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兴传》 第1章 穿越光门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海风裹挟着海浪奔腾向前,或缓或疾,连绵不绝。一支船队出现在海平面上,给这处荒凉的海域带来些许生气。为首的喜鹊号是一艘客轮,此时正值下午,船队才从港口出发不久,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船舷处,或遥望大海,或相对聊天,情绪中满含着希冀,言谈间又显出些许不安,不时有人望向船艏甲板,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光球出现的时候,李政正和孔杰、张军在家中喝酒吹牛。 那天晚上,皓月当空,小院的石台上放着一个瓷盆,孔杰带来的素馨花瓣洒在瓷盆里,散发出缕缕香气,为这处小小院落平添几分风雅。 李政站在院子里,看着瓷盆中点点花瓣在微风的吹拂下游移晃动,水波下现出淡淡月影,不由失笑,本来是张军嫌喝酒碍事,才将瓷盆从客厅移到院中,没想到却给小院添了一处好景致。 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李政低头点烟,再抬头时,眼前景致似有变化,心中大奇,使劲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瓷盆,居然多了一个圆圆的光球,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之上。 光球并不透明,也不亮眼,内中似有烟雾流转,引人遐思。李政看着欣喜,伸手欲托住光球,却见那光球如有灵性,直接没入李政手掌,消失不见。如此神奇的场景让李政顿时呆住,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才醒过神来,一段匪夷所思的信息瞬间印入脑海,让李政不能自已,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 客厅里,张军看着一脸落寞的李政,嚷嚷着你小子为了躲酒,是不是掉粪坑里啦。孔杰心细,见李政面色有异,忙问起缘由,李政则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它。最终,在孔杰和张军的连番折腾下,被强行灌下半斤酒的李政终于把持不住,将手掌伸出,一只光球缓缓浮出,惊得二人目瞪口呆。 华兴大陆是一处广袤之地,其间山岭无数、江海纵横、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人类在此繁衍生息,或有万年,李政等人所居之处,仅为大陆一角。 按照光球信息提示,华兴大陆万里海面之上,有巨冰耸立,其顶部光环悬停,华彩万千,谓之天门,天门之外,另有广阔天地,万物繁衍,生生不息。 千年之前,李政等人先祖曾受光球指引,来到天门之前,彼时天门开启,众先祖得以进入华兴大陆,择地而居,繁衍生息,不觉已逾千年。 对于这些陈年往事,李政等人闻所未闻,想来先祖并未将相关经历流传下来。此时得光球提示,万里之外,天门再次开启,李政等人适逢其会,返乡之旅,就在近前。 如此信息,让三人惊诧莫名,却又不容质疑。想要了解更多信息,哪怕是些许家乡轶闻,均不可得。放下惊异之情,三人顿时有一种彩票中奖的感觉,如果说不同的话,那就是奖品是啥,全无头绪。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干脆各自倒头睡觉,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就当酒后出现幻觉,一场大梦而已。 梦醒之后,事情还是真真切切地摆在三人面前,心中虽觉莫名其妙,但也不得不慎重对待起来。李政让孔杰和张军慢慢领悟,自己则去了师父梁继盛家里,说起昨晚奇遇,请教出路。 梁继盛让李政展示光球,李政连连摇头,表示一旦接触光球,就得去光门另一侧的世界生活,这事太不靠谱,咱们现在日子不错,实在没有冒险的必要。 师母沈玉萍拍着李政脑袋,表示我和你师父并无子嗣,就你这么一个徒弟,早已视同亲生,你小子要过去,哪能丢下我们两个老的。梁继盛面色深沉,抬脚就要给李政好看,敢跟家里那把,显然是翅膀硬了。 无奈之下,李政只得将光球展示出来,结果并无变化,梁继盛和沈玉萍立时醒悟自身使命,和李政一道,成为返乡旅伴。 事情既已发生,就得想办法解决,梁继盛并不像李政那般悲观,这世上人有亿万,形形色色,并不全是安守本分之辈。呼朋唤友之下,又有多人参与进来,返乡之旅,同行规模渐渐扩大开来。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梁继盛的老搭档孟庆祥率先说出看法,如果对面比咱们发达,那就算咱们捡着了,毕竟同宗同族,跟着享受即可。万一那边相对落后,还是很麻烦的,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和先祖一样,费心劳力,闯出一番天地来。 学者刘建国的意见很直接,别管那边怎么样,咱们就照着落后来准备,趁现在还有时间,想想该带些什么物资,到时候也能有个相对靠谱的基础。 技术专家林志刚最为啰嗦,给大家普及了很长时间的现代科技知识,总之就是得从最基础的东西做起,还问李政能不能带个电厂过去,这玩意儿烧煤,只要是大陆,这种矿藏肯定少不了。另外,钢铁厂、化工厂相关的设备,各样搞上一套,这基础打得才叫扎实,到时候只要把矿挖出来,咱们就可以过上现代生活。 张军对林志刚的想法最为认可,更进一步提出,干脆找一个小城市,让光球裂地而去,咱们肯定能省不少事。 张军的说法引得大家哄堂大笑,看向李政的眼光便诡秘起来,李政则无奈地摊摊手,让大家不要异想天开,如果光球真有如此异能,把两块大陆连起来不是更好。 大家各抒己见,渐渐冷静下来,才觉出光球并非万能,真要玩大了,人家光球是神物,肯定没事,他们这帮人大概率会变成时空碎片,连个痕迹都留不下。 农业专家符思南表示无需太过贪心,他们这边多带些种子,也许还能造福一方呢。实在那边落后太多,咱们自力更生,有个几年,总能把肚子填饱。 符思南的态度让众人大为不满,纷纷让他认真准备,反正种子又占不了多大地方,亏了哪儿,也不能亏了肚子。 化工专家邵宏铭提出化肥的问题,符思南立马呼应起来,让邵宏铭搞一套合成氨设备过去,否则他可变不出高产良田来。邵宏铭皱着眉头,表示设备好弄,问题是各种催化剂等化工原料都是消耗品,带多少过去都不够用。由此一来,沿着产业链拉出清单,和搬一座城市过去也差不多。 贸易商丁鹏认为物资准备不能只盯着设备、产品和粮食,黄金和白银这种硬通货才是最重要的,万一那边还处在落后的农业时代,有金银傍身,就可以和那边的土着做生意。 梁继盛的老部下曹卫国提出武器准备的建议,不管什么时候,强者的定义总是以武力为第一要素,没有自己的军事力量,返乡和送人头没什么区别。大家纷纷点头,对曹卫国的提议表示认可。 ...... 大家聊的越深,越发现事情难办,最后梁继盛一锤定音,再难办的事情也有个开始,大家尽力准备即可,反正返乡之旅已成定局,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强。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最后的日子即将到来,为了不对大陆造成惊扰,大家决定将进入光门的地点选在海上,找一处荒凉海面,默默离去。此时,参加穿越光门的人数已经突破千人,用孔杰的话来说,这世上有千样事,必有千样人,何况是如此大事。 船长王海洋从驾驶舱中走出,手中对讲机传来各船准备就绪的声音。李政站在船艏甲板上,看向身边的梁继盛,询问是否开始。梁继盛听着王海洋汇报情况,然后点点头,示意李政动作,身体随之后退一步,和王海洋一起站在李政身后。 李政定了定神,伸手将光球放出,那光球缓缓飘向海面,船上众人紧张的盯着前方光球,目光中渐渐现出讶异之色。不远处的海平面上,悄然显现两座山崖虚影,那光球并不停留,直接从崖间穿行而过。 李政挥挥手,示意船队前行,目光中,那光球的穿行轨迹清晰可见。 船上众人俱都凝神静气,出神地望着那山崖虚影,海面上,浪涌之声往复不休,似乎在不停地欢呼,为世间有如此奇景而激荡不已。 随着最后一艘大船穿过山崖,两座山崖徐徐合拢,随后消散开来。 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一轮圆月高挂天际,海面上波光粼粼,寂静无声。 远远地,海面上耸出一个白色的尖顶,李政右手握拳举起,船队随之缓缓停了下来。几乎没用多长时间,那白色的尖顶便壮阔起来,徐徐升起,俨然是一块千米巨冰。 悬停在空中的光球划出一条斜线,直接飞上巨冰顶部。李政如有感应一般,双手挥舞起来,光球随之开始变化,内中烟雾不停旋转,将光球中间撕扯开来,幻化为光环形状。与此同时,随着光环的不断扩大,巨冰开始快速融化。 许久,一个直径百米的光环悬停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将船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不等李政这边动作,光环自行演化开来,先是一缕轻雾从空洞中飘出,然后愈发浓烈起来,以光环外缘为边界,不断释出大量白雾,仿佛浪涌一般,倾泻在海面之上,看的众人瞠目结舌。 随着白雾将整个船队包裹起来,海面上寂静无声,连海浪的声音都消失不见,驾驶舱内,各种电子设备明显失灵,原本正常显示的屏幕漆黑一片。王海洋试图通过对讲机联系各船,才发现声音只在身边回荡,根本传不出去。 梁继盛想要上前问询,却发现完全挪不动脚步,身侧厚重粘稠的浓雾仿佛粘在身上一般,将整个身体裹住,动弹不得。眼中所见,俱为白雾,仅有一步之遥的李政不知何时,已经从自己视线中消失。 此时的李政,换左手握拳,右手向外伸出,仰首望天。不知何时,光环已经移到头顶天空,并开始缓缓缩小。白雾仍在涌出,宛若天河倾倒,瀑布般泄入大海,然后调皮地弹跳起来,往船队中的人们裹挟过去。 当大家仍在懵懂之中时,李政心中已然明了,光环在浓雾中自行穿过船队,并悬停在空中,正约束着浓雾,再次变成光球模样。李政手掌弯曲,对空中光球发出召唤,那光球微微颤动,却没有如李政所想,飞落下来,仍旧在空中不断伸缩,有如呼吸。不时有星芒从光球中溢出,然后被光球强行吸收回去。 不知不觉中,雨丝漫天而来,不久便将浓雾驱散。恢复行动的人们惊奇地看着天空中的光球,此时已被星芒缠绕,呈现出一副极其绚丽的空中图景。细雨落在脸上、胳膊上,乃至全身,暖暖地,让人忍不住迎上去,挥舞着手臂,转动身形,开心地欢笑起来,甚至舞动起来。 李政紧张地盯着光球,蓦然醒悟,心中无端泛起一声叹息。呼吸之间,光球崩裂开来,无数星芒奔流而下,冲入人群。船舱内外,星芒入体的人们欢快地尖叫起来,享受着此刻有如盛典般的星芒沐浴。 李政收回手臂,呆望着头顶绚丽的图景,不舍之情油然而生,此时此刻,光球的使命已然完成,而他们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第2章 海岛疑云1 本次穿越光门的船队由大小七艘船只组成,其中喜鹊号七千吨客轮一艘,长繁号、长荣号五千吨货轮两艘,长昌号、长盛号五百吨货轮两艘,飞鱼号、飞燕号小型登陆艇两艘。一年的时间,能做到如此准备,梁继盛还是很满意的,至于是否够用,或者对路,那就只能听天由命,毕竟大家对这边的世界一无所知。 红日东升,人们纷纷走出船舱,向辽阔的海面上张望起来,昨日的异景已然消失不见,出现在眼前的只有辽阔的海面和远处连绵的山岭。 梁继盛放下望远镜,手攀船舷,整个身体放松下来,示意王海洋返回驾驶舱准备开船,这才将目光落在李政身上,现出询问的神色。 李政无奈地耸耸肩,表示光球已经消失,自己对远处大陆也是一无所知。 随着船队渐渐靠近陆地,人们纷纷走出船舱,好奇地看着不远处山岭纵横的新大陆,指指点点,不时品头论足一番,无论如何,这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宽广的海湾近在眼前,船队缓缓停下来,梁继盛耐心地观察着周边地形。海湾东西两边均有一处高大山岭延伸入海,如手臂张开,将此处海湾环抱起来。中间有一低岭突兀伸出,将海湾切割开来。从望远镜中观察,西部海湾一览无余,地势平缓,沙滩呈银白色,有红树林四处分布,景色十分优美。东部湾口则要陡峭的多,到口门处骤然收窄,口内情况不明。 见梁继盛看向自己,王海洋皱着眉头,指了指西边,示意那处口门之内应有海港,应该能够驻舶船只,至于东面沙滩,除了两艘登陆艇之外,其它船只根本无法靠岸。 梁继盛点点头,正要让王海洋安排探路事宜,抬头见中部低岭靠近岬角两端处有烽烟冲天而起,紧接着,东部高岭也燃起烽烟,不由哑然失笑,心中暗存的些许侥幸就此打消。 刘建国从后边走过来,一边看向前方,一边和梁继盛议论起来。 “看来不容乐观啊?”刘建国感慨道。 “也许吧,先找地方登陆,看能不能和人家好生沟通,尽量不要起冲突。千年时间,人家这边也在发展,咱们被发现也属正常。”梁继盛回应着。 “梁总,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看那烽火,现代社会谁还用那玩意儿示警,估计这地方要比咱们华兴大陆落后不少,真是想啥来啥。”刘建国说出自己的判断,梁继盛、王海洋、李政则面面相觑,半天才反应过来。 之前虽然是按照家乡落后的思路进行准备,但在大家心里,还是希望家乡能够比华兴大陆更加发达,毕竟现代的物质条件更加优越,定居生活也会容易许多。目前看来,如此奢望大半是要落空。 “先看看再说吧。”梁继盛无奈苦笑,见飞鱼号和飞燕号已经驶到前面,曹卫国站在飞鱼号上,正向这边张望。 梁继盛随即下达命令,让飞鱼号入港探查,飞燕号跟在后边,负责测量这片水域情况,布放浮标,为船队靠岸进行准备,其它船只就地休息,等待下一步指令。 随着队伍不断扩大,准备工作也愈加复杂起来,渐渐形成以梁继盛、孟庆祥、李政、林志刚、符思南为首的管理团队,推动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的开展起来。 此时,孟庆祥和符思南站在船舷处,议论起眼前的景象。 “孟总,这处海岸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和咱们出发的海港是不是太像了?”符思南心中疑虑,和孟庆祥探讨起来。 出发地选择在符思南家乡所在的港口,那里地处大陆最南端,人口不多,也不算发达,但却是一处绵延上千公里的巨大岛屿。岛屿周边海面宽广,对于这些默默远行的人们来说,由此入海,穿越光门,才不会对华兴大陆造成过多惊扰。 听到符思南说起心中疑问,孟庆祥笑了笑,表示这样的山岭在华兴大陆到处都是,你长居海岛,心思有些恍惚,也是正常的。 此时,孟庆祥的注意力主要盯在人群中,大家乱哄哄地挤在甲板上,探着脖子四处张望,没准会搞出什么意外来。 顾不上关心符思南奇怪的想法,孟庆祥喊着张军,让他招呼人维持好秩序,大家轮流出舱观景,不要自行其是。 田毅从人群中挤过来,看着符思南,大声嚷嚷道:“思南,这处海岸和咱们出发的地方太像了,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作为地质专家,田毅常年在海岛上行走,对家乡的山山水水更加熟悉,这才过来找符思南沟通。 符思南看着孟庆祥,脸上依然是困惑的表情,田毅也看向孟庆祥,再次重复起自己的观点。孟庆祥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是大陆北方人,对海岛地理并不熟悉,见田毅和符思南同时觉出异常,心中也含糊起来,忙问起二人疑问缘由。 孟庆祥带着符思南和田毅一起来到前边,说起刚才观察情况,大家的目光齐齐转向李政,毕竟他是光球的发现者,要是有什么异常,还得从李政这边寻找到答案。 李政无奈地摊摊手,表示昨晚的行动大家都亲眼目睹,光球应该已经耗尽能量,彻底消失。至于他自己,没有光球提示,实在是解答不了眼前的疑问。 梁继盛让符思南再找几个同乡问问,如果真的和华兴大陆一致的话,那可是个大大的好消息。 华兴大陆只是蓝星的诸多大陆之一,如果这处岛屿能和华兴大陆岛屿重合,则意味着他们来到的可能还是那个蓝星,只是其中缘由、机理,就不是他们能理解的了,反正只要地理环境差异不大,对于他们在此定居,总归是有好处的。 艇长周向辉驾驶飞鱼号进入海湾口门,视野骤然开阔起来,眼前水面宽广,分明是一处大型海港。曹卫国急忙从驾驶舱走出,手扶栏杆,四下张望起来,可惜除了山岭纵横,看不到任何人烟迹象。倒是这处海港条件相当不错,水域面积很大,如果水深足够的话,确是大船停靠的良港。 此时,周向辉让副手操舵,走出来站到曹卫国身边,眼睛看向前方,显然对这处水域十分满意。随着登陆艇在水面缓缓游弋,只见海港东北端有一条长陆突入海中,陆上杂草丛生,小树摇曳,一派荒芜景象,将大家视线遮住。 登陆艇从东侧水道穿行而过,里边水面宽阔起来,只是水面颜色开始渐渐变浅,周向辉直言前方肯定有河流水口,指示驾驶舱内的副手谨慎前进。 从望远镜中向外观察,不远处山岭之间,果然有河流奔涌入海。登陆艇不宜前行,正欲盘旋掉头返回,曹卫国指着西侧陆地,居然看到一处小型码头,码头之后,隐约可见有屋舍依岭而建。 顺着曹卫国手指方向,周向辉细细观察一番,眉头紧皱,心中满是狐疑。如此景象,实在是太熟悉了,如果人再多些,房子再多些,各处现代化设施代入进来,几乎和他日常训练的港口没什么区别。 和曹卫国不同,周向辉和飞燕号艇长赵海波,加上特战中队的队长何超,都是被梁继盛和王海洋忽悠过来的。当时正赶上退伍,三个人一商量,便写了申请,然后加入返乡团队,顺便又忽悠了一批退伍兵,一起奔赴光门。就连这两艘老旧登陆艇,也是周向辉和王海洋想办法搞到手的,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此时,何超也来到驾驶舱外,听到周向辉心中疑虑,自己也跟着狐疑起来,正如周向辉所述,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诡异,难道他们来到的是另一个时间段的蓝星?想想都让人匪夷所思。 何超和曹卫国商量,看能不能从那处码头登陆,上去摸摸情况。 曹卫国犹豫片刻,看了看船上满载的物资,还是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打消掉,还是先测水深,让船队入港再说。至于当下情况,先向梁总汇报,再行定夺。反正烽火已起,再争这个先机的意义也不大,倒不如按部就班推进,等这边工作基本就绪,再和当地土着沟通,更为妥当。 海港探测工作十分顺利,外口海面深水处均超十米,入到内口,仍有七米以上的深水可供大船行驶,确为得天独厚的天然良港无疑。浮标布放完毕之后,在飞鱼号、飞燕号两艘登陆艇的引领下,长昌号、长盛号先行入港,然后是长繁号、长荣号,最后,在船队汽笛长鸣之下,喜鹊号搭载着大部分团队成员进入海港,让这处静谧海港变得热闹起来。 入港船队下锚之后,时间已到下午,王海洋来到飞燕号上,和艇长赵海波商量靠岸事宜。梁继盛则带着李政、符思南、田毅来到飞鱼号上,准备去码头那边看看。 第3章 海岛疑云2 榆林堡的兵丁从林中穿出时,周雄正在田中干活,见那兵丁一脸慌张的样子,不由驻足观望,那兵丁边一边跑向驿道,一边大声向周雄喊着,“大船,海上来大船啦。” 平日里,这些兵丁路过红沙村时,总要讨些水喝,然后或回州城、或往军屯,并不急迫,今日表现,实属异常。 周雄向那兵丁招招手,正欲搭话,却见那兵丁从田埂处匆匆而过,并无搭讪之意。抬头远望,却见远处天空,狼烟直冲云霄,便知有大事发生。 从田中走出,周雄安顿小儿子周子箫追着那兵丁前往军屯,将老大周子毅等村中精壮男子招唤回来,顺便打听些消息,自己则连忙返回村中。 躲在田尾码头附近的林子里,周雄和符田岭两位老兄弟望向海面,那艘大船从远处驶来,在码头附近的水面上停留许久,才又折返而去。 如此举动并不奇怪,往年若有海盗前来,也是如此侦察一番,然后船队蜂拥而至。若是遇到好说话的,大家交换物资,各取所需,倒也是美事一件。若是遇到不讲理的,小股海盗可由村中精壮抵挡一阵,等官兵来时,海盗必会退去。至于大股海盗临港的事件,村中十余年来从未遇到过,毕竟如此穷乡僻壤之地,谁会来做这等赔本买卖。 最让周、符二人惊讶的反而是大船本身,如此无帆无浆之船,怎么可能在水面上行动自如,难道是有仙法加持?两个人心中极为困惑,没来由慌乱起来,见那大船倏忽远去,连忙返回村中,商议对策。 刚刚将村中老幼安顿到山中躲避,符庆便从码头跑回来,向符田岭、周雄禀报,说是有海外之人来访。 码头上,周子毅带着一众青壮正与曹卫国等人对峙。看着眼前这帮人拿着木枪、棍棒,只有为首几个人手中有刀,曹廷瑞心中嗤笑,向何超使了个眼色,何超会意,四下观望一番,见不远处高大的椰树上挂满椰果,举枪略微瞄准,子弹呼啸射出,一颗硕大的椰果汁水迸溅,残渣散落地面。 周雄等人小跑着过来,正好看到枪击椰果的情形,心中暗感不好,忙排众而出,上前拱手,大声问询起来。 相比之前周子毅等人浓重的乡音,周雄的话语明显字正腔圆,更加清晰。符思南从曹卫国身后走出,学着周雄一般拱手行礼,将语速放慢,两厢沟通起来。 连比划带说,周雄总算搞清楚来人意图,似乎并无恶意。符思南心中则讶异不已,抛去口音不同,两人说的居然是同一种语言,只要略加熟悉,沟通并无太大障碍。 大家坐在茅棚之中,放下敌意,沟通渐渐顺畅起来。周雄年轻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此时听这些海外客商说起来历,还是惊得瞠目结舌。南海之大,远超想象,而在这些人口中,远在万里之外的华兴大陆更是闻所未闻,至于他们乘坐的大铁船,更是让周雄和符山岭惊叹不已,居然由纯铁制成,浮于海面,行走自如。 按下心中狐疑,周雄将红沙村周边情况介绍一番,榆林湾口东西为虎头岭、鹿回头岭,中间突出岬角为榆林堡(烟墩岭),和鹿回头岭的连珠寨相近,均有少量兵丁驻扎,以为防海。二岭均建有烟墩,早上烽火燃起,便是向州城示警。 红沙村所居是在打嗥岭下,往北为多民岭,二岭交界之处,有驿道通行西东,再往东北为湳西岭,岭下谷地建有湳西军屯,与东部回风大岭夹峙之中,有大水沿山谷流出,名为榆林水,就在红沙村附近入海。此处码头名为田尾港,常有海商入港取水,与周边黎民互通有无,虽不算兴旺,每年也能有所收获。 说起大陆风闻,周雄直言此地乃大燕朝广东地区所辖琼州府,为一处大型岛屿,具体到他们所居之地,为琼州府崖州治下,属于南部边陲之地。梁继盛问起年份来,才知此时正是燕朝天历四十七年。 沟通之中,周雄谈及自身经历,心中酸苦不已。十余年前,占据吕宋岛的佛郎机人在马尼拉城大肆屠杀抢掠华人,彼时周雄正值壮年,遭此大劫,慌乱中随大批海商驾船出海,又遭番船堵截追杀,损失惨重。危难之际,大家齐心协力,仅有两艘海船闯出海湾,在海上飘荡十数日,其中一艘海船难以坚持,将物资人员转移之后,另一艘海船也是不堪重负,只得去老留少、去弱留强,仅百余名人员得以幸免。 在海中漂流近月,周雄等人来到榆林湾,散尽银钱,最终在红沙村定居,与黎民混居,艰难度日。 如今诸多孩童均已成人,却都沦为军屯农丁,经年盘剥之下,只能勉强糊口。最可笑的是,作为正儿八经的大明百姓,他们不仅回乡无望,还得继续在这里做着黑户,州城户籍中根本就没他们这百余号人。当然也有好处,那就是不用承受各种苛捐杂税,只是其中利益,早已被军户老爷们剥夺殆尽。 与周雄的唠叨相比,符山岭惊奇地发现,那位最先和自己沟通的男子居然能听懂一些黎话,追问之下,才知人家的汉姓亦为符姓,实为同族之人。接连追问之下,符思南将自身所知黎族风情细细道出,听的符山岭频频点头,心中好感顿生。 交流过程虽然磕磕绊绊,好在大家所用文字相通,不断调整语调,倒也将各自情形沟通清楚。得知梁继盛等人将在此处定居,周雄和符山岭心中诧异,只是其中古怪甚多,一时难以决断,只能示以热情,将来比邻而居,定会互相周全。 说话间,曹卫国带人从船上拿过两袋精米、两袋精盐,以及各种油料、布匹等日常用品,向村中众人示好。茅棚中顿时热闹起来,面对如此丰厚的礼品,周雄和符山岭喜笑颜开,一边连连称谢,一边指示村人收下礼品,对这些海外来客更加热情起来。 返回喜鹊号,梁继盛直接来到小会议室,孟庆祥、林志刚、刘建国先后赶过来,加上梁继盛、李政、符思南、田毅,将小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议论起当下情形。 “老梁,那边情况怎么样?”一进会议室,孟庆祥便迫不及待地问起来。 梁继盛环视四周,将前往红沙村沟通的情况一一道出,总之情况不容乐观,相比华兴大陆,这里肯定要落后不少。谈及其中疑虑时,大家将目光聚焦到符思南和田毅身上,希望听到他俩的看法。 “我说说吧,现在看来,这里的人和咱们同宗同族,文字话语都能对的上,倒是不用担心沟通不畅,大打出手的情况发生。根据周雄的描述,虽然不能确定此地和咱们的出发地一致,但我有一种感觉,可能光球提示的返乡,并不是真的跨越万里,其中时空变换,也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到的。”虽然和周雄等人交流时谈笑风生,但面对众人询问,符思南还是将心中震撼表达出来,至于古怪之处,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符总,按你的意思,地理不变,那咱们是不是回到过去啦?”孟庆祥追问道。 “应该不是,咱们华兴那边的历史可没有大燕之类的朝代,况且州城、山岭名称都对不上,回到过去谈不上,来到“古代”倒是大差不差。”刘建国之前负责资料搜集,对华兴大陆的历史知之甚详,对于孟庆祥的猜测,立即予以否定。 “应该是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古代,和咱们的历史不搭边。”符思南说着话,眼睛看向李政。 李政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表情十分怪异,半天才笑着开口,“孟叔、符总,虽然我和光球接触最多,可得到的信息和大家一样,并没有更特别的提示。既然出现这么多疑点,我也说说我的看法,供大家参考。”李政说到这里,停顿片刻,见大家目光都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续说起来。 “按照咱们那边的历史来看,一千多年前,先祖们到达华兴大陆,那时的华兴大陆还是一处蛮荒之地,先祖们最初是在大陆北端落脚,然后一路向南,创造出举世瞩目的灿烂文化,然后代代相传,直到最近这两百百年,我们开始进入现代生活。下午和红沙村民沟通时,他们可不是从北方移居过来的,而是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这处海岛,实际上,这处大陆的北方,可能根本就没有黎族生活的痕迹。符总,你和符山岭交流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吧?”李政望向符思南,见符思南点头同意,才又说下去。 “也就是说,这里可能真的就是我们先祖的来源之地,至于先祖们为什么要隐去这段奇遇,想来他们有自己的考虑,反正已经无从考证。而我们眼前的家乡,从目前了解到情况来看,显然没有质的改变,还是在古代社会里打转。当然,比起我们那边的现代社会,肯定落后不少。”李政说出自身感想,慢慢铺垫一番,才继续针对大家心中疑虑,说出自己的看法。 第4章 海岛疑云3 “大家可能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两处地域如此相似,到底这里和华兴大陆有没有关联,或者咱们还有没有回去的可能。对于这个问题,我是这么看的,首先是能不能回得去,这个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咱们这些人,有生之年是不用想啦,其中缘由,大家心里都明白,多说无益。至于此处和华兴大陆有没有关联,我认为是有的,只是其中奥妙,凭我们现在这些人的能力,肯定解释不了,既然无法解释,不如先放在一边,也许我们的后代能找出其中奥妙呢?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如何生存下来,太久远的事情,我建议大家还是放一放,光球已经消失,这才是我们应该面对的现实。”李政认为与其现在就刨根问底,倒不如放下心头疑惑,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 大家笑望着李政,这个原本沉闷冲动的年轻人,经过一年的历练,居然渐渐成熟起来,对事情的把握越来越沉稳。正如李政所说,探讨这种玄学问题,显然并不能解决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困境。 “李政,你倒是一推六二五,和光球紧密接触一年,你就没有点儿心得?咱们这些人,可是没有半点古代生活经验,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看来,未来对我们的考验,可是一点也不小。”林志刚笑着调侃道。 “林总,我有什么心得想法,之前都跟大家做过沟通,反正就是怎么想,也没能想明白,光球的存在是客观现象,这个谁也绕不过去,至于如何解释过去、现在和未来,我可没那个本事。想来想去,其实就一条,那就是面对现实,做好当下,至于以后的事情,还是别费那个脑子啦,与其每天睡不着觉胡思乱想,倒不如快快活活过好当下的生活,古代也好,现代也好,日子总是一天一天地过的,这就是我今天的心得。”李政摊着手,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会场中响起一阵笑声,李政说的对,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别解释,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是正经。 “各位,玄学的事情,咱们就探讨到这里,下面我讲两句。刚才李政说了,按照华兴大陆的历史,咱们的先祖来到华兴大陆时,面对的困难比咱们还大,人家不是也一路披荆斩棘,走过来了嘛,我想咱们总不能给先祖们丢脸吧。”梁继盛举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说起自己的想法。 “有关我们的经历,还有光球的秘密,看来还是要小心保密,不能随便说出去,这个事情要作为首要禁止纪律,所有人必须严格遵守,否则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因此,建国,你这边还需要辛苦一下,尽快编出一个华兴来历的说辞来,将来咱们和崖州官府打交道,来历的事情,必须编圆了。这次和红沙村民沟通,还是蛮尴尬的,说咱们是海外客商,人家多少还相信一点,可说到万里之外的华兴大陆,我看周雄和符山岭根本就不相信,只是敷衍应付而已。”梁继盛说着话,目光转向刘建国,见刘建国点头答应下来,这才继续说道。 “刚才让李政一通说辞弄跑题了,咱们还是回到最初疑问,田毅,你是搞地质的,下午有没有新的发现?”梁继盛将话题拉回来,让田毅发言。 “就这处海港来说,和咱们的出发地极其相似,符总的猜测有一定道理,像本地居民情况、各种山岭、河流、田地名称,随着时代变迁,都是可以改变的。反而是地下矿产,只要没有开采过,变化肯定最小。因此,我有个建议,如果两边地理一致的话,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说到这儿,田毅略作停顿,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按照原本的地质资料,假如两地一致的话,顺着榆林水上溯不远,应该有一处铁矿,品质极高,埋深很浅,开采起来难度不大,咱们将来可以试着找一找,如果能找到,那可是一件大好事。当然,以此类推,咱们应该可以找到更多矿藏,证据一旦多起来,就可以得出两地一致这个结论。至于其中缘由,就像李政刚才说的,凭咱们的能力,肯定想不清楚,倒不如先干起来再说,也许千年以后,咱们的后代能研究明白呢?”说出办法,田毅看向大家,对下一步找矿这件事颇为期待。 “田毅这个办法好,我记得这处铁矿离这里并不远,梁总、孟总,看来咱们当初的准备思路弄对了,真要带一堆高科技设备过来,反而要出问题。现在看来,只要找矿问题能解决,咱们带过来的那些老旧机器就能开动起来,再造一个现代社会还是有指望的。”林志刚听到田毅发言,第一个振奋起来,如此“落后”的局面,如果不能找到矿源,何谈未来的现代化。 林志刚这个科技专家都表示可行,大家自然没意见,至于两处重叠的疑问,就和光球无端出现一样,完全超出大家的想象力,只有放下心魔,摸索前进,才是当下应有的态度。 “就按田毅的办法来,这件事以后不再讨论,大家下来做好队伍的思想工作,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带了这么多现代物资,总还是要比先祖们的条件要好一些,如果默默地做一个古代人,那就太对不起自己啦。还有,无论将来会面对多大的困难,咱们这些人都要紧密团结起来,把咱们自己的日子过好,争取再给这里的人们做些贡献,也算没白来一趟。”梁继盛笑着说道,相比初来的疑虑,此时又多了几分乐观。 面对陌生环境,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安,此时纷纷发言,说起自己的看法,虽然免不了会有观点碰撞,但共识也在讨论中慢慢形成。与其凭空想象,还不如先干起来,只有把当下的事情做好,未来的路才会通畅起来。 “建国,你确认过没有,咱们这次带过来多少人?”放下心中疑惑,梁继盛换了个话题,问起刘建国人数问题。虽然有一年的准备时间,但直到出行前,仍旧是忙乱不堪,作为团队的大管家,刘建国在船队进港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统计各船人数。 “根据下午的统计结果,各船总计一千五百二十八人,其中绝大部分为男性,女性人员共计一百六十二人,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九十二人。”刘建国详细报出数字,这也是和各船确认过的最终人数。 “看来还是有所出入嘛,建国,你问过没有,差别主要出在哪儿?”梁继盛追问道。 “这个情况各船都做了解释,一部分为家属,原本不参加的,最终又舍不得分离,选择共同出行,还有一部分是新加入的,没来得及报上来。咱们的人来自大陆各地,最后出发的时候,各地还有些新人要求加入,本着多多益善的初衷,就都一并跟着出海,差别主要出在这两块,基本符合预期。”刘建国连忙回应。组织这么大的出海行动,很难做到面面俱到,这也是梁继盛安排他重新统计人数的原因。 “建国,既然最终统计结果已经出来,那就尽快公布出去,让大家心里有个底,省的到处乱打听。另外,人员档案也要尽快建起来。”梁继盛点点头,对刘建国的解释表示认可,随即安排对外公布。 “各位,咱们努力了一年,最终完成这次返乡穿越,目前来看,进展比较顺利。今天是穿越的第一天,大家免不了会有各种担心、疑虑,这也是正常的,下一步,还请各位做好安抚工作。我相信,只要咱们团结一心,肯定能找到出路,打开局面,开创属于我们自己的新生活。”梁继盛又说了几句鼓劲的话,便宣布讨论结束。 走出小会议室,外边已是夜色阑珊,梁继盛和孟庆祥并肩而站,虽然仅仅是返乡的第一天,但和出发时相比,身上的担子愈发沉重起来。 “庆祥,明天我先登陆,船上的事情就交给你啦。”梁继盛缓缓道。 “也好,万事小心,后边可都是硬仗,咱俩先得挺住。”孟庆祥望着远处幽暗的树林,细心叮嘱着,又像是自言自语,为自己和梁继盛打气。 “你说的没错,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梁继盛脸上挂着笑意,身上那种果决的气势油然而生。 “师父、孟叔,我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考虑啦?”李政在船头船尾绕了一遭,这时返回来,和梁继盛、孟庆祥交流起来。 “咱们才来第一天,你小子填什么乱。”梁继盛瞪了他一眼。 “我觉得我应该到第一线去,现在这样,太别扭了。”李政嘟囔着。 “别扭咋了,嫌我们约束你啦,先把自己的事情干好,别整天想东想西的。”孟庆祥拍拍李政肩膀,让他别瞎凑热闹,梁继盛则干脆走开,将李政晾在一边。 第5章 尴尬问题 宽大的餐厅里,孔杰给范登云倒了杯水,让他坐下歇一会儿。 “孔哥,蒸了一天馒头,你看我这手,现在还在抖呢?幸亏才一千人多人,真要像张军说的,搞个几万人过来,打死我也弄不过来。”范登云举着双手,向孔杰抱怨起来。 孔杰一边笑着,一边清点着桌上的食品,忙了一整天,他可没心情和范登云扯淡。 舒雅端着一盆馒头出来,递给孔杰,然后瞪了范登云一眼,“让你出来休息,你怎么还在这儿聊天,赶紧找个地方睡觉去,明天早上还有活呢?” 范登云站起身,向孔杰翻了个白眼,直接走到餐厅角落,将毯子卷起,呼呼大睡起来。 孔杰这边,将馒头倒入大盆中,然后将小盆还给舒雅,两个人身体碰到一处,眼中情意满满,忙碌中,也不忘互相吸引。 刘建国从外边走进来,见舒雅扭着屁股往厨房走去,笑着道,“孔杰,你小子真行,倒是啥也不耽误,这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反正是人歇机器不歇,那几艘船也一样,只管吃饱,不管吃好,大家也不能要求太高。还有,明天是不是在岸上搞些土灶,船上还是太不方便了。”孔杰建议道。 “我看行,明早和梁总提一下,对了,大家状态怎么样?”刘建国问道。 “有些议论,总体还不错,忙成这样,实在顾不上想那么多。”孔杰嘿嘿笑着,从盆中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刘建国,让他垫垫肚子。 甲板上,一溜摆着十几个铁桶,张军、符建涛、舒桐等人正在那边忙活着,见梁继盛走过来,张军笑着道,“梁总,舒桐弄了几个简易马桶,您看怎么样?” 梁继盛走过来,低头欣赏一番,铁桶上边多了一块木板,中间开圆孔,简单实用。 “蛮好的嘛,明天男人们优先到甲板上方便,省的和女人抢厕所,这个创意相当不错。”梁继盛看明白原理,大声称赞起来。 “梁总,有个事得和您汇报一下,您现在有时间吗?”符建涛见梁继盛过来,忙说起自己的想法。 “你说吧,什么事?”梁继盛问道。 “就是纸的问题,照这么弄下去,没几天卫生纸就耗光了,到时候怎么办?”符建涛说道。 “你有什么想法,咱们一起讨论。”梁继盛对符建涛提出的话题心有同感,船上的卫生纸有限,坚持个三两天问题不大,可要是长久下去,却是难以为继,这荒山野岭的,想要买纸也找不到卖家。 “我是这么想的,在每个厕所旁边,放两个水桶,将手帕,或者小块布也行,放到其中一个水桶里泡着,然后再给每人发一小块布,自行保管。方便完之后,湿布块扔到另一个桶中,统一清洗,自己带的那块布自己处理,是不是效率高些,要不太废纸了。”符建涛啰啰嗦嗦地介绍完自己的想法,作为农业组成员,父亲符思南让他盯紧粪便,这些东西可都是战略资源,不能随意丢弃。 “你小子行呀,湿布子擦屁股,干布子弄干净,思维够缜密的,问题是大家能习惯嘛?”张军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即开起符建涛的玩笑。 “我看行,总比将来用石头、土块擦屁股强,张军,你们巡逻的情况怎么样?”梁继盛一边肯定符建涛的想法,一边问起张军情况。 “我们这边一切正常,每个楼层都有人值守,大家离开舱室,都有我们的人陪同,九点一过,严格禁止乱跑。”张军说完情况,便走了开去,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对全船巡查一遍。 梁继盛呆着没动,拉着符建涛和舒桐探讨起如厕问题。 来到新世界,问题接踵而至,从先进走向落后,对每一个华兴人都是巨大的考验。 天色刚刚放亮,榆林海港内便迅速热闹起来。 榆林海港内口西部不远的海岸上,船舶建造专家陆冠南和码头建造工程师许振江来回观察着。按照符思南等人的猜测,光门两侧的地域有可能完全重合,虽然这种观点并未得到验证,但还是引起了大家的重视,陆冠南和许振江就准备实践一把。 此时,陆冠南和许振江站立的地方,在华兴大陆那边,就是一处码头所在地,水况良好,但此时情况如何,作为曾经的码头建造工程师,许振江心里并不托底。 年初时,刘建国找到许振江,邀请他加盟返乡团队。满口答应的许振江一度信心满满,此时再看向岸边水面,才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脸上满是苦笑。 水面上,王海洋和长繁号船长章慧奇分别乘坐两条橡皮艇,手中拿着测深锤,一路探测过来,虽然心中多有期待,但现实情况并不乐观,像长昌号、长盛号等吃水浅的船只停靠应无问题,喜鹊号、长繁号、长荣号三艘大船,想要直接靠岸,基本没有可能。 两艘橡皮艇划动开来,先后向水面远处探测过去,直到距离岸边百米距离,才拿到乐观数据。此时,有海员穿着潜水衣,从水中冒出头来,手中拿着个小桶,里边是海底取样,交给王海洋。从取样结果来看,和预期相符,沿岸海底为一石灰质斜坡,喜鹊号想要顺利靠岸,恐怕得等到码头建设完成之后,而码头建设,可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王海洋蹲在橡皮艇内,和章慧奇大声交换着意见,商量许久,才一脸无奈地返回岸边。 岸上,陆冠南看着许振江,许振江笑嘻嘻地揉着脸,表示自己的大活来了,码头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争取先弄个浮桥出来。 喜鹊号无法靠岸,站在船舷处观望的众人一阵失望,各自忙碌起来。初到新世界,对于可能产生的不便,大家多少都有些预期,只是一千多人挤在船上,如果时间太长的话,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孔杰拿着喇叭喊话,呼吁大家将通道让开。准备下船的人们主动排成一队,梁继盛一马当先,攀上已经固定好的舷梯。水面上,两艘冲锋舟已经等在船下,有船员大声说着注意事项,将梁继盛接到舟内,然后是李政带领的保卫人员,最后,建筑公司老板郑万成带着一众手下跟着下来。作为备份方案,冲锋舟来回往复,成了运送人员上岸的主要工具。 岸边,长昌号缓缓靠岸,船长成伟站在甲板上,和岸上的郑万成大声交流起来,伐木除草,将海岸清理出来,才是当下最重要的工作。 曹卫国、何超、李政站在梁继盛面前,相比郑万成的工作,他们几位的责任更大。根据昨天周雄的介绍,梁继盛安排李政带人去附近的榆林堡探查,曹卫国则带人穿过树林,前往西面的鹿回头岭侦察,何超则跟着梁继盛,负责起登陆基地的安全保卫工作。 曹卫国让王兴跟着李政,虽然李政本人身手不差,但是作为曾经的光球持有人,所有返乡人心中的指望,李政是绝对不能出事的,有王兴这么个高手跟着,梁继盛和曹卫国心里才能安稳。当然,为了能抢到这项任务,李政可不敢提反对意见。 树林里,一条窄窄的小道直通高处山岭。李政等十人全副武装,沿着小道交错前进,很快便到达岭上。相比榆林湾两翼的虎头岭和鹿回头岭,烟墩岭要低矮的多,在周雄等人口中,直接称其为榆林堡,说是一处高地更为妥帖。 李政等人登上榆林堡,除了惊起若干飞鸟,并无任何异常。岭上左右相距三四百米的临海侧,各建有一处烟墩(烽火台),旁边各有土坯垒成的房屋一间,用于兵丁居住。左右探查一番,人迹全无,倒是有些锅碗瓢盆,牛粪马粪之类的东西,显示这里曾经有人居住。 登上烟墩,上边的烽火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片焦黑。李政和王兴相视一笑,争取了半天,结果连个俘虏都没抓着,纯属忙活了个寂寞。如果说收获的话,那就是人家燕朝军队水平还是可以的,两处烟墩,东边看住榆林湾口,西边盯着海滩,设计十分科学。至于岭上兵丁,应该在昨天他们入港的时候,便已下岭报信,哪会乖乖留在原地等他们抓捕。如此荒野,想来也就三五个兵丁驻扎,没有战斗任务,逃跑报信绝对是不二之选。 与李政相比,曹卫国的队伍就艰难多了,二十个人分为前后两队,前边曹卫国带人来到一处狭窄山口,派人去通知后边的纪伟,结果许久不见后队出现。正在心焦之时,纪伟带着人从侧面林中冲过来,询问之下,才发现林子太密,纪伟等人走错方向,直接到达附近海滩。好在距离不远,稍加调整之后,再次进入林中,与通知队员会合,这才匆忙赶过来。 第6章 连番战斗1 曹卫国站在河岸码头,望向远处沙丘,似乎有村庄坐落其中,沿河滩有不少亮亮的东西,也不知是何用途。沙丘两侧,各有一条河流奔涌而下,据周雄所言,东侧为临川河,西侧为三亚河,其中临川河岸边建有码头,平日会有船只来往。 相比田尾港的简易码头,这边的码头要齐整的多,看来鹿回头岭上的连珠寨应该有军队驻扎,只是码头上居然没人驻守,靠近山体处的茅棚也是空的,让人一时摸不清头脑。 找到山路之后,曹卫国将钢盔、面具带好,让大家各自检查装备,准备战斗,自己一马当先,再次沿山路进入林中。 之前在商量武器选择的时候,梁继盛采纳了武器专家王学军和老技工冯振川的意见,没有选择那些功能繁多的现代枪械,甚至连小型火炮也放弃不带。用冯振川的话来说,如果新世界比咱们发达,再先进的武器也没用,况且咱们也没有保养能力,尤其是炮弹,那玩意儿太占地方,咱们就这么几条船,要带的东西那么多,没必要浪费在这上面。 如果新世界比较落后,也不需要多先进的武器,搞一批老旧的半自动步枪完全够用,而且保养简单,结实耐用。相比新世界的大刀长矛,这些老旧步枪绝对是碾压般的存在。 王学军的意见也是一样,带上千余把步枪,占不了多大地方,最关键的还是子弹,这东西可是妥妥的高科技,没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根本无法生产出来,更何况邵宏铭的合成氨工厂还是空中楼阁。 因此,王学军的意见是大量携带子弹,这东西个头小,又不易损坏,带上几百箱,省着点用的话,打几场小规模战争完全没有问题。 曹卫国想着梁继盛的叮嘱,让大家将射击方式均调成手动模式,每个人三十发子弹,绝对不许浪费。根据从周雄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燕朝军队的主力装备还是刀枪弓箭,有限的火铳质量也不稳定,他们手上的半自动步枪绝对能够碾压。 曹卫国心里想着战术,挥手让大家拉开距离,放缓速度,向前行进。低头的功夫,就感觉脑袋上叮当响了两声,连忙趴在地上,林中呼啸之声四起,羽箭掠空飞过,没想到己方还未发难,对面居然率先攻击起来。 后边队员正在调整队形,猛然遇到突发状况,有就地卧倒的,也有藏身树后的,乱成一团,好在大家都受过专业训练,倒是没有掉头逃跑的。 枪声接连响起,虽然看不到林中人影,已经有队员定住心神,向着羽箭飞来的方向开始射击。随着林中几声惨呼,对面混乱一阵,便渐渐安静下来。敌情不明,曹卫国转移到树后,没有让大家冲上去,而是先让纪伟带着两个人上前侦察,自己则大声询问起情况来。 现代装备果然不同反响,包括曹卫国在内,大概有三四个人不同程度中箭,有挂在胳膊上的,有扎在后背的,均未能刺破皮肤,造成伤害。曹卫国打头,被重点关照,好在钢盔够硬够滑,只是被小小惊吓一场。事后想想,对面兵丁也是受树林干扰,难以发力,射出的箭支明显力道不足,也算他们这边运气不错。 整饬队伍之后,大家两人一组,拉开距离,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这次曹卫国照旧打头,没走几步,便见纪伟蹲在地上,正在给一个燕朝兵丁包扎伤口,不远处还躺着一位,显然已经丢了性命。 子弹从伤兵肩头擦过,差一点就打到脖子上,此时纪伟已经撕开伤兵衣服,见里边伤口不深,直接撒了些止血药,将那上衣扯成布条,绑住伤口,这才见那伤兵醒转过来,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这帮怪异“匪徒”。 曹卫国也不急着进攻,让纪伟扶着那兵丁靠在树上,自己则蹲下身子,问起话来。 伤兵叫蒲二狗,是附近番村中人,据蒲二狗交代,连珠寨里驻有一队人马,加上厨子、仆役,大约在四十人左右,均为当地土着。为首的队长叫胡胜,是州城胡百户的家丁队长,负责连珠寨守卫任务。 虽然沟通不畅,好在事情并不复杂,两人连比划带说,算是把连珠寨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蒲二狗明显受惊不小,近距离被子弹冲击,当下便昏迷过去,队友都以为他阵亡,便将他抛下逃走。在曹卫国的安抚下,蒲二狗才知人家并无伤害自己的意思,居然还给自己包扎伤口,心中惶恐之情渐去。值此性命攸关之际,哪还顾得上节操这种事,自然是竹筒倒豆子,知无不言。 鹿回头岭靠近三亚海口方向,是一处起伏缓坡,方圆足有三四里地,连绵建有五六处小型军寨,均用木栅围起,寨墙虽不算坚固,却也是典型军寨模样,寨中屋舍、望楼等一应俱全,倒是和连珠寨的名字十分契合。军寨四周,居然还开垦出不少田地,绿油油地一片,也弄不清楚都种了些什么。远处高地上,高大的烟墩颇为醒目,此时有烽烟燃起,显然是在寻求救兵。 走出树林,看着眼前远远近近的一堆古代军寨,曹卫国顿时头疼不已,论起现代社会的行军打仗,曹卫国可是行家里手,问题是现在可是古代,这些军寨互为支援,自己就二十个人,这仗怎么打。 曹卫国安排纪伟带人做好警戒工作,自己坐到一处木桩上,示意蒲二狗蹲在自己面前,这位可倒好,直接跪在草地上,表现的极为恭顺。 相比刚才,两个人的沟通又顺畅不少,据蒲二狗介绍,这处寨子历史极长,几百年前就已经建成,最早是一个着名反贼的驻军所在地,后来演变成军寨,历朝均有人驻守,主要是用来防海盗。 曹卫国问起各寨人员情况,蒲二狗倒是提供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其它各寨基本都空着,当下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中间的主寨里,毕竟也就三十多人,分散开来,根本就没法防守。另外一个,就是寨中兵丁平时主要以种地为主,毕竟好多年都没遇到海盗了,疏于训练才是正常情况。 这些消息让曹卫国茅塞顿开,寨子不小,可人就这么多人,只要消灭掉有生力量,事情就好办多了。至于为啥才这么点人,曹卫国此时可没心思细细追究,先把这场仗打完再说。随即把大家召集过来,小声安排一番,让蒲二狗跟在自己身边,向不远处的主寨进发过去。 曹卫国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将人员分成四队,每队五个人,其中曹卫国带着一小队负责盯住寨门,其它三队在寨子四周转悠,寻找战机。反正只要有冒头的,一律就地击杀,先把恐慌气氛造起来再说。 离寨门五六十米的距离,曹卫国停下脚步,其他四人分别散开,寻找战位,做好射击准备。蒲二狗一个人慌慌地向寨门走去,抬起另一只能动的胳膊,挥着手,边走边开始喊话。对于这些天兵神将的武器威力,他可是有切身感受,加上曹卫国的刻意渲染,这位伤兵加俘虏,早已没了反抗之心,只想着让队长胡胜赶紧开门投降,也好保住全寨性命。 主寨里,队长胡胜此时懊悔不已。昨日烽火燃起,他便派兵丁下山打探,结果接上来两位榆林堡的守堡军士,据这二位描述,从海上过来数条大船,宛若城楼,闻所未闻。对于两位军士的惶恐之语,胡胜一开始并不相信,直到自己亲自带人来到岭东的岬角,登高远望,差点惊得魂飞魄散。 连滚带爬地返回军寨,胡胜立即安排兵丁前往州城报信,顺便告知驻扎在毕潭港的水寨前司兵马赶来支援。等那兵丁下山而去,胡胜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现在这种情况,还不快跑,要什么支援。无奈话已出口,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 抱着侥幸心理,晚上的时候,胡胜带领小队人马,下山来到榆林海港沿岸,搞起了近距离侦察,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神奇巨舟,胡胜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全身颤抖不已,好半天才恢复气力。好在身边几个兵丁比自己还不堪,有一个要不是自己手快拉住,差点栽到水里去。 看着海中情形,胡胜甚至以为是仙人下凡,这样的载具,可不是人间能有的物什。好在晚间人们均在舱室中休息,要是让胡胜知道那巨舟中容有千人,估计就得连夜出逃。 返回军寨,有兵丁建议出寨转移,胡胜此时冷静下来,想着连夜转移,码头上没船,只能沿临川河北行,路途紧窄,肯定会出意外。思来想去,才让大家做好准备,明日一早,下山转移。 凡事就怕耽误,想着来人势大,怕是此去再无回路,大家整理物品时,便想着将家当都带着,包括胡胜在内,都是一群穷当兵的,丢下哪一件物品都能肉疼半天。折腾来折腾去,山下的兵丁跑回来报告,码头那边已经让人占了。 让人家堵在山口,胡胜顿觉流年不利,这帮人才来榆林一日,怎么就能寻到连珠寨来,心中暗暗叫苦,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7章 连番战斗2 能在连珠寨掌事,胡胜还是有些军事才能的,当下便集结队伍,准备在半山上给入侵者来一个突然袭击。 据兵丁报告,对面过来的人并不多,大约十余人左右,他们这边突击一把,如果能冲到山下,就此返回州城,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胡胜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排兵布阵上也有些章法,把几个勇武有力的兵丁摆到前面,只要能造成对方混乱,大家一起往山下冲,完全可以来个乱中取胜。 第一轮弓箭射击完毕之后,趴在浅沟处的胡胜十分满意,那个领头的家伙应声倒地,后边的人也都乱哄哄地滚在草地上。胡胜挥手示意弓兵再放两轮箭,然后他就带人冲锋,哪料想树林中突然发出尖啸之声,他身边的一棵小树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再往前看,那个倒地的头领已经消失不见,身边开始出现惨叫的声音。 不等胡胜下令,兵丁们就开始自行往回跑,好几个身上都流着血,也不知为何所伤。除了蒲二狗和另一个中枪身死的兵丁之外,其他人仗着熟悉地形,很快便跑回山寨。一场糊涂仗,让寨中兵丁惶惶不安,接着又有两名兵丁倒地不起,胡胜简单查验伤口,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催促兵丁做好守寨准备,心中一百个后悔,怎么就没有在昨晚连夜跑路。 蒲二狗走到寨门之下,跟站在寨墙之上的胡胜对话良久,才被人接进去。曹卫国耐心十足,让身边众人不要随意开枪,同时向另外三队人马打着手势,示意他们寻找战机,尽量从侧面杀伤敌人,制造恐慌气氛。 通过蒲二狗的描述,胡胜才知道这帮人是海外客商,昨日在榆林港登陆,并无敌对之意。今日外出巡视,也是预防本地人见财起意,刚才发生的冲突,纯属意外,也不是他们的本意,只要大家出寨投降,绝对可以保证性命无忧。对于曹卫国等人所持武器,蒲二狗更是夸大其词,说是可以隔空杀人,百发百中,而且对方每个人都有神器护身,咱们的兵器根本伤不到人家。 听着蒲二狗在那里胡言乱语,周边兵丁均露出恐惧之色,胡胜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对蒲二狗所说将信将疑。正在犹疑之间,那种令人恐惧的尖啸声再次响起,不远处,有两个站在寨墙上守卫的家伙直直栽倒落地,连忙跑过去查看,见那两人在地上抽搐几下,便相继失去生机。好在另外一侧的兵丁比较机灵,早早跳下寨墙,才没有造成更大伤亡。 一众兵丁呆在寨中,惶惶不可终日,胡胜也知事不可为,向蒲二狗交代几句,让他出寨谈判。如此来回两次,曹卫国满口答应胡胜条件,不杀人,不抢东西,不算投降,双方消除误会,不再敌对。本着取信这些海外客商,胡胜会带人出寨,接受对方安排,绝不反抗。 看着对面寨门大开,兵丁们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个个衣衫褴褛,垂头丧气,没有一点正常军士的精气神。曹卫国摇摇头,见蒲二狗领着一个头领模样的精壮汉子走过来,举步迎了上去。 软语相慰之下,胡胜渐渐放松下来,才慢慢说起寨中事务。连珠寨对于官府来说,也是鸡肋一般的存在,很多年前有过黎乱,倒也发挥了些许作用。只是近年来并无乱局,这里又是荒僻之地,没有油水,很少有海盗袭扰,即便是偶有海商前来,也是直奔西面的毕潭港,连珠寨的防海作用实在不大。 最大的问题反而是连珠寨本身,这块山顶坡地,多少还能有些产出,地理位置又好,如果官府放弃,不管是黎人也好,还是海上豪强,必定会鸠占鹊巢,久而久之,就会尾大不掉。放上一队人马,一是可以震慑周边,二来也是先把地方占住,省得被人觊觎。 胡胜这一队人马,几年都打不了一次仗,其实和种地的农民区别不大,农忙的时候,还得各自回乡帮忙,平日里,也就是混口饭吃的把式。 得知这帮人来自海外万里之地的华兴大陆,还是同宗同族,胡胜心中狐疑大增,接连打听之下,曹卫国也是语焉不详,只说等他们和官府谈好定居之事,便会将此处人员全部释放。在此之前,为了避免再次交锋,还是要委屈胡胜等人些许时日,但也绝不会害他们性命。 两个人正在磕磕绊绊地交流,李政带着人来到岭上,说是榆林港那边发现这里烽烟再起,怕他们出现意外,让李政带人过来支援。 曹卫国见李政来的正是时候,忙将这里的情况介绍一番,连珠寨已经基本搞定,问题是西边不远处的毕潭港,还有一个水寨前司,据说人手不少,昨天胡胜已经派人请援,估计这两天安静不了,还需梁总那边尽快决策,下一步的仗该怎么打。如果事情越滚越大,最终和整个州城、府城对抗起来,那后果完全难以预料。 寨门前,连珠寨的兵丁已经被反剪双手捆绑起来,连同胡胜一起,让李政押送回去,自己则带人进入寨中,料理后事。蒲二狗作为率先反正人员,现在成了曹卫国的跟屁虫,引来不少同僚的白眼。 李政下山离开,刚刚还谈笑风生的曹卫国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将手下二十人聚集起来,列队站立,随后的表现让蒲二狗目瞪口呆。面对如此轻松写意的胜利,曹卫国居然开始大声咆哮,各种粗话脱口而出,虽然大部分听不懂,但蒲二狗心里明白,这位军爷是在骂人。 不久之后,寨子里再次有枪声响起。 再简陋的战斗也是战斗,哪怕敌我实力悬殊,也不能把战场当游戏,真正的战场,从来就容不下仁慈二字。 傍晚的时候,郝卫民带着十几个人过来,符思南听说这里居然还有田地,便将侯利民和赵海军派过来,顺带评判一下连珠寨的价值,毕竟离榆林港这么近,将来可都是自己的地盘,肯定要开发利用起来。 郝卫民告诉曹卫国,梁总的意思很明确,仗还是要打的,而且还要把崖州军队打疼,这样谈判起来,才能有底气。咱们来此定居,怎么也不能当软柿子,任人拿捏。看着郝卫民拿过来的两箱子弹,曹卫国眉开眼笑,表示一定完成任务。郝卫民则抓住曹卫国的胳膊,说梁总还有指示,那就是不许随意浪费弹药,能省则省,这玩意儿虽然带的不少,但也是用一颗少一颗。 夜晚,纪伟带着两个人悄悄离寨,在山脚处埋伏下来。 榆林堡和鹿回头岭先后燃起烽烟,自然对远近乡里震动不小,这可是好多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了。崖州地处海岛最南端,属于穷乡僻壤之所,小股海盗难以成事,大股海盗则根本看不上这里,加上六七年前的黎乱早已平息,人们已经习惯了平静无波的生活。 烽烟燃起之时,三亚水寨前司分总马义正在寨中溜达,自己手下的船只,明里巡海,暗中行商,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不用手下提醒,马义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心中满是疑问,榆林湾那种荒僻之地,能有啥大事发生,可要是有海贼进了临川港,顺着三亚河闯进来,目标不就是自己这里嘛。 想到这里,马义狠狠地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领着家丁返回议事厅,商议防守事宜。 通远巡检司设在西南方向的郎凤岭下,虽然离三亚里有些距离,但作为治下之所,巡检苟崇善隔三岔五也会过来看看,自然少不了和马义打交道,顺便还能沟通些生意上的事。 早上出发,人在路上,便看见远处有烽烟燃起,犹疑片刻,想着那里也是自己的管辖范围,心中生出些许焦虑,连忙让手下加快脚步,自己打马向毕潭港奔行而去。 榆林堡和连珠寨的报信兵丁一同来到水寨,说出来的事情让马义神情一阵恍惚,五六十丈的巨舟,还无帆无浆,难不成是神仙下凡?待到冷静下来,又连连追问几遍,并无更多信息,便让手下备些干粮,将报信兵丁送出水寨,让其继续前往州城报信,自己则坐在议事厅,陷入沉思之中。 议事厅中,两名哨官也是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管怎么样,总算是知道些消息,那边有连珠寨顶着,暂时应该没啥大问题。 想来想去,马义还是让手下哨官召集兵丁,各船做好迎战准备,当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先保证毕谭港周边不出问题。 刚过午时,通远巡检司巡检苟崇善进寨拜访,马义如见救星,将苟崇善迎入议事厅,便迫不及待地通报起所知情况。和马义一样,苟崇善对于报信兵丁所言信息,也是一头雾水,推测半天,苟崇善建议马义派船到连珠寨问询,进一步了解情况。 马义踌躇许久,没敢贸然行事,真要有海贼来犯,即便是将榆林湾祸害一番,自己也担不了多大责任,毕竟那里是黎区,没啥油水可捞。思来想去,决定派小船沿三亚河前出侦察,随时关注水面动向,如果连珠寨并无异常,先不要过去接触,保持观望即可,重点是这些海贼是否会攻击毕谭港,一旦三亚里的诸多村落遭到洗劫,那自己的责任可就大了。 第8章 连番战斗3 安排好水寨的防守事宜,附近村里有族老相邀,自然是想了解远处烽烟之事,马义和苟崇善商议一番,欣然前往。大事来临,安抚好左近村人,也是必要之举,如若海贼来犯,动员各村青壮抗敌,更需提前做好沟通。 酒宴安排在村中富户家中,远远见到曹廷义在门口迎接,马义拍拍脑袋,才知自己忙糊涂了,差点失了礼数。 一月前马义带人外出巡海,顺便倒腾些土产,在昌化办理交接时,与同在昌化港行商的曹廷义结识。对于省城广州的福瑞昌商号,马义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人家既然能在广州开设商号,肯定不会是小人物。作为福瑞昌商号的船队首领,曹廷义就成了马义巴结的对象,几番酒宴下来,两个人分外投契,曹廷义便接受马义邀请,一同前往毕谭港,顺便收些货物,也算是开拓新的市场。 返回水寨之后,曹廷义先是在马义的引荐下,前往崖州考察,近日才携货返回。由于货物不多,便在附近村中转悠收些土产,准备将两艘大船装满,便启程返回。 酒宴之上,听到马义通报榆林湾情形,各位族老纷纷表示各村防护更为重要,马义按兵不动,实是守护乡里的稳妥之举。席间,曹廷义表示自己并不急着返回,还需马义等人照顾周全,真要有海贼来犯,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当然,帮忙的好处,还需马义、苟崇善和各村做好沟通,毕竟他是个商人,牟利才是根本。 变化来的很快,翌日上午,连珠寨再次燃起烽火,马义就有些坐不住了。苟崇善住在村上,接到消息后,和曹廷义一同赶往水寨,见马义正在议事厅打转,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便知事态不利。 昨日派出侦察的船只很快返回,说起看到临川港前有海贼出没,连珠寨恐怕要出问题。马义也是果断之人,立即安排哨船再行前往打探,自己则立即开始召集船只、人马,无论如何,总得过去看看,否则等州城老爷们问责下来,他也不好交代。 午后,马义、苟崇善带领五艘大小艚船,五艘哨船,共计百余人离开水寨,前往三亚海口。船行在三亚河中,便接到哨船回报,上午连珠寨有战斗发生,此时估计凶多吉少。 马义想想自家队伍,除了人多以外,战斗力比之连珠寨,也强不了太多。为了稳妥起见,船队驶出三亚河,便在龙舌坡沙洲西侧驻舶,然后带人来到港门村,于林中观望临川港方向情况。 听村人介绍,他们来之前,那伙海贼已经将连珠寨攻陷,寨中兵丁俱被反绑,带入林中,应该是去了东面的榆林港。 没用多长时间,马义和苟崇善隔着临川河,也看到码头上有人群活动,观其衣着打扮,并非本朝之人,可又与佛郎机等番人迥异,此时才知报信之人并未妄言,其中必然大有古怪。两个人在林中商议许久,顿时生出进退两难之感。 出于稳妥考虑,马义先行派人去州城请援,连珠寨陷落,他们这么点队伍,既要收复失地,还要守护三亚里,肯定会陷入顾此失彼的境地。 此时天色已晚,二人返回船队,商量起明早的行动。按照苟崇善的意见,来都来了,肯定得探探对方虚实,如果战事不利,反正有船,到时再行撤退,也不是难事。马义想想也对,安排兵丁歇息,准备明日一早,发起一轮冲击,然后根据作战情况,再行定夺。 一大早,纪伟便发现有船队向临川港驶来,正要返回汇报,就见何超带人过来,两人商议一番,何超退入树林深处,纪伟则上山找曹卫国通报战斗计划。 船队在临川港靠岸,马义亲自带队登岭,苟崇善则留在码头,一是守护船只,另外一个,也是给马义盯住后路,以防生变。 榆林港内,听过汇报之后,梁继盛立即做出安排,由已经卸货完毕的飞鱼号尽快出港,进入三亚海口,争取将三亚水军堵在临川港。根据胡胜的交代,这支水军是附近最大的军事力量,如果能一举拿下,至少近期不会再有事端发生。 周向辉驾驶飞鱼号出海,梁继盛也没歇着,亲自带领三十余人进入林中,前去增援何超,只等周向辉进入临川河,他们这边便开始发动,加上曹卫国的队伍,三面夹击,定会给燕朝军队上一堂标准的现代伏击战。 作为本地土着的胡胜,也跟着梁继盛一同行动,经过昨日的遭遇,以及和梁继盛等人的沟通,胡胜已经对这帮华兴人有所了解,自然知道水寨的人马凶多吉少,边走边向梁继盛求情,能好好商谈,最好不要动武,一旦伤亡过大,两方都不好下台。对于胡胜的建议,梁继盛表示认可,只是得让对方吃些小亏,后边谈起来才会顺畅。 李政昨天没捞着仗打,这次干脆随飞鱼号行动,跟在何超和梁继盛屁股后面,恐怕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飞鱼号快速出港,绕过榆林角,直接向西而行,越过鹿回头岭后,转而向北,进入三亚海口,很快便出现在临川港水面,直接冲向码头上的船队,然后从船队后方掠过,激起层层海浪,浇向船队兵丁,船队顿时慌乱起来。 苟崇善站在码头上,眼看着那大船如飞而来,直惊得目瞪口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作为一方巡检,打仗杀人的事情,苟崇善从未含糊过,可眼前的大船闻所未闻,居然真的是无帆无浆,行动迅捷,这样的仗该怎么打,苟巡检此时脑中一片空白。 飞鱼号在水面上盘旋一周,稳稳地停在临川河入海之处,将船队的后路堵住。李政拉着一个降兵,按照来时交代的口径,大声向对面喊话,如果能劝降的话,实在没必要冲突起来。作为外来者,梁继盛曾经和李政说过,和谈肯定是进入新世界的最好选择,但也不能任由当地人拿捏,必要的武力展示,也是未来平等谈判的基础。 降兵的喊话并无效果,岸上的兵丁惊诧之下,下意识地拉弓放箭,率先攻击起来,李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随即举枪射击。昨日没捡着仗打,让曹卫国拔得头筹,船上的小伙伴们明显兴奋起来,虽然船上颠簸不平,但也是认真瞄准,争取能有所建树。 一轮枪击之后,码头上的兵丁纷纷找地方躲避,队伍瞬间混乱不堪。远远见何超带人从林中冲出,李政忙挥手示意停止射击,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历实战,如果伤到自己人,那可就没处说理啦。 苟崇善被激烈的枪声惊醒过来,大喊着让大家往船后躲避,眼见身边多人倒地不起,心中更是惊骇莫名,这才想起刚才来船有人喊话,忙大声回应起来。既然打不过,谈谈条件还是可以的,这趟混水趟的真是莫名其妙。 还没等这边弄明白情由,树林中又有队伍冲出,看着这些荷枪实弹的凶神恶煞,苟崇善十分自觉地选择跪地投降,让准备一晚的何超大失所望。看着零零散散跪在码头地上的兵丁,只好就地做好警戒,心中原本的战斗设想全部落空。 相比码头这边,马义登岭之后的表现相当自信,直接越过前面两个空寨子,来到主寨前方,派人向里边喊话,说是官军已到,让里边的人出来讲话。在摸不清寨中底细的情况下,马义准备来个先礼后兵。 没等马义这边的队伍整理好队形,前面寨门打开,从里边推出三辆小车,横在寨门外侧,十名穿着各异的人员站在车后,各自举着一支长长的武器,摆出各种姿势,对准官军。至于那武器的功用、名称,站在百米之外的马义看不清楚,也猜不出来。 接着,便见有一名穿着寨兵服饰的人走出寨门,向着官军集结的地方跑过来,一只胳膊耷拉着,另一只胳膊使劲挥舞着,口中喊着话。此人话语马义听的真切,这家伙应该已经归降海贼,居然喊出“误会”这种话,一看就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既然要先礼后兵,马义还是耐住性子,让那人跑到近前,一番沟通之后,这个叫蒲二狗的家伙居然让自己投降,说是对面来人可是神兵天将,咱们的队伍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蒲二狗一阵胡言乱语,马义再好的脾气,也对这家伙大为光火。正要命人将这个软骨头拉下去,谁知这货居然给自己跪下,说是可以文比一下,省的双方打斗起来,白白送了兄弟们的性命。 马义被这个搞笑的家伙气的满脸通红,旁边的家丁看不过眼,挥刀上前,就要将蒲二狗一刀两断。此时,不远处两声尖啸同时响起,马义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便见那家丁身子晃了晃,仰面倒地,身上多了两个血窟窿,长刀跌落在草地上。 第9章 华兴来源 现场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队伍后面的兵丁不明就里,探头忙前面张望,前边的兵丁脸色就精彩多了,齐齐看向马义,一副准备跑路的神色。这时,蒲二狗忽然勇气大增,站起身子,大声叫着,示意大家冷静下来,话语中的意思很明确,千万不要逃跑,否则性命难保,对面的华兴人并不想和咱们冲突。 还是马义率先打破尴尬,命人赶紧清理现场,看着蒲二狗,脸色明显缓和下来。此时的马义也顾不得两边还在对阵,拉着蒲二狗细细问起相关情由,最后才无奈长叹一声。虽然对蒲二狗的描述半信半疑,但也不得不认真对待。 接着,马义示意手下拿出一副盾牌,放到队伍侧面的空地上,此时大家均已知晓刚才突变原因,纷纷闪到一边。就见蒲二狗对着寨门方向挥手,再看那盾牌,似乎被重物狠狠撞击一般,弹跳着滚到一边。 这仗该怎么打?已经失了方寸的马义无助地看向前方。火铳这东西虽然金贵,但水寨中还是有几支的,问题是自家的火铳是个什么水平,马义心里是清楚的,这么远的距离,基本没什么准头的。可对面的华兴人就不一样了,用蒲二狗的话来说,人家的火铳不仅百发百中,而且还是一击致命,威力巨大,咱们这些人,还没发动,就得倒下一批。 随着岭下尖啸声响起,也就短短数息之间,便再次安静下来,马义此刻心中明白,苟崇善肯定也完了。 接下来便进入蒲二狗的表演时间,两边来回跑动起来,交换意见,谈着条件。既然没有打的必要,马义队伍的情绪便慢慢稳定下来,大家心里明白,别看人家对面人少,可个个都是凶神恶煞,而自己这方,分明就是待宰的羔羊。 最后,马义勇敢地走入寨门,和曹卫国见面。华兴人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要将他们暂时扣留,等到和官府完成和平谈判,自然会放他们返回水寨。至于其它意外情况,曹卫国向马义保证,只要水寨兵丁不乱来,即便是华兴这边和州府的谈判不顺利,也不会害他们性命。实际上,呆在这里,也省了给官府卖命。 此时此刻,为了保命,马义等人早已将自身职责抛到九霄云外。 当飞鱼号押着众多船只进入榆林港时,几艘华兴大船上的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而另一边船上的兵丁们,则个个目瞪口呆,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力。 周雄和符山岭昨日便赶来回访,被符思南请到喜鹊号上,心中惊叹难以言表。面对纷纷上来问候的华兴男女,两个人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过来。 吃过华兴人的美食之后,周雄和符山岭不再犹疑,作为同宗同族之人,人家能有如此异能,自己除了拜服,显示配合的诚意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蒲二狗顺利劝降马义的同时,胡胜也让苟崇善认识到自身处境,这些华兴人虽然来路可疑,但有两点是肯定的,一是华兴人的身份,不管是汉人、黎人,均与我大燕之人契合,同宗同族应无疑问。二是人家虽然厉害,但心向大燕,并无侵害周边的意图。形势比人强,和马义一样,苟崇善也不是热血人士,自然从善入流,选择和华兴人友好合作。 加上昨日俘虏的连珠寨人马,此时呆在榆林堡岭下空地的燕朝官兵已经接近两百人,梁继盛让曹卫国做好看管工作,自己则乘橡皮艇登上喜鹊号。两天的战斗虽然有惊无险,但这仅仅只是开始,下一步该怎么走,还得细细商量一番。 会议室里,梁继盛、孟庆祥、李政、林志刚、符思南、刘建国围桌而坐,期待地看着准备汇报的历史学教授陈清源,现在已经和燕朝人接触上了,如何表述他们华兴人的来历,就成了当下最重要的工作。 实际上,昨天周雄和符山岭来访,刘建国和陈清源便抓着这两人,连比划带说话,了解了不少信息,尤其是周雄这个人,颇有一些见识,给他们讲了不少燕朝的风闻故事,对两人制定华兴来历方案帮助极大。 见大家坐定,陈清源清了清嗓子,开始进行方案讲解。 “各位,其实之前在华兴大陆,梁总就给我和建国布置过这个任务,只是当时咱们对新世界一无所知,只能凭空猜想,做出的方案也比较粗糙,一直没和大家见面。现在,新世界就在咱们脚下,时不我待,只能在旧方案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完善。下面,我先大体讲讲,咱们一起讨论,争取能拿出一版相对严密的方案来。”作为长期研究华兴历史的教授级专家,陈清源还是先作了一番背景介绍,见大家听的仔细,才继续讲述起来。 “华兴大陆,也就是咱们居住的地方,位于万里之外的海洋之中,周边又有万里冰川环绕,为一处封闭大陆,不与外界沟通,内部自成体系,亦有文明发生。不知何时,有先贤偶然发现,冰川会出现短期崩裂现象,可与外界海洋沟通。千余年前,先贤神功已成,借冰川崩裂之际,来到外洋,各处游走。之后,在冰川合拢前,携众多华夏之人,来到华兴大陆,就此繁衍生息,开拓发展,倏忽间千余年过去,华夏族群日渐壮大,人民广为分布,华兴大陆亦因华夏之人的到来,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城市繁华,乡村安逸,一派兴盛景象。只是事去久远,先祖来源之说渐渐失传,大陆民众只知华兴,不知华夏。”说到这儿,陈清源稍稍停顿一下,斟酌着措辞,毕竟这段描述和神话故事没什么区别。 “一年之前,有族中大能突然开悟,始知先祖来源之谜,并得知冰川将再次崩裂。得此信息,部分华兴之人心生好奇,便生出返乡念头。经过一年时间的准备,待冰川再次崩裂之时,这些华兴人驾驶巨舟,在大能之士的神功加持下,穿越冰川、外洋,来到榆林海湾,才知此处便是华夏大陆,千年之前先祖生活之地。众人心怀感念,亦将以此为基,造福乡里,开始新的生活。”陈清源将最后部分解说完毕,抬头看着大家,现出征询的神色。 从孟庆祥开始,大家纷纷笑起来,说辞虽然不长,但却漏洞百出,如果去掉神话部分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更加无法考证,人家燕朝人只要智商在线,定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梁继盛绷住笑意,看向刘建国,问他有没有补充。刘建国则摇摇头,表示先看大家意见,毕竟才来三天,对燕朝之人的了解十分粗浅,只能先编一段神话传奇,看能不能糊弄过去,至少更详细的方案,还得在定居之后,再慢慢完善。 符思南率先开口,“刘总、陈教授,你们这段说辞倒是能自圆其说,问题是人家燕朝人虽然落后,但也是成熟文明,怎么可能相信这种无根无据的说法?” “思南,你说的对,我想大家也是一样的想法,这两天和周雄、符山岭沟通较多,我们发现燕朝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迷信,尤其对各种神话、传说,说起来头头是道,和咱们华兴那边不太一样。譬如说神话故事、宗教传说之类的东西,咱们那边叫作信仰,信的的是其中的道理,至于那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其实心里是不信的。而燕朝人和咱们不同,他们是真信,尤其是那些上古传说,他们是当历史看待的,而这些故事,在咱们看来,就是迷信。我和陈教授都认为,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搞一个类神话故事,让他们自己去猜,可能会有质疑,咱们顺着胡说即可,反正也没啥根据,信则有,不信则无嘛。”刘建国接过话茬,笑着解释道。大家听过后,顿时哄堂大笑。 “陈教授,我有个问题,刚才陈总说了,利用燕朝人迷信这个特点搅混水,这一点我认可,只是在燕朝官府里,肯定存在有学问、有见识之人,这些人未必会认可咱们的说法,到时候质疑起来,咱们怎么回应?总不能跟人家耍赖吧。”林志刚说出自己的见解,要和官府打交道,那些人可不好糊弄,这个说辞,可以糊弄老百姓,要想糊弄那些官员,恐怕还差点火候。 “志刚,你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是这样,在应对官府方面,其实怎么说都不合适,即便把光球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估计和这个说辞的效果一样。因此,我们的应对方案既要和说辞关联起来,也要有理有据。具体来说,就是说汉话,写汉字,这玩意绝对是铁证,只要认可咱们是汉人,其它的并不重要。实在不行,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看长相,除了更白一些,个子普遍偏高等特征,咱们和周雄他们这些燕朝人有区别吗?就这一点,谁也无法辩驳。”陈清源笑着回应,核心要义就是要让燕朝人承认,这些华兴人和他们同宗同族,其它的事情另当别论。 拿牛头,证马脚,陈清源话音刚刚落下,会议室里再次响起欢快的笑声。 第10章 两厢勾兑 “我提个问题吧,神话故事可以讲,但大家有没有考虑过其中影响,如果燕朝官府把咱们弄成反贼,是不是会生出其它意外?”孟庆祥从另一个角度说出自己的顾虑,毕竟很多造反事件,拿流言、传说鼓动人心,也是常规操作。 “孟总,你看着很准,我和周雄沟通的时候,不管是华夏族群也好,还是汉族、黎族也好,其实意思相差不大,他们都认可。至于官府方面,更进一步把咱们当反贼看待,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见招拆招,想其他办法来自证清白,目前还没有更好的说辞。”陈清源对孟庆祥的提问表示认可,但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一下,其实,想要消除官府的敌意,短期是有可能的,但是,从长期来看,几乎没有可能。我们来此定居,肯定要发展生产,扩张势力,这些行为本身,也会触动官府的逆鳞,到时候打压、反抗,都不可避免,在这方面,大家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因此,想办法延长和平的时间,尽快发展起来,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等我们壮大到一定规模,庆祥,你这个问题才会解决。当然,这已经是另外一个议题了,咱们今天不作深入讨论,大家下来多多思考,先在此处站稳脚跟再说。”梁继盛说着自己的思考,又引出另外一个难题,顿时让大家严肃起来。梁继盛则看向李政,询问他的想法。 李政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啥说的,不管是神话故事,还是汉人、汉话,先把当下应付过去再说。 最后,梁继盛简短总结一番,对刘建国、陈清源等人编制的这套说辞表示认可,要求他们尽快散发下去,以便大家能够统一口径,不要在燕朝人面前露了马脚。 度过了辗转反侧的一晚,苟崇善、马义、胡胜一起登上橡皮艇,看着同在艇中的周雄和符山岭,大家各怀心思,一时沉默不语。周雄心中暗叹,红沙村就在左近,苟巡检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只怕以后得在华兴人的庇护下讨生活啦。 整个上午,苟崇善等几位燕朝人,在孔杰的带领下,先是参观了一番喜鹊号,然后就是坐在宽敞明亮的餐厅里,闲谈聊天。刘建国和陈清源也适时地参与进来,回答着众位燕朝人的各种提问,不管是船中各处奇异实施,还是香甜可口的各种小吃,都让他们惊奇不已,马义甚至跑过去,亲自示范了一把开灯、关灯,这样的好东西,怕是京城皇宫里也没有。 轻松愉快地交流,让苟崇善等人渐渐放下心防,对于华兴人释放出的善意,也慢慢开始接受。如果华兴人必将在崖州落脚定居,头疼的应该是州城的老爷们,像他们这些基层将吏、普通百姓,安心度日才是日常的主题,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如果华兴人的到来,能让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更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第一个进入会议室的是苟崇善,经过一上午的交流,原本忐忑不安的巡检大人,此时已淡定不少,对于刘建国和他说起的华兴来源,心中虽然难以置信,但看过如此多的奇异之事,似乎也不能视为笑谈。 会议室里,梁继盛缓缓说出这边的想法,那就是要通过苟崇善,和州城的官员们建立联系,商谈下一步融入大燕朝,在此定居事宜。具体来说,他们华兴人是赖着不走了,而且还要建房盖屋,长期发展。至于燕朝官府怎么想,提哪些要求,这些到时都可以谈。总之,只要能让他们永久定居,其它事情都好办。 作为牵线人,苟崇善可没有拒绝的资格,好在这个梁总也没提什么让他难为的条件,至于他们能不能留下,那是州城老爷们需要考虑的事情,自己把话带到即可。想想以后还要和这帮强人打交道,苟崇善顿觉头疼,一边满口答应下来,一边眼珠转动,想着问些问题,又怕惹恼了这些人,一时多有踌躇。 旁边的刘建国看出苟崇善心思,随即拿起桌上的一个布袋,随意晃了晃,里边传来叮当的响声,口中直言,这些银钱是送给苟崇善的跑腿费用,不管成与不成,就当交个朋友。另外,苟巡检这边如有疑问,也请直言,大家以后还要常常来往,不必如此拘谨。 苟崇善心下了然,这些华兴人果然知情知趣,想想昨日的惊吓,此时的华兴人则是一副善人面孔,软硬皆通,个中手段,尽显豪强风范,自己务需小心应对。缓缓定下心神,苟重善随即提出心中疑问,尽可能地将华兴人的需求摸透,也好不负牵线之责。作为回报,苟崇善也讲了不少燕朝官场明暗规矩,以及崖州大小官员情况,让华兴人能有所预期,省的将来事有不谐,怪到自己头上。 将苟崇善送出会议室,孔杰立即跟上,两个人再次热络起来。对于孔杰来说,就是要尽可能地给苟崇善“画大饼”,将未来双方合作的美好前景描绘出来,反正只要苟巡检能和这边倾力合作,发家致富完全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第二个进入会议室的是马义,作为世袭百户,三亚水寨前司的分总,马义属于妥妥的府城中级军官,虽然在官府中没啥地位,但胜在有船有人有权,过的也算逍遥自在。这次糊涂浪战,不仅折了大半兵马,连自己也搭了进去,完全属于迎头闷棍,怕是自己这些年攒的家底,也得全部赔进去。作为小半军人,大半商人的马分总,想着之后处境,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梁继盛的询问完全出乎马义的预料,这帮华兴人居然和自己谈起了生意。此时想想苟崇善出来时一脸淡定的样子,心中豁然开朗,人家华兴人要在此处定居,怎么可能为难自己。昨日误将华兴人作为海贼对待,实在是失策至极。 梁继盛告诉马义,他们这边无意继续扩大事端,而且刚才和苟崇善交代过,只要和官府接上头,并且同意和他们进行定居谈判,其它事情都好解决,包括连珠寨和水寨兵丁的释放问题。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马义能够发挥什么作用。 华兴人要在榆林港定居,一千多人的日常生活,肯定不能全靠自给自足,和周边民众互通有无,设市交易才是根本之法。梁继盛希望马义能把这项工作承担起来,派人返回三亚里,进行粮食、蔬菜、油料等日常生活用品的采购工作,至于费用问题,只要不行欺诈之事,赚些利润也是可以的。 对于华兴人的要求,马义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小命在人家手上攥着,不仅没有讹诈之举,还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谈买卖,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碰上正常的海贼,光是这一百多人的赎身费,就得让马义倾家荡产。 至于马义本人,考虑到双方还未建立信任关系,此时还不能离开榆林港,活还不能少干,那就是指挥着手下兵丁,协助华兴人建设家园。当然,华兴人这边,也不会让这些兵丁白干活,只要老实听话,认真干活,该给的工钱会一分不少的给到每个人手中,马义这边,另有厚礼相酬。 面对如此宽松的条件,马义心中有些汗颜,干脆提出免费干活,自己作为俘虏,这点自觉性还是有的。马义的提议被梁继盛严词拒绝,并且进一步提出,昨日身死的几个兵丁,相关抚恤费用也由华兴这边负责,让马义不必担心。 谈话进行到此,马义心中已有定论,这些华兴人绝非海贼,其登陆定居的意图十分明确,自己如果积极配合,肯定会有不小收获,反之则必受其害。凭着人家恐怖到极致的武力,如果继续对抗下去,怕是这崖州大地,少不了一场惊天浩劫。 将梁继盛提出的条件痛快答应下来,马义的精神居然格外振奋起来,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面对大好商机,赚钱才是人生第一大事。至于日后风险,马义坚定地认为,既然人家不是海贼,更没有侵害乡里,那就和他没关系,他现在就当华兴人是海外客商,先把生意做起来再说。 从里边出来,马义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在孔杰的引领下来到餐厅,和苟崇善交流起沟通心得。相比马义的混不吝,苟崇善则要小心的多,眼睛望向孔杰,要是马义胡言乱语,引起华兴人不喜,自己必须立即阻止。孔杰表示一切随意,既然你们愿意和华兴合作,那大家就是朋友,无需太过拘束,甚至还从里边拿出一件塑料桶,说是好酒,一定要庆祝一番。 这一举动顿时让二位老爷感动不已,接连向孔杰致谢,能尝到华兴人的美酒,说明人家是真把他们当朋友。心情起伏之下,二人也是暗下决心,一定努力完成自身使命,确保华兴人成功定居,人家够意思,自己也不能当滑头。 天上掉馅饼,富贵不期而至,醉酒之后的苟崇善和马义心中满是激动。 第11章 招揽人才1 胡胜惴惴不安地走进会议室,看着座位之中的几位大人物,连忙鞠躬行礼。作为最早的俘虏,胡胜这两日一直老实干活,表现的十分配合,面对这些决定着自己命运的大人物,就是让他跪下磕头,他都不会犹豫。当然,张军在外边早就叮嘱过他,千万不要乱磕头,他们华兴人不兴这套。 梁继盛见胡胜神情紧张,忙笑着安抚几句,让他不必担心,即便是再有纷争,也不会害他性命,这次谈话,也就是向他了解些情况而已。 把胡胜叫进来,主要目的还是让胡胜配合农业组经营连珠寨。经过农业组的考察,鹿回头岭上的百余亩田地,十分适合种植玉米、土豆等耐旱作物,以及各种蔬菜。此时正值夏末,胡胜他们自己种植的梗稻即将进入成熟期,按照符思南的规划,等到收获之后,正好将他们带来的种子下种。崖州地处南方,夏日酷热,冬日温暖,十分适合种植玉米、土豆,并可以和梗稻之类的夏季作物进行轮作。作为华兴人第一个粮食供应基地,大家自然十分重视。 了解到华兴人的用意之后,胡胜也不隐瞒,直言连珠寨田地的主家是百户胡守中,自己只是家丁身份,替胡百户看管田地,驻守连珠寨。如果华兴人想要占据连珠寨,还需得到胡百户的认可,否则,必会引起纷争。 梁继盛表示无需操心胡守中的事情,他只要配合做好寨中事务即可,如果想要回归胡家,待连珠寨相关事务稳定下来,华兴这边便会放他返回崖州,与妻儿团聚。 作为连珠寨的驻守队长,将寨子经营的井井有条,侯利民在考察之后,对胡胜的能力倍加赞赏,多有挽留之意。梁继盛先是表达了一番宽容之意,便直接发出邀请,希望胡胜继续呆在连珠寨发挥作用,工钱方面,也请胡胜放心,绝对比他给胡百户当家丁高的多。至于家中妻儿,梁继盛也打了保票,只要和谈顺利,一切由华兴出面解决。 对于华兴人的邀请,胡胜内心纠结不已,从他本心来讲,此时前途未明,返家保平安才是上上之选,可如今是人家华兴首领盛情要求,要是自己不答应,怕是结局不好。思来想去,胡胜提出自己在胡百户家里还有身契,说白了,自己根本就是家奴身份,到时候官府追究下来,恐怕还得坐牢。 卖身契这种东西,作为现代社会的华兴大陆,早已废除百年,此时听胡胜说起,梁继盛才醒悟过来,大燕朝还处在古代社会,人口买卖本就是平常之事,还有官府认证背书,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自己第一次招揽人才,如果无功而返,多少有些折损面子。 对于胡胜的托辞,梁继盛随即表示让他不必多虑,和谈成功,这都是小事,胡百户如果识相的话,他们会给胡胜赎身,胡百户如果敢仗势欺人,他们华兴人也不是好惹的,定会让他好看。当然,如何和谈不顺,他们也不会为难胡胜,只要时机合适,也会放胡胜返回州城,绝不为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胡胜还能怎么办,连忙点头答应下来,站起来就要行礼,被梁继盛挥手止住,表示不必如此,并且答应帮他保密,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行公开,只要胡胜用心办事,他们必会厚报。 胡胜口中说着感谢的话,内心却愈加不安,如今小命是保住了,可未来前途莫测,难言祸福,实在是算不上好事。进来的时候惴惴不安,出来时,胡胜心中愈加惶恐起来。 最后,周雄和符山岭双双走进会议室,相比其它三人,这二位已经和华兴人熟络起来,表现的最为轻松自在。 梁继盛先是问起二人对苟崇善等三人的看法,平时都是看周雄脸色说话的符山岭,先自激动起来,直言苟崇善不是个好东西。周雄脸色微变,正要制止符山岭,见梁继盛眼神瞄过,只能低头苦笑。 作为通远巡检司巡检,苟崇善管理着从郎凤岭往东,直至榆林港东部的藤桥河一带的广大地域,这位巡检大人,平日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个极其恶劣的毛病,那就是对黎人极不友善,好色至极。平日巡查过程中,一旦发现颇有姿色的黎人女子,总要祸害一番,才能满意。 去年的时候,苟巡检来到红沙村,符山岭的女儿拍依正在家中洗衣,不及回避,让苟崇善看见,当下便起了歹意。拍依年方十六,貌美如花,正是青春靓丽的年纪,符山岭对女儿宠爱有加,一直舍不得嫁出去。黎人同族不通婚,周雄手上的几个青年,符山岭都没看上,便想着过两年再说。结果祸从天降,碰上苟崇善这个瘟神,二话不说,将拍依强行带走,直到半年后才派人送回来。人倒是完好无损,听拍依讲,也没受什么苛待,只是贞操不再,想要找一处好人家,已然不能。 昨日再见到苟崇善,符山岭心中恼火,要不是人家权势熏天,自己身系全族生计,恨不得当下便手刃苟崇善,此时说起来,自然没一句好话,如果华兴人能为民除害,他肯定第一个拍手称快。 这个苟崇善显然是个惯犯,如此欺男霸女的行为立即引起在场华兴人的义愤,梁继盛皱起眉头,想着是不是先将苟崇善控制起来。会议室门开着,刘建国招手让张军进来,却被孟庆祥拦住,张军半只脚迈进会议室,看着里边,见孟庆祥给他使眼色,才又退出去。 梁继盛看向孟庆祥,孟庆祥则望着周雄,示意他也说说。 周雄欠了欠身子,粗糙的大手在符山岭肩头拍打两下,示意他不必太激动,略加思索,说出自己的判断。 在周雄眼里,苟崇善是个复杂的人。作为附近区域负责治安的最高长官,苟崇善属于那种官小权大的基层豪强,尤其是在这种边疆地带,黎汉混居,民情复杂,打架械斗日日发生,需要协调、弹压的事情层出不穷,没有点真本事的人,根本干不下去,而苟崇善恰恰属于那种有本事的。 据周雄所言,在内陆地区,征粮收税,摊派徭役,有里长、吏员出面,甚至派些下属代劳,都没有问题,巡检司只是个维持秩序的存在。但在崖州却大不相同,先不说汉族乡村,光是黎人,就能让各级官吏头疼不已,州城附近还好相与些,像榆林、藤桥,甚至大山深处的保亭等黎族聚居区,如果没有武力加持,连人家村寨的门都摸不着。 苟崇善的本事就体现在这里,你说他厉害吧,抓人打人的事情肯定没少干,可要说更恶劣的事迹,除了好色,其它还真没听说过。征收钱粮,只要有他在,都能顺利办成,反正是没人敢捋他的虎须。以周雄的观察来看,相比部分黎人对他恨之入骨,州城的那些胥吏对他也是多有不满。自从苟巡检上任之后,原本横行乡里的各色人等渐渐消失不见,要说坏人,苟巡检显得格外突出,但好像自他而下,再没有其它鱼肉乡里的角色。 这个现象也曾经让周雄分外困惑,直到拍依的事情发生,他才对这个苟崇善略有了解。在仇恨黎人这一点上,周边村民都有共识,这位巡检大人对黎人没有好脸色,打骂之事也经常发生,但也仅限于此,睡几个女人,也属常规操作,在周雄看来,苟崇善的好色行径并非蓄意而为,只是单纯发泄恨意而已。具体到拍依事件,说句不中听的话,可能也是符家倒霉,正好赶上了。 见周雄说着风凉话,符山岭就要发作,被周雄按住。众人看在眼里,显然这个符山岭对周雄颇为尊重,心中对周雄更加重视起来。 安抚好符山岭,周雄说出心中答案,其一,拍依虽然让苟崇善欺负了,但毕竟被完成无缺地送了回来,放在以往恶吏手上,拍依的结局会惨得多,卖入青楼,或为奴为婢,均是常态。其二,从去年开始,红沙村再未见过官府人影,实际上,去年的钱粮可能就算免征了。其三,周雄外出时,从其它村民口中也能听到不少苟巡检的事迹,说他不是个东西的人很多,说他是个狠人的人更多,但也是奇怪,每每苟巡检驾临,村里总是好酒好肉的接待,苟巡检飞扬跋扈的十分敞亮,大家似乎也格外适应。其四,综合各种因素,尤其是从那些里长、土舍口中放出的话来看,这些年通远巡检司下辖的各处村寨,负担下降的幅度很大,大家的日子能过的下去,长官有些恶习,也就能忍的下来。 在周雄看来,苟崇善恨黎人,玩弄黎族女人,乃是私欲,恶习,或者另有情由。但在公事上,确是一把好手。对于升斗小民来说,伺候一个恶霸,比伺候一群恶鬼,还是要好上不少的,况且这个恶霸还能给自己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至于符山岭的情绪,周雄认为也在理,但也只能说是倒霉,毕竟红沙村是小村,苟巡检就来过那么一次,然后作了回恶,让拍依给赶上了,该怎么说呢?作为着名恶霸,一方长官,人家不仅贴心地将人送了回来,还暗地里给了补偿,虽然难以理解,但仔细想想,又十分搞笑,着实让人恨不起来。 对于周雄的言论,众人一阵沉默,刘建国没来由地嘟囔了一句,“这里还是古代”,其中意味,让从现代社会而来的众人心中多有酸涩,对苟崇善的评价变得模糊起来。 第12章 招揽人才2 放下苟崇善的话题,梁继盛又问起他俩对马义和胡胜的评价。 符山岭对胡胜的评价很高,会种地,又有武技,平日里也不骚扰乡里,农忙时叫村人过去帮忙,虽然没有工钱,但也给些吃食、粮食,算是厚道。至于马义这种高级军官,了解的不多,有时也到马尾港转转,倒也很少作恶,买卖上占些便宜,也是能够忍受的。 周雄的见识显然要比符山岭高的多,对于胡胜,他的评价和符山岭基本一致,至于马义嘛,周雄的评价可要高得多。三亚前司隶属于琼州府白沙水寨,负责南部海面巡防,手下三百余人,光凭朝廷派发的些许钱粮,是根本养不住这么多兵的,但马义不仅养的好好的,而且还颇为滋润,想来也是手段高超之人。 说起朝廷钱粮问题,周雄所知也不多,只是有些概念,比如军官截留克扣的厉害、军户连年逃亡较多等现象,实际上,就算是马义经营有方,水寨中正经的军户也是少数,大部分还是附近村中青壮,但能把这这些人聚集不散,那也是极大的本事。就像连珠寨,那么大个寨子,也就三十来人,不是没有编制,而是根本就没人来,胡百户弄不来银子,自然就没人给他效命。 孟庆祥对马义观感不错,这人带兵一般,但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刚才交流时,开始还有些忐忑,但一涉及到生意之事,马上换了副面孔,表现也从容起来,不仅满口答应华兴条件,还提了不少建议,面对商机,嗅觉之灵敏,身段之柔软,根本不像是一方水军头领。 孟庆祥说出自己看法,周雄连连点头,表示近些年海面平静,水寨兵丁主要是在做生意,疏于训练,打仗是有些问题。梁继盛笑了起来,能让他们轻易俘获,想来也不是啥能征惯战的好兵。 孟庆祥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见解,作为这方海面的维护者,马义通过行商,与周边海面的豪强化敌为友,自然也能保一方平安,其中策略,并非无能之人。对于孟庆祥的评价,周雄立即表示同意,这个马义打仗一般,但朋友极广,就是有些许海贼袭扰,也会给马义面子,绕开他的防区。 刘建国直言,昨日攻击连珠寨,马义和苟崇善居然连诀而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巧合,应该是正好碰到一起,职责所系,才一同而来。细究起来,大概率是苟崇善找马义商量生意上的事情。 对苟崇善等三人摸底告一段落,梁继盛接着向周雄和符山岭发出邀请,大家毗邻而居,打交道是必然的,如果将来和谈不顺,被官府猜疑,红沙村恐怕会第一个受害,而且后果极其严重,抄家灭族,也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事情。与其到时被动,倒不如两家合到一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于梁继盛的提议,周雄和符山岭直接愣在当场,这几天和华兴人混在一起,看着官兵吃瘪,自己却成了座上宾,好吃好喝好言语,将来也能和睦相处,心中多有得意,根本没想那么远。此时听梁继盛说起未来预期,才发现人家华兴人一直十分冷静,反倒是他们有些得意忘形了。 看着面前二人沉默不语,梁继盛只能继续劝说。对于华兴来说,返乡定居是既定策略,不会因为红沙村的存在而改变。既然要定居,首先必须搞定一千多人的日常生活问题,其它的都好办,只要有银钱在手,总能买得到,或者说一时买不到,也能挨些时日,再寻转机。只有粮食这条,必须做到自力更生,如果将来和官府冲突,遭遇封锁,短期内,只要保证粮食够吃,才能稳定人心,图谋它途。 要搞粮食,外出购买只能保得一时,最终还是要落在自有田地上。连珠寨已经拿下,将来也不可能还回去,而且还要扩大规模。问题是连珠寨田地太少,根本养活不了一千多人,更何况将来要开工坊,做生意,还会聚集更多的人。 说到这里,梁继盛看了看低头沉思的二人,随即提出占领湳西军屯的打算,据周雄之前介绍,那里可是有三千亩上好的水田,如果能够收入囊中,至少在短期内,华兴人的基本吃饭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要占领湳西军屯,红沙村的位置就太重要啦,到时候,村中汉人、黎人,就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投顺华兴,大家同进共退,这也是梁继盛刚才的提议,要么就只能整村搬迁,逃离险地,至于去哪儿,华兴人不管,但可以出一部分银钱,让红沙村的男女老少不至于衣食无着,换到新的地方,也能买些耕地,或则自行开荒,生存下来。 梁继盛话说的很慢,又作了许多解释,生怕二人误解了他的意思。刚才还颇为活跃的周雄和符山岭,此时齐齐沉默不语。事情是明摆着的,华兴人虽然来路不明,但却是华夏之人无疑,在此定居也算合理,如果不占有土地,安全无法保障,可真要强占军田,官府怎么可能答应,到时候不打也得打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红沙村想躲也躲不开。 周雄思虑许久,才抬头说出自己意见。如果可能的话,是不是可以出些钱,在周边多买些地,至于湳西军屯,只要钱到位,也是有可能拿下的。梁继盛微笑着,表示周雄的建议很好,可实现的几率太低,他们不缺银子,但也不能由着官府漫天要价,架子倒了,迟早得让那些贪婪之人吃干抹净,这也是他们上来就和连珠寨、三亚水寨冲突起来的原因。如果没有武力背书,苟崇善和马义哪会如此听话配合。 梁继盛的说法让周雄无言以对,自己这些人,被军屯当牛马一般的使唤,也仅能勉强混个温饱,自己年龄渐大,实在是折腾不动了,可村中那些年轻人,还要艰难生存,如果再行搬迁,怕是只能由汉入黎,其中艰苦,可想而知。想到搬迁,周雄更加头疼,军屯耕作多年,如果他们慌乱撤离,以致丢失军屯,那些管事的,肯定会把罪责推到他们头上,到时候不管去到那里,官府都不会放过他们。 加入华兴,这个念头一出来,周雄自己都有些骇然,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此事既成,再无退路,这些华兴人可不可靠,自己心里可是一点底数都没有。 见周雄目光游离,神思不定,梁继盛继续开导起来,如果将来出现最坏情况,他们不得不从榆林港撤离,红沙村汉黎三百余人口,只要愿意,都可以跟着走。总之,华兴这边绝不会弃之不管,任由红沙村民自生自灭。 符山岭这时抬起头来,也不和周雄商量,直接回应道,他们红沙黎人世居此地,肯定不会搬迁,但要加入华兴团队,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需回去和族人商量,务求妥善之策。周雄见状,也只能开口回应,既然华兴人开拓之心不变,事关重大,他也得回去商议一番,才能给出答复。 既然没有断然拒绝,梁继盛也不能太过为难二人,表示也不急于一时,让他们尽快返回,商量出个主意来,最近几日,还没有攻打湳西军屯的打算。如果还有其它困难,也可以在来日一并提出,就凭周雄和符山岭这几天的表现,华兴这边也会尽力帮忙。 蒲二狗没有面见梁继盛等人的资格,但却和曹卫国等人厮混在一起,肩头的伤势有所缓解,虽然仍无力气,但也能稍稍活动,不至于疼痛难忍。曹卫国对蒲二狗昨日劝降马义的表现十分满意,便提出让他加入华兴这边,将来肯定少不了好处,可比在连珠寨当个兵丁强多了。 对于曹卫国的邀请,蒲二狗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反正他是孤儿,胡胜去村里招人,村里没人愿意来,才把他推出来,本身就是个冒牌军户。现在能跟上天神一般的华兴老爷,还能在曹首领身边,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傻子才不同意呢。 看着蒲二狗激动的表情,曹卫国哈哈大笑,表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小子未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蒲二狗跟着笑起来,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能听出来,曹首领在夸他呢。 夜色下,孔杰亲自将苟崇善等人送回岸边,周雄和符山岭上到村中小舟,匆忙返回红沙,苟崇善和马义则喝的昏昏沉沉,被曹卫国安排到帐篷里,不一会便呼呼大睡起来。 孔杰正要返回喜鹊号,却被曹卫国拉住,见不远处的篝火旁,李政、王兴、范青山正笑望着自己,而岸边处,张军和范登云也从另一艘橡皮艇上岸。经过这几天的忙乱,兄弟们终于可以小聚一把,怎么能急着返回呢。 第13章 华兴众人1 李政的人生本来是相当悲催的,但最后的走向却十分奇葩,安稳从来就和他无缘。 那一年,李政出生,没几个月,便接到父亲牺牲的通知,当然,还在襁褓中的李政是不懂的,但他那个不靠谱的妈却在剧变之下,完全接受不了现实,等到李政周岁之后,人家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将李政扔在村上。 等到战事平定之后,作为李政父亲的上司兼好友,梁继盛、孟庆祥先后来村探望,其它战友也纷纷来访,却没有一个人能将李政带走。那时李政已经三岁,被村里养着,倒也没吃什么苦。从记事开始,村长便哄他说,他妈外出打工,一定会回来看他,这句话对李政影响极大,反正谁来看他,他都高兴,但要让他离开村子,八匹马都拉不走。 直到初中毕业,李政才绝望的发现,自己心中的那个梦,恐怕永远也不会实现了。随后在梁继盛的帮助下,走上了从军之路。在军队里,李政认识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同样是弃儿的张军。 张军的经历更加奇葩,父母双全,却没一个想要他,刚刚成年,便将他扔到军队,自生自灭。要说比李政强一些,那就是张军从不缺钱,这点优势让李政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军队锻炼三年,没什么仗打,两个人便选择退役,梁继盛那时已经在大陆南方的钢铁厂任职,想让李政过去,结果曹卫国来了,作为父亲曾经的下属,曹卫国认为自己也有照顾李政的责任,让李政跟着他混。当时的曹卫国正在经商,搞得风生水起,自然对李政和张军更有吸引力,无奈之下,梁继盛只能将曹卫国大骂一顿,撒手不管。 李政和张军跟着曹卫国来到北方大陆,朋友开始多了起来,先是认识了媒体从业者孔杰和曹卫国的保镖兼手下王兴,后来在孔杰的介绍下,大家和范青山、范登云这对父子厨师也熟悉起来。小圈子里,范青山担起了照顾几位年青人的责任,而孔杰则以导师自居,将李政、张军、范登云三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唬的一愣一愣的,反倒是王兴不善言谈,但论起功夫来,就连自命不凡的李政和张军都甘拜下风。 北方大陆并不太平,这种环境十分适合曹卫国这种草莽英雄,生意做得飞起。直到三年头上,战事愈发纷乱,曹老板感觉不对头,准备收手。这期间,孔杰让李政和张军给他当保镖,私自外出采访,结果路遇劫匪,孔杰受伤,李政和张军则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真枪实弹的战斗,居然胜利而归。 了解到前因后果的曹卫国后怕不已,在电话里被梁继盛和孟庆祥先后训斥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返回华兴大陆。此时,孔杰已经开始和曹卫国合作做生意,范青山和范登云也在曹卫国公司上班。 回到华兴大陆之后,梁继盛严令李政前往南方,张军则下定决心,表示李政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范青山斟酌许久,决定和儿子一起到南方发展,就此和曹卫国、孔杰分开。 梁继盛和沈玉萍夫妇一直没有生育,对李政视若己出,在这里,李政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原本沉闷狠绝的脾气收敛不少。沈玉萍更是常常抱怨李政来的太晚了,弄得梁继盛里外不是人,每次谈起这个话题,就只能狠狠地瞪着李政,吓得李政只能低头认栽,好言好语哄着沈玉萍,对于师母的要求,绝对是言听计从。 林志刚是厂里的技术专家,和梁继盛是棋友,两个人下棋时,便让徒弟郭峰领着李政到城里逛逛,将来要在这里生活,还要进厂上班,总要熟悉一下城市的环境。 一来二去,李政和郭峰熟悉起来,很快便成为好友。正值年节,两个人在外边喝酒返回,路遇不平,几个小混混在巷子里耍流氓,而其中一女碰巧正是郭峰的前女友,郭峰上前解救,无奈书生一个,差点让人给打了,还是李政出手,将一众混混摆平,只是出手过重,喜提监禁一月,出来时,钢铁厂的工作便跟着黄了。 张军经过运作,弄了个警察的差事,对他来说,能和李政一起,干啥都行。郭峰给李政找了处门面,三个人商量半天,决定开个饭馆,省得李政整天闲着。 要开饭馆,本已就业的范青山父子爽快地加入进来,帮着一起张罗,给李政省了不少事。大家正在四下忙活的时候,美女姚玉翠前来应聘饭馆经理,把李政和张军两位面试官迷得五迷三道。没用多久,饭馆大权便落到姚玉翠手中,李政只保留饭馆老板的角色,另外增加了一个身份,成为姚玉翠的男友。 沈玉萍对姚玉翠十分满意,而李政则又多了一个管他的人,脾气更加平和起来。没事的时候,梁继盛和林志刚便在饭馆喝茶、下棋,日子过的平淡,让李政的人生第一次规律起来。 在李政的刺激下,张军也交了女朋友。小美女刘玲和张军是同行,作为本地土着,让张军也体验了一把家的感觉,然后便全情投入进去,被刘玲管理的服服帖帖。 饭馆里,梁继盛多了一位新棋友。刘玲的父亲刘建国本着干预女儿交友的目的来到饭馆,和梁继盛下棋交流之后,决定放手不管,张军虽然不靠谱,但梁继盛这个人还是相当靠谱的。 孔杰出差过来时,李政已经在外租房。三个人嫌饭馆太吵,不顾范登云的强烈反对,将饭菜弄到家里,肆意闹腾起来,结果李政上厕所的功夫,将光球带了回来,就此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强行扭转,走上穿越之路。 姚玉翠在外办事,赶回来时,梁继盛已经决定全家接受光球指引,前往新世界。作为李政的正牌女友,姚玉翠二话不说,表示跟定李政,在哪儿生活都一样。 光球之事,虽然奇异,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在梁继盛的号召下,孟庆祥、曹卫国、郑万成、纪伟、郝伟民等众多战友选择加入进来。林志刚和郭峰师徒俩本来就要辞职创业,当即转换方向,也跟着参与进来。 张军将事情通报给刘玲一家,正在图书馆任职等退休的刘建国思虑一番,认为这是个好机会,换一种活法,也许人生更精彩。老婆刘桂芳、儿子刘鑫也表示要参与进来,刘桂芳是农业专家,想着那边如果比较落后,她这专业绝对能发挥很大作用,如果那边先进,有好日子过,凭啥不去。刘鑫早已和李政等人混成朋友,大家都去,怎么能少了他。 事情进展的很快,孟庆祥联系了老乡兼小友的王海洋,王海洋则将合作伙伴顾恒,以及手下一众船长、船员忽悠过来,很快便组成出海船队。之后,孟庆祥回到家乡,又带了一票人赶过来,将穿越队伍再次扩大。 孟庆祥的本家侄子孟凡,本就在南方工作,因为孟庆祥的关系,和梁继盛、李政等人早已熟悉。听闻消息后,作为一名外科大夫,孟凡坚决要求凑这个热闹,反正大夫这职业,不管何时何地,都是刚性需求。在看到光球之后,孟凡便兴冲冲地开始医疗组的组建工作。 刘建国夫妇和符思南是多年好友,搞农业,自然离不开符思南这个能文能武的专家人才,搞农技、当官、干公司,符思南的职业生涯十分精彩,现在有这么个冒险计划,哪有不参与的道理。在符思南的主持下,农业组迅速壮大起来。 田毅和符思南是牌友,接到符思南邀请后,田毅又拉了几个地质同行,初到新世界,不懂地质,还怎么搞工业化。对于田毅等人的加入,林志刚最为开心,如果说林志刚他们这些技术专家是工业界的厨子,那么田毅等地质人,就是供应材料的农民。 林志刚要搞工业化,拉着郭峰去找展飞,大家都是校友,自然一拍即合。展飞直接将自己经营的锅炉厂出售,从厂里又带出一批骨干,算是将工业组的架子搭了起来。然后直奔大陆西南,将王学军、冯振川等一批枪械专家说服,加入穿越团队。 郑万成是建筑公司的老板,他所在的城市又是一座传统的工业城市,林志刚的晚辈校友赵东正好也在这里,作为动力机车的年轻专家,赵东对蒸汽机车、内燃机车、电力机车研究颇深,听林志刚讲,新世界如果较为落后的话,搞搞老旧的蒸汽动力机车,也许能派上用场。对于这项提议,赵东十分认同,能去新世界猎奇,华兴大陆的生活完全可以舍弃。 随后,在郑万成和赵东的协助下,林志刚将工业组的基地建在这里,一边招人,一边搜集各种资料,忙的不亦乐乎。 为了工业梦想,赵东四处奔波,先是搞定老旧锅驼机生产,这种原始粗糙的动力设备,只要有木材可烧,就能运转起来,绝对是穿越初期保持基本现代生活的不二神器。于此同时,又一批技术人员加入进来,进一步将工业组的力量壮大起来。 来到蒸汽机车维修厂,华兴大陆硕果仅存的几种机车型号,让赵东叹为观止。和好友王坚深入研究之后,才发现即便是如此粗陋落后的大型工业制品,也不是那么容易生产出来的。 如果新世界还处在农业社会,还是先去炼铁吧,在搞定大规模炼钢之前,搞搞锅驼机这种小型蒸汽设备还有可能,火车这种大家伙,在梦里想想就算了,千万不能当真。 第14章 华兴众人2 邵宏铭是孔书哲、尤美娟夫妇收的干儿子,也是孔娜、孔杰姐弟俩的大哥,作为一名化工专家,决定参加穿越之后,邵宏铭直接和林志刚取得联系,加入工业组,承担起合成氨的研制工作。 工业城市就是不一样,在郑万成、林志刚、邵宏铭的主持下,加上赵东的外出联络,工业组的人手更加壮大起来。先进设备看都不看,老旧设备、老旧图纸成了工业组的最爱。 在将化肥厂的几个工程师和技工邀请到团队中后,邵宏铭绝望地发现,即便是最小产能的合成氨工厂,也不是一个农业社会能够轻易拥有的。窑炉、管道、压缩机之类的设备,可以在华兴大陆生产出来带过去,反正这玩意相当皮实耐用,用个几十年,也是有可能的。问题是催化剂这类消耗品怎么办?在新世界生产吗?先得找矿,然后提炼合成,接近崩溃的邵宏铭不敢在想下去了,决定放弃研究。 邵宏铭牛皮吹破的后果极其严重,梁继盛、孟庆祥、符思南先后来电,表示合成氨项目绝不能放弃,尤其是符思南,连鼓励带吓唬,务必让邵宏铭继续研究下去,如果将来搞不出化肥来,他们农业组很可能一事无成。 展飞和王学军听到消息后,又是一番电话轰炸。假设新世界还处在农业社会的话,现代枪械也许在炼钢技术成熟之后,还有可能造出来,但如果没有现代化工业的支持,子弹制备是无论如何都搞不定的,而其中的核心要素,便是氨水,现代工业皇冠上的明珠。 当然,王学军也没有把攻关重点放在现代枪械上,捋捋产业链,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和林志刚、展飞、赵东这些专家沟通之后,那些车床、磨床、镗床、锻机、铆接机、液压机等设备还是要带上的,毕竟这些设备结实耐用,带过去能用很长时间。 最终,展飞和王学军将枪械技术攻关的重心,放在最为原始的火绳枪和燧发枪上,搞火绳枪有些丢人,和它相近的燧发枪便成了不二之选,这东西最大的优势,便是对子弹的要求极低,毕竟只要有手,就能把铅弹搓出来。最大的问题还是火药,要想源源不断地获得火药,氨水是很难绕过去的一个坎。对于战争来说,冷兵器时代和热兵器时代的分野,就是从氨水的大规模批量制备开始的。 在王学军眼里,如果未来的新世界还处在农业社会,而他们又拥有成熟的合成氨技术,那么,他们就是新世界无敌的存在。对于这个观点,符思南表示完全认同,梁继盛、孟庆祥、林志刚先后表态,合成氨这个项目,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属于不惜一切代价的那种。 人的潜力总是被逼出来的,当邵宏铭他们拿出炼焦副产氨气,进而生产硝酸的方案时,林志刚这位工业组组长才长吁口气,作为资源占用大户,工业组的压力是巨大的。 花最多的钱,占最大的位置,如果到达新世界后,这些设备长期闲置,没有产出的话,工业组的脸可就丢大了。现代生活的梦想一旦破灭,接踵而至的一定是暴风骤雨般的批评指责。 将炼焦副产氨气的项目交给林志刚亲自负责,邵宏铭随即出走,邀请专业人才,组建合成氨攻关小组,继续锲而不舍地死磕合成氨。 与此同时,玻璃制备、造纸、机械钟表、各种铁制品、纺织机械等攻关项目在华兴大陆各处悄然开展起来,虽然困难重重,但想想光门之后迷雾般的新世界,大家的干劲更加足了,现在的每一分努力,都会在未来开花结果。 当王海洋提出原子钟,航海种,纺织专家钱斌提出缝纫机、绣花机等设备需求时,展飞直接来到华兴大陆东部的另一个工业城市,除了搜集各种图纸资料,那就是买买买,那种拿到新世界能用很久,但又短期搞不定的设备,才是当下最为务实的选择。 刘鑫在和同学兼好友于小龙、薛劲畅聊未来新世界的时候,对信息化兴趣十足的刘建国也参与进来。电脑高手于小龙直言,电脑这东西,起步就是高科技,能生产出来的世界,肯定早已进入现代社会,如果新世界还处在古代农业社会,咱们有生之年就不要妄想能搞定电脑技术啦。作为现代人的必备之选,倒是可以带一些过去,只要保养得当,用上十年左右,还是有可能的。 刘建国十分欣赏于小龙的直言不讳,让于小龙尽快列出清单,目前资金不是问题,货船空间规划一旦确定,能到多少就带多少。随后又问起通信设备研发工程师薛劲,咱们未来的通信问题怎么解决。 薛劲的回答和于小龙一样,从技术上来讲,通信和电脑其实是一家,搞不定电脑技术,同样也搞不懂通信技术,至于建议嘛,那就是至少带一套通信设备过去,十年之内,让大家过过瘾,也是好的。再细分下来,固定电话比较好弄,人不多的话,带一套设备过去,可以用好多年。移动电话就比较复杂了,制式太多,哪个更适合,还得比较一下。 薛劲说了很多,说到后边,刘建国父子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只能让薛劲停止卖弄,反正你自己想办法去弄就行,钱的事,梁总那边肯定不会吝啬。最后,薛劲提出无线电台的问题,刘建国来劲了,表示这东西一定得弄出来,搞不出电话系统,搞搞无线电台,也是相当不错的。 薛劲表示无线电台也是高科技,没那么容易搞出来,他可以回去动员一下他老爸薛纪平,人家可是无线电专家,也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刘建国对薛劲的提议十分认可,干脆连音响、喇叭、电视、收音机等电器设备的准备工作也一并交给薛劲,时间有限,大家都得快马加鞭,各尽所能才是当下的主流。 刘建国最初是在造船厂工作,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才走上从政之路。决定参加穿越之后,召集老同事,开创新世界造船事业就成了必然之举。在刘建国的游说下,造船专家陆冠南、高级木工师傅舒树林等人先后加入穿越团队。 陆冠南非常认可梁继盛等人的准备原则,如果未来的新世界铁船横行,他们这些人立即投降归顺,安心当个普通人即可。如果事与愿违,在钢铁世界没有建立起来之前,铁船制造只能是空想。 经过多日的讨论研究,陆冠南非常务实地把船舶准备设定在帆船时代,到了新世界,总不能连风都没有吧。为了这件事,陆冠南几乎走遍了华兴大陆的各大博物馆、民间组织,积极搜集各种帆船资料。 当下已经是信息时代,不能制造铁船,并不意味着铁船设计技术不能被拿来利用。实际上,现代电脑技术早可以实现对舰船的模拟设计,当然,如此先进的软件设计系统,用来设计木制帆船更是不在话下,只需修改参数模板,就能超越历史上任何一个传统帆船建造大师。和信息化时代的数字分析、模拟技术比起来,再丰富的经验都不值一提。 如果有可能的话,陆冠南甚至希望能在华兴大陆造几艘蒸汽铁船,到了新世界,只要有木材,有煤,直接就能用起来。还有就是这东西结实耐造,用个十几二十年,绝对一点问题都没有。 创意很好,想法很爽,在和赵东、王坚沟通之后,陆冠南得到的答案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做梦”,这种大工程,又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可不是一年半载能搞定的事情。项目汇报到梁继盛那里,想想可能引起的轰动,大家只能忍痛放弃,根据可靠情报,他们这番动作,已经被有关单位盯上了。 初遇挫折的陆冠南并未泄气,除了搜集各种资料之外,还是从一些社会组织那里淘换来两台大功率蒸汽机,他可不想到了新世界,还得人工锯木头。赵东他们设计的锅驼机,倒是比较实用,可惜最大功率只能达到七十五马力,拉个磨、点个灯、抽个水还行,工程规模一大,这玩意就得抓瞎。 对于陆冠南的质疑,赵东的回答很简单,时间有限,七十五马力以下的型号最成熟,现在可没时间进行技术攻关,多弄点比弄好点更重要。 争吵无时不在,自从于小龙弄的论坛上线之后,谩骂、吐槽几乎成了穿越者们的日常节目。被骂的人脸皮越来越厚,骂人的人一边喊着累,一边兴奋地介绍着自己的研究成果,然后将别人的工作贬的一钱不值。之后便是反击,再反击,用孟庆祥的话来说,看来还是不够累。梁继盛倒是乐见其成,发泄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强,没有争论,哪来的真理。 大家都很忙,不断有新人加入进来,队伍壮大了,管理的难度也直线上升,以梁继盛、孟庆祥、李政、林志刚、符思南为首的五人领导小组渐渐成型,工业、农业、医疗、经贸等小组均顺利运转起来,不管未来如何,现在这种共同奋斗的感觉那是真好。 第15章 华兴众人3 得知儿子参加到如此奇异的活动中来,薛纪平表现的比薛劲还要激动。在华兴大陆搞了一辈子技术,生活弄得一团糟,现在有一个重活一回的机会,哪能轻易错过。 作为一名无线电专家,薛纪平对儿子的无端苦恼嗤之以鼻,通信设备本来就是工业社会走向成熟的标志,之前的几百年可不是白干的,要想偷奸耍滑,靠一代人完成如此奇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还不如跟着他弄弄无线电。 无线电,有线信号传输,这些前人走过路,想要跨越过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薛劲心里明白,可真要决定去“考古”,心中还是充满纠结。 薛劲很快便将心中纠结抛之脑后,然后便投入到无边无际的工作中去,各种电器设备清单写了又删,删了又加,加了又改,不耐用的少带,耐用品也只能少量携带,最后才发现,原本看不上眼的音响、喇叭等粗陋之物,才是将来最有可能用上的。 薛劲这边卖力准备,自然少不了给各处打电话咨询,直接让负责锅驼机生产的赵东和胡继刚郁闷不已。赵东直接给薛劲打电话,示意他悠着点,他们可没本事变出一个电厂来,哪怕小规模的也不行。没有电,对薛劲的工作热情打击不小。 回到自己的本行,固定电话比较好解决,无论是小型程控交换系统,还是通信线路、电话终端,都有成熟的技术,而且结构简单、能耗低、皮实耐用,只要电力供应跟着的上,用上十年、八年的绝对没有问题。至于以后,也不是没有自研开发的可能,一边写着方案,薛劲一边琢磨着未来的通信之路,显然电报机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固定电话系统开发,也是一条能走通的路子。当然,做这些的前提,穿越众至少得先搞定小型电力系统。 在无线电话方面,薛劲颇感头疼,市场上的无线通信系统都是运营级别的,全套搞下来,费钱费电不说,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可在民用市场方面,不像固定电话那样品类繁多,几乎是一片空白,他爸厂里倒是有一种集群通信系统,问题是那种落后产品,用起来肯定不爽。即便是无线运营系统,几种制式各领风骚,怎么选,确实让薛劲犯难。 在薛劲内心纠结不已的时候,薛纪平替他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按照薛纪平的思路,薛劲根本搞错了重点,无线通讯网络系统是耐用品,只要备件充足,完全可以长时间稳定运行,至少十年之内是没问题的。凡事得看短板,无线系统的短板其实是在手机上,现在大家的手机,能用到三年以上,那就算是优质产品啦,尤其是手机电池,那玩意纯粹是个易耗品,在现代社会这问题好解决,无非是找个手机店更换即可,问题是穿越到新世界,可没有这么便捷的服务项目,到时候系统运行的好好的,反而没有手机可用,还不得被大家骂死。所以,手机终端才是确定无线系统的重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思路一旦打开,事情便变得简单起来,薛劲直接选了当下最为成熟的移动电话系统,毕竟这种制式的手机数以亿计,从中找些质量高的买上一批,超量配些电池,想来让穿越众享受十年的美好光阴应该是可以实现的。 在网络系统方面,现有的运营系统规模宏大,就穿越众的那几台锅驼机,根本带不起来。薛劲的优势在这一刻终于发挥出来,用不了成品,实验室的测试系统总还是可以用的。通讯设备商为了研发方便,总会搭建一些实验或者测试平台,让技术人员在上边随意折腾,寻找各种灵感,或者找出系统中的隐形缺陷,推动改进、升级。这种系统组网简单,能耗也低,非常符合穿越行动的需求。至于价格方面,肯定要贵不少,毕竟还要做一些定制化开发,好在薛劲只管方案制定,钱的事情,还是让领导组去头疼吧。 忙完电器清单的事情,无线电台的事情也步入正轨,薛劲便返回南方,直接开启加班模式,虽然自己此时已变成甲方,但实验系统的开发,他必须亲自参与。 陈清源是历史专业教授,也是刘鑫的导师,得知穿越奇事之后,第一时间和老友刘建国一起,找到梁继盛,表达了参加的愿望。 对于陈清源来说,能够到一处新世界开始新的事业,远比钻到历史的故纸堆里找寻真相更加刺激。任何不确定,在这位历史教授眼里,都是幸运的开始,就像华兴历史源头的那些先祖们,千余年的华兴奇迹俱由他们开创,而现在,他们的后人,将在先祖们的家乡开启新的奇迹。如此奇遇,想想都令人神往。 鉴于程龙职业的敏感性,陈清源一开始并没想过让他加入团队,毕竟人家跟着自己学历史,就是一个业务爱好,顺便增加些许学识。事情坏就坏在有关单位上,大家的动作越来越大,有关单位肯定要调查,梁继盛等人毫无应对经验,无奈之下,陈清源就推荐了程龙。 收到邀请的程龙慨然应允,内心却认为老师不谙世事,被骗的概率极大。等到李政拿出光球,程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托大了。巧合的是,作为张军的上司,老警察程向前在张军的说服下,选择加入穿越团队,然后便在李政家里,见到了儿子程龙。 父子对视,哈哈大笑,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换个地方,再活一会,这种诱惑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 在程龙的筹谋下,相关调查随即终止,岳文雍、彭少波、董承军等一干重量级人物加入进来,大大加速了准备工作的进程,也让大家原本不敢想的事情,得以及时推进。 王海洋前去洽谈喜鹊号的收购事宜,将这艘即将进入船厂改造的老式客船收入囊中,背后无不闪现着彭少波的身影,之后有不少工作人员也跟着加入进来,彭少波在背后推波助澜,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梁继盛和王海洋再接再厉,先后做通周向辉、何超、赵海波等人的工作,进一步充实了队伍中的军事力量,这其中,岳文雍和董承军在背后可没少做工作。周向辉和王海洋看上了那两艘登陆艇,后边找路子的事情,岳文雍和董承军再次成为幕后英雄。 草台班子能将准备工作做的如此周全,也让岳文雍等人叹为观止,选择加入穿越团队之后,自然是全情投入,查漏补缺,不仅资料搜集更加丰富顺畅,就连资金筹集也变得容易起来,丁鹏和姚玉翠制定的白银、黄金购买计划,很快便落实到位。 看着五百吨白银,五吨黄金顺利装船,梁继盛等人长吁口气,有了这笔资金垫底,到达新世界之后,大家至少不会“吃土”。不管未来会如何,有了这些硬通货,野心和势力才有实现的可能。 ......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随着光球的扰动愈发频繁,大家便知道离开的日子已然不远。岳文雍告诉梁继盛,咱们搞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再不走,怕是会出大事。 华兴大陆还要沿着既定的历史轨迹前行,而他们,只能将变数带到新世界。 第16章 州城议事1 苟重善只用一天时间便返回巡检司驻地,将华兴人给的银子藏好,然后倒头大睡,先把这两天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再说。 次日一早,苟重善单人匹马,直奔州城,如此奇异之事,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至极,也不知城中各位老爷作何感想。是变局、还是劫难,苟重善想不清楚,也不想多事,让两边联络上,自己还是当个旁观者更为恰当。 崖州本是一座土城,燕朝初时人丁日渐兴旺,海贼侵犯、暴民兴乱也多了起来,历任主官顺应时势,不断修缮城池,原本土城覆盖新砖,逐步扩张,最终形成一座三面环山,一面朝海的南海坚城,此时已是除琼州府城之外的最大城池。 苟重善才到城门,便有兵丁认出他来,立即上前通报知州张素命令,让他入城之后,立即前往州衙报到。苟重善四下观瞧,州城防卫明显比平常严密许多,城门人流稀落不少,有些许家丁装扮的男子站在街头观望,见苟重善牵马入城,骤然一哄而散,赶往各处报信。 州衙之中,苟重善被带到厢房喝茶,有相熟的下人和苟重善打着招呼,不时问上几句,苟重善总是指指外边正堂,有些事先得向知州大人汇报过,才好传扬出去,现在就搞得鸡飞狗跳,岂不是坏了规矩。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崖州各路要员陆续到场,连平时忙的不可开交的六房吏员都站在院子里,议论纷纷。正堂之上,知州张素居中而坐,堂下首座为通判郭文绍,旁边是学正李树信,对面是两位武将,分别是崖州守御千户所千户陈继统,扬威右营把总孙惟彦。大家将目光齐齐聚焦在苟重善身上,多日焦灼,总算有一个知情靠谱的人站在堂中,能一解诸位老爷的心中困惑。 苟重善此时精力恢复的不错,站在堂中侃侃而谈,先不管大家信不信,总得把事情原委讲述清楚,至于之后的事情,苟重善的想法很简单,能躲则躲,最好是连夜赶回巡检司,就当这几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还没等苟重善汇报完毕,通判郭文绍、学正李树信已是连连摇头,口中嘟囔着无稽之谈,要不是知州张素示意,这二位估计已经起身质疑了。讲到两场战斗的滑稽之处,两位千户大人凝神细听,脸上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双方实力如此悬殊,暂时妥协总比无端丧命强得多。 等到苟重善将这几日榆林港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堂中顿时乱了起来,郭文绍第一个站出来质疑起来,苟重善也只能耐心解释,别说大家不信,就连苟重善本人,到现在都是将信将疑,这帮华兴人,实在是太能忽悠了。 陈继统问起华兴人的武备,苟重善直接来了个百米之内,百发百中。他们百余人对上人家上千人,要不是华兴人一心求和,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孙惟彦问起巨舟情况,苟重善直言大舟如楼,足有五六十丈,闻所未闻,比之省城番舶更为巨大,小舟亦有十余丈,非我朝大船可比。最紧要的是,诸船均为精铁打造,不置帆桅,于海中行走自如,匪夷所思,却又真实无虚,若说为仙人之物,亦无夸张。 前日报信之人所言了了,大家多有不信,此时苟重善所述信息更为详实,加上其巡检的身份,大家虽有质疑,但也不能全盘否定。只能反复询问,生怕漏掉一丝细节。烽烟燃起已有数日,如果还不能给府城一个靠谱的报告,堂中众人怕是甩不脱失职的嫌疑。 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千古未见,如果要全盘认可苟重善说法,下一步该怎么应对,堂上众人一时茫然无措。 知州张素向来稳重,见堂中乱成一团,连忙抬手示意,让大家先别慌乱,这才看向苟重善,问他还有没有新的情况要说。经张素提醒,苟重善猛然想起还有一件大事,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张素,说是华兴人让自己带过来的,主要是说明他们的来意,也好舒缓双方敌意。 张素展开书信观瞧,脑中顿时一阵发懵,倒不是不认识字,问题是该怎么读,才算通顺,根本理不出头绪。抬头望向苟重善,正要发问,便见堂中几位要员纷纷起身,想要聚拢过来。堂下院中,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不少人,就连大门处,也有多人探头探脑,不由皱起眉头,挥了挥手,让衙役将院中之人驱散,大门关闭。如若苟重善所言属实,还是少些人知道为好。 边境蛮荒之地,哪有那么多规矩,陈继统作为守城大将,走出大门,胡乱发了通脾气,才将赖在州衙附近的群众驱散开来。此时,衙署之中,无形中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大堂之上,众人自觉聚拢在桌案周围,张素也懒得细看书信,干脆让苟重善解释起来,省的费力猜测。苟重善显然受过培训,对信中内容亦知之甚详。首先,书信并非毛笔写就,而是用华兴人惯用的一种墨水笔书写而成。其次,信中内容顺序并非竖行,由左及右,而是横行,由右至左,此为华兴人书写习惯。第三,信中字体与我朝略有不同,据华兴人所言,千年以来,简化不少,但俱为汉字无疑,苟重善还手书几个繁体字与信中简体字对比,大家恍然大悟,这华兴人倒是颇为务实。 最后,苟重善介绍起信中内容。华兴人的意图很明确,作为华夏后人,他们选择返乡定居,也是承先祖遗愿,本着造福乡里而来,定居之后,也会和当地居民和谐相处。当然,作为同族之人,希望官府能够善加体恤,给予方便。 听着苟重善解释,大家又细细研究一番书信内容,虽然字体不同,但也能够确定,俱为汉字无疑。如果说华兴人的来历解释太过荒诞的话,这封书信却真实无虚,再问起相貌特征,苟重善庄重表示,这些人的长相和咱们燕朝人虽略有不同,但仔细相看,确为同宗同族,绝无疑问。 大家又问起沟通交流的情况,苟重善直言初始还需搭配手势,待到两厢熟悉之后,对答说话毫无问题,总之是音不同字同,语不同意同,相比我朝“之乎者也”,言简意赅之说话方式,华兴人的话语要啰嗦的多,却与平民之语甚似,谓之曰“白话”。 最后,苟重善特别提醒,这些华兴人中,不仅有汉族,还有黎族,肯定还有其他民族之人,自己对此所知不多,但榆林附近的黎人好像对华兴黎人颇为认可,也请各位大人务必重视。 此话一出,大家心思瞬间凝重起来,防黎,从来都是崖州文武的头等大事。 如此诡异之事,顿时让堂中文武心绪难宁,问的人意犹未尽,答的人却口干舌燥,张素见此情形,忙让下人安排饭食。此事干系重大,务需详加商议,仅在堂上问几句话,很难形成定议。 第17章 州城议事2 了解到华兴人意图,多日焦虑得到稍稍缓解,至少不用担心海贼会立时上门。午饭之后,再次返回大堂时,两位千户军将悄然消失,陈继统前去组织城防事宜,不管华兴人来不来,自己这边也得先行准备起来。孙惟彦的扬威右营隶属琼州府,只是衙署设在崖州城内,如果不是事出反常,他才懒得趟这趟混水,听了半天“神话”,下午肯定要商量对策,这种没油水的事情,还是躲远点好。 张素对两位军将的偷奸耍滑不以为意,大燕朝以文御武,他们这边议定之后,交给他们执行即可。 只剩他们四人,张素干脆将议事地点挪到后院,这样一边喝茶,一边商量事情,倒也惬意。事情既然已经了解清楚,剩下的就是如何应对,听听郭文绍和李树信的意见,无论是向上汇报,还是制定下一步策略,都会增益不少。 作为一名低级官员,学正李树信的品级和张素、郭文绍相差甚远,此时能参与政事,也是因为张素欣赏其才干,平日里多有倚重。时间长了,李树信便自觉当起了张素的幕僚,反正学宫事情不多,难得知州大人看重自己,跟着增长见识,出谋划策,倒也不负自己胸中所学。 见张素看着自己,李树信也不拿捏,率先发表意见。在李树信看来,苟重善讲述的那番“神话”,纯属无稽之谈,俱为华兴人的障眼法,只是为了给他们长久定居找个借口而已。千百年来,我华夏之人远赴海外,不知凡几,其中不乏出类拔萃者,在外为王,繁衍种族。因此,华兴人为我华夏后人,应无异议,但其来源,应为远方海外之人,鉴于其所携物资太过惊世骇俗,才编出这段说辞,以免对我朝惊扰过甚。究其本心,返乡定居之说,才是其越洋而来的初衷,至于其中利弊,还需多加接触,才好定论。 李树信向来稳重,此番言论,亦不出奇,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妄论利弊长短,只能徒增笑柄,倒不如各抒己见,找出华兴言论暗含信息,为日后接触增加胜算。 郭文绍的想法颇为务实,不管华兴人编出这段“神话”有何目的,当下最为紧要之事,是先作出敌友之分,若其来意不善,当为大敌,合全府、甚至全省之力,趁其立足未稳,迅速剿灭之,才是上上之策。当然,若其能释放善意,守我大燕规矩,从我州府调遣,静等朝廷旨意,给他一处安身之所,亦无不可。 对于如何区分敌友,郭文绍的办法十分简单,那就是让华兴人老实呆在榆林港,放弃武力,由官兵严加看守,等朝廷旨意下来,何去何从,自有定论。 见郭文绍仍如以往一般强势,张素微微一笑,转向苟重善,问起郭通判所言,华兴人能否遵从。 苟重善可没那么多心思,直言此策难行,人家华兴人武力不凡,上岛数日,便已将周边清理一空,就是要形成既定事实,哪会轻易放弃武力。人家要和咱们和谈,可不是说任由咱们拿捏,至于如何权衡,还需各位大人细细思量。 见郭文绍面色不虞,苟重善连忙打住话头,低头品茶。如何行事,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巡检就能决定的。 张素不以为意,转头和郭文绍商量,这帮华兴人武力极强,咱们崖州未必应付的了,若有其它折中之法,也可一并说出来。 郭文绍低头斟酌一番,才继续说出自己意见,一是要立即上报府城,详细说明崖州情形,最好能派重兵进驻,将来和谈也能有所倚仗。二是派得力之人前往榆林港,宣示我大燕律令,申斥其不法行为,释放前期俘获军士。既要定居,就得听从州城指示,不可肆意妄为。 张素微微点头,说起黎人之事。华兴人中居然有黎族成员,真是奇闻中的奇闻,务需重视起来,崖州地区黎人多于汉人,若是让华兴人和本地黎人勾结一处,定是极大的麻烦。 见张素对自己建议表示认可,郭文绍心中暗喜。平日里虽与张素政见不同,但张素为人平和,能广纳众言,对郭文绍各种举措也是支持的多,掣肘的少,倒也相处和谐。此时见张素询问,自当表明心迹,也省得这位知州下来和稀泥。 在郭文绍眼里,黎人就是麻烦的源头,朝廷抚慰时,好处该拿就拿,待到纳赋时,一个个就往山里跑,自己种地不行,却说朝廷赋税太高,官吏勒索,实在是难以管理。对于华兴人和黎人勾结之事,郭文绍心中纠结不已,从其本心来说,干脆让他们混到一处,这帮懒民、蠢民,就是个累赘,华兴人愿意背起来,倒给官府省了不少事。时日一久,两边必起冲突,他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问题是他们敢赌吗?要是人家两边相处得宜,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虽然心中纠结,郭文绍还是从稳妥的角度,提出自己建议。近年来,州城对黎人安抚有加,大家日子过得去,自然难生动乱,如今多了华兴这个变数,确需认真对待,以防不测。依照郭文绍的想法,崖州境内黎人众多,防不胜防,还是要把重点放在华兴人这边,委派官员现场约束,监视其各项举动,才是妥善应对之法。 张素沉吟半晌,最后说出心中策略,不管府城、省城,甚至京城会作何论断,总归要迁延不少时日,这段时间若是出现波折,还是要州城这边处理的。既然华兴人已经释放善意,他们这边干脆就顺水推舟,先派人过去看看,如果对方确有诚意,那就得接受官府监管,顺势招抚、定居,省却一桩动乱。如果其不听号令,肆意妄为,等府城大军来时,再行剿灭,亦能永诀后患。 至于前往榆林人选,张素看向李树信。州城能人不多,他和郭文绍不便出面,事情交给李树信,张素才能放心。 见知州大人点将,李树信心中叫苦,却也不能推脱,连声应承下来,眼睛瞄向苟崇善,作为一方巡检,要对华兴人实施监管,苟崇善可是上佳人选。 李树信提出希望和苟崇善结伴而行,张素一并应允,苟崇善此时也不敢乱讲话,只能先答应下来,毕竟是在自己辖地,根本无处推脱,至于将来能否约束华兴人,苟崇善不作指望,能保住小命就算成功,这个郭通判纯粹是瞎出主意。 郭文绍这边,张素让其尽快拟写公文,将崖州情形速速上报,至于派不派兵,他们这边先提出来,一切以府城决策为准。另外就是要多倒苦水,如要派兵,务请自备粮草,崖州乃边境蛮荒之地,实在是招待不了各路大神。 对于张素的安排,郭文绍表示同意,只是其中倒苦水的说法,可否隐晦一番,省的触怒上官。张素表示不必隐讳,钱粮之事,来不得半点含糊,至于得罪上官,应该不至于,府城指挥使大人、知府大人久在琼岛为官,对崖州情况知之甚详,不会另生心思。 第18章 州城议事3 难得张素强硬一回,郭文绍心中欢喜,反正又不是他得罪人,写的明白些,自己这边还能少筹些粮,真要大军来崖,压力最大的,还是他这个通判。 李树信对张素如此决断,心中狐疑起来,正要发问,见张素看过来,忙按下话头,低头不语。郭文绍浑然不觉,继续提出书信的事情,最好将其一并上报府城。 张素立即表示同意,这么重要的证据,当然要第一时间通报上官。随即安排苟崇善和郭文绍一起,先将那封书信翻译成燕朝文字,以便府城官员比对,并将其中蹊跷细细禀报,省的上下猜疑,耽误大事。 见郭文绍领着苟崇善去吏房忙活,李树信躬身给张素倒茶,问起心中疑问。 在张素心中,华兴之事太过诡异,一旦处理不好,必是身败名裂之局。自己于六年前到任知州,勤勤恳恳,才有近日安稳之局面。作为一名举人出身的州官,张素的仕途已达顶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自己就能安然返乡,回归田园生活。 此时骤生变故,给府城的报告强硬些,或许能搏来一份免职文书,如此便能远离纷争,省去诸多烦恼,何况还要应付郭文绍这个二杆子。 说起前往榆林之事,张素让李树信务必尽力招抚,至于大军剿灭之局,最好不要发生,毕竟兵凶战危,倒霉的还是崖州万千百姓。如若郭文绍那边另有私心,务必立即回报,这家伙办事不成,添乱可是一把好手。黎乱平定才过数年,汉人豪强便按捺不住,压迫黎人的手段愈发狠辣起来,其中曲折,和这个郭文绍有意放纵脱不开干系。 李树信知晓张素想法,心中暗自感叹,既要维持局面稳定,还得迁就同僚异见,人家这知州当的着实不易。见张素一脸轻松的样子,李树信直言,府城各位大人对崖州治理颇为认同,想要脱身,怕是难遂所愿。 张素挥挥手,表示一切尽为天命,他也只是略加尝试而已,能得树信老友相助,事情总不会急转直下,待一切真相大白时,自有上官决策,你我何必庸人自扰。 说白了,就是让李树信捣糨糊,尽力稳住华兴人,过个半年一载,朝廷旨意下来,是打是和,他们尽力配合即可。若是大军未来,崖州已失,那才是最大的灾难。李树信心领神会,还是人家张素看的远,真要让郭文绍这种货决策,恐怕用不了多久,华兴人就会兵临城下。 夜色渐深,郭文绍、李树信先后离开,张素和苟崇善坐在厢房内,蜡烛已燃去大半。此时的张素,一脸严肃,问题问的很细,俨然一副审犯人的神态,若不是苟重善平日对这位知州老爷了解极深,怕是早已打熬不住。 最后,张素让苟重善从军事上作一评价,苟重善眉头紧皱,许久才长吁口气,缓缓说出心底恐惧。若为黎人暴动,数万之众,我大军数千可破,而华兴千人,我大军数万,未必能胜。 此话一出,张素默然无语。苟重善跟随自己多年,能说出这番话来,定然受惊非小。见已问不出更多信息,张素便放苟重善返家休息。 独立院中,此时的张素满心懊恼,经年苦心经营,难道会就此灰飞烟灭?读书历事,自己真的要临阵退缩吗? 与张素的百般惆怅不同,苟重善只觉浑身疲倦,恨不得立时就躺到床上,大睡一觉,最好是一觉醒来,华兴人如他们来时一样,诡异消失,天下继续太平无事。 想要休息的苟重善显然难得安宁,百户胡守中的马车就停在自己宅院门口,一个壮实的身影站在夜幕下,看到苟重善出现在巷子口处,乐呵呵地跑过来,就要给苟重善来个熊抱。 苟重善苦笑着侧身闪开,这位百户老爷打仗一般,但拉关系的水平却是一流,城里的醉红楼,城外的造纸坊,都是这位的产业,要说有钱,怕是连千户陈继统都不是对手。 胡守中既然能等他,就不会轻易放他归家,何况又是亲自前来,苟重善的架子还没大到可以打脸胡老爷的地步,只能半推半就,上了胡守中的马车。至于家里,自有胡家仆佣通报,倒是不用自己操心。 醉红楼是崖州最大的娱乐场所,不仅菜品精美,其中女子也是上佳,作为此间的常客,苟重善可没少占胡老爷的便宜,胡百户也是知情知趣,让苟重善入房稍事休息,待酒宴齐备,再行唤他入席。 被各位老爷折腾了一天,苟重善此时可没心情饮酒作乐,将胡守中拉入房中,让他有事快问,自己现在就一个愿望,那就是尽快上床睡觉。 见苟重善一副极为疲倦的表情,胡守中也不强劝,随即问起连珠寨的情况,晚间听陈千户言说,连珠寨已被华兴人占领,不知其中详情如何? 苟重善知其心病,忙将其中详情一一道出,胡胜那小子还算机灵,与华兴人达成和平共处之议,自己也是这么给知州汇报的,从字面上来看,连珠寨不算陷落,胡胜等人也不算俘虏,至于以后,还得看事态发展情况。 如此掩耳盗铃,连一向脸厚如墙的胡守中都有些挂不住,一边连连称谢,一边向苟重善问计,知州此时宽容,可不代表人家不会秋后算账,如果追责下来,把他这世袭百户的名头摘了,如今万千家业,岂不是得让城中虎狼吃干抹净。 苟重善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提醒胡守中,知州大人派他和学正李树信同去榆林港监管华兴人,要寻机会,可从此处入手。至于其它,苟重善连连拱手,让胡守中放他一马,明日一早,再作详谈,现在自己脑中,已是一团浆糊。 从房中出来,胡守中长出口气,这苟重善还算有良心,没将自己卖干净,问题是这失寨之责,又该如何圆场,却是大大的难题。 次日上午,当苟重善精气十足地走出房门,外边等着的已非胡守中一人,千户陈继统、把总孙惟彦,均在大厅就座。 第19章 基地建设1 崖州城中,众说纷纭,华兴人的到来给这座边境坚城平添许多谈资,恐慌渐渐散去,代之而起的各种推测、猜疑,并且迅速发酵起来。 相比崖州城内流言四起,榆林港这边虽然没人扯淡,但也不得消停,面临的困难一点也不小。 烟墩岭下,一片巨大的空地已经被清理出来,孟庆祥正领着人一路开拓,准备先将海岸到临川港之间的道路打通,巨大的椰子树被率先保留下来,其中原因十分可笑,没有淡水,大家只能临时用椰子解渴。至于其它树木,在现代电锯的强力加持下,纷纷被砍伐一空。 马义的作用很快显现出来,初步取得华兴人的信任之后,这位分总老爷迅速承担起取水的重任,带领手下船员,驾驶艚船,前往不远处的榆林水,干起了运送淡水的活计。 王海洋开始还有些担心,这帮人要是自行跑路,自己还真是不好处理,按照梁继盛的最新指示,为了方便后期和谈,严禁打骂,甚至击杀俘虏人员。不能动枪,还得让这帮兵丁卖力干活,难度瞬间提高不少。 没过两天,王海洋便顾不上什么安全之类的问题了,带着一众船员,和马义的队伍混在一起,来回往返运水,顺便学习帆船操控技术。原因也很简单,人可以喝椰水解渴,问题的几百人的饭食,总不能天天靠船上设备供应吧。不说别的,光是耗油量,就让王海洋心疼不已,这东西可以越用越少,根本无处补充,就连取水这么简单的活,王海洋都是宁用帆船,不动铁船。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上岸的人员越来越多,没有淡水的问题便凸显出来,骂娘的人也就多了起来,作为船长之首,王海洋在不触众怒和保证安全之间,毅然选择前者,天天让人指手画脚,可不是人过的日子。 好在马义之前得了银子,心中有底,又十分知情知趣,没给王海洋起幺蛾子,两边人员厮混起来,居然越来越和谐起来。 孟庆祥和丁鹏商量许久,干脆在一处物资帐篷前,挂了一个转盘,旁边的桌子上明晃晃地放着一堆银元,被一个玻璃罩罩着,成为岸边一景。 燕朝兵丁每天早上,先要去帐篷前报到,顺便核对自己的工分,用丁鹏的话来说,这些工分代表着他们每天的工作量,等到和谈结束,会给大家兑现白银。当然,现在就想拿到现银,那是不可能的,榆林港四通八达,树林密布,华兴人可不会给逃跑的俘虏准备路费。总之,逃跑意味着白干,留下才能获利,至于性命之忧,在马义的宣传下,大家对华兴人的说法表示认可,能给银子的主顾,肯定不会滥杀。 工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其中计算之法,更是在摸索之中,只能算是个约定,并不“解渴”,作为补充,丁鹏每天早上会在帐篷前核对人数,通报个人工分,然后便进入抽奖环节。各位兵丁在确认过自己工分后,便会来到转盘前,随意转动一下,运气足够好的话,可以得到最多一两白银的奖励,最差也能领到一张小票,这些小票积累起来,到另一边的伙房里,就能换一条华兴人精心烹制的鲜鱼。 这项活动一经开展起来,立即受到各位“俘虏”的欢迎,参加热情空前高涨,连马义都想过来凑凑热闹,却被丁鹏严厉制止,作为军官,他的薪水另行发放,没有工分,自然也就没有抽奖资格。 王海洋的工作更加繁重起来,除了取水,又加了一项打鱼的差事。 胡胜的队伍早早被郝为民带回连珠寨,除了要伺候稻子,寨中还种植了一些菜品,每日采摘,成了工地蔬菜的主要来源。当然,要想吃到这些菜,也是需要抽奖的。 再充足的准备,也会被现场的各种状况冲击的七零八落。 郑万成兴致勃勃地带人上岸,垒灶台,盖厕所,成了当下最重要的工作。厕所好弄,率先上岸的两台挖掘机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很快便在一处缓坡处挖出两个矩形大坑,中间有树木隔离,按照符思南的要求,大小便必须分开,尿液的搜集的战略地位极高,大家务必重视。至于男女,目前不用考虑,鉴于工地环境太过恶劣,梁继盛下令女人不得下船。 然而,挖好厕所不久,便出了意外状况。由于锯床还未上岸,中间的搭板还没开始制作,大家都是蹲在大坑边缘解决问题,稍不注意,失去平衡,掉到坑里的几率很大。连续出现多起掉坑事件之后,本就事情繁多的郑万成只能站在厕所附近,挨个给大家做出提示,毕竟他说话还管些用,换成其它手下,人家未必理会。 站久了,郑万成不胜其烦,情急之下,智慧顿生,干脆带人拿了些绳子,拴在厕所四周的树上,这样一来,上厕所的人就可以拉着绳子维持平衡,掉下去的几率大为减少。骂娘的人少了,郑万成才得以回到指挥岗位。 即便是这样,还得分出一个年轻人,站在两处厕所外边照应,给大家作着知识培训,顺便制止一些不良现象,屎尿这种战略资源,必须从一开始就严管起来。 刚解决完厕所问题,灶台问题又凸显出来。问题出在土质上,这里靠海,大多为砂质土壤,不管是垒灶墙,还是制作土坯,粘性不好,就容易塌陷,或者裂开。还有就是木材的问题,在这里想要捡些干燥的木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乔旺在郑万成手下当包工头,倒是没把年轻时的手艺就掉,勉强垒了个实验品,点火一烘,不久便裂开好几个口子。按照乔旺的计划,垒灶台只是小试身手,下一步还要弄个砖窑,现在看来,能把灶台弄结实就不错了,至于砖窑,还得另寻场地,这边的土质,根本制不成砖。 无奈之下,郑万成只能向田毅求助,田毅脱不开身,将赵明派了过来,这家伙专职研究耐火粘土,搞搞普通土质,应该问题不大。 毕竟是专业人士,赵明领着乔旺等人,在山岭附近转悠半天,才找到一处土壤,说是勉强能用。看看位置,已经快到半山坡上了。一群人挖土和泥,装车下山,足足用了两天时间,才将一溜灶台垒起来,算是给这处基地配上了伙房。 对于烧火用的木材,大家表示无计可施,只能下大功夫,四处捡拾,尽量做到不影响做饭。等伐倒的树木慢慢干燥,这项瓶颈才能彻底解决。 面对赵明这种靠谱的专家,郑万成和乔旺立即虚心请教起来,砖窑一定要建,否则大家上岸之后,连个正经的房子都没得住,这日子可咋过。赵明的意见很明确,这里的土壤肯定不能制砖,至于如何找到适合的粘土,地质组会想办法,让他们不必心急。 赵明主动担责,让郑万成和乔旺感慨不已,兄弟就是兄弟,大家齐心协力,这活才能干的顺畅。 第20章 基地建设2 进入榆林海港的第四天,连珠寨、临川港附近的战斗刚刚结束,梁继盛便宣布船只禁用命令。除了飞鱼号、飞燕号负责巡逻之外,其它船只一律驻港待命。省油,成了大家当下最大的共识。 长繁号船长章惠奇从海中冒出头来,将附近几名水手召集过来,安顿一番,才向岸边游过来。陆冠南和许振江等在岸上,费力地将章惠奇拉上来,帮他脱去潜水衣,迫不及待地问起水下的情况。 这几天,陆冠南的任务就是研究喜鹊号靠岸的可能性,经过多次勘察,将重点放在离岸边一百米处的水域,考虑到水深情况,喜鹊号应该可以安全驻泊。 章惠奇带人潜入水底,就是查看详细情况,为喜鹊号驻泊提供可靠数据。从章惠奇口中听到肯定回答之后,陆冠南和许振江神情颇为振奋,几日忙碌,总算有了结果。为了这事,大家整天像傻子一样,划着橡皮艇在水面上转悠,不时还被嘲笑几句,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大家辛苦一年,来到新世界,结果船只无法靠岸,货物无法卸载,这种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好在王海洋经验丰富,带上了长昌号、长盛号两条五百吨级货船,至少这两艘船靠岸没问题,卸货工作便能够顺利开展起来,无非是麻烦一点而已。 实际上,王海洋和周向辉费力弄到飞鱼号、飞燕号,也是为了保险。如果港口状况太差,来个接力运输,也能把三艘大船上的货物弄到岸上。从现状来看,榆林港的水面情况还是相当好的,至少能让大船顺利进港,即便是台风来临,也不会受到影响,能屏蔽掉这个最大的风险,只能说大家运气不错。 这边事情基本确定下来,许振江便催着陆冠南赶紧搞定木头,浮桥所用的小型渔船可以去买,但连结渔船的木板还得自己弄,岸上的树木不少,但要切割、烘干、成型,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另外,建成的浮桥至少得保证普通人能够来去自如,像那种运兵临时浮桥,倒是简单,但安全性却要差很多,除了挨骂之外,再掉到水里淹死一个两个,他们这几位就别混了。在许振江看来,虽然是简易浮桥,也要把安全工作做好,来不得半点马虎。 码头建设也是许振江的本行,现在看来,短期内根本不用考虑,如果能在一年内建成,就算运气爆棚了。听到郑万成因为制砖发愁,许振江才发现自己没有贸然吹牛,还是比较明智的。 随着上岸的人们越来越多,工作进展不断加快,大家的目光便聚焦到工业组众人身上,通过接力运输,两台分别为七十五马力和十马力的锅驼机所用设备被先后吊运上岸。电力供应,这种在华兴大陆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却成了大家翘首以盼的稀缺资源。 为了节省空间,方便运输,所有设备都是分拆包装上船,然后在目的地再重新组装,测试,才能具备运行条件。 锅驼机这种设备,实际上就是蒸汽机和发电机的组合,在现代电网还没有普及的年代,锅驼机可是妥妥的高科技。不管是磨面、抽水,还是照明、做饭,要想日子过的舒坦些,整个村子合力弄一台锅驼机,就算是过上现代生活了。 相比建厕所、垒灶台、伐木修路,安装锅驼机可是个高级活,相关配套工作也不简单,至少在目前条件下,对工业组的人们来说,绝对算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在登岸基地清理出来之后,林志刚、展飞、赵东等人便先行上岸,一是确定安装位置,二是开始各项配套准备工作。在郑万成明确表示短期内无法制砖的情况下,展飞带着人开始满世界找石头,这么大的家伙,光一个底座固定,当下的土质平地就难以满足要求,更别说水塘建设。作为吃水大户,王海洋听到消息后,赶紧和马义商量,加大取水力度。 烟墩岭附近,尤其是沙滩上,小的鹅卵石随处可见,但要找到大块的石头,还是费了不少功夫,好在田毅跟着上岸,有他这个专家居旁指点,展飞的工作才能顺利开展。 除了石头,田毅在附近山岭发现大量石灰岩,算是帮了工业组的大忙,有了石灰、沙子、才好和泥。随着石灰、沙子运到现场,不等工业组动手,乔旺先对的灶台改进起来。郑万成亲自指挥,按照赵东的要求,卖力地弄起水塘来。 林志刚拉着田毅研究起这处石灰来,最后还是大失所望,这东西弄弄水泥问题不大,用来冶铁炼钢,品质还是太差。 方案是现成的,原料也基本齐备,郑万成带人整理地基的同时,赵东和胡继刚组织人,先行组装起那台十马力小型移动式锅驼机,相比七十五马力的大机器,这台锅驼机对场地的要求不高,使用起来也比较灵便,绝对是小型电器的救命机。 组装工作一直进行到晚上,也才完成大半工作,人们干活之余,都会过来看看,那种期望之情,让工业组的技术人员压力倍增。虽然大家对新世界的落后有所预期,但当落后的局面真的呈现在众人面前,每个人的接受程度并不一致,有抱怨的,有默默干活的,也有人主动站出来,给大家加油鼓劲,原本在华兴大陆早已淘汰的锅驼机,现在却成了人们再次进入现代化的最大指望。 “动力革命是进入现代化的钥匙。”林志刚站在篝火前,挥舞着拳头,激动地说着话,“各位工业同仁们,光球给了我们最差的新世界,也给了我们最好的新世界,虽然现在苦一点,但也给了我们大展拳脚的舞台,现在,从锅驼机开始,正式进入我们的表演时刻,大家有没有信心?能不能把这个任务完成好?” “能。” “没问题” “林总,你就瞧好吧,这点小事算什么。” ...... 从展飞开始,大家看着一脸激情的林志刚,大声呼应着,苦不苦的先不说,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吧。 “林总,明天看我们的,保证把机器开起来”,作为锅驼机制造的主任工程师,胡继刚信心十足地说道,能让自己的技术造福全体华兴人,甚至造福华夏,光这份诱惑就能让全体工业人激情澎湃。 “林总,好样的。”另一堆篝火旁,曹卫国大声喊着。 “向工业组学习。”郑万成也在给手下开着小会,听到这边群情激昂,踮着脚,向工业组喊起话来。 再艰难的环境,只要有希望,人们就不会放弃努力。前进,永远前进,像先祖们那样,打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才是他们这帮华兴人的终极使命。 第21章 基地建设3 登岸工作的人群中,规模最大的当属孟庆祥领导的开路队伍。 战事一结束,孟庆祥便领着人来到岸上,先是将岸边空地清理出来,待郑万成接收之后,随即转入开路工作,把基地和临川港、连珠寨连接起来,便成了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从烟墩岭到鹿回头岭的这片树林,其实规模并不大,也没什么参天大树,最高的就是那些椰子树,剩下的都是些松木、黄杨之类的常见树种遍布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密,稍不注意,走错路也属正常。 符思南把林业专家秦颂派过来,主要是分辨树种,一些有价值的树木,能保护尽量保护起来,将来没准还能发挥作用。顺便也帮着参谋参谋,看看这路怎么修。 从地形上来看,这处树林南侧靠近海滩处,分布着数个高矮不一的小丘,北侧是打嗥岭和榆林港南部海岸,进入树林,一不留神,便会顺着这些小丘,走到海滩。 小丘之中,有一处隆起较高,几乎与打嗥岭相接,中间仅有一米多的空隙,将榆林港和临川港分隔开来。修路的重点,就是要将这处空隙进行拓宽,便于人员、马车通行。至于华兴这边带过来的几辆工具车,能不能在这条路上跑起来,倒不是重点,由于大船空间有限,这次穿越,根本就没考虑携带水泥、沥青等建筑物资。在孟庆祥心里,这条路只要能保证人员顺利通过,就算成功。 孟庆祥和鲁健昌长期从事政务工作,修路架桥的经验十分丰富,加上徐盛这个土建工程师,三个人共事多年,配合极为默契。 胡大海原本是王海洋的手下,后来离开船队,当了个包工头,接到王海洋的邀请之后,胡大海也是利索人,直接带领手下工人,连同全家参加穿越,这次修路,便直接来到孟庆祥手下,将伐木工作承担下来。 伐木工作较为顺利,反正也没什么大树,椰子树还不让砍,胡大海领着人,拿着电锯,按照秦颂做好的标记,一路伐过去,虽然进展不算太快,但也是得心应手。 对于修路来说,最大的麻烦还是遍布林中的灌木杂草,传统的刀砍镰割,费力不除根,还容易受伤,进度还慢。最后,还是徐盛想出一个好主意,那就是先用挖掘机将地挖开,这些低矮的灌木杂草便会被带出,然后让工人们用耙子将杂草清理出来,余土回填,道路即成。 听到这个方案,秦颂第一个表示赞成,这些灌木杂草可是好东西,聚拢起来,略为晒干,点火烧过,剩下的便是农业组十分在意的草木灰。至于伐倒的树木,抢的人就更多了,既然来到新世界,就得把那些落后的玩法弄起来。 孟庆祥随即安排徐盛负责清理路面,以六到八米的宽度向前推进,鲁健昌则带着人辨识方向,做出标记,要是将路修到海滩上去,那乐子可就大了。 修路的动静很大,安全问题不容忽视,遇到鹿、兔子之类的食草动物还好些,要是遇上野猪、蛇之类的危险动物,那问题就大了。尤其是蛇,这家伙悄么声地在草丛里窜来窜去,根本无从防护,一不留神,被盯上一口,还要面临生命危险,必须高度重视。 对于安全问题,孟庆祥亲自上手,让曹卫国分给他几个队员,拿着刀枪,四处吆喝起来,尽量将林中的动物惊吓开去。曹卫国觉出其中风险,干脆将马义部分手下赶过来,这些人熟悉环境,更适合当下的驱赶工作,胆子也比华兴人大得多。 有了本地人加盟,事情便更加顺利起来,捎带的好处,便是伙房的食材也跟着丰富起来,至于工分,那是必须加上去的。总之,这些兵丁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当俘虏居然能挣钱,遇上这样的好事,傻子才逃跑呢? 医疗组这边,孟凡他们几个大夫进入工地,郑万成直接将最大的一个帐篷让了出来,反正医疗组人不多,有一个大帐篷,治疗休息两不误,倒也省事。 只用了一个上午,那台十马力的锅驼机便安装完毕,没有煤,林志刚带人搜集了不少干树枝,看到胡大海伐倒的松树,立即如获至宝,其中还有几棵油松,更是让他喜出望外,这些树木干燥之后,可是上好的燃料。 锅驼机的试运行效果极不理想,用这些干树枝烧火,锅炉温度上不去,输出的功率连标准的一半都不到,只能勉强带起一台小型电动夯土机。好在郑万成并不嫌弃,立即让乔旺的两个儿子,乔山虎和乔山梁接手过来,刚刚平整好的土地,必须尽快夯实起来,还有一台七十五马力的大家伙等着安装呢。 和胡继刚一起参加穿越的还有高级技工李胜利一家,老婆温秀萍和女儿李文莉在船上,李胜利和儿子李文军可是现场干活的主力。见郑万成愿意接手,胡继刚忙让李文军跟上,填材烧火,看护机器的事情,还是自己人上手比较稳妥。 燃料不给力,林志刚有些着急,让赵东和胡继刚盯住现场,带着展飞去找孟庆祥,先把秦颂要了过来,然后找了两个工人,拿着电锯,就要外出去找木柴。 展飞见状,忙将林志刚拦下来,让他回工地指挥,找木柴的活,自己去就行。正在附近巡逻的曹卫国也跑过来,又给展飞等人配了两个保镖,林子虽然不大,危险可是无处不在。整个上午,被蛇咬的倒是没有,但也出了几个愣头青,胳膊、腿被划伤、被树蹭,反正是小伤不断,给孟凡他们找了不少活。 水塘建设如火如荼,郑万成盯在现场,直接从老板降级成包工头,到处指指划划,和大家商议着,让进度加快了不少。 