么德行吗?想数百万年前,他们人类还在树上跳来跳去,遭受到各种猛兽的追捕,过着朝不保夕的悲惨日子;而我们狐狸已拥有了超乎寻常的可通天地的灵力。后来,他们受到我们的影响,拥有了智慧,开始肆意捕杀他们同时代的生物,但还好知恩图报,敬我们为神,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也不知多少个年代过去了,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庞大,心智也越来越高,他们不再敬重我们,想要凌驾于我们之上,于是诬蔑我们为妖,对我们进行攻击,把我们抓去剥皮抽筋,用我们的皮毛制成衣服穿在他们身上!他们不仅对我们犯下了滔天罪行,对他们的同类也如法炮制。他们制造各种刑罚,残害自己的同胞,他们互相攻占对方的领土,整村整村的血腥屠杀!他们互相猜忌,奸诈狡猾,为了得到所谓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的罪行简直覆竹难书!娘子,你说这样的人类,值得我们去尊重,同情吗?” 雌狐趴在雄狐的耳边,轻声说:“郎君,你说的也对。不过,这和他有关系吗?” 雄狐歪着头,以一瓜搭着雌狐的脖子,想了想说:“好像真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他们人类就不是好东西,我们一切要小心才是。” 雌狐把头靠着雄狐的头,温柔的说:“郎君说得对,妾听郎君的就是。” 雄狐说:“娘子,咱们不用理他了,咱们旅途劳顿,还是回窝休息吧!” “好的!” 瑶峰抬头,只见红狐相依相偎着走近溶洞,然后纵身一跳,到了溶洞上方一块突出的石台上,于两块石头的夹缝间蹲下,雄狐把头搭在石台上,正对着瑶峰,闭上眼,却是睡着了。 听了红狐的一席话,瑶峰心里一阵悲哀及酸楚;人类一路走来的狭隘心襟,所犯过的累累罪行,让身为人子的他也一阵汗颜。有的时候,人的见识,真的还不如一只狐狸。 瑶峰瞧着里衣也干得差不多了,便收起来,回到石壁下,把外衣脱下,换上里衣,然后又到小溪边,把外衣洗干净,复凉在石上。然后就在溪边草地上,盘腿而坐,收纳气息。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突然之间,可以与红狐互通心思,这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红狐历尽千万年繁衍,其间经历的灾难无法计算,它们能坚守到今天,自有它们超强的生存能力,这可能是人类都无法办到的。人类自认为动物界嗜杀成性,却不会好好看看自己,我们都做了什么。 人都说狐狸嗜血,但你看看它们对同类的真诚,对妻儿的爱护。人的行为,有时候是比不上动物的。瑶峰此时的心境,已经超脱了做人的本能,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正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历史选择他和红狐互通心境,注定他将引导心存善念的人群走进一个新的时代。 第八十九章 隐世之殇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瑶峰把外衣收回来,穿在身上,绿洲上的气温虽然有别于千峰气候,但潜谷的夜,还是有些清凉。 红狐还没有醒来,瑶峰就再吃了些果子,回到石壁下,继续打坐。 这种情境真的很搅笑,瑶峰居然和一对红狐相伴,还必须对它们恭恭敬敬,不敢逾越半分。红狐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拥有人的思维,并能洞察旦古至今的天地万物,这或许就是潜谷的精妙所在,让红狐拥有了超乎寻常的智慧。 生命的基因代代相传,我们的秘码封存在最深层次的粒子之中,成胶着状态潜伏,一旦外部的力量超越了秘码封存的力量,我们的前世,也就是我们旦古以来无数次凝聚成生命代代相传的记忆,将以电波形式重现在我们的这个世界,让拥有它的生命知晓前世今生,即所谓的天机。 瑶峰昏昏沉沉,却是无法平静。夜深了,满天的繁星在眨着眼,新月还没有升上来,潜谷中一片寂静,漆黑。 瑶峰忽然感觉身边有异,他睁开眼来,一张无比俏丽娇羞熟悉的脸,一身着粉色衣裙撩人心神的女儿,正含情脉脉的靠在他的身边。 瑶峰大惊失色,他惊呼:“姐姐,是你吗?” 女子“嘘”的一声,把手遮住瑶峰的嘴,轻声说:“弟弟,是我呀!你连姐姐都不认识了吗?这样大喊大叫,会把姐姐吓着的。” 瑶峰抓住梁仙姐的手,轻呼说:“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仙姐嫣然一笑,说:“姐姐想你啦,所以就来了。弟弟,你想姐姐吗?” 瑶峰垂泪说:“弟弟想姐姐想得好苦。但是,姐姐你不是堕崖了吗?” 梁仙姐嗔怒,双手擂着瑶峰,说:“弟弟你真坏,为什么咒姐姐死,姐姐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瑶峰心神一凛,迟疑的看着她。 梁仙姐扑到他的怀里,抓紧他,抽泣着说:“弟弟,你怎么啦,你忘了姐姐吗?” “我……”瑶峰手足无措。 梁仙姐抬起头,妩媚的看着他,柔声说:“弟弟,我要,……你给我吧!” “什么??”瑶峰吃惊。 梁仙姐紧紧的贴着他,动手解他的衣衫。瑶峰一手推开她,捉住她的手,焦急的说:“姐姐,……不可以,不可以!” “……” 崖壁上方,发出“吱吱”的嘲笑声,瑶峰浑身一激灵,睁开双眼,四周乌黑一片。他强定心神,好不容易才看见一些亮光,只见溶洞上方两对映着红光且幽蓝的眼睛正定定的看着他。 瑶峰跳起来,手指着上方,怒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人说红狐的眼睛能摄人心魂,让人进入幻梦。不用说,这一切都是红狐的恶作剧。 一句玩味的话传入瑶峰的耳际:“人真可怜,明明想的,不敢做,不想做的,却偏要做。” “你们……”瑶峰气得说不出话。 红狐的眼睛,瞄向石壁下埋锦盒的地方。 瑶峰一惊。 红狐说:“你放心,你们人类的东西,我们狐狸不感兴趣。” 红狐似乎打了个呵欠,眼睛慢慢的眯上了,然后没有了任何动静。 瑶峰重新坐下,却是再也静不下心来,眼前总浮现着梦中的情景。姐姐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可是他却不能满足姐姐的愿望;他辜负了姐姐,如今姐姐身亡,他却是连姐姐的遗身也见不到……瑶峰自怀中取出梁仙姐遗落的衣诀,双手捧着,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梁姑娘身怀异赋,且有南山孤鹰的灵识护体,应无大碍。”清平散人的话在耳边响起。 对了,姐姐的灵识就是在这里获得的。这么说,地火洞府石窟中的遗骸应该就是南山孤鹰前辈的,那锦盒中就应该有解释这一切的记录,洗髓池是怎么一回事,姐姐的灵识是如何获得的,还有古剑,锦盒,灵狐,南山孤鹰前辈的殒亡之秘。 瑶峰越想,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迫切需要打开锦盒一探究竟。机缘巧合,前辈既然把锦盒赠与他,就是默许了他打开的权力,自己不必愧疚。 瑶峰站起来,意念一动,已是在黑夜中看到了一线光亮。他一阵欣喜,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居然能够凭意念开启夜瞳,在微弱的星光下辨明物体,识字认人。 瑶峰来到埋锦盒的地方,迅速刨开沙土,取出锦盒,然后回到打坐的地方。他试着开启锦盒,却是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很快开启了。南山孤鹰前辈也算心胸坦荡,既然许诺了人,锦盒中就不会设什么机关。 锦盒之中也有两层绸布,掀开绸布,里面依次包裹着:一、是支金笛,长一尺二寸;二、三面令牌,一金二银;三、一把金锁,却是内附机关,无法开启;四、九州十二府的地图;五、一本笔记;六、三套秘芨;七、却是半枚玉佩。 这就是南山孤鹰前辈留下来的全部遗物,瑶峰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许……他就双手捧起那本笔记,所有的一切,应该是记载在其中吧! 瑶峰轻轻翻开第一页,两行苍劲有力的字迹出现在眼前:南山孤鹰手札,天启十三年秋。 果然是南山孤鹰!天启十三年正是三十年前,应是南山孤鹰自知大限已至,便自溶洞中记录下了他一生的所见所识。 瑶峰继续翻下去,从第二页开始,南山孤鹰以自称缓缓的写下: 余姓佘名贵,生于定州王麾下一武道世家,…… (此处暂略) …… 吾行至西府,不曾想为稍小设计,误入圈套。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吾身负重伤,遂入药王谷,幸得姬谷主及千金如音搭救。在谷内的月余时间,余与如音暗生情愫;谁知谷主人面兽心,设计套取吾的武学秘芨,并欲取得驾奴天堑的秘诀。吾一怒之下,逃离药王谷,对这世道失望至极,遂不再参与人间纷争,一生但寻一秘境,研取至高秘术,至于天下苍生之苦楚,于吾何干! 余遍行天下,然对所寻之秘境都难尽心意,终有一日,到得这千峰之巅,为潜谷内磅礴的气势所折服,遂住了下来,吸天地之灵气,洗心髓之仙池,日渐月影,至浩然天宇之间。然数旬之后,心之所累,精之所遏,终至枯藁如此…… 余穷三十年之功,寻得这一方秘境,惊为仙界……余贪心至此,悔之晚矣!遣留之际,奉劝到此诸位,洗心境者,伤即愈者,万勿逗留……切记,切记! 南山孤鹰绝笔。 洋洋洒洒五千言,道尽人世间的悲喜,道尽大夏千年的风土人情。 瑶峰合上手札,一轮新月正从东山顶缓缓升起,潜谷中一时万籁寂静。 第一章 精灵之战 苍穹之上,太阳星吐着如霓虹般绯红的火焰,向空间弥漫,把光和热像风一样推向皓宇星空。苍穹之中,太阴星素脸朝下,含笑清然日夜不停的运行,凝望着地星上无尽的风云变幻,芸芸众生。 苍穹之下,白云之间,云鸽在义无反顾的展翅疾飞。它的身旁,是如烟的劲风;它的上面,是如辉的光芒。它的下方,是连绵的群山和如带的河川。它把头低下,它要寻找一个地方。近了,近了,它朝向地面那片碧绿的,似乎纤尘不染的竹海一头冲去。 这片碧绿的竹海,从群山之中往河川蔓延。河川的水,接纳数不尽的山中清泉,汇聚的流量越来越大,你推我赶,切开山崖的阻挡,穿过怡静的湖盆,冲出堤坝的桎梏,向下游咆哮而去。 河水冲向一片悬崖,如千军万马般倾巢而出,发出雷鸣般的吼声,砸向悬崖的底部,倾倒在深潭中,撞击在顽石上,溅起冲天的水珠和水雾,向崖底的空中弥漫开去。 水流涌出深潭,在碎石铺就的河道中欢快的流淌,绕过巨石丛立的峡谷,一路高歌泻入一片平静的湖区。湖中的水鸟在低空盘旋,一眼不眨的盯着湖面,等待着属于它们的美食。 湖畔,百花丛生,骄阳温柔的照着,微风轻轻拂过,花芯和露珠都是那么迷人。水的纹波能幻出山的影子,空气中飘浮着醉人的香味,一滴水滴自空中凝结而落下,滋润着山下的土地,被花草的细根吸附,向上传输,成为万物成长的先机。 在一片悬崖之间,有两只蜜蜂飞出了蜂巢,寻着花的气息,找到了这片湖区。它们采集了满满的花蜜,正待回程,忽然闻到一种异样的香气,有别于湖岸的花丛,但特别刺激它们的感管。它们循迹而至,在树丛中找到了那粉红的一地。它们飞过去,绕着那团粉红转了几圈,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蜜蜂之一轻声说:“我知道,这是一个人类,就是那些在大地上横行霸道的人类。她穿着粉红的衣衫,香气就是衣衫发出来的。” 蜜蜂之二说:“但是,这个人类的气息为什么那么微弱呢?” 蜜蜂之一说:“这个咱们可管不了,他们人类很狡诈的,他们获取了我们蜜蜂的习性,把我们装在一个木箱子里,逼我们每天为他们采蜜,然后成为他们的食物。他们可以不劳而获,却连句谢谢都不会对我们说。” 这时,有两只松鼠也循着香气而来,它们靠近了那个人类。那个人类斜躺在地面上,粉红衣裙的一角翻过来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松鼠之一悄悄的伸出爪子,把衣裙的一角扯了下来,一张俏丽的无比迷人的脸出现在眼前,虽然有点苍白。 松鼠之一吱吱的说:“我知道,这是一位美女,人类的美女,让那些所谓的男子整日恍惚念叨着的美女。” 松鼠之二看见美女的裙摆被掀了起来,露出不该暴露的那一片,它也悄悄的过去,把裙摆扯下来,遮住了那个羞处。 天空云雾消散,夏日的阳光灿烂的照着草地。这个人类的脉搏微弱,但好歹还有气息。松鼠抬头望向空中,树梢上挂着一片衣袂;难道,这位美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的衣裙被树枝挂了一下,落在地上,幸而没有摔伤。 美女的腿上,和肩头,都插着一枝什么?那插着的地方还有泊泊血液流出。松鼠之二说:“我知道,那是箭,一些凶残的人类用它射杀我们的同类。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射自己的同类呢?” 松鼠之一说:“我们帮她拔出来吧!” 于是,两只松鼠爬上美女的肩头,用力拔那枝箭。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拔不出。 松鼠之二说:“我们帮她止血吧!” 于是,松鼠回到草地上,叼来了一些嫩叶,把它压在美女的箭伤处。可真是神奇,很快,美女箭伤的地方就不流血了。 两只松鼠,静静的蹲在美女的身边,守着她。 蜜蜂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忽然头顶树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蜜蜂之二说:“唉呀,这里可能要发生状况,咱们快走吧!” “好吧!” 于是,蜜蜂扇动翅膀,离开树林,飞走了。 松鼠也听见了声音,它们警觉的竖起耳朵,然后快速的返身,躲进草丛中去了。 五只猕猴,自树梢上跳下来,蹑手蹑脚的靠近美女,其中一只年长的猕猴蹲到美女身前,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的脸。一年少的猕猴动手拨弄美女的衣裙,年长的“哧”的一声,把它扒拉到一边。 年长的猕猴伸手轻轻的把美女散落在额前的秀发拨开,见美女嘴唇干裂,它回头命令年少的猕猴:“去,弄点水来!” 年少的猕猴抓耳挠腮,不理解老猕猴的做法。 老猕猴发怒说:“快去!” 小猕猴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跑到湖边,摘一片叶子勺了点水,一只手端着跑回来。 老猕猴接过水,凑近美女的唇边,一点一点的滋润美女干裂的嘴唇。 远处,跑来一群梅花鹿,惊奇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幕,有的梅花鹿停下认真的啃食青草,有的梅花鹿却在驻足观望,或警剔的注意周围的动静。 老猕猴瞧着美女,这个人类,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耳朵,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吗?除了她的毛发少,长得白净外,还真不知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同是一类,她们能穿漂亮的衣服,住漂亮的房子,而我们却只能在树上跳来跳去,风餐露宿呢? 有只小猕猴捧来了一串葡萄,放在美女的面前,然后安静的蹲在老猕猴的身边。 太阳正朝西边慢慢的落下去。忽然,林中起了一阵风,惊起了一群雀鸟,“叽叽喳喳”的叫着往林梢飞去,梅花鹿都伸长了脖子,警觉的看着身后。 一只猎豹,自林中跳出。梅花鹿集体反应,猛地朝前狂奔;猕猴们乱作一团,惊叫着有的爬到了树上,有的滚到了草丛,有的跑到了湖边。 猎豹一声怒吼,却是没有追击猕猴和梅花鹿,它慢慢的稳健的一步一步靠近美女。它的鼻子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却是刺激了它的食欲。它绕着美女转了一圈,瞧着她鲜嫩娇弱的脸和脖劲,舌头绕着自己的唇边?了一圈,一口涶液就流了出来。 猎豹微闭着双眼,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美女就要一口咬下。忽然一声闷哼,夹带着一股腥风由远而近,猎豹的头上遭了重重的一击,它的整个身子被击得一个反转,倒退到一丈开外。 猎豹甩了甩脑壳,站稳身形,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黑熊。它怒视着猎豹,它庞大的身子超过了猎豹的两倍,以泰山压顶之势把美女挡在身后。 猎豹眼见到嘴的猎物被救下,气得一声咆哮,它来回渡着步,盯着黑熊恶恨恨的说:“老黑鬼,你个蠢物,你和这个人类有什么关系吗?要这样坏我的好事!” 黑熊反唇相讥,慢悠悠的说:“我们熊族是蠢物,你比我们熊族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凭自己的能力捕获猎物,不会去吃死去的食物,也不会去攻击失去抵抗力的同类。你们猎豹空有一身虚名,却去攻击一个小小的人类,算什么东西!” 猎豹咆哮说:“黑鬼,我和人类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这个人类我吃定了。你和她非亲非故,识相的赶快闪开,不要在这里碍眼。” 黑熊抬起前足拍着胸脯说:“混蛋,我老黑就是看不得你欺负弱小,今天你要吃这个人类,有种的就从我老黑身上踏过去。” 猎豹哼哼一声,讥讽说:“你个蠢货,你这样护着这个人类,难道忘了人类是怎么对付你们黑熊的吗?人类把你们抓去,取出脑子,挖出胆囊,砍下熊掌,做成他们餐桌上的美食。哼哼!” 黑熊听得暴怒,狂吼一声:“你去死吧!”一纵过去,扬起前瓜,照准猎豹一掌击去。 猎豹吃过一次亏,不敢硬接,赶忙往后一退。黑熊一掌击在一棵碗口粗的松木上,把松木劈成了两半,松树“哗啦”一声倒在地上。 猎豹吃了一惊,这老黑的功夫什么时候又长进了?它不敢大意,凭着灵活的身子,左蹦右挪,与黑熊展开了缠斗。 黑熊一击不中,气得又是一声闷哼,朝着猎豹又追过去。它那庞大的身子撞得林中的树木都东倒西歪,地上的权木和草皮都被掀得倒过来,乱成一团。猎豹被追击得气喘吁吁,它搅不清楚这黑鬼何以发这么大的火气,单单是为了眼前这个人类吗?好像不是呀! 猎豹实在跑不动了,它退到一棵大树后,怒声说:“黑鬼,你且站住,我们有话好好说。” 黑熊站住,怒说:“有话快说!” 猎豹说:“这样吧,咱们打下去也分不出输赢,不如这样,我们把这个人类分了,一人一半,熊兄觉得可好?” 黑熊暴声说:“不好!” 猎豹怒说:“这样也不行,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护着她?”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黑熊盯着猎豹,来回渡着步。 第二章 鹰之长空 猎豹添了添嘴唇,它好像记起,这只头狼它认识,那次西河之滨见过,它还杀了好多苍狼,头狼曾扬言要报复。再次见面,猎豹知来者不善,却也不甘示弱,它朝头狼说:“我说狼先生,你们不是本地的,为什么不在自己的领地好好呆着,却来抢占别人的地盘?” 头狼阴阴的说:“猎豹先生好眼力,我们正是来自上州,那里的死人尸体也不够我们吃了,所以就来到这里,换换新的口味吗!关于和猎豹先生的恩怨,今日见面,也该好好算算了。” 猎豹冷笑说:“狼先生,别把大话说尽了,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 头狼嘿嘿而笑:“你和熊先生决斗了那么久,已是强弩之末,你认为走得出我们的包围圈吗?” 猎豹后退两步,左右瞧瞧,心里觉得凉凉的。头狼说得没错,它现在已是有心无力,再说,这些草原狼不比丛林狼,草原狼长途奔袭猎物,生活在饥饿之中,它们更凶残,暴烈,即使自己力量如初,这么多狼,也不一定是对手。 头狼转向黑熊,说:“还有你,熊先生。” 黑熊心里打鼓,四足发颤。如果单打独斗,它不曾怕过谁,可是这打群架,却不是自己的专长。它颤声对头狼说:“狼先生,你和猎豹的恩怨,不关我老黑的事,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猎豹怒说:“黑鬼,你个怂货!” 头狼阴笑说:“这可不行,一只猎豹不够我们分的,听说熊先生的肉很美,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猎豹寻思着该如何脱身,可是狼群已发起了进攻,四只苍狼干嚎一声,张着满口獠牙一跃而起,从不同方向扑向猎豹。猎豹精力虽然大不如前,但丛林王者的称号也不是干叫的,它怒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迎着狼群,左次右突,却是势钧力敌。 黑熊紧张得一步步后退,狼群却是没有急着向它进攻。头狼的眼光瞄向躺在地上的美女,几只苍狼会意,嚎叫一声,一齐向美女扑去。黑熊的脸正对着方向,忽然从心底里发出一声闷哼,几个纵身扑过去,扬起前掌,“啪啪啪啪”,把靠近美女的几只苍狼拍得倒栽出去,滚出好远。 头狼吃了一惊,跳下巨石,冲到黑熊前,怒嚎:“熊先生,你干什么?” 黑熊怒吼:“你们吃我都行,但不许动她!” 头狼来回渡步,觉得好笑:“不就一个死人吗,你黑熊什么时候熊心大发,英雄救美了?” 群狼呲着牙,把黑熊团团围住,却是不敢上前,这黑大个笨则笨也,可那巴掌却不是吃素的。黑熊则怒吼着,绕着地上的美人打转,阻止着群狼靠近。而猎豹那边的情况却发生了大逆转,猎豹在伤了几只苍狼后,被苍狼的疲劳战术拖得精疲力尽,当苍狼又一次猛扑时,伤痕累累的猎豹终于倒在了地上。 头狼走过去,一口狠狠的咬住猎豹的脖子。 头狼吸够了血,回转身来,群狼一拥而上,顷刻间,猎豹被撕扯得只剩下骨架。 头狼缓步走向黑熊,张着鲜血淋漓的口,阴声说:“熊先生,现在轮到你了。” 群狼正要进攻,忽然东面林间无风起了浪,一股腥臭扑面而来。群狼一阵惊愕,看时,一条巨型南蟒快速的滑过来,到得跟前,扬起头,愤怒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黑熊见了,高声说:“蟒兄,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收拾这些杂货。” 南蟒怒说:“熊兄,你在这里乱叫什么,把我打扰到不得清修。” 黑熊说:“这怪不得我,是它们这些杂货不让我好过,还商量着要吃我呢。” 南蟒说:“啊,有这事?这好办,把我的清梦吵醒了,正好吃点东西充充饥。” 南蟒瞪着灯笼似的眼睛,吐着红芯,张开大口,一口咬住一只苍狼,“咕噜”的吞了下去,吓得群狼纷纷后退。南蟒一个转身,巨型的尾巴一扫,十数只苍狼被扫得扑倒在地。头狼气得一声闷哼,飞身扑起,一口死死的咬住了南蟒的脖子。 泊泊的鲜血自南蟒的脖子上流出,南蟒吃痛,就地十八滚,可是头狼就是不松口。群狼见状,又一齐返回,嚎叫着分批扑向黑熊和滚地的南蟒,一时之间,树林中的撕咬声,搏斗声,传遍旷野,树木倾倒,枝叶成团,草枯石烂。 几只苍狼见黑熊无瑕顾及,又一齐慢慢的靠近地上的美人。忽然空中传来一声苍鹰的尖啸,入耳摄人心魂,苍狼都停止了攻击,但浑身战悚。 一阵狂风,自空中扑向树林,本就四仰八叉的树木更遭破坏,空出一片碧蓝天宇的林井。 一只巨鹰,自空而降,落入林井,其自带的一种威仪,让群狼动都不敢动。它斜眼瞧向躺在地上的美女,怒火自眼中喷出。更不搭话,巨翅一展,扑向群狼,一抓一个,一嘴一啄,顷刻间十数只苍狼血洒当地,或扭断脖子,或折了腿骨,或掏出内脏,死相凄惨。 头狼见势不妙,赶紧松开南蟒,带着残兵败将狼狈而逃。 南蟒缓过神来,但看到巨鹰,吓得不敢动弹。 黑熊一见,我的妈呀!这来头可不是自己对付得了的,赶紧悄悄靠近崖壁,带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沿着古道循去。 苍鹰又看了一眼美人,眼睛盯向南蟒。南蟒自知无法逃脱,但还要坚守,它说:“鹰兄,我是为保护那个人类而来的,请你放过我,好吗?” 苍鹰自咽喉中发出冷冷的声音:“我的主人,用不着你来保护。” 苍鹰天生就爱吃蛇胆,今天碰到这么大的蟒蛇,又岂会放过?它展开巨翅,飞向空中,然后扑向南蟒,一把抓住它的七寸,用力一扭,扭得粉碎。然后接连啄出蛇胆和心脏,吞了下去, 南蟒痛苦的扭动身子,滚进一片低地,然后盘在地上,不动了。 日落,晚霞绯红。苍鹰收起巨翅,来到美女的身边,它用羽翼遮在美女的上方,鹰眼中滚动着泪珠。它见到那两支插在其身上的箭,便用嘴叼住拔了出来,然后把松鼠取来的药草再敷上,就这样守在美女的身旁,一刻钟,两刻钟。 天边的那片晚霞,越来越红,映得大地如霓如虹。美女悠悠醒转,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巨鹰庞大的羽翼和身躯,心中吃了一惊,但感知到巨鹰眼中流露的温柔,她平静了下来。她想动,可是身体疲软;她努力回忆,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可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巨鹰收起羽翼,霞光映得美女的脸通红。巨鹰靠近美女身边,把身子蹲下贴着地面,如夜明珠般的一只鹰眼瞧着美女,轻轻的,如朗朗乾坤传来的一丝声音,叩动着美女的心房:“主人,请上来吧!” 美女大惊失色,心问:“你在叫我主人?” “是呀,您是我主人,您现在受了伤,请到我的背上来,我带您去疗伤。” “到你的背上?”美女一脸迷茫,她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但自己能够和巨鹰心意相通,这可是天大的奇迹。 美女挣起身子坐起来,她发现自己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剑,便自然而然的别在了腰间。她的背上,还背着个什么,不是很重。难道这都是自己的东西?她紧了紧上衣,艰难的顺着巨鹰半展的羽翅爬上了它的后背,她的眼光,扫过刚才血腥的战场,但也仅仅是一瞬,巨鹰展开巨翅,腾空而起。 美女赶忙双手抓住巨鹰颈后的羽毛,身子紧紧的贴在它的背上。风,从身边吹过,美女的秀发和衣裙,飘向后方;云,向两边分开,高山和大河都到了下面。这一幅绝美的风景,巨鹰带着美女,在白云之上盘旋。夕阳在遥远的天边露出其真容,如火的光芒向苍穹之中,幻出一道奇丽的晕圈。 美女的心房贴近着苍鹰的心,她感知到了苍鹰心房的颤动,她也感知到了自己心房的悸动。冥冥之中,似有一种声音,在告诉她前尘往事,她的脑海中浮现着一幕幕幻影,带她走进一片虚无飘渺的忆境之中。 美女轻轻的心问:“你叫天堑?” 苍鹰发出一声划破天宇的尖啸,身子快速的盘旋,向大地滑落。美女的身旁,被云腾雾绕。襟衫冽冽,天空在旋转,山峦和峰尖在云间忽现。 美女感到一阵眩晕,趴在天堑的背上,睡了过去。 第三章 梵音落梦 当美女再度醒过来时,闻到一种氤氲的醉人心扉的香气;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于一间竹舍内,窗外已是阳光明媚。 有两名女子侍于床前,那名明艳且不失优雅的高挑女子欣喜的说:“清音妹妹,你醒啦!”即回头吩咐,“如烟,快去禀告阁主,清音妹妹醒了。” “是,落护法。”如烟行礼,即出竹舍。 美女一头雾水,迷朦的说:“清音?” 落护法轻笑说:“妹妹是天堑救回来的人。当你被扶下天堑时,谷内响起一片怡静悠远的琴音;阁主说你已失记忆,当不知自己是谁,为方便相认,就以清音为名吧!” 清音自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气息沉稳,血脉舒畅,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她把散落的秀发拂到后面,说:“姐姐刚才说天堑,那是……” 落护法说:“妹妹真是幸远,天堑是一只神鹰,数十年来,能驾驭它的,你是普天之下第一人。” 清音的眼前浮现出自己坐在天堑身上遨游云天的情景,但再多的记忆,也仅如此了。 清音问落护法:“姐姐您是?……” 落护法说:“我叫落梦,是梵音阁护法之一。” 落梦?怎么感觉这些名字都好奇怪!清音再问:“姐姐,那梵音阁又是什么地方?” 落梦说:“梵音阁位于梵音谷的北面山中,四面奇峰悬崖,是一片方外之地,自古鲜有人来。梵音阁每年都到外寻访身怀奇赋的新人,以充实阁内人员。梵音阁以西方佛理为至高法则,但也不完全限制人情亲疏,凡有治世而从善者,皆可而为。” 两人正说着话,如烟在竹舍外喊声:“落护法,阁主和夫人到了。” 清音欲起床,落梦扶住说:“你且勿动。” 竹门“吱呀”的开了,梵音阁主和夫人走了进来,如烟和另一女子跟随在后。 落梦起身见礼问候:“阁主,夫人好!” 阁主和夫人点头。清音看时,阁主是位魁梧的中年男子,青巾素衣,脸色和蔼,倒是没有特别显出他的尊贵。而夫人却是一身霓裳羽衣,粉黛珠环,神情高傲,尊贵得很。 清音自床上见礼。 阁主抬手,含笑说:“可是大好了!” 清音说:“谢阁主和夫人收留,清音已无碍。” 阁主问:“可有记起往事?” 清音摇摇头说:“清音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阁主可知这是为何?” 梵音阁主说:“姑娘应该是受到了很深的刺激,把前尘往事都忘了。不过也好,有些事情忘了就忘了,没必要和自己较真。你好好在梵音阁休养,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谢阁主吉言。”清音说。 阁主夫人说:“清音姑娘,天堑已认你为主,你已是梵音阁的成员。阁主已封你为梵音阁四大护法之一的青龙尊者,望你不负厚望,刻尽职守,为梵音阁的繁荣而出一份力。” “四大护法?”清音吃了一惊,赶忙说:“阁主,夫人,请你们收回成命,清音初来乍到,对梵音阁还一无所知,就担此重任,恐难以服众。” 阁主说:“姑娘不必过谦,以你背负瑶光琴,腰缠软剑来说,就已非凡人,更能驾驭天堑,请问普天之下,护法首位,舍你其谁?” 清音无言,她沉思半晌,说:“阁主,清音已无去处,暂且答应。不过请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先了解梵音阁,您再作任命如何?” 阁主微笑,说:“那也好,你且随落护法先熟悉梵音阁,再作打算。”他回头说,“如烟,水妍,从今天开始,你二人留在清音尊者身边,负责她的衣食住行,不可怠慢!” “是,阁主!”如烟和水妍一起回答。 阁主说:“清音,你且休息,我和夫人还有事,先行一步。落梦留下,且为清音解释疑难。” “阁主,夫人慢走!”清音和落梦一齐说。 阁主和夫人走了,如烟和水妍侍立一旁。清音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她不好意思的看着落梦。落梦笑说:“妹妹你是饿了。”她回头对如烟和水研说,“你二人速去准备膳食端过来。” “是!”如烟和水研低头退了出去。 清音说:“姐姐,我刚来阁主就叫我当护法,这也太快了吧?!” 落梦说:“你是天堑的主人,当你踏进梵音阁开始,你就已经是护法了。” 清音沉吟说:“天堑。姐姐,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天堑的事情?” “当然可以。”落梦说,“天堑是一只神鹰,三十年前,它的主人是南山孤鹰。但自从南山孤鹰失踪后,它就落入了梵音谷。老谷主曾经和南山孤鹰有过交情,便收留了它,让它居住梵音谷。但是奇怪的是,除了老谷主,没有什么人能靠近它三丈之内,更别说驾驭它了。” “南山孤鹰。”清音两眼迷离,“这名字好熟悉。”她问落梦,“但是,天堑为什么会认我为主人?” “听阁主说,你有南山孤鹰的灵识,也许就是这样,天堑才认你为主人。” “若真是这样,天堑认的还是南山孤鹰。”清音再问,“梵音阁有四大护法,那其他护法呢?不会清音一来,就占了姐姐的位置吧?” “这怎么可能!”落梦笑说,“梵音阁四大护法,他们分别是:东方清澜,南方安然,西方墨染,北方落梦,半年前清澜师姐病逝,因而青龙尊者空位,如果妹妹接替青龙,就是四大护法之首,在姐姐之上了。” 这时,如烟和水妍把膳餐端来了,清音即起床,如烟和水妍服侍她梳妆。落梦问:“妹妹箭伤可好了?” 清音笑说:“已无大碍。” 落梦说:“山中的精灵可会通人情,梵音谷多的是救死扶伤的仙草,妹妹受伤,可是它们从死亡边缘把你救回来的。” 说话间,已然梳洗完毕,清音站起来,提着长裙转了个圈,落梦笑说:“妹妹这一番打扮,可才名副其实的东方美人了。” 清音显得娇羞,以袖遮脸说:“姐姐说笑,妹妹再美,怎比得上姐姐的天姿国色。” 落梦一手拉过清音,说:“咱也别光说话了,饭菜都要凉了,妹妹快坐下吃饭吧!” 于是,清音和落梦坐下,清音说:“姐姐你也吃呀!” 落梦说:“我已经吃过了,妹妹快吃吧!” 清音看向如烟和水妍,如烟和水妍点头。于是,清音端起碗筷,慢慢吃了起来。 落梦说:“梵音阁的前身是……” (暂略) 清音用完了餐,落梦说:“妹妹,姐姐带你出去走走,熟悉一下梵音阁的环境。” “好吧!”清音说。 于是,清音和落梦出了竹舍,向前走去,如烟和水妍随行在后。 清音缓步走着,举目所见,一排排的竹舍阁院,点缀在遍野桃林之中,回廊曲宛,通向旷野。桃林之下,很多身着便装的果农在除草施肥,修剪枝叶;桃树上的果实正由青转鲜,粉嫩得让人垂涎欲滴。桃林阁院的远方,石峰耸立,悬崖遍布,连绵不绝。 清音倒是心情舒畅,她不在乎梵音阁要做什么事业,但就这片桃林而言,她可以在这里呆上一辈子,每天看着满山之下的花开花落,该是怎样的一种惬意! 清音跟随落梦,走出了桃林和阁院,向西朝北临近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裂谷的对面是崇山峻岭,但却寸草不生。 落梦说:那是萁山,北面连接着上州,方圆近千里的地面沟谷纵横,是连飞鸟都无法逾越的天险。梵音阁第一任阁主选择在这里建阁,就是看中了这里险峻的地势,外人难以到达。这里的南面是一片莽荒的梵音谷,其中各种猛兽禽类盘据,更有近百里地面的断崖。北面是萁山。东面是萁山余脉,和北面的萁山没有区别。而西面,是九曲回肠的西河深谷,对面自南向北横坦着一排排断壁裂谷;近年来,西河水渐枯,有大量草原苍狼和猛兽向南迁徙,却是极险。 清音心说:这里如此险要,外面的人进不来,那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呀! 第四章 约战 清音和落梦转向南行,耳畔响起一片清彻深远的音律,直透心境,遥观已见梵音阁的主建筑群。 梵音阁的主建筑群位于南部中心隆起的一片山梁上,北面平行的连接萁山余脉,东,南,西三面为广阔的绿地田园和果园。梵音阁数进数第,包括院子,回廊及大小阁楼七十二间,中心院落庞大,因建于山梁之上,从远处田园观之,更显其气势之大。 主建筑群偏北有一突起的山包,山包偏东西方共有一排禅院,禅院拱卫着山包,山包上有一高出地面丈余的石座,石座中间耸立着一座拱顶圆形的钟楼。 落梦领着清音转过一排禅院,听闻呢喃的念经声,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中各种奇花异草和别样的乔木。走过庭院,沿着数十级石阶登上了山包,然后就走进了钟楼。 钟楼的正中悬挂着一口高达丈余的大钟,钟身上刻满了经文。绕着大钟转了一圈,清音能感知到风过时有一种嗡嗡的好像传自地底的声音,很轻微,但能清楚的听到,深遂悠远。 落梦走到吊杵前,松开绑绳,双手扶住吊杵,朝大钟轻轻的撞了一下。大钟发出一声“嘣”的声音,不大,但它引起了空气的震动,绵绵不绝的钟声成波状冲出钟楼,越过禅院,传出了梵音阁,传向西方坡竹院,传向远方,在旷野之上,大山之中引起了经久不息的回音。 落梦脸含微笑,带着清音站在钟楼前。但见远方阁院的回廊上,缓步走来两位中年男子,一位身着白袍手摇折扇显得有点高傲;一位也是素衣青巾背有点驼显得阴沉老调。但两人有说有笑,却是像没看见清音与落梦似的。 落梦迎上他们,躬身见礼说:“师兄师弟,近来可好?” 那两人站住,也自见礼,高傲的上下看了一眼落梦,自在收起折扇,说:“三妹,刚才是你在召唤我们?” “正是!”落梦说。 “请问三妺有何吩咐吗?自大姐病逝后,三妺可是有好长时间不愿理我们兄弟哟!”高傲的讪笑说。 落梦说:“非是三妹不愿见二哥和四弟,实是半年来事情太多,落梦只想一个人静静的休养,以增修为吧!” “既是如此,今天有空召唤我们哟?” “阁主吩咐的,让清音姑娘和二位师兄见一面,也好认识。”落梦说。 “清音?”那高的问:“三妹,可是昨天天堑救回来的那姑娘?” “二哥的消息还真灵通,说得不错。” “那她现在在哪?” 落梦拉过清音,笑说:“这么大的美人在这里,二哥四弟你们是看不到吗?” 两位男子这一眼看来,一阵错愕。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来形容都不为过。两人相望一眼,上前一步,朝清音深施一礼,说:“清音姑娘好!” 清音看着落梦,有点无所适从:“姐姐,这是……” 落梦说:“这是两位师哥,梵音阁四大护法之一的青龙尊者安然,白虎居士墨染。” 清音便即行礼,说:“清音见过两位叔叔,两位叔叔好!” 安然和墨染倒是一愣,很是不悦,说:“你叫我们两个叔叔?” 清音也愣住了,慑嘘说:“这样不对吗?” 墨染指着落梦说:“你叫她为姐姐,却叫我们两个叔叔,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落梦“扑哧”的笑出声来。 清音支支吾吾的问:“那我,该叫你们什么呀!” 落梦笑得不行,指着安然和墨染说:“谁叫你们把自己搅得那么老成,一看就不年轻啰。”她对清音说,“其实他们也没那么老,年龄和姐姐差不多,都未到而立,你就称呼兄长吧!” 清音就再行礼:“两位兄长好!” 安然和墨染抚须而笑:“这还差不多嘛。” 落梦说:“三妹叫二哥四弟来,还有一事相告。阁主已决定让清音妹妹接替大姐的位置,成为四大护法之一。” “什么?”安然和墨染同时惊愕。安然说:“这么个小姑娘,接替师姐的位置,成为四大护法之朱雀霸主,阁主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落梦说:“师哥是不赞同吗?” 安然说:“阁主的决定,我们无权推翻,但就让清音当护法,我们无法苟同。”他背过身去,再不正眼看清音。 落梦转向墨染,说:“三哥,你呢?清音可是天堑的主人。” 墨染说:“就算她是天堑的主人,但初来乍到,实力尚且不知,又如何服众!” 落梦作揖说:“二哥四弟,你们要怎样才能接受?” 墨染说:“除非,清音能胜过我和二哥其一,我们就心服口服。” 清音听闻,想要说话,却又止不住一阵咳嗽,来不及说出来。 落梦说:“那好,就依三哥的话。不过清音妹妹尚有箭伤未愈,今天不宜出战。三哥四弟,五天后,西隅效外,一战定风云,不见不散!” 安然听得,转过身来说:“行,就听三妹的安排。清音姑娘,你可想好了,要想成为护法,必须拿出实力来才行。” 安然和墨染嘻笑着,依原路回去。墨染说:“清音这么个小姑娘,也想成为护法,真不知阁主是怎么想的。” 清音看着两人走远,缓过气来,责怪落梦说:“姐姐,我本就不想当什么护法,你为何要答应他们?清音一阶弱女子,怎么可能胜得过两位师兄!” 落梦笑说:“妹妹不必着急,两位师兄也没那么可怕,以你驾驭天堑的身手,即使胜不了他们,也一定不输于他们。” 其实落梦的心里也有她的想法,阁主的决定她也是质疑的,但她不便反驳。她想的是,如果清音胜不过安然或墨染,便不能服众,阁主也就会收回成命,既然是四大护法之朱雀尊者,又岂能是泛泛之辈!如果清音侥幸胜出,她落梦仁至义尽,任何人都不会怪到她的头上。 两人离开钟楼,朝竹舍小院走去。 清音虽然不爽,但是寄人篱下,自是不能显露出来,再说落梦那是侠义心肠,为清音不被人看不起,出来圆场,清音又怎能怪她呢? 好一阵没有说话,清音还是打破寂寞,问落梦:“姐姐,你能跟我说说大师姐吗?”如果无法改变命运,要面对的,终究要面对,逃避无用。 “可以呀!”落梦说,“大师姐清澜尊朱雀霸主,是我们四大护法之中武功最高的,她的一曲琵琶,横扫天下,能敌过千军万马。阁主对大师姐寄与厚望,特别栽培,大师姐较之我们几位,可以自由出入梵音谷。大师姐在外雷厉风行,在内却特别随和,她很关心谷内百姓,细到衣食住行,大到家宅安平,大家都很尊敬她。梵音阁内,除了阁主和夫人,众人唯她马首是瞻。” 清音说:“大师姐那么厉害,怎么会病亡呢?” 落梦说:“这个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就是大师姐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没有回谷,然后回来就病倒了。阁主用了梵音阁中最好的医术和药物,也没能留住她,听夫人说她在外面受了很重的内伤,由谷外弟子拼命送回来,就一直吐血,然后就身亡了。” 清音一阵唏嘘,俗语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从来古难全。生于剑,亡于剑,就算你武功再高,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又能保证自己一生平安! 说话间,四人回到了竹舍,落梦说:“妹妹,你好好休息,关于和师兄比武的事,也不要着急,船过弯时自然直。姐姐相信,你一定行的。” “谢谢姐姐!”清音心说,我才不急呢!大不了败了,不当这朱雀霸主行吧! 落梦转向如烟和水妍,说:“你们好好照顾清音妹妹,不得怠慢!如有任何不周之处,可向执事处报告。我还有事,先行离开。” “是,落护法!”如烟和水妍说。 落梦走了,清音朝如烟和水妍行得一礼,说:“两位姐姐,清音初到梵音阁,什么都不懂,以后但有什么事,就劳烦两位姐姐了。” 如烟和水妍慌忙回礼,说:“姑娘说哪里的话,阁主安排我们服侍姑娘,姑娘但有事,吩咐我们就是。” “谢谢二位姐姐。” 清音落座。水妍泡得一壶茶水,盅得一杯予清音,然后和如烟侍立两旁。 清音说:“你们也坐吗!” 如烟和水妍赶忙摆手,说:“姑娘但请自用,我们可是不敢落座的。” “这是为何?” “梵音阁教条严肃,各司其职,不得逾越半步。” 清音听得叹息,就说:“两位姐姐可否告知,你们阁主和夫人,人还好吗?你们在这里生活还幸福吗?” 如烟和水妍互相看了看,如烟说:“回姑娘的话,我们阁主和夫人很好,他们很关心我们,我们在这里生活基本无甚约束,很开心。” 清音点点头,刚才说是教条严肃,现在又说无甚约束,这明显就没说真话。她也不点破,就又问:“你们说说,梵音阁都是做什么营生维持生计?” 如烟说:“梵音阁与外界隔绝,也没什么营生。但梵音阁能自主生产粮食,兴建作坊,打造铁器,并且自己养蚕,织布裁衣,姑娘刚才也看到了桃林,田庄,草场等。所以,在梵音阁中,生活无忧。” 清音再问:“梵音阁居住多少人员,除了四大护法,你们可知道都还有些什么人?他们或是什么职业?还有,梵音阁的孩子们上学吗?他们都会学些什么?” 如烟和水妍面面相唬,如烟说:“姑娘问的这么多,我们却是不知。我们地位轻微,关于梵音阁人员运行,我们是真的不敢打听,也不敢乱说。” 清音心想:这个也是情理当中吧,毕竟人微言轻吗!她说:“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休息。” “是,姑娘。”如烟和水妍退了出去,并把门轻轻的关上,似乎才松了口气。 清音环顾竹舍,其墙是用坚硬的簧竹紧密结合而成,其窗是用楠竹片互交制成的格纹再敷上油纸,其地板和天花板也是用楠竹削片斜纹编成图案密接而成。竹舍地板距离地面三尺有余,有利于防潮防蛀。竹舍内的桌椅妆台皆是用竹子制成,唯有床榻,却是用红木精雕,可不知设计者是如何想的。 整个竹舍做工精细,竹舍内布局精致,一盏香炉燃起淡淡的清香,闻之让人心情舒畅,好似超脱于六世轮回之外,一颗心了无纷扰。清音斜躺在床上,享受着窗外阳光的照耀,但觉身心无比的惬意,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闭着眼睛,微笑着,看日出日落,永远,多好! 斗转星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转眼五天到了。这期间,阁主和夫人没有来,落梦来过两次,但都没有呆多久,无非是问清音习不习惯,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平时要多锻炼,多走动,不要担心之类。清音回答一切都好。有什么好担心的?吃的穿的用的有如烟和水妍时刻准备着,自己就是房中院中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者到桃林中看看。其余大部份时间和如烟水妍在一起,和她们嘻笑说话;五天了,她们倒是成了好朋友。 这天早餐后,如烟边收拾茶具边说:“姑娘,今天是你和安护法墨护法约战的日子,记得把瑶光琴和软剑带上呀!” “要这么严肃吗?”清音说,“我都不把它当一回事,瑶光琴带不带无所谓,输赢对我来说没有关系的。” 如烟和水妍听得慌了,如烟说:“那可不行呀!姑娘,你一定要赢了他们,不然以后你在梵音阁可是抬不起头的。” “这话怎么说?”清音奇怪的问。 如烟放下手中的茶盆,说:“姑娘你是不知道,梵音阁自古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阁主看上的人,如果这个人只是泛泛之辈的话,便会被认为使用了妖术迷惑阁主,轻则把他痛打一顿,赶出梵音阁,重则立即处死,而且挫骨扬灰,撒落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清音睁大了眼睛,说:“这是什么规定?都不是我要的还犯罪啦?” 第五章 比剑西隅坡 如烟说:“所以吗,姑娘就拿出驾驭天堑的力量来,一定要赢,这样才对得起阁主的知遇之恩吗!” 清音这脑袋都晕了,什么知遇之恩,这臭阁主,他是要把我往刀尖上推吗! 这时,落梦进来了,清音赶忙问:“姐姐,是不是我打不过安护法他们,就要被赶出梵音阁,或者处死?” 落梦看了如烟一眼,如烟赶忙低下头。落梦说:“妹妹你别听她们胡说,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姐姐相信你的实力,一定能赢。” 清音心说:什么实力,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来到这么个地方?原来以为在这里很悠闲的,谁知碰到这么个破事。 清音说:“姐姐,我……” 落梦拉过她的手,说:“妹妹,有话咱们路上说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师哥他们很守时的,如果我们去晚了,他们可能更生气。”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清音无辜的说,便就出门。 如烟赶忙叫:“姑娘等一下,琴。” 清音站住,如烟帮她把瑶光琴背在背上。清音狐疑的说:“这个有用吗?” 落梦说:“大师姐的琵琶能退千军万马,相信妹妹的琴也一样。” 清音摇摇头,她还真没有这自信。于是,四人出门,朝约定的西隅效区赶去。 路上,落梦说:“师兄安然是个武痴,数十年的摸爬滚打,造就了一身横练武功,他的拿手兵器是剑,已练到炉火纯青,一剑能幻出无数剑影。师弟墨染是使毒高手,天下的毒没有他不精通的,而且他身法奇快,能在瞬间飘移。” 清音听得杂七杂八的,心里有些慌乱。 落梦说:“姐姐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有个准备。不过妹妹也别紧张,他们也没什么可怕的,妹妹随机应变就好。” 很快到了目的地,清音一看,说的西隅,原来就是那天到的裂谷前。一面临着百丈悬崖,这地势也是够凶险的。 四人在那里站了不到半柱香,安然和墨染来了,同行的还有十几人,都是各堂堂主及梵音阁有头脸的人,不过阁主和夫人没有来。 安然看见落梦四人,笑说:“小姑娘还挺守时的,不错!” 落梦不高兴的说:“二哥四弟,不就是个比试吗,你们搅这么大阵仗有意思啦?” 众人朝落梦见礼:“落护法好!”其中一人说,“落护法,我等听闻天堑的主人要在这里挑战安护法和墨护法,心里很好奇,便跟了过来,以求一睹风采。” 清音心想,这明明是你们在挑事,现在都变成我的不是了。 墨染说:“来都来了,你们就靠边看着吧!” 安然前行一步,说:“清音妹子,我等本也不想为难你,但既然你要接替师姐的位置,我等就不能不理。只要你与我等交战,哪怕是平手,梵音阁除了阁主和夫人,你就是最大。” 围观之人见了一声唏嘘,原以为天堑主人是什么历害的角色,原来是个小姑娘呀!想和安护法比试,这不是明摆着自取其辱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清音回礼,说:“二师兄,小妹实在无心护法之位,但也不好拂了阁主之意。小妹学识粗浅,不到之外烦请师兄多加指教,一会比试,还有请师兄手下留情。” 安然点头,抚须说:“小姑娘倒很会说话的,就凭这个,等下动手,我也决不伤着你。” “谢谢师兄!”清音说。 墨染说:“二哥,还是让我来吧!” 安然说:“四弟还是别上吧!清音妹子长得这么好看,我怕你的毒会伤到她的脸。” “二哥倒是怜香惜玉。”墨染说。 “三弟,如果二哥败了,整个梵音阁,除了阁主和夫人,任何人都不许再为难清音。” “这个自然。” 自清澜病故后,安然为梵音阁教众之首,说出的话也是一言九鼎,没有人不尊从的。 安然面向清音,再说:“十招之内,如果妹子能和我打成平手,就算你赢,我安然也心服口服。”这大话说了,也免得有人说自己以大欺小。 清音也是很感激安然,如果自己侥幸胜了,梵音阁中就是唯我独尊,来去自由了。她再见礼,说:“安师兄,既然必须一战,那就请!” 安然笑说:“小妮子倒是爽快!好,师哥喜欢!”他退后几步,与清音拉开距离,抬手说:“清音小妹,请亮兵器吧!” 清音想既然必须一战,何不放开心怀,奋力一搏。她闭目凝神,心念一动,再不受外界任何打扰,眼前只有安然,和即将开战的气场。 安然明显的感知到清音周身的气势,倒是一愣,这妹子年纪轻轻,定力会如此精深?他不敢大意,心神一凝,收起玩味的心态,定步侧身,看着清音。 清音一抬手,把软剑拔了出来,软剑在空气中抖动,发出如龙吟般的声响。落梦,墨染及围观的所有人见此,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暗忖这姑娘深藏不露,倒是小看了。 清音说:“安师兄,也请亮剑。” 安然说:“我的剑,已在手中,清音师妹请。” 清音狐疑,安然明明空手,剑在哪里?她也不敢大意,即捻起剑诀,说声:“师兄,小妹得罪了。”飞身一剑朝安然攻去。 安然眼见清音的软剑抖动如银蛇,幻出无数剑尖朝自己逼来。他侧身移步一晃,避过清音的来势,右手一抬,挥向清音。 清音一剑落空,身子犹在空中还未落地,猛见眼前白光一闪,周身一寒,也来不及心思,本能的侧身一翻,一枚剑尖擦着她的肩颈划过,撩断了一撮秀发。清音定身一丈之外,以手拂了一下头发,定眼看时,安然手中赫然多了一柄剑,剑身银白,尤自颤抖,居然也是一把软剑。 墨染轻念:“第一招。”这妹子也真了得,放眼梵音阁,能和安然对上一招的,也没多少,清音已在他们之上了。 安然说:“清音师妹,你的身法很好,能避开我的剑,已不简单。” 清音心有余悸,她深施一礼,说:“谢师哥手下留情,师哥请!” 安然说:“好!师妹小心了。”一剑挑起,剑身荡起啸声,也如一条银蛇扫向清音。他的剑比之清音的剑更带韧性,可以卷成一团藏于袖中,自由伸缩;临敌时,他一般不会亮剑,但一旦亮剑,往往在对方不知觉之间重伤或丧命。 清音见剑来,不及避身,即挥剑一挡。两剑相交,没有发出剑击声,却因为剑的韧性,两人同时捻诀,剑身互相缠绕,胶着在一起。两人都是一愣,同时放诀,剑身松开,但安然的内力明显高于清音,清音被震得后退十数步才稳住身形,安然尤自没动。 墨染说:“第二招。” 这两招,明显都是清音败了,幸而没受伤。 安然说:“师妹,你能接我两招,已是不易,咱们还要打吗?” 清音却是不肯认输,她傲然说:“师兄请!” “很好!”安然说,他这心里已是有点喜欢清音了,惜才之心吗!不过这妮子太傲,需得来点厉害的,杀杀她的锐气。想到之处,这手下就不停,捻起剑诀,一道剑气幻起,随着点点寒光闪现,照清音扑面而来。 清音见识了安然的厉害,不再硬接,飞身而起,往后疾退,躲过了剑气的锋芒。剑气撞在一块露出地面的顽石上,但听“轰”的一声,顽石四分五裂,碎石散了一地。围观的众堂主和长老都是面面相唬,为安然霸道的内力所折服,同时也捏了一把汗,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清音而担心。 清音躲过了剑气,却是毫不迟疑,丹田之气凝发,聚于软剑剑尖,身形如闪电般前扑,直冲安然。剑尖刺破空气发出清脆的爆响,一瞬时就到了安然面门。安然侧身偏转,一剑横扫。清音一个空翻,却是自空中直面朝下,剑尖再度指向安然。 安然稳步不乱,飞身后退,清音的剑尖点在石地上,借着剑身的反弹,回转身形,安然已是一剑过来,清音剑护前胸,仰身贴地,身形却是往前疾射。安然整个人从清音上方穿过,两人分开三丈开外,各自持剑,互视对方。 墨染睁大着眼,说:“第几招了?” 落梦说:“你看着呢!” 安然剑回袖中,探手自怀中取出一枝玉萧,看着清音,玉萧凑到唇边,轻轻的试了一个音符。一声清脆的萧声响过,撩绕在耳际,让人心神为之一荡。 清音软剑入鞘,伸手取下瑶光琴,自身席地而坐,琴置于腿上,纤指扬起,也试了一个音符。琴音袅袅而过,回响在空谷之中,漾人思绪纷繁。 第六章 朱雀领主 清音陡觉全身一松,随即收回琴音,却是浑身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众堂主和长老很是诧异,明明安然巳经胜卷在握,为什么就认输了呢?但他们也看清楚了,这年轻女子着实厉害,换他们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恐怕走不了三招。 墨染意犹未尽,问:“十招了吗?” 落梦说:“去你的十招吧!谁知道呢?”她快步走到清音面前,扶住她,着急的问:“清音妹妹,你没事吧?” 落梦挥袖为清音擦汗,清音笑说:“姐姐,我没事。” 落梦说:“你吓死我了,能和师哥对战这么久,真有你的。” 安然笑着走了过来。 清音在落梦的搀扶下站起来,安然说:“清音师妹,师哥输了。” 清音说:“师哥你羞杀小妹了,师哥但凡继续半刻钟,小妹死十回都不够。” 安然说:“师妹年纪尚轻,就有了如此惊人的修为,若假以时日,等你到师哥的年纪,几个安然都不是你的对手。” 围观众人听闻,也是恍然而悟,不禁打心里更加尊敬安然,也更加佩服清音。 落梦说:“师哥,现在清音可配得上师姐的位置,朱雀领主?” “当然,师哥心服口服。”安然说。 墨染过来,笑嘻嘻的说:“四哥也心服口服。” 落梦推他一把,怒说:“你最不服!” 清音说:“二位师兄,姐姐,清音无意护法之位,还请你们去跟阁主说,请他收回成命。” 安然抚须笑说:“这好像由不得你。” 清音气说:“这样逼人成命,还有王法吗?” 墨染笑说:“不是王法,也没人逼你,而是众望所归。”他转身朝众人喊,“各位长老,堂主,你们说说,让清音当朱雀领主,好吗?” “好!”众人齐声说。 一位长老上前,说:“听说阁主早就提议清音姑娘为护法,是清音姑娘推辞,我们众人还不以为然。今天看了姑娘惊人的武功和修为,才明白阁主有先见之识。姑娘,你就不要推辞了,做我们的护法吧!” 另一长老说:“清澜护法过世都半年了,朱雀领主一直空缺,原来就是为了等今天,迎接清音姑娘,护法归位!” 一堂主说:“清音姑娘是天堑的主人,武功又那么高,做护法,我们都服。” 墨染转向清音,双手一摊,无奈的说:“清音妹妹,你看,我没说错吧!众望所归,你现在是不想当也得当了。” 清音气得说不出话来。 墨染乐呵呵的说:“咱们四大护法,终于又聚齐了。”他大声说,“各位堂主,长老,传阁主的谕令,明天巳时,戒律堂中,为清音护法加冕,各位务必准时到达。” “好!”众堂主,长老高声说。 落梦对如烟和水妍说:“你们速送清音领主回房休息,不得有误!” “是!”如烟和水妍欣喜的说。 于是,众人散去,落梦赶往西隅坡东面的梵楼。梵楼的二楼窗前,梵音阁主和夫人正侃侃而谈。 闻西风说:“清音这娃儿着实不错,终不负我所望。” 萧红鸾说:“阁主为她破例使用梵音咒,助她玉体恢复,所以她功力大增,终有今日之成就;如果她能完成清澜护法的遗愿,也不负阁主的一番心血。” 说时,落梦进来见礼:“阁主,夫人。” 闻西风问:“清音可回房?” 落梦说:“已回。” “你吩咐如烟和水妍,好生照顾清音,不要让她有任何压力,多给她辅习礼仪和人心控术,至于护法份内之事,交于各堂主去完成即可。” “是,阁主。”落梦说。 “没事你先退下吧!” 落梦欲言又止。 闻西风看着她:“你说。” 落梦说:“阁主,您抹去清音的记忆,给她下梵音咒,让她接替清澜师姐成为朱雀领主,就是要她助您完成未了的宏图大业,再度潜入皇宫,迷惑圣主?” 萧红鸾怒说:“放肆!” 闻西风抬手,说:“我教数百年间,忍辱负重,屈居梵音谷;历任教主的最大心愿,就是重归天下,掌握政权。奈何他穆家强权在握,我等也无可奈何。不过近年天相不稳,教主推测不久将有大事发生。两年间,上州动乱,庭州崛起,天下烽火燎原,都在预示着穆家气数已尽,我教不逐此机会奋力一搏,更待何时?” “可是,清音天姿无瑕,落梦不忍心她身涉险境。落梦身为梵音阁的一员,也是护法,完全可以接替师姐,完成阁主的宏愿。” “你不行。”闻西风说,“皇宫暗诡如流,你没有心机,性烈如火,难担此重任。清音则不同,她心细如流,且没有了前尘羁绊,更适于眼下事务。我意已决,落护法不必多说。” “可是,阁主……” 萧红鸾说:“落护法,你有完没完?阁主已说得很清楚了,还不快退下!” 落梦不敢再说,只好说:“是,阁主,夫人。”便退了出来。 清音和如烟水妍回到了竹舍,如烟和水妍向她贺喜:“恭喜姑娘即将荣升朱雀领主!” 清音说:“连你们也这样气我,明知道我不喜欢什么护法,却还要说。” 如烟说:“姑娘差矣!先不说阁主的话不可违抗,单说做了这护法吗,好处可是很多的,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众堂主和教众恭敬的说:是,护法,我等谨遵谕令!看,多威风啦!” 清音被逗“哧”的一笑,说:“小气!” 水妍高兴的说:“姑娘你笑了。这么说,你答应做朱雀领主啦?” 清音说:“我这心里,就是不想当,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睡觉,休息,预习功课。” 如烟说:“姑娘做了护法也很清闲呀!落护法说了,姑娘只要安心的休息,做好功课,其它的事都不用管的。” 清音心想:名为护法,有这么清闲吗? 第二天,梵音阁戒律堂中,威严肃穆。阁主和夫人端坐上首,下面左右分坐着护法和各堂堂主及长老,堂主们都是一身劲装,腰刀置于前首,面无表情;长老们皆是素装青巾,抚须微笑,有的皆手持经卷,或持笔执纸,不一而论。安然折扇轻摇,墨染臂缠青蛇,落梦则一把铁伞执于手上。 清音在如烟和水妍的陪同下走进戒律堂,很奇特于各人的着装和手持的器具,她向众人和阁主,夫人行礼:“清音见过各位堂主,长老,护法,夫人,阁主。” 闻西风抬手,说:“清音免礼。今天是你正式加入梵音阁的开堂祭礼,现在本阁主宣布,封清音为梵音阁朱雀领主,执掌朱雀各堂事务。各位堂主,长老,护法等对此如有异议,请一并呈来。” 长老,堂主们私语商谈,齐声说:“谨遵阁主吩咐,我等没有异议。” 闻西风说:“好!现在有请戒律堂堂主宣读我教戒律。” 戒律堂主站起来,大声宣读:“我教戒律,一:不可汹酒,欺瞒众生;二:互尊互爱,齐心抗敌,实现我教天命所归;三:不得向外泄露梵音阁的位置,以及梵音阁弟子的身份;……” 戒律宣读完毕,戒律堂主说:“有请阁主,夫人,各位护法,长老,堂主前往后堂,觐见历任阁主英灵,给清音护法受戒。” 于是,众人来到后堂,叩拜了梵音阁历任阁主英灵。清音在戒律堂主的引领下,依次焚香祭拜,然后回到中堂跪伏,阁主在身后,众堂主,长老移步两边,三护法相随左右。戒律堂主以竹叶敷圣水撒在清音的头上,然后再次行三跪九拜。 戒律堂主高声说:“礼成。朱雀领主起身!” 第七章 勿忘我 清音站起来,众堂主和长老拱手齐声说:“恭喜清音姑娘荣升护法之位!” 清音还礼:“谢过各位堂主,长老。” 时至午时,众堂主和长老纷纷与护法和阁主,夫人礼别,各自散去。落梦拉着清音的手,欣喜之状溢于言表。 阁主夫人说:“清护法,你随我来。” 清音看着落梦,落梦点点头。 清音便随阁主夫人来到偏殿中,夫人自暗架上取下两本书,对清音说:“清护法,你的武功已是天下独步,无需人再指点,但你对于礼教和人心控术理解得还不足,如果入世,面对复杂险恶的人际关系难免吃亏,我今赠你两本书,一曰《礼记》,一曰《心术》,希望你回去之后用心研读,并牢记于心。” 清音双手接过,低首说:“谢夫人指点,清音必当牢记。” 夫人点头,再说:“清护法,你已是四大护法之首,当谨记梵音阁使命,不可懈怠。但你初来梵音阁,对内事务不甚了解,也不必急于了解。你且先回竹舍,有任何事皆可吩咐如烟和水妍,至于护法份内之事,暂交于落护法去打理吧!” “是,夫人!” “梵音阁隶属于新教,新教宗旨意在主持人间正道,护佑天下安平,福泽万民。你朱雀领主是大罗金仙临世,美丽和力量的化身,日后入世,当感化众生,负有安抚南方炎地之责。但无论日后有何种变故,你都是新教的一员,不得忘了梵音阁入世的本意,更不得泄露,出卖梵音阁的任何机密,你记住了吗?” “清音记住了,夫人。” “好了,其余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 清音和如烟水妍离开戒律堂,回到竹舍,已是午时,如烟和水妍取来了午餐,清音便坐下用餐,见如烟和水妍侍立一旁,奇怪的问:“你们两个怎么啦?坐下一起吃呀!” 如烟和水妍支支吾吾的说:“奴婢不敢,清护法您快吃吧!” 清音说:“这是干吗?前几天不好好的吗?现在又是奴婢又是护法的,听着叫人又生疏又别扭。” 如烟轻声说:“清护法,前几天您和我们是一样的,咱们可以无所顾忌,但今天您已荣升护法,是尊贵的朱雀领主。按照礼法,我们需得主次分开,不可以再叫您姑娘,也不可以同桌吃饭。” 清音气说:“什么礼法,这不是欺负人吗!两位姐姐这样称呼,清音浑身都不自在。你们还像以前称呼我姑娘,和我说笑,一起吃饭吧!那样多好。” 如烟和水妍慌得说:“奴婢不敢。” 清音把筷子一丢,说:“又是不敢,好吧!你们把饭菜撤下,你们不吃,我也不吃。” 如烟和水妍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求着说:“清护法您别这样呀!您这样,我们可是要被打死的。” 哪有那么严重!清音说:“那好吧,你们坐下,咱们一起用餐,我就不说了。” 如烟和水妍无奈,心想清音一来就受到阁主和夫人的赏识,直接升为护法,想必自己已是跟着清护法了,清护法有话,这不分主次,就一起吃个饭吗!夫人看在清护法的面子,也不会怪罪吧?于是就坐下,迟迟疑疑的拿起筷子,却是不敢夹菜,看着清音。清音就夹了好多菜在她们碗里,说:“吃,快吃!” 如烟和水妍慢慢的小心的吃了起来,清音笑说:“这样就好了吗,咱们姐妹,何必要那么生疏。” 如烟和水妍互相看看,两人感觉这样也很好,便就放开心怀,和清音说笑起来。 虽然梵音阁中礼数严苛,但如烟和水妍自小中规中矩,从不生事,也就很少受到责备,更因为两人都是阁主府上的人,外人见了都要高看一眼,所以也养成了一点娇贵的性格,既然清音不把她们当外人,清音贵为护法,她们又怎会把清音当外人。于是,清音和如烟水妍成了最好的姐妹,除了人前,在竹舍内,还分什么主次! 三人快乐的生活,清音温习《礼记》和《心术》,如烟和水妍在院中种花淋菜,其乐融融。如烟和水妍也习得些诗词歌赋,一时吟唱,清音闻得,一时激起内心的欲念,似乎在遥远的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说:你本来熟读四书五经,天下大势,四海八荒,有什么你不知道的,有什么你不会的?因为你丢失了过往的记忆,但并不意味着你知道的,你学到的东西也忘记了,所以,这一切都还是你的,你还是你,没有变化。 清音舞起了剑,奏起了瑶光琴,一时兴起,吟诗作对,配伍药草,起炉膳食,无所不为。如烟和水妍看得惊呆,特别是清音的剑舞及曼妙的身姿,恍如九天仙女下瑶池。 水妍赞叹:“姑娘真美,其气度和修为,朱雀领主名符其实!” 如烟说:“放眼梵音阁,除了阁主和夫人,没有人及得上咱们护法之一。” 清音说:“姐姐说笑了,清音只会舞会,哪比得上安师哥墨师哥落梦姐姐的气度之一!” 如烟和水妍只笑,自是从心里认可了清音,今后不论天涯海角,荣辱与共,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数日后,清音和如烟水妍从桃林中采了一些成熟的桃子回来,三人把它洗干净了,就在竹舍里铺上地席,一起坐在上面吃桃子。如烟讲着笑话,清音听得格格而笑,一时噎着了,涨得脸红耳赤。 竹舍的门被轻轻推开,阁主夫人带着几名女子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看着她们。 如烟和水妍吓得赶忙起身,扑倒在夫人面前,连声说:“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清音跳起来,很奇怪的看着她们。 夫人问:“你们俩个进梵音阁多久了?” 如烟说:“回夫人的话,我们到梵音阁快十年了。” 夫人怒说:“十年锤炼,当知梵音阁礼数!今日尔等如此放肆,知法犯法,当罪加一等。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如烟和水妍瘫倒在地上,浑身颤抖。跟在夫人身后的几名女子过来,两人一个,拖起如烟和水妍就朝外面走。 如烟和水妍吓得脸色死灰,绝望的看着清音,无声的呼喊:“清护法,救我……” 清音惊得目瞪口呆,这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慢着!”便就冲过去。 一只如铁钳的手,抵在了清音的脖颈上。清音几乎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定在了当地,但觉浑身酸软,使不上劲,连话都说不出了。 夫人脸如寒冰,冷冷的说:“清护法,你初来梵音阁,不知梵音阁的规定,情有可原。但她们在这里住了十年,知法犯法,死有余辜。” 外面传来了棍棒的挥打声和女子的惨叫声,清音肝胆欲裂,但动不得,说不得,只能愤怒的看着阁主夫人。 一会,有女子进来禀报:“夫人,犯人已伏法。” 夫人手一松,清音跌倒在地,夫人说:“清护法,你该好好研习礼记,须知上下之分,尊卑有序。如此不知分寸的和下人厮混,以后到了宫中,在无尚的权威面前,你如果也像她们那样放肆,自己是怠么死的都不知道。” 夫人带着人走了。 清音缓过气来,冲出竹舍,见院中的长条凳上,如烟和水妍血肉模糊的身体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清音跑过去,扑倒在凳前,摸着两人的尸体,欲哭无泪。刚才还喜笑颜开的两位姐姐,就这样没了?还说梵音阁有多好,还说过得多么幸福,快乐!可是今天……清音周身泛起了寒气。 “姐姐,是我害了你们。”清音放声大哭。 阁主夫人,你这个草菅人命,蛇蝎心肠的女人!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有四名男子和两名女子走进了院子,女子扶起清音,四名男子抬起如烟和水妍的尸体就朝外走,清音挣扎着想要阻拦,拉着她的女子流着泪说:“清护法,如烟和水妍已经没了,您就让她们好好的走吧!” 清音看着他们出了院子,然后远去。她挣脱女子的手,趔趄着回到屋内。 两名女子跟了进来。 清音怒说:“你们干什么?” 两名女子跪倒在地,说:“清护法,我们是夫人安排来服侍您的,她叫青兰,我叫月儿。” “夫人安排的,我不需要,你们滚!”清音大声说。 青兰和月儿磕头点地,哀求说:“护法您不能赶我们走,我们走了,夫人会处死我们的。” 清音一时语塞,如烟和水妍就是自己害死的,我不能再害了她们,便说:“你们先到外面候着吧,我想休息。” “是,护法。”青兰和月儿站起来,再行礼,便退了出去。 清音一个人坐在竹舍内,遥望着窗外远方巍峨的萁山尖峰,那天空有两只苍鹰在盘旋。她想起来了,自从天堑把自己救回来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它。为什么,我不是它的主人吗?为什么这么快就不要我了?还是根本我就是个冒牌的,它懒得理我了?如果天堑在这里,我让它带我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岂不是好? 如烟和水妍是我来到梵音阁认识最早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天来,她们照顾我的衣食住行,尽心尽力,我已把她们当成亲人看待。可是,她们就这样走了?就因为什么上下之分,尊卑有序吗?就因为我把她们当成姐妹,她们就要受这样的惩罚吗?这是什么道理?梵音阁!都是这礼教!说穿了,还是我害了她们,是我害了她们! 清音悲从中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青兰和月儿在竹舍外听见哭声,青兰慌忙靠着门问:“清护法,您怎么啦?” 清音停住哭声,心想,青兰和月儿也是苦命的人,作为下人,她们被派来照顾自己,每天提心吊胆的,我不能让她们再受到伤害了。于是,她说:“我没事。” 清音擦干泪水,用水洗了把脸,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想,我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去向何方,但我知道,在这个险恶的地方,要好好保护自己,保护关心我的每一个人。 清音说:“青兰,月儿,你们进来吧!” 青兰和月儿听见,心中一片欣喜,赶忙推门进来,朝清音行礼,说:“护法。” 清音说:“我闷得慌,你们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的,护法。” 于是三人出了竹舍,经过如烟和水妍受刑的地方,长凳已被人搬走,但地上还有一片血迹。清音看着,一阵悲从中来,又有种想哭的念头。 三人朝后山走去。后山即竹院的东边,比起萁山的荒芜,这里倒是有一点绿色。除了山上偶尔看到的松树和矮树林,平地上还有成片的花草和权木,其中有一片草地,密密的开满了蓝色的小花,一簇簇,幽净而娇嫩,看着特别的舒心。 清音问:“这是什么花儿?” 月儿说:“回禀护法,这是勿忘我。” “勿忘我?”清音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花名,以前和如烟水妍没有来过这里。 “是呀!这片山里有很多这种花儿。”月儿说。 “如果挖一些回去栽在院子中,会不会触犯梵音阁的规定?”清音问。 “这个……”月儿想了想说,“不会!” “那好,你和青兰挖一些回去,栽在如烟和水妍离开的地方。”清音说。 青兰和月儿互相看了看,也就不多说话,便动手挖了一些勿忘草,用手捧着随清音回了竹舍。 青兰和月儿找来锄头,挖松院中那片有血迹的地,再撒上一层土,把勿忘草栽好,然后找来一些竹片,把这片地围了一个小篱笆,成方格状均匀的做成一道风景。 清音蹲到勿忘草前,以手拂顺刚栽下有些倒伏的花儿,让勿忘草依靠在竹篱笆上。青兰和月儿也是细心,竹片的锋也用刀刮去了,手扶着柔柔的,不用担心会割到手。 勿忘草喜干燥,温凉的环境。竹舍面阳背阴,坐落于梵音阁西北一里许的平地上,四周植有黄桃和青梅,并有一条小溪从左侧竹篱下经过。竹舍也算清凉,最适合勿忘我生长,如果调理得好,一年四季皆会开花。勿忘草有红,蓝,粉等花色,清音尤喜欢蓝色,看着就有一种心静的感觉;那五个瓣的小小花儿,像天空的星星,在心里一闪一闪的。清音一阵酸楚,忽然一下子像长大了似的,不再喜欢说笑。今天的事故,埋葬了她的少女梦,她要试着学习礼法,学习心术,为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而不懈努力。 青兰和月儿静静的陪在她的身边,她们知道,从今天起,不管以后会如何变幻,她们就要陪着眼前这位姑娘走过一生。 第八章 清音所虑无恙 随后的日子里,清音就在竹舍内潜心研习礼法和心术,青兰和月儿也是尽心尽力的服侍她,从来不出一点差错。清音从书本内看到了几千年沉淀下来的礼法精义及识人到驾驭人的心术,她隐隐的感觉到自己好像从前学过,只是因为从来没有在现实中遇到因礼法而引发的事故,所以从来不当回事。如烟和水研的死,让她看到了现实的残酷,生活中隐藏的陷阱,往往一个不当心,就会引来祸患,甚至万劫不复。 所谓人心难测。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诚不欺人,但要防人欺我。清音向青兰和月儿了解梵音阁的一切,青兰和月儿以己所知倾心相告。梵音阁表面上一派祥和,其实内里等级森严,每个人都要格守其职,不得越雷池一步,去做超出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事。梵音阁赏罚分明,谁都不得违反教规,或做有恃人情伦理之事,否则就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但有人做了有利于梵音阁发展与稳定的事,必会受到重赏。所以,数百年来,梵音阁从上至下的民众,各司其职,倒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诸如动乱和仇杀的事故。 梵音阁四面是人迹罕至的高山,深谷和原始林区;梵音阁位于中部,位置高于梵音谷数百丈,其地势东高西低,西北隔着藏龙涧与萁山遥望,南面越过一道山粱就是梵音谷。梵音阁面积广达五千余亩,其中包括建筑,院落,农田,果园,旱地,草场等。梵音阁人口近三千,从阁主往下到茶园工人等,分工明确。梵音阁有健全的社会制度,一个国家所具备的一切差不多都有,从整体上看,梵音阁俨然就是一个袖珍王国。 梵音阁与外界交通完全断绝,大部份人世居于此,生儿育女,从来没有踏出过梵音阁一步。梵音阁会定期向外界派出弟子,寻访身怀异赋的年幼之人带回来,但外界之人一踏入梵音阁,就很难离开,他们必须遵守梵音阁的规定,在内学习,劳作,有成绩显着者,可以升任教坊,堂主,长老等,出人头地。 梵音阁主阁楼内,设有钟楼,禅院,学堂等,由各执法与长老分管,定期向外收揽学众,教习佛理法则和武功术数等。学习圆满的,有的留在了梵音阁,或下放民间研习;有的……其实还真不知去向。总之,梵音阁很透明,虽然不让外界知晓,但人们在这里生活,真的很幸福,快乐。 清音了解到了一切,忽然为自己的担心感到好笑,阁主夫人只是严厉的执行梵音阁的规定,自己却因为如烟和水妍的死怀恨于她。不过即使是朱雀领主的她,以后也得小心行事,以免触犯规定。 清音问:“青兰姐姐,你们可知道新教的一些典故?” “新教,新教是什么?”青兰有些懵懂的说:“我在这里从来没听说过新教。” 清音有些咤异,先前阁主夫人提过,然后水妍也说过,而且梵音阁还隶属于新教,怎么青兰她们就不知道呢? 月儿说:“我和青兰姐姐虽然也是梵音阁的一员,但比不得如烟和水妍,我们是很难见到阁主和众位长老的。” 清音恍然大悟,如烟和水妍是阁主和夫人身边的人,而青兰和月儿不是,所以不知道一些事情也是正常的。但新教既然是梵音阁的上级,下层民众为什么就不知道呢? 这一天,清音走出竹舍,来到院中,灿烂的阳光下,一切都那么勃勃生机。清音感觉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心中一片明净,她来到勿忘我的花埔前,因为她和青兰月儿的悉心照料,虽然勿忘草移栽不久,但勿忘我长势很好,淡蓝色的花儿如星星绽放。 清音蹲下来,欣赏着美景,呼吸着醉人的花香,心中一片愉悦。 月儿走过来,躬身行礼说:“清护法,夫人找您。” 清音起身,和月儿来到院外,桃林下,阁主夫人带着两个丫环待在树下,夫人伸手扳下一桃枝,欣赏着粉嫩诱人的蜜桃,脸上泛着微笑。她还是那么身着华贵,那么明艳动人,天姿国色但不失夫人的威仪。 清音和月儿走过去,朝阁主夫人行礼:“夫人!” 夫人放开桃枝,回过头来,打量着清音;清音把头低下,夫人说:“你还在恨我?” 清音说:“清音不敢。” 夫人说:“不要说不敢,恨就恨吧,梵音阁也不是你一个人恨我。但那又怎么样呢?诺大一个梵音阁,没有规矩,如何成方圆!总要有人担起执行法度的责任,且不能徇私,你经历的事还少,以后会明白的。” “是,夫人。”清音躬身说。 夫人问:“礼法和心术学得怎么样了?” 清音说:“已得真谛。” “很好!”夫人说,“你好好研习,把握精髓,以后对你会有用处的。” “夫人。”清音低首说,“清音有疑惑请问,您可否告知清音,那天您说以后到了宫中,是什么意思?” 夫人说:“这个你无需知道,你只要清楚,认真把眼前的事做好,以后就明白了。” 清音不敢多问,只好说:“是,夫人。” 夫人说:“有空的时候,多练习琴音和功法,提升自己的修为。外面的世道,可没有梵音阁的平和,自己修为不够,什么时候把命送了都不知道。” “是,夫人!”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退下吧!我还得到前面去走走,蜜桃都成熟得怎么样了。”夫人说着,一手兰花指,丫环低首,捧着其飘带,轻步往桃林内走。 清音眼望着夫人走远,忽然多少有些惆怅,便和月儿回了竹院。 又后一天,清音一人在后山,还是那片勿忘草前。她坐在草地上,看着南面山谷中展翅飞翔的一群白鹤,忽然心内涌过一丝悲情,有点黯然神伤。她的记忆,在入梵音阁前的一切一片空白,有时半夜梦回,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或身在何方;她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自己都经历了一些什么。有时,她都会有一丝冲动,想要寻回真实的自己,但那仅仅是一丝,过后又忘了,她只认为自己是梵音阁的人。 她真想,能够像白鹤一样,在空中自由的飞翔,摆脱这地面的束缚。可是……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啸声,草地凭空掀起了一场大风,吹得清音的衣袂冽冽。清音以袖遮脸,怕被风掀起的草叶尘沙伤了眼睛。 倏忽间,风平沙静。清音放下衣袖,睁眼看时,一只几乎比她高了几个头的巨鹰收起巨大的翅膀,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天堑!”清音一声惊呼,跳起来,一头钻在巨鹰的脖子下,双手紧紧的抓住其紧密的羽毛,这眼泪就出来了,她哽咽说:“你这没良心的,这些天都跑到哪儿去了?我以为你要舍弃我,不想见我了呢!” 天堑的嘴中发出“淅淅”的声音,摆了摆脑袋,没有动。它歪着头,那清澈如秋水,犀利的,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望着清音。清音的心,感觉到了天堑心房的颤动,一丝轻微的,漾人心神的暖流涌过,她听懂了天堑要说的话。 天堑说:“主人,我没有舍弃你,也没有不想见你,只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搁误了,所以来迟了。不过主人在梵音阁,天堑不担心。” “你对梵音阁就这么有信心?” “二十年前,梵音阁救过我的命,为了报恩,我留在了梵音阁。老阁主过后,我迁居萁山,虽然不是很喜欢新阁主,但老阁主在世时,我为他刺探了很多外界的情报,并为他运送过救灾物资,几次救梵音阁于危难。所以主人留在梵音阁,即使天堑不在,他们也会对主人礼让三分。” “原来是这样,我说为什么一来他们就封我为护法!”清音说,“天堑,你认我为主人,是因为南山孤鹰的原因吗?” “一半是,一半不是。”天堑说,“我认你为主人,一是感应到主人的灵识在你身上,二是你已拥有和我心意相通的意识。主人于我有大恩,不管你的灵识在哪里,天堑都生死相随。” 清音脸贴着天堑的羽毛,半眯着眼睛,感受着天堑的心跳,她在这一刻,才真的安心,因为有天堑,她不担心有危险,有人会对她不利。 天堑说:“主人,梵音阁看似一片祥和,其实暗藏凶险。您的伤已大好,不应该长期居住谷内。您应该离开梵音阁,回到属于您的地方。” 清音听得睁开眼睛,奇怪的问:“属于我的地万,那是哪里?” “阁主抹去了您的记忆,恐难以恢复。天堑没有和您共同经历,也不知属于你的地方在哪里。总之,梵音阁非久留之地。” “我的记忆是阁主抹去的?”清音听得糊涂,“可我已是朱雀领主,拥有南方广大的天地。阁主为什么要这么干?” “朱雀领主只是个虚名,实际是,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争取,而这争取的过程,可能造成生灵涂炭,山河变色。天堑宁愿主人只是我的主人,而不是什么朱雀领主。” “自己去争取,但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争取又有什么意思呢?”清音低声说。 “所以,主人还不如和天堑一起,遨游人间的自在逍遥。”天堑说。 “但是梵音阁,还有新教,其宗旨也是为了天下安平,百姓康乐呀!” “那只是表像,其实质是,鲜有人知道的。”天堑说,“主人,你若不相信,天堑带你去看个地方,你就明白了。” 天堑趴到地上,半张开翅膀,说:“主人,上来吧!” 清音略一迟疑,便从天堑的翅膀爬到了它背上,然后抱住它的脖子。 天堑扇动翅膀,直上云天。清音但觉耳边风声冽冽,转眼已在半空,身下的梵音阁及梵音谷全貌,清楚的展现在她眼前。 天堑载着清音,在空中盘旋几回之后,一展翅膀,直朝北边萁山飞去。 第九章 离开梵音谷 天堑说:“十年前,我入萁山,就发现了这个地方,那时只有少数几人出行,也没有战马。最近两年,这里人员活动逐渐密集,有时还听见喊杀冲锋的声音。十天前,也就是主人入梵音阁不久,我看见阁主和夫人出现在这里,并进了黑风洞,虽然他们当时蒙着脸,但我能感知到他们的气息。而且,黑衣人对他们好像很是礼遇。” “阁主和夫人来过这里?你可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清音惊问。 “这个我无法听见,我无法和他们达成心意相通,这一生中,只有主人你和前主人,前阁主三人能心意相通,互相听懂对方的心声。” “嗯,是这样。”清音奇说,“那他们聚集在如此荒凉的萁山之中,要干什么呢?” “或许,就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主人,天堑带您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您,梵音阁不同寻常,您能离开就尽快离开为好。” “可是,我能到哪里去呢?”清音忧伤的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知自己来自何方?” 天堑说:“天堑送主人离开梵音谷,暂住人间,虽然人间凶险,但好过被梵音阁利用。您入人间后,慢慢的寻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也就只能这样吧!”清音说,“对了,天堑,你说你离开梵音谷,迁入了萁山,那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可否带我一去?” “这个……”天堑有些为难,“我们苍鹰,喜欢独来独往,居住的地方视为秘境,即使亲如主人您,也不想多加透露。” “这样呀,那好吧!”清音无奈的说。 “不过,我可以带主人去看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主人,你上来吧!” 天堑张开翅膀,清音便跳上了它的背上。 天堑展翅高飞,很快进入了萁山的纵深处,在一峻岭的峰尖,它停了下来。它遥望着对面一片直壁的山崖,忽然一声悲哀的凄啼,眼角涌出泪珠。 清音惊觉,急问:“天堑,你怎么了?” 天堑说:“我们苍鹰遨翔长空,不把任何困难放在眼中,可是这一件,却是我们终身的遗憾。主人救我时,空中依稀还有我们的同类,但到现在,整个萁山,除了我,再找不到第二个同类。三年前,我的伴侣,撞上对面的山崖身亡,我本想随它而去,只因心中还存着要寻找主人灵识的重任,才苟活了下来。主人封号南山孤鹰,现在的天堑,才真的只是一只孤鹰。” 清音闻得,也是一阵悲从中来,她抱着天堑的脖颈,一时泪如泉涌。 如天堑般的巨鹰,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物种,因体型庞大,性情凶猛,是天空的霸主,没有天敌。它们的寿命极长,可以媲美人类,但它们的繁殖能力极差,一生只能抚育几只后代,且多为夭折。它们对爱特别执着,往往伴侣的其一身亡,另一只也不苟活。这些不利的因素,加上因为人类活动,持续的狞猎垦田,山中的食物减少,造成如天堑类的巨鹰数量不断下降,以至到了今天,天空中几乎看不到巨鹰飞翔了。 天堑再度起飞,回到梵音阁,后山勿忘草地,清音下来,以手抚摸天堑的巨羽,依依不舍。 天堑说:“主人,明天此时,你把瑶光琴带好,我送你出谷。” 清音点头,天堑仰空一声尖啸,展翅高飞,在空中盘旋数回,一头飞向萁山。 清音回到竹舍,经过勿忘我竹栏,忽然有些不舍,她的全部记忆都在这里,说要离开,这心里有些忽悠,不知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青兰和月儿进来了,看见清音,一阵欣喜;青兰拉住清音的手,抽泣的说:“清护法,你这半天到哪儿去了?我们都急死了。”忽然发觉自已失仪,赶忙松开清音的手,后退两步,低着头,有点无所适从。 清音笑说:“我只是和天堑出去转了一圈,这不就回来了吗?看把你们紧张的。” 青兰睁大眼睛说:“清护法和天堑出去了?” “是呀!” 月儿说:“清护法您是不知道,这半天不见您,又不知道您去了哪里,要让夫人知道了,非打死我们不可。” 清音心里一沉,心想:如果我和天堑真的离开了,青兰月儿会不会和如烟水妍一样,因为我而死于非命? 清音不敢想像,自己已经害了两个人,不能再害她们了。她拉住青兰和月儿的手,说:“你们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不打招呼就离开的。” 青兰和月儿高兴的连声说:“谢谢护法,谢谢护法,我们姐妹决定了,您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一直陪着您。” 清音心里苦笑,你们知道什么呀!我能去哪里?前路茫茫,你们跟着我行吗? 月儿说:“护法还没吃饭吧!您稍等,我们去给您准备。” 清音点头,青兰和月儿走了。清音立在窗前,遥望桃林和远山。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心中有一阵酸楚。自升任护法以来,就没有见过落梦和安然等人,还有阁主,也许他们太忙吧,无瑕顾及自己。再说,自己就是个闲职,那些堂主呀长老呀什么的有事也不用向她禀告。那梵音阁升自己为护法,又是什么目的呢?夫人要我学礼法和心术,又是干什么?她想起天堑的话,还有夫人说的以后到了宫中;她知道了宫中是怎么回事,那是皇帝或者国王住的地方。难道……她周身泛起了寒气。 入夜,清音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果真梵音阁要利用自己,让她入宫陪君,自己万不可再在梵音阁呆了,趁他们还没怀疑自己的心思,依天堑的话,赶快走!可是,我走了,青兰和月儿怎么办?她们真的有可能会被夫人打死。 清音直眼看着天隔板,想要求个万全之策。 对了,我就直接去跟夫人说,想要和天堑去人间走一回,完事后马上回来,这样夫人不会生疑,青兰和月儿也无罪。虽然梵音阁明文不许人出谷,但身为护法,已有诸多先例,可以去人间走动。 清音想好了,这心也放宽了,就合上眼,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餐后,清音带着青兰和月儿入梵音主阁找到阁主夫人。清音说:“夫人,清音想和天堑去人间走一回,了解一下大夏民情,完后就立即回来,有请夫人批准。” 夫人说:“这样也好,天堑已十年未出谷,今天有你相伴,也应该可以出谷了。你以现在的修为,到人间走动,终不会负阁主所望。” 清音倒是吃惊,没想到夫人会这么快答应。她看着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夫人说:“我已答应,也不必和阁主相商。清护法,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清音说:“我和天堑说好了,今天巳时出发。” “那就赶快了。青兰月儿,你们两个去准备行囊,送送清护法。” “是,夫人。” “清护法,我就不送了,望你到了外界,时刻谨记梵音阁规定,不得逾越!” “是,清音谨记。” 很快,青兰和月儿准备好了包袱,里面衣食钱物俱齐。清音背上包袱和瑶光琴,看了一眼竹舍,便就出了门。 月儿忧伤的问:“护法,您真的要走呀?能不能带我和青兰一起走?” 清音笑说:“这怎么可以,夫人可没答应。再说,天堑只能带一人,你们是出不了谷的。” 来到后山勿忘草地,天堑已在那里等候。青兰和月儿看见天堑那双犀利的眼睛,吓得不敢向前,就在离开三丈远的地方站住。 清音笑着,走近天堑,跳上了它的背上。天堑展翅起飞,青兰大喊:“护法你要早些回来呀!” 清音挥手大声说:“放心啦,你们快回去吧!” 天堑一次直上云天,朝着东南方向,梵音谷的上方飞去。 无尽的河山,在云间隐现。清音看见了湖泊,满山遍野的竹林,以及低飞的云雀仙鹤,还有草地上奔跑的牛羊。在山的那一边,还隐约看见有连片的房舍,有人在田间劳作,还有人骑着马在大道上奔跑。风在呼啸,云在飞腾,低山的谷间有雾气升起,山林和石峰在雾间隐现…… 人间这么美啊! 第十章 夕阳赋 天堑飞过了梵音谷,然后没有再向前,而是在原地盘旋了几圈,慢慢的落了下去。 天堑落在一片草地上,清音就跳了下来。天堑收起翅膀,依依不舍的看着清音,嘶哑着声音说:“主人,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以后的路,你自己多保重。” 清音急了,说:“天堑,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天堑说:“十年前,我为了复仇,在人间造成了混乱,前阁主弥留之际,与我约定,我的余生要在萁山度过,不得再次踏入人间。” 还有这样的事?清音懵了,她说:“那,你就放心我一个人走?” 天堑说:“主人已获得了无上的功法,放眼世间,已没有多少人是你的对手。你只要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要相信别人说的,要用自己的心去判断。我不得罪任何人,但也不怕任何人,纵使前方人千万,我想去,便去!相信主人一定能做到。” 这些豪迈激昂的话语,从天堑的心里发出,清音一阵肃然起敬,她说:“你放心,天堑,主人一定会好好的。” 天堑来回走了几步,说:“主人,多的不说了,您如果想天堑了,就弹起瑶光琴,即使相隔千里,天堑也感应得到。您要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天堑也会等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清音眼含热泪,说:“谢谢你,天堑!” 天堑说:“主人,咱们就此别过了。” 天堑展开翅膀,却是毫不犹豫,腾空而起,直朝梵音谷上空飞去,云天之中,传来一声犀利的尖啸,渐渐的,消失在远方。 清音看着天堑远去的方向,心中若有所失。 清音紧了紧背包,环顾四周,这片草地很大,向四方延展,北面连接高山,东面看见无尽的竹海,南面和西面,清音隐约听见了汹涌水流冲下深谷撞击崖石的轰隆声。 清音循着水声寻去,大约数十丈的距离,前面出现一片断崖,向两边无限延升;断崖的西南方向,一道宽二十余丈的水流,自崖顶向崖下跌落,发出惊天动地雷鸣般的声音,响彻在空谷及上空。悬崖深不见底,弥漫的水雾遮蔽了整个谷地空间,而深谷之大,向南向西,几乎无边无际。 难道,这下面就是梵音谷?清音感叹于天地的造化,即在崖上席地而坐,欣赏着这方壮观的风景,忘了时间,忘了自己现在何方。这,就是初入人间的第一站。 劲风吹过,渊鸟凄鸣,太阳在云间已偏西,清音忽地惊醒,感觉饥肠辘辘,便解下背包,取出干粮。先填饱下肚子吧,等下还要赶路。 青兰和月儿也真是细心,连准备的干粮都是她最爱吃的,就不怕她胃口一开,三两餐就吃没了?清音笑了,紧上包袱,四面望望,我该走向何方?对了,管他呢!我从西方来,就向东方去。 清音沿着悬崖上的河流,溯源而上。左边是浓郁的翠竹林,右边是“哗哗”流淌的河水,隔河的远方有片连绵的低山,山上竹林茂密,风吹过,如浪涛汹涌。这美妙的境地,叫人多么惬意! 清音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了不对劲,当穿出竹林进入村寨时,违背了她的想像空间,但见房舍倾倒,田地荒芜,不要说人员流动,就是鸡鸭狗吠也不见,唯见的是一群灰狼在废弃的房舍间穿梭觅食,看见她来,迅速离开。 清音很是奇怪,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她满腹疑虑的朝前走,出了村子,她甚至看到路边草丛内隐现有人的骸骨,还有难闻的腐臭的气味从空气中飘来。清音浑身打了个寒战,赶忙掩鼻,迅速的穿过了这片田野。 清音一路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忽然一片开阔,看不见竹林,也看不见山峦起伏,唯见齐人深的茅草上面就是蓝天白云,或有几只大雁在空中盘旋。 清音走过茅草地的小路,到了尽头,举目望处,原来是一片广袤的水域,湖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的阳光和风,一片祥和。 湖岸有一条大路通向远方的竹林,虽然长满了青草,但车辙和马蹄印清淅可见。清音瞧见湖岸边立有一块石碑,上刻“竹之湖”三个大字,石碑四面的青草开满了小花,簇拥着石碑,湖光竹影,却是极美。 “竹之湖。”清音轻轻的念叨,这名字那么怪? 忽见前方飞奔而来几骑马,马上人个个劲装,并腰挎短刀。 清音赶忙退到路边,给他们让路。 几骑马经过清音身边,“吁”的停了一下,奇怪的看着清音,却是没有停留,又拍马向前。 清风传来一句对话:“将军,这女的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是你眼花了,别惹事,我们还有军务在身,快走!” 清音看看自己,一身朴素的青衣素裙,也不怎么显眼呀!不会惹起人注意吧?也许他们真的眼花了,我怎么会认识他们。 清音沿着湖岸继续走。 眼见太阳已偏西,一轮红霞浮上了西边的天空。湖岸茅草消失,现的是柔软的浅草铺满地面;一边是湖影漾漾生辉,一边是竹影风中飘逸。天和地,湖和山,相映着红霞,一片迷离。 清音在湖岸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下来。这一片地方,露出湖面和草地很多巨石,一直延伸到竹林之中,湖水在风的催动下,漾起一层层波纹,向湖岸扩散,撞击在青石上,激起一圈圈浪花。 清音盘腿坐于青石上,感受着风和浪花的声音,感受看夕阳的余辉。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了无牵挂,随心所欲;人生最大的痛苦,也莫过于了无牵挂,不知自己生来为何。 