有挖掘机这种神器,挖坑的工作变的简单起来,剩下就是平齐四边,垒石头砌墙,然后夯实地基,就算齐活。虽然土质不好,好在水塘要求也不高,配上少许沙子,拌上碾碎的石灰,加水和泥,倒也能把水塘勉强弄起来。 即便是这样,两个水塘一齐动工,还是用了三天的时间,才算大功告成。接下来便是烧火干燥,又用去一天的时间,至于质量问题,根本就顾不上考虑,用郑万成的话来说,就这破条件,咱们还是先把有没有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等在一边的王海洋见郑万成点头,便急急地招呼人,开始灌水工作。如此工作过程,直看的马义等人目瞪口呆,难不成这些华兴人真是天神转世而来? 第22章 基地建设4 七十五马力的锅驼机安装起来,要比之前的那台十马力小型锅驼机复杂的多。首先是地面平整夯实,加上石头垫底,才算勉强坚固够用。这玩意震动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地面搞得面目全非,失了平衡,机器也很难稳定运行。 石头矮墙的修建也是必要的,一方面可以固定住机器,不至于偏移过度,另一方面,也能起到防护作用,确保底座稳固。锅驼机上有水管直接通到水塘之中,也省了人工添水的麻烦,只是操作更为复杂,需要专业人员驻场维护,才能确保平稳运行。 设备安装工作更加复杂,赵东也只能跟在胡继刚身后打下手,反倒是老工人李胜利驾轻就熟,指挥着工人们上下其手,甚至还给几个年轻人讲起了安装技巧,连螺丝的松紧都能讲出一番道理来。 胡继刚是工程师,并不参与安装工作,手中拿着一叠图纸,核对着零件的位置,不时和赵东商量两句,每到关键处,便把李胜利叫过来,让他亲自上手。作为工业口第一台大型设备安装,胡继刚要的是万无一失。 设备在装配、核对、拆卸、重新装配、二次核对、测量、再核对等繁复过程中,足足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才完成整体装配工作。大家坐在地上,看着赵东和胡继刚在那里反复检查,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连信心满满的李胜利都有些发毛,跟在两人屁股后边,不停地解释着,逗的周围众人乐不可支。 展飞看着那堆捡来的木头,推了推林志刚,又指了指木头,林志刚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拍了拍展飞肩膀,两个人低声商量着,看来得成立一个木柴搜集小分队。 没有煤炭,木头还是不经烧呀! 傍晚的时候,锅驼机稳稳地运行起来,孟庆祥、郑万成、曹卫国、符思南、王海洋等人齐齐凑了过来,祝贺声此起彼伏,搞得工业口的人们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原本想着热烈欢呼一番,也变成了“嘿嘿”傻笑,还是曹卫国喊了一嗓子,大家才激动地拥抱起来。 晚上,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纷纷进入梦乡,远处隐约有枪声传来,曹卫国抓起手边的对讲机,走出帐篷,侧耳倾听,然后将对讲机举起,询问情况。此时的基地里,仍然是一派静谧景象。 第二天一早,老木匠舒树林匆匆走过来,拉着林志刚、郑万成、孟庆祥来到一处坡地,说起自己的想法,现在干木头紧缺,光靠自然晾晒,根本赶不上趟。这几天,舒树林一直四处转悠,想找了合适的地方,建一个简易的木柴干燥窑。这样一来,孟庆祥那边伐倒的树木就能尽快利用起来,基地燃料紧缺的问题也能有所缓解。 舒树林的意见得到大家一致赞同,郑万成第一个表示,马上派人过来和老舒对接,这么给力的设想,最好马上开干。孟庆祥则将运送木材的工作接手过去,这边最不缺的就是树木,能尽快实现转化利用,绝对是天大的好事。林志刚最为激动,紧紧握住老舒的手,连声表示感谢,就锅驼机那种吃木头的机器,没有干燥窑的配合,很快就会面临断顿的风险。 从坡上下来,郑万成感慨不已,穿越之前,大家讨论过各种规划方案,等到了榆林港,才发现根本派不上用场,活是一个接一个,问题更是层出不穷,感觉咱们这帮人也没啥本事,纯粹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孟庆祥笑着回应,感慨归感慨,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肯定能度过一切难关。 这处坡地位置很好,靠山的地方是一个五六米高矮的浅洞,顶部又是一个小平台,清理过后,很容易和下方山洞打通,稍加整饬,就是一个天然的窑洞。 郑万成对干燥窑建设十分重视,直接上乔旺带人跟舒树林上坡,赵明也凑了过来,论起建窑,他可是专家,将来要制备耐火砖,窑炉建设是基本技能,这时候能亲自参与一把,也能积累些经验,自然不能缺席。 梁继盛上午过来查看锅驼机的运转情况,顺便帮展飞将搜集木柴小分队组建起来,作为基地动力中枢,如果因为没有木柴而停止运转,肯定会引出各种抱怨。 从医疗帐篷出来,梁继盛直接往坡地走去,能把干燥窑建起来,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坡地位置靠上,挖掘机开不上来,只能采用人工开挖,好在这边的土质还行,就地取土,就可以制备土坯。按照舒树林的方案,先将顶部平台的杂草清理干净,然后确定窑顶厚度,再行开挖。在方形窑洞开挖完成之后,用土坯在左、右、下方修砌烟道,同时在顶部开出孔洞,烟气从两端孔洞泄出。 顶部平台之上,同步修建烟道,并在其中一端建设烟囱,在对顶部平台加热之后,烟气从烟囱中排出。 窑洞外边,选一侧修建炉台,后端左右开孔出烟,一道烟气顺侧面烟道直上顶部,从孔洞进入顶部烟道,最终行至另一侧烟囱排出。一道烟气顺底部烟道进入另一侧面,再沿侧面烟道进入顶部孔洞,然后从烟囱排出。 干燥窑的核心在于烟道,只要烟道通畅,持续加热,木材的干燥速度就能成倍增加。另外就是通风的问题,目前还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定期打开窑门换气,虽然效率低不少,但也比纯粹的风吹日晒来的高级。 窑内地基的布局讲究不少,除了四周烟道之外,中间放置木头的低台下部还得留出出水口,木头干燥时析出的水顺着出水口流到外边。或者干脆在低台下部挖坑,然后定期清理即可。至于其它细节,只能在施工过程中适时调整,毕竟如此粗陋的干燥窑,赵明只能说理论上可行,舒树林则是凭着儿时村中记忆,认为可以一试。 舒树林和赵明连比划带介绍,说的十分详尽,梁继盛则皱着眉头,听了个半懂不懂,只能一个劲地点头,不时说上几句鼓励的话,困难再大,还能大得过先祖?咱们这么多现代人的脑子,解决这么点小事肯定不在话下。 从坡上返回,经过混乱的基地,梁继盛和大家打着招呼,走的很慢,却没有停下来,脸上现出兴奋的表情,直到靠近岸边,才变的严肃起来,那种沉重的感觉总是萦绕不去。 此时,何超站在岸边,一个二十人的小队已经全副武装,正在登岸。周向辉站在登陆艇上,向岸上张望着。 见何超向自己走来,梁继盛挥挥手,示意他组织好队伍,自己则跟在队伍后边,像一个真正的军人一样,默默登船。 何超举目和艇上的周向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 第23章 红沙议归 基地建设干的如火如荼的同时,其它工作也相继展开。 返回红沙村后,周雄和符山岭便没了消息,说是让他们慢慢商量,梁继盛可没太多耐心,只等了两天,便让李政带人入驻红沙村,队伍中除了军事人员,还增加了几位谈判成员,是走是留,这几天必须得有个说法。 符本黎、符思南、符建涛祖孙三代参加穿越,而且还是三个光棍,算是华兴团队独一份的奇景。作为团队中年龄最大的成员,六十八岁的符本黎找到梁继盛,主动要求前往红沙村开展说服工作。在文史馆工作了一辈子,老爷子对华兴黎族的文化传承研究颇深,再加上自己黎族的身份,自然是信心十足。 这几天,除了在船上打杂,岳文雍、彭少波、董承军等“幕后英雄”聚在一起,主要是商量以后该干点啥的问题,彭少波和董承军选择继续从事老本行,还是搞安全工作,岳文雍作为他们的带头人,却有不同的想法,总之就是先跟着干,然后再看情况。既然来到新世界,总要弄些名堂出来,让大家别急着给自己打标签。 符本黎嚷嚷着要去红沙村看看,岳文雍便主动把谈判的任务揽了过来,加上董承军,组成临时谈判小组,和梁继盛商量过之后,便跟着李政的队伍来到红沙村。 经过这几天的适应,大家对红沙村破落的生活环境已经能够理解,土墙加上茅草房顶,就算是比较上档次的房子了。大部分村人的房子,还是那种大树当柱、编竹当墙的篱笆屋,这还是周雄和符田岭经营有方的结果。 听说符本黎过来,符田岭直接将老爷子请到家里。 在船上时,符思南便把父亲介绍给符田岭,面对知识渊博,一口流利的华兴黎话的符本黎,符田岭初始颇不适应,但在符本黎的耐心解释之下,却是收获多多,由此便更加坚信这祖孙三人必为同族,而很多久远的黎人传统,都能在符本黎口中找到答案。 美丽的小拍依给符本黎奉上椰水,调皮地站在一边,一边听着父亲和符本黎说话,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个华兴老爷爷。 符田岭的苦处并不难理解,整村搬迁,可不是光是有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崖州虽大,能给他们立足的地方却不多。至于加入华兴一边,大家萍水相逢,远到不了生死相依的地步。 符本黎则告诉符田岭,华兴人在此定居,已是定议,无可更改。此时提出让他们搬迁,也是考虑将来和谈不成,引祸红沙。至于加入华兴一事,也是一样的道理,祸事来临,如果大家一体,华兴这边自然不会袖手不管,但要是各人自顾,那华兴人也没有义务自做多情。 说起华兴黎人使命,符本黎简单说起先祖开拓之事,当时汉黎互助,各尽所能,才在华兴大陆站稳脚跟,千年发展,已经远超此时燕朝。因此,华兴此来,除了要造福乡里,也会促进汉黎和睦相处,减少纷争,共同发展。 说到汉黎相处话题,符山岭心情激荡起来,崖州黎人当然愿意和汉人友善交往,收留周雄,大家携手互助,便是明证。只是汉人素来诡诈,像周雄这种信义之人少之又少。 符本黎笑着谈起汉黎相处之道,除了友善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能力,黎人暗弱,屡受欺压,其中原委,并非汉人狡诈,黎人自身不够强大,难以自立才是根因。而符本黎作为华兴黎人,自然要协助崖州黎人强大起来,只有自己本事过硬,汉人才没有乱来的机会。 符田岭对华兴人的强大并不置疑,只是崖州官军也不是好惹的,得罪哪一个,对于红沙村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能够得到华兴人的帮助,肯定是好事,但因为这个,便将全族命运委于他人,实在是难以决断。 符本黎耐心十足,从包中取出纸笔,写下一行大字。 “大舟临,华兴出,众黎民,速迎归,齐聚首,解纷争,汉黎亲,烟云消。” 符田岭虽然认字,但也仅限于日常沟通,符本黎写的这行字,认识的不少,想要搞明白其中涵义,却是不能。 无奈之下,符本黎只能详加解释。说白了,华兴人不仅要招纳红沙村的黎人,将来还要做黎人之首,只有让黎人强大起来,才能达成汉黎和睦这个目标。而符家祖孙三人,加上其他华兴黎人,会为这个目标不懈努力。 符田岭虽然见识不广,但也不是傻子,这行字要是传扬出去,那和造反又有何异,就凭他这小身板,可干不了此等大事。 符本黎耐心十足,见符田岭面现惊恐之色,微笑着给符田岭讲起强族之道。进入上课环节,符田岭就只能频频点头,凭他那点见识,哪是老学究符本黎的对手。 最后,符本黎再次直言,一个没有胆识、没有智慧的黎族,永远不可能和汉人平起平坐,而胆识、智慧这种东西,如果自己不去主动争取,纵有天大的机遇,也是无济于事。放到当下情状,亦是同理。 作为华兴黎人,符本黎认为崖州黎人应该抓住这次机遇,和华兴人一起,身体力行,用自己的胆识和智慧,为改善自身的生存环境而有所作为,而不是只求偏安,怨天尤人。当然啦,作为华兴人自己,即便是没有黎人的协助,也会和崖州官府斗智斗勇,以期获得应有的定居地位,如若成功,红沙黎人或从中受益,亦是好事,若不成功,红沙黎人必被殃及,到时也只能自求多福。 符本黎话说的直白,将道理讲的通透,符田岭心思也跟着活动起来,人家华兴人志向远大,能力超群,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架势,自己附从其后,为崖州黎人发声,未来受益的可是万千黎人,如此一来,红沙的存亡兴废,就显得有些小了。 看着眼前那白的晃眼的纸张,心中默念着那行字,符田岭忽然感觉眼前的世界为之一开,原本没有指望的事情,没来由便生出几分希望,也许跟着华兴人,真的能改变崖州黎人命运,甚至整个琼州黎人命运,如此一来,自己冒险行事,或许也是值得的。 见符田岭心思活络,符本黎继续加码,说起自身想法。华兴这边,首领梁继盛可是汉人,如若符田岭退缩,他们这些华兴黎人,也不好太过关护红沙,搬迁之举,势在必行。从符本黎本意来讲,能说服红沙黎人归顺,不仅可以壮大整体黎人力量,也能让符家造福同族之心得以实现。 凡事就是这样,一旦入情入理,总能水到渠成。符本黎抛出真心,符田岭自然心生感动,不管是为了整体黎人,还是当下红沙诸人,归顺之事并非全无好处,甚至好处之大,难以想象。为此做出些牺牲,那又算得了什么,就像符本黎说的,自己不去争取,人家凭什么白给。 想明白这些道理,符田岭的心思笃定起来,看向符本黎的目光中,便多了些许感激。 第24章 意外战斗 符本黎书写的那段话,还是岳文雍出的主意,从最近了解的情况来看,燕朝琼州府人口黎汉各占一半,而具体到崖州,黎人更是多于汉人,并长期处在汉人压制之下。和梁继盛商量之后,大家决定将拉拢黎人作为近期策略,至少在争取生存地位上,崖州黎人和华兴人有着相同的诉求。 对于华兴众人来说,既然已经返乡,站稳脚跟再图发展,便是必然选择。能和平立足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无原则妥协,该占的地盘一个也不能少。想想船上带着的巨额财富,不把威信立起来,迟早得让燕朝人吃干抹尽。 相比符田岭这边的纠结不定,周雄的选择就务实多了,作为一群连户口都没有的流民,周雄想的不是归顺的问题,而是归顺后能为自己争取到何种利益,相比藏入深山,本就见过世面的周雄决定跟着华兴人搏一把。 和岳文雍商谈时,周雄表现的十分恭敬,但言语间却颇多疑问,包括华兴人的志向、行事方针、和崖州官府的接触策略,以及未来对他们这些人的使用和安置,问询之间,也是在考较华兴人的能力。毕竟归顺这事,和女子嫁人一样,跟错了对象,这辈子就算交代了。 相谈许久,岳文雍便对周雄的打算洞若观火。这家伙压根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即便没有华兴入港这件事,周雄等人也不会永远雌伏在这偏远之地。实际上,周雄等人归顺华兴不难,难的反而是华兴这边如何能将周雄等人的才能激发出来,满足他们的野心,给他们展示的舞台。 论起画饼这种事,古代出身的周雄哪是周文雍的对手,作为长期周旋在华兴上层的高端人士,周文雍对“良禽择木而栖“的事情可是见的多了。和符本黎一样,周文雍拿出纸笔,将那行字写出来,直接告诉周雄,这就是他们华兴人定居崖州的初步策略。 华兴人返乡定居,可不是为了做一个老实良民,对燕朝官府言听计从,而是要大展拳脚,造福乡里,成为一方豪雄。周雄他们归顺之后,自然要和华兴人一起,为这个目标努力奋斗,成功了,大家共享富贵,失败了,大家远走高飞,另图发展。 最后,岳文雍更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在崖州这种极边之地,凭着华兴人的文治武功,根本不存在失败的可能。要不是初来燕朝,大家同宗同族,不愿骤生动乱,现在就拿下崖州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岳文雍的表态,周雄的想法和符山岭迥然不同,人家华兴人能直言相告,显然是对自己诚心相待,其志向之高远,更在自己预期之上。至于造反之忧,这么大的队伍,又带着这么多物资,想来其中价值必然不菲,如果只图安稳,定难在这世上立足,华兴人如此计划行事,反而是极为妥当的做法。 如今华兴人给出的策略,既符合崖州当前现状,又具备实施条件,最重要的是,计划之中,周雄和符山岭的分量极重。也就是说,人家华兴人重视他们,是因为自己有用,而不是纯粹可怜他们。做一个有用的人,才能在归顺之后获得厚利,作为商人,周雄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事业开端。 夜幕降临,岳文雍、周雄、符本黎、符田岭会合一处,畅聊未来发展。解除心结之后,周、符二人也是极为兴奋,不停述说着自己的打算。正在兴头上,周子毅从外边匆匆赶来,说是湳西军屯的陈管事带人来了,让华兴人先行避让一番。 这个陈管事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周子毅赶回时,身上带着伤。因为华兴来访,周子毅便主动带人在村外巡查,正好和来访的陈管事碰了个正着,就想着如何拖延些时间,也好及时赶回报信,谁知这位陈管事蛮横惯了,上来就是一鞭子,将跟在周子毅身边的符庆抽倒在地,周子毅叫喊着让符庆快跑,自己上前论理,结果后边的家丁一拥而上,周子毅自知不敌,挨了几下之后,寻机逃跑,待进到院子里,才发现符庆不知所踪。 李政等人将帐篷扎在村子南边的林中空地,也是为了不打扰村民,反正离的不远,如果有什么意外,抬腿便能赶到。 正在帐篷中闲聊的李政等人听到呼喊声,连忙从帐中走出,便见符庆飞奔过来,说是坏人来了。 情急之下,李政和王兴各带五人,分左右两队向村中开进,董承军则带着剩下十人随后跟进,作为后援,以便应对意外情况。按照常理来说,只要有枪在手,这边五六个人,应付对方十来个兵丁毫无问题。 冲突在碰面的那一刻便自行爆发,陈管事带着十来个人冲进院中,结果扑了个空,院子里,屋里空无一人,待走出院子,正好和李政等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随即展开战斗。 和现代化武装的军人动手,结果自然是“扑街”,本想着弄个头功的陈管事一行人,大部分倒在院门口的尺寸之地。然而,呼喝之声并未停止,随着弓弩之声响起,李政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带头冲入院中。 遭遇战这种仗,武器的威力固然重要,但如果人家还有后手,李政他们吃点小亏,也属正常。跑在后边的王兴小队,有三个人中招,其中一人被弩箭钉在后肩上,眼看着胳膊垂下来,已经发不出力。好在身上装备齐全,其它两人只是小伤,并不影响行动。 隔着篱笆,便见大批队伍从林中涌出,火把将院前空场映照的亮如白昼。李政心中纳闷,苟崇善返回崖州才几天,崖州便能将军队派过来,这可是连现代社会都没有的效率。 见前方不远处敌军准备继续拉弓放箭,李政没心思多想,指挥大家扒开篱笆,趴在地上,尽管射击即可。这么短的距离,虽然夜里做不到百发百中,但对方如此密集的队形,射击效率肯定不错。 这批军队的战斗力果然不同,虽然不时有人倒下,但更多的人还是向院子冲了过来。王兴心中发狠,远远瞅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在后边指挥,干脆打开自动开关,直接干了一梭子,那名军官和他身边的护卫毫无防备,一下子便被击倒五六个人。然后,这支看起来训练有素的军队便出现崩溃迹象。 这些兵丁往回跑的时候,正赶上董承军前来支援,随即展开遭遇战。虽然不明就里,仗打的糊里糊涂,但也只能尽力拼一把,先把敌人打退再说。 李政和王兴再次带人冲出院子,和董承军前后夹击,很快便将敌人击溃。整个战斗短促而激烈,近战之中,又有几人受伤,将大家的怒火瞬间点燃,开始出现扫射场景,直到敌军狼狈窜入林中。 李政带人要冲入林中,被王兴死死拉住,敌情不明,没必要争一时之长短。 第25章 险恶算计 湳西军屯是崖州的两大军屯之一,也是世袭千户陈继统的钱袋子,承平日久,谁会花钱养那么多军户,至于好吃好喝,那更是梦里的事情。随着军户的日渐减少,这处三千亩的水田,便与陈家的私产无异,至于打仗,让几个家丁打头,找一帮穷鬼跟着即可,对付百姓富富有余,对付贼寇嘛,还得府城的老爷们想办法。 陈管事在军屯任事多年,又是本族子弟,深得陈继统信任,每年秋收之后,自己也能得些好处,在军屯之中,过的相当滋润。 在陈管事眼里,周雄和符山岭就是两个刺头,虽然平日里种地,总得倚仗这些人,但想想这些人连偷带拿的小动作,陈管事心里也是极为恼火。要不是军屯实在缺人,陈管事恨不得早早派大军过来,将这帮乱民驱逐出去。 周雄对付陈管事的方法也很简单,平时挨打受骂,必须默默忍着,但该自己得到的利益,不管是明给,还是暗偷,也得如数到位,否则整村之人,靠附近开垦的几处荒地,根本无法维持生存。 两边人就这么明争暗斗,磕磕碰碰地相处了十几年,直到华兴人到来,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榆林港出现大批船只,作为湳西军屯的负责人,陈管事哪能坐视不管。烽烟燃起,陈管事的第一反应,便是派人前往打探。没过多久,打探之人便将榆林堡的报信兵丁带了回来,问起港内情况,顿时惊得大惊失色。 将榆林堡的兵丁放走之后,陈管事亲自带着人前往查探。他们并没有莽撞地从红沙村穿行树林过去,而是从水口桥跨过榆林水,来到海港东部,远远查看港内动向,正如报信兵丁所言,大批海贼登港,变乱近在眼前。 连着观察几天,陈管事更加慌乱起来,先是看到周雄和符田岭悄悄上了海贼的船,然后又看到胡胜和连珠寨的一众兵丁被俘,居然给这帮海贼干起了活。最后,看见水寨前司的把总马义和通远巡检司的苟巡检居然也被海贼捉拿,整个人几乎崩溃,这才几天,附近的军队几乎被一扫而空。 陈管事惶惶不安几日,才想起报信的事来,一人赶往州城,一人赶往回风岭大营,现在能保护军屯的,也就只有回风岭大营这一支队伍了。 报信之人刚走,陈管事开始愤愤不平起来,红沙村的这帮混蛋,居然迟迟不来向自己汇报,问起下人们情况,才知红沙村这几日过来干活的人越来越少,尤其是这几日,居然一个没来,不知在忙些什么。 机智的陈管事决定先把账记下来,如果海贼攻打军屯,还得这帮混蛋帮忙。然后又等了几日,没等到海贼来犯,却等来了回风岭大营的查问家丁。 在了解过这里的情况之后,那位家丁表示他们哨官杨天勇已经做好迎敌准备,派他前来查问,顺便咨询陈管事的意见,大家都是熟人,保护军屯,也不能让大营兵丁白来一趟。 大敌在前,陈管事也不客气,表示一切需千总大人定夺,但考虑到双方关系极近,务请杨哨官前来支援,相应费用,千总大人绝不会薄待大家。 话是这么说,可海贼势大,光靠回风岭大营百余名兵丁,根本起不到作用。况且连珠寨、水寨前司接连失败,大营兵丁过来,一样也是送菜。 陈管事也知事不可为,问题是海贼临港,回风岭大营按兵不动,将来问责下来,恐怕也不好推脱。想来想去,陈管事便提出左近红沙村暗通海贼,近日十分活跃,大军前来,抓几个红沙村的歹徒回去交差,倒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经过多日观察,陈管事发现海贼尽在港中活动,短时并无攻打湳西军屯的动向,等杨天勇带兵过来,抓上几个红沙歹徒,自己这边也可以顺势撤退,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在周雄和符田岭来往奔忙之际,村子的灭顶之灾也在酝酿之中。 从崖州前往的东部藤桥、陵水县的驿道,在榆林水附近分为南北两条线,南线便是湳西岭近旁这条,过水口桥,穿竹络岭,可到藤桥。还有一条北线,直接走北部黎区,跨过榆林水,经回风岭大营也可到达藤桥。 回风岭大营属于杨威右营的一部分,受把总孙惟彦节制,其主要职责除了防备黎乱,也有守卫驿道的责任。 哨官杨天勇是回风岭大营的主官,其家族杨家在崖州地面也是一方豪强,二哥杨天意还是州城刑房的司吏,深受州判郭文绍器重。有杨天意牵线,杨家和千总陈继统,把总孙惟彦关系都不错。此时湳西军屯受到威胁,作为小弟的杨天勇毫无作为,将来在陈继统面前,也不好交代。 听到陈管事策划,了解详情的杨天勇也认为此法甚是妥当,打不过海贼,抓几个勾结海贼的歹徒回去,也能交差。虽然连珠寨、水寨前司分别吃了败仗,但胜在做事,将来问起责来,一个海贼势大便能应付过去。自己带着附近最强军力,结果一仗没打,百户胡守中、分总马义,巡检苟崇善绝对不会放过攻击他的机会。 思来想去,杨天勇决定带着大营百余兵丁,前往榆林港探查,然后随便打一仗,接上军屯陈管事一行,再行返回大营,也算小功一件,陈继统那边,也能有所交代。至于和海贼决战,他杨天勇可没那个本事。 榆林水流经回风岭侧时,水流甚急,小舟通行无碍,但要大军乘船而下,却是不能,河道宽度、深度都不具备行大船的条件。杨天勇带领兵丁,也只能从北线驿道转到南线驿道,走陆路抵达榆林港。 一边派人前往州城汇报,一边指挥队伍开拔,哨官杨天勇颇为得意,能想到如此周全之策,这陈管事也是个能干之人。 杨天勇怕海贼觉察,专门选在夜间进入湳西军屯,同时也瞒过了红沙村村民。 这几天因为归顺华兴的事情,周雄特意叮嘱村人不要前往军屯,以免引起军屯警觉,却不知灭顶之灾就在近前。 按照杨天勇的安排,先由陈管事带领家丁进入红沙村,最好能将其首领控制住,然后他带领大军冲入,到时候除了抓人,再搞些财货,岂不是两全其美。待到海贼察觉,他们早已撤军返回,只要海贼不追着他们强攻州城,就算大功告成。 既抢出湳西军屯大批粮草货物,又能挣到军功,还不用和海贼正面对决,哨官杨天意除了大力表扬一番陈管事,更是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信心。 第26章 紧急响应 枪声响起之时,正准备休息的周向辉吓了一大跳,立即冲出舱室,大叫着让手下启动登陆艇,驾驶舱内,值班员已经按响警铃。 相比到红沙村住帐篷,呆在船上完全是五星级的享受,把李政等人送上岸后,周向辉很鸡贼地选择留守艇中,反正离得又不远,呆在田尾港,两边都能照顾到。 刚刚带人接近村口,枪声已经中止,对讲机里传来李政的声音,让他带担架过来,有人受伤。周向辉脑袋一阵发懵,到底是多大的阵仗,还能出现伤员,来不及细细闻讯,连忙招呼船员们往回跑。 短暂冲突之后,伤员增加到十个,其中一位趴在地上,厚厚的武装防护服向外翻开,已被鲜血染红。董承军蹲在地上询问,才知这位后背让长刀划过,要不是防护服够结实,此时恐怕已经魂归华兴大陆了。 夜色下近战,再好的武器也保证不了意外的发生。 梁继盛站在甲板上,神情紧张地向北方张望,有舱室亮起灯光,有人从舱室中走出,互相询问着情况。不远处的基地里,倒是一派静谧场景,忙了一天的人们,正在帐篷里呼呼大睡,对红沙村发生的事情懵然无知。 很快,对讲机传来曹卫国的声音,作为基地的保卫者,曹卫国显然还在值班。梁继盛让曹卫国不要声张,暗中做好防护即可,红沙那边的事情,应该不会马上影响到基地。 远处灯光闪烁,飞鱼号绕过长陆,向喜鹊号方向驶来,对讲机信号恢复,里边传来周向辉焦急的声音,要求医务组立即做好治疗准备。 曹卫国听到周向辉声音,立即跑向医疗帐篷,何超则带着几个人奔向码头。 飞燕号船长赵海波负责榆林港外围警戒,此时正紧张地盯着对讲机,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还不敢轻举妄动。周向辉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赵海波立即将飞燕号的指挥权交给副手,自己带人下艇,来到艇侧的冲锋舟内,直接向喜鹊号驶去。 对讲机中,梁继盛让飞鱼号直接驶往基地,然后开始呼叫何建平。 孟凡登岸之后,便将船上的医疗任务交给何建平负责,听到舱室喇叭里的呼叫声,何建平手上没有对讲机,干脆冲出舱室,扶着栏杆大声回应着,自行往医务室跑去。 医务室门口,张军已经先行到达,将自己的对讲机递给何建平。 王海洋不愿呆在船上,便在岸边角落里搭了个帐篷,拉着马义和自己同住。对讲机里的声音将王海洋从睡梦中惊醒,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走到外边,便见何超正往自己这边跑来。 十个伤员,除了那位背后被砍了一刀的队员伤势较重以外,其他人都是轻伤,夜里视线不好,李政怕判断失误,干脆将这些伤员全部送返。 王海洋此时也接到命令,让他带部分船员赶往红沙村了解情况。王海洋看着跟出来的马义,挥了挥手,领着他奔向最近的艚船。 马义不明就里,见王海洋如此信任自己,心中生出几分感动,快速跑到王海洋前面,大叫着,让船上的人赶紧行动起来。 当前情况下,飞鱼号和喜鹊号之间的人员往来,还要靠橡皮艇、冲锋舟之类的小船接转,如果伤员伤势严重的话,根本无法顺利攀上舷梯,反而是进入基地更为便利。 喜鹊号下面,赵海波几下便从舷梯攀上,接过何建平手上的医疗包,向下转运。考虑到夜里视线不好,有船员将大灯转向舷梯侧,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将何建平等两人扶到冲锋舟上,大家才一起紧急赶往岸边。 基地里,曹卫国先是叫醒孟凡等人,让他们做好准备,自己则带着人四处巡视,将零星听到枪声的人员赶回帐篷。孟庆祥拿着对讲机跑过来,让曹卫国盯着路面,自己则钻进医疗帐篷,帮着准备起来。 重伤员叫丁兆杰,二十七岁,长的人高马大,曾经给梁继盛当过卫兵,退伍后进了工厂,没几年便赶上工厂倒闭,从此自谋生路。干了几年保镖之后,仗着自己本事了得,差点走了邪路。正好梁继盛召集旧部,丁兆杰二话不说,跟着老梁加入返乡团队。 冲突发生时,丁兆杰在后援队伍中,枪声响起,第一个冲了过去。刚刚解决那几个冲击小院的兵丁,就有十几个人向他这边扑来,丁兆杰也是机敏,直接将手中步枪的自动开关打开,开启扫射模式,大步向前冲去,吓的董承军连忙带人跟上去,招呼大家不要吝啬子弹,放开了打。 此时,李政带人也从小院中冲出,准备夹击来犯之敌。 凶猛的火力效果极好,很快便造成大量杀伤,随着对方首领倒下,一部分兵丁选择逃跑,还有一部分兵丁急了眼,开始拼命。 黑夜中混战,丁兆杰打的兴起,便忘了身后。随着长刀划过后背,丁兆杰惊讶地扭头查看,那人却向前跌倒,直接撞在他身上,然后两个人一起倒地。 董承军快步跑过来,先给倒在丁兆杰身侧的敌人补枪,然后蹲下身子,按住丁兆杰肩膀,让他不要乱动。举枪四下观望,见己方大占优势,空场上仅剩的敌人也开始丢下兵器,跪地投降,这才放下心来,低头询问起丁兆杰伤势。 要不是董承军及时开枪,加上防护服给力,在那兵丁的全力劈砍下,丁兆杰恐怕很难保全性命。 医疗帐篷里,丁兆杰趴在一张铁质大桌上,虽然疼的呲牙咧嘴,脸上却并无惧意,笑着让孟凡别着急,在艇上的时候,周向辉已经给他止过血了。 手里没有麻药,孟凡只能让丁兆杰忍着点,将周向辉简单处理过的伤口挑开,开始按照清创、探查、缝合等步骤,专注地操作起来。丁兆杰笑脸顿时僵硬起来,汗珠顺着脑袋、脖颈滴落,合着周向辉的处理全都白费了。 何建平赶过来时,孟凡的操作还处在清创阶段,问丁兆杰打不打麻药,这位费力地点着头,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 见孟凡这边足以应付,何建平便走出帐篷,一一查看另外九位队员伤势,直到确认均为轻伤,心情才变得好起来。除了两个人被弩箭射中,入肉较深外,其他人的伤势基本无碍,要不是李政怕出意外,甚至都不用送回来,现场处理也没问题。 既然返回基地,大家瞬间娇气起来,提出最好不要留疤,毕竟大家还得在新世界找媳妇呢。 何建平脾气平和,按照伤势轻重,一一处理过来,其仔细程度,好像真怕他们找不到媳妇似的。 对讲机里,孟庆祥将手术顺利的消息传递出去,梁继盛躺在舱室中,此时才长长吁了口气。 基地里人员走动,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此时美美睡上一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27章 现场复盘 夜色下,艚船缓缓靠岸,马义跟着王海洋下船,询问自己是否该跟着进村,王海洋点点头,让他先安顿好手下,自己则让跟来的十余名船员整理装备,站好队列,不管村中情况如何,还是先把防护工作做好再说。 跟着王海洋进入村中空场,眼前的景象让马义顿时惊慌起来。场地四周燃起十余个火把,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村民们正在符田岭的指挥下,将尸体整理到一处。泥土中泛着红色,刀枪等兵器散落的到处都是,显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一场大战。 此时,周雄带着几十名青壮从外边返回,除了十余辆马车,还有不少物资散落各处,大家连抱带背,倒是收获颇丰。人群中,居然还有几个俘虏垂头丧气地跟着。 李政和董承军从院中走出来,王海洋忙让队伍散开,各自找活去干,自己则走过去,问起战斗情况。 三个人正说着话,周雄和符田岭走过来,对着李政和董承军便跪下磕头,口中嘟囔着,俱是感激的话语。刚才从那些俘虏口中,周雄才知道,要不是华兴人碰巧进村,红沙村必会遭遇屠村之祸。 马义蹲在地上,稍稍查看一番,便知这是回风岭大营的兵丁,心中不由暗自庆幸,就眼前这种伤亡规模,说是全军覆没也不为过。移步到不远处,马义眯着眼睛,心跳瞬间加速起来,不由喊出声来。 回风岭大营哨官杨天勇,居然阵亡于此。 王海洋和马义沟通着情况,李政和董承军走了开去,院子外边,王兴带着剩下的十名队员齐齐列队,站在篱笆墙下面。 董承军诧异地看着李政,大家刚刚缓过劲来,跑出来列队干什么?这是一个小青年应该干的事吗? 见李政走过去,挨个询问刚才的战斗情况,董承军摸了摸头,神情严肃地站到王兴身边,等待李政问话。 每个人的总结都很实际,声音不算洪亮,但也能保证大家听的清楚,很快便将刚才的战斗场景复原出来。 这是一次遭遇战,也是一场恶仗,随着大家的发言,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哪怕是身负绝世利器,也不能保证每一次战斗都能全身而退。对于华兴来说,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伤亡,物资可以补充,人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王兴果断击杀杨天勇的举动,是逆转战场局面的关键,但在跟着李政进入小院时,太过心急,造成敌人从容放箭,以致三人受伤,却是失误。 丁兆杰快速进入战场并无问题,董承军等人跟进太慢、队形不整,才是造成大量受伤的原因。十个人伤了七个,这种战果,连董承军自己都有些汗颜,要不是李政见情形不对,果断出击,吸引火力,后果不堪设想。 在近战过程中,董承军能冷静观察局面,独自一人承担起护卫责任,没有跟着冲杀,也是亮点之一。自始至终,董承军都没有使用自动连发功能,确保弹药充足,才能及时救护丁兆杰。 董承军提出丁兆杰也存在单独冒进嫌疑,王兴则认为丁兆杰做的对,再晚些功夫,敌军人多,围住小院。他们作为后援,反而不好处理。 董承军不解,王兴指了指身后的篱笆墙,抬腿就能踹倒,到时候必然陷入混战,现代步枪的优势便会荡然无存。被一百多人群殴,人家还不怎么怕死,结果不言而喻。 董承军点点头,表示认可。虽然在众人中年龄最大,曾经也自认经验丰富,此时想起来,稳重尚可,把握战机的敏锐性退步极大,要不是救下丁兆杰,这一关还真不好过。 李政的检讨十分直白,初次冲突得手之后,没有预料到敌人还有后手,贸然和王兴会合,造成人员分散不够。夜幕下,敌人放箭原本没什么准头,正是由于人员聚集,才给了对方击中己方队员的机会。 随着讨论愈发深入,大家围坐在一起,各自说出自己的看法,不时还争吵几句,那种较真的劲头、抒发的心得,绝对是大难不死之后,才能拥有的感悟。 最后,李政只总结了一句,那就是保命才是第一原则。一千多华兴人,没有一个人是多余的,也没有一个人可以随随便便挥霍自己的生命。 王海洋远远看着好奇,见有不少船员围过去,也不阻拦,反而拉着马义进入小院,找岳文雍汇报最新情况。 穿越以来最激烈的一场战斗,搞得大家没有一丝睡意,不停地互相沟通着,压抑着内心的不安。 第二天上午,当大家都在呼呼大睡时,梁继盛带人来到红沙村。 周雄将自己的房子让出来,作为华兴人议事和休息的场所,自己和符田岭更是全程伺候,俨然已把华兴人当成救命恩人。 了解过事情的原委之后,梁继胜没有苛责李政,毕竟事发突然,能做到不死人,还将敌人击溃,已经是相当不易。何超主动将红沙村的警戒任务接了过来,让李政的队员们继续休息,经过一夜的折腾,此时个个疲累不堪。 小院里,梁继胜、岳文雍、符本黎、李政、董承军、王海洋围坐在一起,商量起事情的善后工作,一次性干掉人家五六十人,活捉二十余人,这个梁子结的有点大。要说好处,那就是红沙村这三百多村民,从此将死心塌地地归顺华兴,成为他们开拓新世界的得力助手。 昨晚,岳文雍已经和王海洋、马义做过沟通,回风岭大营哨官杨天勇、湳西军屯陈管事的死,州城那边肯定得要个说法,回风岭大营几乎全灭,估计连府城那边都要过问,最关键的是,如今湳西军屯唾手可得,到嘴的肥肉,怎么能吃的舒服。 按照马义的说法,杨家在州城的影响力很大,杨天勇身死,作为兄长的杨天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千户陈继统的势力,未来想和平定居,难度极大。当然,也不是没办法,只要银子花到位,这些事情都可以摆平,只是这花钱的路子,马义作为低级军官,此时还帮不上忙。 对于回风岭大营几乎覆灭的事情,马义却看的不重,不就是死几个人嘛,只要大营还在,随便绑些青壮补充进来,府城那边再做些工作,摆平不是问题。 关于湳西军屯,马义不便多言,这可是在剜千户陈继统的心头肉,到底是多一个敌人合算,还是占领军屯合算,还得华兴这边自己拿主意。对马义来说,这事太大,他作为俘虏,无法发表意见。 说归说,在马义看来,昨晚的事情相当棘手,搞不好会越滚越大,引来省城大军也是有可能的。和这帮华兴人接触久了,马义说话也直率不少,人家没有加害之意,自己多帮着出些主意,将来好处肯定不少。 第28章 红沙议策 对于目前的局面,大家的想法极其一致,太在乎官府的看法,可能会束缚自己的手脚,如果出现像昨晚这种蓄意攻击,将会十分被动。实际上,在大家看来,不管官府的态度如何,尽快将华兴在崖州的势力发展起来,才是立身之本。你自己没有实力,人家官府哪会把你当回事,像杨天勇、陈管事这种地方豪强,逮着机会,一定会搞事情。所谓一拳没打开,引得百拳来,就是这个道理。 对于昨晚事件的处理,岳文雍的看法很直接,那就是如实向崖州官府说明情况,杨天勇、陈管事阴谋攻击红沙村,诬蔑红沙村勾结华兴,正在行凶之时,与华兴人遭遇,双方随即发生冲突。面对官军施暴,华兴人挺身而出,避免了一场人间惨祸。至于冲突结果,你死我活之际,各安天命,并非华兴人有意制造事端,也请官府谅解。华兴定居之事,情真意切,务请官府重视,早日给出章程,以免双方误会加深。 岳文雍认为,实事求是地将昨晚冲突过程通报官府,也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甚至可以让民间知晓,给官府施加压力。未来在此定居,总要和这里的老百姓打交道,能争取到当地百姓的理解,未来根基才能稳固。至于陈继统、孙惟彦、杨家的态度,虽然也很重要,但却不是重点,如果连这种小势力都不敢得罪,还谈什么立足、发展,迟早的让人家吃干抹尽。 对于岳文雍的见解,大家纷纷表示同意,和官府和谈固然重要,但壮大自己的实力更加重要,只有实力,才是未来定居的根本保障。 符本黎提出送信的问题,大家齐齐看向王海洋,苟崇善离开之后,马义便成了最佳人选,问题是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马义会不会趟这个浑水,大家心里没底。 王海洋也不推辞,起身去找马义,不管怎么样,先得和他商量商量。岳文雍跟了上去,他提的建议,最好还是他亲自去说服马义。 说起红沙村的归顺问题,董承军表示可以从明暗两条线来入手,明的方面,目前周雄、符田岭归顺决心很大,只要解决好他们的生存、工作问题,慢慢融入华兴问题不大。暗的方面,就是要在红沙村民中培养忠诚华兴的人才,为下一步势力扩张进行准备。从昨晚的情况来看,人家燕朝人也不是白给的,咱们华兴的短板就是经不起伤亡,当务之急还是培养本地土着,寻找同盟,才能顺利发展起来。 董承军对安全问题十分敏感,下一步还要深入崖州各地,如果没有本地土着的引导,未来发展的代价实在太大。 对于安全这个话题,大家各有心得,像昨晚这种短兵相接的仗,以后还是少打。现在看来,培养本地军事队伍,也是一个刻不容缓的任务。 院子外边搭着一处凉棚,现场已经清理完毕,周雄将村民组织起来,四处巡逻,生怕昨晚的事情再次重演。 凉棚内,马义听说让自己送信的事,连连摆手拒绝,自己这小身板,可担不起如此重大的任务,相比“自由”,此时他更愿意老实做个“俘虏”。 王海洋和马义交往几日,对马义的做人行事颇为认可,加上有意拉拢,话说出来便是商量的口吻,对马义的拒绝更不好翻脸,只得看向岳文雍,论起拿捏人心,这位才是高手。 岳文雍也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说这封信会密封起来,马义理论上并不知道里边的内容,如果州城官员问询,完全可以自由发挥,即使与华兴说法不一致,也没关系,只要能把水搅浑即可。办成这件事,华兴这边不仅会恢复马义自由,让他安然返回水寨,还提出两个颇为诱人的条件。 岳文雍对马义的拒绝视若无睹,说完自己的计划之后,直接提出条件,一个是未来通商问题,作为率先获得华兴信任的本地人,马义有船有人,想不发财都难。而华兴这边会给予马义优先合作待遇,实际上,只要马义不乱来,完全可以垄断华兴这边的物资供应。 如果说这个条件多少有些画饼的嫌疑,另一个条件则让马义瞬间动心。岳文雍直接让马义说个数,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劳动他跑这一趟。 这个条件一提出来,马义有些发懵,华兴人果然直接,只要银子到位,自己跑上一趟又能如何。作为府城军官,他杨家、陈家势力再大,想要对付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华兴人开出的条件如此宽松,自己居中筹谋,倒也不是不能找出生路。 想来想去,马义提出如果自己前往,出于自保,可能会说一些不利华兴的话语,不知华兴这边是否介意。岳文雍随即表示,马义完全可以放开发挥,只要将信送过去,达成沟通,其它的事情都无所谓。 在银钱方面,马义可拿不准,只是表示自己这次损失极大,下一步还要请托上官,少不了还要破费,务请华兴理解。之后又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困难,却是绕来绕去,提不出具体数额,搞得王海洋在旁边直皱眉头,恨不得踹他一脚。 岳文雍不以为意,直言马义此行承担风险不小,先拿三百两银子压压惊,至于后续事宜,只要是有利华兴的事情,该给多少银子,只要马义提出,华兴这边绝不还价。相比一下弄个大的,细水长流才能持久,这个道理马义还是懂的。此时能拿到三百两银子,已经大大超出马义预期,再次领会到华兴人的阔绰之举,马义心中感叹,这些人要是不能成事,真是天理不容。 回到小院,岳文雍把前后情况一一说明,表示这个马义虽然滑头,但却是个明白人,此去州城,应该不会坏事。 此时,大家正在议论湳西军屯的事情,梁继胜问起岳文雍的想法。岳文雍也不客气,直言军屯之地对咱们至关重要,必须尽快拿下。有了这三千亩地,至少短期不用再发愁粮食问题,船上自带的粮食可坚持不了几个月。 大家听后,齐齐欢笑起来,一边和州府议和,一边不停地占人家地盘,怕是州城中的各位老爷们,一定会头疼不已。符本黎的说法也有道理,咱们先祖本就在此生活,承继先祖遗志,返乡定居,占些地盘有何不可,燕朝官府再强势,也得给他们一些发展空间吧。 笑归笑,大家心里都明白,人家燕朝虽大,但也没有一块土地是多余的,他们要想立足,还是得把斗争放在首位。 第29章 湳西军屯 傍晚的时候,符思南和田毅赶了过来,积极要求参加明天的行动。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可以弄到三千亩水田,符思南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了湳西军屯,他们这一千多人的口粮算是解决了。 田毅则是盯着回风岭南侧的各处山岭、平地,要是真的能找到铁矿,之前的猜想便能落实,如此一来,从华兴大陆带过来的地图就是有效的。同样的星球,同样的大陆,拥有现代科技加持的华兴人,一定能在新世界大放异彩。 第二天一大早,周雄带着村中青壮,跟随何超的小队出发,前往湳西军屯。待将军屯占领之后,梁继胜等人再行前往,李政小队负责留守红沙村,用何超的话来说,打仗这种好事,大家得轮着来。 从红沙村走出不远就是驿道,顺着驿道前行,便见榆林水奔流而下,远处有桥梁,跨越水面,沟通东西。根据周雄介绍,接近水口桥处,便是湳西军屯所在地,广阔田地一览无遗。 湳西岭位于多民岭东北方向,从湳西岭岭下到榆林水,自然生成三千余亩平地。更加神奇的是,平地各处沟壑纵横,榆林水流经此处时,部分水流灌入沟壑之中,形成数条水道,为田地灌溉省了不少力,不愧是上好良田。 相比榆林水西部的大片平地,东部独田岭、回风岭下,则多为丘陵、坡地,少许平地,也都不算齐整,即便耕作,比之军屯土地费力不少。实际上,榆林水在即将入海的末段,几乎是贴着回风岭、独田岭流动,这就造成西部平地广阔,东部连绵山岭的自然景象。 顺着驿道来到水口桥处,往前沿河零零落落建有多处房屋,有十数人衣衫褴褛,手里拿着锄头、木棒等物什,远远站着向这边观望。 看着眼前场景,何超心中暗感晦气,仗都让李政打完了,就前面这些屯丁,说是乞丐也行,哪还有什么战斗力,分明就是等着接收的嘛。前有临川港、后有湳西军屯,自己的运气也太差了,兴冲冲过来打仗,人家这边却不给机会,只能算是武装游行。 正如何超所料,周雄跑到前边说话,不久便返回,直接告诉何超,军屯中一共三种人,陈管事及其护屯家丁,要么死于前晚战斗,要么跑回州城,反正不在军屯,第二种是远近青壮雇工,听说打仗,昨日便一哄而散,如今剩下五六十人,全是屯丁,实在没去处,只能听天由命。 对于这些屯丁来说,谁给他们吃饱饭,他们就给谁干活。至于土地,反正不是他们的,谁当主人都一样。在周雄的说项下,大家决定集体投降,接受华兴人的安排,继续跟着新主人耕田种地。 何超心中苦笑,安排人回去报信,自己则和周雄一起来到一处场院之中,终于看到几处砖制房屋,想来定是陈管事等人居住之处。周子毅组织人去收拾房屋,周雄将一对父子领到何超面前,介绍起来。 吴忠宝、吴耕父子俩是军屯的老人,世代在此耕作生活,虽然日子过的贫苦,但好在守着田地,总能混个半饱,倒也没有断根。自从陈管事掌管军屯以来,打开雇工渠道,给了周雄等人机会,吴忠宝等屯丁的地位却直线下降,日子更加不堪起来,到吴耕这一辈,二十几岁的年纪,居然连媳妇都说不上。 吴忠宝和周雄是不打不相识,原本吴忠宝愤恨周雄夺自己饭碗,平日冲突不断,时间久了,才发现大家都是苦命人,全是陈管事居中捣鬼,私下里渐渐交往起来,虽然改不了被压榨的命运,但也能达成些许默契,保证大家都有口饭吃。 让儿子吴耕去给周子毅帮忙,吴忠便给何超介绍起军屯情况,见何超直皱眉,周雄便知吴忠宝口音太重,人家根本听不懂,便亲自介绍起来,让吴忠跟着补充。 这处场院位于榆林水旁,陈管事和家丁们都住在这里,多余的房屋,交给雇工居住。像吴忠他们这些屯丁,住在外边的茅屋里,世代居住于此,还是攒了些家当。周雄等红沙村人,则是早出晚归,除了把自己的地伺弄好,剩下的时间,就是来军屯讨生活。 从场院走出,便见梁继胜、符思南、符本黎、田毅等人在符田岭的引领下,向这边走来。众人聚到一起,符思南建议先去看看田地,然后再行休息。 从何超带人出发,到大家来到军屯,前后连两个时辰都不到,根本谈不上疲劳。田毅开着玩笑,说他们这边刚吃过早饭,报信的人就回来了,何超的效率实在是高,搞得何超直挠头,表示自己运气太好,连场小仗都捞不着,大家哈哈大笑,一起向田地方向走去。 看着远近千亩良田,符思南激动的几乎要叫出声来,能有这么一处福地,大家以后的日子算是有指望了。俯身看着田中水稻,此时已经略略发黄,再有月余,便能收割,白白得到几千担稻米,这运气不要太好,连一向稳重的梁继胜都唏嘘不已。 听周雄介绍,远远近近的多条沟渠都是自然形成,符思南更加兴奋起来,这么好的田地状况,加上榆林水在侧,农业组的基地建设总算有了着落。兴奋之余,符思南立即请示梁继胜,要把华兴人的第一个农庄建在这里,还让梁继胜给取个新的名字。 梁继胜心情大好,考虑到不能过分刺激官府,就没有别出心裁,干脆仍延用旧名,改军屯为农庄,叫湳西农庄就好。大家都表示没有异议,让符思南赶紧运作起来,船上带的种子不少,这下有了用武之地。 再往前行,来到榆林水畔,水面宽窄不一,部分流入沟渠,大部分还是顺流而下,其中水质,更是上佳。平日里王海洋等人取水,便是在远处的入海口附近。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要是杨天勇等人没有攻击红沙村,而是直接袭击取水队伍,鼓动水寨兵丁暴乱,可能真会给华兴造成损失。 周雄再次介绍起远处情况,湳西岭绵延西北,然后折而往东,与回风岭对峙,山岭夹峙之间,榆林水奔涌而出。相比农庄处水势不显,山岭间河道紧窄,水势汹涌,呈现出另外一番景象。 无论如何,湳西农庄的建立,意味着华兴众人终于走出了定居的第一步。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随着家园建设的一步步成形,他们将在这燕朝大地上,书写出华兴特有的传奇。 第30章 寻矿之旅 在农庄休息一晚,田毅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寻矿之旅。 这次出行,由何超亲自带队,加上田毅和十名队员,组成探矿小组。符田岭带着十几名青壮跟着出行,一是可以沟通黎人村落,另外,像挖坑、取土等重体力活,他们本地人干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剩下就是铁锹、镐头、铁铲等日常挖地工具,都是田毅从船上带过来的,质量要比农庄工具好的多。 见田毅带着如此简陋的工具,就要去寻矿,连梁继胜都有些看不过眼,询问起来,田毅摊摊手,表示他也想带上挖掘机,问题是没路,挖掘机根本开不过来。自己是去找矿,并不是开采,只要找到矿石,就算成功。 另外一个,就是查勘地形,如果能和咱们带过来的地图对应上,那这事可就大了,好处是以后再到其它地方寻矿,难度直接下降为“零”,坏处就是怎么和大家解释,先祖也好,咱们也好,可能都是在同一个大陆的不同时空中穿越,这事想想都让人头疼。 最后,田毅提了提自己手上的皮箱,表示正经好东西都在里边,咱们有精密仪器,只要那边有铁矿,探测起来并不费力。既然里边装着“宝物”,符田岭二话不说,找来两个黎人青年,让他们轮流背好,绝不能有半点差池。 跨过水口桥,大家返身向北,田毅和符田岭走在最前面,听符田岭介绍,榆林港东部山岭,主要以虎头岭、大安岭最着,延榆林水上溯,则是独田岭、回风岭,均为大岭,其间小岭、丘陵分布,连绵起伏,构成此间地理情状。 驿道从湳西军屯水口桥进入东部山岭,延独田岭、大安岭间谷道、山路,经竹络岭到达铁炉港藤桥河一带,与陵水县相接。此处驿道两侧岭下,均有少量村落聚居。 按照田毅的指示,此次出行,主要是沿榆林水上溯北行,考察独田岭下各处村落、平地、小岭、坡地,通过地理考察,找出可能存在矿藏的位置。得知这一带有可能存在铁矿,符田岭心中惊异不已,许是这华兴人个个身负仙法,才能做出如此论断。 榆林水东岸基本没有现成的道路,符田岭让大儿子符阔带人在前开路。华兴人提供的钢制砍刀,可比自家的砍刀趁手多了,引得几位黎人青年争相上前试刀,倒是让何超等人闲了下来。 考察了几处空地,和对岸的农庄比对着距离,整个上午几乎一无所获,田毅的本子上记得最多的一句话,只是“此处适宜修路”而已。好在独田岭下的土丘虽多,但大都离榆林水有些距离,碰到个别临水土丘,俱都低矮,人力挖削,亦非难事,由此一路向北,开一条宽直大路还是有可能的。 队伍走的很慢,直到下午时,才来到一处平地、浅丘交杂地带,望向对面,已经来到农庄接近北端地带,算着距离,其实也就走出不到十里地。榆林水流经此处,水势已经平缓下来,择其窄处修桥,应该困难不大。 沿着林间小路东行,不久便来到一处黎村,符田岭亲自上前,大声叫着主家名号,将近前的篱笆门推开,显然和这户人家有过来往。 房子的主人叫田安福,是黄泥黎村的首领,相比红沙村,黄泥村的人口要少的多,仅有十几户人家,于附近开些田地,加上林中采摘,日子过得相当贫苦。 田安福和符田岭能够相识,也是因为同在湳西军屯劳作的原因,反正好地都让汉人占着,他们这些黎人,能在林中建屋,勉强过活,已经是极大的福气。如若官府苛责,捐税加身,那就只能再往深山,和生黎混居了。 说明来意之后,田安福一脸懵逼,前几日有外出打猎的年青人回来报告,说是榆林港来了很多外乡人,让村里做好应对,怕是海贼侵犯。如今才知道,世间竟有此等奇事,眼前这个叫田毅的华兴人,居然也是黎人,还和自己同姓。在符田岭添油加醋的描述下,田安福心情激荡,差点就要和田毅认亲。 简单吃过饭之后,探矿小队二十余人,被田安福安顿到村人屋中,先行休息,等到明日,再行勘探。 第二天一早,大家纷纷返回田家小院,准备行装。据田毅推测,这处浅丘平地交杂之地,很可能就是铁矿所在地,再往北行,就是回风大岭,存在铁矿的可能性极小。 田安福作为土着,干脆带着几个青壮,前行引路,来到村中田地之中。相比其它地方,这里可是附近最好的地段了。 指着附近的一处低矮山岭,田安福言称此处便是黄泥岭,他们这十几户人家居于岭下,已有百余年时间,并未听说这里能产出铁矿。当然,田安福也坦言,他们这些人,也没有区分各种石头类型的能力。 一行人来到黄泥岭下的田地之处,田毅蹲下身子,伸手抓了一把泥土,在手中揉搓起来,脸上现出笑意。何超站在田毅身边,看着田毅神情,便知有门,随口问起情况。 相比榆林港的沙质泥土,这里的泥土迥然不同,粘性远远超过前者,用田毅的话来说,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粘土,绝对是制砖的好材料。不管别的,郑万成整天念叨的砖厂设想,终于能够开建了。何超此时一脸茫然,建个破砖厂,居然还得挑地方,不是有土就行嘛。 田毅站起身,将手中泥土展示到何超面前,直言不同的土壤区别大了去了,普通土壤种地、粘土制砖、耐火粘土才能建冶铁炉,这里边的学问、门道,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如果人人都弄明白,还要他们这些地质专家干什么。 找到粘土的田毅兴致高昂,顺着田埂在田地里转来转去,招手把符田岭和田安福叫过来,让他们安排人把脚下田埂踩平,顺便把两边的稻子拔掉一些。 田安福苦着脸,多少有些不愿意,眼看着再过月余,就到了收获季节,此时毁田,内心实难接受。符田岭推了推老友,让他赶紧动起来,人家华兴人给的银子,足够买下附近所有的稻子。 田安福无奈点头,大家一齐动手,在田毅的指示下,将这处平地清理出来。两个黎人青年将箱子提过来,先是取出一块土布,铺在地上,然后才小心地将箱子放上去。 田毅先是拿出一架小型测距望远镜,四下观望起来,看着眼前跳动的数字,心中估算着位置、距离,和记忆中的华兴地理对应起来,应该大差不差,就是这里了。 从箱子里取出一台物探仪(磁场探测仪)及其相关配件,田毅自顾自地忙活起来,这些高级活,其他人可是完全插不上手。 将探棒插到土中,做好线路连接,田毅专注地调整起仪器上的旋钮,心中生出些许紧张,想法归想法,能不能得到印证,还得看探测结果。 在田毅心里,如果此举能成,对华兴整体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同一个蓝星,不同的时空,可比不同时空、不同星球的开发难度小的太多了。如若成功,便是穿越以来,他们这些华兴人收获的最大善意,由此立足燕朝,才是华兴众人远超当下的巨大优势。 各项准备工作很快完成,田毅手中握着两根九十度直角折弯的天线,放于胸前,开始围着物探仪慢慢走动。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何超和队员们虽然好奇,但神态还算平静,符田岭和田安福等一众黎人就不一样了,看着田毅动作,或为巫术,或为仙法,反正非凡人之举,先是田安福忍不住跪在地上,然后是符田岭,最后,一众黎人齐齐在田地旁边跪下祈祷。 何超等人盯着田毅动作,不去理会黎人异状,田毅则专注在自己的探测工作中,对周边情况充耳不闻。很快,两根天线自动向中间合拢,田毅面露喜色,又来回验证两次,这次长吁口气,向何超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何超快步走过来,搂住田毅肩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口中念叨着,“老田,这就成了?” “结果可以确定,深入探测还需要时间。”田毅回应道。 “太快了吧,准不准?“何超追问道。 “废话,这是科学,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原理?”田毅继续肯定。 “别,我信,还是你牛。”何超兴奋地摇动田毅身体,第一次对这些古怪的专业人员心生敬意。 不是别人古怪,而是你压根不懂。许久,田毅笑呵呵地回应着何超的慨叹。 第31章 前途光明 来到黄泥村的第二天,便取得如此重大成果,运气实在不错。 田毅决定在村中住下来,将这处矿脉彻底弄清楚,为后边的开发工作打好基础。何超可等不了那么久,当下便安排两名队员,在黎人的引导下,涉水返回农庄,将这个好消息传递回去。 农庄众人首先沸腾起来,接着是榆林港的大部队,如此时空穿越,完全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欢庆之余,有好事者探究起其中原理,却引来大众嘲笑。时光苦短,只要能看到现代化的朝阳,管他什么原理不原理的,那可是后辈们的任务,咱们这辈子,能把这点优势用好就不错了。 既然来到这处时空,那就要过好这一辈子的人生,开创事业固然重要,但也要快乐地享受生活,这才是大部分华兴人的共同心愿。 接到消息后,郑万成、林志刚各自带人,前往黄泥村。田毅已经确认奇迹的可能,那他们就得接手去落实奇迹、实现奇迹,让奇迹活生生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马义费劲口舌,终于说服岳文雍释放回风岭大营的二十余个俘虏,有他们做投名状,也能显出华兴这边的诚意。在岳文雍看来,这些和他们真刀真枪厮杀过的兵丁,留在红沙村也是不安定因素,搞不好还会和村民冲突,交给马义,也算是废物利用。 马义带着一众俘虏,直接从驿道返回州城,至于自己的手下,只能交给王海洋照应,现在这帮家伙见到好处,干活积极着呢,根本就没有逃跑、生事的想法。 湳西农庄里,符思南脸上、心里都乐开了花,这么大一处农庄,华兴未来的农业前途一片光明。周雄的游说工作效果卓着,以吴忠宝、吴耕父子为首的屯丁们很快便转换门庭,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吃饱肚子,给谁干都一样。至于华兴老爷承诺以后给他们分粮食发工钱,这种好事,做梦都没梦到过,还是不要当真的好。 榆林港内,喜鹊号在王海洋等人的操控下,顺利在岸边百米处停机下锚,距离近了,只要搭好浮桥,大家就可以随时上岸活动。在船上憋闷许久的女人们、孩子们,终于看到了上岸的希望。 榆林港内口处,在飞燕号的监督下,三亚水寨前司哨官王江和广州福瑞昌商号船队首领曹廷义,驾驶货船,进入港口。 王江受命返回水寨筹粮,遇上正在三亚里焦急等待消息的曹廷义,便想着将这位省城客商拉下水。虽然兵败被俘,筹粮也是无奈之举,可自己毕竟是官军,再和华兴人做起生意,岂不是罪上加罪?让曹廷义顶个名头,事情就好办多了。 曹廷义也是大胆之人,听王江说起华兴之事,好奇之心大起,要是真如王江所说,倒是一桩可做的生意,至于将来官府问责,自己也是有靠山的,岂容琼州府随意拿捏。 两个人说干就干,四下奔走筹粮。各村富户本来就人心惶惶,听说华兴人要买粮食,更是个个争先,毕竟现在还能得些银钱,要是华兴人杀过来抢粮,那才是鸡飞蛋打呢。 问起榆林港的情况,王江也不隐瞒,甚至还添油加醋地将华兴人说成天神一般的人物,搞得各村富户更加不安,卖粮买平安,才是当下务实的选择。至于王江口中的华兴传奇,大家虽然半信半疑,也只能强认下来,连苟巡检和马分总都成了人家的俘虏,这华兴人可比一般的海贼厉害多了。 正在忙乱之间,有乡人传回话来,说是见苟巡检已经返回,仅在巡检司呆了一晚,便直奔州城而去。王江知道内情,告知曹廷义议和之事,既然连苟重善都能安然脱身,看来华兴人还是靠谱的,两人采购物资的信心更足,趁着富户们心中慌乱,低价弄些货物,白发一笔横财,有何不可。 备足货物之后,曹廷义和王江商议许久,决定先不动用水寨余船,就用曹廷义的两艘大船,搞定第一次交易。如果事情可为,华兴人信守承诺,后边的生意就可以大张旗鼓的展开,走到现在这一步,怎么也得把周边这些富户一并拉下水才好。 王江的返回,让港内众人振奋不已,先不论物资多寡,之前释放的善意,能得到有效呼应,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曹廷义的到来,绝对算是意外之喜,只有和这种有胆有识的人物多打交道,未来之路才能越走越宽。 进入港口,曹廷义望着眼前大船林立的场景,眼睛瞪的溜圆,脖子探出去老长,恨不得立时登上前方大船,探寻其中奥秘。和眼前那三艘巨舟相比,自己这两艘两百料大船,简直和澡盆无异,一时间,连自诩见多识广的曹廷义,也有些恍惚起来。 王江对曹廷义的失态表示理解,自己此前被俘进港,也是这副模样,从此便绝了对抗之意,就如马义叮嘱的那样,既然华兴人没有作乱之意,咱们吃饱了撑的把人家当敌人,做做生意,挣点小钱,不是更好吗。 梁继盛等人还在湳西农庄,孟庆祥放下手中活计,亲自出面接待曹廷义和王江一行,作为第一批进入榆林港的客商,华兴这边自然十分重视,毕竟有来有往,才能长久定居。 此时,通往临川港的道路已经打通,伐木开路的重点已经转到西北方向,沿着打嗥岭,将路一直修到红沙村,继续通至湳西农庄,华兴人初期的落脚点便连成一片。守着榆林水、湳西农庄、宽广的榆林港,好日子便有了指望。 领着曹廷义和王江在基地中转了一圈,搞得这二位心情激荡,半天缓不过来,那些可以随意活动的铁家伙就算了,中间的那台呜呜叫的巨物是个什么鬼,据孟庆祥介绍,旁边那个锯木头的机器,就是靠这个叫锅驼机的设备驱动的,锯起木头来,那叫一个利索。坡上据说还有个干燥窑,把锯好的湿木头扔进去,用不了一天,就能变成可以生火的干木柴。 站在基地通往临川港的大路口上,不仅曹廷义叹为观止,连王江也有些发懵,他离开也就十几天的时间,这路就修通了?这帮华兴人是天神下凡吗?往红沙村的大路也修出去一大截,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那个挖地的铁家伙是个什么东西?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两个人跟着孟庆祥走进帐篷,里边那个圆圆的、可以发光的东西再次让曹廷义惊异不已,坐在如此亮堂的帐篷里,心情也跟着敞亮起来,居然能有如此奇遇,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 曹廷义看到了光明的前途,榆林港的华兴人则日夜忙碌着,为着他们无限光明的未来而努力奋斗,永远前进。 第32章 第一笔生意 黄平是福瑞昌的管事,而且是那种能做主,可以替主家拿主意的管事,在福瑞昌内部,不管是老掌柜曹洪,还是新掌柜曹廷瑞,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次跟二爷曹廷义出海,也是曹廷瑞的主意,对于这个胆子大、爱闯祸的二弟,曹廷瑞实在是不放心。 黄平对曹廷瑞的评判并不完全认同,论起操大船、跑江湖、交朋友,甚至海上干仗,这位曹二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至于做生意,黄平和曹廷瑞的想法一样,得有个人管着,这货挣钱的本事不大,花钱的本事不仅大,而且大的很。说白了,就是不会算账,问题是,此行一路走来,有这么个人在前面张罗,黄平总能拿到价廉物美的货物,也让黄平对曹廷义的评价总是摇摆不定。 上岸之后,曹廷义忙着和华兴人拉关系,黄平则熟练地接管船上事务,和华兴人做起了生意。听着丁鹏略显生疏的燕话,看着那个笨重的铁秤,黄平有一种来到异域的感觉。 丁鹏的耐心很足,每一样东西都会详细询问,旁边还有个华兴人,拿着个本子,细细做着记录,不时还要插上几句话,搞得黄平颇不耐烦。 每到黄平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时,丁鹏总会给黄平递上一支烟卷,然后用那个叫作“打火机”的东西给自己点上,轻轻吸上那么一口,感觉相当的不错。当黄平贪婪地盯着丁鹏手中那一整包时,丁鹏总是视若无睹,继续问起问题。 最后,黄平得到了一包华兴香烟和一个打火机,代价是教华兴人在燕朝做生意。看着丁鹏一脸肉疼的样子,黄平有些不忍,蹲在一旁的吴启华笑着告诉黄平,这东西并不值钱,只是燕朝做不出来,华兴这边带的不多,说是抽一根就少一根也不为过,要是将来黄平能倒腾些烟叶过来,肯定相当受欢迎。 见华兴人如此坦诚,黄平也不再避讳,表示自己看上的其实是打火机,这玩意实在是太过精巧,可比自己手上的火镰强多了。吴启华恍然大悟,直言烟叶还能代替华兴香烟,可这打火机,恐怕这辈子也弄不出来。丁鹏则提醒黄平省着点用,等里面的油空了,这东西也就成了摆设。 见两个华兴人如此率真,黄平心中生出许多好感,说起生意上的事情,更加耐心起来,人家初来乍到,想尽快熟悉燕朝商道,也是情有可原。 融洽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三个人便再次争执起来,对于一斤算十六两还是十两?哪种算法更具优势?各执一词。 丁鹏伸出双手,表示十个手指头,对应十进制,算起来十分方便,而且他们还有口诀。黄平听的明白,直接伸出一只手,指着上边的横纹,念叨起来,甚至还背了一段口诀。然后晃了晃手掌,表示我一只手便能办成的事,总比你两只手效率高吧? 丁鹏无奈地看向吴启华,吴启华从后边的包中拿出一个“计算器”,给黄平演示一番,并表示这东西只认十进制,不认十六进制,大宗货物计算,可比黄平手上的那个算盘强多了。 看着吴启华手中的计算器,又看看不远处的大铁秤,黄平无奈地摇摇头,提出可以接受华兴人的算法,只要不影响最终价格即可。眼睛却盯着那计算器,心思越发恍惚起来,相比濠镜的番人,华兴人显得更加神秘有趣。 虽然争论不断,第一次货物交付还是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不时有“俘虏”们过来瞧上两眼,对华兴人的好感顿时增加不少。这些华兴人,不仅干活给钱,居然还给他们买粮食,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主顾。 帐篷里,王江迫不及待地问起马义的去向,来了这么久,作为自己的顶头上司,这笔生意的发起人,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孟庆祥看看曹廷义,王江心领神会,表示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红沙遇袭事件并不复杂,其中缘由也很简单,孟庆祥随意说出来,还是让眼前二位吃惊非小,听到马义已经前往府城解释,王江才松了口气,曹廷义则义愤起来,直言官军如此下作,和匪类何异。 孟庆祥倒是没有跟着起哄,让二人不必在意,华兴定居此处的计划不会改变,该做的生意也会一直做下去,如果二位觉得不妥,这次交易之后,各奔东西即可,华兴这边绝不会为难大家。 不等王江开口,曹廷义便主动回应,既然州城并无定论,他这边也不会退缩,能和番人做生意,怎么就不能和华兴人做生意,只要公平合理,福瑞昌定会坚持到底。 曹廷义的表态让孟庆祥十分受用,行走江湖,义字当头,这个曹廷义倒是颇有几分豪杰气概。在孟庆祥心里,对曹廷义愈发重视起来。 讲起华兴来历之事,王江还算镇定,曹廷义则听的瞠目结舌,连连发问之下,孟庆祥对答如流,搞得曹廷义心情七上八下,频频失态,只恨自己见识浅薄,不知万里异域,还有同族之人奋勇开拓。 无论孟庆祥所说之事如何诡异,有一点是曹、王二人不能否认的,那就是华兴人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汉人,如此样貌、言语,根本就无法质疑。既然如此,有海外游子返乡定居,我燕朝泱泱大国,岂能拒之门外。 三个人聊的分外投机,孟庆祥趁势邀请二人登船参观,曹廷义慨然应允,王江则稍稍犹豫,想着先去看看弟兄们,毕竟马义不在,自己还得负起责来。孟庆祥并不在意,让王江自行活动,自己则领着曹廷义登上橡皮艇,直奔喜鹊号而去。 见孟、曹二人上艇,王江心中后悔不已,为了这帮兵丁,失去登上喜鹊号机会,脑子是让驴踢了吗? 码头上,黄平又遇到新的问题,有船员提出建议,下货之后,他们也想跟着华兴人干活,都是出苦力,有赚钱的机会,谁也不想闲着。黄平看向丁鹏,丁鹏满口答应,顺便连饭食也承担下来,只是叮嘱大家不要生事,干活可以,千万别坏了规矩。 黄平无奈,跟着点头答应,见曹廷义登艇,不由露出羡慕之色,丁鹏会意,立即发出邀请,等货物清点完毕,便会带黄平登巨舟参观。 遇到如此爽直之人,黄平破天荒地不再斤斤计较,见到这么多新鲜事,哪还有心思为这几斤几两浪费时间。 天色将晚,华兴和燕朝的第一笔生意愉快地进行着,不知不觉中,来到新世界的日子已近一月。 第33章 代办定居1 短暂的参观让曹廷义大开眼界,不管是那些奇巧的装饰,还是那些令人费解的装置,都是他平生未见的奇物。站在船艏四下观望,自然伸展双臂,那种威武雄壮、壮怀激烈的感觉,更是将他激动的心情推上顶点,能够指挥这样的巨船,才是行船人的终生梦想。 船上有很多人,大家都非常友善地和曹廷义打着招呼,热情地和他握手,居然还有女人们向他走来,大方地伸出手,搞得曹廷义像个纯情的小男生,接也不是,躲也不是,要不是孟庆祥在一边解围,差点下不来台。 听孟庆祥解释,曹廷义才知道,握手是他们华兴人互相问候的礼节,男女皆同。更让曹廷义震惊的是,在华兴人之间,男女可是平等的,那些穿裙子露腿的女人,可不是什么有伤风化的举动,而是人家华兴人的日常。 回到餐厅包间,曹廷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拉着孟庆祥问了不少问题,感叹之声连连发出,作为同族之人,华兴人能取得如此成就,足以让大燕亿万族人为之汗颜。 孟庆祥始终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和曹廷义交流,慢慢将这位大燕船长的情绪稳定下来。作为第一个前来榆林港经商的燕朝商人,华兴这边自然要给予其最高待遇,如此传扬出去,才能引来众多商贾入港经商,未来的日子才能红火起来。 等到丁鹏带着黄平登船,王海洋和顾恒也闻讯赶来,将跃跃欲试的孔杰按在餐厅,让他做好服务工作,这两位主顾由他们来搞定。在孔杰看来,这帮家伙酒虫上脑,终于开始嫉妒自己了,以后再想蹭酒,还得多些招数。 得知王海洋便是喜鹊号的船长,曹廷义再次激动起来,除了拱手作揖之外,也学着华兴人和王海洋握手,将感佩之情表达出来。王海洋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曹廷义身边,热络地探讨起行船之事,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 酒菜上桌,大家的感情进一步拉近,曹廷义对华兴人的烈性酒极感兴趣,更对人家这种豪迈的喝法分外叹服。几杯酒下去,连一向沉闷的黄平也活跃起来,讲了不少福瑞昌的故事,反正就是以后大家强强联手,肯定能达成更大的交易。 酒席上,曹廷义很快便和大家打成一片,称兄道弟起来,作为第一个和华兴接触的客商,一定会将华兴美名传扬出去。不管官府是什么态度,咱们之间的生意定要大作特作,只要是华兴人需要的,福瑞昌一定尽力满足。大燕朝幅员万里,定会让华兴人归乡如归家,感受到母国的关怀。 第二天一早,酒醒之后的曹廷义走出帐篷,看着基地上热闹的工作场景,脑中闪出各种念头,最后聚焦到一点,那就是这帮华兴人,是真的要长久定居的。 将刚刚起床的黄平拉出帐篷,曹廷义急匆匆找到孟庆祥,说是有要事相商。孟庆祥见曹廷义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连忙叫上丁鹏,四个人就在附近的凉棚坐定,开始商量事情。 曹廷义先是问起昨晚是否失言,孟庆祥笑着回答,酒后之言,算不得数,华兴这边并不当真。抬手给曹廷义和黄平倒茶,表示如有高见,尽管说来,正逢其时。 黄平在下边拉着曹廷义衣袖,示意他不可冲动,曹廷义皱着眉头,也是思虑许久,才说出心中想法。 按照曹廷义的看法,华兴人初到榆林港,便将周边军力一一打残,虽然强势,却也将崖州豪强得罪了个遍,到现在还扣着水寨和连珠寨的兵丁,根本就是将官府的脸面按在地上踩。如此作为,想要安稳定居,怕是难以如愿。 昨晚一醉,黄平对华兴众人的好感度上升不少,随即对曹廷义的想法补充起来。实际上,燕朝官府对海外之人并不友好,尤其是海外归来的乡人,更是视为不服管教之徒,动则刑具加身,投入大牢,如有劣迹,处死者不计其数,若是有族人作保,也仅能混个监管居住,事事不得安宁。 对于二人所言,孟庆祥吃惊非小,如此强盛之国,为何却对海外之人如此苛待。 黄平叹了口气,表示燕朝国土虽大,但也负担深重。长达万里的海岸线,常有国人与他国不法之徒勾结,行劫掠之事,防不胜防,靡费甚巨。因此,朝廷多行禁海之策,也是被这些海外恶贼折腾的疲累不堪,才行此无奈之举,由此对海外之人,厌恶至极。 曹廷义接过话茬,笑着说出自己意见。虽然官府对海外之人意见颇大,但在民间,却没那么多讲究,大家该做的买卖照做,实在赔的厉害,上岸劫掠,弥补些亏空,也属正常,只是由此一来,官民对立,互有攻伐,却成难解之局。华兴人如此大张旗鼓的返乡,怕是难以见容于官府,定居之事,更是难上加难。 两个人各说一理,直接将孟、丁二人搞得晕头转向,合着说了半天,生意肯定能做,但要想长久定居,那是门都没有。 接着,曹廷义又说起东部千里之处的广州外海,有佛郎机人占据濠镜,行经商之事,也是历经百年,才获朝廷认可。如今虽然商贸盛极,但也纷争不断,为广东海面最大乱源。华兴人若想长久定居,倒是可以效法佛郎机人,只是迁延日久,非短期能够成功。 黄平对曹廷义的说法颇有微词,认为华兴人和佛郎机人大为不同,佛郎机人有家有国,人员替换频繁,久居之人极少,和燕朝互通有无,各取其利,才能获准定居通商。华兴人则视燕朝为家,却未必以燕朝为国,如此繁衍生息,岂不是贻害无穷。在官府眼里,海贼上岸,又为同族,其害更为久远,定会倾力围剿,想要效佛郎机人做法,怕是难以见功。 说到这里,孟庆祥似乎找到些门道,连忙虚心求教,如何才能消除官府疑虑,反正华兴返乡,已是事实,难不成非要血流成河,才能达成目标。说话间,孟庆祥的语气明显加重,之前对燕朝的许多美好想象开始出现裂痕。 听曹廷义言说,佛郎机人在燕朝洋面前赴后继,足足征战百年,才得以立足,他们华兴可没那么多耐心,更无后援力量,根本没有耗时百年的资本。当然,这些事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还不能对曹廷义和黄平坦白。 见孟庆祥有些发急,曹廷义亦面露难色,黄平更是揪住曹廷义衣角,示意他不要冲动。 最后,曹廷义终是按捺不住,说出一法。见过了华兴人诸多奇异情景,心生感佩的曹廷义,还是想帮上一把,虽然结果未必如意。 世间之事,如果因艰难而不去尝试,那还谈什么繁盛家业、开拓海外,大丈夫建功立业,自然是要为不可为之事,行不可行之举。 第34章 代办定居2 曹廷义的办法倒也不复杂,说白了就是托关系,近处的崖州、琼州府,远一点的广东行省,可以管一时,管不了长久,想要拿到合法居住权,还得去京城想办法,复杂是复杂了点,但也是一劳永逸的终极大招。 孟庆祥询问办成的概率有多大?花费如何? 曹廷义显然没考虑那么多,挠了挠头,表示自己只是提个建议,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说到底,也是因为福瑞昌本身就有京城权贵的股份,如果双方合作愉快,曹家在京城的关系,自然会为华兴定居之事奔走,至于能不能成功,需要花费几何,他也没个准谱。 黄平松开曹廷义衣角,向孟、丁二人连连拱手,直言曹廷义不理俗务,完全是想当然,作不得数,此事要办,还需从长计议。 曹廷义能说出托关系的话来,也是想利用自身商号关系,帮华兴人寻求一线生机,一则有利未来合作,二则出于公义,人家华兴人带着如此高妙的技艺返乡定居,大燕朝何必自寻烦恼,合作共赢不是更好嘛。再说了,朝廷动不动对海外来人强加刀兵,这么多年,还不是无功而返,反而弄得海岸不靖,官民矛盾日深,存粹是自找麻烦。 黄平的推脱之言,曹廷义并不认同,遇事即走,遇利则上,哪是成大事的气派。当下也不理黄平劝阻,直言此事若交给他,定然是办不成的,但要是他老子曹洪出手,未必没有成算。 孟庆祥看着二人迥异表现,心中狐疑。曹廷义乃至情至义之人,能说出这番话来,诚心可鉴,黄平居中转圜,说是推脱,言语中却透着此事难办,不敢贸然接手的意思。两种说法,哪个更靠谱,孟庆祥和丁鹏一时也难以辨别。 黄平轻叹一声,慢慢抿了口茶,才说出自身想法。按照当下情势,华兴人贸然来燕,又惹出如此祸事,想要定居成事,已是万难。有福瑞昌居中说和,上京找些关系,也许能管用,但也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朝廷对外域交流并不上心,说到底,也是因为无利可图,能留朝贡一路,也是为了体现天朝上国的威严,聊胜于无。 实际上,整个燕朝的对外贸易,能得到官方允许的,也就广东濠镜、福建月港两处而已,每年所得赋税了了,根本就入不敷出,这才是大燕朝常年禁海的缘由。 论起商业见识、政事研究,黄平远胜曹廷义许多,话说的也在情在理,挣不着钱,还要让朝廷格外开恩,凭啥?问题是怎么就挣不着钱,孟、丁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问到关键之处,黄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言自己只是个穷秀才出身,这些言语也是从别处听来,更不知其中曲折。 曹廷义倒是直率,海贸向来是暴利,朝廷收不上税,那是他们没本事,不能因为自己没本事挣钱,就堵了百姓财路。一席话说的大家哑口无言,然而细细品味,似乎又有些道理。 见曹、黄二人知无不言,孟庆祥连连表示感谢,既然曹家有意促成定居之事,华兴这边定当厚利相报,哪怕管上一时,也是求之不得。丁鹏起身离开,孟庆祥则继续请教起来,相比曹廷义的豪言壮语,黄平说出的道理,似乎更加务实。 三人聊了许久,丁鹏再次返回,手中多了两个小布袋,递给曹、黄二人,说是小小谢礼,让二人务必收下。 曹廷义毫不客气,看都不看便揣入怀中,朋友间互赠礼品,实属寻常。黄平却是谨慎性子,略略打开口袋,见里边是白、紫两色的珍珠各十数枚,圆润光滑,一看就是极品,忙让曹廷义上眼观瞧,把曹廷义也吓了一跳,连忙从怀中将布袋取出,置于桌上,表示此礼品太过贵重,他们未立寸功,难以承受。 孟庆祥笑着表示此物只是样品,不必在意,如果双方能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另有大量珍珠,需福瑞昌代为销售,下一步共同发财,才是重点。若是能得到曹家鼎力相助,华兴这边绝不会薄待,定会将福瑞昌推上广海第一商号的位置。 此话一出,曹、黄二人颜色瞬变,这华兴人果然不同凡响,稍稍出手,便是如此精品,想来巨舟之内,宝物众多。这样的大客户,如果失之交臂,当为毕生之憾事。 黄平还矜持一些,曹廷义可没那么多讲究,再次将布袋揣入怀中,表示事情能不能成另说,华兴人这个朋友,他是交定了。随后看看黄平,提出会尽早将华兴之事通报父亲,待父亲曹洪来港,再行协商,定让华兴满意。 见黄平仍旧沉默不语,孟庆祥连忙起身,一躬到底,务请黄先生不吝赐教。 黄平无奈,将桌上布袋收起,这才起身拱手,说出一番惊世之语。 若想定居,就得让自己变得强大,只有自身强大,别人才会让步,否则,华兴人怀揣重宝,有的是豪强、权贵,冒险而来,将这里吞吃的干干净净。 黄平说的是大白话,孟庆祥和丁鹏连声感谢,人家能把这么务实的道理说出来,显然是把华兴人当朋友看待,只是如何运作,却是大有文章。 夜晚,曹廷义和黄平返回商船,坐到舱室之中,曹廷义看着黄平,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询问自己是否惹来麻烦。黄平神情严肃,破天荒地没有责备曹廷义,反而陷入深思,搞的曹廷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许久,黄平轻叹一声,说出自己判断。华兴人如此不遮不掩,将定居大事尽托于曹家,如若不是病急乱投医,那便是人家根本未作指望,只是纯粹想交好福瑞昌而已。 曹廷义想了想,直言自己诚意十足,华兴人应该能够感觉到。 黄平点点头,认为曹廷义这次冲动的对,像华兴返乡这样的“麻烦”,可不是随便就能遇到的。福瑞昌艰难运行,如果不行些险棋,怕是永远等不来泼天富贵。 曹廷义心有所感,连连称是。要不是遇到华兴返乡这件奇事,他们这趟环岛行商,勉强挣些散碎银子,实在是无趣之至。 扬帆远海,无人带路,光在广海洋面混混,实在是没什么商机,曹廷义和黄平对视良久,决定联手华兴,赌上一把,没准还真能闯出条路来。 跟华兴人打交道,真是痛快,这才是曹廷义的直接想法。睡梦中,这位船长满脑子都是那条梦幻巨舟的画面。 既然福瑞昌愿意长期合作,华兴这边自然敬为上宾,大家初次见面,也没藏着掖着,无论是讨论世情,还是沟通商业,进展十分顺利。曹、黄二人惊讶于华兴人的各种奇思妙想和神奇产品,华兴这边,也从曹廷义和黄平口中,对大燕朝有了更深的了解。 第35章 送信途中 在和梁继盛、刘建国、岳文雍等人相继见面、密切磋商之后,曹廷义离港出海,将华兴人外出采购物资的任务承担下来,三亚里潜力有限,崖州又比较敏感,延海西行,去昌化、儋州倒腾些物资,反而效率更高。 黄平随船到达儋州后,便会和曹廷义分开,返回广州,向老掌柜曹洪汇报华兴奇闻,有关华兴合作的重大事宜,还得曹洪当面和华兴人议定,才好推进双方的全面合作。对于此次合作,曹廷义和黄平意见一致,那就是拼尽全力,也得把华兴这个大主顾拉住。 王江对水寨兵丁的生活状况十分满意,甚至有些无语,这帮小子挣钱挣的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俘虏”了,加上华兴人也没什么架子,日子过的虽然疲累,但也是舒心畅快的很。 许振江找到王江,两个人蹲在岸边商量起建设浮桥的事情,王江一拍大腿,表示这可是他们水寨的强项,包到他身上,保证活好速度快。待到许振江提出各项要求,王江才发现人家是个行家,要求似乎更高,这才按下兴奋的心情,和许振江细细商议起来。 浮桥的事情谈妥之后,许振江又给王江说起码头建设的事情,王江才算整明白,把这个超级大工揽下来,自己的发财梦指日可待。当天下午,王江便起身返回水寨,有这么多挣钱的机会,三亚里的那帮工匠们,还不得把自己当祖宗供起来。 榆林港、湳西农庄、黄泥岭的工作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一切正慢慢步入正轨,刘建国找到梁继胜,商量着是不是开个会,相关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了,穿越前的组织结构也需要做些优化,体制机制建设、华兴众人的权利义务,这些都必须尽快明确下来,之前草台班子的做法,恐怕很难应对未来的各种挑战。 返乡一月,大家终于度过了最为艰难的初始时刻。 马义的送信之路从一开始便波折不断,相比自己水寨的兵丁,这帮回风岭的大爷实在是不好伺候,刚刚穿过山口,跨过山口桥,队伍便不得不停下来。 打了一场糊里糊涂的仗,又当了一天两夜的俘虏,最后居然安然脱身,整个过程让人啼笑皆非。此战最大的输家,或者说最大的麻烦,便是把哨官老爷杨天勇给弄没了,这事实在是不好交代。 作为侥幸活命的队长田明,决定代表弟兄们向马分总求个明白话。 马义坐在驿道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听着田明激动的问询,心情瞬间郁闷起来,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不救他们出来。 事情是明摆着的,你们这帮瞎货,在陈管事的忽悠下,跟着一个莽货哨官杨天勇,想占人家红沙村的便宜,结果是鸡蛋碰在石头上,损兵折将,老子能救你们出来,也是人家华兴人不想把事情弄大,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马义也没客气,直接把这帮不争气的家伙训了一顿,让他们闭好狗嘴,将来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受命前往榆林港探查,和华兴人起了冲突,兵器不利,才致惨败。至于袭击红沙村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什么红沙村和海贼勾结,都是屁话,要想保命,就得听老子的,将来到了州城,才不会被上官责罚。 被马义连骂带训,这帮人才弄清楚原委,合着就是脑子不清楚,惹了不该惹的人,作战还十分勇敢,送死送的十分合情合理。这回轮到田明等人郁闷了,对于马义给出的说辞,还得表示感谢,毕竟这事和人家马分总没什么关系,能替他们遮掩一二,已经是爱兵如子的好官啦。 队伍里还是有机灵的人,大着胆子问马义,既然马爷面子大,为啥不把自己的手下先救出来。 这个问题让马义十分为难,刚才说的兴起,把这茬给忘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正面应对,随后便直接告诉大家,人家华兴人根本就不想和咱们大燕为敌,老子的弟兄们在榆林港活的好好的,替华兴人干活,还能挣工钱,根本就没有解救的必要。 这话一出,众人立即目瞪口呆,还有这么“快活”的俘虏,怎么就没让自己碰上。队伍一阵混乱,兵丁们互相交头结耳,窃窃私语,开始问候起陈管事和杨哨官的祖宗十八代。 思想问题初步解决,马义起身带领大家继续前行。一路上,又有三三两两的败退兵丁聚拢过来,等来到三亚里附近的驿道交叉口,队伍已经扩大到五十多人,马义便知麻烦大了。 询问之下,才知这帮人丢了长官,不敢返回大营,便聚在南北驿道的交叉口,商量办法。路上遇到的少量兵丁,要么是弄吃食的,要么是沿路打探消息的,反正和没头苍蝇似的,瞎忙一气。 看到如此情景,马义只能让队伍再次停下来,和田明商议起来,带着这么多人前往州城,作为扬威右营的把总,孙惟彦能把他吃了,毕竟打脸这种事,马义可干不出来。 田明是孙惟彦的嫡系,将来把事情往死鬼杨天勇身上一推,倒也不担心责罚,问题是这么多兵丁跟着,恐怕孙惟彦会第一个拿自己开刀。实际上,经此一役,回风岭大营就算歇菜了。 最后,田明选了几个机灵、得力的兵丁跟着,让其他人延北路驿道返回大营,反正杨天勇已经死了,他们聚在这里毫无意义。 有田明做主,大家的心思便安定下来,此时才弄明白华兴人的来历和意图,除了骂杨天勇莽撞无脑之外,对马义这样的长官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看着四十多人的队伍乱哄哄地上路,马义才放下心来,带着田明一行,直奔三亚水寨而去,总要先吃顿饱饭,再细细商议一番,才好去州城送信。 让马义始料未及的是,返回大营的队伍很快便再次混乱起来,有选择回大营的,有想回家的,最无助的,反而是和杨天勇比较亲近的兵丁,这些人还占了大多数。 那晚战事不利,大家四散奔逃,其中幸存的杨家家丁,明白事情搞大了,干脆分头前往州城、杨家村寨,先将消息通报回去再说,早早脱离队伍。 领头的走了,剩下的这些兵丁中便没了主心骨,人家不相干的人可以回大营,回家,他们这些平日里和杨家还算亲近的兵丁,搞不好就是最终的替罪羊。算上陈管事、杨天勇,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后果,即便是孙把总不追究,杨家家主、陈千户这些大人物,可不会把气全撒到华兴人头上,他们这些小兵们,总要有几个吃瓜落的。 凡事就怕有人挑头,其中一个猎户出身的老兵杨宽动了心思,慢慢拖在后边,和几个相好的兵丁商议起来。大家心思惶恐,便让杨宽出主意,现在这时候,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马义对华兴人的描述在这里发酵开来,除了几个有家有口的不敢乱来,剩下的二十几人了无牵挂,在杨宽的带领下,居然掉头返回。用杨宽的话来说,马分总的兵能给华兴人打工,他们凭什么不能?靠着华兴这棵大树,就不怕杨家找后账。 第36章 州衙空谈 在苟崇善的提醒下,百户胡守中主动向知州张素请缨,准备亲自带领手下兵丁,护卫李树信、苟崇善等人前往榆林港,顺便看能不能把连珠寨夺回来。张素也是从善如流,对胡守中的积极表现予以肯定,并亲自安排郭文绍拨付钱粮,务必保证胡守中所部能斗志昂扬的赶往榆林港,以彰显我大燕朝的神兵天威。 有了胡守中的加入,准备工作便复杂起来,作为此次招抚、探查的领头人,李树信将苟崇善、胡守中召集到一起,密集商议对策,从最开始的威压为主,施恩为辅策略,到后边的构筑沟通渠道,慢慢引导华兴归化,可谓煞费苦心。 相比李树信的书生意气,胡守中更重视苟崇善的意见,那就是多带各种货物,华兴上千人等,随便消费一番,也能让胡百户赚的盆满钵满。 正在三人日夜忙活的同时,先是杨天勇派人传信,说是已经前往榆林港探查,一是情势紧急,需协助湳西军屯完成物资撤离。二是听闻附近黎人有和华兴勾结迹象,将前往黎村警告,未经官府允许,不得与华兴匪类交往。三是进一步探查华兴消息,考虑到连珠寨、三亚水寨前司先后折戟,杨天勇认为此时不宜浪战,物资转移之后,将在左近驻扎,确保州城安全。 对于杨天勇的主动作为,张素和郭文绍一致表示赞许,陈继统更是把杨天勇吹到了天上,当日便在醉红楼大摆宴席,向孙惟彦、杨天意表达谢意。据闻通判郭文绍也曾便衣出席,百户胡守中更是全程伺候,倒是整日在醉红楼议事的李树信和苟崇善未见踪影。 宴席只摆了一天,噩耗便紧跟着传来,杨天勇、陈管事先后战死,所部全军覆没,将州城各路军政长官惊得目瞪口呆。行事稳妥的杨天勇弄了个兵败身死,鲁莽出战的马义深陷贼窝,关键是湳西军屯极可能已经落入华兴之手,以后该怎么办?州城大员们也是彷徨无措。 刑房司吏杨天意将返回家丁捆绑起来,直接送往州衙,恳请知州老爷做主,为三弟杨天勇报仇。张素亲自下堂安抚,让那两名家丁叙述前后过程,一时间,众人听的胆战心惊,唏嘘不止,足足议了一天,也没个定论。最后,还是在郭文绍强烈要求下,才派快马向琼州府急报军情。 翌日,不等张素召集,大家便早早聚集在州衙,继续商议应对之策,正在激烈争论之际,外边有人报信,说是水寨前司分总马义带人进城,张素第一个站起来,连连发问,确认消息,随后看向堂中众人,大家个个皱眉,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久,马义赶到州衙,不等众人发问,便详细道出此行目的,若不是华兴人求和心切,他也不可能安然返回。听罢马义叙述,知州张素面沉似水,通判郭文绍更是怒目而视,堂中孙惟彦、陈继统面色不善,李树信倒是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示意马义继续说事。 马义也知自己角色尴尬,忙将书信呈上,并言称自己对信中内容一无所知,只是代为转达而已。之后便是一通解脱之词,总之是为了大局着想,才忍辱送信,自己对大燕忠心不二,天地可鉴。 对于张素来说,阅读华兴信件是件极其费力的事情,只是略略观瞧一番,便交给李树信和苟崇善,让他们拿到后边翻译出来,以便大家共同参详。然后便沉下脸来,要求马义对华兴来港之后的事情详细说来,不许有任何遗漏。 相比陈继统、胡守中这种州城守将,马义和孙惟彦直接隶属于琼州参将府,地位要超然的多,张素虽然心中不满,也不能把马义拿下问话,只得耐着性子,听马义在堂前通报情况,至于如何决策,还是得大伙一起商议,毕竟情况如此复杂,府城那边也是一头雾水。 许久,等马义将一月以来的各种奇事缓缓道出,堂中顿时如烈火烹油,热闹起来。 第一个跳出来的便是通判郭文绍,他的意见很直白,这华兴人明面上表示要和平定居,暗地里一刻不停地侵占地盘,消灭周边燕军,分明想形成既定事实,然后割据一方,毫无半点遵纪守法的样子。为今之计,必须立即将华兴恶行禀报府城,甚至省城、京城,务求朝廷尽快举大军前来,将其剿灭,以绝后患。如若不管不顾,待其势力日渐壮大,必将成为我大燕心腹大患。 对于郭文绍的判断,陈继统连声附和,孙惟彦则默然不语,马义更是作壁上观,站稳送信角色。张素对郭文绍发言附和几句,然后问起各路兵丁情况,陈继统表示守城还行,进击不足,孙惟彦干脆摊摊手,最能打的回风岭大营已经覆灭,剩下感恩、昌化等地的营兵更加不堪,最好还是向府城求援。 众人正在议论之间,李树信和苟崇善从后堂返回,将译好的书信呈上,张素立即拿在手中,细细观瞧,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 将信件交给众人传阅,张素向马义沉声发问,杨天勇前往榆林港探查,是否另有隐情。马义心中有数,表示自己当晚确实不在现场,所说之言,俱为营救兵丁告知。而自己之所以答应送信,一是此事干系重大,需要将港内信息尽快传递出来,二是能救诸多营兵性命,自己受些屈辱、非议,也是值得的。 接下来,张素又让田明堂前回话,与马义所说一般无二。书信中所提杨天勇攻击红沙黎人的说辞,马、田二人一概不应,要想搞清楚状况,只能去问杨天勇、陈管事这两个死鬼了。 看罢书信,郭文绍更加义愤起来,直言此信必为华兴人颠倒是非之举,只为混淆视听,拖延时日罢了,当下除了向府城求援之外,州城这边,也应该立即组织乡勇,开赴三亚里,与华兴形成对峙之势,避免其势力快速做大。 借着众人看信的功夫,李树信和苟崇善又将马义拉到一边,细细问起相关事宜,马义耐心十足,将刚才所言重复一遍,看着这两位招抚大员,眼中充满同情。 张素对郭文绍组织乡勇的提议明显不悦,马上就到秋收季节,如果不能及时收割,再来几场豪雨,明年就等着饿死人吧。现在组织乡勇,先不论能顶多大事,今年秋收指定是黄了。当然,能不能组织起来,也得打个问号。 见张素未作表态,郭文绍又看向陈继统、孙惟彦和马义,让他们发言。 陈继统心知湳西军屯定然不保,此时必须有所进取,表示自己会承担起守城责任,若有余力,定当派人前往三亚里,震慑华兴,百户胡守中可兼任统领之责,在三亚里统御全局。如有必要,他也会亲自前往,务必将华兴势力限制在榆林港附近。 陈继统说的圆滑,孙惟彦可没什么顾忌,回风岭大营已成空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一是立即向参将府上报损失,请求支援,二是组织队伍,尽快恢复回风岭大营运行,弥补前日兵败过失,至于三亚里对峙之事,实在是无能为力,还需州城这边另想他法。 马义的态度很简单,目前水寨船只、兵丁大半被扣在榆林港,如果州城这边派军前往,他定会做好配合工作,更是求之不得。 三人发言句句实在,郭文绍也只能连声叹息,眼睛盯着知州张素,如此关键时刻,还得他这个主事人拿主意。 第37章 先行招抚 李树信见张素看向自己,连忙走到堂前,说出自己看法。 杨天勇攻击红沙村的事情,考虑到其人已经战死,此事不必细究,当务之急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先将眼前难关挺过去为好。 在他看来,秋收在即,很难将乡勇青壮组织起来,朝廷大军短期也来不了,倒不如继续之前策略,先将华兴人安抚下来,向其宣示朝廷法纪,限制其扩张势头,如能拖到大军到来,或招抚、或剿灭,自然游刃有余。 郭文绍对李树信所言嗤之以鼻,大军要来,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要是让华兴人将黎人鼓动起来,到时候怕是黄花菜都凉了,打不打的赢先放一边,对于崖州来说,定是一场巨大浩劫。 李树信可不敢和通判大人顶嘴,当下只能默然,能不去榆林港,对他来说,也是省去一桩麻烦。 张素左右环视众人,正要说话,外边忽然一乱,一个粗壮汉子走进院子,来到堂前,正是乐安守备陈觉,闹腾了这么长时间,这位崖州地面级别最高的军事官员才姗姗来迟。 从官职上来论,陈觉的地位仅次于琼崖参将沈植,但从管辖范围来看,这位只管在乐安城防黎,其它事务,均不涉及。 一般情况下,陈觉是不掺乎地方事务的,张素第一次延请陈觉入城议事时,陈觉便以事务缠身推脱,昨日州城快马再行催请,陈觉便坐不住了,一大早便带领随从,打马奔州城而来。 张素让人给陈觉看座,然后大家七言八语,给陈觉介绍情况,听的陈觉晕头转向,半天才将事情搞清楚,心中暗暗后悔,如此诡异局面,自己瞎掺乎个什么劲。好在张素已经准备饭食,让大家先填饱肚子,再行议事。 事情紧急,大家也没有午休的意思,吃过午饭,便纷纷返回衙署正堂,分头议论起来。 等张素在公案后坐定,陈觉主动站起来,表达自己见解,贸然摊上这桩麻烦,他要是不说上几句,怕是交代不下去。 依陈觉见解,华兴人的火铳实在厉害,应为事实,即便是自己手下四百狼兵,应该也不是对手,如果强行攻击,两败俱伤之后,崖州必将岌岌可危,黎乱更是难以抑制。当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是尽快向府城请援,虽然大军一时难至,但参将府所辖兵马众多,如能派一支千人队伍前来坐镇,还是要快上不少,至少可以压制住华兴人的发展势头,不让其快速做大。 至于招抚之说,陈觉作为武将,不便表态,还需州城各位大人自行定夺。 陈觉的主意还算靠谱,大家一致表示赞同,如果府城能先派一支援军前来,当前的场面就会好看不少。郭文绍也不再坚持组织乡勇,毕竟秋收出现亏欠,后边大军到来,筹不到粮,他这个通判最不好受。 张素见陈觉言语妥当,也不深问,随即做出表态,今日便撰写紧急军报,请求府城支援,并点明事态紧急,崖州空虚,务必先派一支劲旅前来支援,抑制局面恶化。至于上次粮草不足的说法,此次隐去不提,反正尽快派兵即可。 关于军情汇报,张素点了点手中书信,向大家问询,这颗定时炸弹,该怎么解决。 郭文绍此时出言,华兴书信肯定不能掩盖,原封不动上报即可,只是其中疑问颇多,一旦误导上峰,责任不小,因此,可由州城这边再写一封澄清文书,大家共同署名,以正视听,其中内容,以马义所说为准。 郭文绍此番提议,大家一致通过,只有马义苦着脸,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最后,则是招抚一事,要不要即刻出行。张素看向郭文绍,还是要听他表态。 郭文绍这次极为痛快,表示知州大人思虑周全,可将招抚之意联名报于府城,若能成事,省去刀兵之祸,当为最优选择。考虑到事情紧急,招抚团队可先行前往,哪怕是把华兴人稳住一刻,也是崖州民众之福。 说白了,郭文绍也认为事急从权,先稳住华兴人才是关键,真让人家打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议定,军官们各自散去,陈觉直接向张素告假,表示等府城来人之后,再行商议。此时大变在即,自己必须日夜守在乐安城,以免黎人闻讯生乱,对于胡继统等人邀约,也是推辞不受,直接上马出城而去。如此乱局,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守备能够掺乎的。 马义有样学样,准备立即离开州城,却被孙惟彦拉住,说什么也不许他离开,莫名损失一哨人马,怎么也得和马义合计一番。 胡守中有些后悔,早知孙惟彦和胡继统先后被拉下水,自己何必掺乎一脚,争这种表现干嘛。正欲走开,却被苟崇善拽住,说是晚间事毕,要和李树信一起找他议事。胡守中有苦难言,只能应承下来,约好在醉红楼见面。 杨天意等了一天,只等来一个不予追究的说法,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追着胡继统,想要讨个说法,胡继统则让他等着郭文绍,先听听通判大人意见,两人再行商议。 书房里,杨天意直接跪在郭文绍面前,亲兄弟就这么糊涂送命,他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够忍受。 郭文绍沉默许久,才示意杨天意起身,将今日堂上言论一一道出,最后才问起杨家打算,指望孙惟彦、胡继统之流,恐怕意义不大。 杨天意心中恨意难消,直言为弟报仇,实乃天经地义之事,务请大人指点迷津,杨家定会全力施为,绝不能让华兴人张狂无忌。 郭文绍点点头,表示华兴人来的诡异,将来必为崖州大患,此时出手,正当其时,只是知州大人感念民力,不愿全力进剿。此时,若想遏制华兴,只能另寻他法,其中利弊,还需细细斟酌。 杨天意有些发急,再次躬身施礼,希望郭文绍能给出出主意,自己弟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这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的。 郭文绍长叹一声,徐徐说出心中打算,据他最近和苟崇善交流得知,华兴人此行入港,意欲定居,想必带了不少宝物,如果能将这些消息传扬出去,势必引来海贼觊觎,到时乱局纷呈,才好浑水摸鱼。只是如此引祸,崖州百姓的安宁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杨天意却没顾忌,直言通判大人绸缪深远,必会为我大燕除去祸端,至于其中恶事,自有杨家暗中谋划,与大人无关。将来若起祸乱,还望大人多多照应,或招抚、或平定,俱为大人功劳。 两人密议许久,出门时,原本一脸沮丧的杨天意,更是多了些许阴狠之色。 州衙之中,李树信对陈觉的滑头颇为不满,此时没有外人,便和张素抱怨起来。张素笑意吟吟,和李树信说起其中关窍,陈觉不想趟浑水可以理解,关键是阻止了郭文绍折腾乡勇的动议,乱公事而行私利,为了一个杨家,搭上崖州百姓,荒唐至极。 苟崇善更关心军队调动的事情,总感觉陈觉的建议难以施行,要是府城的军队那么容易调动,此时应该已有端倪,何必五次三番的上书请示。 张素笑着回应,没有两广总督府的命令,哪能调得动千人队伍,关于华兴来崖一事,府城也好,总督府也好,总要来回商议数次,才能有所定论,所以才有招抚之议。先保证当下不出大事,才是州城应该干的事情。 三个人再次商议一番,李树信、苟崇善才告辞出来,直奔醉红楼而去。 第38章 杨家秘事 州衙议事之后的第二天,胡继统早早来到城楼上,巡视守城事宜。如今湳西军屯不保,如果州城再生事端,自己的罪责可就大了去了。 站在城楼上向下观瞧,便看见马义单人匹马,匆匆出城,不由暗中失笑。 没过多久,又见孙惟彦带着数人打马而去,心思瞬间惆怅起来,这帮家伙倒是聪明的紧,跑的比兔子还快。 还没等胡继统回过神来,又有一伙人走出城门,仔细观瞧之下,居然是刑房司吏杨天意,不由暗暗头疼,这日子没法过了,迟早得出大事。 想来想去,胡继统才走下城楼,带着人出城,直奔城外演武场而去。 回到三亚水寨,马义让留守哨官看好营寨,自己则带领两艘艚船,匆忙出海而去。 傍晚的时候,符庆急匆匆过来找李政,说是马义带走的那些俘虏又回来了,说是要投靠华兴人,让李政赶紧到村里看看。 走进村中,便见一群兵丁围坐在空场中,周子毅带着人在一旁监视。李政和董承军商议一番,让周子毅将这些人先安置下来,打头的杨宽则跟着李政和董承军回到军营。 篝火旁,当杨宽说出投靠的话时,李政和董承军均觉不可思议,此时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解释。周子毅不放心,带着符庆过来旁听,顺便当个翻译。虽然李政等人对燕朝话越来越熟悉,但碰上一些绕口的土话,肯定无法搞定。 杨宽初始的说法很简单,那就是不想当杨天勇身死的替罪羊,走投无路,才想着投靠华兴人。当然,马义的吹牛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听说这里能吃饱饭,还不苛待下属,是个存身的好去处,如果华兴人不收留他们,他们就只能入山为匪,听天由命了。 听到杨宽解释,董承军直接表示不信,李政则不置可否,虽然也算个理由,但还不充分,倒是周子毅在一旁插话,说杨家不是啥好东西,对黎人更是极为仇视,杨宽能过来投靠,肯定是权衡过利弊的,建议杨宽详细说说,也好消除华兴首领的疑虑。 杨宽也知此行极为冒险,如果说不清楚,人家华兴人可不是吃素的,搞掉他们二十来人并无顾忌。见周子毅帮着说项,才将更多往事吐露出来。 在杨宽眼里,位于六罗山脚下的杨家寨可不是一般的小势力,而是当地顶级豪强。实际上,作为汉人,能在遍布黎村的六罗山中生存下来,实力自然非同小可。 作为杨姓一脉,杨宽家里的条件实在一般,田地是肯定没有的,生活来源主要靠打猎,和周边村人换些粮食,勉强混口饱饭。 早些年前,杨家寨能和黎人村寨和谐相处,除了实力过硬之外,杨家历代家主大多与人为善,起了很大作用。然而世事发展,总是难遂人愿,自从杨天意的祖父掌管家族之后,愈发强势起来,不仅对族内旁支大加盘剥,对周边黎人也不再友善,双方多有冲突。 由于年代久远,其中恩怨,杨宽也说不清楚,反正在族人看来,杨天意的祖父还是很有本事的,不仅从黎人手中夺取了山油树的控制权,还开山凿石,硬生生弄出一片石料矿场,不仅在崖州销售,还能卖到府城琼州、省城广州,自此家业日渐兴旺。 凡事总是利弊相伴,杨家发达了,受惠的仅为少数杨家近支亲属,像杨宽一家,除了打猎之外,还得到矿场出工,才能勉强度日,毕竟和黎人关系恶化,对杨宽一家销售猎物影响不小。 不能从杨家发达中取利,轮到受害时,杨姓旁支却没跑掉,几乎户户惨遭洗劫。 六年前的那场黎人暴乱,席卷了整个崖州地区,六罗山的杨家也未能幸免。当时杨天意祖父已经过世,其父杨训接手主持族务。变乱骤起时,杨训带领家人、近亲乘船离寨,躲入州城,将其他杨姓族人抛在寨中,不管不顾。 就是在那场劫难中,杨宽父母为保护杨宽逃跑,被黎人射杀。三百余人的村寨,仅剩半数百余人得以幸存,杨家寨被屠戮烧杀,几乎沦为白地。 等到黎人暴乱被镇压下去,已是半年之后,杨家老大杨天荣带着官军返回,将附近黎村尽数扫荡一遍,部分黎人逃入深山,剩下的几乎都成为杨家矿工,在矿场上自生自灭。 对于杨姓旁支的抱怨,家主杨训只是施舍了些钱粮,保证族人在劫难之后,不至于饿死即可,连村寨重建,都是各人顾各人,毫无同族互助之情。 自此之后,杨家寨的杨姓族人分住两处,其中杨宽等杨姓旁支居于山谷坡地,称为下寨,杨训家人及近亲居于附近小岭之上,称为上寨。 面对家业重建,生计难寻之苦,下寨杨姓慢慢成为上寨杨姓的佃户、矿工、奴仆,只能抛却旧怨,再度相携发展。之后上寨兴旺发达,下寨受些汤水,勉强度日,虽各有所获,但亲情不再,已为从属关系, 杨宽从山上下来时,杨家老三杨天勇已经升任回风岭大营哨官,见杨宽孤身一人,又有些武艺,便将其带入营中,从此走上从军之路。 和杨宽有同样经历的杨氏族人,约十余人,除前次冲突丧命之外,剩余九人均跟随杨宽来到红沙村,准备投靠华兴。 用杨宽的话来说,他们虽然跟杨天勇亲近一些,但也有限,这次杨天勇出事,杨家要找出气筒,他们九人是逃不脱的,重则陪死,轻则进入矿场劳役,没个几年,别想获得自由。 从杨宽的叙述来说,应该不会作假,只是太过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李政和董承军听的云里雾里,总觉得人与人相处,不至于如此残酷,何况又是同族。 周子毅见李政、董承军心中迷惑,忙跟着解释起来。当年父亲周雄带领众人跨海入港,虽然人员损失巨大,但金银财物却保留不少,能在红沙村站稳脚跟,除了符田岭等黎人宽厚之外,贿赂官吏才是主要手段,待身边钱财被盘剥殆尽,也只能当个军屯佃户,勉强生存,想要翻身,已无可能。要是人人相亲,互助友爱,他们早已分别返回福建、浙江老家,哪会沦为边地流民。 杨宽的故事并不复杂,却道尽了人间心酸。唏嘘之间,李政心生感慨,还是现代社会好,至少不用为了生存,互相以命相搏。董承军却笑话李政,说他无病呻吟,应该是华兴大陆还算和谐,蓝星其它地方,像杨宽这样经历,并不少见。 夜色已深,周子毅领着杨宽返回村中,符庆缠着李政,说是要体验军营的感觉,跟着李政和董承军钻进帐篷,看来是准备耍无赖了。 第39章 投名状 一大早,董承军便来到村里,在屋中坐定之后,让周子毅挨个把归降人员叫进来,他要逐一问话。 没等周子毅把人带来,符本黎先进了屋,说是给他参谋参谋。不一会儿,少女拍依端着个茶盘进来,里面除了茶壶、杯子之外,还多了一碗饭团,说是符爷爷让准备的,怕他没吃早饭。 院子里,周子毅让杨宽等人站成两排,然后有模有样地开始训话,核心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华兴老爷要问话,你们必须老实回答,谁要是说假话,那可是要杀头的。另外,在院子里只能闷头坐着,不许互相说话。 交代完毕之后,才让杨宽从队列中走出,两个人又商议一番,才领着一人进屋,其它人则在村中护卫的监视下,相互隔开一段距离,坐在地上。 董承军的问话既繁琐又无聊,好在符老爷子也没啥事,坐在一边听的津津有味,有时还插两句话,显然是当成学术研究了。 周子毅要在一边充当翻译,拍依便把伺候左右的工作承担起来,碗里的饭团不够用,又一路小跑地回家准备。 每一个问完话的军士,都能领到一个香甜可口的饭团,这样的待遇,也让军士们不再紧张,反正问啥说啥,这些华兴老爷除了规矩多点,问问题直白点,似乎并不可怕。 下午的时候,李政和周向辉相携而至,符本黎身体吃不消,干脆就没来,倒是拍依一直呆在屋里,照应的十分周到。 看过董承军笔记之后,李政和周向辉才觉出问话的重要性,便待着没动,现场旁听起来。周子毅跟了大半天,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边的疲累,此时却异常精神起来,随着大部分军士诉说完毕,周子毅渐渐体会出董承军问话的妙处。 相比上午的僵硬问答,下午的气氛明显松快起来,在董承军的启发下,军士们个个激动起来,有的大声叫骂,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干脆要跪下磕头,搞得现场不时混乱一阵,连站在外边的杨宽都好奇不已。 每个从屋中出来的军士,都清晰地得到一个讯息,那就是只要实心实意地跟着华兴人,往后的日子就有了依靠。这种依靠,可不是大营里那种时有时无的散碎银子和空头承诺,而是一辈子,实实在在的一辈子。 直到傍晚,杨宽最后进入屋中,董承军和他聊了些军营的事情,然后问他对黎人怎么看。杨宽愣了一下,稍稍沉吟一番,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询问其他兄弟们是如何作答的。 董承军笑了笑,说是意见挺一致的,反正坏话不多,好话也不多,比较奇怪的是,居然没多少恨意。其中缘由,董承军并未细问,想着从杨宽这里,能听到更全面的答案。 杨宽苦笑着,又说起一段往事。 刚入军营的那几年,他们对黎人恨之入骨,满心想着复仇,在杨天勇的带领下,祸害了不少黎村。直到事情闹大了,把总孙惟彦和巡检苟重善前来调查,杨天勇才收敛起来,说了不少好话,又使了许多银子,才将事情压下去。 ...... 自此之后,虽然仍有骚扰之举,但打杀黎人的恶事,已经基本绝迹。 私下调查的时候,苟巡检骂他们这些兵丁没脑子,穷苦人欺负穷苦人,连仇家是谁都没弄清楚,就滥杀无辜,活该受穷。当时,大家并不理解苟巡检话中之意,但也没敢放肆,既然官府要和黎人和解,他们收手不干即可,反正心中恨意已经消解大半,先保住饭碗再说。 三年前,杨宽随杨天勇返回寨中,见到矿场上黎人辛苦劳作,稍有懈怠,便被家丁皮鞭加身,惨不忍睹。回想起苟巡检骂他们的话语,心中才有所悟,从此意兴阑珊,不再受杨天勇蛊惑,混成了个老兵油子。要不是如此,当夜送命的人里,怕是少不了杨宽的名字。 ...... 董承军问杨宽现在还恨不恨黎人,杨宽摇摇头,说自己也造了不少孽,没脸恨人家了。董承军又问他应该恨谁,杨宽再次摇头,说这都是命,要恨只能恨自己,大难临头,没本事带父母一起逃离。 董承军看看李政、周向辉,三个人一起笑起来,周子毅和杨宽满头雾水,搞不懂如此惨事,乐在何处。 该恨的人不敢恨,不找根源地互害,才是贫弱相连的原因。 董承军并没有说出心中见解,而是告诉杨宽,想要不被欺负,就得让自己强大起来,恨自己、恨黎人,都是没用的自我麻醉。 最后,董承军问起回风岭大营的情况,杨宽也是如实相告,此时的回风岭大营几为空营,逃回的兵丁不足十之一二,已经无法维持日常运转。 说到这里,杨宽猛地明白董承军心意,折腾了一天,此时才图穷匕见,这华兴人做事真够麻烦的。转念又一想,没有过硬的投名状,人家华兴人凭啥收留他们。杨宽当下也不犹豫,提出可由他们带路,一举夺取大营。 回风岭大营本身对华兴人毫无价值,但营中物资就不一样了,不管是粮食、草料,还是军械、器具,都是目前华兴这边急需的东西。 计划是周向辉提出来的,就利用水寨的五艘哨船,沿榆林水上溯,抵达回风岭大营,反正空营一座,能搬多少算多少,况且哨船来回往返,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第二天上午,王海洋便将五艘哨船整整齐齐地送到湳西农庄,何超得知计划之后,急着要参加,被王海洋、周向辉严词拒绝,这种立功的好机会,用不了那么多人。 除了杨宽等人之外,董承军、周雄带着部分红沙村青壮参加进来,作为补充,加上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船员,凑了五十多人,浩浩荡荡地奔赴回风岭大营。 占领大营的行动十分顺利,根本没用船员们出手,杨宽带领手下兄弟们率先冲进去,然后便开始和营中兵丁进行友好协商,最终又说服十余名兵丁投降,其余人等,直接一哄而散。 周向辉带人让开大路,任由营中兵丁逃窜,他们是来求财的,杀人这种事,太野蛮了,能少干还是尽量少干。 大营的东西真是不少,足足搬了两天,连梁继盛都亲自赶到湳西农庄,对周向辉等人的行动大加赞赏,至于会不会引起燕朝官府震怒,华兴这边根本顾不上考虑,没有继续攻打州城,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所有物资中,最令大家兴奋的,便是那十大桶火药,还有大量铅子,有了这些东西,武装杨宽等人,就有了本钱。 看着那些做工精良的弩箭,李政多少有些后怕,崖州到处都是山区,这东西可比普通弓箭好用多了。那晚要不是他们反应快,近战之中,恐怕伤亡还会更大。 大营附近,居然还有两百多亩田地,周雄看着眼馋,就想一并占下来,被周向辉和董承军拒绝,就凭华兴现有实力,战线不能拉的太长。倒是营中大量农具,不能给官府留下,田地的事情,他们不占,附近的黎人也不会放任不管。 最后,周向辉实在舍不得那五匹马、十头牛,干脆让杨宽套上车,连带火药、弓弩等金贵物资,直接走驿道,大摇大摆地弄了回来。别的不说,要是那些火药不慎落水,曹卫国第一个就不答应,这货骂人可从不分场合。 从驿道返回,声势自然极大,这下都不用宣传,附近百姓便知榆林港来了海商,还端了回风岭大营。沿途虽无阻拦,但观看之人,不绝于道,将消息飞速地扩散开去,杨宽等人再想投机,已然不能。 三天之后,琼州府扬威右营回风岭大营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空营。 第40章 会前议论1 农庄场院靠里的位置,有一处别致的小院,之前是陈管事居住之地。当然,陈管事也只能住在厢房,正房是留给陈继统及家人平日视察、散心的,即便是长期空着,也没人敢随意进入。 占据农庄之后,华兴人可没什么顾忌,直接将小院所有房间征用过来,成了大家来往的宿舍。作为常驻人员,符思南等人平时也是胡乱住着,毕竟僧多粥少,谁也不想落闲话。 没有电灯加持,房间里总是暗暗的,大家说话聊天,都选择在小院中进行。 此时,梁继盛和岳文雍就在小院里相对而坐,聊起几天后的会议来。 “文雍,咱们来到榆林已经有些日子了,有些事我想了很久,想听听你的意见,今天正好空闲,咱俩好好聊聊?”梁继盛的开场白十分客气,显然是要谈重要的事情。 “梁总,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现在更是同舟共济,有什么话,你直接问,我肯定知无不言”岳文雍见梁继盛如此客气,连忙积极表态。 “主要是李政的事情,这小子找了我好几次,想从领导组退出去,我和庆祥、志刚、思南、建国他们沟通过,认为过几天的会议是个好机会,可以让他退出领导组,年轻人嘛,总和咱们混在一起,也不自在。”梁继盛说起李政的事情。 “梁总,你是问我的意见吗?”没想到梁继盛这么直接,岳文雍多少有些措手不及,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相比孟庆祥等人,他虽然贡献不小,可加入团队较晚,真不好随意表态。 “文雍,你想多了,李政退出的事情,我们几个就能定,不用你为难。今天和你聊这个事,不是让你表态,而是有另外一项决定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梁继盛没有让岳文雍为难,直接转到中心话题。 “是这样,咱们领导组有五个人,这次也不准备扩大,既然李政退出,就得再补一个人上去,大家都推荐你,我也认为你比较合适,论贡献、论能力,你在领导组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梁继盛不等岳文雍反应,便直接说出谈话目的。 岳文雍对自己进入领导组是有预期的,之前也有过盘算,最令他苦恼的是,无论怎么计算,自己都不可能进入。现在梁继盛以李政退出,来换取他进入领导组,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梁总,我能问个问题吗?”岳文雍沉吟片刻,并没有痛快答应,而是问起问题来。 “可以,你说”梁继盛答应着。 “志刚和思南进入领导组,你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岳文雍询问道。 “当时开会的记录都有存档,你应该看过吧,咱们要搞现代化,工业和农业首当其冲,让他们进来,也是顺理成章的。”梁继盛说到。 “有没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和志刚、思南都聊过,他们对进入领导组并不热切,论拿捏人心,把握大局,他俩也不擅长。就团队管理来说,进不进领导组,他们都能发挥作用。”岳文雍说的比较婉转,但却点出自己心中疑惑。在他心目中,领导组的职责主要是团队建设,游走于新世界各个阶层、族群,为大家拓展生存空间,而这些工作,林志刚、符思南都不会直接参与。 梁继盛指了指岳文雍,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文雍,就凭你能这么问,心里肯定盘算了很久,是不是于公于私,都找不出自己进入领导组的过硬理由?” 岳文雍点了点头。 “其实吧,我之前也没想的太明白,现在有些明白了,但要说通透,还差得远。至于你说的深层次原因,我可能说不好,反正我说你听,正好帮我参谋参谋。”梁继盛简单铺垫一番,这才说起内心想法。 “我在钢厂的时候,其实一直有个困惑,那就是炼钢这么专业的事情,为啥不是专业的说了算。搞那么多机构,讨论来讨论去,都顶不上志刚这样的人随口的一句话。最大的问题是,盯在炉子前的是志刚他们这些工程师和广大工人们,为啥到表彰的时候,功劳簿上总把他们写在最后。最开始的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事是谁干的,谁就应该站到最前面,这也是我推志刚和思南进入领导组的初衷。”梁继盛说的很直白,此时停顿片刻,喝了口水,才有继续说下去。 “实际上,这个决定效果奇好,这次参加穿越的人里边,工业口和农业口占了大半,要没有他们,我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在燕朝生存下去,总不能入乡随俗,随便当个富裕的古代人过一辈子吧?”梁继盛说到这里,随口反问一句。 “其实,我和志刚、思南都分别探讨过,问他们有没有这种困惑,毕竟我就是个旁观者,他们才是主角。志刚说了一段话,倒是蛮有哲理的,他说一个是奉献,一个是钱,如果选择奉献,你会得到很多专业机会,但钱会很少,如果选择钱,你能得到的专业机会将会少很多,但能挣到很多钱,就看你缺啥?缺钱就去挣钱,缺机会就不要想着发财。这段话说的很直白,问题是我硬是没听懂,文雍,你觉得呢?这和我说的那种困惑有什么关系?”梁继盛苦笑起来,显然对林志刚这种情商有一种无力感。 “我也没听懂?”岳文雍干脆回答。 “后来,志刚给我举了个例子,展飞他们锅炉厂倒闭了,展飞虽然光荣失业,却利用他过硬的技术,成立公司,还是做锅炉,反而挣了不少钱。问题是,在冲击锅炉行业顶级技术的道路上,如果仅仅是少了一个展飞,也许没什么,但要是少了一百个、一千个展飞这样的技术专家,咱们的未来怎么办?而冲击顶级科技,除了巨额投资,其实就个人来说,讲奉献比讲钱更重要,为啥?因为钱太多的话,你肯定能找不来适合的人,正是因为钱少,才能让真正想干事业的人,有机会进入冲击顶级科技的行列。文雍,是不是还是很难懂?志刚连举例子都是这么绕,搞得我当时差点和他吵起来。”梁继盛继续说道。 这次是岳文雍开始苦笑,“梁总,人家这是在骂咱们呢。” “对,还是你聪明,一下就听懂了,所以我认为我可能做对了,让他们自己管自己,是不是成本能低不少。”梁继盛说出结论。 “成本是低了,可难度却大了不少,无论是对咱们整个团队,还是对志刚和思南,我理解的应该没错吧?”岳文雍反问道。 第41章 会前议论2 小院里,梁继盛一边点头,一边说起他和符思南沟通的情形。 “同样的问题,我和思南沟通就顺畅多了,用思南的话来说,这就是个分工合作的问题,他有个核心观点,那就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在科技领域,大部分人即便是投入全部精力,都不一定能取得成就。也就是说,研究人的人,越研究越精,走歪了,反而利己,还不耗精力。研究物的人,越研究越懵,走歪了,再从来,然后钻进去就出不来,反而不利己,更耗精力,实在是划不来。”梁继盛说道。 “思南这话更绕,梁总,你是咋理解的,这算什么顺畅?”岳文雍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插话道。 “我开始也是这么问的,好在思南又作了解释。不管是研究人的人,还是研究物的人,如果走正路,也就是把利他放在首位,其实都挺难的,再对上之前的前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可不就是一个分工合作的问题。其实,要说区别,也是蛮大的,研究人的人走歪了,就成了拿捏,成了内耗,研究物的人如果走歪了,虽不会内耗,但也要消耗掉很多资源。当然,我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道德底线之上的。”梁继盛继续解释道。 岳文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梁总,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我们当下所处的环境来说,并不存在投资风险的问题,不管搞哪种工业,都是成熟技术,成功的机率都很大。因此,要是不能用尽全力,发展工业,那就太可惜了,这也是让志刚和思南进入领导组的原因之一吧。” “也对,但不全面,来到新世界,我也想了很久,实际上,还有更关键的原因,那就是工业技术,这是我们在新世界发展壮大的基础,和这些比起来,那些在华兴大陆盛行一时的管理技巧、御人之术完全不值一提。就凭这个理由,即便是志刚和思南不在领导组,也只能从他们团队中选取优秀人员补充,而不是光让他们讲奉献,而不提利益。”梁继盛斩钉截铁地说到。 “按你的意思,现在反而是我们讲奉献的时候,对不对?”岳文雍问道。 “对,如果是站在我们这个小团体的角度看,当下更需要我们这些人多奉献一点,但要是能推动燕朝从古代走到现代,其实大家都在奉献,不分你我。”说到这里,梁继盛似乎更加坚定起来。 此话一出,两个人相继沉默下来。 许久,岳文雍长吁口气,“梁总,那我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嗯。” “之前我确实有过盘算,只是没考虑这么深,要说困惑,就是没找到自己的定位,跟你聊了这一通,总算是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楚了。梁总,我的想法也是先讲奉献,再谈进不进领导组的事情,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让李政继续呆在领导组更好。”岳文雍似乎心定不少,直接说出自己想法。 “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怎么让你得出这么个结论。”梁继盛惊讶道。 “没有,梁总,我再问你个问题,李政退出领导组,庆祥他们真的都同意吗?”岳文雍反问道。 “唉,你这人就是太精明,啥都想搞明白。我直说了吧,庆祥和我意见一致,志刚开始不同意,后来想自己退出来,把位子让给你,被我拒绝了,思南保持中立,但认为此时让李政退出,时机不对。最后我们达成一致,当前情况下,你的作用比李政更大,让你进入领导组,是必要的。”梁继盛十分无奈,只得把之前讨论的过程说给岳文雍。 “建国的意见呢?”岳文雍继续问道。 “我问过他,他也认为你进领导组作用更大。”梁继盛答道。 “这就对了,梁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想法和大家一样,李政现在退出时机不对,从稳定人心的角度来说,现在的李政是无可替代的。”岳文雍直接说出自己想法,如此落后的环境,如果没有点心理支撑,来自现代社会的华兴人,如何能坚定向前。 “文雍,你的思路不对,咱们重新捋一捋,李政和我啥关系,说是儿子不为过吧,和庆祥啥关系,也算大半个儿子吧,我们三个都在领导组,占绝对多数,这不合理嘛。” “你这是牵强附会,你们三个人感情深,这一点不可否认,但毕竟不是至亲,又没有正式的父子关系,完全符合现代治理理念,如果你非要强词夺理,那让建国上,我可担不起取代李政这个名号。”岳文雍有些急眼,干脆说出心中顾虑,李政在大家心目中,一直都是特殊的存在,取代李政进领导组,开什么玩笑呢?他可不想被人指指戳戳。 “唉。”梁继盛长叹一声,这才是大家不希望李政退出的真正原因。迷信这种东西,无论是现代社会,还是古代社会,总能占据最多的人心。 “要不咱们领导组再增加两个名额,你和建国都进来,怎么样?”梁继盛还是不甘心,继续想着主意。 “梁总,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咱们就一千多人,最高决策层五个人,已经不少啦。”岳文雍对梁继盛的建议并不认同,只能婉转回应。 两个人各有坚持,梁继盛给出了最大的诚意,但岳文雍更愿意保持自己的原则,小院里再次安静下来。 许久,梁继盛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李政的压力太大啦。” “那是他的宿命,我们只能协助,却无法替代。只要他还在坚持努力,领导组就应该给他保留位置,哪怕将来有一天,你退出,他还得站在最前面。”岳文雍坚定地说着。 “没有选择?”梁继盛问道。 “有,他自己摆烂,让大家都对他失望。”岳文雍说道 “他敢?” ....... “还是说说你的打算吧?也怨我,和你沟通的太晚了。”梁继盛无奈说道。 “把外联这块工作交给我,我保证能干好,另外,孔杰这家伙不错,让他过来和我搭档。”岳文雍此时下定决心,说出自己打算。 “其实还有一个位置,咱们要成立个议事机构,给大家一个说话的地方。”梁继盛还有些不甘心,想给岳文雍找一个更好的出路。 “这个我知道,建国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他不争,我没道理硬上。”岳文雍理解梁继盛心意,却只能说出现实。 “其他人呢?”梁继盛问道。 “安全工作交给少波,他一定会全力以赴。至于其他人,一切以领导组安排为准,大家都会拼尽全力的。说实在话,对于我们这批人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尽快融入大家,而不是其它。”岳文雍回应着,能让彭少波负责安全工作,而且没有掣肘,已经显示出梁继盛最大的诚意。 “文雍,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公平,虽然你们加入的晚,但论起贡献,可是一点也不小。”梁继盛执着道。 “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也没啥好办法,梁总,你是首领,这个难题还需要你自己面对。”岳文雍想不明白,只能推脱起来。 “从零开始,人人平等,面向未来,同舟共济。”梁继盛说出自己想法。 岳文雍猛地站起身,向梁继盛伸出双手,脸上现出激动的神情。这样的想法,能从梁继盛口中讲出来,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小院里,两双大手紧紧握到一起。 第42章 会前议论3 喜鹊号上,女人们聚在餐厅里,喝着椰子汁,谈论着岸上的男人们。 自从岸上伙房开张之后,男人们陆续下船干活,连一向号称脸皮最厚的孔杰,前几天也主动下船,说是压力太大了,虽然船上的活也不轻松,但也架不住岸上那帮货成天起哄,毕竟脸皮厚和不要脸是两回事。 程向前负责保卫工作,上岸的人越来越多,就想让张军留下,他到岸上工作,结果被张军断然拒绝,并表示船上的工作更加重要,还得老爷子你亲自来,岸上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年轻人来弄。然后不等程向前同意,便带着几个护卫队员离开了喜鹊号,搞得程向前哭笑不得。 张军带人跑了,程向前一个人可管不了这么大条船,干脆让刘玲把船上的退伍女军人组织起来,成立女子保卫组,效果出奇的好。 从医务室出来,孔娜直接来到餐厅,刚坐下,就见大家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平时议论起男人,恨不得将声音传到岸上去,此时却一副窃窃私语的场景。 “大姐,萍姨说要开大会,让咱们准备准备,你是博士,有什么想法?”舒雅坐在孔娜身边,悄声问起来。 “什么大会,和咱们有关系吗?”孔娜狐疑地看着舒雅,将目光移过去,最后定格在沈玉萍和姚玉翠身上。 “小娜,你学历高,正好给大家出出主意,老梁说过几天要开大会,成立什么管委会,还要选代表呢?”沈玉萍解释着,将自己从梁继胜那里听到的消息复述一遍。 “玉翠,李政怎么说?”孔娜问姚玉翠。 “他?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人了,还不知道在哪儿野呢?”姚玉翠抱怨道,显然没有更多的消息。 “玉翠,别担心啦,李政很厉害的。”舒雅知道姚玉翠的心意,之前的黑夜惊魂,很多人都是过后才知道,姚玉翠嘴上不说,心里却担心的厉害。 “小雅,别跑题,先说正事。”刘桂芳制止着舒雅。 “小娜,你刚才不在,我们正在商量选代表的事,管委会里,不能全是男的吧。”刘桂芳再次将话题拉回来,告诉孔娜中心议题。 孔娜正要说话,抬头见杜莉从外边进来,忙招手让她过来坐下。 杜莉是王海洋的老婆,年轻时在军队服役,和年轻军官王海洋相恋,直到成婚,日子过的相当惬意。王海洋野心大、有本事,把船队经营的有声有色,还和大股东顾恒成为密友,可谓是事业家庭双丰收,要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儿子王一帆体质一直偏弱,对杜莉拖累很大。这次参加穿越,收获最大的就是王海洋一家,经孔娜诊断,穿越后的王一帆,体质已和常人无异。 杜莉在地方上,主要从事妇女儿童相关工作,对于行政事务,算是行家里手。 作为船上女子护卫队成员,杜莉在外巡视过后,便想着来餐厅歇歇,顺便和姐妹们聊聊天,听到要开大会的消息,也是极感兴趣,看着沈玉萍,一个劲地让她再说说。 沈玉萍脾气温和,不管谁问,都是有求必应。说完正事,还不忘打趣杜莉,问他几天没天王海洋啦。 “大姐,别提啦,男人们这是怎么啦,一个个事业心爆棚,但凡登岸,没一个想回家看看的。昨天我看见海洋在木船上,就喊他说话,结果一群人在岸上起哄,吓得我们家海洋连面都没敢露。”杜莉笑着说道,显然和姚玉翠一样,多有抱怨。 “莉莉,咱们说正事呢,你混过机关,得想个办法,把咱们女人的权益保护起来。”孔娜继续纠偏,女人们在一起,除了说自家男人,很难持续聚焦到一个议题上。 “姐妹们,选代表的事不急,我有个想法,大家给参谋参谋。”杜莉显然有所思考,急着说起自己的想法。 “你快说,咱们这一大群人,就缺有想法的。”刘桂芳催杜莉赶紧说说。 “是这样,咱们到了新世界,一切从零开始,和在华兴大陆可不一样,妇女儿童的保护工作必须抓起来,要是靠男人,他们八辈子也想不起来这事。”杜莉说出心中想法。 “对对对,还是小莉想的远,不能让男人们一手遮天。”听着杜莉建议,孔娜第一个表示支持。 这边讨论的热闹,其它桌上的女人们也聚过来,七七八八地发着言,对杜莉的想法表示赞同。这次穿越,过来的女人、孩子本来就少,如果自己不站出来伸张权益,将来肯定要吃亏。 沈玉萍则认为男人们在外边闯事业,很容易不计后果地乱来,有女人们扯着点,能少犯不少错误。 刘桂芳则提起燕朝女人的话题,咱们妇女儿童保护组织,不能只管自己,将来肯定有不少燕朝女子加入华兴,她们的权益,也要靠咱们来维护。 舒雅在一边附和,新世界还处在古代社会,女子地位低下,咱们必须站出来说话,要不这帮男人可要无法无天啦。 舒雅的发言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纷纷说孔杰虽然口花,但人还是蛮规矩的,再次将话题带偏。谁知人群中还站着孔杰的老妈尤美娟,不等女儿孔娜辩解,尤美娟先沉下脸,搞得刘桂芳连忙打圆场,更引得大家笑个不停,吓得舒雅再不敢说话,连忙起身扶着小学老师尤美娟坐到自己座位上,人却坚定地站在准婆婆尤美娟和干妈刘桂芳身后,一副自家人的神态。 沈玉萍无奈,只得让大家别打岔,先把杜莉的提议落实下来再说。 既然是杜莉提议的,她又擅长这方面工作,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的牵头工作,自然非他莫属。杜莉也不客气,直接答应下来,还邀请沈玉萍、刘桂芳、尤美娟等几位长辈给自己当顾问站台,承诺一定会把这项工作干起来,让男人们看看,咱们女人也是有能力的。 说到协会运转的费用上来,大家都看向姚玉翠,作为华兴团队的财务主管,姚玉翠立即表示全力支持,就是再省,也不能把咱们自己的费用省掉。 话题又回到代表问题上来,大家唧唧咋咋地出着主意,沈玉萍让玉翠记下来,等有机会,好和梁继胜唠叨唠叨,反正这次大会,不能忽略了女人们的意见。 舒雅凑过来,帮着姚玉翠做记录,说是玉翠工作忙,这种小事,他们完全可以代劳。 孔娜想的比较深,关于代表的事情,一个是要看个人意愿,另外一个,也要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选出自己心目的代表。最重要的是,咱们女人考虑问题时,总会替男人们着想,容易迷失自我,现在是新世界,一切都要从头来过,咱们女人一定要有自主意识,不能太过考虑男人们的感受,这样才能将自己的意见充分表达出来。 新世界,对女人们来说,也是一场全新的挑战。 第43章 会前议论4 随着讨论深入,女人们才发现,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现代人住进古代的房子里,哪哪都看着不顺眼。 杜莉认为没必要纠结古代的陋习,最重要的,还是先把手头能做的工作做好,譬如代表的产生,不管男人们那边怎么弄,咱们这边一定要民主,本来就没几个人,完全可以人人发言,找出最大公约数,这样才能将女人们的声音放到最大。 女人们发起言来,可不像男人们那么专业,从一开始的沉默,接着有勇敢者主动说话,直到最后,大家完全放开来,七嘴八舌的,顿时将餐厅变成了菜市场,不停地跑题、纠偏,渐渐陷入混乱。和男人们动不动就干架相比,女人们要优雅的多,大不了小声哭上一鼻子,搞得沈玉萍、刘桂芳等几个老的,来回安慰劝和,原本兴奋参与的劲头低落不少。 随着讨论渐渐漫延开来,有人抱着孩子过来发言,有人跑过去训斥在餐厅捣乱的孩子们,郑万成的儿子郑亮今年十岁,正处在孩子不算孩子,少年不算少年的年龄,一边照顾弟弟妹妹,一边煞有介事地摇着头,告诉身边的小伙伴,这帮女人怕是要造反。 话音刚落,便看见妈妈苏巧梅站在身后,吓得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不用妈妈们操心,主动跑过去将那个马上就要放声大哭的小妹妹搂住,从对面小男孩手中夺过玩具,塞到女孩手中。对面的小男孩倒是没哭,反而像成年人一般,拍了拍脑门,感觉今天亮哥极不正常。 何建平的老爸何济仁、孔杰的老爸孔书哲站在餐厅门口,俩老头下完棋,本来是要到餐厅弄些点心的,一看情况不对,决定还是先到甲板上转转,一帮女人发神经,他们最好还是避一避。 女人们头一次将孩子们抛到脑后,热情地参与到讨论中去,餐厅变得热闹非凡。 ...... 这样的讨论持续了两天,才渐渐淡下来,女人们对于政事的热情,总是难以持久。 无论如何,讨论的效果十分显着,细心的女人们甚至开始整理文案,说是一定要准备周全,省的到时候被男人们忽悠。 关于代表的问题,最后聚焦到杜莉、姚玉翠和孔娜三个人身上,理由也十分充分,杜莉最有行政经验,姚玉翠管着钱,头脑精明,至于孔娜,除了学历高以外,作为儿科医生,还要代表孩子们发声。 沈玉萍、刘桂芳、尤美娟等几个长辈,对这次讨论十分满意,表示要给杜莉等人做好后盾,让他们大胆发言,一定要让男人们看到咱们女人的风采。 ...... 舱室里,姚玉翠和师母沈玉萍说着话,一副慵懒的模样。 “师母,您说李政这次能不能从领导组退出来?”姚玉翠小声嘟囔着。 “肯定没问题,你师父亲口答应的,小政还年轻,担不起这么大的压力,咱们这么多人呢,不差他一个。”沈玉萍笃定说道。 “我看大家对小政期望挺高的,我是不是给他拉后腿啦?”姚玉翠还是有些心神不定。 “不在领导组也能发挥作用呀,小政肯定闲不住。现在已经顺利到达新世界,小政还呆在领导组,作用也不大,倒不如早点退出来,干活、过日子两不误,也该其他人出出力啦。”沈玉萍和姚玉翠意见一致,家里有老梁一个人奉献就行了,没必要再搭上李政。 “对了,你这两天没精打采的,怎么回事,要是不舒服的的话,赶紧找小娜看看。”沈玉萍见姚玉翠斜靠在铺位上,和平时精明强干的样子大相径庭。 “师母,您最近身体倒是越来越好了,昨天在餐厅待了一天,好像也不怎么疲累。”姚玉翠笑着道。 “死丫头,说你呢,连王一帆都变成正常人了,我这个病秧子身体见好,不是很正常嘛。倒是你,自己照照镜子,还有点活蹦乱跳的样子嘛。”来到新世界,沈玉萍对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有信心,穿越光门,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师母,你这么精神,那我说个事,你可不许跳起来。”姚玉翠坐正身子,伸手搂住沈玉萍肩膀,伏在师母耳边,小声说起话来。 “啥,你怀孕啦。”沈玉萍猛地扭头,惊讶地看着姚玉翠,半天才醒过味来,欢快地笑出声来。 接下来,沈玉萍兴奋地去请孔娜,路上正好碰到何济仁老先生,一通唠叨,大家直奔舱室,孔娜问情况,何济仁把脉,把姚玉翠搞得扭扭捏捏,仿佛新婚的小媳妇。 何建平当晚就返回喜鹊号,制定检查方案。第二天一早,护士出身的苏巧梅便开始到处拉人,把适龄的女人们挨个送到医务室,相比把脉这种似是而非的手段,先进的b超机更加精准,足足用了一天,才全部筛查完毕,结果真是惊喜不断,居然查出二十二个孕妇。 整个基地的男人们沸腾起来,开玩笑的、请喝酒的、瞎打听的,闹成一团。 有繁衍,就有希望。 ...... 梁继胜赶往黄泥村考察,岳文雍则直接返回红沙村。 听到岳文雍的决定后,李政陷入久久沉默。 “岳总,我有那么重要吗?”李政对岳文雍的决定很是意外,脑子一片混乱,没来由地问出这么句话来。 “你们年轻人呀,总是以为把事情干好了,结果就会自然出现。小政,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现在退出,别人会怎么看你。” “应该还和以前一样吧?”李政有些迷茫。 “一样?怎么可能,临阵脱逃这顶帽子你愿意戴吗?说你个没担当,你不难受吗?人心啊,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聚起来不容易,散起来可是很快的。”岳文雍的说话习惯让李政很不适应,思路跨越这么大,也不管别人跟不跟的上。 “岳总,您详细说说,我有点儿懵。”李政定了定心神,虚心向岳文雍请教起来。 “这么说吧,是你把大家带到新世界的,现在这状况,你也看的见,环境差就不说了,问题是燕朝还很强大,咱们就真的能顺利定居下来吗?以后的困难会一个比一个大,要想一直走下去,就需要有个指望,而你,就是大家的指望。”岳文雍苦笑着,尽力给李政解释起来。 “这不就是迷信嘛,咱们可都是现代人,让有能力的人进入领导组,带领大家往前走,不应该是最理性的选择吗?”李政似乎有些钻牛角尖。 “啥?理性?你小子倒是冷静,那我问你,我算有能力吗?梁总他们算有能力吗?能力是你定义的呀。”岳文雍敲了敲桌子,郁闷地看着这个让人无语的年轻人。 见岳文雍有些愠怒,李政只能嘿嘿笑起来,心里却十分不服,如果你们都不算有能力的人,那我又算哪根葱。 许久,岳文雍无奈地摇摇头,“小政,这么说吧,我和梁总他们,也是会犯错误的,错个一半次的,大家也会理解,但要是犯了大错误呢?咱们这支团队是不是就散了。而你就不一样了,有你在领导组,即便我们犯了再大的错误,大家也会想,反正还有李政呢,这家伙别的不一定行,创造奇迹的本事还是有的。你的作用就在这里,你可以不成熟、可以不用发言,但你必须站在最前面。” “奇迹?对,奇迹”李政站起来,挥了挥手,又无力地放下,这种锅背在身上,恐怕这辈子都卸不下来。 “你怎么认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岳文雍并不理会李政的抓狂,而是继续说出真相。 现在最郁闷的人,反而成了李政。 第44章 会前议论5 基地上,侯利民和邵宏铭正看着一处地窖不像地窖,厕所不像厕所的设施,商量着事情。其实,这处设施更像是坑道,先挖出一个矩形的坑道,然后再往里斜着挖出两米多,形成一个小型空洞,一个人可以轻松地爬进爬出。 空洞里,到处洒满石灰,将里边的水汽吸收干净,尽量保持干燥状态。空洞的上方,杂草被清理出去,照样洒满石灰,修出斜坡,确保这里不会积水。这样的设施,在基地厕所附近修了十几个,不时发出腥臭的味道,人们路过这里,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不远处,几个人正在将一堆臭鱼烂虾剁碎,掺上草木灰,然后运到坑道里,侯利民根本不管那臭气熏天的味道,小心地将这堆东西运到坑道里,仿佛是什么了不得宝贝。 邵宏铭蹲在一边,不时给侯利民出着主意,对如此恶劣的环境,浑然不觉。 曹卫国接到投诉,急匆匆赶过来,然后便看见两位专家在污浊不堪的坑道里爬进爬出,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顿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人家是专家,曹卫国可不敢冒粗口,只能蹲在地上,等这二位忙活完了,再行询问。 这时,有人拎着一个尿桶往这边走来,曹卫国下意识地闪到一边,然后便见侯利民从里边爬出来,居然还对曹卫国笑了笑,拎起尿桶,来到另一处坑道,小心地将尿桶顺下去。 已经有人下到坑道里,手里拿着一个长柄木勺,开始一勺一勺地将尿液撒到空洞里边。侯利民在旁边指指点点,说着一些多了少了的话语,一副正在进行学术交流的样子,根本顾不上搭理站在一边的曹卫国。 曹卫国郁闷地拿出烟,准备化解一下此时的尴尬,也顺便遮掩遮掩这刺鼻的气味。 邵宏铭这时走过来,笑嘻嘻地看着曹卫国,伸出粘满秽物的大手,显然认为如此金贵的香烟,曹卫国不能一人独享。 “老邵,说说吧,你们这是弄啥大工程呢?”曹卫国给邵宏铭点上烟,然后两个人就蹲在地上,看着侯利民等人上下忙活。 “说了有啥好处?”邵宏铭笑着反问道。 “这个给你。”曹卫国干脆将手里的香烟整个递给邵宏铭。 “太少。”邵宏铭将曹卫国的手推了回去。 “你先说,要是大忽悠,这包烟你也别想要。”曹卫国猛吸口烟,眼睛盯着邵宏铭。 “想要火药吗?” “想,想死了。” “火药由啥组成的?” “硫磺、木炭、土硝,这还是你教我的呢?” “那我说我们正在种土硝,你信吗。” 邵宏铭告诉曹卫国,土硝这种东西,学名叫硝酸钾,矿藏储量很小,要么工业合成,要么生物制备,现在肯定是没有工业合成的条件,生物制备就成了必然选择。他们弄的这些坑道,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制备场所,虽然简陋,但总比没有强。 坑道的结构并不复杂,主要是里边那个空洞,底部铺着沙子、石灰,一方面可以起到干燥作用,另一一方面也能给硝化细菌的生成创造一个良好环境,剩下就是将富含氮元素的臭鱼烂虾、尿液等原料铺进去,再和草木灰混合,平时松松土,保持空气流通,时间久了,就会有白色的硝土在空洞四周生成。将来刮硝熬煮,去杂提纯,就能制备出纯净的硝酸钾,有了硝酸钾,火药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你这办法能行吗?” “行是肯定能行,但不保证产量,还得慢慢改进。”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种出来。” “少则半年,多则十个月,才能初见成效。” “啥?太慢了吧。” “你要不要,慢总比没有强吧。” “要,我这就给你弄烟去,对了,你不是不抽烟嘛?” “就这环境,你以为我们是神仙?” “得,邵师傅,您是爷。”曹卫国站起身,向着基地小跑过去。 随着修路工程的日渐扩张,沿着榆林港南岸、西岸,远远近近搭起几十顶帐篷,没有现代社会的灯红酒绿,华兴众人的娱乐活动也变的粗陋起来。大家就近聚到一处,燃起篝火,聊天吹牛、摔跤比武便成了男人们晚间休闲的必备项目。 围着篝火,拉手绕圈跳舞,这种原始形态的娱乐活动,更是登上基地舞台,用孟庆祥的话来说,原始就原始吧,总比闷在帐篷里强。 曹卫国向孟庆祥汇报了坑道种硝的情况,孟庆祥哈哈大笑,能想出这种奇葩的办法,工业口和农业口的兄弟们也是拼了。 “卫国,你平时跟专家们多交流,指定能涨知识。”孟庆祥建议道。 “没问题,老邵下午还讹了我一条烟,还是我主动给人家送过去的。再这么下去,我没准能把烟戒了。”曹卫国笑着回应。 “这次开会,你有什么建议。”孟庆祥问道 “委员里边,还是要多些象老邵、利民这样的专家,人家不吹牛,就是蒙头干活,最关键是靠谱,肯吃苦,就那臭气熏天的地方,人家天天待着,也没见和谁抱怨过。”曹卫国发着感慨。 “你说的对,不给人家地位,人家凭啥给你下辛苦,倒是咱们这边,不能因为打了几场胜仗,就洋洋得意,争名争利。”孟庆祥说着心里话。 “行,我这几天跟大家通通气,多讲奉献,少讲贡献。咱们力气再大,也得围着人家这些脑子好的转,把专家们伺候好了,日子才能越来越好。”曹卫国的认识显然十分到位。 “李政退出的事,你怎么看?”孟庆祥问道。 “这小子需要历练,主动退的姿态摆的不错。” “你这是什么话?” “他是真心想退,问题是别人不会这么想,大家还指望着他呢?” “什么意思?” “反正他又退不了,有这么个过程,也算是历练。” “我和老梁也是真心想让他退呢,怎么到你这儿却不行啦。” “你俩也是瞎折腾,我就说一点,就现在这么恶劣的环境,取代李政这口锅,你说谁敢背?” “你小子眼睛真毒。” “还是您教导的好。” “行,这几年生意没白做,让你干军事屈才了。” “别,您是我哥,是我亲大哥,能上战场打仗,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换。”曹卫国连忙坚定表态,做生意是无奈谋生,搞军事才是自己的心中理想。 两个人正聊着天,张军和孔杰凑了过来,见张军一脸晦气的样子,孟庆祥忙问起原因。 “孟总,那边两个人比武,比着比着就急眼了,然后就真的打起来了,你说怎么办?我好心过去拉架,也不知哪个王八蛋,趁乱踹了我一脚。”张军一脸无奈地抱怨着。 男人们聚在一起,可是要比女人们麻烦的多。 第45章 会前议论6 曹卫国根本不相信张军的话,转头看向孔杰,让他说说情况。 “张军这小子太野蛮,拉架就拉架,还训人,人家那两人的再怎么打,毕竟是业余的,他非要显摆,让人在背后踹上一脚,也是活该。”孔杰笑着道。 “废话,不把后果说清楚,真打出毛病来,算谁的?”张军还是不服气。 “那人家踹你,你怎么不还手,你不是厉害嘛?”孔杰反击道。 “谁踹的。”曹卫国问道。 “纪伟。” “活该。” “他们就是羡慕老子有老婆。”张军根本不以为意,反而呵呵笑起来。 “刘玲也怀孕啦?”孟庆祥问道。 “那倒没有。”张军老实回答。 “孟总,最近大家心态不稳,我看就是让那二十几个孕妇闹的。领导组这边得赶快想办法,再拖下去,这帮人非吵吵着打崖州不可。”孔杰有些担心,一千多号男人,绝大部分都是单身,时间长了,非出问题不可。 “小军,你最近低调点,要不还得让人踹。”曹卫国对孔杰的忧虑深有同感,问题是这荒郊野外的,暂时也没啥好办法,只能让张军等人收敛些。 “这事我来解决,让大家别着急,好菜都是最后上。”孟庆祥思谋片刻,还是将事情揽下来,并让孔杰等人将风声放出去,也算给大家个盼头。 夜色下,闹闹哄哄的基地渐渐归于平静,想着明天还要干活,大家还是自觉地走回帐篷,将疲劳的身体扔到垫子上,很快便进入梦乡。 张军带着人,一处一处地查看着篝火,大家闹腾够了,躺倒就睡,保卫组可没那么好命,收拾好残局,才是他们一天工作的结束。 ...... 黄泥岭下,此时已经变成一处大型工地,在林志刚和郑万成的带领下,足足过来两百多人,直接将原本平静的黄泥村搞得人声鼎沸,而黄泥村的村民,除了田安福带着几名青壮配合工作,其他人都被迁到湳西农庄定居。 在符田岭的游说下,田安福很快便认清形势,决定带领全村归顺华兴人,只管出力,不用操心生存问题的待遇,傻子才不干呢。 此时的黄泥村,连房子带帐篷,规模已经超过回风岭大营。 相比榆林港基地建设,黄泥岭的条件要差上不少,各种大型机械设备无法使用,只能以人力为主。好在湳西农庄存粮不少,地里配种着一些菜品,维持这两百多人的餐食不成问题。 在林志刚的规划中,黄泥岭往西的大片土地,除了椰子树,其它的树种应砍尽砍,反正未来的工业基地,肯定能将这里占的满满当当。 修路的工作由郑万成负责,往榆林水方向的道路比较简单,也就一、两里地的距离,但要将道路沿着榆林水修到榆林港,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短期内肯定指望不上。 梁继胜来的时候,大家的主要工作还是以砍树除草、平整土地为主,工作虽然有序,但是整体进度,还是难达预期。 走到一处整饬完好的平地时,乔旺兴冲冲地迎上来,手中抓着一把土,又指了指附近的土坑,表示这地方的土质真好,用不了几个月,肯定能给基地批量供应砖瓦。 梁继胜看着眼前场景,心中五味杂陈,如果知道新世界是这个样子,何必拉上大家一起受罪,他和李政搭伴过来才是最佳方案。 和乔旺一样,其实大部分人已经接受现实,既然不能坐享其成,那就只能亲手创造未来。何况新世界并非山穷水尽之地,至少还有成功的希望。 梁继盛脱了鞋,挽起裤腿,和大家一起踩起泥来,乔旺则认真地给梁继盛介绍着,和泥和和面的道理其实一样,只有反复踩踏,才能将水和粘土深度浸润,而泥土里的空气也会被挤压出去,这样制出来的土坯才够紧密结实。将来烧砖的时候,随着温度升高,只有那些没有气孔,足够密实的土坯,才会变成合格地成砖。 见乔旺如数家珍地说着制砖要点,梁继盛兴致大增,干脆从泥浆中走出,在一处空地坐下,详细询问起来。跟在身边的林志刚和田毅偷偷直乐,暗示乔旺多讲讲,虽然大家不怕辛苦,但也要让领导知道,即便是烧个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这些技术人员眼里,领导不懂不可怕,只要足够虚心就行,就怕领导读了个半吊子书,以为自己天资聪慧,通天彻地,将虚心抛之脑后,那可就麻烦啦。当你的工作和轻而易举挂上钩,即便是白日飞升,也会变成寻常之事。 梁继盛的虚心请教收获满满,如果没有锅驼机的加盟,光是和泥,就能把人累死;如果没有干燥房,砖坯晾晒需要一、两个月,还得防备下雨;烧制时,如果用锅驼机加鼓风机,很容易便能达到一千度的高温,如果仅用人工的话,那就得看老天爷给不给力了,风口的选择、风力的大小,都会让烧砖变成一项极其繁重的重体力活。倒是成砖晾晒比较简单,正常通风降温为红砖,封闭窑炉淋水则成青砖,这些要点的技术含量,放在现代不值一提,而在此时的燕朝,那可是妥妥的高科技。 看着不远处正在组装的一台十马力锅驼机,梁继胜对现代工业又有了新的认识,不是古人不努力,也不是古人不够聪明,当识字成为特权,念经才能上位,科学将永无出头之日。 凡事伸伸手,才知有没有,林志刚告诉梁继胜,当努力的目的只是为了少数人享乐,工业化的成本会高的不可想象,而要是把天下苍生的福祉作为努力的目标,工业化的成本又会低的让人难以置信。当每个人都能从工业化中收益,大家一起伸伸手,再难的事情也会变的简单。 在田毅的介绍中,黄泥岭附近的铁矿分为两处,埋深都在二十米上下,从他带来的资料来看,铁矿石品质很高,虽然储量不算大,但也足够大家用上几十年,毕竟他们的需求也有限。 从开采的角度看,上边的粘土层用来制砖,也不会浪费,未来要在榆林建设华兴总部基地,对砖的需求可是海量级别的。 取土之后,底层的铁矿石完全可以露天开采,开采难度极低,如果说来到古代算是运气不佳的话,能拥有这么一处铁矿,则是最好的补偿。 说到问题时,田毅认为主要还是人手不足,采矿可是典型的人口密集型产业,上千人的规模只是起步,上万才是小型矿务局的标配,而十万、几十万的人口规模,才是大型采矿公司的标配。在田毅看来,这处矿藏,怎么也得上万人的规模,才能物尽其用。 上万人,再加上林志刚的冶铁、炼钢厂,各种铁制品厂,尤其是蒸汽机的生产加工,都需要海量的人口,如此多的人口需求,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人口、人口、人口,梁继胜在心中默念三遍,脑海中却浮出另外两个字,那就是“粮食”,整个人顿时眩晕起来。 前两天还在给岳文雍讲“奉献”的梁继胜,此时才真正感受到“奉献”的巨大压力。 第46章 会前议论7 从工地返回黄泥村,林志刚和田毅兴奋不已,分别说着自己的感触,那种干事的劲头,可比在华兴大陆时大多了。郑万成从外边返回,直接在村口等着梁继胜,身上沾满泥水,俨然一副民工形象。 坐在小院里,田安福带着人四下忙活着,梁继胜则问起郑万成修路的事情。 从这几天的考察情况来看,短期内修一条到榆林港的平直大道难度很大,现有人手的缺口很大,只有大量引进燕朝人,大家一起干,才能达成目标。光靠华兴这千把人,别说修路了,年内怕是连铁矿石都未必能挖出来。 又是人口需求,梁继胜本着不怕事大的心情,满口答应下来,对于华兴的未来,虽然充满挑战,但也让人无比向往,真要是干成了,那可是新世界亘古未有的创举。 喝着椰子水,几个人聊的十分热闹,说起过几天的会议,梁继胜要求他们务必挤出时间,和大家多聊聊创业的艰难,当然,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把未来的美好图景讲出来,必须得让大家看到希望,现代化的希望。 “梁总,你这边不用压力太大,工业化是个漫长的过程,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还是先保证大家吃饱穿好为要。”林志刚怕今天的表现吓到梁继胜,此时便有意往回找补找补。 “志刚,我心里有数,会议的事情,你们有什么建议?”梁继胜问道。 “少弄点机构,够用就行,反正干的过程中,肯定还得改,别给以后找麻烦。”林志刚最近也在琢磨这事,想起之前钢厂叠床架屋式的机构设置,心里总是愤愤不平,现在轮到自己说了算了,可不能有样学样。 “志刚说的对,大家都得干活,现在这个阶段,喝茶的人越少越好。”郑万成也跟着附和。 “我们地质组就放到工业口下面吧,两边交流起来也方便。”田毅提着建议,对于他们这些地质队员出身的人来说,把活干好才是正经,为了争地位,给自己加一堆破事,实在是划不来。 “行,咱们这次会议,主要是想把初步的组织架构搭起来,能推动往前走就行,说白了,想骂人,也得有个目标。”梁继胜一席话,将大家逗的哈哈大笑。 “梁总,你从农庄过来,老岳怎么说?”林志刚还是关心李政的事情,出口问道。 “还能怎么样,人家严词拒绝。”梁继胜没好气地答道。 “还是老岳聪明,人精就是人精。”田毅感慨道。 “什么人精,这是人家老岳高风亮节,我看这人能处,咱们以后要多亲近,不能因为人家来的晚,就想东想西。”郑万成倒是一本正经地说出感想。 “这以后,李政的压力可就更大了。”林志刚感叹道。 ...... 湳西岭下,一百多株橡树苗被转移过来。 货船空间有限,这些橡树苗又娇嫩金贵,两厢矛盾之下,只能做到有限保护,挤在货舱里,时间长了,肯定影响活性。 刚进入榆林港时,符思南便第一时间让人将树苗移到甲板上,安排专人看护。等拿下农庄之后,便想着先转移过来,可场院里人来人往,根本做不到有效看护,找来找去,还是在湳西岭下搭了几个棚子,这才具备转移条件。 等周向辉洗劫回风岭大营返回之后,符思南便催他赶紧前往榆林港,把自己那些宝贝树苗弄过来,为了这事,更是亲自登船,眼看着一株株像树苗安全上船,才放下心来。 对符思南来说,会议的事情并不重要,反正农业口的利益肯定能保证,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些像树苗种到地里,才能稍稍安心。但愿光门护佑,让这些像树苗能够茁壮成长,最近和燕朝人交流频繁,才知道这东西有多金贵,毕竟整个燕朝大地,压根就没这号树木。 “符总,这是啥树木,这么金贵。”周雄跟着符思南忙了一天,这时候才抽出空来,问出心中疑问。 “老周,你见过基地里那些铁车吧?”符思南说道。 “见过,你们华兴人真厉害,那东西快赶上神仙啦。”周雄一想起那种铁车,心里便满是佩服。 “对,铁车的轮子,就是外边包的那层黑黑的厚皮,要想做出来,其中最重要的材料,只有这种树里才有。”符思南说到。 “啥?种树能种出车轮子来?”周雄讶异道 “当然,老周,你看着吧,跟着我们,好日走还在后头呢。” “是,这个我绝对相信。”和华兴人混久了,周雄的话语也越来越和华兴人接近起来。 ...... 得知媳妇怀孕,李政根本等不及船只,和董承军打过招呼,便和王兴进入树林,走陆路返回基地。谁知没走多久,便遇到一队队修路大军,在大家的祝贺、打趣声中,李政一路拱手作揖,弄的和逃跑无异。也不知谁喊了一句“李政,好样的。”吓得李政差点跌了个跟头,要不是王兴一把抓住他,这洋相可就出大了。 到达基地,曹卫国更是毫无顾忌地与李政拥抱,孔杰跟在后边,大声开着玩笑,“李政,你小子倒是啥都不耽误,羡慕死哥哥啦。” 孔杰话音刚落,码头上十几道目光聚焦过来,长昌号船长成伟正划着一艘橡皮艇过来,见李政返回,干脆就没下艇,直接大喊道,“李政,快过来,哥们载你上船。”看着是给李政解围,却引来更多的目光和哄笑。 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李政的脸皮也厚了起来,和曹卫国击掌之后,便直奔岸边,先是连连拱手,然后又深深鞠躬,这才摆脱困局,登上橡皮艇。 好在喜鹊号就在近处,成伟等人也颇为识趣,没再开玩笑,才让李政一路行来,得以放松片刻。再抬头时,便看到姚玉翠正手扶船舷,满含深情地看着自己。 舱室里,一对年轻男女默默相拥,享受着暂别的温柔。 “小政,咱们要一齐努力啦。” “我多干活,你还要多休息,师母也不会让你太累的。” “我没那么娇贵。” “这儿条件不好,还是要多注意。” “嗯。” “岳总和我谈了,让我好好干。” “你同意啦。” “嗯。不对,是咱们想差了,这副担子,你必须挑起来。” “咱们肯定能干好,为了大家,为了未来。” “还有孩子们。” “对,咱们争取多生几个。” “不是,是大家的孩子们,你尽瞎想。” “对对对,都一样。” ...... 餐厅里,女人们聚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已经从会议的事情,迅速转为对未来的期待。 “我们家那口子,才回来一晚,就着急忙慌地下船去了,一点也不考虑孕妇的感受。” “他是怕人笑话吧。” “男人就是好面子。” “他说自己多干一点,将来孩子就能少受点罪,以前可没这心思。” “男人长大一瞬间。” “咱们女人也不差。” ...... 第47章 会前议论8 物资帐篷里,丁鹏、吴启华、刘鑫等人聚在一起,相比其他人,他们倒是不用干太多的体力活,但每天给兵丁们计算积分,发放奖品,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返乡计划执行之初,资金来源是最大的困难,为了迅速筹集资金,加快物资采购进度,梁继胜委托丁鹏制定了捐款方案,说是方案,其实就是一份权益保障计划。 在讨论捐款方案之前,梁继胜确定了三点原则,一是团结原则,捐款是为了返乡计划能高效执行,出发点是为了整个集体,不能因为你多我少,产生纷争。也就是说,一切全凭自愿,多捐、少捐、甚至不捐,都不会影响各人在集体中的权益,如果因此影响团队和谐,捐款方案不得执行。二是人人平等原则,不能因为钱多钱少,将大家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捐款和权益完全分开,不管你捐多少钱,未来穿越之后,也只能占一份权益,目前这一千多人,包括老人、小孩,每个人所拥有的权益是一样的,一人一份,人人平等,和身份地位更加无关。三是补偿原则,对于大家的捐款,等到达新世界后,会用那里的货币给予补偿,当时大家能想到的只有白银,丁鹏怕以后会有纷争,便定了个一比二百的补偿比例,从当下燕朝的情况来看,捐款人多少有些吃亏,但也是强于他人的一大笔资金。 这三点原则获得大家一致认可,从实际效果来看,还是起到了凝聚人心的作用,毕竟金钱有价,平等无价,在保证权益平等的前提下,给予捐款人一定的资金补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此基础上,丁鹏放弃以捐款定股份(权益),或者干脆无偿捐款这两种方案,以补偿形式制定出最终的捐款方案,并在论坛上予以公布,得到大家一致同意,并颁布执行。 在捐款方案出台的同时,李政宣布放弃对光球的所有权益,不作定价。林志刚、符思南等技术专家也同时放弃各种知识产权的所有权益,不作定价。 和岳文雍、彭少波等人的合作,让返乡计划的资金大为宽裕,得以购买大量高价值物资,尤其是那五百吨白银、五吨黄金,现在看来,可谓是价值连城。考虑到资金过于巨大,就在即将穿越之时,岳文雍等人宣布放弃相关权益,不作定价,不纳入捐款方案。 相形之下,最初制定的捐款方案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甚至还有福利之嫌。面对如此艰苦的古代环境,原本的三点原则开始出现冲突,补偿机制的负面作用显现出来,何去何从,就成了大家的一块心病。除了团结、平等之外,想要推崇奉献,补偿机制便有些尴尬了。 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情况,那就是岳文雍拒绝加入领导组,人家连地位都不要了,一心讲奉献,那些还想拿补偿的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丁鹏是捐款方案的制定者,也是捐出资金最多的人之一,此时在帐篷里,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老丁,现在最尴尬的人就是你,方案是你制定的,你现在怎么退回去?”