清音有一份快乐,也有一份悲伤,生为自己生于这世间,却不知自己是谁,当她了解到梵音阁可能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她就想要逃避;如今出来了,却又想起竹舍中的快乐时光。 如烟和水妍的死,落梦,阁主夫人,巨鹰天堑……撞击着她的心灵,让她无所适从。 清音取下瑶光琴,就夕阳中,青石上,纤指轻扬,把心中的苦闷和忧愁都化成一缕缕琴音,飘荡在湖面,萦绕于竹林,如梦如幻,如痴如狂。 琴音似天籁之音,传向远方;竹林中风也停了,虫鸣也息了,一片万簌寂静,唯有琴音的燎搦,醉人心痱。 一位青衣素巾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马,循着琴音,自竹林中缓步而出,在离清音三丈多远的草地上站住,下得马来,静静的立着,听着琴音,他那英气俊俏的脸上,难掩住风沙的痕迹。 清音一曲琴终,合上琴盒,轻轻的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惊醒了少年痴迷琴音的梦,他略一思忖,即前行数步,遥对清音恭身揖礼,说:“这位姐姐,小生打扰了!” 清音一惊,回首看时,见是一位年轻的公子,脸现窘态,甚是可爱。她睁大眼睛,说:“你叫我姐姐?真好听!” 少年低着头说:“是呀,姐姐,你的琴弹得太好了,让小生如沐清风。姐姐,你可否告知你的名讳,天色晚了,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清音心想,你这弟弟也太那个了吧,一上来就问名讳,世间有这样撩人的吗?她手撩了一下额前的秀发,说:“这位公子,你且抬起头来,别只低着头呀!” 少年也笑了,自己千军万马都经历过,怎么在一位女子面前会不敢抬头呢?他就把头抬起来,看了清音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整个人都傻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千百回的梦里所见,就为这一眼。这位姐姐真的美极,那神情,举手抬足,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得体。 清音倒是被看得有些羞涩,她以手掩脸,说:“这位公子,你……” 少年发觉自己失礼,赶忙收回目光,说:“不好意思,姐姐,小生冒昧了。”他以手抱拳,说:“姐姐真的好美,咱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清音一笑,放下手来,说:“不会是梦里吧?” 少年心里一动,又前行了几步,期待的看着清音说:“姐姐也做梦吗?” 清音说:“我可没梦到你。” 少年有些失望,他说:“姐姐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你是问我的名字吗?我就叫清音。” “清音,清音,琴音,这名字真好听。”少年说,再问:“那,姐姐是从何处而来?” 清音自言自语的说:“我也不知道。” 少年再问:“姐姐又要往何处去?” 清音摇头:“我不知道。” 少年笑了,说:“什么都不知道,姐姐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清音望向天宇,眼前一亮,说:“对呀,我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少年“扑哧”大笑,说:“姐姐真会说笑,哪有人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爱信不信。”清音气说,她看向少年,说:“那你呢,你又是谁?” 少年说:“我叫奚景彦,是奚家军的主将。” “哦,还是位将军!”清音笑说,“那你不在军营呆着,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第十一章 情不知所起 奚景彦说:“小生用完晚膳,正和吴将军往军营外围巡视,听见姐姐的琴音,甚是绝妙,便循着音律声寻来了。” 清音说:“你是主将,不应该擅离军营。” 奚景彦说:“军营就在竹林后面,离这不是很远。小生也是军营的一员,将士们同甘共苦,巡防也是份内之事。” “这也有些道理。”清音笑说,“奚将军,你应该自称本将军,而不是小生。” 奚景彦也笑说:“在姐姐面前,小生不敢自称将军。” 清音惊讶:“啊,我有这么可怕吗?” 奚景彦说:“姐姐就好比天上的仙子,相比姐姐,小生一凡夫俗子,岂敢自大!” 清音笑靥如花,说:“我喜欢你叫我姐姐,感觉真亲切!”她停了一下,又说:“不过你还是别小生了,酸溜溜的,你可以自称吗!” “是,景彦遵命!”奚景彦认真的说。 “你转得倒快呀!”清音笑说,“你站那么远干吗,近前来吗!咱们说说话。” “好呀,姐姐!” 奚景彦这心里一激动,可就顾不了男女之别了,他几步跨过去,也跳上青石。清音收起瑶光琴,身子往一边挪了挪,让出位置给奚景彦坐下。 清音看他一眼,说:“你还带着佩剑呀!” 奚景彦显得有些拘束,自己也没想到可以和一名女子坐得那么近,清音身上女子特有的香气熏得他心猿意马。他努力克制自己,支吾着说:“我是主将吗,出门肯定要带佩剑。” 清音一笑,并不在意,她的眼睛看着湖面,她只是感觉孤独,有人陪她说话,真好。 奚景彦却是心潮澎湃,作为一军主将,两年来南征北战,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从来没想过亲近女子。可是今天,这第一眼看到清音,这心里就不平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清音特别亲切,初次见面,却如相知了好多年。 奚景彦看着清音,他问:“姐姐,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呢?” “我?我的家?”清音心想,我已失去记忆,如何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可是再说不知道,难免让人生疑,这世上也诸多鬼怪的传说,若我来历不明,被认成妖女,岂不是得不偿失?但又不能说梵音阁的事,联想到路上看到的村落,于是她含着泪说:“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那里发生了灾难,我的父母兄嫂都被人杀害了,村子也被烧了,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就一路跑呀跑呀,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 “姐姐的家,是上州吗?” “上州?对,是上州!” “这就难怪了,上州连年发生旱情,饥民遍野,更有高欢叛军烧杀抢掠,姐姐逃难,也实属无奈。”奚景彦说。 “将军是说高欢?不错,正是他。那一天,他带人冲进了村子,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可怜我的爹娘……”清音伤心的哭了起来。其实,她为自己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也够伤心的。 奚景彦气得咬着牙关,怒目圆睁,大声说:“高欢贼子,实在可恶。” 清音偷看他一眼,这位公子,还真相信了,实在可爱。她为自己骗了他,忍不住哭得更伤心。 奚景彦慌得忙说:“姐姐你别伤心了,你到了这里,遇到景彦,景彦就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伤害。” “真的吗?”清音泪眼婆娑,看着他。 奚景彦举起一只手,说:“奚景彦发誓,一定保护姐姐不受伤害。” 清音破啼为笑,她想,我现在也没地方可去,何不借他军营暂且隐身,这样,也不怕梵音阁再搅什么阴谋。于是她问:“将军,你们的军营驻扎在此,却是为何?” 奚景彦说:“高欢乱军一路抢劫,进入了竹海,我部奉命前来清剿,但高欢已成气势,我部与友军久攻不下,已对恃一月有余。” “什么,高欢也在这里?”清音吃惊。 “姐姐别怕,高欢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等我部神兵一到,一举拿下,定叫他有来无回。”奚景彦说。 “将军真厉害。”清音说。 奚景彦说:“姐姐,你一阶女子,孤身在外,这世道险恶,却是要格外小心。” 清音垂泪:“这有什么办法?我已无家可归,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就这样了。” 奚景彦说:“不如这样,姐姐你随我回军营,隔日送你回京城,暂住我家,我娘慈爱,看到姐姐一定很高兴。” “这样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姐姐的家被乱军毁了,作为大夏的军人,景彦有责任给姐姐一个家。” 清音听得起身,对奚景彦深深一礼:“谢将军不弃之恩!” 奚景彦赶忙扶住,欣喜的说:“姐姐这是答应了?” 清音说:“清音流落到此,蒙将军不弃,收留清音,清音但求有一安身之所,怎不答应?” “那好,天色晚了,姐姐就随我回军营吧!” “清音遵命!” 于是,奚景彦扶着清音下了青石,两人离开湖岸,走上大路。奚景彦牵过马,对清音说:“姐姐,你上马吧!” “那你呢?”清音问。 “我?我一阶男子,就为姐姐牵马步行,也未不可。”奚景彦笑说。 清音一笑,也就不推辞,在奚景彦的搀扶下,骑上马背。奚景彦牵着马,两人说笑着,往前行去。 清音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是有些喜欢了。难得他一军的主帅,对女子也会如此的细心。不过,自己还是骗了他,这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湖边到军营,也就是一箭之遥。很快,两人就到了军营辕门前。 辕门前有兵士值守,见主将带回来一名女子,很是惊讶,但又不敢询问,便立正说:“将军!” 奚景彦抬手,说:“吴将军可回来?” 兵士说:“已回营。” 奚景彦点头,便带着清音进了军营,一路上有兵士巡逻,但都只问候,没有多说话。 这时天已黑了,军营内燃起了火烛,奚景彦把清音带到营房大帐后,那里有一排营帐,是专为主将们搭建的独立寝帐,寝帐前有几位将军在坐着说话,见奚景彦回来,都站起来说:“大将军你回来了。”目光看向清音。 奚景彦把清音扶下马,有兵士把马牵走了。一位将军说:“大将军,你这是……” 奚景彦向众将介绍说:“这位是清音姑娘,来自上州,因家乡被高欢乱军所毁,亲人皆为所害。她孤身一人流落到此,无家可归,所以本将就带她回来了,暂住军营。” 众将拱礼:“清音姑娘!” 奚景彦指着众将对清音说:“这位是吴恒吴将军,这位是马赟马将军,这位是赵天城赵将军,还有萧筠萧将军,孙旭孙将军。” 清音行礼:“吴将军,马将军,赵将军,萧将军,孙将军好!” 奚景彦说:“今晚清音姐姐住我帐中,吴将军,我可要和你挤一挤了。” “好的,将军!”吴将军说。 随后,奚景彦便带清音进了帐中,他一边收拾了案上的书籍和作战公文,一边对清音笑说:“姐姐,不好意思,有点乱。” 清音环顾帐内,也笑说:“没事,很好的。” 奚景彦说:“姐姐请坐,那边有浴桶,等会将士会把温水和晚膳打来,姐姐梳洗了就可以好好休息。在我军中,姐姐很安全,尽可放心,景彦还要和众位将军商量点事,就不打扰了。” 清音含笑点头,就放下包袱,坐到床前。奚景彦端起公文,说:“景彦出去了,姐姐没事可以看看书,其它都不要多想。” 奚景彦拿着公文出去,放到吴将军帐中,然后出来,吴恒将军说:“大将军,军中禁止携带女眷,你这样不好吧!” 奚景彦说:“姐姐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作为大夏的军人,不应该帮帮她吗?” 吴将军说:“话虽如此,但她从上州来,谁又能保证她不是奸细?” “不许你这样说姐姐!”奚景彦怒说,“吴将军,如果你有亲人流落在外,你肯定不希望别人把他当成奸细吧?” 吴将军忙说:“大将军,吴恒口误,你别当真。” 奚景彦说:“姐姐只是暂住军中,过两天神兵一到,姐姐就随家人回京,不会长留军中。” 马将军说:“这样最好。” 赵将军笑着说:“大将军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叫得那么亲热,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马将军说:“这怎么可能,咱大将军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京城那么多名门闺秀,个个天姿国色,为大将军说谋的人都挤破了门槛,大将军硬是一个都看不上,又怎会对一个逃难的女子动心?” 萧将军笑说:“马将军,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所谓少年心性,大将军年轻有为,想要考虑终身也是理所当然。你瞧刚才大将军的神情,说话的语气,明显就是对清音姑娘动心了吗!” 第十二章 铮铮男儿 奚景彦说:“各位将军取笑我了,景彦只是出于爱护,决不敢对姐姐有丝毫不敬。再说,我军与高欢叛军对恃已久,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哪还有心思去谈这个?” 众将起身,朝奚景彦抱拳见礼,说:“大将军说得有理,是我等狭獈了。” 奚景彦抬手,说:“大家坐下吧,我们来谈谈目前敌我双方的情况。” 众将坐下,奚景彦说:“京城传来消息,神兵即将锻造完成,不日将运抵军中。到时三百将士佩备神兵,我军将如虎添翼,还怕他高欢不成!” 马将军说:“就目前而言,我军处于不利地位。高欢的兵力数倍于我,且具备雷火弹,神机营等兵种,虽多为饥民临时组建,但其主体乃上宛兵团,训练有素,且曾长期驻守边关,与西梁对恃,拥有丰富的临敌经验。反观我方,如果西府军和禁卫军不在后方搅乱,还可与高欢一战,但现在只有詹家军与我方互为倚角,兵员不足,而且粮草奇缺。诸多原因,若要取胜,需从长计议。” 萧将军说:“马将军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高欢如果真的那么厉害,就不会从北芒山回来后,任我军如何挑战,都只守不攻。” 吴将军说:“想起来还真得感谢那白衣少年瑶峰,只身大闹高欢军营,而且重伤百里无恙,导致高欢十多天不敢出战,为我军调养和神兵锻造争取了时间。” 马将军说:“但近几天,高欢营中动作频频,我怀疑他们会有所动作,我军需要加强戒备,以防高欢偷袭。” 奚景彦说:“众位将军说得都对,在神兵未到之前,我军不能有任何松懈,要高度警戒。高欢虽受挫于瑶峰,但其主力并未受损,其十多天不出战,应是在养精蕴锐。高欢叛乱,就是为了劫掠,整个竹海的粮草被他搜刮一空,足够他盘踞月余。但数万之口,终有一日,饿虏之下,穷凶极恶;到那时,他再不会坐以待毙,大家千万不能大意,要随时准备恶战!” “是,大将军!”众将说。 奚景彦问:“李将军,与西府军沟通,粮草是否已足量运抵军营?” 李将军说:“幸得大将军亲自跑这一趟,逼得萧长梓低头,我军现在粮草充足,而且,将士们依旧挖了很多野菜改善伙食,现在军营中已经有了余粮。不过,萧长梓运来的草料,还是与实际数目少了很多。” 五天前,奚景彦带着吴将军直冲沙溪口西府军营地。萧长梓截留前线粮草,致使前方将士无粮可餐,附近的树皮,草根都被将士们挖来充饥,甚至还杀了数匹战马。奚景彦看着实在心痛,幸运的是高欢没有出击,否则以奚家军的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奚景彦实在受不了,数次向西府军催粮无果,只有亲自出阵,向萧长梓晓明厉害,若奚家军前方战败,你西府军一力绝难挡住高欢,到时不是你我两方的溃败,是整个西府郡,整个中州天下的灾难!其中的利害,萧将军应该更清楚。 西府军在前线临敌不济,但萧长梓可以统帅西府军,自也不是一般的人才。这一段时间截留粮草,加上民间搜罗,自是肥了自己,军队好酒好肉的养着,还存了好多余粮。万一真的前线溃败,高欢打进来,粮草一时也带不走,还不如送个人情,也好个名声。于是沉默之后,便答应把粮草悉数奉上,即日送往前线。 奚景彦终于松了口气。 “这已经很不错了,”奚景彦说,“毕竟我们的粮草要靠西府郡提供,他萧长梓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为所欲为。” 马将军怒说:“我等不远千里到西府郡剿贼,提着脑袋为他们打仗,他萧长梓不帮忙也就罢了,还要拖我们的后腿,截留粮草,实在可恶!” 奚景彦说:“关于这里发生的事,我已传信父亲大人,父亲已经上书兵部,相信兵部的谕令很快就到了,到时萧长梓必会离开沙溪口西进。我等神兵在手,合军一处,定当一举拿下高欢!” 奚景彦说:“父帅前两天派人前来询问前方战况,说久攻高欢不下,皇上大发雷霆,父帅等几位将军向皇上阐明了原因,但几位首辅却颇有微辞,说前方统帅乃奚家军,奚家军不能指挥全军作战,实乃治军不严之罪。父帅责令我等速战速决,说皇上只给了我们最后七天期限,七天之后,若高欢还不能拿下,将临阵换帅,我等都得军法从处。” 萧将军气说:“我等在前方浴血奋战,死而后已;他们高居朝堂之上,不问实际情况,随意指点,高欢不下,实非我等无能,而是他等乱作为之故。” 吴将军说:“萧将军气则气也,不可当真,若为有心人所获,又该大作文章。” 奚景彦说:“各位将军都辛苦了,我等为国效力,不求朝庭能给多大功劳,但求问心无愧。夜已深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除巡防的将士外,大家都休息吧!养足精神,好继续战斗。” “是,大将军!” 众将散去,已是星月如灿。奚景彦回到主帅寝帐外,见帐内灯火依旧,他即问声:“姐姐可是就寝了?” 清音回说:“还没呢。” “景彦可否进帐说话?” “进来吧,奚将军!” 奚景彦掀帐入内,见清音已梳洗完毕。刚才奚景彦走后,便有护卫端来了晚膳,并准备了热水沐浴;清音好生的饱餐一顿,并沐浴更衣;如今一身淡素中衣,款款的手执书卷,坐于书案前,那神态,哪是平常浪迹在外的女子,分明就是英姿飒爽的裙钗。 清音但进帐来,便见到了床右前悬挂的银盔战甲,想像着奚景彦作为主将身披战甲上阵杀敌的英姿,由不得芳心暗动;她自在帐内走动,也看到了置于案上的兵法书籍,便信手拿过,看起来;这一目之下,很是上心。原来在她的灵魂深处,不是一贯的儿女情长,而是指挥千军纵横,大好山河,定若神。 奚景彦一时呆住,为清音绝世之容颜和镇定。他走近前来,在书案另首坐下,抬眼看看清音,轻声问:“姐姐可还习惯?” 清音放下书,笑说:“谢谢将军关心,清音自逃离家园至今,一路风餐露宿,甚至食不果腹,难有安眠。今得将军厚爱,居于军中,不再担心有风沙和雨暴,恶人和野兽的侵扰,清音很是安心。” 奚景彦说:“这就好,景彦还担心姐姐生疏,会照顾不周,让姐姐受累。” 清音说:“清音很是荣幸,能遇到将军这样的好人。清音无以为报,今后将军但有差遗,当吩咐就是,清音定当尽力。” 奚景彦一笑,说:“姐姐说哪里话,这是军营之中,都是男儿干的事,姐姐只需好好修养,大夏的男子,就是为保护如姐姐的天下姐妹而生。” 清音眼眶浸润,笑说:“将军你真会说话。” 奚景彦定定的看看她,自言自语的说:“真像!” 清音问:“将军你说什么?” 奚景彦说:“景彦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姐姐。” “这不可能,清音从小没有离开过上州。”清音说。 “嗯,也许是景彦想多了。世上容颜相近的人很多,景彦不该多疑,对姐姐不尊重。但姐姐真的面善。”奚景彦低声说。 “也许是咱们有缘吧!”清音笑说。 “也许,……嗯!”奚景彦有些脸红,他一个堂堂男儿,面对强敌尚不恒声色,但对清音,不知道为何会不知自己,心慌意乱。他站起来,轻声说:“夜深了,姐姐,景彦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吧!咱们明天再见。” “好吧!”清音含笑看着他说。 奚景彦退了出来,努力平复心跳的感觉,回到吴将军的寝帐中。吴将军正在帐中渡步,看见奚景彦,笑说:“大将军是真的喜欢清音姑娘了,瞧这神情,可瞒不过别人啦!” 奚景彦说:“将军别胡说,我只是怜惜她的身世,这世道的凄凉,有感而发罢!” 吴将军说:“大将军也别掩饰,吴恒也曾有过年少,我见忧伶,谁不爱美人。大将军明明已对她动情,才会如此关心,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和清音姐姐才初次相见。”奚景彦争辩说。 吴将军笑说:“一见钟情吗!” “吴将军别洒笑了,明早还有军务,赶快就寝!”奚景彦显得有些不耐烦,就倒在床上,脸朝内,不再理会吴将军。 吴将军无奈的笑笑,摇摇头,也就脱衣而寝。 奚景彦久久不能入眠,心思:姐姐一弱女子,置身军营,有诸多不便,且对面即是高欢,万一交起战来,急行军布阵,姐姐谁来照顾?神兵也不知何时能来,姐姐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去往京城?战场之上,姐姐多呆一天,就会多一天危险。 人呀真是奇怪,有的人,朝夕相处,却像视而不见;有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却像相识了千年,心心念念,百倍关心。 第二天晨曦,帐外一片马蹄声响,奚景彦一跳坐起,吴将军也醒了。有兵士大声禀报:“大将军,紧急军报!” 奚景彦和吴将军披衣出帐,见两骑马同时奔近,两名兵士翻身下马,同时单膝着地抱拳见礼,其中一人说:“大将军,小的星夜兼程前来禀报,奚福将军亲自押送神兵,现已进入竹海地界,奚福将军请求大将军派兵接应,以防意外。” 奚景彦一喜,没想到神兵这么快就造好了,比预期提前了两天。 另一人接着说:“大将军,小的营队奉命监视高欢动向,刚才高欢营房后山出现一队骑兵,快马朝东而去,小的怕对我方不利,特来禀报。” 奚景彦一惊,敢情高欢也收到了情报,是直冲神兵而去,这可不妙!父亲行事谨慎,是以派福叔押送神兵,但是料不到高欢这一手,可是万不能大意了。 这时其他将军都起来了,奚景彦对两名兵士说:“你俩先退下去休息吧!” “是!”两名士兵下去了。 奚景彦说:“情况紧急,萧将军孙将军,你二人点齐人马随我前去接应神兵,吴将军,你等务必守好营盘,谨防高欢偷袭。” “是!”众将说。 众将回房披甲,奚景彦也回到自己的寝帐前,他高声问:“姐姐可醒了?” 清音回答:“起来了,将军请进吧!” 奚景彦掀帐而入,直奔铠甲。 清音惊愕,问:“将军,你……” 奚景彦边穿战甲边说:“姐姐,景彦有紧急军情,需马上出动,姐姐好生在军营等我回来。” 清音见奚景彦神情严峻,当知事态紧急,便不多说,走过来帮奚景彦穿铠甲。 奚景彦一时错愕,长这么大,除了母亲,还是第一次有其他的女子帮自己穿衣甲,一时愣了,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清音笑说:“将军你怎么了?” “哦,没事!”奚景彦说,见战甲已穿好,再不停留,直朝帐外走,同时说:“姐姐千万别离营,等我回来。”他现在真的害怕清音会走,然后再也见不到她。 “好的!”清音展颜一笑,说:“将军一路小心。” 奚景彦出得帐外,感觉整个人比平时更加精神饱满,他对吴将军说:“景彦不在军中,有劳将军照看姐姐,千万不能待慢了人家。” 吴将军笑说:“这是当然。” 这时,兵士牵来了战马,同时萧将军孙将军也来了,奚景彦即翻身上马,手举银枪,大喝一声:“走!”领着萧将军孙将军及数十轻骑,出后营往东疾驰而去。 吴将军也是错愕,大将军这是怎么了?这十余天来一直没精打采的,就一个晚上,精神这么振奋? 吴将军摇着头,忽然记上心来,不由得失笑。 第十三章 铁血战甲 奚景彦走了,清音再次环顾帐内,除床铺书案外,便是银甲剑鞘之行军物件,帐内没有其它,一切从简。将军换洗的衣物,整齐的叠在床头架上,可以想像衣物的主人有多细心。清音抚摸着素洁的被单,闻着那种男儿的气息,感觉有点脸红,自己不知不觉在男子的床上过了一夜,着实羞涩。 虽然,自己是以近乎欺瞒的手段进的军营,但奚景彦发自内心的关心和爱护,却是让她有一种怦然心动,如此好的人,铁血男儿,世上哪个女子接近了他,不会为他心动? 清音起身,秀发往后一甩,即梳洗换好衣裳。帐外有兵士问候:“清音姑娘,请用早膳。” 清音说:“进来吧!” 兵士进来,放下早餐,却是不敢正眼看清音。奚将军治军严格,将士不得骚扰百姓,清音天姿之颜,让兵士从心里尊敬,不敢有丝毫冒犯之意。 清音…… 兵士…… 他退了出来。 奚家军琼山大营。 奚福年过四十,武功高强,是奚家军主帅,即奚景彦父亲,定远侯奚昊天的副将。从进入奚家军那天起,就跟随定远侯南征北战,立过多少汗马功劳,并数次救定远侯于危难之中,深得定远侯器重。这次清剿高欢,奚景彦独立领军,父亲把奚福安排在他身边,奚福以长辈而论,悉心照顾少主。 奚景彦尊重奚福,军中事务多交于他处理,毕竟人家军旅的经验高出他近二十年。这次奚景彦北芒山之行,意外得瑶峰赠给所取之精钢,如获至宝。他没有声张,毕竟精钢乃西府军之物,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召见了奚福,把一切缘由说清楚了,安排奚福亲自带精钢快马返回中州琼山脚下奚家军大营,加紧锻造刀锋,以备军队急需。虽然随军也有锻造机械,但只能用于普通刀刃的修补,如此精密的钢材,却是无能为力。 奚福身负精钢,快马疾行一天两夜,赶到奚家军驻地。他赶到军械处,说明缘由,军械处不敢怠慢,即安排机械处加派人手,日夜加班,加紧锻造刀锋。 奚福回了一趟京城,赶回定远侯府,找定远侯将军禀报前方军情。奚景彦出师之时,所获得的高欢军情有所误,西府军作为首次与高欢正面交锋的大夏军队,夸大了高欢的势力,却慌报了高欢军中雷火弹与神机营的实情,造成奚家军和詹家军多方被动,将士多有伤亡。 定远侯闻得很是气愤,他也向奚福说明了最近朝中的状况。朝中诸多官员向皇上进谗言,为奚家军清剿高欢不利,要罢免奚景彦另派名将;定远侯据理力争,皇上才给予半月的时限,逾期未能拿下高欢,将军法从处。 定远侯下达命令,让军械处加紧锻造刀锋,并把一百副软甲与五十杆火枪和数箱雷火弹交于奚福待刀锋锻造完成一并押运回军营,武装前线将士。 奚福回到奚家军驻地,即把京城的消息快马送回前方军中,让奚景彦早作准备。数天后,刀锋锻造完成,奚福带着一百多精兵轻骑押运十几车军械及粮饷赶往竹海,一路日夜兼程,几天后,到了竹海地界。 进入竹海,奚福高度警惕,因为高欢的流动暗哨与游勇无处不在,还有不明意向的西府军和禁卫军,奚福身负前方战事胜败与少主的一生荣耀,责任无比重大。 竹海行进快一半,正时辰后巳时,山中有重迷雾,山峰和竹影时隐时现。这时是一个缓坡,奚福隐约感到,竹林中有动静,他即下令原地停下,兵士护好军械。 但见前方马蹄声急响,一队骑兵快速逼近;同时,两边竹林中人头攒运,但听一声呼喝:“杀!”冲出近百人,个个素衣劲装,手持单刀,直冲奚福轻骑。 奚福高喊一声:“护好车辆!” 兵士即五人一组,护好十三辆车架,轻骑则四面散开,挡住涌来的那近百人,一时杀气冲天。 幸而这百十人,只是高欢散布的游勇,怎抵得住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奚家军轻骑?但见轻骑挥动手中长刀,如切瓜砍菜一般,转眼之间,二三十名游勇即尸横当地,却是没有靠近车驾一分。 但前方的骑兵很快逼近了过来,冲进战局,很快和奚家军轻骑绞和在一团,但见刀枪剑戟之下,还占据了上风,基至有游勇登上了车驾,被护卫车驾的士兵一刀砍下。 奚福认得这队骑兵乃是高欢的近卫亲兵中卫队,也是个个身手不凡,因长期在战场磨练,比之轻骑,更具战斗力。 奚福“呛”的拔出腰刀,分持左右手,大喝一声:“贼子休得猖狂,看刀!”纵马一刀劈向对方一名将官。 这名将官,正是高欢座下的冯将军,他的武功仅次于百里将军,是高欢的左膀右臂。百里将军受伤后,他成了除庞军师外军中最重要的领军之人,这次高欢得到线报,奚家军将从中州运送一批军械到奚景彦军中,其中包括战甲和火器。高欢很是恼火,因为梁仙姐和杨飞掸这一闹,让他损失不小,百里将军还被废了右臂,再也不能上阵杀敌,搞不好这一生就这样完了。高欢整顿军营,加强防守,暂时失去了进军西府的念头,他派人四处搜罗粮草,抓捕民众,充实军营,以求来日一战。 可是这个线报,简直让他气急败坏。万一奚景彦接收了这批军械,自己想要进攻西府,打上中州,却是白日做梦了。 高欢立即下达命令,让冯将军领着中卫队赶去截留奚家军的军备,同时命令散布的游勇配合冯将军行动。冯将军出发了,高欢还不放心,又找到天荨天谏二位道长,求他们随后赶去,就算取不回奚家军的军备,也要就地毁之。 冯将军见奚福一刀劈来,即举刀相挡,两刀相交,“呛”的一声火星四溅。冯将军吃了一惊,自己这刀可是削铁如泥,可是对方的腰刀居然亳发无损,这又是什么宝刀? 奚福也是暗吃一惊,这次锻造刀锋,他特别打造了这对腰刀,经无数次试验,确实世间少有的宝刀,居然削不断对方的刀。他不敢大意,即舞动双刀,与冯将军缠斗在一起。 两人势均力敌。可是那边的轻骑却已挡不住高欢的中卫队了,而且多有损伤,而那些游勇逐着空隙,已逼近了车驾,和守卫车驾的兵士交上了手。 奚福暗暗吃惊,一个不留神,冯将军的刀划过他的护甲,一道火星溅起,护甲留下了一道刀痕,却是没有伤身。冯将军更是吃惊,纵马后退,连宝刀都划不破的护甲,该有多厉害!他刀指奚福,怒问:“你是谁,居然身护软甲,报上名来!” 奚福冷笑说:“无知贼子,吾的名讳你不必知晓。纳命来!”冲将上去,挥刀逼近。 冯将军接连后退,中卫队已是抽出人手,合围奚福。奚福虽有宝刀在手,削断了几柄枪戟,但终好手不敌四拳,一时险象环生。 这时,上方蹄声响处,又一队骑兵迅疾赶来,一枣红马上银甲少年,手执长枪,大喝一声:“高欢贼寇,小爷取尔命来!”也不管三七二一,照准冯将军,一枪扎至。 冯将军回身见是奚景彦,一时慌了神,赶忙提马纵开。奚景彦接连两枪,伤了另两名中卫队骑兵,中卫队散开。 奚景彦带的轻骑迅速加入战圈,一下扭转了战局。奚景彦问奚福:“福叔,您没事吧?” 奚福说:“没事,幸得少主及时赶到,此帮贼子但敢到我后方拦截,当斩尽杀绝!” 奚景彦说:“高欢贼子,着实可恶,福叔你暂且休息,看侄儿杀尽这帮叛逆!” “是,少主!”奚福退到车驾前,接连砍退了几名登上车驾的游勇。 奚景彦一冲入阵中,长枪摆处,几名中卫队骑兵应声载倒,其余人见状,赶忙合兵一处,互为倚角,抵挡轻骑。而冯将军,也被萧将军和孙将军围住,一顿猛攻,几无还手之力。 冲到车驾前的数十游勇,被轻骑和兵土团团围住,一顿斩杀,游勇全军覆没,近百具尸身散落堆在地上,鲜血溅满了车身,染红了大地。 冯将军但觉心惊肉跳,没想到这一番出战,真应了那句话,天不容我。奚景彦来得如此之快,却是高欢预料不到的,冯将军想抽身而退,但苦于无法脱身。 此时中卫队损失人数已近三成,奚景彦一发怒起,正待冲入中卫队阵中继续斩杀,忽见西路竹林上一道疾风而过,两道人影飞落下来,双掌挥处,从左右两侧,刮起一股霸道的劲风,把围困中卫队的轻骑逼得连人带马退出了圈外。 奚景彦回身,还没看清来者何人,一道银光划近,他迅即提枪一挡。那银光却是千丝万缕的发丝,缠住了枪尖;奚景彦但觉一股大力,把长枪拉得脱手而飞。紧接着,一股雄浑的掌力迫近,奚景彦但觉呼吸紧促,五脏六肺都被挤压,被逼得一头载于马下。 奚景彦爬将起来,未及细看,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洒满了草地,染红了他的银甲…… 第十四章 奚家刀 奚福大吃一惊,飞身自马上纵落奚景彦面前,一手扶住他急问:“少主,你……”猛觉背后风声,不及闪避,后背遭了重重一击。他强自撑住,饶是他内力深厚,嘴角也溢出了血丝。 萧将军和孙将军见状,也赶忙飞身下马,挡在奚景彦和奚福面前,持刀看向前方。 奚景彦抬头,但见两丈开处两名银发长须的精瘦道长,正阴啧啧的看着他们。 这二位道长正是天荨和天谏。他二人在高欢营中好吃好喝的,本不想参与纷争,但经不住高欢再三央求,并许诺他们事成后,多加美人和鲜肉。二人一想也对,自己得高欢供着,总该办点事吧!便就答应赶了过来。 冯将军得以逃脱,浑身一松,赶忙退到中卫队阵中,天谏看着他,怒说:“冯将军,你还不带着中卫队速退!” 冯将军惊醒,赶忙说:“是,道长!”他一挥手,大声说:“撤!” 中卫队剩下的人,丢下一路尸首,跟着冯将军,狼狈而去。 天荨和天谏看向奚景彦,面无表情的说:“你这娃儿,上次北芒山竹林中放你一码,怎么不长记性?今天再次相见,你的生命怕是到尽头了。” 天荨和天谏一步步逼向四人。 轻骑反应过来,呼喝一声,舞动刀剑,向二道长围将过来。 天荨返身,“嗨”的一声闷吼,如雷鸣炸过,轻骑将士耳膜震动,撒了兵器,以手掩护,但面现痛苦之状;战马一阵长嘶,原地转了几圈,“咴咴”声不断,显得烦燥不安。 奚景彦等四人大是惊愕,不知这二位道长何许人也,功力如此深厚。 天荨和天谏继续逼近,同时扬起手中的拂尘。 猛听四面竹林噪动,战马嘶鸣,数十余骑冲出,一人断喝:“给我射!” 但见十余手持火器的骑兵冲将过来,端枪对准天荨和天谏,二话不搭,即扣动扳机。 天荨和天谏猝不及防,但听枪声响处,二人飞身而起,天荨慢得一慢,脚裸中弹,一阵吃痛,仰面栽倒在地。天谏大惊,一把拉起天荨,大声说:“快撤!” 持火器的骑兵未及换弹,但见竹林晃动,却是让天荨天谏逃走了。 奚景彦看时,不是萧长梓是谁?不知他何以知道消息,带火器营前来增援。 萧长梓抬手,火器营退避一旁。 奚景彦在奚福的搀扶下站起来,萧长梓得意洋洋的纵马过来,自马上双拳一抱,笑说:“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奚将军,可还安好?” 奚福心中暗骂,你萧长梓早就应该到了附近,却要等到少主受伤,你才出手,这样的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奚景彦强撑住受伤的身子,朝萧长梓拱手说:“谢萧大将军搭救之恩。” 萧长梓笑着挥挥手说:“奚将军客气,上次北芒山之战,幸得奚将军及时赶到,我矿场才免受损失。我萧长梓欠你一个人情,现在怎算还清了,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欠。” 奚景彦听得很不舒服,但人家刚才是救了自己一命,却是不能反唇相向。于是复拱手说:“将军说哪里话,我们是友军,以后还得仰仗将军与我军互为倚角,对付高欢。” 萧长梓笑说:“彼此彼此。” 奚景彦忽然以手抚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涌出豆大的汗珠。 萧长梓吃惊的说:“奚将军你伤得这么重呀?”他回头指着众轻骑,大声命令说:“你们眼瞎了?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收拾起东西,护送你们主帅回营!” 奚福瞪他一眼,这萧长梓,还发号施令了! 奚福在萧将军和孙将军的帮忙下,把奚景彦扶上马。轻骑和护送的士兵把阵亡的将士遗体抬上车,然后驱动马车,沿大路朝西。 萧长梓瞧一眼满地的尸首和血渍,看着奚景彦远去的车队,很是开心,自言自语说:“奚景彦,叫你再狂,今天身受重伤,以后有你受的了。” 那一天,奚景彦带着马将军,直冲萧长梓大营,隔着营房大声说:“萧大将军,奚家军景彦求您一见!” 萧长梓很是恼火,本不想相见,但奚景彦帮他解了北芒山之困,虽然最后精钢丢失,不过也非奚景彦之错。他萧长梓恩怨分明,不想被人说成无情无义,于是就出营来,对奚景彦说:“奚将军,你找我有何贵干?” 奚景彦把拳一抱,说:“萧将军,您是西府军的主帅,在西府郡境内,也是手眼通天的人。景彦不才,有请萧将军帮在下一个忙,可否?” 萧长梓把手一伸,说:“奚将军请说。” 奚景彦说:“我奚家军不远千里从中州赶来帮西府军清剿高欢,以保一方平安。但二十天来,我军粮草几近断绝,将士们为保果腹,只能采摘野菜野果充饥,还要时刻与高欢叛军周旋,已成疲军之师。出师之前,朝庭有明令,我奚家军粮草由西府郡提供,现景彦诚请萧将军,可否屏弃过往恩怨,代为上达君听?速拨粮草与我军,以度困境!” 萧长梓听了,吃惊的说:“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 奚景彦说:“萧将军身在后方,养尊处优,怎知前方将士的困苦?” 萧长梓怒说:“本将军又不是没打过仗,怎不知前方困苦?” 奚景彦一个长揖,说:“那请萧将军速想办法,解我军困境,奚景彦及全军上下将士感谢萧将军的大恩大德。” 萧长梓不耐烦的一挥手,说:“好了好了,本将军知道了,奚将军请吧!” “谢萧将军,景彦先行告退。” 奚景彦走了,萧长梓很是不爽。如果继续截留粮草,可能会落得个陷害前方将士的罪名,重的话还会被朝庭追责。他萧长梓可是特别注重仕途,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自己。于是,过了两天,他就把截留的粮草给奚景彦和詹进运去了,但这心里,却是把奚景彦恨上了。 今天凌晨,萧长梓得知消息,高欢出动中卫队,要截住奚景彦从中州运来的军械,出于西府郡安定的考量,他还不想奚景彦败得那么惨,他还需要奚景彦替他挡住高欢。于是,便亲自领了火器营赶去支援。到得目的地上,见双方交战正烈,便没有即时现身,直到奚景彦受伤。 萧长梓冷笑,心想:就让奚景彦和詹进与高欢周旋,直到两败俱伤,我西府军再来收拾残局,活捉高欢。哼哼,到时候,功劳都是我的。 奚景彦回到军营,顾不得受伤,立即在大帐中召集众将,吩咐:“各位将军,神兵已到,立即挑选两百名身手绝顶的将士,配发软甲和神刀,组建神兵营;火器营增加人员和装备,提升战力。轻骑,强弩,长钩,滚雷等,全军上下抓紧训练,即日和高欢一战!” “是,大将军!”众将齐声遵命。 “大家下去准备吧!”奚景彦说完,“噗”的一口鲜血又喷将出来。 “大将军,大将军!”众将惊呼。 吴将军叫:“快扶大将军回寝帐,速传军医!” 众将扶奚景彦回了寝帐躺下,吴将军说:“传大将军令,众将速去准备,这里有我就行。” “是!”众将随即出去。 时清音正好要上茅房,便出了寝帐,在一兵士的指引下,走进茅房。但觉臭气熏天,里面脏兮兮的,赶紧抚住鼻孔,憋住气,好不容易才适应。 清音上完了茅房出来,舒了一口气,心说,这伙男人也真是的,一点不讲究,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清音往寝帐走,有兵士从旁经过,低声互讲:“大将军回来了,听说受了很重的伤,正在寝帐休息。” 有卫士听闻,喝声:“休得胡言,小心军法!” 清音吃了一惊,赶忙快步奔回寝帐,叫声:“奚将军……” 时奚福也在帐内,闻听声音,回头一看,见一女子冲了进来,脸上变色,喝问:“你是谁?” 清音愣住。吴将军忙说:“副将息怒,她是……”即把缘由细细说了。 奚福很是不解,奚景彦作为一军主将,不会不知军中不许携带女眷的道理,而且他从不近女色,现在却把一女子带回军中,是何缘由?! 奚福想要发话,但见奚景彦已是昏迷,且自己也受了内伤,便不多说。 清音扑到床前,见奚景彦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且战甲染血。清音心中一急,也顾不了男女之别,一把抓住奚景彦的手,给他诊脉。 奚福和吴将军面面相唬,不知这弱女子,还会医术吗? 清音但一把脉,即知奚景彦所受内伤,已达肺腑,若不即时医治,性命堪忧。 这时军医进来了,吴将军扶起清音,退过一旁。军医急忙给奚景彦把脉诊断,这脸色,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凝重。 稍倾,军医放下手,吴将军问:“大将军伤势如何?” 军医沉声不语,过了好一会,他说:“将军伤势严重,我先给将军开一付药服下,以观成效。” 性命不保了,还观成效吗?清音急了,脱口而出:“奚将军的伤,军医治不了。” 第十五章 侠骨柔情 奚福听得怒起,说:“军医治不了,你能治吗?” 清音说:“我能治!” 一语既出,举目皆惊,军医说:“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将军乃一军主帅,稍有差池,可是后患无穷。” 清音说:“我没有开玩笑。军医,我只问你,你能治好将军吗?” 军医说:“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 “我没有十足把握。” “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军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向奚福和吴将军。 吴将军说:“清音姑娘,你这是……” 清音说:“奚将军受了很重的内伤,伤及肺腑,若不及时医治,将有性命之忧。” 三人震惊,奚福说:“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奚将军等不及了,要立即医治!”清音说,忽然眼中寒光一现,罩定三人,说:“不想奚将军有事的话,你们都出去,没我的传话,不得进来打扰!” 三人心中一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军医瞧瞧奚景彦,又瞧瞧清音,把心一横,牙一咬,说:“吴将军,副将,我们出去,这里就交给清音姑娘吧!” 三人退出帐外,奚福问:“军医,少主的伤,真如那女子所言?” 军医点点头,说:“将军的伤势很重,已超出了我能医治的范围。或许那女子真有办法,能治好将军,我等静候吧!” 清音走近床前,看着床上的奚景彦,心中百感交集。这个男子,是自己离开梵音谷后,遇到并认识的第一个人,原以为自己不必那么辛苦,能得到他的保护,可以隐匿自己朱雀领主的身份,在这世上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可是这男子,早上生龙活虎的出去,半天不见,就闹得一身伤回来,害自己要为他操心。 清音动手帮奚景彦退下战甲,挂好,然后把他扶坐起来,自己也坐到床上,闭目静气,双手微起,以丹田之气缓运气血,把真气凝聚于双掌掌心,贴在奚景彦的后心,慢慢的,传进奚景彦的全身,帮他运转气血,冲破因伤而遭阻碍的血脉,进而修复受损的肌体,清除体内的瘀血杂质。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奚景彦的头上升腾起热气,脸色也慢慢的红润起来。清音收回双掌,把奚景彦扶着重又躺下,盖好被单,然后自己缓运气血,恢复消耗的体能和真气。然后下床,坐于床头,默默的瞧着奚景彦。 清音说:“你们都进来吧!” 吴将军,奚福,军医三人闻言,急忙掀帐而入。奚福但见奚景彦脸色如常,气息匀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叫声:“军医!” 军医会意,即给奚景彦把脉,这一刻脸现欣喜,说:“将军的伤已是大好了,瘀血也被清除,性命无忧。” 吴将军和奚福也是欣喜,同时看向清音。军医朝清音深施一礼,说:“姑娘妙手回春,可是出自医道世家?” 清音含蓄还礼,说:“我非医道世家,只是自小钻研医术,略懂皮毛罢了。军医随军辛苦,小女子刚才多有得罪,万勿见怪!” 军医含笑说:“姑娘谦虚,在下不敢当。” 清音说:“奚将军伤势待愈,需要静心修养,大家万勿打扰。” 三人点头。 清音看向奚福,说:“将军你也受了内伤?” 奚福说:“不错。不过在下不太严重,自己调息就好。”他一改刚才的盛气凌人,看出清音非等闲的女子,救了少主,却是甘愿自称在下。 清音问:“可知是谁伤的奚将军?” 奚福说:“是两位道长,应该是高欢手下的人。” 清音说:“高欢?这个人我不喜欢。” “姑娘是说他杀了你的家人和乡亲吗?” “高欢禽兽之至,我与他不共戴天!若那一日相见,必手刃其人。”清音愤怒,不是因为虚构的自己仇人,而是因为他伤了奚景彦。 吴将军和军医都是一愣,你一个女子,这话说的!奚福却是双拳一抱,恭敬的说:“姑娘身手不凡,可否请问师承何人?” 清音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等奚将军醒了,大家同仇敌忾,剿灭高欢才是。” 奚福恭身说:“姑娘身怀异赋,侠肝义胆,奚福佩服!” 吴将军看着他,很是不解,奚福自恃功高,从不把军中将士放在眼里,为何今天会对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服气? 清音对三人行礼,说:“奚将军伤情已稳,各位不必担心,如果没什么事,大家就请各司其职吧!这里有我就好。” 三人还礼,说:“有劳清音姑娘。” 三人退出去了,清音以手轻轻的抚过奚景彦的额头,眼中含着泪珠。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男子这么上心,是因为他的一声姐姐,把她叫到心里去了吗? 奚景彦没有外伤,所以身体上也没有血渍。清音用绵巾沾水小心的擦干净奚景彦脸上的污渍,然后取下银甲,认真的把上面的血渍清洗干净,再把它凉上衣架。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其间吴将军来过两次,见奚景彦伤情稳定,也就放心。 有兵士端来了晚膳,清音一个人坐在桌前吃着,看着奚景彦,心中有多少迷茫。这难道就是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吗?他们一大堆男人,手持着帝国最精谌的武器,和对面同样装备的一群男人互相仇视,对恃,说不定那一天就会血流成河。难道这就是人间,自己以为逃离了牢笼,能够快乐生活美好的人间吗? 清音用完了晚膳,有兵士收走了碗筷。清音自洗了把脸,便坐到床前陪着奚景彦,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有点困,便以手支着头,小息一会。 奚景彦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眼,但全身麻痹不能动弹;他见清音陪在床前,似在假熙,便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清音一惊醒来,揉揉眼睛,说:“将军醒了?” 奚景彦含笑,问:“姐姐是否一直陪着?” 清音笑说:“没事。” “我,为什么不能动弹?” 清音说:“将军受了很重的内伤,现在刚刚好转,过一会就能起来了。” 清音拿过他的手,以掌心合着他的掌心。奚景彦但觉掌心轻柔,一股暧流传来,通透他的全身,让他通体舒坦,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清音收回手掌,奚景彦清醒过来,惊奇的说:“姐姐你会武功?” 清音笑说:“略懂一二。” 这时吴将军又进来了,看见奚景彦,喜说:“大将军你醒了!” 吴将军说:“刚才多亏清音姑娘为将军疗伤,还一直陪着将军,将军才得以无恙。” 奚景彦看着清音:“是姐姐为我疗的伤?” 清音笑说:“只是举手之劳,将军不必惊讶。” 吴将军说:“岂是举手之劳。将军重伤,性命堪忧,如果不是清音姑娘,全军上下,无一人能解眼前之困。” 奚景彦挣着想要坐起,清音一把按下,嗔怒说:“将军别听吴将军胡说,如果没有清音,将军也一样无恙。” 奚景彦说:“姐姐的大恩,景彦一生都难以为报!” 吴将军一笑,抱拳说:“大将军你好好休息,吴恒告退了。有清音姑娘陪着大将军,全军上下都放心。” 清音也是一笑,即相送吴将军。 奚景彦笑说:“姐姐真厉害,这才刚来一天啦,将士们就对你这么尊敬。” 清音也笑说:“不是姐姐厉害,是将军你深得将士的爱戴,清音只是借花献佛,博得一欢罢了。” 奚景彦说:“姐姐的医术,是从何而来?” 清音说:“也是机缘巧合吧!小时候……哦,不说这个了,将军你且说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啦?” 奚景彦说:“不怕姐姐笑话,这就不是机缘巧合啦。景彦出身名门,祖父几代都是大夏的朝官,封侯拜相,或征战沙场。景彦自小便受到父辈的熏淘,九岁被送往圣泉宫学艺,十五岁下山便随父亲东征西讨,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念我少年有为,便封我为少年大将军。” 清音以手撑着下巴,看着奚景彦说:“这么说,你是侯门之后,难怪奚福将军称你少主了。” 奚景彦说:“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侯门之后,也不是什么少主。父辈的功勋终究还是父辈的,我要凭自己的能力打出一片天地,得到世人的尊重!” 清音想:和那些打着父辈旗号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相比,奚景彦可是有所不同的。这个我喜欢。 清音说:“将军身体刚刚恢复,还是不要多说话了,快躺着好好休息吧!” 奚景彦是有些困了,他说:“我睡了,那姐姐你呢?” 清音笑说:“将军放心,我就在这里守着。” 奚景彦笑着睡了,清音就在旁边看着。夜很深了,军营中除了偶尔巡逻兵士的脚步声外,一切宁静。 油灯的火苗轻轻爆了一下。忽然,帐外黑影一闪,随之一道风声而过…… 第十六章 星夜倩影 清音警觉起来,想要出帐查看。忽然脑内灵光一闪,便就吹灭了灯光,自己隐身到床头的一角。 微弱的星光下,普通人看着周围是一片漆黑,但清音却不同,也就弹指之间,她已经适应了黑暗,和平常行动没有差别。 但见帐外黑影又一闪,有人挑开营帐,却是旁若无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清音一手探在软剑上,蹲在床头静止不动,她看见那人是个银发白须,高瘦的老道人,其脸上阴沉,直接就走到了床前,盯着熟睡的奚景彦看的一瞬间,就扬起了鹰钩似的右掌。 清音怒目圆睁,明显此人就是冲奚景彦来的,她不认识道人,但他要对奚景彦动手,清音更不容情,“咻”的软剑在手,一剑挟带疾风刺向老道人。 此道人正是天谏,白天的时候在截取奚景彦军备的时候吃了萧长梓火器的亏。他和天荨逃回高欢军营,天荨已是跌坐在地,火铳发射的尖锐铁砂击穿了他的右脚裸,并造成烧伤,即使用上最好的金疮药,他也得休养一段时间了。 天谏特别恼火,他不是气高欢,而是恨奚景彦,自上州随高欢上宛起兵以来,虽然没有直接参与高欢的作战,但凡对付武林高手,他俩可是双手沾满了鲜血,而且从来没有失误过。今天就这么一件小事,让天荨受这么重的伤,一切都是拜奚景彦所赠。这个小娃儿,胆子够大,想凭一己之力挡住高欢东进的道路,门都没有。 高欢三万余人的军队,已经盘踞竹海两月有余,军队每天的给养,可是一个庞大的数目。竹海该搜刮的也搜刮了,该抢的也抢了,再停滞下去,都得喝西北风。 但今天奚景彦已获得了军备,而且高欢最具战斗力的中卫队又损失严重。看今天的情况,西府军似乎有继续西进的迹象,如果奚景彦援军到的话,高欢东进的梦想可得泡汤了,搞不好还得回到上州,继续过那苦寒的日子。 当然,这些和天谏没有关系,大不了和天荨拍腿走人。可是今天,天荨受伤,这口气还真忍不下,而且,若高欢不能东进,美人和美食又从何而来?一切都是那奚景彦的错,不是他,事情能那么麻烦吗? 天谏听着天荨哎哟哎哟的喊痛,恨得牙齿格咯响,他说:“道兄,一切都是那奚景彦,不是他,咱们有这么惨吗?你且忍住,晚上我去把那娃儿杀了,取他的心来给道兄下酒,以报此仇!” 天荨停住哼声,说:“是要报仇!不过道兄,你不能只取他的心,还要取他的肉,把他整个都带回来,剁碎了吃。” 天谏说:“放心吧道兄,你就等着吧!” 是夜,天谏悄悄的离开高欢军营,直奔奚家军驻地。很快,他就进入了其军营,悄无声息的逼近奚景彦的寝帐。他自恃艺高胆大,即使没有天荨在旁,天下也鲜有敌手,所以不蒙面,也不换装。就算被人发现又怎么样?我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我愿意。 天谏见寝帐内有灯光,便故意弄出响声。然后灯光灭了,他就掀帐而入,大摇大摆的走向床边。他可不管有没有埋伏,因为有埋伏也伤不了他。 天谏看清奚景彦,扬手就要一掌劈下。谁知手掌还在半空,猛觉寒光一闪,一道剑气直扑面门,饶是他功力高超,身法奇绝,飞身收掌后退;但这一剑来得好快,直接擦着他的面门而过,刺破了扬起的道袍,在他右臂上留下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 天谏惊出了一身冷汗,定身还未看清,那剑如影随形的又到了面门。他急忙扬手拂尘抵挡,身形急转,却是到了帐外。 清音的软剑被尘丝拂到一边。她二击不中,随着天谏也就到了帐外;星光下,她看定天谏,娇吒一声:“你是何人?” 天谏细看,见是一极美的女子,不由得失笑,自己纵横天下数十年,那曾见过剑法如此高超的女子?还是个美人,还是在军营之中,奇哉!他止不住心中的好奇,调笑说:“美人儿,女子家这么舞刀弄剑的可不好呀!不如这样,你随贫道回去,贫道有的是本领,一定让你比任何时候都快乐。” 清音闻言气得粉脸通红,杏目圆睁,我以为出家人会清心寡欲,没想到还有这么老不正经,死不要脸的人。她怒声说:“我去你老道,敢来伤害奚将军,本姑娘要你的命!” 天谏阴啧啧的说:“女娃儿,你可想好了,贫道动起手来,可不会怜香惜玉。” 清音更不搭话,一剑破空之声,直扑天谏。 天谏稳住身形,更不把清音放在眼中,刚才大意,让你娃儿抢了先着,现在叫你知晓道爷的厉害!他拂尘一摆,左掌一伸,却是左右发力迎向清音,势要一招把她制服。 清音感觉到了对方内力的雄厚,如果硬接,肯定会吃亏。她心意一动,剑尖一转,不去理会左边的拂尘,却是以极快的身法,剑尖刺破了掌风,若不是天谏收手得快,剑尖还真会穿掌而过。 天谏脸上诧异,看定清音,说:“你娃儿是谁?小小年纪有如此身法,修为?” 清音说:“你管呢!”一剑回转,又刺向天谏。 天谏大怒,挥动拂尘,更不容情,以十二分力道扑向清音,势要把她击于掌下。 清音也是怒起,想着奚福曾说过是两个道人伤的奚将军,想必眼前这人也是其中一个。好呀,你们还想赶尽杀绝吗?行,我今天就先杀了你! 这一怒,意识深处的力量被激发,清音陡觉功力大增,身法奇快,在天谏凌冽的拂尘掌力攻击下,游刃有如。天谏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边的打斗,惊动了巡营的将士,有人高喊:“有刺客!”即举着火把围将过来。 正睡的将军们翻身下床,奚福离得最近,他提刀第一个赶到,见到激战的双方,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说那老道的武功有多可怕,自己是见识了的,单说清音这姑娘,一个柔弱如斯的女子,居然和那老道对仗,还占尽了上风!他看出清音武功不低,却不知高到如此地步。 这时,十数名强弩营将士和火器营也赶来了,枪上膛,箭上弦,罩定现场,火光中,一片萧杀,但是谁也不敢妄动,怕伤了清音。 清音越打越快,不与天谏硬碰,她移动的倩影,在星夜下幻出无数奇妙的身形。天谏空有满腹雄风,在一片剑气与幻影中,却是施展不开,他只气得哇哇大叫,但又无可奈何,他感受到周围的杀气越来越浓,就眼前这娃儿都对付不了,那强弩和流弹自己能躲过吗?看来今天这时辰挑得不对,运气不佳呀!再不走,还真会送命。 天谏这心念一起,再也无心恋战,他虚晃一招,避开清音的进攻,身子疾退,朝着众将士一声怒吼。声音刺痛了将士的耳膜,将士们吃痛,不由自主的让出了一条路。 天谏更不停歇,几个飞纵就出了军营;清音更不放过,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竹林,竹之湖畔,清音一剑挡住了天谏的去路。 天谏停住,怒说:“娃儿,你这样穷追不舍,和奚景彦是什么关系?” 清音说:“奚将军是我弟弟,你这恶人,伤他就是伤我!” 天谏啼笑皆非,奚景彦会有这么厉害的姐姐?自己真是看走眼了。高欢呀高欢,你命休矣! 天谏万念俱灰,他本不想参与高欢的叛乱,是天荨的怂勇,但就为了享受美眷,别处不一样吗?他朝清音恭身一礼,说:“姑娘,你是仙人再世,贫道不是你的对手,你放过贫道,贫道离开竹海,再也不踏足中州半步。” 清音冷冷的说:“你既助高欢叛乱,杀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更是伤我弟弟至深,你认为我会放过你吗?” 天谏说:“姑娘,你别欺人太甚!” 清音说:“我就欺你了,能怎样?” 天谏暴怒,大喝:“你找死!” 清音把眼一瞪,挥剑上前,天谏接招,但终究年老力不济,且平时色欲过度,劳心劳神,更不是清音的对手了。十招一过,天谏慢得一慢,清音的软剑刺穿了他的左肋。 天谏踉跄后退十数步,以手抚胸,恶恨恨的盯着清音。 清音冷冷的看着他。 天谏忽然伸手自怀中掏出一物,狠劲的砸在地上。 清音不知是何物,但出于本能后退了十数步。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地面炸裂,泥土四溅,紧接着一道烟雾升起,向四面弥漫。 清音以手护脸,又后退了十数步。烟雾散去,却是不见了天谏的身影。 清音无奈,也只好返回军营,路上遇上了追出来的吴将军和奚福等人。吴将军见她衣衫上溅满了草屑和泥土,担心的问:“清音姑娘,你没事吧?” 清音说:“吴将军,我没事。”便伸手拍了拍衣衫,掸掉些草屑和泥土,并揉顺了头发。 马将军问:“恶道呢?” 清音说:“受了伤,但被他跑了。” 奚福说:“今天亏得有清音姑娘在,赶跑了恶道,少主才得以无恙。清音姑娘也累了,大家先回营吧!” “是!” 于是,众人就着火把回了营。 第十七章 众叛亲离 回到营房,已是子时后进丑时了,奚景彦还没醒。外面闹得这么凶,他还真能睡,也许是伤重,得清音输送的真气过盛,肌体需要在深度睡眠中慢慢的修复。 清音凝望着熟睡的奚景彦,眼中流露着温柔,倍加关心,但一轻松下来,只觉浑身疲软无力。 吴将军说:“清音姑娘,你也太累了,如不嫌弃的话,请到在下的帐中休息吧!这里由我和副将守着就好。” 清音也真的没力气了,便说:“好吧!就有劳吴将军和福叔了。” 吴将军和奚福听得都是一阵腹诽,心说:你倒是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了,我们都成什么啦? 清音拿起自己的包袱和琴,随马将军进了吴将军的寝帐。马将军见识了清音惊世骇俗的武功,也是从心里对她产生尊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见清音衣衫都脏了,急忙命兵士打来了温水,以便清音梳洗,然后就退出帐外,掩好帐帘。 清音也不担心军营中就自己一个女子有诸多不便,反正现在也没人敢对她不敬。她就在灯下换掉自己身上的脏衣服,并抺了身子洗了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在床上,灯也忘吹,没半柱香的时间,就呼呼大睡了。 她实在太累了,从前天上午离开梵音谷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好好睡过。前天夜里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又是一个男子睡的床上,试问下,一个姑娘家的,如何睡得着?她连动都不敢动,就这样过了一夜,很早就起来。而这一夜,追击恶道把她的体能消耗到了极点,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身在江湖,怎么舒服怎么来。 再说那恶道天谏身负重伤,好不容易回到军营,却又不敢惊动高欢和营中其他人,毕竟自己和天荨二人一直自负得很,除了高欢和庞军师,他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有时还欺负营中将士甚至抢夺别人的东西,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别人忌惮他二人武功高强,又是高大将军的红人,所以都敢怒不敢言,尽量躲着他们,如果看到他们现在这个狼狈相,不幸灾乐祸,笑死才怪! 如上所述,所以天谏就悄悄的绕开营哨,回到后营自己和天荨的专帐。 天荨斜躺在床上,他的脚裸已经敷上了上好的金疮药,感觉好多了,不过还是酸溜溜的不好受。 天荨忽然看见帐外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人,正是天谏。但见天谏脸色苍白,手按着胸口,仍有鲜血泊泊而流。 天荨一下坐起来,惊问:“道兄,你这是怎么了?” 天谏没有说话,直接坐下,刚才他连点了身上几处穴位,但仍不能完全止住血流,天荨就用金疮药帮他敷上包扎好,才松了口气。对于天谏这样的高手来说,这个伤也要不了他的命,他完全可以自己止血敷药,可他为什么要到现在等天荨帮忙呢?因为他怕呀,怕清音追上来,那命就真的没了,结果白白的流了这么多血。 天荨问:“道兄,你怎的弄成了这副模样?” 天谏哭了,嗓子嘶哑着说:“道兄,你是不知道呀,我今天走背运,是遇见魔咒了。本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谁知半路杀出个女子,自称是奚景彦的姐姐。我和她这一番战呀,差点就死在她手里,幸好我砸出迷雾弹,才捡回来一条命。” 天荨失笑,说:“道兄,你也太那个了吧!一名女子,能有多大能耐,连迷雾弹都用上了,还会把你伤成这样?” 天谏说:“所以我说遇见魔咒了吗!真是见鬼了,怎么就不知道奚景彦有个这么厉害的姐姐?” 天荨说:“人家或许是哐你的,你还当真啦!或许就是哪位前辈下山,来相助奚景彦的,而其修为高深,容颜不老呢!” 天谏害怕说:“如果这样,可就惨了,现你我都身负重伤,再不是那女子的对手。我在想呀,跟着高欢造反是不是错了呀?我们帮不了高欢,高欢就不会需要我们了,就像百里无恙……” 天荨问:“百里无恙怎么了?” “百里无恙被瑶峰那小子挑断肩筋,废了一只手臂,再也不能上阵杀敌,高欢就把他在军中的位置拉了下来,让冯将军顶了上去。百里无恙失去了职位,高欢也不待见他,军中将士见了他也绕着走。于是,就在今天,百里瞧见中卫队受损严重,便连连叹息,造孽呀,苍天何曾饶过谁!结果离开军营,不辞而别,已不知去向了。” 天荨惊说:“百里走了?” 天谏说:“可不是吗!百里走了,中卫队受损,我们又受伤,奚景彦补充了军备,又有如此厉害的一名妖女相助,西府军且有西进的迹象。看来,天道使然,高欢怕是气数已尽了。” 天荨说:“道兄,那我们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效仿百里,一走了之了。天下之大,哪里不快活!咱们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吧?” “可是高欢对我们有恩,我们这样,是不是拆人家后台呀?” “道兄,你清醒点好吗?这么多年,我们为高欢杀了那么多武林人士,恩也还清了,也不欠他什么了。目前的情况,我们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天荨一想,也对呀!可是,他问:“道兄,我们离开了这里,又该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凭我们的本事,还愁没地方去吗?” 是呀!天荨把心一横,就拉着天谏,说:“咱们现在就走!” 于是,他们收拾好行装,包括各种成药及珍藏,互相搀扶着,也不告诉高欢,也不惊动其他了,悄悄的离开军帐,趁着星夜,离营而去。 至于,此后天荨和天谏去了哪里,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以他们恶毒的行径,决干不了什么好事。 第二天天亮,高欢起得床来,伸手舒展了一下筋骨,摸着连面的胡子皱巴了一下皮肤。昨天中卫队损失了很多人,天荨也受伤,他好一阵子懊恼,接着百里又走了,他又好一阵子懊恼。百里跟随他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就因为受伤,自己一段时间不待见他,也不至于就走了呀! 不过高欢有个好处,就是懊恼归懊恼,气愤归气愤,万事不上心,这一步过了,他就想,全军几万人马,中卫队损失点儿,走了一个百里,也算不上什么。 谁知这时候一名兵士急呼呼的跑过来,跪下大声说:“大将军,不,不好了。” 高欢气说:“你咋呼什么,快说!” 兵士说:“二位道长走了。” 高欢气得哇哇的怪叫:“这算什么事呀!百里走了,道长又凑什么热闹?”他怒问兵士,“你可知道长为什么要走?又去了哪里?” 兵士支支吾吾的说:“大将军,小的也不知道呀。” 高欢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怒说:“不知道还说!” 兵士颤巍巍的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高欢背着手转了两圈,大声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军师来!” “是,是。”兵士磕头点地,赶忙退了出去。 不一会,庞军师来了,高欢带看哭腔,劈头就说:“军师呀,天荨和天谏道长走了。” 庞军师吃了一惊,说:“道长走了?到哪儿去了?” “谁知道呢!”高欢说,“这可怎么办呀?百里走了也就走了,道长可是万万不能走的。” 庞军师背看手,也焦急的在大帐里走来走去,他说:“将军别急,咱们的几万将士还在,咱们好好想办法。” 其实,庞军师心里明镜似的,这还能有什么办法想呢?高欢能走到今天,全靠他庞军师,百里将军和两位道长。他庞军师在后方出谋划策,百里在前方排兵布阵,两位道长稳居后营,有解决不了的人和难题就冲出来,他们四人组合,一路上基本都所向无敌。如今百里和两位道长走了,剩下他一个人,又能干什么呢? 高欢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但他终究是一个莽汉,没有百里的沉着,稳重,更没他庞军师的那么多计谋。奚景旁已获取军备,加上詹进,如果西府军和禁卫军再开过来,高欢危矣! 庞军师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他本就是半路出家跟定高欢的,比不得那几位将军与高欢是生死之交,从上宛军团戎守边关一直跟随到现在,不离不弃。他庞军师跟着高欢,就是为了展示他内心的阴暗,指使高欢杀人放火,宣泄他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从而报复这个世界。 庞军师出身于上州城的一个世僚之家,父辈在上州王府做事;庞军师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与世僚子弟来往,受尽了恭维,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打击。但十二岁时,庞家突遭变故,父亲卷入王府争端,一夜之间,被仇家灭门。庞军师逃出上州,沦为街头乞丐,受尽了市井的嘲笑,世家子弟的嫌弃。在又一次被野狗追赶,撕咬得遍体鳞伤之下,他暗暗发誓,要报复这个世界,让那些嫌弃他欺负他的人都下地狱。 随后,庞军师就不断学习,那些兵法,计谋,心术,及各种整人的手段。这样过了好多年,庞军师也长大了,便凭着他的手段,纠集了一伙流氓恶少,专门帮那些大户人家强行收租,抢男霸女,也不知害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随后,庞军师又使手段,进入上宛县衙当师爷,继续他那些小心思,残害百姓。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上宛军团的主帅高欢,高欢被他天花乱堕的谬论所打动,便向县衙提出要求,把他迎进军团做了军师。 第十八章 竹之湖之愿 时近,上州发生灾荒,上宛军团粮草不济,庞军师怂勇高欢势师叛乱,攻下上宛县城,打着天下为公的旗号,将粮食散发给饥民,吸引众多饥民加入乱军。庞军师开始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借叛军之手,向上州王府发起宣战。 高欢这一路走来,似乎都在庞军师的计划之中。与李玉良决裂,以百姓当军粮,到攻占竹海,哪一步不是他庞军师的杰作?庞军师从来就不是和义军站在一条线上,他利用高欢,实现他阴暗的心理。今天高欢遇到危急,他可不会坐以待毙,如果高欢战败,他庞军师有一条路,就是弃高欢而去。 庞军师看高欢那么焦急,心里觉得好笑,也就陪着焦急,他当然不能让高欢看出端倪。 高欢问:“军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庞军师说:“就现在的情况,我们要先发制人,趁奚景彦援军还未到,我们全军出动,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消灭了奚景彦,其他不足为虑。” 高欢一跺脚说:“对呀,早就该这样,二十天前,如果不是军师拦着,我们就已经消灭了奚景彦,现在都在西府城中了。” 庞军师心想,这能一样吗?二十天前,我们从上州进入竹海,你高欢下令,全军抢劫三天,我们的粮食,财宝堆积如山,将土们沉浸在胜利之中,还会想去拼杀?如今不一样了,粮食马上告急,再不行动,我们都将饿死在这里。 庞军师说:“现在才正是时候,军中需要粮食补给,大将军只要一声令下,将士们将如排山倒海之势直扑西府。虽然百里将军走了,但大将军英雄盖世,岂会怕区区一个奚景彦?” 庞军师一席话,说得高欢也是热血沸腾,他瞪圆双眼,大声说:“对呀,我高欢一世英雄,岂会怕几个小辈?军师,你说,什么时候进攻为好?” 庞军师想了想说:“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不过军队调动需要时间,明天肯定来不及,那就后天吧,后天一早,全军出击。” 其实高欢也不是傻子,军师你说得那么轻巧,行军打仗有那么随意吗?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占了几成? 高欢不好点破,他知道庞军师几斤几两,出谋划策,陷害对手不在话下,但论行军布阵,比起百里无恙,他庞军师可就摸不着边了。 高欢说:“召各位将军前来议事!” 庞军师掀出帐外,对兵士说:“召各位将军前来议事。” “是!”兵士快跑而去。 很快,李将军,冯将军,卫将军,张将军都来了。高欢看见几位将军,心态稍稍放宽了一点,毕竟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没有庞军师的花花肠子。 高欢坐定,说:“各位,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奚景彦已经得到了军备,百里将军又受伤离开了,大家一定很担心。不过大家放心,我军将士还在,这两个月来也修养得不错,将士们都充满了斗志。所以本将军和军师商量后决定,后天一早,咱们全营出动,消灭奚景彦,打到西府去!” 冯将军和张将军听了都面面相唬,因为百里将军的离去,他们的信心大打折扣,什么将土们充满了斗志,这两月来,他们有吃有喝,觉得日子过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好,他们都不想打仗了。 张将军说:“大将军,从过去与奚景彦对的几仗来看,奚景彦此人足智多谋,且骁勇善战,决不输于百里将军,再加上其后面还有詹家军,西府军,禁卫军拱卫,怕是不好对付。” 高欢未及说话,李将军接口说:“张将军此言差矣,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詹家军不足为虑,西府军和禁卫军更是躲在后面不敢出来,一个奚景彦,怕他怎的!” 高欢点了点头。 李将军说:“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三倍,不是军师瞻前顾后,百里将军考虑将士们辛苦,早就应该向他们进攻。之所以拖到现在,错过了最佳的进攻机会,若再不行动,等他们联合起来,我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卫将军说:“李将军说得对,我们现在粮草不济,若再不行动,就真的要坐以待毙了。大将军,你就发话吧,将士们唯你马首是瞻。” 冯将军与张将军互相望了望,没有说话。 高欢看向庞军师。 庞军师说:“奚景彦虽然得了装备,但真的配备到军中还需要时间,我们不能给他以叹息之机,在正式进攻之前,需得扰乱他的视线。大将军,今晚就派一千将士,对奚景彦军营发起进攻,先用雷火弹炸他一通,再用弓箭手轮番射击,然后步兵进攻,但毁营寨,不可恋战,若遇抵抗,立即撤回。” 众将心说,军师也够毒的,这哪是扰乱视线,分明就是进攻吗! 高欢说:“就依军师说的办,卫将军,你立即去准备,今晚袭击奚家军营。” “是,大将军!”卫将军说。 高欢说:“后天一早,全营启动,直指西府。各位将军,从今天开始,务必做好一切准备!” “是!” 卫将军召集一千精兵,配备火器,弓弩,只等天黑。李将军冯将军张将军命令全营将士,前锋一万人轻装上阵,直指西府,中营拔营跟进,接收前锋战利地区,后方护卫,并支援前方,一切安排妥当,只等一声令下。 美丽的竹之湖,荡漾着微波,鱼儿和水鸟在其间角逐。谁也想像不到,在这片祥和的大地上,将发生怎样惊心动魄的事件,人类的争端,将把这片土地变成血腥的战场。多少家园被毁,多少男儿殒命,多少孤儿寡母流离失所。 但愿人间没有战争。 奚景彦军营中,清早,清音醒过来,就跳坐起来。这一觉睡得很沉,但也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她朦朦胧胧的感觉似有事要发生,一醒来就睡意全消了。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只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迅速的穿好衣裳,洗好脸梳好妆,便赶往奚景彦的寝帐。 奚景彦已经醒来,他坐在床上,脸露笑颜,吴将军和奚福正在和他说着什么。 清音笑问:“几位将军,你们这么高兴,都说些什么呀?” 三人看向她,吴将军笑说:“清音姑娘,我二人正在和将军说你昨夜打退恶道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说的。”清音说着,也坐到了床前,吴将军和奚福赶忙起身。清音看着他们,说:“你们干什么?坐呀!” 吴将军和奚福互相看看,笑说:“清音姑娘来了,我们先告退,你和大将军聊。” 清音说:“你们别走,等下有事和你们说。” 吴将军和奚福一头雾水,但又不好问什么,就留了下来。 清音看着奚景彦,柔声问:“将军身子可好了?” 奚景彦说:“我已大好,多谢姐姐搭救之恩。” 清音说:“我们姐弟,说什么谢吗!” 吴将军和奚福偷笑。 奚景彦问:“姐姐留吴将军和福叔,可是有事要说?” 清音说:“昨天将军收到了军备,但受了重伤,晚上即有人来暗杀,明显就是要将军的命。高欢营地距我方不是很远,恶道退去,高欢必不罢休,为了阻止将军整顿军备,必会再次来袭。” 吴将军和奚福听了暗暗吃惊。 奚景彦问:“姐姐如何判断?” 清音说:“我还不能确定。不过,将军你能起床吗?” “我试试。”奚景彦说着,就下了床,站着走了两步,却是立足不稳,身子一晃,奚福赶忙伸手扶住,说:“少主小心。” 清音说:“将军还是坐下吧!你需要休息。” 奚景彦坐下,很是懊恼。 清音也扶住他,说:“将军你先别急,军中有众位将军,还有我,出不了事的。” “姐姐,你是说……” 清音说:“我曾经习过兵法,多少懂点行军布阵,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和兵力,一个小小的高欢,不会放在眼里。” 吴将军和奚福惊得合不上嘴,这清音姑娘,说话也太狂了吧!一个女子,不把高欢放在眼里,那还能把谁放在眼里? 奚景彦可没想那么多,他从骨子里相信清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他问:“姐姐可有对付高欢的计策?” 清音没有回答,她转向吴将军,问:“吴将军,这附近可有能全景看见高欢营寨的地方?” “有!不过距离全景要差点。”吴将军说,“从这里往南再往西,转过几道山梁,就能看见高欢的营寨。” “好,吴将军,你立即带我去那里。”清音说,转向奚福:“福叔,麻烦你照看好奚将军。” 清音的话不大,但是不容置疑,吴将军和奚福几乎连反驳的话都没有,只能说:“是,姑娘。” 奚景彦看着忍不住笑,这就是我随手捡回来的姐姐吗?就两天时间,军营上下对她俯首贴耳,这要让父帅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不过他对清音却没有任何反感,他就喜欢这样有气质的女子。 奚景彦看着清音说:“姐姐,你若去,小心。” 清音含笑说:“将军放心,清音没事。” 清音对吴将军说:“吴将军,我们走吧!” 吴将军看向奚景彦。 奚景彦笑说:“你们去吧!” 于是,吴将军和清音出了寝帐,各自跨上战马,离营而去。 第十九章 为君一战 吴将军和清音沿着竹海平谷南缘竹林中的小道一路往西,来到紫竹山巅,极目向西北看向那片坳地,高欢的营寨就在那片坳地中。 清音凝神而望,以天堑鹰的视角看向高欢营寨,营寨中的任何动态,她都一揽无余,她看见一队队的兵土在流动,集结,其中不乏战车火器和强弩弓。清音暗暗吃惊,高欢这明显就是有大动作。 清音问吴将军:“吴将军,你可知竹海平谷有多大,常住人口是多少?现在情况怎样?” 吴将军说:“竹海平谷有耕地面积两万余亩,竹海县城以前人口约八千,包括效区人口近三万。高欢进入竹海后,竹海已变为一座空城,周围近百里地面已成为一片废墟,百姓十之八九被害和逃亡,余下的也进入深山避难不敢出来。现在情况是不见炊烟,不闻鸡犬,一片寂寥。” 清音眼中闪过寒芒,她低声问:“高欢盘踞竹海多久了?” “已两月有余。”吴将军说。 “我军进入竹海可与高欢有过交战?” “有过不下十次,但都是小股冲突,最大一次是刚入竹海时对上,双方交战人数达到一万以上,其中各有伤亡。也就是那次,西府军和禁卫军被高欢击败,之后退居后方不出战,我方受损不小,但也痛击了高欢。自那之后,高欢只守不攻,基本很少出动,偶然小股对接,但都不激烈。” “高欢为何只守不攻。” “从我们探知的情报得知,高欢连续抢劫数天,堆积的粮草如山,之后就建立了这个营寨,应该是想固守此处进行军队修养生息,发展壮大。” 清音听得冷笑:“他一逆贼,也知修养生息!但竹海边陲之地,一个小小的县城,就算最富裕,倾其所有,又能支持他这恶虎之师多久?” “姑娘说得对,单凭竹海实际的粮草是无法让他坚持这么久,但他们的军粮另有出处。”吴将军愤怒的说,“他们大肆掳掠百姓,以血肉之躯充实军粮,简直魔鬼行径,禽兽不如!” “以百姓为军粮?”清音听得怒目圆瞪,“世间竟有如此恶毒之人!” “十恶不赦!” 清音说:“吴将军,回营后,你把我军与高欢军的详情,包括詹家军,西府军,禁卫军及竹海附近河川山岳的情况整理出来交给我。” “是,清音姑娘!” “还有我军与高欢屡次交战的详情。” “是!” “吴将军,事态紧急,咱们赶快回营!” 清音和吴将军,离了紫竹山,一路快马赶回军营。吴将军立即整理好了资料交给清音,清音就在吴将军的寝帐中认真的翻阅起来。 有兵士送来了膳食,清音头也不抬,说:“先放那儿吧!” 兵士不敢多话,便放下,退了出去。 吴将军来到奚景彦帐中,奚福还在。奚景彦问:“吴将军,情况如何?” 吴将军说:“迹象表明,高欢肯定有大的行动,可能会对我军不利。” 奚景彦一急,想要下床,奚福一把扶住,吴将军说:“将军莫急,清音姑娘正在了解详情,研究对策。” “姐姐?”奚景彦反应过来,说:“对了,姐姐呢,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 “说真的,清音姑娘确有大将之才,她的武功,气度,才识,几乎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正在鄙下的帐中查看两军和竹海的所有情况,说过会就过来见大将军。” 奚福和奚景彦大为惊诧,不知不觉间,行军的主策权怎么就交到了一位姑娘手中? 奚景彦坐起来,急着说:“不行,咱们男人的事,怎么可以麻烦姐姐?” 吴将军说:“大将军稍安勿燥,既然事实已成这样,唯有相信清音姑娘,咱们静待下一步如何吧!副将,吴恒先去营中杳看防卫,您暂且在此,将军万勿烦神,把身体恢复最重要。” 吴将军走了,奚福说:“少主,就奚福这两天的观察,清音姑娘也非奸恶之人,她的才识,我是见识过的。再说千年以来,大夏也不乏出色的女将,只不过清音姑娘太快了点而以。” 奚景彦说:“都是因为我受伤,不然姐姐也不会那么快的表现自己。她一阶女子,替我们冲在了前面,身为堂堂男儿,真的自形惭愧。” 奚福说:“少主,我们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因为少主的一念之仁,把清音姑娘带回军营,结果不但救了少主的命,还有可能救了全军将士的命。” 奚景彦说:“不行,我得去看看姐姐。” 奚福说:“少主,我们还是先别打扰清音姑娘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来见少主了。” 转眼午后,清音离开寝帐,来到奚景彦帐中,奚景彦已然下床,正在帐中渡步,奚福也在。 清音朝奚景彦深施一礼,说:“大将军!” 奚景彦赶忙还礼,说:“姐姐,你有话直说吗,干吗行这大礼?” 清音说:“为了全军将士的安全,请大将军下令,全部将士离营,隐蔽两侧山上。” 奚景彦惊问:“这是为何?” 清音说:“依清音的推断,今晚高欢会偷袭我营寨。到时,将军务必派一支劲旅,埋伏在军营附近,但敌军一露头,给予痛击。” 奚福和奚景彦一时无言。 奚福问:“姑娘可得仔细?” 清音说:“准确无误!” 奚景彦一时犹豫,清音说:“请大将军速下军令,军情稍纵即逝,迟得一步,我军将遭受重大损失。” 这些道理,奚景彦也如明镜似的,他略一思忖,便说:“福叔,即传军令,全营将土退避两侧山上,派一劲旅,埋伏军营附近,等待天黑。另外,在敌人必经之路也设置埋伏,高欢要偷袭我,本将军叫他有来无回!” “遵大将军令!”奚福说。 清音微笑点了点头,心说:奚景彦确有大将风度。 所谓军令如山倒,对于纪律严明的军队来说,上级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奚景彦一句话,全军近五千人二话不说,即把所有镏重,轻骑转移到了山上,并把粮草等往后顺延了数里,藏在一处山坳中;然后派出两支劲旅,一支埋伏在军营附近,一支隐藏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 一切安排妥当,也就用了不到个半时辰,一座防卫森严的军营,转眼变成了一座空营。 这一切,都在隐秘中进行,没有离开军营的势力范围,所以也不必担心高欢会发现。 然后,命令潜伏在高欢军营附近的细作,时刻报告高欢的动静。 然后,奚景彦在清音和奚福的陪同下,登上北面的山麓,监视军营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埋伏在军营附近和竹之湖南岸田野中的将士们警剔的盯着西边来路,一刻也不敢放松。 一更过后,忽然军营前方旷地火把通明,紧接着数枚雷火弹在军营中炸响,随之一排密集的火箭射向军营,点燃了营帐,顿时,军营中一片火光冲天,噼啪声充耳可闻。 奚景彦和奚福倒是愣住了,西路埋伏的将士为什么没有动静,而让敌军直接攻到了军营前?幸而清音预知得早,不然损失大了。 奚景彦看向清音,她倒是一点也不惊讶,镇静的望着山下的形势,她的这份定力,倒是令奚景彦和奚福也自愧不如。 一阵雷火弹和火箭后,遥闻一声大喝:“给我冲!”顿时,喊杀声响起,上千兵士举着火把和长枪大刀直朝奚家军营中冲来。 埋伏在军营附近指挥的是萧将军,他见敌人进了营房,即拔出佩剑,振臂一声喊:“给我杀!”第一个跳出隐蔽地,朝营中冲去。 左右两边的伏兵一声呼喝,一齐冲了出来;后边的骑兵见状,即分一部份芋回到前方,欲对进犯之敌形成合围之势,把他们斩杀在营门之前。 高欢营负责这次进攻的是卫将军,他一瞧情形不对,赶忙下令:“快撤!”即前锋作后营,后方作前锋,朝竹之湖畔撤去。可饶他行动迅速,伏兵也到了身后,先是一阵乱箭扫射,再是一顿枪挑刀砍,兵士损伤无数。 卫将军领着残兵,有点慌不择路,心惊胆战的沿着竹之湖南岸逃去。行至半路,两边丛草中忽然燃起冲天火苗,箭羽如雨点般的射来,亳无防备的兵士又损失过半。箭阵过后,埋伏在此处的孙将军领着数百人冲了出来;顿时,喊杀冲天,两股兵士绞杀在一起,互不退让。刀光剑影中,兵士一个个的倒下,鲜血流淌在草地上,向湖边漫延,直叫人触目惊心。 战斗持续了有两盏茶之久,终究是一个有备而来,一个仓惶逃窜,胜败立见分晓。卫将军仰天一声大叫:“天亡我也!”带着数十骑,拼命冲出包围圈,朝竹海方向逃去。 孙将军领着将士打扫战场,绞获了数辆弩机和榴弹机,以及枪械和弓箭。然后清理出阵亡将士的遗体,抬着返回军营。 军营被雷火弹和火箭摧毁严重,奚景彦和吴将军等领着将士正把大火扑灭。萧将军和孙将军前来复命,奚景彦问:“战况如何?” 萧将军说:“我军毙敌近三百,无一伤亡。” 奚景彦点头。 孙将军说:“我军毙敌近四百,因敌军顽抗,我军阵亡将士三十九人。现敌军有数十人跳入竹之湖溺亡,仍有数百人四散逃脱。” 奚景彦问:“为什么没有截住来犯之敌?” 孙将军说:“没有发现来犯之敌,据在下推测,敌军应该是从竹之湖北岸而来。” 第二十章 伏兵 难怪,敌军能够顺利的抵达营前,原来是抄北路而来,这也足见高欢的狡诈,为万无一失,宁可多走近一半的路程。 “但终究没有逃过我军的伏击。”吴将军说,“只是这营房受损严重,要花一段时间修复了。” “高欢吃了这次亏,根据以往的经验,应该可以消停一下了吧?”奚福说。 “不会!”清音说,“高欢有兵力三万多,这次偷袭只是损失很小的一部伤,高欢其人自负得很,据我分析,不出一日,他将会有一场大的进攻。” 奚福惊说:“如何见得?” 清音说:“高欢是因为上州缺粮才进攻竹海抢劫,而竹海现存所有的余粮只够他坚持两个月,他等不到地里的粮食丰收,军中就已经缺粮了。他现在必须做出选择,是东进还是西退,西退是死路一条,而东进,摆在他眼前的是富庶的西府郡。所以他会孤柱一掷,倾全营之力冲破我们的防线。东进,就算战死,也比饿死的强。” 众人听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高欢真的倾全营之力进攻,一个奚家军是万万挡不住的。吴将军说:“清音姑娘真的分析到位,我等真是落伍了。若真如此,可有对策?” 清音说:“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派人联系西府军,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告知。西府军虽然躲在后面,但西府郡是他们的老家,高欢威胁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然后联合詹家军,在高欢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万不能让高欢踏出竹海半步!” 吴将军听得是惊叹不以,清音才来军营几天,对形势的把握却比他这半个军师还要军师,他是真的服了,心服口服! 奚景彦朝清音深深一揖,说:“人都说高欢的军师会神机妙算,但看姐姐的魄力,却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倍。姐姐真是奚景彦的贵人,救了我全营将士,还指点我军走出困境。姐姐的大恩,我奚景彦一生都还不清。” 清音笑说:“还不清,就不用还了吗!咱们谁和谁呀?对了,将军也别说客套话了,你也清楚高欢的意图,对恃这么久,也是收拾他的时候了。” 奚景彦一笑,心里对清音是感激不尽。他脸一寒,立即下令:“将士们忙了半夜,抓紧休息,明天随本将设伏。奚枫!” 奚枫是奚景彦身边的传令兵,闻听即大声回答:“在!” “你立即持我手令,前往詹家军营,交给詹将军,命他速来助战!” “是!” “马将军,你即刻动身,前往西府军营面见萧将军,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相告,请他务必明天赶到,围剿高欢。” “是!” 马将军手持奚景彦帅令,上马即走。奚景彦说:“其他诸将随我入帐,商议设伏事宜。” “是!” 众人来到大帐中,掌上灯火,大帐已有所损毁,但不影响议事。众人分主次坐下,奚景彦说:“我想了一下,高欢若想东进,神仙湾是必经之地,在那里设伏,大家看可好?” 吴将军说:“神仙湾两边夹峡,中间开阔,形似葫芦,在那里设伏是最好,敌军若进入此地,神仙也救不了,关键是高欢也不傻,他如何会轻易的进入?若被他识破,我等功亏一愦。” “这个好办!”奚景彦说,“萧将军孙将军,你二人领五百将士,轻骑简装,在这里修膳营房,以迷惑高欢。等高欢进攻,你二人且战且退,务必引高欢进入伏击圈。” “是!”萧将军和孙将军同声说。 奚景彦笑说:“我这就下令了?” 清音也笑说:“将军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可不是儿戏!” 众将都笑。 奚景彦说:“那好,就这么办,除留下的五百将士外,其余的都随我进神仙湾设伏,吴将军和赵将军主持全局。” “是,大将军!”吴将军和赵将军也齐声说。 “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抓紧休息,明天有我们忙的了。”奚景彦说着,站起来,却是头昏眼花,奚福一把扶住:“少主!” 奚景彦摆摆手:“没事!” 清音抓过他的手一探,见脉息零乱,她忙对奚福说:“快扶将军去休息,他的身体刚刚恢复,不宜太劳累。” “好的,清音姑娘。”奚福说。 奚景彦问:“姐姐,你呢?” 清音笑说:“我不要紧,再到外面看看。” “姐姐也要好好休息!” “放心吧!将军。” 清音来到外面,闻着火灭后散发出来的火药味,呛得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怎么刚才没有感觉?现在才这么浓烈。他看见有一排将士,正把阵亡将土的遗体运到山上掩埋,还有一些将士受了伤,正在包扎。马上要开仗了,将士遗体不可能运回家乡,只能就地掩埋。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再说那卫将军,带着残兵败将连夜赶回高欢营中。卫将军扑倒在高欢面前,哽咽说:“大将军,卫寅无能,偷袭失败,那奚景彦早有防备,设下了埋伏,我军中计,几乎全军覆没。” 高欢跳起来,惊得说:“全军覆没?我军这次行动,知晓的人很少,奚景彦怎么会提前做好准备?卫将军,你详细说,当时情况如何?” 卫将军说:“情况是,我军正在进攻……”卫将军详细的把当时的情况说给高欢听。 高欢听完,渡着步在帐中走动,他自言自语的说:“我军这次行动如此隐秘,奚景彦怎么会知道?而且时间拿捏得这么好。难道,我军中有奸细,把军情泄露给了奚景彦?” “奸细,大将军是说奸细?”卫将军忽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他说:“大将军这样说,卫寅还真的想起一个人,特别可疑。” “谁?”高欢一惊,回过头来,看见卫将军还跪着,马上和颜悦色的说:“卫将军,你且起来。” 卫将军正跪得腿发麻,赶忙站起来,说:“谢大将军。” 高欢挥挥手,说:“你且坐下。” 卫将军坐下,高欢说:“你说,谁可疑?” 卫将军说:“禀大将军,卫寅好几次看见张将军和几名部下躲在角落里小声说话,我一靠近,他们就停住了。我怀疑军情就是他给传出去的。” 高欢惊讶:“你是说张将军?” “对,张将军!” “好呀,这小子平时就总是顶撞我,我还说怎么会看不惯他呢!原来是奸细!”高欢怒说,“还说什么是兄弟,出卖军情,看我怎么收拾你!” 卫将军洋洋得意。 高欢大声说:“卫兵!” 帐外高声回笞:“在!” “速传张将军,立即来我帐中!” “是!” 很快,张将军被卫兵从被窝中叫醒,衣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到了高欢帐中。 高欢劈头就问:“张将军,夜袭奚景彦军营的情报是不是你泄露的?” 张将军一惊,忙说:“将军,您这话怎么说?” “还敢狡辩,你敢说,没有泄露军情。” 张将军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大声说:“大将军,我没有!” 高欢说:“卫将军亲眼所见,你敢说没有?” 张将军看向卫将军,卫将军幸灾乐祸。张将军怒说:“卫寅,是你,吃了败仗,为了逃责,诬陷本将军吧?” 卫将军转向高欢,哭丧着脸说:“将军,我没有。” 高欢怒说:“好呀,你还敢威胁人!本将军早就看你不顺眼,处处与我作对。卫兵!” 几名卫兵冲进来,抱拳说:“大将军!” “张将军出卖军情,给我拖出去,乱刀砍死!” “是!”几名卫兵就抓住张将军。 张将军大声说:“大将军,你不能听信小人呀!我张耿对你忠心耿耿,一路跟随你数十年,你杀了我,可是天地不容呀!” 高欢气得说:“还敢顶嘴,拖出去!” 卫士把张将军往外拖,张将军怒骂:“高欢呀高欢,你这禽兽!你杀人如麻,夺人妻女,吸人骨血,丧尽天良。你今天杀了我,明天,最多后天,你将被奚景彦所灭,死无葬身之地!” 高欢气得狂叫:“快拖出去,给我杀,杀,砍成肉泥!” 卫将军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高欢会杀了张将军。 帐外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明显张将军已身亡。 高欢怒气未消,对卫将军说:“传我军令,后天准时,全营出动,灭了奚景彦,直取西府!” “是,大将军。”卫将军战战兢兢,赶忙退了出去。 高欢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这些天的事情,搅得他头昏脑胀;先是粮草接济不上,再是主将一个个离开,接着出战又连连失利。难道,我来到竹海是错了?我就不应该离开上州。高欢已然疯狂,每天梦见死在他手下的怨灵追着他跑,向他索命。他逃呀逃呀,却无路可逃。 有兵士把张将军被杀的消息报告了庞军师,庞军师仰天长叹:“高欢亡矣!” 第二十一章 请君入瓮 这一天是七月初四,天气有些阴沉,能感觉到闷热潮湿。 竹之湖以东三十里地面,耸立的神仙湾谷地,是竹海出入西府郡的必经之路。 神仙湾全长五里多地,最宽处不超过五十丈,成狐形向北东西走向;南北两侧是数十丈高的斜坡和陡崖,东西出口最窄处仅丈余,且两面悬崖石壁。神仙湾内植被稀少,因东西走向的沙溪河涨水的时候会在平缓的谷地内漫上河滩,积累泥沙并不断改道,造成春季长的绿植夏季就被冲跑,不断更新叠替。神仙湾两边山坡是攀缘而上的苦竹林,间或一些低矮的树木,但山顶及之后是茂密的竹林和松树林,葱葱郁郁,连绵起伏。 清晨,奚景彦的军队隐秘的离开军营,不驾车马,不展旌旗,悄无声息的进入了神仙湾北面山顶,然后在险要之处迅速布置滚木和擂石,架设强弩机和火炮,并布置岗哨,东西了望,首尾相应。 奚景彦带着清音,奚福及十几名将士立于西部山顶,可以遥见竹海进入山区的通道,并隐约可见竹之湖的影子。 奚景彦说:“通知各路将士,要特别注意伏击区周边的情况,防止高欢派出的探子获得军情。” “是!”众将士说。 这时从山后跑过来一名将士,对奚景彦说:“詹进将军已进入南面山区,正在设防。” 奚景彦说:“好!通知詹将军,保持联络。” “是!”将士迅速跑去。 又有一名将士跑来,是探查外部情况返回的。奚景彦问:“可有西府军和禁卫军的消息?” 将士说:“未曾探得。” 奚景彦说:“继续探查!” “是!”将士说,迅速跑开。 奚景彦,奚福,清音都是面色凝重,如果西府军和禁卫军不能及时赶来设防,等高欢发起进攻,奚家军和詹家军要挡住却是很难。 这时,吴将军从山下跑上来,说:“刚才密探从高欢营寨附近获取的情报得知,明天清晨,高欢将全营出动,进攻西府。” 