刘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家也捐了不少,按他老爸刘建国的脾性,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要补偿,现在这种情况,恐怕已经在等着向梁总汇报了,放弃对刘建国来说,根本就是唯一选项。 “尴尬个屁,要不是摊上牵头制定捐款方案这个破事,我肯定第一个找梁总要求放弃。”丁鹏抱怨着,心里多少有些愤愤不平。 “就是,丁总可是见过大钱的人,当时就要无偿捐献,还是被梁总硬拦下来的呢?”吴启华作为丁鹏的铁杆兄弟,立即发声证明。 “老吴,你这就是废话,我看人家岳总够意思,直接亮明态度,敞亮。”刘鑫对吴启华的发言表示不屑。 “他这么做,后来加入的那批人会没意见?到时候他怎么摆平?以后谁还敢跟着他混?”吴启华多少有些为丁鹏鸣不平,岳文雍选择放弃加入领导组,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狭隘,狭隘将会阻止你进一步成长。”刘鑫继续取笑吴启华,这搞财务的人,整天盯着细节,大局观是要差一点。 “刘鑫,少说点怪话,还是先给哥们出出主意。”丁鹏不满地看着刘鑫,让他赶紧想招。 “其实,你就是当局者迷,能给你走的路,就两条,一是带头把自己制定的方案否决掉,这样做,领导组肯定满意,至于群众骂几句,你也得受着。二是鸵鸟思维,就当事情没发生,不管捐款方案能不能取消,你就赶在会议结束前,向梁总提出放弃请求,这样既不得罪人,也能站住脚,至于领导组满意不满意,就看你的水平啦。”刘鑫看法很明确,但也只是建议,如何抉择,还得丁鹏自己拿主意。 “梁总他们可是大气之人,你别小看了人家。”丁鹏显然对这两条路都不满意,此时只能出言反击。 “担当呀,哥哥,你也是当过老板的人。老吴,你把丁总想成梁总,你会怎么办?”刘鑫转向吴启华,给他出了个难题。 “废话,我肯定选第一条路,不能给老板挡枪的下属,能是好下属嘛。你小子尽给我挖坑。”吴启华可不吃这一套,直接将刘鑫噎了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再讨论下去已无必要,场面顿时沉寂下来。 许久,丁鹏站起身来,“启华,你和刘鑫看好摊子,我出去活动活动。” “老丁,别跑呀,兄弟们还等着你的决定呢?”刘鑫可没那么多耐性,出了主意,却没有回话,总不能心里悬着块石头干活吧。 “刘鑫,你的思路很清晰,可惜两条路哥们都不想选,现在出去找第三条路。”丁鹏笑着回应,随即挑起帘子,走出帐篷。 ...... 基地上,丁鹏将曹卫国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这事你找我干嘛?” “废话,你的份额可不少,梁总没找你谈?” “没有,你别想套我的话。” “你可是梁总的嫡系,总不能不支持梁总吧?” “梁总既没找我谈过,也没暗示过我,我凭啥相信你说的,我看你也别瞎猜,得罪那么多人,到底图了个啥?” “你就说你的意见,放弃不放弃,先给我个准话,其它的事我来弄,不会让你出面的。” “给我条烟。” “啥?” “给我条烟。” “前天刚给了你一条,不是让你藏好嘛。” “没来的及,就让打劫了。” “你,还有人敢打劫你?” “咋啦,哥现在也是弱势群体。” “那你就来打劫我。” “你又不抽烟,存那么多干嘛?” “兄弟们抽呀。” “我不是你兄弟?” “是。” “给我一条烟。” “先说你的打算。” “废话,你说了那么多,我又不是没脑子。” “直接说,别绕弯子。” “同意。” “孔杰呢?” “同意。” “烟我明天给你送过来。” “别,我好几天没烟抽啦。” “忍一忍,正事要紧。” 看着丁鹏匆匆而去的背影,曹卫国忽然发现,这条烟太、太、太贵了。 第48章 会前议论9 孔杰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道路远处走过来,见曹卫国正坐在一棵椰子树下发愣,便挨着曹卫国坐下。每天下工的时候,两个人总要聊聊天,已经成了习惯,何况曹卫国的帐篷,可比工地帐篷舒服多了。 “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孔杰抱怨道。 “你可以不干呀,又没人逼你。”曹卫国笑道。 “哥们要脸。哥们不仅干活,还给他们讲笑话,厉害吧。” “现在讲一个,哥哥我现在正郁闷着呢。” “讲个屁,累着呢。” “老岳的事,你怎么看?” “大气。” “我也这么认为。” ...... “老曹,你刚才说你郁闷,出了啥事?” “丁鹏下午找我了。” “干啥?” “你猜?” “肯定没好事,难不成要给你发钱?现在这状况,要钱也没用啊。” “他能给我发钱,你这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那就是找你要钱,这家伙出面,肯定和钱有关系。” “靠谱,还是你脑子灵光。” “真找你要钱?你哪来的钱?我看过你的箱子,基本都是烟啊。” “我箱子里那三瓜两枣,人家能看的上?太小瞧丁老板了吧。” “我,你说吧,懒得猜了。” “我的捐款权益准备上交。” “啥?” “听不懂人话?” 孔杰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 “交就交吧,确实有些不合时宜,记得带上我。”孔杰很快想通其中关节,会议开始前先把态表了,总比会后尴尬要好。 “你不用和你爸妈、姐姐、姐夫商量一下?” “商量啥?这不是明摆的事嘛?人家老岳这么敞亮,咱们再不带头表态,还怎么做人,丁鹏这事办的地道。” “那就好。” “现在不郁闷啦。” “好一点,我主要是想知道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咱俩不是一直步调一致嘛。” “对呀,所以下午丁鹏找我的时候,我就把你捎上了。” “什么捎上?我还没问我爸妈、姐姐、姐夫的意见呢?” ...... 孔杰和丁鹏是发小,拉丁鹏入伙不久,孟庆祥便将王海洋、顾恒也拉了过来,大家一见面,才发现顾恒和丁鹏是大学同学,之后丁鹏管钱,顾恒负责对外采购,忙的不亦乐乎。捐款方案里,王海洋、顾恒携大船入伙,成为排名首位的捐资大户。 进入新世界后,顾恒主动和王海洋一起管理艚船,顺便和水寨兵丁混在一起。在顾恒看来,尽快熟悉燕朝人风气,学会和燕朝人打交道,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晚上没事,赵海波邀请王海洋、顾恒、彭少波到飞燕号上打牌,和顾恒一样,彭少波也对燕朝人兴趣十足,多日混下来,彭老爷和顾老爷在燕朝人里声名鹊起,当然,由于目的不同,这些兵丁明显更亲近王海洋和顾恒,对彭少波则是敬畏有加。不过,阴险狡诈的彭老爷有一点特别好,只要你提供的信息有价值,人家可是真给银子呀。 舱室里,大家显然无心打牌,会议召开在即,大家各自议论纷纷,他们要是再蒙头干活,不闻不问,肯定会陷入被动。 “老彭,你说说吧,你是管情报的,有什么新消息。”王海洋率先向彭少波请教。 “我啊,最近对燕朝的事情倒是了解不少,还有你那帮运水的兵丁,他们有啥思想动态,我这里门清。你想听哪一段。”彭少波调侃道。 “废话,你就是随便支愣支愣耳朵,也比我们敏感,少说那些没用的。”大家整天在船上共处,早已熟悉起来,王海洋见彭少波顾左右而言他,干脆直接点题,省的绕半天弯子。 “就是,老彭,大家都是兄弟,你给分析分析呗。”顾恒在一旁加码。 “从红沙村那边传来的消息,梁总劝说老岳进入领导组,被老岳拒绝了,而且老岳还专门找李政谈话,鼓励李政好好干,这些消息你们都听说了吧?”彭少波说道。 “嗯,这玩意也保不了密,老彭,你和老岳是搭档,说说这里边的关窍。”王海洋见彭少波终于说开正题,忙深入请教起来。 “有啥关窍,不就是时机不对嘛,海洋,从你本心来看,你愿意让李政退出来吗?”彭少波反问道。 “确实时机不对,我也说不好,李政头上是有光环,问题是咱们心里都清楚,靠幻想能在燕朝立足吗?李政退出,并非全无道理。老岳的选择挺大气,是个通透的人,之前没和你们商量过?我主要是想听听你们,或者你的意见,说实在话,咱们现在这状况,太需要团结啦。”王海洋并无避讳,直接说出心里话。 “要我说,老岳这把还是挺务实的,之前你们是做了不少工作,起到的作用也很大,但也有硬伤,那就是这些工作,大部分是在幕后做的,群众并不了解。”顾恒补充道。 “顾恒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也是我和老岳最大的顾虑,论人气,梁总、孟总、李政这个三人组合,现在可是不二选择。老岳掺乎进去,确实不太和谐。”彭少波语气平淡地说出自己见解。 “你这是真心话?”顾恒笑道。 “废话,海洋不是说了嘛,现在团结最重要。之前老岳和我透露过,他进领导组的希望不大,让我们别瞎想,省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彭少波干脆直言不讳。 “问题是梁总还是给了机会。”王海洋笑道。 “是机会,也是考验。”彭少波回应道。 “老彭,你对奉献怎么看。”王海洋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 “奉献是团结的前提。”彭少波显然听懂了王海洋的意思。 顾恒和赵海波则一脸懵逼地看着王、彭二人,显然没听懂其中深意。。 ...... 丁鹏进入舱室时,王海洋正在给顾恒、赵海波普及企业文化,见丁鹏进门,大家一起笑起来。 “我是来当恶人的,你们笑也没用。”丁鹏可没心思和他们打机锋,上来便选择单刀直入。 “算你聪明,你今天不来,我和顾恒明天就去找孟总申请,到时候被动的可就是你啦。”王海洋笑着反击。 “既然你们觉悟高,我倒是省事了,海洋,那你说说看,哥们这次怎么解套。”丁鹏见王海洋和顾恒早已想通,心情大好,随即虚心请教起来。 “这事别问我,老彭才是高人。”王海洋将麻烦推给彭少波。 丁鹏看着彭少波,态度极为诚恳,手上也有动作,直接将一条烟塞给彭少波。 “我...,老彭,你不能独吞。”王海洋伸手去抢,彭少波手更快,直接将烟拿到桌子下面。最终,还是往桌上扔了三盒,剩下的直接放到身后。 “丁总,这事我们刚才讨论过,其实并不复杂,也没必要一刀切。像你们几个大户,绝对不能名利双收,既然将来都能混到职位,现在把权益交出去,也是应该的。至于大部分小户,又没多少钱,别拿这事来考验人性。这样的话,你得罪的人就能少点。” ...... 第49章 华兴公约 梁继胜返回喜鹊号时,李政已经再次前往红沙村,在和孟庆祥、刘建国商议过后,随即进入会议征求意见阶段,直接将相关议题公布出来,让大家发表意见。 考虑到大燕朝的感受,领导组决定还是以公司体制,作为华兴组织架构搭建的基础,具体来说,就是成立华兴集团公司,对外以商号相称。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燕朝的商号,在华兴这边就叫公司,既不能让人家误会,还能体现华兴特色。 华兴管理委员会是华兴集团公司的最高管理机构,设主任一人,副主任一人,常任委员(含正副主任)五人,委员四十名左右,其他人均为管委会成员,在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参与管委会日常工作。原本的领导组机制解散,暂由梁继胜代理管委会主任,孟庆祥代理管委会副主任,李政、林志刚、符思南代理常任委员,牵头组织本次会议。 会议的准备工作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就相关议题向全体华兴人征求意见,另外一个,就是推荐管委会委员,待管委会委员确定之后,这些委员将作为正式代表,参加第一次华兴集团工作会议(简称榆林会议)。 征求意见刚一开始,丁鹏便率先宣布,将放弃自己在捐款方案中的权益,随后,王海洋、顾恒、曹卫国、孔杰一家、刘建国一家等众多捐款大户,先后宣布放弃捐款权益。至于梁继胜等领导组成员的捐款,在返乡计划执行之初,就没有列入捐款方案,也未享受相关权益,因此,并不存在放弃一说。 作为位处后列的大量小户,也有不少人纷纷表示要放弃权益,均被管委会否决,丁鹏等人更是奔走各处,讲述自己放弃的理由。相比大部分普通群众,他们一边享受高额权益,一边在管委会任职,显然难以服众。既然选择为大家服务,那就不能把发财放在首位,而放弃权益,便是表明心迹之举,面对当下艰难局面,团结奉献才是华兴集团的核心理念。 丁鹏等人的说辞获得大家的一致认可,甚至有人放话,虽然管委会否决了他的放弃请示,但只要一直不去兑现,和直接放弃也没什么区别。如果不能众志成城,迟早会被燕朝人吃干抹尽,到时候,这些权益和空头支票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也有一些人私下认为,丁鹏等人存在沽名钓誉的嫌疑,但现在局面不稳,先让他们干起来再说,如果将来能力实在不行,把他们拉下来也没啥了不起。 红沙村的大路修通之后,临川港、榆林基地、红沙村、湳西农庄、黄泥村五个据点的联通工作正式完成,大家的日常工作量便减轻不少。之后,大部分人又被郑万成召集起来,成立运输队,往黄泥岭运沙子、石灰,当下最重要的工作便是砖窑建设,只有先把砖瓦生产出来,大家才能正式入住新居。 作为华兴基建工作的负责人,郑万成可不敢拿红沙村那种茅草屋糊弄大家,被骂倒是其次,关键是名声坏了,让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任谁也受不了。 任何事情的第一次,都必须认真对待,凑合只能让人嗤笑。 让管委会没想到的是,最令大家关注的不是委员推荐,而是新鲜出炉的华兴公约。 华兴公约由刘建国牵头起草,主要是对一千多华兴人的日常行为进行约束,或者说是一份公开承诺更为确切。来到新世界,原本的道德、法律约束随之消除,这帮现代人要是疯起来,非出大乱子不可。 所谓千人千面,要让大家目标一致,团结向前,没有个规矩管着,根本就不现实。大家利益一致时还好些,如果将来发展壮大,肯定会面临利益不一致、理念冲突等问题,到时候互相攻伐,甚至刀兵相见,一切成果都可能鸡飞蛋打。 因此,制定华兴公约,就是给大家提出一个底线要求,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任何事情,这些底线都不能突破,否则,会立即成为全民公敌。 “我是一名华兴人,来自遥远的华兴大陆,秉承先祖意志,返回家乡。现在,我自愿加入华兴集团公司,承担公司委派任务,遵守公司各项制度,平等享受公司权益,并做出如下承诺。” “第一、华兴集团公司是所有华兴人的终身家园,也是我为之服务的终身事业,永不背弃。” “第二、平等民主原则适用于一切重大决策。” “第三、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是我们的做事准则。” “第四、互不侵害原则是我们的行为底线。” “第五、互助互敬互爱原则是我们的行为标准。” “第六、团结奉献是我们的核心理念。” “第七、法治公正原则是我们的管理信条。” “第八、文明富强是我们的追求目标。” “第九、监禁原则是我们的处罚底线。” “第十、有利即做、有害即停。” “签名人:xxx。” 华兴公约的内容并不长,全部是笼统的原则叙述,一经发出,便在华兴众人之间引起巨大反响,大家讨论的十分热烈,尤其是两个底线,虽然有一定约束力,但要说没有漏洞,也不客观。我和你有仇,然后我率先发难,你完蛋了,我还能混个监禁,显然有失公平。 有人找刘建国商量,刘建国也不客气,让他自己改,只要是比这个强,绝对立即采用。然后大家便一哄而散,这种原则性的东西,怎么改都不对味。 至于平等民主原则,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大家也觉得过于粗线条,但真要拿起笔去改,却又不知从何改起,总不能写本书附上吧。 议论许久,终于有人明白过来,这就是一个君子协定,大概齐照着干,肯定没错,想要乱来,公约也能把你管起来,至于处罚,都关起来了,还要怎样,生不如死嘛。 公约的核心要义其实就一条,那就是遵守,真到了强大的那一天,巨量的利益扑面而来,咱们这一千多人有啥不好分的,难不成外人还能亲过咱们这些兄弟姐妹吗。 最后,还是孔杰说了句实在话,不管未来如何,我们之间的情分,要远远高于大家在新世界的子孙、朋友、亲属,把握住这一条,公约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如果你欲壑难填,为了一些你认为重要的人(非华兴人),做出损害大家利益的事情,或者侵害华兴某人,那你活该被群起而攻之。 “友善的对待每个人,并把他们作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人,才是我们行走新世界的基础,毕竟相比其它所有人,我们才是一起穿越光门,共同奋斗的现代华兴人。”孔杰最后说道。 第50章 会前准备 华兴公约的热潮刚刚过去,有志于成为委员的人们便开始四处出击,走亲访友,寻求推荐。然而,事情总是不按常理进行,又一条小调消息在众人中传扬开来,成了大家私下谈论的最热话题。 说起来也比较搞笑,女人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不知谁提了一句,那二十二个女子怀孕的时候,大家还在华兴大陆呢,那现在孩子生在新世界,到底算不算管委会成员,更准确地来说,他们算不算第一代管委会成员。 这种事情,八卦属性相当强,消息一经传出,便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那些准委员悲哀地发现,跑来跑去,得到的都是肯定的回答,至于其中水分如何,用旁观者刘鑫的话来说,基本全是水,准备工作干了一年,哪些人有资格成为委员,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 当前阶段,野心家没有市场,还不如传传小道消息来的爽利。 对于这些孩子能不能成为一代成员,大家从社会学、生物学等多个角度展开论证,最受牵连的还是医务人员,总会被问起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直到最后,上升到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人的终极问题,眼见着就要开始分派辩论。 梁继胜本来不想管这种街头巷议的小事,何况那些孕妇及家属成员,也没有主动争取各自权益,无奈事情越搞越大,只得召开管委会会议,五位领导一致认为,既然孩子生在新世界,那就不能算作第一代管委会成员,至于以后算不算,你们各家自己搞定,管委会现在不干涉,以后也不会干涉。 权威说法一出来,事情算是消停了,可新的问题接踵而至。不知谁提了一句,不算一代成员可以理解,二代有没有优先权,是不是得确定一下。然后便有聪明人发现,抛开一代成员这个话题,管委会的说法明显存在漏洞,什么优先权不优先权的,还不是自家说了算,管委会绝不干涉嘛。 此番言论一出来,梁继胜直言大意了,孟庆祥也觉的有些草率,但想再作解释,已经来不及了。对于各家人管各家事,民意的支持率极大,你管委会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家的继承权? 当有人问起没孩子的怎么办时,事情终于被推向高潮,收养义子、隔代继承、甚至指定继承等说法再次传扬开来,这次管委会没有表态,而是将这件事作为议题,交由会议讨论,如果会议不能确定,完全可以搞一把全体投票决策嘛。 在各种话题的热议过程中,华兴集团第一代管委会委员新鲜出炉,经过两轮推荐,由管委会会议最终确定,三十七名成员晋级为管委会委员,承担起日常决策工作。 从议题征集上来看,大家最关心还是吃穿住等日常话题,毕竟来了快两个月了,连个正经住的地方还没搞定,吃的也是越来越寡淡,穿的就更别提了,带衣服多的还能挺一挺,好多小年轻没有准备,要不是管委会关照,恐怕得光屁股上工地。至于行的问题,大家几乎没提,女人们至今不能下船,男人们倒是基本上岸,问题是最远只能去到黄泥村,实在是没啥意思。 除了日常话题,如何完成定居则是大家普遍担忧的问题,虽然打了几场胜仗,赢的也比较轻松,但大燕朝如此庞然大物,真要发力攻来,投降,还是抵抗,这是抛给新一届委员们的最大难题。 剩下就是以后咋办的问题,大家倒是提了不少意见,管委会一一采纳。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还是先干起来再说,随机应变才是当下最好的策略。 关于制度建设,甚至法律问题,干脆就没放入议题之中,这些高大上的东西,还是放到站稳脚跟的时候,再行讨论不迟。 热闹的准备工作很快结束,各位委员纷纷赶往会场,参加华兴集团第一次工作会议。 开会地点没有放在喜鹊号上,而是在基地中清理出一块空地,作为会场用地。按照梁继胜的意思,就是要弄成开放式会议,让群众随意参观,随意听会,实际上,除了不许随意发表意见,扰乱会场秩序,其它均不作限制。 孟庆祥提议让女人们下船转转,顺便可以做些会场服务工作,再弄点音乐,烘托一下气氛,也显的正式些。梁继胜考虑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正正经经开一次会,尽快把要讨论的事情确定下来,最好别弄额外动作。 基地上散布着一千多男人,那可是一千多冒着绿光的恶狼,女人们花枝招展地往会场一站,会议能不能正常进行先放一边,再爆出几起恶性事件来,那种局面,可是想都不敢想。提前打过招呼之后,几位女性委员一致选择将最朴素的衣服穿在身上。 作为华兴人的第一次工作会议,梁继胜可以要求简陋,但刘建国等人可不敢当甩手掌柜,除了用绳子将会场围起来之外,基地的燕朝人员一律去连珠寨待命,临时看管起来。会场内部,郑万成还组织人锯了不少木头墩子,虽然大家已经养成席地而坐的习惯,但有个坐的地方,总还是规范一些。 曹卫国和程向前做了分工,军事人员负责外围警戒,保卫人员负责维持会场秩序,形成内外两层防护,除了保障安全之外,也能适当控制一下人数。在曹卫国看来,大家围观可以,但最好分时间段、分批进出,不能像看戏一样,赖在会场不走。 连珠寨里,燕朝务工人员已经超过两百人。基地建设期间,临川河、三亚河之间的龙舌坡,村民们一开始是来卖盐,后来发现务工也能挣钱,纷纷加入施工队伍。另外,浦二狗在曹卫国的授意下,跑回番村,叫了不少青壮过来,加入到打工队伍中来,再加上“俘虏们”,队伍渐渐扩大起来。 实际上,随着华兴入港的消息传播开来,每天都有胆大的燕朝人前来应征,也将华兴人长期定居、慷慨大方的美名传扬出去。 人员来往起来,便有精明的商人嗅到商机,不敢贸然深入到榆林港,小船载着货物,往临川港一靠,或者干脆上岸,摆上个货摊,总能有所收获。小船行走于三亚河、临川河之间,搭载务工人员入港,又能多一份收入。 来往之间,临川港码头渐渐热闹起来,俨然有墟市形成的趋势。作为连珠寨的现任负责人,郝卫民岭上岭下来回跑,搞得疲累不堪,无奈之下,只能向孟庆祥求援。当时程龙正在基地,便主动向孟庆祥申请,过来协助郝卫民,毕竟和燕朝人深度接触,也是他们这些安全人员的必修课。 大会即将进行,郝卫民和程龙商议一番,决定暂时关闭临川港,将人员都集中到连珠寨,除了继续田中干活之外,各种联谊活动纷纷上演,反正是不能让这帮人闲着。 程龙则利用这段空闲时间,不停地找人谈话。随着双方了解日深,不少心思活络的燕朝人便动了加入华兴的念头,而华兴这边,当然是求之不得,郝卫民、程龙更是顺水推舟,将各种鼓动工作搞起来,弄得很多“俘虏”也开始有了想法。 会议之前,大家都在认真的准备着,而全体华兴人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聚焦到那处简陋的会场。 第51章 华兴集团1 会场虽然简陋,但却井然有序。张军带着人在会场四周拉起了两层隔离绳,围观人员只能在内外隔离绳间驻足观看,时间一到,就得主动退场,轮换另一拨人进来参观。 会场外,刘建国大声招呼着委员们聚集起来,外圈的群众们主动分开,将道路让了出来。梁继胜见委员们均已到齐,随即向刘建国做了个手势,率先走向会场。三十七名管委会委员陆续跟进,喜气洋洋地和大家打着招呼,脚步不停地跟上队伍,在大家热烈地掌声中,步入会场。 会场里摆着许多木墩子,委员们主动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留给梁继胜等人,然后各自找地方随意坐下。会场前方,摆着一张桌子、两块大黑板,作为大家讲演的辅助工具,整体布局,和一个简陋的培训课堂并无二致。 梁继胜站在最前面,抬起双手,微微虚按,会场内便渐渐安静下来。 “各位,开会之前,我先说点想法,或者说解释也行,省的大家下来议论。”梁继胜笑着道。 “第一、关于会场选择问题,之前定在喜鹊号餐厅,我后来想想不太对,大家在外边干活,我们这些委员们聚在船上闭门讨论,知道的说是开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开小灶呢。和大家商议过后,才决定把会议放在基地上举行,搞成开放式会议,也就是说,从大家上任的第一天起,就得接收监督,你咋想的、咋说的,大家都能看在眼里,这样才能有效开展工作。”说着话,梁继胜抖了抖手上的纸,继续说道。 “第二、前几天,建国问我会议主持的事情,我说我要亲自主持,倒不是我有当主持的瘾,而是为了更充分的讨论,咱们这么多话题,总要一一形成定论,有些需要现场讨论、修改、决策的,咱们就直接举手表决,这样效率最高。” “第三,大家来到会场,可能觉得少了点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大家,和咱们以前比起来,那些形式上的东西,这次都拿掉了。为什么要拿掉,不是因为这些东西不重要,或者没用,而是不合时宜,看看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再看看大家的形象,刚来时有多光鲜,现在就有多土,才两个月,就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所以,咱们这次只能开一个土味的会议,这才比较应景,等咱们将来发达了,又变回原来光鲜的样子,咱们再上形式,那才般配。”梁继胜讲的很实在,不仅委员们笑起来,连围观的群众也听着直乐,互相对望起来,个个灰头土脸的,还瞎讲究个啥? “最后,说说话筒、音响的事情,这个大家反应最多,咱又不是没有,怎么这次没用?实际上,也是没办法,咱们开的是土味会议,这种会有个特点,那就是不会按部就班,该吵就吵,该乱就乱,甚至指着鼻子对骂也行。大家想想,如果真的混乱起来,还拿个音箱放出去,外边不明争相的群众,还以为咱们打起来了呢。所以,为了开会效果,这次就不现场直播了,一会儿大家发言,声音尽量大一些。”说完这件事,会场内外顿时哄堂大笑,没想到华兴集团的第一次工作会,居然如此简陋,土味十足,就是不知道将来的历史会怎么写,反正现场众人都觉的合适,应景这东西,才是最大的形式。 将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之后,梁继胜宣布正式开会。 没有开场白,也没有讲各种客套话,梁继胜直接让刘建国开始第一个议题,给大家讲解集新的组织架构方案。 刘建国显然受到梁继胜影响,也没多言,直接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划起来。 华兴集团成立之后,将设立管理委员会,作为整个集团的领导机构。在管委会之下,设立综合办公室、军事部、发展事业部、工业部、农业部、对外联络部、基建部、安全部,八个平行部门,分类管理集团各项事务。如有缺漏,统一归综合办公室接收,如需新增或改革部门,必须由常任委员提议,经管委会全体委员讨论后决定。 在这八个部门中,军事部下设保安团和海运部两个部门;发展事业部最为庞大,下设经贸部、财务处、资料处、医务处、保卫处、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归义堂等多个机构;工业部内设地质研究院,其它几个部门暂时不设立内部机构。 刘建国首先将集团的主体架构写到黑板上,然后再将其中的内设机构写到另一块黑板上,条理清晰,一目了然。然后才转过身来,向大家介绍起来,由于内容实在简单,很快便介绍完毕,进入发言讨论环节。 作为集团组织架构方案制定的操盘手,刘建国最后告诉大家,这次机构设置肯定错漏不少,毕竟咱们现在也是草台班子,没必要叠床架屋,搞的太过复杂,况且当下也没那么多人才呀。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人人当官,谁来干活? 此话一出,会场内外再次哄然大笑,张军等人立马提示起来,现在已经正式开会,大家要注意影响,不要干扰委员们发言。 “建国,我问个问题,保卫处负责治安我能理解,可具体执行起来,总得有个法律依据吧,我看咱们机构设置里边,缺一个法制部门,没有人制定规则,保卫处怎么执法。”没想到第一个提问的居然是程向前,之前制定组织架构方案时,大家只是了解自己擅长或关心的方面,方案的全貌还是第一次公布,程向前知道会成立保卫处,可满眼看不见制定法规的部门,那下一步该如何执法,此时满脑子全是问号。 “老程,这事也是没办法,咱们华兴集团虽然人才济济,但是找来找去,还真没有法律专家参加进来,后来和领导组商量,干脆不单设法制部门,其中涉及法规制定的事务,由资料处牵头,反正法律方面的书并不缺,各部门机构可以随时查阅,并根据各自需要,自行制定规则,如果条件成熟,可以提交给资料处,待委员大会研究后,颁布执行。在此期间,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或者出现纠纷,可以申告到综合办公室,由综合办公室牵头处理。”刘建国笑着做出解释,除了人才匮乏的原因之外,那就是大家初到新世界,对这里的一切并不了解,贸然弄这么个机构,必然会套用华兴大陆的各种条款,到时候反而将自己的手脚束缚住,对于华兴人当前的窘境,有百害而无一利,反而不如不弄。 当然,这样的理由,是不能公开说出的。把现代的法律制度套用到古代社会,华兴人的脑子是让驴踢了吗? 第52章 华兴集团2 除了程向前之外,还有不少人对法制问题提出疑问,大家从现代社会过来,早已习惯了依法行事,现在没了束缚,反而很不适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没有法制指导,无形中增大了各个部门机构的运转难度。 见大家在下边争论不休,梁继胜连忙起身回应。 “各位,争论归争论,咱们还是要务实一点,有一点大家要明白,咱们干的可是开创性的工作,古人不懂,远在华兴大陆的现代人管不着,你们说说看,这样的局面,这样的工作,到底是有人管着好呢,还是自己探索好,从我的意见来看,凡事还得靠自己。靠别人,你那摊子工作肯定干不好。”梁继胜略略解释一番,意在点醒大家,别没事给自己找事。 当下便有聪明人觉悟起来,一边鼓掌,一边挤眉弄眼,把那几个纠结理念的家伙按了下去。 刘桂芳、杜莉、姚玉翠和孔娜四位女性委员坐在第二排,不管别的,比起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先保证自己能看清楚黑板上的字再说。见大家的议论渐渐平息,孔娜连忙举起手来。 “刘主任,黑板上那个归义堂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怪怪的。”孔娜性格泼辣,看到这种奇怪的机构设置,早就按捺不住,此时赶紧提出心中疑问。 “小孔,各位委员们,这个问题还真要给大家好好解释一下,以后这个机构,可是要频繁和大家打交道的。”刘建国笑着回应,随即解释起来。 周雄、符田岭等人归顺之后,领导组便想着成立一个专职机构,对燕朝投靠人员进行管理。开始的时候,大家觉得小事一桩,弄个类似人力资源管理的部门,简单管起来即可,反正这些人都要分到各个口去,各家情况不同,完全统起来反而不美,这也是延续了法规制定的思路。 穿越之前,夏浚洲在旅游学校当老师,徐靖是他的得意门生,研究人文历史是两个人的共同爱好。去年,女友薛静香告诉徐靖,他们一家在老爸的酒友郝卫民的邀请下,决定参加一项神秘的穿越任务。徐靖在确认事情靠谱之后,便将老师夏浚洲拉了进来,夏浚洲本来就是个不问世事的闲人,接触到光球之后,忽然事业心爆棚,决定将参加穿越作为自己事业的起点,无比热心的参与进来,并迅速成为郑万成和林志刚的得力帮手。 凡事就怕琢磨,得知红沙村民决定集体归顺华兴时,夏浚洲便找到刘建国,提醒他要重视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将来必为隐患。 刘建国正好在为这事头疼,自己这边管管内部人员,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再抽出人手管理燕朝人,哪怕只是牵头,也有些顾不过来,见夏浚洲主动揽事,便让他拿个方案,抽时间和领导组汇报一下。 夏浚洲每天修路累的浑身酸痛,哪有精力搞什么方案,当下便赖在刘建国那里,准备和他先理论理论。那时刘建国正在费力编制机构设置方案,就让夏浚洲去找孟庆祥,自己这边,实在是忙不过来。 孟庆祥听了夏浚洲的建议,才发现此事相当棘手,现在周雄等人是整建制归顺,看起来问题不大,随着华兴势力的不断扩张,肯定会有更多的燕朝人前来投奔,仅仅简单将其当打工人对待,迟早会出大乱子。 最为关键的是,如果没有大批忠心于华兴的燕朝人,他们这千把人,又能干成啥大事。而忠心这个东西,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甚至“银子”都不好使。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孟庆祥直接让夏浚洲退出施工队,专门研究归顺燕朝人的管理问题。考虑到夏浚洲一个人力量单薄,需要帮手,而徐靖又被郑万成带到了黄泥村,前来送货的刘鑫便被孟庆祥抓了壮丁,成为夏浚洲的研究伙伴。 作为陈清源的研究生,刘鑫的学术水平相当不错,很快便和夏浚洲达成共识,对燕朝人的管理,绝对是当下工作的重点之一,而且是宜早不宜迟。 只要思路通透起来,方案反而不难,无非是弄个新的机构,给归顺燕朝人以归属感,显示出华兴人的诚意。当然,除了日常管理之外,这个机构还有一项重要职能,那就是给归顺燕朝人“洗脑”,只要思想这个弯扭过来,“忠心”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在给领导组汇报的时候,几位华兴大人物吃惊非小,原本想着先安稳定居之后,再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此时才发现,差点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在对二人潜心研究表示感谢之余,梁继盛更是对夏浚洲这种主动请缨的举动大加赞赏。 在讨论机构命名问题时,夏浚洲认为,如果用人力资源之类的名称,燕朝人未必能够理解,弄不好还会起到反作用,还不如入乡随俗,起一个符合燕朝文化特点的名字。 从华兴返乡的角度来看,核心就是一个“归”字,既然华兴人可以回归先祖之地,那燕朝人加入华兴,也属于“归”的范畴。要说区别的话,华兴这边是“回归”的意思,而燕朝人这边,更多体现出“归顺”、“归依”的意思。 围绕这个“归”字,大家讨论十分热烈,接连提出“归心”、“归顺”、“归化”、“归义”等多个词语组合。 第一个被淘汰的是“归心”,虽然“心”和“兴”连音,又有诚心归附的意头,但是大家一想起“贵姓”这个口头语,顿时便觉得这个名字太扫兴,出台之后,非得被大伙笑死。 接着,“归顺”和“归化”也被淘汰,相比燕朝这个庞然大物,华兴此时还极为弱小,如果打出“归顺”的旗帜,官府肯定会找华兴人玩命,“归化”也是一样。 最后,大家将焦点锁定在“归义”这个词上,从“义”字来看,本身就有忠义、正义等意思,不管是华兴人,还是燕朝人,“义字当先”都是绝对正面的价值观。作为官府、民间的通用字,“归义”这个词,相对来说,也没那么敏感。 讨论到这里,刘鑫又提出新的建议,既然选择入乡随俗,倒不如一俗到底,干脆以燕朝商号命名,从“肆”、“堂”、“铺”、“坊”、“行”这几个字里再选一个。 最终,大家认为“归义堂”这个名字比较大气,又符合燕朝习惯,比之“归义部”这种不伦不类的名字靠谱的多。 于是,在刘建国的机构设置方案里,“归义堂”这个带有浓厚燕朝气质的名字便跃然纸上,既然来到新世界,现代华兴人的思想也在慢慢发生改变。 第53章 华兴集团3 刘建国的解释让大家嬉笑不已,来到新世界,开始新的生活,和本地土着的融合发展,才是华兴壮大的必由之路。 虽然大家对这个名字多少还有些不适,但也没再质疑,毕竟起什么名字不重要,夏浚洲能主动把这份责任担起来,还是难能可贵的。 此时,大家对这个满嘴小故事的教书匠,多了几分佩服。 有程向前和孔娜带头,大家发言便积极起来,纷纷提出心中疑问。刘建国耐心解答着,顺便将前期讨论情况介绍一番,就当是做了一次现场培训。 真到了较真的时候,大家才发现,虽然这份方案并不完善,却也将当下最紧要的工作,一一安排到位。用梁继盛的话来说,现在咱们还不够强大,人也不多,机构还是要尽量少一些,毕竟干活才是第一位的。对于未来,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总会找到一条适合我们的新世界之路。 既然是开放式会议,相关议题的表决就只能用举手来进行,大部分委员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要不是孟庆祥现场教授,现场非出现混乱不可。 即便是这样,第一次表决时还是出了漏子,当梁继盛问大家是否同意机构设置方案时,所有人都举了手,只是有的举着左手,有的举着右手,把旁观的群众们逗的乐不可支。 梁继盛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好当面指正,只得继续问起是否有人反对方案,然后便看见会场中举起五六支手,还没等梁继盛询问,便见这五六个人在身旁委员的提醒下,又纷纷将手放下。会场里响起更大的欢笑声,连梁继盛都受到感染,差点跟着笑起来。 最后,梁继盛问大家有没有弃权的,顾恒再次倔强地举起了手,居然还从左手换成了右手,坐在身旁的丁鹏郁闷地将他胳膊拉下来,顾恒一脸懵懂,问是不是举错手了。 丁鹏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问他到底听清楚梁总的问题没有,这位才反应过来,大声告诉梁继盛,自己走神了,刚才举手不算,现场再次轰然大笑起来。 最终,在华兴集团第一次大会上,顾恒因为连续三次举手,而被载入史册,只不过是在野史小说中。 完成机构设置议题表决之后,会议在欢快的气氛中进入第二议题,那就是各个机构负责人的任命表决。 当刘建国将名单添加到各个机构后面时,现场再次混乱起来,有安静地坐在木墩上等待的,有站起来探头观看的,还有主动维持秩序的,毕竟有人站起来,必然会遮挡住后面人的视线。 梁继盛只能再次站起来,让大家不要着急,过一会自己会全部宣读一遍,如果大家对名单有意见,也可以在随后的表决中发言。 当得知名单须在表决之后才能生效后,各位委员们忽然醒悟过来,各自在座位上正襟危坐,注意起自己的仪态来,惹得场外观众又一阵哄笑。 场内刚刚安静下来,场外却出现异常。 到达第一次轮换时间后,进来的人不想出去,毕竟有热闹可看,外边的人使劲起哄,时间到了,让里边的人赶紧出来。张军、王兴等人急得满头大汗,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动,想要动气,看看场内那么多委员,底气顿觉不足,只能大声吆喝着,徒劳无功。 曹卫国、何超、程向前在场内看不下去,走出内场,连劝带吆喝,才让队伍慢慢向外移动。外场出口处,群众们互相交流着,有人问里边情况怎么样,有人则意兴满满地表示,里边可比马戏团的表演好看多了,还不赶紧进去。 外边的人着急往里走,里边的人则恋恋不舍、磨磨蹭蹭,局面再次混乱起来,直到梁继盛站到出口处,秩序才迅速恢复起来。大家都知道,把老梁惹急了,那可是有后果的。 第二轮参观者运气不算好,已经学会开会的委员们明显自律起来,几轮表决都井然有序,直接让会场变的枯燥起来,大家除了鼓掌,实在是没什么笑话可看。 如果说收获的话,那就是他们最先看到管委会各级负责人名单,等出去的时候,这都是吹牛的本钱。而在会场里边,梁继盛再次将表决后的名单宣读一遍,而被念到名字的人则大声答应着,将热烈的气氛推向顶点。 1、管理委员会 主任:梁继胜 副主任:孟庆祥 常任委员:李政、林志刚、符思南 综合办公室主任(兼法制纠纷处理):刘建国 副主任:岳文雍、陈清源 委员:梁继胜,孟庆祥,李政、林志刚、符思南,刘建国,岳文雍、曹卫国、郑万成、彭少波、田毅、陈清源、王海洋、陆冠南,何超、周向辉、赵海波、丁鹏、顾恒、孔杰、展飞、邵宏铭、赵东、薛纪平、王学军、魏建雄、侯利民、刘桂芳、孟凡、何建平,董承军,鲁健昌、程向前、夏浚洲、杜莉、姚玉翠、孔娜。 2、军事部: 部长:梁继胜,副部长:李政 下设: 保安团: 团长:曹卫国,监军委员:何超 海运部: 部长:王海洋,监军委员:周向辉,副部长:陆冠南 3、发展事务部: 部长:孟庆祥,副部长:丁鹏 内设: 经贸部: 部长:丁鹏,副部长:顾恒 财务处: 处长:姚玉翠,副处长:吴启华 资料处: 处长:陈清源 医务处: 处长:孟凡,副处长:何建平 保卫处: 处长:程向前,副处长:张军 保卫连:连长:张军,副连长:丁兆杰 归义堂: 主任(大掌柜):夏浚洲 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 会长:杜莉 4、工业部 部长:林志刚,副部长:展飞、邵宏铭 内设: 地质研究院: 院长:田毅,副院长:魏建雄 5、农业部 部长:符思南,副部长:侯利民 6、基建部 部长:郑万成,副部长:鲁健昌 7、对外联络部: 部长:岳文雍,副部长:孔杰 8、安全部 部长:彭少波,副部长:董承军 今天会议的最后一个议题,便是大家各自走到前台,讲解自己的管理思路,接受委员们的询问。场面再次热闹起来,连场外群众都忍不住参与进来,让在场的委员们深感责任重大,要是不做出些成绩来,恐怕很难让群众满意。 范青山父子带着人将饭菜送到会场,大家才发现时间已到午时,梁继盛宣布休会,让大家自行找地方吃饭,但也不能离会场太远,午饭之后,会议继续进行。 责任这种东西,总是和权力如影随形,每一位委员在接受大家祝贺的同时,都能感受到那种沉甸甸的责任。 创业,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新世界的曙光就在前方,而华兴人的未来,必将是逐光而行。 第54章 华兴集团4 下午的发言很快便进入白热化阶段,先是梁继盛进行军事武装说明,李政、曹卫国、何超、王海洋、陆冠南、周向辉、赵海波接连走到会场前作表态发言。 李政的发言很实在,既然大家这么信任我,我肯定加倍努力,一是努力学习,二是努力干活,在咱们奔向美好生活的道路上,我一定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总之一句话,为大家谋福利,永远是我为之奋斗的唯一信条。 虽然说的都是心里话,大家却没听进去多少,场内委员们还算克制,场外的群众可没那么多顾忌,居然大声喊出“李政,你永远是我们的幸运星。”的话来,搞得李政汗颜不已,场内的姚玉翠心思焦虑,脸上只剩苦笑。 曹卫国可没那么多顾忌,上来便讲起当下军事现状。现代武器是带了不少,但也仅能自保,迟早有用完的那一天。工业部研发的燧发枪、火绳枪,各种零配件带了不少,足够组装一万条燧发枪、两千条火绳枪,应该是未来武装本地土着的主力装备,但是,火药是个大问题,咱们自己制备,存在原材料短缺的问题,对外购买,这东西在大燕朝,根本就是违禁品,很难批量购买。 说到这里,不仅是场外群众,连委员们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打断曹卫国的发言,问他说这些啥意思? 曹卫国并不怯场,直言咱们现在还离不开大刀、长矛等冷兵器,保安团如果出现冷兵器队伍,请大家务必理解。打仗这东西,赢才是第一位的,而认清现状,实事求是,才能在未来的战场上争取主动。作为保安团团长,曹卫国表示自己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大家的安全,哪怕是用那些落后的大刀、长矛。 曹卫国的发言显然不能让人满意,但说的却是实话。一阵沉默之后,大家目光便聚焦到工业部这边。 不等林志刚站起,邵宏铭便起身发言,说起火药自研的事情。说话之前,邵宏铭连连左右作揖,自己只说实话,如果大家听不懂,他会在会后给大家补课,务请大家不要在会上和自己辩论。 场内、场外一阵哄笑,论起科学来,傻子才掺乎呢。不过,邵宏铭想要简单讲讲,大家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各位委员们,场外的兄弟们,太复杂的东西我就不讲了,就说点实在话。先说咱们有的,包括小型合成氨设备,炼焦副产氨气设备,这次各带了一套,但是,现在还不能用,为啥?条件不具备,不仅没有基础设施,而且没有原材料,有人肯定会问,为啥不带全了?咱们就这么几条船,能带上这两套设备,已经是尽全力了。所以,刚才卫国的发言,我是一百个支持,先把现状讲清楚,咱们再共同努力,才有生存的希望,在这方面,过分乐观是没有用的。”邵宏铭讲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双手更是用力挥舞起来。 “那么,我们是不是就没办法啦,肯定不是,当前,工业部和农业部已经在合作研究生物制备方法,也就是硝田法,产量肯定比直接刮厕所强。但是,兄弟们,科学这东西,来不得半点虚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就是决心再大,哪怕是豪情万丈,也没有半点用处。咱们只能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推进,才能迎来那个光彩夺目的日子。任何想要一蹴而就的想法,都会给我们的事业带来损害。这就是科学,这就是实事求是。”邵宏铭并没有讲多少技术细节,反而大大感慨了一番。 “合成氨技术,工业技术皇冠上的最为夺目的明珠,我们一定会摘下来,请大家放心。”最后,邵宏铭还是热情澎湃地将自己的决心表达出来。 邵宏铭话音刚落,岳文雍跟着站起来,“卫国、宏铭,你俩说的我都认可,不是还有外购这条路嘛。请大家放心,我们对外联络部一定不辱使命,帮助军事部打通对外渠道,在咱们的工业水平还不完善的时候,补上这个缺口。” 丁鹏也站起来,大声说道,“岳总说的对,我们经贸部也会全力以赴,管他明的暗的,咱们现在有的是银子,还怕买不来区区火药?” 彭少波站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说,“各位,我们安全部可不是吃干饭的,在保障大家安全的基础上,想办法弄些紧缺物资,也是我们的职责,请大家放心,我们也会拼尽全力的。” 场内外响起阵阵掌声,委员们个个头脑清醒、主动作为,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有了曹卫国的前车之鉴,本想说说海运艰难、帆船建造不易等问题的王海洋,此时和陆冠南对视一眼,决定先把嘴闭好,省的打击大家的积极性。表态的时候,鼓劲的话说了不少,却没再触碰难题,算是没再引起争议。 何超、周向辉、赵海波见状,自然是有样学样,搞得曹卫国郁闷不已,看来这官也不是好当的,有时候也得掌握些技巧。 看看现场的状况,曹卫国心中又生出些小得意,自己虽然讲了实话,但也收获了最为热烈的掌声。 军事部退场之后,孟庆祥便带着发展事业部庞大的队伍开始表态发言。 孟庆祥没有讲太多宏观的见解,而是说起榆林港的规划问题。从当下的现状来看,华兴集团的总部将会放在红沙村,水路可以将田尾港利用起来,陆路则利用现有的道路,通达左右。而总部各机关、医院、学校等设施,均会沿打嗥岭进行建设。另外,工业部的各类加工厂,也会在附近建设,一直到目前基地,整个榆林港东岸都会规划出来。 榆林港南岸,也就是目前基地部分,将会作为军事部保安团的驻扎地,一方面看守众多大船,一方面开展军事训练,同时做好连珠寨和港口内外部的保卫工作。 榆林港西岸,还有一块比较宽广的陆地,目前有几户黎人耕田居住,经过符田岭的上门说项,已经决定归顺华兴集团。这块名为安由的陆地,将是海运部的驻扎地,经过整饬,未来还会建成华兴集团的造船基地。 从榆林水入海口,一直到回风岭,整个东部均是农业部的地盘,以湳西农庄为核心,会建成华兴集团的粮食、种业基地,也是咱们未来生存的最大保障。 在榆林水西部,包括黄泥村在内的陆地、山岭,将由工业部接管,下一步会围绕铁矿开采,钢铁冶炼,建成华兴集团的工业基地。 听着孟庆祥手舞足蹈的叙述,岳文雍看了看身边的孔杰,顿感压力巨大,之前梁继盛说起“奉献”时,自己心中满是豪情,直到此时,才完全转化成实实在在的重担。 前行之路,永远都不会平坦,哪怕你掌握着绝世技艺。 第55章 华兴集团5 发展事务部委员众多,也是内设机构最多的部门,在孟庆祥发言之后,大家自然也要跟着表态,作为一个既要做好内部管理,还得锐意进取,开展对外合作的部门,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丁鹏的表态直截了当,咱们带过来的商品不多,但是价值很大,应该能换回不少好东西,剩下的,就是开启大买特买的节奏。反正就是金钱开路,和燕朝商人建立密切的合作关系,只要能把生意做起来,物资和人口定会蜂拥而来,等到势力做大,站稳脚跟,咱们远超当世的科技能力才有发挥的余地。 丁鹏的发言刚刚结束,杜莉便起身建议,“也不能什么都卖,有些耐用的生活用品,能留还是留一些,总得给大家留个念想吧?” 对于杜莉的建议,丁鹏当即给予肯定回答,包括原本想要出售的各类布匹、香水等物品,都会列入禁售名单。作为回应,丁鹏也建议女士们省着点用,毕竟所带不多。 群众中有人高喊,除了女士们,他们将来也要找媳妇的,能不能给他们留点。 对于群众的呼声,丁鹏面露苦涩,表示东西带的实在太少,根本不够大家分的,到时候只能看情况。紧俏物资,还是先以满足咱们自身需要为主,如果大家觉得不公平,可以用银子补偿,新世界的金贵东西可不少,讨女人欢心,有的是替代办法。 丁鹏话说的圆滑,群众们纷纷大笑,也不跟他计较。 会议开的如此活跃,场外群众的轮换便出现困难,混乱更是不可避免。实在无奈之下,梁继盛只得走到场外,希望大家务必遵守纪律,否则会议不再对外开放。 看到老梁神情严肃,大有发作之势,大家才有序进出起来。要不是人家梁总胸怀宽广,哪能有机会一睹高层内幕,为了以后继续看戏,此时还需多多忍耐。 见大家参与热情如此之高,陈清源等人立即打消吹牛的念头,表示定会积极做好本职工作,为大家的美好生活拼尽全力。 轮到夏浚洲发言时,大家心中多有好奇,也不知这个归义堂会如何运作,看向夏浚洲的目光便分外热切。 夏浚洲见委员们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连忙拱手示意,恳求大家让自己把话说完,至于问题,他也会一一应答。 按照夏浚洲的规划,吸收燕朝人进入华兴集团,是集团发展壮大的必然之举,因此,引导燕朝人心向华兴,以加入华兴为荣,为华兴事业而努力奋斗,就是归义堂下一步努力的方向。 毋庸置疑,所有华兴人的美好生活,一定是构建在团结大多数本地土着的基础上的,没有他们的支持,华兴集团的事业将寸步难行。大家来到新世界定居,找媳妇生孩子肯定是刚需,如果没有归义堂的认证,你这日子一定会过的鸡飞狗跳。 ...... 总之,对于未来参与华兴大业的燕朝人,归义堂就是他们天然的家,也是联通他们和华兴集团的天然纽带,更是他们忠诚于华兴集团的必然象征。 夏浚洲说了不少,基本起到了彰显本部门重要性的作用。但委员们的问题却个个犀利,关于如何管理归义燕朝人,大家都有话说。 开始时,夏浚洲还能应对自如,等到再深入时,譬如规矩如何制定?归属感如何养成?华兴人如何能起到引领示范作用?如何在人群中寻找人才,培养工业意识?归义燕朝人的权利如何声张?安全问题如何解决?等等,夏浚洲只觉全身冒汗,连连告饶,表示归义堂刚刚成立,还需各位鼎力支持,这些问题都会在未来的运营中,一一找到答案。 群众中响起“找媳妇”的声音,并且越传越广,夏浚洲无助地看向身边同僚,各位男士则纷纷仰面朝天,只有新任会长杜莉挺身而出,直言归义堂的部分职责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存在交集,说起找媳妇,他们这边也是责无旁贷的。 杜莉的发言直接为夏浚洲解套,随着群众中传出“杜大姐,有担当。”的话语时,夏浚洲顺势结束发言,躲到一边,将主角的位置让给杜莉。 杜莉发扬出军人出身的直爽劲,表示孩子是咱们的未来,女人更是咱们华兴集团的宝贵财富,现在又多了二十二个孕妇,这些都是你们努力奋斗的动力所在,保护妇女儿童的权益,就是保护你们自己的劳动成果。 对于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的定位,杜莉更是直言不讳,以后你们的媳妇、孩子,不管是华兴人,还是燕朝人,都会纳入协会管理,享受协会福利。因此,支持协会工作,就是支持你们自己的未来。 最后,杜莉向所有女士们发出倡议,在开拓新世界的道路上,女人也要发挥出自己的力量,和男人们一起,为了美好的新生活,奋勇向前。 现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为了未来,为了美好的新生活,华兴集团的所有人都将一往无前。 当林志刚带着工业部的委员们来到会场前方时,场内外居然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神中充满希冀,还有些迷茫。来到新世界,一些原本认为理所应当的理念被渐渐打破,而面前这些工业人的价值却凸显出来,曾经的负重者,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走到前台。 林志刚表现的十分乖巧,先是带领所有工业部的委员们给大家深深地鞠躬,然后才开始发言。 “各位委员,兄弟们,该怎么说呢?之前在华兴大陆,我们是工业基础的铺路工、是工业产品的制造者、是默默无闻的奉献者,我们为自己的使命自豪,也为自己的命运鸣不平,我们跟随前人的脚步,学习科技、改进科技,发扬科技,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那时候,不管我们自己收获几何,但论起对社会的贡献,我们都是足以自傲的那群人。”林志刚的开场白十分动情,显然是有所感怀。 “来到新世界,一切都变了,最大的变化,就是我们这些曾经的奉献者,居然变成了需要供养的那群人,说起来真是可笑。我们占了最大的运货空间,带上了我们认为会有用的大部分设备,然而,现在我们居然什么都做不出来,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我们不能给大家带来起码的现代生活。”林志刚并没有主动煽情,而是直接说出工业人目前的尴尬。 当我们站在前人积累的成果上时,我们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而一旦退回到最开始的状态,大家才渐渐意识到,那通畅大道上的每一块砖石,都凝结着前人艰难探索的汗水、血泪。 现在,我们成了拓荒者。 第56章 华兴集团6 “现在,大家可能已经意识到工业科技的难度,也许还心存幻想,想着我们会像魔术师一般,给大家变出一个现代社会来。那现实是什么呢?我想用炼铁为例子,给大家简要普及一下科技的概念,先说结论,那就是既乐观也不乐观。”林志刚感慨一番后,还是想让大家对工业发展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复杂的技术细节我就不说了,我就简单讲一下材料,要想炼出一炉铁,从现代冶炼技术来看,主要需要三样东西,一是铁矿石、二是焦炭、三是石灰石。铁矿石咱们现在算有了,当然啦,要想挖出来,难度也是很大的。焦炭可以用木炭代替,前提是不能进行规模冶炼。石灰石还得去找,咱们和泥用的那种石灰不行。也就是说,如果找不到合格的溶剂型石灰石,光是利用现有的铁矿石和木炭,咱们冶炼出来的铁,质量比燕朝这边并无优势,而且受限于木炭产量,很难展开大规模冶炼。我们都是现代人,应该清楚规模对工业成本的作用。至于可用的钢材,目前条件下是不可能冶炼出来的。”林志刚用炼铁作为例子,道出了科技的残酷。 没有材料,理论再先进,也仅是一行行文字而已。 “所以,我说乐观也不乐观,乐观的是,至少我们有一些基础,知道如何去实现现代化,只要材料到位,一定能做出大家想要的东西。不乐观的地方是什么呢?首先是找到这些材料并不容易,其次,生产过程也很复杂,需要大量的人,大量有基础技能的工人,或者工匠,而这些,在初期是不能给集团带来收益的。”林志刚并没有说出任何豪言壮语,而是平铺直叙,讲出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任何看似简单的事情,都是有前提的,而他们现在,恰好失去了那个“前提”。 “林总,你就说吧,咱们怎么干,就能把你说的那些材料凑齐?”孔杰见林志刚停顿下来,迫不及待地问起来。在他心里,无中生有肯定不可取,但要是有中生有,还得靠自身本事。 “孔杰,你问的问题很关键,关于这个问题,我和梁总他们探讨了很久,结论就是走出去,和燕朝人交朋友,利用他们力量,去找矿、采矿,然后和我们一起,去推动工业化进程。”林志刚也很痛快,直接告诉孔杰未来之路。 这会轮到孔杰看向岳文雍,心中百味杂陈,原来岳文雍口中的“奉献”是这件事情,怪不得林总上来就给大家鞠躬。 林志刚的发言引人深思,作为被供养者,此时也只能收获大家敷衍般的掌声。 “各位,林总给大家讲的是一个基本现实,可能把大家给吓住了,我来给大家说点好消息。”展飞笑着站出来,将这个严肃的话题转移开来。 “我是做锅炉的,锅炉这东西,既是高科技,也是土特产,说他是高科技吧,像蒸汽机用的那种锅炉,咱们短期肯定弄不出来,但他也算土特产,只要有足够的铁,普通的热水锅炉,我们工业部还是能做出来的。所以,请大家把心放到肚子里,盖个澡堂子的水平,我们还是有的,大家洗热水澡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展飞不愧是当过老板的人,几句话便让气氛再度活跃起来。 “丁总,你们经贸部也不用着急,咱们工业部大本事没有,给你们搞点物美价廉的各类铁锅、铁铲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也别总是买买买,咱们也会有自己的拳头产品。另外,我们带了一批缝纫机、绣花机,这玩意结实耐用,大家绝对不用担心没衣服穿。”赵东笑着道,继续将热度向上推了一把。 “林总,你们工业部先抑后扬,不是说啥也做不出来嘛?怎么又弄出这么多产品来?”孟凡看出其中门道,这帮技术人员可是鬼的很哪。 “孟凡,这些都是简单工业品,燕朝人自己也能做,只不过没我们做的好罢了,能做出这些,并不代表咱们已经具备工业化的能力。”林志刚连忙解释道。 孟凡显然没听进去,在他看来,能进澡堂洗澡,这就应该算工业化,毕竟古代的普通人是没资格经常洗澡的。 田毅见状,忙笑着向前说话,“各位,我这儿也有个好消息,大家愿不愿意听?” “快讲,快讲,虚伪的工业部。”众人纷纷开始调侃。 “经过我们的地图对比,至少榆林港这一片,是能跟咱们华兴大陆对上的。目前,我们已经把燕朝南部这一片的主要矿藏搞清楚了。也就是说,曹廷义口中的两广地区,完全可以搜集到咱们初期工业化所需的原材料,咱们的工业化,完全是有希望的。另外,林总所说的溶剂型石灰石,就在榆林港北部的保亭山区,虽然不好找,但是肯定有。”田毅不理大家的调侃,乐呵呵地说道。 “万恶的工业部,要么让我们闯两广,要么让我们钻山沟,就是不会变魔术,兄弟们,咱们集体给他们差评。”场外的群众开始起哄,显然有一种被忽悠的感觉。 面对这种局面,邵宏铭乖巧地选择沉默,要是再给这帮人普及一下“三酸两碱”,估计他们就不用下台了,群众们会直接将工作会改成批斗会。 邵宏铭可以不说,王学军却不能不开口,作为枪械专家,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恐怕将来误会更大。 “各位,我来说几句,是关于枪械的。”王学军拱拱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我首先和大家声明,现代枪械可是集现代工业之大成的高科技产品,在合成氨等化工技术、高质量钢材等冶炼技术没有成熟之前,大家想都不要想,绝对做不出来。但是,像我们带过来的燧发枪、火绳枪之类的东西,将来不仅可以做出来,而且能做到很好,完全可以碾压燕朝的各种火铳。至于大家心目中的火炮,也是同理,虽然放在咱们华兴大陆是破烂,但在燕朝,那可是妥妥的高科技,所以,请大家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们未来的枪械水平,绝对远超燕朝,咱们的军队,一定是超一流的军队。”王学军怕大家继续吐槽,干脆一口气将好赖话一并说出。 关于枪械技术,除了军事部特别上心以外,其他人只是嘴上吵吵,心里并不在意,要是连这点水平都没有,还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对于王学军的表态,大家还是报以热烈的掌声,吃了这颗定心丸,才有继续向前的勇气和信心。 有田毅在前边表功,魏建雄便学起邵宏铭,混在人堆里装聋作哑。 薛纪平犹豫许久,还是决定站出来,到现在基站都没装起来,他这个无线电专家总要解释一下的。 第57章 华兴集团7 关于通信专业的归属问题,一直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在薛纪平看来,不管是无线电台、自行车发电机,还是通信系统、计算机网络,都是工业产品,他们这些人归口到工业部管理是理所当然的。 薛劲和于小龙这两个年轻人的想法却不一样,于小龙认为,在当前情况下,计算机只能算是消耗品,工业开发根本无望,维护保养才是主业。既然这辈子都不可能生产出来,进入工业部的意义何在?至于通信系统,也是同理。 薛劲的想法和于小龙相似,无论是固定电话系统,还是移动电话系统,都是集成电路的一部分,属于下辈子都未必能搞定的天顶星科技,从目前来看,放在管委会办公室更为妥当。至于无线电报系统,基本也类似,还不如交到军事部统一管理更好,只要保养得当,用个十几年问题不大。中间还有个火花发报机、矿石接收机,这东西基本没什么研发难度,而且带过来的相关设备,修修补补用上几十年都没问题,放到工业部,短期也是凑合的命,搞不到多大的经费。 最后,大家一拍两散,薛劲和于小龙留在管委会办公室,负责计算机网络、通信系统维护工作,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二位还想转型,显然办公室的机会更多一些。薛纪平带着人加入工业部,除了无线电报开发以外,将会加大有线电报的研究,为集团未来进行通信技术储备。 对于华兴集团来说,电报技术属于当下用处不大,而未来前景无限的高端科技,随着集团规模的不断扩大,电报的用处会越来越大。 此时,薛纪平上前发言,先是对移动电话系统的安装情况做出解释,主要原因还是费电、费油,在对讲机系统基本够用的前提下,梁继胜将移动电话系统的安装时间无限期推迟,待总部基地建设完成后,一并投入使用。另外,当下的居住环境实在太恶劣,也不适合这种“娇贵”系统的安装运行。 在薛纪平作过解释之后,刘建国又起身补充几句,让大家不要心急,将来的小型互联网、手机系统都会对外开放,保证每个人都有使用权利。 接着,薛纪平郑重提出建议,希望军事部加强收发报人员的培养。新世界的电磁环境十分干净,连最普通的火花发报机,都能发挥作用。当下最大的难题,反而是收发报人员的培养,毕竟编码系统再简单,也是需要有人背的。 最后,薛纪平表示,咱们华兴集团的通信技术,将会从电报机技术开始起步,伴随着集团的发展壮大,一定会发挥出它独有的作用。 曹卫国第一个起身鼓掌,然后是各位军事部委员,场内、场外响起密集的掌声。每一个军事人员都清楚,电报机对于军事部,绝对是不可或缺的超级武器。 ...... 工业部的表态结束之后,符思南立即带领侯利民、刘桂芳走到会场前端,大家发言都很踊跃,农业部这边自然不能落后。 按照符思南的构想,湳西农庄的三千亩水田,完全可以解决大家的粮食供应问题,但要发展产业,扩张人手,湳西农庄就不够看了,必须向外发展,寻找新的粮食来源。 在符思南看来,第一个目标便是毕潭港附近的三亚里,听周雄描述,那里的水资源丰富,土地肥沃,如果下大力气开垦,绝对能养活不少人。另外,符思南还建议大量买地,然后大建农庄,相比散户种植,农庄的效益更加可观。 随着工业扩张的速度不断加快,必然会带来人员的大规模聚集,大几万,甚至十几万的人员数量,对粮食的需求是极其恐怖的,即便是把崖州所有的土地全部集中利用起来,也很难养活众多人口。因此,符思南建议向外寻求粮食供应,反正咱们不缺银子,还是得开启大买特买的模式。 听到符思南的建议,陆冠南心有所感,直接起身回应,当下集团的造船规划还在纸上,何时能落实,并无定论。因此,当下还是应该多买船只,实在不行,抢一些回来也行,毕竟运粮也是需要船的。当然,从水寨夺取的那几条船,也是不可能还回去的。 梁继胜则示意符思南继续发言,太远的事情,还是下来讨论比较好。 符思南也是见好就收,转身让侯利民说说硝田的事。 侯利民简单介绍一番硝田原理,并直言将来产量不好预测,对于当下来说,曹卫国的策略还是比较务实的,如果真出现没有火药的局面,对集团走出去的战略影响极大。因此,寻找渠道,购置火药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另外,还是要请大家务必重视粪尿的重要性,平时上厕所,一定要按照农业部的要求,按规矩进行。说白了,就是坚决抵制随地大小便,粪尿这种战略资源,绝对不许随意浪费。 侯利民的发言引起大家一阵哄笑,没想到在现代社会人人嫌弃的东西,在新世界,却成了严厉管制的金疙瘩。 刘桂芳的发言很朴实,那就是要大力开展种子培育工作,如果未来粮食紧缺问题能够解决,湳西农庄也会转型为种子培育基地,这可是有利长远的大事情。 最后,符思南继续补充发言,在没有化肥的古代,他们带来的优质种子,虽然也能提高不少产量,但也仅是一倍、两倍的效果。要想达到现代社会那种动不动亩产千斤的水平,现在还是梦想,等多会化肥能够量产,才能谈论大幅增产的话题。 对于农业部实事求是的发言,大家继续报以热烈的掌声,只要种地能明显强过燕朝人,也不枉咱们来一趟新世界。 另外,从农业部的发言中,大家再次感受到合成氨的重要性,怪不得邵宏铭顶着巨大压力也要研究这东西,看向邵宏铭的眼神,便多了些许钦佩。 相比前面几个大部门的激情交流,基建部的郑万成、鲁健昌决定低调过关。实际上,能给大家建个砖房,已经是费尽力气,问题是拿这个出来吹牛,肯定会被大家喷死。 岳文雍和孔杰对视一眼,决定向基建部学习,压力这么大,还是谦虚点好。等将来把活干好了,再出来吹牛,才能服众。 彭少波和董承军更加无聊,上来便承诺安全部会严格维护大家的隐私,让大家不要误解。至于安全部的主要职责,肯定是对外发展情报网络,其中细节,不便在会上透露。然后便鞠躬下台,引得场内场外一阵哄笑,最后还是用掌声给予鼓励。 最后,孔娜、刘桂芳、姚玉翠三位女性委员一起走到会场前,孔娜代表集团女性进行发言,核心思想很明确,那就是女人有女人的作用,绝对不会给男人们拉后腿。未来的新世界开拓,女人们将和男人们携手同行,共创辉煌。 天色已晚,大家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三位女性委员,人生奋斗一场,还不是为了这些女人、孩子。 随着现场会议的圆满结束,梁继胜宣布明天进入闭门讨论阶段,不会再对外公开,请大家回到工地现场,继续工作。 随着嘘声从角落响起,大家纷纷笑起来,显然还没过足戏瘾。梁继胜也不惯着众人,直言还想看戏的,可以列席明天的小组会议,想看哪家都行。然后人群便一哄而散,凑热闹和找不自在,大家还是分的清楚的。 第58章 各处奔忙 红沙村的一处小院里,夏浚洲给周雄和符田岭讲解归义堂的作用,所有加入华兴集团的燕朝人,都会在归义堂备案,并接受归义堂的管理。如果有人在外边受了委屈,也可以来归义堂投诉,归义堂会为他们伸张正义。 总之,在华兴集团内部,燕朝人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下等人,而是和华兴人共同奋斗的伙伴、战友,除了要严守规矩之外,该有的权益,也必须予以保障。 对于华兴人如此贴心的安排,周雄和符田岭大为感叹,这些华兴人真是不一般,居然鼓励下人和老爷讲理,还弄个机构主持正义,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坐在一边的符本黎面带微笑,说这是华兴这边的传统,天大地大,把人当人最大。要是华兴集团养不活大家,那是我们没本事,但如果把大家养的好好的,有人生出外心,归义堂也是会严厉打击的。用华兴那边的话来说,就是权利和义务必须对等,只有忠诚,才能享受当人的待遇。 关于招人的事情,符本黎和符田岭多次提起过,无奈诸事繁忙,大家都没有细细商议过,此时听夏浚洲解读华兴政策,这件事情便跟着提了出来。 对于华兴人的诚意,符田岭已经深信不疑,而华兴人才来榆林港两月,便开创出如此局面,更是让符田岭钦佩不已。现在人家华兴人要求自己做点事,如果一口回绝,显然是缺乏担当的表现。 符田岭心思起伏,最终还是看向周雄,这些年,村里的大事,主要还是周雄拿主意。 周雄微微点头,表示既然已经选择加入华兴,就得尽力做事,现在有了归义堂,若大批黎人来归,定然不会受欺。况且受人之惠,忠人之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此次出行,当为必然之举。 符本黎则再次强调,华兴集团提倡汉黎一家亲,这一点必须和他处黎人讲述清楚。投奔华兴,更是自愿之举,如果出现倚仗华兴势力,侵害汉人,那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对于符本黎的警告,符田岭连连点头,敬重之情,溢于言表。 实际上,这次召集黎人的计划,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让符田岭把符本黎之前写的那行字,连带华兴来历流传出去。 “大舟临,华兴出,众黎民,速迎归,齐聚首,解纷争,汉黎亲,烟云消。”这样的文字,一旦流传出去,必会激起纷扰。 对于华兴这边来说,只要有人信,这事就算成功,至于官府的反应,到时候做些解释即可。只有先把自己的实力弄上来,才能和官府平等谈判。 说完符田岭的事,夏浚洲又开始动员周雄,现在归义堂刚刚成立,人手十分短缺。为了能够取信燕朝人,夏浚洲希望周雄加入归义堂,给他当个助理,做起事来,也会方便不少。 对于助理一说,周雄十分困惑。等夏浚洲解释过之后,才知和助手意义相似,只不过将来队伍扩大,他也能在归义堂正经任职当官。 这样的前景对周雄诱惑极大,夏浚洲更是直言,以后归义民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还需周雄亲自经历一番,如果华兴人吹破牛皮,周雄完全可以第一个离开。 说起农庄那边的事务,夏浚洲表示他会和符总商议,论起种地,十个周雄都顶不上一个符思南,至于团队管理方面,更不能小瞧符总的手段。 “归义民”这个称呼,从夏浚洲口中无意说出,却在周雄口中迅速传扬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符田岭便带着两名青壮,身背包裹,离村而去。 ...... 湳西农庄,符思南忙的几乎脚不沾地,秋收在即,需要做的准备工作相当繁杂。农业部的人,除了赵海军留守连珠寨外,其他人全部聚集到农庄中。要不是符思南极力阻止,刘桂芳带着舒雅也要过来,现在这地方,可没有女人能住的地方。 抢不到七十五马力的锅驼机,符思南硬是弄了两台十马力的小机器,不管怎么样,平整场院,这东西可比石碾子省劲多了,下一步水稻脱粒,更需要这家伙帮忙。为了就和锅驼机,符思南倒是带了不少小型农业机械,至于那些大家伙,林志刚直接让他放弃。 当然,符思南还是有办法的,陆冠南搞到的两台四百马力的蒸汽机,其中一台还是被符思南抢了过来,用那玩意犁地,才能显出华兴人的高超能力。 看着眼前三千亩上好的稻田,此时稻穗低垂,一副丰收景象,兴奋之余,符思南也是满心感慨,作为现代农业专家,没想到自己还会有用到镰刀的时候。 培训,立即培训,想要使用镰刀还不受伤,就得向农庄的土着们虚心请教。 ...... 黄泥岭下,已经变成一座巨大的工地,所有工作都在围绕一件事情进行,那就是烧砖。 工地靠近山脚下,一处被夯实平整的土地上,盖起一座高大的土坯房屋,一台七十五马力的锅驼机被置于其中,成为附近机械的动力来源。 前方的岭脚下,一座简易的砖窑已经被掏挖完成。 相比现代社会那种五花八门的砖窑,此时的华兴人可没那么多选择,没有现成的砖、没有水泥、更没有钢梁,只能因地制宜,选址造窑。 赵明和乔旺主动结成搭档,一个懂理论、见多识广,一个会干活,工程经验丰富,来到黄泥岭下,两个人便在附近转悠开来。 黄泥岭是独田岭的附属小岭,附近还有不少土丘、土坡,分布其间。 赵明和乔旺看上了一处土坡,斜度不大,前后也就二十多米的距离,正好适合练手。 在坡脚处切出横断面之后,乔旺便组织人手开始轮流掏窑,赵明则带着人去切削坡地侧面,准备将这处坡地一侧改造为砖窑,还有一部分人走上土坡,除草砍树,平整坡面。用赵明的话来说,这就是古代最简单的长窑。 事情说起来容易,真要干起来,却是个累死人的活计。 乔旺亲自上手将窑头掏出来,留出建设炉膛、预热室的空间,然后按照高、宽均不超过三米的尺寸一路向前向上掏挖。实际上,有小型钻机加持松土,掏窑的工作还是能省力不少,就是姿势太憋屈,大家只能轮换着上前工作。 按照乔旺的要求,每掏出三四米距离,便要停下来,一个是与坡面人员配合,在窑洞两侧顶部各钻出一个小型孔洞,烧窑时用于观察窑内火势、或者添加木柴等,俗称火眼。另外一个,便是将干燥好的土坯运至窑中,在窑中砌墙,作为支撑,仅留小门供人躬身进出即可。 说白了,二十多米的窑洞挖出来,如果没有支撑,再用大火一烧,用不了多久就得塌陷。 如此往复,直到将整个土坡打通,中间部分为窑床,坡顶处为窑尾。 窑尾往里,先修一道挡火墙,墙下开若干烟道,供烟气散发,然后向上挖通成烟囱状,最后封闭窑尾,算是齐活。 赵明等人将土坡侧面平台切削完成之后,算着窑洞延伸尺寸,从侧面开出窑门若干,作为砖坯布放通道。自此,一个简易砖窑便算建造完成,足足用去半个月的时间。 乔旺前后算了算,就这么个破砖窑,一次能烧出一千块砖就不错了。好在此地土坡甚多,有了这次经验,将来多掏几个窑便是。 工地上,各种设施渐渐成型,随着土坯房的建设,华兴人的第一个工业重镇渐露雏形。 每天傍晚,都有一群群光着身子的男人们在榆林水上洗澡。 得知这一消息的王海洋直接开骂,老子天天取水,合着取的都是你们的洗澡水。 第59章 三亚会谈1 榆林港中,曹廷义率领两艘大船,满载而归。 看着眼前肉眼可见的变化,曹廷义心中暗自惊叹,原本一个人烟稀少的破港口,居然这么快就变成一处群居之地,这帮华兴人难不成会施仙法? 留下人卸货,曹廷义跟着顾恒往基地走去,路上问起丁鹏的行踪,顾恒笑着表示,丁鹏事情太多,顾不上前来应付他。 对于顾恒如此随意的言语,曹廷义倒是大为受用,朋友嘛,搞那么多虚礼干什么。 进入帐篷,便见王江正跟一个中年华兴人对话,曾经在船上招呼他们喝酒的孔杰也坐在旁边。 王江这次过来,除了送货之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邀请华兴人前往三亚里,与州城使者会谈。得知这一情况,岳文雍和孔杰忙不迭地赶来,和王江商议起来。相比州城使者,华兴这边的对接愿望似乎更加强烈,搞了这么多事情,总还是要摸摸官府底细的。 最后,大家商议决定,由岳文雍带队,组成谈判小组。曹卫国作为新任保安团团长,将亲自带领二十名队员及数名投靠华兴的本地土着,组成护卫队,负责小组安全事宜。另外,借着这个机会,保安团的招兵计划也可顺带进行。 为了彰显华兴实力,梁继胜特批赵海波驾驶飞燕号,将众人送往毕潭港,顺便停驻三亚水寨,增加威慑力量。 刚刚从经贸部跳槽到归义堂的刘鑫,在和夏浚洲商量之后,决定加入进来,前往三亚里宣传华兴归义政策。说白了,现在榆林港建设如火如荼,已经到了极度缺人的状态。 符思南让赵海军放下手中活计,随行前往,主要工作便是买粮。眼下秋收已经开始,趁此机会,多买些粮食备着,总不嫌多。 许振江向郑万成请示之后,也决定随队前往,买石料、雇工匠,哪一项工作能指望别人?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才算踏实。 曹廷义听到会谈的事情,顿时来了兴趣,自己承担着两边说和的使命,多了解了解情况,将来等父亲曹洪过来,也能有所交代。 既然曹廷义愿意随同前往,顾恒更是责无旁贷,丁鹏给他的任务,就是务必陪好这位大爷。 和手下做好约定,曹廷义便随顾恒登上飞燕号。登陆艇上座位有限,站在艇中的曹廷义却并不在意,和一帮华兴奇人谈笑风生,哪还顾得上找座位。 ...... 和谈队伍来到三亚里,李树信便和苟重善、胡守中产生分歧,按照苟重善、胡守中的意见,干脆再走两步,住到水寨更为妥当。李树信则认为水寨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呆在三亚村比较安全。问题是胡守中听了苟重善的建议,大车小车地带了不少货,加上五十多名护卫兵丁,三亚村根本就住不下,不去水寨也不行。 最后,胡守中只能留下一个队长带着十名兵丁,护卫李树信,自己带着剩余人等及货物,和苟崇善一起去水寨探查。 此时的三亚水寨前司,一派寥落景象。之前被华兴俘虏一百余人,马义走时又带走几十人,加上最近秋收,跑回村里不少,当下只能勉强维持。 苟崇善找到王江时,这位倒是挺忙的,正在毕潭港周边搜集小舟,把一帮疍户折腾的够呛。水寨另一位哨官秦子亮则是郁闷不已,呆在水寨守摊子,只能干等马义消息。 听到州城使者到来,王江和秦子亮忙将近日消息告知苟崇善、胡守中,二人才知马义已经前往府城请援,至于榆林港,华兴人在那边干的热火朝天,几乎每天都有新变化。 对于马义的溜号,苟崇善和胡守中虽然暗自腹诽,却也无可奈何。这个马义八面玲珑,既不得罪华兴人,还能尽量忠于职事,倒是个妥当之人。 既然有王江接洽,苟崇善便请他跑一趟榆林港,将州城使者到来的消息通报给华兴人,自己则带人返回三亚村,向李树信汇报情况,商议会谈事宜。 胡守中不得不在水寨住下,如果说华兴人是海贼的话,已经被打残的水寨前司显然无法承担周边护卫任务,那他胡守中不就是一头撞进前沿阵地了嘛,进来容易,想要撤退,可就难了。好在听王江所言,这帮华兴人并不滥杀,对于生意人更是多有优待,这才放下心来。 足足等了六天,才见王江匆匆赶回三亚村,说是华兴人已经抵达三亚水寨,邀请州城使者前往议事。 ...... 毕潭港是一处水面宽广的泻湖,上游承接六罗水和水蛟溪来水,合并二水后再汇入三亚水,在海口处与半岭水相汇,直流入海。整个泻湖周围,红树林遍布各处,不时有鹭鸟在水面掠过,一派乡野风光,倒是一处风景绝佳之地。 此时的毕潭港商业并不发达,主要还是买卖些粮食特产,与周边府县互通有无。偶有南海对面的占城商贾前来,也就热闹一阵,便再次安静下来。附近有几处番村,均为占城等番人后代,经商到此,定居下来,与港内疍户比邻而居,一派和谐景象。 三亚水寨前司就位于番村东南水面,为周边村落带来不少商业机会,同时庇护村民不受海贼侵扰,而三亚里各村均有人员在水寨服役,倒也能撑着水寨多年不倒,再看看马义四处经商,混的风生水起,便知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各取所需,也能混个安然自在。 华兴大船来港,绝对是毕潭港亘古未有的大事,即便是登陆艇这样的现代小船,放到燕朝,那也是大船无疑,相比水寨中剩余的那几艘小型艚船,绝对是高大上的存在。 登岸之后,胡守中相当知趣地将几处上好院落让了出来,对岳文雍等人更是笑脸相迎,毫无半点军人气象。对于连珠寨的情况,更是不闻不问,倒是曹卫国听说他是连珠寨的首领,才略略说起连珠寨情况,表示双方生意合作空间巨大,此等小事可慢慢协商。胡守中心中明白,人家这是客气,哪有吃到嘴里,再吐出来的道理。 马义手下的两名哨官,王江就是本地三亚村人,秦子亮是马义从琼州府带来的嫡系,均有些能力,协助马义,将水寨经营的有声有色。 岳文雍得知马义返回府城请援的消息,不由哑然失笑,这家伙居然是工作生意两不误,绝对是高级掮客的水平。 曹廷义不便掺乎会谈的事情,便和王江混在一起,帮着华兴人置办货物,顺便跟踪事态进展,如果双方谈崩了,引来大军围剿,福瑞昌这边想要掺上一脚,难度必然增大。如果能劝和促谈,将来曹家在京城再使使力,上下呼应,定居之事或许能成。 登陆两月来,便将燕朝周边军力一扫而空,华兴人终于迎来两厢和谐的大好局面。 返回琼州府白沙水寨的马义万万没想到,琼崖参将沈植竟然以丢失重地、危言耸听、动摇军心为名,将他下了大狱。 第60章 三亚会谈2 水寨议事厅里,崖州方面以李树信、苟崇善为首,华兴方面以岳文雍、孔杰为首,相互施礼之后,各自落座。秦子亮作为水寨的临时负责人,无心参加会谈,倒是忙前忙后,将服务工作承担下来。 双方各自说明来意,便开始相互试探起来。目前局面复杂难解,招抚、剿灭并无定论,第一次会面,也只能互通些信息,慢慢寻找共识。 李树信对华兴人登陆以来的种种作为表示不满,既然前来定居,就不该惹是生非,如今罪孽深重,州城这边想要帮着说和,也是万难。为今之计,还是希望华兴人就此收手,等待朝廷旨意,切不敢再生是非,到时没有转圜余地。 岳文雍面对李树信的诘难,当面做出解释,关于连珠寨、水寨前司的冲突,属于双方互不知底,贸然交手之举,待相互说明来意之后,便各消刀兵,和谐相处,冲突损失并不大。至于回风岭大营之事,乃是燕朝这边先行发难,恶意屠村,华兴人仗义相助,将贼人击退,并无不当。务请使者明辨是非,还华兴一个公道。 李树信一阵冷笑,继续问起华兴人实质占领榆林港、湳西军屯的事情,尤其是湳西军屯,想必已经开始收割了吧? 岳文雍面不改色,表示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们千余人来到榆林港,想要定居生活,怎么可能一点地盘也不占。再说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收了湳西军屯的粮食,也是为了养活众多人口。 岳文雍此番言语,让李树信大为不满,直言朝廷法度威严,你们华兴人要是一直为所欲为,就不怕将来反受其咎,引来朝廷大军围剿? 岳文雍哈哈大笑,认为李树信太过迂腐,华兴人是要长久定居,但不代表就要伏低做小,活下来,过得好才是天下至理,至于朝廷法度,此时还管不着我们华兴人,等定居之事议定,我等自会遵从燕朝法令。如若大军来剿,到时生灵涂炭,其罪当在燕朝官府,和华兴无关。 李树信顿时语噎,看来是吓唬不住人家,只能另寻他法,真要引起华兴作乱,别的不说,州城一干官员,下场都不会好。 沉吟片刻,李树信又问起华兴人下一步打算。 岳文雍知其深意,随即作出表态,华兴此来,意在定居,并无与燕朝为敌的想法。至于未来打算,绝不会妄自攻打州城,也不会为难周边百姓。将来若能得朝廷恩准定居,华兴这边也会付些金银,对官府损失给予补偿,以示定居诚意。 话说到这份上,李树信对华兴定居一事再无怀疑,眼前之人,能言善辩,也不像是无知海贼。言谈之间,进退有据,倒是颇有大家风范。 在李树信看来,只要不攻打州城,荼毒百姓,这事就有周旋余地。 谈到中局,岳文雍向孔杰使了个眼色。孔杰会意,从包中取出两只小袋子,放到李树信、苟崇善二人面前桌案之上,说是华兴这边的一份小小敬礼,务请二位使者笑纳。 李树信想要推拒,被苟崇善拉了拉衣袖,示意不可。然后拿起袋子,起身和孔杰走出议事厅,留下李树信与岳文雍单独沟通。 得知里边是名贵珍珠,李树信心中一阵恍惚,这些人分明是从异域而来,却如何懂得汉人行事之道,其分寸拿捏,让人叹为观止。 岳文雍直接走到李树信身边坐下,直言此次前来,身负和议重任,务请使者指点迷津,确保华兴定居之事水到渠成,事成之后,必有厚报。 李树信见岳文雍坦诚相见,心中颇为意动,直言如果单论定居,其实不难。只要解除武装,做一个恭顺良民,像附近番村那样,种地纳粮,于朝廷来讲,无非是多设一里的事情,崖州地广人稀,总能给华兴人找一处定居之所。 岳文雍摇摇头,表示此议不可,他们华兴此来,携带宝物无数,如果贸然解除武装,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树信心中警觉,询问华兴是否要割据一方,如若异想天开,必会迎来不死不休的局面。 岳文雍再次摇头,表示无此打算。燕朝既为汉人王朝,而他们本就是海外汉人后裔,只求朝廷能给予一处定居之地,华兴这边一定遵守朝廷法度规矩,哪怕是替朝廷驻守这南部海疆都行。 为避免恶人觊觎,初期给他们一些自主权,也好便宜行事。至于割据,如果朝廷不妄加侵害,华兴绝不会行此险招。 听到岳文雍亲口承诺,李树信才放下心来,想想岳文雍言语,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光是停在水寨的那艘大铁船,说是没有人眼馋,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 两个人沉默许久,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相比议事厅内的密谈,水寨中可是热闹的多。先是曹廷瑞邀请胡守中登上飞燕号参观,把胡守中弄的神魂颠倒,不能自持。再和诸多华兴人聊起来,才发现人家个个精明,天文地理,无所不晓,倒显的自己是个土包子。 说话间,浦二狗带着附近番村的村长、族老过来慰问,曹廷瑞前往接待。顾恒便拉着胡守中谈起了生意,两个人一拍即合,就在寨中凉亭,叙谈起来。 得知胡守中携带货物中有很多纸张,顾恒心中好奇,询问过后,才知这位百户老爷居然开着一间造纸作坊,当下便来了兴趣,和胡守中谈起了纸张生意。 当胡守中知晓华兴人买纸的用途,顿时惊的目瞪口呆。拿纸擦屁股这种事,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人家华兴人把这当成的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现在因为纸张不够,内部怨气很大。而眼下的大燕朝,即便是富贵人家,如此用起纸来,也是要精打细算的。 问起纸张价格,又轮到顾恒开始惊讶,几张破纸,居然比粮食都贵。和胡守中谈论起来,才知其中道理。说白了,造纸的刚性成本并不高,但是建作坊的投资却不小,低劣的纸张卖不上价,老百姓用不起,富人看不上,高级纸张倒是能卖出去,问题是崖州地方小,连认字的都没几个,量又起不来。没有量,价格自然很难下来。 就纸张这个问题,顾恒和胡守中聊的极为投机,加上人家华兴这用途,需要的纸张用天量来形容也不为过,作为商人的胡守中,自然要巴结好这位大主顾。顾恒的想法很实在,要想解决厕所用纸的问题,就必须帮胡守中把成本降下来,否则也是白搭。 最后,顾恒向胡守中提出建议,关于造纸方面,华兴这边有不少专家,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往榆林港走一趟,和这些专家细谈一番,必能受益匪浅。 说着话,顾恒从包中取出一个笔记本,递给胡守中。看着眼前印制精美的页页纸张,胡守中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第61章 三亚会谈3 赵海波、许振江、刘鑫三人围着王江,听他讲起周边风土人情。 说起散布各处的窝棚,王江便介绍起崖州疍户的情况。作为崖州最底层的百姓,疍户们的主要工作便是打鱼,靠卖鱼勉强过日子。遇到秋收的时候,帮着村中富户收收粮食,也能换些吃食。那些住窝棚的疍户还算好的,大部分疍户人家,终其一生,都是在船上过活。 王江他们水寨,除了巡海防御海贼之外,还有一个附带职能,便是监控这些疍户,毕竟那些海贼之中,不少人都是疍户出身。 许振江对王江所言感触不深,赵海波和刘鑫则别有心思,便拉着王江走出水寨,想要寻访一番。许振江闲着没事,便也跟着出来,哪怕是观赏一番无边美景,也比闷在水寨里强的多。 走出水寨不远,便有一处窝棚,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正在收拾东西,还有一个小男孩光着屁股,绕着窝棚乱跑。 两个女人显然是认识王江的,见王江带人过来,便主动放下活计,老实地跪在地上。如此举动让大家心生狐疑,一起看向王江。 王江也有些哭笑不得,示意疍户女人起来,这才解释起来。 之前王江曾答应许振江,买些小舟,用于搭建浮桥。回到水寨之后,王江想着现找工匠打造效率太低,便在周边村中收购,也仅搞到五六艘旧船,质量较差,正在水寨中修缮。最后便盯上了港内疍户,这些人的船只常年使用,维护保养都不错,应该可用。 按照王江初始的意见,无非是多花些银子,加上自己多年积威,定然是手到擒来。谁知真问起来,才发现这群疍户实在是目光短浅,听说他要买船,也不问问价格,便一个个地跪地求饶,表示没了吃饭的家伙,必是死路一条。 放在平日,王江早就大打出手,只是当下水寨势微,要是再激起民变,恐怕更是罪加一等,便没有强行逼迫,想着缓些日子,这帮穷鬼总能想清楚。之后,苟崇善让他前往榆林港送信,便将这事放了下来。 反正闲来无事,王江让那个年轻女人前往番村,寻自家男人回来,一伙人便在湖边溜达起来。 附近还有五六家疍户,也仅有一家盖了窝棚,其它几家均住在船上,虽然都是穷日子,但也各不相同,相形之下,反倒是头一家日子过的好些。 赵海波把刘鑫和许振江叫到一起,商量起事情。 在赵海波看来,这些疍户可是相当不错的海员坯子,加上榆林港那边又急缺工人,两厢结合起来,倒不如将这里的疍户连锅端了,既可以解决浮桥的问题,也能让这些疍户的生存环境有所改善。 商量之后,刘鑫主动找到王江,让他把附近几家的男人都聚集到头一家,他们有话要问。 返回时,女人已经烤好几条小鱼,大家干脆坐在地上吃起来。 了解到华兴人的全盘计划后,王江终于想起自己水寨哨官的身份,认为此事颇为不妥,毕竟现在还在谈判期间,如果华兴这边随意招人,怕是会引起误会,到时候纷争再起,他这个小军官可担当不起。 刘鑫笑呵呵地看着王江,说起自己看法。 对华兴人来说,定居之后,和各处乡民打交道,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些事,或迟或早,都会发生,王江是挡不住的。 另外,关于水寨官兵的罪责问题,刘鑫示意王江不必担心,不说别的,之前的那些“俘虏”,不少人已经偷偷找过华兴人,表达投奔之意。林林总总加起来,王江他们几位军官的罪责,无论如何是洗刷不掉的,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力配合华兴这边,确保和议成功,到时候将功折罪,还能有一线生机。 当然,如何和议破裂,刘鑫给王江的保命建议,那就是继续到榆林港当“俘虏”去,等风头过去了,再作打算。 从王江自身利益来看,华兴人的实力越强,王江等人的价值才会越大,如果日后华兴人被轻易击败,王江等人要是不被清算,那才是咄咄怪事。 道理一讲就通,王江呆呆地看着刘鑫等人,顿时有一种无处发力的感觉。 许振江和王江相处最久,此时搂着王江肩膀,表现出一副莫逆好友的姿态,连声劝说起来。既然已经蹚入这片浑水,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真到了难关难过的时候,华兴人绝对会两肋插刀,为王江排忧解难。如果王江实在难为,可以抽身离去,华兴这边绝不强求。 王江虽然心中不愿,但也知此时身不由己,真要转身离开,怕是两边都难做人。 见几处疍户男人相继赶来,王江心思笃定起来,天塌下来,也是那些贵人来顶,自己一个小小哨官,何必瞎操闲心。 作为华兴代表,王江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向一众疍户宣讲起华兴政策。刘鑫跟过来,指手画脚地做着解释,倒是和王江配合的十分默契。 话说尽了,人家疍户们就一个感觉,那就是眼前这帮“骗子”,想要夺走他们吃饭的家伙。 王江气的心头火起,就要抬脚踢人,被刘鑫拦下,言说此事不急,让大家回去各自商议,待明日他们再来,会给大家发银子。想要拿银子的人,就跟着他们走,如若不愿,华兴这边绝不强求。 接着,刘鑫又让赵海波、许振江过来,从不同角度给疍户们讲解华兴政策,王江一边忙的不亦乐乎,一边暗自感叹,没想到自己堂堂水寨哨官,居然给这帮穷鬼当起了翻译。 ...... 沈杰跟着苟崇善走出议事厅,两人毕竟有着一顿酒的交情,此时倒不用相互试探,直接说起会谈前景。 按照苟崇善的想法,能不打最好别打,崖州在知州张素的治理下,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真要动起刀兵,张素这些年岂不是白忙一场。 转过念头,苟重善轻声叹息,愿望虽然美好,无奈人微言轻,怕是连张大人也很难主导局面。 孔杰心中疑惑,如果连崖州知州都说了不算,他们这事还能指望谁? 苟崇善苦笑着,说起燕朝军制。小规模的军队调动,州城、府城还有些权利,但也得上级批准。如果是成千上万的军队出动,最低也得是两广总督级别的官员下令才行,而且还得提前向京城报告,取得朝廷旨意,才能开始行动。 也就是说,大规模军队调动,涉及人员、钱粮、组织、筹划,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朝廷会综合各方面意见,才能做出最终决策。 这其中,难度最大的便是钱粮。打仗的事,反正不用自己去,能硬谁也不会软。钱粮就不一样了,凭啥你那儿出事,让我出钱出粮,上下级因为这事纠缠,那可是软硬兼施,什么手段都会使出来,到最后,倒霉的还是本地。 因此,只要不是揭竿起义、明目张胆地造反,没有哪个地方官员愿意打仗。 孔杰更加迷惑起来,军队如此难调,地方官员又抵触打仗,这不是好事嘛,正好留出时间让咱们想办法,我们华兴人也不想打仗呀。 第62章 三亚会谈4 苟崇善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孔杰理解有误,燕朝的事情,真到了朝廷决策那一步,总是朝坏的一面发展。 说起来,道理也很简单,拿华兴返乡这事来说,站在地方官员角度,能招抚肯定是先招抚,只有两方完全决裂,才会动用军队。问题是你们华兴人可不会闲着,总要发展势力,如此一来,和地方产生冲突在所难免,眼下杨家便是例子。 有冲突,就会有人告状,尤其是那些告状的人,还都是些能量极大的人,一层层告上去,压是压不住的。此类事情一旦多起来,围剿的声音便会出现,到了谁提和议谁倒霉的时候,务实的官员就会闭嘴,最终,还是脱不开一个“打”字。 苟重善此番言论一出,孔杰硬是愣在当场,这不就是个死扣嘛。随即向苟重善请教,崖州地处边疆,难道就没有异乡来人吗?他们都被打走了吗? 苟重善指了指水寨外边,不远处便是一处村落,名为番村,俱为南海对面占城国来人,在此聚居而成。 在苟崇善看来,定居应该是一件循序渐进的事情,就像占城国来人,一开始是朝贡、然后有人觉得燕朝条件更好,便留下来定居,繁衍生息,几百年来交汇融合,早已将自己视同燕朝国民。 如此往复,燕朝人视若寻常,占城人则倾力归心,接受教化,虽仍保留些许民族特色,但也能和本地人和谐相处,换得栖息之地。 苟崇善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就是告诉孔杰,华兴人若想长久定居,就得听从教化,循序渐进,有个百年时光,大家融合发展,定居之事便能顺理成章。 孔杰若有所悟,望向苟崇善,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不就是穷嘛?”然后两个人一起尴尬地笑起来。 一群穷横穷横的人,打他吧,没啥油水,留在身边,似乎也不算碍眼,时间长了,赋役捐税样样不少,自然便成了正宗燕朝人。 来了就想当上等人,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 番村村长浦思麻在浦二狗的引领下,进入水寨,身后是一辆马车,堆满了粮食、蔬菜等各类物资。 曹卫国亲自上前迎接,对浦思麻的示好大加赞赏,二人携手进入水寨中的一处小院,开始叙谈起来。 对于附近番村来讲,华兴人的到来祸福难料,连官军都一一战败,自己这边如果不主动释放善意、探探口风,等人家华兴打上门来,损失定会更大。 经过浦二狗的一番解释、沟通,村长浦思麻心领神会,亲自前来拜会华兴首领,就当是混个脸熟。将来如果能有所合作,大家一起发财,岂不是好事一桩。至于官府的态度,既然已经开始会谈,想来也不会骤然敌对。 曹卫国对浦思麻的知情知趣十分欣赏,交谈间也是直来直去。既然华兴人已经决定在此定居,大家互为邻里,自当互帮互助。作为回馈,曹卫国将一小袋珍珠赠予浦村长,以示善意。 谈到华兴这边人工紧缺的问题,浦思麻表示一定鼎立相助,待秋收之后,便会让番村青壮赶往榆林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人管饭,还能拿工钱,费点力气又算得了什么。能有这样的好事,浦思麻反倒先行感谢曹卫国,给他们务工的机会。 叙谈之间,浦思麻向曹卫国传授起定居燕朝的经验,那就是多顺从,少争端,小处抗争,大处协商,该付出的利益不要舍不得,该争取的权利也不要不好意思,像他这样,已经是第五代土舍,就是州城的老爷们,也要给几分薄面,如果能遇上苟崇善这样的好官,日子还是能过得不错的。 曹卫国若有所思,笑着说起苟崇善的恶习,浦思麻连忙回应,苟巡检虽然好色,但主要是祸害黎人,对他们番人,还是很客气的。再说了,送些女人去伺候伺候苟巡检,可是大家上赶着的好事情,如若遇上村里纠纷,人家苟巡检可是真办事,绝不会无端欺压番人。 在浦思麻看来,这个苟巡检可不一般,是个文武双全的能干人,至少比州城那些胥吏敞亮的多。 番人定居的事迹,让曹卫国深有所悟,虽然各家处境不同、背景不同,但和崖州官府、土着打交道的经验,还是有不少经验可以借鉴的。 下午的时候,岳文雍邀请李树信、苟崇善、胡守中、王江、秦子亮、浦思麻等一干头面人物登上飞燕号,赵海波赶回来,启动登陆艇,带着大家在毕潭港水面周游一圈,顿时便将大家的兴致提了起来。 李树信诗兴大发,站在艇上吟诵一番,众人一致拍手叫好,搞得这位学正大人自得不已。兴奋之余,各位燕朝人心中明白,如若两厢对抗,必是崖州上下灭顶之灾,只有和议,才是当下最佳选择。 留下李树信、苟崇善在艇上就餐,其他人纷纷下艇返回,各自结对饮宴起来。在王江和秦子亮眼中,马分总不在,这帮人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吗?他们好赖也是军官,怎么就变成店小二了。 ...... 傍晚的时候,燕朝人纷纷散去,岳文雍组织大家在议事厅交流起来。胡守中、秦子亮、王江等人十分乖巧,约束手下各自回屋,无事不得在寨中乱窜,倒是给华兴人的警戒工作省了不少事。 议事厅中,大家交流的第一个议题便是明日会谈之事。下午在艇上交流,李树信提出明日会谈地点放在三亚村,三亚里的里长王佑贤做东,邀请各位华兴首领前往,也好让他略尽地主之谊。 离开水寨,队伍必然分散,安全问题如何保证,却是最大难题。 曹卫国表示会亲自带人前往,实在不行,也可要求集团那边增派队伍。 岳文雍认为不必兴师动众,附近军力最强的胡守中,还留在水寨,有曹卫国坐镇,才能压服这些人。自己的安全倒不用担心,经过一天的沟通,崖州官府的诚意还是很足的,应该不会妄起事端,就他和孔杰两人前往即可,这样也能显示出华兴人胸怀坦荡,从而消除各自戒心。 曹卫国思虑良久,对岳文雍的说法表示认可,决定派纪伟带领两名护卫队员跟随前往,如若出现异常,直接开枪示警,从水寨赶往三亚村,也就三四里地的距离,应该来的及救援。 赵海军提出要去三亚村看看,他的任务是买地、买粮食,需要和当地土着接触。岳文雍考虑再三,认为此事不急,待外联部这边和三亚村建立稳定联系之后,再行接触也来得及,让赵海军等等再说。 从安全的角度来看,第一次和本地村人接触,人员还是尽量精简,先把稳定关系建立起来,再谈其它,才会顺理成章。 第63章 三亚会谈5 议定明日会谈事宜后,大家又说起今日收获。从燕朝人的表现来看,他们想要和谈的诚意还是很足的,不管是朝廷大军来剿,还是华兴主动攻击,对本地土着来说,都是滔天祸事,如果华兴人能稍稍收敛,和当地人和平共处,对崖州上下来说,才是最佳解决方案。 曹卫国谈到番人定居经验,虽然不能照搬照抄,但也可借鉴一二,只要能保证一两年稳定发展,就算燕朝人举兵来攻,华兴这边也能从容应对。 孔杰对曹卫国的见解十分认可,反正周边军事力量已经被咱们消灭殆尽,安全隐患基本消除,当下正好可以利用崖州官民惶然不安的心理,谋求短期和平。 至于长久和平,孔杰认为不可能,当下便把苟重善的言论抛出来,听的大家目瞪口呆,没想到一个小小巡检,居然能有如此见识。 岳文雍感叹之余,告诫大家千万不能小看燕朝人,人家也许不如华兴先进,但论起智商、见识,咱们未必比人家强。同时,岳文雍还要求孔杰,务必和苟重善多加交往,这个人绝对值得咱们拉拢。 赵海波和刘鑫先后说起招纳疍户的想法,岳文雍和曹卫国均表示认可,多花些银子没关系,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人,只要能他们尝到甜头,将来必能成为忠于华兴的中坚力量。 最后,顾恒说起邀请胡家参与造纸的事情,大家纷纷笑了起来,这个胡百户打仗不行,做起生意来,倒是挺有头脑。 ...... 一大早,苟重善便来到水寨,邀请岳文雍等人前往三亚村会谈,王江想要跟着去,却被刘鑫拉住,招纳疍户的事情,还离不开王江协助。 胡守中压根就没出现,相比护卫职责,还是自家生意更为重要。当然,悄悄派人回村,告诫手下不要乱来,顺便伺候好华兴大爷,这些细碎小事,胡百户还是要安顿好的。 相比这些,最让胡百户彻夜难眠的,竟是顾恒给他的那个小本,如此洁白挺括的纸张,华兴人是怎么做出来的呢?胡百户昨夜与手下工匠研究许久,根本找不到头绪。 等到岳文雍等人离开水寨,胡守中才悄然出现,拉着顾恒和曹廷义,表示要继续谈生意。赵海军见状,干脆跟了过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人聊聊天也不错。 秦子亮找到王江,商量起水寨的事情,要是任由这些人胡闹,咱们是不是太窝囊了。王江看着眼前耿直的好兄弟,无奈地表示,咱们最好还是乖乖当个透明人,反正我已经是“俘虏”了,你自己要想好,到底是保命重要,还是搞事更爽,别把自己弄的里外不是人。 两个人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曹卫国走过来,让他俩把水寨剩下的几十几个兄弟们召集起来。二人不明就里,只得遵命行事,等大家纷纷站好,便见曹卫国从手下递过来的包中,抓出一把圆圆的银币,居然挨个给兵丁们发了起来。 看到如此景象,秦子亮和王江直接无语,天大地大,还是银子最大,这华兴人真是财大气粗,他俩居然还在讨论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事情,真是吃饱了撑的。 见曹卫国拎着两个小袋子看着他俩,二人马上心领神会,迅速站到队伍当中,郑重地接过曹卫国手中袋子,约摸着分量,怎么也有二三十两,几乎快赶上自己一年的收入了。 接过银子,秦子亮的烦恼一扫而空,就当是水寨已经陷落,做个能拿银子的“俘虏”,好像也能接受。 水寨兵丁有银子拿,可把胡百户的手下眼红坏了,也不顾胡百户的面子,纷纷站在一旁起哄,表示他们也很配合,华兴老爷要一视同仁。 曹卫国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让他们先把武器交出来,才能算有诚意,光瞎嚷嚷有啥用?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将马车上的兵器席卷过来,全部扔到地上,然后也像水寨兵丁一般,依序排队站好,才显出几分军人本色。 等到胡守中从院中出来,曹卫国这边已经发完银子,正组织人将各种兵器往船上搬,便知为时已晚,心中虽然不甘,还是扭头返回院中。 ...... 三亚村中,里长王佑贤带着村中族老,跟在李树信身后,在一众村民的围观下,将岳文雍等人迎入村中祠堂,相互说着问候的话语,一派和谐景象。 岳文雍直言此行前来,只为交好,绝无侵害村里的想法,一旦和谈成功,华兴人便会在此长期定居,大家互为邻里,自会常常来往,互相照应,也请各位乡人不必惊惶,华兴人虽来自海外,却是同族之人,绝非无良海贼。 得到准信之后,王佑贤相当知趣地退了出来,将祠堂留给李树信等人进行会谈。 相比昨日互通信息,今日会谈便直入主题,核心问题便是讨论如何接纳华兴,合法定居崖州。附带着,李树信也想给华兴人讲讲燕朝规矩,千万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莽撞行事。 既然大家目的相同,能谈的东西就比较多了,孔杰率先发言,提出番村定居的案例,能不给他们一个土舍的职位,然后他们也搞几个村寨,这事是不是就简单了。 李树信哑然失笑,苟重善则气的直挠头,昨天他就是举个例子,没想到孔杰居然当真了。 岳文雍倒是一本正经,想听听两位使者的意见。 李树信笑着回应起来,华兴一千多号人,驾驶巨舟,跨海而来,这事可是亘古未有的奇事,然后州城给你们弄了个土舍,让你们安然定居,就算是张知州愿意,府城、省城、京城那些官员可不是傻子,哪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苟重善稍稍舒缓气息,指着孔杰,直接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把那些超级武器交出来?还土舍,你见过番村有自己的军队吗?番村的人敢占军屯吗?据说榆林港附近的几个村庄均已归顺华兴,都是燕朝人,华夏子孙,抛开官府,自建体系,你们以为弄个土舍就能糊弄过去吗? 孔杰嘿嘿笑着,表示自己只是提个建议,燕朝规矩那么多,他可弄不明白。至于武器、军队的问题,孔杰直言绝对不会交出去,毕竟带了那么多宝物,真要有海贼来犯,拿什么保护自己,就凭崖州官府的军队,实在是差点意思。 事情再次回到原点,华兴这边的独立性必须保证,但人家又不想造反,还一心想要投靠,怎么看怎么别扭。 如今看来,人家是华夏子孙不假,来源之说虽然匪夷所思,但返乡定居却是货真价实,对于华兴人的诚意,李、苟二人此时确信不疑。 说来说去,还是燕朝给不了人家可靠的安全承诺,更无法保护那些巨额财富,强行让华兴人无条件归顺,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面对如此强大的势力,他们可没有“忽悠”的本钱。 第64章 三亚会谈6 沉默良久,岳文雍问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大燕朝,有没有那种属于燕朝管辖,当地人又可以保持一定的独立性的情况,对外大家都是燕朝人,对内我也遵守燕朝律令,但是我自己内部的事情,还是我自己说了算。 只有打开思路,才能找到出路,苟重善看看李树信,心中郁闷不已,就凭他俩这品级,居然操起了朝廷的心,想想都觉得可笑。 李树信无奈地摇摇头,给岳文雍、孔杰讲起燕朝土司的建置。 其实就在琼州西北不远的广西、云南等府,就存在大量独立性很强的属地,大多为还未开化的少民部落。那种地方,朝廷管起来成本太高,硬打下来,也没啥效益,还不如给其首领一个土司的头衔,只要能认可朝廷,服从当地官府管辖,对于其内部的事情,一律选择无视,由土司一言而决。 居然真有这种地方,岳文雍喜出望外,表示既然有这么多案例,也不差他们一个,就照这个思路往下谈,肯定能谈出个结果。 李树信苦笑着,又给二位华兴人普及起另一个概念,叫作“改土归流”。 对于大燕朝廷来说,土司这种存在,实为无奈之举,毕竟燕朝地域广大,总有管不过来的地方。 即便是这样,朝廷也会通过不断派遣官员、建设学堂等措施教化民众,让他们知礼仪,守规矩,待时机成熟,便废土司,建官府,如此操作,便叫作“改土归流”。 顾名思义,就是改土司为流官,将朝廷的律令、礼法直接推行到每一处村寨、每一个百姓。 孔杰疑惑地看着李树信,表示完全没问题,先给他们土司的名号,让他们融入燕朝,再慢慢学习燕朝文化、了解燕朝礼仪、适应燕朝律令,长此下去,就算朝廷不许他们“归流”,他们也会主动申请“归流”,相比那些少民土司,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汉”字嘛。 李树信脸色相当尴尬,只能借喝茶掩饰,苟重善则干脆将头扭到一边。 见岳、孔二人盯着自己不放,李树信长叹一声,说出当下情况,琼州府辖下土地,早已完成“改土归流”数百年,所剩黎人虽多,但均分散居住,一个“土舍”便能解决问题,哪用搞什么“土司”。 从来都是“改土归流”,哪见过“改流归土”的,会谈再次陷入困境。 ...... 小院里,胡守中和顾恒、赵海军抱怨起来,曹卫国如此动作,实在是太不给他面子了。顾恒心中暗笑,口中却安慰胡守中,他们华兴人少,要想保证安全,这是最好的办法,那些刀枪之类的东西,如果胡百户心疼,等会谈结束,再还给他便是。 胡守中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讨还的话来,反正这些东西也不是自己的,回去再领些出来即可,倒是这生意,还是要大作特作起来,想想华兴人居然用纸解决出恭问题,那自己的纸坊生意可有的做了。 转换话题之后,顾恒才知道胡百户居然还经营娱乐业,醉红楼的名字在崖州城可是响当当的。言谈间,胡守中表示一旦和谈成功,必定邀请华兴朋友造访醉红楼,让他尽尽地主之谊。 顾恒的想法可不在吃饭喝酒上,而是向胡守中咨询起人口买卖来,此次华兴返乡,来的大部分都是男人,男人嘛,总是离不开女人的,在这方面,不知胡百户有没有参与的想法。 胡守中尴尬地笑笑,表示此事颇难,十个八个女子好办,崖州就有人市,多去看看,总能买到不错的,至于上千女子的买卖,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搞不定这事。 顾恒并不认可胡守中的思路,崖州地处偏远边疆,人口是少了点,问题是府城、省城人口可一点也不少,难道就没有办法可想?醉红楼的美女可不都是崖州本地人吧? 胡守中一阵苦笑,看了看旁边的曹廷义,人家可是省城的大商户,这方面的渠道应该不少。 一向健谈的曹廷义,此时却默默不语,认真地当着看客,见胡守中将祸水引过来,连忙摆摆手,表示福瑞昌是正经商家,从不涉足这种不正经的买卖。 顾恒并不死心,继续勾引胡守中,想让他把醉红楼开到榆林港去,至少能缓解一下兄弟们的苦闷生活。胡守中对这个建议倒是颇为意动,一千多富豪光顾他的醉红楼,那场景想想都让人心醉。 话题再次绕了回来,分号好开,人从哪儿来,整个崖州城,有能力到醉红楼消费的,也就百十号人,胡家经营上百年,规模从未扩大过,突然有了扩张机会,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胡守中答应想想办法,只要能挣钱,其它问题都好解决。 顾恒笑着揶揄胡守中,能挣钱的买卖就有办法,给华兴人找媳妇,却推三阻四,是不是有些太过势力了。 胡守中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直言两者不是一回事,开青楼讲究的是一对多,又没有门第要求,当然好弄啦。至于相亲找媳妇,成本又高,麻烦又多,你们华兴人的要求肯定也不低,显然不好弄嘛。 顾恒不依不饶,让他继续想办法,反正不能光拿好处,不讲付出,真弄上一堆美女到榆林港开业,肯定会出了乱子,到时候顾恒可不敢替他出头。说白了,找媳妇才是正招,相亲的事弄起来,大家受了你的好处,你这买卖才能兴旺起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胡守中也明白,问题是自己能力有限,崖州又是个小地方,这事还真不好办。想来想去,还是看向曹廷义,碰到这种难事,曹家可不能袖手旁观,况且找媳妇是正事,和不正经可沾不上边。 曹廷义听着他俩唇枪舌剑,心中颇为不耐,大丈夫快意恩仇,整天琢磨这些小事,实在是无聊的很。见胡守中不准备放过自己,便耐着性子问起顾恒条件,总不能随便弄个女子过来就行吧,要是那样,还不如到醉红楼解决一下,来的爽利。 顾恒见这二位终于动了心思,这才说起华兴这边的择偶条件。 说起条件来,曹廷义和胡守中才发现事情真不算太难,首先是好看,这玩意儿见仁见智,只要不是那种公认的丑八怪,交差问题不大。其次是健康,这也能算条件?给他俩十个胆子,也不敢把残疾人弄过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人家华兴人就这么两个条件。 和相亲条件比起来,附带的实惠可是相当诱人。华兴这边居然接受全家过来,哪怕对方穷的不名一文,照样给置办房屋、家具,只要肯干活,就不缺一口吃食。当然,如果有大户来投,大家合作做生意,保管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说白了,人家华兴这边要的是人口,找媳妇只是顺带的事情。 对于胡守中、曹廷义来说,找媳妇倒成了小事,弄清楚华兴人的意图,才是当下的关键。 第65章 三亚会谈7 事情谈到这份上,曹廷义也来了精神,直接问顾恒到底图啥?弄这么多人过来,恐怕吃也能把华兴吃穷了。 顾恒笑了笑,表示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还得和生意结合起来说。 见顾恒在那儿故弄玄虚,赵海军心中直乐,自己这边的事情还没谈呢,顾恒已经把两位燕朝人忽悠的七荤八素,不能自已了。看来自己还得多学习,相比农技知识,和人交流也是一门相当管用的学问。 在顾恒看来,要把人口问题说清楚,还是得和产业结合起来,譬如说造纸,总要工人吧,我们华兴人要干,可是要干成全燕朝最大的造纸作坊,到时候,光工人就得成百上千人,这些人从哪儿来?还不得从燕朝各处寻来。 胡守中一脸不屑,只道是顾恒在吹牛,让他说点靠谱的,啥样的造纸作坊,能需要成百上千人。 顾恒表示自己也说不明白,让胡守中到时候问专家,反正道理就是这样,工人少了,产量就会少,产量少,东西就贵,东西贵,买的人就少,照这么循环下去,啥产业也发展不起来。 反过来就不一样了,人多,产量大,东西就便宜,东西便宜了,买的人就多,买的人多了,就需要更多的人做工,如此循环下去,市面才能活跃起来。 对于顾恒提出的这番理论,胡守中和曹廷义听的似懂非懂,让顾恒再详细解释解释。 再往透了说,顾恒觉得这俩燕朝人会更加糊涂,干脆换了一个话题,说起人工来。 还是用造纸举例子,工人多了好不好,这个得分开说,如果纸能卖出去,肯定是多多益善,如果卖不出去,多一个工人都是累赘。 关键还是要能把纸卖出去,这就涉及到卖给谁的问题,如果只盯着崖州那些大户,你这作坊指定大不了,但要能把纸卖到整个燕朝,是不是就又能扩大规模啦。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把纸卖到整个燕朝。 先不管那些杂七杂八的地域限制,假设在没限制的情况下,怎么就能把纸卖到全燕朝,其实关键就一条,你的纸比别人便宜,而且质量更好。 先不谈质量问题,就说便宜,按照华兴人的产业经验,任何东西的生产,肯定是规模越大,成本越低,相应的,你就可以卖的比别人便宜。 顾恒皱着眉头,斟酌着用词,才把现代经济学理论的小小一角,给二位燕朝商人描绘出来。而华兴人最擅长的,除了高明的技术,便是规模化生产,因此,华兴这边根本不怕人多养不起。 对于顾恒的这番描述,胡守中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曹廷义则晃了晃脑袋,表示完全听不懂,不过,他相信顾恒不会骗他。 既然听的明白,胡守中还是问出心中狐疑,事情当然是好事,问题是万一弄不成,赔起来也是直奔倾家荡产而去,像他这种小城富人,可担不起如此大的风险。 顾恒见胡守中反应极快,这才笑着将底牌亮出来,涉及到钱的事情,由华兴人出,但是人口,还是需要胡守中、曹廷义他们想办法。 至此,二人才算明白过来,华兴人这是要拿银子买人。风险人家全部承担,好处给的足足的,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买卖? 坐在一边旁观的赵海军决定加入进来,哪怕是跟着顾恒学学说话,也能让自己涨些本事,至少可以保证以后出门在外,不会丢丑。 ...... 相比顾恒这边费力地磨嘴皮子,刘鑫那边几乎毫无进展。 有刘鑫介入,赵海波便不再出面,专心盯在水寨。银子撒下去,曹卫国已经开始在水寨里选人了,自己也得跟着帮忙。 刘鑫这边,王江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然而这帮疍户就是不信,银子想要,但就是舍不得船,至于去榆林港务工,这帮人除了摇头,就是摇头。 最后,还是蒲二狗经过这里,和这帮疍户密切沟通一番,说是番村有些青壮也要前往临川港,等秋收之后,大家一同前往。 疍户们显然更信任番村之人,气的王江破口大骂,要不是刘鑫拦着,当下便要大打出手。 私下沟通时,蒲二狗悄悄告诉刘鑫,疍户们给番村务工,虽然没有银钱,但也是能拿到不少粮食的。而要是给水寨干活,纯粹就是白干,不挨鞭子就是优待了,你现在不让王江动粗,自然是说服不了这些疍户的。 ...... 水寨这边,进展还算顺利,岳文雍和孔杰在三亚村,燕朝的历史文化知识,倒是学了不少,可是在定居一事上,仍然进展艰难。 商谈之间,岳文雍认准了土司这条路,李树信的回应也简单,就是借知州张素十个脑袋,他也不敢把这个方案报上去。 既然达不成最终目标,大家便非常务实地选择谈些能做到的事情。 岳文雍率先向李树信保证,华兴这边定居目标不变,和周边村寨交好意图不变,在官军没有发动攻击之前,绝不会进攻州城,也不会对随意骚扰燕朝民众。但是,华兴和周边村寨相互来往,做些生意,甚至邀请村人前往榆林港参观、务工,也请州城不要干涉,顺其自然即可。 对于岳文雍的表态,李树信表示赞赏,至于华兴人正常生意活动,他们这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宽容以待。要说限制,那就是在未达成和议之前,请华兴人务必不要出现在崖州城内,其它各项,敬请自便。 苟崇善倒也直爽,作为一方巡检,如果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他也会尽力而为。 总之,大家聊的不错,感情也有,不想打仗的共识也是存在的,无奈职位太低、权利太小,涉及到军政大计,实在是拿捏不准,还是交给上级决策,更为妥当。 抛开难缠的定居话题,孔杰对李树信、苟崇善两人极为认可,作为一个边疆小城的末流官员,能尽职到如此程度,并且把民众利益看的如此之重,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好官了。 谈到眼下局面,孔杰认为州城这边最好不要妄自行动,一直保持目前谈判状态即可。如此一来,对上也能交代,对下也能约束矛盾,避免纷争,一切等上级决策下来,再作定夺。 对于孔杰的见解,其他三人深以为然,只要他们这边没有非打不可的决心,也许府城、省城那边也会静观其变,长此以往,必会形成事实定居局面。 在岳文雍看来,现在土司之议或许难成,随着时间变化,华兴实力进一步壮大,也许事情会出现转机呢。 实际上,李树信和苟崇善也是如此想法,像华兴这样实力超群,又彬彬有礼外来者,怎么看,都要比那些胡作非为的官军强多了。 上万大军云集崖州,那种场面,作为一名有良心的地方官,李、苟二人想都不敢想。 第66章 三亚会谈8 燕朝人的日常作息十分规律,基本遵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法则,属于典型的农业社会特征。崖州民众日常饮食生活,也是如此,早上起来先干活,到辰时末进朝食,直到下午申时初,再吃晚饭,然后整理一天活计,待日落时,便各自安歇,过着平静祥和、与世无争的安宁生活。 会谈进展有限,宴席却格外丰盛,从开始吃饭起,岳文雍和孔杰的工作重点便转移王佑贤等人身上,李树信和苟崇善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从旁相助,热情地给双方作起了翻译,把场面弄得相当热闹。 乡社村里,可没有官府那些烦心事,得知华兴人是为了长久定居,才来到崖州,绝无半点骚扰乡里的意图时,大家的热情明显高涨起来。 听说华兴人还要买粮食、买物资,这些村中头面人物更加兴奋起来,各种小九九在心中盘算,争相表示合作之意,将宴席场面推向高潮。 相比李树信的矜持,苟崇善显然更加如鱼得水,推杯换盏之间,趁机警告村人,华兴人可不是吃素的,你们平日里那些鸡零狗碎的手段,可不要用错了地方。 晚间辞别,岳文雍代表华兴集团,邀请会谈使者一行前往榆林港参观,王佑贤凑上来,表示他们作为本地土着,也想前往恭贺一番。 岳文雍看向李树信,李树信自然从善如流,约定后日一早,便会前往水寨,大家同去榆林港一观绝世巨舟。 ...... 夜色下,胡守中和王江一同返回三亚村,王江去找王佑贤了解情况,胡守中则要向李树信、苟崇善汇报水寨情况。两人虽然各怀心思,但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华兴势大,切不可轻举妄动。 听胡守中说起白天水寨情况,李树信和苟崇善四目相对,然后齐齐叹气,华兴人表面上谈的热切,私底下的动作可是一点也不小,和这样的对手打交道,总有一种力所不逮的感觉,让人沮丧不已。 王佑贤还没有安歇,等王江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问起和华兴人交往的事情。 两个人在房中密议许久,王佑贤才放下心来,只要能确认华兴人没有恶意,大家能正常交往,其它的事情都好办,秋收正在节骨眼上,可不能生出意外来。 王江建议组织人去山里采石头,现在华兴人要建码头,这样的好生意绝不能错过。王佑贤有些犹豫,说起杨家的采石场颇有规模,势力也大,咱们未必能竞争过人家。 王江笑着表示,杨家老三自己作死,已经被华兴人收拾了,现在两边已然结仇,不可能有任何合作,实际上,自从杨家老三出事以后,杨家的船只已经很久没在毕潭港出现了。 对于回风岭大营覆灭的事情,王佑贤也是略有耳闻,此时听王江讲起,才知事情原委。既然杨家势力受挫,送上门的买卖为何不做,王佑贤当即表示,等秋收过后,便会组织青壮进山,让王江务必与华兴做好沟通,确保大家和谐相处,像杨家那种莽撞之事,可不能在咱们三亚里发生。 王江对此心领神会,同时告诉王佑贤,人家胡百户可比咱们大方多了,连珠寨被华兴人占据,人家压根就当没发生过一样,照样和华兴人谈笑风生。 王佑贤心中冷笑,这个胡守中倒是个识时务的,当年来村中征粮,可没见这家伙如此和善过,看来杨家当了出头鸟,对崖州各路豪强震慑非小。 从王佑贤家里出来,王江便向自家宅中走去,路过同村王佑坤家,见里边屋中居然有烛光闪烁,口中暗自念叨,这个破落户晚间不睡觉,瞎鼓捣什么呢?心里想着,脚步却没停,这几天忙的四脚朝天,都没顾上和娘子好好亲热一番。 王佑坤是村中无赖,不事生产,仗着有几分蛮力,四处游逛,素以游侠自称,在村中属于那种不受待见的人物。近期,王佑坤悄然返回村中,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在屋中喝酒,便是在村中瞎逛,村里人忙着应付州城使者,对他这种角色倒是视若无睹。 此时,王佑坤屋中并非一人,还有一个干瘦汉子对面而坐,似乎在商量着事情。 深夜时分,那干瘦汉子悄然出门,往驿道方向走去。 ...... 热热闹闹地准备了一天,王佑贤指挥村人将所带物资陆续送往水寨装船,除了见面礼之外,顺便做些生意,也是好的。对于这种能挣钱的事情,村人们向来十分积极,要不是秋收正酣,搞不好会空村而出。 水寨中,王江和秦子亮亲自负责,将寨中剩余的六艘小型艚船,三艘哨船全部组织起来,用于货物运输,在秦子亮心里,当下这局面,已经完全失控,不管分总马义请援情况如何,自己还不如去榆林港当个“俘虏”自在,省的将来受牵连。至于军人职责、抗争到底这种路子,银子都收了,还想那些没用的干啥。 隔天一早,李树信、苟崇善、王佑贤等人便来到水寨,岳文雍、曹卫国、孔杰、赵海波等人亲自在寨门口迎接,大家互相致礼,说了些场面话,便在赵海波的引领下登上飞燕号,然后众多船只先后出发,浩浩荡荡赶往榆林港。 临川港前,梁继胜和孟庆祥早早站到码头上,很快便看见飞燕号一马当先,从龙舌坡绕行而过,向码头方向驶来。 这次出行,岳文雍选择从临川港登陆,也是和梁继胜商量过的,主要是将榆林港近日的巨大变化,一一展现在李树信等人面前。 岳文雍给大家作过介绍之后,大家做些安顿,便在梁继胜的带领下,沿着新修的宽敞道路,向榆林港走去。 除了李树信等头面人物外,其他人均被留在临川港,不管是货物交割,还是务工申请,只能在临川港进行,没有华兴人的允许,谁也不能擅自前往榆林港。 胡守中向前走着,眼睛不时瞄向左近的鹿回头岭,显然心情不爽。顾恒知其心意,在胡守中身边说着悄悄话,示意他不必心急,梁总那边定会给他一个体面的说法。胡守中这才轻吁口气,表示一切听从华兴安排,连珠寨地处偏远,华兴人拿了去,也给他省却不少麻烦。 相比王江的游刃有余,秦子亮多少有些拘谨,华兴人才来了几天,这里居然多出一条大路,就凭这份本事,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哨官能够对抗的。跟在王江身边,更是一路问个不停,好在有赵海波陪同,诸多疑问才得以解开。 赵海军陪着王佑贤,打问着粮食的情况,示意王佑贤不要急着离开,他们这边还有诸多事项,需和这位里长商量。 两次进入榆林港,曹廷义都没有在这条路上走过,此时心中暗自感叹,若是父亲亲临,不知会作何感想。 走在最前面的李树信渐渐从震惊中舒缓过来,望着身边的苟崇善,才发现人家并未夸大其词,这些华兴奇人,所行奇事,如未亲临,真是难以想象。 心情虽然有所舒缓,李树信的脸色却绷不住难看起来,搞得苟崇善心跳加速,迅速行动起来,和梁、孟二人热切交流,好让李树信有时间转换状态。 第67章 榆林交流 来到榆林港,人员再次分流,李树信、苟崇善被邀请登上喜鹊号,胡守中本来是要去找专家的,见此情景,立即要求登船参观,顾恒无奈,只能陪同前往。王佑贤也想上去观看,却被赵海军拦下,表示机会很多,没必要现在就去凑热闹。秦子亮则跟着王江,准备先看看众位“俘虏”兄弟们,王海洋和周向辉已经在附近等待多时了。 有了三亚会谈的基础,大家在榆林港的沟通便顺畅许多,李树信心中疑惑,也在商谈中一一得到答案。合着人家华兴人一句假话也没有,所作事情也合情合理,不管华兴来源如何古怪,至少汉人后裔这件事真实无虚,从这点上来看,人家华兴人返乡定居,理由充足正当,燕朝这边甚至都无法拒绝。 对于双方和平相处的事情,梁继盛满口答应,同时希望崖州官府能多多美言,将华兴人定居的决心反映给朝廷,以期早日达成定议。 李树信表示定会如实转达,并再次感谢华兴人的热情接待。 此时的李树信,已经对华兴人多有好感。人家身携重宝,满腔热忱返乡定居,作为华夏帝国的燕朝,要是还斤斤计较所谓海贼之说、律法约束,实在有失中央帝国的博大胸襟。 为了表示诚意,梁继盛希望李树信等人能在榆林港住上几日,务必将此地情况了解全面,将来返回州城时,也能有的放矢。 李树信本身也有此意,见梁继盛如此爽直,当即答应下来,决定在榆林港走走看看,真实感受一番,务求不虚此行。 ...... 胡守中在顾恒的陪同下,将喜鹊号上下看了个遍,心情也跟着激荡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听说李树信等人和华兴首领的会谈即将结束,胡守中便想着下船开溜,作为一名护卫负责人,他可不想掺乎到会谈中去。 顾恒对胡守中的想法心知肚明,随即将胡守中带到一间小会议里,让他稍作休息,梁总会抽时间过来与他见面,专门协商连珠寨的后续处理问题。 一路行来,亲眼看到华兴人如此恐怖的建设能力,以及远超想象的巨大铁船,胡守中对连珠寨的归属问题已经不作念想,此时听顾恒郑重提出这项议题,便知华兴这边已有定议,不由心中暗自惶恐起来,如若应对失误,另生波折,岂不是白忙一场。 胡守中并没有纠结太长时间,便见梁继盛从外边进来,直接在会议桌前坐下,同时示意站在对面的顾恒和胡守中坐下说话,显然是准备快刀斩乱麻,尽快将这处隐患消除掉。 大家坐定之后,梁继盛便开始询问胡守中对连珠寨的想法,胡守中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只是受命管理连珠寨,既然现在被华兴人占据,那就是你们华兴人的,他这边不作他想。至于官府问责的事情,他会自行摆平,不需华兴这边操心。 说到此行任务,胡守中也是直抒胸臆,明面上是承担护卫任务,但华兴人如此坦诚相待,这项任务也就可有可无,成了摆设。倒是生意合作方面,可谓大有进展,不管是货物买卖,还是未来纸坊建设,都让胡守中极其满意,言语之间,并不掩饰自己想要合作的迫切心情。 见胡守中如此知情知趣,梁继盛心情大好,看向顾恒的眼神中满是赞赏。稍微停顿片刻,便说起华兴这边的解决方案。 按照管委会的讨论意见,如今的主线是要和崖州官府和谐相处,如果就这么生吞了连珠寨,吃相还是有些难看。另外,从岳文雍那里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胡守中绝对值得拉拢,要是能消除掉他心中芥蒂,将来必会成为得力伙伴。 基于诸多考虑,管委会还是决定将连珠寨归还给胡守中,当然仅是名义上的。也就是说,从表面上看,此次会谈,胡守中会从华兴这边拿回管辖权,一切恢复原状。但在私底下,连珠寨仍由华兴人掌控,胡守中不得干涉。 作为补偿,华兴这边会向胡守中支付五百两白银,至于这笔资金是胡守中独吞,还是用于买通上级,那就是胡百户自己的事了,反正作为连珠寨的代表,至少在官府层面,他必须把连珠寨牢牢控制在手里,确保不另生事端。 梁继盛提出如此建议,弄的胡守中有些莫名其妙,占就占了,自己也没提出任何额外要求,搞这么多名堂干啥。想想那五百两白银,又有些魂不守舍,没想到华兴人如此大方,如果这算补偿的话,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想来想去,胡守中还是按捺住心中贪欲,连连推辞起来,能让他名义上收回连珠寨,他已经感激不尽,如果再收银子,那可就是得寸进尺了。 看到胡守中如此表现,梁继盛更加满意,直言此事就算议定,稍晚的时候,顾恒会将银子送过去,至于推辞的话,还是少说一些,我们华兴人做事,从来都是言出必践的。 两厢议定之后,梁继盛便匆匆离开,李树信那边,还有不少事情需要确定,实在没工夫和胡守中推让纠缠,至于进一步增进友谊的事情,还是得顾恒上手。 胡守中晕晕乎乎答应下来,不想和李树信等人碰面,便催着顾恒下船。 来到岸上,胡守中猛地一拍大腿,指着顾恒,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五百两银子,买的根本就不是连珠寨,而是他胡守中这个人。 当顾恒提出可以退款的建议时,胡守中眼睛瞪的溜圆,表示老子也是言出必践,这五百两银子要定了。 此时,世袭百户的胡守中终于显出些许军人本色。 ...... 曹廷义混在丁鹏的帐篷里,和丁鹏说起这几天在水寨的事情,对于顾恒提出的那个人多人少的理论,还是有些不解,尤其是华兴到处找人的做法,实在是匪夷所思,真要在这里聚集上几万人,万一遇上灾年,岂不是鸡飞蛋打,怕是连这处老窝都保不住。 丁鹏和曹廷义交往最多,彼此交情日深,说话便直白起来。 华兴人返乡定居,本来就要造福家乡百姓,若是因为事情艰难,风险不测,便畏首畏尾,何时才能将华兴无双技艺传扬开去。至于贪图富贵,享乐人生,虽然也很重要,但仅为此等小利,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燕朝,华兴大陆之繁盛,胜过燕朝百倍,他们冒险前来,难道就图个猎奇? 曹廷义的说法很有道理,但却不是华兴人畏惧不前的理由,既然决心广招人口,那就必须有信心应对任何困难。 要干就干难度大的事,这样才能不枉此生。 第68章 崖州往事1 下午的时候,李树信便跟着梁继盛、孟庆祥、岳文雍等人前往红沙村。随着榆林港开发工作越来越深入,华兴集团的工作重心慢慢转移到红沙村附近,而这一片区域,将成为未来集团总部所在地,相关建设工作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总部基地确定之后,大家便开始分散各地开展工作,梁继盛、孟庆祥等人主要在红沙村办公; 林志刚等人常驻黄泥岭; 符思南带领农业部众人常驻湳西农庄,集中力量应对秋收工作; 曹卫国将保安团的驻扎地定在烟墩岭下; 王海洋带着陆冠南等人登陆安由,将在榆林港东岸的这处陆地,开启华兴造船工业; 丁鹏让吴启华跟着去红沙村,先把集团的财务工作抓起来,自己则和顾恒等人在烟墩岭、临川港之间来回奔忙,毕竟目前对燕贸易主要发生在临川港附近; 董承军去了红沙村,彭少波则留在烟墩岭,和丁鹏一样,集团安全工作的重心还在临川港一线; 夏浚洲干脆将归义堂的总部设在连珠寨,顺便将连珠寨的日常管理接管过来,把郝为民解放出来,专心负责护卫工作。 郑万成的基建工作最为复杂,除了在烟墩岭留下少量人员外,大部分建设人员都转到总部基地和黄泥岭一线,将整个榆林港的建设工作大面积铺展开来。 ...... 胡守中没有跟着过去,还是派那个队长,带领一小队兵丁,协同李树信的两个仆人,赶往红沙村。相比李树信的众星捧月,这些人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走路前往,顺便体验一番华兴人超强的修路能力。 孔杰和苟崇善则返回临川港,现在那里乱糟糟的,有苟崇善居中协调,相关工作也会顺畅不少。 傍晚的时候,大家还是选择到连珠寨休息,毕竟那里房子多,住起来也舒服。 苟崇善带着手下占了一处小寨子,此时刚刚安顿下来。孔杰也不和他见外,直接住过来,算是做个伴,显然已把这位巡检大人当朋友相处。 从苟崇善离开算起,整个榆林港的变化,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亦不为过。 两个人坐在茅屋外的台阶上,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论年龄,苟崇善比孔杰大着几岁,都是正值壮年的时候。多日相处下来,孔杰的率直真诚也让苟崇善分外感动,这帮人上来就把他当自己人用,就不怕自己坑害他们?此时无事,苟崇善想来想去,还是问出心中疑惑。 孔杰的答复依然真诚,华兴初来,并无更多选择,苟崇善虽然名声不好,但也是一方长官,当日交流时,又不像马义那般油滑,就算是赌一把,也是苟崇善更为牢靠些。 从当下结果来看,当日算是赌对了,苟巡检不仅办事得力,而且还颇有见识,对华兴人的实力认识清醒。引导州城官员前来会谈,既可免崖州百姓劫难,又未使官府陷入不当纷争,可谓居功至伟。 对于孔杰的回答,苟崇善哭笑不得,自己生于斯长于斯,当然不愿意看到家乡生灵涂炭。 说到此处,忽然打住声音,扭头盯着孔杰,问他咋知道自己名声不好的? 孔杰嘿嘿笑着,直接反问苟崇善,你虽然不是啥大官,但在这边陲之地,也是一方豪强,怎么会有如此无聊的癖好? 苟崇善显然没想到孔杰会反问,随即愣了一下,脸上现出苦涩的笑容,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我和黎人有仇?” 既然孔杰有此一问,说明人家对自己是信任的,苟崇善长叹一声,才将自己憋闷多年的怨气发泄出来。 ...... 事情还得从六年前的那场黎乱说起。 六年前,苟崇善为崖州兵房司吏,喜好武技兵略,更有豪侠之名,兼之家境殷实、父母在堂、妻子贤惠、儿女双全,在整个崖州城中,也是人人羡慕的风云人物。 本来一帆风顺的人生在黎乱发生的那一刻迎来逆转。 对于黎乱的发生,州城这边毫无准备,毕竟黎人被欺压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敢做出任何反抗。不管是州城官员,还是乡野里长、土舍,都觉着众多黎人既未开化,也不知礼,和猪狗无异,平日里打骂欺诈,更是寻常操作。 汉黎矛盾积累日久,黎人滔天怒火渐渐酝酿开来,已到爆发边缘,而州城这边却懵然不知。 乱局先是由崖州西部的几个村峒发起,并迅速漫延开来,一时难以遏制。从黎人诉求来说,主要是反对官府盘剥,并未将祸事扩大开来,劫掠乱杀。 面对纷乱骤起,州城这边仅能自保,好在省城、府城反应极快,镇压大军很快来崖,双方随即掀起大战。 说是轻敌也好,或者说是黎人骁勇也好,往日极易平定的动乱,这次却遭遇到重大挫败,大小将领战死数人,官军被打的四散奔逃。 大战的直接后果,便是激起黎人更大义愤,数千人积聚起来,开始攻打州城。 官军来剿,州城民众认为大事可定,纷纷放松下来,开始正常生活。那时苟崇善正在军中效命,忙的不亦乐乎。虽然不用直接参战,但组织青壮,运送粮草、军械,却是职责所系,根本无暇顾及州城家小。 兵败之后,苟崇善跟着溃兵跑回州城,才知宅中老少俱在城外上香,慌乱之间,未能返城,听到消息的苟崇善顿时头晕目眩,呆若木鸡。 冷静下来的苟崇善正欲出城探查,却见黎人从各处赶来,已将州城团团围住,彼时虽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站在城头惶然无计。 接下来,苟崇善只能放下出城寻访父母妻儿的念头,开始没日没夜的站在城头防守,攻防之间,激战持续数月不息,将城里城外之人都变成战争机器。 每到双方休兵之时,苟崇善总是不由自主四处眺望,幻想着家人机敏,藏身乡野,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直到省城再次派出强军来援,才将这次黎乱平定下来,前后一年多的乱局,让崖州汉黎民众,俱都付出沉重代价。 城门重开之日,苟崇善迫不及待地奔出州城,四下寻访,才发现一家老小早已遇难,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此阴阳两隔,和众多汉黎民众一样,成为这场动乱的牺牲品。 人生遭此重大打击,原本城中翘楚的苟崇善生无可恋,满心想着报仇雪恨,然而州城内外,遍地惨状,哪还能分得清楚谁是谁非。疯魔一般四处调查的苟崇善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仇人。 动乱场中,你仇我怨,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第69章 崖州往事2 不久之后,知州张素、通判郭文绍先后到来,开始处理战后相关事宜。 鉴于此次动乱发起于西部山区,朝廷决定在那里修建乐安城,并设立乐安守备,引广西狼兵四百余入驻,专职防黎,并派新任琼崖参将何宗诚兼任乐安守备,负责乐安新城的建造工作。 知州张素是个练达之人,将州城事务托付给通判郭文绍,便亲自赶往乐安,督促新城建造。 临行之时,心灰意冷的苟崇善找到张素,希望参与新城建设。 得知苟崇善家中遭遇,知州张素略微犹豫片刻,便答应下来,还让他帮着组织青壮,运送粮草,给予苟崇善莫大信任。 作为只身前来赴任的张素,也需要本地能人的协助,才好在州城打开局面。 在苟崇善心里,还是想到乐安碰碰运气,如果真能找到仇人,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好过如今孤独于世。 在乐安城的工地上,苟崇善很快便成为张素、何宗诚的得力助手,得到二人交口称赞。与此同时,苟崇善却尴尬地发现,工地上不仅有狼兵们在忙活,汉人、黎人也加入进来,反正只要有口饭吃,大家都不在意多卖卖力气。 张素总是笑眯眯地,似乎并未受到动乱影响,无论是饭食供应,还是银钱派发,俱都一视同仁,而工地上的汉人和黎人,虽然交流不多,但也没将仇恨写在脸上。 在张素的管理下,城池建设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毫无纷争迹象。 桀骜不驯的广西狼兵在何宗诚的带领下,不仅能很好地完成护卫任务,还能协助匠人们修城,整个工地上,连一点肃杀之气都看不到。当何宗诚与狼兵首领交流布阵心得时,苟崇善就默默站在一边,才发现人家根本就是“大家”,怪不得狼兵们会对这位长官心服口服。 苟崇善对张素、何宗诚的作为满心佩服,活干的更加卖力,心情却变得愈发阴郁起来,看着黎人那一张张讨好的笑脸,根本就和自己心目中的“仇人”联系不起来。 活干的久了,大家渐渐熟悉起来,话匣子便慢慢打开。 关于寻仇之事,苟崇善先是向何宗诚请教,何宗诚皱着眉头,指了指附近劳碌的黎人,问他可有找到嫌疑对象?苟崇善则无奈地摇摇头。 许久,何宗诚叹了口气,随口说了个“命”字,见苟崇善一脸认真的样子,才又多说了几句,打仗这种事,生死有命,不仅是对兵丁说的,也适用于受到波及的百姓,压根和“寻仇”不搭界,难道守城时,你苟崇善杀的黎人还少吗? 仗打完了,大家自然要过日子,谁还在意那些仇怨,别人不会找你寻仇,那你又去找谁呢?战场上,你死我活,从来就没有私仇一说。苟崇善此时要做的,根本就不是寻仇,而是放下心结,开始新的生活。 对于何宗诚的说法,苟崇善心有不甘,随即争辩起来,难不成自己一大家子人,就这么白白殒命不成。何宗诚不便多言,只是指了指天,要怪就怪这不公的老天吧。 最终,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苟崇善找到张素,人家是州牧,见多识广,肯定会有不同说法。此时的苟崇善,心中满是无奈、愤懑,却又无处发泄。 张素的说法果然不同凡响,在他眼里,苟崇善家人是受害者,黎人同样是受害者,实在是没必要相互仇恨。 苟崇善再次问起同样的问题,难道真的只能去怪老天吗?然后,张素给了苟崇善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这个答案直接改变了苟崇善的人生信条。 人应不应该活着?当张素把这个问题抛给苟崇善时,这位精明干练的兵房司吏顿时无语,只能谦恭地看着知州大人,等着他的下文。 在张素看来,人当然应该活着的,直到完成整个生老病死的人生历程,问题的关键在于,又是谁让这些黎人活不下去,非要不顾性命地造反。 对于这个问题,苟崇善显然没有答案,也没有这么想过。 最后,张素告诉他,你的仇人并不是那些苦命的黎人,而是苛待黎人的各路豪强,他们不把黎人当人,才闯出如此滔天巨祸,而苟崇善的家人,只是无辜受到牵连而已。豪强之中,你苟崇善可有助纣为孽之举? 一席话说的苟崇善汗颜不已,任吏多年,自己虽然并无恶举,但也未将黎人视为平等之人,取笑打骂之事,更是平常。然而,州城之中,又有谁将黎人当人? 因果之间,何宗诚让他怨老天,显然是不想点破这层干系。 当报仇的对象转为各路豪强,苟崇善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无从寻仇。直接造成黎人动乱的那几个土舍、恶吏早已授首,至于其他人,难不成自己要一个个杀过去?报仇之事,还是一个死结。 张素和何宗诚的想法一样,那就是让苟崇善放下心结,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正经。当下的工作,更是要弥合黎汉矛盾,只要大家都能有口饭吃,悲剧才不会再次上演。 苟崇善虽然仍不甘心,但也知道事不可为,只能将心中怨念埋藏起来,从此再不提报仇之事。 乐安城顺利建成,苟崇善却成了何宗诚的跟班,跟着他走遍了崖州的山山水水,将各处营寨布置完善。此后多年,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也结下深厚的师徒之谊。 张素对苟崇善的能力极为欣赏,很快便为苟崇善请下封赏,从兵房司吏升为通远巡检司巡检,成为一名末流小官。 去年,何宗诚因功升任南澳副总兵,琼崖参将的职位改为沈植,乐安守备则由陈觉担任。 说到这里,苟崇善直言,若是何宗诚仍在,华兴人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孔杰似乎并不关心燕朝人事变迁,反而追问苟崇善,既然你已明白其中道理,为何还行此无状之事。 苟崇善老脸微红,双拳握紧又松开,并不掩饰愤懑之情,总之就是一句话,让老子善待黎人,他们总得付出些代价吧。再说了,要是不如此,他们还不得骑到老子头上拉屎。 孔杰说他强词夺理,苟崇善也不反驳,表示如果华兴人看不惯,自己稍加收敛即可,也让孔杰到时多多提醒,有华兴返乡这个大局在,自己这点恶习定会慢慢改正。 见苟崇善并非执着之人,孔杰便说起华兴对待黎人态度,就像此前符本黎所言,只有先让黎人强大起来,才能达成汉黎和解、平等相处的局面。 华兴返乡,是为了造福此间百姓,可没有挑起纷争、从中牟利的意图。 人家华兴人想的通透,苟崇善心中自然佩服,得知华兴首领之一的符思南居然也是黎人,心中暗自叹息,看来自己的荒唐日子必须结束啦。 ...... 第70章 训练新兵1 烟墩岭突入海中,将海面切成两处,外部为榆林海湾,直通大海,内部山岭环绕之处,形成榆林海港,港内海面,因其位于大陆南方,谓之南海。烟墩岭西侧,一条长长的白沙海滩延伸开来,直到鹿回头岭东侧,此处海面,被本地人称作东海。 此时,烟墩岭下,东海到南海之间,原本茂密的树林变的稀疏起来,仅余几处土丘还保持着绿意盎然的景象。 之前聚集在这里的工地人群逐步向打嗥岭转移,将这处地盘空了出来,成为华兴集团保安团的驻扎地。 靠近东海沙滩一侧,有一处五六百米方圆的空地被清理出来,一座小型训练场就此建成。 此时,百余青壮男子正分成数队,一部分在绕圈跑步,一部分在场内练习走步,现场十分热闹。 作为保安团的第一批军士,主要由四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杨宽带领的回风岭大营降兵约四十人左右,一部分为红沙村青壮约四十人左右,一部分为水寨“俘虏”约三十人左右,还有十人左右为连珠寨兵丁。 这些人中,最为特殊的便是水寨“俘虏”,在看到华兴人的诚意之后,不少人决定向杨宽等人学习,归顺华兴,然后曹卫国便和王海洋争抢起来。 考虑到海运部水兵任务并不当紧,最终王海洋做出让步,人可以给保安团一部分,但是,等到华兴水军成立的时候,保安团还是要将这些人原封不动的还回来的。 对于王海洋的要求,曹卫国满口答应,不管怎么样,先把保安团搞起来再说。一百余人的队伍,对曹卫国来说,只能算是起步,想要再往大搞,还得看形势发展。 曹卫国护送岳文雍等人去三亚,李政和王兴便把军事训练的任务接过来,在基地里大张旗鼓地操练开来。 练兵这种事,对杨宽这样的老兵油子来说,那就是机会,毕竟在回风岭大营,只有家丁才能有这样的待遇,像他们这些跟班,胆子大,敢动手就行,真要打起来,也就是个壮声势的水平。 所谓练的狠,吃得好,才是强兵的根本,杨天勇可没那么多粮食,供他们日日操练。现在华兴人如此用心,显然是把他们当亲兵看待的。至于训练方法,杨宽不准备计较,看着王兴手里的鞭子,便知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杨宽等人在外场跑圈,内场里,挺直站立的周子毅就显的的有些尴尬了,他和所有分不清左右的人只配站着。在他们面前,比周子毅小着十岁的符庆正在认真地作着示范,按照李政的命令,准确地迈出左右腿,甚至连胳膊的姿势都能丝毫不差地摆出来。 看着李政在那里大声表扬符庆,周子毅脸色变的更加难看起来,只能倔强地将身子挺得笔直,要是连站都站不住,还有什么脸面呆在军营。 不管杨宽、周子毅等人怎么想,在李政这边,只有通过考核的人才能留下来,而其中最优秀的,才配成为军官。最为关键的是,华兴人开出的条件实在优厚,除了管吃管住之外,只要成为正式军人,每月都能拿到一两银子的补贴,如果有仗打的话,还会更多。 训练开始的时候,李政便告诉他们,当兵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让敌人死,所以就得拿出拼命的劲头训练。当然,每一个当兵的人,都得做好牺牲的准备,华兴人给他们开出的价码也相当诱人,当下是一百两银子的补贴,以后还会给他们田地、耕牛,反正只要是为了华兴集团流血牺牲,家人的温饱根本不用担心,俱由华兴集团兜底负责。 对于华兴人的承诺,在场的人们并不怀疑,毕竟在之前的务工中,大部分人都拿到了银子,只是没机会花出去而已。 等到曹卫国从三亚里返回的时候,训练场上已经初见分晓,周子毅迎头赶上,和杨宽等人一起,进入到班长行列。 实际上,经过几天的训练,也仅仅有五人达标而已,大部分除了挨鞭子,进步实在不大。 即便是这样,梁继盛来看了两回,王海洋更是没事便过来瞧瞧,曹卫国返回基地后,几乎是一步不离地盯在训练场上,无论如何,这些人可都是宝贵的种子选手。 见华兴人如此重视,大家的训练热情空前高涨,就算是最笨的人,心里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进入保安团,以后的日子肯定错不了。 场地边缘,李政和曹卫国席地而坐,点评着场内的状况。 虽然进度不快,但在曹卫国眼里,却是进步巨大,动作规范可以慢慢来,只要把这帮燕朝人的精气神调动起来,就不愁练不出一支强军。 能得到曹老板的表扬,李政多少有些自得,当了这个副部长,总算是能起点作用。曹卫国笑嘻嘻地表示,能有这些成果,大部分是王兴的功劳,你小子别自作多情。 李政对曹卫国的言语打击毫不在意,反而讲起自己的新办法,那就是给每个新兵发了一根木棍,让他们休息的时候,在地上写字,不管能认识多少,至少得先把最简单的军令学会。 李政只是随意一说,曹卫国却极为重视,当下兴燕两方沟通本来就不顺畅,如果能在文化课上下下功夫,也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曹卫国让李政继续组织训练,自己则起身去找陈清源,看能不能挖两个教员到军事部来。 论起军事素养来,还是回风岭大营的兵丁能力最强,其次是红沙村的黎汉青壮,反倒是水寨、连珠寨的兵丁拉跨不少,至今没有一个人能达标。 训练场中,终于还是出了岔子,符庆训练水平高,并不代表他真的能打,十五岁的年龄也不知道轻重,骂人骂的有些狠了,就让一个水寨兵丁揣了个跟头,然后便扭打起来,让人家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符庆吃了亏,周子毅等村民不干了,就要上去帮忙,结果两伙人打成一团。 王兴等人要去干涉,被李政拦了下来,手中拿着个喇叭,居然开始现场点评起来。反正只要不打要害,由着他们折腾。 村民人多,李政便让王兴等人上去,将几个村民拉下来,保持两边人数相同,然后告诉大家,没有长官的命令,谁也不许停下来。 打到筋疲力尽,五六十号人瘫在场地中央,居然又开始对骂起来。这时,水寨兵丁这边的军事素养显现出来,居然还有两个人站在那里,虽然不再动手,但也没像其他人那样,躺坐在地上,而是将火力对准周子毅和符庆,让他们起来再战。 周子毅和符庆显然不服,爬起来冲上去,没几个回合,便让这两人踢翻在地,其中一人干脆跑到李政跟前,表示他们一方胜利,请求长官奖赏。 李政直接给将喇叭递给那人,告诉他和另外一个水寨兵丁,从此刻开始,你俩便是班长了。 第71章 训练新兵2 对于水寨兵丁来说,整日在船上忙活,身体姿态本就和常人有异,光一个罗圈腿便很难改正,无论是站队,还是跑圈,都是弱项。但论起闪转腾挪来,那可是他们的强项,几个回合下来,红沙村民被打的人仰马翻。 作为训练营的主官,王兴很快便明白李政的用意,让大家聚拢过来,先让那个叫李长林的水寨兵丁讲话,搞得这位爷狼狈不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王兴也不客气,上去就是一脚,连个话都讲不好,还当什么班长。 李长林脸涨的通红,脑子一热,居然开始批评起训练内容来,整天不是跑圈,就是站队,根本显不出他们的本事。说到激动处,干脆发起了脾气,我们这些人信服华兴人,愿意给你们卖命,但你们也不能整天像耍猴一样戏弄我们嘛。 李长林的一席心里话,率先博得杨宽等人的认同,虽然你们华兴人厉害,可这训练方法实在是匪夷所思,搞得人疲累不堪不说,关键是学不到真本事,打起仗来还得吃亏。 见大家闹的起劲,王兴才拿过喇叭,细细给大家讲起其中缘由。 首先,打仗这种事,在华兴人看来,是要靠集体的,光靠几个人能打,不可能掌控局面。既然要靠集体,就得有纪律,而站队和纪律密切相关。 纪律这东西,可不是说订几条处罚措施那么简单,而是要让大家形成默契,养成习惯,讲究的是步调一致,冲则一起向前,跑则前后有序,你们连站个队都不能齐整,真要上了战场,哪能做到行动一致。 至于跑圈,那就更简单了,真正的狠仗,打上大半天都是少的,就凭你们现在的体力,能不能撑住一炷香,都得打个问号。就像刚才那样,撑到最后的李长林二人,只要手里有刀,完全可以将剩下的人慢慢杀死。对于那些瘫在地上的人来说,哪怕你是顶尖高手,没了力气,也只能等着挨宰。 最后,王兴告诉大家,华兴人训练的是精兵,而不是像燕朝那样,区分什么家丁、普通军士,大家一起上战场,一起杀敌,起哄架秧子的人趁早滚出去,华兴人不养白吃饭的。 什么是真本事,那就是敌人都躺下了,你还站着。 讲清楚道理之后,王兴让李长林将那个率先发难的兵丁拉出来,直接绑到树上,先抽二十鞭子再说。在华兴人的队伍里,敢殴打长官,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周子毅也被揪了出来,他挨鞭子的原因很简单,人家符庆训练队伍,产生纷争,自有上官处理,你自己因私废公,替符庆出头,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这样的内讧,在华兴队伍里,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仗打不明白,长官承担责任,但是,敢不服管教的、不听命令的,一律滚出队伍,真到了战场上,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随后,李政也拿起喇叭,和大家说起自己的想法。 打仗这种事,其实就是人多打人少,好汉打怂包,讲究的就是个配合。在战场上,不管敌人有多少,大家都要尽量多配合,利用地形、时间差异,形成多打少的小局面,才能一点点消灭敌人。 刚才红沙村民吃了败仗,败就败在没章法,如果一直不改善,以后还是打不赢。 接下来,王兴叫停了训练,开始重新分组,七个班长,带领七个小队的士兵各自围坐一圈,热烈地讨论起来。杨宽在一边看的分明,原本四处来源的人们被打散开来,分到不同的小队里去,心中暗自警醒,在华兴人的队伍里搞小团伙,将来肯定没好下场。 李政、王兴等人在场地中转悠着,不时有班长举手,让长官们过去解答疑惑,先把思想问题解决了,后边的训练才能有效果。 在李政的示意下,符庆主动过去给那个挑事的兵丁松绑,将他扶回小队,并认真地给他道歉,表示以后会更加耐心,还虚心向那人请教功夫方面的事情。总之,为了场外那香喷喷的白米饭和滚烫的鱼汤,咱们小队一定要团结起来,争取一直拿第一。 周子毅被王兴扶着返回队伍,他们这队的思想工作,王兴准备亲自来做,从一个护村队长转变为职业军人,周子毅的思想转弯难度不小。 李长林叫上另一位新任班长,一起向周子毅走过来,打架归打架,兄弟情谊可不能断了。王兴笑着起身,让他们自行沟通,只要大家心意相通,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又过了几天,总共十位班长被选拔出来,除了日常训练之外,他们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跟着华兴人学文化、学军令,直到此时,大家才算明白过来,人家华兴人的这套玩法,居然比朝廷的那套还要正规,根本就是奔着打胜仗、打大仗去的。 打仗是不可能不死人的,训练的目的便是让大家学会杀死敌人,保存自己的技术,说白了,就是不能白白送死。王兴经常将这样的言论说出来,慢慢的,大家终于意识到,原来打仗还有这么多门道,真要这么训练下来,想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终于取得成效,队伍秩序渐渐齐整开来,各种现代化的军事习惯也慢慢养成,连一直负责做饭的范登云也看的起劲,拉着十几个做饭的大师傅上了训练场。用他的话来说,这帮士兵太能吃了,他们也得练练体力,否则很难做到饭食的按时供应。 训练在一日不停的进行着,胡守中过来待了一上午,然后黑着个脸走开,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苟崇善听到消息,拉着孔杰过来观摩,惊讶之余,还是问了不少问题,李政和王兴也不藏私,给他上了一堂现代军事课,苟崇善虽然只能懂得大半,心里也明白,照这样训练下去,怕是崖州地面,以后得是人家华兴集团说了算了。 相比胡守中和苟崇善,再次运输粮食返回的曹廷义,干脆将船队交给手下,自己带着几个人驻扎下来,亲自参与到训练中来,相比做买卖,这才是曹廷义的兴趣所在。 对于曹廷义的举动,王海洋很是无奈,只能私下警告王兴,别把这位爷练的太狠了。然而,事情往往出乎想象,挨过第一次鞭子的曹廷义反而更加用功起来,甚至还学会了给小符庆敬礼。这样的场面,更加激发了大家的训练热情,能让曹大首领给自己当手下,华兴这兵当的太值了。 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艰苦的训练并不枯燥,昂扬的斗志总是激发着他们做的更好,吃饭管饱,还能拿银子,凭啥不给人家卖命。 赤足训练,每个人的脚底,都结上了厚厚的老茧,李政、王兴等人也不例外。 第72章 曹洪到港 榆林港中,李树信干脆在红沙村住了下来,每隔一段时间,便给州城那边写些见闻,然后派人送回去,便算交差。作为主要对接人,岳文雍从未约束过李树信的行为,甚至也没看过他信里的内容,平时便叫上符本黎,和李树信聊天,除了回答李树信的各种问题之外,了解燕朝政事民情,也是岳文雍必须要做的功课,连梁继盛、孟庆祥、刘建国等人都常常来访,听李树信讲述燕朝趣闻。 从邵宏铭那里,胡守中才知道一个大型造纸厂的建设极其复杂,根本就不是短期可以搞定的。问题是自己的小作坊根本无法满足华兴人的需求,有钱挣不着成了胡百户此时最大的心病。 两个人商量许久,干脆带着人钻起了山沟。 榆林港附近的驿道,往东会进入竹络岭,然后越过山岭,抵达东部的铁炉港,再往东行,便是位于藤桥河口的合口港,此处亦建有水寨,却从未主动靠近过榆林港,想来也是事不关己的心态。 邵宏铭和胡守中考察的便是竹络岭中的一处沟谷,其中有一条小河与铁炉港相接,绝对是一处造纸的好地方。按照邵宏铭的打算,准备在这里先行建设一个造纸作坊,以满足集团内部的用纸需求,如果胡守中愿意投资,那是最好不过了。邵宏铭向胡守中保证,纸坊建成之后,全部产出由华兴集团包圆,绝不会让胡百户做亏本生意。 对于邵宏铭的建议,生意人胡守中自然一百个愿意,为了稳妥起见,胡守中提出希望华兴人入股,两家捆绑发展,这样他才能放心。邵宏铭先是满口答应,然后才发现这事根本就不归他管,并不作数。等考察一结束,便把他引荐给孟庆祥和丁鹏,让他们两家对接商谈,自己只负责技术指导。 最后,事情转了圈,又回到顾恒这边。顾恒的想法很简单,银钱投入,华兴集团可以出一部分,但是工匠、人员组织,还是得倚靠胡守中,到时候算作成本,一同估算分成比例。总之就一句话,让胡守中不要保守,使劲往大了干,也能给日后的大型造纸厂储备人才。 有顾恒撑腰,胡守中便知此事能成,当下便允诺下来,准备大干快上。要是能生产出华兴人带来的那种纸张,自己发财的美梦恐怕会大到不可想象。 既然准备紧密合作,胡胜归顺华兴的事情便是小事,胡守中甚至还给了胡胜些“分手费”,让他把家人接过来,专心跟着华兴人,将来大家便是兄弟,还要互帮互助呢。 相比胡守中的发财梦,苟崇善的想法很实际,那就是协助华兴人稳定住局面,只要不再生乱,就算是报答了知州张素的知遇之恩。至于和谈事宜,苟崇善并不想过多参与,华兴人的野心昭然若揭,是抚是剿,还是上官们发愁去吧。 临川港内,一座墟市渐渐形成,看着苟崇善忙碌的身影,连夏浚洲都有些感动,硬是拉着孔杰、刘鑫等人摆了桌宴席,从此和苟崇善兄弟相称。 秋收很快结束,王佑贤除了卖粮,更是将村中青壮发动起来,要么去山中采石,要么来榆林港务工,连一向惫懒的游侠王佑坤,也主动表示要来榆林港看看,还让王佑贤这位本家大哥帮着说项,看能不能弄个挣钱的营生,他在外边兄弟众多,肯定能帮上不少忙。 来到榆林港已逾三月,一众异域来人,终于开始慢慢融入燕朝,开创出一片可喜的局面。 ...... 没过多久,曹廷义便结束了辛苦而快乐的训练生涯,原因无它,回去报信的黄平再次前来,与此同时,他老子曹洪亲自带领船队抵达榆林港。 船队靠近榆林湾时,负责榆林堡(烟墩岭)守卫的哨兵便下岭报告,周向辉、赵海波各自行动起来,严阵以待,等到曹洪等人入港,直接惊得目瞪口呆,只剩下黄平一个劲地挥手,大声喊着是友非敌,警报才算解除。 两边互通消息之后,丁鹏让人去找曹廷义,自己则站在码头上,准备迎接曹洪等人靠岸。海面上,周向辉驾驶飞鱼号,前往红沙村,向梁继盛等人通报消息。 看着飞鱼号在港内自如行动,站在船艏的曹洪等人再次躁动起来,片帆皆无,无桨无撸的大铁船飞速奔驰的场面,可是平生未见得奇景。 曹洪这次共带来四艘货船,均为两百料帆船,船中货物由黄平一手操办,均是上次和华兴人商定之物。除了货物之外,便是曹洪携一干商业伙伴,准备和华兴人大作生意。 没等货船完全靠岸,飞鱼号便载着梁继盛、孟庆祥返回,再次让一干燕朝商人大开眼界。 曹廷义得到消息之后,心里想着飞奔而来,腿却不听使唤,刚刚跑了五千米,还是赤足,根本就没力气快速行动。 曹卫国无奈,干脆让两名士兵轮流背着他,才比梁继盛早到一刻,如此狼狈的形象,差点让丁鹏笑出声来。 梁继盛和孟庆祥先后下船,看到曹廷义的情况,惊讶之余,没给曹卫国好脸色,搞的曹团长心情顿时郁闷起来,恨不得立时把李政拉过来,让他给梁总好好解释一番。 首船靠岸,曹洪带领众人下船,已经缓过气来的曹廷义正准备给大家介绍,见父亲脸色难看,只得略略解释一番,同时示意黄平赶紧解围,自己这形象,实在是不宜出头露面。 码头上乱哄哄的,梁继盛简单和曹洪寒暄几句,便引领曹洪等人登上冲锋舟,分批前往近处的喜鹊号,此时的基地,实在不适合友好会谈。 直到在餐厅就坐,曹洪等人才从震惊中舒缓过来,望着一群奇装异服的女士们出来摆上茶点,又再次眩晕起来,即便是在家里,或者青楼,也没有如此豪放的女人装扮。 看到曹洪等人如坐针毡的样子,梁继盛便知其中情由,挥手让女人们回舱,丁鹏赶紧起身,跑到外面,让周向辉带几个船员上来帮忙。 此时,曹廷义才挤到前面,给大家认真介绍起来。 除了福瑞昌老掌柜曹洪之外,一同前来的还有大哥曹廷瑞的岳父,也是广海卫百户施耀,广州世袭指挥使羽家子弟羽应鸿,新会船厂大掌柜高祥等数位商户,俱是曹家亲近之人。 梁继盛也把己方人员做了介绍,并将华兴集团成立的消息通报给曹洪,至于华兴集团的是啥意思,按曹洪的理解,应该和福瑞昌一样,都是做生意的名号。 虽然乱子出了不少,但也情有可原,毕竟是初次见面,总得相互适应一番。梁继盛喜气洋洋地和一众客商打着招呼,心情难得地畅快起来。 第73章 曹家旧事1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黄平将华兴人吹到何种程度,在曹洪等人心里,还是存有不少狐疑。直到进入榆林港,见到港内奇景,才渐渐兴奋起来,能在第一时间和这样的势力明确合作关系,显然是福瑞昌商业拓展的重大机遇。 梁继盛陪同一众燕朝商人,先是将喜鹊号上下参观一番,然后又站在船艏甲板,介绍起榆林港的建设情况,原本荒芜的沿岸林地,已经现出些许烟火气息,将来必为一处繁华所在。 这种边走边聊的交流方式效率极高,很快便让大家熟悉起来,虽然话语间多有障碍,但在好奇之心的推动下,彼此相互适应,还是慢慢找到感觉,聊的热火朝天。 再次回到餐厅,酒宴已经准备就绪,曹洪等人远来,华兴这边总要尽一番地主之宜,才能显出己方诚意。