奚景彦微笑,看向清音说:“姐姐神机妙算,真乃诸葛再世也!” 清音也笑说:“奚将军见笑,清音可不敢当。我们就在这里静待高欢吧!请君入瓮。” 众人都笑了。 奚景彦叫过两名将士,对他们说:“你们再持我帅令,前去西府军和禁卫军营,告诉他们,明天一早,高欢全营出动,进攻西府,望他们抓紧时机设防。” “是!”两名将士迅速离去。 奚景彦说:“但愿西府军和禁卫军能准时到达,不再违约。” 奚景彦对另一名将士说:“你立即去萧将军孙将军传令,明天一早,务必把高欢全营引入伏击圈。告诉他们多带些盔甲枪械之类的,沿路丢弃。” “是!”将士立即赶去。 清音暗笑,奚景彦年纪虽小,但故布疑阵的方法可不赖呀! 清音看向神仙湾的东北角,她说:“将军,那里的坡度太小,需多派些将士防守,防止敌军从那里冲上来。” 奚景彦认真的看了,说:“姐姐说得是!”便立即安排,增派将士。 全军群策群力,在山顶及山坡隐蔽处多积滚木和擂石,弓箭手多备箭羽,不够的,即削竹为箭。部份将士用竹子制成标枪堆放,还用竹枝和茅草树叶等捆成大球,淋上黄油。强弩弓摆放完毕,神兵营配备齐整,轻骑兵整装待发。 一切准备妥当,天已入黄昏。 奚景彦下令,将士们就地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开仗。 第二天拂晓,奚家军军营中,萧将军和孙将军正指挥将士清理修膳营房,有探子飞马来报:“高欢营门大开,全营出动,正朝我军营赶来。” 萧将军提刀上马,大声说:“将士们,准备迎敌!” 正在修营房的百十将士迅速停下,聚拢过来,拔刀上马,跟定两位将军。 高欢的前锋将领是李将军,他率领一万人为先锋,五千人打头阵,虽大部份是饥民队伍,但这两个月来修养得好,训练得当,所以也行动迅速,五千人黑压压的直扑奚家军营。 距离奚家军营还有一箭之遥时,李将军命部队暂停,他提马在阵前来回,高声说:“将士们,前面就是奚家军营,只要我们扫平了奚家军,冲进西府,美酒,美人,财宝,豪宅,都是你们的!” “好!”将士们振臂高呼,群情激奋。 李将军长枪一摆,大声说:“给我冲!” “冲啊!”前方之军,如潮水般向前。 萧将军和孙将军带着数百将士扼守营门,见对方来势汹猛,即喝一声:“弓箭手!” 一百弓箭手即一字排开,搭弓上箭。 高欢前营扑来,相距百十步之时,萧将军一声令下:“放!”箭羽如雨点般扑去,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兵士应声而倒,后面的踩着前面兵士的尸身紧随跟上,叫喊着,却是连眉毛也不皱一下。 接连放了几排箭羽后,萧将军说:“上马,迎敌!” 弓箭手即背弓上马,拔刀相向。 短兵相接,各有损伤,一时血肉横飞;高欢前锋势众,对奚家军有裹挟之势。孙将军挥棍击飞了几名敌军,高喊:“快撤!” 正在交战的将士们发一声喊,数百人齐后退,倒拖着兵器,往后营竹林深处跑。 李将军看见,欣喜的大呼:“奚家军败了,将士们给我追!” 前锋数千人,直朝竹林深处追。 这一进一退,奚家军引着高欢前锋营直朝神仙湾伏击圈而去。 萧将军和孙将军领着将士一路快跑,出了竹林,上了大道,按照计划,沿路丢弃盔甲和器械。 李将军一路追来,看见沿路的盔甲,大喜说:“奚家军已成强弩之末,全军加把劲,追上他们一举消灭,然后直扑西府。” 于是,一军在前面逃,一军在后面追,大道上尘土飞扬,遮天蔽地。这一追追出二十余里,遥见前面奚家军溃不成军丢旗弃甲的状态,李将军大呼:“快,追上去,别让他们进神仙湾。” 他也知道神仙湾! 萧将军和孙将军的军队丢弃了盔甲剑戟等重物,却是一身轻松,纵马前冲的速度明显比李将军他们快,一晃,就进了神仙湾。 李将军在神仙湾峡谷外站住,犹豫了一下,说:“给我探路!” 一队兵士,在其将官的带领下,冲进神仙湾。 大约一柱香,探路的兵士回来了,报告说:“神仙湾内安全,没有异状。” 李将军一挥手,大声说:“进谷!” 于是,五千前锋将士,开进神仙湾。 神仙湾北面山头上,奚景彦问:“高欢可跟上?” 吴将军说:“高欢此次行军,分为前,中,后三营,前锋已进神仙湾,中营还在数里外。” 奚景彦说:“高欢狭诈,要让他上当,还真有些麻烦。” 奚景彦再问:“西府军可有消息?” 吴将军说:“未有消息。” 奚景彦怒说:“萧长梓干什么,这个时候了,还不见动静。” 眼见高欢的前锋已过了神仙湾,快要出谷,是要截住消灭,还是放他们过去?奚景彦犹豫了。 对面山头詹进也传来询问,奚景彦摇摇头。 这时,一将士快跑而来,说:“禀报大将军,西府军全营出动,正朝这边赶来。” 奚景彦一喜,马上说:“放过他们,交给西府军!” “是!”有将士立即向对面山头发去手语:放过他们。对面也马上回应:收到。 高欢的中营领军是冯将军,他带着五千将士和前锋留下的五千人,总共一万人到了峡湾口,有兵士回报:“冯将军,李将军的前锋已过神仙湾,谷内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冯将军说:“再探仔细!”李将军鲁莽,他冯将军可不能大意。 好一会,兵士回来,说:“没有异状。” 冯将军挥手:“进谷!” 一万余人的军队,相距五步,成双向纵队列向前,后面紧跟着数十辆车驾,排满了整个神仙湾。 奚景彦问:“军中可见高欢?” 有将士回答:“高欢不在军中。” 奚景彦说:“高欢果真狡诈,他是让前面将士来送死,自己躲在后面了。” 吴将军问:“大将军,是否也放过这支军队?” 奚景彦说:“如果高欢没跟上,再放过这支军队,西府军却是吃不消。看情况,实在不行,就先消灭他们。” “是!”吴将军说。 奚景彦看向西边,相距五里之外,还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停留在那里,车马榴帐,其规模超过了前面两拨人马。其前方并马而立三人,正在等待。 奚景彦认得中间那人,说:“那就是高欢!” 清音说:“我不喜欢高欢!” 她手一指旁边一人,说:“特别是那个人。” 清音手指的那个人,正是庞军师,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脸色发白。 高欢看见,说:“军师,你怎么了?” 庞军师说:“没事,就是肚子痛。” 卫将军笑说:“军师是早上喝多了吧?” “要你管!”庞军师怒说。 高欢看向前面,人说进了神仙湾若有埋伏,插翅难飞,但前锋和中营都过去了,也没什么问题,看来大夏军队,也不过如此。 有探子来报:“将军,冯将军马上出谷!” 高欢说:“好!众将准备,紧跟中营,马上进谷!” 第二十二章 神仙湾 再说神仙湾山头上,有将士快跑禀报奚景彦:“将军,高欢中营人马即将出谷。” 奚景彦举起右手,说:“传令!” 站在支架上的传令兵也举起了右手。 奚景彦手往下一压,传令兵也紧接着手往下一压。 顿时,两侧山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将士割断了捆着滚木擂石的绳子,并点燃了黄油火球,一起往山下滚去,但见烈焰腾天,在神仙湾前后出口和中间险要处形成了隔断。 滚木和擂石砸向山下行走的军队,顿时一片哭嚎声响起,前后山口内的兵士丢下一地尸首,迅速向中间地段聚拢,但中间也被大火阻挡,整支军队被断成了前中后几节。同时,山上投下了密集的箭羽,标枪和雷火弹,被隔断的兵士几手没有还手之力,须儿之间死伤十之三五。 冯将军大吃一惊,迅速指挥军队向山上反击,但能够上山的通道都被滚石占据,军士们只能够退避到河沟落石后,或以盾牌和车驾为掩护,向山上开枪和射箭。可是火铳的射程有限,根本就够不到山上,而投石机等大型器械又施展不开,弩弓虽然能够射到山上,但人家居高临下,占了地利之势,虽然有所损伤,与山下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山下的车驾中有几辆装着雷火弹,被山上投下的火球点着,引发了巨大的爆炸,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响砌在神仙湾内,碎石四溅,烟雾冲天,靠近的兵士们被炸得死伤了一地。 高欢带领的后军正要进谷,猛听得喊杀声和爆炸声响砌天空,赶紧停了下来。高欢意识到遇到了埋伏,而其喊声和大地的震动声叛断,决不是一个奚家军可比,肯定是西府军和禁卫军联合在一起了,自己要进攻西府,西府军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高欢须发皆张,精锐之师都在前面被包围,这可怎么办?他大声喊:“军师!” 连喊几声,不见回音。有将士回答:“大将军,军师借故出恭,逃走了。” “什么,军师逃走了?”高欢破口大骂,“这个狗娘养的,敢舍我而去,我若抓住他,定把他千刀万剐!” 卫将军说:“大将军,前方形势凶险,我们还是赶快回营吧!” 高欢望着神仙湾,两眼血红,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军队,就这样没了?他不甘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冲上去,让给他们打吗?站着不动,等他们来打吗?高欢一咬牙,带着哭腔说:“回营,撤回竹海!” 于是,一万余多人的军队,大量的车驾和镏重,一层层报过去,前营作后营,后营做前军,呟喝声中,原路返回。 清音看着山下的兵士作困兽之斗,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回头看向西边,见高欢要走,就唿的一声拔出了软剑,翻身上马。她恨高欢,是他引发了这场战争,让无数将士血染疆场。她要去杀了高欢,只有高欢死了,这场战争才能结束。 奚景彦大吃一惊,伸手拦住说:“姐姐,你要干什么?” 清音说:“我去取高欢人头。”再不多说,提马绕过奚景彦,即纵马下山。 吴将军急忙朝山下喊:“神兵营,保护清音姑娘!” “是!”神兵营数十将士得令,即翻身上马,紧随清音下山。 奚景彦急了,一把抓起长枪,就要下山,但刚迈得一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起,痛得他一手扶着松枝,弯下了腰。 奚福一把扶住,吴将军说:“将军别急,你刚恢复身体,不宜冲动,清音姑娘武功高强,又有神兵营护卫,不会有事。再说,这里正在交战,主帅不能离场。” 奚景彦站起身来,强忍住痛疼。话虽如此,但这心里急呀!他对奚福说:“福叔,你赶快下山,跟上姐姐,一定确保她的安全。” 奚福有些犹豫,说:“但是这里,将军……” 奚景彦大声说:“您快去呀!” “是!”奚福无可奈何,只好翻身上马,朝山下追去。 奚景彦转身看向山下,在山上擂石箭雨的倾覆之下,高欢中营的将士死亡过半,剩下的躲在掩体下哭爹喊娘,一铸莫展。冯将军也受了箭伤,蹲在地上不敢动弹。而这时,山上的滚石没了,箭羽也已用光,便停止了攻击。一时之间,杀声停止,神仙湾一阵静谧,唯有空气中弥漫着销烟。幸存的将士不知所以,慢慢的从掩体中伸出了头,有的站了起来。 这时,东部山外也响起了惊天的爆炸声和喊杀声,显然,西府军也已经和高欢的前锋营对上了。 奚景彦的眼前浮现出竹海百姓被残杀凌辱的画面,以及被迫背井离乡难民无助的眼神;他眼中冒火,心中的愤怒无可比拟,他挥手下了一个决定,大声命令:“将士们,冲下去,一个不留,杀光他们,为竹海的百姓报仇!” 立即,两边山上响起了冲锋陷阵的鼓声,数千将士一声呼喊,从缓坡上如排山倒海之势冲下去。顿时,谷内响起了惊天的惨叫声,幸存的人被一个个的砍翻,杀红了眼的将士连受伤倒地的也不放过,补上一刀。鲜红的血泊泊而流,淌进了沙溪,染红了流水,向下游冲去。 吴将军心惊胆战,说:“大将军,你不能这样。” 奚景彦两眼血红,把手一挥,大声补充说:“不接受投降!” 眼见,喊杀声接近尾声,惨剧已落幕,高欢的一万人马,在奚家军和詹家军的联合绞杀下,全军覆没,冯将军也横尸当场。 因为占据了有利地形,奚景彦设伏得当,奚家军和詹家军仅以数百人伤亡的代价,赢得了这场战斗。当销烟散尽,一部份将士开始清理战场,收获战利品,掩埋尸体,并记录造册,然后用皮革包裹阵亡战友的遗体,覆上军旗,等待车驾,当战争结束时,运回故里。 东边的战火也已接近尾声,无可置疑,西府军赢得了胜利,以萧长梓的铁血手段,他赢得了主动,李将军率领的五千人马也将全军覆没。 但战争还没有结束,高欢剩下的万余人马还在后面,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奚景彦没有进神仙湾,下面有詹进和赵将军处理即可,他现在挂念的是清音,虽有神兵营相护,但万人军队中,想要擒住高欢,却是身处险境。 奚景彦和吴将军带上神兵营全体将士及剩下山上的近千人马,和萧将军孙将军的数百轻骑,下了北山,走上大道。 詹进和赵将军处理好了神仙湾内的事务,便留下一部份将士驻守,照看伤者,然后也带着本部人马,出西山口,与奚景彦合兵一处,向西路追去。 高欢的万余人马,还有车驾,挤在返回竹海的狭长山路上,首尾不相应。高欢很是焦急,如果此时候受到袭击,就只有任凭宰割的份,他不断的催促行军,快点,再快点!好不容易,出了山谷,前面进入了竹海,高欢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事情还没完,高欢正在整顿军队,集中竹林之中,前方尘土飞扬,一支军队飞奔而来,瞧见高欢的部队,在百十步之外停住,一字排开,为首一将领,长得五大三粗,铜盔铁甲,手持一柄大斧,威风凛凛的骑在灰青色大马上,瞧着高欢。 高欢仔细一瞧,不由得心中一凛,心想,这家伙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这时候来?他堵住了去路,如果后面的追兵赶来,前后夹击,高欢亡矣! 这将领正是魏远山,皇城禁卫军的头领,曾经的带刀侍卫。他可是奉皇命统领三千禁卫军来剿灭高欢的,不过皇上把帅印给了奚景彦,他是一百个不服,所以一见高欢势大,就借故离开,不听奚景彦的调遗,躲在北山深处,乐得坐山观虎斗。 昨天,奚景彦接连两道军令,魏远山探听到西府军会有所行动,而奚景彦设计的伏击圈,他认真分析也真是无懈可击,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剿灭高欢的功劳可都让奚景彦占去了。这个可不行,怎可没有我魏远山的一份?所以,魏远山思虑再三,决定出兵,堵住高欢的退路。 高欢和魏远山是照过面的,这家伙臂力惊人,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如果在以前,高欢不把他放在眼中,可是今天他的精锐尽失,自就矮了一截。高欢翻身上马,排开阵势,隔着竹林与魏远山对恃,虽然心虚,但这气场不能丢。 魏远山也没有急着进攻,他摸不准高欢的虚实,如果奚景彦没有得手,高欢实力还在,自己可不能吃哑巴亏,真的要再次撤退了。 两军就这样对恃,谁都没有前进一步,但没有多久,高欢后营发生了骚乱,有一名女子领着数十精兵冲进了营中,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高欢大惊,以为是奚景彦的追兵到了,但兵士报告说只有数十人,还是一女子领队。高欢放下心来,说:“卫将军,你速去清理这伙乱兵!” “是!”卫将军即拍马向后。 卫将军到得后营,还真吃了一惊,这哪是一伙乱兵,简直就是天兵下凡。不说那女子,单说那数十名将士,软甲护体,手中刀刃,横扫阻挡的兵士,挨着刀断,撞着身亡。 再看那名女子,卫将军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第二十三章 高欢被擒 这这这,这不是二十天前杀出军营的那妖女吗?军师说她摔下了忘忧崖,尸骨无存,后来瑶峰大闹军营,扬言为他姐姐报仇,证明军师说的不假。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死了吗?卫将军揉揉眼睛,认真确认,是她没错! 清音一剑冲营,一心要找高欢,她懒得和众兵士纠缠。她看见对面一将官盯着她看,心中生疑,她认得这人是在山顶看见过,就是骑着马靠近高欢两个人中的一人,这人靠高欢那么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今天我就把他杀了,为民除害! 清音主意一动,便毫不迟疑。她嫌战马碍事,再说那么多竹子挡着,战马行动不便。她便自马上纵起,双脚在几根竹子上点过,借着竹子的韧性,越过众兵士的头顶,挺剑朝卫将军刺去。 卫将军想不到自己刚一露头,这妖女就冲自己而来,吓得一缩头,一侧身,就自马上栽了下来,连兵器都扔到了一边。他爬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惊恐的靠在一辆车架上。 清音一击不中,气了,返身挺剑挟足了十成的内劲再次朝卫将军刺去。卫将军身子往下一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清音一剑击在车驾上,往上一挑,巨大的内劲震得车驾四分五裂,木板向四面散去,吓得本来想支援卫将军的将士都停住了脚步。 卫将军脸色死灰,车驾散开,一名衣衫零乱的女子滚落在他面前。清音后退两步,愣得一愣;卫将军一跳而起,伸手抓住女子的喉间提起来,指着清音,狞叫说:“妖女,你放开我,不然杀了她!” 清音惊愕,又退了两步。 忽然,一支羽箭飞来,正正的射中了那女子。这羽箭力道好大,从女子的前胸进去,却从卫将军的后心穿出,钉在车板上。 女子失神的望着前方,不可置信;卫将军手指着:“你,你……”说不出话来,两人倒在血泊中。 清音回头,看见五丈开处一铁塔似的将军手持铁弓,正瞧着自己笑。 清音怒喝:“你干什么!” 那人说:“姑娘,你的剑法真好,咱们认识一下,我叫魏远山,可否告知姑娘你的芳名?” 这人正是魏远山。嗯,他不是正和高欢对恃吗,怎么到了这里? 原来魏远山看见高欢后营动荡,高欢脸色大变,心说肯定是奚景彦到了,便吩咐部下,随时做好进攻,自己则拍马冲了过来。他不与高欢对接,而是绕过高欢,进入他的后营。他要一探究竟,看谁在闯营。他可一点不担心,反正在这里,除了高欢,没人能奈何他。 清音怒说:“本姑娘的名讳,你不必知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魏远山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我是说这位姑娘!” “哦,这样呀!失误,失误,我的箭射偏了。”魏远山摊开手,无可奈何的讪笑。 清音气得火冒三丈,如果不是看他是来帮奚景彦的,真想冲上去一剑结果了他。 魏远山笑说:“姑娘你别生气呀!我很喜欢你的气概,咱们认识下,往后日子长着呢!” 清音哼了一声,懒得回答他,她一转身,挺剑冲入军中,只想找到高欢。 魏远山摇了摇头,挥斧砍退几名围过来的将士,然后退回到自己的军营中。 清音冲过了中营,远远看见高欢正在阵前对恃魏远山,这一发劲,就几个飞纵,越过众将士的头顶,到了高欢的身后,也不搭话,一剑就朝他的后心刺去。 高欢眼见魏远山冲入自己的军中又安全返回,这个气呀!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猛觉背后风声,只吓得往前一哈腰,战马往前一冲,躲过了一击。 高欢回身看时,那剑光又到了眼前。他不及回避,剑光又一偏,擦着他的右肩而过,然后在他肩头狠狠一击。高欢抵不过这种力道,被拍得栽倒在地,爬起来时,一把剑又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声娇吒自耳边响起:“下令!不要让你的将士做无谓的抵抗。” 高欢定睛看时,这张熟悉的脸,他惊呼:“你是梁姑娘?” 清音怒说:“什么娘姑娘爹姑娘,我叫清音!” 高欢一时懵了,明明是梁姑娘,为什么她自己会不知道? 魏远山一见,清音轻易的把高欢拿下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容错过?他发一声喊,带领三千将士直冲上来,把高欢前锋团困围住。魏远山提着板斧在阵前走过,高声说:“尔等主帅已擒,尔等不想死的,速速放下兵器,绞枪不杀!” 高欢精锐丧失,这一万余名将士,多的是老弱之人,也没什么战斗力,闻言就放弃了抵抗,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而有不服的,拒不扔刀,也不蹲地,魏远山的将士便赶上去,一刀砍了。 高欢见状,顿时万念俱灰,扔掉了手中的刀,仰天长叹:“天亡我也!” 这时,清音身后的几十名神兵营将士和奚福赶了过来,奚福见清音擒住了高欢,便命令神兵营将士把高欢绑了,然后锁上铁链。 魏远山过来,说:“交出来吧!” 奚福一愣,说:“魏头领,你说什么?” 魏远山看见奚福,也是一愣,说:“福将,你怎么在这里?” 奚福说:“我陪少主,怎么不能在这里?” “奚景彦毛都不见,高欢是在我面前被摛的,所以我要把他带走。” 奚福怒说:“高欢是清音姑娘擒住的,怎么可能交给你?” “哦,她叫清音,不错!”魏远山笑说,“清音姑娘是奚景彦什么人?” 奚福一时语塞。清音接口说:“我是他姐姐。” 魏远山哈哈大笑:“只听说奚景彦有个妹妹,哪儿来的姐姐?” 清音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 奚福说:“魏头领,清音姑娘也是奚家军的人,你想把高欢带走,门都没有。” 魏远山说:“如果我一定要带走呢?” 奚福“呛”的一声拔出腰刀,怒说:“要从我的眼前带走高欢,除非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魏远山看着奚福,这心里迟疑了。奚福跟着定远侯四处征战,刀山火海什么没见过?要想从他的手下抢人,得罪了定远侯可不好说。他软了下来,说:“福将好好说吗,何必认真。高欢可以给你,但这些人,都得归我。” 奚福说:“随便你!” 魏远山转身,吩咐将士:“把他们全部带走,集中到竹海镇!” “是!” 于是,三千名将士,赶着一万余名俘虏,出了竹林,朝竹海镇进发。 清音问奚福:“福叔,您为何一定要留下高欢?” 奚福说:“清音姑娘有所不知,高欢是皇上钦点要抓的人,这一万人也抵不上高欢一个,如果让魏远山带走了,功劳可全是他的了。” 清音说:“原来,都是为了功名。” 高欢哈哈笑说:“没想到我一个高欢,能得到皇上的垂青,真是三生有幸。梁姑娘,你擒住了我,功名可大了,皇上一定会好好谢你。” 清音怒说:“我说过,我不叫梁姑娘,我也不要皇上谢我。我擒你,是因为你坏事做尽,活当该死!” 奚福说:“清音姑娘,别跟他废话。”他一挥手,大声说:“神兵营,把高欢装上囚车!” “是!”神兵营将士马上用车驾钉了一个囚车,把高欢锁在里面。 这时,奚景彦和詹进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看到一切尘埃落定,松了一口气。奚景彦跳下马,抓住清音的手,急问:“姐姐,你没事吧?” 清音笑说:“我不是好好的吗?看你急的。” 奚景彦板起脸,转向吴将军说:“清音违抗军令,独自行动,吴将军你说,该当何罪?” 吴将军笑说:“大将军,清音姑娘非我军将士,好像军令对她没用吧?” 奚景彦摸摸头,也笑说:“好像也是。” 奚福笑说:“关键是清音姑娘擒住了高欢,这功劳应该算谁的?” 清音笑说:“我非奚家军将士,擒住高欢,好像也和奚家军无关吧?” 众人都笑了。 清音看向遗留在竹林中的几百个车驾,想起刚才刺杀卫将军时车驾破裂滚下来的女子,心中很是生疑,便朝车驾走去。 众人互相看看,也跟了上去。 清音看着这些车驾,犹豫了一下,对奚景彦说:“将军,可否命将士打开这些车驾?” “可以。”奚景彦说,即命令将士:“全部打开这些车驾!” “是!” 几十名将士立即过来,依次全部打开了这些车驾。奚景彦等众将及众将士一看,全都愣住了。 这些车驾之中,就是高欢抢劫来的数千财宝,以及剩下的粮食等,看来高欢是准备孤注一掷,带上全部家当进攻西府,继续他在竹海的恶毒行径。 还有,数百名女子,大的二十几岁,小的仅有十岁,一个个花容失色,惊恐的看着周围的将士。 奚景彦捡起一块石头,扬手砸到高欢的囚车上,骂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血染竹海 奚景彦吩咐众将士:“好生安置这些姐妹,不得欺辱,否则军法处置!” “是!”众将士说。 奚景彦对詹进说:“詹将军,高欢已擒,贼寇已灭,可向京城上捷报!” 詹进抱拳说:“是,詹进这就去办!” 詹进走了,奚景彦说:“吴将军,吩咐将士们,就地安营,等待京城来信,再班师回朝。” “是!”吴将军立即进入军营,安排扎营事宜。 大夏军律规定,但凡平叛的军队,当战争结束时,不得立即班师,需得就地驻扎。一方面继续清剿漏网的叛军,一方面协助地方安置百姓,维持治安,并参与重建,待一切恢复正常,才可由朝庭颁令回京。高欢全军覆没,已无余党,现在的任务是安置难民返乡,重建家园,等待地方交接。 奚景彦问奚福:“福叔,高欢其他人马呢?” 奚福说:“魏远山已把他们全部押往竹海城。” “魏远山?”奚景彦说,“这就怪了,禁卫军不在就近羁押这些叛逆,为什么要押往竹海县城?” “应该是……”奚福看了看清音,欲言又止,转过话来说:“魏远山应该有他的想法。” 奚景彦会意,就说:“由他去吧!禁卫军做事向来不容商量。” 奚景彦心想,我刚才也对叛军斩尽杀绝,不接受投降,魏远山即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办法,是高欢咎由自取。 清音问:“将军,福叔,你们说魏远山什么?” 奚福笑说:“没什么,就是魏远山的事无关乎咱们。” “魏远山有什么事?” 奚景彦说:“姐姐,咱们别管他,高欢灭了,这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处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清音说:“我不喜欢魏远山,他这人下手没有轻重,心性太恶!”她想起那女子惨死时的眼神和魏远山无所畏的态度,就愤愤不平。 奚景彦说:“姐姐不喜欢魏远山,不和他照面就是了。其实,我也不喜欢他。” 奚福笑。 将士们就地取材,用竹子做支架,抓紧时间搭建帐篷。不消两个时辰,一百多顶大帐就在竹林内搭成。吴将军先安排几个大帐让那些落难的姐妹暂住,然后指挥将士安置粮草和马匹,并开始升火做饭。一切安排妥当,已近黄昏。 看来,还得在这里住上一阵子。 清音,奚景彦和奚福三人从刚安置好的大帐出来,萧将军忽然快步赶来,对奚景彦抱拳见礼,说:“大将军,未将有事禀报!” 奚景彦说:“萧将军,有话请说。” 萧将军说:“刚才从竹海传来消息,魏远山大开杀戒,把高欢的降兵全部杀死,弃入沙河。” 清音脸上变色,急问:“萧将军,你说什么?” 萧将军看向清音,不明白她的问话。 清音说:“魏远山把人押往竹海,就是为了杀死他们?” 萧将军说:“正是!” 清音指着奚景彦和奚福,说:“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奚景彦忙说:“姐姐,事情不是这样。” 清音脸一寒,抬腿就走,奚景彦伸手拦住,急问:“姐姐你要去哪里?” “去竹海,阻止魏远山杀人。”清音说。 “姐姐犯不着为一些叛逆得罪禁卫军。” “禁卫军是什么,禁卫军就可以随便杀人?”清音说,“一万多鲜活的生命呀!他们中大部份都是普通的百姓,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当叛逆?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律诛杀,那和他们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奚景彦一时无语,清音说:“高欢是我抓的,我就是不想再死人了。魏远山会对一群已经放下武器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下手,他就是第二个高欢!我必须要去阻止他。” 清音一把推开奚景彦,迅速跳上一匹战马,毫不迟疑,直朝竹海冲去。 奚福大喊:“清音姑娘,你不能去!” 奚景彦抬手说:“福叔,别喊了,姐姐说得对,是我们欠考虑。”他也翻身上马,大声说:“福叔,萧将军,你们随我一起去竹海,不能让姐姐一个人冒险!” “是!”奚福和萧将军也一齐上马,和奚景彦离开营房,朝清音追去。 魏远山的三千禁卫军,押着一万多俘虏到了竹海。他把俘虏分成三批集中到城中的三个地方,然后一批一批的赶到城南沙河边,三面团团围住,架设弩机,火炮,对准河滩。 俘虏们感觉到不对劲,其中不乏将领,也认识魏远山,于是大声问:“魏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远山骑在马上,来回走动,他说:“你认为本将军会干什么?给你们房子住?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吗?” 那将领说:“那你是要杀我们了?” 魏远山笑说:“我可没说。” “你说过不杀我们的,魏将军,你不能出尔反尔。”那将领大声说。 “我说过不杀你们,但我的将士们没说过。再说,就算我放过你们,成千上万死在你们手上的竹海百姓也不会放过你们。” 俘虏们一阵躁动,那将领大声说:“兄弟们,魏远山不讲信用,他要杀了我们,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拼了!”俘虏们大喊,一齐的都跳起来,怒骂着,朝河岸上冲。 魏远山把手一压,厉声说:“放!” 数十架弩机和火炮,上百把弓箭同时发射,箭如雨点般落入河滩上的人群;火炮在人群中开花。手无寸铁的俘虏们一片片的倒下,尸体压着尸体,人踩着人,惨叫,哭嚎之声混着岸上的喊杀声,在沙河上空久久的回荡。 俘虏们失去了最后的意志,没死的匍伏在河滩边,死人堆里,蠕动着。魏远山再一声令下,兵士们发一声喊,挥着砍刀冲下河滩,把没死的补一刀,死了的推进沙河。几千具尸体漂浮在河面上,混浊的河水都染成了红色。 河水把尸体向下游冲去,冲下了瀑布,冲入了梵音谷,停滞在美丽的仙湖中。一时,飞鸟绝迹,血腥味引来了猛禽野兽,环湖岸奔跑,寻觅着它们的美餐…… 天空阴云密布,一群乌鸦和秃鹰在空中鸣叫凄凉,悲苦。魏远山清理了河滩的尸体,又开始第二轮屠杀。兵士们杀红了眼,心已麻木,仅有的怜悯之心也荡然无存,在他们眼前看到的,只是一群任他们宰割的羊群,他们为此而癫狂。 清音冲进竹海,冲到了河滩边,魏远山正进行最后一轮杀戮,他举起右手,正要下令,清音大喝一声:“住手!” 魏远山回头,看见清音,布满血丝的眼睛狞笑说:“美人儿呀,好戏马上结束,你来晚了。” 清音怒说:“魏远山,你对一群手无寸铁的人下毒手,居然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挥手之间杀那么多人,比起高欢,你才是真正的杀人魔王!” 魏远山笑说:“姑娘你言重了。我是杀人魔王,那高欢毁灭竹海的时候,可有怜悯之心?可和谁说过?” “以恶止恶,这新是你们禁卫军的行事法则?” “对付逆贼,不以恶怎能止恶?只有杀光他们,天下才能太平。” “就你这种人,也配谈天下,谈太平?”清音剑指着魏远山,怒吒:“我命令你,放了他们!” “美人儿真是可爱得紧。”魏远山哈哈笑说,“不过妇人之仁,你认为本将军会听你的吗?” 清音身形一展,瞬间到了魏远山身边,软剑架在他的脖劲上,怒说:“放了他们!” 魏远山没看清清音是怎么过来的,不过他一点也不惊慌,他站着不动,嘲笑说:“美人儿你注意点,伤着了本将军,是不好的。” 这时,奚景彦,奚福,萧将军三人也已赶到。奚景彦说:“魏远山,你这样滥杀俘虏,是不对的。” 魏远山笑说:“奚景彦是吧!这些事情本该是由你来执行的,现在本将军代劳了,你应该感激本将军才对。” “你这话什么意思?” 魏远山自身上取出一物,展开,高声说:“奚景彦接旨!” 奚景彦一愣,看时,魏远山手中之物,不疑有假,赶忙单膝跪地,说:“奚景彦在!” 奚福和萧将军见状,也赶忙匍匐在地。 魏远山念:“着:奚景彦剿灭高欢之时,即日押解高欢入京,其余逆众,就地处决。大夏,承天运皇帝。” 奚景彦懵了,皇上下旨,没直接给他,魏远山也没给他,这算什么事吗!他不敢询问,只好顿首说:“奚景彦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清音看着,一时头晕,这人间的事,怎么那么滑稽,天子一句话,上万人头落地。 魏远山轻轻的用手把脖子上的剑移开,笑说:“美人,你的剑该放下了。” 清音放下剑,无声的退过一边。 魏远山手一挥:“放!” 顿时,喊杀声,炮声,惨叫声,响彻天宇。 天空阴霾,残阳映射下,由灰到黄再到血红;沙河河面,漂浮着的尸体,通红的河水涌动着……空气中,窒人的气息,整个竹海,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四野哀嚎。 清音以手掩脸,走下河堤,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泊泊而下。 第二十五章 龙纹令 清音忽然惊醒,挥手擦干了眼泪,翻身上马,双腿猛地一夹,“驾!”直奔来路而去。 奚景彦一惊,叫声:“姐姐!”也顾不了那么多,跳上马,朝清音追去。 奚福和萧将军紧跟而上。 魏远山“哈哈”狂笑。 清音朝向军营,一路飞奔,她现在担心的是,那些从高欢车驾上救下来的几百名女子的安危。如果说高欢是杀人魔王,那朝庭的军队又岂不是?那群柔弱的姐妹们,身处军营,也如身处狼窝,随时都有危险。 清音现在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那一路上的风光,北面的竹之湖微波荡漾,南面四野的稻田,穗尖正值浅黄,过不了多久,谷子就能丰收了。可是种植它们的主人呢?男主人被杀害,女主人被霸凌,侥幸逃脱的人们拖儿带女,四处逃亡,天野茫茫,不知路在何方。 清音回到了大竹林中奚景彦的军营,舍下战马,直奔众姐妹们歇足的大帐。奚景彦一路尾随,也跟着她进了大帐。 大帐之中,六十多名姐妹蜗居在一起,小的依着大的,年轻的互相挤靠在一起。她们刚逃脱了牢笼,却不知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命运。 清音在她们中间走过,女子们挪动身子,给她让开一条路。大帐内特别寂静,静得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没有人敢说话,害怕一说话,就会招来无妄之灾。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清音,清音在大帐中间停下,蹲下来,轻声问身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睁着大眼睛看着清音,回答说:“我叫秀儿。” “嗯,秀儿!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习惯,这里比以前的地方好多了。” “有没有人再欺负你们?” “没有。那些将军哥哥很好,给我们吃的,还给我们拿来了保暖的垫子和被子。” 清音点点头,说:“很好。小妹妹放心,这里有姐姐,没人敢再欺负你们。” 秀儿看了看奚景彦,天真的问:“姐姐,你也是将军吗?” 清音笑了,捏捏女孩的脸蛋说:“姐姐不是将军,但是比将军更厉害。” 清音站起来,环顾了一眼帐内,大声说:“各位姐妹们,你们不用害怕。这里是朝庭平叛的军队,是他们救了你们,他们会保护你们的。高欢已经被剿灭了,没有人再敢伤害你们。” 清音指着奚景彦,继续说:“这位就是奚家军的主帅奚将军,是他带领军队消灭了高欢。你们有什么委屈,或者诉求,都可以对他说,他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几十双眼睛,一齐看向奚景彦,这位年轻的将军,就是救她们的恩人?年纪稍大的姑娘们都哭了,年纪小的倒是很好奇的看着他。姑娘们一齐匍匐在地,不停的磕头说:“谢谢将军,谢谢女侠的救命之恩……” 奚景彦急忙前行两步,和清音并排。他伸手扶起面前的两名女子,然后大声说:“各位姐姐,你们都快起来吧!你们不应该谢我。剿灭高欢,本是景彦份内之事,靠的是大夏的国威和无数将士舍生忘死的精神,你们应该谢大夏国君和为平叛而牺牲的将士们。” 姑娘们都站了起来。她们是幸运的,她们没有死在高欢的手上,而是被人救了出来。她们很感激,是奚将军救了她们,皇帝离得很远,她们够不着,她们只会感谢眼前救她们的人。 清音招呼大家坐下,问:“姐妹们,你们可还有亲人?如果离开了这里,可有去处?” 姐妹们互相看看,都傻眼了,其中一人哭着说:“我们哪还有亲人呀!高欢把我们抓来的时候,亲人都被杀了,房子也烧了,我们离开了这里,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 另一人也说:“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了家,都不知道怎么生活。高欢把我们关在一起,任意侮辱,每天都有姐妹被拉出去,每天都有人不堪忍受自杀。被拉出去的姐妹,很多都没有再回来。我们还听见帐外的人在私语说什么,谁谁谁的什么,肉太香太美的话。” “那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恸哭,有的浑身颤抖,说不出话。天啦,谁知道她们都经历了什么! 奚景彦气得怒骂:“高欢畜生,死一万次都不够!” 清音眼含泪水,却是无语。她现在想的是,如何安排这些姐妹,不让她们再次受伤。 清音和奚景彦出了大帐,天已经黑了。有将士跑过来说:“大将军,吴将军,詹将军,还有西府军的萧将军都在营帐等你,请您过去。” “知道了。”奚景彦说。 奚景彦和清音来到营房,吴恒,奚福,詹进,萧长梓都在。奚景彦抱拳说:“各位将军好!” 众人还礼:“大将军好!” 萧长梓看向清音,很是一愣,这姑娘好面熟。但是在哪里见过呢?因为是和奚景彦一起进来的,他不好相问,也就没说。 奚景彦在正首落座,清音和奚福立于身后。奚景彦伸手说:“三位将军请坐!” 三人落座。 詹进说:“大将军,捷报已上传京城,不日将有信息传来。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安抚难民返回家园,帮助重建。” “很好!”奚景彦说,转向萧长梓:“有关难民返乡的事,就有劳萧大将军了。” 萧长梓说:“这是我份内之事,不劳大将军费心。明天就上报父君,发布公告,引导难民返乡。” “好!”奚景彦再说,“我今天见了魏将军,皇上已有谕令,即日押解高欢入京。所以,詹将军,麻烦你和本部马将军一起,挑选五百精兵,明天一早启程,押解高欢进京。” “是,詹进领命!”詹进站起来说。 奚景彦问:“三位将军,还有要说的吗?” 萧长梓说:“奚将军,高欢的财宝悉数都在你军中,可否分给我部军营一点。” 奚景彦说:“贼寇赃物军营不得擅自挪分,需要上报国库,由朝庭统一分配。” 萧长梓怒说:“这次剿贼,我部将士损失最大,数千将士伤亡,难道还抵不上分几箱财宝吗?” 萧长梓的西府军因为正面遇上高欢的前锋营,而前锋营又是高欢最精锐的部队。两军一接上,便绞和在一起。一场混战下来,虽然前锋营全军覆没,但西府军也损失惨重,两千名将士身亡,还有近千名将士和两位将军伤重。萧长梓虽然打蠃了这一丈,却是惨胜。 奚景彦站起来说:“萧将军别急,你部将士伤亡,我也深表悲痛。萧将军可以上报朝庭,朝庭自会加倍抚恤,我虽为前方统帅,却也无权擅自处理脏物,望萧将军理解。” 萧长梓甩袖而起,说:“我军拼死搏斗,本想来向奚将军讨个赏,奚将军却拿朝庭说事,看来我这次是来错了。” 萧长梓转身就走,迈得两步,又回过身来,朝清音一抱拳说:“这位姑娘看着面善,萧长梓斗胆,可否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清音很是惊讶,指着自己说:“你是说我?”她看向奚景彦。 奚景彦心想,姐姐武功高强,这又是在自己军中,不怕他萧长梓使坏,于是点点头说:“姐姐去吧!” 清音就随萧长梓到了帐外。 萧长梓说:“姑娘,我们在哪里见过。” 清音说:“这不可能,我家在上州,是第一次来西府。难道将军去过上州?” “却是不曾。”萧长梓说,“看来是在下眼花了。”他转身就走。 清音松了口气,她不喜欢这个人,一上来就要分财宝,什么东西吗! 清音也转身欲走,忽然萧长梓一回头,张开右手,一抓猛地朝清音肩头抓去。 电光火石之间,清言须发皆张,向前猛的低身,紧接着一个旋回,躲开了这一抓。清音看着萧长梓,怒问:“将军你干什么?” 萧长梓说:“姑娘好身手!”眼睛却看向地面,那里有一块三指宽的形似令牌的青色东西,应该是刚才交手时清音身上掉下来的。 清音也看向了地面,一摸腰间,发现自己掉了东西。那可是自己接受朱雀领主时戒律堂主亲赠的象征身份的龙纹令,这个可万万不能让人看见,更不能丢失。 清音伸手欲取回龙纹令,萧长梓却已持在了手中,他说:“姑娘身上居然藏有江湖玩意,看来你的身份不简单,应该是某个门派的奸细吧,居然藏身到了奚景彦的身边,佩服,佩服!” 清音一手抓去:“你还给我!” 萧长梓转身躲开,身手却也不赖。他手持着令牌,嘻笑说:“姑娘别急吗,让我先看看,你的身份到底如何。” 清音怒起,想要击倒萧长梓,夺回令牌。可是那样,又岂不是欲盖弥章,证明自己真的是奸细?她一时失策,愣在了当地。 萧长梓嘻笑着,翻转令牌,认真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他脸色大变。 第二十六章 碧云居 这枚小小的令牌,属纯金打造,做工异常精细,它的上面镶刻着新月和龙纹图案,矩矩如生,细观之如光耀大地。 萧长梓但看得一眼,吓得手都在颤抖,令牌差点掉在地上。他不敢正视清音,支支吾吾的说:“尊……尊……嗯,姑娘。”他朝清音单膝半跪,双手捧上令牌,说:“请姑娘收回令牌。” 清音一把抓过,插回腰间,低声怒喝:“你干什么!” 萧长梓一下清醒,赶忙站正身子,四面一望,发现没有人注意他刚才的失态,才稍心安。他朝清音一抱拳,朗声说:“姑娘,长梓刚才多有冒犯,望姑娘别记心上,他日姑娘若有用得着长梓的地方,但请吩咐,长梓必肝脑涂地,为姑娘分忧!” 清音不耐烦的挥挥手说:“好了,你退下吧!” 萧长梓再次恭身行礼,说:“是,长梓告退!” 萧长梓走了,清音一头雾水的站在当地,她搞不懂萧长梓堂堂一军主帅的态度为什么忽然一百八十度拐弯。若是他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以朝庭命官的职责肯定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那又是为什么呢? 清音忽然有一种可怕的想法。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萧长梓是梵音阁的人,他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而自己差不多是他的顶头上司,所以才会那么小心。一方诸侯的主帅是梵音阁的人,那梵音阁的实力该有多么可怕! 清音带着不安的心情回到大帐,面对奚景彦等人,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回到奚景彦身后。 奚景彦问:“姐姐,萧长梓找你做什么?” 清音说:“没什么,他认错人了,以为我是他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原来是这样。”奚景彦说,“萧长梓这个人行事毒辣,姐姐还是少跟他见面为好。” “是,将军!”清音说。 奚景彦说:“征战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夜已深,都去休息吧!” “是!” 清音回到将士们专为她搭建的寝帐,那里紧挨着众遇难姐妹的大帐。寝帐里有一张用竹子折成的床席,虽然简洁,能看出将士们的细心。清音为剿灭高欢出谋划策,并亲手擒住了高欢,这已是全营及全军都知晓的事实,所以将士们都对她特别的敬重,把她当仙女般捧着。 清音很久才睡着,她不是在想萧长梓的事,梵音阁不想过多参与。她只想着那些无家可归的姐妹,该如何安排她们以后的生活。 第二天,清音起得床来,梳洗完毕。她没有再穿行军打仗的便装,而是换上了素洁大方的罗裳;她第一时间来到昨天拜访过的大帐,众姐妹们也起来了,有的还在梳妆,见她进来,都是眼前一亮。 那个小女孩叫秀儿的一见到她,就跑过来抱住她,甜甜的说:“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清音“扑哧”一笑,说:“姐姐昨天不好看吗?” 秀儿抬起头,认真的说:“姐姐昨天也好看,但穿的衣服不好看。” 清音蹲下来,扶着她的肩头说:“秀儿,你喜欢好看的衣服,以后姐姐教你做衣服,做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 “好的,谢谢姐姐!” 秀儿跑开去了,清音站起来,对大家说:“姐妹们,清音想过了,大家现在很安全,已脱离了危险。不过军营也非久留之地,大家终究需要各自寻个安身之处。或者,在外有亲戚朋友的,可以投亲靠友;或者,还是想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重建家园的;又或者,有想婚嫁的,或再嫁的,清音与奚将军商量,一定都帮大家解决。” 姐妹们听得,都是眼含热泪,都说:“多谢姑娘为我们的终身操心。” 一姐妹说:“投亲靠友就算了,那种寄人篱下的嗞味很不好受,我还是想回到原来的地方,或找个本份的哥哥一起过日子。” 另一姐妹说:“其实,这里就有很多好哥哥,那些细心照顾我们的将军哥哥。清音姑娘,可否和奚将军说说,我们能不能在军营中择婿而嫁?” 身边一姐妹红着脸笑说:“这位姐姐,你还真不知羞呀,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清音说:“姐妹们放心,你们的诉求我都会和奚将军说的,相信只要不违反军纪,奚将军都会答应的。” “谢谢清音姑娘!”几位姐妹欣喜的拜谢清音。 “你们只想着要依靠男人才能生活,却不想想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看到的男人都是一副什么嘴脸。我们可不想刚出得狼窝,又跳进火坑,我们只想离开这里,即使终老深山,也好过在这污浊的世间受罪。”大帐另一边的一群姐妹,哭着说。 清音听得一愣。 清音离开大帐,又到了另外几个大帐,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一样,无外乎是嫁人与不嫁人,有一部份也想着投亲。 用过早餐后,清音找到奚景彦,把遇难姐妹们的诉求原原本本的和他说了。 奚景彦沉思了一会,说:“在军中择婿而嫁,这个不会违反军令,不过要等回京复命之后。至于那些不想嫁的姐妹,却是麻烦。” 清音说:“我们不能强迫人家遵从我们的意愿,只能凭我们的能力帮她们解决困难。” 奚景彦说:“那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开始苦思,如何安置那些不愿再嫁的姐妹,怎不能真的把她们带进深山自生自灭吧? 思忖良久,清音忽然说:“有了!” 奚景彦一愣,问:“什么?” 清音说:“我们在附近找一块地,建一座阁楼和居院,让不愿嫁又无家可归的姐妹住在那里,然后拔一笔钱粮解决她们近段的生活,再教她们纺纱织布,种菜采茶,牧羊捕鱼,以后她们就能够自食其力了。” 奚景彦笑了:“亏姐姐想得出来。”然后又忧郁的说:“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一群弱女子,谁来保护她们的安全?” 清音说:“这个好办,我来想办法,大不了我也住在那儿,保护她们。” “姐姐你……”奚景彦不高兴的说,“这个我不同意。” “你凭啥不同意?” “我……”奚景彦也说不出所以然,怔住了。 清音说:“我马上带几位姐妹去寻找这个地方,到时请将军全力协助我,姐妹们不能长久的呆在军营中,多一天也不行。” “好吧,姐姐!”奚景彦说:“我派两百将士,听候姐姐调遣,再上报军部,争取拨一笔救灾款以安置姐妹们。” “谢谢将军!” 