相比初到榆林港的懵然无知,此时的华兴人已经完全适应新的环境,将目光聚焦到未来发展上来。 酒宴之上,梁继盛还是将自家来历叙述一番,重点强调自己的汉人身份,虽然不能强求人家完全相信,至少也得让他们承认华兴人为同族后裔的事实。实际上,曹洪的表现更加务实,早早便收起好奇之心,热情地问起华兴人的未来打算,能拥有如此旷世奇物的人群,定不会蛰伏于狭小边疆之地。 梁继盛见曹洪并不在华兴来历上过多纠缠,便知此人历事极丰,是个懂得分寸拿捏的人物,随即转换话题,谈起创立华兴集团的初衷,以及未来长久定居的打算。总之,发展商业是华兴人的核心工作,只有和燕朝人交往起来,大家互通有无,才是最终得以立足的根本。至于更久远的谋划,还未作考虑,当务之急,还是先取得燕朝谅解,平稳定居下来再说。 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可聊的话题便多了起来,华兴人对燕朝的大都市广州分外好奇,而各位燕朝商人则未来合作充满遐想,各种议题、论点层出不穷,将餐厅的气氛不断推向高潮。 最终,曹洪爽快地接受梁继盛邀请,决定在榆林港住上一段日子,争取将双方的合作事宜谈通谈透。作为福瑞昌商号的创始人,曹洪坚定地认为,如果能搭上华兴这艘大船,生意兴隆定会指日可待。 ...... 在榆林港周边走访数日,曹洪等人对华兴集团的认识日渐加深,合作的意愿愈发强烈起来。虽然华兴定居之事还在商谈之中,但在曹洪心中,越是在人家困难的时候介入,福瑞昌的价值才会最大,为了争得先机,冒些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为了让曹洪一行吃住愉快,孟庆祥连夜组织人手,将剩余不多的红沙村民迁至湳西农庄,空出屋舍供曹洪等人居住,以便下一步深入交流。至于船上货物的交接,由经贸部全权负责,务必将各项细节一一谈定,作为日后合作的基础。 华兴这边折腾的不亦乐乎,李树信就有些坐不住了,拉着岳文雍来找梁继盛,想要了解情况,然后便和曹洪碰到一起,正好省去私下沟通,直接在梁继盛屋里开起了小会。 省城来的客商,要和华兴人做生意,李树信作为州城代表,却是最为尴尬。正常来讲,华兴定居之事并未谈妥,李树信完全有理由阻止双方来往,问题是华兴这边定会阳奉阴违,而福瑞昌方面,显然也不会把州城放在眼里。 思来想去,李树信提出要参与会谈,了解双方合作事宜,以便向州城汇报。同时,李树信也向曹洪提出预警,在华兴地位没有确认之前,最好不要进行太过深入的合作,如果造成损失,州城这边概不负责。 曹洪见李树信并未强行阻拦,心中便有了计较,表面上对李树信恭敬有加,内里却毫不在意,当年佛郎机人登陆广海,也未得官府允许,人家生意做的飞起,也没见官府有啥强硬措施。 在曹洪看来,只要别整出乱子来,挣钱才是王道。 梁继盛安顿岳文雍,务必每日将相关情况通报给李树信,在华兴人这里,没有任何需要隐瞒官府的事项。另外,如果李树信愿意掺乎进来,华兴这边也会大开方便之门,确保州城方面及时了解最新信息。 对于华兴方面的开放姿态,李树信既表示认可,又十分郁闷。 数日会谈,双方诉求、底线交代的清清楚楚,但在最后的一锤定音上,无论州城,还是上级府城、省城,甚至朝廷,都没有片纸传来,搞的李树信进退两难。 每日在村中闲逛,看着华兴集团各项工程进展神速,心中的无力感愈发强烈起来。如果华兴人再大张旗鼓地把生意做起来,自己可就真成摆设了。 送走李树信,梁继盛才和曹洪深度交流起来。 之前一直是华兴人在解释,对于福瑞昌的背景实力,一直没有涉及。既然双方合作意愿如此强烈,曹洪便有必要将自家底细透露一二,这样才能深入交流下去,毕竟想要华兴集团释放资源,福瑞昌也得展现出实力,否则,即便是弄些好货回去,也是一锤子买卖,做不到长久合作。 此时屋中仅有二人对坐,曹洪终于下定决心,放弃顾忌,缓缓说起自身经历。 曹洪自承乃顺天府武清县人氏,年少时随父经商,定居蓟州,与当时驻扎蓟州的官兵素有来往。 一次运货途中,突遇山匪,父亲等众商人大多遇害,曹洪因为年纪小,藏在山林之中未被发现,死里逃生。之后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经人介绍加入蓟州军队,当时的秦姓总兵见其机灵、好武,又感念其身世,允其入亲兵营,从此结缘。 几年后,秦总兵遭人弹劾,被贬至广东,曹洪以随行护卫跟从。 在广东度过三年悠闲日子后,秦总兵被罢职还乡,曹洪等一干亲兵也就地解散。当时,作为年龄最小的亲兵,曹洪和义弟杜威随当时的亲兵首领一起护送秦总兵回乡,之后返回广东,聚集不愿回乡的同僚三十余人,于广州佛山镇买地定居,并开炉炼铁,发展至今,颇为可观。 定居十年之后,亲兵首领去世,大家一致推举曹洪为新的首领,曹洪也不负众望,带领大家奋力开拓,日子过的甚是红火。 算上曹洪,在连续两任首领的带领下,大家初始以走镖、冶铁为生,后又筑屋置地,或就地娶亲,或引家属南来,亦有不少同僚听闻后前来投奔,愈三十余载,逐渐发展成三百余人口的村寨。 近年来,随着佛山大姓宗族开始整治市商环境,组建乡营,抱团经商。曹洪他们作为外来户,颇受排挤,生存压力增大不少,便想着在广州城建立商号,寻求突破。 第74章 曹家旧事2 曹洪常年在外奔走,与广州城的世袭指挥使羽家多有交往,因此结识羽家公子羽胜麒,相处极为投契,遂皆为异姓兄弟。 既然要成立商号,又是在广州城中,曹洪便去找义弟羽胜麒商量,正好羽胜麒也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就准备操作起来。 事情正在操作过程中,曹洪在城中偶遇家乡之人,才知武清曹家近年发达起来,诸事兴旺,便起了回乡之念,遂让羽胜麒继续运作相关事宜,自己先回家乡看看。 当年年中,曹洪带着镖局总镖头杜威、儿子曹廷瑞等人几经辗转,返回家乡。 回到家乡,曹家果然一改旧日清贫模样,宅第广大,一副兴盛景象。适时曹家家主曹清为曹洪幼时玩伴,又为近支兄弟,久别重逢,分外欣喜,对曹洪一行热情款待。 席间谈及家事,才知曹清三弟曹如少年入宫,因天资聪慧,勤奋好学,深受大太监乔仁赏识,倚为亲信,在宫中混的极为如意,曹家也因此受益,诸事顺遂,渐渐富足起来。 又谈起广州商贸之事,曹清等人对广州的繁华艳羡不已,感慨曹氏一族竟然在南海之滨开枝散叶,殊为不易,对曹洪更是高看一眼。 曹洪在家乡居住几日,便由曹清二弟曹彦引领入京,与曹如见面。曹如年纪轻轻,甚有才华,待人接物,宽厚有礼,令曹洪等人深为折服,钦佩不已,极力与之结交。 双方相谈之间,对曹洪能在艰难中崛起,于佛山别开一番事业,曹如也是引以为荣,视为曹家之幸。 久居宫中,曹如对南方风物极感兴趣,留曹洪等人在京中居住,数日畅谈,十分投契。知曹洪有意在广州开立商号,苦于缺少官方助力,难以做大,曹如满口应承,引荐监生江守泰与之相识,一同筹谋。 曹洪武人出身,行事豪爽,江守泰则为小吏出身,极重江湖义气,两人相见,脾性相投,遂一见如故。 彼时乔仁为东宫伴读,江守泰与之交好,待曹如亦十分亲近。三人多日商议,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便由曹如禀报乔仁,得乔仁首肯,由江守泰出面,求得京中重臣刘度手书,以为关照。 期间,江守泰提出合股经营,曹洪自然求之不得,有江守泰、曹如在京以为助力,自己在广州城便可大展拳脚,全力开拓,如此两厢呼应,大事可成。 自此,事情就不再是简单成立个商号那么简单了,经过众人日夜商议,决定加大投入,采购海船,打开南洋贸易,一是可以为宫中引进各种奇珍异宝,二则拓展商业,发家致富,为京城众人提供财力支持。 海贸利厚,一往返便可发家的故事,在京中已是广为传播,浙江、福建一带富商云集,全赖海贸,与南洋有就近便利的广州,自然不在话下。一时间众人野心勃勃,恨不得立时扬帆海外,泼天富贵措手可得。 江守泰在京中交游广阔,既然合股经营,那便是自家之事,自然是尽心尽力,到处游说,又求得多份名帖,连买船的事都一并搞定,让随同奔走的曹洪大开眼界。 临别之际,双方协商议定,江守泰出银三千两、曹如出银二千两,占四成股份,曹洪一方出银五千两,羽胜麒一方出银五千两,各占三成股份,由曹、羽两家代为经营,来年商号成立,曹如、江守泰再派人参与。 曹洪京城一行收获满满,回到广州后,与羽胜麒开始紧密筹措,打点各处关节,于城内高第街购置商铺,成立福瑞昌商号。其所营业务也从铁器售卖转为经营海外来货,初期主要由曹廷瑞、羽应鸿、黄平等人负责与濠镜商人接洽,引进货物售卖,由于本金充足,曹廷瑞又颇有经营之才,开业之初,生意兴隆。 所谓物极必反,月盈则亏。京城一行,万事皆顺,福瑞昌的生意更是扶摇直上,众人未免得意,祸事便不期而至。 四年前,曹洪在疏通好各路关节后,选择在新会船厂订购两百料海船四艘,遣次子曹廷义和羽胜麒次子羽应涛长驻新会,力求万无一失。 大船建造周期极长,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有余,四艘大船建造的工程量,预计完工怎么也得两年。曹廷义和羽应涛这哥俩也是未来船队的头领,自然分外用心,四处招揽人手,采购航海设备,租船训练,忙的不亦乐乎。曹廷义甚至带人在濠镜番舶上打工,随船出海,游走安南、暹罗、满剌加等地一年,令曹洪心中颇为欣慰,自己这个小儿子,关键时候还是十分靠谱的。 在头两艘大船下海试航期间,当时曹清的儿子曹经文,江守泰的外甥于嗣业已经在福瑞昌任事一年,听说大船下海,便随曹洪一同前往观瞻。上船之后,二人便借学习之名留下来,随曹廷义、羽应涛一干人等游于海上。 船上四人年龄相仿,平日相处就分外投缘,此时聚在一起,豪情万丈,加上年少多金,自是潇洒快活,结为死党。曹洪也有意让廷义与曹、于二人亲***日里更是多有照拂,对四人交往乐见其成。 曹廷义出海一年,眼界大为开阔,其它三人眼红心热,嚷着也要随船出海。试航两月之后,船靠濠镜澳,由黄平出面联系,准备跟着番舶一起出行南海,开启福瑞昌商号大展宏图之旅。 祸事就出在这四个浪荡子身上。 此时的濠镜乃是万商云集之所,鱼龙混杂,可不比新会县城。四人此前来过濠镜,熟门熟路,自然要饮宴一番,席间豪气干云,大声喧哗,很是热闹。结果酒醉之后,因为听戏一节,在酒楼内与人骤起冲突。 于嗣业出身江南,自认才学出众,嘲笑粤人戏文粗俗,音律杂乱无章,不值一提,与江南大家相去甚远。本来在包间喧哗,也无大事,却是两名戏子又转入旁边包房献艺,巧言令色,挑动是非。旁边包房众人酒气上涌,都是少年豪强,哪有在粤地被外乡人欺负之理,问得因由,便上门寻衅,两边各自不服气,打将起来。 曹廷义和羽应涛自幼习武,身边家丁都是镖局出身,一路从酒楼打到街上,未落下风。然而对方可是坐地虎,见不能得手,一边不停地呼喊叫人,一边抽出兵刃,事情开始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双方陷入混战,对方人手却在不断增加。 曹廷义还算清醒,见势不妙,带领众人亮出兵器,一路杀出重围,直奔码头。到了码头,见身后无人追来,才放松下来。检视周围,几乎个个带伤,自己肩头被刀划了一下,鲜血已经渗出衣服,羽应涛腿上挨了一棍子,此时让人扶着,倒是曹经文和于嗣业两人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 来到船上,刚从外边办事回来的黄平被惊得目瞪口呆,一边命人给他们包扎伤口,一边询问情由,才发现一伙人打了一场糊涂架,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 面对这几位爷,黄平心中恼火,却无处发泄,只能长叹一声。 为求保险,让曹廷义连夜将船开出码头下锚,待明日天明后先回新会,自己则带人下船,找了个客栈住下来打探消息。 第75章 曹家旧事3 事情很快便传遍濠镜上下,顺天巡抚喻安庆的儿子让人打成重伤,幸得教会郎中及时救助,才保住小命,而打人者据说是江南人士,已经连夜乘船逃跑,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在濠镜这种三不管地带,打架斗殴本是寻常之事,但涉及顺天巡抚的儿子,而且还吃了亏,这事就变成了顶天的大事。 曹洪事后也是深感侥幸,幸好黄平机敏,及时让曹廷义等人脱离险境,否则被人扣在码头,难以转圜,不死也得脱成皮。 事情本身并不复杂,香山县很快查明情由,发现涉及达兵,又有京城来人,干脆直接上报广州府,反正两方谁也惹不起,广州府更加滑头,直接将公函转到按察使司衙门,请求定夺。 喻安庆曾任广东按察使司指挥佥事,兼管海道,在濠镜名声极大,如今更是在京城所在地的顺天府担任巡抚,可谓官威显赫,儿子让人打了,岂能善罢甘休,即便是此时喻安庆远在顺天,广东按察使司的同僚们也不会坐视不管。 听到消息的曹洪安排杜威带人护送曹经文、于嗣业回京避难,自己这边和羽胜麒赶紧请托关系,以求缓和,毕竟开罪按察使司,他们的海外贸易梦可真就成了春秋大梦了。 好在广东各处衙门长官对福瑞昌的背景多有了解,只能先和稀泥,等待京城消息。 最终喻安庆接受曹家赔偿,没把事情闹大,但福瑞昌的生意却一路下滑,至于出海贸易,那就别想了,在广东境内,没有一支船队敢让福瑞昌的商船加入。 言及此处,曹洪也是恨意难消,在梁继盛面前长叹不已。梁继盛倒是听的津津有味,没想到燕朝内部,也是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一团乱麻,如此打架小事,居然也能惊动京城。 和梁继盛絮叨半天,曹洪才接着将后续情况一一道来。 打架事件对福瑞昌的打击几乎致命。他们后台硬,喻安庆也不是吃素的,后来曹洪、羽胜麒多方联络,缓和关系,最终也只能保住进货渠道,两艘海船至此难以出海远行。 问题是剩下两艘海船的建造工作还不能停下来,人家船厂可经不起如此折腾,况且相关款项已经支付大半,想要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建造下去。 经此打击,曹洪心灰意冷,事情处理完毕后,郁郁回乡居住,广州城内的事情交给曹廷瑞打理,不再过问。 最后,曹洪神情振奋起来,说起开立福瑞昌商号以来的最大感触,直言世事难料,全在人为,于绝境中闯新路,才是经商之本。 曹廷义、羽应涛经此一难,迅速成长起来,既然远海无望,干脆就在广东沿海跑起了运输。这个举动大大出乎众人预料,曹洪、羽胜麒虽然担心,但也只能让他们自行闯荡,毕竟那么大的成本投下去,总是要见些收益的。 曹廷义、羽应涛跑船两年多,大盗未见,但小股海匪还是遇了那么几回,也算是给二位小爷磨刀了,加上二人知耻后勇,格外用心,居然硬是挺了过来,维持住船队日常运营,还略有盈余。 曹廷瑞、羽应鸿、黄平等人遇事不乱,苦心经营,福瑞昌虽不如初时红火,却也能够勉力维持正常运营,一点点积累经验,渐有复起之色。 小辈们近年来的表现让曹洪、羽胜麒二人深感欣慰,始知事在人为,只要精神不垮,从来就没有闯不过去的难关。 ...... 听曹洪说起往日旧事,梁继盛也是唏嘘不已,人家这么硬的背景,做起生意来还是如此不易,看来定居之事,还得细细筹谋,切不可操之过急。 说罢曹家过往,梁继盛又问起羽家情况,那个羽应鸿文质彬彬,可没有半点武人做派。 羽家虽然不是广东土着,但也在广州定居生活逾百年,先祖因平叛来到广州,后叙功得授世袭指挥使,并定居下来,属于广州达官兵首领之一。 到羽胜麒这一代,除信奉回教之外,其它已与本地人无异,久不打仗,部分子孙不擅军事,读书经商也是常事。 在曹洪看来,羽胜麒还是一副武人气概,不仅自身功夫过人,于带兵上也是颇有心得,要不是感念普通达人生活艰难,羽胜麒也不会介入经商一途。 羽胜麒的两个儿子性格迥异,羽应鸿从小厌武喜文,虽然没有功名,但也属眼界宽广之人,和曹廷瑞、黄平共同经营福瑞昌,甚是得力。倒是次子羽应涛颇像其父,在武事上十分用功,现在和曹廷义一同掌管船队,配合十分默契。 在曹洪眼中,不管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廷瑞、廷义,还是羽应鸿、羽应涛兄弟,这几年都进步很大,福瑞昌虽然仍处在艰难时刻,但有他们几个年轻人主持,迟早会兴旺起来。 这几年,随着福瑞昌的生意渐渐稳住,曹洪和羽胜麒的野心再次燃起,如果不能出海远洋,别说发家致富,恐怕连京城贵人也要得罪干净。 前几年蛰伏不动,也是因为自己这边理亏,如今往事如烟,若是再无行动,曹如和江守泰迟早会提出撤股,到那时候,福瑞昌就只有关门一途啦。 梁继盛对此颇为不解,出个海的事情,难不成还有人管? 曹洪苦笑着,说出其中缘由。官府这边并不打紧,只要缴税,人家才不管你干啥呢?况且凭福瑞昌的背景,也没人敢行讹诈之事。 问题主要出在商业上,从濠镜拿货,倒是省了出海的麻烦,但是利润也跟着下来不少,尤其是一些好货,可轮不上福瑞昌这种有黑料的商家上手。如果想谋暴利,还是得自己驾船出海,货通各国,自然能一朝暴富。 要想行商于南海各国,自己单独闷头前往,基本和自杀无异,要么是不熟悉海路,或翻船、或迷航,赶上一样便会倾家荡产,要么是被海盗劫杀,更是血本无归。唯一靠谱的办法,便是在番人或大海商的带领下,大家结伴出海,才能大获其利。 现在福瑞昌面临的难题,便是没有船队愿意带他们玩。从曹洪的判断来看,除了喻家的影响之外,广东各路官员也比较抵触京城势力,而他们上来就搞四条船出海的动作,也实在是大了点。 实际上,之前曹廷瑞、黄平没少往濠镜跑,也联系了一些关系,最后把人家逼急了,直言我们可以带着你,但前提是你如果出了事,不能让官府找我们的麻烦。若是大家因为你一起遭殃,你得包赔所有损失,其中光是定金一项,就要高出其它商家十倍。 如此一来,基本断绝了福瑞昌出海的可能。 对于那些大海商而言,一个敢于殴打前海道副使、现任巡抚的公子,之后还能顺利摆平的势力,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况且还有按察使司的暗示,谁会粘这种麻烦。 一场莫名其妙的打架斗殴,居然就这么断送了福瑞昌的大好商途。 第76章 奋勇开拓 说到此处,曹洪的心情再次低落起来,三十余载的日夜奋斗,一朝转型,却陷入如此困境之中,经年不能挣脱。 曹洪一番讲述,将曹家经商曲折和盘托出,可谓是真诚以待,毫无隐瞒,听的梁继盛感慨不已,对曹洪本人更是高看一眼,就凭人家没有任意吹牛,便是一位可以长久相交的合作伙伴,更何况人家背景确实“够硬”。 对于福瑞昌所遇困境,梁继盛自然想法不少,此时却没有急于转换话题,而是继续问起后续情况。既然曹、羽两家后辈仍在努力,想来曹洪也不会轻易放弃。 沉吟许久,曹洪还是决定如实说出自己的大胆之举,这一回,曹洪将三十余载的积累尽数押上。 一年前,在福瑞昌经营略有好转之时,他们定居的佛山却出现新的变数,铁器经营被本地豪强排除在外,制备成本急剧上升,几乎无利可图。 镖局的生意虽然转到广州,但也同步陷入困境,毕竟自家的货物运输减少,靠别家支撑,也只能混个温饱而已。 面对诸多麻烦,曹洪决定铤而走险,准备强行出海,羽胜麒也是大胆之人,表示尊重大哥决定,毅然跟从。 在曹洪看来,反正濠镜那边,自己也插不进手去,倒不如另辟蹊径,找一处岛屿,自行聚集商户,出海行商,也许还能绝处逢生,闯出一条新路。 在亲家施耀的推荐下,曹洪和羽胜麒选定了漠阳江出海口,阳江县南部的海陵岛戙船澳,决定在这里买地建寨,进行开埠准备。 按照曹洪的计划,如果佛山商业被人家卡脖子,靠现有的那些地,根本养活不了三百余人口。若是转换思路,从佛山搬迁出来,卖地卖屋的款项,足够在海陵岛开埠定居之用,再行发展几十年,又是一方豪强。到时候或驾船出海,或就地种田,保证日子能过,还是没问题的。 对于大家担心的海盗问题,曹洪更是不屑一顾,论起打仗来,他们这帮军汉,还真没怕过谁。在这方面,羽胜麒的想法也是一样,既然普通达人在广州这种大都市难以生存,倒不如远走海岛,或许还能活得更好。 最后,羽胜麒靠着自家世袭指挥使的名号,向官府提出将部分达官兵移驻海陵岛的申请。 从官府的角度来看,这绝对算是自己作死的奇葩行为,因此审批速度极快,恨不得让这帮北方回民早早滚出广州城,省却诸多麻烦。 两方各怀心思,你情我愿,相关手续便极其爽利地办了下来。 黄平返回报信之时,曹洪和羽胜麒正在海陵岛,买地置寨的工作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 听到如此奇闻,曹、羽两人也是瞠目结舌,详加询问之下,还是选择相信黄平所言,决定置办货物,前来探查一番。 正在岛上的施耀适逢其会,听到华兴诸多需求,强烈要求参与,并亲自返回广海卫,协助福瑞昌办货,并另寻两艘海船,一同前往。 张罗过程中,像高祥这种亲近商户也得到消息,跟着货船前来海陵岛询问,曹洪倒也实在,反正想去的都跟着去,有钱大家赚嘛。 最后,除了曹廷瑞留守广州福瑞昌总号,羽胜麒、羽应涛父子盯着海陵岛工地,其它相关人等,俱被曹洪带至榆林港,显然是受黄平蛊惑,准备赌一把大的。 对于曹洪如此大胆之举,梁继盛连声感叹,论起古人干事的魄力,自己这个现代人也是自愧不如。曹洪则不以为然,直言华兴人不远万里返乡定居,可比自己这事疯狂多了,一席话驳的梁继盛哑口无言,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随着曹洪开诚布公的讲述,梁继盛也是毫无保留,认为两家合作,前景定然无限光明,至于出海远行的事情,华兴这边航海技术发达,定会参与其中,即便是没有燕朝大商户带领,一样可以通行南海。 直到夜色已深,两人依旧聊的热火朝天,各种疯狂的想法脱口而出,要不是年龄不饶人,怕是会一直聊到天亮。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在二人心中久久回荡,直到各自安歇,仍然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之中。 ...... 黄平幼时家贫,得羽家收留,羽胜麒父亲发现黄平才思敏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便送他在家学中读书,黄平也不负期望,二十岁时便考中秀才,取得功名,之后两次参加乡试,均未中举,便绝了仕途之念,跟着羽胜麒管理家事,成为其得力助手。 前些年曹洪与羽胜麒合作开设福瑞昌商号,黄平就到商号任管事,表现十分抢眼,和曹廷瑞、羽应鸿配合默契,倾力将福瑞昌维持下来,也算是劳苦功高。 从曹洪入港开始,货船卸货便改在田尾港,将最初的登陆基地冷清下来,交给许振江等人,开始搭建浮桥。与此同时,相关的对外贸易转到临川港,田尾港则成为华兴集团自用港口,未经允许,不得对外接洽商户入港。 一大早,黄平和丁鹏便来到田尾港,一边核对着货物、账目,一边商量起下一步合作意向。最近几天除了卸货,便是四处参观,虽然谈了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但是核心问题,却一直没有涉及。 对于双方来说,肯定是要加大合作力度,但到底深入到何种程度,还需曹洪和梁继盛定出框架,才好进一步深谈。 对于福瑞昌目前的困境,以及曹洪的应对之法,黄平表示完全赞同,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如果你不锐意进取,可能连手上的东西也保不住。 就像几年前的福瑞昌,曹廷义等人闯祸之初,濠镜的进货渠道几乎封闭,生意更是一落千丈。一开始是黄平独自在濠镜奔波,等风声基本过去之后,曹廷瑞也跟着过来,两个人就差给商户们磕头了,仍然不得其门而入。 最后,还是曹廷瑞果断决策,那就是宁可高价拿货,平进平出,也要把福瑞昌维持下去。如此坚持半年,大家看到曹家诚意,才渐渐放开价格,将福瑞昌与其它商户同等对待起来,这才算走出难关。 当时如果不亏本坚持,也许福瑞昌就关门了,由此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此时回头来看,都能惊出一身冷汗。而正是大家的勉力坚持,才让京城各方重提信心,联络一直不断。 说着话,羽应鸿和顾恒也凑了上来,大家干脆坐在凉棚下面,聊起合作的事情来。 先是羽应鸿说起昨晚曹洪和梁继盛商谈的情况,表示合作不设底线,大家各尽所长,各取所需,倾尽全力拓展商业,反正就是往大了搞,最好谁也不留退路。 既然两位首领雄心勃勃,大家在下面办事,自然是畅快许多,返乡日久,华兴集团渐渐站稳脚跟,此时正是奋勇开拓的大好时机。 第77章 密切磋商1 梁继盛和曹洪只是定下合作的调子,具体能干哪些事情,还需要大家互通有无,拿出清单来,这样才好做出决策。 顾恒对福瑞昌在海陵岛建寨经营的事情兴趣十足,拉着羽应鸿和黄平问了不少问题,相形之下,居然和华兴人在榆林港驻扎发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人家是本地人,又有强大背景支持,相对要容易的多,哪像华兴人这边,一上来就打仗,还得曲意奉承小小州城官员,到现在连个定居的请求都拿不下来,想想都让人憋气。 羽应鸿对华兴处境倒是颇为理解,此事也怪不得州城官员,你一个外乡人,又带着如此重宝,人家没来抢劫,已经是在忌惮你的实力了,如果任意放行,等你们做大了,还不得自立为王?官府有些戒心,才是不糊涂的表现,相比之下,他们福瑞昌可没有这种负担。 说起海陵岛来,羽应鸿直言该岛屿临近大陆,地域广大,他们也仅仅占据其中一角而已。倒是那里荒地不少,如果尽力经营,几十年后,养活千把人不成问题,这也是曹洪下决心迁移乡民的最大倚仗,当下的广东大陆,已经没有一寸无主之地。 在顾恒看来,两边都处在事业初起阶段,倒不如先相互支持起来,华兴集团可以前往海陵岛设立货栈,福瑞昌同步在榆林港设立货栈,这样一来,商业互通便会顺畅许多,遇事商议,也能有个据点。 对于顾恒的建议,羽应鸿连连点头认可,黄平也认为此事可行,他们经营海陵岛,自然欢迎商家前往,只要人气起来,还怕挣不到银子? 至于在榆林港设立货栈一事,还得顾恒他们想些办法,倒不是黄平有意见,只是这榆林港地域狭窄,根本就找不到一块能容纳众多商家的区域,要是光福瑞昌一家前来,又如何能够做大。 黄平的意见十分中肯,榆林港东西南北陆地早已规划出去,却是没留下发展市场的地块。倒是临川港那边十分适合,问题是那里建个小型墟市勉强还行,要是搞成大型贸易市场,还是有些狭窄。 顾恒一时无计,看向身边的丁鹏,他是经贸部负责人,当时怎么就没争一争,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丁鹏笑着表示,榆林港在规划之初,主要以定居为主,保留小规模商业即可,并不是大型贸易的最佳场所。实际上,在丁鹏看来,西面的三亚河沿岸,直到毕潭港周边区域,才是对外贸易的最佳地块。 丁鹏的表态让黄平大惊失色,先不论官府态度,如此广大的区域,全部用作商业,华兴人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羽应鸿对三亚区域并不了解,在听到黄平解释之后,也是惊叹不已,和华兴人的想法比起来,福瑞昌根本就是在玩过家家。 顾恒此时大放宽心,拍着丁鹏肩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即便是这种规模,放在华兴大陆,也只能算是刚刚摸到港口贸易的门槛。 羽应鸿虽然心有疑惑,此时却不便表示出来,就想着转换话题,看能不能再谈出些新的项目来,抬头却见有人走过来,正挥手和丁鹏、顾恒打招呼。 来人是工业部的郭峰,这位可是林志刚的首席爱徒,此时过来,肯定有事要说,丁鹏等人便止住话题,将郭峰让进来。 郭峰的来意很简单,当下卸货完毕,他是受命来看铁锭的。丁鹏有事和黄平商议,便让顾恒领着郭峰去货场,羽应鸿心中好奇,便也跟着过去。 货场里,主要堆放的是粮食、油料、香料等物资,毕竟赶着前来,只有这些货物容易拿到,而郭峰关注的,反而是放在角落里的铁锭和铅块。 杜威守在货场,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个叫谭光奇的中年人,也是曹家采购生铁的管事,见羽应鸿领着两个华兴人过来,忙迎了上去。 杜威比曹洪小一岁,整个人生几乎和曹洪的影子差不多,属于紧跟曹洪,指哪打哪的人物,此时已经卸任镖局总镖头的职位,承担起福瑞昌商号护卫首领的角色,平时主要呆在广州福瑞昌商号,由于海陵岛拓展,才被曹洪抽调过来,这次也跟着船队来到榆林港,还是干自己的老本行,将船队众人的安全问题负责起来。 谭光奇是后来加入曹家阵营的,能力极强,将曹家采购生铁的工作搞的有声有色。此次前来,其中百余块铁版便是谭光奇四处搜寻而来,生铁压船,倒是和粮食等物资配合起来,效率更高。 相谈之间,郭峰才知道燕朝并无铁锭之说,而是将炼制好的生铁称作铁版,均为标准尺寸,大概在一米长、半米宽、不到十厘米厚度的样子,约有三百斤左右的重量。 谭光奇让人将铁版抬起,顺便给郭峰介绍起来。此时燕朝冶铁业已经相对成熟,先由大炉冶炼矿石,制成生铁版,然后运至佛山,改小炉炼制,制成熟铁,再行淬火,便可用于制备铁锅等日常用品。由于其制备工艺先进,制成品质量上乘,当下可是佛山的招牌产品,行销海内外,极受欢迎。 诸多铁版中,大部分呈灰黑色,其中也有几块称作锴铁的,光滑润泽,显然是其中上品,用谭光奇的话来说,广州仅有几处大炉,能够炼出锴铁,而且还得靠运气。用锴铁制成的铁锅,质量更是一等,价格比之普通生铁,还要贵上不少。 听着谭光奇介绍,郭峰心中暗自感叹,虽说燕朝属于古代王朝,可人家的炼铁手艺并不差,纯按经验来说,已达巅峰,只是没有理论辅助而已。整个冶铁过程,各处分工合作,产品也趋于标准化,居然呈现出些许现代工业的影子。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郭峰眼里,燕朝的冶铁水平并不差,如此往后,只要细加琢磨,形成理论,迟早会建成钢铁工业。华兴这边来的还算及时,若是再往后蹉跎百余年,自己这点炼钢技术,可能就派不上用场了。 谭光奇兴奋地介绍着,却见郭峰凝眉思考,并没有说出赞扬的话来,更不见感叹之声,便有些泄气,只道是华兴人不识货,认不得如此好铁。 大家围在一起议论时,梁继盛和曹洪走了过来,显然也是冲这些铁版而来,在钢厂工作多年,梁继盛也想和福瑞昌合作一把,之前听林志刚讲过,光把铁矿石挖出来,没有其它物料配合,也是炼不出钢来的,如果能有福瑞昌助力,想来能省不少功夫。 梁继盛到场,郭峰自然要评价几句,若是一言不发,直接将这些铁版提走,怕是交代不了众人。 第78章 密切磋商2 在郭峰眼里,眼前的生铁质量还是不错的,已经具备进一步加工的条件。但要从炼钢的角度来讲,此时燕朝还是以淬火方式进行,即便是能炼出些许钢来,产量也是少的可怜,根本没有规模化的可能。 按照谭光奇的说法来看,即便是淬火,也仅是在熟铁表面做些文章,制备铁锅、菜刀之类的物品,倒是够用,但论起品质来,连华兴大陆那边的粗钢都不如,更别提不锈钢等各种合金钢材啦。 当然,这些都是郭峰心中所想,话说出来,可不能如此直白,只说这些铁版质量不错,其中杂质不多,具备进一步冶炼的条件。至于后边的工艺,肯定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此时未见铁炉实物,不好深入评价。 梁继盛性子急,询问能否用这些铁版炼出钢来,郭峰倒也实在,一边摇头,一边表示还差些火候。 见大家脸色不好,连忙表示制备些铁锅等民用物品,还是毫无问题的,至于铸造铁炮,梁继盛没问,郭峰也没敢随意发挥。 总体来看,郭峰对这批铁版相当认可,随即向曹洪等人提出,只要价格合适,福瑞昌运来多少,华兴这边照单全收。 既然主顾满意,曹洪等人才放下心来,谭光奇更是惊出一身冷汗,看来这华兴人,于冶铁一行,甚是精通。 顾恒在一边听的认真,这时开口发问,如果咱们也造铁锅,能不能比过燕朝产品。 这回郭峰倒是信心十足,表示只要炉膛建好,即便是照猫画虎,使用燕朝工艺,也能弄出更好品质的产品来,超过燕朝佛山,并不是什么难事。 郭峰随口一说,羽应鸿却来了劲头,提出由他们供铁,华兴人制锅,只要品质上乘,肯定能卖出好价钱,还能让那些佛山土着吃瘪,绝对是大快人心之举。 常和曹家兄弟同处,没少听他们控诉那帮佛山乡绅,大家正常公平买卖,他们非要搞内部联营,弄的曹家作坊几近熄火,如今只能勉强维持,连买铁都拿不到好价钱。听的多了,羽应鸿自然是同仇敌忾,对那些乡绅印象极坏。 得到郭峰肯定回答,曹洪等人顿时兴奋起来,随即提出可到海陵岛建炉,想来利润更加丰厚。 不等梁继盛说话,顾恒立即表示反对,相关工艺乃是华兴绝密,如若外传,何来丰厚利润。 一瓢凉水浇下,场内瞬间沉默下来,顾恒看了看老梁脸色,直接建议福瑞昌在三亚开炉,由华兴人提供技术,这样既能保守秘密,还能造出畅销产品,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如此反转之下,曹洪等人心思活络起来,一起看向梁继盛,梁继盛此时满脸堆笑,表示只要大家感兴趣,一切都可以慢慢谈,华兴这边绝不会漫天要价。 见梁继盛等人谈的热闹,郭峰悄悄退出人群,继续查看起其它货物来,除了大量铅块之外,还有少量硫磺,全都是工业部急需的物资,尤其是铅块,品质相当不错,下一步要武装归义民,制备铅弹的原料算是备齐了。 对于硫磺,郭峰可就不太懂了,只能先把货提走,剩下就是邵宏铭他们化工团队的事情了。 梁继盛过来,丁鹏和黄平便从凉棚里出来,大家就站在货场里商议起可行的合作方案来,得知华兴人对铁、铅、硫磺、铜等物资的态度后,曹洪等人喜出望外,天下掉下来这么个大客户,看来福瑞昌兴盛有望。 大家正聊的热闹,曹廷义、周向辉等人从码头过来,说是要外出购买物资,前来辞行。 随着秋收结束,来榆林港务工的人员越来越多,粮油等生活物资的供应便凸显出来。用孟庆祥的话来说,华兴这边要想收买人心,首先便是要让务工人员吃好喝好,喝的问题可以用收费来解决,吃的问题必须免费,如今各种工程不断,屯粮便成了当务之急。 在物资购买方面,曹廷义和王江作了分工,涉及到崖州地面,主要是三亚里附近的粮油采购,俱由王江、秦子亮等水寨官兵负责,曹廷义主要负责出海采购任务。 这边卸货一结束,曹廷义便主动召集人手,准备带领六艘大船,前往儋州、临高一线,进行物资采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挣些运费也是好的。 在和王海洋商量过之后,周向辉决定带领部分船员,跟随曹廷义出海,一是协助曹廷义做好船队护卫工作,另外一个,便是了解周边水文情况,积累航海经验,对于海运部来说,迟早也是要走出去的。 听闻消息之后,长荣号船长高勇找王海洋商量,希望一同前往,相比枯燥的工地建设工作,外出巡海才是海运部的正经职责。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不容忽视,那就是所有华兴船员都不会驾驶帆船,随着现代舰船逐步停运,这些船员必须转型,学习帆船驾驶,否则海运部就是一个空架子。 对于高勇的忧虑,王海洋深以为然,之前在运水过程中,大家倒是纷纷上手,找到一些感觉,但和远洋航海相比,显然差距不小。 王海洋当下便答应高勇请求,并要求各位船长轮番带人出海,以后要想一直在海运部混,就必须得把帆船驾驶技术拿下来。 目前在榆林港、田尾港两处码头,足足聚集了大小近二十艘燕朝帆船,将整个港口水面搞的热闹非凡,从物尽其用的角度讲,也不能让这些船闲在港口里,而外出运货,便成了当然之选。 梁继盛和曹洪分别给周向辉、高勇、曹廷义等人安顿一番,便让他们尽快出行,争取能多跑几趟,但当下这情况,对粮食的需求,肯定是多多益善。 从梁继盛的话语中,曹洪、羽应鸿、黄平同时接收到一个信息,那就是这华兴人的野心极大,对人员的需求肯定是海量的,看来这崖州地面,怕是要翻天了。 人群中,顾恒悄悄问郭峰,是不是燕朝的生铁炼制缺“药引子”?郭峰嘿嘿笑着点点头,顾恒低声说出“石灰石”三个字,郭峰则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的手势。顾恒这才洋洋得意地随着梁继盛等人返回红沙村,以后谁再说搞贸易的不懂工业,他就用这个例子打他们的脸,至少当下,郭峰是对自己认可的。 ...... 榆林港东部的安由村,之前是一处小型黎村,在黎村归顺之后,人口便被迁移至湳西农庄,陆冠南直接将这处地块变成一座大型工地,开始造船厂的前期准备工作。 随同曹洪四下参观完毕后,王海洋便将施耀、高祥等人请到安由村,商议起下一步船舶合作事宜来。 第79章 密切磋商3(小议船事) 对于海运部来说,主要职责就两项,一是组建海运队伍,既要跑运输,还要能打仗,另外便是修建造船厂,用陆冠南的话来说,燕朝的帆船水平不行,要想称霸南海,还是得自己造船。 简陋的茅屋前,大家围坐在篱笆扎成的小院里,议论着近日见闻,显然已经熟络起来,随着和燕朝人接触日久,沟通的障碍也慢慢消除,毕竟大家同文同种,互相学起来,费不了多大功夫。 看了几天的船型,高祥心中多有焦虑,也不知华兴人对自己的帆船满不满意,尤其是那个陆冠南,拿着绳子、尺子等物件到处丈量,却连一句赞叹的话都没说出来,搞得高祥等人心情七上八下,实在是摸不出这些华兴人的底细。 华兴人这边,王海洋是开船的行家,但对造船却是知之甚少,主要还是依靠陆冠南、舒树林等几位造船专家。前期在王江的介绍下,从三亚那边招纳了一位造船的老工匠,也仅是造过渔船而已,平日里,主要是带领几个徒弟,负责水寨的船只维修。 这次会谈,陆冠南专门把老工匠邱福叫过来参加,如果有沟通不畅的情况,邱福也能居中解释,顺便还可以探一探新会船厂的水平。 高祥率先拱手发言,询问陆冠南对燕朝帆船的见解,是否能够达到华兴人的要求。 陆冠南此时不再隐讳,直接告诉高祥,像曹廷义他们驾驶的那种两百料的帆船,高祥他们完全可以放开手建造,华兴这边一定照单全收,不会让船厂吃亏。当然啦,燕朝官府那边,也得他们自行搞定,华兴人只管付钱拿船。 一席话下来,先给高祥吃个定心丸,省的他整天欲言又止,一副谄媚模样。 随后,陆冠南便问起燕朝造船情况,核心一点,就是你们为啥不把船造大点。现在这种两百料的船只,即便是和飞鱼号这样的登陆艇相比,也仅是个弟弟,若是跟喜鹊号那种百米巨舰相比,连孙子都算不上。 高祥心中有底,说话便直率起来,燕朝这边也曾造过一千料以上的大船,那还是在建朝之初,后来因为海患猖獗,朝廷宣布禁海,并将帆船的规制限定在四百料上,之后便再无大船建造,相关船型资料也渐渐失传。 如果华兴人想要大船,他们船厂也可以建造四百料的大帆船,只是官府那边,还得曹家出面转圜,毕竟船型到四百料上下,官府管束甚是严厉。 说到这里,施耀开口插话,说起自身见解。 就广海来说,货物运输都沿海岸航行,四百料帆船相较目前的两百料帆船,优势并不明显,其中原因并不复杂,主要是和广海季风、船型规制有关。 两百料帆船采用两帆多橹结构,有风则扬帆,无风则摇橹,虽然船只容量小不少,但胜在便利。而四百料帆船为纯三帆结构,遇到海面无风,或风小时,航行难度骤然加大,有时甚至需要等风再行,容易耽误时间。 说起季风来,广海洋面的季风特点是夏南风,冬北风,冬日北风甚烈,而且持续不断,四百料帆船的优势可以充分发挥出来,相较两百料帆船更加有利。问题出在南风上,广海夏日南风较弱,时断时续,此时,四百料帆船的缺点便显露无疑,反倒是两百料帆船更利夏日运输。 因此,从全年运输的角度来看,显然两百料帆船的效益更高,加上官府管制的原因,广海船运主要以两百料帆船为主,四百料帆船并不多见。倒是他们沿海水寨,尤其是像广海卫这种大型防海卫所,均配有几艘四百料战船,用于海上作战。 作为广海卫的世袭百户,施耀可是航海世家出身,对各种船型、航海知识知之甚详,此时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实际上,在施耀看来,四百料帆船用作战船,作用还是很大的,但要是用于沿海货运,就有些不划算了。 当年曹家拿到的也是四百料帆船的建造批文,还是听施耀规劝,才改成两百料帆船。当时曹洪还颇为后悔,早知两百料帆船就够用,何必费功夫上下打点,毕竟这种中型货船,官府管制并不算严厉。 听到施耀解释,陆冠南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毕竟还是人家燕朝人更了解自家海面,能多装货而不用,肯定有其合理之处,现在看来,确如施耀所言,沿海岸行船,还是两百料帆船更为经济。 随后,陆冠南又问起远海事宜,这种两百料帆船,如果行到大洋之中,风险可是不小,也是走不远的。 对于陆冠南的疑问,施耀大笑起来,直言从广州出发,各国大陆基本相连,出行远海,根本不是问题,无非是一直沿海岸行驶,或买或卖,只是效率低些罢了。关键是出海行商,肯定要和陆地各国沟通有无,在大洋中航行,似乎也没啥必要,边走边做买卖,不是更香吗? 施耀这话一出来,大家纷纷笑起来,连陆冠南也被驳的哑口无言。 见陆冠南语塞,王海洋便接着问起来,那南海之中,就没有越大洋而直航某国的案例,若是延海岸航行,虽然稳妥,但从效率上来讲,未必就能挣大钱。 此话一出,施耀、高祥等人暗自点头,人家华兴人真不白给,显然对海上经商颇为在行,广海洋面的特点,确实不能代表燕朝全部。 施耀刚才卖弄一番,甚是自得,此时便打开话匣子,说起自己对燕朝航海的见解。 当前燕朝海运,主要分布在浙江、福建、广东三地,由此形成沙船、福船、广船三种规制,其中沙船应用最广,船型最多,既有河船,也有海船,早年出海大船,便是以沙船为主。直到朝廷禁海,沙船渐渐式微,主要用于长江沿岸货运,出海船只,慢慢被更利海运的福船取代。 由于当前朝廷认可的海运贸易港口只有福建泉州月港一处,因此也带动福建造船业兴旺发达起来,在那边,四百料的帆船用途更大,完全符合王海洋所说的越大洋而直航外国的想法。 就福船来说,其实和广船在规制上差别不大,仅是在用料上有些差别,广船以铁力木为主要用料,更加结实耐用,相应成本更高,建造难度更大。福船以杉木为主要用料,胜在成本低,建造难度小,建造周期短,但在战船对垒时,两船相撞,广船无事,福船必然碎裂。 相形之下,施耀更加推崇福船,毕竟做买卖是主流,傻子才没事想着打仗呢?广船虽然结实,一个是木材难寻,非得从云南深山中来,广东地面,早已被砍伐殆尽,另一个,便是建造周期太长,要是想大力发展海贸,还是福船来的便利。 实际上,一艘福船往返海外一趟,得利均在数万两白银,造船的费用根本不值一提,大不了年年用新的,也是极为合算的买卖。 第80章 密切磋商4(小议船事) 说起福船去向,施耀指出两个航海目的地,一个是远在南海的吕宋岛,那里此时被佛郎机人占据,手上白银无数,一年往返之下,获利足可发家。另一个是东海北方的长崎岛,那里是日本国的属地,盛产白银,福建、浙江商人来往其地,更加频繁,历史也更加久远。 江南之人,因此航线,发家致富者,不胜枚举。 在施耀看来,东海洋面季风更加给力,洋流也较广海迅猛,江南、福建之人,每年夏日趁南风结队出海,顺洋流北上,到达长崎甚为便利。等冬日时,风向、洋流转向,携带日本货物、白银南返,钱挣得不要太爽利。 前往吕宋则正好相反,冬日南下,夏日返回,四百料福船航行洋面,只要不遇飓风,基本可保安全。实际上,随着航海经验的逐年积累,海上之人对飓风时节把握极准,出海时,又是结队而行,海上遇难之事,已经很少发生。 当然,如果你就是头铁,非要仗着自己有本事,几艘大船便自行前往,那和找死也没啥区别。即便是风平浪静,光是海盗一项,就能让你倾家荡产。福瑞昌出海迟迟不行,还不是没人引领嘛。 相形之下,广海的情况颇有不同,朝廷在这里并没有指定外贸港口,但却留下濠镜这个漏洞。 佛郎机人经过百余年持续不断的航海通商,在和燕朝多年纷争之后,终于在广东香山的濠镜澳站稳脚跟。此时连年通商,已成定例,濠镜港口,渐成双方共管之势。 说到此处,施耀意味深长地看着几位华兴人,欲言又止。 王海洋心思通透,连忙请教起来,既然佛郎机人能在濠镜长居,他们作为同宗同族之人,朝廷应该更为宽大一些,想来定居之事,应该能成。 施耀扶额长叹,直言华兴人想的太简单了,人家佛郎机人用了上百年时间,前赴后继,死伤者无数,才换来濠镜居住许可,你们华兴人准备如何行事,才能让朝廷对你们放心。 数日交往下来,施耀显然不认为华兴众人会安稳做个顺民,就冲他们如此急迫地和燕朝通商,其行径和佛郎机人并无不同。至于同宗同族,倒是个过硬的理由,问题是你要认主归宗,首先得服从州城管制吧,上来就把榆林港周边的官军一扫而空,说你是海贼,一点都不冤枉。 王海洋哈哈大笑,表示如此操作,纯粹是为了自保,总不能刚进港口,便让人盘剥殆尽,那不是傻子行为嘛。再说了,我等若是任人欺凌,变成不名一文的乞丐,何谈造福乡里。 施耀等人对王海洋的说法纷纷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问题是官府可不一定就是讲道理的地方。 这个话题比较复杂,施耀略去不提,继续说起广海的情况。 由于佛郎机人的存在,广东对外贸易的特点十分鲜明,那就是前往南海诸国的动力不强,毕竟有佛郎机人送上门,谁还愿意遭那个罪。因此,两百料帆船便大行其道,毕竟海岸线这么长,沿岸府县也不太穷,总有不少生意可做。 即便是要远行,广海沿岸的便利也是浙江、福建等地不可比拟的,地利之便更是优于东海。 从广州出发,一路西行,再南行,均有大陆相连,商船根本不用冒险进入大洋,所过之处,安南国、占城国、暹罗国等依次坐落,一直到南海边缘的满剌加,都没有问题,无非是时间长些。如果敢于冒险,再从西往东,到达吕宋、爪哇都是常事,反正南海南端,各国岛屿相连,总能找到显眼的路标。 从福瑞昌的角度来看,也是从濠镜拿货最为便利,但毕竟属于后来者,只能喝些汤汤水水,想要发大财,还是得自己亲自远海航行,其中艰难,从曹家过往经历,可见一斑。 对此一论,王海洋颇为不解,福瑞昌背景深厚,如何就只能喝些汤水? 听到王海洋继续刨根问底,施耀顿时一阵头疼,所谓言多必失,此时想要收回前言,已然不能。好在前几日曹洪曾言,遇到如此奇事,定要拿出志在必得的劲头,和华兴人谈成合作,至于官府态度,哪比的上银子来的实在。施耀对曹洪所言极为认同,在他看来,要不是华兴人武力超强,抢上一把又有何妨。 无奈之下,施耀沉吟许久,让高祥等人先到院外停留,才继续解释起来。在他心中,如今只有开诚布公,才能赢来全面合作。 曹、羽两家创立福瑞昌,仅作为普通商户,从濠镜弄些番货,挣大钱不容易,但要想细水长流,持续经营下去,还是不难的。难就难在曹洪京城一行,引来两个大股东,人家可看不上些微小利,显然是要挣大钱的,这就让福瑞昌的商业定位发生巨大改变,因此,出海远行便成了必然之举。 施耀本想简单解释一番,蒙混过去,但见王海洋、陆冠南等人听的入神,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根本就不给他停下的借口,只得继续深入讲述下去。 就濠镜商业来说,主要依赖的便是佛郎机人的货运贸易。每到春季时,浙江、福建商人便会趁北风未衰之时南下,广东这边也会准备好贸易货物,等待夏季时,佛郎机人趁南风携大船北上而来,各方互通有无,大行商事。之后浙江、福建商人会趁南风返回,而佛郎机人则要等到冬日到来,再趁北风返回南洋,或过满剌加返回本国,当年贸易便告结束。 多年以来,广东对外贸易早成常例,内外商户各取所得,各分其利,均有定数。福瑞昌就是有天大的背景,也难以撼动分毫。何况人家也不是白给的,你有背景,人家也有,真要斗起来,代价实在巨大。 实际上,这些年围绕番货的明争暗斗年年上演,各家商户来来去去,家破人亡的事情并不少见。问题的关键是福瑞昌的背景太过敏感,如果贸然参与进去,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如此一来,必会带来广东震荡,广海不靖。 王海洋此时听出些意味,不由追问起来,是不是福瑞昌的背景太大了,骤然进入濠镜,怕是会搅乱整个海外贸易。 施耀微微点头,表示也对也不对,照实来说,背景大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背景路数不对,你们想想,曹如是乔仁的干儿子,江守泰是乔仁的门客,而乔仁是司里监大太监,专职伺候太子殿下,这就和皇家牵扯上了。 若是让皇上知道海贸如此赚钱,再命福瑞昌任意行事,别说濠镜了,估计月港那边也不得安宁,如此一来,还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 现在想来,人家广东各路神仙不带福瑞昌玩,完全情有可原。 如此重大生意,天下人谁都能做,唯独皇家做不得,这就是燕朝的潜规则。 最后,施耀极为无奈地说出心中结论。 第81章 密切磋商5(小议船事) 施耀如数家珍地说出燕朝海事,并将福瑞昌的困境一一道来,总之是该说的,不该说的,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王海洋等人显然对施耀一番言论震惊不小,脑中忙着消化巨量信息,反倒是一直没吭声的舒树林老爷子率先感慨起来,没想到施耀一介军户,却能说出如此精辟的道理来。 舒老爷子一席话,逗的大家齐声欢笑。施耀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哪有如此见识,所言均为曹老掌柜反思所得,自己不过是传话而已。 王海洋此时回过神来,问起施耀如此开诚布公,会不会开罪曹洪。 施耀无奈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口不择言,如今反悔又有何用。多日来观华兴奇景,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净想着如何拉拢你等,却不料将曹家秘事吐露出来,实在是汗颜之至。至于是否会得罪曹家,还得看华兴这边诚意如何,要是合作不成,自己亦无颜面对亲家。 华兴众人沉默良久,还是王海洋率先郑重发言,表示合作之事都包在他身上了,只要福瑞昌不使诡诈,华兴这边必会以诚相待,开启全面合作。 言尽于此,施耀长吁口气,刚才说的得意,几乎失了分寸,好在这华兴人知情知趣,没有辜负自己一番深意。 虽然和华兴人拉近了关系,施耀对自己的莽撞发言还是暗暗后悔。 王海洋等人不知施耀心思转折,总觉今日受益匪浅,纷纷拱手表示感谢,将来华兴集团出海远航,还得施耀这样的专家多多指点,双方未来大力合作,定会创造巨大商机。 ...... 许久,施耀让高祥等人回到小院,将话题再次转到造船上来。 当年曹洪造船,最先找到的便是施耀,由施耀从中牵线搭桥,在新会崖门附近扩建船厂,进行四艘海船的建造。 当时高祥的船厂几乎没有订单,主要靠船只维修支撑局面,骤然来此大单,自然十分重视,不仅自己投入资金,还让施耀参股进来,准备大干一场。 福瑞昌出事之后,曹洪并没有停止造船,相关款项及时支付,让施耀、高祥等人大为钦佩,对曹洪更是高看一眼。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施耀和曹洪已是莫逆之交,得知曹廷瑞丧偶待续,便主动将女儿许于曹家,也是对曹家人品的充分认可。 在完成曹家订单之后,新会船厂的规模陡然降了下来,毕竟像曹家这样的大主顾,可不是说有就有的。之前黄平言说华兴这边需求极大,施耀和高祥哪能错过机会,这才相求曹洪,务必一同前往。 此时的小院中,高祥已知这华兴人俱是行家,而且人家将来还会自行造船,当下这段空档时间,才是自己应该把握的机会。 对于刚才陆冠南的采购承诺,高祥甚是兴奋,见大家再次聊起造船,便提出让华兴这边作些评价,如有必要,他们定会认真改进。 说起评价来,陆冠南反而踌躇起来,从他内心来讲,是有些看不上这些破船的,可要是当面打脸,又会破坏气氛,一时两难起来。 王海洋知道陆冠南心意,赶紧用眼神暗示陆冠南,务必多说些好话,这会儿可不是较真的时候,毕竟人家还处在古代社会,能造出这样的大船已经十分不易了。 对于王海洋的暗示,陆冠南心领神会,稍稍思考片刻,这才缓缓说出自身观感。 既然要评价,陆冠南便从广船的几处优点谈起,一是在船材使用上,铁力木材质坚硬,并富含油脂,不受虫害,是上好的造船材料。用铁力木建造的大船,结构坚固,不惧碰撞,尤其是作为战船,相比其它船型,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同时铁力木不会腐烂,船只建造完成后,只要不出意外,用个几十年都没有问题。 二是水密隔舱的建造模式,极大的增加了船只的安全性。海上航行,总会遇到各种意外,水密隔舱技术能够将船只的损失降到最低,人员安全也较普通船只强出不少。 三是多孔舵的设计,大大降低操舵难度,使船只在海中的回转性能大大加强,操作起来也更加方便、灵活。 四是广船的帆型张开如扇,而且其宽度甚至超过船体,极利借风,更加利于航行。 一席话句句说在要点之上,引得在座众人纷纷点头。 说到问题,陆冠南便婉转许多,没有表现的太过尖锐。先是提到船体结构问题,广船总体来看,虽然上宽下窄,比之普通内河船只更利于在海中航行,但仍属于平底船类型。 在外海中航行,遇到风浪冲击,船体便会振动不休,人在船中的体验感会很差。另外,广船的长宽比也不合理,十五六米左右的船长,上部宽度达到近七米,虽然可以多装不少货物,可一旦遇到飓风,不及躲避,就有倾覆的可能,若是远海航行,风险会急剧放大。 高祥这次过来,身边除了管事、船员之外,还将船厂的大匠师傅汤盛海父子一并带过来,毕竟华兴这边情况不明,遇到些造船问题,汤氏父子还能帮帮腔。 此时谈到船型结构问题,坐在高祥身边的汤盛海便按捺不住,率先提出疑问。 从他多年的造船经验来看,船体宽一些应该会使船只更加稳定,即便有些风浪,也不至于倾覆。 陆冠南微笑着作出回应,简单谈了些河道和海道的差异,尤其是近海与远海的差异极大,船在大洋之上,风浪是最大的敌人,也是对船只平衡性最大的考验。 说着话,陆冠南将手边的茶碗拿起来,左右倾斜翻动,示意船只的平衡性和倾斜度的关系,让汤盛海陷入沉思。不过,陆冠南也谈到如果船只主要在近海作业的话,这种设计方案反而有很好的经济性,并不是缺点。言尽于此,陆冠南不再展开,最后认为就现有条件下,广船已经是绝佳的选择。 在多日勘察的过程中,陆冠南发现广船采用的卯榫结构连接各处相当合理,充分体现了古人在木工方面的深厚积累和聪明智慧,只是所用铁件较少,坚固性仍有不足。 说起铁件,陆冠南告诉高祥,华兴所订船只,务必多用铁件。 另外,如果从战船的角度来看,广船没有专门的隔层布置火炮,毕竟甲板上空间有限,放上三五门小炮已经是极限,至于大型火炮,想想而已,真弄上去,几发炮弹下去,船只就得送去保养,得不偿失。 当然,这些话陆冠南只能放在心里,真要说出来,对一众燕朝人的打击实在太大。 实际上,在陆冠南看来,燕朝造船的缺陷是体系性的,其造船理念已经渐渐落后,至于改进,更不是他们在这儿说几句闲话就能够实现的。 听了陆冠南的点评,高祥等人表示心悦诚服,既能点中要害,又可引发深思,绝对是行家里手。 最后,施耀又问起华兴人的造船有何特点,陆冠南只说比燕朝先进许多,至于细节,就顾左右而言它,不做回应。 ...... 第82章 密切磋商6 福瑞昌众人的到来,让华兴人对燕朝的了解更加深入,定居之事要想办成,还真不是州城这些官员能够决定的,甚至连府城、省城也办不成,还得大燕朝廷给出指示,下面的官员才好操作。 在梁继盛心中,不管他们现在如何强势,毕竟只有区区千余人,如果燕朝铁了心要拿下他们,除了投降,还真没啥好办法。 曹洪等人的出现,给这个无解的僵局带来一线生机,要是能打通宫中关系,或许还真能解决所有问题。 只有安稳定居下来,才能谈到未来的美好生活。 相比华兴这边日夜商议,寻找破局渠道,曹洪等人也是紧密筹谋,如果能利用好华兴这个意外机遇,大家的发财梦想很快就能变成现实。 在和王海洋等人紧密会谈之后,施耀便返回红沙村,向曹洪汇报相关情况,并说起自己失言之事,虽然有所不当,但结果却是令人兴奋的,华兴人不仅合作诚意极高,更是万事皆通,加上不缺银子,咱们这趟算是来对了。 曹洪并未对施耀的失言横加苛责,反而认为施耀顺水推舟,显示出曹家实力,才是稳妥之举,要是咱们事事藏着掖着,哪能快速取得人家的信任。 随后,曹洪亦将自己和梁继盛的沟通情况说与施耀,认为此时时机已到,只要能帮华兴人解决定居之事,各种合作项目便会水到渠成,到时候可不仅仅是发财,咱福瑞昌怕是要一飞冲天,纵横广海啦。 ...... 为了能静心详谈,梁继盛邀请曹洪和施耀登上飞鱼号,直接在甲板上摆了张桌子,这样边吃边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华兴这边,除了梁继盛之外,孟庆祥、岳文雍也参与其中,周向辉不在,王海洋亲自张罗起服务工作,于小龙则拿着个小本,准备做记录,将场面搞的十分正式。 曹洪和施耀虽然不解,但也见怪不怪,反正华兴人的奇异举动又不是一桩两桩了,他们入乡随俗即可。 大家的底都摸的差不多了,此时再谈,便直奔核心问题,那就是如何妥善解决华兴人的定居问题。 关于之前和李树信谈的几种定居方案,梁继盛都和曹洪交代过,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华兴集团持续发展,给个什么名头都不重要。 曹洪的想法很直接,先不管结果如何,先和朝廷那边接上头,有曹如和江守泰居中筹谋,总比大家蒙头瞎想强的多。现在的问题是,曹洪可以进京说项,华兴这边,是不是也要出些人,当面和京城权贵打打交道,这样下来,成功率也许会更高。 派人进京?曹洪上来便说出如此建议,完全出乎梁继盛等人的意料,面对陌生的大燕朝,直接去人家京城,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会谈从一开始便出现意外。 梁继盛看看孟庆祥和岳文雍,并没有一口回绝,而是问起如此建议的理由。 曹洪的理由倒也实在,如果华兴人不出现,曹如、江守泰如何会相信自己的说辞。来榆林港之前,尽管黄平说的天花乱坠,曹洪自己还是将信将疑,要不是诱惑太大,也不可能跑这一趟。 要想说服曹如、江守泰,甚至他们背后的乔仁发力,总要拿出足够的利益,而这些东西,显然靠曹洪空口白牙是说不清楚的。按照之前福瑞昌的操作过程,显然双方都不太满意,京城那边没有撤股,也是因为投入不大,还抱有一些幻想而已。当下曹洪的信誉,还真谈不上有多高。 按道理来说,他们可是异国之人,没有朝廷圣旨,是不能入京的,曹洪带他们入京,那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其中关窍,便出在同宗同族之上,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漏洞。 说来说去,还是要把利益放在首位,在这方面,曹洪直言,银子是很重要,但光有银子,怕是分量还不够足。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深思起来。 大家正在谋算其中利弊时,码头上传来吵闹声,李树信追了过来,坚决要求登船。 梁继盛没有起身,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曹洪二人,孟庆祥看向岳文雍,正要开口说话,见岳文雍目不转睛地盯着曹洪,瞬间明白过来,忙将口中话语咽了回去。 曹洪轻叹一声,拍了拍施耀肩膀,示意他下船听信。 施耀坐着没动,而是看向梁继盛,询问是否有必要将他们的谈话内容,向李树信公开。 梁继盛点点头,表示华兴和州城相处和谐,如果不能诚信以待,恐怕很快便会迎来刀兵之争。至少当下,他们还没做好和州城发生大规模冲突的准备。如果福瑞昌方面有所疑虑,定居话题可以延后再谈,先把李树信应付过去再说。 将李树信拉入会谈,最大的坏处,便是将福瑞昌放到明处,和华兴人紧密捆绑起来,若是未来出现变故,大家只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这样做也有好处,那就是将州城拉进来,以后背锅的时候,还能有个同伴。如果关系过硬的话,将黑锅甩给州城,也是有可能的。 施耀倒是想不了太深,见梁继盛话说的圆滑,便知人家根本没准备瞒着州城,此时自己离开,和认怂有什么区别。 心中计议已定,施耀随即向曹洪表示,既然自己已经参与进来,哪有中途退场的道理。 见施耀意志坚定,曹洪才向梁继盛拱手,言称兹事体大,让州城参与进来,当是稳妥之举。 ...... 李树信住在村中,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要么在村里转转,要么去工地瞧瞧,要么就在屋中看书,有时岳文雍也会过来,和他聊些州城事情,时间宽裕的话,也会拿起燕朝书籍,在李树信的指导下,看上几页,倒也能叙谈一番,增长些见识。 今日一早,李树信在屋中看书,许久不见岳文雍过来,便自行走出院子,在村中闲逛起来。谁知转了许久,不仅没看到岳文雍,连平时风风火火的梁继盛和孟庆祥也不见踪影,心中起疑,便拉住一个华兴人询问起来。 对于李树信的日常行动,村中的华兴人早已习惯。这位学正大人知书达理,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大家平时有事,也不刻意对他隐瞒。此时李树信问起梁继盛等人的去向,这位华兴哥们也没在意,直接让他去码头,好像领导们在船上谈事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树信越琢磨越不对味,便朝码头方向走去,路上又问了几个人,才知曹洪和施耀也上了船,这下算是通透起来,合着是抛开自己,悄悄开起了小会,当下便有些着急,站在码头上,向船上呼喊起来。 ...... 听到众人所谈议题,李树信头皮阵阵发麻,自己是吃饱了撑的吗,上赶着掺乎这等破事。 第83章 密切磋商7 甲板上,华兴、福瑞昌、州城,三方代表围桌而坐,面对定居这个核心问题,再次陷入争议之中。 李树信认为华兴人直接进京有违规矩。 岳文雍认为可行,那规矩是给外国人定的,他们可是如假包换的汉人,大燕朝的地盘,也是华兴祖地,作为后代,凭啥他们去不得。 李树信只能翻了个白眼,跑到域外的汉人多了,哪个返回,敢不向官府报备,更何况你们要私闯京城,这不是让州城难堪嘛。 梁继盛急了,让李树信指出条道来,返乡已过四月,连个准信都没有,难道还不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李树信一时语噎,只说此事定然已报朝廷,如何定夺,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这话说出来,语调轻软,显然缺乏自信。 孟庆祥这时听出些意味来,追问李树信,此事真的会上报朝廷? 李树信这回给出肯定回答,如此奇异之事,没人敢截留不报。只是朝廷信与不信,或者还在和省城商议,就不是他能了解的了。 看着华兴人和李树信打嘴仗,曹洪和施耀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施耀没忍住,问李树信是要和平,还是要战争? 这句话一出来,大家俱都沉默下来。 消息迟迟没有传回,省城那边肯定已在调兵,这点常识,施耀还是有的。 李树信此行,若是缓兵之计,岂不是要把华兴人坑死。 事说到此,大家心中透亮,齐齐看向李树信。人家华兴人如此仗义,你李树信却玩起了计谋,如此行事,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李树信此时如坐针毡,身子起来又坐下,许久才长吁口气,直言和平可期,他能来,便是促进和谈的行为,至于府城、省城有何举动,可不是他能揣摩的,至于施耀所言,也只是猜测而已。 李树信的说法显然难以服众,梁继盛不想僵局持续,只好让李树信旁观,先让他们和曹洪将事情谈完。 对于梁继盛的建议,李树信只得同意,早知道是这么个事情,他可没心情参与。 见李树信安静下来,曹洪才道出心中计划。 在曹洪看来,华兴定居之事,最终还得朝廷决策,入京求援,不仅对华兴和平定居有帮助,也能免去崖州百姓战争之苦,要是州城连这点都不能理解,那就太虚伪了。 为今之计,只需州城默许,福瑞昌和华兴这边紧密操作,才能赢来一线生机。 本来这事秘密操作即可,既然李树信非要参与进来,就像刚才施耀说的,战争与和平,州城这边必须明确表态,想要骑墙,已然不能。 见曹洪并无退意,梁继盛等人大为感动,齐齐看向李树信,现在他们这边已无异议,只等州城一方表态。 焦点再次回到李树信身上。 和谈以来,华兴人对自己以诚相待,礼敬有加,这一点毋庸置疑,问题是府城那边迟迟没有回音,不得不让人起疑,施耀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思虑许久,李树信先是起身向在座众人躬身施礼,缓缓表明态度。 关于曹洪所说计划,李树信这边只当不知,绝不会再行干涉,如果出现差错,相关责任,俱由自己一人负责。 对于州城态度,李树信表示兹事体大,没人敢负这个责任,自己贸然入局,肯定是跑不掉了,还是不要将此事扩大到州城一级为好。 言尽于此,李树信再次躬身施礼,准备就此离场。如果有卖后悔药的,李树信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李树信能做到这一步,也是敢于担当之人,不等梁继盛发声,孟庆祥便率先起身,将李树信拦下来,表示不必如此,华兴这边并无隐瞒先生的事项。 一通纷争之后,大家终于达成共识,那就是赴京之旅,势在必行。 赴京之事,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府城那边已经开始调兵,等他们去了京城,这边的仗可能已经打完了,到时候不管事态如何,赴京之人,恐怕都会面临危险。 见李树信再次坐下,岳文雍随即提出新的疑问。 大家再次变的无语,从崖州前往京城,哪是那么容易的,即便是曹洪等人一路护送,最少也得数月时间,何况事情筹措起来,还要费上不少时日。 岳文雍不等大家议论,便说出自己打算,那就是赴京之事,不仅不能隐瞒,还得想办法传出去,最好能让州城、府城、省城各路涉事官员,做到心知肚明,却又无法证实。 如此一来,大家投鼠忌器,自然也就打不起来了。 岳文雍和李树信接触最久,从李树信口中听到不少燕朝官府秘闻,对于打仗这种空耗钱粮的事情,各路官员还是相当抵触的。 办法是好办法,问题是难度太大,毫无操作可能。 在岳文雍看来,试一试总没错,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有效呢。 对于这项建议,曹洪、施耀二人完全无感,反正已经和华兴人捆绑在一起,只要能保证赴京过程中,崖州这边不出意外,事情便会简单许多。 李树信心中意动,如果事情能在官场中传扬出去,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一旦上面问询下来,自己和华兴完全可以统一口径,表示此事为真。 至于福瑞昌那边,只要全盘否认即可,说是华兴栽赃也行,等到事情办成,福瑞昌这边拿了实惠,何必在乎这些功劳。 对于如何将事情传扬出去,李树信表示自己会想办法,让他们不用操心。总之今天的会谈他没参加过,但是肯定听说了,没有及时汇报,也是因为消息未经证实,不能随意扰乱视听。 在梁继盛看来,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水搅浑,让省城以下各级官员患得患失,只要招抚的声音大起来,谁再说打仗,可以自带干粮前往。 曹洪见华兴、州城两方心思婉转,整出这么多弯弯绕来,不由大感头疼,赴京请援之事,成不成的还在两可之间,现在就给自己加这么多戏,实在是让人无语。 细思之下,才发现其中蹊跷,这不就是给李树信解套嘛,搞的这么复杂。倒是自己这边,如若弄的满城风雨,将来事情出现波折,恐怕会立时陷入万劫不复。 曹洪也不客气,立即说出自身忧虑,赌命这种事,不是不能干,问题是利益在哪儿?退路如何设计?这些都需要和华兴人细细筹谋,绝不能让贪欲蒙住双眼,最终成落水走狗。 要谈这个话题,李树信在场就有些尴尬了,梁继盛只能拍胸脯保证,除了大家全面合作之外,银子更是不在话下,至于其它,也请曹洪放心,能给朝廷的,也不会少了曹家那份。 既然事情可为,大家便开始讨论起计划细节,总之除了打仗,其它的选择均可考虑。 大家在甲板上正讨论的热闹,王海洋急急走过来,说是工地上出事了,让梁总、孟总赶紧过去看看。 第84章 微澜初现1 随着附近乡人的不断加入,榆林港周边的建设工作全面展开,其中湳西农庄、黄泥岭基地、榆林港到黄泥岭的东岸道路建设,主要以红沙村民及周边黎人为主,而安由船厂工地那边,则是以华兴人为主,毕竟不是当下重点,补充少量可靠青壮即可。此时最大的工地,当属红沙村南侧,打嗥岭下的大片土地,在原有道路的基础上,需要将整片树木、林地砍伐清理出来,用于建设华兴主城,也就是千余华兴人未来工作生活的地方。 将黎人和汉人有意识分隔开来,也是为了减少摩擦,毕竟返乡不久,华兴集团并无太多管理乡民经验,只能尽力维持基本秩序,只要把活干起来,其它的事,临时决断即可。 最近一段时间,孟庆祥的主要工作,便是焦头烂额地处理这些琐碎杂事。 负责榆林港治安的主要是保安团的力量,程向前带领的保卫处人手有限,只能协助孟庆祥处理一些简单纠纷,即便是这样,每天都有不安分的家伙挨打。 保安团这边,曹卫国和何超也做了分工,其中何超负责红沙村以北,一直到黄泥岭基地的安全保卫工作,红沙村往南的大部分区域,由曹卫国亲自负责,每日来回巡逻,确保不发生大的突发事件。 见榆林港各项工作渐渐有序起来,丁鹏便想着发放第一批报酬,主要针对的,还是初期参与运水、修路的水寨、连珠寨兵丁,杨宽等后续加入人员均不在此列,至于其它务工人员,目前还是以记工分为主,毕竟前来干活时间并不长。 得知要发银子,基地里的燕朝人自然兴高采烈,早早在烟墩零下排起队来。 对于他们来说,华兴人管吃管住,现在发的银子,可都是净收益,不管是拿给家人,还是存起来,都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毕竟想要消费,这里也没有条件。 从数量来看,大家的工分兑现,也就五到十两银子,虽然不算太多,可也比往日吃干喝净强上不少,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地交流起来,这华兴人倒是极讲信用,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工分,居然真给换银子,显然没真把他们当“俘虏”。 这边发钱,保安团自然严阵以待,虽然之前和胡守中、王江等人做过交流,但也怕这帮兵丁犯浑,到时候收不了场,谁知这边风平浪静,西边工地却出了乱子。 从打嗥岭南部算起,一直到红沙村,大约有十余里左右的距离,岭下距离海岸最远处可达六里左右,最近处也就五六百米,大概有两三处山坳,分布着数个工地,沿途帐篷、窝棚、竹棚鳞次栉比,反正只要能住人,不拘何种形式。要说区分,那就是华兴人的居住地全都集中到红沙村附近,除了村民留下的茅屋,便是一座座帐篷,虽然比初来时改善不少,但还处在艰苦创业阶段。 位于打嗥岭下陆地中部的长陆附近,最先盖起一座高大食堂,几乎将近期供应的红砖一扫而空。有了食堂,华兴众人便不再和燕朝人混在一起吃饭,平时议事、休息也能有个像样的场所,当然,这里是严禁燕朝人靠近的,适当的区分隔离,也有助于减少意外事件发生。 随着燕朝人的大量涌入,华兴人的安全保卫工作也相应升级,没有武器加身,论起赤膊打架,作为现代人,可未必是人家古代人的对手。 在工地管理方面,除了孟庆祥亲自上手之外,建设部的郑万成和鲁建昌也作了分工,郑万成主要负责东部修路,西部工地便让鲁建昌负责起来,协助孟庆祥工作。 对于务工人员的管理,还是沿用军事化管理的老办法,十人为一队,然后根据工作表现,选择老实本分的人当队长,指挥小队干活。小队以上的管理人员,则由华兴人担任,保证每三十个燕朝人,就有一个华兴人充当管事,负责带领小队长,统计上报每人工分,解答大家疑问,处理日常纠纷等等,倒也能基本维持正常秩序。 此时,光西部工地,聚集工人已经达到五百余人,每日人数仍在不断增加。用归义堂夏浚洲的话来说,现在不仅是三亚里的人在往这儿跑,附近榕根里、桑高里的人们也纷纷前来,甚至已经惊动州城,七里八乡的燕朝人得知榆林港来了华兴人,那里有大把的挣钱机会,秋收后闲着无事的乡人们,哪能错过如此大好机会。 南边基地发钱,消息很快便传到西边各处工地,很快便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有人觉得华兴守信,自己更应该卖力干活,也有人心理不平衡,想要尽快见到现钱,便大声抱怨起来。 ...... 肖兵之前是顾恒的手下,跟着顾恒混社会,身手相当了得,只是因为个子小,又长了一副小白脸的面孔,经常被人误会,也因为这个,没少打一些无聊的烂架,再和瘦瘦高高的张军站在一起,根本显不出威风来。好在张军这人是个话痨,和谁都能搭个腔,和工人们混熟了,大家也给他面子,不怎么搞事。 然而事情还是闹了起来,几个无赖大声鼓动,说是干活太累,饭吃的也不好,华兴人净把他们当奴隶,率先往食堂方向走过来,总之就是要现钱,现在的工分制度不公平。 有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古代人生活枯燥,最喜欢看的便是各种乱子,经这几个无赖鼓噪,脑子发热的、想看热闹的,居然聚起几十号人来,不顾小队长阻拦,就往食堂方向走来。 好巧不巧,张军和肖兵正在附近执勤,见到事态不稳,立即迎了上去。 人员日趋复杂起来,程向前便给保卫处的众人配了步枪,否则真打起来,双拳难敌四手,作为华兴集团的宝贵财富,每一个华兴人都不能出现闪失。 第一个遭到打击的便是肖兵,他个子小,显然被那几个无赖当软柿子捏了,张军正要上前救援,身后却突遭变故,背枪的带子被人从后边紧紧抓住,显然是要夺枪。 这下可触到张军逆鳞,真要让人把枪夺走,自己以后就别混了。身子瞬间绷紧,也不回头,直接便是一记后肘击,正打在身后那人的头上,那人脑袋一阵眩晕,抓住枪带的手不由松开。 张军哪会给他反击的机会,顺势转身,见那人向后退去,随即飞起一脚,再次踢在那人头上。这位也是倒了血霉,本来以为找了个弱鸡,此时才发现人家才是高手,连句话都没说出口,身子摇晃一下,直接倒地晕厥过去。 第85章 微澜初现2 张军收拾完偷袭之人,再看前面,肖兵已经冲入人群,除了一开始偷袭他的那位躺在地上翻滚之外,肖兵显然被激怒了,将步枪反抓在手,枪托朝外,在人群中挥舞起来,还算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闹事的人中,其实真正的无赖,也就打头那几个,剩下的人,大部分还是看热闹的,少量脑子拎不清的,此时也清醒过来,见张军和肖兵如此生猛,除了撒丫子跑路,根本不会有其它想法。 张军跑过去拉住肖兵,聚集的人群便一哄而散,回头时,除了被张军打晕的那位还躺在地上,肖兵放倒的那个无赖,此时已不知去向。 入秋的榆林港只能用不热来形容,离凉爽还差着很远,张军平复住内心躁动情绪,才发现身上已满是汗渍,平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骤然遇到袭击,还是受惊非小。再看肖兵,人倒是没事,只是眼神十分吓人,显然还处在狂怒之中。 两人稍稍沟通一番,随即达成共识,这几个无赖是冲着夺枪来的。 真要让人卸了枪,直接往打嗥岭上的树林一钻,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人家。 程向前最先赶到,接着是鲁建昌,听到风声的曹卫国很快便带着人冲了过来,听到张军言论,和程向前、鲁建昌商议一番,便带着人将那伙闹事的工人先后控制起来。 相比打架斗殴,上来就夺枪,这可不是普通工人能想到的。 正在忙乱的时候,张军看见高隆犹犹豫豫地站在不远处,心中起疑,招手让他过来。 高隆是苟崇善的手下,最早在临川港那边帮忙,榆林港这边热闹起来,急需了解民情的人员,孔杰便求到苟崇善头上,毕竟他手下的这些公务人员,素质还是不错的。 苟崇善此时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手下几个得力的人手根本放不出来,干脆把其中几个年轻人交给孔杰,算是应付差事,高隆便是其中一员。 在工地上,高隆很快便和张军等人打成一片,给华兴人干活,可比给州城干活,畅快多了。 从高隆口中,张军才知道,闹事的几个无赖,居然是从州城来的,而且还是胡胜带过来的,和胡守中也有关系,事情一下子便复杂起来。 见高隆和张军说话,程向前也凑过来,了解情况之后,直接让肖兵跟着高隆前往临川港,先把胡胜叫过来问话。 好在还有一个活口,将这个倒霉蛋绑起来,张军又去找了副担架,让人抬着,直奔红沙村而去,就这个伤势,还是让医务组看看更为稳妥。 走在路上,正好和梁继盛等人碰上,见那人还在昏迷,梁继盛简单了解了下情况,便和孟庆祥继续前往工地,审问之事可以往后拖拖,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稳定人心。程向前见状,让张军带人先行,自己则跟着梁继盛返回工地。 医务室里,孟凡几下便将那人弄醒,让张军有话赶紧问,看这伤势,怕是活不成了。唠叨之间,问是谁弄的,张军只好把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孟凡诧异地盯着张军,直言你小子下手够狠的。张军也是无奈,当时那情况,谁还能顾得上轻重,要是这小子手上有刀,哥们可能就交代了。 接下来的问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那人一口咬定是来务工的,此时不便用刑,只能将他抬出医务室,直接送到村后茅屋,只等梁继盛回来,再作打算。 没用多久,肖兵、高隆带着胡胜赶过来,话没说几句,便见胡守中带着一个人过来,显然是听到了风声。 胡胜和胡游进入屋中问话,不一会便走出来,面色十分凝重,看来事情不小。 ...... 见榆林港日渐热闹起来,胡守中自己承担着护卫任务,不能擅自离开,便让手下管事回城招人,先把造纸作坊的前期准备工作搞起来,若是和谈成功,自己这边定会拔得头筹。 说话的时候,正好胡胜来访,两人虽然脱了主仆关系,来往反而更加密切起来,人家胡胜现在的后台老板可是华兴人,胡守中这边反倒巴结起来。 既然要回城,大家又都是熟人,胡胜便乘机提出结伴而行,他准备将家人接到连珠寨,算是正式入伙华兴的表态。 胡游是胡守中的同族远亲,平时主要做些牙行工作,说白了,就是人贩子。他家婆娘在醉红楼做事,他则承担起了给醉红楼找姑娘的重任,平日里颇受胡老爷照顾,日子过的不错。 胡家管事回城之后,便找到胡游,说起华兴人的事情,让他帮着招人。 找女人的事情,颇为麻烦,还得和胡守中当面商议,弄些青壮过去干活,倒是手到擒来,崖州城里缺什么,都不会缺没活干的穷人。 不等胡家管事追问,胡游便召集了二十几个人,准备前往榆林港。彼时胡家管事脱不开身,便让胡游出城去找胡胜,先走一步,他这边事情了结,再去榆林港和他会合。 胡胜家人住在城外村中,除了将家人接往榆林港之外,胡胜又鼓动起十几个青壮和自己同去,有自己照应着,肯定能挣到钱。 随后,胡胜、胡游两伙人结伴而行,来到榆林港,加入到务工大军之中。茅屋中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便是其中一员。 ...... 事情既已闹大,胡游也不敢有意藏私,直言那人乃是城中无赖,主动要求跟胡游同行,观其平日行止,似乎和刑房杨家走的颇近,同来的还有三四个人,也是如此情况。 关于华兴人和杨家的仇怨,胡游虽有耳闻,但也没放到心上,毕竟回风岭覆灭之事,消息在州城封锁极严,他一个底层牙人,哪能了解如此大事。此时联想开来,才觉出其中异常,刚才询问时,观那人神色,显然有所干系,这才将心中狐疑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胡守中连声叹气,直接告诉张军,这人任由华兴处置,自己绝不干涉。随后便拉着胡游跑出去,如果来得及的话,现在通知梁继盛,还能补救一二。 张军让胡胜和高隆将此处看管起来,自己和肖兵也急匆匆跑向工地。 张军他们在村中审问的同时,曹卫国和鲁建昌也同步开始人员核查工作,没费多大功夫,事情便清晰起来,除了那几个趁乱逃跑的无赖,留下来的基本都是老实干活的普通乡民。 通过对比口供,了解那些无赖的平日举动,基本能够确定,这些人就是杨家派过来捣乱的。 动乱虽然很快平息,但其中暴露出来的隐患,还是让众人大吃一惊,自己这边干的热火朝天,看来敌人也没歇着。 ...... 傍晚的时候,张军再次返回茅屋,胡胜和高隆急忙上前询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张军看了看二人,然后指了指屋中,表示那个人已经没用了。 胡胜眼睛赤红,要不是事情紧急,他恨不得先和胡游干上一架,这个死牙人,差点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之中。此时见张军向外边走去,心中发狠,径直走进屋中,高隆稍作犹豫,看了看张军背影,随即也跟了进去。 第86章 应对措施 宽大的食堂里,不时有人进来转转,看到里边气氛凝重,梁继盛等一干大员俱都在座,连忙扭头离开,本来想着打探些小道消息,此时也只能缓缓再说。 管理那个小队的钱斌,硬着头皮过来给梁继盛汇报,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最后也没看到梁继盛的笑脸,还是孟庆祥居中说了些好话,才让钱斌勉强下台,灰不溜秋地走出食堂。 想想他一个搞纺织的,哪能管的住这帮货色。问题是自己带来的那些纺织机械,现在还躺在货舱里落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挥作用,赶上这种破事,只能自认倒霉。那几个小子平时油嘴滑舌的,倒也蛮好相处,没想到真凶起来,个个都不是善茬,为了自己的小命,以后还要多加小心。 钱斌一边走路,一边暗自思量,却见孙兵跟过来,主动安慰起钱大工程师来,梁总还是相当给你面子的,要是换成我们这种当过兵的,早就破口大骂了。 听到孙兵话语,钱斌晦暗的心情顿时改善不少,积极地和孙兵探讨起识人的方法,千万不能再让这帮古人当猴耍了。 ...... 食堂的另一处角落,程向前正在耐心地询问胡游前后经过,彭少波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牙人,观察着他的每一次表情变化。董承军走出食堂,和站在门口的胡守中聊了起来,见苟重善急匆匆往这边走来,忙上前拦住,拉着胡、苟二人走到一旁,详细问起杨家的事来。 李政带着杨宽匆匆赶来,彭少波便将注意力放在杨宽身上,关于杨家的事情听了不少,此时才觉出人家也不是泥捏的,之前还是有些疏忽了。 符思南和林志刚一同到达,这二位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便被叫过来开会,此时还处在懵圈状态。 直到夏浚洲赶过来,彭少波和程向前立即结束审问,让杨宽和胡游在外边等候,走过去参加会议。 会议一开始,梁继盛按住想要表态的程向前和彭少波,表示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会上只谈建议,不提责任。大家初到燕朝,出点岔子很正常,关键是如何补救,别等人家打上门来,咱们还在梦中,那可就不好玩了。 孟庆祥示意程向前发言,毕竟他就在现场,感触最深。 程向前思索片刻,说出一个思维盲区,那就是华兴人看燕朝人,如果不仔细辨认的话,感觉长得都一样,反之亦然。在程向前口中,这是一种相似性错觉,就是不看细节,只关注大概,极易将渗透之人忽略过去。 其实,人都是一样的,自己人看自己人,肯定看的仔细,下意识地会互相比较,而遇到不相干的外人,很容易忽略细节,要想做出改变,总是需要时间的。 钱斌之所以没能警觉,也是这个原因。说白了,就是把个性当成共性,还是对燕朝人不了解所致。 所谓脸盲,其实就是见的太少,敏感性不足而已。 要想弥补这个缺陷,还是要多找些燕朝人,进行保卫培训,像苟重善手下的那个高隆,反应就很快,如果是咱们自己人,可能早就报告了。 对于程向前的说法,大家一致认可,除了李树信、苟重善等人,其它燕朝人还真是没啥深刻印象。 现在看来,普遍招人的同时,引进人才也很重要。 大家齐齐看向夏浚洲,夏浚洲只能苦笑,要不是周雄和苟重善大力帮忙,临川港的秩序早就崩溃了,至于如何分辨人才,此时的归义堂可没那个本事。 彭少波见夏浚洲陷入思考,便说起自己想法。 安全部这边,手法和治安那边不一样,主要是在暗处观察,倒是发展了几个线人,问题是一直没时间培训,这些人汇报过来的,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加上他们这边对燕朝世情并不了解,很难将各种小事联系起来,以小见大。 在彭少波看来,咱们亲自上手和燕朝人打交道,大的方面问题不大,一旦涉及生活小事,或者人员区别,就有些不灵光了,远不如用燕朝人治理燕朝人来的高效。 问题再次回到归义堂这边。 曹卫国这时发言,对配枪问题提出建议,除了武力上乘的保卫人员,其它人还是不要配枪了。今天那几个无赖也是倒霉,居然盯上张军和肖兵这俩魔头,要是换成别人,也许就得手了,程向前的保卫处里,背着枪混事的人可不少。 听到曹卫国的建议,程向前连连点头,由于人员不足,他这队伍里,有不少生手。 脸盲这种事,华兴人会犯,燕朝人一样不能幸免。 说起人员问题,梁继盛让曹卫国给保卫处这边调些好手,整天在训练场上搞的挺热闹,工地这边却差点漏出屁股。 曹卫国嬉笑着答应下来,准备回去和王海洋商量商量,海运部的船员们个顶个都是好手,耍的可比他花多了。在他眼里,周向辉和高勇带人外出采购,那和度假有啥区别。 林志刚和符思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当个看客,这么多专业人员在场,他们就别给人家添乱了。 一直沉默的夏浚洲此时抬起头来,脱口说出三个字,把大家吓了一跳。 “剪头发”。 实际上,别说怎么分辨敌人,把归义民和普通务工人员放到一起,谁又能分辨出来呢?在夏浚洲看来,还是先把归义民区别出来,才算实招,至少一眼看过去,能知道哪些是自己人。 招是好招,问题是如何执行,给燕朝人剪头发,那不是要他们的命嘛,到时候发生动乱是肯定的,搞不好人家一哄而散,这么大的工地,靠咱们自己可不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古人的观念可比他们这些现代人保守多了。 孟庆祥摇了摇头,直接告诉夏浚洲,剪发这种事,以后肯定要干,只是咱们现在实力不够,还不能放出这种大招。 此时,一直没发言的李政出声说话,表示老夏这招可以先在训练场那边试行,这帮年轻人和咱们混久了,倒没那么忌讳。经过一段时间的现代军事训练,大家普遍觉得头发太长碍事,已经有几个学着华兴人把头发剪短了,说是这样爽利。 曹卫国表示同意,剪头发这种好事,先干先受益,真到打起仗来,至少能避免误伤。未来的华兴军队,肯定是要用枪的,这种远程打击武器,如果没个标志,很容易伤到自己人。 梁继盛也认为李政这个主意靠谱,先在军队试行起来,看看大家反应再说。 有李政带头,林志刚也意识到剪发的好处,随即说出工业部的意见,那就是以后要想进入工厂,必须先剪成短发,否则很难保证生产安全。 对于夏浚洲出的这个主意,大家暗自重视起来,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倡议手下的归义民剪头发了。 第87章 顺势变革1 会议并没有持续太久,简单将几个应对措施确定下来,梁继盛便宣布散会,同时让彭少波牵头,务必把袭击事件深挖下去,随着华兴返乡的消息越传越广,各种妖魔鬼怪闻风而动实属正常。 曹卫国去找王海洋打商量,王海洋只能苦笑,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他要是没有行动,肯定混不过去。两个人商量半天,又到孟庆祥那里咨询意见,最后决定大幅武装保卫处,海运部和保安团各自挑选二十余名精干力量,充实到工地一线,原本按部就班的训练计划也必须做出调整,改为定期轮换执行。 王海洋安排长盛号船长胡大江亲自带队,反正他哥胡大海就在工地上,配合起来也容易,最为关键的是,这支队伍只算临时拆借,等保卫处步入正轨后,胡大江必须全须全尾地把队伍再带回来,华兴集团每一位船员都是未来船长的候选人。 曹卫国有样学样,让纪伟带队前往,不管海运部那边如何,咱们保安团的名号必须是最响亮的,敢给老子拉稀,你纪伟就在保卫处呆着吧,这辈子也别想再回保安团。 曹卫国的底线思维十分有效,纪伟顿时黑了脸,大声吆喝着,让队员们列队站齐,从进入工地的第一天,就要把咱们保安团的风采展示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程向前可是老前辈,孟庆祥更是老领导,谁要是敢玩花活,后果自行承担,保安团、海运部这边也会送上双倍大礼包。在这一点上,曹卫国和王海洋一致作出最为严厉的警告。 有了人手,孟庆祥着手对工地管理进行大幅改革,原本建设部、工业部的人员从管事岗位上退出来,改任指导专员,取消简单的管事岗位,每三到四个小队之上设立中队,中队长由保卫处派人担任,协同指导专员推进工作进度。纪伟、胡大江、张军等人则被任命为大队长,负责管理三到五个中队,直接向孟庆祥和程向前负责。 在增加管理层级的同时,孟庆祥要求有条件的小队可以设立副队长,凡事有个商量,可能效率更高,另外,也能避免小队长胡来。 与此同时,鲁建昌在和郑万成商量过后,对工程建设体系也做出变革,在指导专员之上,根据不同工地性质,设立工地主任一职,负责与指导专员一起,加强作业管理,做好积分计算工作。同时,建立例会制度,各处工地必须执行每日碰头会、每周例会制度,建设部内部,则建立灵活的大例会制度,除了以月为周期整理工作以外,遇到疑难问题,随时召开部内协调会议,不断提升工程效率。 严肃纪律是所有工作的前提,刘建国安排办公室人员不定期下工地,进行现场检查督导,如果查到问题,一律在集团内部通报,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 训练场上,剪发试点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 为了保险起见,李政和曹卫国将几个班长叫到帐篷里,首先密议一番。道理其实很简单,一个是头发太长,影响打仗,另外一个,上了战场,也不容易区分敌我。除了这两个原因,还有一个更加现实的原因,那就是以后大家是要扛枪的,枪这玩意,有一个瞄准的动作,一旦头发散开,根本就无法瞄准,就剩下拨拉眼前的头发了,从实战角度来说,对长距离开枪影响极大。 听到李政建议,最为开心的当属符庆,这家伙早几天便自行剪了头发,也是因为训练强度太大,包头的头巾很容易掉落,极度影响训练。 看着华兴人的短头发,符庆心里颇多羡慕,也没和别人商量,自己偷偷用小刀将头发剪短。等让李政看见,直接笑的前仰后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符庆的“狗啃头”修理整齐。 在符庆的带动下,又有几个小年轻找到李政,要求把头发剪短,相比自己用刀子割,李政找来的那个精美的小推子,可真是个好东西。 符庆并不关心剪发的事情,在他看来,能摸到枪才是第一位的,那家伙实在是太神奇了,离着数百米远,还能一击即中,就是神仙,也没这法术。 实际上,这也是保安团归义民的一致心声。 对于配枪一事,李政没有表态,而是看向曹卫国。 曹卫国看看符庆一脸希冀的表情,先是笑起来,然后指了指符庆,表示现在他们看到的步枪,属于华兴人专用,大家就不要妄想了。不过,下一步给大家配发的燧发枪,也要比燕朝的火铳强之百倍,保证能把你们变成无敌铁军。 见符庆准备顺竿爬,继续询问燧发枪的事情,李政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让他别瞎捣乱。 这时,杨宽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剪发的后果,是不是就不能留在保安团了。 曹卫国点点头,给出正面回答,剪发的作用,除了刚才李政说的便利打仗之外,还是对大家忠诚性的一次考验,或者叫投名状也行,也是下一步配备燧发枪的前置步骤。大家可以想一想,当兵最重要的品质是啥?如果连忠诚都做不到,华兴集团怎么可能把如此先进的枪支配给你们。 对于曹卫国的说法,杨宽表示认同,要不是自己亲自带人攻入回风岭大营,当时也不可能被华兴人接受,更没有现在这种高级待遇。每天啥活也不用干,训练、吃饭、休息几乎成了生活的全部,干的最多的活,也就是整理一下训练场,甚至都不用刻意巴结长官。像这样的好日子,杨宽做梦都不敢想,人家华兴集团是真把他们当自己人来对待的。 思忖片刻之后,杨宽点头答应,反正自己父母双亡,头上这颗脑袋,算是卖给华兴人了,剪个头发又算什么。如果要用华兴人的兵器,头发乱蓬蓬的,确实比较碍事。 周子毅低头思考,显然还在做着思想斗争,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威严的样子,更是顾虑重重。 李长林跟着马义出海,见过佛郎机人的模样,人家好像也经常剪头发,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华兴人提出如此要求,理由相当充分,入乡随俗嘛,想东想西的反而不美,为了忠诚,为了体面,自己损失几根头发又算什么。 思想通透了,决策起来并不难,李长林推了推身边同伴,随即一起答应下来。 有杨宽、李长林带头,其他人顺水推舟,决定跟从华兴人,将头发剪短。 作为连认字都困难的人,整天琢磨孝经里的那些话,在杨宽看来,这人肯定是活傻了。 第88章 顺势变革2 最后的难题落在周子毅身上,躲是躲不过的。如此情形下,周子毅挠了挠头,开口询问李政,能不能先征求一下父亲周雄的意见。 李政点头表示认可,自从归顺华兴人后,周雄的作用越来越大,剪发不算是小事,对于周家,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曹卫国也同步点头答应。 符庆这时不干了,大声嚷嚷起来,直言大哥太啰嗦,本来你是要带头的,现在却成了落后分子。周伯父的意见肯定要征求,问题是大家这么多人,就等你一个,到时候定你个扰乱军心,你还怎么在保安团混。再说了,如果周伯父不同意,你准备怎么办,真要退出去,谁还瞧得起你。 按照符庆的建议,那就是先斩后奏,如果周雄坚决不同意,头发那东西,又不是长不出来,过上一两年,不就恢复了嘛,到时候即便退出保安团,大家也不会怪怨你。 杨宽也觉得此事不妥,你周子毅可不是一个人,整个红沙村的士兵都看着你呢,你这么一犹豫,不是给咱们保安团添乱嘛,咱们在训练场上虽然打的凶,可在场下,大家可是兄弟,少了哪个都不行。 杨宽认为符庆的建议好,先斩后奏,才能显出咱当兵的气概,你这么犹犹豫豫的,将来肯定不能带兵。 杨宽最后一句话把周子毅刺激到了,不能带兵,那他来这儿干啥?问题是人家说的有道理,教官王兴曾经说过,犹豫和仁慈是当兵的最大禁忌,这样人,最好还是别当兵,当然,更不能让他带兵。 这次,周子毅没有再征询李政和曹卫国的意见,先是揉了揉身边符庆的肩膀,然后抬腿踢了杨宽一脚,表示老子今天表现不好,改天请大家吃酒赔罪。 一席话说的大家齐声大笑,又如往常一般,闹腾在一起,作为华兴集团的第一批士官,他们深深知道,此生将会和华兴人紧密捆绑,成王败寇,绝无退路。 曹卫国看向李政,眼中满是笑意。 第二天的训练计划意外推迟,各位班长带领手下士兵,找地方组织开会,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按照华兴集团的要求,统一剪发。作为配套措施,各位班长也给大家承诺,艰苦的训练任务将会告一段落,下一步,将要开始配枪训练,如果不愿剪发的,将会离开保安团。 曹卫国、李政、王兴等人也不敢怠慢,一直待在训练场,随时回答各班的提问,确保班长们的权威能够落实下去。 听说这边要进行剪发改革,作为监军委员的何超哪能坐的住,安排好手边事务,急忙赶往红沙村向梁继盛请假,然后便一路小跑来到训练场,看到场内秩序井然,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连很少出现的何超都亲自赶来站场子,各位班长们更加用心起来,紧锣密鼓地展开说服工作,要不是王兴看着,拳打脚踢这种常规活动肯定早已上演。 训练场上,六张凳子一字排开,旁边还摆了两张桌子,上面放着几个小碗,范登云把平日搜集的土酒全部拿了出来,几个大坛子往桌上一摆,气势立马显现,更何况是何委员亲自倒酒,曹团长亲自敬酒呐,仪式感搞的相当隆重。 用燕朝人说服燕朝人,效果出奇的好,很快便有人过来排队,表示要剪短头发。 曹卫国示意几位华兴“理发师”开始行动,然后把十位班长叫回来,让他们都排到李政那队去,由李副部长亲自给他们剪头发。 仪式感这东西,看起来挺虚,真要实践起来,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承诺,毕竟在士兵眼里,喝了你曹团长的酒,就算是把命交给你了,人家认了你这个大哥,你曹卫国就得把人家真正当兄弟。如此一来,这碗酒的份量,可谓是重若千钧。 第一个士兵完成剪发,走到曹卫国面前,接过小碗,一饮而尽,正要转身离开,曹团长显然觉得不过瘾,一把拉住那位士兵,伸出双臂,直接来了个热烈拥抱,何超见状,自然不能落后,跟着曹卫国,继续和那位士兵拥抱起来。 训练场上,那位士兵得意地返回本队,场面顿时沸腾起来,不少还在犹豫的士兵,此时也下定决心,主动过来排队。在大家看来,曹团长、何委员真够意思,两个人拥抱的场景,根本来不得半点虚情假意,那就是把咱们当兄弟呐。 剪发仪式被曹卫国这么一弄,反而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范登云悄悄给手下的伙夫们使眼色,又在其中一人耳边耳语几句,示意他们也是保安团的一员。结果那几个伙夫一商量,把这边的事情都扔给范登云,一伙子跑过去排队,表示炊事班也不能例外。 另一个插曲发生在李政这边,给各位班长剪完发之后,队伍便开始发生变化,排在李政这队的明显更长,有些士兵更是非李政不剪,逗得大家一阵大笑,直到最后,干脆让李政唱起了独角戏。 最终,还是有十几个人坚持不愿剪发,还没等曹卫国放话,周子毅第一个冲了上去,基本上五六个人按住一个人,不管是用剪子剪,还是用刀割,很快便让这些反动分子举手投降,乖乖跑去修理。 周子毅站在场地上,大声叫喊着,大家都是兄弟,死在战场上,那是命中注定,要是谁敢临阵脱逃,那就是和我周子毅割袍断义。 一席话让场中气氛热烈起来,曹卫国也大声叫起来,如果华兴集团让大家吃不饱饭,拿不到银子,娶不起媳妇,我曹卫国就不配当这个大哥,就是xxxx,再次将场面推向高潮。 ...... 和保安团这边的热烈场面比起来,榆林港各处也是热闹非凡,有奸细渗透的消息不胫而走,谁要是不卖力干活,肯定是有其它想法,谁要是带头捣乱,那就是不想让大家挣银子,工人们齐齐瞪大眼睛,坚决要把这群坏分子清理出去。 面对这种场面,华兴人反而主动安抚起来,让大家安心干活,抓坏人的事,华兴这边自有安排,保证给大家提供一个安全的工作环境。 ...... 临川港的凉棚下,周雄拉住夏浚洲,询问是否所有归义民都必须剪发,夏浚洲摇摇头,表示仅限军队,其他人则各凭自愿,华兴这边并不强求。 饱经沧桑的周雄叹了口气,提出自己可以带头,夏浚洲没有反对,而是握住周雄的手,直言事业艰难,咱们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齐心协力,毕竟敌人已经来了。 言中之意,周雄深以为然。 ...... 在苟崇善、胡守中、杨宽等一干燕朝人的倾力帮助下,彭少波等人的工作很快便显出成效,各种蛛丝马迹汇总起来,顿时让彭少波惊出一身冷汗。 第89章 风云变幻1 崖州城中,知州张素心情极度郁闷,通判郭文绍就在他对面,一个劲地来回踱步,晃得他眼晕心烦,却又不便开口阻止。 桌上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将两个人的神经挑动起来。 “大舟临,华兴出,众黎民,速迎归,齐聚首,解纷争,汉黎亲,烟云消。” 这不就是赤裸裸地造反嘛? 现在的局面是,张素的处境极为尴尬,事实证明郭文绍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华兴人可不是啥善茬。 问题再次回到原点,郭文绍自己除了狂怒之外,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细想之下,人家张素能把事情处理成这样,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从李树信不断传回的消息来看,要是一开始就动员打仗,可能现在崖州城已经丢了。 当下最令两人郁闷的是,如此传言,李树信居然片纸未回。 州衙之上,两位主官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张素先开口,问起府城那边的进展情况,郭文绍叹了口气,表示府城军队正在集结,关键是省城那边动作太慢,至今只派雷廉副总兵宋应存带兵来琼,具体情况,还未得到府城新的传报。 就凭华兴人这种势力扩张速度,府城那点兵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张素踌躇许久,还是和郭文绍商量起来,目前和谈无望,还是把李树信调回来算了。 郭文绍心中不愿,毕竟把李树信放在榆林港,还能稍稍压制华兴人的野心,如果骤然调回来,岂不是过早暴露州城用心。再说了,李树信天天以张素幕僚自居,实在不讨郭文绍喜欢,把他扔在那儿,让他吃些苦头才好。 抬头见张素一脸期待的表情,郭文绍又有些不忍,除了二人多年相处和谐之外,人家李树信可是有学正职务的,如果出了意外,自己也难逃干系,虽然心中厌烦,还是点头表示认可,并提出可让苟崇善多留些时日,毕竟他是通远巡检司的巡检,职责所系。 张素心情放松下来,提出让李树信以回城面禀为由,暂时离开榆林港,这样应该不会引起华兴怀疑,如若大军短期难来,再派李树信返回即可。 郭文绍对张素安排表示认可,随即问起胡守中的去留,张素沉吟片刻,决定让胡守中再待上一段时间,毕竟和谈并未结束,派些护卫跟着李树信回来即可。 最后,两人又议起“传言”处理事宜,决定还是如实上报府城,州城这边,通报各处乡里土舍,务必阻止黎人赴榆,但也不能苛待黎人,以免引起纷争,被华兴所趁。 自此,剿灭之议已成共识,张素安排郭文绍再次紧急催促府城发兵,再过些时日,华兴势力必将大而难制。 ...... 进入琼州府城,白沙水寨把总赵德恭直奔府城大狱,很快便在狱卒的带领下,进入大牢之中,在一处木栅围栏外看到一脸悲催的分总马义。 总的来说,马义的牢狱生涯不算艰难,毕竟作为世袭军官,自己在府城里还是有些人脉的,再稍稍做些打点,没人会为难他这个土着豪强。问题是迟迟不见下文,自己这边请人说项,也是石沉大海,弄得马分总整日不得安宁,也不知哪件事得罪了这位参将大人,搞的自己如此狼狈。 在马义心里,三亚水寨好好的,老子还专门回来报信,可见忠诚。不就是吃了回败仗嘛,如此上纲上线,以后谁还敢替朝廷卖命。 见顶头上司赵德恭亲自来看望自己,马义心中大为感动,站在栅栏里边,一个劲地给赵德恭拱手作揖,言语间甚是谦卑,碰到这种倒霉事,还请老兄指点迷津。 赵德恭搬了把椅子,坐到马义跟前,然后示意狱卒在外面等候,再看看栅栏里一脸惶恐的马义,差点笑出声来。 从赵德恭的口中得知,前些年何总兵在琼州作参将的时候,和马义处的不错,马义也是到处宣扬,讲了不少何总兵威武的好话,自认嫡系。等去年沈参将过来,马义仅仅回来面见过一次,放了些份例银子,便没了消息,前后表现,判若两人,如何能让人家欢喜。 这次华兴事件出来,戴大人和沈参将均主战,马义回来报信也就算了,还说什么华兴人厉害,咱们不是对手,岂不是大言不惭,最后捞了个危言耸听、动摇军心的罪名,似乎也没啥问题。 马义此时恍然大悟,心想自己还是大意了,没料到府城居然如此硬气,自己一片真心,却错付于沟渠,活该有此劫难。 既然要打,马义便问起战况如何?想来自己被关有些时日,那边肯定已经打起来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崖州开战,你这个把总大人,怎么还在府城?随即又追问一句。 赵德恭也不隐瞒,其实根本没打,原因有两个,一是知府欧阳瓒反对,秋收在即,人员、粮草均不齐备,再一个,你小子一通吹牛,还是有些作用,戴大人和沈参将犹疑起来,决定等省城援兵,然后一同出发,事情便耽搁下来。 马义又问起崖州那边的动向,赵德恭笑了起来,直言崖州知州张素真是个妙人,一边申请府城派兵支援,一边主动去和华兴人和谈,哪边成了他都有功,到现在州城安然无恙,百姓照常生活,也不知是华兴人傻,还是这张知州妙计无双。 对于崖州应对,马义心中有数,问题是和谈这么久,也该有结果了吧? 赵德恭表示还早着呢,据说华兴人想要个土司的名份,州城那边不敢答应,更不敢上报府城,派了个学正在那边应付着呢。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张知州行的是缓兵之计,待省城大军一到,必能全歼华兴。 听赵德恭如此言论,马义便知和谈无望,忙问起省城大军的事来。 说到省城大军,赵德恭脸色明显晦暗起来,直言大军没有,副总兵倒是来了一个,接着便大骂崖州通判郭文绍,这货是不是脑子有病,成天上书崖州危在旦夕,要求府城、省城派兵,据说还直接给朝廷上奏折,这不是催咱们去送死吗?张知州怎么不管管这个蠢货。 马义此时才听明白赵德恭的用意,合着是让人家崖州拿住了,知州一个样,通判又是另个一样,反正不管哪一样,人家崖州都不吃亏。 既然现在已成僵局,马义也懒的关心时局,直接向赵德恭求告,自己如何才能摆脱牢狱之灾。 直到此时,赵德恭才说出此行来意,两广总督府已派雷廉副总兵宋应存前来支援,人家要找他问话。 这可是个大喜事,既然要找他问话,说明事情迎来转机,就是不知赵德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马义此时只能虚心求教。 第90章 风云变幻2 按照赵德恭的说法,马义获罪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当面打了副指挥使戴嵘和参将沈植的脸,加上沈植进言,戴大人脑子一热,就把你送大牢里来了。这事要想转圜,只能是沈植找戴嵘求情,顺便认错,戴嵘就坡下驴,你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马义这下算是明白了,沈植给自己求情,自己还得领情,想来这供奉是少不了了,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心中恼恨,却又无法言表。 最终,赵德恭认为三百两应该差不多,能够买下沈植怨气。 马义此时气血上涌,想想之前在何总兵面前是何等畅快,此时却要拿钱买罪,真是天地之别,情急之下,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赵德恭对马义窘境深表同情,见他在那儿耍无赖,也是微笑以待,一副不急不躁的态度,反正你小子想出去,还得老子给你想办法。 ...... 三天之后,马义顺利走出府狱,才知参将沈植,把总赵德恭已经前往白沙水寨,让他出狱之后,立即赶去汇合,商讨御敌之策。 马义心情极度郁闷,这帮混蛋,连让自己回家看看的时间都不给。无奈之下,只得让下人回乡报信,自己独自骑马,出城直奔水寨而去。 ...... 濠镜市面热闹之处,一幢装典华丽的酒楼里,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居中而坐,旁边是一位美艳的佛郎机女郎,顾盼之间,丝毫不顾忌周边一众男人火热眼神。 “公子,近日东澳岛十分热闹,说是崖州那边来了一伙奇人,所携宝物无数,您在省城手眼通天,可知其中缘由?”座中一位中年汉子借着敬酒的空当,说起近期传闻。 居中男子正是当年和曹廷义等人发生冲突的喻家庶子喻邦泰,昔日孟浪的年轻人,此时已然稳重许多,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样。和曹廷义、羽应涛等人的快速成长一样,喻邦泰在了解到他父亲似乎也不能一手遮天之后,脾性发生很大改变,这两年专心经营生意,反倒混的风生水起,深受家族器重。 喻邦泰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看向身边的美女,“琳娜,你说说看,你们佛朗机人来自海外,可听说过有哪国船只前来经商。” 旁边的女子叫金琳娜,标准的燕佛混血儿,还有个叫埃琳娜的佛郎机名字,和喻邦泰搞到一起后,琳娜这个名字倒叫的愈发顺口。当年她那个无良老爹回国时,要不是老妈能干,坚持扣下一条番舶,自己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喝西北风呢。而这艘“金色世界”号帆船,也让她年纪轻轻便在这濠镜澳码头有了一席之地。 “邦泰,人家也曾私下打听,佛郎机人对此事并不知晓,近日正筹谋南下,顾及不到如此离奇传闻。”金琳娜美目注视着与邦泰,细声细气地回应问话。 “你这次真的不准备随船队南下了吗?”喻邦泰似乎对传闻之事并不上心,而是问起“金色世界”号南下办货的事情。 “你是知道的,我那个堂兄颇不省心,非要跟着,人家也是累了,今年想歇一歇。”金琳娜婉转说道。 “事出蹊跷,总督府必定不会坐视不管,非我等所能揣测,依我所判,此事大家私下议论一番,亦无不可,但要火中取栗,却是险招,务请各位慎重行事。”喻邦泰并未唠叨相关事由,而是简单说出自己判断,然后打着哈哈,举杯与大家共饮,将问题遮掩过去,显然不想多谈。 喻邦泰的回答显然不能让众人满意,金琳娜秀眉微蹙,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喻邦泰止住,转到另一个话题上来。 关于福瑞昌在海陵岛建寨经商的事情,大家也是多有耳闻,不时过来问问喻邦泰的想法,毕竟当年那段恩怨,喻邦泰是最大的受害者。 谈起这个话题,喻邦泰表示他们喻家和福瑞昌的纠纷已经妥善解决,如今各自经商,互不相扰,对于福瑞昌近日举动,喻家不会干涉,更不会强行阻挠,同时也劝大家别生妄念,人家背景通天,小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至于想打着喻家的旗号去敲诈勒索,喻家一律不认,到时只会联络曹、羽两家,严厉处置。 两个议题,喻邦泰表现都如此澹泊,令众人大感意外,这位爷虽然近年锋芒收敛不少,但也不是怕事的主,不管是华兴奇闻,还是福瑞昌出海,居然都能忍住不动,实在令人不解。 喻邦泰虽然发出警告,桌上众人显然不以为意,本想拉着喻公子干票大的,甚至不用他亲自出手,只需在事发之后,帮着在官面上说合一二即可,结果人家不仅自己不参与,还劝他们就此停手,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既然谈不成事情,大家便将重点放在喝酒上,桌子下边,喻邦泰玩弄着美女柔荑小手,眼中却满是忧虑。 能够成为纵横濠镜的美女船长,岂是几句话便能劝阻的。 ...... 遮蔽珠江出海口的万山列岛之中,东澳岛矗立海中,名声不显,却是广海走私交易的绝佳场所,入濠镜则为海商,聚东澳,则为海盗。岛上沿岸多有危崖,山中巨石林立,中部有一澳口深入岛中两里有余,海船来往驻泊,极为便利。 此时,东澳湾中大小船只鳞次栉比,岸上人声喧哗,热闹异常,与平日寂寞情景迥然不同,可谓经年未有之盛况。 杨谭是广海洋面上的一股小海盗,依附在巨寇林辛佬名下,或在乡野游荡,或到洋面抢劫,日子过得倒也自在。多年前起意返乡,与族内强人杨天荣建立联系,两厢勾结之下,除了做些生意,也为自己销赃找到一处可靠依托。 杨天勇出事之后,杨天意便让侄儿杨业昌出海寻访杨谭,告知崖州变故。 杨业昌来到东澳岛时,杨谭恰好跟随林辛佬劫掠而归,正处在销赃阶段。听说崖州榆林港居然来了一伙奇人,又是大铁船,又是汉人返乡,搞的十分热闹,顿时心动不已,拉着杨业昌去见林辛佬,讲述前情,一帮子大小海盗从开始难以置信,到后来垂涎欲滴,最后俱都心驰神往,决定干票大的。 制定抢劫方案时,杨业昌提出,此时州城对华兴是剿是抚争执不下,他们杨家是极力主张剿灭这股海贼的,可以给各位充当内应。到时,林辛佬等豪杰可以打出替朝廷分忧的旗号,与州城结盟,攻打榆林港,若能成事,除了瓜分海量财宝之外,还能免于官府追责。 作为广海巨寇,林辛佬行走广海多年,一直没有翻船,靠的就是小心从事,尽量不登陆地,引起官府追剿。如今势力扩张起来,光靠海上劫掠,已经难以养活部众,听到杨业昌提议,正合自己胃口,便和手下头目细细商议起来,趁着华兴人立足未稳,给兄弟们挣一场泼天富贵。 第91章 风云变幻3 刘方是林辛佬手下最为得力的头目,此人不仅武功高强,还在濠镜混过,懂的几句佛郎机话,于经商一路,也是颇有奇才,此时深受林辛佬倚重。 刘方认为咱们这千余人恐怕很难成事,即便是加上外边的弟兄,能凑个三千人就算不错了,听杨业昌介绍,连珠寨、三亚水寨、回风岭大营均遭重挫,可见这华兴人武力不弱,要是急于求成,未必能攻破榆林港,倒不如一边聚集力量,一边派人前往探查,安插内应,待势力壮大,再行出海,必能大获成功。 刘方想的周全,林辛佬信心大增,决定派杨谭带人携杨业昌前往崖州,做好前期联络工作,如果能在榆林港安插部分内应,到时候里应外合,定能一举而下。随后,又让刘方带人前往濠镜打探消息,若是官府大军出动,咱们就只能偃旗息鼓,再等机会。 之后,林辛佬派出数路头目,前去招揽散布各处的弟兄,让大家放下手中活计,立即赶往东澳岛,有大事相商。 十余日后,刘方从濠镜返回,确认华兴返乡之事千真万确,省城那边也在为剿抚两策争论不休,虽有调兵,规模并不算大。 听到刘方汇报,林辛佬心情大好,如果广东官军大举入琼,他这边完全可以借机行动,在广海沿岸劫掠一把,也是相当畅意之事。若是官军反应太慢,那这华兴人便是自己口中肥肉,就不必劳动官老爷们费心费力了。 ...... 林辛佬这边动作起来,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华兴返乡的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遍广东,不少有心人士悄然前往东澳岛,美其名曰,要和林辛佬共商盛举。 如此大规模的海上扰动,广海各处卫所哪能无动于衷,纷纷将各种小道消息报往肇庆两广总督府,原本征剿华兴的声音颇大,此时却弱了下来,最终仅派雷廉副总兵宋应存带领辖区卫所兵马,先行驰援琼州。 相比崖州这种穷乡僻壤,要是广东出事,怕是会有一大批官员乌纱不保,林辛佬无心之举,倒是为华兴集团争取到数月的发展时间。 于此同时,广海各路豪强,俱都开始蠢蠢欲动。 ...... 华兴返乡的一丝扰动,却让整个广东沿海震动起来。 位于珠江口处的新安县,正是南头水寨的驻扎地,此时的南头水寨参将吕易整日坐卧不宁,前月刚接到总督衙门军令,要求其整备军务,作好驰援琼州的准备,后又传来惊天消息,东澳岛有海贼聚集。就在前两日,总督府最新军令,让其务必关注东澳岛匪情,做好应对。 已到冬日时节,海风甚是清凉,却浇不灭吕易焦虑的心情,和他一同焦虑的,还有海道副使罗治盛。位于南头附近的海道副使府中,一文一武两位官员商议许久,终是一筹莫展。 去不去琼州,对罗治盛和吕易来说,倒没什么打紧的,反正根据消息传报,华兴人准备扎根住下,早剿晚剿都是一样,就算是把崖州祸害一番,那种边陲之地,也造不成多大影响,当下最头疼的事情,就是东澳岛的这帮海贼,到底想干什么? 对于林辛佬,吕易还算熟悉,这家伙常年在海上劫掠,却很少到岸上活动,究其原因,还是对官军有所忌惮。 行事如此小心之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聚集部众,难不成是要造反? 罗治盛虽不懂兵事,但在海道副使任上用事多年,对于广海洋面情况,极为熟悉,如果林辛佬真的准备造反,除了给他送功绩,也造不出多大乱子来。 在罗治盛眼中,这些海盗,不管大小,净是些乌合之众,平日分散开来,难以制服,如今聚成一股,正是一举剿灭的好机会。 听到罗治盛让他倾寨而出的建议,吕易心中苦笑,口中却对这位罗大人恭敬有加,言称只要总督大人下令,本人绝不敢贪生不前。 罗治盛与吕易平日交好,出海一说也是冒险提议,见吕易婉转拒绝,便知此事不妥,随即让吕易操练兵马,务必做好应战准备,其它事项,他会酌情处理。 ...... 将吕易送走,罗治盛便安排手下管事、幕僚,前往海商群中打探,务必弄清楚林辛佬此番行动之用意。 就凭海道副使的面子,加上林辛佬如此张扬的做派,不等手下打探归来,消息便自动送上门来。 喻邦泰算是海道副使衙门的常客,鉴于喻安庆在海道副使任上声名卓着,后几任官员对喻家生意均多有照顾。当年喻邦泰打架之事,也是罗治盛居中转圜,才得以善了,而福瑞昌出海受阻,更是这位海道副使暗中谋划,其中意味,一时难明。 从喻邦泰口中,罗治盛几乎拿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所有信息。 看着这个日渐成熟的晚辈,罗治盛心中多有羡慕,自己子侄之中,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位年轻才俊,人家这浪子回头,才是真正的金不换。 喻邦泰送来的情报,让罗治盛既喜又惊,喜的是这个林辛佬并非蠢货,没有抢劫广海沿岸的计划,惊的是这帮海盗消息实在灵通,居然打起了崖州来客的主意,这不是和官府抢生意嘛。 细思之下,罗治盛又觉其中多有不妥,人家林辛佬聚众东澳岛,根本就是二者必取其一的打算,自己这边,无论进退,都很为难。 其实,就海道副使的职责来说,自己和琼州的那位副指挥使戴嵘属于平级,大家各管一摊,琼州岛上出了天大的乱子,也轮不到他来担责,何况上面还有一位两广总督。 事情既已明了,罗治盛便问起喻邦泰看法,言语中,多有考较之意。 喻邦泰心中有数,言语极为恭敬,表示静待其变即可,如若轻易发动,反而会露出破绽,陷入被动局面。 罗治盛微笑点头,随即让喻邦泰多多关注海上情形,如有重要信息,务必及时来报。 着家人送喻邦泰出府,罗治盛独自在书房思量许久,还是提笔书写起来,先不管自己处境如何,这么重要的情报,还是要即刻发往总督府,以免引起误判。 除了说明情况之外,罗治盛还对自己进退两难的窘境做出解释,要是这帮海盗朝令夕改,自己很难周全两边。 实际上,同样的情报纷纷从各处卫所传报出去,动与不动,俱是一样解释。 ...... 与此同时,广海洋面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出海船只先后接到军令,务必尽快返回各自水寨,做好不测应对。 往日略微冷清的广东沿海,此时却分外热闹起来,有人急着往回赶,也有人忙着出海,大家俱都心照不宣,平日里的商业伙伴,也许不久之后,就得刀兵相见。 呆在榆林港的施耀并不清楚,广海卫城里,自己就差上通缉告示了。 第92章 风云变幻4 消息传到琼州府,副指挥使戴嵘和知府欧阳瓒顿时大惊失色,考虑到宋应存已经年过六旬,只能先把沈植叫回府城,问起军事准备情况。 询问之下,才知情况极不乐观,白沙水寨仅聚齐水陆兵马千余人,而雷廉方向,在宋总兵的督促下,此时前来的兵丁也仅有五百余人,总人数堪堪达到两千,即便是加上那些船工,也就不到三千人的样子。 就这么点人,要对付两拨虎狼,想想都让人绝望。 最后,戴嵘还是让白沙水寨倾巢而出,前往崖州救援,至于琼州的安危,就只能交给老天和周边友军的良心了。 对于总督府那边,戴嵘仍在坚持不懈地请求支援,如果海盗真的侵犯崖州,你们总得追击一下吧。 作为琼州最重要的一支军事力量,戴嵘要求沈植务必小心从事,不得随意浪战,别崖州没救成,自己的队伍先让人家打的七零八落。 沈植自然明白戴嵘用心,随即将手指向舆图中的一处地点,戴嵘没再说话,而是催促沈植尽快启程。 ...... 白沙水寨里,宋应存郁闷地坐在屋中小酌,多年的军事生涯,让他养成了每日必小酌几杯的习惯,同样的消息也送到他这里,老将军哀叹之余,也是无可奈何。 二十年前,宋应存在雷州珠盗横行之际来这南海之滨,就任雷州参将,开始和各路海盗打交道。 连续征战数年,才将珠盗横行之势遏制下来,直到涠洲岛珠池枯竭,朝廷裁撤采珠太监,雷州一带才渐渐平静下来,宋应存则因功升至雷廉副总兵,常驻廉州,主要职责没变,还是护持朝廷采珠事业,只不过此时的采珠工作已经转到廉州合浦(廉州府治所)一带,相比涠洲岛孤悬海外,合浦毕竟还在大陆,防护压力大为减轻,总算过了几年好日子。 六年前,宋应存也曾受命前往崖州剿灭黎乱,和前一年官军丢盔卸甲、兵败身死的局面不同,宋应存率领雷廉兵丁,所向披靡,很快便将黎乱平定,为自己从军生涯再添一笔军功。 之后几年,由于年纪渐长,宋应存多次上报朝廷,请求退休返家。也许是因为老将军功勋卓着,或是边疆之地,无人愿来,朝廷旨意迟迟不到,搞的老将军只能待在驻地,徒唤奈何。 从宋应存内心来讲,自己这把年龄,实在是不愿再上战场。 赵德恭和马义进入屋中,满脸愤愤不平的样子,显然是对省城作为表示不满,见老将军独自饮酒,便过来陪着说话,捎带问问下一步咋办。 在宋应存看来,当下只有两条路,若我军先到,则应直入三亚,先拒海寇,再对付华兴人。若是我军后到,则应与华兴人合力剿灭海寇,然后驻扎三亚,等待后续援兵到来,再和华兴决战,或促其投降,也未可知。 赵德恭一阵苦笑,您老人家只带了五百兵丁,加上水寨这些虾兵蟹将,真能保证无往而不利? 对于赵德恭的质疑,宋应存也不好反驳,连省城都派不出兵来,想要雷廉两府倾力支持,那不是痴人说梦嘛。 作为雷廉副总兵,宋应存能带来五百精兵,已经将面子用到了极致。 周旋之际,赵德恭吞吞吐吐地说出另一套方案,听的宋应存直皱眉头,最后将酒碗狠狠扣在桌上,起身向外边走去,完全不理赵德恭和马义惊愕的眼神。 看着老将军默默走在水寨各处,赵德恭示意马义跟过去,人家是名将,雄心自然不同,像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还是先把自己顾好才是正经。 码头上,人来人往极为繁忙,宋应存找了处僻静的地方,负手而立,目光盯着远近水面,心中则满是惆怅。 马义站在侧后方,静静地待着,尽量不去打扰老将军的思绪。 许久,宋应存将马义招到身边,再次问起华兴人的情况,那些大铁船真的能行走如飞?他们的火铳真的能杀人于无形?最重要的是那些人,他们真的只是想要一处定居之地,然后繁衍发展吗?你和那些华兴人接触日久,他们真的是汉人后裔吗? 如此诸多问题,马义已经反复回答多次,在他看来,人家华兴人诚心返乡,咱们大燕朝就不能宽容以待,非要灭之而后快吗?当然,这都是马义的心里话,有了前车之鉴,现在的马义绝不敢说半句华兴的好话。 对于马义越来越圆滑的回答,宋应存再次沉默,也许自己真的老了,老的连决绝的勇气都已经消失殆尽。 不久之后,水寨兵丁倾巢而出,数十艘大小船只驶出海口,折而向西,经临高、儋州一线,直奔崖州而去。 ...... 东澳湾周边的万山群岛,上百艘帆船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让本来喜气洋洋的林辛佬暗自发愁,本来想带着自家三千多兄弟,同去崖州发笔大财,没想到来的客人却络绎不绝,个个都称是盟主林辛佬的朋友,最次也是朋友的朋友,幸得林盟主召唤,大家俱是海上豪杰,哪能不倾力相助。 人员聚集期间,刘方提议推举大哥林辛佬为盟主,主持本次崖州夺宝行动,各位头领一致拍手叫好,有林盟主带头,此次行动定会大获成功。 有了盟主,自然就得有将领,要不这么多人乱哄哄地过去,还没等仗打起来,就得内乱,若是事情顺利,到了分赃时刻,更是会火拼起来,那时大家眼红心热,哪还顾得上兄弟情谊。 最终,在林辛佬的主持下,又推举出包括刘方、杨谭在内的十位头领,除杨谭外,各率一路船队,依林辛佬旗舰号令行事。 当群岛各处聚集人数超过六千人时,林辛佬便明白出发之日已到,再不行动,可就要断粮了。 ...... 广海洋面危机四伏,位于广东肇庆的两广总督府却乱成一团,原本就身体不好的总督大人,居然重病不起,将广东各路官员惊得目瞪口呆。 燕朝天历四十七年的冬天,作为南部重镇的广东,乱局一触即发,却意外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 ...... 红沙村中,李树信走出小院,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已经停在院外,梁继盛、孟庆祥、符思南、林志刚、刘建国、岳文雍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人群中,苟崇善、胡守中、曹洪、施耀等人也在另一侧站立等候。 接到州城信函后,李树信便去找梁继盛商量,准备先回去看看,有些想法也只能当面和知州张素汇报沟通,待事情处理完毕,还会返回榆林港,和大家相聚。 对于李树信的离去,梁继盛表现的极为大方,连声表示认可,不知不觉中,这位学正大人在港内停留两月有余,大家相处甚是和谐,此时感情日渐深厚,竟生出几分不舍之情。 一直将李树信送到驿道之上,待马车上路,大家转身返回。 村中的一处宽大院落里,梁继盛等人先后进入,连苟崇善、胡守中、曹洪、施耀等人居然也相继到来。 院子里,彭少波等几位安全部成员,已经等候多时。 第93章 风声1 临川港内,沿着道路两侧,一直到峡口附近,大约千余米距离,搭起许多木棚,各路商家因地制宜,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多处宽广地带,已有商家开始平整土地,准备就地建屋,开立商铺,显然是极为看好华兴人的消费能力。 随着墟市繁荣,这里聚集的人群也越来越多,不少工人歇工之后,也会过来消费一把,大宗交易和日常消费结合起来,将这处原本冷清的港口变的异常热闹。 杨宽带着几个手下巡逻到这里,总会多停留一会儿,四下观察一番,相比港内的井然有序,这里乱糟糟的,才是巡查的重点。 在一处木棚下面,杨宽发现寨中好友杨恒居然在吆喝着卖东西,卖的还是自产的茶油,不由心中大奇,便和杨恒攀谈起来,许久未回寨中,也不知变化如何。 作为下寨贫民,杨恒倒也实在,说是大爷杨天荣为人宽厚,看他识得几个字,便让他到油坊记账,工钱给的也爽利。前些日子三爷杨天勇出事,上寨的人准备到下寨报复,还是大爷极力阻止,才没有闹出乱子。 杨宽心中狐疑,他杨天勇是让华兴人打死的,凭啥找下寨的麻烦? 杨恒看了看杨宽,这才抱怨起来,你们几个投靠华兴人,消息很快便传回寨中,有人就说是你们出卖了三爷,才让三爷惨遭毒手。 因为这个原因,上寨、下寨的关系再次紧张起来,杨恒也丢了记账的活计。好在杨天荣心中透亮,并不怪怨杨宽等人,还许了杨恒一车茶油,让他到榆林港看看。 杨恒记账是把好手,但在体力活上,却是稀松的很,来到临川港,头脑灵活的他便做起了买卖,想着杨宽就在附近港内,迟早能有碰面的机会。 前两天巡逻,杨恒便瞧见杨宽,只是杨宽公务在身,他没敢打扰,此时杨宽来到木棚之下,两人正好相认。 听到杨恒说辞,杨宽一阵苦笑,稍稍说起此前经历,直言三爷死的突然,他们这些兵丁根本不及救护,况且夜里黑灯瞎火的,哪能事事周全。既然大爷不怪,杨宽也让杨恒带话,等到条件允许,必会亲自向杨老爷致歉,此时身不由己,还请寨中亲友见谅。 杨宽说的恳切,杨恒也是一阵唏嘘,表示世事无常,大家都是苦命之人,现在杨宽在华兴人手下谋事,他这个小生意,还请关照一二。 杨宽连忙做出保证,直言临川港地面,现在是华兴人说了算,让杨恒安心做生意,有他们巡逻队,谁也不敢生事。 聊到最后,杨恒暗示杨宽,夜里的时候,可以去工地那边转转,有人要找他说话。 ...... 夜里巡逻的时候,杨宽特意带了两个杨姓兄弟一起,从红沙村返回时,经过一处工棚,便见远处有黑影晃动,走向岭下林中。 杨宽示意手下二人戒备,一前两后循着黑影摸过去,来到岭下,杨宽让那二人留下等候,自己独自走入林中。 王佑坤并不认识杨宽,此时藏身树后,让杨恒细细辨认,待杨恒点头之后,才让其速速离开,自己又待了一会,见杨宽正要返回,才现出身形,轻声叫杨兄弟留步。 借着树影中的月色,杨宽细细观察起不远处的那个粗壮身影,并未急着上前。 王佑坤见杨宽如此谨慎,心中暗自赞许,这样的人物,杨家居然能让其叛逃,可见这杨家太过苛待下人,活该杨老三倒霉。 走到近处,王佑坤直接靠在身旁树干之上,玩味地看着杨宽,也不急着讲话。 最终,还是杨宽耐不住性子,询问找他何事? 王佑坤还是不急,直接问他过的如何? 杨宽缓了缓心神,表示华兴人极为大方,如今吃喝不愁,就是见不到银钱,每日在墟市巡逻,只能看着眼馋。 说到这里,杨宽苦恼地揉了揉脸,直言华兴人约束极严,远不如在大营时自在。 王佑坤在工地干活日久,显然对华兴人了解颇深,此时听杨宽说话,其中并无虚言。 两个人又绕着圈子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废话,搞的杨宽再次急躁起来,毕竟自己任务在身,返回时间对不上,那可是要被审问的。 王佑坤见杨宽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愣头青,便不再和他兜圈子,问他想不想赎罪? 此言一出,杨宽顿时愣在当场,赎罪?好像自己并没有犯罪吧?赎的是哪门子的罪?随即向王佑坤反问起来。 王佑坤也不客气,直言杨老三不能白死,人家上寨杨家可都是狠人。 杨宽这才恍然大悟,合着杨恒上午说的都是屁话,这么快就不作数了? 王佑坤诡秘地笑起来,这个傻当兵的,还真是实在。 杨老大仁慈是杨老大的事,杨家老爷和老二杨天意可不是仁慈之人,动不了你杨宽,还动不了你下寨的亲人? 听到这里,杨宽差点被眼前之人气乐了,老子光棍一个,哪来的亲人。 王佑坤对杨宽的不逊之词并不在意,直言下寨杨姓,俱是你的亲人,如果你们几个投靠华兴的杨家人,一直不思悔改,杨老爷也不介意屠了下寨。 王佑坤此话一出,杨宽顿时大惊失色,呆在当场。 ...... 工地上干活的时候,王佑坤不时会看到杨宽。自从那晚相见之后,杨宽对他的态度分外殷勤,甚至主动找到他们小队长,给自己说些好话,让队长多多关照自己。 在王佑坤眼里,杨宽在华兴人这边显然混的不错,队长当晚就给他加了餐,还怨他不早说,有杨班长这样的关系,计分的时候总会稍稍关照一些的。 直到有一天,杨宽在临川港墟市巡逻,途径杨恒的铺面时,看到了传说中的杨谭。 对于杨家的这个传奇人物,杨宽并没见过,但是杨谭的名字,却在上、下两寨广为传扬,能在海上横行的,绝非等闲人物。 杨恒还是像往常一样,和杨宽打着招呼,杨谭就站在木棚里,弓着身子,将一坛子茶油搬起来,帮着杨恒,将茶油倒入油壶之中。 趁着闲下来的功夫,杨恒悄悄告诉杨宽,那个人就是杨谭。 ..... 连珠寨主寨之中,郝卫民匆匆走进屋中,见夏浚洲、刘鑫、程龙几个正在屋中喝茶,不由大声抱怨起来,你们归义堂、安全部是干什么吃的,咱们临川港是自由市场吗,什么牛鬼蛇神都能进来。 程龙见他气色不对,连忙询问起来。 郝卫民也不客气,说起那个投降过来的杨宽,好几次被人看见在油铺逗留,这小子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你们归义堂怎么回事,平时查户口能不能认真点。 面对郝卫民连珠炮般的问题,大家一齐笑起来,让他先喝茶消消火气。 随着华兴入港日久,榆林港周边日渐繁华起来,人多了,情况自然也会变的复杂起来。 第94章 风声2 发生工地袭击事件之后,胡游的心情急转直下,发财梦更是破的稀碎,虽然华兴人并未责怪自己,问题是胡守中那张黑脸,足够让胡游好几天睡不安稳。 在胡守中的亲自参与下,胡游将带过来的每个务工人员,都细细过了一遍,还分别作了谈话,总算安全过关,所幸这些人中并无值得怀疑之徒,又都是靠体力吃饭的苦命人,才让胡守中脸色好看不少,安顿胡游小心做事,若是再给自己闯祸,定会严惩不贷。 最近,胡守中看上了连珠寨中的一处小寨子,便和夏浚洲商量,看能不能改造一下,将来作为醉红楼的分号,给周边人群提供娱乐服务。 看到胡守中找自己商量在连珠寨开分店的事情,夏浚洲多有有些诡异的感觉,这位百户大人心态真是不错,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他的地盘,如今却能毫不在意地找自己商量相关事宜,态度转变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见夏浚洲神色有异,胡守中笑着作出解释,连珠寨本来就是官府所有,他只是承担守卫职责而已,如今既然被华兴人占据,那就是华兴集团的地盘,自己省了护卫任务,虽然损失些田地,也没啥可惜的,以前自己可以私占,现在华兴人一样可以,谈不上你的我的。 说白了,你强你有理,咱们继续做生意,哭天抢地、心怀不满又不能解决问题,何况能交到这么多华兴朋友,吃点小亏,又算得了什么。 面对如此胸怀宽广的胡百户,夏浚洲也是二话不说,让他先干起来再说,等将来挣了钱,再考虑如何回报华兴人,反正现在空着也是浪费。 最后,夏浚洲还是叮嘱胡守中,华兴集团极重规矩,等将来有了新政策,该上交的费用,他可不许偷奸耍滑。 胡守中哈哈大笑,表示你们说了算,他绝对会第一个作出表率。 在胡守中心里,榆林港一带早已是华兴集团的领地。 ...... 作为一名牙人,胡游的特长便是嘴甜识人,靠着这点优势,很快被夏浚洲招纳过去,郁闷的心情随即恢复过来,信心知足地走上新的岗位。 登上临川港的务工人员,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一处宽大的木棚中,完成相关登记工作。 这项工作原本是程龙带着人在做,十里八乡的口音各不相同,几乎快把程龙折腾疯了,跟着他的那位归义民也是个二把刀,认识的字不超过二十个,只能起个翻译的作用,好在初期不用太严格,只要打量个差不多,便能被招收进来,漏洞不是一般的大。 自从发生了袭击事件,夏浚洲也不敢怠慢,立即整改起来,除了增加搜身等新的做法之外,登记内容更加细致,在没有介绍人的陪同下,几乎很难获得入港许可。 面对诸多要求,程龙立马表示难以胜任,虽然登记工作对港内安全帮助极大,程龙还是烦不胜烦,要求夏浚洲另请高明。 随着胡游的闪亮登场,夏浚洲和程龙终于松了口气,这种游手好闲的家伙,居然也能派上大用场。 跟着程龙干了三天,胡游便能独立工作,并且效率比程龙还要高上几倍,最令程龙喜出望外的是,这货看人的本事简直神了,当天就挑出两个木匠、一个铁匠,直接给工业部和海运部送过去,反响相当不错。 之前程龙也这么做过,出了几个水货之后,便主动放弃了,毕竟和主动作为比起来,还是少挨骂更加合算。 胡游在新的岗位上任之后,胡守中还专门过来叮嘱一番,怕他再捅娄子。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胡游愉快地工作了五天后,两个矮个子青年来到木棚里,让胡游顿时兴奋起来,这种全身黑黢黢的家伙,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飘着,才能有的情况。 当其中一人报出他家婆娘的小名时,本来准备再立新功的胡游心中一凉,故作镇定地给他们做好登记之后,便将通行证递了过去。 最令他吃惊的是,那个陪同人员自己居然不认识,显然已经入港许久。 晚上收工,心思烦乱的胡游正准备上岭休息,便看见那两人笑着跟过来,原来人家根本就没准备进港,而是一直在暗处盯着他,此时还要和他一起返回连珠寨。 ...... 夜风微凉,胡守中最近总呆在港内,胡游便成了这处小寨的看门人,现在又多了两个小伙伴,虽然胡游极不情愿。 两个人的来意很简单,就是让胡游领着他们在连珠寨转转,顺便开开眼,看看这华兴人有何能耐。 胡游心中焦急,一个劲地劝他们离开,这种游戏可不是好玩的。 正在争执之间,有人在外边叫他,胡游只得答应着,让那两人才放他出寨。 再返回时,那两人已经不见踪影,这让胡游长长地吁了口气,然而转念一想,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刚刚舒缓的心情再次焦虑起来。 大清早,一夜未眠的胡游决定去主寨说明情况,而他万万没想到,麻烦才刚刚开始。 ...... 那两个青年让郝卫民给抓了。 作为保安团驻临川港的负责人,郝卫民实在看不下去了,安全部这么乱搞,迟早得出大乱子。 温刚之前负责岳文雍、彭少波等人的安全保卫工作,进入榆林港之后,便主动加入护卫队伍,参加了夺取连珠寨的战斗。 真到实战中,温刚才发现自己虽然本事不小,却因为没有实战经验,下手太软,被曹卫国连熊带骂,搞的十分难堪,连带着几个兄弟都很没面子。 后面参加和三亚水寨的战斗,打的没滋没味,虽然秀了一把枪法,算是给自己找回些许颜面,但也聊胜于无,马义投降的实在太快,根本不给大家发挥的机会,倒是让浦二狗这个土着,很是风光了一把。 之后的护卫工作既辛苦,又无聊,和岳文雍沟通之后,直到跟着郝卫民守卫临川港,随着务工人员的不断到来,日子才渐渐充实有趣起来。 对于安全部放水养鱼的做法,郝卫民和温刚心中相当不爽,看着坏蛋不能抓,还要他们这些护卫人员有啥用,二人均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找夏浚洲、程龙等人理论无果后,郝卫民虽然口中胡乱答应着,心里却颇为不屑,老子又不是没干过侦察,就这么一个个盯着,咱们又有脸盲的毛病,稍不注意,让人家钻了空子,还不是他们保安团承担后果? 和温刚商量过之后,大家决定有所行动,不能被安全部牵着鼻子走。 机会说来就来,胡游领着人上山,温刚就跟在后边。 凭着自己多年操练武技的经验,温刚几乎可以确定,那俩黑壮黑壮的青年绝对是练家子,胡游如此玩火,实在是胆大包天。 登岭之后,一肚子火气的温刚直接找到郝卫民,表示这事不能不管,一旦让这俩小子窜进榆林港,随便暗算几个华兴人,估计曹老板能吃了咱们。 第95章 风声3 听到温刚汇报,郝卫民也是头皮发麻,放几个小鱼小虾进来还没啥,像这种高手也能进出自如,真当他们保安团是瞎子吗? 正好刘鑫要去找胡游说话,郝卫民就让温刚带人悄悄跟过去,等刘鑫带着胡游前往主寨,郝卫民便带护卫队赶来,和温刚等人汇合。 问起寨中情况,郝卫民顿觉难办,这俩小子颇为精明,居然从寨中出来,藏到附近的树林里去了。 现在可是晚上,黑灯瞎火的,想要抓人,动静肯定小不了。 既然主动抓人不好办,那就让他们抓咱们,温刚给郝卫民出着主意。 对于温刚的计策,郝卫民连声称赞,还将腰上挂的一个好物件递给温刚,表示这次功劳,哥不和你争。 见郝卫民如此知情知趣,温刚心情大爽,当下便叫了两位兄弟,三人商量一会,便由温刚带领,大摇大摆地进入小寨。 在寨中晃悠一圈后,三个人从小寨后门走出,上坡处便是树林,温刚大声和两个同伴开着玩笑,让他们顺着寨墙往坡下走,自己去方便方便,随即便走入林中。 对于那两个青年的位置,温刚并不知晓,只知道他们不会走远,应该就在附近观察。 ...... 实际上,从温刚三人走出寨门,两个青年便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心中暗自庆幸,要不是防着胡游告密,他们现在的处境定会十分危险。 那个领头巡逻的人居然进入树林,显然对身边危险一无所知,躲在树后的两人互相对了下眼神,警觉中多了些许兴奋。 借着林中微弱的月光,两人偷眼打量那人,短短的头发,高大的身形,必定是华兴人无疑。 那人在林中站住片刻,或许觉得此处不美,便举步继续深入进去,丝毫未觉察出周边有人,就这么背对着两人,哼起了小曲,从手上的动作来看,似乎是在解腰带。 这么好的机会,如果再不动手,那还算是好汉嘛。 在两人看来,这个华兴人简直是老天爷赐给自己的礼物,只要将其打昏,直接顺坡下去,便是三亚出海口,就凭二人的水性,很容易便能将这个华兴人弄到对岸去,如此一来,功劳可比外出探查大多了。 作为常年行走海上,杀人越货的老手,两人此时不再犹豫,其中一人猛地向前扑去,另外一人略略落后一点,做好意外防护。 由于入港手续中增加了搜身一项,此时二人俱为赤手空拳状态,因此只能用绝对的武力拿下眼前的华兴人,各种胁迫手段无从发挥。 前边那人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利用瞬间加速,用自己粗壮的身体将那人撞倒,出其不意反剪其手,只要压住身体,控制住双臂,等后边人上来,直接在其后颈来上一记手刀,一切就算齐活。 想法十分周全,开始的动作也很顺畅,那人几乎一触即倒,问题是当自己扑上去的时候,那人却诡异地翻过身子,直接将自己身体接住,然后来了个脸对脸。 脑袋碰脑袋这种活,谁主动谁占便宜,何况人家膝盖已经顶在自己下身处,头脑一阵眩晕后,主动扑杀之人却飞上半空,然后重重地跌落在草丛中。 ...... 郝卫民递给温刚的是一根电棍,这玩意儿放在燕朝,可是妥妥的高科技,既能伤人,还不会弄死,绝对是近身搏杀的不二利器。 将袭击之人踢飞之后,温刚迅速翻身坐起,便见后边那人飞腿踹来,心想高手就是高手,前人出了意外,后人居然如常攻击,几乎不受影响,无奈之下,只能再次躺倒,翻滚之间,已经电棍握在手中。 前后两次袭击均告失手,后边那人并不气馁,一边呼喊着同伴,一边贴身追击温刚,不给温刚站起的机会,直到那根冒着蓝光的棍子粘到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才知大势已去。 等到两位兄弟冲入林中,温刚已经将那俩人电晕过去,正靠在树上喘着粗气,瞬间的力量爆发,还是让温刚有些气喘。 郝卫民很快赶过来,见温刚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这种螳螂捕蝉的游戏,以后还是少干为好。 将两个奸细弄回主寨时,郝卫民打算悄悄审上一回,等明早再向夏浚洲、程龙等人通报,谁知刚刚将人弄到屋中,便见彭少波走过来,心中暗自思忖,估计是让人家看见了,问题是大晚上的,这货跑过来干嘛? ...... 随着各种情报不断汇总到安全部,彭少波的压力越来越大,榆林港内,表面上干的热火朝天,暗地里却是潜流涌动,一些不省心的人物渐渐浮出水面,显然是别有用心。 放水养鱼是彭少波定下的方针,并得到梁继盛同意,曹卫国和夏浚洲均表示理解,抵挡不是办法,引进来才能相互了解,反正在自己的主场,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临川港是燕朝人进入榆林港的第一站,也是华兴集团对外交流的主要窗口,更是彭少波重点关注的地方,对程龙的要求也格外严格,每天一次的面对面沟通一直未断。 傍晚的时候,程龙像往常一样赶往基地,向彭少波汇报一天的见闻,说到郝卫民怨气很大的时候,彭少波也觉棘手,自己这边一松口子,保安团那边压力肯定倍增,曹卫国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人员训练、工地安保方面,临川港的安全管理,事实上已经交由安全部全权负责。 在彭少波看来,郝卫民有怨气很正常,问题是大家不属一个系统,安全部的事情也不能件件通报郝卫民,密切配合这种事,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思来想去,彭少波决定亲自赶往连珠寨,和郝卫民好好聊聊,没有人家的配合,安全部根本没能力全面掌控临川港。 程龙对彭少波的想法十分认同,不管咱们怎么干,总要得到人家的谅解,如果起了矛盾,临川港非出大乱子不可。 赶到连珠寨,不仅郝卫民踪影全无,连他的队员们也都消失不见,彭少波便知出事了,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没有表示出来,还和胡游开了几句玩笑。 归义堂的工作十分繁琐,每天光人员盘点,就要耗费不少时间,自从胡游加入进来,效率明显高了不少,周雄这边也能抽出身来,做一些归义民的思想工作,毕竟加入进来,就得守规矩,好处肯定不能白拿,何况安全部这边还在添乱,总想搞几个暗线。 刘鑫找胡游,主要也是盘点一下当日的人员清单,看看有没有能够吸纳为归义民的好苗子。今天胡游没主动过来,刘鑫也没在意,毕竟胡游现在还是胡守中的手下,小寨改造的事情肯定难以脱手。 平时盘点的时候,程龙也会参与,主要是寻找问题人员,查漏补缺,今晚彭少波亲自过来,一时找不到郝卫民,顺便体验一把人员盘点,也是件颇为有趣的事情。 第96章 风声4 郝卫民抓人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绕过小寨,藏身附近林中,一直等胡游返回,进入小寨,才悄悄将人带回。 夜色已深,夏浚洲、刘鑫等人已经睡下,彭少波呆在程龙屋中,将窗户打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寨门,静等郝卫民返回,想看看这家伙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或者惊吓。 见郝卫民、温刚等人鬼鬼祟祟地走进寨子,居然还押着两个人,彭少波便知自己来对了,是福是祸,今晚必须有个了断。 ...... 看着彭少波、程龙的审人手法,郝卫民和温刚顿感身体不适,想要出去透口气,又不甘心将功劳拱手让给安全部,只能硬着头皮坚持。 遇到彭少波这样的老手,活该这两位倒霉,几个回合下来,便开始哀求招供,深怕这些华兴恶魔不满意,一个劲地卖力示好。 当那两人说出此番来意时,现场四人着实吓了一跳,彭少波眼神复杂地看向郝卫民,而这位兄弟居然还没从惊讶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温刚则是大叫起来,一连串脏话脱口而出。 华兴人是泥捏的吗?居然敢来抢劫,这些燕朝海盗的胆子也太大了。 彭少波行事干脆利落,马上停止审问,先是给程龙安排几句,然后要求郝卫民派人连夜将两个俘虏送回基地,这么大的事情,必须立即向管委会报告,还得严格保密,避免打草惊蛇。 不能走临川港的大路,那就只能延山间小路进入东海沙滩,然后顺着沙滩返回榆林港基地,好在路途不远,有手电筒照明,应该问题不大。 此时,郝卫民和温刚先后醒过味来,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得意的笑容,尤其是温刚,终于可以在曹老板面前挺起胸膛,想想都觉的美气。 程龙最为失落,忙着这么多天,桃子居然让保安团摘了,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郝卫民和温刚商量片刻,便出屋叫人,队员们刚刚睡下,个个大声抱怨起来,等听说抓到大鱼之后,又开始兴奋起来,将站在门口的彭少波和程龙衬托的分外落寞。 队伍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温刚带队,连夜护送俘虏返回基地,剩下的人继续休息,明天照常工作,确保消息不能泄露。 彭少波随队返回,程龙继续留下来,后边还有更加繁重的工作等着他呢。 ...... 一大早,胡游便来到主寨,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刘鑫正要上前打问,胡游却看向另一边,表示自己是来找程龙的。 小屋里,程龙对胡游能主动坦白的表示赞赏,至于他的家人,华兴这边会和胡守中通气,让胡守中派人保护,应该问题不大。 对于昨晚的事情,程龙直接告诉胡游,人已经被抓了,他这边不必担心,现在要做的,就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正常工作,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那俩人自己跑了,具体去向不明。 对于程龙安排,胡游满口答应下来,心中更是庆幸不已,但凡晚来半天,自己这条小命就算是交代了。和华兴人接触日久,胡游心中早有判断,别看这帮人整天嘻嘻哈哈的,真要动起手来,个个都是狠角色。 ...... 当天的登记工作并无异常,胡游不安的心思渐渐稳定下来,整日在社会低层讨生活,各种悲欢离合见的多了,对于自己此时处境,除了认命,似乎别无他途。 连续三天过去,那些人并未来找自己,胡游便认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估计人家不再信任他,将他这条线放弃掉了。 直到有人找他,说是有州城亲戚在三亚等他,让他过去一趟,胡游才知麻烦大了。 跑到岭上找程龙问策,程龙的意见很简单,去不去由胡游自己决定,如果去,华兴这边必有厚报,如果不去,他们也能理解,之前承诺不变。 时间紧迫,胡游就有些急眼,问程龙厚报到底有多厚?这话一出来,连胡游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是鬼上身了吗?问这么蠢的问题。 这话可把程龙给问住了,厚报是肯定有的,但要让他说出个具体的数额,还真没经验,此时也没法问人,灵机一动下,干脆让胡游报个数,自己绝不还价。 胡游整日经营算计,自然比程龙懂得行情,此时也不敢贪心,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 程龙有些懵圈,这小子居然开口就要一千两,自己虽然对银钱没概念,但和燕朝人接触多了,也知道这一千两,足够胡游一家子花上两辈子了。 见程龙有些为难,胡游心中顿觉没底,小声说八十两也行。 程龙此时的表情相当尴尬,心中更觉悲哀,合着连胡游这种精明人物,性命价格也才值百两银子,这大燕朝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绪转换太快,让程龙也有些不能自已,没来由地张开手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啥意思。 胡游这次是真急了,直言五十两的话,可不值得他卖一回命。 程龙无奈地摇摇头,看着眼前手掌,直接说出五百两这个数字。 ...... 和王佑坤接触频繁起来,杨宽总是表现的十分谦恭,这样的态度让王佑坤十分满意,自认已将杨宽握在掌心,言语间便更加随意起来。 看着杨宽一头齐整的短发,王佑坤总觉得别扭,一次会面之后,终于忍不住问起来,杨宽随即长叹一声,表示自己也是无奈之举,要不是你们胡乱发动,华兴人也不会想到这种人员区分的办法,一席话将王佑坤噎的哑口无言。 剪发的心结消除之后,王佑坤对杨宽愈发信任,有时自己不方便的时候,也让杨宽上山接洽,杨宽这才慢慢知道,自己上次见到的杨谭,才是整个事情的主导者。 关于华兴人的实力,杨宽的认知是十分清醒的,就凭杨家的实力,即便是加上杨谭这种海盗,也绝对不是华兴人的对手。 闲下来的时候,杨宽常常暗自思量,上寨杨家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死鬼杨天勇,值得将全族的性命搭上吗? 当杨宽将疑惑抛给王佑坤时,王佑坤的回答让他一时无语,富贵险中求,现在这世道,要想过上好日子,哪能事事追求稳当。说这话时,王佑坤并没有表现出慷慨激昂的样子,而是让杨宽做好准备,跟着杨谭这样的好汉,将来肯定能发达起来。 这次对话之后,杨宽和王佑坤的交往冷淡了许多,直到一次傍晚巡逻归来的时候,王佑坤把杨宽叫住,让他跟着自己上山。 夜深时,杨宽如约进入树林,这次除了王佑坤,杨谭居然也在,左近还有几个护卫人员,如此阵仗让杨宽吃惊不小。 这次会面,杨谭亲自给杨宽交了底,广海各路英雄已经齐聚一堂,组成万人讨伐船队,此时正在前往榆林港的路上,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便会来到此处,到时候大家里外发动,必能将华兴人一举拿下。 听到这个消息,杨宽顿觉腿软,原来杨家如此行事,最后的底牌会是这个。 第97章 风声5 夜色下,杨谭看到杨宽略显怯懦的神色,心中暗自不屑,降来降去,还是个怕死的土鳖,口中却是另外一种说法,表示杨宽不愧是崖州俊杰,懂的识风辨向,到时只要内外发动,华兴人必会灰飞烟灭,我等富贵指日可待。 诸事议定之后,大家各自散去,王佑坤显的极为兴奋,又给杨宽许了不少好处,叮嘱杨宽务必做好万全准备,越到最后时刻,越不能在华兴人面前露出马脚。 杨宽此时强作镇定,对王佑坤叮嘱之事,更是连连答应,巴结之意,更是溢于言表,让本就兴奋的王佑坤颇为受用,又说了不少大话,才在杨宽的护送下返回工地。 和王佑坤分离之后,杨宽先是走到暗处,安顿手下队员盯紧王佑坤所住的帐篷,这才飞快跑向基地,恨不得一脚便迈入曹卫国帐篷。 曹卫国不在,李政不在,王兴直接领着杨宽来到安全部所在帐篷,才见彭少波正和众人商议事情,脱口说出,海贼要来了。 ...... 苟重善对胡游这种市井无赖向来没有好印象,觉得华兴人如此重用胡游,迟早非出大问题,相形之下,周雄虽然也跟着剪了短发,却是有情有义,忠信可靠的表率。 下午在临川港转悠的时候,苟重善忽然发现胡游居然不在岗位上,而是周雄坐在那里,心中起疑,便过去和周雄说话,才知胡游临时请假去三亚里了。 匆匆来到连珠寨,见夏浚洲一脸凝重,正和郝卫民、程龙在屋前议事,便准备向一边走开,待人家议事完毕,再行上前,却见夏浚洲向自己招手,才快步走过来。 听夏浚洲所言,刚才红沙村那边有人过来送信,说是州城有令下来,让李树信回城汇报和谈情况。 走之前,李树信需要和苟重善碰面,将近期事情梳理一下,以便给州城做出一份比较全面的报告。 苟重善听后大为诧异,此间事情,不管是李树信,还是自己,汇报书信从未断绝,就连胡守中,也是常常和州城那边通信往来,哪用如此大费周章。想到这里,苟重善脑中灵光一现,莫不是府城那边已有定论? 详细情况夏浚洲也不清楚,只是让苟重善赶紧出发,如无大事,还需尽快返回,临川港事务繁忙,一刻也不能离开苟巡检的指导帮助。 临走之时,苟重善还是忍不住点出胡游的问题,并说起自己近日感觉,港内商户之中,不乏图谋不轨之徒,万望各位谨慎从事,做好防护保卫工作。 ...... 周向辉、曹廷义带领船队返回榆林港,不等船队慢慢靠港,便招呼人划橡皮艇过来,然后两人缒绳而下,催着划艇之人快快返回,他们有要事通报。 刚刚登上码头,便见丁鹏迎上来,周向辉直接问起梁总、曹总位置,丁鹏便知有大事发生,也不答话,直接领着二人钻进曹卫国帐篷。 加上这次外出购粮,船队共外出三次,均在昌化、儋州、临高一带活动,最远到达澄迈便行返回,相比东部万州、会同一带,西部儋州等地还是要更发达一些,购粮生意也会顺畅不少。 这次外出,周向辉和曹廷义一路行来,总觉气氛有异,各处均有传言,说是近期会有海贼来犯,具体情状如何,却无人能说的清楚,倒是华兴返乡之事,被传的神乎其神。 待到儋州购粮时,曹廷义带人去往州城打探,次日便急急返回,说是这次海贼来犯,目标便是榆林港,虽然消息未必准确,但事出有因,不能不防,必须尽快返回报信。 周向辉也有些急眼,和曹廷义一起督促装粮进度,又拖了一天,才启航返程。 一路返程归来,海上大船稀少,与往日迥然不同,便知传言之事,应非空穴来风。 周向辉和曹廷义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将事情讲述清楚,急着问起港内准备情况,曹卫国笑着表示,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梁总他们正在红沙村开会呢,等会议结果一出来,咱们这边就会收网。 训练场中,李政、王兴等人正给队员们分配任务,每个队员身边,都多了一把现代钢制砍刀,这东西拿来打仗可能差点意思,但抓几个奸细,还是绰绰有余的。 随着训练工作的初见成效,现在的队员规模已经扩大到两百余人,组成两个连级编制,分别由王兴、郑凯任连长,并在连一级设立监军使,负责连队内部思想工作及后勤管理工作,践行军政分离原则,梁勇和钟进成为新任监军使。 像郑凯、梁勇、钟进等人,与何超一样,都是后期加入返乡团队的现役兵,当时梁继盛在前边做工作,岳文雍背后运作,才让这些素质极高的现役军人得以顺利退伍,成为保安团的中坚力量。 作为华兴人培养的第一支土着队伍,杨宽、周子毅等人对华兴众人的行事作风极为认可,吃饭管饱、饷银给足,这才是让人卖命的合格主顾。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李政口中,大家知道近期会有大事发生,一个个劲头十足,白吃白喝人家华兴人这么长时间,总算到了出力的时候。 ...... 红沙村一处宽大院落中,彭少波将近日发生情况一一介绍下来,梁继盛等人还算淡定,苟重善、曹洪等人则瞠目结舌,没想到乱局已经到来。 苟重善最先反应过来,厉声问起来,此事既已发生日久,为何不等李学正在时便作通报,非要瞒到此时。 彭少波正要回答,被梁继盛抬手止住,亲自向苟重善解释起来。 梁继盛看了看院中诸位燕朝人,直言奸细渗透之事,也是在袭击事件发生之后,才渐渐浮出水面,之前是因为事情未有结果,才对大家保密的。 海贼来犯之事,华兴这边也是近日才得以确认,之所以未向大家通报,也是想看看州城那边的态度,如若州城能协同华兴共同抗敌,当为最佳选择,若是不能,华兴这边的应对策略也会相应变化,早说晚说,差异还是很大的。 实际上,李树信的离开已经说明了一切,州城那边应该已有决策,毕竟海贼与华兴人争斗起来,对燕朝官府来说,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局面。 待到华兴、海贼两败俱伤,官府再出来收拾局面,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梁继盛说出自己观点,院中燕朝众人俱都沉默下来,海贼来犯这种大事,华兴人能知道,州城那边定然早已知晓,之所以没有及时告知华兴,其中意图,并不难猜。 苟重善看着胡守中,二人四目相对,只剩下无奈苦笑。 “弃子”这种角色,轮上谁也不会好受。 第98章 风声6 苟重善和胡守中陷入懵圈状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曹洪等人却不受影响,施耀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梁继盛,想听听华兴人的应对之策。 上万海贼来犯,即便是拥有现代武器的华兴集团,也必须严阵以待。 梁继盛并未继续讲解应对策略,而是问起曹洪等人的抉择意向,毕竟还有些时间,如果想要抽身离去,时间还来得及。 曹洪看向施耀,问他省城那边会有何反应? 施耀摇摇头,表示上面的事情,自己也判断不出来,反正没有总督指令,卫城那边,只能袖手观望,即便是指令下达,也不会很快启程,筹措粮草,准备船只,哪样做起来,都不是短期行为。 说到这里,施耀表情怪异起来,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作为广海卫城的百户,上万人的海盗团队出现在广海洋面,自己却还在这榆林港中谈生意,将来上峰追究下来,定自己一个擅离职守罪责,都是轻的。 曹洪见施耀此时才反应过来,笑着说他不务正业,施耀随即出言反击,沿海卫所,哪家将领会让兵船闲着,他此次只身前来,已经是相当有节操的将领了,至于问罪之事,大不了花些银子,还是能摆平的。 最大的问题,就是当下待的地方不对,如果传扬出去,就不是银子能摆平的了。 现在对施耀来说,尽快离开,才是明哲保身的做法,只是船只均被曹廷义拿去买粮,自己此时就是想走,也是万难。 曹洪劝他走陆路,只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随便找个地方登船,返回卫城并不算难。 说到此处,施耀才明白曹洪用意,这是要将自己支走,想来人家曹洪,定然是不会离开的。 实际上,在彭少波介绍情况时,曹洪已经做出决定,那就是与华兴人同舟共济,这才能显示出福瑞昌的合作诚意,至于其中风险,对于边军出身的曹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如果华兴人连海贼都对付不了,还谈什么未来发展。 施耀见曹洪决心一下,自己哪能抽身而去,随即表达同进共退之意,既然曹洪能留下,自己当然不会离开,相比百户这个军职,还是义气更为重要。 两人先后显示决心,让一干华兴人心中颇为感动,没想到初来燕朝,却能遇到如此义薄云天的好汉,实是华兴之幸。 得知曹洪、施耀心意,梁继盛随即起身施礼,表达感激之情,今日大家同仇敌忾,明日必会紧密合作,共拓商途。 华兴这边和曹洪、施耀相互致意,旁边的苟重善率先从懵懂中清醒过来,却是长叹一声,起身向梁继盛深深鞠躬。 对于苟重善如此谦卑之举,梁继盛大感意外,连忙表示自己并无恶意,苟、胡二人若想即刻离开,他们绝不会妄加阻拦。 苟重善直起身子,表示自己并不担心华兴人会陷害自己,行此大礼,却是为了崖州百姓,万余海贼登岸,华兴这边能不能挡得住,他不好判断,但是周遭百姓,肯定会因此受害,甚至家破人亡,都是不难想象之事。 若是华兴人只顾自己,那他苟重善现在就会离开,若是能与崖州百姓共同抗敌,苟某必将身先士卒,与华兴人休戚与共。 苟重善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将整个事情想明白,并且不计个人安危,将百姓利益放在首位,再次令华兴众人唏嘘不已。 听到苟重善慷慨激昂地表态,梁继盛哈哈大笑,随即做出表态,远的地方华兴集团鞭长莫及,近处的几个乡里,华兴人绝不会弃之不顾,只是要想有所作为,还需苟巡检从中协助。 苟崇善的一番表态让胡守中如梦初醒,州城的算计先不用管,如今身处险境的他,最应该考虑的不是如何生存下来嘛? 胡守中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接向梁继盛表示,如果有用的着他胡守中的地方,尽管开口,现在大家共同的敌人是那些海贼。 面对如此危局,几位燕朝豪强竟无一人离开,令在座的华兴人极为振奋,相处数月以来,还是交了些真朋友的。 梁继盛感慨之余,这才说起下一步计划,除了兵来将挡之外,当下最重要的,主要就三件事,一是尽快抓捕奸细,确保港内安全,二是组织务工人员,开展战争准备,三是商量如何保护附近乡里百姓。 抓捕奸细之事,有前期侦察基础,做起来难度不大,难的是如何在抓捕过程中,做好燕朝务工人员的安抚工作,像杨佑坤这种本乡之人,还是有不小能量的,若是将务工人员煽动起来,华兴这边还真不好下手,误伤更是难以避免。 苟重善提出可以在晚间行动,这样影响最小。 彭少波表示之前考虑过夜间抓捕方案,虽然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大部分奸细,但也给后边的甄别工作带来困难,毕竟杨宽也未能掌握全部奸细名单,作为核心人物的杨佑坤,如果抵死不招,或者胡乱指认,反而会动摇军心,到时候甄别工作更难开展。 实际上,对于安全部众人来说,夜间抓捕最为干脆利落,但在讨论过程中,孟庆祥接连提出许多问题,让彭少波不得不放弃这项方案。 抓捕工作能否做到一网打尽?后续需不需要甄别?出现意外情况如何应对?如果引起炸营,夜间肯定做不到及时安抚人心等等,以上各项均是无解之题。 最后,大家还是选择了白天抓捕方案,这就需要苟重善和胡守中的密切配合,相比华兴人,他们在务工人员中间,还是有相当威慑力的。 另外,抓捕工作和务工人员的动员工作完全可以同步进行,让大家充分了解当下局面,进而同仇敌忾,才能做好战争准备。 用孟庆祥的话来说,咱们这边一抓人,受到惊吓的务工人员一哄而散,那局面才叫难看呢,相当于奸细没干成的事,咱们提前帮人家实现了。 因此,整个抓捕过程,有苟重善和胡守中在旁背书,和务工人员解释沟通,才能保证不出大乱子,也能为下一步全港动员打下基础。 总之,苟重善和胡守中的紧密配合,才是完成好抓捕工作的关键一环。 彭少波、梁继盛等人先后作着解释,施耀则在一旁拉了拉曹洪衣袖,脸上满是钦佩之色,这帮人到底长了几个脑子,居然能把如此简单的抓捕工作,搞出这么多名堂来。 苟重善和胡守中此时已经安定下来,认真听着方案解释,事情的难度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原来抓捕奸细只是前戏,做好动员工作,才是最终目标。 第99章 风声7 见苟、胡二人若有所思,梁继盛继续说起第二件事,那就是组织务工人员,开展战争准备。 在之前的方案讨论过程中,作为港内工地的总负责人,孟庆祥压力最大,提出的问题也最多,毕竟来榆林港挣钱是一回事,和你一块拼命则是另外一回事。 在孟庆祥看来,如果海贼来犯的事情公布出去,这些务工人员的第一选择,必然是慌忙出逃,先跑回家再说。尽管回到乡里,可能会更危险,问题是一个普通人,哪能想那么远呢?如果将消息封锁起来,后果更加不测,到时候外边有海贼攻击,内部还得压制混乱,根本没有打赢的可能。 因此,苟崇善和胡守中的作用绝对不可或缺,尤其是苟崇善,作为通远巡检司的巡检,和周边百姓打交道多年,还是有一定的威信的,这二位要是能鼎立相助,必会对安抚人心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同样,曹洪、施耀等人选择和华兴共进退,也能增强务工人员留港抵抗的信心,大家一齐用力,才有战胜海贼的希望。 对于前两项工作,苟崇善等人满口答应下来,当下港内的青壮已经达到七八百人,加上曹洪、胡守中带来的人,以及附近黎人,足有千余人规模,绝对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 同时,几位燕朝人也很清楚,万余海盗登陆,肯定不会全部盯在榆林港,随便分出几股海盗劫掠乡里,对于周边百姓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 说起第三件事,梁继盛直言,华兴这边的方案很简单,那就是将附近三亚里、椰根里、桑高里等地的百姓紧急迁到榆林港,集中保护起来,或者干脆劝大家逃往州城,先把命保住再说。 