清音告辞出来了,就直接赶去姐妹暂住的大帐,拉过秀儿说:“秀儿,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呀!”秀儿跳起来,高兴的说。 清音便再带上刚才哭诉不想嫁的两位姐妹,一起出了大帐。有兵士牵来几匹马,清音抱着秀儿跳上一匹马,另两姐妹一人一骑马,就出了营地。 几人出了竹林,沿着竹之湖南岸一路往西,在湖口处从栈桥渡过了河,再顺河而下。 几人来到了悬崖瀑布上面的草地,这里是清音刚从梵音谷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人间风景。当清音一念到为落难姐妹建阁院之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里。这里的高山,云海,濗布,流水,草地,与世间纷扰隔绝的环境,不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吗? 清音抱着秀儿跳下马来,另两姐妹也下了马。清音见两人纵马技艺还很熟,就笑问:“两位姐姐可是出自军宦世家?” 一姐姐也笑说:“非也,我俩都是北面山中的牧养农户,自小在马背上打滚,放养牛羊。” 清音点点头说:“难怪,马骑得那么好。”她再问,“可否请教姐姐的芳名?” 一姐姐说:“我叫姚七七,她叫柳青云。” “姚七七,柳青云。嗯,我知道了。”清音说。 清音看向秀儿,秀儿好奇的看着周围的景色,一时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迎着风儿大声说:“这里好美啊!” 清音蹲到秀儿面前,笑问:“秀儿喜欢吗?” 秀儿说:“我好喜欢!”她睁开眼晴,看着清音问:“姐姐,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儿呢?” 清音指着眼前这一片草地说:“姐姐要在这里建一座很大的阁院,里面有花草,鱼池,还有假山,凉亭,特别特别重要的是,有很多很多厢房,然后让所有的姐妹都住到这里来。然后开辟菜园,果园,牧场和机杼房,我们自食其力,不靠那些男人也能活着。秀儿,你说好不好?” “好呀好呀!”秀儿拍着手说,“那样,姐姐们就不用出嫁了。” 清音说:“姐姐名字都想好了,这个阁院就叫——碧云居!” 秀儿问:“为什么叫碧云居呢?” 清音拉着她的手,指着远处说:“秀儿你看,那一片竹林,像不像绿色的海洋?” 秀儿摸着头说:“像呀!” “这边的云海,是不是无边无际?” “是呀!” “然后建阁院,就是我们的安居之所。碧海沧天,云腾万里,安居乐业。所以就叫碧云居!” 季儿睁大眼睛惊呼:“啊,这名字好霸气!” 第二十七章 精品竹楼 清音笑说:“姐姐就是霸主!姐姐要为天下所有的姐妹打抱不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姚七七和柳青云热泪盈眶,一齐跪倒在清音面前,俯首说:“多谢清音姑娘为我等姐妹着想,兴建安居之所,我等姐妹感激不尽。” 清音一手扶起,笑问:“喜欢吗?” “喜欢,这里真的很好。”姚七七说,“比起外面那些地方,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清音说:“那好,回去后我就跟奚将军说,争取七日之内把阁院建好,然后大家搬入新家。” “七日建好阁院?”姚七七惊呼,“这怎么可能?” 清音笑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姐姐你就看着吧!不过到时候,还有请两位姐姐帮忙呢!” 姚七七和柳青云恭身说:“但听姑娘吩咐。” 秀儿问:“阁院建好了,姐姐也住在这儿吗?” “是呀!”清音说。 “姐姐也没有家吗?” “姐姐有家,但是不知道怎么回家了。” “姐姐不知道回家了,那姐姐是怎么出来的?” “姐姐也不知道。”清音望着天空,轻声说:“从前有一只大鸟,它的翅膀张开足有房子那么宽。有一天,姐姐爬到了它的背上,然后它张开翅膀,飞上了蓝天,一直飞了很久,就飞到这儿来了。” “姐姐是从天上来的?” “对,姐姐是从天上来的。” “姐姐是天上的仙女吗?您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杀高欢,救我们的?”秀儿跑到姚七七和柳青云面前,拉着她们的手大声说:“姚姐姐,柳姐姐,清音姐姐是仙女下凡,就是专门来救我们的。” 清音笑说:“秀儿,我骗你的。” “不对,姐姐是不会骗人的,姐姐就是仙女,最美最好看的仙女。”秀儿说。 姚七七蹲下来,扶着秀儿说:“秀儿说得对,姐姐就是仙女,她救了我们所有人,我们要感激她,一生一世都把她记在心里。” 秀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清音走过来,说:“七七姐别说得那么严重。” 姚七七说:“七七说的是真的,姑娘救了我们,以后碧云居所有的姐妹,都听姑娘的。” 清音说:“好了好了,咱们都别客气了,先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安排呢!” “是,姑娘!”姚七七和柳青云说。 于是几人都骑上马,往回赶。秀儿回头看着,说:“清音姐姐,我真不想离开这儿。” 清音笑说:“放心,过几天不就回来了?” 回到军营,清音立即去找奚景彦。奚景彦正和几位将军商量战后事宜,清音便在帐外等候,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战乱使竹海千疮百孔,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房屋大面积损坏,余粮空仓,牲畜绝迹,这都是高欢做的好事。但粮田和果蔬园却保存还算完好,除了偶有践踏抢劫空地之外,基本上都保持原样。也许高欢见了上州的赤地千里,饥民遍野,对粮食还算珍惜,没有对未成熟的粮食进一步破坏。 但粮田长久缺乏人管理,有的积水严重或受干旱,虫灾等,造成了预想不到的损失。奚景彦下令,三千将士解下战甲,进入田间地头,抢护粮食作物,确保二十天后粮食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丰收,为难民返乡后有饭吃而不至于饥饿。 奚景彦再下令,两千将士进入乡间村镇,清理裸露的尸骨和杂物污哕,进行掩埋和消毒,然后尽最大努力恢复受损较轻或未受损的房舍,为难民返乡后有房住而不至于露宿街头。 奚景彦再派出一千将士护送伤员和阵亡的将士遗体返京或返乡,加以安葬和接受朝庭抚恤,附运送缴获的财物上缴国库。 然后,再派出五百人驻守各处关卡,为迎接难民返乡保持安定,不至于造成混乱。 西府军一千将士开赴西关驻守,禁卫军三千人因朝庭另有安排需要提前班师回朝。所以,现在奚景彦真正驻守军营的将士还不到一千人。 不得不说,奚家军和詹家军是两支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不犯的军队,他们上马能征战,下马可种田,甚至经商,治理,各种生产生活技术上都不乏人才。反观禁卫军和西府军却完全相反,他们权,贵高于一切,对朝庭法令也多有不遵守,甚至不稍于百姓的生命财产。 奚景彦终于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便和将军们从帐内走了出来,看见清音,将军们便各自散去。清音便把刚才去看的地方说了。奚景彦说:“姐姐看中的就好,姐姐可以全权负责,立即开工。” 清音问:“建阁院需要动土扩地,是否要和竹海及西府郡方面说一声?” 奚景彦说:“按大夏律法,这里是战区,竹海县城已不复存在。战争结束后,可以不需要批准,先搞重建以尽快安抚难民,然后再上报。” “这就好!”清音说,“我马上着手准备。” 奚景彦说:“这两天,我让吴将军协助你。” “好的,多谢将军!” 清音立即和吴将军到落难姐妹暂住的营房做了个统计:共有三百九十八名姐妹,十五岁以下的七十九人,十五到十八岁的二百三十五人,十八岁以上的八十四人。除去可以投亲靠友和愿意婚配的之外,居然还有二百七十人之多不愿离开。 这下麻烦了,不知是众姐妹经历了这次灾难,对外面世界和人的信任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还是怎么的,她们即使饿死,也不愿意再走进人群。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怎不能强迫人家去做不愿意的事吧!清音和吴将军商量,先按规划五十间厢房的规模把厢房建好,让姐妹们先搬进去住,然后再建阁院,设备作业区等。 说干就干,二百名将士开赴碧云居工地,支起帐篷,在负责阁院建造的工匠和清音的统一指挥下,就地取材。二百将士分成两队,一队八十人,负责采集和运送材料,一队一百二十人,负责建造阁院,并从落难的姐妹中挑选了四十多名会干粗活的女子,到工地负责将士们的衣食打理,以便工程尽快完成。 采集运送材料的队伍,先用马车从五里外的北面山中取来红杉木,方石,以做阁院靠地的立柱。然后从东面竹林不同的地域取来簧竹,楠竹和慈竹,用以做厢房的支架,墙壁,地板,天花板及屋顶的瓦片。再从二十里外的南部山中取来一些丝竹,用以织窗格。这些事情,必须五日之内完成。 建造阁院的队伍,在清音和工匠们的共同指挥下,先规划阁院的建造方位,再依厢房的位置打桩立柱。用方石做地基,再用红杉木做地基上的立柱,及离地面四尺以上楼面的横梁,再把红杉木锯板做楼面的地板。这些工作做好了,就用簧竹做厢房的支架,用慈竹编厢房的墙板,再把楠竹剖开,做屋顶的瓦片及厢房的天花板。然后,就是细到的工作,用丝竹织窗格和门扇及屋檐下的吊花;用簧竹和慈竹做阳台过道的栏杆,和屋檐的隔板;用红杉板做阁楼的楼梯及案台等;再用慈竹,楠竹,簧竹,丝竹等一起制作寝床,妆台,衣架,桌椅,茶具等。一切工作,必须七日内完成,这可是要不分日夜,加班加点的。 清音不停的监督着工期的进展,从设计,采集,加工,到建造阁院,每一个细节都注意到,甚至有些工匠师傅都把握不好的技术活,她也能琢磨出个大概,并一点点的实施,直到完美的收工。 工匠师傅很是赞许,对清音说:“姑娘,你如果从事建造方面的工作,一定会成为一名大师,造出全大夏最好的阁楼。” 清音摆着手说:“师傅取笑了,我一阶女子,可成不了大师。我只是希望阁院建得更完美些,让姐妹们住得舒服。” 工匠师傅说:“姑娘一切都为了别人着想,老朽实在佩服!” 清音笑说:“天下姐妹皆是一家,何况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七日后,厢房如期完工,同时还完成了膳房,梳洗间和茅厕的建造,并从山上引来了清澈的山泉水。诸如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及烛台,纱帐等,高欢遗留下的物件中大量存在,这些是不用作为赃物上缴国库的。而工匠和将士们的辛勤劳动,是出于帮助灾难中的人们,除了伙食和日用物,是不计报酬的。 二百七十名落难的姐妹,搬进了碧云居的阁院中,先以每六人住一间厢房,等以后碧云居全体完工,再行安排。 秀儿,姚小小,柳青云和其他三位姐妹在一间厢房。厢房面积接近两丈,里面有两套床铺,一妆台,一衣架和一茶几,还有一隔间,是为更衣和梳洗之处,虽是简陋,却是精致。 秀儿从房内的妆台转到床铺,再到窗前,推开虚掩的窗格,新奇的欣赏着房内房外的风景。然后她离开厢房,走上阳台,再经过过道,走进曲廊;她看着远处的竹林和山峰,再回头看见瀑布和云海,她的心中,说不出的愉悦。 规划的院子中,有叔叔在挖鱼池,造假山,铺路面;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里会很美,很美。 秀儿轻轻的闭上眼睛,脸上洋溢着笑容,轻声的念叨:“啊,真好哟!” 第二十八章 终身护卫 清音悄悄的来到秀儿的身后,伸手蒙住她的双眼,沉着嗓子问:“秀儿,你知道我是谁。” 秀儿站着不动,高兴的说:“我知道,你是清音姐姐。” 清音放开手,蹲下来说:“一点都不好玩,秀儿是怎么知道的?” 秀儿说:“姐姐你不论变成什么,秀儿都知道,因为,姐姐在秀儿的心里。” 清音笑了,捏捏她说:“秀儿真是个精灵鬼。” 秀儿指着工地上劳动的将士们说:“姐姐,我要去帮他们做事,一起建设我们的家园。” 清音一愣,笑着说:“好呀!不过秀儿还太小了,造房子这样的事秀儿做不了,你可以扫扫地,抹抹栏杆,桌椅,帮姐姐们烧烧火,洗洗菜,招呼叔叔们休息喝茶之类的呀!” 秀儿高兴的说:“好呀,秀儿谨遵姐姐的话!” 清音拍拍她,站起来,秀儿蹦跳着跑了。 清音看着,能够让姐妹们高兴,这是她最幸福的。 清音把全体姐妹们召集到厢房后面的草地上,对大家说:“在这里的所有姐妹,都是失去了家园和亲人,又经历过苦难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从今往后,大家都有一个家,就是碧云居。大家在一起生活,不管以前做的什么,现在要互助互爱,不分彼此,大家都清楚了吗?” 姑娘们齐声说:“谨遵姑娘的话!” 清音继续说:“好,现在我任命姚七七和柳青云为碧云居两大管事,姚七七负责外务,柳青云负责内务,今后碧云居所有的事务,都由她俩个做主。等以后阁院完全建好了,有了菜园,牧场,机杼房等,就在她俩人名下再安排管事,大家共同管理好碧云居。” “是!” “现在碧云居正在建设期中,负责建设的将士们日夜加班很幸苦,我们做为碧云居将来的主人,也不能闲着,我们行动起来,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现在我把姐妹们分成三组,一组由姚七七带领,到附近河里捕鱼虾及山中采集野果野菜和柴火,虽然朝庭有赈灾粮下拨,但我们不能完全依靠别人的施舍,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一组由柳青云带领,负责碧云居的内部事务,铺整床垫,分配膳食,及碧云居内清洁卫生等。一组由我负责,在工地上帮将士们做些杂事,例如整理杂物,修理边角,打磨,贴纸,糊缝等。大家行动起来,没有人天生就会做事,但人天生就长有双手双脚会劳动。所以,不懂的就问,不会的就学,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不做男人的附属品,没有人能够护你一生,靠自己的能力活着,才是终生护卫。” “是!” 众姐妹即各司其职,行动起来。那些出生在农家或商户的女子,从小习惯了粗活,做这些事当然不在话下。但那些出生于贵贾家族的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就惨了,做不了几下,甚至走不了一段路,就脸红心跳,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是又怕别的姐妹嘲笑,就只有咬牙挺着。也是经历了生死存亡的逆境,且失去了亲人的呵护和温馨的家吧!心性已不是一般,大部份人硬是挺过来了。只有一小部份,实在无法承受,清音便调整了工作秩序,让这一部份姐妹就居于厢房,不再出门,做些针线缝补之类的,或绣绣花,为装饰阁楼题诗作画,也是各得其所,怡然自得。 工期在如期进展,十二天后,碧云居主体建筑已然完工,附件设施如鱼塘,菜地,花埔,机杼房等也同时交付使用,剩下的,就不关将士们的事了。吴将军受奚景彦委托来到碧云居,和清音一起开欢送会,感谢二百将士二十天来的倾心倾力。 这十多天来,姐妹们和将士们同作息,互相关照之下,有一部份待嫁年龄的姐妹逐渐抛弃了曾经执着的隐世之念,萌生了和钟意将士婚配的想法。清音了解到实情,便与吴将军商量,认可这些姐妹与将士的感情,待班师回朝后,以碧云居出嫁女儿的身份,让这些姐妹与将士婚配。 这一切,终是皆大欢喜。 现在,让我们走进碧云居,去看看那里的风景。 碧云居位于竹海县城西北方二十里处,竹之河与沙溪水相汇涌入梵音谷形成大濗布的北面崖顶台地。碧云居面南偏西,它的前面是终年云遮雾绕的梵音谷地和大瀑布;它的后面是石峰林立,雪松遍布的萁山余脉,现在清音取名叫它碧云山;它的东面是竹之河谷和万顷碧浪的竹林;它的西面是断崖石壁,其上为碧云山,其下为梵音谷,一直绵延到天边,险峻壮观。 碧云居占地二十余亩,包括菜地,果园,花埔,鱼塘和圈养牲畜的围子。碧云居周边没有筑土砌墙,而是以红杉为桩,竹子为栏织成的篱笆墙,墙高八尺,竹子顶部削成尖锐状。竹墙分有东南西北四门,东门和西门一般封闭不开启,北门为牧养牲畜进出和进山采集的通道,南门为正门,建有牌楼,上书“碧云居”三个大字。 碧云居主阁楼分三层,一楼包括正殿偏殿在内,向东,西,北三面延伸。东西向北连接厢房,北面一排是机杼房,厨房和仓库等,再向北便是禽畜圈子。东西延伸是果园和菜地,南面延伸主阁楼和正门之间是庭院,建有鱼塘,花埔,假山和凉亭等,并有一个很大的广场。主阁楼二楼为碧云居事务和办公重地,三楼实为了望台,可以监视碧云居四面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 碧云居主体建筑皆以竹木为材料搭建,基座为石砌。阁楼及厢房的屋面和屋檐等地,喷洒了可以防腐的青沥漆。檐角微翘,檐下雕有花格吊檐。阁院内天井有曲廊风荷池,琴丝文竹林,池中有金鲤和红鲫鱼,并用竹织成凤凰展翅,仙鹤起舞等雕塑。厢房的门都为推拉式,房内简洁明朗,居于此处,欣赏着明艳的山色,享受着阳光和风,甚是惬意,当不知天上宫阙,人间几何! 碧云居落成之后,清音对碧云居内人员重新作了安排。从姐妹们参与建阁事宜后,优劣之势立显。有的体力很好,会做重活累活;有的心思细腻,能从细微之处发现不足;有的很有管理才能,把姐妹们要做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有的很有文采,会吟诗作画,并会设计制造一些精品物件;而有的什么都不会,只能打下手。 清音以姚七七和柳青云为主事,挑选了一批出色的姐妹为管事,共同处理碧云居内事务,并向外发出公告,碧云居以天下姐妹的幸福为宗旨,所有受苦,蒙难,或遭欺凌的姐妹,都可以向碧云居寻求庇护,碧云居将一如既往的给予帮助。 其时,竹海县域也正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自西府郡君向治下发出通告,高欢已灭,逆贼已平,竹海已太平,鼓励逃难的竹海百姓回归故里,重建家园以来,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回到了竹海。面对破败的家园,百姓欲哭无泪,幸得有奚景彦的军队早做准备,百姓才没有露宿街头。而此时,田里的粮食也已成熟,将士们帮助回乡的百姓趁天好收割凉晒,这也减少了大夏朝庭赈灾的开支。而那些失去主人的粮食,便纳作军粮。这也无可厚非,将士们拿命维护了竹海的太平,这点粮食非抢非盗,也不算违法。 因为奚景彦奉行大夏军律,剿贼成功后坚持以民为主,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当难民回归时,没有发生一起有违和的事件,一切有序进行。奚景彦也因此,成了竹海百姓崇敬的对象,世代传颂的英雄。至此,剿灭高欢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 就在奚景彦准备整顿军队,着手向西府郡移交县治大权,并接受朝庭谕令班师的时候,在竹海县城东南部山中的一间茅舍前,有一位脸上蒙着黑纱,身着青衣的男子,向空中放飞了一只信鸽。信鸽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竹筒中塞着一张卷成筒状的纸条。放信鸽的男子望着信鸽飞上天空,脸上露出了笑容。要知道,这已经是他为一件事情第三次放飞信鸽了。 信鸽带着密信,飞过竹海的天空,飞过梵音谷,飞到梵音阁上空,然后俯冲下去,进入梵音阁的内院。这里的回廊前,有一个中年男人,正悠闲的渡步,他看见信鸽飞来,便伸出右手,信鸽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男人抓住信鸽,取下竹筒,然后把信鸽放飞。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梵音阁主闻西风,他打开竹筒,取出信笺,见上面写着:碧云居落成,即将班师。于是回到房中,将信笺平放在桌上。桌上还有另外两张信笺,同样平展,上面的字迹清淅可见。一张上面写着:雀已潜奚家军中。另一张写着:高欢已灭,兴碧云居。 梵音阁主闻西风陷入了沉思…… 这时,房门开了,随着一阵香风袭来,一声渗人酥骨的娇柔声音响起:“风哥哥,是不是又传来了朱雀的消息?” 第二十九章 青兰和月儿 闻西风正要回头,那阵香风已经到了身后,一双纤纤玉手从后面抱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软绵绵的身子就贴在了他的身上。 闻西风抓住她的手,说:“暮雪,别闹!” 叫暮雪的这女子把头靠着他的肩,幽怨的说:“风哥,你每天只知道设计怎么样独霸天下,却从来不想想妾身的我,夜里对着青灯,一个人孤独得可怕。” 闻西风把她拉到前面,摸着她娇嫩如出水芙蓉的脸,说:“夫人呢?” 祁暮雪嗔怪的说:“风哥,你真无情,夫人在的时候你念着夫人,夫人不在的时候你还念着夫人。”她停了一下,说:“夫人不是动身去萁山了吗?风哥明明知道,还要问暮雪。” 闻西风说:“暮雪,风哥哥知道你的心思,但风哥不能担误了你,也不能害你。夫人多疑,如果知道你来找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所以,你要把对我的好放在心里,而用心去好好爱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哪会是谁呢?”祁暮雪狐疑的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闻西风说,“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明天,我就差人把你送到镇国公府,镇国公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祁暮雪含着泪说:“风哥,你从乱军当中把我救回来,暮雪这颗心已相许。风哥安排暮雪做什么,暮雪都遵命,暮雪一定会拿命去完成风哥哥交待的事情。” 闻西风伸手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抚着她的长发,说:“暮雪,你是个好孩子,风哥哥答应你,等你完成任务回来,一定不会辜负于你。” 祁暮雪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那份温暖,心都醉了。 闻西风说:“墨染即将进入人间,助青龙尊者成事,风哥哥的计划,除了夫人,只限于你们三人知道。你到人间后,记得要配合墨染,尽一切努力照顾好清音。” 祁暮雪点头。 闻西风说:“好了,暮雪,你先出去,代我传话,叫青兰和月儿来见我。” “是,阁主大人。”祁暮雪抬起头来,看着闻西风,忽然扑前,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迅速的跳起身,跑出去了。 闻西风摸摸脸,亦有余香。 “风哥哥!真是好兴致!”隔间里响起了掌声,一名美艳且高傲的女人微笑着走了出来。 闻西风说:“夫人,你一直都在这里,可听见了?” “我一直都在这里,当然听见了。”阁主夫人转到他的面前,一手搭着他的肩,笑说:“风哥哥,妾身心已相许,妾身每夜对着青灯,一个人孤独得可怕。”她再说,“暮雪,我一定不会辜负于你。风哥哥,这可是你说的?” “郡主,你就别取笑为君了。”闻西风说。 “嗯,我忘了,你闻西风是我红鸾郡主的夫君,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你抢走呢?”阁主夫人拉着闻西风坐下,然后盅了一杯茶,端起来说:“妾身萧红鸾敬夫君用茶。” 闻西风接过,说:“夫人,你也坐下吧,我们说说下一步行动。” 红鸾郡主落座,闻西风说:“清音那丫头终不负我等所望,一踏入人间就进了军营,且亲手擒了高欢,还兴建了碧云居。下一步,便可随军班师回朝,面见皇帝,我安排暮雪和墨染进京,务必助她成事。” 萧红鸾说:“清音那孩子来梵音阁时日尚短,只怕没那么容易受我等控制,如果她存有其它的心思,以她南山孤鹰灵识的力量,和朱雀领主的身份,却是很难掌控。” 闻西风说:“清音在梵音阁时,很是看好青兰和月儿,我让墨染一并把她俩带出去,安排在她身边。再说,清音身上有梵音符的印记,不怕她起什么风浪。” 萧红鸾说:“夫君设计周全,红鸾甚是放心。以夫君的手段和智谋,终有一天,大夏的江山,会悉数落入夫君的囊中。” 闻西风说:“三百年前,穆家忘恩负义,灭我全族,当时他就该想到,终有一天,我会让他加倍偿还!” 萧红鸾说:“我萧家世居西府,顺天民意,他穆家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只可惜高欢没有打进京城,即使不成功,也该闹他一闹。” 闻西风说:“高欢莽夫一个,成不了大事。不过这也好,他的死,成就了清音。”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阁主,夫人,青兰和月儿到。” 闻西风说:“进来!” “是!” 房门推开,青兰和月儿低着头走了进来,双双跪倒在闻西风和萧红鸾面前。 闻西风问:“青兰和月儿,你俩是不是很喜欢和清护法在一起?” 青兰和月儿互相看看,不敢回答。 闻西风说:“你们两人一直都生活在这里,没有出过梵音阁一步。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可以一直和你们的主子在一起,你两人可愿意?” “真的吗?阁主!”两人欣喜的问。 “青兰和月儿听令!” “在!”青兰和月儿伏倒在地。 闻西风说:“清护法现在奚家军中,承建碧云居,奚家军即将班师回朝。你二人明天随墨护法出谷,一路上须得听从墨护法号令。见到清护法后,一定得说服清护法随军返京,不得有误!具体怎么说,你二人应该很清楚。” “是,青兰,月儿遵命!” “见到清护法时,不得暴露清护法和你们的身份。清护法现在的身份是上州难民,你们也是难民,前去投靠于她,你们要称她为姑娘。” “谨遵阁主训令!”青兰和月儿说。 “好了,你俩下去准备吧!” “是!” 青兰和月儿退了出去,闻西风说:“青兰和月儿虽然修为尚浅,但两人心思灵巧,很会随机应变,把她俩安排在清音身边,我很放心。” 萧红鸾说:“希望一切皆如夫君所愿。” 闻西风问:“夫人,郡君近况如何?” “一切安好。只是旧伤未能全逾,每逢阴雨冷热交替之时,痛疼难耐。” “这也是夫君的疏忽,当年若不是我一意孤行,郡君也不会落下旧伤。” “这也不能怪夫君,只怪穆家多疑,历代君主都严令,要对夫君家族赶尽杀绝,家兄也是尽人子之责,助了夫君一臂之力。” 闻西风咬牙切齿的说:“穆家对我族人欠下的累累血债,终有一天要清还!” 萧红鸾问:“教主那边进展如何?” 闻西风说:“教主天纵英才,行事雷厉风行。经过几代教主的努力,咱们的教众又已遍及天下,教主训练的黑风军,已是初具规模,只等时机一到,领军出谷,一声令下,天下教众揭杆而起,还怕一个小小的穆家朝庭?” 天下大势,盛极必衰,大夏八百年基业,其中的坎坷,真是一言难尽。历代先王呕心沥血,四方征战,打下了这片庞大的江山,人口数以亿计。大夏制定的国策,得以安境保民,数百年来,国内百业兴旺,文化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四方臣服。但同时,总有一些稍小之辈,不安于现状,千方百计的制造混乱,并时常被境外势力利用,形成大麻烦,给国家和天下带来灾难。 治理诺大一个天下,难免有不足之处,因而伤害了很多人,也得罪了很多人,加上朝庭中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同僚,致使党争迭起,互相攻伐,造成天下动荡。大夏本非一个整体,是为各州联盟,上州,庭州,南海等各有不尊号令,当大夏兴盛之时,天下太平,一旦出现裂痕,则纷争即起,四海之内战火纷飞。 新教本是西域一邪教,四百年前随移民进入中州,因助大夏朝庭平叛有功,被授与职权,但因其教义与朝庭政令相违背,被予取谛。随后,其教众不断与朝庭抗争,甚至揭杆造反,终被朝庭剿灭。其后,新教转入地下,秘密发展教众,期待大夏式微的那一天,一举占领大夏的江山。 闻西风二十年前在西府秘密发展教众,得以和红鸾郡主相遇,两人一见钟情,即相随相依。萧红鸾的兄长萧无意继承了郡君之位,坚持父亲的遗志,秘密奉行新教教宗。十年前,闻西风被朝庭追杀,萧无意舍命相救,终身负重伤;闻西风带着萧红鸾回到梵音阁,设计取代了阁主之位。从此,他与年轻的新教教主一起,不断发展壮大梵音阁的力量,期待有一日冲出谷去,问鼎天下。 青兰和月儿回到住处,说不出的高兴,即收拾行礼。青兰说:“月儿,我们不是做梦吧?阁主居然会让我们离开梵音谷去找清护法,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 月儿“嘘”的叫她轻声,说:“记住,要叫姑娘。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我们不想呆在梵音阁,不然会没命的。” 青兰哭丧着脸,轻声说:“梵音阁看着一片祥和,其实到处暗藏着杀机,我们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活,生怕那一天不小心就触犯了教规,丢了性命是小,被打入黑牢就生不如死了。” 月儿拉着她,安慰说:“好了好了,总之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第三十章 相见亦欢 青兰和月儿带着行李,随墨染走向东山。青兰看见祁暮雪也带着行礼随行,很是奇怪,她问:“暮雪姑娘,你也要出去吗?” 祁暮雪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却是没有回答。 月儿拉拉青兰,摇摇头,青兰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月儿知道祁暮雪和阁主的关系,她还有点不稍于和她说话,一个落难的外来女子,凭什么就得到阁主的青睐?守护她那么多年,还不是身材和脸蛋长得好看吗!那比得清护法除了长得好看,能文能武,人的修养还那么好。但祁暮雪为什么也要出谷呢?难道和自己一样,也是去服侍人的?想到这里,月儿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墨染说:“快走吧,不然赶不上出谷时间了。” 青兰和月儿心想:出谷还有时间规定呀! 祁暮雪一直都低着头,她舍不得出谷,这里有吃有喝的,还玩得那么开心,阁主对她还那么好,谁知到了外面是什么情况!但阁主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一个弱女子,除了对阁主的话唯命是从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去报答? 四人沿着东山的小路往前走。山中的雾气逐渐增多,直到看不见近处的山崖。大约半个时辰后,墨染说:“请三位姑娘蒙上眼睛。” 青兰和月儿很快用黑纱蒙上了眼晴。祁暮雪却是不愿意,说:“为什么要蒙上眼睛?” 墨染朝她深深一揖,说:“阁主规定的,出谷人员必须蒙上眼睛。” 祁暮雪很不情愿的蒙上了眼睛。她或许不知道,关于这次行动的具体目的,她和清音一样亳不知情,除了墨染,她们都是阁主手中的一颗棋子。但是阁主却让她知道他什么都没有瞒着她。 墨染递过来一根绳子,叫她们三人用右手抓住,然后又递过来一根木棍。墨染说:“你们抓好绳子,跟着我往前走,然后用木棍拄着地,防止跌倒。” 三人眼前一片漆黑,只好跟着往前走。青兰和月儿还好,祁暮雪却是好几次跌倒,但又不敢作声,只好忍住。她发现,自己离开了梵音阁,其实什么都不是。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墨染停了下来,三人感觉墨染点上了火把,然后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约三盏茶的功夫,三人听见了流水的声音,然后墨染放下火把,依次一个一个扶着她们好像登上了一艘小船,船身有些摇晃,三人赶忙坐了下来。 墨染开始划着小船向前行进,一路上曲曲折折,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前面豁然开朗,三人即使蒙着黑纱,也能感觉到阳光刺眼。 又过了约两柱香的时间,墨染停住了船,一个一个的把她们扶上了岸,再牵着她们走了一段路,然后说:“你们可以张开眼睛了。” 三人忙松开黑纱,却是一下子睁不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把眼睛张开。看一眼四周,也不知道是哪儿,除了山石和矮树,便是不远处的小树下拴着两匹马。 墨染指着南边的一条小路,对青兰和月儿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出山,到达碧云居。还有两个时辰就会天黑,你们最好是快点走,不然到了晚上,山中的野兽会把你们叼走。” 青兰和月儿慌得赶忙朝墨染一揖,说:“多谢墨护法。”然后朝小路跑去。 墨染扶着祁暮雪坐上马背,两人朝着另外一条小路奔去。 青兰和月儿一路快步朝前走,不时观察周边的环境,青兰说:“月儿,原来梵音阁有出谷的路,为什么从来没听人说过呢?” 月儿说:“那是阁主故意的,就是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梵音阁的位置,不然为什么要蒙住我们的眼睛呢?” 青兰说:“不知道为什么阁主要我们一定叫清护法回京,还有,那个京城是干什么的?” “听人说过,那是皇帝住的地方,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总之,房子很大,街道很宽,人也特别漂亮!”月儿说,“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遵从阁主的吩咐就好了。” 两人又赶了一段路,青兰说:“月儿,我有些害怕,感觉这里和梵音阁没什么两样。” 月儿说:“其实我也有些紧张。”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且,随着山间树木的增多,高大的雪松树冠遮住了光线,四周围一阵阴暗,让人感觉汗毛竖起,特别恐怖。青兰和月儿紧张得小跑起来,幸好现在是下山,也不是觉得很累。 终于出了山谷,前面一片开阔的早地。天色巳经昏暗了,两人快步跑过草地,没有月光,只有满天的寒星。两人看见前面有竹墙围着一座很大的阁院,便沿着竹墙寻找阁院的大门。 终于找到了,青兰和月儿站在牌楼前,看着牌匾上的几个大字:碧云居。顿时满怀欣喜,终于,终于到了! 牌楼下的大门是竹子做的,青兰便上前敲门,“嘭嘭”声响,但是觉得声音还是太小,便放开唯咙大喊:“喂,里面有人吗?” 阁楼顶上值守的两名姐妹听见了喊声,便通知楼下。柳青云正和两位姐妹从二楼下来,便掌着灯,出了阁楼,穿过庭院,来到牌楼前。她隔着竹门问:“你们是谁,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青兰高声说:“里面的姐姐,我们是从上州而来,找清音姑娘的。” “清音?”柳青云一惊,忙问:“你们找阁主干什么?” “姑娘成阁主了?”青兰和月儿也是吃惊,月儿忙说:“我们是阁主在家乡的姐妹,她叫青兰,我叫月儿,听说姑娘在这里,特来投奔她的。” 柳青云不敢大意,也忙说:“两位姐姐稍等,我去报知阁主。” “好的。”月儿说。 柳青云即快跑入阁院,敲响清音的厢房。清音开门,柳青云说:“阁主,您上州家乡的两位姐姐找您,正在牌楼外等待。” 清音一时糊涂:“上州?姐姐?她们叫什么?” “她们一个叫青兰,一个叫月儿。” “青兰和月儿!”清音赶忙说,“快,随我去接她们进来。” “是,阁主!” 于是,清音和柳青云赶到牌楼前,柳青云说:“快开门!” 两位姐妹赶忙把门打开,青兰和月儿看见清音,就几步进来,跪倒在地哭着说:“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柳青云和两位姐妹大为惊愕,清音赶忙把她俩拉起来,说:“你们干什么!快随我进去。” 青兰和月儿笑了,擦干眼泪,就一起进了阁楼,来到厢房中。清音吩咐说:“青云,你去叫人弄两份膳食过来,另外打好热水,让两位姐姐梳洗。” “是!”柳青云出去了。 青兰和月儿喜极而泣,月儿说:“姑娘刚离开二十多天,就成了阁主,真的好厉害!” 清音笑说:“还有更厉害的呢,你们是不知道,这二十多天来,我都经历了多少事情。” “我知道!”青兰说,“姑娘进了奚家军,擒获了高欢,还承建了碧云居。” “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清音惊呼,压低声音说,“是不是阁主派人监视了我?” 青兰也压低声音说:“青兰想,肯定是这样,这些都是阁主说的。” 清音陷入了沉默,看来,自己接受了梵音阁的护法之位,以后不论走到哪里,都逃不开梵音阁的影子。 清音问:“青兰,月儿,你们又是怎么出来的,不会也是坐的天堑吧?” 月儿说:“这怎么可能,天堑只有姑娘能驾驭。我们是……”月儿轻声把出谷的经过说了。 清音吃惊的说:“还有这么一条路线,怎么没人知道?阁主隐藏得真深!”她想,梵音阁避世而独立,不为外界所知,但他们又屡屡派人进出外界,不知是为何因。 这时,有姐妹送来了饭菜,清音说:“青兰,月儿,你们快吃吧!” 青兰和月儿站着不动。青兰说:“姑娘,我们在这儿吃?” 清音笑说:“放心吧,这里是碧云居,你们都是我患难与共的姐妹,不必遵守那些繁文儒节。” 青兰和月儿也笑了,便就坐下吃饭。 入夜,青兰和月儿梳洗完后,与清音同睡一间厢房。三人小声的说起在梵音阁的日子,清音问:“青兰,月儿,阁主准许你二人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安排?” 月儿说:“还别说,姑娘,阁主要你随奚家军回京城,命我二人一路相随。” “为什么要回京城?我在这里很好的。再说,碧云居那么多姐妹,在这乱世之中,我若离开她们,很不放心。” “可是,姑娘,阁主他……” “别怕,阁主在梵音阁,天高地远的,他管不着我们。”清音经历了剿灭高欢的生死之战,成千上万的人在她面前倒下,她再也不想卷入任何的纷争,只想守着碧云居这一方土地。就算梵音阁主亲自来了,逼她从事,她也不答应,大不了放手一搏,虽死无撼。 月儿见说不动清音,只好不说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第三十一章 以尊者之身份 奚景彦在军营大帐中渡着步,心思很沉重。他刚和西府郡交接完竹海县治,正在集结整顿军队,就收到了朝庭班师回京的命令。这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同时到达的还有另一道命令,皇上亲书的钦令,专门颁给清音的圣旨,大意是要她随军入京,面见圣上。 这本来也是件好事,但清音已经明言,她不会进京,谁来相请都不会。她要留在这儿,因为碧云居就是她的家,她要守着竹海,守着碧云居,守着众位苦难的姐妺。 皇上为什么会给清音颁圣旨呢?因为詹进在上报的缴文中,得到奚景彦授意,特别突出了清音的功勋。皇上一看,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奇女子,那必须一见呀!所以,就下了这道圣旨。 君命难违,奚景彦也只有亲自带着钦差前往碧云居,向清音颁发圣旨。 正时,清音带着姚七七和柳青云等人正在碧云居主阁二楼商议建阁的下一歩事务,忽听牌楼外一声高喊:“大夏圣使前来,有请清音姑娘接旨!” 清音闻言一震,她可是读过《礼记》的人,这话万万不能怠慢。于是赶忙带着众姐妹赶出阁院。 这时,已有姐妹打开了竹门,奚景彦带着钦差及两名随从走了进来,钦差双手捧着圣旨,望着众女子,站住,高声说:“清音姑娘接旨!” 清音领着众姐妹一齐跪下,清音朝前拜倒,说:“清音接旨。” 奚景彦也跟着跪下。 钦差展开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息有女清音,助我军平定叛乱,活擒寇首,实乃国之幸甚。着:清音即日随军进京,面见圣上,不得有误。钦此!” 清音即众人一齐稽首叩拜:“吾皇万岁!” 清音接过圣旨,起身,钦差说:“清音姑娘,你的功勋能得到圣上垂卿,恭喜啦!请做好准备,即日随军进京。” “多谢钦差大人!”清音恭身行礼。 清音说:“有请大人随小女子进院,碧云居姐妹诚心为大人接风洗尘。” 钦差顾其左右,笑说:“碧云居女眷圣地,本官虽为圣使,可也不敢冒入。” 奚景彦说:“有请钦差大人随下官回营用膳。” 钦差拱手说:“谢奚将军。” 清音把奚景彦拉到一边,说:“将军,我一定要入京吗?” 奚景彦笑说:“姐姐圣旨都接了,你说呢?”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京城。” “但是这可由不得姐姐了。” 奚景彦躬身说:“姐姐请准备,明天上午派车驾来接姐姐,景彦告退!” 奚景彦领着钦差走了。 清音捧着圣旨,思绪万千,按她的想法,真的不想去。可是不去行吗?君命难违,抗旨不遵可是死罪,清音一个人无所畏,只是搞不好还会连累碧云居众多姐妹。 青兰和月儿过来,拉着清音高兴的说:“姑娘,我们终于可以去京城了!” 清音气说:“你们是很高兴,可我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怎么抽得开身?” 月儿说:“姑娘安心,这里不是有姚姐姐她们吗?” “七七和青云?”清音说,“她们都不会武功,如果有人来骚扰碧云居,姐妹们都有危险。比如,西府军,他们就驻扎在竹海,军中多有浪子,就连萧长梓本人,也是一个混蛋!” 月儿一脸懵的,问:“萧长梓是谁?” 对了,萧长梓!我何不去找他,以我朱雀领主的身份命令他,不得骚扰碧云居,并且保证碧云居的安全。以他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他是梵音阁的人不假,虽然自己不喜欢他,但临危之时可利用之人,找他没错。 清音马上回房放下圣旨,交待了姚七七和柳青云几句,便牵过三骑马,带着青兰和月儿朝竹海方向西府军的驻地赶去。 青兰问:“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 清音说:“找萧长梓。” “萧长梓是谁?” “西府军主帅。” 月儿吃惊:“找他干吗?” “命令他,保护碧云居的安全。” 青兰和月儿惊得嘴都合不上,姑娘这话说的,真厉害,一方军队的主帅,你也能命令他? 三人到了竹海西府军驻地,辕门外,守卫的将士拦住厉声说:“什么人?” 清音自马上喝声:“叫你们主帅来见我!” 将士听得一愣,谁呀说话这么嚣张!正想发怒,但猛的感觉清音目光如电,脸如寒冰,一股威势逼得他们不敢抬头正视。一将士慌忙说:“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将士跑向中营,萧长梓正为完全接手竹海防卫而焦头烂额,听见帐外一声高喊:“将军!” 萧长梓不耐烦的喝声:“进来!” 将士掀帐而入,半跪于地报告:“营外三名女子,要求将军前往一见。” 什么?女子,还要求本帅出去相见?岂有此理!萧长梓一脚踢翻将士,怒说:“没见本帅正忙着吗?几名女子,还要本帅去相见?” 将士一脸无辜,说:“将军,小的也没办法,那为首的女子凶得很,您若不出去相见,她估计就要打进来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好呀!敢到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萧长梓一声断喝:“走,带我出去看看,谁那么大胆。” 萧长梓怒气冲冲的到了军营前,大声喝问:“谁呀?敢到西府军来撒野。” 清音跳下马来,高声说:“萧大将军,你好气势呀!” 萧长梓一听这声音,抬眼这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水。他急忙毕恭毕敬的拱手相迎:“不知阁主驾到,小的有失远迎,快请进帐说话。” 有将士牵过马,清音三人便随萧长梓进了大帐,分主次落座。萧长梓叫声:“快,上茶!” 清音把手一抬,说:“萧将军,免了吧!清音今天来此,是有要事请将军帮忙,说完即走。” 萧长梓站起来,恭敬的说:“阁主但请吩咐。” 清音说:“碧云居新落成,又是在你西府军的属地。我要随军入京面见皇上,这段时间里,有请将军多方关照,为碧云居的安全提供保护。” 萧长梓一揖而礼,说:“这等小事情,阁主差人吩咐一声就是,干吗还亲自跑一趟。我萧长梓和全体西府军将士,谨遵阁主吩咐,一定保证碧云居不受到任何骚扰和侵犯!” 清音也站起来,说:“好!有将军这句话,清音就放心了。将军事务繁忙,清音打扰,这就告辞。” 萧长梓忙说:“阁主不多待一会?” “不了,将军请忙。” “好吧,阁主慢走!” 清音三人出了西府军大营,骑马回程中,青兰问:“姑娘,人家大将军为什么对你这么客气?” 清音笑说:“天机不可泄露,袖中自有乾坤。” 青兰说:“姑娘你别卖关子呀!” 清音说:“以后你们就明白了。总之,现在可以放心的去京城了,如了你们的愿。” 月儿说:“姑娘,这可不是我们的愿,皇上下的旨,你不去也得去了。听说,若是抗旨不遵的话,好像是要杀头的。” 清音说:“我就是不想连累碧云居的姐妹,若是我一个人,杀了我也不去。” “姑娘难道就不想看看京城的风光吗?听说那里有好多大房子,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月儿可是做梦都想着去的。” “京城再好又怎么样?那里不是自己的地方,做什么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怎么比得了这里?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家,没有压力,没有欺诈,每天自由自在,快快乐乐。” “姑娘说的好像也对。” 三人很快回到了碧云居,姚七七和柳青云带着几位管事的姐妹正在牌楼下等着。 几位姐妹牵过马匹。姚七七说:“姐妹们听说阁主要上京城见皇上,都特别高兴。但七七心想,京城繁则繁华,却是虎狼之地,特别是皇宫,皇上多疑,服侍他的人都是小心翼翼,钻心眼的人多了,心机重的也就大有人在,阁主要多注意。” 一个牧民之女,能说出这么些话,也真不容易。清音很是感激,她说:“七七姐的话,清音记住了。不过请大家放心,我只是去见一见皇帝,又不会住在皇宫中。尚且,京城也不会多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姚七七说:“这就好,我们大家都盼着阁主早日回来。” 月儿轻声嘀咕:“只怕姑娘到了京城就回不来了。” 清音问:“月儿你说什么?” 月儿赶忙摇看手说:“啊,姑娘,没说什么。” 几人来到了前庭鱼池中的凉亭坐下,清音对姚七七说:“我已经和西府军达成了协议,今后,碧云居的安全西府军会负责,毕竟在他们的地盘上,只要我们自己不作死违反规定,就不会有任何人来搅乱,姐妹们可以放宽心。” 姚七七和柳青云互相看了看,说:“这太好了,咱们本来就不想参与外面的纷争,只想过自己的生话,如果真有人来搅乱,还真是麻烦,现在有西府军罩着就放心了。”其实,说对西府军放心,还不如说对清音放心,西府军什么东西,谁都心里明白。但众姐妹相信清音,从灭高欢到建成碧云居,一个女子,有这样的魄力,换谁都心服,拿下西府军,自不在话下。 清音说:“七七,青云,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教你们的武功心法,一定要勤加练习,姐妹们也要一起学。生在这个乱世之中,靠别人保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有自己强大到保护自己,才能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 第三十二章 回京 姚七七和柳青云说:“七七,青云记住了。” 清音说:“还有,四方的角楼上多备些弩弓和箭,奚家军留下的几支火器也准备好。现在进入秋天了,前几天准备的秋冬菜种可以下种了。如果我一段时间没有回来,叫姐妹们多准备些柴火,干粮,棉被。还有,竹墙外的壕沟记得清理,蓄水池不能缺水,一定要保证足够的水源。” 姚七七和柳青云眼眶湿润,站起来躬身说:“阁主一心记挂着姐妹们,我等一定凭自己的努力守护好碧云居,决不辜负阁主的期望。” 清音站起来,看着前庭剩余的空地,想像着明年初春,多种些各种花木竹品和奇花异草,果园中植上果树,后庭的羊圈禽圈鸡鸭成群,姐妹们在后山牧羊,园中种菜摘果,机房织布裁衣,书房呤诗作画,琴室舞剑歌赋。大家一起劳作,一起出牌楼观赏云海瀑布,或在前院摆宴,拈花自笑,罗裳素衣,闲庭信步,该是多美的一幅画卷。 是夜,厢房中,清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近几天,午夜梦回时,脑海中经常出现一些奇幻迷离的画面,可是醒来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奔走,高山深川,村寨市井中,努力的寻找着什么东西,好多好多年,好多年,都在寻找。 第二天,奚福亲自赶着车驾到了碧云居,清音素衣素裙,出得阁来,姐妹们一路相随。 奚福看着清音,笑说:“清音阁主,这是进京面君,你应该穿得尊贵华丽一点。” 清音说:“福叔,第一,你以后不要叫我阁主,还是叫清音或者姑娘吧!第二,我就喜欢素净,如果将军或皇上不喜欢,就应该早点放我归来。” 奚福说:“哎呀,清音姑娘,算我怕了你,多的不说了,快上车吧!我们走。” 清音说:“为什么要坐车驾?骑马不好吗?” 奚福笑说:“这可不好,你虽然是大侠,但毕竟是女子,骑着马招摇进京,让别人怎么想?” 清音气说:“我管别人怎么想呢!我就喜欢骑马。这样吧!我先随你到军营,然后给我备一骑马,车驾吗,可以随行,等到了京城,再换乘车驾,这样可好?” 众人皆笑。奚福无奈的说:“好吧,随你了清音姑娘,快上车吧!” 清音就带着青兰和月儿上了车驾,清音摇着手和姐妹们告别:“姐妹们,再见了!” 众姐妹也挥手:“阁主,一路慢走!” 奚福挥鞭一声呟喝:“驾!”战马一声长嘶,四足发力,马车向前冲去。 月儿笑说:“姑娘,其实坐车也很好的。” 清音不作回答,转头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竹林和青山在眼前晃过,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有一阵悸动,眼中似有泪水要流出。 清音放下车帘,抚摸着瑶光琴,她不知道这琴的来历,为何会在自己身边,但她知道,这琴是她的至爱,和她形影不离。自从和奚景彦初见时弹过一曲后,清音没有再碰过瑶光琴,不是她不想,是实在没时间。本想着碧云居建成后,和姐妹们在一起弹一曲,谁知那可恶的皇帝,偏偏叫我进京,你做你的皇帝,我住我的碧云居,咱们两不相干,不好吗? 车驾快马,很快到了奚家军营地,营房已经拆完,竹林又恢复了原样。詹家军已经先一步走了,四千奚家军将士正整装待发,骑兵在前,步兵居中,车驾辎重在后。 奚景彦和吴将军接着,清音和青兰月儿下车,奚景彦笑说:“姐姐,你终于来了。” 清音说:“奚将军,请给我准备三骑马,我不喜欢坐车驾。” “这个,好吧!”奚景彦说,“吴将军,给姐姐准备马。” “是!”吴将军随即叫人牵来了战马。 “谢将军!”清音躬身行礼说。 “清音姑娘客气。” 清音和青兰月儿跨上马。有将士接过车驾,奚景彦,吴将军,奚福也翻身上马。 奚景彦朝后,大声说:“三军将士听令,出发,回京!” 声音传过竹林,三军将士齐声回答:“嗨!” 奚景彦,吴将军,清音,奚福,月儿,青兰,纵马向前,三军随后,浩浩荡荡的往东。 兵过神仙湾,奚景彦命众将停下,三军肃立,默哀,为阵亡的将土,也为敌军逝去的亡灵。焇烟已去,战场在将士们的清扫下,除了爆炸出的深坑外,不留一点痕迹。虽然贼寇可恨,但同是天地父母所生,只是有人走向了邪恶,有人维护了正义,清音能够清楚的意识到当时敌军无望的挣扎。 再过沙溪口,这里是西府军逃离战场扎营的地方,如果当时不是几支军队各自为阵,甚至西府军还截留粮草。如果当时能够合兵一处,统一指挥,高欢也可能坚特不到现在,清剿的时间也不会拉得那么长。萧长梓其人有战备头脑,就是遇事小心眼,斤斤计较,终难成大器。 大军继续东去,出了桥山,前面就是西府郡治。西府郡君领着一班文武府僚,垂衣道前,迎接返京的大军。 三军停下,奚景彦等下马步行,拱手见礼:“郡君!” 郡君萧无意揖礼相迎:“大将军,各位一路辛苦,请到驿馆一歇。” “好!”奚景彦说。众人便随萧无意进了驿站。 有伙计捧上茶水。萧无意起身再次一揖,说:“大将军,高欢乱军祸害竹海,幸得将军神威,将其剿灭,还我西府安平。萧某在此略备薄茶,敬谢各位将军,我西府百姓将永记将军的大智大勇,英雄事迹。” 奚景彦摆手说:“郡君,客套话就别说了,我等都是为朝庭效力,食君之禄,剿贼也是份内之事,郡君不必记挂心上。” 萧无意说:“将军大义,萧某自叹不如,惭愧!”萧无意坐下,伸手说:“将军请用茶!” 奚景彦问:“郡君,难民可否都已返回竹海?” “将军记挂,经各地县治努力,难民十之八九已返回竹海,余下的因在落脚之处安身,暂时没有返乡的意愿。” “这很好,一切应遵从百姓意愿,不能强迫。” “是,将军!” 两人互为寒喧,过了一会儿,萧无意看向清音,说:“将军,萧某可否与这位姑娘单独一谈?” 奚景彦很吃惊,无端的萧无意为什么要找姐姐谈话?他看着清音,清音点点头,他也就点点头。 清音随萧无意进到隔室。 萧无意五十多岁,身体很好,但就是时不时的有些咳嗽,应该是体内负有旧伤。 萧无意轻轻掩上门,认真看着清音,忽然就单膝跪地,抱拳说:“朱雀尊者在上,请受萧无意一拜!” 清音吃了一惊,赶忙双手扶起,说:“郡君,你这是何意?” 萧无意说:“您是尊者,职位高于在下,这些礼节是必不可少。” 清音说:“您如何知晓我身份?” 萧无意说:“小儿自竹海传递消息,说朱雀领主下到人间,现居奚家军中,嘱咐我等好生迎接。” “原来如此。”清音说,“我此番前来,是受阁主授意,秘密查访人间,所以没有惊动各地堂主。萧将军也是无意间知晓我身份,但请郡君代为保密,不得惊动他人。” “请护法放心,这个自然。”萧无意说。 清音心想:我只是挂名护法,有名无实,梵音阁内部事宜,我一概不知,看来阁主也未通知外界知晓,萧无意也不知自己真实身份。 萧无意身为郡君,职位可谓不低,然而和梵音阁比起来,一个堂主也能和他平起平坐,清音自是高了他一大截。 萧无意问:“请问尊者,阁主可好,我妹子红鸾近况如何,可否告之?” 清音又是一惊,暗忖,萧无意口中的红鸾,应该是阁主夫人没错。一方诸侯,居然和梵音阁有如此深的渊源,梵音阁的实力,真的不容小榷。 清音回答:“阁主很好,夫人也很好,他们夫妻恩爱,两相愉悦,都很开心。” 萧无意再次一拜,说:“感谢尊者的话,我们兄妹已两年未见,甚是挂念,今日听得无恙,也就放心了。” 清音一手扶起,心说: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刚才是试探我呢!令妹既然贵为夫人,要传信于你,岂止容易,又何需问我? 清音说:“郡君不必多礼,我此番初来人间,有很多未知之数,您贵为郡君,以后我有不解之处,可得劳烦您了。” “尊者但请吩咐就是。” 两人再说两句,清音说:“我得出去了,不然将军生疑。” “是,尊者!”萧无意伸手,“尊者请!” 清音在前,萧无意在后,两人来到外间,奚景彦等奇怪的看看两人,但也不便过问。 奚景彦,清音等揖别萧无意,继续赶路。 大军东行,路上,奚景彦问:“姐姐,萧无意找你都说些什么?” 清音说:“和萧长梓一样,父子俩都看我面善,以为是以前的故人,但说明白,也就放开了。” 第三十三章 十方镇 奚景彦笑说:“看来姐姐的人缘不错呀,连萧无意这样统治一方的诸侯都觉得面熟。” 清音也笑说:“就像你少年将军奚景彦一样,不也面熟吗!” 奚景彦说:“说实话,姐姐,景彦初遇姐姐时,就觉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现在这种感觉还是一样。” “我都说了吗,是在梦里见过。”清音开心的拍马向前,回头笑说。 奚景彦催马跟上,说:“也许姐姐说得对,我曾经无数次梦里见到的女子,就是姐姐。看来老天不负我,咱们真的有缘。” “谁和你有缘呀,自作多情!”清音嗔怒说。 奚景彦一笑,和清音并马而行,说:“姐姐,到了京城,你打算住在哪里?” 清音真是迷糊了,是呀,我该住在哪里?她问:“你希望我住在哪里?” 奚景彦说:“定远侯府吧,像姐姐这样的美人,武功又好,心思又细,我的母亲和奶奶一定喜欢。” “我以什么名义住到你家?” “这倒是个问题。”奚景彦沉吟说,“景彦也不好强迫姐姐,不如这样,你就以我结义姐姐的名义如何?” “你随便在外面认识一个女子,就认作姐姐,定远侯不罚你家规才怪。” “才不会呢,爹爹就是出征的时候认识我娘,然后就把她带回家里,我爷爷也没说什么。” “还有这样的事?”清音奇说,“看来你们,还真是父子连心。” “不但这样,我奶奶还一力促成我爹和我娘,终成百年之好。所以,像姐姐这样优秀的女子,到了我家,我奶奶,包括我爹和我娘,都会喜欢。” “但愿如此。”清音说。忽然问:“你怎么可以把我和你娘相提并论?” 奚景彦哈哈一笑,纵马朝前跑去。 “你什么意思吗!”清音拍马就追。 奚福瞧着两人在前方追逐,心中五味杂陈。吴将军笑说:“谁说大将军快到弱冠之年了还不会近女色,不懂得情为何物?你瞧他和清音姑娘,可不正是一对吗!” 奚福忧虑的说:“可惜美则美矣,却不一定能够成行。” “福将这话,却是为何?”吴将军问。 奚福说:“侯爷当年娶夫人时,夫人正当年少,且夫人出身虽然清贫,但也有史可查,夫人虽然不会武功,但知书达礼,懂得如何进退,所以颇得老夫人喜爱。反观清音姑娘,明显年龄比少主大,且来历不明,武功虽高,但性子执坳,如果进入侯府,诸多规矩,人情世故,将难以立足。” “但是清音姑娘救过少主,且助少主剿灭乱军,活捉高欢,这么大的功劳,难道还打动不了老夫人吗?” “但是天大的功劳也抵不过一个礼字。吴将军,我不是泼少主和你的冷水,我是觉得,清音姑娘和我家少主,终归没戏。” 青兰和月儿在一边听得很不高兴,月儿说:“我们家姑娘那么好,奚家还挑三捡四,我们家姑娘还看不上他们呢!” “你,说什么?”奚福很恼怒。 “哼!”月儿不稍的看他一眼,朝青兰使个眼色。青兰会意,两人便纵马朝前,高喊:“姑娘等等我们。”追了过去。 出了西府,就是中州地界,相比之下,虽不说天下太平,但各级治理下,也算井然有序。为了快些赶到琼山大营,并入京复命,奚景彦把奚家军分成两部,前锋由他和吴将军率领骑兵营五百人先走一步,后方由萧将军和孙将军领着步兵及辎重车驾随后赶来。 自离开竹海九天后,奚景彦的前锋临近了十方镇。 ——话说十方镇。各位关注本书的亲们,一定熟悉这个地方吧!以此往北五十里地,即是本书主人公瑶峰瑶芳兄妹和梁仙姐的故里:向阳坡。朝东北方穿过琼山口即进入丹阳地界;往东偏南一百二十里即是奚家军在中州的驻地:琼山营。本书第一卷第22章《红尘》中,梁仙姐的哥哥梁应生就是在这里认识了青楼女子穆小俏,最后把她带回向阳坡。也因如此,穆小俏鸠占鹊巢,梁仙姐被迫流落天涯。 十方镇,原名八方;所谓十方,意即来自四面八方的商旅士卿等云集之地。百年前,当地人士为了显示其包容的广阔,在八方之上又添加二方,所以叫十方。十方镇的西面和南面是一望无限的平原,东北面是连绵起伏的琼山山脉。西距三百六十里是中州城;东南距四百八十里是大夏的国都:上京天府城;向东北过琼山口二百四十里是丹阳城。琼山口是整个中州及临近州府进入丹阳并直达圣泉宫的唯一天然通道,所以,十方镇位于此十字道口,是坐尽了天时地利。虽然近几年中州连续天干地旱,粮食欠收,经济?条,但十方镇却依旧商贾云集,交易频繁,各行各业十分发达,其繁荣程度不亚于小上京。 十方镇街道呈大十字形布局,向东南西北方向无限延伸,其相交之处街道纵横,大量的旅店和商铺鳞次栉比,正中央北街的东部是官邸,西部是学院及名门府第。十字街心耸立着一座庞大的鼓楼,名曰:十方楼;每当城中有重大的庆祝及活动的时候,就有人敲响楼上的钟声或鼓声,音传数十里,全城及附近乡镇皆知。当钟声敲响的时候,全城的居民几乎都出动,汇集到鼓楼附近的广场上,以一睹究竟。面积达数十亩的十方广场被分割成数个方格,往往在有活动的那格中人声颠沸,车马行人,水泄不通,人们探究新鲜事物的热情非常之高。 在十方镇的西城区,有一座很大的宅院,此为宋王的府邸。朱门高墙内,月门回廊,庭院深深,四方角楼守卫森严。现任宋王乃袭自大夏等七代帝王胞弟的第十八代孙,已与皇位相去甚远;但历任宋王皆深谙为官处世之道,所以游离在历任天子之间,都能做到不触天威,从而安身立命,一脉相承六百余年没有受到大的打击。 宋王府是十方镇最大的府邸。而十方镇从来就是宋王的封地,大夏天子撤封地之时,十方成了县治,但宋王的权威仍在,十方镇百分之七十的经营权在宋王手下,相较之下,县治几成了摆设。宋王在全城布满暗探,搜集来自全国各地及民间的情报,并把它传回皇宫,大夏朝延及军方百分之二十的情报,包括境外的,几乎都来自宋王府,宋王府虽然游离在野,但名义上成了朝庭密不可分的一部份。 来自九州十府所有的商旅,官差,游客等,几乎都会在十方镇暂时落脚打尖,然后向东到京城,往东州,云州,雷州等地;向西到上州,往庭州,西州等地;向北到丹阳,圣泉峰;向南到清河,可往定州,极天,南海等地。云集的商旅,带来了八方的消息,也活跃了本地的经济。而地处中州腹地,北面有千年安定繁衍的丹阳郡治和天下学府圣泉宫护卫,几乎没有遭受过大的战火洗礼,虽然也有很多不尽如意,但在这乱世的天下,不失为一方乐土。 【——笑。本人(作者)在这里喋喋不休的介绍十方镇,似乎于《绛天》偏离了主题,读者一定烦了。但十方镇并不简单,在本书的下部作品中,十方镇,丹阳郡,圣泉宫可是事件的主要发生地,在这里多说两句,也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至于将要发生的大事记,这里就不作介绍了,敬请期待下部作品,谢谢!】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奚景彦的前锋骑兵营到了十方镇,天已近黑了,奚景彦便下令,在离城五里之处扎营,等明天再穿过十方镇前往琼山营驻地。 今天是八月初八,天气晴好;近些年来,除了山区,平原地带很少下雨,虽经朝庭和地方上不断修渠引水,但仍然有太多地方灌溉不到。十方县还是好的,因为有琼山作屏障,雨水虽然不太,但经常光顾,加上山区的泉水流经,所以干旱也不是特别严重。 距离清音和奚景彦相遇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经历的事件太多太多,如今又要去京城,都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趁着上弦月的余光,清音没有惊动青兰和月儿,独自一人走出营房,朝东望向朦胧月影下的十方城。不知最近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慌慌的感觉,天堑的话时常出现在耳际,不要相信任何人,一切都要以自己的本色行事。梵音阁主抹去了你的记忆,萁山之中藏着不可知的秘密,清音只是梵音阁撒向世间的一颗棋子?我是谁,我来自何方,要去到哪里?清音的眼角含着一丝泪水,她盘腿坐下,解下瑶光琴,对着月色,远处的十方城和天边朦胧的琼山山脉,轻轻的抚起了琴。 琴声悠扬,凄婉,诉说着心中的悲伤。一些将士为琴音所感,纷纷坐起;有一些也走出了帐房,静静的望着月光下清音的背影,想起征战沙场的刀光剑影,和家中妻儿父母翘首期盼归来的眼神,也都饱含了辛酸的泪水。 清音抚着琴,心思深处,忽然发觉身后有异,回头看时,奚景彦正靠近她的身前,饱含关切的看着她,轻声问:“姐姐,何事伤怀?” 清音抱着琴站起来,却是控制不住情绪,一时泪如泉涌,轻声抽泣着,把头靠在奚景彦的胸前,香肩一阵耸动。 奚景彦浑身一颤,一时手足无措。他长这么大,还没有靠女子这么近过,清音的哭泣声,搅得他心慌意乱,但推她也不是,抱她也不是,一时面红耳赤,慌急的问:“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了?” 第三十四章 不见兄嫂 清音抽泣着说:“我想起了我的家乡,我想我的爹娘。” 奚景彦心神一震,伸手抱住了清音,哽咽着说:“姐姐受苦了,姐姐别急,有我在,姐姐就有了家,景彦一定会保护姐姐周全。” 清音听了,越发的伤心,放声恸哭。 这时,吴将军出来,轻声招呼将土们:“大家别闹了,快进去休息。” 将士们摇摇头,有的也擦了眼泪,便逐一散去。吴将军看了一眼奚景彦和清音,也进去了。 清音哭了一阵,渐渐的停了下来,她发觉有些不对,便轻轻推开了奚景彦,转过身去,挥袖拭干泪水,暗暗自怜。 奚景彦过来以手扶住她的香肩,清音一颤,但没有挣开。奚景彦柔声说:“姐姐,你放心,从今以后,景彦就是你的亲人,你不论走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清音点了点头。 奚景彦说:“姐姐你坐下,我跟你说说前面十方镇的故事。” 清音说:“好呀!”便就坐下。 奚景彦说:“从前有一位皇子,在众多兄弟中资质最差,因而得不到父兄的关照,所以被边缘化。他很是郁闷,便在十五岁那年离开了皇宫,一路向西来到了十方镇。那时的十方镇,不叫十方,而叫客来,或戏称八方,只是一个小集市,但歇足的人多,虽然只是匆匆而过,每天酒馆茶肆中也是人满为患。” “这位皇子隐瞒了皇室的身份,便在十方镇住了下来,借住在当地一户商家,帮他家做些杂活。因为他很是勤劳,把店里的事当成自己的事,特别卖力,所以博得了商家的好感,日久天长,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并帮他俩开了一家旅馆,以让他们安身立命。” “皇子夫妻恩爱,用心打理着旅馆,招揽四方客商,生意做大,并扩建了店面,逐渐成为客来集上的名牌商家,但同时也招来了同行的嫉妒,多方打压破坏,但在夫妻二人和老丈人的努力下,都化险为夷。后来,皇子的事迹传到京城,老皇上想起了这位皇子,派人寻访而至,身份爆光,客来全集震惊。皇子不愿再回皇宫,皇上便封他为宋王,建宋王府,把客来集划为他的封地,昭令他世代经营,居住,为弥补前十数年对他的冷淡,并以彰显皇室的天恩与权威。” “宋王接手客来集后,开始大兴土木,经历代扩展客来集的规模,容纳百业。数十百年后,这里成了全国数一数二的集镇,越来越多的人居住到此,形成方圆二百里之内,人口万户。” “宋王觉得客来集无法显示他封地的名气,便公告天下,改客来及八方集为十方镇,喻即客纳天下名士,十方来客,共建家园。” 清音笑说:“这是一个经典的励志故事,为皇子,为历代宋王的努力。” 奚景彦也笑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大夏民间都广为传颂,数百年来,宋王府生生不息,在历代宋王的管理下,十方镇一片繁荣,几乎没有受到过外界的打去,十方镇是大夏少有的一方乐土。” 清音说:“有机会,真想拜会宋王。” “可以,宋王容纳天下贤士,像姐姐这样的侠女,应该很容易见到。”奚景彦说,“不过,这次肯定不行。” “为什么?” “宋王不与朝堂政务相接,现奚家军班师回朝,宋王是不会见面的,我们也不可给他添麻烦,让他落朝庭的口实。” “原来这样,真的遗憾。”清音叹口气说。 “姐姐别急,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但愿吧!”清音心说,离开了十方镇,天海茫茫的,几时又会四到这里? 奚景彦说:“姐姐,月夜清冷,咱们还是进帐休息吧!” “好吧!”清音说,便一起进了营房。 清音回到帐内,放下瑶光琴,见青兰和月儿睡得正香。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清音腹诽,便也就宽衣,就寝。 所喜一夜无事。 时清晨,众人起床,用过早膳,收拾营房,即上马,继续赶路。 进入十方镇城门,即见集市的繁华,四五丈宽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有将士在前鸣锣开道,放开喉咙高喊:“奚家军班师回朝,请街坊四邻及过往客家各方让道!” 行人赶忙往两边分开,占道的商铺也赶忙把铺面移到街边,这年头得罪任何人可以,但别得罪官兵,要不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虽然奚家军秋毫不犯,但在市井之中,天下官家都是一样,还是小心为妙。 民众聚在街道的两边,望着走在前头的奚景彦等人,小声议论。 “那位少年将军,就是奚景彦吧?定远侯府的少主!皇上钦封的年少将军,真的是气宇轩昂,英雄气概啊!” 有年轻的女子羞态娇涩,掩脸自说:“好帅呀,如能嫁得此郎君,余生足矣!” 身边的女子羞她:“你别做梦了,人家已经名花有主,瞧他身边那姑娘,美若天仙的,像你这样,要容貌没客貌,要文才没文才,又岂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女子掩脸:“姐姐你别这样打击人家好吗?人家就是不行,做做梦总可以吧?” 有人说:“啊!奇怪,行军打仗不是不准携带女眷吗?难道奚景彦有特权,可以无视大夏法规?” “人家将军,岂是我等小民可以理解的?大夏法规,对兵士而言,人家有功之臣,大将军,不但带了,还带三呢!你又能怎样?”身边一大叔哂笑说。 也真是的,一个不够还带三,而且都是羡惊天下的绝代美人,谁说奚景彦清心寡欲,不为凡尘俗世动心?原来骨子里这么花心呀!携三美人军中同行,也不怕旁人指点,触犯天朝法规。 是时清音和青兰月儿都换得一身轻纱罗裳的紧身女装,自马上昂首迎风前行,端的是飒爽英姿,令天下所有青年男子皆翘首以盼,特别是清音,一袭粉衣,身负瑶光古琴泛天外之音,恍如仙女下凡。 人们聚集在街道两边,以手指点着,交头接耳,啧啧称奇,当然多的是赞叹之声。 面对人群的围观,清音含笑,与人们点头致意。奚景彦则扬着头,却不肖与人互动,他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从不皱一下眉头,但在俗世行走,他是不会去主动亲近民众的,身为将军,如果贸然与人互动,那不是亲民,那是扰民。 大军正在前行,忽然从街边冲出一名女子,张开双手挡在路中间,大声喊着说:“停下,快停下!” 奚景彦停住,后方的将士也停住,前方开道的将士很生气,指着她说:“你这女人,不要命了,敢阻拦将军回京!” 女子慌忙摇着手说:“不,不,军爷,我没有阻拦将军,我只是有几句话说。” 街边冲出来一名男子,拉着那女子,着急的说:“你发什么疯呀,还不怕回去。” 那女子很生气,一手把男子推倒在地,怒说:“梁应生,你这没出息的,自家妹子都不敢认,亏我穆小俏还跟你那么久。滚一边去,休再拉我,你不敢认,我来认。” 梁应生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一时不敢说话。街坊行人看着他,都止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这疯婆娘又在乱认亲戚了,也不怕冲撞军爷,被抓去蹲大牢。” “这姓梁的也个软骨头,一直被婆娘拿捏,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梁应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止不住身子颤抖,他是真怕军爷动怒,这婆娘可是要闯大祸了。 奚景彦说:“让她过来!” 将士闪过一边,说:“去吧,将军叫你,但休得胡言乱语,惊扰了将军。” “是,是,军爷。” 穆小俏点头哈腰,走到前面。奚景彦一眼看去,见这女子穿着很普通,不过脸上倒有几分姿色。 穆小俏看着清音,高兴的说:“妹妹,你终于回来了,嫂子想你想得好苦。” 清音一头雾水,左看右看这女子都不认识,干吗叫我妹妹?这又是认错人了吧!她便说:“这位姐姐,我不认识你,你兴许认错人了吧!” 穆小俏说:“妹子,你怎么能这样?现在做了将军夫人,身份尊贵了,就不想认亲人了吗?”她张开嘴喊,“死鬼,还不快过来!” 梁应生爬起来,屁颠屁颠的跑到穆小俏身边,穆小俏一手拉着他,一手指看他,对清音说:“妹子,你不认嫂子没关系,但这人是你亲哥哥,叫梁应生,你总该认识吧?” 清音看着梁应生,梁应生讪笑,说:“仙儿!” 清音说:“这位公子,可面生得很。你们认错人了,我不叫仙儿,我叫清音,家住上州,可从来没到过十方镇。” 奚景彦,吴将军,奚福,青兰和月儿都一齐看向梁应生。 梁应生有些害怕,拉看穆小俏说:“娘子,兴许真的认错人了,我们快走吧!” 穆小俏骂他:“你这胆小鬼,她明明就是梁仙姐,不要以为换了身衣服多抺几层姻脂变漂亮了就成别人了,不认人了?她就算烧成了灰我穆小俏也认识。” 奚福怒说:“你这女人,口不干不净的,敢诬蔑请音姑娘,将土,给我打开!” 将士早就按捺不住,即扬起马鞭,一鞭朝梁应生二人抽去,喝声:“滚开!” 穆小俏吃痛,吓得不敢再说,赶忙和梁应生退过一边,清音等人即一刻不停,向前赶去。 穆小俏看着清音远去,恶狠狠的说:“这狐狸精,贼妮子,我跟你没完。” 围观的人打一声招呼,也懒得看他们俩,都各自散去了。 奚景彦问清音:“姐姐,你真不认识他们?” “我真不认识他们。”清音委屈的说,“将军不相信我?” 奚景彦笑说:“我怎么会不相信姐姐呢?只是这两人也太讨厌了,真有点纠缠不清的样子。” 青兰气愤的说:“我刚才,真想给她两个大嘴巴掌。敢这样说姑娘!” 吴将军笑说:“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清音姑娘马上就是名人了,一旦皇上嘉奖,朝庭册封,各处贵人小姐,官家夫人的,都会蜂涌而来,巴结于你,姑娘要面对的,可不是刚才一个女子那么简单了。” 清音吃惊的说:“那不是很烦吗?” 吴将军说:“到时,送礼的人一大堆,请客的人也一大堆,姑娘你是收呢,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收呢,还得罪了她们。” 清音气说:“早知如此,我还不来京城了。” 吴将军说:“问题是,姑娘你来也来了,不来也来了,只能去面对了。” 奚景彦说:“姐姐大可不必听吴将军说,姐姐想清静,可以不用理会那些人,时间久了,她们自然就会不记得了。” 清音说:“但愿如此吧!” 第三十五章 闲话市井 梁应生和穆小俏这对冤家不好好在向阳坡呆着,为什么跑到十方镇来了呢?这还得好好说说,虽然梁仙姐失去了记忆,现在成了清音,但她本姓还是向阳坡人,梁应生夫妇还是她唯一的亲人。 自从梁仙姐离开向阳坡前往圣泉峰后,梁应生一如既往的身不着家,整天在外和浪荡子们混,穆小俏依旧见面就哭闹,她曾经萌生过离开这个家,继续回到十方的打算,可是,见女儿一天天的长大,会走路了,又会叫爹娘了,这心里一酸呀,还就舍不下了。如果我走了,女儿该怎么办呀?怎不能带着她回十方吧?穆小俏这个伤心呀,打肿脸苦水只能往肚里咽了。 这一天,梁应生喝得醉熏熏的,大半夜歪歪扭扭的回到家里,进到房间一看,穆小俏已然睡着,墙上的油灯兀自亮着,三岁的女儿梁晓晓独自在床头玩,看见梁应生进来,就睁大眼睛看着他。 梁应生走到床前,梁晓晓甜甜的叫声:“爹爹,你回来啦!” 梁应生一下惊醒,酒劲全没了,他抱起梁晓晓,说:“晓晓,想爹了?”就欲亲她。 梁晓晓伸出小手挡住脸,说:“阿爹呀,你又喝酒了。”她指着床上说,“娘睡着了。” 梁应生看时,穆小俏侧躺着身子,灯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憔悴。梁应生忽然有一阵心痛,想起自己追求穆小俏的时候,花言巧语,把她骗到手,可是今天,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梁应生见盖在穆小俏身上的被单滑过一边,便放下女儿,伸手轻轻的拉过被单为穆小俏盖好。 穆小俏一下醒了,看见梁应生,猛的坐起,怒说:“你干什么?” 梁晓晓一惊,舔着脸想哭的样子。 梁应生一下跪在床前,哽咽着说:“小俏,我梁应生不是人,让你受苦了。” 穆小俏大声说:“你这还是男人吗?快起来。”自己又忍不住大哭起来,“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嫁给你这样的男人。” 梁应生用手扇了自己两巴掌,发誓说:“小俏,都是我不对,我发誓,从明天开始,就去找活干,挣钱,一定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 穆小俏说:“你找活干,你能干什么?一不会种地,二不会经商,连给人家跑个腿都会把事情弄砸,我还指望你会让我们娘俩过好日子?” 梁应生说:“娘子,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相信你,就是因为太相信你了,我才会变成这样子。”穆小俏又哭起来。 梁应生手足无措,着急说:“娘子,你别哭了呀!你说,你要我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穆小俏边哭边说:“你要听我的,就把房子和地契都卖了,咱们拿着钱回到十方,你还去宋王府当差,我开个小店挣点小钱,咱们把这日子好好过下去。” “卖房子?”梁应生吃了一惊,“这怎么可以,如果妹妹回来,会没地方住的。” “你还想着那个白眼狼呀?梁应生,我看错你了,我告诉你,你要么卖房子,要么,我现在就走,自己带着女儿回十方,你永远也不要来找我。” 穆小俏怒气冲冲的下床,就开始收拾东西。梁应生一把拉住她,说:“娘子,你别急呀!我没说不答应。好了,明天就去找买主,把房子卖了,然后去十方。” 穆小俏笑了,说:“这才像个男人的样子。” 于是,梁应生和穆小俏经多方谋得,把房子和地契都卖了,凑了一笔钱,带着女儿到了十方镇。穆小俏在西街找了一个临街的小店铺,做些布艺和小本生意,梁应生则找到以前在宋王门下的哥们,求点事做。可是天不如人愿,四年的时光,改变了很多事,今天的梁应生,还是以前的梁应生,今天的朋友,已不是以前的朋友。所以,梁应生只找了一个打杂的工头,一天也没几个钱,而穆小俏,店里都没有什么生意,有时一整天都没有人上门。钱没挣到,老本都搭上了,日子过得有多紧巴就有多紧巴。 穆小俏的脾气又犯了,骂梁应生没用,梁应生憋着一肚子气,整天抬不起头来,街坊邻里都看他们的笑话。这年头就是这样吗,你混得好,无关的人都会来巴结你,你混得不好,亲人都会踩你。 这样磕磕碰碰的过了一年许,这一天清早,穆小俏打开店门做生意,梁应生也还没有去宋王府,忽听外面一片呟喝开道声。穆小俏就和梁应生出了店来,因为店前有台阶,站得也高,所以看见了前面的情况。从西街过来一队骑兵,走在前面的三男三女,特别精神焕发。穆小俏不知这些骑兵是干什么的,但一眼看见年轻将军身边那女子,就傻眼了,这,这不是那白眼狼小姑子吗?怎么会成了将军夫人呢?还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面。 眼见骑兵队伍越来越近,穆小俏这个气呀,好你个妮子,现在混得人模人样了,我却在这里过得如此窝囊。不行,她就一下冲到街上,伸手拦住了队伍,梁应生一个没拉住,吓得脸色发白。 如是就发生了前面的故事。 骑兵队伍过去了,穆小俏摸着被马鞭抽痛的肩头,她听见有人说,这是奚家军剿贼成功,班师回朝领赏的。她又坐不住了,回到店中,对梁应生说:“快,找人把店卖了,咱们一起去京城。” “什么?”梁应生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为什么要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这是要把命搭上呀!” “你懂什么!”穆小俏说,“你妹子已经是将军夫人了,这财富满天下,我们此时不去,难道要把这机会让给别人吗?” “关键是她现在不认咱们呀!” “怕什么,你是她亲哥哥,我是她亲嫂子,咱们带着她的亲侄女晓晓一起找她,怕她不认?” 梁应生迟疑:“我觉得还是不行。再说,咱们以前这样对待仙儿……” 穆小俏发怒说:“怎么对侍她了,她白吃白喝我们,我们已经对得住她了,她现在发达了,高升了,怎的要回报兄嫂才对吧!” “可是,这……” “梁应生,你有点骨气好不好?如果这世上的人都像你这样不图上进,都不要活了。”穆小俏这一急,就哭了。 梁应生一咬牙说:“好,我听娘子的。” “这才对吗!”穆小俏破啼为笑,急着说:“快,现在就去,找人把店卖了。” 于是,梁应生找到了买家,把这小店连同里面的货物等全卖了,折算下来也有一笔钱,便租了辆马车,带上日常用品和钱粮,抱着女儿梁晓晓,向京城进发。 世上的事,就有这么搅笑,为了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可以拼上生命的,往往都是那些不计后果的人。穆小俏从小的悲苦经历,使她深知抓住机遇的可贵,和梁应生在一起是这样,虽然难尽人意,但好歹有了个家,现在看见梁仙姐在军中,还位列众首,又岂会放过? 奚景彦的前锋骑兵营,出了十方镇,一路往东,一个时辰后,到了驻地:琼山营。 琼山营位于琼山的南麓山脚,紧靠着琼山而建,主营占地面积超过一千亩,面向琼山方向,方圆三十里地面都是奚家军的训练基地。 大夏军队号称百万,包括各种地方军和各路防城司,人数达到一百六十万之众,分散驻扎全国各地。奚家军八万余人,最高统帅是定远侯奚昊天。奚家军隶属皇家军团,训练和作战有自主权,但出征和调遗须经皇家下昭。奚家军分五营部,每营部原则上一万五千人,奚景彦作为钦封的少年将军,是西营部的主帅。奚家军虽然在众多军功世家中人数不是最多,但因定远侯治军有方,训练得当,全军从将军到士卒,个个骁勇善战,是大夏数一数二的劲旅,几乎所有的对外作战中,都没有过败绩。 大夏的军团驻地,之所以会定点驻扎各地,一是方便作战调动,二是可以维护地方安定。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每个军团驻地,都建有农垦植园,将士们平时,除了必要的训练外,余下时间便是集体农忙,自主生产各种粮食蔬果和牧养牲畜等,一定程度上解决驻地将士的口粮,以减少在粮草方面对朝庭的过份依赖,也为国库的开支和灾荒之年粮食欠缺提供军备,这也是为什么竹海清剿高欢乱军后,三千奚家军能立即投入生产的缘故。 奚景彦率领的五百骑兵营将士进入了奚家军农垦园的大道,清音惊讶的看到,道路两边一望无际的农田中,成百上千的人们正在清理田间的杂草和收割后晒干的桔杆,打捆成团或集中烧毁。 奚景彦笑说:“姐姐,你瞧,这就是我们奚家军的将士,穿上战甲是军人,卸下战甲就是平民。现在是秋凉时分,玉米,稻类,薯类已经收割,接下来把杂草清理干净,晒干的桔杆等捆扎好运回营地作草料,然后就开始种植油菜,小麦,甜菜等冬春作物,又是一番忙碌的景象了。” 清音问:“军队不是用来保家卫国的吗?怎么还要自己种粮食,这样不会分散精力吗?” 第三十六章 枫桥驿 奚景彦笑说:“大夏养那么多军队,如果都用来打仗的话,哪有那么多仗可打?再说,如果都望着国家的粮草和军饷的话,还不把国库都吃空了?所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一时,是需要国库粮饷的,但那千日,就必须自己适当解决,要不然,像现在的灾荒之年,岂不是都要饿肚子?” “这个也有道理。”清音笑说,“这些解说,却是姐姐孤陋寡闻了。” 奚景彦说:“上州虽遭千年不遇的旱灾,但如果能够及时调整产业结构,以土豆,粟类取代传统的水稻,玉米,并开渠引水,节约灌溉,州府和军队能率先行动,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副模样。” 清音说:“将军的见识真广泛,如果让将军当上州王的话,上州肯定比现在好多了。” 奚景彦说:“姐姐笑话,不说这不可能,即使有可能,但天下大势,事已致此,要想挽回却是很难的了。” 军队继续前行,穿过农垦地,前面出现一高大的四方辕门,上书:琼山营。这里即是大夏奚家军营。 进入军营,即看到远处一排排营房,比之行军打仗搭建的简单帐蓬,更规划整齐,坚固耐用。营房的支架及墙体多以树木和板材建造,屋顶或覆盖的草料和树皮,或以毡板及胶布压成。而中央大帐,可一次聚集成百上千人,为油布拱顶。营内每隔一定距离建有了望台,并有可容纳上万人排兵布阵的演兵场。 奚景彦向军营指挥处交接了骑兵营,虽然他是一方主帅,但规定的程序不能乱,而且,步兵营及辎重还要五天后才能到。奚景彦不能停留,他必须尽快赶回京城,向朝廷军机处评述此次平叛事宜,并护送清音进宫面圣。 奚景彦安排好了一切,即稍事休息,便带着清音,奚福,青兰和月儿,及另外十三名将士离了军营,向京城进发。为什么是十三名将士呢?因为朝庭有规定,除了皇城禁卫军和京城防卫司的军队,其它所有军队的将军入京面圣,随从人员不得超过二十人,否则,形同谋逆。 一行十八人,快马加鞭,傍黑时分,即到了京城西门外二十里的专为军旅人员打尖,和军情呈报而建的驿站:枫桥驿。 枫桥驿,在枫林桥的东边,面对西北面的枫林山,枫林山上满山遍野的枫树和红叶林,一到秋寒,树叶皆成红色,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常映得天地一片通红,置身于此,甚是妙极。 奚景彦等入住枫桥驿,计划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进京,面见当今圣上。 夜深人静,清音,月儿,青兰三人正待宽衣就寝,忽见窗外人影一闪,房门无风自开,一黑影无声的飘进房内,房门也无息的关上。 黑影在三人面前站住,三人一愣,本来的警剔后退一步,看时,黑影取下面纱,不是墨染是谁?一身黑衣劲装,含着笑看着三人,但神情冷峻,眼中透着不可捉摸的诡异余光。 青兰和月儿轻声惊呼:“墨护法!” 墨染黑袍一动,大手一挥,青兰和月儿眼前一花,双双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清音怒说:“墨护法,你干什么?” 墨染抱拳行礼,说:“师姐,她两个无妨,只是中了些迷香,过一会就会自己醒来。” 清音比墨染小了整整二十岁,墨染之所以尊称师姐,是因为清音位列四护法之位,仅低于安然,职位使然,不容怠慢,但清音不会居位自傲。 清音还礼,问:“墨护法,你不在梵音阁,为何深夜到此?”青兰和月儿曾说过她俩出谷就是墨染带的路,而且出谷后,还护送另一名女子叫祁暮雪的不知去向。但清音只作不知道。 墨染轻笑说:“师姐,我奉阁主之命,前来助你成事。” 清音糊涂,疑问:“成事,成什么事?” 墨染说:“师姐一出谷即认识奚景彦,然后灭叛军,擒高欢,为当今朝庭立下不朽之功,这一切皆在阁主的预料之中。” 清音气说:“你们监视我?” “不是监视,师姐,梵音阁弟子,但凡出谷者,自带一种气息,能被梵音阁派在人间的精灵所获悉,出谷弟子的一举一动,不论其身在何处,阁主都一清二楚。” 清音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墨护法,你说派在人间的精灵,那是什么?” 墨染说:“不瞒师姐,你平时所见到的一只蝴蝶,蜜蜂,甲虫,都有可能是。” 清音惊骇的倒退两步,若果如此,自己想要摆脱梵音阁,谈何容易? 墨染继续说:“师姐,我今天到此,一是传阁主的话,师姐进宫面见大夏皇帝时,务必打动皇帝,能纳你入宫。二是墨染将一路跟随,助师姐成就大业。” 清音说:“为什么要我入宫?” 墨染说:“这是梵音阁之秘,师姐日后自知。” “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遵从?” “师姐继承了清澜师姐尊者之位,就得完成清澜师姐未完成的使命,别无选择。” “清澜师姐的使命,那又是什么?” “我暂时无可奉告,师姐按阁主意思办就是。” “墨护法,若我不呢?” “师姐,您以后这话最好少说,说多了,让阁主知晓,可能会有无妄之灾。” 清音一时语塞,墨染说:“师姐,青兰和月儿即将醒来,我先告辞。请师姐谨记,明天,务必以你女儿之态打动君王。余不多说,师姐保重!” 墨染身形一晃,房门一开,眨眼之间,已是不见人影。 清音愣在当地,青兰和月儿迷迷糊糊的醒来,站起来,揉揉双眼问:“姑娘,刚才发生了什么?” 清音回过神来,说:“没什么?” 青兰奇怪的问:“我们怎么睡在地上?”却是一点也记不起刚才发生的事。 清音说:“谁知道你们忽然脑袋犯昏的,就倒地上睡着了,亏我使了好大的劲才弄醒你们。” 青兰一愕,吓得说:“姑娘,我和月儿不会是生病了吧?” “好了好了,别自己吓自己了,你们就是一路车马,太劳累,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清音笑着说。 “这还好,看把我吓的。”青兰摸着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倒在地上。 三人宽衣,灭了灯,即上床就寝。 清音好久都睡不着,墨染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她原来想着见过皇上后,立即返回碧云居,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无法实现了,如果自己不顾阁主的的命令,执意返回,以梵音阁的实力,阁主,阁主夫人,安然,墨染,落梦,任何一人插手碧云居,二百多姐妹,该何去何从?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清音辗转反侧,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天面见皇上,见机行事,若说什么入宫事君之类,却是想想都恶心,就算死,也是不能答应的。 清音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揉着惺忪的睡眼,精神不振的起来,青兰和月儿为她梳洗好,奚景彦进来了,瞧着清音,吃惊的问:“姐姐,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清音强打精神,笑说:“可能是路途劳累吧,浑身酸痛,没睡好。” 奚景彦说:“哎,是这样呀!这可怎么办?今天要进宫,你这样子,可不行。” 清音说:“没事,等会调息就好。” 是呀,姐姐内力深厚,武功奇高,这点路程,怎么会累着?即使累着了,静坐调息,恢复也是分分钟的事,不可能一个晚上还不恢复呀! 奚景彦说:“姐姐,请随我来。” “干什么?” “你一看就知道了。” 清音无奈,便只好跟着,青兰和月儿也随行。 出了房门,进入另一小院,进了一阁楼,推开门,青兰和月儿眼前一亮。房中两边敞开的衣柜中,依次晾着数十件各色各款华丽的女子衣裙,案台上还整齐的摆着各种首饰及头饰。 清音奇怪的看着奚景彦,问:“将军,这是……” 奚景彦把手一伸,笑说:“请姐姐换装。” 清音说:“为什么要换装,我这样不好吗?” “这可不好,你这一身素衣,要见圣上,却是失礼。姐姐该换上正装,面见我朝皇上,唯有这样,才能给朝堂官员和圣上留个好印象。” 为什么一定要给他们留好印象?清音心说。想起墨染的话,也是无语,便说:“好吧!” 奚景彦说:“青兰,月儿,你二人好好为姐姐挑选衣裳,一定要配得上姐姐的人才行。” “是,将军!”青兰和月儿说。 奚景彦带好门出去了,月儿挑起一身红色的罗裳说:“姑娘,穿这身,这身好漂亮。” 青兰抚摸着一身紫色的衫裙,痴迷的说:“这一身,我就喜欢,姑娘穿着最好看。” 清音笑着说:“这些都不好,我不是诰命夫人,也不是大家小姐,干吗要穿得那么华丽?” 清音走到一身粉色的襦裙前,指着说:“就这身吧!” 青兰取下来,说:“姑娘,这也太普通了吧!” 清音说:“别说了,就这身。” “好吧!” 青兰和月儿无奈,只好随清音到妆台前,给她换装,重新挽发梳妆。 第三十七章 觐见君王 约一刻钟后,换装完成,清音站起来,含笑着转过身来,背镜而立。 青兰和月儿退后数步,这一细瞧不要紧,惊得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清音迟疑,就提着裙摆转了一圈,问:“这样不好看吗?” 青兰和月儿赶忙摇手,月儿说:“不不,姑娘,你穿着太好看了,月儿以为这衣服普通,但穿在姑娘身上,这一搭配,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清音笑说:“你们胡说吧?” 月儿和青兰过来,拉着清音,把她转过去,说:“姑娘,你自己看。” 清音看时,妆镜中的美人儿是谁呀?这一袭薄羽蝉衣,簪花步摇随行动,脸若桃花,肤如凝脂,浅笑回眸之间,胜过月里嫦娥无数。 清音都不好意思看自己了,她以袖遮脸,却又忍不住自袖间偷看。 青兰拍着手笑说:“这下好了,原来姑娘打扮起来,比这世间任何女子都要漂亮,今天见了皇上,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说不定还赏姑娘个定西大将军当当呢!” 清音“扑哧”一笑,说:“青兰你胡说,这世上哪有女子当将军的。” 青兰说:“姑娘,我可没胡说,我问过吴将军了,吴将军说,数十年前,就有一位女子做了将军,她叫曹婉茵,是香州府的一位奇女子,因助朝庭平叛有功,皇上封她平阳将军,赐住凌波府。” 清音扶着青兰,笑说:“青兰姐姐真的什么都知道。” 青兰骄傲的说:“那是,这一路上我缠着吴将军学了好多东西,从大夏的皇宫到中州,北庭,还有京城中很多有趣的东西,没有我不知道的。” 清音说:“我服你了,青兰姐姐。不过,现在别说那么多了,你们也快换衣服吧!” “我们也换衣服?”青兰和月儿吃惊的说。 “当然了,我换好了,你们也得换,这样一起出门才看着舒服。” “好吧!姑娘。” 于是,青兰和月儿各挑了一件浅绿色的纱裙,互相看着,都高兴的张开双手转圈圈。 门外有将士说:“将军,马车已备好。” 奚景彦朝门内喊:“姐姐,好了吗?” “好了!”清音说,就拉过青兰和月儿,“我们快走吧!” 青兰和月儿正转圈儿,被清音拉得跌跌撞撞,差点踩着自己的裙子摔跤。 清音打开门,奚景彦一眼看见,只惊为天人,愣神儿张嘴说不出话来。过去一个多月来,清音穿的都是素衣裙或行军的劲装,尽显的是侠女本色。奚景彦知道清音很美,但不知换上女装,戴上簪花步摇,清音会美得如此眩目。 清音带着青兰和月儿,款款的朝奚景彦行礼道万福:“奚将军好!” 奚景彦慌得忙还礼:“姐姐好!” 清音一笑,说:“将军,咱们走吧!” “好!”奚景彦伸手,“姐姐先请!” 清音也就不客气,朝前移步,奚景彦随行身旁。清音问:“将军,这驿站怎么有那么多女子的衣服?” 奚景彦说:“姐姐不知,这是官驿,不单有女子的,还有男子的,甚至官服也备了全套。从外地赶来京城的官员及女眷,在京城没有府第的,一般都在驿站打尖,所以驿站准备了各种场合穿着的衣裳及冠冕,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清音说,“那将军,我这样穿戴去见皇上,可以吗?” “可以呀!姐姐这一换装,可一点都不比皇家的公主差,皇上一定很开心。” “我可不敢和公主去比。”清音轻笑,忽然说:“啊,我的琴!” “姐姐别急,进宫是不能带兵器和其它物件的,我让福叔把姐姐的琴和包袱先带回府里。” “嗯,那也好。不过,将军,我们为什么不先回府,再进宫呢?”清音问。 奚景彦说:“臣子回朝,是要先见皇上,再回府的,不然就有欺君之罪。” 清音心想,这朝庭规矩还真多,也难怪自己《礼记》还没读透,所以才有这问。看来,是该好好的研习了,不然吃了亏都还不知道。 四人出了阁院,枫桥驿的掌柜前来相送。