在华兴人看来,分散兵力只会加速溃败,只有大家聚在一处,协力抵抗,才是战胜来犯海贼的最佳选择,至于更远的百姓,还是得州城那边那边发挥作用。 对于梁继盛口中的计划,几位燕朝人均表示认可,苟崇善脸上满是愁容,想要把这些事办好,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当下并非各抒己见的时候,确定计划之后,大家便各自行动起来,面对如此紧迫的局面,与其追求万无一失,不如先干起来再说。 ...... 州城之中,张素看着府城送来的公文,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事情已经崩坏到如此地步,府城却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做好州城防护,难不成要将城外上万百姓全部丢弃掉吗? 郭文绍和陈继统先后赶来,听闻府城消息之后,俱都陷入沉默。 万余好贼来犯,而且已经出海,这和天降横祸有什么区别。 相形之下,这次郭文绍的表现要淡定的多,见知州张素神情略略好转,随即起身建言,既然海贼的目标是华兴人,他们只要守好州城,便是有功无过。 郭文绍一席话,听的张素直皱眉头,直言城外百姓,应该如何处理?这些海贼可不会只盯着榆林港一隅之地,烧杀抢掠,那样能少得了。 陈继统这时也醒过味来,表示可以招纳百姓入城,若是将来海贼攻城,他这边人手也能宽裕些。 郭文绍随即附议,表示城中粮草充足,支撑数月,绝无问题。 看着两个怂货,张素再好的脾气,也让他们气的青筋直跳,近处的入城没啥问题,远处的怎么办?三亚里那边怎么办?州城这么小,又能装下多少人? 一连串问题抛将出来,却未得到任何回应,郭、陈二人仿佛入定一般,给不出任何建议。 无奈之下,张素问起李树信的行踪,这次郭文绍倒没装傻,表示应该已经上路了,近日就能回城,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时,陈继统说起府城援兵的事情,这次海贼势力实在太大,若是援兵能够及时赶到,崖州乱局或许还有挽救的可能。 按照文书所言,雷廉副总兵宋应存协同琼崖参将沈植,带了两千余兵丁,正在赶来的路上。 张素长叹一声,看了看堂下安坐的郭文绍,心中颇为奇怪,这个二愣子今日怎么表现的如此乖巧。 见郭文绍并不准备建言,这才说出自己判断,我等能想到的事情,人家宋总兵、沈参将如何能想不到,与其加入乱局,还不如坐山观虎斗,待海贼和华兴人斗的两败俱伤,再行发动,岂不是更加稳妥,只是苦了崖州三万余无辜百姓,而咱们这些崖州主官,怕是逃不脱一个失职之罪。 陈继统心中还存侥幸,认为乱局之中,若是最终官军占据优势,咱们州城这边,还是能发挥很大作用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守护州城不失,援兵那里,也要积极联系,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咱们的请援决心必须展示出来。 对于陈继统的建议,张素表示赞许,随即让书吏草拟文书,请陈继统派得力之人沿海岸寻访援兵行踪,务必将请援文书送达,万一人家愿意来呢? 随后,张素又让陈继统分出一队人马来,派遣精明之人,前往堵截李树信,让他原路返回,组织三亚等各乡里百姓,或来州城,或往深山,以避祸乱,若是能遇到百户胡守中,就让他协助李树信,指挥兵丁,做好乱局应对。 至于郭文绍这边,一方面要维持好城内秩序,另外一方面,就是安顿各房吏员,出城劝说百姓避祸,能来州城最好,若是来不了,躲入山岭之中,也算一条出路。 在张素看来,如今自己能做到的,也就这些了,毕竟如此规模的入侵行动,也是崖州历史上的首次,如何应对,还得等开战之后,才能应时而变。 最后,张素叹了口气,让堂下二人先行返回,各自忙起来再说,人家海贼不日即将到来,他们现在开始准备,已经有些迟了。 ...... 湳西岭下的驿道上,一队黎人携家带口,缓缓而行,不管符田岭所说是否属实,对于这些在山中苦熬的黎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迟疑的人可能还在观望,但也有果断之人,丢下那些破旧窝棚,带上身边不多的家当,到榆林港赌上一把,也许真能迎来好运呢? 符本黎站在岭下的驿道上,看着符阔在前边忙活,心中百感交集,自己突发奇想写下的几句话,居然收到如此奇效,还真有附近黎人村寨前来投奔。 当那些黎人首领听到符本黎字正腔圆的黎话时,心情瞬间激动起来,没想到华兴人中间,真的有同族之人,看来这好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入港数月以来,黎人来归,才是大家最为开心的事情,有了他们的支持,华兴集团才能稳稳地在崖州落地生根。 第100章 风起1 三亚水寨之中,王江正督促手下将最新一批粮食装运上船,有人从外边走过来,正是自己村中亲友,说是里长王佑贤的小儿子近日失踪了,问他有没有听到相关传闻。 王江整日忙着买粮运粮,根本没时间关心村中事务,至于相关传闻,更是无从得知,虽然心中纳罕,但也只是随意应付了事,华兴老爷的事情还忙不来呢,哪有功夫操这闲心。 和那人随意聊了几句,表示自己并未听说任何传言,实在是帮不上忙,让那人回去复命,如有消息,必会第一时间告知村中。 待那人返身离开,王江才觉不妥,忙又追上那人,表示自己此时甚忙,待下午闲下来时,再到村中问候。人家王佑贤毕竟是里长,自己回村帮着出出主意,也是好的,如果不管不顾,确实有些失礼。 盯着粮食全部装船后,王江便和秦子亮打了声招呼,说是回村看看,让秦子亮等着自己。 有秦子亮这个同僚在,王江可不敢独吞买粮的利益。 ...... 才出水寨,远远便见两人在前面走着,其中一人正是临川港负责人员登记的胡游,忙紧走几步,追了上去,大声和胡游打着招呼。 对于像胡游这种差点给华兴人闯下大祸,还能被重用的人物,王江自然要格外亲近一番,毕竟大家都在华兴人手底下讨生活,总有互相用得着的时候。 两人说话时,胡游的神色明显不太自然,再观其身边之人,似乎并未见过,王江心中便有些起疑。 又走出一段路时,见前方有两人快步往这边走来,显然来自村中,但其面孔,却是生的很,肯定是外乡人无疑,此时王江心中警惕起来,随口问胡游带着的都是何方朋友。 胡游心中直骂,你一个堂堂哨官,怎么这么迟钝,这些虎狼之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朋友,老子也是被带过来的好不好。 虽然心中不满,胡游嘴上却不露破绽,表示都是州城朋友,面生一些也很正常,这会儿也是去三亚村中吃酒,明日便带他们前往临川港务工。 胡游话音刚落,王江扭头便往回跑去,根本不理胡游等人惊愕的眼神。 在王江眼里,你胡游的朋友哪有什么好货,再结合王佑贤小儿子失踪的事,顿觉此行危险,脸上不露声色,身体却紧张起来,随即便做出跑路决策。 果然不出王江所料,前方那两人快步跑过来,也不和胡游等人搭茬,直接向自己追击过来。 怀疑得到印证,王江此时连个兵刃都没带,唯有拼命狂奔,才是逃生之道。 好在出来不远,自己又是武将出身,体力还是不错的,临到水寨前百米之处,终于支撑不住,被路上乱石绊倒,整个人摔了出去。 此时水寨大门敞开,有兵丁瞧见老大狼狈跌倒,忙冲出来营救,才让后边追击的两人止住脚步,而前方的王江,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 幸运逃脱的王江返回水寨,心中早已出离愤怒,拉住秦子亮,嚷嚷着要回去报仇,要是三亚村被人控制,自己老婆孩子还在村中,岂不是会遭遇不测。 秦子亮还算冷静,直言事情已经发生,此时多想无益,就咱们几十个人,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况且敌情不明,万一出现意外,反而会对家人不利。 听到秦子亮分析,王江一屁股坐到地上,整个人几乎虚脱。 最后,秦子亮向王江提出建议,由他带领几个得力之人,悄悄潜入三亚村,如果事态并不严重,便将王江父母妻儿一并接入水寨,若是整个村子已被外乡人控制,那就只能另寻他策。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由王江带领船队,尽快赶往临川港,若是能求得华兴人出手,事情才能迎刃而解。 听到秦子亮如此仗义安排,刚刚还处在六神无主状态的王江,总算是冷静下来,随即提出由自己带人回村,秦子亮前去请援。 秦子亮哈哈大笑,表示咱们跟着马分总,外出经商你比我厉害,若论起行军打仗,你可差远了。再说了,这几年在水寨从军,自己孤身一人,可没少叨扰你们王家,现在你家有事,我秦子亮哪能袖手旁观。 王江也知秦子亮所言不虚,当下也不争论,由秦子亮前去挑人、准备兵器,王江则带人登船,反正临川港近在咫尺,快的话,晚间便能返回,至于感激的话,留待事情过后,慢慢述说也不迟。 ...... 秦子亮带人走出水寨,才发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复杂,那两人并未离开,而是在不远处观察,见这边有人携兵刃出来,才飞快地往回跑去。 见此情景,不用秦子亮安排,便有两人飞奔出去,这二位也是村中之人,事关自家安危,哪还敢像往常那样惫懒。 秦子亮见状,连忙带人跟上,加上秦子亮,一共十个人拉成一条长线,在土路上展开追逐。 前面那两位兵丁还是有些实力的,追到半途,便把那两个家伙撵到稻田里去了,此时秋收早已结束,田中满是稻茬,加上水田泥泞不堪,行走十分不便。 秦子亮赶过来时,那两个兵丁正在路边犹豫,抓人还是回村,还得请示上官。 从兵丁的表现来看,马义手下还是有些能战之兵的,至少懂得规矩,不会闷头乱来,相形之下,那两个异乡人就差点意思了。 秦子亮见那两人已经走远,还是决定先回村救人,等那两人绕路回村,他们这边应该已经得手。 入村之后,果然情形有异,家家关门闭户,村道上更是空无一人。 秦子亮也顾不了许多,先是来到王江家中,询问情由,才知上午的时候,村外来了二十余人,直奔里长王佑贤家中,似乎在商量事情,至于王佑贤幼子丢失之事,村里忙活了两三天,也没个结果,都说是被外乡人偷走了。 听到如此消息,秦子亮便知出了问题,随即决定带人撤离,先保证人员安全再说。谁知两个老人舍不得家里财物,还要收拾一番,搞的秦子亮心头火起,直接将老人拉到街上,王江娘子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两个儿子跟出来。 正在锁门之际,村道上有人走出,直奔此处而来,秦子亮便知走不了了,连忙带人返回院中,将门反插,再寻他策。 天色渐暗,动荡的气息开始在村中飘散。 ...... 王江并没有和船队同行,而是直接上了一艘哨船,先走一步,前往临川港求援。 没用多久,王江便登上码头,见郝卫民正在木棚中聊天,连忙走过去,和郝卫民攀谈起来,眼神中透着深意。 郝卫民心中起疑,胡乱说了几句,便邀请王江到岭上喝茶,反正粮食运来,周雄他们自会接洽,无需王江照应。 主寨之中,王江一番言语,着实将夏浚洲、郝卫民等人吓了一跳。 第101章 风起2 夜色下,一群人从鹿回头岭中部的坡地走下来,不远处的海岸上,有一条小型艚船悄然停靠。 温刚等十人全副武装,在王江的引领下,陆续登上艚船,船只随即启航,从海口上溯而去。 于此同时,三亚河西岸的树林里,杨谭带着人正匆匆而行,跑脱了王江,三亚村中必生变乱,靠着那二十几个人,未必是水寨兵丁的对手。 随着第二批队伍到达三亚海岸,杨谭手上已经聚集了两百余名部众,足够拿下三亚水寨,要不是怕惊动华兴人,他这边绝对可以发动起来,先搞一波大的再说。 据来人报告,林辛佬的大军已经出发,最多三五日,便能抵达榆林港,让他做好接应准备。 凡事就怕小聪明,这个杨业昌年纪不大,鬼主意倒是挺多,居然鼓动自己手下去榆林港侦察,然后便一去不回,倒是那胡游,一如往常地坐在临川港的木棚里,像个没事人似的。 将杨业昌呵斥一番后,杨谭没敢动用之前埋好的暗线,而是让亲信前往临川港,争取把那个胡游带回来,问询一番,就这么三五日,千万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晚间有人赶回报信,说是没擒住王江,水寨兵丁进了三亚村,杨谭便知藏不住了,亲自带领百人队伍前往接应,刚刚控制住王佑贤一家,可不能让他跑了。 ...... 三亚村里,秦子亮后悔不已,早知道才二十余个贼寇,还不如叫上王江,突击一把,也比现在困守宅中强的多。 当下的情况是,外边的人攻不进来,秦子亮他们也走不出去,两边就这么僵持着,各自打着小算盘。 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外边突然亮起火把,一伙人大喊着冲过来,趴在房顶上观察的兵丁一跃而下,告诉秦子亮,之前回家的那两个兵丁带人冲过来了,咱们赶紧发动。 秦子亮心中大喜,拉开院门,带头冲了出去,才发现外边看守的那十个人,见势不对,扭头便向村中逃去,正是里长王佑贤宅院位置。 回家带人的那两个兵丁,发现真的来了外人,也是慌乱不堪,准备携家小前往王江家汇合,才发现秦子亮等人被堵在院中。 情急之下,两人也没闲着,干脆四下联络开来,才发现贼寇人员并不多,基本都聚集在杨佑贤家中,此时趁夜发动一把,还是大有机会的。 有人带头,村人们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在那两名兵丁的带领下,向王江家这边冲了过来,直接将堵门的贼寇吓走。 两厢汇合之后,大家便嚷嚷着要去救王佑贤一家,秦子亮还算冷静,问起村中情况,才知大部分青壮均在榆林港务工,两百多人的大村,此时大多是老弱之人,再看看身边人手,除了他带过来的十个兵丁,只有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列,其他都是老人,这仗根本没法打嘛。 安顿好众人情绪,秦子亮让王江家人领头,带着少量金贵财物,引众位老人先去水寨躲避。 听到要离村,队伍再次混乱起来,王江家人倒是坚决要走,问题是其他村人并无准备,扔下家跑出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最后,秦子亮实在无奈,想着水寨不远,让大家赶紧回家收拾东西,直接去水寨即可,反正村里是不能待了,然后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往家中跑去,仅剩下王江等人的家属,算是有所准备,被秦子亮撵着,乱哄哄往水寨走去。 留在村中的秦子亮等人现在极为尴尬,去救王佑贤一家吧,人手明显不足,要是就此撤离,多少有些不甘心,也对不起刚才帮忙的村民,毕竟人家收拾东西总需要些时间。 秦子亮也是果断之人,干脆放弃攻击贼寇,领着人在村中呼喊,说是大批贼人将到,让大家赶紧逃跑,水寨那边,有兵丁接应。大晚上的,很快便将三亚村弄的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好在那些贼寇的目标是王佑贤,此时谨守宅院,不再出来捣乱。 ...... 三亚村位于三亚河上游的水蛟溪旁,有一座名为义兴桥的小桥联通两边,也是通往崖州的必经之路,桥两边坐落着数个村庄,当属崖州东部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 杨谭此时已经顾不上管沿路村人的反应,带着队伍快速穿过小桥,直奔三亚村方向而来,刚刚接近村庄,便见村内人声鼎沸,火把闪动,便知事情已经败露。 秦子亮已经有些绝望了,村民们来来往往,打听消息的不少,往水寨方向奔走的人群却是不多,毕竟家家户户都有不少坛坛罐罐,丢了哪个都觉得可惜。 正在大声吆喝之际,不知谁喊了一句“贼寇来啦”,秦子亮往村口望去,便见不远处有大股人群闷声飞奔而来,便知事不可为,连忙招呼兄弟们撤退。 秦子亮等人一撤,效果极其明显,附近乱跑的村民见真有贼寇到来,反而不再多想,跟着秦子亮等人往水寨方向奔跑起来,甚至有些健壮之人,居然跑的比他们还快,搞的秦子亮哭笑不得,当下只能放缓脚步,和身边兵丁一起,返身戒备起来。 杨谭将村民驱逐开来,并没有继续追下去,而是直接进了王佑贤家宅,要想稳定局面,还是得里长王佑贤亲自出面。 见大批贼寇占据村庄,却没有继续追过来,秦子亮才松了口气,连忙招呼逃出村民,一起往水寨方向行去。 行至半途,便见王江领着数名华兴人赶来接应,才将晚间情况一一道出,靠他们这些人未必是贼寇对手,还是先回水寨,再行商议后续办法。 温刚有心前往探查,脑海中猛地浮现出数月前红沙村遭遇战,当时也是夜晚,虽然没出现人员牺牲情况,受伤的可是不少,想想此间情景,还是按捺住心中冲动,随同人群返回三亚水寨。 ...... 王佑贤家中,一个干瘦汉子高坐堂中,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个富态老头,快五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能生出幼子,定然是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自己仅三俩下拳脚,便让此人卑躬屈膝,可见这富贵人家,净是些软骨头。 王佑贤是三亚村的大户,却生不出儿子来,倒是有三个女儿,两个嫁到外村,一个留在家里,收了个赘婿,想着将家业顶起来,也算是后继有人。 去年的时候,心中颇有不甘的王佑贤讨了房小妾,谁知老天有眼,居然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王佑贤给乐坏了,终于可以在村中挺直腰杆走路了,里长当的也是风生水起。 前几日,王佑贤外出办事,返回之后,才知幼子连同小妾,被人从村中劫走,当下便将老妻大骂一顿,连带女儿女婿俱受牵连,外出找寻数日,毫无音讯。 王佑贤正在哀叹命运多舛之时,事情却意外迎来转机。 第102章 风起3 昨日,王佑贤正在家中大发脾气,有一干瘦汉子带人登门,说是他小妾母子俱都平安,只要他听话办事,儿子自会还他。 王佑贤也不是怕事之人,先是与那人争论,哪怕出些银钱,先让他看到人,才能开始之后工作,谁知那人毫不讲理,三拳两脚之下,便将王佑贤制服,由此再不敢讨价还价。 当那人拿出幼子颈上银锁,王佑贤便彻底屈服。 今日一早,又有二十余人进入宅院,彻底将王佑贤一家控制起来,那干瘦汉子直接告诉王佑贤,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华兴人,只要他倾力配合,绝不会伤他半根毫毛。 待杨谭进屋时,王佑贤已经彻底转换角色,表示各位英雄欲图大事,他作为本地里长,定会效犬马之劳。 杨谭也不多言,立即要求王佑贤出门稳定村中局势,就说是有外地海商来访,绝不会骚扰百姓日常,请大家不要恐慌,如常生活即可。 有王佑贤出面平息事态,村民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既然人家是来找里长谈生意的,确实没必要舍弃家业,四处奔逃。 ...... 三亚水寨之中,王江等人将村民安置完毕,便到议事厅和温刚议论起来。 听温刚介绍,从今晚开始,榆林港、临川港内外便会进入外松内紧状态,等到内部奸细清理完毕后,将直接进入战时状态,准备应对海贼来犯。 关于大批海盗来港的消息,温刚简单和王江、秦子亮交代一番,让他们心中有底,不管来多少海盗,华兴这边都能应对,当下最关键的事情,还是要保证三亚附近百姓安全,若是应对不当,必会带来生灵涂炭。 王江、秦子亮此时才知事态的严重性,没想到晚间混乱只是开始,而那些贼寇盯上自己,也是为了下一步占领水寨,对榆林港展开攻击所作的必要准备。 与华兴人相处日久,王江、秦子亮已经习惯了华兴人的强势做派,当下便问起相关计划,需要他们做些什么,既然变局不可避免,那就只能抗争到底。 三亚村的变乱来的突然,曹卫国在请示梁继盛之后,决定提前实施转移计划,所有想来榆林港避难的民众,均可以走驿道,从多民岭山口进入榆林港,那边会有人接应。 温刚简单将华兴这边的想法通报出来,然后便和王、秦二人商量起眼下的事情该怎么办,在集团支援没有到来之前,他们必须独立应对所有情况。 不知不觉中,见天色已经见亮,三人便就地休息起来,能睡上一刻,补充些精力,白天才能奋勇御敌。 ...... 李树信坐在马车上,盘算着各项事宜,才发现自己走的太过匆忙,只和苟崇善、胡守中沟通一夜,好多事情并未谈透,此时想来,千头万绪,还如乱麻一般。 从李树信本心来讲,华兴人能力超群,组织严密,若是能释放善意,准予其定居,必能为我大燕朝作出极大贡献。 若是站在朝廷角度考虑,正是因为华兴人恐怖如斯的实力,反而应该尽快剿灭,否则养虎为患,迟早会尾大不掉,扰乱州府施政。 最关键的问题是,朝廷能够给予足够的重视吗?就凭目前官府实力,怕是集广东一省之力量,都未必能撼动华兴分毫。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李树信心中奇怪,撩帘问询起来,才知前方有大量民众挤占驿道,似乎有变乱发生。 李树信心中惊讶,连忙走下马车,就见前方乱哄哄的,几十名百姓携家带口,聚在马车周围,不远处,居然还有部分黎人部落驻足观望。 细细问询之下,李树信大惊失色,没想到变乱倏忽而起,连自己回城之路都变为险途,为今之计,只能放弃马车,走小路进入水寨,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 ...... 进入王佑贤家中谈判的干瘦汉子名为姜戎,原本是北方流寇,因事败避走南方,阴差阳错间来到崖州,被杨天意看重,引为知己,后到杨家寨任家丁教习,才安稳下来。 杨家谋划复仇之事时,姜戎也参与进来,在杨天意的授意下,与王佑坤结成死党,四下探访华兴事迹,为杨谭等人的到来进行准备,待王佑坤进入榆林港务工之后,姜戎便策划绑架王佑贤小妾母子,送往杨家上寨,并和杨谭接洽,就此合流。 对于姜戎来说,整天窝在大山里,可不是他要的生活,能搭上杨谭这种海盗首领,纵横四方,才是他志向所在。 宅院之中,姜戎建议杨谭攻打水寨,先将华兴势力驱逐出去,待大军到来,便可向榆林港发动攻击。杨谭也有此意,反正这几天随时会有小队人马前来,此时并不缺人手,若能一举拿下水寨,崖州东南一带,便在自己掌控之中,到时将华兴人堵在榆林港一隅,定会一举功成。 上午的时候,又有几十名部众前来汇合,杨业昌也让人捎话,若是再有队伍登岸,一并送往三亚村,交由杨谭指挥,不管大军何时到来,咱们先发动起来再说。 留下数人看管王佑贤一家,杨谭和姜戎带领队伍,赶在中午的时候,直奔水寨而来,准备趁热打铁,一举将这处军事重地攻打下来。 ...... 水寨之中,王江等人刚刚将民众转移出去,便见远处有人马过来,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水寨附近,观望起来,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秦子亮盘了盘手下力量,加上一早返回的部分兵丁,也就五十人上下,只能谨守寨门,连驱赶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让王江乘船前往临川港请援,秦子亮和温刚便忙乱起来。 偌大的水寨,要靠这几十人,根本守不过来,秦子亮只能将兵丁集中到寨门附近,如果人家攻寨门,他们各抡兵器,拼死抵抗即可,若是贼寇直接拆除寨墙,从侧面攻击,那他们就没办法了,只能退到船上,再寻它策。 要想守住几艘艚船,秦子亮不得不又分出二十多人,将艚船开到毕潭港水面上,仅留三条哨船作为接应之用,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温刚并没有参与秦子亮的军事部署,而是带着手下,将寨门附近的木栅破开,留出射击口,做好狙击准备即可。 相比秦子亮的紧张准备,温刚则要轻松的多,就凭他们带过来的子弹,即便是来上数百贼寇,都未必能撼动水寨分毫。 中午时分,杨谭等人来到水寨前,开始观察情况,据哨探所言,水寨中并无多少兵丁,四处空落落的,也就寨门前这些力量,只要一个冲锋,便能将其拿下。 杨谭在海上漂泊多年,养成了谨慎的习惯,既然人家力量不足,还据守不退,其中必有诡异之处,切不可无端轻敌。 作为经验丰富的海盗,杨谭亲自带着几个手下,四处游走起来,一直走到远处寨墙,才发现里边空空荡荡,真的是一座空寨,不由大笑起来,眼前如此局面,还费劲侦察个屁。 第103章 风起4 水寨之中,一位队员用肩膀顶了顶温刚,表示擒贼先擒王,四五百米的距离下,干掉那两个首领模样的家伙,概率不小。 温刚笑了笑,表示咱们子弹金贵,别没事瞎浪费,反正一会他们冲过来,美美地练习一把射击,不是更好嘛,现在要做的,就是别惊着他们。 临战之下,温刚将队员分为两组,自己带着四名队员打头阵,另外五名队员待命,一方面盯着寨门,确保秦子亮等人溃败之后,能将寨门封锁住,另一方面,则是作为轮换,自己这边子弹打光了,可以迅速顶上,给他们留出换弹夹的时间。 这次出来,温刚足足带了一箱子弹,一千余发的子弹量,足够消灭这帮海贼的了。 杨谭返回队伍之后,随即发布命令,让部下以五人为一个单位,陆续向水寨靠近,他和姜戎则站在一处树荫下,观望起来。 首领已经下令,对手状况又不太好,海盗们个个奋勇向前,哪还管什么队形的事情,一窝蜂向寨门奔去,有些海盗甚至连刀都懒得举,只剩发力飞奔一项,跑的慢了,里边的好东西可就让别人抢去了。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海盗应声倒下,然后便是“砰砰砰”、“啪啪啪”的炸裂声,从水寨方向爆发出来。 距离水寨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大群海盗撞在一起,瞬间便有十数人倒在地上,血水飞溅开来,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将在远处观望的杨谭惊的目瞪口呆。 见后续海盗扭头往回跑,温刚连忙喊停,却发现没效果,那四位队员还在认真地瞄准射击,好在之前打开了手动保险,否则如此秃噜下去,实在是太浪费子弹了。 无奈之下,温刚只得大喊起来,那四位才反应过来,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位,更是如痴如狂,将最后一发子弹射向远处的杨谭。 杨谭现在的姿势相当诡异,头向前探着,眼睛瞪得溜圆,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就像凝固的雕像一般,甚至那股猛烈的怪风都没能让他改变姿态,直到鲜血从耳边流下,粘到脖颈之上,整个人才觉出不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秦子亮兴奋起来,顾不上和温刚打招呼,大吼一声,拎着长枪便冲了出去,跟在他后边的兵丁仿佛疯了一样,俱都大喊起来,就要将贼寇赶尽杀绝。 姜戎还算冷静,一把抓起杨谭,扛在身上,大踏步向来处奔逃起来。 受到秦子亮的感染,五个待命队员也嗷嗷叫地跟着冲出去,吓的温刚连忙大声呼唤起来,才将那五名队员叫住,接着又大喊着,让秦子亮见好就收。 开枪时并不觉得累,反倒是四处喊人把温刚搞的大汗淋漓,回身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处血泊之中,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景的他,猛地弯下腰,想要抑制住身体的不适,结果眼前场景更加恐怖,猛地捂住嘴,迅速跑开,直跑到寨门口,才大口的喘起粗气来,总算是没有当众丢丑。 相比温刚,其它队员就没有那么好的定力了,九个人中,五个在原地呕吐,剩下四个,则努力地背过身去,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走回寨中,然后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带人返回的秦子亮看到如此场景,心情五味杂陈,这还是刚才那帮天神般的华兴人吗? ...... 榆林港中,清除奸细的行动终于开始,曹卫国带着郑凯连队奔向打嗥岭下的工地,李政则和王兴连队一起,向临川港方向运动过去。 昨夜温刚离开之前,曹卫国又派出二十名保安团队员进入连珠寨,今天上午,郝卫民还笑呵呵地和商户们拉着家常,队员们则在码头上散漫地游荡着,连周雄都闲了下来,和大家笑闹起来,直到李政、王兴领着队伍进入墟市,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杨恒看着一脸木然的杨宽,大声叫骂起来,迎来的却是无情地铁拳,很快便转为苦苦求饶,郝卫民则带领队员们,将港口封锁起来,所有进入榆林港的船只、人员全部不得出入。 相比抓捕行动,甄别工作更加繁琐,除了程龙指认的几个商户需要重点盘问之外,杨恒那边极为迅速地招供出一位商户,直接被杨宽从人群中拉出来,又是一顿胖揍。 最后,所有商户及滞留人员被带进连珠寨,夏浚洲和刘鑫正在一处空寨门口站立,里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就绪。 ...... 曹卫国进入工地之后,并没有直接抓人,而是让大家三人一组,直接将打嗥岭下的树林封锁,只要看到有人往林中奔跑,直接就地正法。 王佑坤憋屈极了,昨天还和他有说有笑的队长,此时正带着队员们,将他死死压在身下,直到张军带人过来,遂被捆绑起来。 与此同时,岭下各处不停传来咒骂声、惨叫声,十几名工人被绑了起来,更多的工人则惊慌失措地坐在地上,在中队长和小队长的大声喝骂下,将不安的心情平稳下来,只要你不是奸细,华兴人定不会乱来。 纪伟、胡大江等几位大队长,在自己管辖区域内来回奔走,一边安定人心,一边向大家解释说明,不时将指认出的嫌疑人拉出队伍,就地捆绑起来。 也有人耐不住性子,起身往林中奔跑起来,便见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归义兵举着大砍刀冲过来,吓的连忙跪地求饶,小队长们则叫骂着,将这些人拉回队伍,毕竟奸细还是少数。 当然,也有坚定地朝树林飞奔的人物,最后全部变成刀下之鬼,见华兴人来真格的,工人们瞬间便安定下来。 等到梁继盛、孟庆祥等人进入工地,抓捕行动已经进入尾声,整个工地被分成数个区域,由大队长负责管控,彭少波则来到一处已经用木栅围好的场地中,开始挨个审问这些嫌疑人。 等到现场彻底安静下来,曹卫国才让郑凯将连队收拢,以班为单位进入几个大队,承担起看守任务。 五六百人的工人队伍,散布在近十里长的岭下陆地,此时却安静的能听到港内波涛起伏的声音,和往日热火朝天的喧嚣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相比这两处地方,何超在湳西农庄、黄泥岭工地的抓捕工作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几个黎人首领率先出手,在董承军的指认下,将几个奸细捆绑起来,直接交给何超带走,剩下的工人表现的极为平静,毕竟作为工匠的他们,身家底细早已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最为平静的还是郑万成的修路大军和陆冠南负责的安由造船基地,这二位直接拍着胸脯保证,他们那里绝对没有奸细。 这一天,所有的燕朝务工人员惊讶地发现,往日和他们嬉笑怒骂,不分彼此的华兴人,竟然有如此凶狠的一面。 第104章 风起5 食堂门口不远处,梁继盛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和同坐在一处的刘建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似乎并不担心周围的乱局。 不时有人过来汇报情况,梁继盛总能干净利落地给出命令,直到孟庆祥、曹卫国、彭少波一同走来,大家密切商议一番,做出最终决策。 实际上,彭少波等安全部人员的审问策略十分粗暴,甚至极为血腥,连一直嘴硬的王佑坤都渐渐服软,只求能痛快领死,在甄别出几个无辜的受牵连者后,包括王佑坤在内,剩下的二十余人俱被当场处死,干净俐落地完成此次锄奸行动。 彭少波这边刚刚结束,孟庆祥和曹卫国便走向各处工地,向大家宣布奸细已经全部抓获,但近日乱象横生,急需整顿一番,各小队就地开会反思,提出安全建议,对于能主动发现的问题的,华兴集团绝对不吝赏赐。 当然啦,忙了整整大半天,当下吃饭才是最要紧的,范青山带着人,赶着牛车、马车,开始往各处送饭,看到比往日丰盛数倍的晚餐,工人们互相嬉笑起来,好像下午那血腥的一幕并未发生。 即便是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以小队长为首,每个小队的队员都老老实实地将绳子缠到手腕上,彼此牵连起来,保证谁也不能趁夜进入树林。 ...... 连珠寨中,甄别工作进行的十分缓慢,但也不能太急,毕竟临川港的环境更加复杂,商人们也更为诡诈,最重要的是,对于这些商人,绝不能乱开杀戒,否则名声传扬出去,谁还敢和华兴人做生意。 小屋之中,杨宽看着满身伤痕的同族兄弟杨恒,脸上全是鄙夷之色,作为下寨出身之人,却为上寨老爷们卖命,甚至不惜将整个下寨亲人作为筹码,前来要挟自己,这样的家伙,还能算是亲人吗? 按照杨宽的脾性,准备亲自动手将这个祸害除掉,还是程龙找到他,表示杨恒现在杀不得,在华兴这边,此人还有些利用价值。 杨宽的表演水平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当着程龙的面,再次将杨恒暴打一顿,待程龙转身离去时,杨宽仍不解气般地将杨恒一脚踢到木屋角落处,脑袋狠狠在砸在木墙之上,然后杨宽继续上前,大脚踩在杨恒脸上,用力捻了几下,直接告诉杨恒,好好反思一下,明天怎么去和祖宗交代? 浑身酸疼、脑袋几乎炸裂的杨恒艰难地支起身子,才发现刚才脑袋碰撞的地方居然有一丝松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再次跌倒,直接向那处木墙撞去,然后便见几块木板撕裂开来,支开一个口子,心中猛然惊觉,难不成这杨宽还念几分旧情? 夜深之际,杨恒费力地从木屋后墙爬出,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缓缓爬出寨子,四下观察一番,直接朝临川港相反方向攀爬过去,很快便来到一处坡地,借着月色往前望去,远处有波涛涌动,这才想起来,过了这片田地,便是三亚出海口的南岸。 当杨恒筋疲力尽地来到岸边时,才发现如此激流之下,就凭自己那点不入流的水性,根本游不到对岸。 正在张惶无计之时,不远处又有两人匆匆跑来,很快便来到岸边,见那两人正欲跃入水面,杨恒再不敢错失机会,开口呼唤起来。 今夜榆林港剧变,除了杨恒之外,前几天被郝卫民抓捕的那两位“孤胆英雄”也找机会从训练场逃了出来,顺着小路来到三亚海口岸边,没等下水,便听到杨恒的求救声,上前问话之后,得知大家乃是同伙,二话不说,架着杨恒跃入水中,奋力向对岸游去。 ...... 三亚水寨中,温刚等人才将种种不适压下去,便见秦子亮等人兴高采烈地返回,除了押着几个俘虏之外,居然若无其事地在寨子外边割起脑袋来,那种难以抗拒的不适感再次涌了上来。 温刚弓着身子,示意队员们从寨门处散开,眼不见、心不烦,打扫战场这种事,咱们还是躲远些为好。 躲在议事厅喝水啃干粮的功夫,秦子亮领着李树信进来,说是学正大人来访,要和华兴长官商量御敌之事。 李树信等人不敢走大路,直接抄小路来到水寨附近,虽然没有赶上激烈的寨门血战,但却赶上了打扫战场,向秦子亮问询过事情原委之后,李树信还是决定去见见温刚,自己才从红沙村出来半日,怎么就会发生如此巨变? 温刚此时也不作隐瞒,直接将海贼来犯之事说与李树信,至于管委会那边为何没有提前知会李树信,就不是他能了解的事情了。 李树信心中暗自悲叹,自己这么一走了之,梁总等人定会失望至极,而在纷乱之际,弃百姓于不顾,更是与圣人之言相悖。 听罢温刚介绍,李树信舒缓情绪,问起自己能做些什么?若是大批海贼来犯,周边百姓必然遭难,作为州城学正,谈判代表,李树信决定不再返回州城,而是就地组织民众,开展自救,哪怕能少一人遭罪,也是无上功德。 温刚对李树信的表态颇为感动,虽然自己和这位谈判使者没有来往,但也听过些传闻,如今看来,这燕朝官府之中,心里装着民众的官员还是有一些的。 现在外边情况不明,温刚只能转述管委会的意见,那就是尽量将民众接往榆林港,至于三亚水寨这边,最终还得放弃,依照目前局势,华兴集团能把榆林港保住,就算不错了。 李树信得知管委会决策,心中大为感慨,虽然祸事因华兴而起,但人家也没有闭关自守,还是尽力在想办法,若是自己袖手而去,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当下也不辞让,决定留在水寨,和华兴人一起,劝说附近民众撤离。 两人从议事厅走出,来到水寨门口,见秦子亮正和几个村民模样的人说话,心中奇怪,忙快步走过去。 听村民报告,贼寇返回村中之后,仅作少许停留,便匆匆往海岸林中而去,里长王佑贤一家未能幸免,俱被贼寇裹挟带走,如今村中无人主事,或走或留,吵得十分厉害。 李树信听闻此言,遂向温刚、秦子亮拱手辞行,表示要前往三亚村说项,秦子亮细思片刻,决定亲自带人跟着,真要出现意外,至少能保证李树信个人安全。 临走之际,温刚悄声询问那些尸体是如何处理的,秦子亮笑着回应,脑袋留下,裹上石灰保存起来,将来可都是报功的凭据,尸体嘛,直接抬到小船上,行至三亚河中,择水迅疾处,顺流扔下即可,不日便可抵达海中,费不了多大功夫。 听着秦子亮镇定自若的描述,温刚顿觉不寒而栗,看来这大燕朝,打仗杀人定是家常便饭。 第105章 风起6 清早,工人们并未如往常那般出工,而是围坐在工地上,往日上午才有的饭食,今天却早早送过来,而且丰盛程度,也异于往日。 各队队长告诉工人们,今天饭食提前,大家尽管放开肚子吃,一会华兴老爷有事通报,到时候大家可得支起耳朵认真听,据说关系到咱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早饭之后,队长并没有急着让大家上工,而是以小队为单位,就地围坐,轮流讲起了笑话,似乎在有意让大家放松下来。 如此反常的举动,就连最迟钝的工人,也能觉出气氛的异常,只是其中蹊跷,不为人知而已。 孔杰在纪伟的陪同下,来到一处工地,这里坐着一个中队,中队长、工地主任、指导专员们四下游走,维持着队伍秩序。 孔杰直接坐在地上,目光在三名队长脸上掠过,才慢慢说起此行的来意。 据可靠消息,再过三五日,会有大批海贼来袭,华兴集团正在进行周密部署,准备抵抗一切来犯之敌,必能保证榆林港安全无忧,昨日的锄奸行动,便是前期准备工作之一。 当下最大的隐忧,并非榆林港本身,而是周边乡里百姓。 海贼来犯,打不过华兴人,必会劫掠百姓、祸害乡里,如此一来,崖州大地将会生灵涂炭,苦不堪言,而华兴人返乡定居,自当与周边百姓休戚与共,不能只顾自身安危。 依照目前形势,华兴集团只能力保榆林港安全,若是分兵与海贼作战,恐怕顾此失彼,反受其害,因此,根据华兴管委会多日密切讨论,决定从今日开始,开放榆林港各处工地,全力招纳百姓来投,只要能来榆林港,华兴人必能保证其安全无忧,并且在战乱期间,免费为避难百姓提供吃食,和大家共度难关。 作为务工人员,大家都有亲人在附近村中居中,更是华兴集团优先照顾的对象,此时时间紧迫,请大家尽快到队长那里报告家人情况,华兴人会奔赴各处村庄,将大家亲人接到榆林港,以作庇护。 为了提高效率,各村之人可以推举代表,由此人返乡传递口信,并动员村中百姓同往,必能免受灾殃,避开海贼侵犯。当然,除了前往榆林港之外,百姓也可前往州城避难,总之一句话,那就是赶紧跑,先把命保住再说。 随着工地秩序日渐顺畅,各种纪律规矩也慢慢执行开来,务工人员在干活的同时,思想观念也在发生着变化,守规矩干活,拿银子回家成为工人们的口头禅,此时听孔杰说明情况,大家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出现慌乱局面,等着队长发言之后,自能轮到他们提问。 作为各队队长,昨日夜晚已经从中队长、指导专员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其中利弊关系,也都分析清楚,见孔杰发言完毕,几个队长依次说起自身感受,总之就是华兴人有神器傍身,来犯海贼绝不是对手,如今华兴集团感念百姓不易,愿与大家共甘共苦,乃是当世义举,大家必须同仇敌忾,才能避免滔天巨祸波及自家。 相比队长们的激昂发言,工人们的想法更加实际,海贼祸乱这种事,隔几年总要来那么一次,如果规模不大,大家只能自认倒霉,各安天命,若是势大难制,逃入山林更是寻常之举,如今多了一个新的选项,倒是一件好事,问题是详细情况如何,华兴这边总要说个明白。 孔杰见大家提出疑问,当下也不作隐瞒,直言根据奸细供词,前来海贼声势不小,虽说号称万人,实际多为虚数,但也有数千人规模,非州城官军能敌,更遑论呵护百姓。 数千海贼来袭,还是把大家吓了一跳,有人鼓起勇气,问了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那就是谁把这些海贼招来的? 问的人说的是引路之人,听的人却异常尴尬,没有华兴返乡之事,人家海贼吃饱了撑的,才会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抢劫。 孔杰笑了笑,还是决定如实回答,要说是谁将这批海贼勾引过来的,华兴人也知之不详,似乎与六罗山杨家脱不开关系,但要说海贼所为何来,孔杰指了指港内巨舟,表示这批海贼的主要目的,便是来抢劫华兴财宝。 因此,榆林港大战不可避免,只是我华兴有利器在手,定能让海贼有来无回,但要想将海贼祸乱限制在榆林港附近,怕是极难,由此上溯不远,便是三亚里、椰根里、桑高里等人烟密集之所,海贼也要吃饭、建寨,到时候必会骚扰乡里,若百姓舍不得家财,驻留不去,恐怕最后必是人财两空。 孔杰一席话,让大家俱都沉默下来。 人家海贼是来抢华兴集团的,问题是华兴集团也不是软柿子,实在抢不着,还不就剩下祸害老百姓啦,对于其中关窍,只要稍稍动动脑子,便能想明白。 见大家沉默下来,一个小队长借机提出问题,数千海贼来犯,华兴人凭什么如此自信,能确保榆林港安然无恙。 对于这个问题,不等孔杰回答,纪伟站了出来,指了指海上巨舟,笑着做了个撞击的动作,然后又比了个翻船的手势,直言海贼也是乘船来的,只要巨舟撞过去,不管来多少人,只有喂鱼这一个结果。 随后,在大家的笑声中,纪伟晃了晃手中步枪,跟着大笑起来,那名小队长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着大家直言,若是连华兴人都扛不住海贼侵犯,那咱崖州还有安全的地界吗? 在大家的笑声中,气氛变的宽松起来,孔杰看了看那位小队长,又看了看身边的中队长和大队长纪伟,心中不由暗竖大拇指,看来人家的管理是相当到位的。 正在这时,苟崇善带着人走过来,有人便问起官府态度。 苟崇善笑着回应,州城那边已做安排,定会和海贼血战到底,但毕竟实力有限,一时难以顾及所有方面,还需百姓展开自救,而华兴招纳之事,便是当前最大的义举。 作为本地巡检,苟崇善直言自己也会留在榆林港,和大家一起抗击海贼,绝不做贪生怕死,借机开溜的小人。 有苟崇善从中背书,大家的热情更加高涨起来,讨论的议题便从干不干变成了怎么干,加上锄奸行动在前,没人会怀疑华兴说辞,反而更激起大家对华兴集团的更大信任。 对于如何接回家属,全部返家显然是不行的,除了要进行战斗准备之外,这么多人乱哄哄地回去,三五日内,根本来不及携家人入港,倒是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最后,还是由各小队自行讨论,搜集信息,推举代表,听从华兴集团统一安排,才能将事情安排妥当。 ...... 整个白天,苟崇善、胡守中、曹洪、施耀等一众燕朝人,不停奔走在工地各处,协助华兴人稳定局面,对众多务工人员影响极大,见人家州城官员、省城大商户都能留下抗敌,自己一个普通百姓,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此时,榆林港各处工地,都在上演这样的剧目,绝大部分人选择与华兴人共同抗敌,并积极配合华兴集团,招揽家人入港避难。 当然,事无完美,还是有少数人,最终选择尽快返家,再作定夺。 对于个人选择,华兴这边也不阻拦,只是让他们稍稍低调,不要破坏如今群情激昂的大好局面。 ...... 食堂内,孟庆祥拿着一摞纸张,和梁继盛说着感想,真到了关键之时,那些略有资产的人家,总是目光短浅,将自家财产看的比命还重要,只有那些穷苦百姓,才会义无反顾地和咱们共同抗敌。 第106章 风起7 相比工地上的忙乱景象,临川港这边却冷淡不少,大部分商户选择离开,而少数留下观望的小商户中,也只有寥寥数人,决定配合华兴集团,留下信息,招揽家人入港。 对于临川港的未来,管委会最终决定采用弃港保寨的策略,任由海贼登港,仅在连珠寨保留部分机动力量,对登陆海贼进行袭击骚扰,到了紧急时刻,连珠寨也要做好放弃的准备。 也就是说,阵地战将会在榆林港展开,临川港一线,则是游击战的主要的战场。 午后,王兴和梁勇集结好队伍,在李政、夏浚洲的带领下,登上运粮艚船,前往三亚水寨,也不知温刚等人坚持的怎么样了,想想昨日王江那慌张样,事情肯定小不了。 没用多久,船只便进入毕潭港,望着远处平静的水寨,王江才呵呵笑起来,怪不得人家李政不急,小股贼寇,如何能撼动有神器傍身的华兴军人。 在李政心里,更多的却是无奈,临川港的局面稳定不下来,他可不敢带着队伍骤然离港,如此拖了一日,才具备离港条件,此时见水寨无事,才放下焦虑心情。 既然要放弃临川港,夏浚洲便决定让刘鑫负责起人员、物资撤离事宜,自己则跟着李政前往三亚水寨,继续将自己归义堂大掌柜的职责担起来,在大批避难人群中,招纳更多的归义民。 船队在码头靠岸,看到秦子亮一脸兴奋的样子,王江甚是诧异,要不是李政等人在场,恨不得立即拉住秦子亮,询问此间详细情况。 ...... 州城之中,杨天意悄然来到通判郭文绍宅中,汇报起相关情况。 听着杨天意的述说,郭文绍眉头紧皱,心中更是惊诧莫名,府城通报说是有上万海盗扬帆海面,他还不太相信,此时听杨天意所言,虽然不至上万,大几千人还是有的,如此规模,岂不是要将崖州掀的天翻地覆。 对于杨天意的问计,郭文绍并未回应,而是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搞的杨天意心神不宁,心中七上八下,这次事情彻底搞大,杨家可是将全族性命都赌了进去。 许久,郭文绍叹了口气,再次坐回椅中,开始发问起来。 对郭文绍来说,此次海盗聚集,能否一举拿下榆林港,才是问题的关键,事若能成,州城这边只要作出追击之势,必能收获大功,别的不说,光那几艘大船,便能让朝野上下,人人叹为观止。 如此一来,杨天勇作为抗击华兴的第一人,必在首功之列,到时整个杨家都会受益,既有面子,又有里子,风光定为崖州之首。 如若不能一蹴而就,事情就会复杂许多,但有一点,海盗大军必须做到不能扰民,否则必会失去道义,即便是最终得手,光是荼毒百姓一条,恐怕就不是你等能承受的。 对于不扰民这条,杨天意只能苦笑,人家可是海盗,若是能做到令行禁止,那还能叫海盗吗?怕是连官军都做不到吧? 郭文绍挥了挥手,示意杨天意无需多言,继续说起自己思路。 待众海盗进入三亚之后,应在第一时间向州城示好,表示此行为大义之举,只为诛灭华兴,替朝廷消除祸患,将来攻破榆林港,也不能吃干喝净,多少给州城留些,以此向朝廷邀功,对你杨家更是好事。 若是最终不能成事,后果不言自明,郭文绍并未展开述说。 郭文绍如此言论,仅是将未来图景推演一遍,给杨天意说些注意事项,省的将来诸事不顺,互生怨气,而其内心中最大的担忧,却无法向杨天意明言。 在郭文绍看来,杨家这次玩的太大了,如此规模的海盗登陆,和造反又有何异,人家海盗来去如风,而杨家,怕是已经无法在崖州立足了。 所谓过犹不及,不过如此。 两人继续面议一番,郭文绍变换话题,问起杨天意家人情况。 言谈之间,郭文绍对杨天意的小儿子杨业勤多有期许,认为其聪颖过人,若是能得名师指教,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杨天意连连称谢,心知通判大人已生送客之意,忙起身施礼,表示自己定会妥善筹谋,确保近日一击而成,然后便出言告辞,转身出门离去。 走出郭宅不远,杨天意倏地停住,脸色变的异常难看。 ...... 随着海盗大军的日益临近,众多早已得到消息,行动灵活的小股海盗,并未去东澳岛扎堆,而是应杨谭相邀,直接来到崖州海面,在三亚出海口西北沙滩登岸,然后进入树林,便能找到杨谭设立的临时营地。 清晨,杨谭正坐在营地木屋之中,昨日的疼痛虽然有所缓解,但长长的布条裹在脸上,显的分外狰狞,实在是让这位新任头领感到难堪。 昨日一战,莫名其妙地丢了半只耳朵,虽不致命,却让杨谭异常恼火,退回基地之后,直接让人将胡游绑在树上,狠狠抽了一顿,以泄心中愤恨,要不是姜戎拦着,胡游此时已经命归黄泉。 见姜戎、杨业昌领着三个人进来,杨谭下意识地将鼻子上的布条往下拉了拉,定睛看去,发现自己的两个手下居然平安归来,旁边那人却不认识,不知其中有何蹊跷。 根据两位手下的描述,他们是被华兴夜巡人员抓获的,主因也是自己贪心,想要抓个活口回来邀功,没想到反被华兴擒拿,若不是港内大乱,给了他们逃脱的机会,恐怕以后再无机会追随大哥。 对于胡游出卖自己一事,二人矢口否认,这个胡游虽然滑头,却是个软骨头,加上其弟胡春还在咱们手上,定然不会做出反咬自己的事情。 对于手下描述,杨谭极为诧异,反复询问之下,其言毫无破绽,确属自找麻烦,和胡游关系不大,不由暗自后悔,昨日失态,怕是打错人了。 再看向另外那人,杨谭手下随即出声,说是自己人,从连珠寨逃出,不善游水,被他俩携带过海,这才来到营地。 此时杨业昌开口说话,直言此人名为杨恒,与己同宗,乃是杨家放在临川港的眼线,昨日华兴人在榆林港、临川港先后展开锄奸行动,杨家众多潜入人员全部沦陷,这个杨恒,本已被擒,还是趁华兴人不备,才逃离连珠寨。 按照杨恒的描述,华兴人显然对细作一事掌握极详,其中原因,还是要落在杨宽身上,这家伙心狠手辣,将咱们的底细摸了个遍,却一直不动声色,最终给了咱们致命一击。 听着杨恒讲述事情原委,杨谭只觉浑身冰凉,脑袋嗡嗡直响,气结之下,恨不得现在就去对岸,和华兴人决一死战。 如此周密布局,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对杨谭的打击,更甚于莫名受伤。 挥挥手让众人出去,此时的杨谭浑身难受至极,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萦绕不去,仿佛自己就是个笑话。 第107章 风起8 待杨谭情绪稍稍缓解,姜戎才再次进入木屋,与杨谭相对无言,潜入之事最先由他发起,若要论责,也是他谋事不密所致,与杨谭关系甚小。 对于姜戎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伙伴,杨谭心中极为认可,人家不愧是北方流寇出身,无论个人身手,还是做事谋略,均有过人之处,若不是出了杨宽这个岔子,此人必为攻打榆林港之首功。 沉默良久,杨谭才慢慢缓过劲来,看着姜戎沉静的面孔,只能无奈苦笑,虽然前功尽弃,但在大军到来之际,还是要往前看,毕竟优势在我,华兴人又跑不掉,何必在此自怨自艾。 见杨谭神情恢复正常,姜戎才再次发出提议,这几天华兴集团肯定会有动作,咱们不得不防,另外,胡游那边也得安慰一下,这个人对华兴十分了解,将来必有大用。 杨谭想了想,决定亲自出去,见一见这个牙人。 ...... 李政等人登陆之后,随即对三亚水寨进行清场,寨内物资一律不留,全部装船运往临川港,具体工作由王江负责,待三亚水寨清空之后,王江会带领船队返回榆林港,并前往红沙村,协助管委会进行避难百姓的接待、安置工作。 在最后一批物资登岸之后,临川港也将清理封港,除连珠寨仍留部分军事人员驻守之外,其他人一律撤往榆林港。 安排好水寨相关事宜,李政便带领大队人马赶往三亚村,并在三亚村建立临时工作机构,开展人员疏散工作。 三亚村口的义兴桥旁,临时搭了一间木棚,李树信坐在棚子中,大口地喝着水,问对面的夏浚洲,水蛟村的村民过来没有。 水蛟村和三亚村隔桥而望,如今三亚村的村民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水蛟村这边却十分难缠,毕竟靠着驿道,村民生活不错,没到紧要关头,谁愿意抛家舍业,外出逃难。 李树信将三亚村村民劝走之后,便直接赶往水蛟村,想着有三亚村作榜样,水蛟村应该也能很快行动起来,谁知这边村民根本不买账,好好的日子不过,净瞎折腾人。 实际上,水蛟溪西岸的几处村庄,已经遣人去林中问过,杨谭那边的答复十分明确,他们并非什么海贼,而是省城海商,此行的目的也不是各处村人,主要是听闻华兴返乡之事,前来和华兴人接触,以求商业合作,昨日三亚村行事,仅为官商冲突而已,实属寻常。 对于杨谭那边的说法,村人自然不信,但见其并未骚扰乡里,还不时派人过来买些粮油,价钱比华兴人给的还好,说人家要劫掠乡里,村人也是不信的。 李树信好说歹说,倒是有几户穷苦人家,本来就是要去榆林港务工的,听说消息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到木棚处报到,大部分人则表示无感,对于李树信的劝说,也只是虚空应对,私下里多有微词。 直到苟崇善带着几十名工人代表过来,情况才有所改善,在代表们的劝说下,义兴桥上的人群才渐渐多了起来。 时间紧急,苟崇善可没有李树信那样的好脾气,从王兴那里借来一小队士兵,直接入村破家,凡是坚决不走的,一律鞭子伺候,顿时将附近几个村庄弄的鸡飞狗跳,避难的人群却迅速增多起来。 发现华兴人在附近村庄干的热火朝天,杨谭那边坐不住了,此时胡游给他出了个馊主意,那就是让王佑贤前往各村游说,就说是华兴人和他们谈生意,要价太高,两边起了纷争,这才诬陷他们是海贼,将来即便发生冲突,也是省城海商和华兴人之间的事,绝不会牵连到各村。 说白了,人家海商这边势力也不小,将来要是打起来,战场也在榆林港,大家此时跑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哪有弃大路奔险途的道理。 王佑贤的游说作用极大,劝住不少犹疑村民,等苟崇善带人前往制止时,杨谭那边由姜戎带队,直接和苟崇善的队伍对峙起来,消息传来,李政立即带人支援,才将姜戎等人逼走,等到华兴队伍撤退,人家像牛皮糖一样,再次粘了过来,搞的李政等人也没脾气。 相比近处村庄的纷乱之局,远处的椰根里和桑高里几乎平静如常,代表们返乡之后,仅带回来百余号人,甚至有几名代表一去不返,成了断线的风筝。 直到第三天,陈继统派来的一小队兵丁找到李树信,通报州城信息,局面才有所改观。 各村大户见州城那边真的不再管他们,仅派了十余人的小队过来应付差事,这才慌了起来,连忙开始准备起来。 让夏浚洲等人极其失望的是,那些大户整理好财物车马之后,并未到木棚前报到,而是驾车直奔州城而去,在他这里排队的,依然是那些穷苦百姓。 不管怎么样,只要大户们行动起来,其他村民便不再观望,整个崖州东南就像煮沸的油锅似的,顿时乱成一团,并迅速向周边漫延开来。 ...... 随着乘船前来的海盗越来越多,杨谭手下的兵力已经突破五百人,再待在树林里,怕是连吃饭都会成问题,最近这段时间,林子里已经没有中大型动物了。 把几个小头目叫过来商量一番,杨谭决定让姜戎打头,先行占领周边村庄,自己带领大部队跟上,先把驿道拿下来再说,至于林中营地,仅留少许人员负责接应即可。 对于水蛟溪、三亚河周边的村民,这回算是真正开了眼了,什么海商,分明就是强盗嘛?各处村庄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人们再也顾不上那点散碎财产,疯狂地涌向驿道。 胡游此时也认识到自身处境,临川港是肯定回不去了,五百两银子能不能拿到,还得看华兴人的良心,而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先活下去,至于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胡春,还是听天由命吧。 自从洗清嫌疑之后,胡游表现的十分活跃,甚至还将杨谭视作恩人,若不是杨谭把他叫到三亚村问话,此时自己恐怕已成华兴刀下之鬼。 外出劫掠,便是胡游的主意,毕竟大军到来以后,未必能给他们留下多少油水,倒不如现在能抢尽抢,先占了先机再说。 胡游的想法遭到王佑贤的极力反对,失了民心,你们还怎么和华兴对抗。 王佑贤的意见显然幼稚至极,海盗不抢东西,那还能叫海盗吗?倒是胡游的想法更对大家胃口。 杨谭还算清醒,没全听胡游的,对王佑贤的意见也有所采纳,具体来说,就是让王佑贤作为监军跟在姜戎身边,此次出行,可以抢劫,但绝不能随意杀戮百姓,将来咱们占领三亚水寨,还是需要大量民工的。 现在的王佑贤极为郁闷,跟海盗显然讲不清道理,能保住村民性命,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第108章 风暴1 义兴桥下,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姜戎带领海盗要占领义兴桥,以期截断民众进入榆林港的通道,华兴这边自然要力保小桥不失,双方争夺十分激烈,更是将乱局搅和到极致。 之前吃过大亏之后,姜戎的攻击策略随即发生变化,那就是将华兴人和燕朝人区别开来,遇到华兴人突击,他就带领部众撤退,若是有燕朝人冲来,姜戎也不客气,该打就打,反正只要躲开华兴人的火铳,局面搞的越乱越好。 刚开始的时候,杨宽等人还能仗着短头发,吓唬一番海盗们,等到接触久了,海盗也看出其中猫腻,合着还有真假华兴人一说,细细观瞧之下,差别还是蛮大的。之后便不再客气,碰到拿火铳的,绝对扭头就跑,碰到杨宽等拿着长枪、砍刀的,就上前接战,虽然总有损失,但也和华兴人打的有来有回。 就这么搅合了一天,海盗们渐渐适应过来,干脆伪装成村民,身上藏刀,跑到桥上乱杀一通,然后飞快逃离。 这种无赖策略几乎无解,更是把李政等人折腾的神经紧张,几近疯狂。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义兴桥,退到桥下区域,将水蛟溪、三亚河以西地区拱手让给海盗们。 真把地盘让出去,姜戎等人反而不会了,逃难村民可不管什么海盗、华兴之说,有些办法的,直接撒丫子往州城方向逃跑,剩下没本事的,干脆跳入水中,反正三亚河、水蛟溪总有狭窄处,只要游过去,就能找华兴人汇合,最关键的是,这里的人几乎没有不会水的。 三亚河那么长,姜戎他们也是徒唤奈何。 及至傍晚,李政、王兴等人盘点其手下士兵,华兴人倒是毫发无伤,归义士兵们还是有所损伤,几乎大部分挂彩,伤重者十余人,死者五人,被放到大车上,送回榆林港,剩下士兵,则在医疗组派驻人员的照顾下,包扎伤口。 真正盘点下来,李政、王兴、梁勇、温刚等几个保安团军官倒吸了一口凉气,归义民的训练不能说不够刻苦,但在实战中,对阵上这些久历杀戮的海盗,还是差些火候。要说优点,便是士气相当高昂,毕竟是本乡之人,为了营救村民,那真是玩命往上冲啊。 实际上,这些士兵也看的明白,他们打仗,大部分仅是受伤而已,可来回杀伤的海盗,还是相当可观的,如此胜局,哪有畏惧不前的道理。另外,华兴人教给他们的本领相当管用,连符庆这种少年队长,都懂得聚集手下,找机会群殴,遇到强敌,更是扭头就跑,如此战术,连对面的老海盗,也只能摇头叹息。 说一千到一万,还是华兴人的火铳厉害,让这些归义士兵有恃无恐。 这样的拉锯战又持续了一个上午,水寨那边有人来报,大批海盗船只已经出现在崖州海面,管委会让大家立即撤退。 ...... 广海洋面之上,林辛佬感觉自己的人生巅峰正在到来,上百条大小船只铺满海面,往日望而生畏的各处卫所,此时全都龟缩不前,远远看着他的大军一路西行,那种俾睨天下的感觉,实在是让人痴迷不已。 林辛佬的座船是一艘四百料的三帆大船,行在船队中分外醒目,加上此时北风甚烈,更是顺风顺水,若不是船工有意压着速度,此时早已一马当先,行在众船之首。 当然,西行过程中,也有让林辛佬郁闷的地方,那就是无论广海附近,还是琼州岛沿岸,各处烟墩安静如鸡,竟无一处燃起烽火,这让他无比风光的旅程失色不少,难不成这些官军眼睛都瞎了吗?老子如此招摇而过,就配不上你们一路烽火送行吗?闲下来,林辛佬总是纠结这个问题。 作为林盟主手下的第一干将,刘方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指挥小船联络各处,确保船队有序前行,一路忙的不亦乐乎,听说有些兄弟已经先一步投奔杨谭而去,刘方直接破口大骂,现在的海盗怎么如此没规矩,盟主还没到,他们就想把第一口汤喝干净吗?和林辛佬汇报之后,这位新任盟主哈哈大笑,让船队加快速度,相比给官军表演,还是抢劫来的实在。 数日之后,船队如期来到崖州海面。 ...... 宋应存、沈植带领的船队最终还是在感恩县港口靠岸,作为崖州的下辖县,到了感恩,也算进入崖州地面,至于是否直接前往崖州城,还得先观望一下形势再说。 扬威右营把总孙惟彦亲自在码头迎接,尤其是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沈植,那可是好话说尽,极尽谄媚之色,搞的宋应存直皱眉头。 进入大营之中,沈植便让孙惟彦介绍崖州形势。 孙惟彦近几个月一直在感恩驻守,除了派哨探巡查三亚海域之外,就是通过书信与州城保持联络,从最近收到的信息来看,崖州城那边一切如常,三亚海域也比较平静,并无异常情形出现。 除了这些之外,孙惟彦重点说起自己收复回风岭大营的情况,那就是在杨天勇袭击华兴失败之后,华兴人顺势占领了回风岭大营,考虑到兵力不足的现状,自己先是来到感恩军营,从这里抽调兵力数十,由队长田明带领,一月前已顺利抵达回风岭大营,从其上报的军情来看,日前已收复回风岭大营,并驻扎下来。 在孙惟彦看来,自己虽然打了败仗,却没有丢失一寸土地,至于华兴人占领榆林港的事情,直接略过不提。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植也懒的再问,而是让赵德恭立即派船前往三亚海域,日夜监视海面动向。 宋应存虽然看不上孙惟彦这种下作姿态,但还是忍着脾气问起华兴人的情况,以及对崖州的影响。 孙惟彦对华兴人倒是没啥恶意,直言其来意极为明确,就是要返乡定居,传言中的大铁船、汉人后裔等说法,也是事实,至于其本身实力,绝对属于超强水平,非州城所能抗衡,好在人家并无攻打州城的打算,入港数月,也未骚扰乡里,目前处在相安无事的状态,据田明军报所言,华兴人的主要精力均放在榆林港的建设上面,和外界的联系,也仅限于购买各种生活物资。 对于孙惟彦说的这些口水话,宋应存不置可否,借口多日行船,身体疲乏,便径直出门找地方休息去了,赵德恭连忙给马义使眼色,示意马义赶紧跟着。 既然两眼一抹黑,也就没啥可说的了,赵德恭下去布置,孙惟彦则引领沈植来到一处小院,推门进去,里边房檐之下,已有娇娘倚门而立。 ...... 第109章 风暴2 榆林港内,喜鹊号上立起一根十余米长的天线,在薛劲的连日忙碌下,终于完成移动电话系统的开通工作,作为第一批使用者,港内所有管理人员得到了优先使用权限,毕竟只开通了一个基站,并发数量有限,肯定不能作为聊天工具。 如今大战在即,费油的问题已经不是第一选项,根据化工专家邵宏铭的测算,要想把几艘大船中的油料用光,依照目前的使用情况来看,基本不可能,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油料的有效期只有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到时就算没用完,这玩意自己也会挥发殆尽。 从实际效果来看,由于入港以来伐木工作成效显着,目前基本可以将临川港、榆林港、湳西农庄、黄泥岭等地覆盖住,当然啦,如果大家非要往树林里钻,肯定是找不到信号的。要说遗憾的话,那就是鹿回头岭上的连珠寨,信号时有时无,完全要看运气。 移动电话开通之后,薛劲便获得长期驻留喜鹊号的资格,其主要工作除了系统维护之外,还得盯着实时网管系统,如果哪个不自觉的长时间占用信道,薛劲便会在系统上强行中断,并上报管委会办公室。 唯一让薛劲难堪的事情,便是自己一个大男人,还得接受杜莉等武装女军人的管理。 作为保护船上人员的最后一道防线,杜莉、刘玲等会开枪的女士,已经拿到最新配发的步枪,一旦南岸基地被突破,有海盗进入码头,必会迎来各位女将的枪林弹雨。 ...... 烟墩岭上的岬角高处,梁继盛手拿望远镜,细细观察着远处海面上的众多船只,不论其大小规格如何,至少在场面上,还是极为壮观的。 曹卫国站在东海沙滩之上,只能看到部分船只,望远镜中,燕朝海盗的面目清晰可见,似乎也在向这边观望着。 此时,大约四、五里长的沙滩上,以及沙滩后面的平地,到处散落着各种树木、石块,仅保留数条狭窄通道,直到深入百余米距离时,便会出现一道木制横栏,前方用土堆起,作为射击阵地,也是进入榆林港的第一道防线,而像这样的简易防线,在东海沿岸,足足修建的几十个,将各处土丘之间的通道一一封闭起来。 保安团的分工十分明确,华兴军人负责直接对敌杀伤,郑凯、钟进带领的归义民二连,以及部分工人,主要负责外围防护、击杀受伤海盗、打扫战场以及后勤供应工作,此时的归义民士兵,还不具备打大仗的能力。 郝卫民、张军各带十名队员,从鹿回头岭的小路中走出,向沙滩方向观望一阵,再次返回林中,对于这条逃生通道,两人极为重视,甚至在路上又布置了几处阵地,确保能梯次撤退。 在分工方面,临时返回保安团带队的张军负责守卫这处退路,并做好曹卫国主力的侧翼防卫,算是一支奇兵,郝卫民则主要在临川港登岭通道、连珠寨附近活动,若是海盗攻入临川港,他将作为袭击部队,直接去抄海盗的后路。 最终,梁继盛给保安团下达命令,要求保安团灵活作战,以有效杀伤敌人为目的,绝对不能为了一时痛快,茫无目的地浪费子弹。 榆林港海面之上,王海洋已经带人登上喜鹊号,一方面确保船只能随时启动,进入港内中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就是要指挥船上队伍,协助保安团封闭码头,有效杀伤进入岸边的海盗。 作为海上接敌的主力,飞鱼号、飞燕号登陆艇保持随时待命状态,若是有海船入港,第一时间将其撞沉,如果入港船只太多,那就只能开启艇上小口径舰炮,将所带不多的炮弹打出去,定能让这些古代木船灰飞烟灭。 这两台舰炮,对于现代舰艇来说,肯定是小儿科的物件,但放到此时的大燕朝,却是举世无双的大杀器。 打嗥岭下,孟庆祥、程向前带领的后备部队,则将重点放在堵截临川港来敌上面,顺便保护保安团侧翼,如果战事不顺,他们会前出到东海阵地,和保安团并肩作战。 由于时间太过紧张,各种准备工作只能因陋就简,反正有现代化的火力支持,也没必要把阵地搞的过于复杂,反而会影响大家机动作战。 经过多次商议,军事部最后认为,宽广的东海沙滩,会是海盗们必选的第一战场,而此处,也是军事部选定的最佳作战场所,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的视野足够开阔,绝对能将现代步枪的最大效力发挥出来。 ...... 榆林海面之上,杨谭匆匆登上林辛佬的旗舰,其它九位首领也接连到场,商量起下一步攻击方案。 诸位首领之中,至少有一半来过榆林港,对港内情况并非一无所知,但要说展开攻击,还是得让最为熟悉周边情况的杨谭给出方案。 来到榆林海面,包括林辛佬在内的各位首领本来已经紧张起来,毕竟对华兴人的底牌一无所知,心里多少都有些惴惴不安,但见一脸狼狈的杨谭登上船来,大家齐齐忍俊不禁,表情变的极为古怪,最终在林辛佬的带动下,大笑起来。 杨谭并不理会众人嬉笑,而是非常严肃地坐下,直接告诉大家,今日初来,港内情况复杂,不宜即刻发起攻击。 杨谭如此郑重警告,各位首领纷纷收起笑脸,将目光聚焦到杨谭身上,想看看这位是不是疯了。 对于他们这些海盗来说,哪有什么复杂不复杂的,从来都是人到即开打,得手便跑路,来去如风,才是海盗应有的风格。 许久,当杨谭指着自己半只耳朵,说起华兴火铳的厉害时,众位首领才严肃起来,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莫名其妙地吃败仗,这就让人接受不了了。 大家可是来抢劫的,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干什么海盗?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对杨谭说法嗤之以鼻,甚至认为杨谭自己队伍还在三亚营地,此时得不到好处,才让大家稍稍等待。 刘方计谋最多,心思深沉,对于杨谭所言,虽不认同,但也不认为杨谭在拖延时间,估计是之前攻击不顺,胆魄已失,毕竟之前为小股海盗,没有统领大队的经验,骤然升为首领,相应的能力嘛,还是有所欠缺。 从刘方的角度来看,大批船队驻留海面,已经完成集结,若是不打一仗,怕是会影响军心。本来就是七拼八凑的队伍,如果人心散了,之后的攻击也很难有效展开,况且此时不摸一下华兴人的底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今万事俱备,若是临战退缩,岂不是枉费多日筹谋,寒了弟兄们渴望一击功成的万丈雄心。 对于刘方如此说法,杨谭竟然无言以对。 第110章 风暴3 旗舰之上,大家正在众说纷纭之时,船队之中,已有几艘小船向榆林湾附近靠拢,准备第一时间进入榆林港。 争抢头筹这种事情,在大小海盗们的脑海中,从来就没有推让一说。 看到如此情景,林辛佬直言士气可用,直接让杨谭讲讲如何攻击的问题,至于其心中忧虑,等打完这一仗,再行商议也不迟。 杨谭无奈,只得将之前和姜戎拟定的攻击计划讲了出来。 从当前海面情况来看,海盗们的攻击点有三个,其一为榆林湾,从榆林湾直接进港,展开血战,优点是全面开花,让华兴人顾此失彼,问题是进入榆林港的通道太过狭窄,外口倒是宽广,几艘大船可并行而入,关键是内口过于狭窄,若是华兴人将大铁船横在内口,或是直接撞击入港木船,绝对能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海盗们要想入港,付出的代价定然高昂。 其二为东海滩头,水面宽广,极利登陆,而且从东海沙滩冲到榆林港南岸,也就千米距离,若是大家人人奋勇,定然能够一鼓而下,然后便能看到港内驻泊的数艘华兴巨舟,只不过巨舟立于水中,非短时可以拿下。 论起缺点来,那就是只能线性攻击,根据华兴守卫情况,逐步拔除防御据点,直到将华兴人从榆林港驱逐出去,整体攻击效率过低,耗时耗力,伤亡难以估计。另外,东海滩头水浅,大船不能直接靠岸,人员登陆需浆船来回接驳,效率极低,若被华兴人所趁,损失定然不小。 其三为三亚出海口处的临川港,码头设施完善,大船可直接登陆,人员进出方便,问题是此处离榆林港还有段距离,并且进入榆林港的山口狭窄,不利攻击,若是从旁侧土丘展开,或是直接占领鹿回头岭,再从岭东冲下,极易造成混战局面,咱们的人不熟悉地形,吃亏的概率更大。 当然啦,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长期占领鹿回头岭上的连珠寨,然后俯视榆林港,利用咱们人数上的优势,徐徐推进战线,迟早也能将华兴人吃掉。 杨谭的攻击计划极其详尽,利弊均讲的清楚,赢得大家交口称赞,对杨谭的印象亦大为改观,人家先行抵达月余,绝对是下了大功夫,方案准备极为周密。 随后,林辛佬让手下船长将旗舰移至东海海面,驻足船艏观望起来,沉思良久,才返回船中,抚着船舷,手指东海沙滩,要求各位首领做好准备,今日攻击行动将从东海滩头展开,力争拿下烟墩岭。 在军事部署方面,刘方和另一位首领各带五百人从左右两面登陆,随即发起攻击,目标为烟墩岭下,就按杨谭说的方案,先把榆林港南岸拿下再说。 刘方等人展开攻击之后,后边三位首领率领本部兵马接续登陆,不断增加攻击兵力,尽全力将华兴人拱出去,将整个东海占领下来。 最后,林辛佬将和剩下几位首领一道,从东海登岸,然后分兵两路,一路前往鹿回头岭,夺取连珠寨,另外一路,将协同前序攻击队伍,继续向打嗥岭进发,直至将华兴人从榆林港驱逐出去。 说到此次战利品分配问题,林辛佬提示大家,这次可不是先到先得,而是论功行赏,等到战斗结束,先叙功,再按照战功大小分配战利品,具体方案由本盟主和十位首领协商确定,若是有谁敢私藏战利品,一律抹去战功,取消瓜分战利品的资格,人员船只直接驱逐出榆林港。 ...... 看着海面船只不断向东海沙滩靠近,曹卫国内心也跟着紧张起来,毕竟离自己上次上战场,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现在和古代人打仗,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心里实在没底。 站在曹卫国身边的郑凯倒是一脸兴奋,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恨不得自己也能趴到工事上去,好赖也能开开荤。 曹卫国手按在郑凯肩上时,郑凯吓了一跳,扭头看着曹卫国,脸上写满疑问,却见曹卫国拍了拍他,让他到后边带队去,郑凯才如梦初醒,二连的任务是打扫战场,自己此时还在一线,确实不太妥当。 拿起手中的对讲机,曹卫国深深吸了口气,沉声向梁总请示,是否可以开战。 对讲机里传来梁继盛浑厚的声音,要求大家立即进入临战准备,一切听从团长曹卫国指挥,言语简单,内容却不容置疑,直接将指挥权交到曹卫国手中。 曹卫国在工事内来回走动起来,却一直没敢回头,虽然他知道,梁继盛就站在不远的后方。 ...... 海面上的大船缓缓停住,开始将小船放到水面,海盗们吵闹着,拉着绳子跳上小船,有些小型单帆船只,仗着吃水浅,直接划到离海滩三四十米的地方,船上海盗口衔钢刀,跃入水中,奋力向海滩处游过来。 从态势来看,海盗们仗着人多,几乎不分主次,二十余艘大船在海面上排成一线,将整个东海水面遮蔽起来,数十艘小船则拥挤着,直奔烟墩岭东侧,距离榆林港最近的那处沙滩而来,至于林辛佬口中的两路之说,根本无人听从。 刘方蹲在一艘哨船头部,紧紧盯着岸上动静,生怕漏掉一丝信息,杨谭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看他那狼狈样,定然受惊非小,自己这边还是多加小心为好,谁知道华兴人会变什么戏法。 扭头见另一位首领与自己齐头并进,刘方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整理队伍,和自己这边拉开些距离,别往一处挤,那人却抬手向前方指了指,显然没有让路的自觉。 面对首登奇功,谁愿意将眼前的肥肉让给别人,何况盟主说了,这次是按功分赃。 此时,刘方和那位首领心思一样,那就是亲自带领队伍冲锋,团队能得首功,他们自己也能拿到最丰厚的那份。 ...... 第一批海盗已经登上沙滩,却没有立即往前冲去,而是整理装备,四下观察起来,看到前方如此简陋古怪的工事,齐齐大笑起来,又看到眼前那乱七八糟的的路障,随即又大声谩骂起来。 最先上岸的海盗显然都是老手,很快便自行结队,小心地避开那些树木、石头,呈扇形向前方缓缓逼去,根本没人去走那几条相对顺畅的小路。 百余米的距离并不远,几乎抬腿就到,前往华兴人的身影清晰可见,这帮人不是应该冲出工事,和他们结对厮杀吗?此时的海盗们总觉的哪里不对,尤其是那探出工事的铁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战场上,两方人员互相注目,紧张的气氛将各种声音压制下去,安静的让人心惊,连经验最为丰富的老海盗,都觉得诡异。 第111章 风暴4 后面的海盗接连上岸,终于将海盗们的攻击秩序打乱开来,前方犹豫的老海盗缓缓向前,后边的海盗却没那些顾及,你不往前,别挡着老子争功。 有人带头往前冲,其它人便跟着加速起来,心中那点危险的感觉,也被热血冲的踪迹全无。 曹卫国沉稳地将对讲机放到嘴边,要求一二三四队开始射击,其它阵地继续待命,后备队员做好攻击防护。 命令下达之后,曹卫国大手按在木栏上,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无论出现任何状况,都不能让这些海盗从自己身前冲过去。 ...... 海盗们混乱的攻击秩序很快便尝到苦头,随着“砰砰”、“啪啪”的响声骤然出现,攻击队伍中开始有人倒下,随即便有血花飞溅出来,场面极为骇人,连杀人如麻的老海盗都吓的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趴在地上。 前浪趴下,后浪却不明就里,继续忘我地向前冲去,然后便像前面的伙伴一样,莫名倒在人群之中。 刘方刚刚上岸,便被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从自己站处算起,直到华兴人的阵地位置,也就百余米的距离,却被手下的身体铺满,也不知里边有几个活人、几个死人,但血水却真实地洒在四处。 华兴人表现的很有耐心,居然停了下来,刚才爆豆般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不见。 刘方下意识地蹲下身子,快速向前挪了几步,来到一处视野开阔之地,正要往前看去,却见十余兄弟向自己靠拢过来,连忙挥手让他们就地趴下,这才细细观察起来。 对面显然也在忙碌,那黑洞洞的铁棍撤下去,又再次摆上来,一群短头发,和自己相似面容的男人趴在工事上,或许是站着,反正自己也弄不清那土堆之后是啥情况,有一点可以肯定,人家也在盯着自己。 现在的战场上,喧嚣之声几乎消失,弟兄们显然受惊不小,往常吵吵嚷嚷的神态俱都收敛起来,学着自己蹲在那里,更是不知所措。 往后看去,小船已经返回,正在装载第二批弟兄过来,刘方决定先停下来,四下侦察一番,再决定是否攻击。 正在此时,前方突然出现变化,一个老兄弟居然悄悄摸到华兴阵地跟前,猛地一跃而起,扑入敌人工事,然后便见几个兄弟从人堆中站起,飞快向华兴阵地奔去,不等华兴人反应,便跟着跃入那半人多高的工事之中。 刘方也是果决之人,此时不再犹豫,猛地向前窜了出去,大伙见首领第一个冲上去,哪有不跟之理,尽皆放下恐惧,学着刘方弓起身子,直向那处混乱阵地冲去。 曹卫国不去理身边混乱,而是继续淡定指挥,要求其它阵地密集射击,确保把敌人这股势头压下去。 回头看去,后备队已经将跃入工事的几个海盗消灭殆尽,有人坐在地上,应该是受伤了,好在队员们还算淡定,很快便恢复射击。 现在,麻烦传递到曹卫国这边,海盗们适应能力很强,就这么趴在阵地前方三四十米的地方,慢慢蠕动,根本分不清楚死人、活人,可要是无差别射击,那也太浪费子弹了,在归义民的实力没有壮大起来之前,曹卫国可不敢奢侈浪费。 射击的时间很短,随着刘方等人趴下不动,队员们自觉停止射击,当前局面之下,每个人都明白节省子弹的重要性。 变化来的如此之快,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让曹卫国多少有些头疼,古代人也许武器不行,可人家这脑子,可一点也不比现代人差,能迅速适应战场,作出应对,还能保持队伍不崩,真是不可小觑。 思虑片刻,曹卫国将郑凯招过来,轻声叮嘱几句,让他带人做好准备。 ...... 远处的鹿回头岭下,郝卫民匆匆跑出小路,看着藏身树后的张军,急切地问他情况怎么样,不会已经结束了吧? 海盗将在东海登陆,临川港那边应该就没啥事了,张军立即给郝卫民打电话,本想着那边信号不好,未必能联系上这位老兵,没想到铃声一响,郝卫民便迅速接起电话,听说战场在这边,二话不说,便带人往这边赶来,用张军的话来说,来晚了,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了。 当张军问起手机信号的问题时,郝卫民撇了撇嘴,表示又没到紧急情况,老子肯定要选有信号的地方蹲着啦。 郝卫民的回答让张军佩服不已,还是老家伙们心思缜密。 看着远处僵局,还有大批海盗陆续登岸,一旦人多了,局面定会失控,张军就想着突击一把,毕竟老梁给他俩配的都是强手。 张军说出想法,郝卫民立即表示赞同,在两队谁先出击的问题上,张军以自己年轻力壮,身手灵活的优势胜出,郝卫民则认为自己刚刚进入战场,还未熟悉情况,让一把也无不可,随即承担起护卫任务。 关于谁来向曹卫国请示的问题,郝卫民主动承担下来,作为多年战友加兄弟,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变化到来,总会有人挺身破局。 ...... 刘方趴在一堆身体中间,甚至不敢随意抬头,常常有零星的“砰砰”声响起,伴随着的便是阵阵惨叫。 如此紧张局势,总有人按捺不住,和刘方同行的那位首领便是其中一员,他盯上的是另一处阵地,偷眼看了看前方情况,趁着爆响之声略停,猛地拱起身子,将钢刀咬在口中,双手双足抓地,迅捷地向前爬行过去,然后飞身跃起,将那处阵地搅乱。 刘方抬头看去,那边已有几人冲入华兴阵地,自己这边也有人耐不住,跟着发动起来,随即便被华兴火铳击打倒地,对,就是杨谭说的那种威力巨大的火铳,刘方此时才醒悟过来,身子跟着往前移动几米,随即乖巧地再次进入装死状态。 海盗们在适应变化,华兴这边也在迅速改变,一队队归义民士兵走出阵地,一人拿着长枪将卧倒之人扎住,另一人跳过去便是一刀,彻底将前方海盗的心思打乱,既然藏不住了,还不如奋起一搏。 枪声再次响起,每一个跃起的海盗都会成为活靶子。 沙滩上的海盗见此情状,终于爆发起来,死命地往前冲杀过来,曹卫国随即下令任意射击,现在这种时候,即便是误伤几个归义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随着尖利的哨声响起,归义民们快速向后退去,直接将冲杀海盗暴露出来,然后便是更加密集的枪声响起。 前方战场之上,海盗们的身体已经和粘稠的血水混杂起来,将这里变成一处绝地。 第112章 风暴5 张军带领的十人小队出现在西侧战场,后面的郝卫民十人小队迅速跟上,保持和张军小队同样节奏,向着海盗密集之处冲了过来。 没有首领指挥的海盗们顿时慌乱起来,在身边人员纷纷中枪倒地的情况下,本能地趴在地上,而正在半渡之中的海盗们,也无力划船返回,毕竟就十几米的距离,华兴人的射击几乎百发百中。 面对如此局面,曹卫国不再犹豫,挥手让二连再次出击,后备队也跟着走出阵地,仅留主力队员盯住战场。 长长的海滩上,原本的攻击者成了猎物,而防守方则露出猎人的本色,开始尽情地收割猎物。 凶猛的海盗基本丧命,识相的海盗迅速选择投降,有些机灵的海盗,直接奔入、或者跳入海中,拼力向不远处的大船游去,算是捡了条命,留下大批小船,在海面上随波漂浮。 对于在海中进行游泳比赛的海盗,华兴这边直接选择无视,光是沙滩上的海盗还抓不过来呢? 梁继盛在后方看的兴起,挥手让施耀、曹廷义等人带着众多青壮冲入战场,胜利已经到来,也该他们发挥些作用了。 ...... 林辛佬的旗舰停在东海海湾之外,虽然不受遮挡,但毕竟离得远,难以看的真切,派小船前往侦察,返回之时言语混乱,不得要领,只道是攻击受阻,未能一击得手。 第二批攻击队伍在三位首领的带领下,兴冲冲进入海湾,便看到一副诡异景象,近千人趴在海岸上,连后边沙滩的兄弟们都不敢直起身子,尽量蹲行上前,而远处的华兴人,只能看个轮廓,倒是那粗陋的阵地,怎么就让兄弟们连站起身子都不敢。 能当首领的人,哪一个不是风浪中捶打出来的,见前方情形不对,随即下令停止登岸,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先行登岸的兄弟们惨遭蹂躏,只能将逃回海盗救上船来,却不敢往前寸进一步。 不远处的旗舰上,林辛佬也觉出不对,随即下达撤退命令,不管前方战况如何,总要先问清楚,才好作出决策,况且远望过去,人家华兴人似乎已经在打扫战场了。 败的如此莫名其妙,不仅林辛佬心中狐疑,连海面上大小头目,也个个摸不着头脑,才半个多时辰,前锋队伍就折了? 听着侥幸逃回的小头目语无伦次地诉说登陆战况,林辛佬也有些头皮发麻,扭头看向身边的杨谭,杨谭则无奈苦笑,此时情景,和自己第一次攻击水寨的情况一般无二,只不过规模更大而已。 一切原因,都落在华兴人那恐怖至极的武器上。 ...... 曹廷义全程没捞着仗打,在后边看的极为过瘾,好不容易等到梁继盛的命令,却只能干些打扫战场的杂活,那种有劲没处使的感觉实在憋的难受。 站在沙滩上,曹廷义盯上了海面上随波飘荡的船只,近处的小船当然看不上眼,问题是不远处那四条大船,可是让人眼热的很,如今海盗已然退却,不正是夺取战利品的绝佳机会吗? 急于立功的曹廷义也没和曹卫国商量,直接叫上身边一众手下,就往海中游过去,不一会儿,便爬上小船,划向那几艘大船。 施耀一时没拦住,连忙去找曹卫国,这位保安团团长拍着脑袋,表示是自己大意了,让施耀再带些人,务必把那四条船全部拖回港口。 曹卫国的决定让施耀瞠目结舌,虽然此仗胜了,可人家海盗们的实力并未受损太大,若是再次返回,曹廷义等人可就危险了。 对于施耀的担忧,曹卫国表示同意,随即拿起对讲机,和喜鹊号上的王海洋联系起来,告诉他海上飘着无主船只,问他想不想要。 没等王海洋发令,同在呼叫群中的赵海波急切地表示,现在飞燕号已经启动待命,完全可以出海实施防卫任务,确保曹廷义等人安全返回。 既然赵海波主动请缨,曹卫国便不再发言,海运部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这边商量完事,曹卫国回头去找施耀,只见施百户已经带人往海中游去,有大铁船保护,搞定这几条大船还有啥难的? ...... 没等林辛佬把整个战况搞明白,就有手下过来报告,说是华兴人在抢船。 大为光火的林辛佬走上船头,看着一帮子平民模样的人登上己方大船,又是摇橹,又是扯帆,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将怒火压下去,正要命人前去抢夺,抬眼却见不远处有一艘大铁船飞速驶来,无帆无桨,行动自如,直接停在船队前方,将东海海湾防护起来。 顾不上下令的林辛佬一把抓住杨谭,问他这是个啥东西? 杨谭也是呆若木鸡,表示自己也是头一回见,之前仅在临川港活动,没敢深入到榆林港去,要想了解清楚,还是得问手下土着。 随着几位首领再次登船,大家意见出奇的一致,当下这仗是没法打了,还是先找地方歇息,从长计议为上。 杨谭随即提出,此时自己的队伍应该已经拿下三亚水寨,大伙可以前往驻扎,再行商议下一步方略。 方案是好方案,其中唯一的瑕疵,便是林辛佬的旗舰,船队中唯一的四百料帆船,要想驻泊毕潭港,必须得靠其它大船拖拽而入,毕竟是有帆无撸的大海船,行到内河之中,可不像海上那么容易借风,而且内河水浅,水势又小,也不利大海船顺畅进出。 商量来,商量去,林辛佬还是没敢把旗舰弄到毕潭港去,麻烦是一方面,最主要是不安全,一旦被华兴人或者官军攻入水寨,这船基本跑不掉。 最终,林辛佬决定将旗舰停在三亚湾海面,与杨谭最初的树林营地相互呼应,自己则换乘其它船只前往毕潭港,先将三亚水寨占下来再说。与此同时,整个船队也一分为二,或停在三亚湾逍遥自在,或前往毕潭港扎堆,各凭自愿。 抢劫这种活,最怕的就是碰上硬茬,第一次攻击,便是千人规模,居然还能折戟,对于众海盗来说,绝对算是重大挫折,如果不能拿出应对之策,这趟买卖可就赔大发了。 ...... 远处船队徐徐转向,站在滩头警戒的曹卫国长吁口气,若是海盗们不计代价的猛攻,他这边也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梁继盛从后边基地来到东海沙滩,曹卫国将最新的统计战报递过来,全部登陆人员数字不详,经询问俘虏,约为千人规模,按此数字计算的话,直接或间接消灭海盗三百余名,俘虏三百余名,也就是说,有七成海盗被留在海滩上,战果极为辉煌。 梁继盛问曹卫国感受如何,曹卫国笑了笑,表示数字说明不了一切,人家燕朝海盗的战斗力极为强横,几次突破咱们的防守阵地,那可是真玩命呀。 即便是有现代武器的加持,曹卫国也不觉得此仗赢得轻松。 第113章 风暴6 更远处的海面上,一大两小三艘海船破浪而来,那艘大型帆船正是金琳娜的金色世界号,其规模形制与燕朝船只迥异,比之林辛佬的旗舰还要大上一倍有余,尤其是船上风帆,错落有致,布满整个甲板上空,无论是数量,还是复杂程度,均远超燕朝各类船型,最关键的是,全船风帆居然用的都是软帆。 除了打头的金色世界号番船之外,另外两艘则是典型的两百料广式货船,行在番船两侧,宛若小舟,更加衬托出番船的高大威猛。 海盗船队已经陆续离开东海海面,赵海波站在驾驶舱外的甲板上,猛然看见远处三艘海船迅捷驶来,中间那艘明显异于众船,行动也快速的多,将另两艘海船甩开老远,直奔东海而来。 赵海波急忙让船员作好准备,自己则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起来。 望眼镜中的情景让赵海波大吃一惊,对面大船之上,攀在船艏的三名船员中,居然有一个女人,还站在中间,让人顿觉不可思议。 和赵海波不同,此时站在烟墩岭上的陆冠南则另有一番感受,远处的这艘大船,才是他心目中木制帆船应有的样子,问题是燕朝明明有如此优质帆船,为何没听施耀等人提起过。 陆冠南在岭上看的起劲,赵海波可没心情研究船型规格,而是紧张地盯着那艘大型海船的动向,相比已被吓走的海盗船只,这艘船看起来并未受到影响,仍然直奔飞燕号而来。 金色世界在距离飞燕号五六百米远的地方缓缓停下,赵海波已经放下望远镜,直接目视之下,也能将整个番船尽收眼底,下方有船员,已经架好步枪,随时准备射击,并大声向赵海波请示起来。 赵海波让手下稍安勿躁,双手扶在栏杆上,平静地看着前方,并不准备率先动手,而是等着对方知难而退。 再威猛的木船也是木船,想和飞燕号这样的钢铁舰船对峙,进而战斗,无异于以卵击石,哪怕飞燕号仅仅是一艘现代登陆艇。 金色世界号渐渐平稳下来,金琳娜离开船艏甲板,先是从船舱中将喻邦泰扶了出来,然后拉着他站在船舷处,玉手指向不远处的飞燕号。 喻邦泰出身江南世家,自幼熟悉水性,只是这海上航行,和江河大为不同,尤其是金色世界号全速行驶之下,哪是喻邦泰这种富家公子能吃得消的。 藏身船舱之中,待船只停稳,喻邦泰才敢出来,此时站在船舷处,抬头向海面上观望起来。 看着不远处那艘匪夷所思的大船,喻邦泰脑中一片混乱,传言这种东西,大抵是七分想象,能有三分真实就不错了,如今见到实物,才发现居然超乎想象,那种惊骇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人不能自已。 待心情稍稍平复,见那船上之人也在望向自己这边,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喻邦泰这才举目远望,将目光转移到东海沙滩之上。 新的震惊再次涌上心头,十数艘小船在水面上忙碌着,似乎在运送货物,有四艘大船停在近海处,不停地将小船上的货物用钩子拽上大船,喻邦泰定睛仔细看去,顿时脸色大变,扭头看向金琳娜,这位见多识广的女船长脸色惨白,显然也发现了远处的怪异景象。 “岸上何为?”喻邦泰小声询问,心中还存有一丝幻想。 “林辛佬定然惨败,华兴人当真了得。”金琳娜叹息道。 “我等能胜否?”喻邦泰试探地问道。 金琳娜摇摇头,美目瞪着喻邦泰,心中多有怪怨,明摆着的事情,瞎问什么。 “那还不快跑?”喻邦泰这才提醒道。 ...... “别让他们跑了,海波,把那条船截下来,有大用。”陆冠南站在烟墩岭上,见那海船要跑,连忙打通赵海波手机,让他赶紧行动,赵海波却没听陆冠南的,让他向梁总请示。 不一会儿,梁继盛的电话打过来,要求赵海波保持现状,若无必要,切不可节外生枝。 见赵海波并未行动,陆冠南有些不甘心地晃动身边小树,随即扭头离开,准备去找施耀、高祥等人的麻烦。 ...... 义兴桥上,随着姜戎的攻击渐趋猛烈,手段也愈发下作,甚至直接拿平民身体做盾牌,将李政等人逼迫的节节后退。 最终,李政断然放弃三亚村一线,直接带人退到一处三岔路口,将三亚村一带,连同水寨区域,全部让了出来,此处离榆林港已经不远,相互支援也容易,最关键的是,不用担心被人家截断后路。 随着华兴人的不断后退,驿道上的人群更加混乱起来,也不知往州城那边的人流如何,反正前往榆林港的人群越来越大,而且是四面八方,均有人群携家带口走上驿道,直奔山口方向而去。 许久不见海盗追来,李政心中奇怪,抓住几个百姓细细询问一遍,才知姜戎等人已经奔三亚水寨而去,并没有和他们纠缠的意思,这才定下心来,只是身边人流涌动,想来榆林港内必定压力巨大。 正在此时,之前来找李树信的那队官兵,在苟重善的带领下,从前方探查返回,表示驿道居然畅通无阻,海盗队伍已尽去水寨驻扎,根本不管奔逃百姓。 李政叫上夏浚洲、李树信、苟重善就地开了个小会,义兴桥那边显然是不能再回去了,既然海盗并未封锁驿道,百姓或去州城,或来此处,各凭自愿,他们只要把投奔华兴的百姓保护好即可。 相比护卫工作,此时榆林港那边更需要人手,李政希望夏浚洲和李树信能返回榆林港,协助集团安置百姓,这边有苟重善配合完全能应付的过来。 李树信也知情况紧急,榆林港那边光靠胡守中怕是不行,随即答应下来。 关于那队官兵的去留问题,李树信还是决定遵从知州张素的意见,交由胡守中统一指挥,手下有些人手,总好过事事依赖华兴人。 正在议论间,那位官军队长走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有话要说。 苟重善见状哈哈大笑,忙给李政等人介绍起来,大家才知此人乃是陈继统的本家侄子,名叫陈丰,陈继统派他过来,还有一层意思,便是与华兴人建立联系,亦为示好之举。 从苟重善那里得知李政身份后,陈丰瞅着机会,主动上前交流起来。 李政此时顾不上琢磨这些弯弯绕,对陈丰稍加勉励几句,便让他护卫李树信等人返回榆林港,协助集团那边做好人员安置工作。 夏浚洲见这边局面太乱,自己能发挥的作用有限,便带人跟着李树信一同返回,准备在湳西岭下建立据点,将人员分流、安置工作承担下来,否则让百姓到处乱跑,非出大问题不可。 百姓转移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远处人流仍然不断,只是从驿道上过来的人群零落起来,经过问询,才知大批海盗已经到来,义兴桥两边通行阻断,将州城和榆林港隔离开来。 事已至此,李政决定带领众人再次撤退,来到多民岭下的山口桥,看见何超领着人正在修建工事,连忙上前问起海盗来港情况,何超兴奋的表情中带着些许失落,表示战场在东海那边,打了个大胜仗,详细情况还没通报过来。 一直渴望战斗的何超这次甚至连观众都没当上。 第114章 风暴7 进入水寨的海盗首领们心情极度郁闷,坐在议事厅中,很快便吵成一团。 华兴人恐怖的实力让之前豪气干云的海盗们彻底冷静下来,一场战斗下来,折了小七百人进去,任谁都无法淡然处之,放到平时,这趟买卖算是赔到姥姥家去了,几乎相当于十数个小海盗遭遇团灭,若是放在往日,早已作鸟兽散,哪还有心情在此议事。 大家都盯着盟主林辛佬,这回本钱下的极大,首领们均不甘心就此撒手,毕竟那条大铁船就摆在眼前,港内财富定然超乎想象。 论起损失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林辛佬,这一战下来,自己手下主力损失三成有余,最令人痛心的是,刘方这个得力助手生死不明,此时连个贴心给自己出主意的人都没了。 见大家争吵不断,林辛佬听的烦闷,让杨谭把那几个知情的本地人叫进来,先问问情况再说,对于杨谭本人,林辛佬也愈发重视起来,此处情形诡异的很,还是要多多倚重杨谭这样的本地人。 待王佑贤、胡游、杨恒等人进来时,林辛佬便让诸位首领安静下来,与其在这里瞎吵吵,还不如听听人家本地人的意见。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时才想起这句古话的林辛佬,自然是想听一听华兴人的事迹,然而事与愿违,第一个发言的王佑贤却说出另外一番言论。 被海盗强行裹挟的这几天,作为里长的王佑贤日夜煎熬,心神俱疲,人生底线被一一打破,受到的精神冲击甚至远远大于身体的疲累,见杨谭示意他说话,王佑贤猛地跪倒在地,使劲向林辛佬等一众首领磕起头来。 王佑贤的怪异举动让众位首领大吃一惊,心道这人是疯了吗?杨谭连忙起身,过来扶住王佑贤,让他别太激动,心里想啥就说啥,盟主也是讲道理的人。 将身子跪直,王佑贤心情颇为激动,大声嚷嚷着,你们既然是来找华兴人的,就该直奔榆林港,如今搞的乡里乱成一团,民众四散逃生,不知是何道理?原本说是只买粮、不伤人,当下却毫无军纪可言,抢粮已经是常态,杀人、越货、抢女人,更是无恶不作,不知又有何道理?所谓盗亦有道,各位首领均是海上豪杰,就当以正事为要,尽快和华兴人决出胜负,然后急速离去,将太平光景还于百姓,此时占领水寨,将数千军士布于四野,不知作何打算?若是不能攻克华兴,继续变本加厉,荼毒百姓,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王佑贤历经数日磨难,此时不管不顾,当着众首领的面,大声指责起来,将胸中郁闷尽数发泄出来。 林辛佬心情本来就不好,被王佑贤这一顿数落,心情顿时跌入谷底,恼怒地看着杨谭,手指王佑贤,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挥挥手,让杨谭把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弄走。 姜戎站在杨谭身后,此时心中恼恨,过去一把抓住王佑贤后领,直接将这位里长倒拖出议事厅,猛地用力甩出,王佑贤身体滚落地面,还未等挣扎坐起,一只大脚又踢了过来,如此往复数次,王佑贤才堪堪起身,老实地跪在院中,乖巧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议事厅中,气氛一度尴尬起来,旁边一位钟姓首领向林辛佬拱了拱手,表示咱们本来就是强盗,干的也是抢劫的事,只有王佑贤这种愚人,才会发出此问。如今虽然攻击不利,但也不是这些草民所能指斥的,倒不如先在这乡野中劫掠一番,待此等愚人俱都老实听话,乖乖将粮草物资奉上,到时咱们兵精粮足,定能将榆林港一举而下。 诸位首领心中都憋着火,自然需要劫掠发泄一番,听到如此建议,自然个个抚掌叫好,议事厅中再次热闹起来。 林辛佬哈哈大笑,表示崖州虽处边陲,但也并非苦寒之地,只要用心压榨,定不会空手而归,只是此行重点尽在华兴,大家还需稍安勿躁,将心思放到榆林港上,今日小败不足挂齿,我等实力并未受损,只要筹谋得当,定能让华兴人乖乖将宝货尽数奉上。 将话题再次纠正过来,林辛佬看向杨谭,示意他赶紧发言,今天的糊涂仗,还需他这个土着出来给大家说说清楚。 杨谭则起身来到议事厅中央,拉住胡游耳语几句,让他将榆林港中的情况详述一二,好让这些首领能有所领悟,以免再出现狂妄之举。 胡游见王佑贤一言不合,便被拖拽出去,心中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听杨谭耳语,让他多说说华兴人的事,别乱扯其它有的没的,更不要意气用事。 华兴之事俱为日常,自己又未接触过任何核心事务,如何能让这帮恶人喜欢,胡游此时心神不宁,脑中更是一片空白,气的杨谭直翻白眼,恨不得再过去踢他一脚,却见这个傻货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币,伸手就要递过去。 林辛佬身边护卫暗自发笑,果然是乡野村夫,没见过世面,刚才那个楞货胡言乱语,此时这人却是个缺心眼,难不成被盟主天威吓傻了。 见胡游伸手递出一物,一名护卫走过来,将那银币接过去,返身送到林辛佬手中。 林辛佬将那银币捻在手中,心中狐疑起来,抬头望向胡游,不知这人又在搞什么鬼。 杨谭则一个劲地向胡游使眼色,希望他赶紧开口说话。 胡游见盟主老大没有发火,心情稍稍松缓一些,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说话,直言此枚银币为华兴人所有,质地极为纯正,非我燕朝银子能比,而像这样的银币,华兴人还有许多。 对于这帮海盗来说,没有比抢银子更为爽利的事情了,议事厅内顿时喧哗起来,林辛佬细观之下,果然发现此枚银币与众不同,轻轻敲打之下,便会发出清脆的回音,绕耳不绝,绝对是质地精良之物。 旁边早有首领按捺不住,毫不掩饰贪婪之色,死死盯住林辛佬手中之物,恨不得立时抢夺过来,细细审视一番。 将银币传给身边首领,林辛佬面色和缓下来,向胡游问起华兴人的日常,心中的野火再次燃烧起来,既然买卖够大,些许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得到盟主鼓励,胡游的神态渐渐正常起来,将自己所见所闻尽数道来,站在旁边的杨恒此时也定下心神,连忙在一边帮腔,虽然华兴人武力不凡,但人家是真的有钱,数月来货通邻里,出手极为大方,此时又收纳百姓无数,定然是财力丰厚,才敢如此行事。 胡游将一众首领贪婪之色尽收眼底,言语更加夸大起来,七八十丈的三艘巨舟,所装财宝定然无数,即便是半船银子,也够众位英雄享受几世的荣华富贵,此时不取,待将来让官府拿去,岂不是明珠暗投,白费了一番筹谋。 吹牛这种事,一旦开始,便难以收束,胡游和杨恒两个崖州土着,尽情发挥着有限的想象力,将榆林港描绘成流金淌银之所,听的杨谭心惊肉跳,却又无可奈何。 第115章 风暴8 烟墩岭下,经过前期建设,多了一排砖房,倒不是为了住人,而是用来存放物资,之前从各处搜集来的大桶火药,便存放在这里,还有一些刀枪弓箭之类的东西,都被曹卫国像宝贝一般保存起来,在这次东海保卫战中,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此时,刘方就被关在其中一间房屋之中,屋内没有火烛,却又亮如白昼,望着头顶上的那盏“电灯”,刘方的心情除了沮丧,便是绝望,华兴人是神仙吗?居然能变出如此神奇的光亮来,关键是自己此时完全光着身子,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彭少波似乎并没有问话的欲望,只是让程龙指挥着一个归义民,将刘方吊在房梁上,然后便拿着把剃刀,在他身上划来划去,搞的刘方不寒而栗,一个劲地求饶,生怕说慢了,自己秒变太监。 对于刘方的告饶之语,彭少波和程龙完全不以为意,反而让那个归义民给他讲解起下一步的用刑步骤,说是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按道理来讲,作为海盗首领的刘方可是个狠人,玩些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家常便饭,可和华兴人比起来,刘方自认想象力还是要差一大截,就算是刑部大牢的那些老差役,大概也没人家这水平。 终于,在求饶无果的情况下,刘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海盗团伙、讲起林辛佬、杨谭、讲起另外几个首领的事迹,甚至连六罗山杨家如何到东澳岛联系,如何劝说他们聚众来犯,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每当程龙打断刘方话语,问起各种问题时,刘方总是不厌其烦地作出解释,甚至还就程龙理解中的偏差给予纠正,以显示自己坦白的诚意。 最后,刘方坚定的认为,华兴人实乃天降奇兵,绝非他们这些土鸡瓦狗能够比拟,将来也必定大败输亏,成为笑谈,而他刘方,有幸被华兴老爷俘虏,得见天兵,决心弃暗投明,从此为华兴人牵马坠镫,用心效力,只求华兴老爷收下他这条忠狗,以图后用。 刘方声嘶力竭的求告终于起到效果,彭少波示意归义民给他穿上衣服,这才面对面和刘方探讨起来。 直到此时,刘方才长吁口气,心中默默念叨,和战死相比,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而华兴人正好掌握着这门技术。 彭少波的诉求很简单,现在他们俘虏了三百多海盗,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全杀了吧有些可惜,可要是留下来,耗费太大,还得防着海盗逃跑,或者搞事情,实在是精力不够,想问问刘方有什么好办法。 这么简单的事情,刘方满口答应下来,表示只要有他在,海盗们绝对老老实实地听话,让往东绝不会往西。 见彭少波皱起眉头,刘方便知回答不妥,脑子急速转动,想着更好的说辞,很快便提出,可把这些海盗集中看管,最好能给他们些活干,由他来当监工,保证不白吃饭,谁要是敢逃跑,老子杀了他全家。 当然,刘方还是希望华兴人能赦免被俘海盗的罪行,等他们干够苦役,再行释放,这样也能给大家个念想,毕竟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在刘方口中,这些兄弟们都是苦出身,实在活不下去,才到海上以命相搏,绝非天生的坏人。 对于刘方请求,彭少波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并且告诉刘方,若是有人愿意加入华兴集团,他们这边也会欣然接受。 此话一出,刘方大吃一惊,略作沉吟之后,起身向彭少波表示,只要华兴人看得起自己,他现在就去作说服工作,保证大家都愿意入伙华兴。 彭少波笑了笑,随即纠正刘方用词,不是入伙,而是加入,以后要真心实意地听华兴的话,忠心耿耿地给华兴卖命,作为回报,华兴集团也会善待大家,保证大家的各项权益。然后又指了指那个短头发的归义民,表示和这个人一样,算是华兴治下之民,大家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难。 彭少波的说法让刘方有些迷糊,正要发问,便见门外有人走进。 曹卫国示意彭少波出来说话,程龙则笑着给刘方解释起来,并让那个归义民现身说法。 相比彭少波的细致拿捏,曹卫国对俘虏海盗的审问则要粗暴的多,直接让两队士兵配合起来,一队负责询问是否投降,一队则拿起剪刀,将投降海盗一一剪成短发,遇到有人反抗,士兵们也懒的请示,直接将刀架到那人脖子上,性命攸关之际,头发就没那么重要了,进展自然十分顺利。 粗暴的办法也有后遗症,那就是有近百名海盗打死都不投降,比例还不小,关键是这些硬汉海盗,曹卫国怎么看怎么顺眼,更是下不去杀手,这才过来求助彭少波。 彭少波一时也没太好的办法,想来想去,让曹卫国把人群里刘方的手下挑出来。 又费了半天功夫,近百人中居然有一大半是刘方的手下,扎堆坐好之后,剩下的二十多人就有些慌,便有数人主动提出投降,曹卫国也不管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一律拉到一边去剪发。 对于剩下十余名死硬分子,曹卫国就无所谓了,派人拿了些吃食,告诉他们华兴人不杀恶鬼,你们赶紧吃饱了,也好有力气上路。 郑凯在一边看着可惜,拽着彭少波,让他再想想办法。 彭少波无奈,只能回屋找刘方商量,刘方二话没说,请求彭少波能让人给他松绑,彭少波随即哑然失笑,人家都投降半天了,居然还被反绑着双手。 松绑之后的刘方果然不负众望,走出去连骂带打,将那十余人俱都赶到一旁剪发,所谓命是爹妈给的,谁也没资格让你们白白送命。 对于那几十号硬骨头手下,刘方的劝说工作极其简单,直接让他们排好队,然后表示老子已经投降了,你们看着办,这帮人便嘻嘻哈哈地从刘方身边走过,主动到另一边剪发去了。 有个老海盗经过刘方身边时,笑着问他咋这么利索就投降了,刘方拉住那老家伙,准备领他到小屋中详谈,那人立马严肃起来,表示自己自愿归降,和刘首领没关系,更是甩脱刘方大手,快速往剪发队伍中走去。 夜色下,已经剪过发的海盗俘虏们坐在沙滩前的平地上,刘方大声讲着话,宣传起华兴的俘虏政策,既不会杀害大家,也不让大家和盟主为敌,只要干活赎罪,释放之期指日可待。 曹卫国亲自上前演讲,如今港内纷乱,你们想跑还是有机会的,要么跳到海里游回去,要么爬到山上再绕路返回,结果也能估算出来,走水路淹死的概率更大,走山路的话,不管是被官军抓住打死领功,还是被乡民抓住泄愤,都是不死即残的结局,只有跟着华兴人,卖力干活,才是唯一生路。 曹卫国最后做出承诺,赎罪期一过,保证大家来去自由,不愿留下来的,华兴这边会发路费,送大家到安全地带。 上午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神”首领,晚间便能说出如此贴心的话语,一众海盗顿时面面相觑,如坠梦中。 第116章 风暴9 晚间的时候,金色世界号停在三亚湾东部海面,金琳娜和喻邦泰相对而坐,讨论着白天的事情,虽然跑的有些狼狈,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人家华兴人并无敌对之意。 抿了一口寡淡无味的茶水,喻邦泰缓缓说起自己的打算,明日一早,他准备再去榆林港,探探华兴人的路数,既然林辛佬都能损兵折将,强硬显然不是个好办法,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入港,想来华兴人也不是什么杀人恶魔,否则他们贸然来港,定会遭遇攻击,或许现在已是俘虏身份了。 金琳娜对喻邦泰的冒险想法十分吃惊,之前不愿意参与的是他,后来表示要过来看看的是他,下午呼喊着跑路的也是他,如今想要入港和华兴人接触的还是他,眼前这个男人真让人琢磨不透。 在金琳娜心中,白天试探之后,便已绝了抢劫的心思。看着那满船的殒命海盗,再看看自己这点人手,捞捞油水还可以,要是作为主力上岸,最终的结局必然是全军覆没。 现在喻邦泰要冒险入港,显然是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化敌为友,这男人倒是越来越老练了,身段转换如此灵活,怪不得人家生意能做的飞起。 想通其中关节,金琳娜还是认为太过冒险,林辛佬并未死心离去,华兴人还处在应战阶段,咱们贸然闯进去,很可能有去无回,最好的结果也是被人家软禁起来。 喻邦泰对金琳娜的想法表示认同,但还是认为此时接触一下,未来收益定然大于损失,不就是软禁嘛,反正他也没准备即刻离开,呆在榆林港看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只要没有生命危险,赶他他都未必会走,更何况港内必有惊天秘密,不去看看,哪能甘心? 无奈之下,金琳娜也是出声抱怨,既然想进去看看,那还跑个什么劲,下午那会儿直接示好,想来那华兴人也不会为难咱们。 喻邦泰摇着头,表示没有下午的逃跑,哪能测出华兴人的意图,彼时进入是莽撞,明日进入才是理性抉择。 金琳娜对喻邦泰的言论呲之以鼻,认为他就是书生气,太酸,扭头不作理会。 喻邦泰对于金琳娜的小脾气毫不在意,直言自己带船前往即可,金琳娜不必跟着自己冒险,明日返回濠镜,也许还能赶上最后一波下南洋的船队。 喻邦泰的说法让金琳娜心生恼怒,本来还想着保护这个男人,谁知人家直接让她返回,根本没准备相携而行,真是不可理喻。 分歧再次产生,喻邦泰的理由相当冠冕堂皇,现在番船人员过于复杂,刀枪齐全,极易引起华兴人误会,倒是自己那两条货船,才是做生意的样子,另外你那船上还有几名佛郎机人,到时也不好解释。 金琳娜可不会听喻邦泰抽丝剥茧地给她解释,直接让喻邦泰在舱室中好好呆着,要么明天和她一道返回,要么就一起去榆林港,现在她是船长,还轮不到你喻公子发号施令。 喻邦泰顿时哑口无言。 ...... 从外边巡营归来,林辛佬决定休战三日,先将队伍整备一番,再作定夺。 今日贸然行动,损失颇大,营中多有议论,尤其是那些在三亚湾海岸扎营的海盗,首鼠两端的意图更为明显,好在下午会议十分成功,诸位首领齐齐表态,华兴这块肥肉实在太过诱人,绝不能轻易放弃,如此种种,大家坚持下来的决心还是很大的,因此,整饬队伍,以利再战便成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杨谭、钟广和林辛佬一同返回议事厅,杨谭将跟在身后的姜戎介绍给林辛佬,表示此人前期做了不少工作,是把好手,将来必有大用。 林辛佬也是豪爽之人,当下便让姜戎坐下,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议论起下一步行动方略。 巡营过程中,林辛佬已经有些想法,此时便安排起来,让钟广明日传令,各位首领两两结对,从明日开始,外出筹粮,顺便让弟兄们痛快痛快,先把士气提上来再说。 另外,让杨谭赶紧和州城杨家联系,仗该怎么打,还得听听这些本地豪强的意见。 杨谭表示已作安排,昨日杨业昌便去州城,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说罢联系杨家的事情,杨谭还想说说筹粮的事情,如此大肆骚扰乡里,不妥之处甚多,却被身边姜戎悄悄拦住,示意他不必多事。 见林辛佬的目光看向自己,姜戎连忙起身进言,问起队伍中可有弓兵? 林辛佬一拍大腿,手指姜戎,让他先说说想法。 姜戎的意见很简单,既然华兴人的火铳厉害,咱们就得有应对之策,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启用弓兵,如果能形成箭雨之势,至少可以同华兴火铳形成对抗,省得战时束手无策。另外,也可以把咱们不多的火铳集中起来,与弓兵配合,或许会起到一定效果,也能提升大家士气。 林辛佬听后连连点头,直言他们这些海上之人,平日并不重视弓箭,毕竟大家在海上劫掠,弓箭的准头太差,而且大部分战斗均为跳帮近战,弓箭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对于陆地作战,海盗们的主要战法便是一哄而上,捏些软柿子,碰到结寨硬茬,讹诈些财物即可,很少干那种攻城拔寨的买卖。 话虽如此,但营中还是有些弓兵出身的好手,储存的弓箭也不少,只是分布在各营中,平时打打猎,战时搞搞辅助,并非主力,今日一战,根本没想起这茬来。 听到姜戎建议,林辛佬才觉出弓箭的重要性,如果能组建一支弓兵队伍,对阵之前,先用箭雨覆盖一番,加上榆林港地域狭窄,必能产生奇效。此时再看向姜戎,目光中满是期许,问起姜戎履历,才知这位年轻时,居然在北方正经起过事,带过队伍,作战经验极为丰富,而且还都是陆战,正是当下队伍中紧缺的人才。 林辛佬也是果决之人,当下就给了姜戎一个头目的职衔,归于自己麾下,让他明日便去各营招募弓手,组建弓兵队,并将弓箭集中一处,日日训练,下次再攻华兴,可以作为奇兵,进入战场。 另外,又让钟广把营中火铳、火药也集中起来,仿照弓兵队,再组建一支火铳队,近战的时候,可以和华兴人对轰,先不用管准头怎么样,吓唬一下华兴人,也是好的。 见林辛佬从善如流,决策果断,座中众人暗自点头,怪不得人家势力最大,真要较起真来,还是要强出众人不少。 ...... 天色渐晚,大家便告辞出来,钟广自行回营,杨谭将姜戎拉到一边,直接质问起来,放任海盗作乱,怕是会致咱们杨家于死地。 姜戎无奈摇头,表示杨家此时已在死地,若不能奋力一战,灭族就在旦夕之间。 不让海盗劫掠,他们会饿着肚子和华兴开战吗?若是林辛佬兵败逃走,杨家就能善终吗?既行险事,就得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 第117章 风暴10 一大清早,刘方便将自己亲自选定的二十个可靠的海盗带到曹卫国、彭少波面前,让二人过目,表示让这些人带队,绝对不会出现纷争的局面。 简单介绍一遍之后,刘方挠着头,问起自己剪发的事情,毕竟兄弟们都变成短头发了,自己还顶着一头长发,确实不好带队伍。 在刘方心里,只要不让自己正面对阵林辛佬,就算是尽到兄弟义气了,人家华兴人真诚相邀,自己怎么也要卖上一番力气,若是待的畅快,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从昨夜交流来看,这华兴人绝非普通海外势力,其志向之大,非自己所能想象,若是能实心跟从,将来前途未必不好,至少要比终日海上劫掠要强得多。 彭少波见刘方如此实在,心中甚为宽慰,随即让程龙带着那二十人,到附近的帐篷中进行甄别,曹卫国则让郑凯跟着,却见周向辉带人从码头过来,和曹、彭二人打过招呼,便跟着程龙、郑凯走去,显然是想提前接触起来,看来海洋部长用意颇深哪。 经与梁继盛等人商议,军事部决定将这批海盗俘虏安置到西部安由陆地上去,尽量和燕朝平民区隔开,同时还能协助郑万成修路,也算是一举两得。 作为最大受益人,王海洋肯定想将这批海盗纳入麾下,曹卫国即便心中不舍,此时也只能忍痛割爱,毕竟组建海军也是紧要之事。 安排好基地的事情,彭少波、曹卫国、刘方三人才回到小屋,刘方没想到华兴首领对自己如此重视,心中没来由地忐忑起来。 听到让自己返回林辛佬身边的决定,刘方脑袋嗡嗡直响,不是说不让自己参与了嘛,怎么又让自己回去?这华兴人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 一大早起来,自己就实心实意地帮华兴人稳定队伍,连选择队长人选,都没敢藏私,却换来如此结果,简直就是卸磨杀驴。 刘方此时颇有恼意,脸色阴沉下来,准备和二位华兴人理论理论。 彭少波见刘方脸色瞬变,便知此人真心投降,否则不会如此抵触,随即示意刘方稍安勿躁,等他把话说完,再行诘问。 彭少波先是说起自己对刘方的看法。 经过昨晚的深度接触,彭少波对这个海盗头目印象极佳,这家伙不仅胆大心细,求生欲望极强,而且还颇有头脑,一经点拨,便能看出华兴拉拢之意,不仅帮着他们把一众海盗俘虏弄的服服帖帖,还对改换门庭毫无阻滞,仿佛理所应当似的,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用曹卫国的话来说,这货投降都投降的这么理直气壮,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对于这种人才,如果仅是当作普通俘虏头目来用,显然有些可惜,问题是马上重用起来,也不现实,毕竟还没经过考验,万一闹起事来,就凭这家伙的能量,还不把榆林港掀个天翻地覆? 最后,还是彭少波突发奇想,提出干脆放鱼入海,看看他能掀起何等巨浪。 对于彭少波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曹卫国思虑片刻,随即表示同意,反正让这家伙带兵,自己心里实在难以放心,尤其是继续带领一众海盗。别的不说,光是他那几十个铁杆部下,就能让曹卫国头疼死,兵是好兵,可得是他曹卫国手下的兵,在这一点上,王海洋和自己的想法应该一样。 既不能让刘方带兵,还要保证俘虏心态稳定,对刘方的安置便成了难题,把问题抛给王海洋显然不妥,倒是彭少波这个主意别开生面,颇有一番新意。 释放刘方这样的要犯,必定是要向梁总汇报的,问题是这事有悖常理,梁总未必敢一言而决,真到了管委会层面,大概率是弄不成的,而且效率太低,等决策下来,刘方还指不定会弄出啥幺蛾子呢?到时候搞起内部肃清,这三百余好兵算是白瞎了。 想来想去,曹卫国决定主动作为一回,毕竟现在他是前线总指挥,杀人放人,均在权限之内,将来一旦问起责来,也不用把梁总牵涉进来。 彭少波见老曹如此有担当,自己哪能落后,表示全是他的主意,刘方已经被他们安全部收为特工,派往林辛佬大营从事密探工作,也是能说的通的。 彭少波的主意显然更加靠谱,如此一来,曹团长只要承担放水责任即可,为了表达义气,曹卫国决定把向梁总坦白的任务背过来,彭少波随即认为不可,要坦白也是咱俩一起,不能因为你面子大就搞小动作。 见彭少波心思如此缜密,曹卫国直呼无奈,索性先干起来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很快,刘方便明白二人用意,尴尬中透着无语,这世上,居然还有嫌手下能干的上司,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慢慢筹谋,待队伍稳定之后,再行解决自己嘛?华兴人倒是直接,干脆放飞自己,难道不怕反噬自身? 既然人家能开诚布公,刘方便也直来直去,表示自己是真心投降,此生绝不会再有贰心。一席话逗的曹、彭二人哈哈大笑,对于这种宣誓语言,直接选择无视,让刘方多想想条件,若是执意不走,再引起俘虏叛乱,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白白死上几百人,岂不是鸡飞蛋打。 刘方见这两个奇葩华兴人心意已决,只好低头冥想,放逐自己当然是好事,问题是自己就这么走了,手下兄弟怎么办?会不会干出蠢事来?华兴人还有什么条件没提?别自己一时冲动,让人家弄到海里喂鱼,那就太亏了,还不如现在就咬死不走,想来他俩也没啥好办法,大不了不带兵就行了嘛。 心思笃定起来,刘方干脆耍起了无赖,无论如何,自己现在已经归顺,你们总不能擅杀自己人吧。 见刘方居然顶起牛来,曹、彭二人一时无计,只得耐心劝说起来,先是曹卫国提出要求,希望刘方走之前帮他稳定一下军心,他们这帮海盗俘虏,都是好苗子,华兴这边极为看重,然后彭少波又提议刘方仔细考虑,他们这边绝无附加条件,也不会行暗算之事,更不会让刘方干有损义气的事情。 两个人几乎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刘方主意极正,总之就一句话,自己十分看好华兴人,以后就跟着华兴人干了。 三个人正在屋中扯皮,梁继盛走了进来,听说刘方投降的事情后,本已返回红沙村的梁继盛,顿时来了兴趣,随即放下手头事务,准备过来会会这个海盗首领。 对于那三百多不怕死的海盗俘虏,梁继盛也是十分看重的。 见王海洋跟着梁继盛进入屋中,曹卫国和彭少波彻底傻眼。 第118章 风暴11 让曹卫国和彭少波瞠目结舌的是,不等他俩开口,刘方居然率先坦白起来,谁说古代没有人才,论起抱大腿的水平,人家刘方这两下子,可比大部分现代人都强。 得知梁继盛是华兴集团最大的官后,刘方几乎没有犹豫,便将曹卫国和彭少波卖了个干净,表示自己真心投降,绝不会作出背信弃义、妄行叛乱之事。 王海洋眼睛瞪的溜圆,赶紧捂住嘴,把笑声憋了回去,这俩傻子忙了一早上,居然在干这种蠢事,竟然还如此直白,没把刘方吓疯,就算人家定力高超。 等到曹卫国大眼珠子瞪过来,王海洋才假装细细思量起来,这一思量,才发现人家曹、彭二人俱是好意,为的还是给自己清除隐患,顿时脸色尴尬起来,连忙向曹、彭二人示好,建议大家好好讨论一番,绝不能让刘首领寒心。 当着刘方的面,四位华兴大佬居然开始认真地讨论起彭少波的方案来,言语激烈之时,梁继盛还提醒大家放慢语速,以便让刘方能听清楚,搞的刘方如坐针毡,没想到华兴人办事会如此直率。 讨论到最后,刘方心中才透亮起来,人家华兴集团根本没把海盗大军放在眼里,考虑的居然是更长远的事情,若是这次将广海洋面的海盗一举消灭,以后华兴出海,该去找谁合作,难不成去找那些官老爷吗?在华兴人眼里,刘方等人的角色甚至强过官府,最关键的因素,便是他们真正熟悉大海。 彭少波和曹卫国仅仅想到消除隐患,同时也爱惜刘方这个人才,想放他回去搅混水,而梁继盛看到的则是整个海盗群体,这次来了六千多人,也许还会更多,这些人才是整个南海的真正掌控者,或者说是广海洋面的主要航海精英,若是被他们全部干掉,日后南海衰落之势,定然不可逆转,如此作为,未必符合华兴利益。 最终,梁继盛让刘方自己选择,如果选择留下来,那就出去剪发,也会让他带队伍,至于忠诚问题,完全不用考虑,若是华兴日后强大起来,你刘方叛乱图了个啥?若是华兴不能强大,刘方选择离去,似乎也没啥问题,养不起人家,还能不让人家自谋生路?但是有一点必须做到,那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归顺华兴,就得遵守华兴规矩,好好给华兴干活,绝不能三心二意、吃里爬外,当然,对于不公的抗争,管委会这边也是支持的。 如果刘方选择离开,梁继盛提出两个条件,一是协助王海洋稳定俘虏心态,二是日后不得与华兴为敌,若是有可能的话,帮华兴这边劝说些海盗归顺,也省的大家拼死拼活,华兴这边,定会以礼相待,给大家创造大好前途。 难题抛给刘方,反让刘方有些举棋不定,有梁继盛放话,华兴人的诚意不容置疑,自己的人生安全应能保证,留下、还是出走,倒成了优中选优的局面。 沉吟良久,刘方还是决定选择出走,毕竟听几位大佬讨论,也是倾向于让他返回大营,若是违逆华兴美意,怕是要让人家看低一线,更显的自己小气,担不起“豪杰”之名。 对于梁继盛提出的两个条件,其中稳定俘虏情绪一条,刘方自认责无旁贷,也能很好完成,只是这第二条,当下盟主可是林辛佬,自己又是其手下大将,身不由己之下,很难不和华兴敌对。 当刘方说出心中无奈时,屋中四人哈哈大笑,曹卫国随即表示,若是刘方出现在攻击榆林港的队伍中,可就没有当俘虏的资格了,给他的最新待遇,便是直接击毙,帮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曹卫国如此直率,说的刘方张口结舌,半天才缓过劲来,心中还是有些不服,直言若是再战,华兴未必就能大获全胜。 话一出口,刘方心中暗自后悔,眼神瞄向梁继盛,见人家根本不以为意,这才放下心来。 曹卫国并未驳斥刘方言语,而是转向王海洋,表示人交给你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梁继盛和曹卫国继续谈事,彭少波、王海洋、刘方三人走出小屋,见程龙匆匆走过来,向彭少波汇报,甄别工作已经结束,二十名队长人选极为得力,已经具备运送条件。 王海洋拍拍刘方肩膀表示赞许,脸上更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生分。 有周向辉组织运送俘虏,王海洋便和彭少波商议一番,领着刘方来到基地码头。 看着眼前宛若山岭的巨大海船,刘方忽然心思恍惚起来,和这样的对手交战,他们是不是太过狂妄自大了。 待刘方缓过神来,王海洋才邀请刘方登上冲锋舟,直奔喜鹊号而去,彭少波想着王海洋才和刘方相识,便跟着上船,一路陪同。 得知刘方身份之后,杜莉等一众女兵好奇不已,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围了过来,想看看这个不怕死的燕朝海盗长啥模样,搞的刘方反而窘迫不已,当杜莉大大方方地要与他握手时,刘方平生第一次羞涩起来,眼睛却盯着杜莉身后背着的那杆长长的火铳,心想华兴这边居然还有女兵? 直到彭少波推了他一把,刘方才醒悟过来,有刚才和梁继盛握手的经验,倒也顺利地握住杜莉玉手,等到彭少波介绍说是王海洋的老婆时,刘方一脸懵懂,显然没听懂彭少波话中含义,却是杜莉直爽,直接告诉刘方,老婆就是你们燕朝娘子的意思,吓的刘方连忙松手,一不留神,居然当着王首领的面,握住人家娘子的手,真是成何体统。 无奈之下,彭少波只能略作解释,他们华兴人讲究男女平等,握手乃是基本的见面礼,不分男女,就是拥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随着一众女士们纷纷过来和刘方握手,才让这位海上豪杰淡定下来,然后目不斜视,匆匆跟着王海洋、彭少波离开人群,不敢去看那些有伤风化的美女衣着。 参观喜鹊号的过程中,王海洋顺势直言相告,若是华兴军队全力一击,刘方等海盗船队早已分崩离析,根本无法在近海立足。 站在船头,看着不远处另外几条大船,加上在海面游走的飞鱼号、飞燕号,刘方再说不出半句强横之语,心中暗想,找错了对手,才是他们这帮海盗的最大失误,对王海洋所言,再无任何怀疑。 在刘方看来,人家随便派两艘巨舰出海,把他们百余艘木船撞个七零八落,别说六千人,就是来上万人,也都是喂鱼的下场,自己能当俘虏,绝对是幸运之至。 第119章 风暴12 榆林港西部的六道岭下,靠近海港内口处,有一块名为安由的巨大陆地,坡度不大,码头水况极佳,作为造船厂的所在地,可谓得天独厚。 从安由地块一路向北,一条宽大土路已经基本成型,大批华兴人已经转移到榆林水口处,准备继续将路修到黄泥岭附近,最终实现南北通行。 此时,岭下陆地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消失不见,处处都是高低不平的陆地,主要道路已经完成修整,不少土坯茅顶房屋正在建起来,已经有些聚居区的雏形,之前东北岭下树木杂草丛生,此时已变成一条宽广大道,路的两侧,一侧为长长的海港码头,一侧为平地,零散分布着一些窝棚,显示出当时修路的艰难。 走过岭下大道,山岭骤然让东收起,如打嗥岭下一样,空出大片陆地,一直通达榆林水口,直至更远处的黄泥岭,工业部已经将这片区域规划成厂房用地,原本规划在打嗥岭下的厂房用地,随着附近乡民的不断涌入,已经全部改为生活用地,按照孟庆祥的设想,将来生产在港东,生活在港西,两不相扰,至于华兴人自己的生活区,只能先分散安排,毕竟榆林港各处陆地狭窄,想要建设千人以上的大型生活区,档次还不能太差,显然不具备条件,按照管委会的意见,只能等将来实力壮大之后,再另行选址建设。 榆林港作为华兴初创之地,乃是误打误撞的结果,但要在此建城定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有些拥挤逼仄,很难让从现代过来的华兴众人满意。 实际上,光是工业部、农业部、造船厂的人员需求,就足以把这些地块填满,甚至还略有不足。 ...... 乘坐飞燕号出海一游之后,刘方彻底断绝了攻取榆林港的念头,至于林辛佬他们能不能认识到这一点,刘方不得而知,将来也不会卖力劝说,能回去,并保住性命,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这也是王海洋、彭少波给他的忠告。 很多事情,只有撞的头破血流,才能知道事不可为。 此时,刘方才渐渐理解华兴人的超脱,包括轻易释放自己的举动,那种无以伦比的自信,以及豁达大度的胸怀,让刘方艳羡不已。 登上安由陆地,不远处的平地上,二十名手下横排站立,后边隔着一段距离,大批俘虏已经被转移过来,正安静坐在地上,等待放饭。 看着眼前二十名精壮后生,刘方心生感慨,这些人没死在东海沙滩,绝对算是幸运儿,但凡当时脑子一热,瞎胡冲锋一把,此时估计已经喂鱼了。 踌躇许久,刘方还是直接说出自己想法,华兴人志向远大,大家呆着这里,未来前途肯定比当海盗要远大的多,毕竟港内情况如此,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明白形势。 如今华兴人胸怀宽广,不念旧恶,决定放我刘方返回大营,不为别的,就为咱们六千多兄弟的身家性命不被浪掷。 关于昨日苦战,大家都曾经历,人家华兴未伤分毫,我等却有三百余兄弟丧生滩头,打这样的仗,到底图些什么? 大家贪图华兴宝物,却不知华兴人更愿意带领大家一起发达,你们是幸运的,现在当俘虏,以后便是辅佐华兴强大的功臣,就此改换门庭,便是不一样的活法。 我希望大家能以此为基,重新做人,跟着华兴人,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至于我刘方,还会带更多的兄弟们来到此地,一起跟着华兴人努力奋斗,一起发家致富,一起挣出能吃饱,能穿暖的好日子。 刘方的发言初时平缓,道出自己心意,然后便激昂起来,将这一日的震惊之情一一道来,连招降的任务也一并说了出来,在他看来,以后这南海,迟早是华兴人的天下,自己就是再有本事,也需靠住华兴这棵大树,才能宏图大展,至于林辛佬那边,除了情意之外,已经很难成为自己的事业伙伴。 不管怎么样,刘方能当众讲出这番话来,也算是感慨之下的肺腑之言,没有白费几位华兴大佬的良苦用心,二十位队长虽然也跟着情绪激荡,但见刘方即刻便要离去,还是有不少困惑,甚至有几个人主动提出,想要随同刘首领返回,毕竟人多力量大,这样的蠢仗真是没有再打的必要了。 此时,王海洋站了出来,直接正告大家,刘方的离开是为了日后大局,大家就别跟着添乱了,真要将如此机密泄露出去,反害了刘方性命。 不管刘方将来如何,华兴这边定会善待大家,等将来战事结束,大家挣到赎罪银,若是还想去找刘方的,华兴绝不阻拦。当然啦,也许到那时候,刘方已经回归华兴,继续带领大家,一起为华兴事业做贡献。 对于大家心中疑问,王海洋也不避讳,让大家尽管提,刘方这边,也让他放开说,总得让这二十名队长心中有底,才能去说服大多数海盗俘虏。 在给队长们做过思想工作之后,大家便坐在一处吃饭,一开始还聊着刘方出走的事情,等到后边,队长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未来工作上来,总之就是一句话,吃苦不要紧,卖命也是可以的,但也得把他们当人看,没有欺压,大家定不会反抗。 队长们的心里话让王海洋感触颇深,凡事只要讲道理,坏人也能变成好人,事事都想占人家便宜,最后还得让人家连锅端。 吃过饭后,大家基本达成共识,刘方带着二十位队长,和王海洋、彭少波等一众华兴人,再次来到俘虏队伍之中,这次刘方只简单说了说自己出走打算,便让队长们整饬队伍,各自围坐一圈,一一解释起来,有华兴人背书,说服工作进展极为顺利。 对于大多刚刚经历生死劫难的俘虏们来说,此时能得华兴如此厚待,已经是意外之喜,见刘方一副真情流露的样子,心中最后的不安也随风消逝,跟着华兴人,也许真会有更加光明的前途呢? 夜色下,有几个识字的队长过来索要纸笔,经过询问,才知有些俘虏心思活络,想要刘方带话,毕竟大营里还有不少故旧,若是能劝说来港,总好过白白丢命。 对于这种意外之喜,王海洋等人自然密切配合,足足搞到深夜,硬是整出厚厚一叠稿纸,看的刘方一时头大,就算自己有十个脑袋,也背不下这么多人名。 刘方没办法,王海洋可不能放手不管,干脆找人将那纸上之字,用现代钢笔细细抄下,尽管字弄的很小,还是搞了两大张白纸,借着华兴人神奇的灯光,刘方表示自己看的实在眼花,十个字里,能认得三四个就不错了。 无奈之下,王海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放大镜,并表示这东西金贵,日后见面,可是要还的。 刘方以镜看字,心情顿时大好,忙将纸张折叠收好,放大镜更是细心揣入怀中,至于王海洋叮嘱之话,基本当作没听见。 此时,已是次日凌晨。 第120章 风暴13 既然选择离开,刘方认为还是事不宜迟,若是拖上几日,随着事态变化,自己即便返回大营,也是凶多吉少。 在郝卫民小队的护卫下,王海洋亲自将刘方送至三亚海口沿岸,望着夜色下奔涌水波,刘方再次将身上装备整理一番,然后紧紧握住王海洋大手,感激的话说了一路,此时却久久无言。 王海洋还是担心刘方操劳一天两晚,体力到底吃不吃的消,刘方哈哈大笑,表示自己常年在海上漂流,就是睡着了,也能飘到对岸去。 最后,两人还是情不自禁地来了个拥抱,这才慢慢分开,这位海盗首领纵身跃入水面,很快便消失不见。 郝卫民走过来,拉着王海洋往回走,口中却唠叨着放虎归山的道理,你们这帮家伙胆子真大,这种玩火的事情都干的出来,也太高看这帮燕朝海盗了。 王海洋沉默不语,对于释放刘方,大家心里谁也没底。 很快返回基地,陆冠南兴冲冲地站在帐篷外边,迎着王海洋走过去,说是等一会天光放亮,让王海洋见识一下正经大帆船。 ...... 傍晚的时候,林辛佬在杨谭的引领下,走出水寨,然后骑马赶往不远处的三亚村。 此时的三亚村,本地村民跑了个精光,连王佑贤都被拉着外出抢劫去了,才一天多的时间,已经变为一座军营,往日平静的乡村,如今已成喧闹之所。 进入一处宅院之中,一身黑袍的杨天意、以及侄子杨业昌已经等在院中,两厢介绍之后,一起进入屋中。 听杨天意描述,州城那边,这几日已经乱作一团,知州张素、通判郭文绍忙的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管这边的事,加上兵力有限,能守住州城就算不错,哪敢随意骚扰大军。言中之意,让林辛佬不必担心州城威胁,着力攻击华兴即可,待拿下榆林港后,有的是时间和州城官员周旋。 对于昨日小败,杨天意认为准备不足,料敌不深是主要原因,只要盟主站稳脚跟,稳扎稳打,定能将华兴人打的屁滚尿流。 林辛佬对杨天意的吹捧之言颇为受用,连带着将杨业昌一通赞许,假以时日,你们杨家必为崖州第一豪强,咱们里应外合,各取所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见两人相谈甚欢,杨谭心中稍稍安定,不管是林辛佬迁怒杨天意,还是杨天意不满海盗行径,杨谭这边都不好做人,如今二人专拣好听的话说,显然均有合作诚意,自己只需穿针引线,便能达成目标,倒也省下不少心力。 不出杨谭所料,言谈之间,杨天意率先提出建议,让林辛佬使用武力之外,还要想些计谋,否则将来即便得手,占得宝物,未来也会得而复失,毕竟琼州府军队已经驻扎感恩,广东省城军队虽然未动,但在宝物诱惑之下,定然不会让海盗大军安然离去。 抢劫这种事,除了要盯紧目标之外,也得把后路想好,否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你等精疲力尽之时,便是群狼啃食之日。 林辛佬对杨天意的建议深以为然,既然不能一击而下,统筹谋划才是正理,当下便向杨天意虚心请教起来。 杨天意此时也不拿捏,在桌上铺陈纸张,提笔写下六个大字,让林辛佬品评。 “诛夷贼、振国威”,看着眼前六个大字,林辛佬和杨谭这两个大老粗,满脸懵懂,不知杨天意在搞什么古怪。 杨天意见二人不能领会其中深意,心中不由暗叹,就这么个水平,居然能聚起数千大军,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无奈之下,杨天意只能细细解释起来,“诛夷贼”就是诛灭华兴人的意思,华兴人来自海外,按照本朝说法,自然就算夷人,用上夷贼这个词,才能显出大家此行的正义法理。 至于“振国威”就更好解释了,都把这么强大的夷贼诛灭了,自然就能彰显我大燕朝的威严,如此冠冕堂皇的名号不用,上来就大呼抢劫,今天你抢劫别人,明天别人就能来抢劫你,毫无心理负担,若是有了名号,能让朝廷知道我大军的用意,日后招抚、和谈,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难不成大家伙干完这票买卖,还需漂流海上吗? 杨天意一语惊醒梦中人,林辛佬此时猛然开悟,连声称妙,打出这个旗号,将来才好和官府讨价还价,毕竟得了许多宝物,谁还想一辈子飘在海上。 杨谭此时还在细思,口中没来由嘟囔起来,人家华兴人可是如假包换的汉人,这一点无可否认。 话一出口,便被另外二人怒目而视,才知自己失言,真要杀光华兴人,谁还在意他们是不是夷人。 林辛佬此时对杨天意钦佩不已,连连拱手致意,直言先生大才,仅几个字,便让我等茅塞顿开,将来事成,先生必居首功,林某定会厚礼相赠。 杨天意心中得意,口中直呼承让,表示自己一个小吏,哪来的如此本事,俱是身后高人指点,才有此等妙计。 林辛佬兴之所至,还欲深问,却被杨天意拦住,直言盟主只需依计行事,将来必有高人相助,安全落地可期。 三人商议之下,决定将此行大军称作“振威军”,依燕朝军制进行改编,到时必能一举功成,成为我大燕朝南天一柱。 确定名号之后,杨天意继续提醒林辛佬,务必减少对百姓的骚扰,毕竟民意汹汹,与盟主声名不利,他日招抚,也会落下口实。 林辛佬口中答应下来,心中却完全不以为意,不去劫掠百姓,数千兄弟吃啥喝啥?士气如何保证?他日若将宝物收入囊中,谁还会在意百姓死活,杨天意所言,还是放不下乡土之情,俱为书生义气而已。 谈到招抚之事,林辛佬表示不必等到攻克榆林港,当下便可运作起来,两路并行,才能有的放矢,前后呼应起来。说白了,就是用招抚堵住官府的嘴,等拿下榆林港之后,再给那些官员些小利,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在不行,老子扬帆海外,你们这帮官员全得跟着倒霉。 所谓一通百通,之前想不到,那是因为像林辛佬这种粗人,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如今既然有如此妙计,当然要将好处用足,否则光扯旗号没行动,还不是白搭。 杨天意也认为同步运作极为稳妥,至于如何行动,他也没有主意,只能等各位首领商议出办法,他自会配合执行。 几个人埋头密议半晚,林辛佬才兴致高昂地离开三亚村,杨业昌作为居中联络人,也跟着返回水寨,用杨天意的话来说,多和众位首领亲近亲近,也能为杨家谋一条后路。 林辛佬带领数千大军,都没能一举攻陷榆林港,对杨天意的震动极大,如今捅了这么大的马蜂窝,对于杨家来说,已然没有退路。 第121章 风暴14 风暴来临,最先受害的,还是芸芸众生。 作为第一批外出劫掠的队伍,钟广和另一位首领并未同行,而是各负责一个方向,将千余海盗撒出去,纵横乡里,大肆劫掠,其中最主要的目标,还是银子和粮食。 崖州是一座边境小城,周边山岭纵横,乡野间大小村落遍布,除了州城附近,以及沿海地区人员较为密集之外,其它地方汉黎混杂,人口稀少,海盗们根本抢不到啥值钱的东西。 于是,整个南海沿岸便成了海盗们劫掠的重点,水蛟溪、六罗水、半岭水、三亚河等沿河地带,顿时烽烟四起,上百村庄接连陷落,户户遭殃,人人奔逃。 王佑贤被钟广裹挟在大队之中,开始还能帮着钟广维持一下秩序,甚至有些不法之徒,钟广也能呵斥几句,等到大队人马散开,收获寥寥时,连钟广都按捺不住脾气,要求手下加大力度,再穷的人家,也得刮出几两油来。 从抢劫效果来看,粮食等日用物资收获极丰,队伍的吃饭问题算是解决了,关键是银子等贵重物品,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忙活了半天,也才弄到百余两,让钟广扫兴之极,四下一打听,才知富户们早得到消息,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此时均在州城避难。 人走了,房子带不少,但银子体积不大,肯定是要尽数带走的。 抢不到真金白银,海盗们的心情自然欠佳,心情不好,行为便放纵起来,王佑贤再次成了摆设,被扔在村路上,无人搭理。 此时的王佑贤,多少有些疯魔,见门便进,进去之后就是一通唠叨,开始只是劝说海盗们不要伤人,后来则是两边都劝,甚至帮着海盗们规劝村民多少拿些银钱出来,以消无妄之灾,然后便是无穷的争吵,直到刀枪挥舞,鲜血横流,这位里长嘶叫片刻,再到另一户中劝说,终于被恼怒的海盗绑在梁柱上,口中塞入布团,才再次安静下来。 心如死灰的王佑贤双目紧闭,浑身发软,要不是有绳子绑着,根本无法正常站立。 失去行动自由,王佑贤反而松了口气,才发现身体疲累不堪,准备靠在柱子上休息一番,若是就这么过去了,也算一了百了。 杀人这种情景,王佑贤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一起,近日跟着海盗们四处奔走,这样的场景几乎天天上演,看的多了,便觉自己也没资格活着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觉脸上一阵生疼,似乎被人重击了一下,王佑贤猛地睁开眼睛,便见一个壮实男人摇晃着站在自己面前,照着自己胸口又是一拳,就这么胡乱地打着,一拳弱过一拳,直到瘫软在地,身子下面,鲜血已经流了一地。 在王佑贤的印象中,这个壮实的男人刚才因为反抗,肚子上被扎了个血窟窿,此时居然还有力气殴打自己。 随着疼痛传遍全身,王佑贤感觉身体变的麻木起来,或许,就这么让人打死,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没用多久,便有人进屋,给王佑贤松绑,把他拉到街上,然后再次将这个没用的里长弃之不顾。 王佑贤就这么当街坐着,不远处幼儿声嘶力竭的嚎哭声、妇女们长长的尖叫声,还有那些匪徒肆无忌惮的吆喝声,不断传到耳中,脑袋里更是嗡嗡直响,也不知这噩梦何时能醒。 许久,王佑贤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挪动着僵硬的身体,继续开始一户户的劝说工作,虽然徒劳无功,但他还是执着地坚持着。 ...... 相比王佑贤疯魔般的举动,跟从另一队人马外出劫掠的杨恒,此时心态几乎爆棚,没想到人还可以这么活着,往日只能在心里想想的事情,此时却在现实中一一显现,尤其是在一名海盗的鼓动下,趴到那个俊俏妇人的身上时,杨恒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已经变身成为一名盖世强者。 算账是杨恒的强项,抢劫打架却是短板,领着他的那个头目便让他带人去找大车,再把抢到的东西归拢起来,然后运走。 看着身前堆积如小山般的物资,杨恒早将乡里情谊抛到脑后,往日一辈子都攒不下来的财富,如今却可以轻易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让他如醉如痴,都是活一辈子,自己怎么现在才开窍。 在海盗群中,杨恒以另外一种方式疯魔开来,直到一颗石子从远处飞来,将杨恒击倒在地,头上脸上全是血迹,一个小海盗笑呵呵地给杨恒包扎起来,表示干他们这行的,受伤是常态,像他这种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原本软弱谦卑的杨恒似乎变了个人,恼羞成怒之下,居然在海盗们的撺掇下,拿起长枪,狠狠地扎到那个袭击者身上。 看着那人软软倒在地上,杨恒心中畅快不已,原来杀人这么简单,刚刚还在颤抖的双手渐渐稳定下来,顾不上看管物资,杨恒大声吆喝着,跟着一众海盗冲入一处宅院之中。 脑袋上缠着布条,精于计算的账房杨恒,此时面目狰狞,已与劫匪无异。 村子里,到处都是四处奔逃的人群,有时会和海盗们错身而过,只要身上没背着东西,海盗们基本会忽略过去,相比打斗来说,还是抢东西更为重要。 去的地方多了,已经自认海盗的杨恒终于遇到了熟人,那是个老头,曾经和他谈过生意,此时一把抓住杨恒衣领,大声质问着,你一个本乡本土的小子,怎么也跟着抢劫,就不怕遭天谴吗? 才当了几个时辰海盗的杨恒忽然有些心慌,猛然挣脱出来,转身就跑,跑到半截时,才觉出不对,见有几个海盗凑过来,忙吆喝着返回报仇,才发现那老头已经不见踪影。 一个本乡人,居然和海盗们凑在一起,抢劫各处乡村,消息一经传扬出去,渐渐开始变味,最终演变成六罗山杨家是海盗同伙,这帮海盗是杨家引来给杨天勇报仇的。 报仇的杨家引海盗劫掠乡里,外来的华兴人却是公平买卖,还大力收罗百姓进入榆林港,以避匪乱,这世道为何如此颠倒? 这些散乱消息四下传播的时候,懵然不知的杨恒仍在热情地从事着抢劫事业,一天之内搞了两个女人,还杀了一个人,这样的成绩,对于初出茅庐的他来说,可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高光表现。 得到海盗头目赏识的杨恒,很快便有了新的职事,负责起赃物的分配工作来。 有了这项职权,杨恒在队里的地位陡然升高,身边的兄弟也多了起来,抢劫事业迅速进入新的阶段,那种舒爽的感觉让他如登云端。 第122章 风暴15 和崖州东部乡村的悲惨世界相比,此时的崖州城仅是混乱而已,具体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州城在宁远河西岸,而动乱却发生在宁远河东岸,作为崖州第一大河,宁远河适时地起到了隔离两岸的作用。 动乱肇始,百姓凭着本能走向驿道,然后携家带口直奔州城,尤其是乡中富户,毫不理会华兴人的蛊惑之词,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数十里外的州城。 走得早的人还是占了些便宜的,不管是步行过桥,还是乘坐渡船,都能顺利地跨过宁远河,从南门进入崖州城。 实际上,在动乱发生之前,张素便悄悄下令,关闭西门和东门,仅留南门供人员进出,将事态早早控制起来,陈继统更是派出兵丁占据宁远河上的镇南桥,以人员甄别的名义,将人流控制起来。 骚操作就此而来,渡船涨价还算有点理由,毕竟要过河的人太多,而渡船并没有增加多少,而加收过桥费就有点过分了,因此产生的冲突更是层出不穷,好在军汉们能动手绝不讲理,桥下百姓只能徒唤奈何。 收取过桥费只是进入州城的第一道门槛,想要从南门进入州城,还得继续交钱,而且是百文起步,童叟无欺。相关消息传回州衙时,知州张素皱了皱眉头,并未作出指示,通判郭文绍更是当作没听见。 林辛佬大军入驻三亚水寨,正式开启劫掠的第一天,人流如潮水般地涌到崖州城外,镇南桥随即被百姓攻破,整个南城墙下,千余百姓冲到南门,才在兵丁们的长枪阵下停住脚步,而入城的费用也从百文涨到一两银子,富户们花钱消灾,穷人则懒的进城,干脆沿护城河搭起窝棚,准备长住下来。 知州张素还是有些水平的,很快便在城外搭起数个粥棚,派遣吏员出城施粥,只要能有口吃的,乱局就不会失控。 随着避难百姓的不断前来,州城内外流言四起,形势变的愈发严峻起来,连紧挨崖州城的各乡里村落也慌乱起来,纷纷过桥避难,无论如何,待在宁远河东岸,总是难称安全。 ...... 州衙之中,知州张素一筹莫展,现在的州东地域,已经没有常驻军事力量,百姓如无助羔羊,毫无自保之力,也不知李树信那边能不能有所作为? 在张素心目中,若华兴人能挺身而出,百姓或许还有一线生路,毕竟是六千余明火执仗的海盗,即便是州城也很难抵挡,何况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州城派出的使者来来回回足有十余趟了,琼崖参将沈植率领的援军就是按兵不动,而就在近处的乐安狼兵,守备陈觉倒是主动派出使者前来联系,直言黎人异动,自己分身乏术,至于陈继统手下的兵丁,作为守御崖州城的主力,那可是张素的老本,哪敢随意派出去浪战。 由此一来,海盗们在州东的劫掠再无制约。 随着劫掠愈发深入,宁远河东岸已现海盗踪迹,崖州城外终于走到失控的边缘。 ...... 消息传送总是相互的,州城的骚操作传回乡里,凄惨的百姓们只剩下一个选项,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前往榆林港,而在水寨陷落的情况下,进入榆林港的路径只剩北部驿道一途。 海盗兵败东海的传闻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很快便被乡民知晓,加上部分归乡滞留工人的渲染,远近村落的百姓再无顾虑,纷纷携家带口,往榆林港而来。 多民岭下,人流再次密集起来,何超从逃难百姓口中得知,海盗们一经登陆,便四下劫掠,当下的三亚里附近已成兵营,各处村庄均被海盗占领,远近乡里先后遭难,几乎村村都有贼寇入侵,惨状超乎想象。 李政带领的一连已经返回基地,按照管委会紧急商议的结果,开始提前给归义民士兵配备火绳枪。 实际上,由于火药不足,当下并不具备配枪条件,强行这么做,主要是想发挥刺刀的作用,相比燕朝的木制长枪,装上刺刀的火绳枪还是有些优势的,至于退下来的木制长枪、短枪,则用来装备入港青壮。 从连珠寨、三亚水寨、回风岭大营搞回来的各种燕朝兵器,俱都发放到青壮百姓手中,按照之前小队、中队、大队的模式组织起来,紧急进入操练阶段,胡守中、施耀等燕朝军官,干脆充当起临时教官,在打嗥岭下练起兵来。 此时,何超手上能用的人手,除了几十名华兴队员之外,就是这些才放下锄头,便拿起刀枪的青壮了。 要说优点的话,就是在巨大灾难面前,这些青壮终于迸发出血勇之气,跟着华兴队员们,不仅任劳任怨,还积极要求战斗,不手刃几个海盗,决不罢休。 面对汹涌而来的人群,何超和苟重善自动结成搭档,李树信也把从州城过来的陈丰小队交给苟重善指挥,驱赶着混乱的人群在山口桥下排队,然后有序通过,何超则让青壮们在桥下架起木栏,按照规定数量,放避难人群过桥。 李政带人回去换装备,温刚便带人留了下来,反正东海那边的仗已经打完了,这边的乱局才刚刚开始,更需要他这支机动力量。 见场面如此混乱,温刚走到何超跟前,提出想到前边看看,要是海盗来一把突袭,咱们这儿非得炸锅不行。 苟重善从后边赶过来,说是听乡民反应,崖东地区已经乱成一团,海盗抢钱抢粮,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用不了多久,便会漫延到这里,急需早做准备。 何超细思片刻,决定同意温刚建议,一边前往探查,一边选择适合地点建立防线,确保防线内人群不崩不乱,总不能让海盗抢到咱们头上吧。 如此乱局之下,往日常常挂在口中的绝对安全,已经被华兴众人抛之脑后,没有拼力行险,何来安全可言。 高隆正在桥下维持秩序,被何超喊过来,让他带着三十余青壮,随同温刚行动,一旦后方出现乱象,立即切断人流,务必保证桥下区域秩序不乱。 苟重善看了看剪成短发的高隆,心道这小子脑子转的够快,如今在华兴人这里混的不错嘛,高隆则主动给老长官鞠了个躬,然后便急急地跑去召集人手,搞的苟重善哭笑不得,以前跟着自己,可没这么卖力。 要到前方探查,自然离不开苟重善的协助,何超点头之后,温刚便拉着苟重善到旁边商议起来,也不知各处乡村会乱成啥样。 第123章 风暴16 从山口桥出发,往西走出三、四里地,人群渐渐稀少起来,尤其是从驿道上过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倒是四荒八野的,百姓从林中、田地、河畔冒出头来,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往多民岭方向聚集起来。 温刚准备继续往前探查,苟重善便让高隆带着十余青壮跟着,暗中叮嘱高隆,不管华兴人做何事情,你们都要小心照应,就是豁出命去,也得保证华兴人安全,当下这情况,咱们的命不值钱,但人家华兴人的命,可比金子都宝贵。 高隆点点头,心中更是透亮,人家华兴人为了咱们玩命,咱们自然也得用命来保护华兴人。 另一边,温刚让十名队员列队,认真说起注意事项,每人三十发子弹,打到一半时,必须立即撤退,人是救不完的,保住命才能继续救人。 见高隆领着十余青壮跟随,温刚想了想,还是决定接受苟重善的好意,至于苟重善从哪儿找人修建工事,反正他本事大,点子多,应该会有办法。 前出侦察的结果让温刚瞠目结舌,走过三个村落,别说是活人,连条活着的狗都没碰到,倒是充分领略了一番什么叫悲惨世界。 对于温刚等人来说,他们在华兴大陆活了二十多年,未必能见过一个死人,而在当下的古代燕朝,尤其是这三个刚刚被劫掠过的村庄,各种惨状绝伦的尸身随处可见,仗没打一场,倒是身体出现种种不适,途中不得不多次休息。 在高隆等人眼中,昨日还有来有往的乡里乡亲,今日或倒伏家中,或不知踪影,原本热闹的村中寂寥无声,已和荒村无异,一路行来,早已怒火中烧,恨不得马上就能遇到海盗,也好拼死一搏,为乡中亲人报仇雪恨。 ...... 战斗在一处小村中突然打响。 这边已经属于桑高里片区,房子基本建在一处,十分密集,海盗想要攻进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此时应该已经僵持了一段时间,村子四周足足聚集了两百余海盗,显然是要啃下这根硬骨头。 整场战斗毫无悬念,面对现代步枪的近距离射击,前冲的海盗纷纷倒地,后方的海盗反应极快,情知遇到硬茬,根本不管同伴,迅速掉头逃跑,倒是高隆等青壮们血气上涌,疯狂地展开追击,最终付出损失两人的代价,才认清自身实力,在温刚的大声呵斥下,退回村庄。 和村人交流时,才知人家祖辈乃是军户,桑高军屯废弃之后,变为桑高里,这些人便从军户变为农民,日子倒是好了不少。 海盗来时,此村的村长是个精明之人,带领村民将财物藏于岭后洞中,让入侵海盗一无所获,待海盗离开后,才悄悄返回村中,谁知人家海盗杀了个回马枪,将一众村民堵在村中,厮杀起来。 村民虽属军户后人,又有地利之便,但和海盗这种专业选手还是差距极大,要不是温刚等人及时赶来,小村必定沦陷。 商谈之下,村民们一致决定前往榆林港,现实的冲击告诉他们,想靠自身实力和那点小聪明,显然无法在乱局中幸存。 逃难是一种走法,搬家则是另一种走法,在多次催促无果的情况下,温刚选择带人先行撤离,他可不想被海盗们来个回马枪。 见华兴人如此果决,慌乱的村民们只能急速跟上,相比那些坛坛罐罐,还是性命更加重要。 于此同时,附近山岭中的黎人纷纷走出,虽然他们更穷,但也怕海盗们无事生非。 外出探查一天,带回百余村民、黎众,温刚心中并无欣喜,动乱之下,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些了,看着苟重善修下的几处土堆、木栏,也只能因陋就简,挡住海盗一时即可。 晚间,随着送饭队伍的到来的,还有更加严厉的命令,那就是未经许可,谁也不许外出侦察,细问之下,才知何超被孟庆祥狠狠训斥一通,要是有无穷子弹可用,管委会早已和海盗决战,哪会轮到你们在这儿逞英雄。 ...... 湳西岭下,夏浚洲坐在地上,背靠大树,不知不觉中便已进入梦乡,刘鑫给他盖了件外衣,告诉大家不要打扰夏掌柜,自己则继续忙碌起来。 百姓走到这里,青壮和老弱便被强行分离,大部分老弱穿过红沙村,被安置在打嗥岭下的工地,少数人进入湳西农庄,协助农业部耕地播种。 按照符思南的计划,三亚的冬日并不算冷,甚至相对温暖,种一季玉米,产量应该不错,而且还不影响明年的早稻,绝对是全年都有收获的好地方。 百姓中的青壮年,绝大部分被安排到黄泥岭,那里正在建设一座大型砖窑,最需要的就是劳动力,还有小部分孔武有力的年轻人,直接被保安团挑走,进入归义民军队,参与抗击海盗入侵。 如此精细的人员分流计划,加上各部门的“热情”参与,要不是夏浚洲强烈要求统一事权,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返回岭下的李树信根本顾不上找梁继盛、孟庆祥等人说话,直接协助夏浚洲干起活来,除了各种劝说之外,少不了也得吼上两嗓子,才能震慑住场面,而胡守中的手下也颇为用心,帮着自己维持秩序,出力很大。 此时,大树的另一面,李树信也在酣然入睡。 ...... 孟庆祥没给自己安排具体工作,他和梁继盛一北一南,做好分工,便各自忙碌起来。 走到山口桥,听何超汇报说温刚带人外出侦察,孟庆祥顿时紧张起来,现在这种时候,前出建立前沿阵地是对的,深入乡里侦察,纯属多此一举,有百姓带来的信息早已够用。 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以后的大仗肯定少不了,这种浪费子弹的举动,必须严格禁止,有本事你们拿着刀枪出去侦察。 逮不着温刚,孟庆祥只能将何超埋怨一番,口气急了些,弄得何超脸色极为难堪,一个劲地道歉认错。 待到后来,孟庆祥也觉不妥,忙缓言安慰何超几句,准备再去前沿阵地看看,却被何超死命拉住,直言您是领导,应该待在后方操盘,自己已经接受批评,绝不会再干蠢事。 直到大批饭食送到,孟庆祥才放心离开,来港数月,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便迎来大战,此时管委会的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与驿道上的混乱不同,此时的打嗥岭下,已经变成一处大型练兵场。 第124章 新客来港1 天光大亮,陆冠南不顾王海洋困意未消,拉着他来到东海滩头,指着远处一大两小三艘帆船,将望远镜递给王海洋,让他仔细瞧瞧为首的那艘大帆船。 那天在烟墩岭上,陆冠南直接质问和自己形影不离的高祥,咱们交往这么久,为啥一直没给自己介绍这种大帆船?看那形制,肯定在四百料以上,不是说燕朝不让造这样的大船嘛? 一通质问下来,高祥只能苦笑,表示那根本不是燕朝船只,而是佛郎机人的大帆船,他们这边称作番舶,或者番船,人家夷人造什么样的船,燕朝官府可管不着,自己之前也和陆冠南提过,是陆冠南自己看不上燕朝木船,没有深问,高祥自然也就没说,况且对于番船规制,高祥也知之不多,根本没有卖弄的资格。 既然是误会,陆冠南连忙表示歉意,待闲暇时刻,还希望多讲讲这种番船的情况。 从岭上下来,陆冠南一直不甘心错过如此好船,问题是大家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听他的长篇大论,陆冠南也是执着,待在飞燕号上不走,一直纠缠赵海波,结果到次日下午,高祥在岸上喊他,说是那几艘船又回来了。 听到消息之后,陆冠南急忙从飞燕号上下来,跟着高祥直奔沙滩,果然见那三艘帆船停在远处海面,立马振奋起来,知道赵海波说了不算,陆冠南开始到处找王海洋,一直等到晚上,都没能和王海洋说上话,干脆在基地里守株待兔。 天光放亮之前,陆冠南总算是终于逮到王海洋,没等他把话说完,人家却呼呼大睡起来,搞的陆冠南郁闷不已。 等到天光大亮,陆冠南实在按捺不住,硬是把王海洋拖起来,让他跟自己去看船。 盯着那艘形制特异,各种软帆纵横排列的大帆船,王海洋顿时困意全无,拉着陆冠南去找赵海波,飞燕号负责港内守卫,前去围堵那艘番船正好合适。 赵海波直接将梁总的意思告诉王海洋,直言自己对那艘船也是极感兴趣,问题是现在时机敏感,应付海盗已经够吃力的了,再得罪佛郎机人,咱们以后这日子咋过? 王海洋一时无语。 ...... 喻邦泰整整纠结了一天,按照他的本意,没必要让金琳娜蹚这趟浑水,毕竟他们来时目的不纯,虽然此时有意结交,但也未必能让华兴人放心,若是冲突起来,自己这条小命算是交代了,再搭上金琳娜,总是于心不忍。 金琳娜的想法和喻邦泰完全相反,既然大家同行到此,哪有你冒险,我撤退的道理,况且眼前这男人,又是自己倾心之人。 两个人争论许久,最后金琳娜小脾气上来,直接指挥船队来到榆林湾,驻泊下来,反正时间已晚,海潮将退,今日肯定无法进入榆林港,让喻邦泰再思考一夜,要么一起进入,共担风险,要么拔锚启航,返回濠镜。 次日上午,喻邦泰最终下定决心,决定冒险入港,若是此时不能一解心中困惑,将来必定会追悔莫及。 王海洋、陆冠南、赵海波三人正在发愁的时候,码头上有人打来电话,说是有船只要强行入港,请海运部做好准备。 ...... 既然已经作出决定,金琳娜也是爽利之人,直接指挥金色世界号进入榆林湾,向着港内行来,然后便看见那个狭窄的内口,加上风向不利,船只不得不降下风帆,慢慢顺着潮流漂移,而在内口之中,前日那条大船已经等待多时。 最终,金色世界号不得不在两艘艚船的拖拽下进入榆林港,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华兴人的俘虏。 ...... 曹廷义听说归义民士兵要更换新式武器,急匆匆赶到基地,准备先睹为快,正走在路上,便看见金色世界号番船被拖入港口中央,顿时吓了一大跳,真是冤家路窄,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自从那次冲突之后,曹廷义和喻邦泰虽然没有再照过面,但对这位喻公子的作为,曹廷义可没少打听,毕竟当时自己出手过重,对这位冤家,还是多多避让为好。 喻邦泰在濠镜混的如鱼得水,尤其是和美貌女船长金琳娜的暧昧故事,曹廷义俱都一清二楚,在他看来,羡慕归羡慕,大家最好各走各路,相安无事。 此时见金色世界号进入榆林港,便知喻邦泰定然在内,否则金琳娜吃饱了撑的,跑来蹚这样的浑水,正常来讲,若是没有喻邦泰的鼓动,金琳娜应该和林辛佬混在一起才对。 趁着番船入港的空当,曹廷义急忙找曹卫国汇报,对于喻邦泰的到来,华兴这边必须高度重视。 听了曹廷义的建议,曹卫国立即给王海洋打电话,让他务必小心,然后派周子毅带领一排士兵,各拿钢刀,乘坐冲锋舟,先行登上番船,先把局面控制住再说。 既然选择入港,金琳娜早已关照过手下众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和华兴人起冲突,至于结果如何,反正喻公子本事大,应该可以搞定。 和曹卫国的紧张态度不同,王海洋等人对喻邦泰可谓是热情有加,除了王海洋亲自引领喻邦泰赶往打嗥岭工地,陆冠南更是带领金琳娜等一众船员前往安由,吓的曹卫国连忙将郝卫民小队派过去,那边又是海盗俘虏,又是金琳娜这种身份不明的主,千万不能出现意外。 最为郁闷的当属承担守卫任务的周子毅,别人都在准备更换新枪,他还得拿着那把破刀(曾经爱不释手),配合郝卫民防护安由地块的安全。 到达安由之后,陆冠南才意识到船长是位女士,便和赵海波商量,现在到处乱哄哄的,金琳娜待在这里未必安全,让他和喜鹊号联系,看能不能帮着接待一下。 赵海波给杜莉打电话,说了这边的情况,杜莉满口答应下来,让他把人送到码头,顺着浮桥上来即可。 来了位女客人,喜鹊号上的女人们顿时沸腾起来,相比整日闲在船上,总算能干点正事了。 陆冠南和金琳娜商量的时候,这位女船长表现极为纠结,远处的大船显然是想去的,关键自己是船长,如果不在场,怎么和华兴人谈事? 金良是金琳娜的表兄,此时在船上充任管事,见此情景,主动走出来,表示船上之事,陆冠南跟他谈也是一样,左近俱为工地,人员衣冠不整,确实不宜女子久待。 金琳娜听后直翻白眼,船上的事情,谁都能做主,唯独自己这位表兄,野心可是大的很,哪敢让他大包大揽。 正要出声反对,却见金良已经招手将伺候自己的两个丫头叫到跟前,仔细安顿起来,再看看周边环境,金琳娜还是忍住没有发声,最终半推半就,跟着赵海波返回飞燕号。 第125章 新客来港2 在水寨兵丁的倾力协助下,长达五十余米的浮桥终于在海盗来临之前搭建完毕,浮桥本身难度不大,无非是把三十余艘小船并排连接起来,上边铺上木板,打孔穿绳,将木板和小船紧紧捆扎起来,便算大功告成。 唯一的难点是在两侧桩脚上,码头侧比较简单,直接挖坑埋下木桩,将粗绳缠绕其上,便能起到拖拽浮桥的作用,而另一端直入海面,对的是喜鹊号的船体,缺少合适的固定物。 最终还是许振江做出决策,干脆将活动舷梯焊到船体之上,省的来回搬动,同时在靠近浮桥侧,直接在船体上焊接了两个铁钩,和舷梯一起,作为浮桥的固定物,确保浮桥能够稳定在海面。 虽然各种焊料带的不多,该到用的时候,管委会也不会舍不得,极为痛快地让许振江领料办事。 浮桥建好之后,却又赶上海盗来袭,加上避难人群的日渐增多,女人们想要登岸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偶尔分拨分批到海滩上转转,还得看曹卫国的脸色,况且最近海滩上血气极重,去了两回之后,女人们便放弃幻想,老老实实待在船上,再不提下船的事情。 ...... 飞燕号上,赵海波对这位女船长分外好奇,不管是金琳娜,还是她的两个侍女,都是那种身材高挑的美女,和崖州这边的土着女人迥然不同,光是个头便差下不少。 随意聊了几句,见金琳娜躲躲闪闪,对出身这种话题语焉不详,反倒是对眼前的大铁船兴趣盎然,赵海波便不再深问,热情地给三位美女介绍起华兴舰船来。 登上码头,赵海波亲自将三女送上浮桥,见喜鹊号上众女喜笑颜开地扶舷观望,立即打消送三女上船的想法,指导三女攀爬舷梯登上喜鹊号后,便自行返回,至于叮嘱的话语,还是在电话里的杜莉沟通比较妥当。 将番船众人分三拨安置,赵海波才算松了口气,和曹卫国简单聊了几句,便准备返回飞燕号,却见秦子亮跟着过来,说是有事和他商量,两人便一起登上飞燕号。 ...... 喻邦泰在王海洋的陪同下,很快便来到打嗥岭下,梁继盛、岳文雍、丁鹏等人站在大食堂门口,热情地上前致意,先是拱手,然后握手,将气氛搞的十分欢快。 既然选择入港,喻邦泰便入乡随俗,任由华兴人摆弄,毕竟人家来自域外,有些不同的礼节习惯,也是正常的。 大家正在食堂门口寒暄,喻邦泰远远看见曹廷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心中大为惊讶,这家伙怎么也在这里?这辈子就避不开这货了吗? 曹廷义可不管喻邦泰讶异的表情,四下观瞧起来,见他老子曹洪不在现场,这才放下心来。谁知正歇气的功夫,便见曹洪从食堂走出,顿时心情紧张起来,连忙跑过去,拉着他老子走过来,在大家一阵错愕的表情下,硬着头皮给曹洪介绍起来。 当年事情发生时候,曹家都是请托中人说合,曾经也提出过当面致歉的请求,无奈被喻邦泰断然拒绝,其中情由,不言自明。 对喻邦泰来说,曹廷义在濠镜发威,差点将自己打成残废,关键濠镜还算是自己的主场,这人可是丢到姥姥家去了。事后本想大举报复,却发现老爹的实力不够,虽然暗自做了些操作,让曹家损失不小,但这面子是肯定难以挽回了,至此种下心结,事事与曹家比较,既然背景不够,那就在生意上锐意进取,最好能将福瑞昌踩在脚下。 如今冒险一搏,才发现人家曹家早已捷足先登。 曹洪曾将以往旧事详细说与梁继盛,由此传到华兴众人耳中,引为传奇,对曹洪更是尊重有加,此时见另一位主角喻邦泰闪亮登场,才觉世事难料,不是冤家不聚首。 ...... 进入食堂大厅,大家正要落座,曹洪在梁继盛耳边耳语几句,返身一脚踢在曹廷义腿上,大声呵斥起来,让他给喻邦泰当面致歉,搞的曹廷义脸色发黑,站在喻邦泰面前,窘迫不堪。 梁继盛丝毫不以为意,让大家安然落座,笑着准备看戏。 相比当年的孟浪,此时的曹廷义、喻邦泰都已是独当一面的掌事之人,若想在这港内和平相处,昔日心结,必须断然解开,否则必会遗患无穷。 曹廷义心知此关难过,但还是硬着头皮,给喻邦泰躬身施礼,表示当日年轻气盛,不知轻重,如今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求尽释前嫌,一解旧怨,说着话,还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双手托起,呈到喻邦泰面前。 喻邦泰此时颇为尴尬,从曹氏父子的表现来看,人家华兴人定然已知两家旧怨,此时坐看风云,也是在考验自己胸怀。 如此情景之下,算是机缘巧合,给了曹家一个绝佳的和解机会,而曹洪居然顺水推舟,反将难题推到自己一边。 看着曹廷义一脸庄重的神情,加上如此谦卑的话语,还把小刀递到自己面前,多少也算有些诚意,与此同时,曹洪亦躬身站在曹廷义身后,显然诚意更切,自己要是还揪住往事不放,怕是后事难料,心思婉转之间,一时难以定计。 正在这时,羽应鸿从外边走进来,见到如此情景,脸上现出惊谔之色,连忙过来问询,丁鹏起身拦住羽应鸿,轻声低语几句,羽应鸿也是爽利之人,直接来到曹廷义身边,直言自己乃是当日打架的羽应涛胞兄,此时也应当面致歉,然后学着曹廷义躬身施礼。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喻邦泰心中宽释不少,人家把台阶垒的高高的,自己再不就坡下驴,就有些不识相了,随即哈哈大笑,从曹廷义手中接过那把匕首,正要说话,眼睛却被那把制作精良的钢制匕首吸引住,忍不住问起来,这样的好物件,不知从何而来。 气氛瞬时缓和下来,曹廷义直起身子,来到喻邦泰身边,直言此物乃华兴人所赠,你要是给我来一下子,都不带沾血的。 此话一出,喻邦泰再次发笑,表示当日自己也有错,责任不能全算到曹家身上,往事已逝,大家还是要往前看,合作也好,竞争也罢,咱们当以生意为重,区区旧怨,何足挂齿。 梁继盛见喻邦泰如此知情知趣,给足了华兴面子,心中颇为欣慰,能够当机立断,将此陈年旧账了结掉,对大家未来合作极为有利。 看到喻邦泰拿着那物件,一副爱不释手的神情,梁继盛当下便作出表态,像这样的钢制匕首,也会给喻邦泰原样准备一把。 干净利落地处理完旧事,大家再次落座,正欲笑谈起来,却见彭少波、周向辉从外边走进来,看了看喻邦泰,示意梁继盛有话要说。 第126章 新客来港3 喻邦泰、金琳娜等人相继离船之后,周向辉便带人对三艘货船进行检查,结果令众人大吃一惊,船中货物没多少,反倒是各种武器甚是齐全,除了刀枪之外,还有数支火绳枪,这东西可和燕朝火铳区别极大,显然不是本地产物,与之相配套的,还有大量火药。 对于如此检查结果,周向辉立即向曹卫国、彭少波通报情况,武器专家王学军正好在基地附近,立马带人登船核实,才发现人家这火绳枪,才是正经好货色。 有保安团接手检查,周向辉和彭少波连忙赶往工地,找梁继盛汇报相关情况,顺便也想问问喻邦泰,带这么多武器进港,到底是咋想的。 既然人在港中,周向辉倒不担心喻邦泰的用心,直接和梁继盛私语几句,把梁继盛也吓了一跳,细思片刻,便让周向辉当众讲出情由,看看喻邦泰如何作答。 对于周向辉描述情况,喻邦泰只能无奈苦笑,当下也不作隐瞒,表示自己初来时,动机并不纯粹,若是海盗攻破榆林港,他也不介意使些手段,让那帮海盗吐出部分宝物,只是来迟一步,正好看到海盗兵败退走,才知华兴武力非凡,原本意图,俱为妄想。 周向辉也不客气,直言若不是来晚了,估计喻公子已经和海盗合兵一处。 见周向辉质问起来,喻邦泰连忙摆手,表示自己绝无此意,毕竟身份不同,哪能和那帮海盗同流合污,借势捞些油水才是最终目的。 喻邦泰言之凿凿,周向辉便止住追问,让他继续说下去。 之后两天,喻邦泰终是耐不住好奇之心,才决心贸然入港,所谓富贵险中求,便是自己此时心理。 搞不定对手,就和对手做朋友,这也是喻邦泰近年来做生意水平直线上升的缘由之一,论起胆识,此时的曹廷义也是暗暗点头。 周向辉说话时,彭少波一直静坐一旁,这时敲了敲桌面,开口发言,只道喻公子此来,只说出一层意思,想来还有深意,也请细细道来。 喻邦泰手扶额头,指着曹廷义,还未喝酒,便大声高呼起来,曹二,拿你刀来。 曹廷义不理他,让他先把话说清楚,大家俱都赤袒,连华兴人都没激动拿你,你再藏头露尾,还算是江湖中人嘛? 喻邦泰无奈,只得自比一下自戕,然后说出最后目的。 来之前,省城海道副使罗治盛曾有言相托,看看林辛佬的实力,再探探华兴人的底细,前一个目标华兴人帮他实现了,后一个目标,本不需他来完成,毕竟能击退海盗全力一击,实力可见一斑,应为广海无敌。 无奈自己还是个商人,嗅到商机,难以割舍,强压着恐惧之心,硬着头皮进入榆林港,为此在榆林湾深思一天,然后一早入港,举手缴械,以表诚意。 因此,入港行为,亦公亦私,对于华兴来说,你认我这个人,我就是自己人。 喻邦泰话音刚落,梁继盛便向大厨范青山招手,让他先把酒拿过来。 遇到喻邦泰这种胆大包天的人,梁继盛除了拉拢,还能干什么呢。 ...... 基地码头,曹廷义和喻邦泰将脚浸在水中,哥俩勾肩搭背,喻邦泰开口骂起曹老二,你小子下手真狠,曹廷义嘿嘿笑着,将上衣解开,后背处两条深深的鞭痕清晰可见,把喻邦泰吓了一跳,直言当时自己赤手空拳,你小子还得罪谁了? 曹廷义搂着喻邦泰,酒气上涌,大声说着话,得罪你们喻家,这是我爹对我的惩罚。 喻邦泰呆愣片刻,拉着曹廷义来到岸上,将其跪按在地上,这时有人走过来,拍着二人肩膀,说是夜深了,用不用找个地方休息。 ...... 从王海洋帐篷里出来,赵海波准备返回飞燕号,走到码头处,便见两个人影在岸边晃悠,连忙走过去,才发现是曹廷义和喻邦泰,大晚上的,这两人跪在地上是咋回事? 问询的话语刚落,人便被喻邦泰拉倒,大声让赵海波跪下,赵海波倒也听话,现在跟俩酒鬼计较,那才是傻呢?直到喻邦泰开口发声,赵海波才严肃起来。 “我,喻邦泰,二十七岁,与曹廷义,你是谁?” “我是华兴赵海波。” “赵船长,认真点。” “我,喻邦泰,二十七岁,与曹廷义、赵海波义结金兰,天地可鉴。”话音落下,喻邦泰也不管那二位,直接一头触地。 “我曹廷义,二十六岁,与喻邦泰,赵海波,是你吗?就算是你吧,义结金兰,天地可鉴。” 三人之中,赵海波最为清醒,想想自己也是二十六,有些拿捏不准,再看看两个醉汉,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认了个最小,将身体挪到二人对面。 “大哥喻邦泰,二哥曹廷义,请受小弟赵海波一拜。”说罢先是拱手,然后以头触地。 此时,曹廷义热血上涌,拉住喻邦泰,开口发声。 “大哥,这辈子,我曹廷义就是你的小弟。” 一句话,引得喻邦泰哈哈大笑,心中郁结,烟消云散。 当年孟浪冲撞,却以今日荒唐之举收尾。 ...... 喻邦泰、曹廷义酒醉胡闹,赵海波头脑却是清醒,居然跟着瞎掺乎,让王海洋百思不得其解。 一早听到赵海波汇报,王海洋还以为这小子偷偷喝酒了,等到赵海波解释之后,才大笑着表示,掺乎掺乎也好。 实际上,赵海波纯粹是灵机一动,这么两个重要人物结拜,若是自己加入进去,对华兴集团肯定是好处多多,至于是不是有感情,还得看以后相处,反正现在先把诚意表达出来,不把自己豁出去,凭啥让人家给咱们华兴出力。 既然已经结拜,王海洋让赵海波务必重视此事,最好向梁总汇报一下,若是让喻、曹二人觉出不适,反而不美。 赵海波心中明白,既然已经豁出去了,那就得真心把人家当兄弟看待,来日方长,要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只要大家目标一致,感情自然会深厚起来。 ...... 喻邦泰和曹廷义从舱室中走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大笑起来,曹廷义直言大哥好胆气,敢独闯榆林港,真是令人佩服,喻邦泰则拍着曹廷义肩膀,表示都是被你小子刺激的,老子不混出了人样来,那顿打不是白挨了嘛。 来到驾驶舱,赵海波热情地两位哥哥介绍起自己这艘小艇来,得知这是华兴大陆最土最小的登陆艇时,喻邦泰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暗自思忖,同为汉家后人,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当三人一起来到大食堂,向梁继盛和曹洪汇报结拜事宜,两位首领错愕半天,现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直言小辈们的事情,他们不会干预,此时除了恭喜,便是让三人真心相处,不许坏了兄弟情谊。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总是不缺豪放不羁的年轻人。 第127章 风云诡谲1 刘方仰面朝天躺在沙滩上,整个身体说不上是放松还是虚脱,反正就是不想动,魔幻般的被俘经历在脑海中不断闪现,让这个以冷静善谋为傲的海盗首领心思纷乱,就想这么躺着,然后时光倒流,回到东澳岛,就当这几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刘方的莫名愁绪并没有持续很久,便有人走过来,惊讶地发现刘首领居然活生生躺在沙滩上,大叫着招呼着同伴,还贴心地蹲下来,问刘方身体是否有碍?直接将刘方渐渐厘清的思路打断,脑中混沌一刻,才想起自己已经归营,心情顿时舒畅起来,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活着,活着就有办法。 在营中睡了一整天,刘方总算恢复过来,得知消息的林辛佬连番催促,刘方却稳如泰山,相比前往三亚水寨,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直到傍晚,刘方才匆匆赶到水寨,林辛佬亲自将刘方迎进议事厅,看着眼前一桌子美食,虽然眼馋不已,但也只能后悔之前吃的太饱了。 对于林辛佬等人的诸多疑问,刘方只能转圈拱手,表示自己吉星高照,初时被俘,华兴人得知他首领身份,并未苛待,只是单独关押,并让自己协助华兴安抚俘虏,三百余兄弟仅被要求做工,并无性命之忧。 见自己颇为识相,华兴人便放下戒心,看管并不算严,才让自己找到机会,昨夜从岭中逃出,跳海漂流,返回林中营地。 对于刘方说法,厅中各位首领哈哈大笑,直言刘方鸿运当头,才能死里逃生,这华兴人不过尔尔,哪能困住刘首领这等蛟龙。 说起对华兴人的看法,刘方先是干了一碗酒,似乎在给自己压惊,然后才缓缓说出心中想法。 在刘方看来,论起陷阵杀敌,舍生忘死,华兴人差之甚远,无奈人家兵器极利,那火铳准头远胜我等,当日在海滩上,也就少数兄弟奋勇突破敌阵,大部分人均被压制住,根本不敢抬头,白白做了俘虏,后边兄弟们迅速撤离,绝对是明智之举,我等不明敌情,吃这么个大亏,实属正常。 至于应对之策,刘方觉得还是要和本地土着多多交流,了解华兴人的习性,并善加查勘榆林港各处地形,充分筹谋,有的放矢,才能一举功成。 说着话,刘方长吁短叹起来,表示经过前日一役,自己手下兄弟损失极大,如今兵力寥落,安抚压力却是众首领中最大的,还需盟主体恤下情,感念兄弟们冒险探路之功,待拿下榆林港后,论功抚恤。 林辛佬对刘方的抱怨立即作出回应,都是自己贴心的兄弟,哪能厚此薄彼,之前身死的兄弟们,均为首功,将来分银子时,定会先行照顾,对于刘方贡献,林辛佬更是让刘方在各营选人,充实自身队伍,绝不会让刘方变成光杆首领。 最后,刘方还是提醒各位首领,务必对华兴人多加重视,未来夺宝历程,定会无比艰难,切不可轻视对手,再步自己后尘。 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对刘方说法提出质疑。 要是彭少波看到如此场景,肯定会后悔释放刘方,这货根本就不是普通首领,说是二当家也不为过。 ...... 待众人散去,林辛佬才和刘方说起“振威军”的设想,以及和杨天意会面的情况,刘方顿时大吃一惊,没想到杨家会搞出如此大招,自己这点见识,实在是太浅薄了。 “诛夷贼,振国威”,这是啥路子?还能这么玩?刘方眼睛盯着盟主大哥,忽然发现眼前的世界太不真实,崖州荒僻之地,这能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细思许久,刘方认为此举虽好,却是杨家得利最大,咱们卖命出力,即便将来弄个一官半职,还不是给朝廷当狗,任由官府拿捏,前景如何,未必如杨家描述的那般乐观。 在刘方看来,能不能拿下华兴,还在两可之间,如今为了粮草之事,劫掠乡里,已经失了立足之基,扛起“振威军”的旗号,短期可以免去腹背受敌的困境,长期来看,若是能攻下榆林港,占据主动权,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反之必受其咎,六千余兄弟怕是要尽丧于此地,倒是官府必然翻脸。 对官府来说,这不就是驱虎吞狼,一举两得的好事嘛。 对于刘方的忧虑之言,林辛佬只能部分认同,咱们常年在海上谋生,出生入死,图的还不是携财上岸,落袋为安,过上富家翁的日子,如今有此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听罢刘方言论,林辛佬随即说出自身想法,关于拿下华兴之事,只要官府不在后边掣肘,小小榆林港,应不在话下,至于立足之基,他的想法和刘方迥然不同,不就是杀了些百姓嘛,正好腾出地方,将来让兄弟们在此置业安家,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与林辛佬商谈过程中,刘方能明显感觉到其对杨家方案十分动心。 就此上岸,还能弄个官当当,谁还愿意在海上飘荡,况且榆林港中,财富不菲,若能一举拿下,便有了自立之基,加上数千弟兄,漫长的崖州海岸,绝对能进退自如,至于刘方忧虑,虽有道理,却有些不合时宜,眼界也略窄了些,兄弟们在海上漂泊,他们这些作首领的,必然要为兄弟们做长久计。 林辛佬主意已定,刘方便不再多言,自己现在身上“负债”太多,若是与大哥再起冲突,这队伍非乱不可,左右为难之际,还是先观望一下形势再说。 见刘方妥协,林辛佬便谈起振威军的整编工作,如今大家乱哄哄的各自为政,怕是很难形成合力,无论是与官府谈判,还是攻取榆林港,都是不利因素,何况将来立足崖州,没有规矩也不行。 对于这项提议,刘方连声赞成,咱们人是不少,战力也不差,就是没规矩,没口号,真打起恶仗来,极易溃散,若是再次兵败,不排除就此散伙的可能。 关于如何整编众多海盗,两人又密议许久,作为曾经扮演话事人角色的刘方,林辛佬给了他两个任务,一是将和官府谈判的事情承担下来,另外一个,便是找相熟的首领,逐一去做工作,哪怕是草台班子,也得先搭起来再说。 刘方对林辛佬安排的各项事宜,俱都满口应承下来,同时提醒盟主大哥,一切以稳定为要,毕竟大家来此是图财,对官府的信用更是不齿,先把旗号打起来,站稳立场即可,待将来看到官府诚意,再图后续,才算稳妥。 实际上,在刘方看来,立起旗号,先把官府的便宜占住才是正理,拿不下榆林港,一切都是空谈,倒是林辛佬,意兴满满,建功立业的野心昭然若揭。 自从得了这盟主身份,林辛佬便不想再当那个生死难料的海盗头子了。 第128章 风云诡谲2 整编这种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复杂起来,掉脑袋可是常事,简单起来,换个旗号就算成功。 刘方可没有林辛佬那样的野心,直接选择了简单模式,振威军的旗号肯定要打出来,拿这个堵官府的嘴,绝对爽利,但要将各位首领的兵,变成盟主林辛佬可以直接调用的兵,那就不是刘方的事了,倒是用这个借口,给自己补充些兵力,才是正经,毕竟话事人的面子,在未来分赃时,还是极为管用的。 林辛佬作为振威军的首领,实力最为雄厚,再加上钟广这样的实力首领并未挑头反对,整编工作进行的相当顺利,又有不少小团伙见风使舵,主动归在林辛佬名下,将林辛佬的实力更加凸显出来,尤其是杨谭的势力,随着姜戎开始组建弓兵营,实力迅速膨胀起来,连钟广都有些眼馋,对名不见经传的姜戎更是另眼相看。 将弓兵集中起来使用,对于这些极善水战的海盗们来说,可是想都没想过的新鲜事物,加上刘方对华兴战力的描述,大家愈发期待起来,真要能破了华兴人的火铳,榆林港还不是唾手可得? 相比工兵营的成功组建,林辛佬组织火铳队的想法没能实现,原因也很简单,那玩意儿容易炸膛,太危险,没人愿意用,加上数量太少,不成规模,只得无奈放弃。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刘方总会悄悄拿出放大镜把玩一会儿,想想梁继盛、彭少波、王海洋等人的言语、神态,刚刚燃起的雄心便会低落不少,攻破榆林港这种事,至少在刘方心目中,丝毫不觉乐观。 作为林辛佬嫡系的刘方,在将自己和那个死鬼首领的残部收拢之后,再招纳几股小海盗,凑了五百余人,便向州城方向开拔而去,占了一处村落,才算安定下来,反正作为振威军的谈判代表,总是离州城近一些更为便利。 随着刘方的西行,杨谭顺理成章地成为林辛佬的首席谋士,手下势力更是快速扩张开来,加上姜戎的弓兵营,俨然已成大股首领,与数位亲近首领一道,成为攻击榆林港的主力队伍,而作为败军之将的刘方,能把话事人这个角色办好,就算不错了,想要再次成为盟主林辛佬的亲密战友,还得再建新功。 ...... 此时,崖州城的最高长官,知州张素已经完全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好消息一个没有,坏消息却纷至沓来,整个崖东地区,已经让海贼搅得混乱不堪,附近的粮仓更是被抢劫一空,城外百姓苦不堪言,城内也是流言四起,日日有乡绅到州衙求告,自己却无良策,多年积累的威望几乎丧失殆尽。 今日的消息让张素几乎难以置信,现在的海贼都这么有才学了么,居然打出“诛夷贼、振国威”的旗号,还自行成立了振威军,这不是打官府的脸嘛,自己一个小小州官不算什么,问题是府城、省城那帮大佬怎么办?真要把这只“苍蝇”吞下去吗? “驱虎吞狼”也罢,“坐山观虎斗”也罢,现在人家海贼弄出个振威军来,这事咋办?张素头一次觉得自己智力不足,看看坐在一边的郭文绍,这货近日言语极少,也不知有没有对策,该帮忙的时候,怎么就惜字如金了? 相比张素的愁眉不展,郭文绍倒是颇为淡定,前院府衙是不能待了,两人干脆躲到后院喝茶,顺便商量商量近日事态。 在郭文绍看来,如此灵光的海贼,才能配得上步步为营的华兴夷贼,而两贼相斗,才是崖州长久安定的有效举措。 如今张素彷徨无计,郭文绍只好说出自己想法,前边华兴人搞了个“大舟临、华兴出......”,来迷惑黎人,引得州城派李树信前往和谈,如今海贼亦弄出个“诛夷贼、振国威”,咱们派人谈一谈也无不可,退一步来讲,哪怕约束一下海贼暴行,也是好的,待朝廷大军前来,再一网打尽,才是两全之策。 作为补充,郭文绍建议州城这边,尽快将振威军的消息通报省、府上官,亦能促进上峰尽快发兵,还有就是迟滞在感恩的府城援军,若是能尽快前来州城稳定大局,定会让海贼投鼠忌器,不敢任意妄为。 最后,郭文绍直言,若是海贼能听命于参将府,合力围剿华兴人,必会建立奇功,到时功罪两抵,既能尽扫广海匪患,还能将华兴重宝献于朝廷,崖州亦会恢复往日平静,你我二人不求大功,只求为朝廷保得边疆安宁,也算对得起所食俸禄。 郭文绍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听的张素愈发心绪难宁,一个华兴和谈已经让他极为被动,如今再派人去和海贼和谈,他这个知州与饭桶何异,倒是一直将打打杀杀挂在嘴边的郭文绍,如今态度转变之快,心思之婉转,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见张素沉默不语,郭文绍也不催促,继续耐心劝说起来,反正上峰意图昭然若揭,崖州乱局无法避免,若是能在咱们二人手中将变乱平定,将来朝廷问罪,或许还有转圜,若能得些许小功,想来还有升迁之望,如今若是继续摇摆不定,待海贼拿下榆林港,扬帆远去,咱们才是万死之罪。 对于郭文绍的说法,张素一时无言以对,真要让海贼一举得逞,带着华兴宝物漂洋出海,他和郭文绍想不死都难,在朝廷眼里,他们肯定没有那些财宝值钱。 待到海贼占领榆林港,再用巨量财宝换取职务功名,几乎没有难度,到时随意踩上他们两脚,丢官事小,丢命也是有可能的。 凡事就怕瞎想,被郭文绍这么一引导,张素更加无法淡定,在小院中来回踱起步来。 和海贼谈判,一起合力攻击华兴人,别的先不谈,之前进入榆林港的李树信、胡守中、苟重善等人怎么办?如此改弦更张,又如何向城中各路乡绅交代,毕竟才短短几日,海贼荼毒乡里的恶事已经做下一箩筐,自己哪能视而不见? 此时的张素,除了焦虑之外,还有些许烦闷在心中徘徊,不管是华兴人,还是海贼,均非泛泛之辈,自己一个小小知州,守着一个边疆荒僻之地,怎么就招来如此之多的“英雄豪杰”,难不成是老天专门为难自己吗? 华兴人初入港时,张素自认处理极为得当,既保得乡里安宁,又能让华兴有所指望,如今多了个不讲规矩的海贼,偏偏还军力雄厚,事情便愈发棘手起来,自己更是左支右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找不出半条妥当出路。 左右徘徊无计,张素最终还是没敢采纳郭文绍建议,仅是让他将崖州近日乱局通报出去,先让各处知晓,尤其是驻足于感恩的府城援军,严令其尽快来崖,否则即行弹劾,到时候大家撕破脸,再无同僚情谊。 议定诸多事项之后,郭文绍自去忙乱,张素则带人走出州衙,准备出城看看,乱局已成,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第129章 风云诡谲3 傍晚,扬威右营把总孙惟彦领着杨天意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之中,一位妖娆美妇将二人带入房中。 崖州参将沈植正在屋中端坐,见二人来访,并未起身,而是抬了抬手,示意二人旁边落座,眼神在杨天意身上扫视过去,最后落在孙惟彦身上,问起来此用意。 孙惟彦先是将杨天意以及六罗山杨家介绍一番,尤其是其弟杨天勇夜袭华兴身死的事迹,更是详述一番,最后直言,杨天意此行只为华兴,其中谋划,于参将大人极为有利,务请大人听其一言。 沈植看了看杨天意,微微点头,让其尽述崖州事态,以及居中谋划事宜,关于海贼成立振威军的情况,务必细细说来。 其它事情都好说,关于林辛佬打出那个“诛夷贼、振国威”的旗号,沈植心中极为不爽,这和直接打他的脸有何不同,诛灭华兴人,还要提振国威,你们这帮臭海盗也配? 最为无奈的是,沈植如今只能在屋中骂上几句,真要让他知耻而后勇,愤而带兵平贼,理智会告诉他,这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听到孙惟彦进言,说是这个杨天意有妙计可脱困境,沈植心中早已迫不及待,只是自持身份,才硬按住焦虑之情,耐心听杨天意讲述应对之策。 相比沈植的惺惺作态,杨天意的态度则要端正的多,准备也极为充分,对于海贼盟主林辛佬更是推崇备至,直言此人文武全才,志向高远,出海为盗也是无奈之举,其内心早有投靠朝廷的打算,如今收拢广海英雄,围攻榆林港,便是要用华兴人作投名状,向朝廷表示忠心,若是能得朝廷招抚,必会将所得华兴宝物尽献于朝廷,以脱前罪,将来能在沈大人麾下效力,便无遗憾。 杨天意话说的婉转,但意思却很直白,那就是海贼攻下榆林港,要的不是财宝,而是朝廷善意招抚,能混个一官半职,就此上岸,才是最终目的。 关于杨家居中筹谋之用意,杨天意也直言相告,那就是为家乡除夷贼,为三弟杨天勇报仇雪恨,让崖州恢复安宁。 对于杨天意说法,沈植虽不尽信,但也品出其中意味,这个林辛佬真是个人才呀,一边抢劫,一边连退路都想好了,真要拿下榆林港,坐拥华兴巨额财宝,再和朝廷谈判,索要官职,到时朝廷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先答应下来,由此一来,林辛佬等众海盗平安落地,成为一方豪强,可比携宝出海强之百倍。 关于杨天意说的那些将财宝尽献朝廷,杨家仅为报仇雪恨的鬼话,沈植也就听听,根据马义描述,先不说华兴巨舟能装多少财宝,光是那巨舟本身,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无论谁将其献给朝廷,得些官职封赏,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人家林辛佬来这么一手,才是高明之举,而杨天意能主动前来传信,想来也是看重分肥之利,大家都是明白人呀。 心中感叹之余,沈植还是问起杨天意如何能够与林辛佬这种巨寇取得联系。 沈植问到关键之处,杨天意也是直言相告,他们杨家有一远亲,早年出海,为林辛佬手下头目,如今来到崖州地面,才请托他来勾兑此事。 按照现在的局面,沈植已经很难顿兵感恩,若是进入崖州,无论是打海贼,还是打华兴,都免不了兵败之局,倒是从中寻找机会,行纵横之术,趋利避害,才是务实之举。 言谈之间,沈植再次问起林辛佬兵力情况,得知其拥兵足有六千余,而且崖州海岸之上,仍有小股海盗闻风而来,大有建基崖州的态势,虽然初时小败,但未损根本,如今在三亚水寨立足,整顿兵力,攻陷榆林港定然指日可待。 人家有六千人,百余战船,自己才两千兵丁,这仗还怎么打,与送死何异,关键是华兴人还在身侧,趁乱狂卷一波,崖州易手,也不是啥难以想象的事情。 三人议论之时,孙惟彦说出一层忧虑,若是再迟疑不前,待海贼得手之后,扬帆远去,咱们这股援军,必会成为最佳替罪羊,削职丢官可能都是轻的,和华兴财宝比起来,咱们的脑袋并不值钱。 孙惟彦一席话让沈植心中一凉,从海贼打出“振威军”的旗号开始,自己光顾着发火了,居然对身边风险懵然无知,真要让林辛佬得手后溜走,自己的脑袋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安然挂在脖子上的。 想明白其中曲折,沈植对杨天意的警惕便放松下来,人家林辛佬有六千大军,自己还在乎啥面子,先把命保住才是正经。 三人商谈到深夜,沈植才放杨天意悄然离去,一切事宜等府城援军到达崖州再谈不迟,只要林辛佬别乱跑,大家才有上下腾挪的空间。 这边刚送走杨天意,还没等歇息,孙惟彦便领着赵德恭登门,说是雷廉副总兵宋应存已经决定,不再等沈植决策,明日一早,便会自行发兵崖州,介入乱局。 大半夜听到如此消息,崖州参将沈植只觉脑子嗡嗡直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骂谁? ...... 作为雷廉副总兵的宋应存,无论官职、资历,都不是崖州参将沈植能比的,在援助崖州这件事上,甘于充当配合角色,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客军的身份,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你本地人不上,我一个外地人,哪有上赶着卖命的道理。 待在感恩大营的日子里,宋老爷子除了看看崖州文书之外,便是招呼两位百户练兵,不管这仗多会儿开打,随时做好备战总是没错。 马义闲着没事,不敢往沈植身边乱凑,便在宋应存营中厮混,顺便和老爷子聊聊天,倒也痛快。 赵德恭几次提醒马义,还是要多巴结巴结参将沈植,马义倒也没有执拗,跟着赵德恭鞍前马后伺候几日,见沈植颜色稍缓,才领命返回宋应存营中,承担起联络任务,反正出狱之前,已将五百两银子送到沈植府中,他要是再揪住自己不放,大不了就此投了华兴,省的再受这份鸟气。 得知三亚水寨被海贼占据,马义心情极度不爽,老子面对华兴人,好赖还等保住水寨,你们倒是将打打杀杀挂在嘴上,如今却畏首畏尾,不思支援崖州,夺回水寨,居然等着两虎相争,坐收渔利,还算是堂堂朝廷精锐吗? 不爽归不爽,马义还是暗自庆幸,大牢总算没白坐,借机逃过海贼大劫,也让沈植坐在火上烤一烤,五百两银子花的不冤。 看戏这种事,才是分总商人马义所擅长的。 第130章 风云诡谲4 林辛佬成立振威军的消息传到感恩,老爷子宋应存直接炸了,从军一辈子,哪受过如此鸟气,当下便准备开拔,还是两位百户将领硬拉住,让马义去找沈植商量,才算平息下来。 马义自然不会到沈植面前找不痛快,出去躲了两天,和赵德恭商议半天,见沈植那边毫无动静,才返回客军大营,又被宋应存叫过去大骂一通,摔掉数个酒杯之后,宋应存决定不再等待,让手下自行准备起来,明日一早便开拔前往崖州,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崖州战场,苟且偷生这种事,可不是自己的做派。 见此情状,马义也是无法,只得再次返回,找把总赵德恭商量,真让人家客军先行,咱们琼州军就彻底没脸了。 孙惟彦整天像个哈巴狗似的,围在沈植身边,赵德恭只能将带兵任务承担起来,每天累的和灰孙子似的,对沈植和孙惟彦也没啥好话。 马义前来报信,赵德恭见时间已晚,就想着明天再说,没想到人家客军真的动了起来,这才大半夜过来找沈植商议,马义不想跟着触霉头,就待在营中等信。 赵德恭走在半道上,便遇到从沈植屋中返回的孙惟彦,听到客军即将开拔的消息,孙惟彦也不敢怠慢,拉着赵德恭,去敲沈植的门。 最终又拖了两天,宋应存、沈植带领船队前往崖州城,两天后在宁远河出海口驻扎,之后宋应存、沈植各自带兵来到崖州城下,仅留少量兵丁驻守海口,将宁远河控制起来。 ...... 看着眼前一座座窝棚,张素焦虑的心情反而缓解下来,从南城门到宁远河这一段,除了破烂窝棚之外,还搭建了不少粥棚,有不少城中吏员四处巡查,保证各处秩序不乱,百姓虽然苦些,但也无性命之忧,无非是熬些日子罢了。 陈继统跟在张素身边,不时做些讲解,只要海贼不过河,此处安定便能保证,只是崖东一带,消息传来,甚是凄惨。 张素问起逃难百姓数量时,陈继统略略沉思,报出两千这个数字,让张素有些惊讶,问他是否算上城内避难人群,陈继统点了点头,表示城内五百余人,城外千半余,总计两千余人,因此压力不大,好在崖西百姓并未慌乱。 张素掐指粗算片刻,直言崖东近万百姓,难不成俱落贼手? 陈继统一阵苦笑,直言动乱初时,来崖百姓众多,待海贼发动之后,便少有百姓前来,根据传闻,近日以来,前往榆林港的道路上人流汹涌,说是华兴仁慈,呵护百姓,定能击退海贼,还崖州太平安宁。 陈继统没来由啰嗦几句,让张素心中隐隐不安,问其从何得此流言。 身边的陈继统沉默良久,指了指周边百姓,直言均为百姓中流传,自己只是转述而已。 返回之时,张素让陈继统放千余城外百姓入城,就这么点人,还能出什么乱子,倒不如把城外空出来,让各路豪杰们尽情表演,同时通知乐安城的陈觉,不用急着前来支援,能保住北部黎区不乱,便是大功一件。 ...... 崖州城中纷乱数日,便再次恢复平静,原本杂乱不堪的南城门外,除了镇南桥上有兵丁驻守,已经完全空旷起来,仿佛之前的混乱并不存在一般。 刘方和钟广骑马行出树林,远远望着镇南桥处零散兵丁,相互对视一眼,脸上写满无奈,原本想着冲击一把难民,给州城找点麻烦,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给机会,把人都弄到城里,来了个坚壁清野。 对于这样的结果,二人也能接受,盟主正在组织人马,全力攻打榆林港,只要州城这边不捣乱,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至于和谈,还得等州城里的人主动联系,他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静观形势发展。 返回时,钟广和刘方说了一件趣事,前日去水寨议事,他手下的一个头目找到他,说是新加入的一个小管事,被杨业昌抢走了,据说是杨家的族人,好像叫杨恒,这小子是个人才,抢劫有一套,还会算账,希望他能把人要回来。 议事之后,钟广就带人来到三亚村,发现那杨恒正被吊在房梁上挨鞭子呢,一问才知,这家伙抢劫的时候让人给认出来了,现在乡里之间,都在传是杨家把海盗引来的,对六罗山杨家恨之入骨。 杨业昌听到消息,就让人把杨恒抓了回来,一是施以惩戒,二是到处辟谣,还要把杨恒捆到州城,当众处决,以显示杨家和海盗并无瓜葛。 钟广可不惯着杨家,直接让人把杨恒抢回来,然后带队和刘方会合,将来是否带队攻打榆林港,还是先跟好兄弟刘方商议一番再说,况且刘方负责谈判事宜,也得增加些实力,才能占据主动。 听到钟广描述,刘方轻哼一声,显然对杨家如此动作表示不满,随即笑着告诉钟广,他杨家既然有所忌讳,咱们偏不能让其如愿,让兄弟们四下传扬出去,就说咱们振威军此次登岸,就是冲着和杨家会盟而来,既然大家捆绑在一起,那就捆的紧点,哪有光占好处,不付代价的道理。 回到村中,钟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起华兴相关事宜,若是有可能的话,他还是想参加攻击行动的,毕竟肥肉就在口边,大吃一口和沾些油水区别还是很大的。 刘方对钟广这种嘴馋怕咬的纠结心态颇为好笑,你都已经到这儿了,还想那些破事干啥?要是好啃的骨头,老子早上了,还能轮到你? 钟广和刘方过从甚密,虽然自己比刘方还大上一岁,但在行事上,必以刘方马首是瞻,这也是多年合作的结果,谁让人家比自己强呢。 见刘方一脸不屑的样子,钟广也不以为意,凑过去问起刘方被俘的情况,搞的刘方不胜其烦,直接告诉钟广,老子是被华兴人放回来的,你要怎么样? 对于刘方如此直白的言语,钟广呆愣半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堂堂的刘大首领,居然还有如此丑闻,这要让兄弟们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刘方并不理会钟广嗤笑,神情严肃下来,表示华兴武力深不可测,你就乖乖跟在我身边,争取先把小命保住,再谈其它。 当刘方说起自己被俘后的种种经历,尤其是趴在沙滩上的那种绝望感受,让钟广身体阵阵发寒。 战场之上,若是己方连头都不敢抬,那这仗还怎么打?上赶着送命也不是这么个送法嘛? 谈到是否要提醒大哥时,刘方连声长叹,前几日曾与大哥彻夜长谈,虽未像你我兄弟这样推心置腹,但也将华兴恐怖之处尽皆说出,无奈大哥已是盟主,建功立业的雄心似火,非我等几句话便能劝转的,你这家伙要不是真心跟来,我亦不会道出此言。 盟主这东西,有时候是真害人,刘方最后无奈说道。 第131章 风云诡谲5 燕朝实行流官政策,异地任职乃是常态,张素家人均在老家临桂,自己孤身赴任,前院办公,后院生活,十分便利。 此时的州衙后院,郭文绍一声大过一声,多日未能说服张素招抚海贼,郭文绍耿直的脾气再次显现出来,楞劲上来,也顾不得上下级关系,大声吼叫起来,能招抚华兴,为啥就不能招抚海贼?不管怎么样,海贼也是咱们燕朝子民,若是将来不能教化,再慢慢收拾不迟,倒是这华兴,如此诡诈狡猾,长久下去,必为我燕朝大患。 不管郭文绍说出多少理由,张素总是笑眯眯地,反正就一句话,先让他们打起来,根据战况,咱们再决定如何行事,真要是让这帮海贼跑了,咱俩结伴去刑部大牢报到即可。 最终,郭文绍只能气哼哼地离开,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还真不能把人家当摆设,问题是值此关键时刻,自己一点事情都不干,哪能对得起朝廷俸禄。 孤身在崖州任职,并不意味着张素的生活就会清苦,除了有一老仆打理内外日常之外,从琼州府买来的美貌小妾将张素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小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好不容易把郭文绍这个二愣子打发走,刚准备宽衣休息,老仆在院中发声,说是千户大人来访,有要事相商。 听到陈继统大半夜过来,张素便知有大事发生,连忙披衣出门,将已经来到院中的陈继统二人让入旁边书房,示意老仆守住大门,不许再有外人打扰。 借着月色,陈丰主动上前,将火烛点燃,让书房亮堂起来,然后躬身站立,等着知州大人问话。 陈继统开口介绍陈丰,说是自己侄子,今晚才从榆林港返回,被兵丁用吊篮接入城中,未曾歇息,便跟着自己来到州衙,相关信息,大人尽管问询。 张素显然十分关心榆林港情况,无奈头绪众多,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干脆让陈丰自己说,反正他能返回,肯定带着任务。 陈丰见知州相询,自然不敢怠慢,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说是学正大人所书,托自己务必交给大人亲阅。 说着话,将一封厚厚的书信放到桌上,张素抬手拿过,试着份量,便知最近乱局纷呈,李树信要说的话定然不少。 稍作沉吟之后,张素还是想听听陈丰见解,当下海贼势大,将崖东隔绝,相关消息越来越少,反让州城左右无措。 在陈丰眼中,崖州东部已然糜烂,各处村庄均被海贼占据、侵害,从自己返回行程来看,海贼规模极大,虽不至过万,却也有数千之众,崖东百姓奔走逃窜,或来州城,或去榆林,不舍离乡之人,要么为海贼裹挟,要么被海贼杀害,其中惨状,有若地狱一般。 说到沿途情形,陈丰神情悲愤,表示海贼烧杀抢掠,毫无人性,视百姓如猪狗一般,其中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如今榆林港内群情激愤,誓要诛灭海贼,还崖东朗朗乾坤。 张素不理陈丰激动心情,问起港内百姓情况,陈丰直言华兴人已经竭尽全力,护得四千余崖东百姓入港,加上远近黎人,应在五千人以上。 见陈丰居然对人口数字知之甚详,张素不由看向陈继统,言道你这侄儿不错,是个务实的人才。 陈继统面现苦笑,问陈丰如何知道这些数字,陈丰呆愣片刻,才说是苟崇善告诉他的,说是知州大人定然会问,惹得房中二人轻笑一阵,张素忙让陈丰继续讲述。 说到榆林港情况时,陈丰神态极为振奋,海贼初来之时,曾和华兴人在东海海滩打过一仗,差点全军覆没,死伤三百余,俘虏三百余,港中百姓大为振奋,附近亲故好友纷纷来投,大家齐心协力,迟早能将海贼驱逐出去。 从陈丰言谈来看,华兴人根本不担心榆林港会被攻破,只是没有余力杀出来而已。 听着陈丰说起李树信、苟崇善、胡守中等人四下忙乱事迹,张素才知当日和谈布下棋子,却在近日乱局中发挥作用,否则单靠华兴人,哪能护得如此众多百姓安全。两厢对比之下,人家华兴人这做派,明显比海贼高出不少,与初来时返乡定居之意十分吻合,着实难能可贵。 想着华兴作为,张素初时振奋的神色慢慢严峻起来,陈继统忙止住陈丰言语,疑惑地看向张素,不知知州大人作何感想? 张素并未解释,而是让陈丰继续说下去,应说尽说,不得有丝毫遗漏,直到陈丰口干舌燥,才让其出门喝水,留下陈继统坐在一侧,自行泡茶,自己则专心看起书信。 连喝了三杯茶,张素终是长叹一声,将书信递给陈继统,让他自行观瞧,看看这些天来,咱崖州到底发生了多少大事。 陈继统内心早已按捺不住,但自己只是军汉一枚,如此机密之事,能不能参与进来,却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偷眼去看张素,人家也在看着他,陈继统连忙躬身站起,接过书信,却没有展开,而是低声开言,表示不管发生何事,陈某定会唯知州大人马首是瞻,以效犬马之劳。 张素见陈继统如此知趣,再次叹息起来,让他但看无妨,咱们边疆僻壤之地,哪来那么多陈规陋俗,总得有个商量的人吧? 见张素如此信任自己,陈继统再无犹豫,当下也顾不得仪态,将头凑到烛光下,认真阅读起来,随之眼珠子瞪的越来越大,口中气息越来越粗,虽学不会张素那般优雅的叹息,却是呼喝起来,将大腿拍的山响。 崖州如此偏僻之地,怎么一下冒出这么多“英雄豪杰”,尤其是刑房的那个杨天意,就算他六罗山杨家势力不小,可在陈继统眼里,也不算个啥,如今人家能引来数千海贼,显然能力更加不凡,这样的豪杰之士,自己以前是眼瞎了吗,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小子弄到牢里,好好叙叙旧情,然后把他点了天灯。 对于陈继统的唠叨,张素并未阻止,李树信传来的信息太多,太重大,连他也得慢慢消化一番。 除了杨家这个内鬼,曹洪、喻邦泰这些省城商人,也是不容忽视的,虽然李树信在信中未曾明言,但其中意味却很明显,人家华兴人根本就没单吊自己这一棵树,早就和省城建立联系,个中手段,让人徒唤奈何。 对于李树信为何没有早一点发出警讯,张素心中颇为不解,此时只能放到一边,待将来见面时,再作问询,先把眼下难关过去,才是正题。 此时,在张素心中,已然有所定论,那就是从华兴人登陆榆林港开始,崖州注定会成为风云际会之所。 第132章 风云诡谲6(海岸夺船) 慨叹之余,张素和陈继统俱都沉默下来,老仆进来更换蜡烛,才觉夜色已深,陈继统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告辞离开,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华兴、海贼,哪个都不是崖州小城能够应付的。 待老仆出门,陈继统轻声说出通判郭文绍的名字,想来想去,就凭杨天意这种浑人,哪来的如此谋略,尤其是那振威军,岂是他一个小小司吏能想出来的? 张素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对于陈继统所言不置可否,只是让他保守好秘密,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州城定然不保,随后便将书信放到火烛之上,慢慢点燃,直看的陈继统目瞪口呆。 最后,张素给陈继统下了一道十分奇怪的命令,让他务必看紧城门,除了杨天意,杨家之人一个也不许离开州城。 一头雾水的陈继统还要问下去,却被张素拦住,只让他依令行事,将来出了问题,由自己一力承担,绝不会让陈继统背锅,至于今夜之事,就当从未发生。 关于陈丰的安排,张素还是希望其能返回榆林港,将来再有重要信息,也可及时传送回来,省的咱们这边,一直被动下去。 把陈丰叫进来,张素给出的回复很简单,那就是要求李树信等人,务必配合华兴人做好百姓安置工作,若是还有百姓前往,务必一并收留,其它一应事宜,临机决策即可,不必问询州城,总之就是放开手脚,全力施为,确保榆林港安全,护佑百姓免遭屠戮。 ...... 夜色之下,难以入眠的不仅仅是州衙众人,通判郭文绍的书房里,也是烛光闪烁。 还是顽童年纪的杨业勤打着瞌睡,将茶泡好,然后被老师挥手撵到外边,连忙跑到伙房盯着。父亲和老师商量事情,还得他左右伺候,原本轻松自在的少爷生活从他被送入通判府时便嘎然而止,光是被打手板,已经不下五次了,这样的日子让小业勤郁闷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老师是通判老爷呢? 书房之中,杨天意躬身站立,述说着与沈植沟通的情形,如今海贼势大,若是能通过和谈,将华兴财宝控制在手中,府城、省城、甚至朝廷,有的是人替咱们说话,给林辛佬一伙弄个上岸的名份,更是不难事,倒是海贼夺宝出海,咱们才最为被动,上下都难满意,其中利弊,沈植看的极为明白,言语中对和谈颇为热切,直言近日便会挥师来崖,与海贼来往勾兑,力争一举拿下榆林港。 听过杨天意描述,郭文绍微微点头,对杨天意辛苦奔走表示赞赏,自己这边,虽然还未说服知州张素,但也不打紧,这几日他便会自行给府城戴大人、欧阳大人写信,陈述和谈利弊,只要能诛灭华兴人,让一众海贼拿些好处,又算得了什么? 华兴人携重宝进入榆林港的消息已经广为传扬开来,林辛佬捷足先登,优势又如此明显,躲在暗处的其它势力可以观望,作为正牌官府,却很难袖手不理,其中核心,便是华兴财宝的归属,一旦流落出去,各级官员丢官罢职,并非难以想象之事。 如今林辛佬频频示好,开出招抚价码,既能解官府眼前焦虑,又能留下后续操作空间,未必不是一条可行出路,对此洞若观火的郭文绍百思不得其解,平日心思机敏的张素,这次为何表现的如此木讷。 从书房出来,杨天意刻意停顿片刻,又给小儿业勤安顿一番,才在仆人相送下离开,原本不安的心情再次昂扬起来,事在人为,于险途中争得一线光明,进而奋发,定能开创出全新局面。 ...... 秦子亮跟着赵海波上了飞燕号,说起一件奇特的事情来,他们这几日出海巡查,发现林辛佬的旗舰一直停在三亚海岸,并无挪动的迹象,关键是看守的兵丁很少,见咱们这边没啥动作,大部分都在林中基地安歇,防守极为松懈。 自从海滩大战之后,秦子亮便将外出巡查的任务承担起来,人家华兴人能奋不顾身救援乡民,他要是不做点什么,如何对得起水寨官军的身份。 关于海盗入侵,梁继盛制定的应对方案是以守为主,静观事态发展,哪怕敌军近在咫尺,也尽量不做骚扰,待查明敌我实力,再行动作。 实际上,所有华兴人都明白,初到燕朝,最忌讳的就是冲动行事,毕竟人家本地土着有着消耗不完的资源,而他们却是净损耗,在没有确认站稳脚跟的情况下,任何动用底牌的行为都是危险的。 当下最为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把本地青壮组织起来,练兵基建两不误,只要敌人不动手,大家便倾力埋头发展,待港内建设初具规模,乡人彻底归心,才好宏图大举。 秦子亮自然不明白华兴人的心理,见海盗防范松懈,便想着偷一把鸡,和赵海波商量时,也是极为热切,别的不说,光是把那艘四百料的大船抢过来,就能让海盗气势削去一半,何况周边还有十余艘小船。 对于秦子亮的建议,赵海波多少有些心痒,但也不敢自作主张,让秦子亮多做侦察,自己先和王海洋商量一番再说。 事情也是赶巧了,和秦子亮抱有同样心思的还有曹廷义,梁继盛、曹洪等人在大食堂摆酒,为三人结拜庆贺,宴席之上,曹廷义便把这个话题抛了出来,喻邦泰初来,自然想见识一番华兴人大铁船的威力,也在一旁撺掇,梁继盛和王海洋稍作商议,这事就算敲定下来,让赵海波组织人手,趁夜偷袭一把。 推杯换盏之际,梁继盛还是出言叮嘱,那就是尽量稳妥,能抢多少算多少,一定要保证己方人员安全,现在还不到玩命的时候。 别人听不懂梁继盛的意图,王海洋和赵海波心中却是了然,当下最重要的,还是不能把海盗惊走,有这帮莽货在前边折腾,华兴集团才有上下其手的机会。 暗夜之下,喻邦泰站在基地码头,眼看着曹廷义带人登船,却将他撇下,相当不够意思。当然啦,人家是去打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二弟、三弟脑子发热,把自己带上,身旁的曹卫国和王海洋也不会同意。 金琳娜站在船头,调皮地向喻邦泰挥了挥手,将喻邦泰郁闷的心情直接击穿,脸上满是沮丧。 为了稳妥起见,曹卫国还是命令郑凯、钟进带领二连两个排,加上部分华兴队员一同前往,真要遇到危险,还是现代步枪管用。 既然要行动,又是夜袭,就要拿出些绝活,赵海波想来想去,还是向管委会申请到探照灯的使用权限,这种最新的船用安防探照灯,体积小,操作简单,绝对能把海盗们吓的魂飞魄散。 第133章 风云诡谲7(海岸夺船) 飞燕号打头,飞鱼号居后,带领两艘两百料艚船驶出榆林港,直奔三亚海岸驶去。 大家在讨论方案时,王海洋定了一条规矩,那就是严禁飞燕号闯滩,毕竟是夜间,海滩情况不明,万一搁浅,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不能抢滩登陆,赵海波便和郑凯商量,能不能放两艘冲锋舟下去,至少得在海滩上建个临时阵地,若是海盗来援,总能压制一阵子。 对于滩头阵地的想法,不等郑凯发言,曹卫国便提出反对,好不容易训练出几个合格兵员,哪能随意浪费,冲锋舟还是有些不牢靠,情急之下,落水也是大概率事件。 左不行,右也不行,赵海波才发现夜袭行动并不简单,自己脑子里的现代战法根本不管用,还是要和燕朝木船结合起来,否则抢船不成,再搭上人员伤亡,自己还这脸面还往哪搁。 加上各种条件限制,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想要就近观察,又怕引起海盗警惕,思来想去,赵海波只好带着郑凯、曹廷义、秦子亮等人赶往鹿回头岭,反正有望远镜这种神器,搞清楚敌情再行动,才是军人应有的做派。 在岭上观察半天,赵海波才发现事情真是难办,林辛佬的旗舰就在海岸停泊,问题是人家这停法实在科学,直接搁浅在近岸滩头不远,而且还在岸上钉有木桩,用缆绳将船只左右固定,哪是那么容易抢的,还没等你砍断缆绳,林中海盗便已冲杀出来,到时肯定少不了一场血战,黑灯瞎火的,岂不是要打一场毫无把握的混战。 在旗舰之前,还有两艘两百料战船停泊海中,以为护持,想来船上人员不少,都不用扯帆,直接收锚就能开战,加上周边十数艘小船,只要稍微耽误些时间,林中海盗奔出,夜袭行动便会以失败告终。 如此一来,除了打草惊蛇,大概率会铩羽而归。 ...... 见众人久去未归,王海洋和曹卫国有些不放心,曹卫国走不开,便让王海洋过去瞧瞧,若是困难太大,干脆取消行动,硬来来结果肯定不好。 对于海运部来讲,说不眼馋海盗大船,那绝对是口不对心,要不是顾全大局,王海洋早就带领船队封锁三亚海口,林辛佬的百余船只,一个不剩,都会成为海运部囊中之物。 这次梁继盛破天荒答应让海运部搞把大的,其实也有向喻邦泰等人展示实力的意图,相比曹家,这家伙的能量也不小,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要让人家帮忙,也得让人家看到自己实力,如此合作起来,基础才能牢固。 曹卫国怕风险太大,搞出纰漏来,王海洋心思却又不同,好不容易逮到露脸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见金琳娜正和杜莉等人在基地观摩配枪,便问她想不想参加夜袭行动,这位女船长连连点头,表示正有此意,随即便跟着王海洋直奔鹿回头岭。 登岭侦察完毕,王海洋便把大家聚在连珠寨中,商量起袭击方案来,虽然困难不小,但也要想办法试一试,毕竟机会难得,只有不断历练,华兴海军才能真正发展起来。 很快将战场形势分析完毕后,王海洋让大家依次发言,说出自己心中的袭击方案,以及对这次行动的把握程度,相比华兴这边力求万无一失的目标,反而是几位燕朝人想的比较开,在海上讨生活,生死本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没有这点心理准备,还当什么船长? 从信心上来看,曹廷义、秦子亮十分坚决,连金琳娜都跃跃欲试,不就是抢几条船嘛,咱们这么多人,又是夜袭,拿下的几率很大。 说起战术,这几位的想法基本一致,那就是靠帮作战,只要登上敌船,定要血战到底,把船上海盗杀光了,自然就能控制船只。 对于燕朝人如此粗糙、刚猛的打法,王海洋等人默然无语,如果不怕伤亡的话,最直接的办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最后,还是王海洋经验丰富,不断提出想法,才将整个夜袭方案完善起来。 具体来说,主要分两部分,一是解决那两艘护卫战船的任务,交给秦子亮和金琳娜带人完成,华兴这边各派五名枪手配合,其中郑凯、钟进各领一队。二是夺取那艘旗舰的任务,由曹廷义和赵海波共同完成,先由曹廷义带人攀上敌船,占据有利位置,然后赵海波再带人登船,有火枪开道,海盗们应无还手之力,至于牵连旗舰的缆绳,王海洋让赵海波去借两台电锯,拿这玩意锯绳子,绝对是手到擒来。 关于行动顺序,王海洋让秦子亮和金琳娜带船居前,多带火把,开始时不要急着跳帮作战,先把两艘敌船缠住即可,同时护住郑凯、钟进带领的队员,隔船杀伤海盗,为下一步跳帮创造条件。 乘着两艘敌船被纠缠住的功夫,飞燕号迅速前出,贴上那艘旗舰,曹廷义要第一时间带人攀上大船,赵海波这边的队员负责协助,反正在探照灯的加持下,船上的情况一目了然,若是海盗敢露头,直接开枪击杀,为曹廷义登船厮杀创造条件。 随后,飞燕号上的队员分作两队,一队继续做好飞燕号的护卫工作,另一队则由赵海波带领登船,协助曹廷义控制船上局面,并快速锯断缆绳,至于起锚的工作,还是曹廷义更为熟悉,就不需华兴这边代劳了。 一旦控制林辛佬旗舰,便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这时撑帆借风根本来不及,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旗舰和飞燕号用绳子连接起来,用拖拽的方式,将那艘旗舰拉入海面,只要能离开海岸一段距离,海盗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徒唤奈何。 在夺取旗舰的过程中,郑凯、秦子亮、钟进、金琳娜必须完成那两艘战船的控制工作,如果不能达成目标,即刻放火烧船,船上人员则迅速跳海逃生,而自带的那两艘大船,也需及时撤离。 作为最后的保障,王海洋会驾驶飞鱼号在周边巡视,随时支援各船作战,如有跳船人员,一律游向飞鱼号,三艘作战船只不承担救援任务。 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在夜间作战情况下,华兴这边根本分不清海盗和自己人,凡是试图登上飞燕号的人员,一律击杀。 在夜色下行动,混乱是不可避免的,只有严格的纪律,才能杜绝大部分意外情况发生。 听着王海洋如此精细的安排,三位燕朝船长一脸懵懂,不就是抢个船嘛,居然整出这么多花样来,最让三人无语的是,王海洋让他们三人,加上赵海波、郑凯、钟进不断重复自己的任务,以及预计进展节奏,总之是不胜其烦。 直到最后,三人才醒悟过来,若是华兴人每次都这么打仗,谁还敢跟这样的对手为敌。 第134章 风云诡谲8(海岸夺船) 这种近岸夜袭行动,金色世界号并不适合,金琳娜和赵海波商量过后,决定驾驶水寨艚船出行,相比普通货船,这些艚船装备齐全,更利于作战,至于人手嘛,手下那帮原本用来对付华兴人的“好汉”,早该变换角色,为人家华兴人出些力了。 绕过鹿回头岭,四艘大船趁夜缓缓而行,金琳娜打头,秦子亮随后,而飞燕号、飞鱼号两艘登陆艇远远拖在后边,静观前方两船展开行动。 真到行动起来的时候,郑凯才发现眼前的混血美女居然如此狠绝,直接命令船只从内侧贴撞过去,就在两船贴近的那一刻,已有数名壮汉坠绳跳入敌船,身后又有数只铁爪抛过,将两艘船紧紧拖拽到一起,剧烈晃动起来。 郑凯等六名华兴队员此时根本顾不上操枪,而是紧紧抓住绳子,尽力将身体稳定住。 行进的路上,金琳娜便指着系在桅杆上的绳子,要求郑凯等人将身体绑好,避免初期混乱起来,意外掉入水中,那可就出大丑了。 对于女船长的善意,郑凯表示坚决服从,现在可不是托大的时候。 见金琳娜不等船只停稳,便要跃入敌船,郑凯大声警告起来,让其驻留船中,发号施令,应付意外事件。 看看身后随船晃动的华兴人,金琳娜最终还是停下身形,大声呼喝着,让手下不要急着攻击,先控制住一处安全区域即可。 按照计划,有两名水手跑过来,前后将郑凯身形紧紧固定住,这才让郑凯腾出功夫举枪,前方果然有海盗冒头,随即传来尖利的枪声,几名突击过来的海盗应声倒地,这回轮到金琳娜惊诧起来,虽然距离不远,可这准头也太好了,说是神器绝不过份。 这种打法也是郑凯之前和金琳娜商量好的,率先进入敌船的人员不需急着攻击,而是引诱海盗上前,只要敢露出身子,他们这边就能解决,不管能不能打中要害,只要距离足够近,击伤海盗应无问题。 从现场表现来看,效果出奇的好,一众海盗直接就被打蒙了,那几名先期登船的好手,挥刀过去,轻易便将率先攻来的几名海盗杀死,吓的后续海盗根本不敢攻过来,直接的后果便是一排战士迅速攀爬进入敌船。 随着安全区域不断扩大,郑凯等人在水手们的护持下先后登上敌船,不用管身体的稳定,射击效率明显提升不少,很快便见海盗纷纷跳船,这样的屠杀场面,再勇猛的人,也难长久坚持。 相比金琳娜这边的粗野打法,秦子亮可要稳妥的多,反正敌船已经下锚,短时间内很难做出有效反应,秦子亮干脆采用前快后慢的行船节奏,让己方船只稳稳靠近敌船。 待船情稳定,钟进等人的射击效率随之提升,同样有两名水手护持,在击杀数名冒头海盗后,攻击人员顺利跃入敌船,依序展开攻击,很快便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域。 当然,稳妥也有稳妥的缺点,那就是总比金琳娜那边慢上一线。 像这种快刀斩乱麻般的跳帮作战,无论是金琳娜,还是秦子亮,都是第一次遇到,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久久难以忘怀,对华兴人的实力认知,更加清晰起来。 和这样的对手为敌,林辛佬算是倒了血霉。 ...... 四艘大船正在混战之际,海面上猛然亮起一道强光,飞燕号迅速穿过混战区域,直接抵近那艘旗舰,在探照灯的光芒覆盖下,毫无隐秘可言。 飞燕号刚刚停稳,数只飞爪被抛向前方船艏,曹廷义一马当先,身体如飞鸟般飘向敌船,没有夜色遮蔽,仅一个纵跃,便踏上旗舰甲板。 站稳之后,曹廷义举目四顾,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合着身后两边打的那么热闹,而自己所站立的旗舰,却是一条空船。 随着同伴先后登船,不远处的船艉处传来几声“扑通、扑通”的声响,想来应该是船中人员见事不妙,果断选择跳船逃生。 见此情景,曹廷义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招手让赵海波等人赶紧上来,没想到之前预想中最困难的任务,居然会如此轻松。 登船之后,赵海波正要带人去锯缆绳,曹廷义又谨慎起来,带着人将甲板上搜寻一遍,才让赵海波等人过来。 接触多日,曹廷义也知华兴人的性命金贵,自己还不能得意忘形,真要让哪个不开眼的海盗来一下子,这趟买卖算是白干了。 准备牵引绳索的时候,曹廷义才醒悟过来,人家林辛佬的座船,哪会让那帮小海盗随意糟蹋,没人才属常理,可惜林盟主千算万算,没算到华兴人大铁船如此勇猛,拖走他的旗舰,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 海岸上,一众海盗奔行而来,看着盟主旗舰被缓缓脱离海岸,除了大声叫喊,一时也无计可施,附近的船只想要过来救援,却被那刺眼的亮光惊的魂飞魄散,而光芒之中,还有一艘大船四下巡游,无帆无浆,行动自如。 行动结束之后,飞鱼号主动将断后任务承担下来,只需随意在海面穿行一番,不时朝蠢蠢欲动的海盗船只放上两枪,便能让惊骇莫名的海盗们逡巡不前。 最细致的筹划,加上碾压般的实力,让这次突袭行动变的略显滑稽,当海盗们觉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失去干预能力。 ...... 船队缓缓返回榆林湾,各船将少量伤员转移至飞鱼号,送回榆林港,其它船只则在海湾驻留,毕竟那艘旗舰夜间入港困难,就地休息,清理船上杂物,待不久后天光放亮,再行入港,才是最好选择。 梁继盛、李政、曹卫国、曹洪、喻邦泰、施耀等人齐齐在聚在码头上,拉住王海洋问个不停,头一次主动出击,大家的心都悬了半夜。 清晨,当飞燕号拖着林辛佬的旗舰缓缓驶入榆林港时,各处汽笛鸣响开来,远远近近爆发出长久的欢呼声,所有的恐惧、阴霾,都在这一刻化作烟云。 喻邦泰和两位结拜兄弟热烈拥抱起来,当日自己冒险入港,现在看来绝对是神来之笔,和这样的一群人做朋友,才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运气。 杜莉带着几名女将,将金琳娜簇拥到中间,欢喜地问候着,眼中满是钦佩。 当喻邦泰想起自己女人也在船队之中时,才发现金琳娜已被一群华兴女人拉上浮桥,只能学着华兴人,将大拇指高高竖起,与回首相望的女船长远远对视,心中俱是骄傲。 第135章 浅议配枪 榆林港内,东西两岸各有不同,东部海岸直到黄泥岭,加上对面的湳西农庄,一派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丝毫不受战争影响,而西部海岸则大为不同,各项工程全部停止,当下就干一件事,那就是练兵备战,这帮海盗祸害完乡里,迟早还得来攻打榆林港,到时光靠血勇之气,显然是不够的。 基地训练场上,第二批士兵训练已经结束,将保安团的士兵人数增加到三个连,四百余人,正在进行的第三批士兵训练任务已经转至打嗥岭下,近千名青壮正在那里日夜操练,随着海岸夺船行动的胜利,大家的备战热情愈发高涨起来。 对于军事部来说,配枪工作纯属无奈之举,火枪手的训练本来就极为繁琐,基本没有速成的可能,问题是海盗侵袭之事来的太突然,根本就无法按部就班地进行人才培养,配枪还是不配枪,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梁继盛、曹卫国等人。 除了人员培养问题,还有就是火药不足的问题,现在抢来的火药,用于训练还凑合,打起仗来,根本就不够用。 最后,还是枪械专家王学军一推定音,反正也没几个人,先配备起来再说,学不会射击,学学拼刺刀,也是好的。 所谓旁观者清,梁继盛当下一拍大腿,表示同意,先让大家练起来,以后再慢慢完善嘛,事情不干,啥也不缺,但也没得用,只有先干起来,才能查漏补缺,不断进步。 既然决定配枪,难题便转到工业部这边,不管是燧发枪,还是火绳枪,当下还处在零件状态,最关键的一点,是枪身不足。穿越之前,考虑到货船空间有限,林志刚他们不仅没有装配整枪,甚至连木制枪托,也仅带了五百件,用于应急,反正不管新世界情况如何,总不会缺木头吧。 这五百件存货让林志刚逃过尴尬,带领工业部的同仁们,很快便将三百支火绳枪装配出来,送到东海基地,同时让人通知陆冠南,先把造船厂的筹备工作放一放,现在生产枪托才是最重要的。 曹卫国见送过来的是火绳枪,顿时有些傻眼,那么多燧发枪,怎么拿这玩意儿糊弄我,恶补过枪械知识的曹团长可是识货的。 王学军笑着给曹卫国解释,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用途,从拼刺刀这个角度来看,火绳枪和燧发枪没啥区别,二是训练,战士们初期能把火绳枪练熟了,就算不错,更为复杂的燧发枪,还是等下一步火枪手水平上来,再行配备也不迟。 曹卫国皱着眉头,表示你这都是托词,主要还是瞧不起我们保安团,就算是训练,一步到位不是更好嘛? 王学军无奈地摇着头,只好给曹团长普及了一番燧发枪的使用细节,然后告诉曹卫国,优质燧石可是消耗品,你只要舍得用,我就给你换。 曹卫国脑子有些发懵,不就是打火石嘛,燕朝人天天生火用的东西,有啥稀奇的? 王学军无语地比划了个打火的动作,让他以后观察生活再仔细些,人家普通人生火,多打几次没关系,你这是打仗,要是不能一次起火,你说你上火不上火? 曹卫国恍然大悟,原来核心还在“优质”两个字上,能保证一次打火成功的燧石,平日里确实比较少见,乡民们生火,可是要比划数下,才能将干柴引着,要是用这种火石开枪,还不如直接抡刀来的爽快,自己恶补的那点知识,在人家专家面前,显然是不够用的。 了解情由的曹卫国随即虚心请教起来,这种优质燧石是不是很难找,王学军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对于咱们来说,眼前的大燕朝,还是一个陌生国度,凡事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说完心中无奈,王学军笑望着曹卫国,直言换不换你说了算,毕竟兵是你的,枪也是给你用的,我们这么做,也是替你筹划。 王学军的回旋镖打过来,曹卫国嘿嘿一笑,表示这帮小子还嫩了点,先拿火绳枪练练手也好,再看手上的火绳枪,似乎顺眼了许多。 刚在枪型上达成一致,王学军又问他会不会拼刺刀,这回曹卫国学精了,表示小时候在电影里见过,玩打仗的时候用木棍学着比划过,好像并不难。 不等王学军反驳,一同前来的冯振川老爷子失声大笑起来,要是看看电影就能学会,战场上哪会死那么多人? 曹卫国看着这位玩了一辈子枪的老技工,顿时心虚起来,关键是自己上战场的年代,拼刺刀这种古老技术,早就淘汰了。 实际上,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拼刺刀技术,说起来并不复杂,用“刺、挡、拨”三个字就可以概括,确实不算难,关键是力量、速度、敏捷度这三项,对人的要求就高了,没有成千上万次的训练,根本玩不转。 在冯振川老爷子看来,想要把拼刺刀这种技术练出来,除了以上这些条件外,还需一项必备能力,那就是强大的心理素质,作为肉搏杀人技,没有收割生命的勇气,练的再好也白搭。 说完这些条件,曹卫国沉默下来,照这个标准来弄,自己手下的战士确实差点意思,想要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光是简单把枪配下去,还是不行的,训练、选人,哪一样都不能忽视。 细思之下,曹卫国把李政、王兴等人都叫到跟前,直接在场边竖了一块大黑板,让王学军和冯振川给大家先上一课,再讨论下一步配枪事宜。 和曹卫国简单商量几句,王兴、梁勇、郑凯、钟进,加上新成立三连的连长邱树杰、监军使孙绍军又往回跑去,不一会儿,便将手下的几位排长、副排长叫过来,让他们一同听课,不管能不能听得懂,听听总比不听强,很快便在训练场的一角聚集起来。 见此阵仗,王学军和冯振川顿时紧张起来,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保安团谦虚起来,还真让人不好适应,讲枪械技术,这些人未必愿意听,还是先从拼刺刀讲起吧。 王学军把一枝装了刺刀的火绳枪拿在手里,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两个数字,一个是150,一个是50,前者是火绳枪的长度,后者是刺刀的长度,二者组装在一起,大约在185厘米左右,也就是说,在场归义民的个头都没火绳枪高。 解释过尺寸之后,王学军反手将枪托展示出来,告诉在场众人,尤其是那帮跃跃欲试的归义民军官,这玩意单手是玩不转的。 第136章 战法研究 上课的效果极好,无论是华兴人,还是归义民,都对刺刀战有了基本的概念,至于射击技术,王学军根本没讲,反正现在也用不上。 对于能够使用华兴神器,归义民战士们热情极为高涨,可真要把这东西运用成熟,才发现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首先是身高的问题,像杨宽这种一米七以上的大个,在归义民中绝对是少数,也就十余人,大部分人都在一米六左右,甚至一米五左右的战士还有不少,偏矮的个头让不少人直接退出配枪范围,除非你的力量奇大,有把握将刺杀效应发挥到最大。 其次是力量,让冯振川惊喜的是,几个月的艰苦训练,加上良好的伙食,战士们的爆发力都不错,加上平日在用刀上下的功夫极大,手腕上的力量也很足,十分适合拼刺刀。 在速度和敏捷度方面,战士们的差距便显现出来,三连新手多,合格的不多,一连、二连反而优势不小。 最终,有三百人进入训练名单,其中身手最好的五十人由冯振川老爷子亲自教授,其它人则在各自连长的带领下,拿着燕朝短枪,练起了刺杀。 紧锣密鼓的训练过程中,曹卫国、李政等人又商量起战法问题,就这么点兵力,这么点枪,若是没有配合,哪能打得过如狼似虎的海盗。 没有实践,就只能凭理论和推导来设计,剩下的在战斗中慢慢调整,毕竟和古人打仗,谁也没有经验可循。 海盗武器之中,长枪不多,主要以长刀、短刀为主,也没有更多成型的战法,更多是靠个人武力和大家常年在一起的默契打仗,乱是乱点,但是战斗力还是十分惊人的,从东海沙滩一战就能看出来,那种拼命的架势,可不是官府兵丁能比的。 刺刀战中的“刺、挡、拨”三种动作,在面对刀具时,挡和拨都很难使出来,总归是木头枪托,根本经不住刀具连续砍削,另外,如果伤到枪管,这亏可就吃大了,毕竟这些现代装备,都是大家的心头肉。 说到优势,那就是枪身够长,只要抓住机会,迅猛一刺,任你武功再高,也得留个血窟窿。 若是对上燕朝长枪,人少时群殴,人多时赶紧跑,让华兴人用现代步枪解决。 实际上,长枪这种兵器,主要用于结阵作战,捉对厮杀混战,并不能发挥其优势,反而因为不好挥舞,成为累赘。 和海盗这种野路子作战,大概率会是混战。 商量之后,曹卫国定下两刀一枪的配置,单独行动时,两位刀手为前后配置,将枪手夹于中间,一是护卫枪手安全,二是为枪手创造刺杀条件,实战中,刀手除了护卫枪手,还有干扰敌人的作用,真正的杀伤任务,则由枪手完成,即为以正攻守,以奇建功。 在实际战场上,更多是群体混战,阵法也要随之变化,按照曹卫国的想法,还是正奇结合,刀手在外,先行迎敌,枪手在内,寻机刺杀,或为圆阵、或为方阵,道理都是一样的。 从分工来看,刀手为正兵,负责当先对敌,火枪手则为奇兵,乘乱果断刺杀,了结对手,讲究一个干脆利落,用曹卫国的话来说,一枪刺下去,只要能伤到敌人,就算成功,不要求完全击杀,只要保证其丧失战斗能力即可。 对于这种三人一组的阵型,大家也说不上好坏,只能依此训练,通过实战检验,再一点点优化,只是让归义民士兵当主力的想法,目前看来是不可能了。 定好阵型战法,曹卫国又强调起纪律来,一旦局面混乱起来,战士们必须就地找人结阵,还是遵循以多打少的原则,实在对面敌人太多,必须先行撤退或者找地方藏匿,绝不能随意拼命。 总之,在华兴军队中,除非迫不得已,单打独斗这种事情,是被严格禁止的。 另外,就是华兴人优先的规定,若是在战场中发现有华兴人落单或者被围,归义民士兵必须全力救援,怕死逃跑者,战后一律罪加一等,不仅自己会被处死,家人也将一起获罪,受到重罚。 说白了,打不过就跑,在华兴人这边并不算违规,但是,要敢抛下华兴老爷独自逃生,那就是死罪。 在此基础上,郑凯又补充了一条,依据曹卫国所提战法,也可以应用到华兴人这边,一旦出现华兴队员离开阵地,向前攻击的情况,归义民士兵必须第一时间向华兴队员靠拢,先把防护工作做好,至于杀敌任务,只要具备射击条件,再厉害的海盗也是白给。 郑凯这个建议还是从夜袭夺船过程中学到的,当时秦子亮和金琳娜不约而同地选择先保护好华兴人安全,再图接战的夺船方式,效果出奇的好,说白了,两名水手组成一个稳定支架,只要保证华兴人能够顺利展开射击动作,后边的夺船战斗便会顺利很多。 同样的战法用到陆地作战,道理也是一样的,拥有现代步枪的华兴队员,才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因此,不管何种战法,何种战斗情形,核心就一点,保证华兴神器能够稳定发挥作用,定会无往而不利。 对于郑凯补充的建议,曹卫国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大家又细细讨论一番,才形成一份简单的战法方案。 实际上,不管现在想的有多好、多全,最终还得经过战场检验,才能确定下来,毕竟这种现代、古代混搭的战斗,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更遑论胜券在握了。 ...... 训练场上,五十名拿到“刺枪”的归义民整队站立,之前的排长、班长,现在又统一变回士兵,开始新装备的训练。 讲解完动作要领后,周子毅等十人出列,按照冯振川的要求,摆出刺杀动作,然后冯振川老爷子开始耐心地讲起啥叫重心,啥叫速度,如何发力,以及握枪的姿势,总之先把枪拿稳了,别一个踉跄,敌人没刺着,自己先来个狗吃屎。 一个刺杀动作,华兴人能讲出一堆道理来,而且还让大家一一背下来,实在背不下来的,华兴长官绝不客气,鞭子随时会抡下来。 好不容易将动作要领记下来,之后的“刺、挡、拨”动作更加枯燥无聊,除了重复,还是重复,最让大家无奈的是,老爷子手中拿着个小本,挨个给他们打分,搞的这帮精英士兵个个心惊胆战。 “分”这个东西,在华兴人这里可是天大的事情,分高的,可以多拿银子,早升官,要是不及格,曹团长可不惯着他们,排长变班长,班长变士兵,甚至直接滚蛋,都是有可能的。 数月以来,所有的归义民士兵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玩命训练,拼死战斗才有出路,华兴人从来不养废物,而分这个东西,就是判断你是不是废物的主要标准。 教的认真,学的主动,大家的动作便越来越纯熟起来。 第137章 风云际会1 三亚水寨之中,众位首领好不容易才将暴怒的林辛佬安抚下来,尤其是杨谭,一个劲表示,再等些日子,待姜戎练熟弓兵,咱们定能踏平榆林港,将盟主旗舰夺回来。 最让林辛佬无语的是,驻扎在林中营地的那位首领,居然连夜带人、带船跑路了,回来报信的还是杨谭手下,话语中除了惊慌,基本说不清事由。 直到杨谭缓缓相问,才渐渐厘清脉络,旗舰肯定是被华兴人抢走的,问题是夜晚的海面亮如白昼,该作何解释?难道这华兴人会施放妖术? 众人心中疑问重重,又遣人从林中营地叫回数人,俱是一样说辞,虽然心中讶异未除,但也不敢深问下去,毕竟忙了近一月,如今箭在弦上,已无半分回转余地,难不成因为害怕妖术,就不打这一仗了吗? 从暴怒中恢复过来的林辛佬默然无语,只是要求杨谭加快练兵,各位首领整顿队伍,该抢的地方也抢的差不多了,把财物给兄弟们分分,务必将士气激发出来,待攻下榆林港,咱们个个都能发家致富。 下午的时候,刘方才返回水寨,大家伙齐齐抱怨起来,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你这个联络人动作也太慢了,另外就是钟广去哪了,怎么没一起回来? 刘方脸上多有焦虑,直言西边也出事了,琼州府的官军突然来到崖州,就在城下驻扎,随时可能攻击咱们振威军。 林辛佬的心情再次阴郁起来,扭头看向杨谭,不是说好了招抚的嘛,怎么还派大军前来,难道是要和华兴人两面夹击吗? 杨谭正欲答话,刘方却抬手止住,说是琼州府军还算客气,并未展开攻击阵型,倒是雷廉副总兵宋应存的率领的客军,先行跨过镇南桥,扎下营盘,颇有要动手的意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姗姗来迟,钟广更是守在营中,须臾不敢离开。 琼州本地守军安然不动,雷廉客军却表现的如此积极,这算是怎么回事,刘方一席话将所有人弄的一头雾水,议事厅中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旗舰的事情还没解决,又冒出个官府援军,形势开始对振威军不利起来,若是再弄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这日子还咋过?大家可都是来吃肉的,可不是来吃屎的。 议论之间,杨谭率先发言,表示自己会尽快和州城那边联系,搞清楚状况,咱们现在也没必要慌乱,如今振威军兵强马壮,无论是官军,还是华兴人,都能应付下来。 林辛佬看向刘方,问他官军数量,若是规模较大,还真得细细思量一番,别偷鸡不成蚀把米,算上自己的旗舰,以及海滩的伤亡,这趟买卖至今还赔着呢?再想想近日抢劫收获,尽是些粮食、特产,银钱宝货却寥寥无几,若是不能攻陷榆林港,自己这个盟主可就成了笑话,以后也别在广海混了。 刘方皱着眉头,表示过河的官军并不多,也就四五百人的规模,关键是人家宋应存名气太大,带来的定是精锐,至于琼州府军,还没来得及探查,从扎营规模来看,两三千人还是有的。 情况不明,在这里瞎议论也没什么意思,林辛佬让杨谭赶紧和州城那边联系,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然后挥手将众人遣散,单独和刘方密议起来。 旗舰被夺,对林辛佬的打击极大,此时虽然冷静下来,知道不能贸然行事,但心中郁结之气,终是难消,就想和刘方唠叨唠叨,算一算近日气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关于旗舰被夺之事,刘方也是大为诧异,那么大一条船,又是在夜里,还有人看着,居然就让人拖走了,真是活见鬼了。 林辛佬笑了笑,直言就是见鬼了,那个驻守林中营地的首领也是稳妥之人,若不是受了极大刺激,哪会义无反顾地逃走。 刘方一时无语,林辛佬平日为人极重义气,否则也不可能聚集数千人来崖,那首领更不会因为畏惧追责而逃,思来想去,如今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华兴人施放妖术,让那首领心生绝望,才断然出逃。 在刘方看来,经过海滩一役,华兴人作出任何离奇之事,均非古怪,只是自己见识短浅,无法理解而已。 沉吟许久,刘方才极为纠结地说出心里话,此时崖州事态实在太过诡异,咱们现在损失虽大,但还有些本钱,不如舍弃诱惑,扬帆远去,只要兄弟们齐心协力,不怕没有大好前途。 刘方居然说出如此丧气之话,完全出乎林辛佬意料,脸上立时现出狐疑之色,心中更是多有诧异,难道这小子也被吓破胆了?往日那个胆大包天,智谋出众的刘方哪里去了? 虽然心中不喜,林辛佬还是摆摆手,表示如今军力日盛,哪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况且振威军草创,拿华兴人磨刀也是当然之举,绝不能轻言放弃。 见林辛佬仍旧信心十足,刘方神色稍稍振奋起来,表示自己定会谨遵大哥指示,冲锋在前,绝无二话。 林辛佬脸上鄙夷之色一闪而过,言语中却多有抚慰,让刘方倾力拦住官军,待咱们大军夺了榆林港,再返身威慑官军,到时大事必成,而原本交予刘方的联络任务,此时却是只字未提。 在林辛佬的亲切抚慰之下,刘方的表现也渐渐热情起来,随即请示林辛佬,若是官军相逼太甚,自己是否可以给予反击? 林辛佬当即点头应允,表示择机打上一仗,适当展示一番实力,再谈招抚之事,官府才能用心。 得到林辛佬支持,刘方神色变的坚定起来,表示自己定会倾尽全力,和官军周旋到底,确保攻榆计划顺利实施,并祝大哥马到功成,早日成就大业。 ...... 夜色下,刘方缓缓走出水寨,脸色阴郁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对于劝林辛佬离开的想法,左右斟酌许久,总是难以启口,刚才稍稍一提,便知毫无成算,心中更是失落至极。 既然相劝不成,未来分道扬镳便是顺理成章之事,对于刘方来说,如今只能替大哥挡住来犯官军,以此来了却往日情份了。 寨门附近,杨谭和姜戎从阴影中走出,看着骑马远去的刘方,杨谭心中大惑不解,往日精明强干、事事冲在前头的刘方,怎么经过海滩一战,会变的如此畏首畏尾。 姜戎的看法迥然不同,刘方这人要么是被吓破胆了,要么就是和华兴人有所勾连,和谈之事,还是不要让他参与为好。 杨谭点点头,同时告诉姜戎,不得随意诽谤刘首领,人家的能耐、名声,可不是咱们能比的,如今只是时运不济而已。 第138章 风云际会2 刘方一行刚过义兴桥,便有人从路边走出,招呼大家往水蛟村走去,一位首领带着数个头目等在村口,将刘方迎入村中,携手叙谈之间,显得极为热络。 在水蛟村休息一晚,刘方一大早便带人启程,急速返回大营。 ...... 崖州城下,通判郭文绍受知州张素委托,带着大批粮草,前来慰问府城援军,沈植、赵德恭等人在营外迎候,将郭通判一行让入大营之中。 燕朝文武地位差距极大,再厉害的武将,在文官面前都是小弟,而重文轻武,甚至以文治武早已成为官场惯例,因此,沈植虽为琼崖参将,也得主动向通判郭文绍行礼,并引其坐到主位,自己则在侧位陪同。 言谈之间,郭文绍认为崖东地区已然糜烂,难以挽回,倒是这海贼颇有意思,一方面残害百姓,犯下滔天罪行,另一方面,却主动成立振威军,替朝廷分忧,其中意味,还需沈将军多多探询,刚柔并济,将这伙海贼收服。 与海贼相比,前期贸然闯入榆林港的华兴人才是心腹大患,从之前州城沟通情况来看,这帮华兴人占据榆林港,大有长期定居之势,若是任其发展,迁延日久,恐怕危害更甚于海贼。 如此两伙强徒,把崖东地面搅的天翻地覆,却又互为仇寇,形成对垒,为大军围剿带来机遇。 二者之间,孰轻孰重,还需沈将军细细思量,务必厘清其中利害关系,有的放矢,将此复杂局面一一解开,既为朝廷肃清隐患,又能还崖东百姓太平光景,作为州城牧首,知州张大人亦会极力为沈将军请功。 对于郭文绍的言论,沈植连连称是,自己带大军来崖,就是要化解危局,平灭匪乱,也请州城这边能鼎力相助,互通消息,务必将海贼,夷贼一并剿灭,共建不世之功。 双方交流一通,郭文绍便起身告辞,继续前往客军大营,进行慰问。 ...... 和沈植这边相谈甚欢相比,郭文绍和宋应存的交流却十分艰难,不管郭文绍如何暗示,宋应存只言平贼,不管是海贼,还是夷贼,都是朝廷大患,俱需大力剿灭,如今援军力量严重不足,还需州城这边加大请援力度,引省城大军前来,形成军力优势,一举将海贼、夷贼驱逐出去,守卫我朝大好江山。 对于宋老将军的固执,郭文绍十分无奈,只得好言抚慰,请其多多歼敌,以壮我大燕声威,心中却颇为不屑,就你这寥寥兵力,还不是飞蛾扑火,如此不知变通,如何称得上名将? 宋应存声名在外,郭文绍也不好过份拿捏,简单交接过粮草物资,便起身告辞,有沈植居中主持,想来这客军也翻不出啥浪花来。 返回之时,随行中有数人悄悄离开队伍,东行而去。 ...... 客军大帐之中,永安所百户焦横、乐民所百户金孟麟正在极力劝说总兵宋应存退兵,毕竟人家正经守军还在州城下观望,咱们充什么大瓣蒜。 宋应存由着他们聒噪,自己却在专注地研究舆图,就他这点兵力,直奔三亚水寨肯定是找死,从路线来讲,最好的做法是往东南方向,争取把通远巡检司拿下来,然后背靠海岸,捏住海贼尾部,待时机成熟,便可攻击海贼。 若是不能拿下巡检司,与海贼形成对峙也是好的,至少能让其首尾不得相顾,到时沈植率领大军前来汇合,便能起到威慑海贼的作用,然后静观其变,形势定会主动许多。 若是海贼势大,从海岸登船,亦能保全军无碍。 按照宋应存的计划,客军在前,守军在后,逐步沿驿道向东威逼海贼,必能形成震慑之势,若海贼返身来攻,官军可沿海岸节节抵抗,或者干脆登船返回,待海贼势尽,再次登岸骚扰,直至其逃离海上。 在宋应存看来,驿道沿海岸修建,便是他们进军的最大优势,虽然无法歼灭海贼,但只要能让其不胜其烦,便可达到将其驱逐出境的目的,若是能打几场小仗,歼灭几股小海盗,自己这趟就算没白来。 如此进军方案,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海贼无法全力攻击榆林港,听乡人所言,那里除了华兴人,还有数千避难百姓,若是再让海贼糟蹋一番,官府还有何信用可言。 宋应存的另外一层顾虑,便是榆林港,海贼一旦拿下榆林港,若是接受招抚还好,若是其扬帆海外,他和沈植必定难逃罪责。 待和焦横、金孟麟商量起进军方案来,二人才知刚才白费了半天口舌,老将军压根就没听进去半个字。 将自己的进军计划讲述一遍,宋应存便安排焦横去守军大营,与沈植等人商议协同事宜,遣金孟麟前往州城,向州衙汇报进军方案,以求支持。 如此步步为营,定能将海贼驱逐出三亚地区。 ...... 宋应存在研究攻守方案的时候,沈植等人也没闲着,和孙惟彦对着舆图研究许久,最后也盯上了位于郎凤岭附近的通远巡检司,毕竟海贼是否诚心招抚,现在还没有定论,若是其顺利得手,然后溜之大吉,作为琼崖参将的沈植,定是第一罪人。 能够给海贼施加些压力,招抚之事才好谈,这才是沈植当下的想法。 无论如何,沿海岸咬住海贼身后,然后亦步亦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两人商量许久,孙惟彦突然问出一个灵魂问题,那就是省城的大军是否已经开拔,如今驱虎吞狼之势已成,若是没有后续援军,咱们这点兵力,可堵不住海贼外逃。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海贼近日便会攻击榆林港,到时省城大军未来,主动权便尽在人家海贼手里了。 沈植心中苦楚,一时无法言说,与府城来往书信不断,却无半句省城大军消息。 ...... 州城之中,张素无奈地将一纸公文递到郭文绍手中,随之便是一声长叹。 郭文绍接过公文,细细端详片刻,亦是一声长叹。 公文中的内容不多,其中最为核心的一条,便是那位重病不起的两广总督,正式驾鹤归去,大家日盼夜盼的省城大军,怕是很难尽速到来了。 从城外劳军返回,郭文绍正要和张素汇报情况,却收到这么一条惊天消息,顿时呆坐当场,没有大军护持,别说海贼,恐怕连华兴人也压制不住。 从公文中可以看出,当下省城已经乱作一团,在朝廷旨意未下之前,没人敢随意调动军队,至于崖州荒僻之地,就算是糜烂到底,估计也没人在意,其中无奈、酸楚,让张素、郭文绍二人久久难言,心中再无主张。 第139章 风云际会3 崖州城中,州衙之内,相比往日的人来人往,今日却变的异常肃静,连门口都换成军士守卫,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在周边逗留。 衙堂之上,张素说出一个消息,海贼在祸乱崖东的之前,曾在榆林港打过一仗,结果大败输亏,这才占领三亚水寨,以图长远,其对华兴财宝并未死心,近期应该还会发动攻击,如此状况之下,咱们该怎么办? 另外,这个林辛佬极为诡诈,居然打出“诛夷贼、振国威”的旗号,成立振威军,美其名曰替国诛夷,还主动提出招抚,向官府示好,只是其行径却与招抚之事大相径庭,近月以来,劫掠、荼毒乡里,实属罪大恶极。 关于华兴人这边,张素也将数月和谈事宜一并通报出来,总之华兴人的和谈诚意很足,定居的决心也很大,其为汉人一说确凿无疑,如今面对海贼劫掠,主动收拢附近乡民数千,并在积极准备抵抗海贼攻击,其人入港以来,除了与官军冲突之外,并无其它恶迹。 张素发言之后,郭文绍接着说起自己所知信息,若论罪恶,海贼更大,但华兴人也不算小,虽未骚扰乡里,但攻击官军,占领榆林港的事实却在,其与州城和谈,也是图谋自立,并无归化我大燕的想法。 说起华兴事迹,郭文绍又提到一件事,那就是据逃难百姓反应,华兴人对在榆林港务工的百姓,强制要求剪发,这一举措和正在北方作乱的建奴如出一辙,可见其野心之大,绝非善类。 另据传闻,华兴人在榆林港收拢逃难百姓的同时,也在选取青壮,备战练兵,假以时日,对我大燕的危害更甚于海贼。 知州、通判各自一番言论,其中意图指向,颇为不同,堂中各位武将静默无声,根本没有参与讨论的兴趣,毕竟是政务上的事情,还是让文官们自己决定为好。 见没人搭话,张素也不强求,随即抛出眼下最大的难题,两拨强人在咱们大燕土地上打的热火朝天,作为这处土地的管理者,咱们这帮人是不是得干点事,总不能真的袖手旁观,当个透明人吧? 此话一出,堂中众人纷纷低头,真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大家都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关键是实力不济,外援又难至,谁也拿不出好办法来。 没有大军,只能任由两拨狂徒乱来,而他们这些人,能把州城守住,便是有功无过,总比省城那帮“怂货”强吧。 见众人再次无语,张素只得倾起身子,让老将军宋应存说说想法,论起打仗来,还是老将军经验丰富,当年平黎之战,宋应存可是一马当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见知州张素点将,老将军也不客气,直言形势诡异,咱们实力差距不小,当下只能实行骚扰战略,拖延时间,待朝廷对广东局面有所定论,必会遣大军前来,到时再行发动,必能一举功成。 细说起来,就是给海贼拖后腿,让他们打不成榆林港,顺便挣些军功,也省的府城、省城那些老爷们诟病咱们不作为,至于华兴人,若是他们打定主意不走,相关事宜可在战后由上官处理,若是他们选择离开,反正这帮人也没做啥坏事,咱们既然实力不够,由其跨海而去,想来也不会被上官苛责。 对于宋应存提出的策略,张素频频点头,表示老将军所言甚是务实,当下关键之处,便是阻止海贼攻打榆林港,避免再次出现生灵涂炭。 郭文绍皱了皱眉,接过话茬,说出心中疑问,能拖住海贼固然好,但若是海贼执意攻打榆林港,官军这边将如何行事? 宋应存不假思索,提出可趁其发动之时,全力攻其后路,让其首尾不能相顾,自然难以得逞。 对于宋应存的说法,沈植难以苟同,毕竟咱们军力不足,牵制海贼尚可,若是全力攻击,能否撼动海贼不好说,但损兵折将的几率肯定更大。 关于沈植说法,宋应存没有即刻反驳,作为客军将领,他能提出可行方略,便已算尽心尽力,至于能否形成定议,还得看州城、府城主政官员的态度。在他看来,一旦海贼攻陷榆林港,百姓受难是一方面,若是让这帮海贼夺了华兴财宝,然后扬帆远去,他们才没有好日子过呢。 财宝这东西,在华兴人手里,那叫物归其主,在官府手里,那叫收缴充公,要是到了海贼手里,那就成了无主之物,到时争夺起来,广海之上,将会永无宁日。 这些想法,老将军只能在心里想想,却无法在衙堂之上说出来,想来众人之中,并非都作此想。 最后,张素并未作出定论,而是对各位将领大加鼓励,表示大家可以放开手脚进军,粮草后勤等事,州城会一力承担下来,绝不会让将士们白白出力。 另外,城中豪绅感念援军恩德,纷纷捐款,已经筹集白银三千两,不日将由郭通判送至各位大营之中,用于犒赏有功将士。 待众人散去,张素长吁口气,和郭文绍一起向后院走去,言谈中,稍稍问起乐安守备陈觉的情况,府城援军已到,这家伙怎么连个面都不露? 郭文绍叹了口气,说是昨日派人稍信过来,信中言称乐安黎峒亦在蠢蠢欲动,似乎有呼应华兴之意,他现在须臾不敢离开驻地。 两人在小院就坐,一边品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张素没有送客的意思,郭文绍也没有告辞的想法,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进入正题。 许久,张素没来由地说起两人多年共事情谊,虽然也有摩擦,但总体还是愉快的,华兴来港之前,崖州百姓安居乐业,黎汉两族和谐共处,这处边疆荒僻之地也算平安喜乐,虽谈不上政绩斐然,但也足慰平生。 郭文绍也感叹起来,算着日子,咱俩任期早过,要不是华兴人突然出现,也许咱俩均已卸任离崖,回归乡里了。 面对如此危局,各人如何自处,却是难以言说。 夜色降临,张素将郭文绍送出州衙,口中说出心中所想。 今夜之后,你我各寻出路,务必保的崖州安宁,它日若有不测,必会相互扶助,绝不背信。 郭文绍笑了笑,和张素挥手告别,没再啰嗦半句。 ...... 醉红楼中,崖州千户陈继统做东,赵德恭、孙惟彦、马义等一干将领,围在参将沈植身边,吹捧之语连绵不绝,将沈植伺候的飘飘然,如坠云雾之中。 和琼崖众将聚众闹酒,不思进取相比,宋应存直接拒绝邀请,带人返回大营,自此对琼崖宵小不屑一顾。 第140章 风云际会4 小村之中,杨天意再次与杨谭会面,互通近日消息,才觉事情愈发麻烦起来。 杨谭声言振威军进攻榆林港在即,身后紧紧跟着一群不怀好意的官军,这算怎么回事,若是官府没有招抚之意,我们夺财走人即可,没必要单吊官府这一棵大树。 对于杨谭的不满,杨天意只能软语安慰,表示自己这边并无问题,招抚乃是长久之计,毕竟出海之后,群狼环伺,能不能走出广海,还是个未知数呢? 见杨谭稍稍平静,杨天意问起振威军近日准备情况,杨谭表情颇为振奋,表示姜戎真是个人才,率领两百余弓兵,已经初具模样,将来必能发挥重大作用。 对于招抚之事,杨谭还是希望杨天意这边再下些功夫,尤其是那个雷廉副总兵宋应存,确实是个硬茬,要是能说服其加入,将来分赃时,也不会让他吃亏。 听着杨谭建议,杨天意苦恼地干笑两声,表示能搞定沈植已然不易,宋应存那个老古董,根本就油盐不进。 叙谈许久,杨谭才说起近日沿海奇事,林辛佬的旗舰让华兴人夺走了,其中怪象,让人匪夷所思,想来华兴人的实力,定然远超想象,振威军虽然人多势众,军力强盛,但此番能否拿下榆林港,还在两可之间,咱们杨家也要准备起来。 杨谭此话一出,杨天意吃惊不小,连忙问起详细情况。 待杨谭将当夜情况描述一番,杨天意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打鼓起来,如今事态愈发大了,杨家一个土着豪强,若是事败,必会迎来灭族之祸。 杨谭对杨天意的担心深以为然,除了杨业昌在军中,有自己回护之外,六罗山杨家大宅,也要做好应急之策。 说罢家事,杨谭又回到原本话题,要求杨天意务必阻止援军过河,先让振威军全力拿下榆林港,只要拿下华兴人,咱们杨家必定兴旺发达,反之,则如杨天意所说,灭族之祸就在眼前。 说到这里,杨谭态度凝重起来,振威军的兄弟们都在以命相搏,你们那边也得拼尽全力,否则招抚一事,必成笑话。 事关家族命运,杨天意也不敢掉以轻心,让杨谭尽管提条件,他这边定会一力促成。 杨谭摇摇头,脸上现出狠绝之色,如今咱们杨家越陷越深,自当一往无前,全力相助振威军攻陷榆林港,如此才能柳暗花明,至于你后边的那些官员,也该他们出出力了,别冲锋的时候整天卖嘴,分赃的时候全力以赴。 ...... 此时的通远巡检司驻地,已经成了刘方、钟广的地盘,近千人四下分布,成为阻挡官军西行的主力,而周边村寨,俱被海盗变成兵营。 海盗劫掠之时,胡游带着弟弟胡春在水寨伺候,没敢参与抢劫,待刘方返回之时,胡游更是极为机敏地选择加入刘方队伍,帮着刘方到处寻人,将本已残破的刘方本队拼凑出来,其能力表现深得刘方欣赏,此时在大营驻地,已经颇有名气。 刘方返回大营,很快便将胡游叫到屋中,热情地让胡游与自己相对而坐,还亲自给胡游倒茶,一副要论兄弟情谊的做派。 见刘首领出奇热情,胡游心中狐疑,脸上则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辞让之下,才在桌前坐下。 二人寒暄片刻,刘方便转入正题,问起胡游在榆林港时的情况,以及其为何离港?又为何选择加入自己队伍?搞的胡游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半天放不下来。 刘方相问,胡游只得如实道来,一边说着自己过往经历,一边偷眼查看刘方神色,不知首领前往水寨一趟,受了什么刺激? 对于胡游这样的小角色,刘方本来不以为意,有个本地土着上下忙活,能给自己和钟广省不少事,至于其它用处,刘方也没作指望,就当新收了若干手下,同等对待即可。 从水寨回来的路上,刘方便起了和华兴人联络的心思,脑海中盘算着身边人手,才想起胡游这号人物。 凡事就怕琢磨,将胡游日常行止连贯起来,才发现这人不简单,虽然是为了亲弟弟加入己方阵营,但其人日常联络、逢迎机变的做法,一点都没显出被胁迫的窘态,若说这货内心热爱这份事业,其家人俱在城中,到底图了个啥?一番推断下来,刘方几乎可以肯定,胡游后边定然站着华兴人,否则很难说得通。 听着胡游在那儿胡说八道,刘方也不揭破,只是随意地聊着,然后话锋一转,问胡游有没有兴趣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榆林港的? 胡游头上渗出汗来,连忙起身站起,表示不敢,自己既然已经加入振威军,定会用心效力,至于首领从榆林港返回,定然艰难无比,但也是英明神武,能力超凡的表现。 刘方听后哈哈大笑,示意胡游安心坐下,表示近期有大事要干,若是你我兄弟不能赤诚相见,未来局面混乱起来,如何能保住性命。 胡游心中虽然慌乱,却还是缓缓坐下,问起是何大事?若是需要自己出力的话,一定鞍前马后,报答首领收留之恩。 刘方并未接话,而是沉默下来,慢慢品着茶,许久才反问胡游,对华兴人和振威军即将开始的大战作何看法? 胡游此时慢慢定下心神,见刘方不像是要诈自己的样子,便想着试探一番,若是人家诚心请教,自己太过拿捏,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 对于大战看法,胡游直言自己只是一介百姓,无法作出判断,但是关于华兴人,自己还是有些了解的,其实力之强,远超各位首领想象。 言谈之间,胡游还是犹豫着,询问起刘方离港之事,其中曲折,并非华兴人无能失误,首领这边定然也作出不少让步,才能安然脱身。 见胡游终于说出心里话,刘方也暗自轻吁口气,这小子果然来路不正,磨了这么半天,才开始试探自己。 既然有了开始,后面的交流便愈发顺畅起来,刘方坦承自己和华兴人之间有交易,而且以后还会交易下去,只是你胡游,到底扮演何种角色,此时务必得跟自己说清楚,否则未来合作,俱是搏命之事,来不得半点差池。 见刘方坦诚相见,胡游便不再矜持,直言自己前往林中基地之前,确与华兴有所勾兑,当时只说是帮着华兴人探查消息,谁知局面混乱起来,也没能给华兴人传递任何信息,倒是为了保命,带着弟弟胡春加入首领队伍,以避战事风险,现在想来,还觉十分惭愧,若是首领欲和华兴那边联系,自己倒是合适人选。 说白了,胡游也认为振威军极难成事,跟着刘方,远离是非之地,先把命保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此地离州城很近,将来想要逃跑,也比水寨那边便利的多。 没了命,富贵又有何用?这才是胡游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第141章 风云际会5 对于胡游的坦诚相见,刘方颇为意动,双手轻拍桌面,神情兴奋起来,随即告诉胡游,二人商议之事,务必守口如瓶,这几日自己就会准备好一切,待时机成熟,胡游便可返回榆林港,先把双方联络的通道打通再说。 两人正在密议后续事宜,屋门被人推开,钟广领着一个人走进来,嚷嚷着告诉刘方,郭斌这小子跑过来了。 ...... 海滩之战失败之后,郭斌并未前往三亚水寨,而是机智地选择驻泊三亚海岸,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一是对刘方战败十分震惊,船只停在海岸,去留都极为方便,二是还想寻觅机会,看能不能营救刘方,毕竟之前多受刘方恩惠,大家可是过命的交情。 杨谭返回水寨之后,林辛佬便让郭斌将林中营地管起来,顺便监视榆林港动态,待刘方漂流归来,郭斌喜出望外,一直在营中照顾,直到林辛佬数次相催,才送刘方上路。 刘方离开之时,也是叮嘱郭斌万事留意,切不可莽撞行事,华兴人并不好惹。 有了刘方的嘱咐,郭斌便老实呆在营地,丝毫没有攻击华兴人的打算,甚至华兴人外出探查,他也只是随意应付一番,尽量不与对方发生冲突。 千算万算,郭斌打死也没想到,华兴人会采取如此粗暴的夺船行动,那艘搁浅在岸边的旗舰,你就是大白天不受干扰的硬拖,没个上百号人,做好各种工程准备,哪能随意将四百料的大船拖走。 当夜,自己站在岸边,干看着那艘闪着白光的大铁船,发出呼隆隆的响声,轻而易举便将旗舰拖入海中,关键是自己系在岸上的粗缆,就是用巨斧死命去砍,也不会如此轻松吧? 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盟主的旗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郭斌只能干看着,甚至不敢有丝毫动作,据那些游回来的部众报告,华兴的火铳实在厉害,人还没到敌人跟前,身上便多了个血窟窿,根本无从抵抗。 在营中枯坐一夜,郭斌最终认定,这趟买卖怕是弄不成了,丢了盟主旗舰,虽然不至于拿命来赔,但自己在队伍中的前途也会就此断送,倒不如一走了之,天高路远,过上几年,还是一条好汉。 在和手下商议时,大家亦有同感,这华兴人着实诡异,非是咱们能力所及。 于是,在郭斌的带领下,大家伙纷纷登船,撇下杨谭部下,西行而去。 ...... 听着郭斌描述,刘方惊的目瞪口呆,钟广则拍着刘方肩膀,一边感慨,一边指着郭斌,直言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一路犹豫,最终还是选择和咱们搭伙,说你刘方有本事,一定能化解如此危局。 胡游站在一边,听说林辛佬的旗舰居然被华兴人拖走,也是暗自咂舌,身子慢慢向门口移去,准备偷偷溜走,人家三位首领交谈,自己可没资格旁听。 见胡游准备脱身而去,刘方连忙出声阻止,安顿他再次坐下,给钟广、郭斌介绍起来,这位叫胡游的兄弟,和华兴人那边关系甚密,可以帮咱们联系,为今之计,还是先把人家华兴人的想法摸清楚,咱们再决定未来前途,真像盟主那样,蒙头想吃个大的,怕是将来结果未必会好。 对于刘方判断,大家并无意见,只是在林辛佬这边,钟广还是颇有疑问,毕竟是咱们大哥,要是就这么弃之不顾,多少有些不讲意气。 刘方轻叹一声,言称哪有那么容易,不管大哥如何固执,咱们做兄弟的绝不能袖手旁观,崖州援军就在近旁,不把他们挡住,大哥如何能够安心攻打榆林港?这个责任,你我兄弟必须扛起来,不能让大哥顾此失彼。 说到这里,三人俱都沉默下来,这场仗能不能打赢暂且不说,只论当下局面,实在让人乐观不起来,心中郁闷之情,更是难以言表。 议论之间,刘方提出让胡游跑趟榆林港,先和华兴人联系上,将来乱局起来,大家不至于因为误会,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胡游摊摊手,表示自己可以回去,问题是回去说啥?各位的诚意如何?还有就是他怎么回去?走陆路太危险,走水路,你们几位首领谁能陪我跑一趟? 刘方和钟广看向郭斌,把郭斌看的心里发毛,连忙摆手表示不行,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自己可干不出来。 刘方轻笑着,将手搭在郭斌肩上,让他再好好考虑一下,你也是首领之一,只有你亲自前去,这份诚意才算十足,眼下形势诡异,只能行非常之举。 此时,三个燕朝年轻首领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杀,不就是咱们这些人的宿命吗? ...... 一大早,杨天意便在郭文绍宅院静候,待郭文绍从屋中走出,才紧跟着进入书房。 听过杨天意汇报与海贼沟通情况,郭文绍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思谋良久,才定住身形,言称自己已经上书府城、省城建议招抚,但如今省城乱作一团,想来难以形成定议,待将来攻陷榆林港,有华兴夷贼在手,招抚定议必来。 对于当下局势演进,郭文绍让杨天意去找沈植,催他尽快有所动作,只有抵在海贼尾后,咱们方能占据主动,将来和谈起来,才有建功的机会。 另外,就是让沈植放手作为,若是事败,无非是逃入州城,固守待援而已。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拼尽全力拿下榆林港,只要诛灭华兴,海贼的问题,有的是办法解决。 ...... 沉醉一夜,沈植懒洋洋地在屋中喝着茶,孙惟彦领着杨天意进来,显然有事相商。 三人在桌前就座,杨天意说起和振威军商谈情况,表示那边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能对榆林港发起攻击,只是在此关键时刻,官军却突然来崖,让盟主林辛佬大为光火,直言官府言而无信,将来分赃的时候,还请免开尊口。 说起招抚事宜,杨天意表示林辛佬已经极不耐烦,不排除行动之后,携财宝出海,不再理会官府提议。 沈植虽然心中不满,脸上却不露声色,让杨天意继续做好联络工作,他这边马上就会动作起来,率兵进入崖东,与振威军展开和谈,共襄盛举。 谈起宋应存的问题时,沈植哈哈大笑,直言有这老爷子在,咱们才好行事,否则这黑脸大汉,由谁来扮? 诸事议毕,沈植带领琼崖众将出城而去,直接赶往宋应存大营,商议下一步进兵事宜。 第142章 风云际会6 乐安城位于崖州北部,百里之外的深山之中,周围俱为黎区,当年黎乱骤起,便是附近抱由峒黎人率先发起,倏忽间波及整个崖州大地,足足近两年才平定下来,后在知州张素、琼崖参将何宗诚手中,完成乐安新城的修建,引广西狼兵驻守,才保得数载安定。 广西狼兵主要为广西山区俍人组成,实际上是燕朝西南地区僮人、瑶人的合称,其人最善争斗,尤其擅长山地作战,走山路如履平地,自入城以来,慑服周边,再无纷乱。 乐安城一经建成,便成为当地商业中心,虽然远比不上崖州繁盛,却也成为附近黎人、俍人、汉人互通有无之处。 此时狼兵无仗可打,而崖州山区条件又远好于广西,狼兵们或通书信,引家人前来,或与附近黎人通婚,建立家室,将城中人口进一步扩张开来,时至今日,四百狼兵,连同家属及部分定居汉人,足有七百余人,几乎翻倍。 ...... 乐安守备陈觉最近心情极为郁闷,州城那边不时有公文传来,希望他能带兵前往,自己报往府城的信息亦有回复,也是让他择机前往州城平贼,毕竟崖州地面,能拿的出手的,就剩下他这一支精锐了,问题是自己这里也不太平,山区黎人已然得知华兴来港的消息,加上那份传言,好多人鼓噪着要去榆林港看看,出岔子是迟早得事。 虽然不能即刻前往,陈觉还是尽量和州城保持密切联系,随时掌握那边的事态进展,得知琼崖参将沈植、雷廉副总兵宋应存到达崖州,陈觉便有些坐不住了,这要是再不去,自己这个小官怕是当到头了。 要想前往崖州,他就得和一个人商量,而这个人,此时正被他关在牢里。 ...... 符田岭受命离开榆林港,前往各处黎峒游说,宣传华兴集团的归义政策,效果相当不错,族中有田,相对富裕的村寨,表示会派人去看看,而大多数穷苦黎人,则是二话不说,扔下窝棚就走,这种只要认真做工,就给钱管饭的主顾,难不成是上天派来的救命神仙?再结合那句传言,更是向往不已。 当然,也有不少人提出质疑,符田岭也不争辩,反正崖州又不大,前去榆林港的路途并不远,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嘛,何况还有大铁船这样的奇景可以欣赏。 一路行来,符田岭三人收获了许多善意和感谢,原本忐忑的心情变的舒畅起来,尤其是看到黎人们艰难乞食的现状,心中百感交集,对自己当下的作为,更加坚定起来。 以前只觉黎人苦,如今亲眼所见,才觉世事艰难,红沙村那种勉强维持的生活,在一些山区黎人心目中,已经是可望也不可及的天堂日子,而符本黎和他说的那些话,让他更加坚信,只有黎人自己强大起来,才有与汉人和谐共处的可能,说白了,你自己啥也不是,凭啥让人家另眼相看。 出行日久,符田岭感觉自己像着了魔一般,恨不得把所有黎人都召集到榆林港,然后在华兴人的带领下,大家齐心协力,开创出属于黎人的新天地,这种使命感让符田岭常常满怀激动,其行程也越走越远,终于不辞辛苦,来到黎人密集聚居的乐东地区。 符田岭带来的消息让乐东黎人议论纷纷,询问的人多,敢于跟从的人却不多,原因无它,乐安城里的四百狼兵,是他们最大的阻碍,这些人打起仗来,可是比他们山区黎人还要凶猛,而要是没有守备大人的允许,大批黎人想要离开,那是不可能的。 对于黎人们的顾虑,符田岭并不着急,还是一如既往,执着地穿行在各处村寨,讲述着华兴的故事,以及他们美好的愿望,同时也告诉黎人们,咱们自己不能自强,人家华兴人就是有心扶助,也是白忙一场,汉人不是有句俗语嘛,“自助者天助”,咱们现在首先要自助。 符田岭的不懈说教很快便收获到当地黎人的友善,不管去哪里探访,总能受到热情接待,大家都说,他是真心为族人办事的好人,不少从未走出过山岭的青壮们经常会围在符田岭身边,听他讲华兴人的故事,以及外边千奇百怪的生活。 走遍乐东山区各处村寨之后,符田岭不再犹豫,独自一人走入乐安城,满怀希望地准备和守备陈觉谈谈。 对于符田岭的荒唐之举,倍感头疼的陈觉只能将其投入大牢之中,还得让狱卒善加对待,千万别把这位祖宗弄死了,至于谈话,陈觉可没那个心情。 ...... 走入牢中,陈觉心里明白,现在不和符田岭谈,以后会有更大的麻烦,除了出兵的紧迫性之外,附近黎人已经有了骚动的迹象。 符田岭并不惧怕这位守备大人,为了改变黎人穷苦的命运,从进入州城开始,他就已下定赴死决心,而一路艰难行来,也让这位黎村首领几乎脱胎换骨,对自己承担的使命倍感荣耀。 看着符田岭一副淡定的笑容,陈觉心情沉重起来,要是没有崖州乱局,他现在就想把这个祸害除掉,只是如今形势不同,不得不委屈协商。 相比陈觉的诉求,符田岭的想法极为独特,关于海贼祸乱的消息,他也略有耳闻,若是守备大人允许的话,他会去说服周边黎人,组织精干青壮,和大人一起去剿灭海贼,作为交换条件,那就是允许这些黎人去榆林港看看,若是华兴人果然友善,愿意帮助黎人改善生活,守备大人亦不能随意阻止。 关于符田岭提出的条件,陈觉有所预期,只是其愿意配合自己打击海贼一说,让他颇为不解,毕竟打仗不是儿戏,哪有自己上赶着找死的? 符田岭的回答让陈觉大吃一惊,崖州不仅是汉人的,也是他们黎人的,如今海贼侵害乡里,你们汉人有责任抗敌,我们黎人也是一样的,打击海贼,是咱们所有崖州人的共同使命。 此话一出,陈觉忽然有些绝望,要说符田岭一个村寨首领,能生出如此觉悟,自己打死也不会相信,若是华兴人所教,那可就太恐怖了,人家这教化本事,迟早得把黎人全拉过去,那这崖州还能算是大燕朝廷的吗? 硬着头皮和符田岭交流许久,直到走出牢房,陈觉才发现自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身上黏黏的,显然出了不少汗。 驻足片刻,陈觉无奈地挥挥手,让狱卒先把这人放了再说。 没用几日,符田岭便组织三百黎人青壮,会同陈觉的两百狼兵,踏上救援州城的道路。 乐安城关门闭户的日子里,附近村落却渐渐活跃起来,不少黎人携家带口,蜂拥着向崖州、三亚方向走去,直到进入榆林港,那个符田岭口中的天堂。 第143章 夺船1 将不情不愿的郭斌送上船,刘方又着重叮嘱许久,让他安心前往,华兴人又不是妖魔鬼怪,保准不会为难他,况且有胡游随行,定会马到功成。 见郭斌一行两艘帆船折向东行,刘方拉着钟广坐在沙滩上,拿起一根树枝,将身前白沙抹平,在上面钩划起来,搞的钟广一阵莫名其妙,不知刘方又在搞什么鬼? 刘方画出的是毕潭港、三亚河直至三亚海口的水路略图,随即向钟广发问,咱们当下有百余大小船只驻泊毕潭港,你觉得情势如何? 钟广盯着眼前图景,并未觉出异常,这么多船,总不能沿海岸一字排开吧,那得需要多少人手看管? 刘方又在三亚海口处划下一横,然后告诉钟广,若是华兴人的巨舟横在海口,用火铳封锁出路,咱们该怎么办? 钟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瓮中捉鳖嘛,若是事败,华兴人出港反抢,咱们除了全军覆没,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没有船,又让人堵住海口,难不成要躲进深山去当山贼不成? 直到此时,钟广才醒悟过来,明白刘方派郭斌前往榆林港的意图,真把船弄丢了,咱们还怎么纵横海上?面对茫茫大海,迟早得让人家华兴人,或者州城官军吃干抹尽,甚至连逃跑的路线都无法设计。 眼睛盯着刘方,钟广问他可和大哥提过此项隐患? 刘方摇摇头,表示提了又如何,既已进入毕潭港,你认为华兴人还会放咱们出海吗?除了动摇军心,还能有什么作用,话再说回来,大哥此时信心十足、势在必得,根本听不进去任何逆耳言论。 钟广细思片刻,表示认可刘方判断,急忙问起应对之策,咱俩的船只可都在毕潭港呢,华兴这边,有没有网开一面的可能? 刘方轻叹一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郭斌一行,只能算是提前卖个人情,将来也好沟通,至于人家给不给面子,此时实在无法预测。 钟广双拳紧握,眼睛望向刘方,表示事已至此,倒不如跟着大哥,全力攻击榆林港,只要取胜,这些隐患自然解除,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既然无路可走,全力一拼才是正着,你把郭斌送去榆林港又是为何?钟广再次糊涂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方才道出心中打算,咱们兄弟俩,既不能把出路寄托在大哥取胜上,也不能幻想华兴人会无端仁慈,为今之计,只能在官军身上打主意。 在刘方看来,官军虽然人数也不少,但战力应该不强,只要觅得战机,将官军击溃,宁远河北岸的那些战船,便是咱们囊中之物,只有把这些船抢到手,咱们才能安全。 相比和华兴人作战,刘方认为找官军的麻烦似乎更加便宜,另外,还能帮大哥林辛佬解决后顾之忧,可谓两全其美,至于招抚之议,在刘方眼里,那就是个骗局,纯粹是用来忽悠大哥的。 拿下榆林港,招抚之事必成,拿不下榆林港,一切均是空谈,杨家除了报信之功,并无任何主导能力,充其量就是个捞油水的,纯属不自量力。 听罢刘方解释,钟广张着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见刘方死盯着他,钟广才长吁口气,拍了拍手,言称大事你定,需要冲锋陷阵的时候,兄弟我绝不推辞。 回到营中,刘方独自在屋中枯坐,让钟广将左近大小头目俱都召集过来,准备布置进军计划。 ...... 雷廉客军大营之中,沈植热情地向宋应存讲解自己制定的进军方案,帐中顿时一片哗然。 按照沈植的方案,既然客军已经过桥建营,下一步定当继续前行,全力攻打海贼驻扎在通远巡检司的防守队伍,若是能一举而下,琼崖大军便会沿驿道继续前行,寻机和海贼作战,顺便拖住海贼攻打榆林港的图谋,只要能周旋半月、一月时间,想来省城援军定会到来,到时大家合兵一处,必能将海贼全数捉拿,你我二军也算没白来一趟。 如此不知羞耻的方案,不等宋应存发言,焦横、金孟麟便嚷嚷起来,合着把最难啃的骨头交给他们来啃,待拿下巡检司后,你们后军变前军,既能盯住海贼尾后,还方便和海贼勾兑,老子们连点油花都捞不着,就是给你们当炮灰的吗? 见焦横、金孟麟根本不给自己面子,就差破口大骂了,沈植面沉似水,眼睛盯着老将军,现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宋应存倒没发火,细细思量片刻,这才问起沈植,他们前往通远巡检司展开攻击,琼崖军队可要随后跟上。 沈植点点头,然后起身向老将军躬身施礼,表示府军力弱,如此方案,也是无奈之举。 为了表示诚意,沈植提出州城给付的三千两劳军银子,这次会全部交给客军,府军这边一分不拿。 有了这个承诺,焦横、金孟麟才安静下来,宋应存这边也没提出异议,在他心里,真要让琼崖军队上前对敌,除了送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沈植的方案还是相对务实的,虽然有些不要脸。 作为配套方案,宋应存希望赵德恭率领水军移师宁远河南岸,以及南部海岸,随时做好接应准备,万一出师不利,沿河岸、海岸撤离,总比漫山遍野的瞎跑要强。 沈植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赵德恭、马义明日便会指挥战船,一部在宁远河南岸展开,一部沿海岸展开,前者护翼琼崖府军,后者护翼雷廉客军,保证队伍不散。 如此方案,宋应存也不好挑刺,只是告诉沈植,尽快把银子送过来,最好在开拔前就给兄弟们发下去,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沈植点头答应,直言明日会让州城官员直接将银子送到客军大营,然后前军先发,后军即刻跟上,若有不测,后军也会参与进攻。 ...... 听到刘方讲解方案,钟广再次震惊起来。 全军加上郭斌留下的百余人,堪堪突破千人之数,此次突袭,刘方将带领七百人进入山岭之中,悄然摸到崖州城下,核心目的只有一个,夺船出海。 如此一来,留给钟广守卫大营的人员仅剩三百余人。 按照刘方的计划,他们这些人必须尽最大能力将来袭官军挡住,待他夺船之后,再向海岸撤退,与夺船队伍汇合,之后便可沿海岸袭扰官军,只要能将官军留在巡检司附近动弹不得,计划便告成功。 作为备用计划,若是刘方等人夺船不成功,那就只能冲入官军队伍之中,全力搏杀,直至全军战死,至于钟广这边,则不用拼命,且战且退,和振威军主力汇合即可。 在刘方看来,不能夺取官军船只,他们这些人,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第144章 夺船2 巡检司宽敞的院子里,刘方正在细细讲解进军方案,门口有人奔行而入,却是盟主亲兵前来传讯。 林辛佬的命令很简单,水寨那边已经做好一切攻击准备,后日便要进攻榆林港,他们这边所要做的,便是全力阻止官军趁势来袭,守住主力尾后,确保攻击行动不受干扰,以及水寨安全。 询问之下,刘方才知林辛佬这次会将所有本钱全部压上,几乎是全军空巢而出,至于具体作战方案,大约是兵分两路,一路沿驿道,直奔多民岭山口,一路沿三亚河顺流而下,准备强行登陆临川港,更为详细的情况,传讯之人也说不清楚。 听到如此信息,钟广现出犹疑神色,刘方却笑着给几位兄弟塞了些银子,让他们立刻返回,自己这边定会谨遵盟主军令,将主力后路护持安稳。 待将传讯之人送走之后,刘方神情明显冷峻起来,钟广上前要和刘方说话,却被刘方挥手打断,大声问他有没有信心? 钟广呆愣片刻,猛地放声大笑起来,看着院中大小头目,指着几个跟随自己的亲信,大吼着问他们,刘首领外出拼命,给咱们找出路,咱们能不能坚持住? 几位头目倏然站立,高声回应起来,出海之人,哪个怕过死? ...... 回到军营,沈植等人心情极为舒畅,个个笑逐颜开,三千两银子买这帮客军替自己玩命,实在是划算的很,待振威军夺了榆林港,那才是大家正经发财的日子。 众人之中,马义多少有些落寞,一边陪着笑,一边拉了拉身边的赵德恭,示意他赶紧发言,赵把总却全然不理,附和着沈植,言称参将大人思虑周全,本次进军,必会建立功勋,带领大家伙谋得泼天富贵。 踌躇许久,马义终是按捺不住,脸上挂着谄媚地笑容,口中却小心地问起,出海船队应在何时出发? 沈植正在畅意之时,没想到马义如此不知趣,心中顿生不喜,要不是这家伙一路颇为乖巧,此时定让其先吃上几军棍,再行分配任务。 考虑到自己当下心情大好,沈植决定不和这个不识眼色的家伙计较,笑着命令他挑几条大船出海,与海口处留守船只汇合后,随时做好接应客军准备,早点、晚点,全由马义自行决定,只是马分总如此积极,晚间宴席,就不必参加了。 让这个讨厌的家伙赶紧滚蛋,才是沈植此时心中所想。 ...... 密林之中,一个小头目兴奋地跑过来汇报,说是官军船只居然往南岸驶来,咱们不用过河,就能开抢,运气实在不错。 刘方细思片刻,便知官军已然发动,让那头目不要冲动,继续盯住河岸,寻找有价值的目标,随即派出数路哨探,沿驿道细细探查,务求掌握官军动态。 此时,刘方带领的队伍已经悄然进入宁远河畔的密林之中,四下分布开来,虽然道路难行,却是神鬼不觉,基本达到行军目的。 晚间的时候,各路哨探纷纷返回,将官军行动信息汇总起来。 就在他们潜入林中之时,雷廉客军也迅速行动起来,几乎是和他们错身而过,正在赶往通远巡检司的路上,只是身后的琼崖府军较为拖拉,前军已在附近驿道,后军还未过镇南桥,慢慢吞吞地摆了个“一字长蛇阵”。 听到哨探汇报,刘方才暗自放松下来,先不管官军如何懒散,至少说明自己的行踪未被发现,真要让人家围过来,就只有拼命一途了。 扭头问起岸边情况,才知官军大批船只正在向南岸转移,只是较为分散,似乎准备沿岸分布,不知其中是何道理? 片刻之后,刘方呵呵笑了起来,官军如此作为,无非是怕吃了败仗,好有个逃生的通道,再想想官军出行状况,比之乡民,也好不到哪里去,果真是溃败之象。 再行询问之下,几名哨探纷纷禀告,除了四下分布的船只之外,距离咱们驻地两里左右的岸边,有十数条大船聚集,应为官军将领所在。 对于这条信息,刘方格外关注起来,当即让哨探前往各处,催促各头目向那里集聚,自己则果断带领手下,向哨探所指位置摸了过去。 如此良机,岂能轻易错过? ...... 马义出海之前,又被赵德恭叫到跟前训斥一番,好不容易让参将大人有些好感,你小子抽的哪门子疯,非要自找不痛快,害的老子又替你喝了许多酒,这份恩情,你可要牢记在心,别光顾着自己挣钱,也要多和府城的兄弟们多多联络。 马义心中略有不安,一边连声表示感谢,一边叮嘱赵德恭务必小心从事,海贼可和咱们不一样,这帮人不仅诡诈机变、胆大妄为,而且都是亡命之徒,做出任何不测之举,都是有可能的。 赵德恭看着马义,直接一个“滚”字,将其轰了出去。 领下接应任务,赵德恭心中甚是得意,真要上岸攻坚,自己非露出马脚不可,毕竟手下兵丁、船工训练不足,在船上还能应付两下,若是到了岸上,根本就打不了硬仗。 即便是这样,沈植还是让赵德恭分出部分兵丁,交给孙惟彦指挥,哪怕是充数,也能多领一份功劳,赵德恭虽然不太情愿,但想想将来能分到功劳,也就没再争取,反正就是过个河,也不用各船全部满编满配。 要是知道晚间便会遭遇大难,赵德恭绝对会拼命阻拦此项建议。 ...... 凌晨时分,战斗突然打响,赵德恭才从舱中走出,便见一个个海贼迅捷地跳入自己座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刘方根本没给赵德恭说话的机会,便将手中长刀嵌入这位水寨把总的身体,干净利落地将这艘座船控制起来,然后大声呼喝着,让手下全力控制各船,如果官军放弃抵抗,一律不得滥杀。 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各船纷纷点起火把,发出信号,意味着此次夺船行动大功告成。 多日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刘方便让大家赶紧歇息,自己则亲自审讯起俘虏来。 好消息总是接踵而至,根据赵德恭亲信的口供,此时位于崖州城下的府军大营已经空置,关键是今夜本应过桥的参将沈植,居然因为酒醉,仅留下百余兵丁守卫,夜宿大营,准备明日一早,再去追赶大部队,反正他又不用打仗,冲杀的事情,已经交给孙惟彦全权负责。 胆大包天从来都是海盗们的必备品质,刘方更不能例外,休息半个时辰之后,海盗们熟练地驾驶着船只,向州城方向驶去。 形势已经悄然逆转,而醉卧帐中的沈植却懵然不知,还在做着黄粱美梦。 第145章 夺船3 下午的时候,杨天意来到大营,除了好酒之外,还给沈植带来两名美女,说是沈将军出行,他这个本地土着,必须要表示一番心意。 酒喝的畅快,加上美人在怀,沈植就有些挪不动腿了,加上杨天意在一边逢迎劝说,便临时作出决定,改在明日一早出发,只要不耽误行军,自己在哪儿歇息并不要紧。 既然选择不走,沈、杨二人放开心神,肆意畅饮起来,最终连杨天意也未返回州城,一并在营中留宿。 黎明时分,刘方率领手下杀入大营,留守官军稍作抵抗,便在这群穷凶恶极的海盗攻击下,四散奔逃,相比长官的性命,还是自身安危更为重要。 大帐之外,十数名死战不退的家丁被一一击杀,两名海盗挥刀挑帘冲入大帐,刘方紧跟进入,瞬时间便将大帐挤的满满当当,正在握刀顽抗的沈植脸色灰白,惊诧之间,除了挥手乱指,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见眼前海贼面目狰狞,那个首领模样的年轻人正欲挥手,沈植脑中灵光乍现,大声叫起来,表示招抚之事俱在自己一人身上,各位好汉不能乱来。 临危之际,终于想到保命之策。 让人将沈植按住,刘方心中犹疑不定,一时难以定夺。 正在琢磨之际,有手下拖着一人进入帐中,和沈植并作一处。 那人一边狼狈地站起,一边大声嚷嚷着,表示自己就是杨天意,首领杨谭是其本家,策划振威军也有其居中谋划之功,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刀兵相见,身旁的参将沈大人,也是同意招抚的,一直在上下筹谋,居功更甚。 沈植和杨天意此时彻底清醒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将此前计划和盘托出,杨天意甚至能直接指出刘方姓名、身份,显然作不得假。 看着两人如小丑般的保命之言,刘方没来由心生厌恶,大哥在榆林港拼杀,最后得利的却是这帮蠢货,招抚招抚,又有何用,哪如兄弟们畅意海上来的痛快。 相比华兴人的坦荡自信,眼前两人宛若猪狗,也就是大哥林辛佬鬼迷心窍,才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刘方此时难下决定,干脆走出大帐,招呼大家伙赶紧整队,咱们不能在此地久留。 待诸事就绪之后,刘方才挥手示意,然后快步往码头走去,身后帐中,传来杀猪般的惨呼之声。 既行海上,哪还敢有安然上岸的心思。 林辛佬走的是死路,自己绝不能跟着犯错。 码头上,望着远处东方朝霞满天,红日喷薄而出,刘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之前被俘的郁闷就此烟消云散。 正欲登船时,刘方倏地停住脚步,再次望向东方,心中暗自思量,榆林港那边,战斗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 刘方满怀感慨之时,钟广却处在焦头烂额之中。 面对就在两里之外扎营的官军,钟广只能无奈观望,手下就这么点人,连个偷袭都不敢弄,只能将各处宅院当作工事,做好拼命的准备就行了,但愿刘方那里能顺利一些,早点赶过来相救。 通远巡检司坐落在郎凤岭下,居于驿道、海滩中间,前后各为一两里地的距离,无论是巡查驿道商旅,还是管理靠岸船只,都十分方便。 对于之后战斗,钟广有两个选择,一是干脆躲到岭上去,和官军捉迷藏,若其继续前行,他则随后袭扰,反正就三百人,想要歼灭官军,肯定是妄想。 二是坚决驻守巡检司,和官军硬碰硬,甚至冲杀出去,将官军击溃,这样做也许冒险,但也能护住多日抢劫所得的财物。 关于如何选择,钟广脑海中浮现出刘方的身影,然后摇摇头,心道这位水平太高,自己可学不来,还是守在驻地,先和官军打一仗再说。 当然啦,身边的兄弟们也是这样想的。 钟广自信的认为,就凭官军那副怂样,自己只要一个冲锋,这帮家伙肯定掉头就跑,毕竟给朝廷打仗,送的是自己的命,然后屁都得不到,逃跑才是正确思路。 倒霉的钟广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是战斗力爆棚的雷廉客军,还有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宋应存。 老将军宋应存打了二十余年海盗,可谓经验丰富,自然知道这些亡命之徒的厉害,自己这边不下点本钱,显然是不行的。 除了带齐各种军械、装备之外,出发之前,宋应存便将三千两银子发了下去,并告诉兄弟们,这些日子,海贼定然抢了不少好东西,待咱们拿下巡检司,光是这些赃物,就能让大家伙过个肥年。 此话一出,五百客军顿时信心倍增,反正是在客场作战,除了替朝廷卖命,要是没有点利是,凭啥冲锋卖命?老爷子敢放松军纪,大家才会认真玩命。 然后,钟广便看到了朝廷正规军的真正战斗力,便快进到焦头烂额的状态。 ...... 清晨时分,钟广站在梯子上,手扶墙头,无语地看着百步之外的官军,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人家不仅有弓兵,长枪兵和带刀步兵分配也极为合理,这仗该怎么打? 五十名弓兵居前,在金孟麟的指挥下,好整以暇地做好准备,照着钟广守卫场院,就是三轮箭雨,直接将院中百余海盗射的到处躲避,几乎没有抵抗,大门就让人家夺了去。 场院里的肉搏战初时十分惨烈,武艺高强的海盗们在钟广的带领下开始决死反击,想要将官军堵在门外,无奈官军根本不和他们浪战,十数名官军好手控制住大门之后,长枪兵便鱼贯而入,然后结队向前,很快便挤满整个场院。 海盗们刀法再厉害,斗志再强,够不着人家,也只能被动挨打,死伤更是成倍增加,直到弓兵攀上墙头,放开冷箭,钟广便知无可挽回,只能且战且退,很快便从场院退出来,除了扔下三十余手下,不少海盗身上都挂着箭支,显然受伤的更多。 一个时辰不到,海盗们便被官军撵到郎凤岭上,再无反击之力,辛苦抢来的财物,也成了官军囊中之物。 树林之中,钟广将队伍收拢起来,才发现人员仅剩两百挂零,说是惨败也不为过。 最令钟广无法忍受的是,这帮官军居然在有序地搬运财物,连忙派人左右探查,才发现南部海面上,有官军船只正在靠岸。 官船靠岸,这是什么鬼?钟广等一众海盗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如此情形。 刘方到底抢没抢到船,钟广不知道,但官军的船可是先到了,自己此时,才是真正陷入绝境。 第146章 夺船4 顺利拿下通远巡检司,让客军上下颇为意外,没料到海贼如此不堪一击,待发现几处院子里的财物时,顿时眉开眼笑,这买卖做的也太划算了。 相比击杀近百海盗,客军这边仅付出二三十人的代价。 夺了财物,宋应存再让大家追击残寇的命令就不好使了,权衡之下,便让人去海边看看,马义的船队来了没有。 没用多久,哨探返回报告,马义带领十余艘战船正在海上游弋。 宋应存当机立断,让大家协力将财物转移到船上,若是等后续府军过来,定会引发争执,大家连连称是,更加积极地忙乱开来,只是把岭上众海盗气的够呛。 ...... 钟广在岭上无计可施,宋应存在岭下也是心绪难宁。 把焦横、金孟麟叫到身前,宋应存说出自己看法,海贼势大,不可能仅派小股队伍在此驻扎,其中道理,实在无法说通。 焦横、金孟麟只管打仗,见老爷子说出疑问,这才反应过来,对呀,要么不派,要么要多派点,现在这种状况算怎么回事?即便是送人头,也不是这么送的啊。 三个人对望片刻,金孟麟小声询问,其它海贼都去哪儿了? 宋应存心中警觉,随即命令金孟麟赶往海滩,不管装了多少货,马义的船队必须立即离岸,只需在附近游弋即可,万万不能再抛锚靠岸。 见宋应存有些发急,金孟麟也不问缘由,只是说海滩的兵丁怎么办? 宋应存挥挥手,让他立即把大家收拢回来,财物不重要,后边还有大仗要打。 见金孟麟领命离开,焦横小声问老将军,是不是出啥大事了? 宋应存长叹一声,指了指州城方向,若是海贼分兵的话,此时应该已经到州城了。 焦横一脸无语,难不成他们还想攻城? 宋应存没理焦横抱怨,而是凝眉苦思起来,许久才扶住身旁树干,口中喃喃自语,他们定是去夺船了。 一句话惊的焦横目瞪口呆,这帮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连官军的东西也敢惦记。 误打误撞之间,显然是海盗们的运气更好。 ...... 此时,岭上的钟广也在抓狂,原本认为官军的目标是三亚水寨,自己这一小股队伍,人家肯定看不上眼,谁知这帮穷鬼真给面子,把自己击溃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情搬运财物,根本就没有即刻开拔的打算,难道是要在这里常驻? 官军到底有何图谋?不会是专程来抢自己的吧? 诸多疑问在脑中盘旋,搞的钟广有些举棋不定,现在若是不逃,待官军大部赶来,自己就只有等死一途了,但要是就此逃离,丢面子事小,外出的刘方怎么办?这家伙到底得手没得手?海岸上现在停的可是官军船只,刘方抢来的船只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若是按照刘方判断,振威军此战必败,自己跑回去又有何用?搞不好还得再折返回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看着远处海滩,官军们忙的不亦可乎,钟广感觉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了,心里更是在滴血。 待发现官军丢下财物,乱哄哄地往回跑,那些靠岸船只也纷纷启航,钟广心中突然燃起一丝希望,连忙向远处张望起来,却发现天高海阔,并无任何异常。 虽然不解官军举动,钟广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如今只能赌刘方一边,先全了兄弟之情再说,至于盟主大哥那边,成也好,败也好,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 拿定主意,钟广果断带领手下从岭上冲下来,必须先保证官军无法在海滩立足,才能等来刘方救援。 ...... 金孟麟正在驱赶兵丁们返回,便见远处海贼从林中杀出,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只得召集附近兵丁略作阻拦,催促其它散乱人等赶紧往回跑,忙乱之间,稀里糊涂便和海贼打到一处,很快便支持不住,夺命奔逃起来,毕竟这种混乱打法,官军并不擅长。 听到海滩接战,宋应存也大吃一惊,连忙派人支援,等赶到附近一看,才知还是那伙海贼,顿觉晦气。 钟广倒也没有穷追猛打,而是稍稍得手,便返回树林,沿着山岭,挑衅起来。 在钟广心里,只要官军敢进树林,长枪和弓箭便没了优势,就算是死战,大不了两败俱伤,反正自己烂命一条,丢在哪里也是一样。 面对海贼改变战法,依岭挑战,终于轮到官军这边头疼起来,只要不能结阵,客军上下可没有玩命的觉悟。 如此纠缠数个来回,时间已经拖至午后,远处海面之上,有大船绕过南山大岭,成群结队向这边驶来,官军、海贼,俱都探首观望起来,也不知是敌是友。 ...... 刘方带领船队沿宁远河一路南下,几乎将沿岸船只一扫而空,很快便聚集起三十余艘大小战船,顺带还俘虏百余船工,可谓大获全胜,其规模比之往日,更是胜出数倍。 等到远处船队来到岸边,钟广第一个兴奋地跳了起来,关键时刻,还是好兄弟刘方靠谱,居然真把船抢了回来,这下退路无忧了。 见是海贼到来,官军个个目瞪口呆,宋老爷子的判断这么快就应验了,后边这仗该怎么打?谁也拿不出主意来。 面对如此局面,宋应存也不敢侥幸,尝试着让金孟麟、焦横轮番冲击登岸船队,另一边钟广见状,也跟着跑出来捣乱,大家乱打一气,船队登岸几乎不受影响,反倒是海贼数量越来越多。 无奈之下,宋应存只得选取有利地形,结阵应对,并让哨探沿驿道返回,催促孙惟彦加速行军,自己这么点人,根本拿不下海盗,至于船只为何被夺,州城情形如何?老将军已经顾不上管那么多了。 焦横悄悄提醒宋应存,是否先撤退几里,待摸清敌情,再行攻击,或许更为妥当。 宋应存瞪了他一眼,直言哪能后退,不把这帮海贼消灭在此地,那些战船就再也没有失而复得的希望了。 死战不退,这仗就必须得打了。 ...... 按照钟广的想法,大家赶紧上船,只要到了海上,来再多的官军,咱们也不怕。 和刘方汇合之后,钟广心情大好,积极提起建议来。 刘方摆摆手,示意钟广稍安勿躁,上船容易,可咱们吃啥?船上可没多少粮食,最关键的是,大哥还在榆林港打仗呢,若是得胜,咱们走与不走均无妨碍,若是打了败仗,再放官军前往夹击,振威军便是有死无生的惨烈局面。 留下来,击退官军,才能给大哥和兄弟们寻一条生路。 不能走,就得和眼前官军决一死战。 第147章 夺船5 留下一队人马看管船只、俘虏,刘方立即开始给登岸弟兄们布置起攻击方案来,那就是避开官军军阵,分出若干小队,分别由大小头目们率领,争取先将此部官军包围起来,寻找破绽,能咬一口是一口。 见海贼并未直接攻来,而是分兵四处游荡,宋应存便觉坏了,尤其是钟广那股人马,居然又钻进树林,定然是去袭击巡检司了。 既然无法利用结阵优势对敌,宋应存只能下令撤退,只要海贼不跑,就有夺回船只的希望,待后续兵马到来,形势必会逆转。 早上是官军攻打巡检司,到了下午,却换成海贼攻打巡检司,一天之内,如此转换,这仗打的着实魔幻,连宋老将军都连连感叹,后悔上午未能倾尽全力。 官军攻击不足,防守却是富富有余,海贼冲击数次,俱都无功而返,然而天色开始渐渐变暗,府城军队仍旧不见人影。 ...... 关于海贼夺船的事情,孙惟彦一大早便从逃兵口中得到消息,随即便让队伍停了下来,准备先探查一番,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时过午时,各路哨探纷纷返回,带回的信息让他大吃一惊,合着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让人掏了老窝,此时宁远河上纷乱不堪,海贼正在大肆抢劫船只,而自己手上全是步军,根本无法救援,另据可靠消息,把总赵德恭已经在袭击中丧生。 听到赵德恭出事,孙惟彦直叹世事无常,关键是说好的和谈呢?振威军的胃口也太大了了点吧。 是进是退?孙惟彦顿时陷入慌乱无措的境地。 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后队有兵丁慌张来报,清早海贼突袭城下大营,参将沈植、吏员杨天意均被击杀,州城内外已经乱作一团。 老窝被海贼连锅端了,自己再去和谈,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想明白其中关窍,气急败坏的孙惟彦立即命令全军返回,并派人通知宋应存,咱们都让海贼骗了。 还没走出一里,送信兵丁带着雷廉客军哨探追上来,说是客军被海贼围攻,让孙惟彦尽速来援,不仅可以一举击溃海贼,还能抢回被劫船只。 对于宋应存传回的信息,孙惟彦根本不信,海贼狡诈多端,定是以客军为饵,引自己上钩,然后一举歼灭。 当下最妥当的做法,还是返回州城,然后依城而战,至于宋应存那边,也应徐徐后退,和海贼脱离接触,至于崖东乱局,还是让海贼和华兴人撕咬去吧,咱们这实力,连当观众的资格都没有。 和那哨探交待一番州城信息,便让其即刻返回,将自己的意图回报宋将军,孙惟彦起身准备继续返回行程,却是后军再次传回信息,说是海贼已退,州城那边,陈千总已经在收拾残局了。 陈继统敢出城,说明州城那边应该安全,要是自己就此返回,岂不是劳而无功,倒是宋应存那边,也许还有机会,沈植、赵德恭俱亡,要是自己再没点功劳,将来恐怕罪责难逃。 左思右想之下,孙惟彦还是纠结地选择前往救援,却忘了踌躇一天,兵丁们的心态已经完全转变,慌乱的情绪随之漫延开来,一切开始变的不可控起来。 ...... 几次攻击不利,刘方也有些头皮发麻,撒出去的哨探回报还有官军在缓缓前来,若是让两家合兵一处,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和钟广商议一番,二人决定先退往海滩,把船只抓在手里,至于救援林辛佬,还得再想其它办法,总之不能长久僵持。 海贼撤退,宋应存可不是畏敌不前之人,随即让焦横带人跟上,只要发现海贼登船,立即展开攻击,夺船这种事,海贼能干,咱们也能干。 官军如此难缠,让刘方郁闷不已,看来这宋老爷子,比之沈植,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既然官军不希望自己登船,那还瞎忙什么,倒不如趁现在兵力占优,先把这些烦人的家伙干掉再说。 海盗行事灵活,撤退之际,钟广悄悄离开队伍,带领小股队伍返身进入林中。 焦横此时气闷至极,早上的买卖弄得顺风顺水,谁知水军会如此无能,老爷子也是,丢船的是琼州府军,咱们何必替他们找补,如今这破仗,打得实在是气闷。 心情不爽,焦横行动便拖拖拉拉,心道海贼赶紧登船,自己象征性地打几下,给老爷子个交代,这事便算了结,至于其它的事情,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焦横动作磨蹭,刘方却没心思乱猜,返身冲撞过来,这下给了焦横充足理由,立即带领手下返回,根本就没有接战的意思,搞的刘方更加郁闷起来。 碰上宋应存这样的老将,刘方也是无计可施,看来自己占据巡检司,给大哥林辛佬留条后路的图谋极难实现,这样下去,真不如下午便撤到海上。 望着暗夜天空,刘方也只能让手下继续围上去,看看老天能不能给他时来运转的机会。 ...... 憋屈一天的钟广绕到巡检司后面,将手下召集起来,告诉大家,现在到了玩命的时候了,谁也不许装怂。 钟广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让手下两三人一伙,偷偷摸入各处宅院放火,哪怕是命没了,也要达成目标。 说白了,就是拼命也得把巡检司烧了,虽然粗暴危险,却是当下最为有效之策,钟广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若是注定有此一劫,那就把命交待在这里好了。 官军分布在巡检司各处,大部在外迎敌,少数留守各处宅院,防守极为严密,加上靠墙而战,黑夜的影响并不算大,然而他们碰到的是不讲章法的海贼,还是一伙亡命之徒,加上对巡检司各处极为熟悉,拼死一搏,总还是能找出机会的。 任何防守都不会严丝合缝,况且还是在夜间,在付出几十人的伤亡之后,大火还是不可遏制地燃烧起来,整个巡检司随即也跟着进入混乱状态。 钟广的粗暴做法收效极佳,但也将自己置于九死一生的局面之中,刚刚带着十数人冲出一处宅院,便被金孟麟带领的官军团团围住,除了搏命,已无逃脱可能。 第148章 海岸调停1 刘方看到巡检司数个院落起火,便知钟广那边开始发动了,当即让兄弟们上前冲杀,胜与不胜,在此一举,至于章法,那便是各自寻机杀敌,生死之间,各安天命。 仗达到这种程度,存粹成了个人意志的考验场,看着三两个海盗便敢向一队官军冲杀,官军这边开始出现慌乱迹象,阵脚站的也不像刚才那么稳了,很快便将攻防战变成了混战。 在格杀了两个意欲逃跑的军士之后,宋应存亲自带头加入战斗,将己方斗志再次提升上来,反正都是死,多杀一个海贼,便能多一丝生存希望。 黑暗中,双方拼杀半夜,焦横、金孟麟架着老将军退入树林,稍稍检点兵马,才发现仅剩百余残军,已无再战之力。 趁夜夺回巡检司,刘方这边也无力再战,督促手下赶紧吃些干粮,就地休息,这才来到一处宅院之中,钟广靠坐在廊檐之下,身上满是血污,对着刘方嘿嘿一笑,便自行昏睡过去。 留下几名海盗替钟广包扎伤口,刘方便出门整顿兵马,待各处回报情况,才知惨烈攻杀之下,能动的手下已经不足五百。 ...... 清晨。孙惟彦带着一部兵丁,小心翼翼地接近巡检司阵地,还未摆好阵形,便见百余海贼挥刀杀来,刚要发令迎战,却见己方阵中无端混乱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快跑”,军士们直接将他这位长官丢下,撒腿往回跑去。 孙惟彦也算果断之人,派出几名家丁上前抵挡,自己则调转马头,落荒而逃,将不远处带头冲杀的刘方等人惊的目瞪口呆。 ...... 海滩上陷入激战,待在海面上的马义则手脚冰凉,没想到海贼如此狡猾,居然能想出夺船这样的主意,不是说已经准备招抚了嘛,还来这么一手,那个杨天意是和海贼一伙的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马义决定远远避开,反正自己这点兵力,冲上去也是白给。 心情焦灼地度过一夜,马义正准备派小船悄悄登岸探查,却见远处有两艘大船驶来,连忙让手下做好戒备,自己则站在船艏,探头眺望起来。 ...... 树林之中,焦横和金孟麟私下商议一番,决定找宋老将军谈谈,仗打到这个份上,咱们客军损失惨重,已经难以持续,就此返回家乡,才是稳妥之举,总不能将手下全部拼光吧。 来到宋应存休息之地,见老将军背靠大树,面色灰白,似乎还在昏睡,便蹲在一边,和身边兵丁小声询问,才知征战一天一夜,老将军早已脱力,能坐在树下,俱赖大家小心扶持。 又待了片刻,金孟麟忽觉有异,起身来到老将军身边,伸手在老将军鼻息处试探稍许,不由惊呼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昏睡之中,老将军宋应存已经悄然逝去。 ...... 郭斌的榆林港之行十分成功,一经说出己方目的,立即便收获到华兴方面的积极回应。 虽然大战在即,梁继盛和彭少波商量之后,还是派程龙前往郎凤岭一带,一是观察州城相关事态,二是和刘方商谈后续事宜,务必将林辛佬海盗团伙的危害压制住,尤其是溃兵四散,难免会波及州城,这可是华兴方面不想看到的情形。 亲眼见到华兴人的做派,再看看盟主旗舰安静地停泊在榆林港内,郭斌再无对抗之心,当下便说出归顺之意,与其跟着林辛佬瞎混,哪如人家华兴前途远大,看来刘方让自己入港说项,定然早已作出选择。 当彭少波提出让郭斌驾船,随同程龙赶往刘方驻地时,郭斌更是感慨不已,这华兴人心可真大,自己刚刚表过忠心,人家便给自己安排任务,似乎一点都不怕自己出尔反尔,跟着这样的主家,真是不拼死卖力都不行。 两艘大船一早出港,缓缓驶往郎凤岭,程龙则和郭斌密切沟通起来,言谈之间,根本没把郭斌当外人,让这位海盗首领大为感动,事无巨细地向程龙介绍起前后情况,甚至主动和程龙称兄道弟,热情地套着近乎。 和程龙一起出行的,除了部分郭斌手下,曹洪安排老镖师秦贵和杜威的长子杜金虎带领一部精干手下随行,而保安团那边,实在是派不出人手了。 另外,胡游也主动跟随前往,这位人牙出身的州城小人物,如今可是事业心爆棚,似乎找到了自己建功立业的人生目标。 在船上休息一夜,程龙等人一大早便出现在郎凤岭附近海域,看着海面、海岸官船众多,连郭斌都吓了一大跳,难不成刘方等人已经被官军歼灭了吗? 及至马义带船主动靠近过来,程龙看的真切,连忙大声打着招呼,邀请马义过船说话。 ...... 听罢前后情形,程龙多少有些傻眼,如此纷乱局面,可是自己打破脑袋也没想到的。 马义知道的情况有限,而当下海岸那边应该还在交战,各种情况俱不明了,急需搞清楚此间状况。 郭斌此时主动请缨,要求前往海岸,先把那边情况弄清楚再说,若是刘方、钟广还活着,可一并登船商讨下一步行动。 听到郭斌居然是海盗首领,马义顿时大惊失色,程龙连忙好言安抚,表示马分总离港数月,如今三亚变化,已非当日情景,其中曲折,待郭斌走后,自己再详实以告。 安顿郭斌驾小船前往海滩探查,程龙才返回舱室,和马义等人继续议论起来,早知道事情如此复杂,真应该把孔杰拉过来。 ...... 郭斌来到巡检司驻地,刘方等人正好从驿道返回,府城军队炸营,倒省了他们不少事,但要想乘势追击,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无奈撤退。 钟广算是福大命大,身上俱是小伤,如今醒过来后,依旧谈笑风生,丝毫不把伤势当回事。 刘方细细问过郭斌近日情由,心中暗自感慨,华兴人如此行事风格,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不怕死的人很多,像华兴人这样毫无顾忌地不怕死,也是少见。 得知郭斌等人昨日一早出港,刘方便急急问起港内情况,大哥是否已经开始进攻榆林港。 郭斌摇摇头,表示港内情形倒是蛮紧张的,但也未见兄弟们攻入,若依刘方所言,估计是正好错过了,一会也可向程龙询问详情。 听说刘方要去海上和华兴人见面,钟广执意要求跟随,你们俩都和华兴人称兄道弟了,可不能把我落下,大哥真要落败,咱们以后还要指着人家华兴讨生活呢。 想着现在这形势,再看看华兴人这做派,钟广也渐渐认为,大哥林辛佬这次可能选错了对手,折戟沉沙应该就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第149章 海岸调停2 大船之上,由于涉及人员众多,程龙干脆让大家围坐在甲板上,省得私下沟通,把矛盾都集中到自己这里。 先是刘方讲述一日两夜的战斗过程,马义坐在一边旁听,除了心惊肉跳,脸上更是挂不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琼崖参将沈植、白沙水寨把总赵德恭,这二位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如今在刘方口中,居然和杀鸡一般轻易,朝廷脸面真是荡然无存。 最可恨的是那个杨天意,不是谈的蛮好的嘛,怎么就中了海贼奸计?或者海贼已和华兴联手,才将官军坑杀? 虽然心中疑问众多,但见大家均在认真倾听,马义只得按捺住心中焦虑,听刘方将此间情况述说完毕。 得知雷廉客军血战一夜,如今残部逃往岭中,一早府军到达,居然被吓破了胆,未等接战,便直接炸营,马义再也忍耐不住,长叹一声,问起老将军宋应存可还活着? 刘方表示宋总兵昨夜跟着上山,应该未受伤害。 待说起招抚之事,刘方大笑着,直言招抚乃林辛佬作为,自己并未参与,如今只有抢了官军船只,才能给大家伙儿争得一线生机,说到这里,刘方又问起榆林港情况,华兴人可有做好准备? 程龙微笑着,表示华兴那边已知振威军昨日攻击计划,他们出港早,应该还未发动,此时或许还在激战,或许战事已经完结,自己也无法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振威军兵败的消息,这两日定会传到此地。 听程龙简要说起华兴计划,结合刚才了解到的刘方被俘经历,马义这才恍然大悟,合着人家刘方自认干不过华兴,才从官府这边找出路,杨天意死的一点不冤,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蛋。 想到这里,马义看着眼前三位年轻海贼,竟然生不出半分恨意,人家的作为,才是敢作敢当的大丈夫,而沈植、赵德恭之流,虽居庙堂,却是猪狗不如。 虽然心中激荡不已,马义还是多有庆幸,若不是自己主动要求协助宋老将军,恐怕此时已经飘在宁远河上了。 大家互相通报着信息,站在一旁的老镖师秦贵向程龙示意,显然有话要说。 程龙点点头,示意秦贵发言,曹洪能派老镖师随自己前来,定然是有些本事的。 秦贵表示自己是雷州人,雷廉副总兵宋应存在雷廉两地征战多年,名声显赫,如今残兵也俱为自己同乡,若是有可能的话,可否放其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刘方等人,然后又将目光聚焦到程龙身上。 不等程龙发话,马义也起身一躬到地,直言老将军为人正直,打仗也是职责所系,和华兴亦未结仇,如今仅剩残兵,已无威胁,何不放其归乡,也省的结下死仇。 对于秦贵、马义提议,程龙扭头询问刘方,刘方则看向钟广、郭斌,尤其是钟广,满身的伤痕,俱拜客军所赐。 三人也不避讳,轻声商议一番,便由刘方发言,之前开战,乃是各为其主,俱为公事,并无私仇,若是老将军想要离开,他们这边绝不阻拦,相关事宜,可由程龙居中说项。 刘方一席话,顿时让船上众人刮目相看,其思维、逻辑之清晰,一点都不像是蝇营狗苟之辈,倒是沈植、赵德恭之流,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见刘方将决定权交给自己,程龙便让马义前往郎凤岭,邀请老将军登船,有什么事,大家可以摊开来说,反正局面如此,总要把出路商量好。 马义起身又坐下,面上现出难色,直言老将军自视甚高,怕是不会和刘方等人坐到一处。 程龙想想也是,毕竟人家是堂堂副总兵,哪能屈就和海贼混到一起。 细思片刻,程龙便让刘方和马义同行,只要老将军愿意走,刘方这边放开道路,不去追击即可,至于是回州城,还是直接乘船返回雷州,一切全凭所愿。 刘方、马义一同离开,程龙看着钟广,竖起大拇指,显然颇有结交之意。 两个人正热络交谈,站在一边的胡游实在忍不住,问起小弟胡春的动向,钟广随即表示,这小子机灵敏捷,绝对是把好手,当下正在在营中,受了些小伤,应无大碍。 胡游这边松了口气,又问起杨恒的下落,这个人可不能轻易放走,前边当细作暗藏临川港,后边又跟着你们劫掠乡里,属于罪大恶极之人。 钟广想了想,才说此人昨日曾被官军俘虏,夜里战斗太乱,也没留意,或在客军之中,或已外逃,若是死了,还需在人堆中细细辨别,此时无法确定。 程龙经胡游提醒,才想起杨恒还在钟广军中,当下便让钟广安排下去,这个人危害极大,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钟广极为痛快,当下便让手下驾小船去追刘方,若是发现杨恒,务必把这家伙留下。 ...... 一个时辰之后,刘方、马义才乘船返回,随同前来的还有永安所百户焦横和乐民所百户金孟麟,仗打到这个程度,人家华兴人主动说合,客军这边也需露面答谢。 得知宋老将军已然仙逝,大家一阵唏嘘,旁边秦贵再不多言,倒是马义主动介绍,焦、金二人连忙上前称谢,之前虽未谋面,但既为同乡,又有说项情谊,日后定当以礼相待。 不一会儿,又有一条小船靠近,杨恒这个倒霉鬼,在胡春的押送下,被送到大船之上,不等程龙安排,杜金虎便接手过去,将杨恒押入船舱之中。 时近午时,有船工送来吃食,大家边吃边聊,说起下一步行动上来。 众人之中,最为尴尬的便是马义,作为三亚水寨的分总,自从华兴入港以来,就没遇到过一件顺心事,而且还有“扫把星”的嫌疑,早知如此结果,还不如在大牢里耗着,至少不用为援军大败担责,现在这状况,副指挥使戴嵘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想来想去,也没个准主意,倒是焦横在一边看不下去了,言称已经这样了,还不如跟他们回去,不管是在永安所,还是在乐民所,有十数大小船只在手,还怕没有活路? 刘方更是热情相邀,表示只要马义加入,定与其分享富贵,听的马义心肝乱颤,自己堂堂官军,哪能和你等海贼同流合污。 说起马义出路,程龙也掺乎进来,表示华兴集团绝不会忘了老朋友,加上水寨兄弟们俱在榆林港,正等着马分总前往汇合。 到榆林港落脚最为简单,但现在情况未明,官府对华兴人是何态度,还有待商榷,自己身份敏感,家人又俱在琼州,贸然前往榆林港,也不是妥当的做法。 做惯生意的分总马义,遇事心思太多,又有些矫情,搞的大家心中烦乱,准备绕开他的话题,谈些别的,却被马义拦住,反正自己的事情,必须先行解决。 第150章 海岸调停3 对于马义的纠缠,刘方等人不以为意,反正官军已退,大家谈谈也是好的,如今榆林港正在激战,他们这边最好能和平解决。 最后,还是金孟麟提出建议,让马义跟着他回雷州乐安所,借口就是运宋老将军遗体回家,考虑到永安所是大所,焦横说了不算,而乐安所,可是他金孟麟的地盘,保马义一时平安,还是没问题的。 对于马义来说,完全可以在乐民所观望形势,若是琼州府揪着兵败之事不放,他手上有船,除了回家,去哪儿都方便,若是风浪不起,马义再运作返回琼州或崖州,也是有可能的。 另外,就是马义家人的问题,不管是接到雷州,还是派人报信藏匿,都算小事,操作起来,全无难度。 关于雷廉残军去向,焦横和金孟麟的想法十分一致,兵丁死伤大半,主将又亡,哪还有心情再给崖州卖命,甚至连州城都懒的回去,干脆就此登船,直接返回雷州、廉州,至于崖州、琼州的反应,他们才不会关心,这种窝囊仗,谁愿意打谁打去,老子绝对不伺候了。 马义这边,正好以送老将军遗体和雷廉残军为名,前往雷州避难,待这边事态明朗,再作定夺也不晚。 金孟麟提的建议相当靠谱,马义当即答应下来,决心率船队前往雷、廉二州,至于州城那边,派人回去通报一声即可,反正崖州也管不着他。 商量好马义的事情,顺带还把雷廉残军的问题解决了,可谓一举两得,程龙随即表示同意,并提出给予雷廉残军五千两白银的馈赠,用于死伤兵丁的安置,毕竟这些祸事,都是因华兴而起。 见华兴人如此豪爽,焦横和金孟麟又惊又喜,同时也有些困惑,大家是敌非友,华兴人仗义输金,总得有个理由吧?若是攀交情,那就有些扯淡了。 关于二人猜疑,程龙哈哈大笑,表示没那么多弯弯绕,就是未来大家都在广海讨生活,图个好名声而已,顺便和焦、金二位将军交个朋友。 另外,这些银钱必须交到兵丁或者兵丁家属手中,马义要把监督工作负责起来,将来出了龌龊之事,华兴集团定会找三位算账,到时不仅做不成朋友,刀兵相向也是有可能的。 程龙的理由让二人更加疑惑,这可是五千两银子呀,真要都给了那些兵丁,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马义心有所悟,连忙打断焦、金二人疑问,直接说出“名声”二字,二人这才闭口不言,既然华兴要做大善人,他们何不顺水推舟,省下的赈济费用也是银子啊。 见程龙如此行事,刘方等人感受却有不同,大家都是苦出身,自然知道几两、十几两银子对穷苦人家的意义,华兴人若不是心系百姓,哪会想到如此细节? 事情初步议定,马义又问起海滩上那些船工如何处理? 刘方显然受到程龙影响,直接挥手让马义一并带走,人家华兴这边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自己也不能太过小气。 送马义、焦横、金孟麟下船准备,钟广亦随行而去,只有将雷廉残军送到船上,他们才能安稳驻留下来,毕竟三亚那边,还在打仗呢,而后续事宜,还是别让马义等人参与为好。 ...... 进入舱室,刘方极为认真地给程龙躬身施礼,然后才问起己方安排,如今事态紧急,把雷廉残军这帮军爷送走,咱们才能办正事。 程龙笑了笑,先向刘方道歉,本来这次梁总给大家带来两万两白银,用于败退海盗安置,自己见雷廉残军实在可怜,加上宋老将军名声不错,才自作主张,分出五千两收买人心,还望刘大当家不要怪罪。 刘方一阵苦笑,如今各处情况不明,自己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即便是剩下一万五千两白银,那也是巨款,除了感激,还能说什么呢。 程龙见刘方胸襟广阔,并未流露出可惜的神态,便知当日释放此人,算是做对了,像刘方这样的枭雄,假以时日,必能成就大事,做朋友必为强助,若是它日为敌,恐怕不是啥好事情。 心中乱想着,程龙却不露声色,直接问起刘方打算,若是有好的想法,华兴这边也会支持,临来时,梁总特别强调过,要多听听对方的意见。 刘方挠挠头,表示自己也没想好,反正事情闹这么大,广海这边,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要不干脆跟着你们算了,我刘方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程龙摇摇头,表示之前管委会也考虑过这个方案,收编海盗队伍,短期确实能快速增强华兴实力,只是这么做的后果,必然会引起崖东百姓反感,好不容易聚拢的民心,也会丧失殆尽,多少有些得不偿失,毕竟我们是要在崖州长久定居的。 当然啦,如果刘方等人愿意当一段时间俘虏,等风头过去,再行加入华兴集团,也是没问题的,最麻烦的是钟广,他手上血债太多,此时留下来,未必能保住性命。 程龙说的直白,刘方反倒不好强求,随即问起出路问题,至于华兴人的行事作风,也轮不到自己指手画脚。 其实,按照管委会的打算,是希望刘方等人趁着此时北风便利,先到南洋一带避一避,待明年夏日,南风起时,再来三亚相会,或许更为妥当,而程龙带来的万两白银,便是给大家南行的旅费。 另外,夏日再来时,华兴这边只要粮油、人口,其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怕再值钱,华兴集团也是不要的。 听闻华兴人给自己制订的外逃计划,刘方顿时无语,再联想到刚才给雷廉残军银子,人家华兴人早把一切都安排明白了,自己根本没有更好选择。 接受华兴安排之后,刘方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即便你们对我有释放之恩,但如今情势危急,大家还处在战争状态,你们不仅轻信郭斌,还敢孤身前来,就不怕我等反水戕害与你吗? 对于这个问题,坐在一边静静聆听的郭斌也表示不解,冒险这种事,可以干,但像华兴人这样堂而皇之、毫无顾忌地做法,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程龙一阵苦笑,直言我等入港以来,内外无援,为了长久定居,每一步行来,都是战战兢兢,至于此时冒险,更是无奈之举,否则万事求稳,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另外,拿我程龙来说,一人身死事小,若是能化解干戈,交到你等豪杰之士,日后才能舒展身体,纵横广海,当然,如果诸事不谐,我们也不惧大开杀戒,到时有你们数千人等陪葬,那我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程龙所言俱为实话,听的刘方、郭斌心惊胆颤,和这样的人群为敌,那才是脑子进水了呢? 三人正在议论,忽见海滩上有人大声呼喊,连忙出舱观望。 此时,往三亚方向的驿道上,开始出现败逃海盗的身影。 第151章 决战1 打嗥岭下的大食堂,现在成了华兴集团的战时指挥部,各处信息不断汇总到这里,全部指向一个时间,那就是明日一早,振威军便会发起攻击,准备一举攻陷榆林港。 苟崇善这段时间一直在四处搜集振威军的情报,凭着他多年在崖东行走的人脉,加上本地土着的配合,往三亚水寨渗透几个人,可谓是轻而易举,从传回情报得知,振威军的整编、训练工作已经结束,林辛佬旗舰被夺之后,攻榆准备明显加速,大战已是迫在眉睫。 彭少波也没闲着,从俘虏中选择可靠之人,悄然进入振威军,此时也收到成效,甚至传回不少军事计划,将各类碎片信息拼凑出来,基本可以得出,这次林辛佬准备孤注一掷,全军压上,力求将华兴人尽数歼灭,达成掠夺目标。 最令大家惊讶的是,振威军居然准备兵分两路,从临川港、多民岭同时进攻,水陆并进,这样一来,华兴这边的防守压力骤然增大,而哪路为主、哪路为辅,并未收到准确情报,给下一步阻击计划的制定带来困难。 梁继盛、孟庆祥、李政、曹卫国、何超、王海洋等人紧急商议之后,决定让李政、王兴带领保安团一连,转移到多民岭、湳西岭一带,协同何超守卫多民岭山口,若是让振威军从这里攻进来,红砂村、湳西农庄均会暴露出来,到时候乱成一团,必会造成大量死伤。 临川港一带,还是以曹卫国为主,务求将东海沙滩、临川港往基地道路,变成歼灭海盗的死地,而鹿回头岭上的连珠寨,初期只能先行放弃,毕竟临川港到三亚海口沿岸,可供登陆的地方太多了,根本无从防守。 归义民军队的训练效果极为显着,虽然来不及开展火绳枪射击培训,但对刺杀技术的操练一直抓的很紧,不管是枪刺、钢刀配合,还是加入步枪元素,都练的有模有样。 在熟练掌握刺刀拼杀要领之后,杨宽等人才发现,这东西可比燕朝刀枪好用多了,从实战的角度来看,刺刀比钢刀更长更利,同时又较长枪灵活方便,完全是贴身肉搏的最佳利器,关键是简单易学,就那么几个动作,只要胆子大、敢发力,杀伤效果绝对一流。 相比华兴人的紧张准备,在港的燕朝人也没闲着,李树信、胡守中跟着夏浚洲,将全港人员的安抚工作承担下来,又在刘建国、郑万成等人的配合下,建立起一支后勤队伍,确保两处战场饮食供应。 苟崇善直接盯在山口桥前线,不时带人前出,深入乡里,搜集海贼情报,或者返回榆林港,向管委会通报情况,在燕朝众人中最为活跃,起到的作用也最大,而苟崇善自己也乐此不疲,能把这帮海贼赶尽杀绝,自己就算把命送了,也是值得的。 曹洪带人去了多民岭,给何超充当参谋,虽然几十年不打仗了,但在佛山乡中,大型械斗也经历不少,军事经验还在,面对海贼,曹洪自问冲杀不行,但给华兴人出出主意,还是可以胜任的。 施耀不便抛头露面,便将训练青壮的任务承担下来,和纪伟等人密切配合,将各处搜集来的刀枪发放下去,虽然当不了主力,但也不会闲着,或为支援,或作护卫,将打嗥岭下的避难百姓管理的井井有条。 喻邦泰虽然不擅军事,但却颇通谋略,干脆就留在大食堂,给梁继盛当起来了书,顺便也能出谋划策,一来二去,加上手脚勤快,深得老梁欣赏,发挥出不小作用。 接触日久,连喻邦泰都暗自感慨,人家华兴人来路这么正,做事又如此磊落,真要下决心剿灭,至少在天理、良心上是说不过去的。 要说纠结,就是华兴人太强大了,越是深入了解,喻邦泰越觉无力,似乎人家和他们燕朝人并非同一时代之人。 曹廷义、金琳娜、王江、秦子亮等人则被王海洋统一组织起来,要干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夺船,在王海洋看来,滞留在毕潭港的百余艘海贼战船,这次必须拿下来,未来的华兴海军还指望着这批船呢。 