奚景彦拱礼相谢,便领着大家和众将士出了枫桥驿。大道上,清音和青兰,月儿三人上了车驾,现在穿成这样,是不方便骑马的。 奚福亲自驾着马车,和奚景彦等沿着宽阔的西直道朝京城奔去。 路上行人攘攘,骑马的,挑担的,赶车的,行路的,不一而是。还未近城门,道路两边已现很多民居和商铺,有农户在路边摊摆上瓜果蔬菜,高声叫卖,也有人停下来,或买个西瓜,甜瓜,菠萝之类的,或讨价还价,甚是喧嚣热闹。 清音半掀车帘,看着外面,月儿说:“大夏京城真是繁华,城外尚且如此,城内更不必说。” 清音放下车帘,闭目静心。她不太喜欢热闹,这京城的繁华,让她有些心慌。昨晚没睡好,她得利用车内的时间调息,让自己恢复精神,等下进了宫,可别这样状态不佳呀! 车近广渠门,天府城高达四丈的坚固外城墙出现在眼前,墙体由巨大条石和夯实的土砖砌成,往两边延伸至极。城墙上的垛口内,有值守的将士及刀枪剑戢,深红黑体镶边的龙纹旗织随风冽冽而动。广渠门上城楼下,镶刻几个大字:天府城,其下及刻:西直道广渠门。 城门前有将士把守,但没有阻拦出入城的行人,甚至都没有刻意检查,偶尔有可疑之人,盘问一番,也即放过。可见,边关战事频繁,但大夏的国都,天府城倒还是一片祥和,还没有出现动荡。 奚景彦等一无阻挡的进了城,城内直道宽敞两边倒是鲜有店铺,也没有多少行人来往。天府城外城墙长达一百余里,其内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和宫城四部份,重重城墙之下,一环套一环,层层深入。外城由民居,市井,作坊及种植园等组成,贯穿东西的直道和连接皇城的中央驰道在南城相交,分东市和西市成网络状的街道连接东西城的民居,上百万人口聚居于此,工作,生活,及各种娱乐交接的活动,三教九流,恩怨情仇,每天都在上演。外城的面积占了整个天府城的三分之一还多。 从直道和驰道的相交点往北行,进正阳门,即入内城,内城在外城之内,环绕皇城而立。内城是文武官邸,及皇城世子,地方封强大史,名士,学府等安身立业之地,并设有中央官署,外国使节馆,布市,灯市,花市等,及面积广大的中央粮储处。内城之北,有军机处,负责京城安全的三十万京城防务军驻地就位于此。内城之外,还分有天地日月山川湖海各大祭坛,供皇室及有组织的民间团体祭祀之用。 定远侯府位于内城南部驰道之西直巷两里之外,临近宣武门的北面,占地面积近三亩,内为三进四纵布局,分前,中,后庭;前庭是侯府日常运作之处,中庭是侯爷及主母分管,后庭为家眷内院,一般人禁止入内。侯府分管严厉,前庭的侍从及小工,不得踏足中庭,与内院接触。 奚景彦一行人在西直巷口分开,十三将士往西回定远侯府,奚景彦和清音等五人往北,朝皇城临近。不多久,雄伟壮观的承天门城楼即出现在眼前,奚景彦等在皇城禁卫侍从的引领下,进了含光门,过社稷坛,至端门前,有奉迎官领着侍从见礼。奚景彦下得马来,奚福压下车沿,清音,青兰和月儿下得车驾,传令官向端门内层层传达:“奚将军回朝,清音姑娘面见圣上!” 奚福,青兰和月儿侍立车驾旁,奉迎官等引着奚景彦和清音进了端门,直至午门。奉迎官恭身抬手说:“奚将军,清音姑娘,请!” 奚景彦,清音便一左一右,进了午门,经过太和门,沿太和殿的台阶一级级而上。重重宫墙殿宇,充实着大夏皇宫,八百年的天下,几经衰落和兴盛,即使漫天风雨飘摇,大夏皇室仍屹立不倒,其得益于祖先征战天下的余威,国教于民的兴盛,国策制定的完美。 宫城之内,天子坐镇之地,遥见弦义阁和体仁阁之后,文华殿和武英殿的文武百官及挑灯夜读拟诏编史的官员们,夜以继日的为帝国的延续繁荣而操劳,鞠躬尽瘁。后宫之中,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三千佳丽,宫女大监数万,都是为着一个人而活,大夏的国君,天下的共主,皇上服务。 宫城之外,内城之内,是皇宫的别宛,亭台楼阁,水榭花池,恍如仙境。其广袤的地域上,甚至有草场和围城,皇家的子弟,公主等还可以在此比武射箭,牧羊狞猎。大夏之外,管它万民饥荒,哀魂遍野,我自皇城之内,嘻戏游玩。 奚景彦和清音到了太和殿外,有侍官高呼:“奚景彦将军,清音姑娘觐见皇上!” 时正巳时,太和殿内,君臣议事已近尾声,听得殿外呼声,年轻的大夏皇上穆琰脸露喜色,微微抬手示意,侍从官即高声宣告:“宣,奚将军,清音姑娘进殿!” 殿内侍从层层传达:“宣:奚将军,清音姑娘进殿!” 奚景彦,清音,即,双双迈步入殿。 第三十八章 天下美眷 满朝的文武官员,眼光都朝向殿外,想一睹能助大夏军剿灭叛逆,生擒高欢的是何等奇女子也。 太和殿外,一男一女缓步而入,但见男的深衣冠戴,气宇轩昂;女的秦娥信步,仪态万方。及瞧得女子的容颜,满朝官员都是眼前一亮,赶忙端正姿态,目不斜视,静候帝音。 不敢想像,此看似柔弱如深闺中天仙般的女子,会有万夫莫敌之勇?但清音所经之处,一种不容凡人亵渎的至圣气质带过,大殿内一时静谧无声。 皇上的眼前也是一亮,清音的仪态和姿容,是他见过世间最美的女子,几乎超过了他的六宫粉黛无数。皇上但心中悸动,定定的看着她,出了神。 清音与奚景彦到得圣前,跪伏于地,齐声说:“奚景彦,清音,觐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兀自出神,侍从官轻声提醒:“皇上。” 皇上一愣,见得殿下,心怀欣喜,即问:“这位淑女,可是助我大夏平定叛军的清音姑娘?” 清音伏首说:“回禀皇上,民女正是清音。” 皇上说:“清音姑娘,可否抬头让朕一瞧。” 清音说:“民女不敢冒犯天颜。” “朕恕你无罪。” 清音抬头,看向皇上,突发奇想。以往,在她的印象中,皇上是个高高在上,傲视天下,威严的中年男人,谁知如今亲眼所见,却这么亲和,年轻!她本非大家小姐,也就没了那些娇态羞涩之状,而在这一殿的男人之前,想要立足,自然而然的就显露出了凛然之气。 皇上高兴的说:“天佑我大夏,自曹将军后,我大夏又出了一位奇女子。你凭一己之力,生擒高欢,其功劳之大,实比曹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朕甚欣慰。” 清音说:“皇上,民女能生擒高欢,实乃众多将士前仆后继,同仇敌忾;要论功劳,也是全营将士共有的,民女不敢居功。” 皇上站了起来,说:“很好,你身为女子,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且不居功,试问这天下,谁能做到!”他抬起右手,说:“清音姑娘,还有奚将军,你们且平身回话。” “是,皇上!”清音和奚景彦即平身。 皇上说:“奚将军,你率军出征,激战二十余天,终剿灭高欢,还我大夏西部安宁。朕赐封你少年将军府,西直巷与定远侯府相连,即日开建。另赐美酒十车,牛羊百匹,犒劳三军,出征将士饷银加倍,家眷亲属皆有重赏。” 奚景彦顿首:“谢吾皇万岁!” 皇上说:“清音姑娘为我朝立下大功,朕欲效仿先皇封赏,为天下万民平等,以立国本。吏部,最近可有官职空缺,可供清音之位?” 吏部尚书执简出列,上奏:“皇上,清音之功,堪比曹将军,曹将军封号平南将军,圣上可赐清音封号平西将军。自曹将军过后,凌波府已久无人住,圣上可令翻新,赐住平西将军府。” 皇上甚喜,即高声说:“好!传旨:封清音为平西将军,赐住将军府!” 清音震惊,匍匐在地,高声说:“皇上,臣一介民女,不敢受如此高的赐封。请皇上收回成命,民女只想回到竹海,和姐妹们一起,自在清修,牧养田园,此生足矣!请皇上恩准。” “怎么,你想抗旨?”皇上不高兴的说。 奚景彦用手推推清音,说:“姐姐快谢恩。” 事已至此,清音只好回话:“谢皇上隆恩。” 皇上说:“这样就好,望将军再接再历,以国为家,守我社稷!至于碧云居,朕亦如你之愿,加以犒赏,将军可随时回去,经营碧云居,为天下苦难之人提供庇佑。” 清音叩首:“谢皇上。” 皇上挥挥手说:“好了,你等平身吧!平西将军,太后听说你入朝,甚是欢喜,也想见一见我大夏的奇女子,你可随宫人前往慈宁宫,觐见太后。” “是,臣女告退。” 清音起身,不敢稍有违抗,即退步离开,在侍卫的引领下进入偏殿,然后随宫娥前往慈宁宫。 大夏皇上重新入座,侍从官高声说:“众位卿家,可还有本上奏!” (……复) 大殿内一无动静。 侍从官即高声说:“退朝!” 皇上起身,宫娥即以执屏挡其左右,向左离朝。 文武群臣即合礼相送:“恭送吾皇!” 群臣离殿,有亲王笑说:“让一女子当将军,我大夏无人了吗?” 一将军说:“吾皇识人善用,天下男女不分贵贱,能为国效劳即为功臣,平西将军只身擒得高欢,此等功劳,当得将军之职,我等佩服!” 亲王说:“奚将军少年英雄,此等功劳尚被一女子抢去,身为主将,不觉得惭愧吗?” 奚景彦抱拳说:“我等同为大夏臣民,谁的功劳还不是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姐姐阵前冲锋陷阵,擒得高欢,景彦为她高兴,而不是惭愧,我等将同心协力守护大夏,而不是妒嫉有功之人。” “将军心怀宽广,是本王狭隘了。”亲王笑说,“可将军称呼其姐姐,可是有甚关联?” 奚景彦说:“亲王,平西将军乃景彦阵前结义姐弟,称呼姐姐也没什么不可吧?” “甚好,甚好!”亲王说,“不过奚将军可得注意,所谓红颜薄命,皇上封一女子当将军,还赐住凌波府,你得仔细想想,先皇时,曹婉茵将军是怎么死的。” 奚景彦愣住,亲王哈哈而笑,迈步下阶。 定远侯走过来,沉着脸说:“景彦,你回来就好,等下回府,进来找我,我有话说。” 奚景彦行礼,说:“是,爹爹!” 清音随宫娥到了慈宁宫,有宫女传话:“启禀太后,平西将军到!” 成皇太后正在宫内等候,已有宫娥告知奚将军回朝,皇上赐封清音为平西将军,赐住凌波府。她甚是欣慰。二十年前,曹婉茵将军病故,当时身为皇后的她很是伤了一份心。二十年来,她一直盼着大夏能再出一位女将军,以了却她为国母的心愿,为天下女子寻一表率。今天,终于等到了,当她得知前方捷报,生擒高欢者乃一女子时,就与皇帝商量,再为大夏立一女将军,以璋显我朝天恩。皇帝听了,也欣然同意。 成皇太后闻得传话,即吩咐:“快请平西将军进来。” 宫女传话:“有请平西将军。” 清音在宫女的带领下,缓步入了慈宁宫。成皇太后与两位先皇遗妃端坐于上,清音伏身见礼,说:“臣女拜见皇太后,两位太妃娘娘。” 两位遗妃起身还礼,皇太后说:“平西将军免礼,请起来说话吧!” 有宫女扶清音起身,皇太后这一眼看去,却是惊愕,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真是羡煞后宫佳丽三千了。她微笑抬手,说:“将军请坐。” 清音再见礼,谢过,然后在右首落坐,两名宫女侍立身后。 有宫女奉上茶点,皇太后说:“将军看似体弱身娇,却不知有如许武功。请问将军家住哪里,年方几何?” 清音说:“回太后娘娘话,臣女家住上州,今年,今年刚满十八。”她却是不知自己的年龄,只好胡扯一个,想来也不会相差太远。 皇太后却是相信,她感慨说:“上州正遭受前所未有之大灾,你能活下来,也实属不易。以你这样的年纪,能助大夏平叛,当是上天垂怜我朝,不忍见苍生受难。” 清音说:“臣女自上州逃出,一路上见了叛军所作所为,已是深恶痛绝。臣女凭着一腔热血,助大夏军平定叛乱,实属侥幸,皇上封我为平西将军,臣女实在受之有愧。” 皇太后说:“将军侠义心怀,当得此职,不必推辞。听闻你承建碧云居,为落难的姐妹安定身家,这个甚好,你但有任何需求,只管说来,哀家自替皇室都答应。” 清音垂首说:“谢皇太后,皇上已赏赐碧云居,并允许臣女回去探望,臣女暂无所求。” “这样甚好,琰儿办事,哀家放心。”皇太后看着清音,却是越看越喜欢,她问:“将军,你可曾婚配?” 清音回话:“臣女未曾。” 皇太后说:“你年方十八,琰儿十五岁登基,今年也二十了。如果不是封你为将军,倒是绝配。” 清音心细如丝,自是听得这话的意思。但即使有梵音阁主的命令,她亦不想违了自己的心愿。 皇太后问:“将军,哀家欲为你寻一美眷,你可愿意?” 清音一惊,赶忙起身离席,匍匐于地,说:“太后,臣女已心有所属,请您收回成命。” 皇太后一愣,继而笑说:“既如此,这样也好,你不必惊慌,且坐下说话。” “谢太后。”清音起身,垂新入座。 太后笑说:“可否告诉哀家,对方是哪家公子?” “太后,这个……” “哦,不好说是吧?没关系,哪一天你想好了,就告诉哀家,老身也见见谁家公子,能博得我大夏第一女将军的芳心。” “是,太后。” “平西将军,你且退下吧!老身也该休息了。以后有时间,可以随时来慈宁宫陪哀家说话。” “是,臣女告退。太后福安!” 清音在宫娥的带路下,出了慈宁宫。 第三十九章 定远侯府 之后,清音随宫内侍卫出了午门,至端门前,奚景彦,奚福,青兰和月儿还在那里等候。 青兰和月儿看见,跑过来拉住清音,高兴的说:“姑娘,你终于出来了。” 奚景彦问:“姐姐,你去见太后,可还好?” 清音笑说:“很好,太后很慈祥,说话也很有趣,我没有压力。” 奚福说:“这真奇怪,清音姑娘,哦,现在是平西将军,一回朝就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双重青睐,以后前途无量呀!” 青兰说:“那是,我家将军那么好,换了谁不喜欢?” 清音说:“福叔说笑,我一个女子,哪来的前途无量?还有,青兰,你们别叫我将军,听着都别扭,以后还叫我姑娘吧!” “这可不行,姑娘已荣升将军,如果还和以前的叫法,是要失礼的。” 奚景彦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吧,不然赶不上午餐了。” “是!” 于是,清音,青兰,月儿三人上了车驾,奚景彦和奚福跳上马,奚福驾车,奚景彦随行,出了含光门,朝西直巷定远侯府而去。 很快,到了侯府门前,清音,青兰和月儿下了车,奚福即牵着马车绕过前院墙,从侧门进府内。 侯府门前,有总管即家丁迎着。几人进了府内,前院堂前,奚家老少夫人及奚大小姐景瑶等正在等候,奚景瑶一见哥哥,即跑上来,拉着奚景彦的手,使劲摇着,笑着说:“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想死小妹啰!” 奚景彦被她摇得头晕,急的捉住她的手,说:“妹妹,别闹了,来这边,我给你介绍。” 奚景瑶回头看着清音,说:“是这位姐姐吗?” 奚景瑶松开哥哥,反过来抓起清音的手,高兴的说:“三哥哥,我知道这位姐姐,她叫清音。刚才听爹爹说了,清音姐姐好厉害,不但助哥哥灭了叛军,还活捉了高欢,皇上高兴,已封姐姐为平西将军。哇,女子当将军,这可是瑶儿做梦都想的哟!姐姐,你真厉害!” 清音被她说得晕头转向,看向奚景彦,奚景彦说:“这是我妹妹景瑶,姐姐叫她瑶儿就是。她整天疯疯癫癫的,没一句正经话,你别当真。” 奚景瑶怒说:“谁说我没正经过?这段时间我抓紧练枪,咱们比一场,小妹我决不输于你。” 奚景彦摇头苦笑。 奚景瑶摇着清音,说:“将军姐姐,你人长得这么好看,武功还那么高,能够抓住高欢,肯定比我哥厉害。你不要住凌波府,就住我家,陪我练武好吗?每天都是老大姐或老大妈,我都烦了。” 清音也被摇得头晕,说:“这个,瑶儿妹妹,我……” 奚老夫人等人过来了,老夫人说:“瑶儿,人家是贵客,你不要那么没大没小的。说什么老大姐老大妈,你是嫌奶奶和大家对你太好了是吗?” 奚景瑶松开清音,说:“奶奶,你说什么呀!” 奚景彦为清音介绍说:“这是我祖母,这是我娘。” 清音躬身行礼:“清音见过老夫人,夫人。” 奚老夫人高兴的说:“好,好,我大夏又出了一位女将军,这是天大的喜事。彦儿,别傻站着了,快请清音姑娘到内堂休息。” “是,奶奶。”奚景彦朝清音抬手,“姐姐请!” 清音还礼,便和奚景瑶一起,跟着老夫人等朝内堂走去,青兰和月儿则走在后面。 到了内堂,大家落座,老夫人说:“时候不早了,彦儿已回来,吩咐下去,传膳。” “是!”有丫环应声,即下去吩咐。 稍顷,有丫环端来了盆水手巾及茶杯,半蹲于众人前。清音愕然,奚景瑶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水和手巾是洗手擦脸的,茶水是嗽口的。” 清音恍然大悟,她在《礼记》中看到过名门侯府的规矩,这一时竟是忘了。她感激的看了一眼奚景瑶,便和众人一起,小心的拧手巾擦了脸,洗了手,再端起茶水嗽了口,但觉一种清香透肌沁凉,盆水中应是放了爽肤清心的香水之故。 丫环退下。不一会儿,又有丫环端来了餐具面巾等物,摆好了餐桌,然后上菜,满满一桌子足有十来碟。摆好了,丫环侍于一旁,老夫人招手说:“来,大家别客气,一起入座。” 老夫人,夫人,奚景彦,奚景瑶,清音等先后入座。老夫人居于上首,奚景瑶拉着清音坐在一边,青兰和月儿侍立一边。 老夫人看了青兰和月儿一眼,说:“你们两位姑娘,为何不坐呀?” 青兰和月儿见礼,月儿说:“老夫人,我们两人原是将军的随侍,不敢失礼。” 老夫人也是愕然,看向清音,清音说:“老夫人,别管她们。” 老夫人说:“将军,她二人虽是你的随侍,但一起从乱军中出来,也不容易,老身为她俩求个情,你们远来是客,今天不分彼此,大家一起入座,可否?” 如此衷情,清音还说什么?她站起来,朝老夫人卿首见礼,说:“谢老夫人。” 青兰和月儿高兴,也谢过老夫人,便过来,轻轻的坐于下首。 大家都没有动筷,有丫环过来,轻轻提起筷子,试了下菜温,便朝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拿起筷子,招呼大家说:“大家快吃吧!不然等下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奚景彦问:“娘,爹爹为什么没来用餐?” 奚夫人说:“你爹永远都有忙不完的公务,用餐也安排在书房,我们不用理他。” 奚景瑶早就等不及了,她夹了菜放到清音碗里,说:“姐姐你多吃点,这么远的路跑过来,又是见皇上又是见太后的,肯定饿扁了。” 奚夫人说:“瑶儿!” 老夫人笑说:“瑶儿就这样,让将军笑话了。大家别管她,快吃吧!” 于是,众人动筷吃饭,不再言语,除了奚景瑶,大家都是轻轻夹菜,细细品尝,文雅得很。 奚景瑶忍不住说:“娘,奶奶,还有哥哥,你们这样吃饭不累吗?搞得和拜神似的。” 奚夫人说:“瑶儿,这桌上就你,瞧人家平西将军和青兰月儿,怎么说你都改不过来呢?” 奚景瑶认真看着清音,好一会,说:“将军姐姐,你从小就这样吗?我以为武功高的人,都是豪放不拘礼数的,可你当将军了,这一言一行似乎比那些小姐的小姐还要文雅。” 清音微笑,也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奚景瑶碗里,轻声说:“瑶儿妹妹,居礼云:食不言,寝不语。认真用餐吧!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奚景瑶吐吐舌头,便不再说话,低头用餐。 奚景彦看着她轻笑,奚景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轻声嘀咕:“都看我笑话!” 饭毕,有丫环递上茶水,众人用纸巾擦了手,再嗽了口,然后离席。丫环开始收拾餐具。 老夫人说:“这屋里闷,咱们到庭院坐坐吧!” 于是,众人经过回廊,到了后庭花园。奚夫人对奚景彦说:“彦儿,你爹吩咐,用完餐你就去书房见他。” “是,娘!”奚景彦即退下。 众人在石桌前坐下,青兰和月儿侍立于清音身后五尺开处。 清音看一眼庭院,这应该只是侯府后庭的一个小花园,三面围栏的地方,有一个半月形的池塘,池中央的假山上有亭阁和桥栏,还雕了一个小石人在石台上提剑起舞。池塘的四边摆满了花盆,有丝竹和竹篱相绕,石桌的位置是铺满石块的空地,靠南边两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正好把石桌位置的阳光挡住。北面屏墙的月门淌开,清凉的风拂过花坛,拂动桃叶摇摆,撩动石桌前静坐余人的裙衫。 老夫人开口说:“平西将军家里可还有谁?” 清音垂泪,说:“家遭突变,家乡已被贼寇夷为平地,除了我和青兰月儿,父母亲人都已身亡。” 老夫人听得合手相念:“罪过,罪过,老身不该忆起将军的伤心往事。” 清音说:“清音历尽艰险,从上州逃出,幸得奚将军收留,才得以安身。清音感念奚家军的恩情,为我复仇;清音更感念当今圣上,太后,还有老夫人,夫人的盛情,让我在京城觅得一处歇身之所,不再颠沛流离。” 老夫人含泪说:“天下动荡,骨肉分离,难得将军苦尽甘来。如今皇上赐你府第,五天后,当可搬入新居,这段时间,你就暂在侯府居住吧!以后到了新家,也可以随时来侯府做客。” “谢老夫人。”清音说。 老夫人问:“将军可有婚配?” 清音说:“未有。” 老夫人笑说:“这更好,京城乃藏龙卧虎之地,内城之中多得是名门之秀,俊俏儿郎。等将军安下身来,即为你觅一佳婿,成天下美眷,岁岁平安,可好?” 清音起身拜谢,说:“得老夫人吉安,清音不盛感激。但清音才离苦难,还不想过早涉入男女之情,等边关平定,天下安平,再虑其它吧!” 老夫人说:“你有这志向,当真是将军之才。不过身为女儿,孤身立于世间,却是艰难,你得放开心胸,多接纳世间万象,认识友人,才不愧大夏之女将军一场。” “是,老夫人。”清音恭身说。 第四十章 好儿郎 茶过半凉,老夫人说:“饭也吃了,茶也喝了,老身也乏了。平西将军,你连日来舟车劳顿,难得停下来,下午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吧!” 清音躬身说:“清音感谢老夫人。” 老夫人喊声:“来人!” 奚景瑶站起来,一抱拳说:“奶奶,别叫下人了,瑶儿正好没事,就由我去安排姐姐的住处吧!” 老夫人笑说:“也好,有瑶儿亲自安排,奶奶也放心。奶奶先下去了。”于是在丫环的搀扶下朝内室走去。 众人躬身相送:“老夫人福安。” 奚夫人说:“瑶儿,西厢那边有空房,你可挑两间好的安排将军和青兰月儿住下。” “好的,娘!”奚景瑶说。 众人散去。奚景瑶便领着清音,青兰,月儿朝西厢房而去。 侯府的西厢房占地很大,是侯府未出嫁女子及有点能力的管事丫环居住之地。西厢房除了主卧,侧卧,还有很多供外地投亲女子居住的房间。西厢房的前面是一眼荷池,隔着荷池与侯府主楼相望,荷池之上有栈桥及凉亭。西厢房的后面有一片草坪,草坪之边有围栏,围栏后有一排柳树,柳树后是围墙,围墙后设有六七尺宽的沟壑。草坪上有花池,假山,石桌,秋千,还有睡榻及矮树丛。 西厢房的主卧,自奚景瑶的两位姑姑出阁后,有一段时间空闲。四年前,十一岁的奚景瑶作为侯府的大小姐搬进了西厢房主卧,就一直住在那里。但她不是很喜欢西厢房,因为那里书香气太重,她经常跑到东厢院去持枪练武,反正她性子执坳,父母也管不了她。东厢院中充满着男儿气概,杀伐果敢之决息,是她三位哥哥及众堂哥从小习武之地,自从三位哥哥从军之后,各堂哥也各司其职,这里就空闲了。 清音等人到了西厢院,奚景瑶领着她们进了靠南厢房的两个大间,说:“将军姐姐,你就住在这里,青兰和月儿姐姐就住在隔壁房间,你们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这里的丫环,奶奶说姐姐太劳累要休息,瑶儿就不打扰了,你们好好休息吧!休息好了,瑶儿再来找姐姐玩。” 清音说:“瑶儿妹妹,谢谢你!” 奚景瑶说:“没事的,瑶儿高兴!” 奚景瑶出去了,清音看到厢房内,除了床,柜,妆台,还有花架,屏风,画壁及帘幔,女孩子需要的一应俱全。房间很大,东面和南面开窗,正中以大的屏风隔开内榻,凭窗,可以看见荷池和远处的阁楼。 青兰推开一隔间的门,惊讶说:“姑娘,这里还可以洗澡,连热水都放好了呢,这整洁的换洗衣裳,这花露香水,这妆造。侯府真好,连客人住的房都这么高级。” 清音笑说:“你们回房吧!那边也差不多。” 月儿说:“不,我们要服侍姑娘沐浴之后,才过去。” 清音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便说:“好吧!随你们了。” 清音看见柜上的包袱和琴,心中一舒,暗说:奚景瑶这姑娘虽然大大咧咧,可心思还是很细的,居然提前把她的东西放进来了。 床上有换洗的衣裳。 于是,青兰和月儿服侍清音沐浴更衣,并摊好床铺,点上香炉,然后回另外房中去了。 清音也着实困了,昨晚没睡好,其实,这几天都没睡好,虽然可以运内力调息,但长久的不合眼,任你武功再高,身体再好,也坚持不住。一个多月来,一直在奔忙,如今停下来,什么都不用干,忽然就全身放松,倦意也上来了,即和衣上床,也不管它白天黑夜,倒头就睡。 清音迷迷糊糊的记起,自入朝以来,她没有见过定远侯,就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也没有来。他是不稍于见我吗?还是有什么意思?哎呀!我想什么呢!清音失笑。人家堂堂一个侯爷,我一个将军算什么呀!他犯得着来见我吗? 再说,定远侯日理万机,奚家军务繁忙,哪有时间管这内室的家长里短,儿女情长,更别说清音一虚名的平西将军。 定远侯的书房外,奚景奚叫声:“父亲,彦儿来了。” 定远侯说:“进来!” 奚景彦推门进去,定远侯手捧书卷,端坐于书案前,双目不怒自威。 奚景彦行礼,说:“父亲。” 定远侯怒说:“跪下回话!” 奚景彦一怔,只好跪下,在父亲面前,他好像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定远侯说:“景彦,你能挥师平定高欢乱军,作为父亲我很高兴,也为你感到骄傲,皇上封你少年将军,赐你将军府,这也无可厚非,这是你凭自己的能力应得的。可是这次平叛,为何会和一位女子一起还朝?皇上还封那名女子为平西将军,赐住曹将军府邸,太后也召见她。你且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奚景彦听得笑说:“爹爹,清音姐姐逃难到军中,她救了孩儿的性命,还助孩儿剿灭叛军,并活捉高欢……” 定远侯打断他,说:“这些我都知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让詹进在缴文中特别提起清音,把功劳都归在她一人之下?” 奚景彦说:“孩儿没有把功劳全归在她名下,但清音姐姐功劳真的很大,奚家军如果没有她,是很难拿下高欢的。” 定远侯说:“她一个女子,有如此高的能耐,不论武功,还是智谋,都在常人之上。她孤身一人从上州到竹海,仅凭她一张口,来历不明尚且不说,你不是不知道上州的乱局,各路叛军,鱼龙混杂。如果她包藏祸心,有意接近奚家军,并取得你的信任,进而蛊惑圣上,太后,造成严重后果,你将难逃罪责。” 奚景彦说:“爹,清音姐姐不是这样。” 定远侯怒说:“你一口一个姐姐,可是对那女子动了心?” 奚景彦大声说:“我没有!” “好,既然与那女子毫无关系,你立即赶回军营,不得再与那女子相见。” “爹!” “她救过你的命,也算是我侯府的恩人,我可以什么都不说,在凌波府修膳之前,她可以住在侯府,但凌波府一经完工,就必须立即搬走。” “爹爹,你不能这样。” “如果你执意要和她相见,明天早朝,我即向圣上禀明一切,即使不治她的罪,也要她立即离开京城,返回上州,不得再回中州。” “爹爹,我……”奚景彦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定远侯一言既出,就算老夫人出面,也无法说服他,目前,只有自己走,以保全清音。 奚景彦说:“好,爹爹,我立即返回军营,不与姐姐相见,也请您不要为难姐姐。” 定远侯说:“你放心,清音目前还是我侯府的恩人,爹爹不会为难她。” 奚景彦退了出去,心情很是复杂。其实,刚开始他也有过怀疑,但随着清音的表现,他对她的好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对她的怀疑。虽然清音的武功远比他高,但奚景彦一直都认为,姐姐是个弱女子,她很容易受到伤害,她需要他的保护,所以,他宁可自己离开,不再见姐姐,也要保护她不受伤害。 奚景彦叫过一丫环,让她去通知妹妹奚景瑶,叫她来见自己。 很快,奚景瑶来了,老远就问:“三哥哥,你叫瑶儿什么事?” 奚景彦说:“妹妹,哥哥要马上赶回军营,你将军姐姐这几日住在咱府上,就有劳妹妹照顾了。” 奚景瑶吃惊的说:“哥哥,你刚回来,怎么就那么急着走呀?” 奚景彦笑说:“妹妹可知军情紧急,刚接到的消息,可是一刻也担误不了的。” “哥哥难道不去跟娘和奶奶说声吗?” 奚景彦扶着她说:“不了,娘和奶奶也拜托妹妹费心了。” 奚景瑶说:“我还好,家里有嫂子,福叔,张妈妈等那么多人,也用不着我费心;只是哥哥在外面,自己一切要小心。” 奚景彦说:“哥哥在军营,不用担心。” 奚景瑶擂他一拳,拍着胸说:“你放心,三哥哥,将军姐姐是你的救命恩人,妹妹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奚景彦笑说:“这就谢谢了,妹妹,再见!”即返身就走。 奚景瑶追出两步,大声问:“三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奚景彦挥手,高声说:“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看着奚景彦远去,奚景瑶愣在当地,这人不知怎么了,一阵风似的,说回就回,说走就走,真受不了。 奚景瑶自小和三哥哥最要好,两人一起学习,一起练武,一起玩耍,从不分离。奚景瑶比三哥哥小两岁,三哥哥很是照顾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她;大哥二哥年岁最长,很早就跟随父亲出外处理军务,所以和他们相处的机会也就很少。 奚景彦十岁上圣泉宫学艺,五年后下山,即随父帅东州平叛,随后在军营很少回家。奚景瑶一年年长大,她怀念和三哥哥在一起的日子,她不喜欢女红,也不喜欢诗词歌赋,她整天舞刀弄枪,钻研着武学,发泄着孤独,也是将门虎女,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像三哥哥一样,做一个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将军。 老夫人,夫人等看着,也只能无奈的摇头。 奚景瑶回到西厢房,清音等人还没有醒来,她便来到荷池中的凉亭,一个人坐着发呆。 最近西厢房中除了一些管事的丫环,没有其它的姑娘入住,奚景瑶很是无聊,但清音的出现,让她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终于找到一个有共同语言的将军姐姐了。 第四十一章 醉卧西厢 清音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她自床上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舒畅,便一坐而起,下了床,梳理因睡着而略显纷乱的鬓发。 清音自己挽好头发,便出了房门,在窗前阳台上凭栏而立,面对荷塘,有一丝风儿拂过来,撩动了她的裙摆,吹起了她的秀发,让她顿觉清凉。 清音看见荷池的凉亭中,奚景瑶正在那儿看着荷塘出祌。清音不想惊动她,但奚景瑶发现了她,便跑过来,欣喜的叫声:“将军姐姐,你醒了!” 清音笑说:“真不好意思,瑶儿妹妹,这大白天的,我就睡着了。” “姐姐太累了。”奚景瑶说着,就上了阳台。 清音问:“瑶儿妹妹,你在亭中坐了多久?” 奚景瑶说:“也没多久,就是快用晚餐了,等着姐姐醒来。” “啊,这半天又过去了。”清音说,“可是还和老夫人一起用餐吗?” 奚景瑶说:“今天不了,等会有人会把膳盒送到西厢房来。” “哦!”清音说:“瑶儿妹妹,你三哥呢?” “姐姐不问,我还差点忘了。”奚景瑶有些生气的说,“不知三哥抽什么风,这才刚四来呀!连声招呼都不打,又要走。说什么军情紧急,过几天就回来,谁信呀!” “奚将军走了?”清音吃惊的说。她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月来,与奚景彦朝夕相处,心里隐隐的产生一种依恋,只要一刻不见,心中就发慌,忽然他走了,这该有多么的失望。 “可不是吗!三哥哥自离家学艺开始,就很少陪过我,瑶儿真的很生气。”奚景瑶是真的生气。 清音安慰她说:“奚将军少年英雄,统领着一方军队,保家安邦,为国效力,妹妹应该高兴才对,咱不生气。” 奚景瑶跑到房里,提来两张凳子,放在阳台上,说:“将军姐姐,咱不说三哥了,说说你,姐姐是如何擒住高欢的,高欢三万多人,又是如何在三哥的兵力部署中全军覆没的。” “其实,姐姐也没有你三哥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当时只是不忍心看着人死得太多了,所以想一举拿住高欢,敌方没了主帅,自然不会反抗。谁知后来……”清音就从神仙湾设伏兵,请君入瓮到擒住高欢,再到魏远山屠杀俘虏,神情黯然。 奚景瑶听得说:“魏叔叔这个人,身为禁卫军统领,手段如此毒辣,我是真的不喜欢。” 清音说:“据姐姐了解,高欢叛乱,也实有其因,出发点本是好的,只是后来走入了极端。高欢本是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可叹。……啊,瑶儿妹妹,我听说高欢不是被押解回京了吗?你可知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姐姐……”奚景瑶忽然也有些神伤,她说:“说起来,连爹爹也是扼腕长叹。半个多月前,高欢被押解抵京,立即下狱天牢。皇上痛恨叛军,也懒得审讯,即公告天下,处决高欢。那一天,瑶儿和秦国公府和几位侯府的公子,也赶去了西城刑场,观看行刑……” 高欢押解回京后,被判了剐刑,满朝文武皆是痛恨之声,高欢所犯之罪,天地不容,万民咀其肉,车马轧其骨,致粉扬末,终致尸骨无存。 行刑当日,内城防卫司的一队将士押着高欢的刑车绕着外城走了一圈,接受万民的唾弃。京城上十万居民拥堵在街道两边,咒骂着,朝囚车中的高欢吐口水,砸鸡蛋,扔石块,腐菜垃圾甚及煤灰。不得不说,高欢触犯了大夏国法的底限,不管你以前有多么英雄,也不管你以前为大夏,及至整个天下尽过多少力,现在,整个朝庭,乃至整个天下百姓的眼里,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滔天罪犯。 高欢被押上行刑台,绑在刑架上,执刑官宣读了高欢的罪行,正午时三刻,即抛下斩行令,下令行刑,以正国法。 刽子手扒光高欢的衣服,持械向他的身子割下了第一刀,高欢仰天长呼:“我高欢征战沙场,一世英雄,落得如今下场,呜呼!天不助也,但我问心无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台下一片轰动,万民咒骂:“贼子死不悔改,杀了他!杀了他!” 行刑持续了三天,千刀下去,高欢咽下最后一口气。高欢的啐体,被万民争食,骨架被车马压碎,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清音起身,手扶着扶栏,靠着阳台的立柱。她脸色苍白,发觉自己的身子在微抖,心房在颤动。高欢是她擒住的,但她做梦也没想到当今圣上会用如此极端的刑法结束他的性命。 奚景瑶扶着她,关心的问:“姐姐,你没事吧?” 清音摆手说:“瑶儿妹妹,我没事。” 这时,青兰和月儿也起来了,侍立于旁。丫环们端来了晚膳,清音说:“瑶儿妹妹,我们就在这里吃,好吗?” “好呀!”奚景瑶说。 青兰,月儿即把桌子搬到了阳台,司膳丫环们摆好餐具和晚膳,即退到一旁。 清音和奚景瑶坐下,清音试了两口菜,忽然问:“瑶儿妹妹,有酒吗?” “姐姐也好这个?”奚景瑶奇说,一下跳起来,兴奋的说:“有呀有呀,我马上取来。” 奚景瑶跑到主卧房,一手一个搬来了两坛酒,放在桌上,说:“姐姐,咱们今晚,不醉不休!” 清音很是吃惊,奚景瑶一个女孩子,居然藏了这么多酒,这侯府中,真是别有洞天呀! 青兰,月儿及众丫环,都是掩嘴而笑。 奚景瑶手一挥,说:“你们几个,也都下去吃饭,不用在此侍候,我和姐姐要好好的喝一盅。” “是,小姐!”青兰,月儿等都笑着下去了。 奚景瑶提起酒坛,为清音和自己倒了两碗酒,端起酒碗,说:“将军姐姐,来,咱们喝!” 清音不是汹酒之人,平时也从不喝酒的。但今天今时,她先听说奚景彦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又听闻高欢之死,这心里烦燥,就想借酒浇愁,一醉方休。 于是,她也端起酒碗,与奚景瑶碰杯,说:“好,瑶儿妹妹,咱们喝!” 两位美人,就在西厢的阁栏前,放开怀喝。一个是因为快活,一个是因为愁烦,都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借口,一碗又一碗,清音也觉得奇怪,自己酒量并不是很好,何以还不醉?而且,对面那个侯府妹妹,明明才过及?的年龄,一个女儿家,酒量居然这样好。 这一喝,居然喝到月满中天,晚风习习清凉,清音打了个冷凚,感觉到酒劲上来,她迷糊着说:“瑶儿妹妹,姐姐不行了。”却就是趴在桌沿上,睡了过去。 奚景瑶哈哈而笑,摇晃着站起来,举着酒碗说:“将军姐姐,你喝不过我了吧!你说,小妹厉害吗?”却是手一撒,酒碗掉在地上,“啪”的摔得粉碎。奚景瑶一屁股坐在凳上,撒开手趴在桌上,也是醉了过去。 青兰,月儿和侍候的丫环正在楼下等着,听得声响,赶忙跑过来。青兰和月儿扶起清音,丫环抱住奚景瑶,但见两人云鬓散乱,脸色潮红,兀自笑着。奚景瑶眯着眼,还挥着手,上句不接下句的说:“姐姐,咱们喝!哎,你怎么就倒了,你别睡呀!姐姐,陪妹妹继续喝呀!你们干什么,别拉我,滚开,我还能喝,我是不会醉的。” 丫环说:“小姐,你已经醉了,你别这样,让侯爷知道可不好了。” 奚景瑶支吾着说:“侯爷,你们是说我爹吗?你们别拉他吓我,本小姐可不怕他,本小姐也不是被吓大的。” 丫环扶住她,拉着她往主卧室走,一边说:“小姐,您别闹了,赶快洗洗休息。” 奚景瑶嘟囔着,却是没有力气反抗,只有任由丫环扶着进了房中。 清音倒是没有这么激烈,她喝醉了,就是醉弓,这样脸带着微笑,静静的趴着,一点声音也没有。青兰和月儿把她扶到房中,扶到床上躺好,然后拿湿毛巾给她擦了手和脸,帮她盖好锦被,放好蚊帐,便退到房门口,轮流守候。 这已是八月天,星夜特别明净,晚风吹过荷池水,月亮的倒影漾起了涟漪,秋虫也已噤声。远方楼阁里的灯光都已熄灭,空留一重重的楼影在夜色中颤抖,或一时传来阁内香烟萦绕的气息。 月儿感觉到有点凉意,便回房披了件风衣,然后继续守在门外。 第二天清晨,清音就起来了,这一觉睡得,酒劲已然全消,她也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只是这衣服,似乎还透着一些酒气,她便叫声:“月儿!” 青兰在外边听见,赶忙开门进来,说:“姑娘,你醒来了!” 清音抬起袖子,说:“我,这是怎么了?满身的酒气!” 青兰笑说:“姑娘你忘了吗?昨天晚上你和瑶儿小姐一起喝酒,喝了好多好多,都醉了。” 清音大吃一惊:“我喝酒了?”她想起来,似乎是喝酒了,那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慌张的说:“这可不好,我一个女子家,喝那么多酒,传出去不让人笑掉牙?这还是侯府之中呀!失礼,失礼。” 清音问:“青兰,外面可打扫干净?” 青兰说:“已然清理干净。” 清音说:“这就好,青兰,你赶紧去给我打水,让我梳洗,换掉这身衣服,等下可不能让人看见了。” “是!”青兰说。 第四十二章 大小姐 这时,月儿也起来了。于是,青兰打来了水,两人服侍清音梳洗,并撒了香水,换了身新衣服。这下,酒气终于闻不到了。 清音站起来,转了一圈,问:“青兰,月儿,瑶儿妹妹起来了吗?” 青兰笑说:“还没呢。” 月儿说:“这事让侯爷知道,肯定得训人了。” 清音愧疚的说:“是我害了妹妹。” 这时,有丫环急急的赶过来,对守在主卧外的丫环说:“快,侯爷叫小姐过去见他。” 丫环急忙推门进房内,转过屏风,在离床七尺的地方站住,躬身轻呼:“小姐,小姐!” 奚景瑶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揉着眼睛问:“珠儿,你叫什么?吵死我了。” 珠儿说:“小姐,老爷叫你立即去见他。” “什,什么?”奚景瑶一屁股坐起来,睡意全没了,她急问:“珠儿,这么早叫我可知为什么?” “珠儿不知。不过不早了,昨天晚上小姐喝醉了,睡到现在才醒,外面太阳都出来了。” “我喝醉了?”奚景瑶吓了一跳,闻闻袖子,身上,是有很重的酒气。她赶忙下床,慌急的说:“完了完了,爹爹肯定会打死我。珠儿,快打水来,给我梳洗。” “是,小姐。”珠儿出去了。 奚景瑶在房间里转着乱步,心说:肯定有那个多嘴的婆子,把昨晚喝洒的事告诉了爹爹,爹爹现在叫我去,肯定是训话。昨天睡前,丫环明明帮她们换了衣服,擦了身子,谁知一个晚上,酒气会从人体表皮的毛孔和汗腺中渗发出来! 不一会,珠儿和另一丫环小红端来了水,一前一后服侍奚景瑶梳洗换衣,并祛酒气,好一会,终于好了,她照照镜子,拍拍自己的脸蛋,是感觉还红扑扑的,她努力平复心情,然后说:“好了,珠儿小红咱们走吧!” 于是,三人出了卧房,随传信的丫环朝外走。清音出来看见,叫声:“瑶儿妹妹。” 奚景瑶摇摇手,笑着说:“姐姐,没事,不就喝了点酒吗!大不了让爹爹骂一顿,让他出出气,也就没事了。” 清音说:“是姐姐不该叫妹妹喝酒。” 奚景瑶笑说:“这可不能怪姐姐,是妹妹自己想喝。”她凑近清音的耳边,小声说:“姐姐,我房间还藏了几坛酒,没人的时候咱们再喝!” “什么?瑶儿妹妹!”清音愕然,奚景瑶已是笑着走远了。 唉!这奚家小姐,不知定远侯有这样的女儿是好还是愁呢? 奚景瑶来到了后庭正室,定远侯和夫人端坐在正首,奚远岱面无表情,奚夫人则脸露担心。 看见奚景瑶进来,定远侯喝声:“跪下!” 奚夫人也吓了一跳,说:“侯爷你轻点声,别吓着孩子。” 奚景瑶倒是镇定,她悠悠的跪下,说:“爹爹,你这是干吗呀!孩儿又犯了什么错,惹您不高兴?” 定远侯怒说:“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昨天晚上?瑶儿,瑶儿没干什么呀!” 定远侯说:“一个女儿家,成天舞刀弄枪,疯疯癫癫,不习礼节,不修女红,我且不说你,你居然拉着平西将军一起喝酒,还喝醉了。这成何体统,简直不像话。” 奚景瑶轻声嘀咕说:“哪个不长眼的,背地里说我坏话!” 定远侯怒说:“你说什么?自己做了错事,还有脸怪别人!” 奚景瑶说:“爹爹,您高兴的时候,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还有家中设宴的时候,您不喝酒吗?瑶儿只是高兴,喝了点酒,您就这样说我。试问爹爹,哪朝哪代规定过,女儿不能喝酒?” 定远侯气得一拍桌子,说:“你小小年纪,居然学会顶嘴。你可知喝酒误事?特别是一个女孩家,失仪失态,传出去,我侯府颜面何存!” 奚景瑶大声说:“爹,我就是喝了点酒,怎么又扯上侯府?侯府的颜面,失仪失态,要靠我一个女儿家端着吗?我就做自己,碍着谁了?” 定远侯脸色铁青,奚夫人赶忙拉着他,说:“老爷,你跟孩子急什么呀!瑶儿她就这样。”她朝奚景瑶说,“瑶儿,赶快跟爹认个错,不要再顶嘴了。” 奚景瑶说:“娘,瑶儿没错!” “你……”奚夫人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定远侯说:“看来我们平时对你太骄惯了,致使你这样无法无天,再不能由着你性子来。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好好呆在西厢房,哪儿也不能去,不认识自己的错误,别来见我。” 奚景瑶说:“爹,你不能这样。” 定远侯喝声:“带下去!” 两名丫环过来,朝奚景瑶躬身:“小姐。” 奚景瑶站起来,把手一甩,转身就走。 奚夫人气得说:“这孩子,怎么这样?” 定远侯说:“夫人,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得立下规矩,决不能让瑶儿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有那个平西将军,我总觉得有些来历不明,平西将军府一旦修好,马上叫她离开,决不能叫她在府里多留。” “是,侯爷!”夫人说。 奚景瑶气鼓鼓的往回走,她边走边嘟囔:“爹爹也真是的,什么意思吗!就喝点酒,用得着这么生气?” 丫环们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很快到了西厢房,奚景瑶怒气冲冲的打开门,珠儿要跟进去,奚景瑶指着说:“你们都给我站住,谁也不许进来。” 珠儿等人吓得后退几步,奚景瑶“呯”的把门拉上,珠儿等人只好守在外面。 奚景瑶趴在妆前就哭,她一个侯府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没被爹爹这样说过,她心里好委屈,爹爹居然不让她出门,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清音听见声音,就出了房门,问珠儿:“你们小姐怎么了?” 珠儿说:“侯爷因为小姐喝酒,训斥了她,小姐心里难过,正哭呢!” 清音叹了口气,说:“这都是我的错。珠儿,你们退下吧!小姐那里我来说。” “是,将军。”珠儿等人退下。 清音来到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奚景瑶大声说:“别烦我,走开!” 清音说:“瑶儿妹妹,是我。” 里面没了声音,好一会,门缓缓的拉开了,清音进去,奚景瑶又回到了妆前。 清音扶着奚景瑶的肩,安慰说:“妹妹,你别难过了,侯爷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喝酒总是不好的。” 奚景瑶说:“我知道,我不是气爹爹不准我喝酒,我是气他那样说我。从小到大,他都没那样说过我。” 清音说:“都是姐姐的错,不该叫你喝酒。” 奚景瑶抓着她的手,说:“这不能怿姐姐,是我自己想喝,姐姐没来的时候,我就喝过很多很多次了。” 清音把她扶起来,帮她擦掉眼泪,笑说:“妹妹,你别哭了,看把脸哭花了,变成苦瓜脸,可就找不到好人家哦!” 奚景瑶也笑了,她说:“姐姐,我不哭了,我才不稀罕什么好人家呢,我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我就高兴。” 清音笑说:“这才好吗!来,我们坐。” 两人坐下。奚景瑶肚子中咕噜咕噜的响了几下。清音说:“妹妹饿了?” 奚景瑶点点头,大声喊:“珠儿!” 珠儿赶忙进来,奚景瑶说:“快把早餐弄来,本小姐要饿死了。” “是,小姐。” 珠儿小红等很快把早餐端来了,清音和奚景瑶便坐下来,其他人侍立七尺之后。奚景瑶忽然站起来,转过屏风走到后面隔间,出来的时候气得脸色通红,她问:“珠儿,我藏在后面的东西呢?” 珠儿慌得摇手说:“小姐,我不知道。” 青兰说:“瑶儿姑娘,你是问酒吗?刚才你们去见侯爷的时候,有几位妈妈过来,把酒搬走了,我和月儿也问了,她们说是奉侯爷的命令行事。” “爹爹,您怎么能这样。”奚景瑶哭了起来,她捶着桌子说:“我好不容易保存的酒呀!” 奚景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得清音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奚家大小姐怎么回事,整个一泼皮吗?真难为侯府的人了。 清音说:“好了好了,瑶儿妹妹,酒没了就没了吗,大不了不喝。姐姐也觉得,你不应该喝酒,侯爷说的是对的,从今天起,你应该多看看书,熟悉礼仪,把自己骄纵的性格改过来了。” “将军姐姐,你也这样说我?”奚景瑶不高兴的说,“我也不是非要喝酒,只是哥哥们都不在家,我一个人闷得烦吗!像她们,只知道唯唯诺诺,小姐小姐的,叫得我只想吐。” 清音说:“那妹妹要怎样才不烦呢?” “除非,姐姐不离开侯府,陪着我,我就高兴。而且,姐姐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清音笑说:“好吧,那从今天起,姐姐就陪着你,不出侯府,不过,我做什么你也得做什么,妹妹能做到吗?” “保证做到!”奚景瑶举起手说,“只要姐姐不走。” “好,咱们一言为定!”清音也举起手说。 “啪”,两人的手,重重的击在一起。 清音心想,奚家军收留了我,侯府又容纳了我,我凭自己的努力,如果能够治好奚景瑶那近乎不讲理的小姐脾气,也算还了他们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