自从成功夺取林辛佬旗舰之后,曹廷义等人对华兴集团的军事能力崇拜的五体投地,制定起下一步夺船计划来,更是分外积极,在大家心目中,林辛佬的船队,才是价值最高的那块肥肉。 榆林港内,所有人都在忙碌地准备着,对于必将到来的大战,每个人都充满信心。 ...... 兵分两路的计划出台之后,杨谭负责率领千余海盗,进攻临川港,目标是占领临川港、鹿回头岭一带,对华兴人形成压迫,争取攻入榆林港,与攻击多民岭山口的大部队南北呼应,力争在打嗥岭下汇合,完成整个攻击任务。 作为振威军主帅,林辛佬亲自率领四千余大军,走驿道进入多民岭一线,全力攻入榆林港,与华兴军队展开混战,依托自己强大的军事实力,一举将华兴军队,以及避难百姓,全歼于湳西岭、打嗥岭一带,最终掌控全部华兴财宝。 早上,先行出发的杨谭部先后登船,林辛佬亲自到码头相送,要求杨谭等各位首领务必奋力拼杀,只要能拿下临川港,进而占领连珠寨,就有了和华兴人一直耗下去的本钱。 当然啦,咱们人多,军力强,一举冲到榆林港海岸也是有可能的,总之就是大力鼓劲,只要拿下华兴财宝,咱们的好日子定会到来。 鼓劲之后,杨谭便率领船队出发,直奔临川港而去。 另一个方向,姜戎带领两百余弓兵已经做好准备,正在三亚村整队,等待振威军主帅林辛佬的到来,前军千余人也在村后集结,作为前锋部队,他们将和弓兵一起,承担起攻击榆林港的重任。 ...... 临川港和连珠寨的撤离工作基本完成,郝卫民带领一队人马驻守在港口茅棚,观察着临川河、龙舌坡一带的动静,随着人员大批撤离,原本住在龙舌坡的三个小村已经空置,只要有人群出没,站在码头上便能一览无余,尤其是近处的港门村,定是振威军最先出没的地方。 张军带着人从连珠寨走下,来到三亚海口沿岸,这里正是三亚河、临川河交汇之处,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看到三亚河由东折而向南的全部情景。 当众多船只出现在视野中时,张军快步向码头方向跑去,迅速和郝卫民汇合,作为侦察小队,他俩准备先给这帮海贼上点眼药,再慢慢撤回,反正身后就是大路,完全不惧敌人追击。 第152章 决战2 少了半个耳朵的杨谭十分清楚华兴人火铳的厉害,因此,他的座船并未直接前往临川港,而是在龙舌坡登岸,准备观察一下形势,再作定夺。 和杨谭的谨慎不同,后队的几位首领却没那么多顾忌,临川港码头到三亚海口,到处都是可以登陆的地方,华兴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全部防护妥当,哪需要多此一举,毕竟从龙舌坡再往临川港,还是要乘船的。 站在龙舌坡东岸,看着率先准备登岸的队伍在华兴人火铳的打击下,纷纷躲避的情景,杨谭轻叹一声,示意大家别急,看看还有没有可以登岸的地方,然后便看见南方不远处,已有船只开始登岸,不由皱起眉头,这华兴人的防守也太松垮了。 郝卫民等人只完成一轮射击,便迅速扭头往回跑去,要是等其它地方的海盗包抄过来,那可就不好玩了。 从临川港到榆林港的大路两端,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土丘、小岭,很难做到严密防守,即便是打嗥岭南侧山口,对面的山岭也不够高,海贼完全可以绕行,进入东海沙滩,或者干脆登岭,俯冲下来,便是榆林港空地。 因此,最佳的作战地点,便是沿着大路,布置众多防守工事,与海贼展开混战,即便是放少数海贼进入榆林港西岸,也不打紧,反正那边的阵地也不少,加上青壮众多,在梁继盛的带领下,定能将海贼消灭。 总之,就是步步防守,与海贼拼消耗,将其有生力量歼灭在各处平地,毕竟华兴武器占优,海贼再勇猛,也不是刀枪不入之人。 ...... 半上午的时候,杨谭已经穿过临川港,登上打嗥岭南边无名小岭之上,俯视下方土丘、坡地,到处是简易土墙,以及各种木制栅栏,华兴军队三五一伙地分布在各处阵地,让杨谭心中纠结,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嘴”。 相比另一边的林辛佬大军,杨谭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更不用提什么威信之类的虚名,各路海盗急于建功,哪能耐住性子听杨谭号令,各自去找机会,反正谁先拿下榆林港,将来肯定分的最多。 最先进行激烈战斗的,还是东海沙滩一带,从岭中小路绕过去,也费不了多大功夫,然后和杨谭大军配合,便能形成两翼攻势,反而容易钻空子。 这队海盗有两百余人,冲杀的对象正是邱树杰的三连,郝卫民的小分队也在此处活动,他还惦记着从小路突袭海盗的计划呢。 海盗的攻击极为勇猛,队形却在无意中散乱开来,让阵地中的射击手们头疼不已,放空枪的比例明显增加。 相比华兴这边的苦恼,海盗们的适应能力着实强悍,只要跑起来,便不会停下,两三人一伙,专拣有遮蔽物的地方跑,慢慢接近目标阵地,争取能和华兴人贴身肉搏。 无奈之下,邱树杰让队员们稳定情绪,瞄准再打,然后挥手让在后边待命的一排散出去,进行阻截作战。 想要分散躲避华兴火铳,海盗们就不可能扎堆,但归义民士兵却没有如此担忧,一伙人冲过去,专门捡落单的海盗攻击,若是有人支援,则立即后撤,让阵地中的火枪解决,互相配合十分默契,很快便击杀十数名海盗,将第一轮攻击限制住。 海滩上一开打,杨谭也跟着下定决心,下令全军突击,只有把岭下阵地全部拔除,才能谈到和林辛佬大军汇合。 众多的小型阵地之后,位于基地前方的一处空地上,横跨大路两端,建有一座大型阵地,左右足有五十余米的距离,前后则有十余米,四周俱为土墙,也就半人多高,场中聚集了许多青壮,各拿刀枪,显然是用来击杀攻入之敌的。 阵地各处土墙后面,百余名华兴队员举起步枪,聚精会神地做着射击准备,这是最后的防线,突破这里,后边便是基地码头,喜鹊号近在眼前。 ...... 周子毅奋力将刺刀扎入一名海盗腹部,然后果断收枪,并不去管那人的死活,便带着手下另寻目标,按照连长郑凯的要求,接敌之后,最重要的是让敌人丧失战斗能力,而不是击杀敌人,只有效率,才是战斗成败的关键。 一边刺杀敌人,周子毅一边大声呼喝,让大家不要恋战,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除了“冲”、“快”以外,还有“退”、“跑”这样的命令,在华兴人的队伍里,逃跑并不算违命,莽撞才是大忌。 碰到有归义民士兵落单,被海盗围杀,各位排长,班长也互相提醒着,坚决要求手下不许贸然救援,打仗的目标是胜利,战场更不是讲义气的地方,寻机歼敌才是正着,而不是被敌人寻机歼灭。 周子毅等人的作用很简单,一是积极消灭落单海盗,二是通过以多打少,将散布各处的海盗驱逐扎堆,然后便由阵地中的华兴队员集火射击,一举消灭。 这样的仗打起来,再勇猛的人也接受不了,海盗们纷纷向后撤退,看着满地挣扎的同伴,恐惧的气氛逐步在海盗中弥漫开来。 直到此时,大家才认识到姜戎训练弓兵的重要性,关键是弓兵都让主帅林辛佬带走了,他们这边,可没有如此待遇。 和几位首领商量一番,大家也很无奈,想来想去,也只能寻找空隙,靠着人数优势,拼命往里穿插即可,只有冲入阵地之中,抢下华兴人的火铳,才有进一步突破的可能。 ...... 基地这边战斗一开始,王海洋便命令飞燕号带领长昌号、长盛号两艘五百吨货轮出海,仅留下周向辉率领飞鱼号,一边守卫海面,一边做好保安团的接应工作。 长昌号、长盛号吨位不大,但其船体却甚为宏伟,五十余米的长度足够让各位燕朝人艳羡不已,各船分工也有不同,飞鱼号负责护卫,长昌号、长盛号的作用很简单,那就是拖船,只要曹廷义等人将海盗船只挂到船体之上,胡大江和成伟两位船长,便会驾驶货船,粗暴地将海盗船只拖入海中,剩下的,便是由燕朝水手们,慢慢将船只弄回港口即可。 另外,三艘大铁船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封锁三亚海口,按照王海洋的命令,绝不能让一艘海盗船逃出三亚。 有了夺取林辛佬旗舰的经验,大家的想法被激发出来,又做了不少完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直接把船弄到海面上下锚,只要海盗够不着,迟早都是咱们囊中之物,这样抢船,效率高,用人少,绝对适合当下场景。 想象着即将到来的瓮中捉鳖,王海洋站在飞燕号驾驶舱外的甲板上,心情极为畅快,原本毫无头绪的华兴海军,居然这么快就能变成现实。 第153章 决战3 榆林港内,战斗很快便进入白热化状态,随着海盗的大批涌入,前方的小型阵地吃力起来,华兴军队纷纷向后退入那处大型阵地。 兴奋的海盗们直冲过来,却发现眼前场景更为绝望,不少人折向东北,干脆往打嗥岭下攻击起来,却发现那里也有数道土墙,而且更长更宽,不填上足够人命,根本无法突破。 见海盗们转换攻击方向,二连、三连的士兵们纷纷就近追击,专拣落单的海盗攻杀,很快便将海盗的攻击步骤打乱,前后失措,又有不少人被刺刀刺中倒地,虽然仅是受伤,但也基本丧失战斗能力,只能躺在地上大呼小叫,勾引同伴来救。 如此一来,便有华兴队员跟进,瞄准射击的效率高出不少,随着华兴队员出击,归义民士兵便放弃攻击,主动聚拢过来,将队员们护在人群之中。 几轮攻击无果,时间已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午后,气急败坏的杨谭决定放手一搏,亲自带领部下冲到阵前,在砍杀了两名归义民士兵之后,他这一队便成了华兴人关注的重点。 郑凯亲自带人从阵地冲出,在周子毅等人的护卫下,很快便将杨谭小队歼灭,让这位迅速成长起来的振威军首领折戟沉沙,追随同族兄弟杨天意而去。 杨谭的身亡,让海盗们终于意识到事不可为,一部分选择先行撤退,还有一部分海盗,干脆扔掉武器,跪地投降。 此时,一群特殊人物进入大型阵地,站到曹卫国面前。 作为刘方的曾经手下,现在的赎罪俘虏,他们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进入前方战场,劝说昔日同僚投降,用周向辉和陆冠南的话来说,你们此次出动,不管能否成功,都会获得基础积分,若是劝说效果好,甚至能直接免除罪责。 对这批海盗来说,免除罪责并非最终目的,只要能清清白白地加入华兴集团,成为一名光荣的归义民,人生才算圆满。 多日相处下来,这些海盗也看明白了,相比华兴人的志向远大,仗义慷慨,林辛佬就是个渣渣。 五十余名海盗俘虏进入战场,效果立竿见影,不少往回奔跑的海盗回头一看,这帮剪短头发的家伙甚是眼熟,待到人家喊出自己名字,才知是同僚兄弟。 见此情景,追击的归义民士兵连忙后退,让这帮老熟人有时间唠嗑,一阵问询、谩骂之后,不少海盗扔掉武器,选择去当俘虏。 随着各种软硬手段施展出来,海盗们再无斗志,要么选择投降,要么就加紧离开这处吃人的战场,相比华兴财宝,还是性命更加重要。 ...... 海运部的抢船活动只进行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各处海岸上,崩溃的海盗们发现连后路都让人断了,选择投降的人群瞬间加大,甚至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只有干掉那些死硬分子,大家投降起来,才能更加爽利。 最后,除了少数游水逃跑的大小头目之外,整个临川港沿岸,密密麻麻跪满了举手投降的海盗。 曹廷义站在船头,看着如此壮观景象,心中生出万千感慨,原来当一名强者,会是如此豪爽畅快。 ...... 南线战场激战正酣的时候,北线战场也渐渐紧张起来。 对于这场注定要来的大仗,何超心中早有期待,此时听说是振威军主力,兴奋的心情中又多了几分紧张,毕竟面对数千敌军,自己也很难做到十足把握。 听说林辛佬将主力放在这边,李政、王兴、曹洪、苟崇善等人也大为吃惊,毕竟从地形上来看,临川港怎么也比多民岭这边好打的多。 站在山口桥上,何超让李政等人返回阵地,只留自己和苟崇善一起观望形势,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还得看敌军如何进攻。 没用多久,望远镜里便现出敌军身影,看到其阵型布局,何超的脸色变的极为难看,心里更是直骂娘,这样的硬仗,还真是不好打。 苟崇善见何超面色不善,连忙要过望远镜,向远方望去,然后便爆出粗口,除了震惊之外,更多几分苦涩。 “打不打?” “怎么打?” “不能伤百姓。” “那怎么打?” 两个人口中嘟囔着,对眼前局面一筹莫展。 身后的阵地上,李政将望远镜递给曹洪,摇摇头,挥手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作为蓟州老兵,曹洪对眼前情况嗤之以鼻,直接告诉李政,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心存妇人之仁。 李政笑了笑,指着前方,表示何超才是最高指挥官,一切由他定夺。 不远处,振威军的阵型极为古怪,最前面是两排百姓,每个人腰上都绑着绳子,另一头牵在身后海盗手中,通过牵拉绳索,再加上口中号令,控制前方百姓行动。 在这队阵列之后,姜戎带着两百弓兵缓缓跟随,并拉开一定距离,保证能够从容射箭。 再往后,便是近千前锋部队,随时准备阵前突击。 林辛佬在护卫队的簇拥下,就跟在前锋部队后边,一方面可以临阵指挥,一方面方便军队调动,此次攻击榆林港,他可是押上了全部的赌注。 ...... 看着远处密密麻麻地人群慢慢走近,何超使劲地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山口桥到后方峡口,也就一里左右的距离,或守或撤,现在必须作出决定。 就在桥头防守,肯定是最佳方略,敌军若是直接攻桥,人员必然密集,步枪集火之下,杀伤效果显而易见,若是敌军涉水过河,几十米宽的临川河,足够队员们瞄准射击,任其千军万马,也很难突破此桥。 现在,振威军就这么明晃晃地用百姓作肉盾,显然是不准备涉水,而山口桥所在之处,才是临川河最窄之处,纷争之中,即便是掉入水中,也能很快游到对岸,何况又有百姓在前,赌的就是华兴人好名要脸。 林辛佬这算盘打的真是精明。 举着望远镜,何超紧紧盯着前方动静,生怕错过一丝细节,前面的百姓共有两排,每排都在百人左右,呈扇形分布,将驿道后边的军阵遮蔽的严严实实,显然藏有暗手。 敌军行进速度不快,应该是为了保持阵型,毕竟是一群海盗,四下乱跑才是强项,想要规规矩矩地走路,那可是万难之事,现在强忍着如此行军,其中必有蹊跷。 即便是不考虑敌军暗手,光是前排百姓,就这么扎堆挤上山口桥,华兴这边想要射击,效率肯定直线下降,数千敌军跟进过桥,他们无论如何是阻止不了的,除非不分百姓、海盗,一律无差别射击。 随着前方敌军越来越近,苟崇善满脸苦色,眼巴巴看着何超,心中亦是左右为难。 最终,何超牙关紧咬,黑着脸比了个后撤的手势,返身向阵地跑去,准备许久的前沿阵地,就这么轻易放弃。 第154章 决战4 跑到山口处,何超拉住李政、王兴、梁勇紧急商议一番,将自己和李政的望远镜贡献出来,让王兴和梁勇各领一部人马,从左右山岭攀爬上去,居高临下,务必搞清楚人墙背后到底有何古怪? 李政也要跟着登岭,被何超一把拉住,让他不许乱跑,若是自己出事,你还得接替指挥呢,一席话让李政无言以对。 多民岭和打嗥岭相对而立,各自有斜坡低岭延伸过来,形成一道百余米的峡口,此时又多了一道土墙,数十华兴队员持枪趴在土墙之上,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何超、李政等人从两侧缺口进入山口,阵地之后的孟庆祥跑过来,脸上写满疑问,那么好的地形,一枪未发便往回跑,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说明情由之后,孟庆祥也陷入沉默,遇到这样的怪事,确实不能冒险。 山口之后,每隔数百米,便有一道这样的土墙,直到湳西岭下,接近三岔路口之前,同样布置一处大型阵地,到达此处,便是背水一战,无论是冲入东北的湳西农庄,还是南面的红沙村,都会带来巨大混乱。 思虑片刻,孟庆祥让温刚安排两名队员负责起左右联络,省的王兴、梁勇岭上、岭下来回跑,如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桥那边可以撤,山口这边,就是拼着有人牺牲,也不能轻易撤离。 ...... 见华兴人果断撤离,姜戎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己方计策果然管用,忧的是华兴人如此果决,后面的仗定不好打。 和姜戎走在一起的首领哈哈大笑,拍着姜戎的肩膀,直言还是你们敢造反的人厉害,如此简单一招,便让华兴夷贼退避三舍,此次前来,定能一举功成。 对于这位首领的吹捧,姜戎也是十分受用,若是能凭此仗攀上这帮海上英雄,定会迎来光明前途。 大军陆续过桥,姜戎并不急着发动进攻,而是停下来整理队形,于此同时,林辛佬也赶到前边,问起下一步计划。 姜戎指了指两边低岭,建议各派两百人,直接登岭而上,然后从岭上俯冲,与正面攻击队伍形成包抄,定能将前方华兴守卫一举击溃。 待攻入山口之后,后续队伍便可一拥而上,与华兴人展开混战,咱们人多,战力又强,剿灭华兴夷贼,就在眼前。 见姜戎布置极为妥当,林辛佬连连点头,表示赞许,论起步战,姜戎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下便将前军的指挥权交到姜戎手中,自己则回到后边,督促后军加快步伐,尽快过桥。 ...... 王兴透过望远镜,仔细观察海盗整队,套路和之前一样,还是让百姓打头,看来是专挑他们软肋行事。 待其整队完毕,开始行军后,王兴才发现其中蹊跷,合着人墙之后,居然藏着众多弓兵,这可是之前没想到的。 从苟崇善、曹洪、施耀等人口中,王兴对燕朝军队有所了解,能够拉弓射箭的兵丁,北方军队还算普及,而在南方,那可是金贵人物,像之前的回风岭大营,也就三五弓兵的配置,现在振威军一下拿出百余弓兵,这也太夸张了吧? 既然发现敌军暗招,王兴顾不上思考,连忙告诉身边联络员,赶紧下令通报消息,真要让人家搞一波箭雨,肯定会带来伤亡。 消息从两处山岭接连返回,孟庆祥、何超等人大吃一惊,连忙让前方队员戴上钢盔,防护装备也要全部穿上,别为了图省事,让人家射个对穿。 大声提醒之下,大家立即装备起来,并把消息传回后队,让所有人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别人忙乱,何超可没时间张罗这些杂事,脑中想着各种对策,如果人墙冲撞过来,自己这边依然无计可施。 想来想去,何超还是找到孟庆祥,表示必须冒险一搏,给岭上队员输送手雷,务必将那群弓兵全部炸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手雷这种大杀器,虽然带的不多,但到了关键时刻,该用还得用,只要把这帮弓兵搞定,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山口处与敌军冲杀决战。 ...... 王佑贤是主动要求加入人墙的,说话的时候,姜戎随意地点点头,并未将这条老狗放在眼里,除了碍事,这个家伙也没发挥啥大作用,他自己愿意去送死,倒省了自己费力气。 此时,王佑贤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离山口已经不足百米,牵在腰上的绳子愈发松了起来,后边的海盗吆喝着,让他们赶紧往前走,华兴人是大善人,定然不会对他们下杀手。 再后面,姜戎已经悄悄下令,让手下弓兵紧跟着向前,务必等行到五十米距离之内,再行发动,队伍两侧,各有一路海盗从队伍中走出,在人墙的掩护下,飞快地扑入岭下林中。 越是靠近山口,气氛越是紧张,王佑贤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前方,印入眼帘的除了一道土墙,便是一群目视着自己的华兴人,里面居然还有苟崇善的身影。 苟崇善紧张地盯着前方,猛然发现王佑贤也在人群之中,还有几个人比较眼熟,此时也顾不上危险,伸出胳膊,大手用力向下压去,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个手势。 待人墙走到十余米处时,苟崇善再不掩饰,大声喊叫起来,让百姓赶紧趴下。 ...... 两侧山岭最先爆发冲突,王兴和梁勇遇到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手雷还没运上来,敌人先上来了,大家在树林里乱战,无论是华兴队员,还是归义民士兵,都无法把武器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相反,海盗们在林中可谓如鱼得水,除了人数上占优势以外,个人武力加上灵活的战术配合,很快便将岭上守军逼的节节败退。 王兴十分知趣,除了抽冷子开一枪,吓唬一下疯狂出击的海盗,一直在避免和海盗纠缠在一起,实在不行,就将海盗引至岭下,没了树林的遮挡,消灭他们并无难度。 梁勇则比较激进,还是使用原有战术,让队员们和归义民士兵协同起来,争取多杀伤敌人,进而将其击退。 行动之间,虽然险象环生,好在归义民士兵极为勇猛,拼命将华兴队员和海盗隔离开来,才没发生华兴人伤亡事件。 最终,王兴的队伍被海盗从岭上击退,梁勇的队伍则困在岭上,进退不得,何超无奈地发现,和曹团长相比,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第155章 决战5 紧急时刻,何超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指了指李政和温刚,让他俩分别前往救援,然后直冲到前面,大声喊起来,“冷静开枪,绝不撤退”。 “趴下”、“趴下”,苟崇善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山口处响起,双手支在土墙之上,已将前方危险置之脑后。 孟庆祥此时已退到第二道土墙之后,指挥附近青壮集结,见华兴队员扛着装有手雷的木箱赶过来,随即下达命令,要求集结青壮全数出击,跟随前方的李政、温刚团队,向岭上展开攻击。 ...... 待手下弓兵准备停当,姜戎立即大声命令放箭,不管华兴人如何嘶喊,此时都已经晚了,而自己的表演时刻,才刚刚开始。 王佑贤看着苟崇善扭曲到极致的面目,只觉的可笑至极,华兴的火铳不是厉害嘛,还不赶紧给自己来个痛快,是不是目标不够明显,那自己就站的再直一些。 王佑贤梗着脖子,不肯趴下,身旁的其它人各存心思,七倒八歪地乱成一团,总算是把空隙露了出来,然后便有零星的枪声响起,吓的牵绳海盗连忙伏地躲避,与此同时,第一轮箭雨掠空而来。 两道防线之间的空地上,箭枝斜斜地射入地面,大部分贴在地上,最多也就弹跳两下,仅有少数插进泥土之中,显出足够力道。 山口防线上,仅有数人中箭,但也只能将厚厚的军用防护服破开少许,阵势看着相当吓人,结果却让华兴众人长吁口气。 苟崇善探着身子,坚硬的钢盔顶在头上,有一支羽箭从头盔上掠过去,弹了一下,折向附近人群,幸好身边众人均埋头伏在土墙上,才没有伤及无辜。 王佑贤依然硬挺着不倒,却被身后之人用力拉住脚踝,才狗吃屎一般扑倒在地面。 随着放箭和射击同时爆发,山口前的人墙终于倒伏下去,将后方的弓兵阵列暴露出来,慌乱之中,第二轮放箭的场景便凌乱起来,部分中枪弓兵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撕裂心扉的喊叫声,让姜戎几乎无法持续下达命令。 ...... 李政的救援让散在外围的海盗出现慌乱,纷纷向后退去,此时已稳住阵型的梁勇随即展开反攻,并大声和援军呼应起来,直到李政冲过来,觑准时机,将一颗手雷甩入海盗群中,随着一声剧烈的炸响,后边还在观望的海盗一哄而散,只恨自己跑的不够快。 王兴那边也是一样的路数,温刚直接将手雷扔到士气高昂的海盗队伍之中,看着那些瞬间产生的断肢残腿,以及血肉横飞的场景,海盗们大叫着扭头逃跑,仿佛遇到妖怪一般。 重新占领岭上阵地,大家才发现岭下也是一片混乱,人墙在海盗们的卖力督促下再次形成,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正在组织海盗将伤员抬出阵地,远处的山口桥上,还有大量海盗聚集过桥,场面极为壮观。 何超无奈地看着前方,这群海盗也太精了,撤退的时候,还不忘拽着倒地百姓,把战场弄的一片混乱,自己这边只能停止射击,毕竟苟崇善、曹洪这些人俱在身边,还有众多青壮,好不容易立起的爱民形象,可不能轻易破坏掉。 林辛佬再次赶到前面,给姜戎带来更多百姓,既然两排人墙不顶事,那就再加两排,后面还配置了长枪兵,哪个敢再趴下,就用长枪去捅,华兴人可怜你们,老子可是海贼,没心情管你们这些废物的死活。 相比姜戎的精心设计,林辛佬更喜欢全军压上,不管华兴人有多少古怪,兄弟们只要冲入林中,就有办法和夷贼肉搏,至于姜戎的弓兵,只管给老子不停放箭,压制住正面战场即可。 姜戎无法干预后军行动,只能将队伍整饬成型,再次督促人墙前行,百余名弓兵紧随其后,准备进行二次攻击。 后军之中,林辛佬手下护卫在人群中穿梭,将最新命令传达下去。 按照林辛佬的想法,山口地域狭窄,不利作战,只需留下少量海盗,将华兴人逼住即可,而他将率领大部队,直奔打嗥岭上,只要翻过山岭,就可以直达榆林港,只要将华兴腹地掀个天翻地覆,还怕大事不成? 身边几位首领也是一样心思,华兴人的兵器实在厉害,若是有山林防护,还能打上一番,真要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打阵地战,估计得吃大亏。 打嗥岭并非高山,穿林翻岭并无困难,四千人分散突击,杀入榆林港,定能一举建功。 ...... 解围之后,李政和梁勇很快便带人冲下小岭,躲在一处土坡后,观察起敌军动态。 有望远镜这种神器,振威军的一举一动尽在李政视野之中,见前方弓兵再次出动,后边大批海盗也在蠢蠢欲动,李政便知机会来了,和梁勇对视一眼,决定冒险一搏,等海盗簇拥过来,就他们这点人手,只能掉头撤退,袭击弓兵的任务根本无法完成。 队员之中,会扔手雷的也就五六个人,大家分工协作,抬箱子的活由归义民士兵负责,其它队员散到四周护卫,让李政等人可以专心抛掷手雷。 从林中跑出十余步,让开前方人墙,弓兵阵营便完全暴露出来,李政等人站定身形,大喊着让前方归义民士兵蹲下,拼力将手雷扔出。 姜戎站在队伍后面,忽然见多民岭树林中冲出几十名华兴人,心中暗自冷笑,这帮家伙是傻子吗,面对数千大军,就敢上前冲锋?就连阵中弓兵都大笑起来,送死也不是这么个送法吧。 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在弓兵阵列中响起,场面变的异常血腥,弓兵们挤在一处,无头苍蝇般地撞到一起,后边负责防护的海盗呆愣片刻,更是扭头就跑。 随着李政这边率先发动,另一侧的王兴和温刚也毫不犹豫地冲杀出来,不管其它目标,全力将手雷掷入弓兵阵营之中,反正是不能让这群远程精兵活着。 爆炸声持续时间不长,产生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工兵阵营已经变成修罗场,不远处的海盗大军,人们下意识地或蹲或伏,俱被眼前惨烈场面所震撼,久久不能作出反应。 眼前这样的血腥场面,作为始作俑者,李政等人也是头一次看见,投掷的时候热血上涌,不管不顾,待目的达成之后,也是呆愣当场,甚至有队员当场干呕起来。 无论如何,这里毕竟是战场,李政率先反应过来,大吼着让大家撤退,有几个腿软的归义民士兵,被符庆上去踹了两脚,才连滚带爬地往树林跑去。 另一侧,王兴等人也是一般模样,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呼喊着,生怕有人掉队,杨宽还算冷静,拼力将几个走不动道的兄弟拉起来,才匆匆往林中撤去,至于身后场景,自己是绝不会多看一眼的。 第156章 决战6 此时,林辛佬已经返回山口桥一带指挥调度,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虽然不至于惊慌失措,但也忍不住踮起脚尖,探头向前边望去,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毕竟离的太远。 无奈之下,林辛佬只得叫过身边护卫,立即前往探查,看看华兴人又在搞什么古怪。 姜戎缓缓从地上爬起,大手在脸上抹过,除了泥土之外,还沾着些许血渍,脸上传来丝丝疼痛,让他瞬间安定下来,能感觉到疼,说明自己还活着。 身边的海盗纷纷围拢过来,大家眼睛都聚焦到前方的弓兵阵营,百余名弓兵,几乎全军覆没,仅余的几个幸存者,也是目光呆滞,如同死人一般,呆愣地坐在血泊之中。 前方的人墙倏地混乱起来,负责牵绳的海盗死伤过半,剩下的也都失魂落魄,哪还有心思管这些人肉盾牌,任由他们四散奔逃。 大部分百姓逃往山口方向,少数则直上山岭,只有一个王佑贤,似乎已经疯魔,返身穿过血腥战场,嘴里胡乱嘟囔着,往海盗群中走去。 见王佑贤如此情状,姜戎心中愤恨,正要提刀上前,却被身边一名头目拉住,对一个疯子下杀手,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 没用多久,林辛佬便带着几名首领赶到现场,看着眼前场景,充满血色的眼中现出一丝恐慌,这样的华兴人,真的是他们能够征服的吗? 事到如今,退路是没有的,凭着十几年海上漂泊的经验,林辛佬立即便想到撤退的后果,那就是大家一哄而散,成为华兴人口中肥肉。 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攻下榆林港,才能稳定军心,此外别无他途。 让姜戎带人去打扫战场,务必将眼前惨状遮掩过去,林辛佬则将几位首领聚集到身边,大声安排起来。 从现场来看,华兴人明显兵力不足,否则定会一鼓而下,直接将他们击溃。 既然华兴人袭击之后,选择退入山口,说明其并无一举拿下咱们的实力,也就是说,我等若是战法得当,还是有取胜机会的。 聚在一起商议一番后,大家还是决定放手一搏,华兴人越是怪招迭出,越能说明港内财宝众多,此时上前攻杀,直至占领榆林港,哪怕是多有死伤,也是值得的,反之则人心尽散,能不能安然离开三亚,都是未知数。 按照林辛佬的想法,山口地形独特,华兴人定有重兵把守,想要一举而下已无可能,为今之计,还是按照刚才的方案,由姜戎带人堵住山口,其它首领各自带兵,直接翻岭进入榆林港,反正岭下陆地狭窄,只要咱们一拥而上,华兴人定会顾此失彼,到时候大家乱抢一通,总好过现在损兵折将、一无所获。 若是杨谭那边得手,一起冲入榆林港,想来效果更好。 议定方案之后,林辛佬最后痛下决心,什么振威军、朝廷招抚等事,一律抛之脑后,这趟买卖做完之后,大家一起远走海外,只要重宝在手,在哪也能过上快活日子。 具体到分赃上来,林辛佬也十分痛快,那就是谁抢的就算谁的,哪怕是他自己,也只能凭本事行事,功劳最大者,即为新任首领,他林辛佬甘愿退出盟主之位,和大家一起拥立新主。 话说到这个份上,各位首领俱都振奋起来,除了盟主之位还希望林辛佬继续坐着之外,其它条件极为公平,只要能拿到好处,大家定会跟着玩命。 ...... 午后时分,海盗大军并未溃乱,反而沿临川河分散开来,进入岭中树林。 何超连续派出数路哨探外出查看,结果都是一样,除了山口处有部分海盗远远驻守之外,振威军已经作出选择,那就是避开山口驿道,直接翻岭往榆林港腹地而去。 从逃散百姓之中,基本问不出任何有效信息,这些人大多还处在慌乱之中,连句完整话都很难说出来,只能派人运往后方,先行看管起来。 敌军变换战法,他们这边该如何应对,大家齐齐看向孟庆祥、何超二人。 孟庆祥没有急着发言,而是让何超先发表看法,搞出这么大动静,振威军居然没有退兵,足见其战力极强,若是应对不利,此时些许优势,也会丧失殆尽。 何超细思许久,才开口说出心中打算。 首先,外出衔尾追击肯定不行,咱们手上能战之兵太少,一旦陷入混战,又是在树林之中,现代武器的优势难以发挥,而贴身肉搏,咱们肯定打不过这帮亡命之徒。 其次,山口外还有不少海盗驻守,要是让他们抓住机会,冲入山口,后果不堪设想。 既要支援榆林港,还要确保此处无忧,那就只能将队伍整体向后撤退,人员集中到三岔路口的大型阵地之中,一是赌一把海盗不敢进入,二是即便海盗冲进来,考虑到其人数有限,也能在阵地前将其击退。 从山口撤退之后,无论是就地防守,还是支援榆林港,难度都会减小不少,反正就是敌人主力去哪儿,咱们就跟着去哪儿,毕竟咱们处在内线,怎么弄都比敌军省力。 何超的想法虽然有些冒险,但也只能如此,能挡住海盗两路来袭,华兴这边已经竭尽全力了,要是让港内那些青壮直接和海盗交手,那和送羊入虎口又有何异。 孟庆祥点点头,先是认可何超的方案,然后告诉李政,此处只能给你留十名队员,以及部分青壮,他和何超都会返回红沙村,组织港内防守,问李政有没有信心。 李政笑了笑,没敢和孟庆祥犟嘴,表示自己定会完成任务。 见李政有些不情愿,孟庆祥又加了一句,不许随意走出山口,守住阵地就算大功,然后看了看温刚,让他们小队跟着留下来。 温刚脸上随即现出苦色。 在孟庆祥看来,华兴和振威军的最终决战地点,应该就在打嗥岭下了。 ...... 人员撤退,山口处的阵地变的空空荡荡,李政放下望远镜,无奈地摇摇头,这帮海盗也太警觉了,远远躲到山口桥附近,根本没有接战的意思。 手扶在土墙上,温刚有些惋惜地看着远处,和李政聊了起来。 “李政,你说孟总怎么想的,要是多给咱们留些人,就能把那边的海盗杀退或者灭掉,再截断海盗大军后路,不是更好嘛?” “谁说不是呢,咱俩的想法完全一致,问题是孟总不让,应该是有其它想法吧?”李政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何超怎么说,这么简单的局面,他会看不出来?还是对咱们守住榆林港,没有信心?”温刚有些不甘心,继续和李政讨论起来。 “他让我服从命令,绝对不许冲出山口。”李政拍拍温刚胳膊,拉着他往回走,既然不准备出击,还是尽快返回阵地,省得干看着眼馋。 第157章 决战7 打嗥岭下,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到港内,打了大半天的东海、临川港一线终于分出胜负,杨谭身亡,手下海盗死的死,降的降,几乎全军覆没。 长昌号、长盛号停在三亚海口,将整个海面封锁起来,飞燕号一马当先,驶入三亚河,直奔毕潭港而去,后边有数艘大船跟随,目标直指三亚水寨。 在王海洋的计划里,现在水寨兵力空虚,正是他们发动袭击的好时机,直接夺下百余大船显然不可能,但也得把三亚河上游给堵上,确保这些宝贝船只不能出港。 曹卫国见王海洋行动如此迅猛,也不好强硬阻拦,只是告诉他,如果出现意外,绝不能蛮干,和那些船只相比,还是兄弟们的性命更加金贵。 林辛佬带着大部队钻进打嗥岭林中,曹卫国还得赶紧打扫战场,准备之后的硬仗,根本没能力支援海运部。 ...... 打嗥岭下,原本还算井然的秩序变的混乱起来,得知振威军进入打嗥岭,梁继盛正在南部阵地支援曹卫国对抗杨谭部海盗,好在此时保安团已经占据优势,仅有少量海盗误打误撞进入港内阵地,很快便被消灭,整体防守压力不大。 让纪伟继续看守阵地,梁继盛急忙返回大食堂,程向前已经安排张军等人去各处召集大队长、中队长回来开会,刘建国、丁鹏、岳文雍等人则在清点物资,虽然事发突然,大家还是按部就班做着准备,反正相关预案里,也有港内大战的内容。 纷乱主要发生在各处工地,原本的任务是支援南北两处战场,没想到自己这边居然会变成主战场,小队长找中队长,中队长找大队长,一是询问情由,二是咨询对策,还有脑子灵光的,积极地开始献计献策。 队长们在一边瞎议论,工人们很快便得知消息,开始小声嘀咕起来,有主张兵来将挡的,也有想要逃跑的,各大家各执一词,吵的不亦乐乎,吓的各处队长连忙返回灭火,不管怎么样,有华兴老爷做主,咱们听命令干活即可。 梁继盛返回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程向前组织保卫处人员,下到各处工地,以大食堂为分界点,南边的人员往南部阵地集结,北边的人员向红沙村集结,相关物资工具一并转移,将岭下中部地区空出来,作为双方对决战场。 沿着榆林港西岸,整个打嗥岭下,陆地呈长条形,南北约五公里,即便是从北部红沙村算起,直到南部阵地,也有三公里多的距离,要想全部守住,根本不可能,而梁继盛的部署,便是将振威军压迫在中部陆地,尽量不要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乱局面。 本来作为指挥中枢的大食堂,此时也不得不放弃,相关物资全部转移到红沙村,尤其是粮食,必须第一时间弄走,打了大半天的仗,绝不能给海盗大军补充体力的机会。 王海洋不在,周向辉则负责起港内海面安全,同时集结剩余木船,向西岸靠拢,有机会袭击振威军,绝对不能手软。 得知振威军来袭的消息后,管委会已于昨日之前,将岭下大批老弱妇孺转移至湳西农庄、榆林港东岸等地,这也为当下部署的快速执行创造出有利条件,不管是工人,还是避难青壮,行动起来极为迅速,虽然混乱不可避免,但也没出现拖泥带水,狼哭鬼嚎的绝望情景。 正在紧张准备的过程中,保安团在东海一线击败振威军的消息传了回来,顿时将岭下众人的士气调动起来,只要有华兴人这个主心骨在,大家就不怕和海盗拼死一搏。 岭下的大部分人,都和海盗有破家、劫掠的巨大仇恨,再加上初战胜利,大家的情绪瞬间高昂起来,就连那些平日里胆小怕事的人,也坚定地拿起刀枪,准备豁出命去,也要和这群海盗战斗到底。 ...... 林辛佬带人刚刚登上打嗥岭,便收到杨谭阵亡,临川港攻击队伍全线溃散的消息,顿时火冒三丈,这帮华兴人到底是何方妖魔,自己六千余精兵,加上月余准备,难道还不能撼动其分毫?加上最开始的刘方兵败,两场千人大战均以失败告终,而自己亲率大军,也不得不翻岭作战,这仗打的也太憋屈了。 恼怒归恼怒,眼前的仗还要打下去,和几位首领商议之后,大家都急了眼,不管这仗打成什么样,总要到榆林港看上一眼,毕竟还有四千部众在手,漫山遍野在撒开,就算是华兴人有三头六臂,也得狠狠撕下块肉来。 接连战败,虽然受挫不小,但也将海盗们的凶性激发出来,林辛佬更是将命令传下去,此战谁也不许后退,务必全力杀杀华兴夷贼,待功成之后,共享泼天富贵。 至于战术安排,林辛佬也懒得细思,只让大家蜂拥而上,最好抓些避难百姓,作为肉盾,再和华兴人纠缠厮杀,效果定会更佳。 登岭时无所顾忌,待到下岭时,各位首领便谨慎许多,不时将溃兵叫来问询,又多了几分胆战心惊,行走间便缓慢许多,想着让其它兄弟试探一番,才好杀出林中。 ...... 曹卫国进入榆林港西南的大型阵地,将此处防务工作接管过来,然后让郑凯带人前出到几处重要阵地,做些简单处理,以应对岭上奔出之敌。 王海洋将海运部大部带往毕潭港,彭少波便主动将运送俘虏的任务接手过来,千余海盗来袭,死伤近半,少量逃往山岭之中,投降俘虏也有三百余人,必须尽快运往东岸看管起来。 夺船之后,王海洋安排金琳娜和王江驾船返回,本来是要将所夺船只慢慢弄回榆林港的,谁知刚一入港,便听到战场变化信息,周向辉直接让金琳娜、王江配合彭少波转运俘虏,至于拖船之事,先往后放一放,反正飘在海上,派人看管即可。 另外,待完成俘虏转运之后,还需金琳娜、王江带人在港内海面组织船队,待振威军进入西岸陆地,船队便可沿岸打击海盗,效果肯定比南北阵地要好得多。 孟庆祥、何超带人进入红沙村,得知梁继盛还在大食堂指挥部署撤离事宜,便和前来接洽的岳文雍汇合,直接进入村南的大型阵地,将防务接管过来,村中物资、文书、设备众多,肯定是无法转移的,要是让海盗入村祸害一番,那损失可就大了。 红沙村靠近打嗥岭附近的房屋,全部被征用过来,由刚刚组建成型的保卫连接管,连长张军在大食堂配合梁继盛、程向前组织撤离工作,副连长丁兆杰便将阵地布置事宜抓了起来,虽然此处山崖险峻,但也怕海盗没头没脑地撞进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经过数月休养,丁兆杰此时伤势痊愈,正好赶上这场大仗,将在喜鹊号上的憋闷之气,尽数撒在阵地之上,期盼着那些不开眼的海盗跳下山岭,好让他能施展一番射击才能。 第158章 决战8 站在岭上斜坡,林辛佬单手扳住一棵小树,探头往不远处的榆林港看去,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一艘足有五六十丈的巨舟静静停在港中,分外引人注目,正如刘方所说,无帆无桨,壮观无比,其线条之完美,让常年飘在海上,爱船如命的林辛佬痴迷不已,舍不得将目光轻易挪开。 广阔的榆林港海面,也就十数大船,俱为燕朝形制,并无出奇之处,再往远看去,隐约有两艘大船泊岸,虽不甚清晰,但也能明显看出,定是另两艘巨舟,至于其它大船,应是藏匿它处,不在港内。 随意扫视榆林港海面之后,林辛佬再次将目光聚焦在那艘巨舟之上,久久不愿将目光移开,直到手下提醒,才惊觉失态,连忙向岭下陆地望去。 看着岭下人员寥寥,林辛佬心中吃惊,难道说避难百姓都被送往东岸了?再细看去,即便是不多的人员,也是或南、或北快步移动,将眼前陆地空了出来,让林辛佬顿时犹疑不定,别是华兴人给自己布下的陷阱吧? 回到半山腰的营地,各处哨探纷纷将看到的信息汇总过来,很快便将榆林港内的情况描绘出来,合着人家华兴人早有准备,已经把场子空出来,静等自己来攻。 林辛佬现在也很无奈,若是分兵进击,就怕这帮首领各存心思,不愿倾尽全力,反而贻误战机,而自己这边,也不能把老本都赔光了,否则即便取胜,也很难拿到最大好处。 为今之计,只能聚众下山,主攻南部岭下,只要杀到巨舟之下,便算初步成功,至于北面,派一路兵马协防即可。 如果出师不利,也可从岭上撤退,华兴人想要登岭追击,正好利用林中地形,与其展开混战,只要断了华兴火铳之利,林辛佬绝对有信心将华兴人击败。 想好应对方案,林辛佬便让哨探四处传令,直扑岭下陆地,然后全力向南攻击,力争将南部阵地的华兴人全部歼灭,先把那艘巨舟抢下来再说。 ...... 刚刚胜过一仗的曹卫国此时多少有些发懵,从岭上下来的海盗怎么都往自己这边跑,似乎并没有进攻红沙村的意图,再回头看看远处的喜鹊号,这才恍然大悟,心中直呼倒霉。 从此处地形来看,可比东海基地到临川港一线差太多了,此处大型阵地虽然选在海岸狭窄处,但也有一两里地的宽度,根本无法封闭,要是敌军来个四面围攻,自己这边很难不出纰漏。 从下岭海盗密度来看,可不是上午杨谭部能比的,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要是这帮海盗人人争先,自己除了节节撤退之外,再无它法。 面对如此情形,曹卫国直接拨通周向辉的手机,让他赶紧做好准备,海盗军力太盛,咱们这个破阵地,完全应付不了。 何超从十余米高的工程伸缩梯上下来,神色肃然,直接走到梁继盛面前,说出前方情况。 打嗥岭下的海岸战场绵延数里,数千海盗陆续从岭上走下来,将华兴人空出的战场渐渐挤满,并陆续向南方聚集,并不理华兴北方阵地。 林辛佬专攻一点的战法极为务实,直接将华兴人的部署调动起来,此时难题转到华兴这边,若是救援,人少了没用,人太多的话,那和阵地前移也没啥区别,若是置之不理,一旦南方阵地被围,曹卫国他们面临的风险就太大了。 无意之中,林辛佬戳到了华兴人兵力不足的弱点。 按照何超的意思,此时坚守阵地并无意义,还是应该前往救援,至于人手,则以华兴队员为主,归义民士兵分出一部,负责携带弹药跟随,武器方面,仅佩戴钢刀防身即可。 最后,华兴队员以五人为一组,加上五名归义民士兵,组成一个小分队,前后相隔十余米,陆续出发,确保前后呼应,以免被海盗截断后路。 在战术方面,仅追求有效杀伤,各小队可灵活走位,自行组织协防,不以救援南方阵地为最终目标,一旦出现被围风险,各小队相互呼应,即行撤退,如此往复,让海盗后方不得安宁。 方案确定之后,何超便开始组织人手,并第一个走出阵地,带人向前方摸索而去。 面对如此局面,梁继盛也拿起电话,打给飞鱼号上的周向辉,让他务必做好攻击准备。 喜鹊号上,长繁号船长章惠奇代替王海洋走上驾驶台,指挥船员早早将喜鹊号发动起来,并断开浮桥连接,一旦发生最坏情况,必须在第一时间将喜鹊号驶往海面中央。 而在面向基地一侧的船舷处,十余位女将也全副武装起来,作为最后的防卫力量,她们将力保喜鹊号安全无恙。 ...... 相比华兴方面的紧张应对,林辛佬这边却陷入苦恼之中,那就是没人愿意承担主攻任务,经过上午的短暂对阵,再傻的海盗也明白,第一波冲上去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见华兴人没有展开进攻的意图,林辛佬便想把几位首领召集过来,统一一下思想,否则乱哄哄地瞎打一气,定会被华兴人所趁。 等了许久,没见一个首领前来,手下回报的说法居然出奇地一致,那就是各家均在收拢人员,整饬队伍,实在脱不开身。 一路翻岭而来,海盗们可不是啥正规军,正在乱糟糟地找组织呢。 首领们的托词如此一致,林辛佬就是用屁股想,也知无人愿意充当前锋,问题是巨舟近在眼前,大家更不愿轻易放弃,左右为难之际,只好尴尬地等林辛佬决策。 像这种心知肚明的苦差事,各位首领不约而同地选择回避。 无奈之下,林辛佬只得让大家一齐上阵,先把那处大型阵地围起来再说。 ...... 榆林港海面之上,四艘大船两两分开,给藏匿其后的飞鱼号让出水道,周向辉亲自驾驶飞鱼号,迅速驶往沿岸海面,寻找作战机会,而他最大的倚仗,便是甲板上那台机关炮,用这玩意儿扫射岸上陆地,绝对能让海盗们鬼哭狼嚎。 飞鱼号的出现很快便将海盗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甚至有胆大的海盗站在岸边,聚精会神地当起了看客。 前面的人看的起劲,后面不明就里的海盗便有些不满,推推搡搡地要挤过去,哪怕仅看上一眼,也能增加些拼杀信心。 一边是吃人的阵地,另一边是惊人奇景,该怎么选择,对于当下的海盗们来说,根本就不用费脑子,行动代表了一切。 沿着榆林港西部海岸,大批海盗望向游弋在海面上的飞鱼号,以及不远处恢宏壮观的喜鹊号,毫不掩饰眼中贪婪之色,争相议论起来。 千辛万苦来到榆林港,不就是为了这些华兴宝船嘛,纷乱议论之下,原本有些低落的气势居然高昂起来。 第159章 决战9 看着满岸的活靶子,周向辉忽然有些神思恍惚,作为一名和平时期的军人,自己从未杀过人,没想到初来新世界,却要下达屠杀命令。 正在犹豫之间,电话里传来曹卫国的怒吼声,周向辉这才回过神来,举在半空的手断然落下。 双管机关炮很快便将弹雨倾泻在沿岸各处,海盗们仿佛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伴随着飞溅的血花,成排地倒下去,有些人直接飞了起来,发出恐怖的惨叫声,摔落到人群之中,和后排的倒霉蛋一起,魂飞天外。 海岸边的混乱很快便漫延开来,海盗们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飞速向山岭处逃去,对于他们来说,跑不过子弹没关系,只要能跑过身后的同伴就行了,即便是阎王收人,也得挨个来吧。 林辛佬在后边督促队伍,幸运地躲过了这场劫难,虽然看不到前方的情景,但见手下海盗疯狂地四下奔逃,便知海岸处定然出了岔子,直到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这位经验丰富的大海盗毫不犹豫地跟着跑了起来,最好是离那声音越远越好。 别人是专心奔跑,林辛佬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脑海中各种杂念纷来沓至,除了疑惑、恐慌之外,心情更加郁闷起来,往日矫健的步伐也变的愈发沉重,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空,身体就地翻滚起来。 ...... 何超带着人飞快地接近战场,听到前方轰鸣声,等不及和海盗接触,便大声呼喊起来,让身后队员跟着自己,折而向岭下跑去,毕竟机关炮不长眼,没有区分敌我的功能。 海盗大军狼奔豕突的场景极为震撼,连刚刚接近战场的何超都看的瞠目结舌,差点忘了自身任务。 短暂犹豫之后,何超果断选择继续前进,面对大好良机,绝不能让海盗回过神来,只有不断地火上浇油,才能将眼前局面保持下去。 没有包抄之忧,也不用支援曹卫国,何超便让跟进队员们开始任意射击,至于周边防卫,归义民士兵自会主动负责起来。 面对何超等人的袭击,失魂落魄的海盗们毫无反击之意,只会远远躲开,继续发力奔跑,生怕跑的慢了,小命被那怪物收了去。 何超的好运气终于来了,看着远处那人慌乱翻滚,身后还有护卫拼命扶助,几乎不假思索地瞄准射击起来,直到那几个人俱都倒地,才心满意足地往别处捣乱去了。 巨大的轰鸣声陡然终止,曹卫国第一个跳出阵地,带领大家冲向海盗阵营,大声喊着“降者不杀”的口号,将本就混乱的局面搅得天翻地覆。 伴随着枪声四起,落在后面的海盗纷纷选择跪地投降,面对鬼神莫测的华兴人,实在生不出反抗的决心。 林辛佬处心积虑、准备数月的抢劫大军,就这么滑稽地溃散开来,甚至来不及发动一场像样的进攻。 ...... 黄昏时分,战场上渐渐安静下来,近两千海盗俘虏被分别安置在南北两处大型阵地之中,归义民士兵带领着大量青壮走入那处炼狱屠场,干起了收拾残局的活计,原本郁结在心中的仇恨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渠道,让那些苟延残喘的海盗再无幸存的可能。 飞鱼号上,周向辉坐在驾驶舱里,和那位机关炮的射击手一起,默默地吸着烟,也不管这些存货的金贵,恨不得让烟雾将整个驾驶舱笼罩起来。 海面上,王江、金琳娜等人目睹了整个射击过程,从一开始的期待、震惊、惶恐,直到最后的沉默不语,心情起伏之大,平生未有,这华兴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掌握着如此惊天神器。 孟庆祥带着人返回湳西岭下,见李政和温刚老老实实地呆在阵地里,才长吁口气,告诉他们海盗大军已经崩溃,咱们大获全胜。 温刚顿时兴奋起来,建议从山口杀出去,定能给这帮海盗迎头一击。 孟庆祥哈哈大笑,让他安生呆着,咱们人手太少,真把队伍撒出去,伤亡无法避免,如今海盗人人胆寒,让他们自行离开崖州,才是稳妥之举。 说一千,道一万,咱们要的是地盘,是人心,还有未来发展的实力,和海盗玩命搏杀,并不能让华兴集团的利益最大化。 对于孟庆祥的解释,李政和温刚现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把孟庆祥搞的哭笑不得,只得又细细讲解一番,让他们别总想着冲锋陷阵,实力这东西,一定要懂得珍惜,有时候胜败并不由战争决定。 伴随着阵地内的欢呼声,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近半年的艰苦奋斗,终于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走进榆林港,再走出榆林港,所有穿越新世界的华兴人,都会拥有光明的未来。 ...... 虽然不能出击,李政和温刚还是带领手下队伍,前出到山口阵地,紧密监视溃散海盗,甚至派出少量胆大的归义民,悄然做起了劝降工作。 夜色下,也有海盗悄悄跑到山口,询问有无入伙的可能,李政这边也很直白,让手下问其有没有血债,若是光抢劫,没杀人,就留下,既抢劫、还杀人的,赶紧有多远跑多远,下一步大搜捕,只要还留在崖州地面海盗,肯定必死无疑。 华兴人如此实在的入伙政策,让不少海盗大感兴趣,毕竟杀人狂魔是少数,大部分海盗还是抢财物不害命的。 尝到甜头之后,李政干脆派投降海盗外出游说,华兴人初到崖州立足,正是用人之际,所谓不打不相识,只要是真心投降,华兴这边都热烈欢迎,林辛佬给不了大家富贵,不意味着华兴人给不了,只要好好干,总强过在海上搏命。 李政还让人放出话去,以后的广海洋面,将是华兴人的天下,晚投降不如早投降,早投降不如真心归顺,归义堂的大门随时为各位好汉敞开。 不能出击拦截海盗,那就搞把攻心战,大晚上的,李政和温刚居然忙的不亦乐乎。 ...... 榆林港东西两岸、海面上、湳西农庄、黄泥岭下,到处弥漫着欢快的笑声,人们奔走相告,述说着胜利的欣喜,欢呼声、呐喊声更是随处可见,阴霾消散,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梁继盛、何超、曹卫国等人带领队伍,先后来到大食堂门口,兴奋地挥手击掌,大声说着话,不时喊上两句,将无尽压力释放出来。 整个打嗥岭下,一个个火把燃起,大家各归其队,一边等着开饭,一边兴奋地议论着,其中一个重要的话题,便是赶紧加入归义堂,人家华兴人,可是真为咱们拼命哪,这样的势力,才是大有前途的势力。 第160章 终局1 榆林港内,大家正在享受胜利的喜悦,而三亚水寨这边,却仍处于肃杀的气氛之中。 林辛佬在水寨中仅留下两百余老弱海盗看门,打的是毕其功于一役的算盘,这就给王海洋等人留下空隙,几乎兵不血刃,便将三亚水寨夺了回来。 曹廷义、秦子亮带着人四下搜索,找来不少船工,连带俘虏一起,将码头上的船只尽数拖到毕潭港中央下锚,正忙的不亦乐乎,溃败的海盗开始陆续返回。 本着穷寇莫追的原则,王海洋立即指示大家登船,包括两百多投降海盗、船工,俱都藏匿船中,赵海波则驾驶飞燕号巡游港内,随时准备对岸攻击。 看到华兴人的大铁船,溃败海盗二话不说,扭头就跑,当下群龙无首,去找刘方队伍汇合,显然比继续拼命夺船更为靠谱。 ....... 上次杨天意和杨谭会面之后,便让侄子杨业昌悄然返回六罗山,说服家人做好逃离准备,这次的事情彻底搞大,已非小小杨家所能控制。 宅中商谈意见各异,老爷子杨训坚决不走,毕竟家业难舍,若是诸事不顺,也可退入山林观望,哪能轻言放弃,或者尽出银钱,和华兴人两厢说合,总有存身之望。 杨业昌心知事情难以挽回,却不敢和爷爷杨训透底,毕竟振威军赢面甚大,此时也没必要自己吓自己,最终和父亲杨天荣商议,带领家中几名成年小辈,连同十数得力家丁,乘船返回水寨观望形势。 杨天荣比老爷子要务实的多,走之前,直接告诫儿子杨业昌,若是振威军失败,他们几个就别回来了,干脆跟着海盗出洋,另挣一份事业出来,也为咱们杨家,存续一丝血脉。 如果华兴人得势,六罗山上寨杨家,是绝无可能幸免的。 对于这一点,杨家父子认识高度一致,如今未雨绸缪,将来才能进退有序。 傍晚的时候,杨业昌等人沿六罗水乘船进入毕潭港,随即便发现港内异常,定睛细看之下,见华兴大铁船停在港中,便知大事不好。 杨业昌也是果决之人,当下便弃船登岸,向左近林中逃跑,很快便来到驿道之上,只见大批海盗从多民岭方向溃逃下来,才知仅用一天,进攻榆林港的行动便告失败。 慌乱之际,不知谁喊了一声,“就是这些杨家人把咱们骗到这里送死的”,心中邪火无处发泄的海盗们纷纷围拢过来,大声质问起来。 倒霉的杨业昌百口莫辩,瞬间便成了海盗们泄愤的对象,除了数名家丁侥幸逃离,其它人俱都成了刀下之鬼,完成了自己找死的宿命。 姜戎带人路过血案现场,也仅是略略叹息一声,便匆匆离去。 ...... 林辛佬带人登上打嗥岭,姜戎没有跟随前往,而是主动留下来防守山口安全,确保振威军退路无忧。 连续两次攻击山口失败,手下两百弓兵几乎死光,让姜戎再也生不出攻击之意,见华兴人没有趁势来袭,自己也没敢乱来,带着两百余胆小海盗,稍作组织,蹲在山口桥附近,晒起了太阳。 等到大批海盗从岭上溃逃下来,姜戎还算冷静,带着手下众人,一边稳定秩序,一边焦急等待林辛佬的归来,在他看来,只要盟主林辛佬还在,肯定能稳住局面。 等来等去,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见到林辛佬的踪影,便知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带人撤退的路上,看到杨家众人的惨状,姜戎再无留恋,尽力收拢相熟海盗,在岔路口折而向北,沿着驿道,再次东行进入山区,乘着夜色,攻入回风岭大营,才稍稍安定下来,盘点手下兵马,堪堪三百余人而已。 在姜戎看来,从此处进入藤桥河一带,进而攻入合口港水寨,然后夺船出海,才是唯一逃生通道。 此时的回风岭大营,田明等数十守军一触即溃,只得避入山岭,辗转前往榆林港。 ...... 三亚水寨被占,船只被夺,溃败下来的海盗们纷纷聚集在三亚村,商讨后续对策,现在没了船,往哪儿跑,都没啥好下场。 据海边树林基地逃回海盗传报,三亚海口有巨舟把守,即便是夺回水寨船只,也无法突破海口,海面不比陆地,若是翻船,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而被那巨舟撞上一下,哪有不翻的道理,由此一来,夺回三亚水寨的意义已经不大。 让海盗们最感欣慰的,便是华兴人并未乘胜追击,这让他们可以稍事休息,吃些饭食,顺便吵一吵倒霉的榆林港进攻战。 直到半夜时分,三亚村中已经聚集上千海盗,但在首领方面,仅仅逃回两位,林辛佬主力,几乎尽丧榆林港内。 汇总各处信息之后,由剩余二位首领带头,大家一致决定,先往郎凤岭方向行军,待找到刘方之后,再行决定未来出路。 既然华兴人并无追击之意,累了一天的海盗们决定好好休息一晚,反正想跑也跑不动了,另外,有同僚悄悄议论,华兴那边亦有招抚之意,想来不会把他们赶尽杀绝。 ...... 夜半时分,李政、王兴带领保安团一连赶到三亚水寨,协助海运部控制住三亚水寨,至于不远处的三亚村,只要海盗不来骚扰,他们也没兴趣发动进攻。 二排负责守夜,除了几名哨兵在寨门处站岗,其它人都在附近木棚中休息,杨宽不放心,带着人到寨外四处巡查。 走到六罗水水口处时,见有两艘小舟在水面漂浮,其中一艘居然在慢慢向水口附近移动,立时警觉起来,让身后士兵拉开距离,慢慢向那边靠拢过去。 不远处的岸边,两人在外侧弓身戒备,另外两人牵着绳子,正缓缓将小舟往岸边拖拽,见有人举着火把靠近,这几人并未慌张,而是扔掉绳子,催促小舟中的同伴赶紧跳船,显然准备同进同退。 “杨宽?” “杨登?” 有火把在侧,岸边之人立即认出杨宽,杨宽也同时认出同族兄弟杨登,没想到在此相遇,居然还挥刀相向,弄的两边都有些尴尬,尤其是杨宽身后,还有两位杨姓兄弟。 沟通之后,杨宽才知他们跟随杨业昌来此过程,心中暗自感叹,看来这上寨杨家气数已尽,活该有此劫难。 问起寨中情况,杨登直言还算安稳,杨宽投靠华兴人那会儿,两边倒是紧张了些时日,后来大爷杨天荣出面调停,才又缓和下来,近日杨家变化更大,给下寨这边送来不少粮油,平日里交往也和善许多,说起来,还要拜杨宽等人所赐,大家都说,你们几个胆子太大,估计是把杨家人吓着了。 事发之时,杨登等五人处在外围,趁着混乱逃入树林,一直躲到半夜,才冒险回到岸边,准备偷船后返回六罗山。 说着话,杨登目光瞄向身旁,五人之中,下寨两人,上寨三人。 杨宽心里有数,随即让手下围过去,卸了另外四人兵器。 对于杨登等人的去留,杨宽不敢自作主张,只好将他们押回水寨,先行看管起来,待明日一早,再去向王兴、梁勇禀报。 第161章 终局2 回到水寨,杨宽没打算休息,而是直奔码头,找到三排长李长林所在的木棚,把他拽起来,拉到一边坐下说话。 平日大家总在一起,李长林对杨家那点破事知之甚详,要不是华兴太过强大,就凭杨家这运作能力,将来必为崖州第一豪强。 听到杨宽描述,李长林感慨之余,问杨宽有什么想法? 杨宽推了他一把,自己要是有准主意,还来问他干嘛? 李长林瞅了瞅议事厅那边,说他倒是知道小符庆的想法,问他想不想听,或者把咱们的一排长叫过来,我们哥俩一起给你出主意? 杨宽见李长林没个正形,起身就要离开,却被李长林拉住,表情变的严肃起来。 在李长林眼中,华兴人和上寨杨家的仇恨已经是个死结,而华兴人的仇人,肯定也是咱们的仇人,抛开你们上寨、下寨那些恩恩怨怨,你觉得自己该怎么办? 最后,李长林意味深长地告诉杨宽,报仇不彻底,就是彻底不报仇,你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人。 走回驻地,杨宽轻声叫醒那几位杨姓兄弟,低声嘱咐几句,便来到一处角落,在杨登恐惧的目光下,众人齐齐上前,将那三名上寨家丁果断了结。 ...... 清早,杨宽还没来得及向王兴汇报晚间情况,便见码头方向有人登岸,曹卫国带着二连、三连,以及数十华兴队员登陆码头,显然是有大行动,李政、王海洋等人俱在码头聚集,一行人急匆匆往议事厅而去。 不一会儿,有传令兵走出议事厅,要求几位归义民排长进入参会。 会议的主题十分明确,昨晚华兴集团管委会紧急作出决议,今日将展开驱逐行动,对聚集在三亚村的海盗溃兵实施打击,尽快将这股残兵赶出崖东,然后全面占领崖东地区。 用曹卫国的话来说,未来整个崖东地区,将会成为华兴集团的辖地。 对于这样的结果,杨宽等人早有预期,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拼力击败振威军,要是一点地盘都不占,那不是傻子嘛。 会议开到最后,杨宽忍不住举手发言,说起昨晚的事情,并建议尽快占领六罗山,别让上寨杨家跑了。 这件事情并不在管委会安排范围之内,曹卫国也不好决策,看向身边的孔杰,孔杰只能摊摊手,表示自己这边仅负责与官府联络,顺便打打嘴仗,至于行军方向问题,还是向管委会请示之后,再作决定更为妥当。 细思片刻,曹卫国代表保安团,对杨宽带头滥杀一事作出处理,将杨宽降为副排长,暂时带队,同时扣罚半年薪俸,对其在榆林港保卫战中的表现降等叙功,另外,其它参与滥杀的士兵,交由王兴严厉处罚。 对于是否攻取六罗山的问题,曹卫国让李政全权负责起来,尽快向管委会汇报,待拿到授权之后,即刻行动。 基于以上原因,保安团一连临时退出驱逐行动,继续协助海运部守卫三亚水寨。 曹卫国的决策一经说出,李政、王兴、梁勇的脸色就黑了下来,看向杨宽的眼神颇为不善,吓的杨宽赶紧低下头,心里更是直打鼓,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难道自己表错了忠心?三条处罚意见,哪一条都让杨宽心惊肉跳,这是在拿自己试刀吗?华兴老爷们做事,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待众人出厅整队,将李政等人留在厅中,杨宽顿时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不仅是身边的李长林、符庆,连李政、王兴、梁勇等人都站起来,大家齐齐将目光聚焦到杨宽身上,王兴直接指着杨宽,问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梁勇作为监军委员,见杨宽满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符庆和李长林也多有疑惑,只得走过来,给大家解读起曹团长的决定。 处分的问题就别提了,既然你们滥杀在前,不管是降职、降等叙功,还是扣罚薪俸,都是应有之义,杨宽怎么辩解都没意义。 最关键的问题,是不该现在就提出来,而且场合也不对,无论如何,杨宽也得先和自己,或者王兴汇报过后,再作决定为好。 见三人还有疑惑,梁勇只能继续深入解释,杨宽果断处理上寨三名家丁,借此表明心迹之举,并无不妥,这事报到连队,处理方法也是一样,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担责的对象不同,你杨宽长了几个脑袋,能担下这样的罪责,是怕我和王兴没有担当吗? 当下军纪条例还没出来,你杨宽仅是受些处分,若是等条例发布之后,你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 说一千道一万,杨宽办了件违纪的事,然后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瞎嚷嚷,老曹就是想保他,也不能当众打自己的脸吧? 符庆站在一边,忍不住开口提问,那以后碰到这种事,到底应该咋办? 梁勇笑了笑,直言符庆脑子太活,反正一定要先汇报,尤其是直接主官,绝不能越过,另外,别像杨宽那样,不分场合地乱说话。 李长林若有所思,却没再出言发问,华兴人的规矩,还是得细细揣摩,才能有所收获。 王兴走过来,搂住杨宽肩膀,问他是不是心疼银钱? 杨宽下意识地点点头。 王兴将手中抓着的一个布袋塞到杨宽手中,让他给兄弟们分分,算是压压惊,下一步处分的事,还得照常进行,咱们公是公、私是私,以后这种滥杀的事,一定要坚决避免,否则咱们和海盗有啥区别。 杨宽想要推让,看了看王兴不善的眼神,张了张嘴,没敢发出声来,按照华兴人的习惯,银子既已拿出,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倒是李长林和符庆,此时一副羡慕的表情。 说到缺席驱逐行动这事,梁勇拍着杨宽肩膀,告诉他其中错处,那就是说的太早了,哪怕是明日再说,咱们跟着一起跑跑腿,也能分些功劳,这下倒好,连个请功的理由都没了。 至于说攻打六罗山,既然上寨杨家已经警觉,当然是早打比晚打好,曹团长让咱们留下来,就算同意你的方案了。 说到这里,李政才开口发言,让杨宽跟自己回趟榆林港,待向管委会汇报之后,再展开行动。 ...... 保安团的行动不紧不慢,只是咬住海盗尾部,并无进攻之意,有些落单的海盗干脆选择投降,保安团便坦然笑纳,让他们跟着一起,甚至前出去做工作,让更多海盗投诚过来,华兴人一律执行“降者不杀”的政策。 海盗在前面越跑越慢,保安团跟在后面也是不急不躁,亦步亦趋,搞的那两位首领心里发毛,也不知这华兴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只能尽快和刘方汇合,再作定夺。 第162章 终局3 郎凤岭下,以通远巡检司为界,马义、焦横、金孟麟带着雷廉残兵正在登船,而刘方手下海盗,则静等首领归来,也好开始下一步行动,此时陆陆续续有溃败海盗赶来,当下的和谐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 大船之上,刘方向程龙问计,程龙哈哈大笑,然后说出管委会要求,让刘方赶紧下船整顿队伍,否则待溃军规模大起来,恐怕他也很难控制住局面。 刘方、钟广起身离开,郭斌却坐着没动,说是自己答应过梁总,留下来辅助华兴人,安抚投降海盗,来年刘方返回,也好有个牵线之人。 刘方犹疑片刻,拉着钟广离开,现今局面已在华兴控制之下,让郭斌留下,对自己也是好处多多。 刘方、钟广下船之后,程龙立即指示秦贵,将大船驶往马义船队一侧,若是海盗哗变,那就只能将其尽数留在海滩上了。 ...... 巡检司大院之中,刘方让几名溃逃海盗讲述交战过程,这才不到两天时间,怎么说败就败了呢?除去自己所带兵力,三亚水寨足有五千余人,就算是慢慢耗,坚持个十天八天,应该也没问题吧? 听海盗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各自经历,刘方心中暗自叹气,合着仅糊里糊涂地打了一天,昨晚就已经兵败溃散了,若是华兴人拼力追击,他们可能根本无法跑到这里来。 和钟广对视一眼,刘方将手下大小头目召集到一处,然后告诉大家,现在才是决定命运的重要时刻,华兴人给了咱们一万五千两白银,帮咱们远走海外,走之前,咱们要帮华兴人办件事,那就是说服溃逃兄弟们,弃暗投明。 选错了对手,越努力,陷的就会越深,所谓思路一变,天地自宽。 夕阳西下,那些被刘方掳掠的船工们率先登船,焦横和金孟麟带人守在海滩,得了华兴人五千两银子,最后帮人家压压场子,自然是责无旁贷。 ...... 崖州城下,陈觉和陈继统相对无言,琼崖参将沈植步步为营,谋划算计,着力招抚海盗,建立功勋,如今却被海盗所杀,这事怎么看,都像是个笑话。 关于杨天意的所作所为,大家毫不在意,这样的跳梁小丑,死了也就死了,对于崖州城来说,还能少个祸害。 两人正在收拾残局,镇南桥那边却乱了起来,连忙赶过去收拾溃兵,待孙惟彦一脸慌乱地返回,才知道郎凤岭下打的一塌糊涂,海盗不仅夺了船,还将雷廉援军围在通远巡检司,琼州援军赶往支援,却落了个一战即溃,如今事态发展,更是一无所知。 陈觉、陈继统问孙惟彦怎么办,这位扬威右营把总连连摇头,表示军心尽丧,返回去也是送死,至于宋老将军那边,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时天色已晚,不宜进兵,大家只能一起返回州城,找张素、郭文绍去想办法。 ...... 溃逃海盗来到郎凤岭下,没有等来热情洋溢的欢迎,而是被刘方手下卸去武器,分院安置,言谈之间,居然劝他们投降华兴。 待那两位首领进入巡检司之后,冲突随即发生,刘方、钟广亲自上阵,将那两位首领擒获,连同其手下亲兵,不论死活,一律送往随后赶到的华兴保安团营中。 对于惶惶不安的溃逃海盗,刘方给出的方案极为务实,那就是手上有血案的,一律跟着自己下南洋,若是仅抢了些财物,反正此时也丢了个干净,算是白忙一场,就此投降华兴,也是一条好出路,人家华兴集团正是用人之际,绝不会亏待大家。 实际上,就凭刘方抢来的那三十余艘船,能带走千人之数,已经是上限了,毕竟船只容量是一方面,粮食物资消耗更为恐怖,若是人人上船,没等行到南洋,大家都得饿死。 此时再沿海抢劫,那和找死也没啥区别,当下的广海洋面,官军可没闲着,虽然不敢来崖州,但你要是送上门去,人家也不会嫌功劳太小。 当日志得意满而来,如今灰头土脸而去,刘方、钟广再无半分豪情。 等了一夜,未能得到大哥林辛佬的消息,刘方、钟广才完全死心,一早便带领投降海盗,前往曹卫国营中,商谈撤离事宜。 ...... 州衙之中,得知城外消息的郭文绍脸色灰白,没想到自己数月精心谋划,居然换来如此滑稽局面,其为海贼,果然是些毫无信用之辈,再看向堂中张素,心中暗自感叹,面对如此变局,人家才是真正的高手,自己除了添乱,似乎也没起啥好作用。 见郭文绍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张素心中也是无奈,只能出言安慰,表示当日之约仍然算数,未来追责,仅到杨家为止,绝不会牵连到你我二人。 待到陈觉、陈继统、孙惟彦三人进入衙堂,说起后续事宜,郭文绍再也顾不上沮丧,连连追问起来,甚至口不择言,痛骂孙惟彦临战溃逃,简直就是草包一个。 张素心中冷笑,就凭孙惟彦平日言行,加上沈植来崖各项举动,能打胜仗才怪呢?倒是宋老将军身处危局,必须尽快拿出应对之策。 见张素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陈觉只能苦笑,表示自己可没有夜间行军的本事,即便是救援,也得等明日一早,才能出发。 说起红沙村的符田岭带领乐安黎人随自己出征一事,张素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不觉中,华兴人居然做出如此大事,连远在崖州北部的山区黎人,都已说服投靠,自己这个知州,居然还想着如何限制人家。 对于榆林港方面的战事情况,堂中将领个个一无所知,自然也拿不出任何应对之策,当下需要决策的事情,只有一项,那就是明日一早救援,陈觉能不能带着这帮黎人上路。 陈觉仅带来两百狼兵,若是不把黎人青壮带上,去了也是白去,至于孙惟彦手下败兵,现在可没人敢指望他们,能让这帮“爷”安然返回府城,州城这边就算烧高香了。 沈植、赵德恭先后身亡,府城援军就算是废了,现在看来,雷廉客军定然凶多吉少,如今这局面,在张素看来,无论是海盗,还是华兴人,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与其胡乱作为,倒不如继续接触起来,只要保得州城不失,剩下的事情,还是让上面的老爷们头疼去吧。 将孙惟彦、陈继统打发走,张素一再叮嘱陈觉,若是宋老将军还在郎凤岭,定要拼尽全力,将老将军及其部众营救出来,若是战事结束,不管输赢如何,尽量稳妥行事,随时根据形势变化调整策略,一切以保存实力为要。 关于黎人青壮的问题,张素让陈觉还是带上,毕竟二百狼兵还是太少了。 陈觉离开之后,张素看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郭文绍,心中暗自叹息,脸上却现出笑容,拉着他去后堂喝茶。 第163章 终局4 第二天一早,刘方、钟广亲自来到海滩,站在远处向已经上船的马义、焦横、金孟麟拱手致意,弄的船上三位尴尬不已。 昨日相争是为公,今日相送乃为私,刘方的想法极为务实,以后大家还要在广海讨生活,能过得去,就没必要打生打死。 对于刘方言论,船上三人竟然无言以对,焦横、金孟麟倒也爽快,拱手回礼之后,便走了开去,搞的马义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挑不出理来。 待船头调整过来,焦横、金孟麟、马义面对前方华兴大船,诚心诚意地躬身施礼,站在船艏的程龙连忙回礼,心中暗自思量,这几位朋友应该是交下了。 送走雷廉残军,刘方等人也不耽搁,一边安排人员登船,一边将巡检司驻地交接给保安团。 昨日还在刀兵相向,今日却又把酒言欢,眼前之事虽然魔幻,但也证明,人家华兴人的诚意是足够的,一直以来,是他们自己选错了方向。 程龙带人下船,和曹卫国等人汇合一处,说起这几日风云变幻,也是唏嘘不已。 临别之时,曹卫国拉住刘方、钟广,对其二人能拼死击败官府援军,夺船求生的壮举表示敬佩,相比利令智昏的林辛佬,这二位才是值得相交的真豪杰。 最终,刘方、钟广带走一千人,剩下数百海盗,则作为降兵,留下来为华兴服务,待赎罪期一过,也可获得自由。 华兴这边的安排合情合理,惶惶不安的海盗降兵也无话可说,情绪很快便安定下来,争先恐后地干起活来,不管怎么样,先争个良好表现再说。 午后时分,曹卫国、程龙、郭斌等人站在海岸上,目送刘方船队扬帆远航,久久不愿返回。 历经月余争斗,崖东之乱终于落下帷幕。 曹卫国拍着郭斌肩膀,直言你小子能留下来,绝对是祖上积德,以后跟着华兴集团,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比你当那个破海盗强多了。 郭斌一阵苦笑,心思复杂地回应起来,只要华兴人说话算话,我郭斌定会践行承诺,为华兴事业肝脑涂地,一席话惹得曹卫国哈哈大笑,这才转身往驻地走去。 ...... 陈觉带着队伍匆匆赶到郎凤岭,才发现事情的进展远超自己想象,现在的巡检司驻地,居然又被华兴人占据,他们不是应该在榆林港抵御海盗嘛?这里原本的海盗又去了哪里?雷廉客军总不会凭空消失吧?世事之魔幻,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符田岭带着黎人青壮喜气洋洋地入驻巡检司,乐安守备陈觉则留在驿道之上,一时进退两难。 没有多久,符田岭便返回驿道,说是受华兴保安团团长曹卫国相托,邀请他前往巡检司一叙,此时的华兴人,并无开战意愿。 面对华兴人的邀请,陈觉二话不说,直接跟着符田岭往巡检司走去,哪怕是其中有诈,他也认了,不把眼前谜团解开,岂不是白跑一趟? 行在路上,陈觉问起团长是何官职,符田岭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反正就是华兴军队里的大官,肯定是说了算的人物,让陈觉别太摆谱,省的到时尴尬。 见一群短发男人站在驿道旁,陈觉抛却顾虑,快步向前走去,相互拱手示意之后,才在曹卫国的引领下,进入巡检司驻地主院。 谈笑之间,曹卫国简单说了说自己这边的用意,便让孔杰、程龙二人介绍起当下崖东事态,自己则陪坐一边,安静地观察起这位崖州武将来。 听着孔杰、程龙介绍情况,陈觉脑袋嗡嗡直响,合着人家海盗一路偏师,就把官府援军打的屁滚尿流,而其主力,此时已被华兴人消灭殆尽,这样的消息,若是报于州城,不知知州大人会作何感想。 商谈许久,陈觉心中震撼渐渐平复下来,随即问起华兴意图,海盗降的降、逃的逃,显然已经折腾不出任何风浪,剩下就是如何处理后续事宜,自己多问一句,也好向知州张素汇报。 孔杰告诉陈觉,大的方面,自有管委会领导和李树信那边交代,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两边建立互信,不要再起争端,华兴集团并没有和官府开战的打算。 具体来说,就是希望陈觉所部退到宁远河西岸,而华兴军队只在崖东活动,绝不会跨过镇南桥,未来有事相商,通远巡检司可以作为大家会谈的一处场所。 更多的事情,待李树信等和谈官员返回州城,会将华兴意图一并带到,不劳守备大人费心。 见眼前华兴人有理有节,并未提出过份要求,陈觉也颇为爽快,表示自己也不想开战,只要华兴军队不过宁远河,威胁州城,他这边绝不会动手,至于未来和谈前景,也不是他一个武将能决定的。 说起符田岭等黎人事宜,孔杰希望陈觉能稍稍放水,若是有黎人愿意投奔华兴,就当是给人一条活路,尽量不要阻拦,毕竟乐安黎人少了,他的防守压力也会减轻。 对于孔杰所请,陈觉没有立时答应,只是说了个活话,让华兴这边不要把事情搞的太大。 临走之时,孔杰将一小袋珍珠交给陈觉,表示以后常来常往,绝不会亏待守备大人。 面对华兴人如此柔软身段,陈觉心中直呼奈何,和这样的对手打交道,有劲都不知该使向何处,林辛佬输的一点也不冤。 ...... 榆林港内,李树信在梁继盛等人的陪同下,慢慢向驿道走去,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周边有不少百姓站立,显然是听到消息,特意赶来相送。 岳文雍乐呵呵地看着李树信,开口问起来,当日土司直言,如今华兴可否够格。 李树信神色略窘,随即大笑起来,对岳文雍的询问不置可否,毕竟没有定论,自己可不敢随意答应,梁继盛则搂住李树信肩膀,让他不必在意,成与不成,皆有天命,咱们这份共同战斗的友情,才是最珍贵的。 接近驿道时,李树信快步向前,走出人群,随即转身,向着众位华兴人,深深鞠躬,将自己心中感激之情,尽皆表达出来。 登车之际,人群中有人大声喊起来。 “李大人,多说些好话。” “李大人,华兴人是好样的,让他们留下来。” “李大人,我们愿意跟着华兴人。”...... 面对百姓呼声,李树信连连拱手,表示自己定会竭尽全力,确保华兴人安稳定居,造福乡里。 最终,李树信还是认认真真地说出心里话,哪怕超出自己的职权范围。 马车缓缓前行,胡守中翻身上马,带人护卫左右,苟崇善站在人群中,并未跟随离去,这么多百姓还在港内,需要他张罗的事情的多着呢? 第164章 终局5 杨宽没有跟着李政返回榆林港,而是要求先行前往六罗山,毕竟上寨杨家已经警觉,若是拖延几日,让他们跑了,自己这忠心算是白表了。 等李政返回榆林港,得到管委会首肯,再行赶往六罗山时,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给李政留下个令人无语的烂摊子。 上寨杨家所有男丁,连同杨训一脉近亲家属,俱被下寨杨姓众人,加上附近黎人,收拾了个干干净净,下手之狠,行动之果决,令人叹为观止。 人心这东西,你强的时候,大家俯首如奴,待到你落难之时,便成了众人泄愤的对象,上寨杨家数代传承,就此灰飞烟灭。 打仗容易,后面的事就难了,面对如此广大家业,不仅下寨杨家想法颇多,连周边黎人也纷纷请愿,要不是王兴、梁勇居中主持,混乱只会继续扩大。 分家产这种事,李政也没有经验,只得安排人返回报信,要求管委会派遣得力人员,前来解决纠纷,他能做的,仅是将动乱势头压制下去。 实际上,李政还是做了些动作的,先是让李长林带领三排看守上寨,然后就出事了,寨中全是女人,又受过惊吓,凡事有求必应,搞得一帮年轻士兵心猿意马,李长林还算有些理智,拿着个鞭子四处抽人,最后干脆让大家退出寨子,只要守住大门即可。 刚消停没一会儿,就有人到李政那里告状,说是李长林私藏杨家人。 私藏杨家人?这可是件大事,不等李政开口,王兴立即起身出去,找李长林落实情况,反正上寨,下寨之间,也就不到千米距离。 没过多久,王兴带着骂骂咧咧的李长林进来,才说出其中实情。 当天乱局之中,一个自称王佑贤小妾的女人,怀中抱着个孩子,拼命向自己求救,说是在三亚村见过他,相关口径也能对的上,他就把那母子两个保了下来,此时就在杨宽老屋住着,是哪个多嘴的货告自己黑状? 王佑贤丢孩子的事,王江曾在港内传扬过,李长林虽不了解其中详情,但也听过传闻,这才出手保护。 之前在水寨时,李长林也曾跟着王江,在王佑贤家中蹭过饭,人家认出他,也属正常。 李长林将事情交代的明明白白,那个告状的黎人青年耷拉个脑袋,无奈说出实情,怪就怪李长林他们看的太严了,几个黎人青年想偷入寨中搞事情,让士兵们打了,这才寻机找茬。 说着话,符庆领着几个黎人青年在外边叫唤,李长林也没客气,出去把小符庆一顿臭骂,这帮家伙就是仗着你这个排长的势,才敢到首长这里告状。 符庆护着同族,此时只能陪礼道歉,待李政等人出来,符庆又嬉皮笑脸的贴过来,说这几个家伙不错,都想跟着当兵。 事情一件套一件,搞的李政头昏脑胀,骂了符庆两句,让他别跟着添乱。 李长林则坐在院子里,要求和符庆或者杨宽换防,看门这差事,大家轮流干干更好。 梁勇这时站出来,一边安抚李长林,一边说起其中利害,当下杨宽和符庆都要避嫌,也就他这个中立者,才具备看守上寨的资格。 话说到这份上,李长林只能叹气,指了指杨宽和符庆,无奈返回驻地,惹得院中众人哄堂大笑。 这边事情刚刚消停,下寨杨家几个老人,附近黎村的几个村长齐齐赶来,说是要请李政吃酒,然后两拨人再次争吵起来,这下轮到杨宽和符庆头疼了,干脆在院中摆酒,同时辛苦李政作陪。 碰到这种破事,王兴、梁勇,还有几个华兴队员,居然极不厚道地起身离开,说是要去给李长林正名,留下李政应付这帮老古董。 真正深入到燕朝内部,大家才发现事情远比想象复杂的多。 ...... 陈觉退回崖州城下之后,郑凯便带领二连驻守镇南桥,彻底将宁远河两岸隔离开来,用曹卫国的话来说,以后的崖东地区,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对于一众穿越者来说,在榆林港憋了近半年,还没和官府谈出个子丑寅卯,就让海盗堵了门,运气可谓差到了极点。 如今历尽艰辛,终于推进到崖州城下,曹卫国给郑凯的命令,就是在管委会没有新的指示前,不许放一个人过河。 要说例外的话,那就是李树信的和谈团队,不仅由曹卫国亲自陪同,郑凯这边还得摆出热烈欢送的样子,一定要让李树信等人感受到友谊的温度。 若是能和平共处,谁又愿意整天舞刀弄枪呢? ...... 州衙之中,张素、郭文绍听着李树信讲述崖东情况,加上前日陈觉返回汇报,心中愈发惊骇起来,六千余海贼,月余精心准备,仅战斗一天,便四散溃逃,华兴人的战力之高,远超众人想象。 在李树信口中,华兴人不仅战力超强,其在收拢人心、组织队伍、离间海贼团队方面的所作所为,俱都可圈可点,可谓军政全才,绝非普通海商可比,若是与之为敌,没有数万、甚至十数万将士的浴血奋战,基本没有平灭的可能。 好在华兴人一心只求返乡定居,认祖归宗,并无攻伐之意,若是能真心和谈,将其纳入我大燕朝麾下,必为得力臂助,也是当下最为可行之策。 说到人心时,李树信直言崖东百姓得其庇护,无不感恩戴德,定居之事,哪怕没有官府背书,光是民心一项,已经让华兴扎下根来,我等何不顺应民意,上书朝廷,给华兴人弄个名分,以此化解未来隐患,让崖州再次安定下来。 说白了,靠打仗是征服不了华兴人的,想抢人家的财宝,海贼就是例子,所付代价,无论两广官府,还是朝廷,俱都难以承受,为今之计,只有招抚一途。 衙堂之上,李树信侃侃而谈,将数月所见所闻一一道来,让堂中众人沉默不语,就连一直主战的郭文绍,此时只能默然,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陈觉、陈继统两位武将,虽然没有发言,但观其神态,显然倾向招抚,不就是个土司嘛,云南、广西那边遍地都是,崖州出上一例,有何不可? 陈继统私下告诉陈觉,知州张素已经上书弹劾沈植、赵德恭、孙惟彦等人,罪名便是勾结海贼、图谋华兴宝物,以致崖东生灵涂炭,百姓罹难。 崖州动乱这口锅,看来是要让府城援军背了。 议事完毕,张素、郭文绍、李树信三人来到后院,一边品茶,一边说起下一步做法,谈及未来忧虑,张素提到教化一词,对于这些来路不明的华兴人来说,也许教而化之,才是更好的解决思路。 李树信听后频频点头,表示自己接触华兴日久,人家对自己一行礼数周到,言谈间也颇为谦逊,交往中更是以诚相待,对我大燕文化亦是钦慕有加,若是能多加教化,引导其融入我大燕族群,将来必是一段佳话。 对于李树信自信之语,郭文绍听的直皱眉头,无奈自己事事不成,实在没资格再和人家争论,当张素提出大家联署上书,建言招抚之策时,郭文绍也只能点头答应,表示一切为知州大人马首是瞻。 第165章 善后1 榆林港内,战后的清理工作还在进行,要把之前的战场布置恢复成工地模样,并开始正常工程建设,还需要不少时日。 在华兴众人的挽留下,数千百姓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纷纷以村乡为单位聚集起来,按照华兴人的部署,选开了代表,说是有大事相商。 海盗来袭之时,进入榆林港避难的,大多为穷苦百姓,识文断字、有些家产的人群极少。 一伙子大字不识的穷苦人,居然能被神勇无敌的华兴人高看一眼,还让他们选出代表参与讨论未来发展,大家自然是兴高采烈,参与的热情极高。 实际上,不少人已经打定主意,就此留在榆林港打工,也比回去种地划算,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询问归义民的条件,找地方剪头发了。 闹哄哄地折腾了两天,总算是将近百名代表选了出来,其中居然还有数名女子,让孟庆祥等人喜出望外,询问之下,才知崖州女子种地、纺织都是主力,平日在家里,能做主的也不少,可不像那些大户人家,有那么多规矩。 整个选代表的过程中,杜莉、孔娜等华兴女子的参与也起到了示范作用,用杜莉的话来说,咱们女人除了种地,洗衣、做饭、连带纺线织布,活干的比男人们多多了,凭啥就不能参与大事。 有杜莉等人的鼓动,有些泼辣女子便上了心,争着参加小组议事,没有那些学究、财主们横加干涉,穷苦人帮穷困人,谁还在意男女问题,能做主,敢抗事才是王道。 ...... 打嗥岭下,代表们热热闹闹地坐在空地上聊天,互相猜测着华兴人的意图,多数人认为是好事,这华兴人行事极为大方,现场给大家发些银钱的事情也是做得出的。 没用多久,梁继盛、孟庆祥、符思南、刘建国、夏浚洲等人走到场地前方,各自取过小凳子,随意坐下。 程向前领着人维护起会场秩序,让大家安静下来,专心听首长们讲话,然而效果极其一般,硬是又嬉闹了半天,才让这伙人认真起来,满怀期待地看向会场。 见一切安排就绪,孟庆祥率先站了起来,手中拿着喇叭,开口发言。 “各位乡亲,我是孟庆祥。”孟庆祥本想先作一番自我介绍,然后再说出议事主题,谁知才一开口,便有人嚷嚷起来,让老孟直说,大家都认识他。 无奈之下,孟庆祥只好跟着笑起来,让大家别打岔,先说正事,大家倒是挺给孟庆祥面子,互相提醒着,很快便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和大家商量的事情,算是个大事,请大家务必听我说完,然后再慢慢讨论,行不行?”孟庆祥知道这些人没啥规矩,只好先打起预防针。 “行,老孟,你尽管说。”有人开始响应。 “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还有人呼应起来。 “行,那我先说说看,大家一定认真听,这事和咱们每个人都有关系。”孟庆祥说道。 “咱们今天要讨论的事情,主题就一个,那就是仗打完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海贼把咱们的家园祸害的不成样子,总要重建吧?粮食抢光也吃光了,咱们这个冬天怎么过?诸如此类的问题,大家肯定也想过,总得有个章程,有人带头,咱们才能熬过粮荒,开始新的生活。”说到这里,孟庆祥停顿下来,见大家没有嬉闹,也没有插话,便知有了效果。 “现在,我说说我的想法,带头的事,我们华兴人责无旁贷,既然能带着大家赶走海贼,我们就有责任带领大家度过难关,大家都知道,我们华兴人是准备在崖州长住下来的,那就更有责任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否则凭啥让大家信服?”孟庆祥自问自答,说出未来设想。 “咱们先不说以后的事,先说眼下难关咋过?粮食没了,可以买,可破家的损失怎么办?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咱们总得想个长久之计。因此,我们管委会商量过后,定了这么个章程,大家看看行不行?”此话一出,会场内顿时鸦雀无声,不少人探着脑袋,生怕漏掉一个字。 “具体办法是这样的,家园重建需要银子,我们华兴人可以拿出来,但是,之后怎么办?咱们这些人得利,我没意见,毕竟抗击海贼,大家都是出了力的,其它人呢?那些配合海贼欺负咱们的人,应不应该受到惩罚?偷抢咱们财产的人,应不应该清算?最重要的,是那些跑到州城享福的老爷、财主们,他们不久就会返回,房子还是他们的,土地还是他们的,几乎没啥损失,可海贼是他们赶走的吗?凭啥我们把海贼赶走了,他们坐享其成,继续让咱们伺候他们,这个道理说不通。”孟庆祥此时才点出话题重点。 “因此,我有个提议,咱们这仗不能白打,咱们的亲人也不能白死,要让那些没出力、甚至借机牟利的人出些血,在这方面,咱们也不能和他们客气。具体来说,就是由我们华兴人出银子,给大家买房置地,那么,房子从哪儿来?地从哪儿来?就从我刚才说的那两类人手上拿,对于那些助纣为孽的人,他们的财产可以酌情没收,重新分配,对于那些躲到州城,没有出力的人,要么你捐银子出来,要么把多余的土地、房子让出来,我们华兴人也不用强,该给的银子一分不少,将来这些财产,也会给大家分下去,这样下来,我们的银子花的值,大家往后的日子也能过得好,大家看这个主意怎么样?”孟庆祥一口气将提议说完,示意大家可以发言讨论。 见大家还在发愣,孟庆祥又补充了一点,提出如此大事,大家一定要想清楚,若是大部分人不同意,他们华兴人也没必要带头得罪人,甚至得罪官府。 会场内鸦雀无声,对于这些穷苦百姓来说,孟庆祥提出的善后方案太过耸人听闻,有些头脑灵光的代表们,脑中瞬间闪现出两个字,那就是“造反”。 华兴人果然不同反响,提出的方案虽然大胆,却也戳到了大家的痛处,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说,无非损失些银钱、财物,只要土地、房子还在,迟早还是乡中富豪,而他们这些人,因为海盗来袭,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 孟庆祥有一点说的十分在理,仗是他们打的,海贼是他们驱逐出去的,凭啥最终得利是那些有钱人?穷人就应该替他们守护财产吗?而且还是纯尽义务,将来财主们返乡,赏给他们些吃食,他们还得感恩戴德,这样的道理,似乎有些说不通。 曹洪、施耀、苟崇善、喻邦泰、羽应鸿等人站在会场后方,听到孟庆祥如此言论,也是各有所思。 第166章 善后2 许久,一个年轻人率先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双手搅在一起,磕磕绊绊地说出自己意见,要是那些老爷们不肯,咱们怎么办? “先和大家通报个消息,那就是咱们的追击队伍已经到达崖州城下,和官府军队仅隔一条宁远河,若是没有许可,你说的那些老爷们,是不能返回乡里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答应咱们的条件,那他们就不配在咱们崖东居住,反正他们有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呗。”孟庆祥笑着答道。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现场顿时议论纷纷,合着人家华兴人早有准备,根本就不怕和那些富人翻脸。 “老孟,首长,要是官府插手怎么办?”一位老者站起来,说出心中疑问。 对于华兴人的称呼,大家一开始还比较敬畏,总是一口一个老爷的,后来熟了,才知道华兴人不喜欢被叫老爷,倒是喜欢“老孟”、“老梁”这样的叫法,只是碰到年轻的华兴人,或者是女人,就有些难办了,也不知谁起的头,不管男女,俱都称作“首长”,似乎颇受华兴欢迎,由此便流传开来。 “官府若是插手的话,这事确实难办,大家都清楚,我们一直在和州城那边商讨定居事宜,也就是说,我们并不想和官府起冲突,对于燕朝的规矩,我们也是要遵守的,基于以上原因,我们并不能阻止官府强行插手,但也绝不会任由官府为所欲为,凡事只要道理讲的通,官府也不能任意行事。”孟庆祥认真回答提问,又觉得这样回应没什么说服力,便继续补充道。 “大概的方案是这样的,富人们要想返乡,肯定要付出一定代价,这个代价要么是土地、房子,要么是银钱,只要银钱给足了,咱们也没道理强买强卖?这样的话,官府再想帮他们,总得说出个道道来,我们华兴人可以讲理,但绝不接受仗势欺人。”孟庆祥继续说道。 “老孟,你这个主意好,问题是这银钱怎么算?人家能认嘛?”那位老者显然听的认真,继续追问道。 “是这样,出多少银钱,主要有两个算法,一个是人头费,你人在州城,肯定是没出力的,此时出些钱,谁也挑不出理来,二是土地费,这个是大头,咱们驱逐海贼,最大的受益人便是这帮地主,说白了,他们的地,可是咱们从海贼手里帮他们抢回来的。”孟庆祥说出银钱计算方法,以及其中道理。 “首长,你这个说法不能服人,海贼祸乱乡里是实,但要说其抢夺土地,怕是说不通吧?”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站起来,提出质疑。 “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一般的海贼吧,劫掠之后,便会逃之夭夭,肯定和土地打不上关系,问题是这帮海贼有所不同,他们不仅成立了振威军,还打出“诛夷贼、振国威”的口号,和州城商议招抚事宜,这些事大家应该都了解,若是咱们败了,海贼赢了,州城那边定会招抚海贼,到时候土地算谁的,不问可知,大家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难不成海贼杀人越货,他们就能认栽,我们讲道理,他们就敢胡闹吗?总之,我们认为这个土地费,收的合情合理。”孟庆祥斩钉截铁地讲出其中道理,普通海贼确实不好说,而振威军这个旗号一旦打起来,那就不一样了。 那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关于招抚海贼之事,大家多有耳闻,尤其是那个该死的杨家,从中牵线搭桥,这事人尽皆知。 听着孟庆祥在前面对答如流,喻邦泰低下头,将脸上笑意收住,心道这华兴人真是厉害,把一场“抢劫”说的如此天花烂坠。 苟崇善则是若有所思,又想起当年张素、何宗城所言,没想到人家华兴人真敢这么干,不是对杨家等个别人,而是针对崖东所有豪强下手,这样的气魄,着实让人钦佩。 曹洪、施耀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感叹之余,对华兴人的意图更是洞若观火,结合近日土司一说,才觉出人家步步为营,下的一手好棋,和这样的人物合作,未来想不发家都难。 会场里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人家华兴人带头,咱们要是不跟着,如何过得了这个冬天,即便是勉强把冬天过了,开春怎么办,别说吃饭了,恐怕连种地的种子都凑不齐,难不成真要外出讨饭,饿死路旁吗? 回过头来再想,人家孟首长说的可是活话,大家若是不能和华兴人站在一起,团结一心,拼力一搏,人家反手和那些富人合作,咱们这帮穷鬼,从此再无活路。 向富人收钱,赈济穷人,这事天公地道,问题是天下之大,却无人敢如此作为。 随着讨论越来越热烈,大家提出的问题千奇百怪,孟庆祥则是耐心十足,一一回答起来,甚至有些没想到的,还和代表们讨论起来。 见梁继盛看向后边,喻邦泰知趣地跑过去,帮着旁边的于小龙做起了记录。 议来议去,话题就绕到分地上来,你们华兴人买了地,总不能白白分给大家吧?要是让大家当佃户,那和其它地主有什么区别?未来租子怎么交?是交给官府,还是交给你们华兴人?...... 话题一开,问题接踵而来,代表们对自己的利益,显然更为上心。 见孟庆祥一个人说了半天,多少有些疲累,符思南站了起来,提出由自己来回答这些问题。 “大家关心这些问题,说明大家对我们华兴集团有信心,相信我们能带领大家办成这件事,首先谢谢大家的信任。”符思南的开场白十分讨巧,先是感谢了代表们一番,然后才说出自己想法。 “分地这事没什么好说的,我就说说佃户这个问题,毕竟在官府那里,地的所有权只能在我们华兴名下,大家从华兴集团拿地,按照燕朝的说法,就是佃户,这一点无须讳言,关键是这个佃户的条件是什么?我给大家说道说道。”符思南思考着措辞,希望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毕竟自己面对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文盲,或者半文盲。 “大家给我们当佃户,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一辈子两辈子,而是永久,什么意思呢,就是只要你们愿意,这块地你们可以祖祖辈辈一直种下去,正常情况下,我们不会无端收回。”符思南没敢把话说满,但意思很明白,就是如果你想种地,华兴集团就会让你一直种下去。 “符首长,你说的这个叫永佃权,真能做到吗?我们大燕朝可没有这么好心的地主。”发言的还是那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显然有些见识的,直接将符思南的意图点破。 第167章 善后3 “做到做不到,大家以后自己观察,我这里就不吹牛了,不过,丑话说到前头,这个永佃权是有条件的,当然啦,这些条件也是大家能够接受的,绝非无理要求,譬如说,这块地你不想种了,你得还给我们,或者我们自行收回,反正是不能让地荒着,还有,将来你家里没人了,这块地我们也会收回,诸如此类的情况,大家应该能够理解,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便是这块地的分配权,只能在华兴集团这边,谁要是想把这个永佃权卖出去,或者临时租给别人,都是不允许的。”符思南话说的很慢,尽量让大家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凡事一旦有了条件,就会生出许多歧义,不等那个中年人再次发问,大家便已吵成一团,代表们对于土地的敏感性,让在场的华兴人叹为观止,人家可能不认字,可能不善言辞,但论起对土地的执着和感情,显然是他们这些现代人不能比的。 既然允许讨论,甚至是吵架,符思南等人便乐见其成,只有现在把问题说明白了,以后才好执行,当然啦,信用也是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关于租金的问题,符思南表示现在还定不下来,但也请大家放宽心,肯定不会影响大家过日子,华兴集团返乡定居,可不是为了压榨百姓的而来的。 讨论来,讨论去,不知谁说了一句,地还不知在哪儿呢,大家在这儿瞎议论个啥?还不如先想想怎么把地弄过来,就凭人家华兴人敢出头,咱们就得跟着人家干到底。 此话一出,场地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虽然乱局已平,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人人惶然无计,如今华兴人给大家指出一条明路,就算是再拼一次命,那也是值得的。 最后,夏浚洲又站出来,讲了讲加入归义堂的条件,以及权力、责任、义务等事项,更是将大家的热情鼓动起来。 和现实利益比起来,官府、朝廷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 一大清早,讨论了一天半夜的代表们,在管委会委员们的带领下,缓步登上打嗥岭。 此时,打嗥岭顶部的一处平地已经被清理出来,一块数米长短的拼接木板被固定在两棵大树之间,上面书写着许多名字,俱是入港以来,为守护榆林港而牺牲的归义民士兵,以及打工青壮,总人数已经超过两百余。 场地布置极为简陋,除了一个大音箱、一个带有支架的麦克风,以及一组电池,就是固定木板的大树上,挂着一块木牌,上边写着“英烈祠”三个大字,并无其它物品。 众人在空地上站定,梁继盛走出队列,抬手拍了拍眼前话筒,这才开口发言。 “各位同仁、朋友、代表们,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祭奠那些为了守护榆林港和崖东近万百姓而牺牲的将士们,他们的名字就刻在那块木板之上,我们将永远铭记他们的丰功伟绩。”说到这里,梁继盛停顿片刻,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遍,才继续发言。 “大家都知道,自从我们登陆榆林港以来,崖州地面发生了很多事,有和我们友好相处的百姓,有帮我们奔走定居的官员,也有觊觎我们财富的海贼、豪强,尤其是那些海贼、豪强,内外勾连,将整个崖东地区破坏殆尽,而木板上的那些名字,代表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曾经和我们一起抵挡海贼入侵,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的恩情值得我们永远铭记,现在,我提议,按照华兴的习俗,大家一起默哀片刻,以寄托对逝者的哀思,祝他们永远安息。”说罢,梁继盛带头默哀起来。 人群之中,大家有样学样,纷纷低头静默,整个场地上充满了悲伤的气氛。 片刻之后,站在另一侧的刘建国开口示意大家默哀完毕,众人才纷纷抬起头来,再次望向前方的梁继盛。 “为了纪念这些牺牲的兄弟们,我和管委会的同事们共同决定,将在此处建设“英烈祠”,他们的牌位会永远供奉在这里,随时接受大家的祭拜,而他们的恩情和事迹,也会被我们世世代代传下去,永远铭记。”梁继盛的讲话十分简短,表达的意思却极为清晰,那就是所有帮过他们的燕朝人,都会受到华兴人的尊敬,并视为兄弟一般对待。 梁继盛讲话结束之后,孟庆祥接着走到前边,向大家宣布对死难英烈家属的抚恤安排,听的场内代表们瞠目结舌,无论是给银子、给土地,还是安排工作,华兴人出手之大方,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有了这份抚恤,其家属日后生活定然无忧。 随后,孟庆祥诚意十足地告诉大家,所有帮助过华兴人的百姓均有奖励,由于人数众多,还未统计出最后结果,就不在这里宣布了,到时会如数给大家兑现。 人群后面,曹洪等人暗自慨叹,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崖州百姓必然归心,华兴定居之事,自此已是民心所向,这跟脚算是扎结实了。 金琳娜站在喻邦泰身边,心中虽有哀思,但也掺杂了些许兴奋,入港月余,最令她意外的便是华兴人给她的待遇,那就是对一个真正船长的尊重,想来这男女平等,定然真实无虚。 羽应鸿作为达兵后代,见华兴人如此作为,心中平添几分敬意,若是每一个血战沙场的军士,牺牲之后都能享此殊荣,那这个国家必能永远繁荣昌盛。 ...... 三日之后,包括林辛佬在内的近百名罪大恶极的海贼,被押送至三亚村口的空场上,连同曹卫国、王海洋带队四处搜捕来的本地叛乱分子,俱都拘押过来。 要说遗憾的话,那就是王佑贤这个附从海贼的里长未能及时抓捕。 王海洋带人冲进王家宅院时,王佑贤早已和老妻一道悬梁自尽,仅留下女儿、女婿在院中呆呆发愣,搞的王海洋颇为败兴,还得抚慰村中百姓,不要为难王佑贤家属,咱们报仇可以,千万别搞连坐那一套,将人家斩尽杀绝。 曹卫国还想从六罗山弄几个杨家人过来,以儆效尤,消息传回来,才知王兴那边刀太快,一点余地都没留,好在有杨恒这个恶贼,也能让百姓们撒撒气。 ...... 义兴桥上下,水蛟溪两岸,已经站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足有上千人之多,大家将目光都聚焦在那处巨大高台之上。 此时的高台之上,作为保安团的最高长官,曹卫国声色俱厉地宣读着判决文书,台下百姓则大声叫好,将宣判过程推向高潮。 最终,包括林辛佬等海贼首领,以及众多身负血债的大小头目、部众,还有杨恒等投靠海贼的本地附逆恶贼,俱被一一吊死在高台之上,一时蔚为壮观。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崖州各处。 华兴人痛击数万海贼,守护周边百姓的美名迅速传扬出去,而符本黎所作的那句流言,更是在崖州汉、黎百姓中口口相传,带动更多的人群奔赴榆林港,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 州城之中,得知华兴诸多行止的张素和郭文绍,此时只能暗自慨叹,仅凭他们一州之力,也只能视若无睹,任由华兴人尽情发挥。 华兴人闹的越大,未来顺利招抚的可能性便会越大,世道如此,站在城楼上观望的张素,也只能无奈苦笑。 第1章 金琳娜的苦恼1 陆冠南对金色世界号的执着追求很快便有了结果,无论是喻邦泰,还是金琳娜的表兄金良,都是满口答应,对于是否需要征求金琳娜意见这事,二人异口同声,表示男人们定下的事情,哪有女人置喙的份。 喻邦泰、金良能如此爽利地答应下来,也是陆冠南开出的价码实在诱人,一来金色世界号仅为租用,时间限定在五年,五年之后便会归还,二是作为回报,华兴这边将再行赠送两百料货船五艘,其它配套小型货船五艘,这样的条件,直接让喻邦泰和金良目瞪口呆,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至于金琳娜的意见,已经不再重要。 随着对三人关系的日渐了解,陆冠南还是觉得不妥,悄悄找到杜莉,让她和金琳娜沟通一下,若是能行的话,他就开始组织人研究这艘番船了。 ...... 金琳娜在喜鹊号上住下之后,杜莉对其关照有加,两个人的关系也愈发亲近起来,成了贴心姐妹。 登上喜鹊号,金琳娜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的女人、孩子都极为自信,日常穿着极为大胆,对人也十分热情,让这位自诩泼辣的女船长不得不暗自叹服。 住的久了,金琳娜才知道人家华兴人讲究男女平等,家里的事,大多还是女人做主,尤其是看到女人们,拿着那个叫“手机”东西,大声痛骂自己的男人,总觉得心里不自在,这要是在燕朝,别说挨打了,就是直接休了,也没人敢说啥。 在华兴这边,女人训斥男人,似乎是常事,男人们还得百般讨好,一点也没个大男人的样子,然而就是这样的男人,在面对海贼时,眼都不眨一下,等到女人们关心起来,还一口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俨然又是一副大男人做派。 面对种种不解,金琳娜开始试图融入到华兴女人之中,然后便被一群小姐妹堵在船舱里,逼着她穿上柔滑、漂亮的长裙,拉到餐厅里照镜子。 人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材、妆容,让这位新世界的女子好奇不已,很快便爱上了这副行头,既然人家华兴女人能穿,自己还怕什么,不正经这种词,喻邦泰是绝不敢对着华兴人说的。 和大家日渐融洽起来,金琳娜见识到更多闻所未闻的新奇物件,这些东西有一个统一的名称,叫做现代生活,用杜莉的话来说,金琳娜作为一名古代女子,现在过的可是更加高级的现代化生活。 对于这种奇妙的经历,金琳娜从一开始的抗拒,很快便变的热衷起来,没有任务的时候,甚至都不愿意下船。 在众多华兴女子的熏陶下,这位提刀杀人眼都不眨的女船长,渐渐找回了做女人的快乐。 ...... 当杜莉跟金琳娜说起租用金色世界号的事情时,平日里杀伐果决的女船长,居然像一名现代妙龄女子一般,嘤嘤抽泣起来。 无奈之下,杜莉只好耐心询问缘由。 对华兴人提出的条件,金琳娜的感受和喻邦泰、金良并无二致,绝对是诚意十足,甚至都有些过了,但就金琳娜本人来说,极有可能会鸡飞蛋打。 金琳娜从小在船上长大,自己那个没良心的佛郎机父亲丢下他们母女,一去不回,要不是母亲强势,连金色世界号这艘普通货船都未必能保住,而留下的几名佛郎机船员便成了自己的师傅,带着自己从操帆开始,学会了所有驾船技能,最终在自己成年之后,成为金色世界号当仁不让的船长人选。 凭着过硬的驾船技艺,加上几位师傅的辅佐,这艘金色世界号始终牢牢控制在金琳娜手中,成为其安身立命的根本,也因为这个原因,她一个混血女子,才在金家地位超然,能够得到喻邦泰这种世家公子的钦慕,原因也在这里。 现在把番船换成燕朝本土货船,对金家来说,肯定是大获其利,但对金琳娜本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本来她一个女子,整天在外漂泊,承受的非议就很大,若是换船,就再无理由驾船出海,而一旦离开海面,金琳娜在金家的地位必会直线下降,将来的日子,完全不敢想象。 从金琳娜的泣诉之中,杜莉还了解到一个情况,此时的古代燕朝,女子地位本就低下,而她又是个混血儿,就更加让人看不起,地位还要低上一等,用句俗语来说,就是个“杂种”,放在大燕朝,恐怕给人做小,都未必能找到良善人家。 还有一点,也是金琳娜最为忧虑的地方,那就是货船归属问题,此时的金色世界号,虽然放在金家商号名下,但却是金琳娜母女的资产,平日由金琳娜管理,其他人根本插不上手,若是换成本地货船,金家便可以大招水手,到时候船只归属就会发生问题,他们母女两个,可斗不过金家那一大伙人。 说到这里,金琳娜狠狠地埋怨了半天母亲,明知道表兄金良野心极大,还要把他派到船上,这下一换船,论起心机来,自己哪是金良的对手,人家可是在濠镜当了好多年的揽头(类似掮客)呢。 最为关键的是,当下金家商号收入,大部分都来自金色世界号,也就是说,金琳娜才是金家最能挣钱的人,再加上喻邦泰这层关系,才能确保家族地位,而换船之后,除了金琳娜受损之外,金家得利最大,至于喻邦泰,娶她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金屋藏娇,走上和母亲一样的道路,而未来下场,可能还要凄惨许多。 听金琳娜抽抽噎噎说出这么多秘闻,杜莉也是一筹莫展,因为一艘破船,把人家一个小女子搞的如此凄凉,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女人们做事情,总喜欢扎堆商量,杜莉想不明白,自然要找姐妹们想办法,当下便拉着金琳娜来到餐厅,让孔娜等几个靠谱的姐妹给出出主意,谁知才把事情说完,大家先吵闹起来,至于来时本意,已经不重要了。 孔娜听到混血儿地位低下的说法,马上便上了头,在华兴大陆,混血可是聪明、漂亮的代名词,怎么到了燕朝,却成了最低等的人群,居然连嫁人都成了问题,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看看这样貌,再看看这身材,还是个出类拔萃的女船长,这样的条件,若不是喻邦泰捷足先登,华兴这边的男人可是要排长队的,甚至打上几架也不是没有可能。 孔娜一开始仅是生气,说到后来,干脆劝金琳娜甩了喻邦泰,让杜莉给她介绍个靠谱的华兴男人,现在的榆林港,最缺的就是金琳娜这种漂亮,又有本事的女子。 第2章 金琳娜的苦恼2 孔娜说的越来越离谱,坐在一边的杜莉急着想把话题拉回来,结果刘玲又在一边添油加醋,说金琳娜和喻邦泰目前顶多算是情人关系,既没娶亲,更无婚约,根本不受约束,现在就能行动起来。 刘玲话音刚落,坐在另一边聊天的刘桂芳和沈玉萍接过话茬,问起相关情况来,她们和金琳娜并不算熟悉,多数情况下,只是觉得金琳娜小小年纪,便能指挥那么大一条船,是个挺有本事的小女子,心中颇多好感,此时见大家吵的热闹,边插话问起情由。 女人嘛,不管年龄大小,总会有一颗八卦的心,听到金琳娜描述的未来惨状,刘、沈两位长辈也皱起眉头,先不管燕朝风俗如何,船是金琳娜的,这两个男人连问都懒得问,就擅自做主,确实是太过分了。 叹息之余,还是沈玉萍细心,问金琳娜是啥意见,要是真想甩了喻邦泰,她们可以帮她做主。 对于大家的关切之情,金琳娜极为感动,但要让他甩了喻邦泰,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说白了,没有喻邦泰的从中帮衬,他们金家的生意掉上一半,都属正常,再说了,喻邦泰再不讲道理,那也是世家公子,人家能看上自己,那是自己的幸运。 待金琳娜说出心意,一众华兴女人当场哗然,有怒其不争的,也有表示同情的,还有人煽风点火,让金琳娜别怕,有她们做主,谁也抢不走她的船,杜莉这时沉默下来,想着自己那个妇女儿童保护协会,看来要做的事情真是不少,要是咱们的男人都让燕朝人带坏了,姐妹们以后可有苦日子过了,想来想去,对这处新世界莫名讨厌起来。 刘桂芳、刘建国两口子和陆冠南平日交好,此时起身去找薛劲,准备打电话把陆冠南叫来,让他说说情况,即便是要帮金琳娜,也得把状况搞清楚再说。 沈玉萍则安慰起金琳娜来,告诉他不必心急,只要道理讲得通,华兴人定不会仗势欺人。 既然要叫陆冠南过来解释,那就少不了喻邦泰、金良这两个事主,沈玉萍也是热心人,跟着刘桂芳出去,准备给梁继盛打电话,让老公把喻邦泰派过来,到底看看这个燕朝男人是个啥样的货色。 电话里,刘桂芳把陆冠南好一顿埋怨,办事不找正主,整天在外围瞎忙活,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对刘桂芳,陆冠南可是当大嫂看待的,被人家劈头盖脸地批评一顿,便知事情出了岔子,当下也不还嘴,让刘桂芳稍等一会儿,他会尽快赶到喜鹊号,将事情彻底说清楚。 一个人前往,陆冠南多少有些心虚,最终还是把金良找过来,一边到码头寻船,一边细细安顿一番,让金良小心应对,华兴女人可不吃你们燕朝男人那一套。 梁继盛听着老婆沈玉萍在电话里唠叨,把个喻邦泰描绘成浪荡公子模样,似乎下一秒便会对金琳娜始乱终弃,顿时哭笑不得,一边打断沈玉萍说话,让他别浪费通信资源,马上就要打仗了,他这边电话可是热线,一边答应老婆,让喻邦泰即刻前往喜鹊号,把这事妥善处理好。 梁继盛打电话时,丁鹏正好在跟前,便把相关情由和丁鹏大概说了一下,让他陪喻邦泰跑一趟,否则一个喻邦泰,可应付不了那帮怒火中烧的华兴女人。 从红沙村赶往喜鹊号,最快的办法还是坐船。 丁鹏和喻邦泰来到田尾港码头,找了条小船前往喜鹊号,一路上听丁鹏说起事情经过,喻邦泰也有些冒火,准备好好教训一番金琳娜,有事不找自己商量,和个长舌妇似的到处嚷嚷,显然是野性难改、缺乏管教。 见喻邦泰如此态度,丁鹏就有些着急,让他千万别乱来,喜鹊号上的那帮女人,哪个都不好惹,该低头的时候,一定要低头,要不连梁总也要跟着吃瓜落,华兴人这边,女人地位可不低。 听丁鹏这么说,喻邦泰顿时有些头疼,来港日久,对华兴人的做派多有了解,这帮本事极大的华兴男人,纵容起女人来,真是让人无语。 路过飞燕号时,丁鹏又把赵海波叫上,他和喻邦泰是结拜兄弟,跟着一块分担些埋怨,或许容易过关。 登上喜鹊号,三人见孔书哲、何济仁两位老爷子在餐厅门口探头探脑,连忙上前问询,孔书哲让三人小心点,小半年不能下船,这帮女人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此话一出,喻邦泰完全摸不着头脑,丁鹏和赵海波瞬间压力山大,如今备战当先,别说让女人们下船,即便是下了船,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盖几间,还不如船上舒服呢? 对于当下开拓成果,大家虽然表示理解,但要说没有怨言,那也是不现实的。 见三人进去,孔书哲、何济仁二位长辈稍作犹豫,便跟了进去,不管是丁鹏、赵海波,还是陆冠南,恐怕是镇不住场子的。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世情和人心,何济仁研究古医多年,自然对古代历史知之甚详,想来燕朝也是一样,这和语文老师孔书哲的想法完全一致。 ...... 餐厅里,陆冠南、丁鹏、赵海波、喻邦泰、金良五人一字排开,坐在由几张餐桌拼成的会议桌一侧,另一侧则是一众女将,金琳娜心虚地看看喻邦泰,又看看金良,还是被孔娜硬生生按在座位上,杜莉居中而坐,充当起主持人的角色,孔书哲、何济仁二位老爷子,当仁不让地坐到了女人们一侧,丝毫不给陆冠南等人面子。 看到陆冠南等人一副极尽讨好、虚心接受批评的嘴脸,喻邦泰、金良二人心中虽然多有不齿,脸上却有样学样,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约就是当下情景。 经过一番吵闹,杜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金色世界号对华兴的重要性,作为海军出身的杜莉心知肚明,陆冠南能为了这条船如此大费周章,也是为了以后华兴造船厂的顺利发展,初心绝对是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关键是这操蛋的燕朝习俗,怎么就如此不把女人当人。 此时在杜莉心中,金琳娜的事情已经是小事,若是让这帮燕朝人将咱们华兴男人带偏了,以后家家户户不得安宁,自己这个会长怕是得让姐妹们骂死。 正在吵闹之间,姚玉翠和几个姐妹从外边进来。 由于怀孕的原因,姚玉翠等一干孕妇更多是在舱室里呆着,毕竟已经显怀,走路也不稳当,若是摔上一跤,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餐厅这边吵的沸反盈天,姚玉翠在舱室里听到消息,便想着过来看看,自己是管委会委员,又当着财务处处长,姐妹们的事情,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见姚玉翠挺着肚子进来,沈玉萍忙站起来,扶着姚玉翠在附近坐下,悄悄说起此间情况。 第3章 各人家业1 当事人均已到齐,事情原委也一清二楚,杜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给两位燕朝男人一个辩解的机会,省得让人家诟病华兴女人蛮不讲理。 最先开口发言的是金良,作为金琳娜的表兄,他也有一肚子苦水要倒,这帮女人根本不了解实际情况,一味偏向表妹,纯粹是胡搅蛮缠。 要把事情理清楚,还得从金家商号说起。 金家的商号叫久生利,是金良的爷爷创立的,当年老爷子从福建老家出海来到濠镜,先是干揽头,积攒下一些本钱,便召集族中之人,开设商号,多年苦心经营,倒也颇有起色,子女之中,要说贡献最大的,还是金琳娜的母亲金喜翠。 金喜翠当年嫁给佛郎机人,还是金良爷爷作的主,说白了,也是为了商号生意,让年轻漂亮的女儿去伺候人家,谁知自家女儿却是女中豪杰,不仅把家里生意照顾周全,还帮自己男人料理商务,在一众船员中好评如潮。 待金琳娜父亲回国后,除了将一条普通货船留下之外,濠镜的大小生意,也都让金喜翠接管下来,进而回归金家,将金家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金良的父亲是长子,金良自己是长孙,濠镜家业自然是其父子囊中之物。然而,理归理,事归事,老爷子回乡安度晚年,金良父亲想留下操持家业,却不是精明强干的小妹对手,直接让金喜翠一并撵回去,说是挣钱的事她来,大哥只需把老爷子照顾好即可。 碰到如此能干的女子,金家上下倒也服气,老爷子乐的自在,金良父亲又生性敦厚,生意的事情,俱都交给小妹经营,只是将金良留下,一边辅助姑母,一边学些经营之道,反正将来商号管理,还是要交到金良手里的。 和父亲不同,金良继承了爷爷的做事风格,为人极为进取,事事争先,虽然深得姑母喜欢,却也将同样争强好胜的表妹金琳娜得罪不浅,原因无它,两个人都是爱做主的人,在谁听谁的问题上,经常发生分歧。 在金良看来,不管是姑母金喜翠,还是表妹金琳娜,都是金家之人,根本不存在将来年龄大了,没人管一说,当然啦,如果金琳娜以后嫁人,大不了把彩礼弄的丰厚些,但也不能把产业全带走吧? 其实,金琳娜的心思也不难猜,随着年龄渐大,和喻邦泰的感情日深,便想着生个孩子,将来也能有所依托,毕竟身为女子,不可能一直跑船。 相比金喜翠和金良父亲之间兄妹情深、性格互补,金良和金喜翠就不一样了,两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同一处商号做事,自然是矛盾越来越大。 用金良的话来说,虽然表妹性子好强,但他作为家中长子,已经是一忍再忍,尽力周全了,如今华兴这边开出如此诱人条件,凭什么不答应人家?由此带来金家生意兴旺发达,这不比你个人私利更重要吗? 至于为什么没有征求金琳娜的意见,金良表示一是登船不易,二是没必要,这么明显的好事,就是表妹不同意,自己也会独自做主,绝不会由着她任性胡来。 金良前面说的不错,最后一句话却惹了众怒,孔娜直接来了一句“重男轻女”,才发现力度有些不足,在燕朝男人心里,重男轻女恐怕是理所应当之事。 好在姐妹们士气极足,纷纷发言斥责金良,说到最后,几乎把金良说成“软饭男”,弄的这位金家长子脸胀的通红,要不是陆冠南使劲压着,恐怕即刻便会发作。 见女人们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何济仁连忙起身,让大家先别激动,人家的家事咱们可理不清,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老爷子发话,女人们才稍稍停歇,杜莉赶忙让喻邦泰也说说,若也是重男轻女的思想,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喻邦泰看看三弟赵海波,又看看帮他坐镇压场子的丁鹏,先是一阵苦笑,然后才开口说话,毕竟大家风俗不同,和这帮华兴女人吵闹起来,最终丢人的还是自己。 和华兴人接触久了,喻邦泰渐渐发现,虽同为汉人,但在做人做事上,华兴人和燕朝人却是大有不同,想来千年之隔,各自风俗早已天差地别。 问到自己身上来,喻邦泰并不讳言,直言自己经营的裕泰恒商号,也是家族生意,与金家的久生利商号并无分别。 十年前,父亲喻安庆赴任广东海道副使,期间大力整肃濠镜商业,驱逐倭人,惩治佛郎机人不法行径,由此官声大盛,加上政绩突出,数年后提升至京城任职。 当年的裕泰恒只是个小商铺,还是喻家下人们张罗弄起来的,为的也是补贴家用,并无大肆拓展之意。 那时喻邦泰还在老家混日子,因其生性顽劣,不喜读书,于科举一途毫无建树,加上庶子的身份,若是留在家族之中,极难出头。 相比混日子的喻邦泰,其母并不甘心,遂给喻老爷写信求告,希望把喻邦泰派出去历练历练,否则待在家中,除了闯祸,必会一事无成。 喻安庆收到信时,已在京城任职,想起广东还有一处小生意,便顺水推舟,让喻邦泰前往主事,干得好,家族也能得利,干的不好,说明喻邦泰并非可造之才,就此关门了账,省的有人惦记。 最初之时,喻邦泰是极不情愿的,比起江南富饶之地,广东可是穷乡僻壤的边疆,还是在母亲又骂又打之下,才勉强出行。 等来到濠镜,才发现此处甚是了得,官府上下面子给的也足,除了管管生意,便过起了世家少爷的好日子,一时乐不思蜀。 和曹廷义在酒楼打架,让喻邦泰彻底清醒过来,加上父亲来信训斥,母亲日夜担忧,其人生态度彻底转变,从此走上了奋发有为的经商之路。 养病期间,喻邦泰结识了年轻貌美的女船长金琳娜,和金家也熟络起来,随着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商业发展,加上金家和佛郎机人交好的便利,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同时游走在广东官场,左右逢源,小商铺很快便发展成大商号,连带着将金家生意也带了起来。 生意越来越上路,喻邦泰的野心也渐渐大了起来,其中“裕泰恒”这个名字,也是自己擅自做主起的,以彰显自身功绩。 生意做大了,惦记的人便多了起来,本来算喻安庆私产的商号,在家中族老的一再相请下,喻安庆居然大方地将商号转到家族名下,变成了家族公产,直接打了喻邦泰一闷棍。本来还想着等生意再大一些,便向父亲请示,将裕泰恒转成自己的私产,毕竟生意是自己做起来的嘛,如今鸡飞蛋打一场空,倒是给家族做了嫁衣。 第4章 各人家业2 自从裕泰恒变为族产之后,喻家上下来濠镜打秋风的人便多了起来,甚至还有赖着不走的,非让喻邦泰给安排个舒服、高薪、还没风险的好活,搞的喻邦泰不胜其烦,关键是还不能得罪这帮祖宗,哪天再把自己调回去,那可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喻邦泰啰啰嗦嗦讲了这么多,也是想让大家多了解一些燕朝世情,若是总拿华兴的剑,斩燕朝的人,岂不是牛头不对马嘴。 相比金良的直来直去,喻邦泰的婉转之言便好听多了,面对气势汹汹的华兴女子,自己先卖把惨,总能争取些同情分。 喻邦泰的一席话,让事情变的更加复杂起来,果然是人家事,人家管,外人随意插手,只会越帮越乱。 喻邦泰一顿忽悠,大家都只顾着思考燕朝世情,却忘了这小子压根没提金琳娜的事咋办,还是刘桂芳最先反应过来,让他别转移话题,先把金琳娜的事情说清楚,至于你们喻家的事情,还轮不到华兴人操心。 孔娜心直口快,直接问喻邦泰为啥不娶金琳娜? 此话一出,喻邦泰便知要坏事,扭头看向赵海波,示意他帮自己说说话。 赵海波也是无奈,硬着头皮发言,表示这是人家的私事,咱们就别管了。 话音刚落,杜莉不干了,让赵海波别起哄,自己这个会长可不是白当的,咱们华兴女人的事要管,现在遇到和咱们相好的燕朝女人,更是要管好,管到底。 这边堵住赵海波,杜莉扭头又看向金琳娜,问他愿不愿意嫁给喻邦泰,若是愿意的话,自己定会给他做主,正好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还没开张呢,这算是第一单任务。 事情上升到如此高度,赵海波极为知趣地选择闭嘴。 金琳娜看了看喻邦泰,又将目光转移到杜莉身上,心中莫名慌乱起来,这些华兴女子如此热心,居然大胆地管起自己的婚事来,这让自己如何是好。 无论从金家来讲,还是从金琳娜个人来讲,当然是愿意嫁入喻家的,毕竟两家地位天差地别,能攀上这门高亲,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见金琳娜犹豫不决,半天说不出话来,毫无半点女船长应有的果决之气,杜莉也有些生气,干脆让喻邦泰说说,人都已经睡了,总不能始乱终弃吧? 丁鹏见场面有些尴尬,忙伏在喻邦泰耳边耳语几句,让他多少说几句,就当是给这些女人启蒙了,反正世情不同,她们也没办法强压。 无奈之下,喻邦泰只得缓缓说出心中所想。 喻家乃是书香门第,按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和金家这样的小门小户结亲,最关键的是,喻邦泰在来濠镜之前,早已娶妻生子,更加无法和金琳娜谈婚论嫁,在这一点上,双方心知肚明。 人家喻邦泰早就结婚了,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死结。 喻邦泰要是一开始就说出自己早已结婚的事实,大家肯定炸锅,但有了之前的铺垫,餐厅里的女人们便有些不好发作了,毕竟这里是新世界,你不能对古人提现代人的要求,更何况在华兴大陆,男人包养女人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大家虽然议论纷纷,但也拿人家喻邦泰没脾气,毕竟休一个,娶一个,也是没道理的事情。 再看向金琳娜,大家除了同情,也没了主意。 杜莉虽然有些尴尬,但也不想第一单任务就搞砸了,随即又问起喻邦泰以后该怎么办,既然娶不了人家,还一副大男人模样,替人家做主,太不地道了吧? 既然不能给人家婚约,但也绝不能始乱终弃,女人们再次找到目标,齐齐看向喻邦泰,显然是要让他在好男人、坏男人之间做出选择。 对于这个问题,喻邦泰表示有话要说,自己同意出让金色世界号,也是考虑到金琳娜的未来生计,才作此决定。 在喻邦泰心中,初时接触金琳娜,一方面是为了生意,另一面,也是贪图金琳娜的美貌,抱着玩一玩的心态,若是腻了,随便撒些银子,便告了结。 随着交往日深,才发现金琳娜不仅长的漂亮,更是技艺惊人,一个人掌管着那么一条大船,可不是常人所能为,随即心生爱慕,进而不能自拔,这才明铺暗盖,好了这么多年。 对于过往心路历程,喻邦泰只能在心中想一想,绝不敢公然说出来,否则定会贻笑大方,眼前这些女人也不会放过他。能当场说出来的,还是自己近期想法,总之要捡好听的说,这华兴人的习俗,真是让人难以言表。 按照喻邦泰的想法,对于金琳娜,自己定是要妥善安排的,绝不会做无情无义之事,具体来说,就是让金琳娜先下船安定下来,再给自己生上一儿半女,然后慢慢筹措家业,才能保住一世无忧。 实际上,陆冠南换船的举动,正合喻邦泰心思,借此机会,让金琳娜上岸,才能开启后续的生活,至于为何不与金琳娜商量,喻邦泰的想法很简单,这是件好事,自己就能定,有啥好商量的,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无论是金良,还是喻邦泰,在给金琳娜安排生活的时候,都没有询问当事人意见的自觉,说白了,还是受燕朝习俗的影响,把女人当作附庸。 话说到这个份上,事情基本明了,金良、喻邦泰的决策没什么大错,至于不和当事人商量,似乎也能理解,要说疑问,还在金琳娜这里,为何对这两个男人都不放心?毕竟也是见过风浪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自信? 实际上,还是当事人看的最明白,喻邦泰迟早要回归家族,而金良这边,也是家族利益优先,金琳娜一旦下船上岸,自身再无价值,到时候是何局面,也不是喻邦泰、金良几句漂亮话就能决定的。 对于金琳娜的担忧,大家深以为然,现在都不把人家放在眼里,将来就能放在心上?想来也是不能信的。 事情随即陷入僵局,未来还未到来,谁也不能给自己的承诺打包票。 坐在后面听了许久的姚玉翠心生感慨,问喻邦泰是不是真心想给金琳娜铺陈后路,喻邦泰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确实能做的不多,但给金琳娜攒些家业的本事还是有的。 然后,姚玉翠又问金良,若是金琳娜上岸,金家商号可有金琳娜的位置? 金良苦笑着,表示如今商号本就是姑母掌事,哪有亲妈会坑亲闺女的道理。 金良的一句大实话,逗的众人纷纷失笑,在金家这边,金琳娜显然有些多虑了。 第5章 各人家业3 笑声过后,姚玉翠居然继续追问起金良来,问他当下久生利上商号的户主是谁? 金良言称是自己父亲,将来还会是自己,代代相传,理当如此。 姚玉翠点点头,紧接着询问,若是金琳娜生有子嗣,可有成为户主的可能? 金良呆愣片刻,还是略微思考一番,才作出回答。 对于金琳娜子嗣的问题,还要分情况对待,若其出嫁,自然不算是金家人了,其子嗣和金家仅是亲戚关系,自然无法成为户主,若其未嫁生子,可以算作金家人,但要想成为户主,却是千难万难,除非金家正脉无人,或许才有机会,若其生的是女儿,金家负责抚养、嫁人,甚至终老都行,但要想拿到财产,绝无可能。 金良话说的实在,也是就事论事,只不过金喜翠、金琳娜母女对金家功劳巨大,将来待遇会好很多,若是精明能干,掌家也是有可能的,但要想高枕无忧,坐收其利,还是得看主家男人的品行。 姚玉翠问到这里,大家才琢磨出味道来,合着挣钱的时候,不分男女,谁能干谁上,到了分钱享受的时候,女人就得靠边站,要想过的好一点,还得仰男人鼻息,这是什么操蛋逻辑。 说来说去,在燕朝社会,根本就没有女人独立执掌门户的机制,更别提保护女子权益了。 说到这里,大家俱都陷入沉思,姚玉翠将目光移到丁鹏身上,似乎有话要说。 见姚玉翠看着丁鹏,杜莉有些狐疑,也将目光聚焦到丁鹏那里,保护女子权益这事,自己必须一管到底,问题是该咋管,还是得丁鹏、姚玉翠这些有实务操作经验的人来想办法。 丁鹏见姚玉翠看着他,猛然醒悟过来,一边拍着桌子,一边笑了起来,表示自己有办法,就看各位燕朝朋友能不能接受了。 按照丁鹏的说法,金琳娜的担忧并非是不信任喻邦泰、或者金良的为人,而是燕朝习俗本身就没有保护女人的机制,这就造成作为女人的金琳娜,无论创造出多大的财富,最终都无法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只能活在男人的庇护之下。 金琳娜担忧的问题,在大燕朝基本无解,但对华兴集团来说,反而是小事一桩。 具体来说,就是让金琳娜在华兴这边注册商号,发展事业,换来的十条船就放到自己商号名下,由华兴集团给予背书,提供保护,以后谁要敢来抢夺,那就是与华兴为敌,不用金琳娜出面,华兴集团就会为她伸张正义。 说白了,你大燕朝给不了女人经济主体地位,是因为重男轻女的习俗,我们华兴人讲究男女平等,自然没有这层障碍,正好能解决金琳娜此时的担忧。 丁鹏的方案一说出来,在场的华兴人齐齐鼓掌,甩开男人的制约,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对于丁鹏的解释,金琳娜黯淡的神色瞬间明亮起来,要是有一个强有力的后台能给自己背书,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金琳娜这边心思活动起来,一边的喻邦泰、金良则神色愕然,没想到华兴人还会这么玩,关键是有啥好处?怎么收保护费?要是你们华兴人黑吃黑,主家还不是干瞪眼? 面对喻邦泰、金良的接连发问,丁鹏一概对答如流,所谓真正的男女平等,首先必然体现在经济上的平等,之后包括上学、工作、当官、经商、遗产继承等等方面,华兴人都会将男女平等的理念持续贯彻下去。 要说的话题很多,丁鹏只举了几个简单的例子,便让几位燕朝人惊诧莫名,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说到好处时,丁鹏直接提到规则问题,也就是说,只要是在华兴集团注册的商号,就必须遵守华兴人的规矩,给集团缴税,接受集团的监管,以及处罚,总之会有一整套制度来保证大家的权益,也能让华兴集团从中受益。 至于黑吃黑的问题,丁鹏让大家放心,华兴集团的政策是面向所有人的,不可能为了黑掉某一个商户,而得罪全部商户,究其根本,还是不划算嘛? 道理这东西,一旦谈通谈透,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喻邦泰、金良虽然对华兴这一套多有微词,但也没法挑毛病,毕竟人家是域外来人,玩法和燕朝不一样,也是能理解的。 至于华兴人有没有保护商户的能力,这一点很快便能得到验证。 只要击败海盗大军,华兴人所有的承诺都是可信的,否则,皆为笑谈。 见喻邦泰、金良闭口不言,金琳娜才小声问起来,若是自己在这里注册商号,华兴集团会提什么条件? 见金琳娜颇为意动,丁鹏显的极为兴奋,这事要是弄成了,经贸部的买卖就算开张了,原本想着劝说曹洪等人,没想到第一个商户会是金琳娜。 对于金琳娜的疑问,丁鹏笑着表示,相关规则还在制定之中,但肯定没有强人所难的东西,只是有一条,初期可能仅对归义民开放,也是为了将来保护起来方便,毕竟华兴这边要做到诚信无欺,相应的,也需要商户那边回报一定的忠诚,而加入归义堂,便是忠诚的象征。 由于金琳娜这事比较特殊,可以特事特办,不用加入归义堂,也能为其注册商号,将来只要按照华兴集团的规矩办事便可。 最后,丁鹏又说出一条底线,那就是不管出现任何情况,商户的利益不容侵犯。 具体来说,就是华兴人把保护商户财产作为第一要务,即便是金琳娜将来和华兴为敌,那也是个人恩怨,只要商户这边没有牵涉进来,他们一样保护,其子女仍然可以继承,而且不分男女。 话题一旦扯起来,要解释的事情便多了起来,丁鹏见喻邦泰、金良再次跃跃欲试起来,连忙举手告饶,直言此种做法,俱为华兴习俗,更多的疑问,待规矩定出来,自会给大家详细讲解,此时仅作介绍,还是要将问题聚焦到换船一事上,否则必然离题万里。 对于此时的金琳娜来说,只有充分信任华兴人,这个解决方案才能成立。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位燕朝人顿时沉默下来,金琳娜虽然心生向往,但也不敢当下决断,看向喻邦泰、金良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乞求。 第6章 各人家业4 事情讨论到这里,难题便从金琳娜这边,直接转移到喻邦泰和金良身上。 作为会议主持人,杜莉此时信心十足,脸上现出狡黠的笑容,轻声向喻邦泰发问,刚才喻公子承诺之事,现在可要兑现? 喻邦泰呆愣片刻,猛然发现自己被算计了,尴尬之间,只得真诚表态,自己手中攒了些私房银子,若是金琳娜愿意在华兴这边注册商户,这些银子可作为初始资金,用于日后商业运营。 心爱的男人如此慷慨,金琳娜的心情顿时敞亮起来,这边有华兴集团撑腰,另一边喻邦泰还给自己投资,往后的日子,瞬间明亮起来。 再看金良那边,则是有些丧气,金色世界号没了,自家商号定然元气大伤,而金琳娜自己成立的商号,大概率会被喻家拿走,他这个未来的久生利商户掌事人,再无前途可言。 想来想去,金良还是忍不住发声抱怨,他们金家两代付出,难道就此灰飞烟灭?姑母、表妹均为至亲,艰难时也是金家竭力扶助,如今有了新靠山,难道就可置家族安危于不顾?还有就是喻家,作为高门大户,若是强行抢夺商号,你们华兴人该怎么办? 其实,事情换个角度,人性、人心才会暴露无遗,金琳娜如是,喻邦泰、金良亦如是。 面对金良抱怨,金琳娜低头不语,喻邦泰则泰然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至于金良口中抢夺之词,更是懒得驳斥。 丁鹏叹了口气,缓缓说出自己见解,男女平等能解决金琳娜眼前危局,却解决不了家族恩怨,谁是谁非,还需当事人妥善应对。 至于喻家抢夺一事,在华兴这边根本行不通,作为财产继承人,要么是金琳娜的至亲,比如亲生子女,要么是其专指之人,除此以外,谁都不能染指,哪怕喻邦泰将来娶了金琳娜,成为一家,其家乡长子,也无权过问商号之事。 关于继承权的解释,丁鹏只是点到为止,真要阐述下去,又会浪费不少时间。 对于金家和金琳娜母女之间的纠扯,丁鹏还是略略说了些看法,省得金良生出异心,反而为将来合作埋下隐患。 说白了,华兴人的商务规则更看重个人贡献,如果久生利商号因失去金色世界号而一蹶不振,那只能证明你金家上下毫无能力,俱靠吸血人家母女为生,自然就谈不上你金家施恩一说,只不过是占了燕朝习俗的便宜而已。 若是你金良还能振兴久生利,那才是你个人能力的体现,在金色世界号当个管事,凭着长子的名分指手画脚,无视金琳娜风里来、雨里去的奋力作为,甚至以命相搏,才是无赖行径。 一家人浑浑噩噩,靠着两个女人讨生活,还过的心安理得,这样的习俗,要之何用?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喻家,你喻邦泰刚才也诟病过家族,裕泰恒是你一手做大的,凭什么别人一句话,就让自己多年心血付与他人,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而在华兴这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你喻邦泰的授权,就是你父亲,也不能从你手中夺走裕泰恒。 关于金琳娜未来成立的商号,也是同样道理,除非金琳娜首肯,否则你喻邦泰也不能予取予夺。 话题一扯开,丁鹏又唠叨了许多言语,在座华兴男女自然司空见惯,但是落在三位燕朝人头上,却是一道难解谜题。 都是汉人身份,现代人和古代人的差异至此昭然若揭。 许久,男人们下船离去,金琳娜突然伏在桌面之上,放声大哭,丝毫不顾自身形象。 ...... 自从船上交流之后,喻邦泰算是赖上丁鹏了,除了完成梁继盛交付的任务,便和丁鹏混在一起,让他讲解华兴商业规则,人家这套玩法,不仅适用于金琳娜,对自己也是好处多多。 释去心结的金琳娜对华兴人好感骤增,和姐妹们交流时,更是将姐姐妹妹说的顺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直到飞鱼号迅猛出击,扫射港内海盗,金琳娜莫名惊骇之余,心中更是笃定,华兴这个大靠山,自己是靠定了。 失魂落魄的金良返回安由,拉着陆冠南给他讲解华兴规矩,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金家如此不堪一击? 在金良心中,丁鹏的言论虽然尖刻,但也直接击中金家软肋,若是自己父亲精明强干,哪容姑母掌控商号,若是自己大有作为,想来表妹也不会心生忧虑,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金家的男人没本事,当然啦,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创立久生利商号的爷爷。 虽然心有不甘,但在陆冠南的耐心开解下,金良还是有所开悟,尤其是亲眼目睹海盗崩溃的场景,才发现表妹真是找了个好靠山。 相比三位燕朝人的各种表现,喜鹊号上的女人们却陷入焦虑之中,要是遵从燕朝风俗,她们这趟新世界之旅,注定会悲惨无比。 餐厅里,舱室里,女人们纷纷聚集起来,商量着未来策略,要是自家男人搞起三妻四妾那一套,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那些还是单身的女人们,压力更加大了起来,若是找个华兴男人,三观还好统一,若是找上燕朝男人,那这日子该咋过? 经过大家热烈讨论,才发现华兴男人未必老实,而燕朝男人也不一定乱来,人性这东西,真是和赌博一样,全靠老天爷赏脸。 有了新的话题,女人们便忘了不能下船的烦恼,整日围在杜莉、孔娜、姚玉翠三位委员身边,说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反正不能把男人惯坏了,尤其是咱们华兴的男人,必须时时提醒,才能避免被燕朝人腐化。 当过小学老师的沈玉萍还提出建议,男女平等必须从小抓起,最好写进教科书里,只有信咱们的人多了,燕朝这种恶俗才能被彻底抛弃。 讨论到最后,孔书哲、何济仁等老先生也加入进来,不断充实着各种想法,新文化、新思想开始在新世界萌芽,女人们似乎找到了事业的开端。 ...... 驱逐海盗只是解决了华兴定居的眼前危险,未来发展千头万绪,根本容不得华兴众人松劲歇脚,面对曹洪等人的请辞,管委会众人便知另一处考验已经到来。 对于曹洪等人协助定居一事,华兴集团内部也出过各种方案,其中核心要点,便是要随同曹洪一行,走出榆林港,走出崖州,走向燕朝大陆。 既然要走出去,那就涉及到人选问题,以及未来任务,对于华兴人来说,来到新世界,在崖州定居下来,仅是返乡拓展的第一步,走向大陆,走上大海,才是大家孜孜以求的更大目标。 第7章 走出崖州1 湳西农庄的场院里,符思南正在给大家普及冬玉米的播种要点,不管外边乱成啥样,他这边依然按部就班,从辛劳程度来说,丝毫不比备战来的轻松。 水稻收割完成之后,符思南和侯利民便思谋着继续种点啥,这么一大片好地,肯定不能让它荒着,大家议来议去,最后定下两季稻一季玉米的轮作方案,只是崖州地区从未种植过玉米,大家不得不亲自上手,边教边干,个个都变成燕朝农民一般模样。 随着来港避难人群的增加,农庄人手渐渐富裕起来,而种地本就是百姓的吃饭本事,稍加培训之下,大家很快便操练起来,个个忙的昏天黑地。 清理稻茬、排水整田、堆出田埂,事事均靠人力完成,让农业部的同仁们感受了一把古代种地的艰辛,要不是有众多免费劳动力可以使用,大家的心态可能已经崩溃了。 把地收拾好,播种的工作反而轻松下来,有百姓们弯腰劳作,华兴人只需在一旁监督指点即可,对于这种新奇品种,避难百姓表现出极为可贵的工作热情,毕竟吃着人家华兴的饭,再不努力干活,那还有良心吗? ...... 劳作一天,张作海直接靠坐在小院门口的墙上,带来的烟早已消耗一空,如今只能仰望天空,回想自己在华兴大陆的生活,正如儿时的自己,在地头辛劳一天,也是这样看着天,只不过那时的自己,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今年已经五十出头的张作海,人生经历极为丰富,先是当兵,然后回村,又当村长,带领村民进山采矿,挣了些钱后,野心迅速膨胀,居然又弄了个炼铁厂,给市里的钢厂供应生铁,几乎凭一己之力,让家乡变的不再贫穷。 儿子张景堂,干儿子赵锦辉在省城的冶金学校读书,毕业后,学炼钢的儿子进了省城的钢铁厂,说是看不上他那个破铁厂,学财务的干儿子赵锦辉却乐呵呵跑了回来,说是他不懂经营,容易让人骗,有他这个财务专家帮忙,才能做大做强。 张作海心里明白,自己替身故战友抚养的儿子懂事了,这是记挂着他的恩情呢。 去年的时候,儿子张景堂突然跑回来,说是有件奇事想要参与。 父子三人商量一夜,同样好奇的张作海、赵锦辉跟着张景堂来到省城,进而前往南方,在李政那里见识了光球奇迹,父子三人便踏上了穿越之旅。 此时,仰望天空的张作海只想骂人,但凡老婆还在,也不会允许他干这种蠢事。 ...... 赵锦辉在农庄负责记账,天天和务工的农民打交道,虽然忙的不亦乐乎,但也把崖州话学了个八九不离十,算是成功融入燕朝社会。 沟通顺畅之后,赵锦辉便找了两个粗通文字的百姓当徒弟,手把手教他们记账,然后便发现双方差异实在太大,文字的事还好办些,毕竟记账用不了几个字,关键是数字和计算,这些小学数学的内容,却把成年的燕朝人直接难倒。 为了这事,赵锦辉向符思南请示,希望能开个培训班,培养一批能适应华兴习惯的记账员,顺便推广一把现代算数和现代汉语。 符思南对赵锦辉的建议十分重视,让他赶紧操作起来,组织燕朝人学习咱们的知识,绝对是利长远的大好事,尤其是归义民,得让他们尽快感受到追随华兴的好处。 办起了培训班,赵锦辉便不再下地,专心干起培训工作来。 只有把归义民培养成才,大家的工作才能轻松下来,不断扩大的归义民队伍才有意义。 见老爸无聊地靠在墙根处歇息,赵锦辉赶紧靠拢过去,要论脾性相投,他俩更像是亲爷俩。 “小辉,上次那事你问的咋样了?” “爸,你还真想出去走走?风险太大了吧?我哥好像不太同意。” “废话,干啥没风险?去京城和谈是谁牵头?” “听符总说,好像岳部长争着要去,管委会还没决定呢?” “老郑怎么说?” “他说可以帮着介绍,应该已经和岳总打过招呼了,爸,你是不是和郑总商量过,他好像挺支持咱们走出去的。” “人家郑总心里明白,待在这里干活是一种活法,出去转转也是一种活法,咱们华兴人的出路还得靠自己来摸索,再说了,燕朝人又不是洪水猛兽,还真能把咱们吃了?”张作海已经打定主意,到外边的世界看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算了,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就奇怪了,你一个老头,怎么比我们年轻人还能折腾,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等把海盗赶走,好日子就来了,没必要出去冒险吧?”赵锦辉还是有些担心,开口抱怨道。 “你懂个屁,跟着老子吃不了亏?”张作海叫骂一句,这才站起身来,领着赵锦辉进入小院。 ...... 符思南听到张作海父子的想法,顿时头疼起来,这二位可是自己的得力干将,真要是出走,农业部这边恐怕又要乱上一阵子了。 张作海当过村长,还干过企业,农村工作经验极其丰富,不管是在地头上,还是在场院里,总能和百姓们打成一片,吵吵闹闹之间,不仅活干的漂亮,人缘还出奇地好,不少纠纷都是他出面协调顺溜的。 赵锦辉既能当会计,还是个好教员,管账、培训一肩挑,帮符思南分担了不少压力。 现在父子俩要走,符思南多少有些不情愿,可人家张作海是前辈,自己也不好当面拒绝,只能慢慢劝解,看能不能让这二位回心转意。 张作海出走的理由十分充分,主要是对玉米和土豆这两种作物有些想法,其中玉米还好点,南北方虽有差异,但也仅限于品种各异,口味不同,产量还是有保证的,土豆却差多了,刚来的时候,赵海军在连珠寨试种了一批,效果很不好,据说挖出的土豆比鸡蛋也大不了多少,产量堪忧。 实际上,玉米和土豆都属于北方作物,主打一个产量大,夏天种稻谷、玉米、土豆,冬天种小麦,两季轮作,已是常例。 当下华兴所在的崖州属于大陆最南端,水稻是主粮种植的不二之选,利用崖州冬天气候温暖的特点,种上一季玉米,只能算是补充,不能和水稻的地位相提并论,至于土豆,那就更别提了,要不是燕朝还没有这种作物,农业部根本不会在连珠寨试种土豆,主要用意不在产量,只求能把种子保留下来。 对于大陆北方而言,口味并不是最重要的,产量才是关键,只有高产出,才能养得起众多人口。 论土地肥力、气候条件,同样是种水稻,北方和南方根本没法比。 如此一来,玉米和土豆便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第8章 走出崖州2 依照张作海的想法,此时的燕朝京城就在大陆北方,咱们带来的玉米、土豆种子又是燕朝紧缺的作物,若是能在北方试种起来,用不了十年,便能成为主粮作物,这样的礼物,可比那些奇巧物件来的实在多了。 大燕朝人才济济,想来不缺目光远大之人,大家一起推动,不仅能造福千万百姓,还能传播华兴美名,如此一来,必定能够收拢民心,只要民心在我,咱们定居燕朝的事情,还不是十拿九稳? 张作海给出的理由,让符思南无言以对,反而成了被说服的那一个。 赵锦辉头一次听老爸如此高谈阔论,眼神中满是钦佩,心中更是暗自佩服,姜还是老的辣呀。 符思南当下二话不说,领着父子二人出了场院,趁着夜色,赶往红沙村。 现在大家都在备战,岳文雍的主要任务是联络李树信、曹洪等燕朝人,白天四处跑动,根本逮不到人,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时间坐下唠唠嗑。 符思南等人进屋时,岳文雍正和曹洪坐在油灯下聊天。 决意赴京之后,岳文雍便和曹洪住到一起,原本想着多商量商量一路行程,谁知避难百姓来的太多,每天光是处理一些杂事,便已精疲力尽,晚间坐在一起,也是讨论明日事项,相比赴京事宜,将避难百姓组织起来,抗击海盗显然更为紧要。 符思南等人说明来意之后,原本疲惫不堪的岳文雍、曹洪二人顿时来了精神,自己这边净想着带些什么礼物,才能让那些京城官员、权贵满意,没想到农业部另辟蹊径,从争取民心的角度,给出了不一样的解决方案。 对于张作海父子的建议,曹洪心中大为诧异,华兴人的想法果真奇特,事事都能想到百姓身上去,这样的人群,只能用“敬服”两个字来形容。 待张作海说出几种作物产量差异时,熟悉实务的曹洪大吃一惊,若是真如张作海所说,那这华兴人便是救命的菩萨。 按照张作海的估算,减除农药的作用,如今作为北方主粮的小麦、稻谷,大概也就二百多斤的亩产量,放到现代,能到四、五百斤就不错了,而玉米的亩产量很容易就能达到五百斤以上,若是土地肥力好,加上精心打理,达到千斤以上毫无难度,至于土豆,那就更夸张了,起步一千斤,假以时日,精心育种话,达到两千斤以上,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在口味上,玉米、土豆可能还是比不过小麦、稻谷。 对于张作海的估算,符思南作为农业专家,随即点头给予认可,并表示玉米和土豆在燕朝属于新型作物,受病虫害影响会小一些,产量应该能够保证,但要想长久保持,还是要做好选种育种工作,当然啦,这些现代名词,作为古代人的曹洪是弄不清楚的。 惊讶之余,曹洪直言普通百姓对口味要求不高,只要有的吃,不挨饿,你们华兴人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在当下的大燕朝,还远做不到让百姓吃饱喝足,每年饿死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除了玉米、土豆等主粮作物,符思南表示还会奉送一些优质小麦、花生、大豆、白菜等作物种子,只要大家愿意种,帮着燕朝老乡改善一下伙食,也是一件好事。 岳文雍见曹洪一副激动表情,随即作出表态,华兴人既行返乡之举,自然会为同族之人做些贡献,否则安然定居,领受乡人善意,岂非无功受禄之辈。 对于名声,华兴集团可是极为看重的。 有此一议,岳文雍二话不说,当即决定让张作海、赵锦辉父子加入赴京团队,有这样不畏艰险的伙伴与自己同行,绝对是人生一大乐事。 ...... 红沙村中,顾恒来找丁鹏,说起要在海陵岛建立商号的打算,并且毛遂自荐,表示自己当这个带头人最为合适,毕竟是咱们经贸部首次对外开拓,你是部长肯定无法离开,自己这个副部长,自然责无旁贷。 丁鹏嘿嘿笑着,告诉他没那么简单,这事梁总和孟总商议过,光弄个商号没啥意思,干脆建个办事处,把广州一带的事情统管起来,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将来的广州办事处,就是咱们伸向燕朝大陆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触角。 听着丁鹏讲述最新秘闻,顾恒直接喜上眉梢,这么刺激的活,必须得给兄弟拿下来。 ...... 肖兵、肖燕兄妹俩很小便失去双亲,上学不成,家传的武术却没丢,加上在街头胡混,实战经验更加丰富,尤其是肖兵,没别的挣钱本事,打架便成了谋生的主要手段。 肖燕比他哥肖兵小三岁,既然他哥以打架为生,作为拖油瓶的她自然无心上学,除了跟着打掩护,该学的技术一项不落学了个遍,几乎成了肖兵的半个帮手,直到有一次栽在顾恒手里,二位小混混除了告饶,便是坚决要求跟着顾老板混,而且开出的条件十分廉价,只要给口饭吃,绝对为顾老板卖力冲锋。 那时候,顾恒的会所正好缺人,见这二位孤苦无依,便答应下来,随后才发现自己捡到宝了,这兄妹俩除了能打之外,脑子并不糊涂,配合顾恒干了件大事之后,三人的关系迅速升温,直接进展到兄弟、兄妹的程度。 既然要参加穿越,顾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带上这兄妹俩。 忙活穿越的一年中,务实的顾恒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将肖燕变成自己的女朋友,除了人家更年轻,更漂亮之外,顾恒认为,不管前往的世界如何,最贴心的还是身边人,而自己身边,肖燕绝对是最佳人选。 顾恒的决定让肖燕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一个流浪女居然能攀上顾大老板,当下便答应下来,死心塌地地跟着顾恒来到新世界。 ...... 从张军口中得知顾恒要去海陵岛,肖兵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得跟着,外出可不比在家里,遇到危险,顾老板身边哪能少了自己这个保镖。 除了找顾恒报到之外,肖兵还特别贴心地给妹妹肖燕打了个电话,让她做好准备,既然是闯荡江湖,咱们绝配三人组,谁也不能缺席。 在顾恒的计划里,肖兵肯定是要带上的,至于肖燕,还是待在总部更为妥当。 得知肖兵已经将消息告知肖燕,顾恒毫不客气地将肖兵一顿臭骂,咱们两个大男人外出冒险,带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被顾恒训斥一顿,肖兵才清醒过来,相比冒险的刺激,还是自己妹妹的安全更为重要。 然而,顾恒忘了一件事,肖燕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讲理的女子。 第9章 走出崖州3 黄泥岭下,一座长约两百多米的大型拱顶砖窑已经建设完成,林志刚和郑万成站在砖窑前的平地上,心中满是感慨。 入港大半年,工业部的人们日忙夜忙,也就择地盖了两座厂房,将一些紧要的设备装起来,维持基本运行,剩下的时间,主要就是给郑万成的基建部打工了,原因无它,实在是制砖能力太差,根本满足不了集团的需求。 眼前这座大型砖窑,放到华兴大陆,绝对是落后产能、污染大户,而在如今的新世界,却是大家引以为傲的标杆工程,用梁继盛的话来说,哪怕少盖几间房子,多住几天窝棚,也得先把砖窑修起来,啥叫滚动发展,不就是先苦后甜嘛。 不远处的砖坯制备场地,经过培训的归义民和工业部的人们一起操作着制砖机,让砖坯制备变的简单而功效,算是有些现代化的样子了。 相比砖坯制备,和泥这个看似简单的活,却成了最占人力的工序,之前带的几台和泥机功率太小,和泥的效率根本赶不上制砖速度,和人工和泥比起来,优势也不大,毕竟除了和泥,粘土挖掘,分拣,掺沙子、石灰等辅料,直至添水混合都需要人力,都到这一步了,干脆继续将人工进行到底,效率和产量反而更高,和泥机的作用实在有限。 既然无法实现大规模机器和泥,那就只能大规模上人了,好在避难百姓众多,又不怕吃苦,面对这种简单的活计,正好一拍即合。 大型砖窑的建设,以及整个制砖流程的一步步梳理完成,给当下华兴工业的发展打下坚实基础,下一步的厂房建设、机器制造、铁矿挖掘等工作也会一一展开,直至将华兴集团的工业雄心全部施展出来。 说来容易干时难,这才是林志刚和郑万成心中最大体会,现代社会里的每一处司空见惯的工业成就,在他们的眼里,都是无数先辈的心血结晶。 ...... 黄泥村中,林志刚和郑万成回来时,郭峰、徐靖正在院中和田毅说话,显然已经聊了一段时间。 看着两位年轻人,林志刚笑着问道,“任务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给我的任务有点复杂,铸型用砂还好找一点,关键是那处煤矿,确定是瘦煤吗?要是挖出无烟煤来,我可不负责任,还有就是溶剂石灰岩,这玩意肉眼可看不出来,到了地方,我就只能赌了,但愿田总给出的地图都能对的上。”郭峰一边说着自己的任务,一边开起了玩笑。 郭峰学的是炼钢,就矿石这块来说,铁矿石还算熟悉,像石灰、煤炭这些东西,那可是跨专业知识,对他来说,只能算是认识,属于选修课范畴。 “郭峰,你这态度有点问题啊,咱们现在是在新世界,这里可是古代,谁也别想当专科大夫,没有全科的水平,你就不是合格的工业人。”林志刚笑骂着说道。 面对古代社会,没有前人的技术储备,所有华兴人都得有当前辈的觉悟,才能将工业科技一步步发展开来,直至建成现代社会。 “郑总,郭峰的任务还算具体,我的任务是什么?田总说是买火药、买硝石、买各种矿物,这些东西我可不认识,该怎么办?要不您给指导指导?”徐靖和田毅聊了半天,还是对自身任务有些迷惑,让自己去买东西没问题,关键是自己毫无专业知识,别把把事情给办砸了。 “穿越前,你这个办公室主任不是当的挺好的嘛,这次出去,主要是和燕朝人搞好关系,把咱们紧缺的物资买回来,等你那边稳定下来,还会有别人过去支持你,至于认识不认识的,先学起来,你是现代人,总比古代人强吧?”郑万成解释道。 派徐靖外出,除了他本人善于沟通之外,也是希望他多历练历练,毕竟大家身处古代社会,适应新世界、向新世界学习,并最终融入新世界,才能完成长久定居的目标,跟随顾恒外出建立广州办事处,郑万成第一个推荐的便是徐靖。 五个人在院中聊了许久,两个年轻人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勇敢地将任务承担下来,面对前行路上的风险和困难,轮到谁就是谁,这是所有所有华兴人的共识。 ...... 相比郭峰按部就班的履历,徐靖的经历可就复杂多了。 徐靖从小是在庙里长大的,作为孤儿的他,并没有选择在佛学方面深造,而是前往省城,上了旅游学校。 拜别养育他十几年的师傅们,带着师傅们谨记佛门初心,与人为善,多做好事的叮嘱,徐靖开开心心地来到梦想中的大城市,在这里,他认识了历史功底深厚的老师夏浚洲和漂亮的小师姐,现在的妻子薛静香。 郑万成受梁继盛委托,邀请战友郝卫民加入穿越团队,郝卫民又拉上了厂里的造炮专家,高级技工薛立国,彼时二人所在的省城机器厂正濒临破产,日子过得很没奔头,便将穿越作为人生新的目标,参与进来。 薛立国参加穿越行动,女儿薛静香、儿子薛志伟就得跟着,随后薛静香拉上了男友徐靖,又和徐靖一起,将老师夏浚洲拉了进来,协助林志刚和郑万成,开始穿越前的准备工作。 在穿越准备的过程中,徐靖不仅解决了婚姻大事,还在省城筹备组中脱颖而出,成为筹备组的办公室主任,得到林志刚和郑万成的赏识,直到穿越后,一直是二人的得力助手。 这次外出建立办事处,郑万成和林志刚一致推荐徐靖加入,除了协助顾恒完成广州办事处的组建工作之外,主要是和喻邦泰、金良等濠镜商人搞好关系,为集团采购紧缺物资。 徐靖外出的事情,老丈人薛立国表示全力支持,反倒是妻子薛静香有些犹豫。 薛静香犹豫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正怀着孕,徐靖这一走,大概率是看不到孩子出生了,加上两地分居,多少有些舍不得。 最终,还是薛立国打电话,教育了女儿一番,现在大家都在做贡献,咱们家可不能拉后腿,况且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也得让徐靖出去闯一闯。 无奈之下,薛静香暗自抽泣几回,最终还是同意徐靖外出工作,只是待事情稳定下来,一定要多回来看看,毕竟还是新婚,过几个月孩子也要出生,他这个当爹、当丈夫的多少得尽些责任。 没用多久,薛静香便放下心中纠结,因为走的人越来越多,放弃小我,成就集体已经成了华兴众人的常态选择。 随着华兴集团的成立,面对强大的外部威胁,大家渐渐达成一致共识,那就是业绩为王,谁给集团做出的贡献多,谁就能有机会带领大家开拓未来,想悄悄跟着吃现成的,那就只能靠后站。 第10章 走出崖州4 抗击海盗胜利之后,曹洪赴京之事便成了当下最急迫的事情,崖州这边打的天翻地覆,肯定会引起朝堂关注,若是能赴京做些工作,总比被动等待要好的多。 祭奠英灵仪式结束之后,梁继盛便组织管委会常任委员讨论赴京相关事宜,最终决定由岳文雍牵头组织赴京团队,顾恒牵头负责广州办事处的组建工作。 曹洪这边也开始忙乱起来,除了让杜威组织返程事宜,还把曹廷义留了下来,配合华兴工作,当然,这也是曹洪展示诚意的表现,毕竟这么多华兴人跟着自己前往广州,若是自己这边不留些人,如何能让华兴各位大佬放心。 喻邦泰决定和曹洪一同返程,倒是金琳娜,涉及到金色世界号的交接工作,还需待上一段时间,先把金良派回去,多招募些水手,然后再行来港,才能把十艘大小船只弄回去。 ...... 大食堂里,桌子上林林种种放了十余个盘子,每个盘子上都堆着一些种子,农业部副部长侯利民正在给大家介绍各类种子的特性、口味、产量等情况,让站在一旁的燕朝人大开眼界,没想到华兴人给他们的礼物,会是各种各样的种子。 岭南多山地,由于取水困难,导致山岭坡地无法开发,如今有了玉米这样的高产作物,又不像水稻那般吃水,定能让这些坡地发挥更大效用,如此利民之举,让在场众人慨叹不已。 种子数量有限,侯利民希望大家各拿少许,回去后试种一番,待有了效果,再慢慢普及,就当是替华兴集团做些宣传,也能让两广百姓感受到华兴人的善意。 既然要长久定居,除了奉承官府之外,争取民心也是必然之举,只有得到全民认可,华兴人才能世世代代在此生活下去。 所有种子里边,有两样东西比较奇特,一个是油橄榄种子,一个是金鸡纳树种子。 田毅等人在绘制燕朝地图时,通过李树信、喻邦泰等人,了解了不少燕朝地理情况,其中比较适合油橄榄种植的地区,就在浙江沿海地区,尤其是像宁波府、舟山群岛一带,极利油橄榄生长。 相比豆类、茶树籽等燕朝传统榨油作物,油橄榄无论在产量,还是出油量上,均要高出不少,若能精心养护五六年,待到油橄榄树进入成熟期,光是榨油一项,便能带来巨大财富。 考虑到喻邦泰的家乡就在浙江,离宁波不远,这些种子便成了喻邦泰的囊中之物,只是需尽快送回家乡,务必在夏日时节选好地块,种植下去,才能正常生长,若是拖上一年,种子活性必然大打折扣,反而会浪费掉大好机遇。 对于如此礼物,喻邦泰激动之余,感谢的话语更是连绵不绝,能让家族长久受益之物,可比那些奇特宝贝金贵多了。 对于像喻家这样的大家族,缺的从来就不是银子,而是能够发家致富的好生意,华兴人如此高超的送礼水平,让世家出身的喻邦泰佩服的五体投地。 将油橄榄种子送与喻家,也算是物归其主,反正崖州地面也种不活,留在华兴人自己手中,也是无用。 关于金鸡纳树种子,大家就比较犯难了。 论致富效应,金鸡纳树可比油橄榄厉害多了,成年的金鸡纳树树皮,可是治疗疟疾的良药,在燕朝这边,俗称“打摆子”、或者“瘴气”,每年因为这个病症,人员死亡可不是个小数,若是能将此树种植成功,往小了说可以富甲一方,惠及子孙后代,往大了说,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事,就是让朝廷专门表彰一回,也是理所应当的。 为了找到适合种植金鸡纳树的地方,符思南亲自和李树信长谈数次,询问燕朝大陆南方地理状况,作为广东本地土着的李树信也是知无不言,最终才聊到与广西临近的云南地区,有一条叫红河的水流蜿蜒而下,最终经过南方邻国安南,折而向东,汇入大海。 大家对着地图,结合着李树信的描述,才在云南和安南国接壤的沿河地区,找到一处河口地段,应该可以保证金鸡纳树顺利成长。 令人无奈的是,此处地段目前还是蛮荒之地,就算是有人想去冒险种植,若是没有强援,也是白忙一场,况且还有种子活性期一说,过了明年,这些种子也就废了。 燕朝大陆种植希望不大,符思南等人还不死心,找到刘方手下海盗,了解起南海一带地理状况,才知南海极远之处,有大量群岛,其中最出名的叫做爪哇岛,其国亦取名爪哇国,通过和华兴大陆地图比对,得知此处种植金鸡纳树最为适宜。 考虑到这些种子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赌一把,万一成功了呢? 数数身边认识的燕朝人,也就金琳娜航海经验最为丰富,认识的域外之人最多,若是能将这些种子托付出去,七八年后,或许会有所成效。 当侯利民将种植金鸡纳树的难处一一道明之后,一众燕朝人俱都沉默下来。 东西确是好东西,问题是此去爪哇国数千里之遥,谁又会没事找事,搭上身家性命,赌这么个虚无缥缈的前景,何况还需七八年时间,才能真正见效果。 金琳娜正在犹豫之间,金良率先发起言来。 按照金良的说法,他们福建人别的本事没有,吃苦的本事却是一流,只要能挣到钱,就算去搏命,也有大把的人手愿意前往。 如果华兴人所言不差,他愿意带人跑上一趟,只是其中费用定然不少,还需华兴这边多多赞助,才好筹划此事。 金琳娜没冒头,倒是颇不靠谱的金良大胆应承下来,直让众人瞠目不已,难不成是受了换船之事刺激,这小子准备玩命一搏? 去南海种树,都不用过脑子,大家也能明白,那和送死几无区别。 对于金良的建议,侯利民无法回答,只能看向符思南,符思南则将目光移到梁继盛身上,赌与不赌,俱在梁总一念之间。 梁继盛略作沉吟,便让金良先说说具体想法,如果确实可行,华兴这边定会慷慨解囊。 真要细说起来,金良脑子就有些卡壳,嘟囔半天,最终还是在金琳娜的注视下,决定回去再想想,待拿出可行措施来,再向华兴首长汇报。 被金良搅和了一下,金琳娜的心思也活动起来,人家华兴人摆明了是要赌一把,自己这边再畏首畏尾,多少有些不仗义。 想到这里,金琳娜开口发言,表示自己会尽力联系濠镜各路商家,若是碰到去过爪哇的船长,也可尝试一番。 这边金琳娜没敢把话说死,站在施耀身边的高祥却生出别样想法,开口说道起来。 第11章 走出崖州5 相比金良的冒失举动,高祥还是认真思考过的,不就是云南的一处蛮荒之地嘛,如果能联系到合适的人,这事未必就没有做成的可能。 高祥经营的船厂,打交道最多的便是云南人,其中造船所用的铁力木,全部由那些云南土着于深山采伐,然后沿水路运至广州的。 在高祥看来,这些云南人能行千里水路,将木材运过来,定然是神通广大之人,若是将这些神通用于种植金鸡纳树,想来也会有成功机会,无非是代价大小而已。 只要代价够大,有的是人愿意尝试,金良是这么想的,高祥也是一样。 最终,梁继盛和孟庆祥、符思南、刘建国等人商议一番,提出一项资金解决方案,其中为云南种植计划提供总额为五千两白银的赏金,为爪哇种植计划提供一万两白银的赏金,并将赏金发放分为三个阶段执行,以确保种植计划能够真实有效地展开。 第一阶段为播种期,只要你带着种子到达云南或爪哇,并完成下种,不管将来能否成活,均会兑现赏金的一成。 第二阶段为成长期,种子下种之后,必然会留人长期驻守养护,相关费用会由华兴集团支付,采用报账方式进行结算,不在赏金之列。 具体赏金发放,以树苗成活为准,只要有一棵存活,华兴集团就会给予养护人每年一成的赏金激励,若是无一存活,赏金计划即告结束。 作为补充激励,相关人等可来榆林港,无论是买房置地,还是安家落户,华兴集团都会一力承担下来,决不让大家白白辛苦,相关费用亦不在赏金之列。 第三阶段为成熟期,若干年后,若是金鸡纳树有幸成活,并进入成熟期,华兴集团会将余下赏金一并发放,并宣布种植计划成功,至于未来受益,华兴集团不取分毫,俱为种植者所有。 关于金鸡纳树种子分配方案,梁继盛也略作说明,这次带来的两千枚种子,将会一分为二,分去两处,至于能否成功,俱看天命。 金鸡纳树种植计划一经宣布,饭堂内的燕朝人一片哗然,没想到华兴人敢下如此血本,其为民之心昭昭在目,让在场众人心生感佩。 对于方案中的瑕疵,曹洪、喻邦泰两位燕朝领头人心知肚明,当下也不拿捏,曹洪将云南种植计划领受下来,并宣布前期费用由福瑞昌承担,而播种之后,华兴人提供的各阶段赏金分文不取,全部用于犒劳种植者,将来也会根据金鸡纳树成长情况,持续进行投入,直至最终成熟,并分享其中受益。 喻邦泰的想法和曹洪一致,选人前往爪哇岛的事他会一力承担下来,确保将种子送抵目的地,至于后续养护,裕泰恒商号也会持续投入,并最终分享收益。 如此一来,有曹洪和喻邦泰紧跟背书,金良、高祥等人便可着手操作,成与不成,并不需承担过多资金压力,若是成功,将来能分享的收益却是巨大无比。 曹、喻二人发言之后,施耀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金鸡纳树种植成功,考虑到其价值巨大,一旦被人盯上,大家岂不是白忙一场? 对于这个问题,梁继盛表示无需担心,只要能够种植成功,大家的投入均由华兴集团保底,被人抢了,也是要给人用的,只要能推广起来,就是一件大善事,收益倒在其次。 另外,从明年下种开始,一直到金鸡纳树成熟,怎么也得七八年时间,等到那个时候,大家的势力定然非同小可,保护两处林地应该不在话下。 梁继盛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纷纷发笑,表情精彩纷呈,心中更是各有想法,唯独对施耀忧虑,再不作评论,仿佛其从未说起一般,而施耀本人,亦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将自己说过的话抛之脑后。 实际上,关于金鸡纳树的种植,成了华兴、燕朝两方人员合作的第一个风险投资项目,若是能够成功,由此便可开创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其意义之大,甚至远超项目本身。 这场别开生面的种子赠送活动整整进行一日,也让在场的燕朝众人大开眼界,自此再无疑虑,和华兴这样的人物合作,未来前途定然无比光明。 ...... 作为赴京之旅的负责人,岳文雍很快便完成队伍组建,除了张作海、赵锦辉父子,温刚也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加入团队,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继续给岳文雍当保镖,顺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对于温刚的请示,岳文雍欣然应允,两个人文武搭配,极为合理,至于保镖一说,开开玩笑就算了,来到新世界,大家都是兄弟,往日规矩早已作废。 除了作物种子,该带的礼品也不能少,岳文雍在和曹洪商量之后,认为大批携带风险太大,倒不如少量带点,让京城权贵们有些念想即可,待定居之事办成,再组织队伍,大规模运送礼品不迟。 在曹洪看来,携带大批宝物赴京,恐怕还没走到京城,就得让人抢的一干二净,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在两可之间。 从崖州前往京城,少则数月,多则大半年,路上哪会事事平稳,当下这一趟,只要能到达京城,和曹如、江守泰接上头,便算成功。 总之一句话,越简单越好,绝不把事情往复杂里搞。 ...... 小院里,顾恒正和丁鹏、肖兵、郭峰、徐靖等人商量广州办事处筹备事宜,杜莉领着肖燕闯了进来,将在场众人惊的目瞪口呆。 得知顾恒将要外出的消息后,肖燕满心欢喜便给顾恒打电话,要求跟着一块去,谁知被顾恒断然拒绝,让她老老实实在总部待着,别整天胡思乱想,外出风险极大,你们女人最好别瞎掺乎。 被顾恒教训一通,肖燕欢喜的心情顿时郁闷起来,再想想前一段金琳娜的苦恼,哪还能坐的住,急忙去找杜莉拿主意,看看能否有所转圜。 自从跟了顾恒,肖燕心里多少有些自卑,毕竟人家之前是自己的老板,地位天差万别,以致于平日相处,从来都是顾恒说一不二,自己除了言听计从,基本没有发言权。 遇到这种大事,肖燕决定不再盲从,反正自己这辈子是跟定顾恒了,他去哪儿,自己必须跟着,哪怕是有风险,也要共同面对。 凭着从小在社会上厮混的经验,肖燕根本不敢想象,到了广州这种古代大城市,顾老板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对于肖燕的情况,杜莉给出的建议也是跟着去,原因主要有两条,一是相比其它姐妹,肖燕练过功夫,能够贴身保护顾恒,这是她能够跟从顾恒的最大优势,另外一个,从外出创业的角度讲,不能仅和燕朝男人打交道,和燕朝女人相处,也是很重要的,在这方面,肖燕显然优势更大。 得到姐妹们的支持后,杜莉便领着肖燕下船,来找顾恒谈判。 第12章 走出崖州6 面对两个前来兴师问罪的女人,院中的男人们多少有些发懵,顾恒则直接来了一句,“你们是怎么来的?” 从进入榆林港以来,女人们很少有机会下船,更别提来红沙村了,如今二位女将站在眼前,显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当杜莉说出“步行”这两个字的时候,肖兵第一个叫起来,“保卫处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就见小院外边,纪伟笑着走进来。 ...... 按照纪伟的描述,从喜鹊号上下来之后,杜莉和肖燕并未在码头找船,而是顺着海岸,一路往红沙村方向走来。 在基地那边的时候,大家见是杜莉,可能就没在意,以为她们下来转转,不会走远,后面估计各忙各的,没想到这两人会真的外出,或者压根就把两人忘了,反正人家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打嗥岭下。 此时,打嗥岭下的避难百姓正在逐步撤离,路上人流不少,骤然见到两个华兴女人,场面顿时乱了起来,虽然没人敢上前骚扰,但看热闹的人群却在不断增多。 那边工地的中队长、工地主任见状,连忙上前阻拦,让她们原路返回,相比走路去红沙村,还是坐船更为稳妥。 头一次来到工地的杜莉和肖燕有些发懵,待明白自己行程不对时,反而来了兴致,准备顺路参观一番,看看数月来的建设成果,再到村中办事。 女人们一旦任性起来,谁也拦不住,关键是那个二货中队长,居然亲自当起了向导,一路陪同炫耀起来,反正仗已经打完了,危险已经解除,让女人们转转,似乎也没啥问题。 走到大食堂,见梁总正和纪伟在门口说话,那个二货中队长居然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让杜莉、肖燕自己去找梁总问计。 看着杜莉、肖燕站到自己面前,梁继盛生气归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二人领到饭堂,问起事由,然后又是一阵头疼,为了避免引起围观,才让纪伟领着两人来找顾恒,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甩了出去,既然是家事,最好由顾恒自行决策。 小院之中,顾恒问起梁总意见,纪伟摊摊手,表示不知,杜莉则表示梁总肯定同意,只是碍于你的面子,才没说出口。 顾恒心中腹诽,梁总要是能同意,那才是见鬼了呢? 见到顾恒,肖燕原本鼓起的勇气又有些畏缩,低头站到杜莉身边,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当着杜莉的面,顾恒也不好发作,只能言辞舒缓地做起劝说工作,除了安全问题之外,这里可是古代社会,女人外出办事确实不方便。 啰啰嗦嗦讲了大半天,丁鹏、徐靖等人也在一旁劝解,实在不行,等那边稳定下来,肖燕再过去,也许更为稳妥,现在虽有曹家作保,但世事无常,总归不如待在总部牢靠。 话说到这个份上,杜莉也不好任意帮腔,凡事还要肖燕自己拿主意,男人能冒风险,女人凭啥不能?只是这话得肖燕自己说,外人真不好代言。 见事情陷入僵局,肖燕心中焦急起来,看了看身边的杜大姐,脑子一热,指了指顾恒、郭峰、徐靖三人,让他们三人一起上,要是能打赢自己,这次她就不跟着去了。 此话一出,顾恒差点暴走,这女人是不是脑子坏了,大庭广众之下,胡说什么浑话? 既然话已出口,肖燕干脆再后退一步,准备迎接挑战。 肖兵正要上前劝说,却被妹妹狠狠地瞪了一眼,连忙扭头,先把尴尬掩饰过去再说。 郭峰和徐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齐齐看向顾恒,心道你老婆厉害啊,还有这种手段。 顾恒气归气,此时却无法发作,目光四下扫视,才发现院墙后边,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此时,顾恒才发现自己选择肖燕当老婆的最大弊端,那就是人家急眼了,真的可以暴揍他们三人。 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小丫头,真发起威来,顾恒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用手指着肖燕,半天说不出话来。 丁鹏抬手揉着脸,心知这局顾恒算是输了,摊上这么个漂亮、又敢担事的老婆,到底还是有福之人。 院中之人,要论脑子灵光,还得是丁鹏丁部长,这位直接来到杜莉面前,提出比武不妥,还是要来文的,况且外出并非私事,而是公干,肖燕要去,也不是不行,但想凭顾恒老婆的名义走后门,那可说不过去。 一席话让本就惴惴不安的肖燕顿时陷入被动之中,顾恒则立即反应过来,表示管委会并未安排家属随行事宜,肖燕纯属无理取闹,至于打斗一事,干脆选择无视。 杜莉反应很快,当即表示自己这边也是公事,广州办事处是集团下属单位,可不是独立王国,自己刚才和梁总请示过,让肖燕去那边和燕朝女性多多接触,也能为集团事业做出贡献。 在船上的时候,肖燕和金琳娜的关系就处的不错,你们男人找媳妇,是让金琳娜帮忙靠谱呢,还是让喻邦泰那个浪荡子帮忙靠谱,自己心里没数吗? 话说到这里,杜莉脑中灵光一现,直接说出一种场景,燕朝女人可是不允许随意出门的,想要相看一番,是不是肖燕登门更为便利,总不能大伙都是人市买媳妇吧? 如此论调一出,直接击中大家心中痛点,找媳妇和找女人可是两回事,而要找到良家女子,就凭顾恒他们几个大男人,显然难以做到。 杜莉的一番提议,不仅院子里的人深有同感,就连院子外边的人也连声叫好,大伙憋了小半年,可不是为了随便找个流民,相形之下,还是识文断字的燕朝良家女,才是最佳选择。 而眼下看到的金琳娜,才是大家心目中靠谱的对象。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丁鹏只能硬着头皮出面,提出干脆表决吧,现在广州办事处确定人选仅有顾恒、郭峰、徐靖、肖兵四人,他们要是多数同意,顾恒也不能独断专行。 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丁鹏只得连连拱手,向广州办事处各位成员表示歉意,肖燕这丫头已经上头了,你们打不过,把她选出去也是可以的。 当然啦,后边的话,丁鹏只能暗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 这时,纪伟开口说话,表示自己刚刚接到管委会命令,正式加入广州办事处,既然要表决,自己也要参加。 见纪伟出来打岔,顾恒就想转移话题,先把纪伟的事情搞定再说,却被丁鹏拦住,让他先解决肖燕的事,人家纪伟不会胡说,相关情由待表决之后再作了解,完全来的及。 此时,墙内墙外开始出现混乱,要求举手表决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无奈之下,顾恒极为爽快地表示同意,然后便看着众人,只要没人举手,杜莉和肖燕这趟就算是白来了。 小院之中,先是徐靖极不仗义地举起了手,然后是郭峰,纪伟看看一脸期待的肖燕,毫不犹豫的将手举了起来,只留下顾恒和肖兵无言对望。 欣喜若狂的肖燕直接扑入顾恒怀中,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将男人紧紧抱住,脸上更是写满了爱意。 第13章 走出崖州7 出发在即,曹洪还是忍不住向梁继盛提出一项请求,希望能购置一批华兴火器,用于充实自身队伍。 按照曹洪之前的打算,有羽胜麒带领达兵驻守支持,定能让觊觎之人知难而退,但在看到榆林港大战的惨烈情形之后,才意识到海面风险之大,远超自己想象。 对于曹洪的旁敲侧击,梁继盛只能敷衍推脱,问到其他人,也是模棱两可,最终还是丁鹏说了实话,这些来自华兴大陆的“神器”,根本不可能对外出售? 无奈之下,曹洪只好和梁继盛摊牌,表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得给他分些武器,毕竟福瑞昌出了问题,华兴这边也会受到影响。 无奈之下,梁继盛发起召开管委会常务会议,商讨相关事宜。 考虑到曹洪等人的重要作用,管委会最终决定向福瑞昌出售部分火绳枪,以示合作诚意。 得到肯定回答的曹洪喜出望外,立即和丁鹏商讨起来,等听到每支火绳枪需花费一百两白银的时候,瞬间呆愣当场,原来不是人家华兴诚意不足,而是自己囊中实在羞涩。 待曹洪说出困难之后,丁鹏只好把孟庆祥请出来,看看有没有变通的办法。 三人商议许久,最终确定以货易货的交易模式,先向福瑞昌提供一百支火绳枪,用于武装羽胜麒的达兵,而采购火绳枪的款项,则由福瑞昌通过货物抵偿。 既然给了火绳枪,相应的训练人员也必须配备,思来想去,梁继盛将这项任务交给纪伟,让他加入广州办事处,负责福瑞昌火器部队的训练工作,同时也能协助顾恒,将办事处的安保工作搞起来。 实际上,燕朝人对火绳枪并不陌生,并且在军中也有配置,只是在质量上,和华兴人的火绳枪差之甚远,并且在战术运用上,也是以辅助为主,无法将火绳枪的威力发挥出来。 在得知华兴火绳枪绝不会发生炸膛事故时,连世代军户的施耀都表示赞叹,直言燕朝火绳枪可没这么靠谱,兵丁们宁可使用刀枪,也不敢比划那玩意儿。 让纪伟去当教官,主要作用并非是教燕朝人如何使用火绳枪,而是进行战术训练,将现代火绳枪的威力发挥出来,同时也让兵丁们确信,华兴人的火绳枪是用来杀敌的,绝不是什么“自杀神器”。 对于纪伟的加盟,顾恒表示热烈欢迎,除了保障大家安全之外,若是能再拉起一支队伍来,日后的广州办事处,定会在集团大放异彩。 ...... 击退海盗之后,本以为能稍稍休息一番的华兴众人,最终发现事情变的更加繁杂无序,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歇歇脚的时间。 李政派人传信回来,说是拿下六罗山之后,杨家的资产处置纷争不断,急需管委会派遣人员前往主持,否则必会生乱。 孔杰身处崖州城下,已经和返乡百姓接触上,据说也是整日不得安宁。 参加完英烈祭奠仪式之后,曹卫国即刻返回郎凤岭,主持和州城谈判事宜,既然要走土司之路,那就得把崖东地区全数占领下来,同时,还得和州城建立默契,避免发生剧烈碰撞。 王海洋在毕潭港考察数日,最终决定将俘获船只全部转移到榆林港,至于三亚水寨,还是交给保安团经营为好。 对于海运部来讲,还是榆林港、临川港的条件更加优越,毕潭港的作用实在不大,更无驻扎海军的必要。 王海洋看不上三亚水寨,何超却把那地方当作香饽饽,战后申请加入保安团的青壮与日俱增,东海基地那边早已人满为患,而将训练基地移到三亚水寨,可谓正当其时。 相比军事部在外边抢地盘,榆林港内也不得消停,丁鹏在大食堂附近设立了工分兑换点,急着返乡的百姓们每天排起长队,将多日挣取的工分兑换成银子,千恩万谢之后,便携家带口,往驿道上走去,准备返回家乡,收拾破败家业。 对于有重大立功表现的燕朝民众,包括曹洪等人在内,都是在大食堂里专门进行奖励兑现。 为了这事,梁继盛、孟庆祥亲自出席,举办了一场小型表彰会,气氛搞的相当热闹,将白花花的银子拿在手中,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对华兴人的慷慨大方赞不绝口。 孟庆祥将婚姻登记职责放到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闻讯之后的杜莉干脆带领数位女将,再次来到红沙村,将一处宅院清理出来,作为自己的办公地点。 来港数月,一些按捺不住的华兴光棍主动出击,与港内汉、黎百姓密切接触起来,工作之余,自然也少不了忙活自家私事,和港内燕朝女子交往起来。 一旦动了歪心思,事情便复杂起来,好在大部分人还算规矩,懂得走个形式,还有少量猴急的,早已暗自上车,要不是夏浚洲接到投诉,大家还蒙在鼓里呢? 等消息报到管委会,哭笑不得的孟庆祥只得表示,赶紧把婚姻登记处搞起来,若是弄出个始乱终弃的事件来,咱们刚刚建立的威信定会荡然无存。 管委会下了命令,杜莉所在的小院便热闹起来,不少百姓专程赶来瞧热闹,弄的几位女将更加兴奋起来,居然像模像样地搞起了结婚仪式,并将房子、彩礼等一应事项俱都承诺下来,让每一对前来登记的男女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夏浚洲安排刘鑫配合杜莉工作,自己则带着周雄、胡胜等人忙着招纳归义民。 有了击退海贼的辉煌战绩,选择加入华兴集团的燕朝人纷来沓至,这些人看的很明白,跟着华兴人,能不能挣到大钱不好说,但吃饱穿暖是绝对没问题的,这样的条件,可不是哪个穷苦人家能够轻易做到的。 ...... 各项事务准备就绪之后,曹洪、喻邦泰两路人马并作一处,开始踏上归程,岳文雍、温刚、张作海、赵锦辉、顾恒、纪伟、郭峰、徐靖、肖兵、肖燕等十位华兴人,作为第一批走出崖州的工作人员,也将一同登船,前往海陵岛,开启新的征程。 基地码头上,梁继盛、孟庆祥、林志刚、符思南等在家的管委会委员全部到场,给岳文雍、顾恒等人送行,叮嘱的话语更是反复说起。 随着喜鹊号鸣起汽笛,岳文雍等人陆续登船出发,飞鱼号一马当先,飞燕号守在尾后,护卫着数艘大船驶出榆林港,从而预示着华兴人的穿越之旅,终于能够走出崖州,走向新世界的广袤大陆。 ...... 送行返回的路上,刘建国笑着说起一件事。 “从登陆那天算起,咱们已经来到新世界半年了”。 “新年,是不是新年已经过了?”梁继盛随即大声问起来。 众人齐齐哄笑起来,新年是肯定过去了,咱们争取过个热热闹闹的春节。 第14章 六罗山治理1 听说孟庆祥要去六罗山,符本黎主动要求同去,如今在处理黎人事务上,老爷子最有心得。 符本黎要去,符思南哪能放心,干脆让儿子符建涛跟着照应,顺便长长见识。 一直负责伺候老爷子的拍依更是责无旁贷,早早便开始准备起来,将出行包袱整理的井井有条。 白智江是孟庆祥的多年好友,和孟庆祥一样,曾在县里任职多年,处理实务的经验极为丰富,但其为人却十分低调,或者说是澹泊名利更为恰当。 当孟庆祥在县里大展拳脚的时候,白智江却悄悄谋了一个博物馆副馆长的职务,赋起闲来,要不是孟庆祥极力邀请,加上光球奇妙功能的吸引,他可没有改变生活状态的意愿。 实际上,白智江能参加穿越行动,完全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想看看光球那边的新世界是个啥样?顺便掺乎些大大小小的新鲜事,轻轻松松过日子。 凡事总是反着来,白智江想轻松,但现实却让他不得不忙起来,无论是穿越初期的修路,还是后期的安置避难百姓,这位大闲人不得不拿出年轻时的工作热情,投入到华兴事业中去,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次跟着孟庆祥前往六罗山,白智江坚定地表示,既然无法轻松过日子,那就努力把事情做好,争取创造出一个可以舒服生活的新世界。 夏浚洲走不开,白智江便作为归义堂的代表,协助孟庆祥处理相关事务,未来还会加入归义堂,给夏浚洲当副手,进一步充实归义堂的管理力量。 为了稳妥起见,夏浚洲又安排周雄跟着一起去,并和孟庆祥、白智江商议,让其把随同青壮、护卫一并管起来。 ...... 六罗山下的杨家上寨,连续出现多起女人自杀事件,让李政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经过前期强力镇压,下寨杨家、附近几个黎村基本平稳下来,静等华兴集团派人过来,再行处理杨家财产,省得这帮军汉发起威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身边没人商量,李政便把杨宽、李长林叫过来,问起事发缘由,先一步进来的李长林发着牢骚,表示自己看管上并无问题,近日也没人再敢来骚扰,主要是这帮女人太麻烦,一是担心害怕,心理素质不好,干脆自我了断,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里边的几个老妇人到处挑唆,劝大家守节,而自杀便是守节的最好办法。 李政问李长林是否采取措施,李长林则哭丧个脸,表示自己也没办法,该宣传的政策也宣传过了,那几个老妇人,也一一教训过,总不能贴身护卫吧,对于自己手下,李长林更没信心,一旦让士兵们进入上寨,肯定会弄出男女那些烂事来。 事情清楚明了,却让李政连连挠头,再这么下去,管委会那边肯定会问责,打仗、报仇均属常理,把一帮女人吓的纷纷自杀,这名声传出去,可不是啥好事。 不一会儿,杨宽领着两个人进屋,一个是杨登,一个是杨登的姐姐杨茶,说是一块帮李政出出主意。 多年前,杨茶就在上寨当佣人,杨登这个家丁的身份,还是拜姐姐杨茶所赐。 说起来,也是件气人的事,杨茶在下寨早已定了亲,夫家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给杨家当佃户,本来让杨茶前往帮佣,除了能挣些家用之外,也有巴结之意,谁知杨家大爷杨天荣不是个人,见杨茶有些姿色,酒后起意,就把人家好端端的女子给糟蹋了。 事情发生之后,杨茶只能忍气吞声,想着遮掩一番,不至于传扬出去,让自己没法做人,谁知杨天荣的娘子是个悍妇,知道消息后,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杨茶殴打一通,然后撵出上寨,害的杨茶终日以泪洗面,差点上吊自杀。 出事之后,杨茶的夫家极为厚道,不仅没有悔婚,还主动将杨茶迎娶过门,算是救了杨茶一命,而杨天荣那边,事后也做了些补偿,让杨登进入上寨,给了他一个家丁的职分,干起了看家护院的活计。 如此离奇的故事,听的李政久久无言,目光移到杨登身上,对这个不争气的男人多有不齿。 见李政盯着他看,杨登也只好叹气,直言那杨天荣糟蹋的女子多了,能给自己家丁待遇,已经是高看姐姐了,自己要是不答应,怕是连这点补偿也拿不到,家里天天等米下锅,哪敢惩一时之气,放弃如此谋生机会。 在李政看来,这里分明就是个弱肉强食的野蛮社会嘛。 说起对策来,杨茶提出可以让她领着几个下寨女人进入上寨,一是做好安抚工作,另外一个,就是把那几个悍妇看管起来,省得她们到处煽风点火,华兴人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法外开恩了,难不成非要以死从节,才是做人之道吗? 对于杨茶的提议,李政大为宽心,治理本地土着,还是得他们自己来,自己这边畏手畏脚,确实难以应对,当下便让杨茶操作起来,同时叮嘱李长林,务必做好防护工作,别再把这几个热心女人搭进去。 另外,李政告诉杨家姐弟,进去帮忙可以,但是不能挟私报复,将来若想报仇,等管委会派人来,定能还大家一个公道,此时乱来,只能给自己找麻烦,将来管委会问责,可不管是之前的事,更不会论什么上寨、下寨。 华兴人做事,从来都是理字当头。 待姐弟俩出去,李政又给杨宽、李长林安顿一番,尤其是杨宽,一定要把好人选关,那种和杨家有深仇大恨的人家,最好不要参与。 另外,管委会近日便会派人前来,进寨的女人要多讲道理,绝对不允许随意打骂人家,再出现死伤事件,自己脸再大,也少不了被管委会训斥。 总之,老子丢人,你们这帮小子也别想好过,尤其是你李长林,到时候别说排长,恐怕连士兵也没得当,只能滚回去种地。 见一向面善的李政开始发火,杨宽和李长林脸色瞬变,他们几个可是首长一手训出来的兵,大好前途就在前边,要是因为这点小事毁了,还不如找棵树吊死来的痛快。 当着李政的面,二人一通赌咒发誓,原本有些不以为然的李长林更是认真起来,表示再发生一起自杀事件,自己第一个卷铺盖走人,决不让首长为难。 出门之后,李长林推了杨宽一把,抱怨他为啥不早行动,杨宽则苦笑着,言称事情哪那么简单,你可一定要把杨茶她们几个看好了,女人报起仇来,可比咱们男人疯狂得多。 杨宽一席话,吓的李长林冷汗直冒,干脆跟着杨宽回去,将杨宽手下的几个杨姓士兵全部拖到上寨,反正都是你们杨姓人,真出了意外,你们给老子先上,自己可搞不定这些烂事。 等杨茶领着几个女人进寨时,李长林除了苦口婆心地安顿一番外,直接将杨登扣了下来,让杨茶好生做事,自己会好好“照顾”小兄弟杨登。 第15章 六罗山治理2 孟庆祥亲自前来,把李政、王兴等人吓了一大跳,没想到管委会对六罗山的事情如此重视,一个个表现的分外积极,好事坏事汇报了一箩筐,生怕有所遗漏,把人家惹恼了,给他们上一堂生动的地方治理课。 谁知孟庆祥赶来办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李政、王兴带领的保安团一连撵了回去,曹卫国那边已经火上房了,作为主力的一连却在六罗山上看风景,实在是浪费资源。 杨宽等几名杨姓士兵被留了下来,主要是为了配合后续工作,待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行归队。 这次轮到王兴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家务必伺候好孟总,把事情办漂亮了,否则就是给他和李政脸上抹黑,李政则看着孟庆祥带来的青壮素质不错,示意杨宽多多留意,将来事毕,可以拐带一些回来。 ...... 送走李政等人之后,孟庆祥迎来了自己第一个麻烦,下寨村长杨文良带着几名老人前来拜访,说是来慰问华兴老爷。 聊天的时候,孟庆祥敏感地发现,这个杨文良很有几分见识,绝非久在乡野之人,细细询问之下,才发现这家伙经历极为复杂,回到下寨居住,也就八九年时光。 杨文良的父母是做小生意的,初时就在六罗山附近活动,待发现儿子天资聪明,两口子便决定远走州城,看能不能给儿子找个读书的机会。到了州城,才发现根本没有进学宫的可能,干脆就投身富贵人家,反正能让儿子有书读就行。 机缘巧合之下,少年杨文良终于获得了陪大户子弟进入学宫的机会,虽然还是伺候人,但也得到不少看书、学习的机会,最终算是自学成才,大大长了见识。 杨文良刚刚成年,积劳成疾的父母便先后亡故,面对独自谋生的局面时,才发现世道艰难,自己认识的那几个字,根本无法保障生活。 孤身一人的杨文良离开州城,干上了跑船的生意,这一干就是十几年,期间娶妻生子,日子过的时好时坏,总归是撑起一番家业。 有了些余钱,杨文良便回到家乡生活,过起了安稳日子,毕竟十几年海上漂泊,总没个家的样子,结果没安稳几年,又赶上黎乱,幸好自己跑的快,加上平日对附近黎人极为友善,才逃过一劫,但多年积累,俱都灰飞烟灭。 实际上,近些年重整下寨的工作,完全是在杨文良带领下完成的,他这个村长的威望也与日俱增,虽然还是给上寨打工,但也不似从前一般,被上寨人像牛马一般对待。 这次华兴人攻击上寨的行动,杨文良出力不少,就连附近黎人村落,也是他暗中勾引而来。 有华兴人做靠山,大家一拥而上,几乎没用王兴等人动手,便将上寨杨家屠戮殆尽,用杨文良自己的话来说,天时已到,也该让这帮吃人的老爷们归天了。 ...... 酒宴之后,孟庆祥放低姿态,向杨文良问计,报仇之事已毕,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如何善后,避免未来再起纷争。 杨文良的来意本在于此,见孟庆祥虚心请教,哪能放过机会,随即说出自身想法。 实际上,上寨杨家的资产主要有四块,最大的一块是土地,大约有五百余亩良田,如今已然无主,按照杨文良的意思,这些土地下寨杨家先祖也曾出过力,只不过被侵夺多年而已,加上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理应由下寨接管。 第二处产业是山中油树,一部分为侵夺黎人所得,一部分为后期栽种,如今累计已有数千株之数,对于这部分资产,杨文良直言下寨不敢鲸吞,愿与黎人分享。 第三处产业是山上的采石场,杨文良认为开山采石,本就是不祥之事,而且劳心费力,挣不了大钱,倒不如就此关闭,恢复旧貌,进而保持祖宗风水。 在杨文良看来,上寨杨家遭此灭门之灾,和采石场破坏风水关系极大,气运不再,加上自己造孽,哪还能有活路。 第四处产业就是如今上寨各处房产,杨文良的意思是由下寨和黎村各自出资购买,所得资金全部献给华兴集团,作为劳军之用。 另外,不管是下寨人,还是黎村,从今往后,当以华兴人马首是瞻,每年劳作所得,按比例给华兴集团供奉,以报今日,以及未来维护之恩。 说白了,杨文良的意图很明确,以后六罗山的各处人等,都跟华兴人混了,你们负责当老爷,我们负责干活,只要不像上寨那般刻薄,大家能有个温饱日子,华兴人就是天下最好的老爷。 杨文良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想法,不仅言辞恳切,而且条理分明,显然已经思考许久,连在场各位现代人都叹为观止,对人家这见识佩服不已。 形势看的清,算盘打的精,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 ...... 众人正在议论之间,院子里忽然传来声音,有人在大声呼唤,想要进门谈事。 符建涛开门出去,见一伙黎人站在院中,正和周雄说理,才知附近黎村得知消息,几位村长一串联,便一齐赶过来拜访。 孟庆祥见来人较多,干脆和大家一起走出来,坐在院中说话。 各自介绍下来,孟庆祥对附近黎村便有了初步认识。 六罗山下,除了上寨、下寨为汉人村落之外,附近还分布着十数个大小黎村,小的三四十人规模,大的则有百人以上,之前有杨家压着,大家相安无事,如今上寨杨家消亡,巨额财富无主,哪能坐视不理,十几个黎村,这次就来了七八个,个个都有诉求要表达。 孟庆祥等人来港日久,黎话也能听个大概,但要任由大家嚷嚷,那可就是鸡同鸭讲,除了符本黎,其他人只能当鸟语对待。 见几位黎人村长言辞激动,符本黎连忙出言安抚,让大家先行安静下来,再说出自身想法。 得知眼前这个叫符本黎的长者便是传说的华兴黎人,几位村长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变的更加激动,纷纷跪倒在地,给符本黎磕起头来,其中一人居然大声背出那句流言,所谓“大舟临,华兴出,众黎民,速迎归,齐聚首,解纷争,汉黎亲,烟云消”还作不作数。 听到人家背诵自己的作品,符本黎笑着将众人一一扶起,口中大声答应着,表示有他在,黎人定不会吃亏,孟庆祥等人则连忙转身低头,将笑意忍住,任由场面混乱起来。 站在近旁的杨文良等人,脸色瞬间变的精彩起来,相比符本黎这个正经华兴黎人,杨宽这个排长,怕是顶不上大事了。 第16章 六罗山治理3 小院之中,在符本黎的安抚之下,总算恢复平静,几位黎人村长之中,一位名叫符有禄的大村村长作为代表,向各位华兴老爷说起自身诉求。 按照符有禄的说法,六罗山杨家也是本地土着,反正从祖辈流传下来的,也是好话居多,只是近几十年来,上寨杨家渐渐崛起,将大家安稳生计破坏殆尽,除了他们这十几个村子,还有部分黎众,因与杨家结仇,远避深山,艰难度日,其中仇怨,更是越结越深。 这次华兴人能前来除害,各处黎村无不欢欣鼓舞,对之前传言也是深信不疑,这才前来报效,务请各位华兴老爷能一视同仁,将黎人祖业还与各村。 说到与下寨关系时,符有禄倒是多有好感,对杨文良颇为敬重,说了一些好话,只是面对巨量财富,还请杨村长手下留情,不可照单全收,也得考虑周边黎人感受,恢复祖辈和谐相处态势。 相比杨文良的周详计划,符有禄只说了些想法,更细节的事情,还需仰仗华兴老爷做主。 吵嚷的时候,黎人个个奋勇争先,待到说理时,却又变的口拙起来,谦卑之色,溢于言表,想来是受惯了欺压,或者见识短浅,已经失去争利之能。 看着黎人前后态度,符本黎心中暗叹,扶助黎人,任重而道远啊。 无奈之下,符本黎还是将上寨财产情况说给众位黎人村长,让他们多提建议,光是嚷嚷哪能解决问题。 华兴人要在崖州长久定居,定然要拿出各方满意的分配方案来,否则祸乱纷起,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最终,孟庆祥并未做出表态,而是提出先走走看看,再做定夺。 ...... 接下来的几天,孟庆祥等人在杨文良、符有禄的陪同下,把六罗山附近转了个遍,对于采石场、油树林,更是各呆了一天,将相关细节问了遍,符有禄并不觉得有什么,杨文良却暗暗咂舌,只觉这华兴人事事通透,怕是难以欺瞒。 从采石场的情况来看,下寨人虽然苦,却是以管理、技术工种为主,大量的粗活,都是黎人在做,死伤人中,也是黎人居多。 油树林、榨油坊的情况也类似,养树、摘果的工作以黎人为主,榨油则主要由下寨人完成,作坊管理工作则是上寨人专属。 言谈之间,符有禄对杨文良既敬又怕,敬的是杨文良为人甚是周全,在上寨那边也能说上话,给下寨人争取权益的同时,还不忘给黎人说些好话,怕的是杨文良心思缜密,论起斗心眼,十个自己绑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现在大家都盯着上寨财富,若是华兴人不管不顾,符有禄根本没信心胜过杨文良,而要诉诸武力,显然过不了华兴人这一关。 相比符有禄的患得患失,杨文良也不好过,虽然多次试探首长们的口风,却发现人家个个顾左右而言他,绝不在分配问题上和他纠缠,符家爷孙更是和符有禄勾勾搭搭,加上一笔写不出两个“符”字,让杨文良心中也是焦虑不已。 调查数日,让华兴众人最为吃惊的事情,不是上寨杨家的巨额财富,而是此间人等对生死的态度,尤其是采石场,死人更是常事,但只要能吃上一顿饱饭,哪怕是挨鞭子,也没人敢跑,而这顿饱饭,还是杨文良争取来的。 对于死亡,这里的人有一种淡然的态度,对于上寨杨家的无尽压迫,除了杨文良等几个见过世面的人,大部分人早已失去了抗争的意识,人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苟活”。 回到小院,大家的心情变的极为复杂,光是分一把财产,根本无法解决当下困局,哪怕是极力做到公平,也很难保证汉黎之间不发生纷争。 破而后立,难点还在立上,而要在立上下功夫,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 小院之中,孟庆祥让周雄也一块坐下商议,哪怕是听一听也是好的。 对于如今的华兴集团来说,归义民干部的培养明显滞后不少,而管理整个崖东地区又迫在眉睫,要想不出乱子,就得让忠于华兴的归义民尽快成长起来。 拍依将洗好的油树嫩叶放到碗中,然后倒入热水,让大家品尝本地的特色茶水,顺便提提神、解解乏,才好继续开会。 大家一边品茶,一边看向孟庆祥,显然想等他先定下调子,才好说出自身想法。 “你们别看我,治理地方是咱们必须要面对的课题,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好,以后还怎么发展?咱们现在可没有退路,过不了治理这一关,上寨杨家的下场就是咱们的未来。”孟庆祥收起笑脸,神情严肃地说出开场白。 “孟总说的有道理,咱们现在只能勇往直前,对也好,错也好,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符本黎感慨道。 “我说说吧,算是抛砖引玉,大家别见笑。”白智江笑着说道,蹚了这趟浑水,怎么也要干出个样子来。 “六罗山的情况,大家这几天都看在眼里了,上寨杨家这个豪强被干掉,只是改变现状的第一步,剩下的第二步、第三步才是最关键的,办得好,这里就是咱们的铁地盘,办不好,纷乱必起,咱们也难得安生。”白智江先把结论说出来,随后才说出自身想法。 “这第二步就是搞好眼下的分配问题,第三步是做好长久治理,第二步是第三步的前提,因此,我就说说这第二步的想法,大家一起议一议。”白智江说话有板有眼,一副文绉绉的样子,引得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孟庆祥直接让他少些铺垫,直接进入正题。 “其实,下寨的杨文良想的最明白,给出的方案也十分合理,关键就两点,一是向咱们表达臣服之意,二是争取代理权,他知道咱们初到崖州,对燕朝世情并不了解,由他代为治理,最为合适,只要不出乱子,保证给咱们分利即可,而咱们需要做的,一是给他个名份,二是倚仗咱们的武力,给他背书,说起来,这也是当下最省力的办法。”白智江笑着点出杨文良心思,顺便作了一番点评。 “智江,你就别绕了,杨文良的方案要是能用,大家还用在这儿发愁?还是说说你的观点,那个铁盘的说法就很有道理,没有本地人的支持,咱们哪能长久定居?”孟庆祥抿了口茶,笑着让白智江赶紧说主题,别再绕来绕去。 “就是,智江,按照杨文良的方案,用不了几年,黎人就得和咱们离心离德。”符本黎也笑着道。 白智江正要开口说下去,外边有青壮跑进来,说是上寨那边有情况,黎人和下寨汉人起冲突了。 第17章 六罗山治理4 杨茶带着几个妇女进入上寨之后,毫不客气地将那几名老妇收拾一顿,便将局面控制住,然后逐一跟大家论理,硬是把自己弄成了女人头头,这下自杀的没了,个个围在杨茶身边,议论起未来生计。 上寨杨家主家人数并不多,也就七八十人,其中女子三十余人,当日乱局之下,除杨训全家,基本未受牵连,俱被圈养在杨家大宅之中,与外边的士兵隔离。 女人们没了性命之忧,各种乱事便多了起来,其中最现实的事项,便是找个可以依托的男人,当下上寨男人全军覆没,下寨的光棍可还不少,有杨茶这个话事人居中谋划,定能找到靠谱的男人托付。 女人们在寨中议论,下寨的光棍们也没闲着,纷纷找杨登说项,看能不能白得个媳妇,毕竟上寨老爷们的女人,个个都是稀缺货。 李长林在的时候,下寨的光棍们绝不敢乱来,现在换成杨宽守卫,这些人便没了顾忌,没事便在上寨转悠,顺便和杨宽等人套近乎,明面上是叙旧,实际上则是要进去看看,能拐出来一个算一个。 杨宽开始还算和颜悦色,等到发现这帮家伙意图不轨时,骤然严厉起来,无奈人家根本不当回事,你杨宽也算是兄弟,哪能轻易下杀手,然后杨宽便蔫了,除了大骂几句,实在下不了狠手。 光棍们虽然急切,但也没能冲破防线,只在左近无谓纠缠,闹出不少乐子。 ...... 华兴人四处考察,附近黎人也跟着行动起来,符有禄派人到各村传信,让村长们带些青壮过来,玩计谋咱们不是对手,那就搞搞武力示威,让华兴人认识到黎人的重要性。 符有禄带着村长们在下寨听信,陆续到来的黎人青壮却和下寨光棍们闹了起来,把杨宽搞的焦头烂额,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让人将下寨光棍们驱赶到一处,对黎人则是好言安慰,总算没有偏向下寨,才将事态控制下来。 杨宽如此作为,把一众下寨光棍气的够呛,有人便从地上捏了一团泥巴,往杨宽等几个杨家士兵身上扔去,见杨宽仍旧不给他们做主,大伙便有样学样,有瞄准杨宽的,也有往黎人堆里扔的,场面再次变的混乱起来。 孟庆祥这边带来的青壮,也是黎汉混杂,大家心思不一,只要两方不直接冲突,他们也不愿意太强硬,至于杨宽的喝骂,更是敷衍了事。 结果事情越闹越大,开始是扔泥巴,后来便成了扔石头,待到有人流血时,杨宽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命令留下的十名杨姓士兵,全部上刺刀,准备来硬的。 见杨宽来真的了,下寨这边立即停止乱来,开始大声谩骂起哄,还有借机拱火的,让杨宽不要客气,给那帮山货来个狠的,显示一下咱们杨家男人的实力。 事情坏就坏在杨宽的身份上,黎人之中有人认出他们,也跟着鼓噪起来,纷纷亮出兵器,论讲理不是对手,要是打仗,黎人个个都是勇士。 面对如此局面,杨宽彻底懵了,真要刺刀见红,自己这个排长肯定得泡汤,可要是不来一把冲锋,自己这脸可就丢大了。 紧急之下,士兵之中还是有冷静的,拉住杨宽,让他千万别乱来,不杀平民可是铁律,李部长也保不住你。 一句话让杨宽瞬间冷静下来,连忙让大家卸下刺刀,将枪背在身上,实在不行,只能赤手空拳上了。 杨宽这边一认怂,跟着他们的青壮反而不干了,纷纷往前冲去,准备把亮出兵器的黎人压制下去,他们手上可是有刀的。 这下可把杨宽吓坏了,连忙带人走到前面,挥着手让大家别乱来,能商量千万别动刀,这边青壮们还算听话,那边黎人可没规矩约束,虽然不敢动刀,但也有胆大的,趁杨宽不注意,直接给他来了个飞踹,结果不言而喻,毫无防备的杨排长瞬间倒地,场面终于彻底走向混乱。 到了这个时候,杨宽等人只能大声呼喊,谁也不许动刀。 ...... 孟庆祥等人赶到的时候,混乱已经被杨文良、符有禄等人控制住,场内骂声一片,显然是村长、族老们火气很大,正在各处训人。 见孟总过来,杨宽连忙上前解释,表示一切正常,年轻人火气盛,闹事打架而已,他们投鼠忌器,只能尽力安抚,好在没出人命。 孟庆祥问起事由,杨宽脸色一变,嘟囔了半天,才将那帮光棍的丢人事说出来,若是再耽搁几天,恐怕还会出事。 众人正在说话,孙兵和武彦杰带着数名华兴队员赶过来,说是梁总得知李政等人已经撤离,派他们过来支援。 之前孟庆祥带人来六罗山的时候,想着有李政等人驻守,便没从集团带队员过来,毕竟港内事务繁多,能省些人手就省些人手,带一批经过训练的青壮也是一样。 在毕潭港换船的时候,曹卫国派人传信,希望李政带着一连赶紧归队,孟庆祥也没多想,便答应下来。 等到李政返回毕潭港,询问后续人马情况时,才发现出了纰漏,连忙派人去港内汇报,直接把梁继盛惹急了,站在大食堂,把孟庆祥、曹卫国、李政等人一顿埋怨,然后让孙兵和武彦杰赶紧带几个人赶去支援,总不能让孟庆祥一个人分饰多角吧? 孙兵、武彦杰等人都是梁继盛、孟庆祥的老部下,此时来的正是时候,比起杨宽等人,他们把握分寸的水平更高,作为曾经训练过青壮们的教官,指挥起来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 安顿好寨外乱局,孟庆祥带着大家直接进入上寨,找了一处院子,准备先把这些女人的问题解决掉,省得有人惦记。 杨茶、杨登姐弟慌乱地跟在杨宽身后来到院中,二话没说,双双跪在地上,连声求饶,表示自己并非存心生乱,只是为了稳定人心,才出此下策。 杨文良脸色极为难看,正要示意手下将二人捆绑起来,却被孟庆祥拦住,询问了几句寨内情况,便让二人退下,然后让周雄跟着出去,看看这姐弟俩有没有其它猫腻,若是存在私下交易,定要作出惩罚。 将院中闲人清理出去,孟庆祥才看向杨文良、符有禄,问他们这事怎么处理,华兴人不会滥杀,但也不能任由大家乱来。 见孟庆祥语气不善,符有禄先慌了起来,表示黎人这边不懂规矩,冲撞了杨排长,自己马上回去,将那小子脑袋割了给孟首长赔罪。 一席话让孟庆祥哑然失笑,表示自己并未动怒,也不会因为黎人莽撞,就随意要人家的脑袋,倒是杨文良这边,此时必须作出决断。 第18章 六罗山治理5 见孟庆祥问他的意见,杨文良也是一肚子怨气,打架的事先不论,当时攻打上寨时,他可是主张斩草除根的,不把上寨这帮吃人的家伙干掉,下寨和附近黎村将永无翻身之日,还是王兴等人极力劝阻,才让女人们得以保全,如今生出乱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见杨文良蒙头不说话,孟庆祥看了看白智江,让他去看看周雄审的怎么样了,自己这边,则和杨文良、符有禄聊起天来。 之前四处考察时,孟庆祥已经把杨文良提出的方案通报给符有禄,让符有禄和各村村长多多商议,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华兴人定会做到公平合理。 对于杨文良的方案,符有禄当然是一肚子意见,随着上寨覆灭,下寨人口仅有三百余,却要占到财富一半以上,而附近上千黎人,仅能占到少数份额,怎么看都是不公平的。 符有禄找杨文良论理,杨文良才知道华兴人根本不会偏袒自己,随即让符有禄稍安勿躁,静等华兴首长决策即可,咱们吵来吵去,只能让人家看笑话。 见孟庆祥询问自己意见,符有禄神色严肃起来,表示黎人生活艰苦,所分财富只能稍加改善,若是争相抢夺起来,村村之间,定会另起波折。 杨文良这时抬起头来,直言下寨这边不是不能相让,只是大家皆苦,骤然降下如此财富,哪能不起贪心,如今还需首长们拿出妥善良策,他这边定会全力支持。 孟庆祥见二人并无相争之意,心中大为宽慰,随即告知二人不必心急,华兴人来此定居,乃是长久之计,若是不能让大家吃饱穿暖,何来长久一说? 三个人略微聊了些未来财富分配事宜,便见白智江和周雄二人返回,说起杨茶姐弟暗中里外勾连之事,大家齐齐笑了起来。 整个过程并不复杂,杨茶这女子还是有些手段的,通过给女人们找出路,把她们的情绪稳定下来,所用策略并无问题,至于后续纷争,实在不能苛求一个乡野女子,能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只要没有私下交易,杨文良便放心下来,提议尽快将这处麻烦解决掉,省的众人瞎惦记。 白智江拉着孟庆祥走到别处商议一番,这才让符有禄过去,仔细交代起来。 孟庆祥走回来,直接告诉杨文良,这些上寨女子,他们准备让符有禄分给各处黎村男子,以此来抹掉上寨杨家印记,问他可有更好的对策? 杨文良无奈地摇摇头,表示此法极为妥当,他们下寨那些光棍,纯属是急病乱投医,相关说服工作由他来做,定不会再生变乱。 对于那些光棍,孟庆祥干脆提议选些年龄小的出去当兵,若是能挣些军功,将来讨房媳妇也不是难事。 杨文良面露喜色,连声答应下来,有杨宽这个榜样在前,那帮人肯定愿意从军。 另一边,白智江和符有禄很快达成一致,又把杨茶叫过来,安顿她做好配合工作,若是家有余财的,也可让那些女子带上一些,毕竟生活不易,算是给新家庭的见面礼。 最后,白智江让周雄负责操盘此事,对于那些想乘机占便宜的人,一律从重处罚。 ...... 回到下寨时,天色已晚,孟庆祥拉着白智江同住一屋,继续说起未来治理方案,白智江长叹一声,表示自己纯属被拉下水的,将来治理六罗山,还需你这个发展事业部的部长多多支持,一句话惹得孟庆祥哈哈大笑。 清晨,大家照例到孟庆祥所住小院汇合,除了武彦杰带人在上寨处理公务之外,孙兵也参与进来,继续商讨六罗山治理方案。 经过昨夜长谈,白智江不再绕弯子,而是直奔主题,说出心中方案。 “现在看来,我们要想长久定居,除了要学会和本地人相处之外,还有一项技能必须尽快掌握,那就是如何统治这里的土地、百姓,过不了这一关,咱们的穿越之旅,就是昙花一现。”白智江斩钉截铁地说出自身想法,然后才详细阐述起来。 “对于当下的六罗山来说,杨文良的方案虽然简单易行,却不能达到深耕地方的目的,也就是说,用不了几年,另一个上寨杨家还会崛起,到时候咱们能不能更加强大,却是个未知数,因此,这次处理六罗山的事情,绝不可图一时省事,而留下长久隐患。”说到这里,白智江看了看众人,见大家都在认真倾听,显然颇有共鸣,这才稍稍放心。 “具体来说,咱们要在这里成立实体机构,亲自管理这片土地,让这里的百姓成为我们的铁杆拥护者,成为我们未来发展的基石,只有这样,咱们长久定居的目标才能实现。”白智江抛出一个实体机构的题目,见大家并不准备询问,便继续讲述下去。 “从解决当下纷争局面来说,我的建议是这样,关于土地方面,大部分应该分给下寨人,少数和黎村临近的土地,可由那些黎村接收,至于如何将土地分配到人,咱们也不能偷懒,必须订立制度,亲历亲为,绝不能让杨文良、符有禄这些人窃据功劳。关于采石场,我看可以收回来,由咱们亲自管理运营,通过雇佣周边百姓,实现正常运转,至于杨文良提出的风水一事,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至于油树林,我的建议是分给黎人养护,并进一步鼓励他们扩大规模,反正食用油这种东西,产出再多也能卖出去。榨油场这边,咱们也要收回来,将来条件允许的话,还要进一步升级改造,至于人员问题,和采石场一样,以雇佣的方式维持运转。最后,我再强调一点,既然要在这里定居,咱们就要做好面对各种乱局的准备,踏踏实实帮百姓把日子过好,才能得到人家拥戴,并最终统治好这片土地。”白智江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完,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大家,一副事业心爆棚的模样。 随着白智江发言完毕,大家齐齐鼓起掌来,和抗击海盗比起来,深耕地方才是对所有华兴人最大的考验。 要想站稳脚跟,进而发展壮大起来,治理地方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第19章 六罗山治理6 有白智江的解决方案打底,大家的想法便多了起来,符本黎跟着发言,表示自己不走了,想在这里到处转转,或许能为黎人寻出一条自强之道。 见符本黎主动要求留下来,孟庆祥有些担心,让他再想想,真有个小病小灾的,还是榆林港那边方便,毕竟年龄大了,健康问题必须重视。 符本黎哈哈大笑,表示自己能跟着穿越,就已经够本了,来到新世界,主打一个随性而为,要是老天要收,自己绝不遗憾,倒是整天呆在总部,虚度时光,实在没啥意思。 听老爷子说出如此话语,大家不由失笑,都是混过两个世界的人了,居然还能患得患失,都不如老爷子想得开、看得开。 爷爷要留下,符建涛这个正经孙子哪能落后,随即说出心中所想。 “孟总、白总,我这边有个想法,大家帮着参谋参谋。”符建涛毕竟年轻,说起话来极为谦虚,等到孟庆祥点头后,才开始继续说出自己想法。 “之前农业部内部讨论的时候,提出广建粮食局的想法,一是利用这个机构完成集团的筹粮工作,另外一个,则是组织开荒、协助农民种地、推广种子培育、发展粮油产业等事务,说白了,就是把农业相关工作统筹起来,真正扎根农村,走出一条属于咱们华兴人的农业之路。”符建涛将农业部想法,结合自身思考一并说出来,请大家一起议一议,看看能否在六罗山落地。 “之前的建议不是农会嘛,怎么又变成粮食局了?”孟庆祥对农业部的想法有所了解,听到符建涛建议,紧跟着问起来。 “孟总,之前是想建立农会的,后来发现不可行,主要原因是权威性不够,燕朝百姓表面恭顺,其实精明的很,除了信服官府,其它势力想要掺乎进去,要么被官府打压,要么让百姓哄得团团转,反正有好下场的不多,所以才改为粮食局,放到集团的实体机构中去,先让百姓敬畏,然后再去做服务,他们才会感恩戴德。”符建涛笑着解释道,这些话都是他老子符思南说的,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 白智江指了指符建涛,笑他鸡贼,想照顾爷爷就明说,还给自己戴这么大一顶帽子。 “自古英雄出少年,孟总、白总,我挺想试试的,顺便照顾爷爷。”符建涛嘿嘿笑着,主动向孟庆祥、白智江请缨。 “我没问题,看好你小子。”白智江痛快答应。 “行,智江,这里的事情你先牵头干起来,随后的任命,等我回去向管委会汇报后,再行下达,孙兵,你刚来,有什么想法没有?”孟庆祥见大家表现积极,赶紧先将事情确定下来,然后才问起孙兵想法。 “我们先做好保卫工作,等工作熟悉了再说,现在还懵着呢。”孙兵笑着说道,没有进一步发表意见。 进入六罗山的人数不多,大家很快达成一致意见,然后便讨论起如何执行的问题。 要想直接管理六罗山地区,大山头上寨杨家已经覆灭,但像杨文良、符有禄这样的小山头还在眼前,不把这些人搞定,何谈治理问题。 “我去找杨文良谈,先摸摸他的态度。”白智江主动将任务承担下来。 “符有禄那边,还有其它黎村,我来负责谈,应该问题不大。”符本黎比较乐观,笑呵呵地把活揽了过来。 “行,你们先商量着,我和孙兵去趟上寨。”孟庆祥见事情落地,便起身带着孙兵往出走,待走到小院门口时,回头又加了一句,“今天别谈,等明天上寨收拾出来,把他们叫到上寨去谈。” ...... 上寨坐落在一处低矮的小岭之上,四周均是由石头砌成的矮墙,入口处建有高大的门楼。 进入寨中,靠左侧是两排平房,应为仆佣杂役居住之所,中间是宽大的场院,也可用作演兵场,再往远靠矮墙处,亦修有多处平房,供家丁歇息居住。 沿石板路上行,便是主家宅院,石头砌成的院墙猛然高大许多,俨然为一处坚固堡垒,里边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光房间就有几十间,为杨家全族聚居之地,如今已成空宅。 孟庆祥带人入驻上寨之后,并未进入大宅,而是住在侧面平房之中,反正他们人少,占不了几间房子。 符有禄带着十余位村长前来议事,平房前的小院就有些拥挤了,符本黎爷孙俩干脆带着他们来到场院,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开起了小会。 杨文良在杨宽的带领下进入寨中,看着各处忙忙碌碌的人群,心中大为感慨,华兴人的干事作风真是让人佩服,这才一天多的时间,就把上寨整理的井井有条,手下的青壮们极守规矩,并无闲坐、唠嗑等惫懒现象。 房中光线暗淡,白智江便和杨文良坐在门口树下聊天,心中颇为疑惑的杨文良随即问起首长们的住宿问题,为何不直接入住大宅? 白智江笑着回应起来,表示他们准备将大宅改为学堂,附近幼童、不识字的成年人,将来都可以过来听课上学。 对于白智江的说法,杨文良陡然警觉起来,连忙问起孟总的去向,是不是分配方案已经确定下来。 白智江大声笑起来,说是孟总刚刚前往大宅考察,至于方案之事,确实已有定论,叫他过来,正是商议此事。 ...... 听白智江说出华兴未来打算,杨文良心中大为吃惊,万万没想到,华兴人居然赖在这里不走了,自己原本的想法更是大打折扣。 按捺住心中惶恐,杨文良小心地问出华兴此举意图,真要亲自上手管理这处穷山僻壤之地吗?这样的老爷,是不是当的太辛苦了? 白智江见王文良并未恼羞成怒,心中淡定不少,这才慢慢解答起来。 作为外来户,华兴人要想长期定居,获得大部分百姓的认可至关重要。 而要得到广大百姓认可,就要亲自走入乡里村社,和百姓交朋友、论家事,帮着大家一起把日子过好,这样才能扎下深根,融入这片土地。 对华兴人来说,劳心费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事情没干好,大家不满意,到时必为本地豪强所趁,或败亡而逃、或覆灭于此,仅为昙花一现而已。 要想避免败亡场景出现,华兴人就得深入基层,和百姓一起劳作、生活,通过有效治理,使这片土地渐渐兴旺发达起来,到时候百姓爱戴,上下和谐,才是华兴永久定居的最优之解。 白智江不掩不藏,将华兴意图一一道来,然后眼睛紧紧盯在杨文良身上,想看看这位下寨杨家的主心骨,会做出何种反应。 第20章 六罗山治理7 面对华兴人泼天的野心,再看看不远处伫立守卫的杨宽等人,杨文良心中暗自叹息,真是一点空子也不给自己留啊。 杨文良膝下两子一女,又多年深耕下寨,本想着凭借华兴之力,果断荡平上寨,便会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没想到华兴人精明如斯,居然不辞辛劳,亲自下场,而自己想要取代上寨杨家地位的图谋便再无实现可能。 此时的杨文良仪态尽失,不顾白智江严厉眼神逼迫,低头细思起来。 杨文良蒙头不说话,白智江心中暗暗吁了口气,只要不出现袖手而去的场景,就有继续商谈的可能,能把杨文良拉拢过来,对自己下一步治理六罗山,还是极为重要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文良的心情渐渐稳定下来,既然华兴人选择躬身入局,自己这边只能避其锋芒、虚以委蛇,待其尝到治理艰难,人心难测之时,定会知难而退,到时再出面收拾残局,效果也许更好。 如今华兴势大,自己骤然暴露野心,恐怕也会落得和上寨杨家一样下场,倒不如韬光养晦,先配合华兴人把事情干起来再说。 杨文良想明白其中关节,脸上阴云尽散,笑着和白智江攀谈起来,直言自己投顺之心如磐石般坚定,初闻华兴首长亲自下场,心中大为震惊,才略为失态,既然白总决心已下,文良定会全力配合,由此齐心协力,把六罗山地区经营成华兴集团最为稳固的地盘。 见杨文良说出如此通透之语,白智江心中大喜,随即拉住杨文良粗糙的大手,感激之语顺口说出,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协力,定能让这六罗山焕发异彩。 ...... 待孟庆祥从大宅考察返回,白智江等人正坐在树下谈笑风生,相比杨文良的婉转心思,符有禄等黎人则要坚定的多,在符本黎居中说项下,纷纷表达效忠之意,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符”字嘛。 既然要亲历亲为,就得给这些本地土着讲清楚华兴人的管理模式,让大家心里有底,将来做起事来,才好大力施为。 不管是杨文良,还是符有禄等黎人村长,虽然心中认可华兴统治,但这些外乡人会如何管理这方土地,众人心里都没数,还需眼前几位华兴首长答疑解惑。 在解释之前,孟庆祥先把未来的管理机构和管理人员宣布出来,让大家先有个初步的概念。 具体来说,新组建的六罗山治理机构名为华兴集团六罗区,区长由白智江担任,杨文良、符有禄二人为副区长,协助白智江开展工作。 六罗区下边还会成立三个实体机构,分别为教学处、粮食局、军务处,其中教学处由符本黎老爷子负责,粮食局由符建涛负责,军务处由孙兵负责。 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机构设置,众位本地土着顿时有些蒙圈,也不知这帮华兴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在孟庆祥并未卖关子,而是让白智江继续解释起来。 按照白智江的说法,华兴集团并非事事皆管,此时主要抓三样事,一是区内孩子们的上学问题,以及成年人的识字问题,百姓中文盲众多,必须先从认字抓起;二是农业生产,这个大家都理解,就是先把肚子填饱;三是军务事宜,一方面要招兵,另一方面,还要组织民兵,进行日常训练,把这三件事做好了,整个六罗区的秩序便建起来了,其它事务才有跟进开展的可能。 白智江解释完之后,符本黎、符建涛、孙兵又把各自负责的事项细细述说一番,大家才如梦初醒,虽然叫法不一,但和官府的职能颇为相似,令人浮想联翩。 待众人介绍完毕,杨文良第一个提出疑问,既然首长们要亲自下场管理,将来官府介入,咱们该如何应对? 白智江笑了笑,表示集团那边已经在和州城商议,准备向朝廷申请土司之名,待土司的名份下来,一切便会纳入正轨,另外,不管有没有名份,应对官府的事情,都会由区里一力承担,绝不会让他们任意骚扰乡里。 说白了,以后的六罗山地区,官府只要和咱们六罗区对接即可,想要深入进来,欺负区内百姓,那是万万不行的。 回答完杨文良的问题,符有禄接着问起来,他这个副区长是干啥的?算不算华兴人的官? 听到符有禄的问题,白智江笑了起来,表示六罗区是华兴集团的下辖机构,你这个副区长,当然算华兴人的官啦,而且还比符本黎他们大呢,至于具体职分,就是和他一起张罗区内事务,碰到啥事干啥事,另外,也不会让你们白干,该给的工资也会一分不少的按月发放。 白智江提出工资一词,大家又有些懵懂,问是不是给发银子? 白智江点点头,说是和燕朝的俸禄是一回事,除了发银子,年节的时候,发些粮食、果品,也是应有之义,总之,咱们只要好好干,定会让众多百姓衣食无忧。 听到这里,众人算是明白了,这不就是封官许愿嘛。 ...... 将机构设置确定下来之后,白智江继续说起六罗区成立之后的第一件大事,那就是分配上寨财产。 说起财富分配来,大家俱都兴奋起来,忙着这么多天,为的不就是这件事嘛。 大的分配方案,杨文良、符有禄等人心中已然有数,除了上寨作为六罗区所在地,不列入分配方案中外,其它财产,均会一一分配到人。 其实,白智江制定的分配方案,基本和杨文良之前想的大差不差。 对于杨文良来说,只是没占到便宜而已,能把大部分土地拿到手中,才是重中之重,至于油树林,那地方本来就是人家黎人的,给了他们亦无不可,况且还有榨油坊呢,总能将黎人约束住。 符有禄没有杨文良那么多弯弯绕,只要能拿回油树林,再替左近小村要些地块回来,他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至于银钱之类的浮财,前日领那些女人回村的时候,已经顺走不少,此时切不可再起贪心。 实际上,当日攻破上寨,下寨人也没少搞私货,此时大家心照不宣,都没再提大宅之中的浮财,当然啦,土着们不提,白智江更是当作没这回事。 杨文良和符有禄都没想到,上寨攻破没几天,李政等人便在大宅后院挖出银窖,其中藏银足有三万两之多,可见杨家百年家业,绝非浪得虚名。 如此绝密之事,在场的华兴人自然不会拿出分享。 第21章 六罗山治理8 谈论起分配细节来,杨文良等人很快便感受到诸多与众不同之处。 华兴人的做法,虽然处处不离公平二字,但也远超世间所闻,甚至用打破常规来形容,都嫌肤浅,根本就是匪夷所思。 不仅是杨文良、符有禄这些人吃惊非小,连匆匆赶来的几位下寨族老,都觉得难以置信,这样的玩法,岂不是要变天吗? 首先拿出来讨论的是五百余亩土地的分配问题。 按照白智江提出的方案,除了远处的少许地块归于黎村,绝大部分地块均由下寨百姓分享,只是具体分法,还需大家讨论决定。 具体来说,就是将所有土地以五亩为单位,给大家分下去,而不是绝对平分,再往细说,主要有两个重点,一是按人头分配,而不是传统的按户分配方式,二是男女平等,均有分配之权。 等白智江说出如此分配模式,王文良率先急了起来,按照此种分法,也就一百人能拿到土地,下寨可是三百余人的大村,肯定会打的头破血流。 白智江哈哈大笑,让王文良不必心急,他还有下文未说。 既然是按人头分配,必定会设立约束条件,否则正如杨文良所说,引起争斗是必然的,而所谓约束条件,共有三条,一是在采石场、榨油坊、区里工作的人员不参与分配,二是从军的人不参与分配,三是未成年的孩子不在分配之列。 说到这里,王文良更觉满头雾水,华兴人的门道太多了,哪一条拿出来,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要是这些人都不参与分配,谁还愿意给华兴人卖命。 见杨文良一脸急切的样子,显然是要继续发问,白智江连忙抬手止住,示意让他把话说完,再提问题不迟。 从土地耕种的角度来看,一个古代成年人打理五亩土地还是比较轻松的,也能做到精耕细作,再多到十亩以上,就有些浪费地力了,种地的人也会疲累不堪,考虑到老人、妇女,白智江认为五亩土地一个人最为妥当。 至于剩下的人怎么办,就是约束条件里提到的前两类人,不管是务工,还是从军,都能挣到银钱,何况其根本没有余力种田,自然也就没必要给他们分地。 如此林林总总,只要每个人都有活干,就不会产生纠纷。 白智江的分配逻辑完全能够自洽,杨文良甚至都挑不出理来,反正是哪哪都不对,但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挑毛病,人家华兴人纯粹就是以种地论分地,简单到让他根本无法理解。 沉吟半晌,杨文良使劲揉了揉额头,示意那几个族老先不要发言,随即认真发问起来。 “务工人员,还有我们这些在区里工作的人,若是分不到土地,谁还有心思给你们干活?”杨文良决定从约束条件开始问起。 “你们有工资呀,拿工资去买粮,不一样可以养家糊口嘛。”白智江的回答相当直白。 “工资和土地岂可同日而语?”杨文良已经顾不上仪态,大声质问起来。 “若是每月有数两银子的工资,你还愿意种地吗?”白智江问道。 “我不会种,可以雇人,但没有土地,年老时如何保障?”杨文良反应很快,随即针锋相对起来。 “哦,这个问题我漏说了,所有为华兴工作的人员,我们都是终身保障的,若是身体残疾、或者有病者,哪怕不干活,也能领到部分工资,若是年老,不堪用事,我们也会按月支付工资,定期分发粮油,在我们华兴大陆,年老者可以退休,领取退休金,其它同理,总之会养到大家仙逝那天,所得比之种地,未必会少。”白智江见杨文良问到自己所言盲点,连忙补充一番。 “另外,若是大家觉得替我们务工不合算,也可以不干,返家时,区里自会找寻土地,给予分配。”白智江继续补充道。 “地都分完了,还能从哪儿找?”有个下寨族老实在忍不住,插嘴问道。 “区里会组织开荒,增加土地储备。”坐在一边的符建涛随即答道。 “等等,大家别偏题,先把眼下分地的事弄妥再说。”杨文良出声阻止那位族老打横炮,然后又继续问起来。 “白总,你们华兴人到底图什么?若是每一个务工人员你们都养到死,你们自己又如何发财,要是你们破产了,我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杨文良对白智江的说法基本不信,芸芸众生之中,哪来的这么多大善人,就连当今皇上,也不敢说此大话。 “文良,看来你还是不信,你问的这几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至于图什么?当然是图挣钱啦,不挣钱,拿什么给大家发工资?另外,我们破不破产,决定权不在我们自己,而是在咱们大家,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是不可能破产的。”白智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杨文良提出的这个“哲学”问题,只能极为绕口地予以解释。 “还有,要地还是打工,大家各凭自愿,区里不会强迫,即便现在土地不够,将来找到新的土地,一样可以分给大家。”白智江接着补充道。 “那从军也是这个道理吧?”杨文良问道。 “对,原则就是不种地的不分地,另外,士兵退役后,可以选择务工,也可以选择分地,道理同上。”白智江答道。 事情讨论到这个份上,杨文良已经有些灰心了,华兴人给出的方案,分明是建立在另一套规则之上的东西,而这套规则,显然燕朝没有。 细思片刻,杨文良决定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白总,男女平等是怎么回事,凭啥女人也能分地?” “文良,男女平等是我们华兴那边的习俗,这个和燕朝不同,真的没办法,既然是平等的,给女人分地当然就合理啦,若是按照燕朝习俗,不给女人分地,集团那边必定难以通过,我这个区长也是干不长久的,这一点,你们应该可以理解吧。”白智江无奈地作出解释。 关于华兴女人的厉害,杨宽也曾和他唠叨过,想来绝非虚言,在这点上,若是自己强烈坚持,就是在刻意为难孟庆祥和白智江。 既然准备跟着华兴人混,那就只能按照人家画出来的道道行事,否则一拍两散,待官府大军前来,下寨三百余人口,怕是一个都活不成。 杨文良看了看身边各位族老,表示还需回去商议一番,才能作出最后决定。 白智江面带微笑,轻声提醒杨文良,如今你又多了一个身份,那就是六罗区的副区长。 杨文良呆愣片刻,才发现抉择会是如此困难。 第22章 六罗山治理9 把分地问题理论清楚,其它问题亦是同理。 采石场和榨油坊均被归为区属企业,雇佣的人手也是当地的汉人、黎人,大家对此均无意见,关于未来如何运营,日后再行商量,此时并无必要作为重点来讨论。 剩下的问题,便是山中林地如何分配。 不等白智江发言,符有禄便主动问起来,是不是和分地一样的模式? 白智江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开始随意说出自己打算。 “油树林地划分,主要方式和分地差不多,但也有所不同,有禄,我问你,你们黎人现在还种油树吗?情况怎么样?”白智江没有直接表态,而是问起符有禄,黎人种植油树情况。 “自从几块大的油树林让杨家侵夺之后,各黎村的种植热情低了不少,除了一部分人替杨家养护油树林之外,也另外辟地,种过一些,但都不成规模,主要是自用,杨家的榨油坊的收购价太低,卖不上价钱。”符有禄不知白智江所问何意,便简单介绍一番。 “哦,是这样啊,那就好办了,关于油树林地的分配,我看就不用按人头分了,按户就行,主要分给那些有养护经验的黎人家庭,这样是不是好一些?”白智江想了想,说出自己意见。 “白总,林地怎么就不按人头分了,这不公平吧?”杨文良心中起疑,随口问起来。 “文良,你先别急,我这么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白智江让杨文良先别急着质疑,这才慢慢说出其中道理。 “林地守护和种地还是有些区别的,种地虽然也是集体活动,但涉及区域小,一个人也能完成,分到人头更有利于精耕细作,但林地守护就不同了,除了日常养护之外,还要防备野兽袭击,加上涉及区域大,周边环境恶劣等特点,更利于集体作业,同时,林地对精耕细作要求不高,一家人分工协作,要比各人负责一块效果要好,另外,林子里的树有多有少,按人头分的话,很难确定哪棵树是你的,哪棵树是他的,按户分配,应该更符合实际情况。”白智江怕杨文良瞎联想,对林地划分原因解释的比较详细,总之就是按实际来,不能生搬硬套。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村长、族老们不由暗自心惊,就一个种地、植树,华兴人居然能讲出这么多道理来,真是让人不可思议,想来人家定是懂种地的。 “白总,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能理解,我问个问题,你们之前住的地方,就是这么管的吗?效果怎么样?地分到个人手里,我们这些峒主、村长怎么办?将来怎么管理村民?出了事怎么互相帮助?”符有禄接连问出数个问题,显然考虑的比较深。 “有禄,你问的问题有点多,我一个一个回答,有不对的地方,咱们再探讨。”白智江应承着,回答起来。 “首先,我们之前生活的华兴大陆,比现在的燕朝要发达的多,譬如榆林港的大铁船,就是明证,在我们那里,耕地、林地就是这么管的,而且效果卓着,比你们现在这种管理模式要好的多,其次,我再补充几点不同的地方,譬如土地买卖问题,在我们那儿,土地是不能随意买卖的,你自己不想种了,可以交回给区里,私下交易是不被允许的,当然啦,后代也可是继承,并继续耕种,还有其它的不同,咱们先运作起来,根据实际情况,再慢慢改,总之,这样的管理方式是一个体系,种地、务工、从军相辅相成,是一个整体,大家适应可以后,就会明白其中的好处,我们华兴集团,在其中承担的责任,也是很重的。”白智江先回答的第一个问题,然后才说起当下峒主、村长们的职责问题。 “有禄、文良,根据这种管理方式,你们作为峒主、村长的职责也会相应调整,譬如说,你们想要通过垄断权力,代行管理职责,进而压榨百姓的老做法,可能会弱化不少,也就是说,按照燕朝的传统,你们的特权会被限制,这一点,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另外,有损失,就得有补偿,否则大家当峒主、当村长的动力何在?所谓补偿,就是工资,以及人身保障,这些东西全部由华兴集团来提供,你们通过集团授权来行使权力,协助区里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分利的事情,主要是和区里协商,从暗处转到明处......”针对符有禄提出的第二个问题,白智江唠叨的比较多,力争将以后权力、义务关系讲清楚,否则大家乱来起来,少不了再起纷争。 道理这东西,不是你讲出来,他就能明白的,尤其是涉及到个人利益,更是需要给人家指出一条明路,否则人家凭啥配合你做事情。 针对财产分配问题,一伙人从清早讨论到傍晚,个个精疲力尽,却也只能在大面上达成一致,面对华兴人的绝对武力,无论是下寨汉人,还是周边黎人,都准备先按照华兴人的做法试一试,若是出了问题,再改回来,华兴首长们也挑不出理来。 ...... 孙兵和武彦杰在房门口摆了张桌子,就算是把军务处成立起来,然后便大张旗鼓地开始征兵,加上杨宽这个成功人士的站台,前几日打架的黎人青壮、汉人光棍们顿时有了去处,报名的、剪发的,将寨子里搞的异常热闹。 符本黎带着拍依搬进大宅,张罗着要把学校先办起来。 得知华兴人的学校不仅教人认字,还管一日三餐,甚至还可以在大宅内住下来,各处村民们顿时沸腾起来,直接把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们一股脑地送过来,交给华兴人照顾。 既然有便宜可占,村民们才不管什么男尊女卑呢,为了能省下口吃食,不论男女,一律交给华兴首长去教育,顺便还能享受一下大宅的豪华住宿。 几天下来,大宅中足足聚集了百余名孩子,将整个大宅填的满满当当,要不是杨茶等十数名妇女帮着照应,符老爷子当下就得累出病来。 作为粮食处处长,符建涛除了跟着孟庆祥、白智江四处忙碌之外,还得将区里的日常事务兼管起来,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很快便成了六罗区的万事通、大管家。 将六罗区各项事务理顺之后,孟庆祥便在武彦杰的护卫下,带领新招的二百余新兵,踏上返回之路,和孟庆祥同行的,还有杨宽等数名杨姓士兵,这边任务完成之后,他们也到了归队的时候。 送走孟庆祥等人,白智江带领杨文良、符有禄两名助手,开始游走于六罗山各处,新的治理措施能不能推行下去,还需在实践中一步步摸索前进。 第23章 镇南桥下1 随着李树信等和谈团队返回州城,海盗被击溃的消息便散布开来,呆在州城之中艰难度日的避难百姓闻风而动,如潮水般涌出州城,准备返回家乡。 孔杰跟着郑凯赶到镇南桥下,刚刚将营地弄好一天,便见州城方向,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前来,显然是准备过桥返家的。 按照曹卫国的命令,此时还不能放百姓返家,可他们就百余人的队伍,加上几十名青壮,哪能将潮涌般的百姓拦住,最终,郑凯还是找孔杰拿主意,看能不能想个折中的办法。 孔杰的想法很简单,遇到贫苦百姓,让他们过去即可,若是遇到那种颇有资产的人物,必须阻拦下来,先把他们弄回三亚再说,不把后边的事商量好,哪能让他们轻易返家。 两人商量好对策,便开始执行起来,最初还算顺利,登桥的富户不多,大多是穷苦人家,急着回去看看,待在州城许久,早已坐吃山空,过桥时被士兵们随意询问几句,便任其返回。 遇到少量富户,郑凯便安排士兵将其押送到巡检司驻地,交给曹卫国处理。 直到第二天,大批百姓来到桥下,冲突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出来。 先开始是有人找他们论理,孔杰还能应付,到了后来,有些脑子灵光的富户感觉形势不对,悄悄鼓噪起来,带着众人不管不顾地冲击起大桥。 面对如此局面,刚刚和海盗激战过的郑凯可不会惯着他们,带领二连士兵连续冲锋两回,便将返乡百姓杀的屁滚尿流。 孔杰看着身上沾血的郑凯,除了苦笑,实在说不出其它话来。 ...... 消息传回州城,张素和郭文绍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华兴人的意图,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将李树信派过来,先把情况问清楚再说。 出城的时候,之前随李树信返回州城的陈丰从后边赶过来,说是陈继统安排他带一小队兵丁跟着,护翼学正大人安全。 对陈继统如此贴心安排,李树信大为受用,原本焦虑的心情缓解不少,当下便带着陈丰小队打马出城,前往镇南桥,问一问华兴人,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 跟着孔杰进入林中,李树信一屁股坐在树墩上,眼睛死死盯住孔杰,问他想干啥? 孔杰呵呵笑着,让李树信稍安勿躁,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崖东善后。 具体来说,就是要和那些在城中避难的富户商议崖东善后事宜,他们不愿意,还非要冲桥返回,碰上刚刚在榆林港和海贼奋战的青壮们,才发生之前的不愉快。 对于孔杰的说法,李树信直接嗤之以鼻,敢在州城之下杀人,你们也太猖狂了。 孔杰无奈地摇着头,让李树信好好想想,当下的崖东地区,死的人还少吗?要是他们这些本乡本土的富户都选择逃避责任,难道就该让华兴集团来当这个冤大头?上万人的生计,和他们商量商量,就那么难吗? 李树信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表示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对的地方是这些富户确实应该承担些责任,不对的地方是强行使用武力,把官府当空气,再说了,这帮富户损失也不小,你们也得体谅他们的难处,未必有余力帮助贫苦百姓,当然啦,按照燕朝制度,人家也没那个义务。 听到李树信点评,孔杰顿时哑然无语,随即问他往日百姓如何度过灾年。 面对孔杰提问,李树信再次叹息起来,说是州城这边会有一些抚民措施,富户们也会略微捐些粥水,主要还是看百姓身体素质和自家储备,熬过去的继续生活,熬不过去的,那也是命数,千百年来,俱是如此。 孔杰脸色变的难看起来,直言你是学正,读的是圣人之书,不知这些贫苦乡民,还算不算是人?他们就不是朝廷的子民吗?有难时不管,待到灾难过去,继续让人家做牛马,这道理能说的通吗? 李树信被孔杰问的张口结舌,往日司空见惯的事情,如今细细想来,才觉圣人之理,俱在华兴一侧,拿一个“命”字来推脱,确实有些牵强。 既然话不投机,二人只能大眼瞪小眼,枯坐不语。 许久,陈丰走进树林,说是百姓闹的厉害,问他这边谈的如何?李树信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此时才知自己深陷泥潭。 最终,李树信和孔杰约定,不管闹的多厉害,绝对不能再杀人了,毕竟此地就在州城之下,官府的面子,你们华兴人还是要顾及的,否则和谈一事,必会另起波折。 孔杰点头答应,让李树信尽快返回,蹚这样的浑水,实在是不智之举。 李树信想想也是,随即安排陈丰留下来,盯着华兴众人不许乱来,自己再去找知州大人询问对策。 ...... 返回桥西,李树信对桥下人群的询问一概置之不理,蒙头往州城方向走去,就连来时的坐骑都留给了陈丰,无脸再骑,只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走到半路,有兵丁上前拦住李树信,说是守备陈大人请他入营一叙。 见到乐安守备陈觉,李树信脸色阴沉下来,问他为何不去阻止华兴乱来?驻扎在这里,是当摆设的吗? 面对李树信的质问,陈觉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态,只是问他谈的怎么样?华兴人有没有攻打州城的打算? 李树信见陈觉毫无插手的意思,也懒得继续质问,只是将商谈情况略略叙述一番,便准备离开。 陈觉满脸陪笑,一个劲地恭维李树信,言称李大人和华兴向来友善,几句话便能让华兴人放下刀兵,也让自己摆脱尴尬处境,实乃州城栋梁。 关于自己不作为的事情,陈觉也略作解释,一是人家华兴人并未阻断道路,只是希望那些富户能去三亚议事,二是于理不合,毕竟是那些富户率先鼓动闹事的,自己若是一味偏帮,怕是会引起更大的乱子,若是华兴军队兴起攻城之意,自己断不会坐视不理。 对于陈觉的说辞,李树信只能点头赞同,并表示会一并带给知州张素,并让陈觉务必管控好两岸事态,尤其是百姓胡闹,完全可以先行下手整顿,总好过华兴人无脑滥杀。 听到李树信如此言论,陈觉连连点头,表示言之有理,自己定会遵照执行。 在陈觉一路谦卑奉承之下,李树信郁闷的心情稍稍好转,笑着与陈觉拱手告别,快步向城门口行去。 ...... 回到州衙,只见张素、郭文绍脸色晦暗,枯坐堂中,李树信连忙上前询问,直至张素将一叠文书甩过来,才知崖州之乱,居然还有余波。 第24章 镇南桥下2 从府城那边通报过来的情况来看,溃逃海盗并未张皇逃窜,而是继续在琼州沿海作乱。 其中一拨溃逃海盗在儋州登岸,大肆劫掠一番,安然扬帆远去,虽然州城无恙,但周边乡里,却被祸害的够呛。 另一拨海盗沿驿道进入藤桥一带,袭击合口港,抢夺大小战船十艘,粮草无数,然后裹挟水寨兵丁,北行至万州一带,再次沿海劫掠数日,才跨海而去,不知所踪。 整个琼州府的防卫,俨然如纸糊一般。 面对如此情景,李树信久久无言,还是在张素的提醒下,才缓缓在侧面就座。 经此大乱,华兴人的名头是彻底闯出来了,而堂中众人,虽说罪责难免,但也没了死罪之忧,毕竟州城在手,失地复得,打败仗的还是府城援军,天大的锅,也轮不到他们来背。 许久,张素才缓缓说出府城意见。 得知崖州战况之后,副指挥使戴嵘、知府欧阳瓒很快便醒悟过来,随即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接连向朝廷上书,一是主动将战事不利的罪责承担下来,并解释当初用兵方略,二是对省城官员坐视海贼劫掠崖州的行为表示严重不满,哪怕是坐山观虎斗,你们好赖也得有所行动呀。三是对雷廉副总兵宋应存奋勇杀敌行为大加褒扬,并请示朝廷予以嘉奖。最后,考虑到华兴人虽然来自域外,但其确为我汉族同胞,近日又立驱逐海贼大功,恳请朝廷下旨,允许其在崖州定居,相关和谈工作,亦请一并示下。 目前,无论是府城,还是省城,和谈之议纷纷扬扬,显然已占上风,原本甚嚣尘上的围剿之举,已经无人再提。 最后,张素又说出一个大消息,那就是新的两广总督人选已经确定,目前已在赴任途中。 要么没消息,要么来一堆消息,在座三人除了苦恼之外,就剩下苦笑了。 说罢外部事宜,张素才问起桥下之事,华兴人到底是何意图? 李树信将孔杰所言一一道来,听的张素、郭文绍瞠目结舌,这些华兴人到底长了几个脑袋,连劫富济贫的这种招数都能想出来,而且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其中意味,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最令三人尴尬的是,华兴人闹了这么一通,他们的目的大概率可以达成,而自己这边,怕是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张素看向郭文绍,问他有啥好办法? 郭文绍苦笑着,表示咱们除了躲起来,似乎无计可施。 张素又问城中粮草如何?能否拨出一些,赈济崖东灾民,也好压制一番华兴声望。 郭文绍摇摇头,直言经此一劫,州城仅能自保,哪还有余力支援崖东,就连城中那些避难百姓,他都恨不得立即将其赶回崖东。 按照如今态势,华兴人占领崖东地区已成事实,未来扎根下来的几率极大,这时候给他们送粮食,那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嘛。 一席话让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最终,张素希望李树信再辛苦一下,作为州城代表,继续深入到崖东地区,和华兴人聚在一处,监督其所作所为,随时将最新消息通传回来,确保当前局势不再失控。 看着张素一脸诚恳的表情,李树信只得勉强答应下来,孔杰有一句话说的对,读圣人之书,就得行圣人之事,既然自己赶上了,总要做些有利百姓的事情,才对得起多年读书所得。 从州衙出来,李树信派人给胡守中传信,问他愿不愿意随自己同去。 晚间的时候,胡守中亲自登门拜访,向李树信表示感谢,并请李树信一并向知州大人禀报,自己定会不辱使命。 像和谈使者这样的帽子,百户商人胡守中恨不得多戴几顶。 ...... 镇南桥下,官府无意插手此处纷乱的流言渐渐传播开来,少数富户转头向州城走去,大部分人则是举棋不定,乱成一团。 陈丰在孔杰的授意下,带着人过桥维持秩序,顺便讲解华兴政策,那些穷苦人家听说是找富户的麻烦,顿时淡定下来,跟着兵丁过桥,郑凯让手下士兵鉴别一番,便任其离去。 如此一来,不断有人主动上桥问询,反正只要讲道理,华兴人的态度还是极为友善的,登记过姓名、住址,便能安然返乡。 接触的人多了,郑凯和钟进也总结出一套方法来,那就是看手,凡是满手老茧的,一律放行,但凡家里有人手掌绵软,细皮嫩肉,定是富户无疑,自然不能随意离去。 孔杰这边也对政策作出调整,富户之中,只留家主前往通远巡检司集合,其它人员不再阻拦,由其自行返乡。 人流一旦开始动起来,百姓们的心思便安定不少,纷纷登桥和华兴人接洽,按照人家的规矩登记走人,很快便有序起来,原本还想闹事的富户,一部分选择返回州城观望,大部分则老老实实过桥登记,不管华兴人有什么坏心思,能回家总比在州城耗着强。 前后也就两千余人,及至次日傍晚,仅余少数人滞留桥西,大部分人在士兵的带领下,沿着驿道,向巡检司方向走去。 天黑之前,耐不住性子的陈丰果断出手,将剩余富户一并抓获,送到桥东,干净俐落地将此间混乱解决掉,受到孔杰等人的交口称赞,至于好处,那是绝对不能省的。 ...... 作为第一批归顺华兴人的老资格,蒲二狗本想留在曹卫国身边伺候,谁知曹团长大手一挥,让他赶紧参加集训去,过不了集训这一关,就没资格在团部办事。 度过了魔鬼般的训练营生活,蒲二狗才发现从军的快乐,主动向曹卫国请示,想留在连队效力,一路从士兵干起,硬是凭本事拿下了排长职务,跟在郑凯的二连效力。 蒲二狗表现突出,曹卫国也跟着高兴,干脆给他改了名字,叫做“蒲兴”,毕竟“二狗”这两个字太过低俗,已经配不上蒲排长的身份。 曹卫国告诉蒲兴,你这个“兴”字,和“华兴”的那个“兴”字是一个字,这让认字数量仅在几十徘徊的文盲蒲兴感动不已,当下便给曹卫国磕了三个头,表示自己这辈子跟定华兴了。 ...... 解决了百姓返乡之事,郑凯让蒲兴的一排留守镇南桥,自己则和孔杰一起,带领士兵返回通远巡检司,那里可比镇南桥这边热闹多了。 蒲兴留守镇南桥,可一点也没闲着,拉着陈丰到处给看热闹的百姓宣讲华兴政策,言称只要进入榆林港,肯定能找到挣大钱的工作,最低也能混顿饱饭,而华兴人的慷慨大方,完全超乎想象,可比待在州城受穷强多了。 直到李树信、胡守中带人来到镇南桥下,蒲兴已经成功忽悠数十人过桥,匆匆赶往那流金淌银的榆林港。 第25章 巡检司分兵 李树信、胡守中带着人赶到巡检司驻地时,这里已经变成一座兵营,曹卫国将二人迎入一处偏院,有卫兵在屋中收拾散乱的摆设,大家便驻足在院中聊天。 曹卫国问起二人所来何意,李树信笑着表示,自己受知州张素之命,继续承担和谈职责,并监督华兴日常作为,维护百姓利益。 李树信坦言相告,曹卫国则笑着表示悉听尊便,对于像李大人、胡大人这样的老朋友,华兴这边永远持欢迎态度,若是能在工作中给予些许指点,更是求之不得。 言谈之间,李树信问起孔杰去向,曹卫国直言带来的富户家主太多,此时都安置在不远处的巡检司主院之中,孔杰正在给那些人讲解华兴政策,同时听取大家对崖东重建的建议和意见,据说讨论的十分热烈。 听到如此消息,李树信略微犹豫片刻,提出想去看看,作为官府代表,帮着富户们说说话,也算是一种态度,若是任由华兴人胡来,定会再次生乱。 曹卫国想了想,还是劝李树信三思,这些富户个个自私自利,怕是会让李大人下不来台。 李树信淡然一笑,表示自会拿捏分寸,既然已到这里,就不能藏头露尾,让人指指点点。 见李树信心意已决,曹卫国便不再阻拦,把钟进叫过来,让他送李大人前往主院,一切行动,不许随意干涉。 站在一旁的胡守中脚步放缓,与李树信拉开距离,看了看前边谈笑风生的曹、李二人,驻足在院门口,仅让护卫跟从前往,自己则留了下来。 ...... 胡守中和曹卫国在屋中落座,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聊起近日事宜,明显比刚才随意的多。 没想到李树信等人这么快便去而复返,曹卫国心中多有不解,不便向李树信询问,只能趁此时四下无人,让胡守中说说州城情况。 胡守中细思片刻,先是将州城的几件大事通报给曹卫国。 一是招抚之事,府城和州城已经达成一致,省城那边,新的两广总督正在赴任途中,其意图还不明朗,此时只能静等朝廷旨意。 二是知州张素为人稳重,这次他们去而复返,并无干涉华兴意图,只是怕你们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整出大乱子来。 第三件事是关于州城杨家的,在杨天意身死事败之后,其家人俱被押入大牢,相关问罪的文书已经逐级上报,躲不过一个灭门之祸,也算是罪有应得,倒是陈继统最近表现颇为活跃,想来这杨家资产,应为陈氏所得,令人艳羡不已。 来到新世界已有半年,曹卫国对燕朝世情渐渐熟悉,这种趁火打劫、暗中争斗之事极为寻常,一家一户的兴盛、覆灭,仅在旦夕之间,其中之残酷,令人侧目。 说起纸坊建设之事,胡守中表示一切均已就绪,过几天会有大批工人前往竹络岭务工,他这次过来,主要就是忙活这事,肯定能满足华兴集团的纸张供应需求。 关于醉红楼分号的事情,由于胡游的出走,略微有些耽搁,还需进一步和孟总、丁总商议,听孟总的意思,想要搞的大些,此时并无成型计划。 至于女人问题,胡守中表示已经分出数路人马,前往儋州、琼州等地买人,不出意外的话,年后便能见效,你们华兴人先选,剩下的直接进入醉红楼做事,两厢得宜。 ...... 两人聊得正欢,符田岭从外边走进来,直接端起曹卫国的茶碗灌了一大口,问他下一步怎么安排,他带来的黎人青壮整天嚷嚷着要当兵,说是你们的伙食太好了,从军前途必然不差。 屋中摆着一张矮桌,大家都是坐在凳子上喝茶,李树信、胡守中过来,曹卫国才让卫兵收拾一番,平日里,大家都是乱用的,可没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 说完话,符田岭才认出坐在一边的胡守中,笑着和他打招呼,问他为何去而复返。 回到州城,胡守中已从陈觉口中了解到符田岭的事迹,对这个黎人村长的印象完全反转,没想到平日里蔫了吧唧的家伙,居然能干出此等大事,连守备大人都要敬让三分。 见符田岭和自己打招呼,胡守中也不拿捏,热情地回应起来,仿佛自家兄弟一般。 曹卫国并未正面回答符田岭的问题,转而询问起大家和二连、三连相处的怎么样? 符田岭满脸堆笑,表示好的不得了,一些原本将信将疑的峒主、村长最为热切,说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给他们做主的华兴老爷,以后跟着华兴干,日子肯定错不了。 邱树杰、孙绍军带领的三连最先和黎人接触,此时已经遴选出六十余名预备士兵,开始进行训练,还要向曹卫国申请,增加两个排的编制。 前日郑凯和钟进返回之后,还和邱树杰嚷嚷了半天,现在也在选人,搞的青壮们个个心急火燎,生怕自己选不上。 随着走出榆林港的步伐加快,保安团的人手明显短缺起来,这些黎人青壮勇武过人,可谓是最佳兵源,也怨不得二连、三连急着扩张。 三个人又聊了些其它话题,胡守中便起身告辞,外出和李树信汇合,留下符田岭和曹卫国商量正事。 ...... 待将胡守中送出院子,曹卫国才将郑凯等人叫过来,安排起下一步分兵事宜。 鉴于大战已经结束,保安团的任务也从打击海盗转为维持地方治安,并配合管委会完成对崖东地区的全面控制。 既然州城那边无意再起冲突,并派出李树信团队前来接洽,合作诚意十足,保安团再在这里布置重兵,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按照曹卫国的想法,仅留下郑凯所在的二连驻守巡检司即可,邱树杰的三连跟随自己返回三亚水寨,配合管委会进行地方治理。 关于下一步安排,一是让钟进前往镇南桥,主动和陈觉那边取得联系,争取达成以宁远河为界,大家互不干扰的防卫共识。 二是让郑凯带领队伍,在周边村落搞几次武装游行,最好能选些好苗子,加入到队伍里,这样对以后开展工作有利。 三是要求钟进把买粮任务承担下来,未来前往崖东谋生的人会越来越多,多储备些粮食总是没错。 说到武装游行的事情,郑凯提出能否将三连选的那些好苗子分给自己一些,这样便能做到训练、游行两不误。 邱树杰正要发声反对,却被曹卫国挥手止住,让郑凯按照两个排的编制,照单全收,务求把周边村寨牢牢控制住,给下一步的买地、分地工作创造条件,总之,州城附近的治安问题,俱都交给郑凯负责。 关于三连这边,除了继续从黎人青壮中选人之外,还得回去和一连抢人,用曹卫国的话来说,李政可是管委会常任委员,军事部副部长,整天在保安团混着,无非是惦记着带兵,两人分家是迟早的事,一连是要不回来了,但也不能让李政把好兵苗子全弄走。 听曹卫国这么一说,邱树杰再不提和郑凯抢人的事,这些好苗子,还是留在巡检司更为安全。 第26章 三亚议事1 安排好巡检司驻地的工作之后,曹卫国再次向符田岭表示感谢,要不是他带着三百余黎人青壮赶来,自己两个连的兵力还真有点捉襟见肘。 如今诸事已毕,等回到三亚水寨,符田岭便能带着那些黎人峒主、村长前往榆林港,和管委会商量各处黎人投顺问题,顺便接受全体华兴人的最高致敬。 对于符田岭数月奔忙的艰辛,不仅曹卫国心存感激,驻扎在巡检司的所有华兴人均有同感,消息传回榆林港,梁继盛沉默良久,最终冒出一句话,“符田岭是咱们的大恩人。” ...... 有李树信出面,众多富户的情绪稍稍安定下来,看向华兴人的眼神不再充满恐惧,至于让他们出些银钱参与重建,此时也只能先认下来,毕竟家园已破,那些衣食无着的贫苦人绝不会坐以待毙,加上华兴这样的强援,能商量总好过遭人破家。 在曹卫国的带领下,一行数百人沿着驿道,足足走了一整天,直到入夜时分,才陆陆续续在三亚村安顿下来。 ...... 李政带领一连返回三亚水寨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配合夏浚洲等人,控制三亚村,将这里改造成华兴集团的另一处办事场所。 早在大战之前,管委会便制定出占领三亚村,进而控制整个崖东地区的计划,而未来的三亚地区,也会成为集团对外合作的窗口,组织开展各种商业活动。 对于三亚村民来说,这次劫难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逃跑及时,大部分家庭都得以保全,忧的是离水寨太近,变成海盗兵营之后,各家均被海盗糟蹋的够呛,少数受王佑贤蒙蔽的村民更是损失惨重,要么被海盗残害,要么曲意逢迎,最终上了绞刑架,基本无人善终,等到夏浚洲带人来到这里时,村中已是一片狼藉。 之前在榆林港避难的时候,王江到处劝说村民加入归义堂,虽然有些效果,但也有限,随着抗击海盗大获全胜,村民们亲眼看到华兴人的诚意,纷纷行动起来,像三亚村附近的村落百姓,几乎人人选择加入归义堂,成为一名光荣的归义民。 看到如此热闹踊跃的场景,夏浚洲心中多少有些恍惚,古代就是古代,为了生存,人们选择依附强者,似乎已经成为本能。 大部分三亚村民并未返回村中,而是接受归义堂的安排,进入各处工厂、机构工作,只有少数人作为归义堂工作人员,跟着夏浚洲返回,开始重建家园。 跟着夏浚洲来到三亚村的还有之前选出的代表们,以及刘鑫等工作队成员,作为前期入驻人员,他们的任务是尽快将残破的村庄收拾出来,为下一步重建大会的召开做好准备。 曹洪、喻邦泰等人离港返回之后,丁鹏立即带人赶过来,统筹负责起三亚各项事务,并按照管委会要求,成立了由他任组长、夏浚洲任副组长的三亚工作组,工作组的办公地,便设在里长王佑贤的宅院之中。 ...... 王佑贤两口子自尽之后,家里就剩下女儿、女婿看门,对于华兴人征用宅院之事,表现的极为顺从,甚至要求搬出去,将宅院让给华兴老爷,毕竟之前父亲造孽过深,华兴这边能保全二人性命,已经让他们感恩不尽。 当日召开清算大会时,虽然王佑贤老两口早早自尽,不少百姓还觉不解恨,纷纷要求将小两口列为清算对象,还是曹卫国细心问明情由,发现二人均为老实农民,海盗占领期间仅在宅中伺候,并无恶劣行迹,考虑到王佑贤平日为人和善,不宜赶尽杀绝,这才留下二人性命。 经过这番折腾,把这二位吓的够呛,犹豫数日,最终决定外出逃难。 正在筹划准备期间,夏浚洲带人登门,将这两个苦命人安抚下来,留在宅院之中做些杂活,才算安定下来。 等到李政到来,说起六罗山杨家各种轶事,站在一旁伺候的女人激动地跪下,说那幼子是自己弟弟,然后再说起之前旧事,才了解到王佑贤被逼为海盗做事的种种事迹。 感叹之余,大家才发现,乱局之下,个人根本无从选择。 随后,李政把李长林叫了过来,让他派人将这对夫妻送往六罗山,也许住在那里,他们的生存环境会好一点,或者让王佑贤的悲剧看起来没那么凄惨。 ...... 工作组一成立,梁勇带着符庆的一排负责村中治安,李政、王兴等人则撤回三亚水寨,开始张罗起招兵、集训等工作,杨宽和李长林等本地排长、班长,开始轮班跑到附近村中选人,尤其是那些战功不错,能力拔尖的班长们,个个奋勇争先,只要手下有人,下一步混个排长并非难事。 毕潭港内,海盗们留下的百余艘大小船只,已经被海运部陆续转移到榆林港清理整修,此时仅余十数艘小型帆船往来运输,确保人员、货物畅通即可。 成伟被王海洋派到三亚水寨,负责起码头运输管理工作,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农业部副部长侯利民等部分农业专家,他们的任务是协助工作组处理土地问题,顺便考察崖东乡情,制定来年的作物耕种计划,另外,就是阻止各部门恶意抢人,都去榆林港务工了,明年的春耕就会出大问题。 随着崖东地区的局势越来越稳定,毕潭港便成了大家进出崖东的主要落脚点,李政不得不将迎来送往的任务承担下来,加上水寨中堆积如山的物资,保卫工作也不能松懈,整日忙的不可开交。 大局初定,之前海盗从各处劫掠来的财货,大部分都集中在三亚附近村落,保安团尾随追击海盗残军的时候,夏浚洲随即来到三亚,组织大批青壮,将各处物资尽量集中到水寨和三亚村一带,并派人看管起来,至于远处的物资,则任由百姓自取,由此纷争不断,也是无奈之事。 百姓归家之后,发现家中粮油俱被海盗消耗一空,只得再次往榆林港而来,一部分听劝的,直接选择前往榆林港务工,顺便把吃饭的问题解决了,还有一部分人干脆聚集到三亚村到水寨一带,只要华兴人管饭,让他们干啥都行。 开始的时候,主要是近处的村民前来求助,随着消息传开,远处的村民也纷纷向三亚聚集,没有吃食,返家和等死并无区别。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人群,无论是丁鹏、夏浚洲等工作组成员,还是李政等保安团官兵,都是压力山大,原本以为击溃海盗,百姓各自返乡,他们便可开始规划未来,谁知崖东各处已是残破不堪,百姓归去又来,再次将华兴众人推到风口浪尖。 第27章 三亚议事2 刘鑫赶到水寨,直接进入议事厅,先是告诉成伟,务必亲自跑一趟榆林港,向管委会通报崖东情况,其它的事都可以放一放,只有一项工作,你们海运部必须立即做起来,那就是赶紧外出买粮。 待成伟离开之后,刘鑫告诉李政,按照工作组的最新安排,从今日起实行粮食管制,再也不能让大家放开吃了,而一连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此处物资不被哄抢,至于物资发放、饭食供给等问题,他会负责起来,在水蛟溪两岸开设粥棚,确保聚集百姓不被饿死即可,想要吃好吃饱,肯定是不可能了。 三亚村中,丁鹏和夏浚洲相对无言,本来想着从那些富户身上找些油水,谁知更大的劫难就在眼前,富户们或许有些银子,但肯定拿不出大量的粮食来。 从代表们反映的情况来看,崖东地区大地主并不多,毕竟是边陲海岸,地多人少,只要肯吃苦,不用几年,便能自行开出一片荒地来,当佃户的目的,只是因为能有口吃的,不愿意负累开荒而已,摘果子、捕鱼,也能保证自己不饿死。 当然啦,若是能有现成的土地耕种,大家会更安心,毕竟盘剥这种事,百姓们早已深恶痛绝,之前无人撑腰,大家只能忍受,如今有华兴老爷照拂,谁不愿意有个长久立身的家业呢? 面对如此状况,丁鹏和夏浚洲商量许久,还是有些举棋不定,买地、分地是既定之策,肯定不能随意转向,问题是除了少数大地主,他们可以想办法压服,人数众多的中、小地主,却是令人挠头,一些人还巴不得把地卖给华兴人,换些银子改善生活,反正仅是换个户主,那块地还是自己耕种,产下的粮食,又不值钱,原本要交到州城,如今给了华兴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倒是白得了不少银子。 也有一些人,把地看的比命都贵,打死都不卖,你能把人家怎么样,总不能因为几亩、十几亩地,就采取强硬措施吧?明显得不偿失嘛? 归根结底,还是太在乎名声,经过半年的患难与共,百姓们对华兴人越来越认可,比起那些州城恶吏、无良地主,华兴人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善人,绝不会让他们饿死乡野的。 只要饿不死,土地归谁,对于此间百姓来说,似乎并不重要。 同样的道理,只要你不用强,我的地你也拿不走。 作为经贸部部长的丁鹏,听着代表们的言论,再算算前后细账,总觉得买地这事,有点不太靠谱,银子撒出去,再想拿回来,那可就难了。 两个人正在推敲其中利弊,一位叫谭正源的代表走进屋中,说起近日回村遇到的事情。 ...... 谭家居住的村落在三亚里也是大村,其中最大的地主叫谭弘业,家里有六百多亩地,完全符合华兴人说的大地主标准。 谭弘业平日喜欢读书,年轻时曾立志考取功名,无奈崖州偏僻,老师不行、自学更不靠谱,除非天资聪颖,否则极难建功。 最终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客观条件无法改变,恰好谭弘业自身天份也不够,考了数年,连个秀才都没弄到。 尽管功名无望,谭弘业还是决定将读书事业进行到底,之前是老父管理家业,等轮到他时,这位直接将管家的权力移交给大儿子谭桢,自己则搞了个私塾,一边读书,一边教别人读书,倒也自得其乐。 谭正源是谭家旁支子弟,小时跟谭弘业读书,成年之后在谭家做事,当下在私塾教书,属于跟着老爷子混饭吃的主。 海盗来袭之时,谭家自然是往州城跑,大家便想一起跟着,谁知大爷谭桢嫌麻烦,让他们这帮穷鬼去找华兴人,否则到了州城,可没多余的银钱接济他们。 危难之际,富户们只顾自己逃跑,毫无帮扶之意,村民们虽然愤愤不平,但也只能去找华兴人讨生活,像谭正源这样的依附者,要脸的直奔榆林港,也有死皮赖脸跟着谭家的,似乎也没受到阻拦。 经历过抗击海盗的全过程,谭正源对华兴人的崇拜无以复加,成为代表之后,更是事事主动作为,这次回村,除了安顿家小,还有一件事,便是摸摸谭家的态度,帮华兴首长们将事情办好。 在家中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返家的谭老爷,此时大爷谭桢已经被保安团扣留,谭弘业心中无计,找谭正源商议,谭正源便将华兴人的打算说与老师,像谭家这样的大地主,怕是很难在崖东立足了。 师生两人商议一夜,谭弘业最终决定卖地,但不是全卖,希望能留些口粮地,让家族能够延续即可。 在谭正源看来,华兴人要成为崖东最大的地主,而且还是唯一的,像谭家这样的土着地主,除了屈服,已无他路可寻。 ...... 听过谭正源一番言语,丁鹏和夏浚洲面面相觑,要是个个大户都如谭家这般知趣,咱们这活倒是简单了。 夏浚洲有些不解,便让谭正源细细分析一番,谭弘业虽然不管家业,但也不傻,怎么会如此痛快地答应华兴条件。 谭正源笑了笑,表示事情并不复杂,谭家本来就人口众多,你们华兴人自己又不亲自种地,还是要分给村民的,那么,是不是又有不少地,被谭家通过租佃的方式拿了回来,若是华兴势大,他们自然老实安分,若是华兴衰弱,便是他们东山再起之时,当下低低头,还能白得大笔银子,避开华兴威压,自然是应干可干之事。 谭正源的分析让丁鹏、夏浚洲哑然失笑,和土着大户相比,自己这边怎么看,都像是冤大头,关键是人家事事恭顺,还真挑不出理来。 面对如此局面,丁鹏决定等等看,先把代表们组织起来,到处搜集信息,然后再制定下一步方略,才能有的放矢,避免出错。 实际上,抛开那些中小地主,按照百亩以上的土地规模,崖东的大地主也就几十户,虽非主流,却是崖东地区真正的掌控者。 用谭正源等代表的话来说,华兴人要想在崖东立足,要么把这些大地主全部干掉,要么就善家拉拢,除此别无它途。 夏浚洲曾经问代表们,你们想走哪条路?大家纷纷议论之后,一致希望华兴人带头,把这帮大地主搞掉,否则他们这些代表,迟早会成为摆设,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利益这东西,从来都是行动的前提。 丁鹏、夏浚洲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先是侯利民赶来,接着是曹卫国带领大队人马进村,然后是孟庆祥从六罗山返回,直接来到三亚村,崖东治理终于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 第28章 三亚议事3 曹卫国返回之后,王兴、梁勇便带着一连离开三亚水寨,开始到处武装游行,并与驻守巡检司的郑凯呼应起来,走遍崖东各处村寨,将华兴的威名传扬开来,让这里的人们明白,谁才是崖东说了算的人群。 得知符田岭到达的消息后,梁继盛特意安排刘建国亲自到三亚水寨迎接,孟庆祥、李政、曹卫国、丁鹏等一干华兴人给符田岭等黎人首领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然后在李政、刘建国的亲自陪同下,将符田岭等人送到临川港。 临川港码头上,梁继盛亲自将符田岭等黎人首领迎上码头,与此同时,华兴队员向天鸣枪,对符田岭的光荣归来表示致敬。 面对如此礼遇,符田岭心中更是激动不已,数月艰难跋涉,终于修成正果,面向未来,有这些强大、热情的华兴人引领,崖州黎人的好日子,定会如期而至。 ...... 宴会之后,李树信和孔杰不得不再次返回通远巡检司驻地,缺粮可是大事,要从崖西大量购粮,有李树信居中出谋划策,沟通两边,肯定会事半功倍。 本来要去榆林港面见梁继盛的李树信,干脆让胡守中先行,反正要说的事情胡守中都清楚,既然华兴集团肯出钱购粮,他这个和谈使者哪能袖手旁观,必须参与其中。 李树信和孔杰的到来,让钟进的购粮进度明显加快,但也带来一个恶果,那就是州城粮价随之暴涨,各种流言更是甚嚣尘上,不过数日,崖东天天饿死人的消息便在州城广为流传。 粮价暴涨,购粮工作不得不停了下来,华兴这边虽然难受,但也没到要命的时候,反倒是州城那边受不了了,城内百姓天天到州衙闹事,搞的张素、郭文绍头疼不已,最后还是李树信回到州城,向张素献策,才让这段涨价风波悄然逝去。 李树信回城不久,陈觉便接到知州张素要慰劳乐安官兵的通知,随即带领两百狼兵进城,准备开开心心享几天福。 城外驻军刚刚入城,钟进便带领蒲兴的二连一排士兵,趁夜绕过州城,先后端了两处屯粮点,连人带粮全部带回宁远河东岸。 没过几天,暴涨的粮价迅速恢复正常,钟进这边还额外获得一笔不菲的赎金,涨价风波就此完美解决。 ...... 回到三亚村,孟庆祥、丁鹏、夏浚洲、侯利民等人坐到一起,议论起下一步工作来,随着对崖州的了解越来越深,之前想当然的决策急需修正,若是走不好治理崖东这步棋,长久定居便是空谈。 听过丁鹏、夏浚洲的汇报,孟庆祥也觉头疼,崖州地广人稀,买地这事确实有些不划算,问题是不买地,靠咱们自己开荒,一样会浪费天量银子,全面掌控崖东,更是会拖到猴年马月。 侯利民站在农业部的角度,谈了谈自己的看法。 其实,从土地本身来看,好开垦的肥地,早已被土着们弄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土地虽多,地力肯定不太行,真要开荒,没个三年五载,根本看不到效果。 买地这个动作,说白了,就是拿银子换时间,关键点不在买地,而在分地,既然花了银子,那就必须把分地的权利牢牢抓在手里,譬如说,按照农业部的观点,必须保证归义民优先,当然,还可以增加其它规则,像谭正源说的那种情况,通过分地规则屏蔽掉即可。 另外,考虑到崖州地广人稀的特点,可以趁机建一些大型农庄,除了种粮之外,还能把育种工作承担起来,当前各家自行留种的模式,并不能保证产量稳定。 听侯利民发表见解,大家心思再次反转,孟庆祥认为大的政策不必调整,但是在细节上,还需进一步听取代表们的意见,团结大部分百姓,或许短期效果差一点,但从长远来看,肯定比团结那些富户更持久。 对于富户们,也许区别对待,像那些里长、土舍、大地主之类的人物,当前还是以打压为主,省得他们首鼠两端,给咱们长期治理埋下隐患,倒是这些代表们,可以善加培养,让他们迅速成长起来,成为咱们控制崖东基层的中坚力量。 商议过后,大家各自去找代表们讨论,进一步完善买地、分地细则,以及各自斗争策略,既然要走出榆林港,治理崖东地区,那就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 下午的时候,谭正源带着谭桢来到小院,丁鹏看着谭桢有些眼熟,问他是不是去过榆林港,谭桢点点头,说是自己去卖过粮,顺便开了开眼界,果然非同凡响。 丁鹏笑了笑,让他坐下说话,然后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略显干练的男人。 谭桢沉思片刻,才缓缓说出自己想法。 对于谭家来说,从来没有和华兴作对的意思,只是看华兴作为,似乎不能容忍富户存在,这一点让谭桢百思不得其解。 谭桢能问出如此敏锐的问题,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把事情搞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自家百年积累的土地交出去,实在是心有不甘。 丁鹏没想到谭桢会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个问题,不由皱起眉头,表示我们从未说过不许富户存在的话语,你这番言论从何而来。 谭桢见这位华兴首长并未动怒,心中便多了些许勇气,直言收地之举,乃是断了谭家根基,而失去土地的谭家,哪还敢再称富户,至于银钱,除了引祸,再无半分好处。 说白了,土地乃祖宗百年积累而成,若不是华兴强势威逼,给多少银钱,谭家都不会卖的,这个道理,人家门清。 面对这种明白人,丁鹏再想忽悠,怕是行不通了,只能开诚布公,说出自身意图。 按照丁鹏的说法,华兴人并非不能容忍富户存在,而是要重建秩序,给你们银子,只是为了赎买你们之前的权力,从今往后,华兴集团将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治理崖东。 丁鹏的回答让谭桢满头雾水,谭家哪来的权力?又何谈赎买? 无奈之下,丁鹏只能细细解释一番,譬如大伙都叫你“大爷”,叫你父亲“老爷”,并非是你和你父亲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因为你们大地主的身份,而土地,便是你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有了这份权力,像谭正源这样的有才之人,除了依附你们谭家,可选的出路极少,像村长、族长等职务,也是谭家囊中之物,这些看似司空见惯的事情,并非凭空而来,俱是土地权力的外延。 华兴人所要的,便是这些事务的处置权力,而要得到这些权力,就得把你们手中的土地拿过来。 赎买,是给你们最大的优惠。 第29章 三亚议事4 谭桢是明白人,面对丁鹏如此直白的回答,心中虽然恼怒,脸上却现出若有所悟的表情,随即试探着问起来,听说华兴人极为爱护百姓,绝不会妄动刀兵,若是大户们俱不配合,华兴又能奈何? 按照谭桢的说法,华兴既然要脸,我们就来个非暴力不抵抗,大家耗着呗。 丁鹏无语地看着谭桢,告诉他千万别投机,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要想在年前和家人团聚,最好尽快作出决策,一旦拖过年后,华兴人会礼送你们离开崖东,到时鸡飞蛋打,没人会可怜你们,总之,事关春耕,华兴集团不可能和你们空耗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谭桢再无侥幸,坐在一旁低头不语,丁鹏也不逼迫他,让谭正源带他离去,自己能亲自向他讲解华兴政策,已经是给他最大的诚意了。 ...... 刚把谭桢打发走,夏浚洲便来到院中,和丁鹏说起自己最新想法。 目前大户和中户、小户已经大体区别出来,小户们最积极,听说在榆林港务工管吃管住,还能挣银子,都争着要卖地,甚至都不要求再分地,毕竟务工比种地更挣钱,家里的茅屋,也准备折价让给咱们华兴。 中户们比较复杂,大部分想留些地在手里,也算有个退路,少数顽固分子,眼睛盯着富户,还想拿捏一番,另外,还有一些激进的人群,提出能不能换些临川港码头附近的地块,准备大作生意。 大户都是人精,也最难缠,估计得上些手段,否则很难短期见效。 鉴于以上情况,夏浚洲建议先从小户开始签起来,只要协议一签,就给他们放粮,让他们回家过年,至于部分中户和大户,干脆分割看管起来,至于饭食供应,一律以难民对待,先让这帮家伙吃点苦,当下这种优待,还是太惯着他们了。 另外,根据孟庆祥的建议,分地的事可以先缓缓,他在六罗山的经验颇为有效,加上百姓参军、务工的意愿很高,到时候可以多建几个农庄,剩下的地块,再给归义民分下去,应该更为妥当。 事到行时才觉难,真要干起来,丁鹏和夏浚洲才知道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哪怕是拿银子赎买,也是千难万难。 ...... 两个人正在院中说话,外边传来嘈杂之声,似乎有状况发生,连忙出门观望,却见王兴和孟庆祥、曹卫国站在路上说话,一连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将近百名各色穿着的人群押在墙根处,时不时还拿这帮人练练拳脚。 待王兴跟着孟庆祥、曹卫国进入小院,才详细讲起这次游行奇遇。 王兴他们的行进路线是先往北,再往西,一路穿村过寨,待将西北乡村走过一遍之后,再行南下,然后沿驿道,返回三亚村。 走到西北部桑高里地面时,之前温刚小队救援过的那处小村有人来访,希望能款待一番华兴天兵,王兴等人自然是满口答应,毕竟在华兴人的保护下,小村损失极小,如今返回村中,除了粮食有些紧张,其它影响不大。 小村的村长主动报名当了代表,向夏浚洲请示过后,便回村开展工作,这人脑子绝对好使,直接组织村人,将村中土地做了平分,管你是不是地主,为了那几亩地,和华兴人作对,纯属脑子被驴踢了。 至于银子的事,这位村长也很大度,现在自己已经是归义民了,华兴人能给村子些补贴,那是好事,若是银子吃紧,他们这儿的改革已经完成,给些其它优惠也行。 和王兴喝酒的时候,这位村长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地虽然分了,问题是大家又是参军,又是务工,谁来种地,光靠那些老人、女人,可照顾不了那么多耕地? 王兴对务工、种地并不了解,只是劝慰村长,当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求极为严格,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青壮们有想法是一回事,他们收不收则是另外一回事,让村长不必心焦,并非所有青壮都有资格选入军营。 众人喝酒聊天之际,有人进屋禀报,说是邻村有人来访,要见华兴天兵。 来人是邻村付家之人,之前在榆林港避难,已经加入归义堂,返乡后发现村中有异常之事,待得知大军到来,才冒险前来报信。 听那人叙述完毕,王兴等人大吃一惊,原本以为武装游行只是展示军威,没想到真会遇到硬茬,离小村不远的的付家可不是一般的大户。 实际上,桑高里的付家,乃是崖东地区最大的地主,家中土地足有千亩之多,比之六罗山杨家,实力只高不低。 之前海盗来袭,付家家主带领大部分家人前往州城避难,但也留下部分族众看守家园,其中领头的乃是付家二爷,也是个相当能打的人物。 林辛佬下令劫掠之后,杨谭和另一位首领便来到付家庄园,这边付家二爷开庄迎接,既给粮食,又送金银,在论过州城关系之后,海盗并未乱来,而是转向它处,这个“它处”,除了其它乡村,还包括付家庄园之外的其它乡民。 在杨谭等人眼中,保你付家,是为了以后顺利招抚,至于那些依附付家的乡民,可没有幸免的待遇,当然啦,付二爷只管自己,可没有帮那些穷棒子的义务。 华兴击退海盗之后,付家人待在州城的宅子里,并未急着返乡,而是想观望观望形势,再作打算,而这位付家二爷,却是胆大包天,不仅没有主动向华兴靠拢,还擅自收留溃败海盗,说是要誓死保卫付家产业。 前来报信的人叫付鹏,家里给付家当佃户,他老子脑子灵光,知道付家为富不仁,早早带着一家人跑到榆林港,算是躲过一劫,等回到家中,见屋中杂乱不堪,连被褥都被海盗点火烧了,心中愤恨难以言表,对同村大户付家更是怨气十足。 有怨气归有怨气,没饭吃才是紧要之事,大家求到付家头上,倒是有所收获,只是该干的活却一点没少,像付鹏家这种已经剪了头发的,还被奚落、歧视,总之是干最重的活,吃最烂的饭。 听说大军前来,饱受屈辱的付鹏悄悄出村,跑过来给王兴等人报信,将村中情况一一道出,同时认为,有付家这样的大户在,华兴购地、分地的计划恐怕很难实行。 面对付鹏所说情况,王兴、梁勇齐齐皱眉,旁边那村长酒气上涌,表示这付家为富不仁,乡里皆知,倒不如趁此机会,将其除掉才是正理,他们村中也会组织青壮,配合大军行事。 王兴当下并未表态,而是拉着付鹏走到一边,又细细询问一遍庄园情况,才知除了众多家丁,付家还擅自藏匿百余海盗,真要打起来,可是一场硬仗。 第30章 庄园血战1 相比王兴的谨慎,符庆、杨宽、李长林等人则是跃跃欲试,武装游行的初衷,本来就是要震慑这些大户,若是能干掉眼前这个出头鸟,效果岂不更好? 见大家求战意愿如此强烈,王兴和梁勇颇为无奈,自从榆林港大战之后,这帮家伙的战力进步神速,随之而来的,便是战斗信心迅速膨胀,仿佛自己真是天兵一般。 除了三个排之外,这次武装游行,王兴还带了两个新建排,八十余名新招青壮,准备来一次长途拉练,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实战,不仅士兵们战意高昂,连那些青壮,也是个个争先,要是能立些功劳,将来转正可不就是顺理成章了嘛。 手上有两百余人,又都是精兵,眼前这仗肯定是要打的,王兴把跟过来的数位华兴队员叫到一起,大家细细讨论一番,决定大干一场,至于这个付家能不能争取,咱们可是军人,没必要替发展部操心。 有了定议之后,王兴把付鹏派了回去,让他密切监视付家庄园,随时做好策应准备。 ...... 付家庄园建在村子北部,留有单独道路和出入口,平时村民出门,是不能从这里出入的,只能从其它道路绕行,王兴当时也没多想,直接堵到这处道路出入口,准备先礼后兵,毕竟人家并未作出对抗的姿态。 出来和梁勇交涉的是付家的管事,态度极为和善,话语中却是一个劲地推脱,说是家主不在,无法接待他们。 梁勇在前面交涉,王兴等人则在后边观察情况,进行攻击准备。 庄园外墙高耸,普通木梯根本无法搭上墙头,也就无从越墙发起攻击,正中大门修的厚重豪华,除了体现付家底蕴之外,坚固程度不容小觑,短时间内肯定难以攻破,由此可见付家用心之深,根本就是照着铜墙铁壁来修的。 庄园门口的道路上放有数架拒马,有十数家丁警惕地守在近旁,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并非如那管事所言,没有任何敌意。 跟在梁勇身后的是符庆带领的一排,见那管事啰啰嗦嗦,心中颇不耐烦,要不是梁勇站在前面,早就大嘴巴扇过去了。 实际上,从眼前态势来看,并不具备攻击条件,梁勇在前边磨嘴皮子,也是想看看能否骗开庄门,再行发动攻击。 两边正在僵持之际,意外突然出现。 不远处的大门突然从里边打开,付鹏等十数人拿着刀从里边冲出来,直接和家丁们交上了手。 两边人显然都认识,见付鹏一副拼命的架势,家丁们反而退让起来。 冲突来的太突然,那位管事还在发懵的时候,人已经被梁勇一脚踹翻,身后的符庆则是快步越过梁勇,直接冲了上去。 几副拒马根本无法起到阻挡作用,一排很快便占领庄园大门。 绕过照壁之后,里边是一个小院,四周俱为房屋,正堂处,大门打开,有家丁飞速往后边奔跑。 梁勇怕符庆莽撞,连忙让后边的二排跟上,自己则问起付鹏情况。 付鹏此时一脸兴奋,根本讲不清楚状况,干脆拉过一个中年汉子,让他给首长汇报,自己则带着人往里边去了。 据那中年汉子叙述,付鹏回来之后,向大家传达了华兴首长的指示,不日便会前来,捣毁付家庄园,作为参加过榆林港战役的青壮,到时必须出手帮忙。 大家私下议论之后,决定借付家招人之际,先行进入庄园,争取到守护庄门的任务。 中年汉子名叫付瑞,之前当过家丁队长,因得罪付家人,被赶出庄园,平日靠干些杂活谋生,算是付鹏的师傅,在榆林港避难时,也曾参加抗击海贼的战斗。 见华兴军队到达庄园,付瑞当机立断,组织大家开启庄门,这才引出付鹏带人杀出庄门,招引军队进入的场景,至于门前那十数家丁,见大军蜂拥而至,早已吓的魂飞魄散,齐齐扔刀投降。 梁勇问付瑞园内情况,付瑞表示里面海贼众多,具体情况,由于付家二爷严令大家不得接近后院,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问清楚大致情况,梁勇见不远处大批村民正绕路赶来,连忙让付瑞前往组织,自己则带领两个青壮排进入庄园。 ...... 符庆一马当先闯进第三层院子,几乎是追着一帮家丁打,使惯了了刺刀的士兵们,已经将佩刀当成摆设,图的就是一个干净利落,至于如何将倒地的敌人弄死,那可是青壮们应该干的活。 推开后堂大门,看到不远处宽广的后院,符庆顿时有些发懵,一伙伙海贼各拿刀枪,正向自己这边跑来,根本就不是付鹏所说的百余人,光是近处的,就有数十人,而远处的院墙下的房屋中,还有人在不断跑出,向这边赶来。 除了一些小亭子、花草园子之外,近处是一个大型水塘,后边还有一处宽大的演武场,那里才是付家重兵驻扎之地,而这些海贼,显然也没料到华兴军队会直接突破到这里,着急忙慌地拿起武器,呐喊着要将华兴人驱逐出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跟上来的杨宽推了一把符庆,率先冲了上去,现在不打,等人家整好队伍,难度只会更大,醒过味来的符庆二话不说,大吼着向前冲去。 王兴赶到后堂时,一排、二排已经接战,李长林还算稳重,带领三排冲出后堂,然后开始整队,将王兴等七名华兴队员挡在身后,徐徐向前推进。 此时,梁勇带着青壮们已经赶到后院,这些青壮还没来得及配备火绳枪,手中拿的还是燕朝中号木枪,长度比火绳枪稍长一些,面对眼前混战,显然难起作用。 既然无法结阵,混战中木枪只能吃亏,梁勇站在后面大喊,让三排士兵卸下佩刀,前方青壮迅速上前,扔掉木枪,捡起钢刀,然后越过三排,向一排、二排接战之处冲了过去。 青壮们才冲出片刻,未等接敌,便见一排、二排交替掩护,开始向后撤退,连忙止住脚步,在老兵的呼喝下,各自找后撤士兵结对子。 站到一处石礅上,王兴举目往前方观察,才发现付家私藏的海贼人数众多,没有三百,也在两百往上,一场恶战已然无法避免。 摸清敌情之后,王兴开始大声喊出口令,指挥队伍变换阵型,身边六名华兴队员在梁勇的指挥下,开始左右射击,将两侧涌来的海贼震慑住。 第31章 庄园血战2 随着王兴发出号令,华兴士兵开始有序变换阵型。 一排代替二排顶到前面,杨宽带领二排迅速向主队靠拢过来,李长林带领三排前出,沿着水塘另一侧顶住攻击海贼,在王兴的大声呼喊下,完成阵型切换。 与此同时,青壮们捡起士兵扔下的钢刀,分两路向一排、三排靠拢过去,各自找前方士兵结成小队。 第一次攻击效果极佳,率先从一侧压上来的海贼死伤众多,势头基本被压制住,作为代价,前出的十数青壮几乎折损一半,一排、二排均有人员伤亡,可见海贼战力极强,绝非普通家丁可比。 战斗进行到此时,庄园独特的地形对双方心态产生极大影响,毕竟四处俱为高墙,不管是海贼,还是付家家丁,只能背水一战,即便是想逃跑,一是后边院门窄小,极易行程踩踏,二是海贼势微,一旦离家庄园,必然面临人人喊打的局面,还不如放手一搏,只要将华兴军队击退,才能借付家势力,保存一线生机。 相形之下,华兴这边则要从容的多,一是可进可退,未必需要和付家决一死战,二是周边村民均站在华兴一侧,可战之人只会越来越多,完全可以步步紧逼,慢慢消耗敌军实力。 面对如此态势,王兴只需调整好阵型,压制住海贼攻势即可,最好是将海贼逼出庄园,任其四散,然后组织村民堵截、追击,虽然累点,但却能有效避免伤亡。 王兴的想法虽好,但也只是一厢情愿,对面付家家丁虽然慌乱,但大批海贼却是极为清醒,各自结队之后,开始玩命攻击过来,更有数队海贼沿着墙根向前院跑去,显然是要对华兴军队形成包围之势,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既然海贼开始拼命,华兴这边的想法就不重要了,此时只能奋力搏杀,不敢有丝毫退意。 一旦开始混战,王兴等人的八条步枪便有些不够用了,根本压不住这帮不要命的海贼,自身伤亡不可避免地扩大开来,直到双方都杀红了眼,队员们也开始出队冲锋,把负责护卫的二排众人吓的魂飞魄散,本想趁机多杀几个敌人的杨宽,更是奔走呼喊,生怕落下那个首长,让人家海贼围杀当场。 实际上,海贼虽然也在决死拼杀,但在战术素养更高的华兴一排、三排面前,根本顾不上包抄华兴队员,而奔到前院的部分海贼,又遇到不断涌进庄园的村民,顷刻间便缠斗起来,根本无法返回后院。 梁勇将从前院冲过来的付瑞拉住,让他告诉村民,待战斗结束,庄园之中的物品,任由村民自取,死伤人员,俱以优抚。 听到梁勇亲口承诺,付瑞大吼着返回前院,本处劣势的前院战斗很快便逆转过来,庄门处,原本驻足观望的村民,也都大喊着加入进来,最令人可笑的是,那十数个最先缴械的家丁,在征得付瑞同意后,再次拿起武器,和前院海贼战到一处。 战斗进行了半个多时辰,前院的战斗率先结束,付瑞带领大批村民赶到后院,只见到处乱成一团,大家完全杀红眼了,只要还能站起来,就会主动找对手拼杀,仿佛上瘾了一般。 相比华兴军队的执着,海贼们已经接近崩溃边缘,部分受伤倒地的海贼,甚至懒得再站起来,只是绝望地看向天空,付瑞领着部分村民加入到主队之中,梁勇让他大声喊话,所有投降的家丁一律赦免,抓住付家二爷的,给予重赏。 这边话音刚落,连一刻钟都没到,便见数名付家家丁,拖着一个粗壮汉子向华兴主队奔来,将已经瘫软如泥的付家二爷交了出来。 随着付家二爷就擒,远远近近的战斗便进入尾声,剩余海贼再无战意,纷纷丢弃武器,趴在地上,将命运交给老天。 ...... 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战士们,王兴和梁勇一点也兴奋不起来,虽然打了胜仗,赔掉的老本却让人心痛不已,光战死的士兵,就有三十多人,伤者更是过半,八十余名大好青壮,仅剩半数站在当场,若是从做买卖的角度看,这一把算是赔大发了。 面对如此战况,王兴让付瑞带领村民清理战场,收押俘虏,自己这边,则迅速开始救治伤员,士兵们身上都带着草药包,此时无法做手术,止血、包扎的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要说收获,便是付鹏等一众劫后余生的青壮村民,能在血战中存活下来,并且毫发无伤,绝对是当兵的好苗子。 待战场打扫完毕,王兴才知道,整个庄园里,加上近百付家家丁,二百多海盗,他们面对的可是三百多训练有素的敌人,居然搞了一把肉搏战,怎么算都是血亏,战术选择上更是乏善可陈,将来让曹卫国臭骂一顿,肯定是少不了了,至于李政那里,估计也没有好脸色。 事已至此,王兴只能安排人返回水寨报信,自己这边,只能先行休整,至于犒劳工作,也不能让村民们乱来,一切等曹卫国到来之后,再作决策。 王兴带人在后院忙活,梁勇则领着付瑞等人来到前院,将站在门口观望的村民驱散,直接告诉付瑞,所有参加战斗的村民,死伤者邀其家属前来,生还者就地休息,待歇过劲之后,让大家捡喜欢的物品搬一些回去,算是初步犒赏,至于庄外之人,由他们眼馋去,绝不许纵容抢夺。 等到下午,村民们欢天喜地地搬运部分物品返家,梁勇才让一排关门闭户,守在前院,自己亲自带领士兵们,细细翻找起来。 有了攻击六罗山上寨的经验,一连的士兵们很快便找到付家银窖,虽然里边已有搬运痕迹,但也斩获三万余两白银,与上寨杨家储藏相差不大。 据杨宽猜测,付家避难时,肯定带走部分金银,人家在州城有大宅,那里估计也藏着不少,否则凭付家如此家业,肯定不止三万之数。 不管怎么样,有这些银子打底,曹团长的脸色应该能好看些。 ...... 第二天下午,曹卫国带着三连监军使孙绍军、一排长周子毅,以及一排士兵、二十余青壮赶到付家庄园,王兴、梁勇等一众华兴队员站在庄园门口,满脸陪笑,将曹团长一行迎了进去。 孙绍军、周子毅前往后院接手防务,王兴等人则跟着曹卫国进入一处小院,结结实实地被训了半个小时。 像这种仗,包围请援才是上佳选择,难不成敌人会飞吗?曹卫国恶狠狠地用这句话结束训斥。 第32章 高台施威1 在曹卫国的主持下,王兴等人将庄园内的大部分物品搬运出来,一一分给村民,并且告诉大家,这只是初次犒赏,以后跟着华兴人,大家都能吃饱穿暖。 对于那些参与此次血战的村民,几乎是一夜致富,个个喜气洋洋,一副高人一等的派头,显然已是华兴的铁杆拥护者。 经过这次血战,付鹏等一众年轻人,非但没有被吓倒,反而积极要求参军,用付鹏的话来说,跟着华兴人,卖命也能卖个好价钱。 有了这批好苗子,一连差点残破的兵员便能得到部分补充,曹卫国、孙绍军虽然眼馋,但也没好意思争抢,省得王兴回去,还要受李政埋怨。 关于俘虏的处理,曹卫国决定把海盗全部带走,付家二爷等一众近亲亦同样处理,只是在家丁方面,以付瑞为代表的村民纷纷前来求情,最终仅将数名罪大恶极的家丁带走,剩下人看押起来,留待新的管理团队接手后处理。 处理完各项事宜,曹卫国让孙绍军、周子毅带领士兵留守庄园,一连的武装游行提前结束,跟着他一起押送俘虏返回三亚村。 ...... 小院里,王兴细细讲起庄园血战经过,孟庆祥等人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没想到真有胆大之人,敢在咱们地盘上收留海盗,到底是华兴人的名气不够大,还是这帮人脑子坏掉了,准备和所有人为敌?大家都觉的匪夷所思。 和燕朝人接触日久,大家都有一种感觉,像杨宽、符庆这样的底层人物,不是没本事,而是缺乏展示才能的舞台,而像杨天意、付家二爷那样人,虽然身处高位,却从不会审时度势,尽干些猪脑子的事情,若论世道公平,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听完王兴讲述,孟庆祥长叹一声,让曹卫国务必做好死伤士兵、青壮的抚恤工作,咱们华兴集团可不能像那些猪脑子家伙一样,不把百姓当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夏浚洲,此时猛地一拍大腿,表示真是缺啥来啦,村外的高台还未拆除,把这帮家伙拿来祭旗,效果肯定刚刚地。 听夏浚洲这么一说,在场众人深以为然,与其和那帮富户慢慢扯皮,还不如上一堂生动的现场教育课,保证效果立竿见影。 曹卫国见大家意见一致,立即拉着王兴前去准备,血战不能白打,总得让这帮富户长些记性,知道华兴军队不是好惹的。 ...... 说起付家庄园日后安排,侯利民提出想去看看,如果能搞成大型农庄,效率肯定比分地单干高的多。 孟庆祥对侯利民的提议表示认同,分地固然能收买人心,但从粮食生产的角度来说,其实效率很低,未必能达到带领百姓致富的目的。 崖东地域广大、人口稀疏,人地矛盾并不大,若是人人分地,便会将有限的人口俱都限制在土地上,反而对工业发展不利,倒是将农庄和分地结合起来,比较符合当下实际。 从六罗山的分地经验就能看出来,本来地不够分,加上务工和参军两个条件,矛盾立马迎刃而解,放弃土地,选择务工的百姓比比皆是。 说白了,同样是吃苦受累,人们肯定会选择收益更高的务工,至于地有没有人种,粮食够不够吃,百姓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由此一来,反而是农庄模式更具优势。 在孟庆祥看来,无论是搞农庄,还是分地,都要以本地实际为准,多征求百姓意见,才能作出最佳决策,任何不顾实际的一刀切,肯定没有好结果。 孟庆祥说的务实,丁鹏听后若有所思,随即表示自己会亲自赶往付家庄园,按照分地和农庄相结合的方式,争取搞出一些经验来,才好向整个崖东地区推广。 见丁鹏作出表态,夏浚洲连忙跟从,并提出自己去就行,这里还需丁鹏主持大局。 丁鹏笑了笑,让夏浚洲不必客气,正因为我是工作组组长,才更应该多多实践,否则就理论说理论,迟早会犯大错误,何况还有归义堂那摊子事,你夏掌柜根本走不开嘛。 说到工作组的日常事务,丁鹏表示可以充分授权给夏浚洲,反正现在大家都在摸索,先干起来再说,将来可以和老夏轮换着跑基层,这样才能一起进步。 见丁鹏决心很大,孟庆祥和夏浚洲相视一笑,表示乐见其成,大家都是赶鸭子上架,先把局面打开才是正经。 ...... 三亚村口的空场上,人群越聚越多,大家的目光都盯在那处高台之上,眼中满是期待。 和聚集群众不同的是,高台前的一处空地被刻意留了出来,那些前来三亚议事的富户们站立其中,不时和身边的代表们交流几句,将心中忐忑压制下去,勉强现出笑容,对于外围百姓的指指点点,更是充耳不闻。 高台之下,搭建起一座木制绞架,近百名海贼及付家人跪在绞架之前,个个面如死灰,在士兵们的看押下,不敢作出任何异动。 离得近,便看的清,富户们对华兴人如此安排,自然是心知肚明,数日彷徨不安,此时才知华兴人真不好惹,如今搞出这么大的场面,他们想要耍赖的心思怕是难以达成。 跪在最前面的付家二爷,有些富户是认识的,见其早无往日张狂,沾满血污的脸上俱是惶恐,颓废之色尽显。 先覆灭六罗山杨家,再摧毁桑高里付家,华兴人的手段着实令人胆寒。 随着百姓聚集越来越多,整个水蛟溪两岸人头攒动,护卫们不得不开始清理义兴桥上的人群,以免小桥不堪负重,引起垮塌事故。 场地侧面的一处木棚中,孟庆祥示意曹卫国登台宣布事件经过,以及华兴集团处理通告。 有了上次登台的经验,此时的曹卫国已经驾轻就熟,手拿电喇叭,气宇轩昂地走上高台,和大家大声交流起来,先把现场气氛搞的热烈些,才好宣布下面的事项。 随着曹卫国开始发言,远近各处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神情也变的愈发专注,生怕漏掉重要的信息,能听到乡里大事,百姓们从不缺参与的热情。 得知大户付家居然勾结海贼的消息后,人群中出现少许混乱,惊讶之声不绝于耳,没想到除了杨家,付家居然也参与其中,这帮大户怎么会如此不堪,难道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台下的富户们虽然提前得知相关消息,但对其中细情并不清楚,此时听曹卫国全面讲述事情经过之后,心中亦是愤恨难平,指着面前众多恶贼,大声斥骂起来。 第33章 高台施威2 随着曹卫国讲述完毕,又有两人登上高台,一位是付家管事,一位是村民付瑞,先后讲起付家勾结海贼的恶事,主打一个真情实感、声情并茂,听的台下百姓心潮起伏,人人切齿。 相比曹卫国的过程描述,付瑞则用自己的亲身感受,讲起付家荼毒乡里的劣迹,甚至为了自保,撺掇纵容海贼抢劫左右乡邻,根本就是一副为富不仁的嘴脸,一时间引起台下百姓共鸣,叫骂声、喊杀声不绝于耳,有些气不过的群众,开始往俘虏中扔起了了石头,连带着不少富户受到牵连,好在有士兵维持秩序,才不至于引起群体事件。 轮到那位管事发言时,几乎把付家的老底全部翻了出来,其卖力程度,更在付瑞之上,其间还穿插了许多不堪之事,听的台下百姓心潮澎湃,对这些横行乡里的大户更加义愤起来,如今有华兴老爷做主,定能还百姓一个朗朗晴天。 听着远近百姓的呼喊声,站在近处的一众富户愈发忐忑不安,毕竟那些隐秘之事,他们多少也是干了一些的,相比海贼的明抢,富户们之所以是富户,暗夺的事情哪能少干? 一旦台上、台下互动起来,局面便完全倒向华兴一边,来港半年的各种善举,一一被百姓提起,而此时家中无粮,仍在华兴粥棚中就食的百姓,更是个个争先,喊出紧跟华兴,严惩恶贼的口号,将现场的气氛推向高潮。 ...... 得知三亚村即将召开清算大户付家的群众大会时,苟崇善正在红沙村忙碌着,协助管委会安置不愿离港的百姓,这些百姓想的最明白,反正回去也不一定有饭吃,留在榆林港务工,肯定不会挨饿,倒是把事业心爆棚的苟巡检累的够呛。 向梁继盛表明自身态度后,苟崇善便带着两名手下匆匆赶往三亚村,进村时,才知清算大会已然召开,当下也顾不得歇息,直接来到会场,和夏浚洲议论起来。 见苟崇善和夏浚洲在木棚后窃窃私语,孟庆祥心中狐疑,随即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后面询问起来。 按照苟崇善的想法,诛杀付家并无问题,关键是华兴自行其事,州城那边必然难堪,若是引起猜疑,定会影响和谈大局。 孟庆祥皱着眉头,表示清算之事势在必行,至于如何居中转圜,还需苟崇善多出主意。 眼见事情无可挽回,苟崇善只能硬着头皮建议,能不能留下若干海贼,数名付家人,由他拘押带回州城,至少可以做些解释,省的两厢猜忌起来,让有心人居中生乱。 夏浚洲看向孟庆祥,显然对苟崇善提议颇感兴趣,只要能保证州城不出昏招,让出几个海贼并不要紧。 孟庆祥细思片刻,认为苟崇善所言有理,待稍后行刑时,可留下十名海贼不杀,交给苟崇善带走,至于付家人,断不能随意释放,省得生出其它变数。 见孟庆祥松口,苟崇善才放下心来,提出能否带走台上那位管事,有他出面解释,效果定会更好。 孟庆祥笑着答应下来,只是要求苟崇善务必保证那位管事安全,毕竟已经答应人家既往不咎,再把人家推到火坑里,多少有些不仗义。 苟崇善连忙出言保证,待返回时,一定将此人活蹦乱跳地带回来。 说罢州城事宜,孟庆祥看着苟崇善,问他对未来前途有何设想? 之前在榆林港的时候,梁继盛、孟庆祥、刘建国等人先后向苟崇善发出邀请,希望他加入华兴集团,夏浚洲更是开出不用剪发的条件,极力劝说苟崇善归顺,均未得到正面回应,如今通远巡检司已成华兴地盘,苟崇善本来坚定的心态便开始渐渐松动起来。 和华兴人相处日久,苟崇善的想法也在慢慢改变,原本轻松混日子的他,现在忙的昏天黑地,内心反而愈发充实起来,对华兴人的认可也是与日俱增,要不是有这么个巡检的官职,自己恐怕早就加入归义堂了。 此时见孟庆祥再次发出邀请,苟崇善稍稍犹豫片刻,最终没有选择回避,而是爽快地答应下来,表示自己这次返回州城,便会向知州张素辞行,日后之路,当与华兴同行。 ...... 孟庆祥等人在木棚下议事,高台之上,两位土着的演讲已经结束,轮到三亚工作组组长丁鹏闪亮登场,给台下百姓描绘起未来美好蓝图。 相比之前的激情澎湃,丁鹏的发言极为朴实,主要观点就两个,一个是为啥要赎买土地,一个是未来出路在哪里。 关于赎买土地的事情,丁鹏讲了很多,其中最核心的观点,就是凭啥守护土地的时候,穷人总是站在最前沿,等到乱局平定时,富人们一纸地契,便能心安理得地继续作威作福,而拼死活下来的穷苦人家,还得给人家当牛做马。 穷人没有钱,穷人跑不掉,穷人就活该任海盗宰割吗?好不容易把海盗赶走了,老爷们安然返回,该收的租子一分不少,穷人只能徒唤奈何,那这些老爷们和海贼又有何区别? 既如此,就得和这些老爷们论论理,之前占领这里的是海贼,你们要财产、要土地,也该找海贼去要,凭啥我们用命拼回来的地盘,还得给你们交租子? 至于赎买之议,丁鹏的说法也很直白,那就是这里总归是大燕的土地,那张地契也是大燕朝廷发的,华兴集团并无和大燕朝为敌的想法,这才采用赎买的方式,给崖东百姓争一个活命的机会。 关于未来发展,丁鹏的说法很简单,无非是务工、种地两种选择,给华兴集团打工,大家直接拿银子养家,给其它商户打工,华兴人负责保护大家不被苛待,若是种地,那就找华兴集团租地,保证不会让大家衣食无着,至于参军,那可是千挑万选的好职业,标准要求极高,普通人就别惦记了,总归来说,以后在崖东地区,只能有一个大地主,那就是华兴集团。 说到军队时,丁鹏特别作出强调,华兴集团建立军队,不是为了培养打手,更不是什么大户家丁,而是要维护整个崖东百姓利益,对付那些敢欺负咱们的恶贼的。 最后,丁鹏意气风发地向大家保证,若是不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华兴人定会主动滚出崖东,绝不会像付家这样的大户一般,只想着欺压弱小,从未尽过维护乡里的义务。 丁鹏用自己还算熟练的燕朝崖州话完成演讲,整个过程掌声不断,待到结束时,远近各处更是掌声雷动,叫好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将整个气氛再次推向高潮。 待丁鹏演讲结束之后,曹卫国迅速将惩罚公告诵读一遍,随即开始进入行刑环节。 远处的群众看的不真切,近处的富户们可是个个瞧得分明,见眼前恶贼一一身亡,好几个人当下便昏倒在地,被人抬到场外救治,剩下的也是人人心惊,对抗之意荡然无存。 此时,站在木棚下的苟崇善,心情没来由地激动起来,之前从未有过的事业心,突然从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也许跟着华兴人,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第34章 州城扰动1 返回州城前,苟崇善特意跟着丁鹏、侯利民等人来到付家庄园,听取村民意见,并拿到村民们按着手印的证明纸,这才启程返回州城。 一路无话,来到镇南桥下时,李树信都快急疯了,拉着苟崇善一通输出,说是付家老小天天到州衙哭闹,而州衙那边也是天天派人来问,到底这付家干了啥恶事?就让华兴人给盯上了。 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庄园血战数日之后,付家便收到消息,随即便赶往州衙喊冤,将张、郭二位主官搞的坐卧不宁,只得不断遣人到桥下问询。 ...... 州衙之中,付家大爷恨不得把那位管事一刀剁了,海贼的口供可以不作数,自家的管事在堂上所作供述,却不是轻易就能推翻的,当然啦,这事也怨不得老二,当日和海贼媾和,也是为了保护家业,这些事情,付家内部一清二楚。 无论实情如何,都轮不到华兴人插手,付家大爷死咬住华兴草菅人命,要求官府给出说法。 一边是泼天家业一朝尽毁,一边是抗击海贼,初立大功,付家和华兴谁也没有退让的余地,这让衙堂就坐的张素苦恼不已,心中暗自痛骂,两边都不是啥好东西。 见张素一脸无奈,郭文绍霍地站起,先是把李树信、苟崇善训斥一通,直言他们亦有过失,一个只在桥下买粮,一个坐看华兴乱来,根本没有用心维护官府威严,如今闯出如此泼天大祸,来日必定罪责难逃。 说到华兴罪行,郭文绍情绪激动起来,表示华兴如此胆大妄为,根本没有和谈诚意,如果今日姑息,来日必为朝廷大患。 对于付家勾结海贼一事,郭文绍居然略过不提,倒是把其只顾自家,不管村民的自私行为批驳一番,让其日日反省,家业才能长久,至于眼下之事如何解决,只让付家返宅等待,不得随意在州衙叫嚣。 被郭文绍这么一闹腾,堂上众人都有些懵圈,人家知州大人还未发话,他却跳出来把各方一番训斥,也不知是哪味药吃错了? 张素脸上现出苦色,示意郭文绍就坐,然后指了指付家大爷,问他可有良策? 见知州大人居然向自己问策,那位付家大爷顿时愣在当场,张口“呜”、“呃”了半天,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李树信坐在一旁,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位大户,提示他可以学学杨家,再拉一支大军来,也许就能把华兴人赶走了。 一席话将付家大爷噎的直翻白眼,自己在乡中可以称王称霸,如今在衙堂之下,哪敢随意撒泼。 既然没啥好办法,张素便让付家人归家等待,若是省城大军来剿,还需付家鼎力支持,然后便扶案站起,挥手示意大家各自散去,待细思之后,再来讨论不迟。 ...... 州衙后院,本想问问华兴情况的张素,此时只能干看着李树信大骂付家,除了苦笑,只能让这位好友先发泄一番再说。 和李树信义愤填膺的表现不同,苟崇善则静坐一旁,似乎对付家之事并不关心。 许久,张素才缓缓问起二人对付家之事的看法。 李树信的想法很简单,付家自保应和常理,但和海盗勾结一项确属罪大恶极,绝不能轻易放过,而华兴人的做法看似莽撞,从实际效果来看,却是高明之极,不仅百姓归心,买地、分地工作也会畅通无阻,其长久定居崖州的目标必将实现。 如果州城这边刻意维护付家,甚至为其发声,只会让百姓齿冷,对大人威信损害极大,官府声望,更是会一跌到底。 为今之计,只有将付家劣迹公开出来,拘拿其首脑人物,才能收拢人心,抑制华兴做大。 待李树信发言完毕,张素又看向苟崇善,问他有何想法? 苟崇善对李树信所言极为认同,像付家这样的无良大户,若是能趁机敲打一番,对州城治理绝对有利,只是其中尺度拿捏,却是极难,怕是郭通判那一关,就不好过。 苟崇善言语不多,却点出了处理付家的难度,和杨家劣迹彰显不同,付家所作所为,确实很难定性,其中像付家二爷这样的首恶,偏偏又被华兴率先惩办了,反而增加了州城处理此事的难度。 听到苟崇善讨巧之言,李树信虽然心中不悦,却也没再出声驳斥,骂骂付家没什么,对于好伙伴苟崇善,可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见张素不置可否,苟崇善稍作犹豫,随即起身一躬到地,搞的眼前二人惊诧莫名。 表明心意之后,苟崇善随即长跪在地,等候张素发落。 面对苟崇善的心思转变,张素只能长叹一声,再看看一脸无奈的李树信,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素、李树信都是流官,也许不用多久,便可返乡赋闲,将崖州之事弃之脑后。 作为本地土着,苟崇善改换门庭,替华兴人做事,虽有背信之嫌,却是当下保身良策。 一旦张素离职,再遇上像郭文绍这样的州牧,李树信可以辞职回老家,苟崇善怎么办?总不能坐等家破人亡吧? 既然涉事已深,那就彻底站过去,省得左右摇摆,最终里外不是人。 见苟崇善去意已决,张素便不再相劝,考虑到往日情谊,只是嘱咐其多做善事,切不可为虎作伥,成为华兴作恶帮凶。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李树信仰天长叹,神情中多了些许萧索之意,再说不出刚才那番激愤言语。 ...... 傍晚时分,郭文绍从前院赶来,说是自己准备辞职返乡,问张素是否一同上书,哪怕是获罪坐牢,也比在这里苦熬强的多。 见郭文绍消停数日,又开始胡言乱语,张素多日烦闷瞬间爆发,指着郭文绍痛骂起来,让他别没事找事,等朝廷问罪的文书到了,咱俩一起到牢中作伴,何必急着给自己增添罪名。 没想到张素突然发作起来,郭文绍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事情还可以商量嘛,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待张素情绪稍稍稳定,郭文绍便想着趁机走人,准备换个日子再来沟通,反正已经说出自己意图,总要给人家点消化的时间吧。 郭文绍还未挪动步子,便被张素出声挽留,然后双双坐下品茶,却无半句交流。 面对如此不测之局,主动作为总比让上边那些老爷们轻易捏死要强,郭文绍的想法虽然莽撞,却也让张素陷入深思。 长此以往,华兴人必然做大,而他和郭文绍,还得把招抚、剿灭的戏演下去,直到华兴真正归顺朝廷。 第35章 州城扰动2 冷静下来的张素决定和郭文绍认认真真谈一次,除了完成护佑百姓、守土卫疆职责之外,也要立足实际,找到制约华兴人的好办法。 问起郭文绍为何起了辞职之念,郭文绍也不拿捏,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郭文绍是北方人,其家乡宛平县位于京城附近,自己起意返乡,也是想到京城看看,若是能说服兵部派兵,剿灭华兴并非难事,至于获罪之事,郭文绍想的很明白,先回乡见见亲人,然后去京城坐牢,再找关系出来也容易,若是留在崖州,就凭华兴人这发展势头,自己能不能活着回乡,都是未知数。 实际上,用少许牢狱之灾,换取离开崖州,对郭文绍来说,并非亏本买卖。 郭文绍挂印离去,倒是提前帮张素解了围,短期不用再担心朝廷降罪,可以专心应对华兴之事。 既然准备离开,张素建议郭文绍先去广州待上一段时间,和省城上官私下做些沟通,最好能跑一趟肇庆,当面向新任总督胡英怀面禀崖州局势,争取引大军来崖驻扎,确保将招抚主动权抓在官府手中。 对于张素嘱托,郭文绍一一答应下来,无论如何,郭剿张抚的策略,还要继续执行下去。 年节将至,张素建议郭文绍先递辞呈,待年后风声稍歇,再行离去。 郭文绍摇摇头,表示自己决心一下,早走比晚走更为主动,正好借着年节,先往省城疏通些关系,才好安稳回乡,毕竟自己闯的祸事太大,光靠杨家顶罪,怕是很难堵住悠悠众口。 ...... 回到宅中,苟崇善有气无力地将自己放到藤椅之中,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闭目细思过往经历,心中满是疲惫。 直到第二天午时,苟崇善才从床上爬起来,在女人的伺候下,将自己收拾干净,走出屋门,看着已在院中站立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才是苟崇善最大的牵挂。 黎乱之后,苟崇善家破人亡,便将身边死难兄弟的家属收留下来,组成一个大家庭,平日由三个女人管理,分住各处,苦熬着一起过日子,总算是把这帮大小孩童一一养大,此时最大的十八九岁,最小的八九岁,终于不再光靠苟崇善一人养活。 三个女人均是当年死难兄弟的家属,之后便被苟崇善收入房中,虽然没有名分,却也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过日子,最小的三妹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如今已有三岁,算是给苟家续上了香火。 待那三个女人一起站到院中时,苟崇善便开始例行讲话,每次回来,不训一训这帮家伙,家里根本消停不了。 今日情况有所不同,苟崇善既然投了华兴,总要和家里说一下,让大家明白,从今往后,家里老老小小二十多口人,都会陆续搬往崖东,崖州的屋舍,大多也要发卖,留个暂居的老屋即可。 家里几个大的,无论男女,这次都会跟着自己前往三亚,务工、参军、种地,各自选择新的职业,以后的日子,全靠个人努力,苟崇善这个大家长,只能居中照应一二,想要大包大揽,已无可能,华兴人的规矩,可不是开玩笑的。 至于三个女人,这次会带走一人,主要是照顾自己起居,顺便建立新家,待那边有了着落,城中众人便可前往定居,彻底离开州城。 听说苟崇善要带一人前往三亚,三个女人面露喜色,没想到这个荒唐鬼居然开始收心了,有了过日子的念头,也不知华兴人是何方神仙,能将如此桀骜之人驯服。 对于家中诸人来说,只要能跟着苟崇善过日子,去哪里都是一样,况且这货向来说一不二,反对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以挨打告终。 最后,苟崇善告诫大家,投奔华兴之事,大家心里知道即可,不许四处乱说,引起州城之人反感,给家里添麻烦,然后便让大家各自散去,仅留下几个大的,跟着二娘去打点行装,准备离开州城。 刚安顿好家中事宜,便见门口有人前来报信,说是千总陈大人和学宫李大人在醉红楼小聚,特请苟巡检前往一叙。 苟崇善一阵苦笑,只得举步出门,对于二位上官的邀请,他可不敢拿把。 ...... 醉红楼中,陈继统对苟崇善的抉择大加赞赏,顺便把侄儿陈丰推荐过来,说是还有十几个族人已到镇南桥下,待你前往三亚时,可要一并带上,多多照拂才好。 见陈继统热情有加,苟崇善自然全盘答应下来,直言华兴那边正是用人之际,只要前往,定能有所斩获。 李树信心中多有不悦,此时却不便表现出来,只是叮嘱苟崇善,不得撺掇华兴人乱来,平日行事时,多多顾念百姓生活,争取早日恢复崖东秩序。 关于未来和谈,李树信表示自己定会一力承担,若是事有不谐,还请苟崇善多多提醒,你我虽各为其主,但为朝廷守疆卫土的职责是一样的,但凡有一分和平希望,咱们都要努力到底。 送别酒喝成了座谈会,三个人的兴致便淡了下来,说过几句闲话之后,才发现彼此利益已然不同,往日吆五喝六、不分彼此的局面再难出现。 临出门时,有一妖艳女子来到三人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有事要问。 李树信、陈继统拿捏身份,侧身不理,苟崇善却主动停住脚步,问起是否有事相询? 女子言称自己是胡游的娘子,胡家兄弟数月前去往榆林港,就此消息全无,不知三位大人可知内情,务求相告一二。 关于胡游的行止,苟崇善多少知道一些,随即告诉胡家娘子,胡游兄弟早些天出海办事,估计还需数月才能返回,让其不必担忧,静待二人返家即可。 听到胡游这破落户居然出海,陈继统和李树信狐疑地看过来,却见苟崇善闭口不言,显然不准备说出详情。 二人虽然起疑,但也知事涉华兴秘辛,不好开口相问。 陈继统主动走过来,出言宽慰胡家娘子,表示胡游兄弟为华兴人办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作为家属,只需在家静候佳音便可。 得知自家男人平安,女子便已知足,连声称谢之后,目送三人出门。 醉红楼门外,三人互道珍重,就此分道扬镳。 ...... 随着通判郭文绍悄然离开崖州,州城之中,关于杨家、付家勾引海盗来崖,祸害万千百姓的流言便四下传扬开来。 杨家人已经下狱,付家便成了民众攻击的目标,每天都有人在门前叫骂,泼粪、扔石头的事情更是日日发生,搞的付家大门紧闭,再无叫嚣州衙的勇气。 百姓的怒气终于在年节之前爆发,趁夜抢夺财物、纵火烧宅,一夜之间,便将付家祸乱一空,数十人口,竟无一人幸存。 考虑到涉事之人众多,知州张素仅在节前发出安民告示,将此事不了了之。 自此,州城大户齐齐关门闭户,再无人敢去州衙寻事,倒是夜深人静时分,悄然来到州衙后门送礼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第36章 各自出行1 三亚河西岸,郭斌带着千余俘虏,正在努力地和各种树木作斗争,华兴人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将这里的树木全部砍光,然后平整土地、修建码头,将这里变成崖州,乃至广海最大的海港。 面对华兴人的泼天野心,郭斌除了叹服,便是整日督促手下卖力干活,虽然没有银子拿,但每天两顿饭管饱还是让大家心悦诚服,生不出半点逃离之心,毕竟在林辛佬手下,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要说不满,那便是这华兴人的规矩,尤其是工分一项,把一众放荡不羁的海盗搞的快疯了,个个开始认真学起华兴算数来,生怕计分出错,影响自己的刑期,好在有郭斌作保,没人敢质疑归义民的权威。 自从返回榆林港,程龙便和郭斌形影不离,一方面需要稳定郭斌情绪,将其拉入华兴队伍,另一方面,经过巡检司一番合作之后,海盗们对程龙多有好感,服从命令的意愿更强,毕竟砍树、整地极为枯燥,有程龙在,大家作乱的心思便能降低不少。 秦贵、秦忠父子是曹洪名下振远镖局的镖师,当日陪程龙出行一趟,相交甚为投契,考虑到秦贵是雷州人,年轻时又当过海盗,程龙便和曹廷义商量,能否让秦贵父子跟自己一段时间,一是协助自己管理俘虏,二是帮自己从俘虏中选些可靠之人,为未来出海作准备。 按照安全部的想法,随着华兴事业不断发展壮大,作为集团最重要的情报力量,走出崖州,走向广海,为集团事业保驾护航是他们责无旁贷的任务。 从毕潭港到三亚出海口,约有二十余里的路程,其中最为精华的地段,便是位于龙舌坡南端的港门村东西河岸,东边的临川港开发较早,设施最为完善,西边的三亚港还处于原始状态,甚至连三亚港这个名字,还是管委会给取的。 此时,程龙、郭斌等人就在三亚河末段、西岸附近席地而坐,望着不远处的港门村,以及更远处的临川港,畅想着未来三亚港的盛况。 按照码头专家许振江的说法,从三亚河与半岭水合流处到三亚海口这一段,将来定会帆樯林立,成为广海地区最为发达的海港,咱们华兴人要么不干,要干就干最大的。 郭斌认为许振江在吹牛,这可是六七里地的距离呀,三亚河东西两岸,再加上临川河东西两岸,足可以驻泊数百条船,那得多大的生意,才能将如此规模的海港填满? 许振江哈哈大笑,嘲笑郭斌没见过世面,从咱们这儿,直到毕潭港,除了海滩那边需要防风,三亚河两岸的树林要全部清理干净,用于建设各种工坊,这些工坊生产出来的产品,哪是几百条船能够运走的,怎么也得上千条船。 华兴人的想法,总是这么豪放,至少郭斌心里是这么想的,哪怕只实现一半,也够自己吹一辈子牛了,毕竟这里的第一锹土,是自己铲出来的。 秦贵听的入神,跟着向许振江提问,要建这么多工坊,是不是需要很多人? 许振江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直接表示万人起步,将来如果能聚集十余万人,咱们这事就算成了。 十余万人?当下整个崖州也没这么多人吧?秦贵忍不住感慨起来。 程龙这时接过话题,表示人手问题,还要仰仗郭斌、秦贵等燕朝英雄帮忙,不管能引来多少人,华兴集团一概接收,绝不会挑三拣四。 面对豪情万丈的华兴诸人,郭斌等燕朝人的心也热了起来,想想榆林港的大铁船,或许真能成事呢? ...... 次日一早,许振江便搭船去了六罗山,找他的石头去了,来港半年,仅搞了个浮桥,对于雄心满怀的许振江来说,总不是个滋味。 刚刚送走许振江,董承军又来了。 看到董承军登岸,程龙喜出望外地迎上去,问他是不是有好消息要通报。 董承军笑着摆摆手,让他别太心急,先给自己汇报一下这边的准备情况。 见事情有门,程龙连忙将郭斌和秦贵叫过来,让他们一块参与汇报。 关于树木砍伐的进展,郭斌表示一切正常,只要能吃饱饭、不苛待大家,兄弟们的干劲非常足,都想尽快挣够赎罪工分,然后便能正经打工,不少人还想着加入归义堂呢,说实在话,给华兴集团干活,可比当海盗合算多了,同样是过日子,只要陆上生活过得去,谁愿意整天飘在海上呢? 董承军向工地方向张望起来,果然见大家有说有笑,干的分外起劲,便让郭斌再说说困难,有没有加快进度的方法? 跟郭斌就工地进展情况探讨许久,程龙多少有些沉不住气,让董承军别光顾着说工地的事,也听听其它工作的进展情况。 董承军笑了笑,让程龙先别心急,要是工地这边出了半点差池,我可没心情听你那些不着调的建议。 见程龙有别的事和董承军商谈,郭斌立即加快汇报速度,三两句便将想法说完,不再刻意卖弄。 不等程龙发言,董承军指了指靠在岸边的小船,让他赶紧上船,说是他的建议已经被梁总采纳,相关议题管委会正在讨论,如果想列席的话,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 榆林港内,百余艘大小船只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上,王海洋、周向辉二人站在码头上,望着眼前场景,心中满是甜蜜的烦恼。 “等那些俘虏刑期满了,这些船就能派上用场了。”周向辉笑着说道。 “也许吧,能信得过的人手还是太少,慢慢来吧,这些船搞搞运输还行,用来打仗,差距还是有点大呀。”王海洋对华兴海军的未来并不乐观,指了指远处的船厂位置,说出心中忧虑。 “老陆他们天天鼓捣那些枪托,都快把船厂变成木器厂了,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造出咱们自己的军舰来呢?你看那艘金色世界号,那才是帆船战舰应该有的样子。”王海洋对燕朝船只并不认可,未来的华兴海军,还是要拿出像金色世界号那样的舰船。 “万事开头难,您也别太着急了,先把海军的架子搭起来,造船的事,陆总肯定会想出办法来的,我看他对金色世界号也不太满意,野心可不比咱们小啊。”周向辉一直在安由管理俘虏,和陆冠南沟通比较多,反而更加乐观些。 “但愿吧,还有你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事前也不和我商量商量。”王海洋笑望着周向辉,话语中多有抱怨。 “王总,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李政昨天才找我谈的,我还跟他说,得先向你请示之后,才能决定,谁能想到他转头就去找你了。”周向辉连忙解释起来。 “他说你答应他了。”王海洋不依不饶。 “不答应能行嘛,万一他找了别人,我咋办?”周向辉无奈说出实话,这样的好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也对,去归去,可不能忘了咱们海运部的老本行,想办法多弄些水手回来,不能全靠这帮海盗。”王海洋笑着道。 “那是肯定的,跟李政走,也是为了咱们海运部能更好的发展,放别人去,您能放心嘛?” “你说得对,不管走到哪儿,都得把咱们华兴海军挂在心上。”王海洋继续叮嘱道。 第37章 各自出行2 红沙村的一处小院里,梁继盛、李政、符思南、曹卫国、王海洋、周向辉、林志刚、邵宏铭、刘建国、彭少波、程龙、田毅、魏建雄、孟凡等人或坐或站,将小院填的满满当当。 小院靠墙的地方,立着一块小黑板,林志刚站在黑板前,说起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 “各位,受梁总委托,先由我来给大家普及一些工业常识,然后再讨论下一步行动方案,有缺漏的地方,大家可以补充。”林志刚简单说了个开场白,便开始讲解起来。 “大家都知道,铁矿的问题咱们已经解决了,不管是从广州引进生铁,还是以后咱们自己挖矿炼铁,都没有问题,这次我要说的是煤的来源问题,没有煤,光靠烧制木炭,根本无法开展大规模炼铁。”林志刚先说出主题。 “之前和地质研究院的同仁们研究许久,最终在这里找到一处大型煤矿。”林志刚说着话,手指向黑板上的那副简略的地形图。 “经过和李树信咨询,这处煤矿位于一个叫作“交趾洋”的海面西部,属于燕朝附属国安南国的领土,具体位置的话,是在一处叫作“云屯岛”的岛屿附近,咱们俘虏的海盗中有人去过,说是那里人烟稀少,基本处于蛮荒状态,安南国对那里也未施行有效统治。沿着云屯岛附近海岸,一直往南,是一条长达数十里的煤炭矿脉,足够咱们使用上百年,甚至更长,因此,这处煤矿咱们必须拿下,否则工业化就是空谈。”林志刚指着这处矿脉位置,直接说出心中打算。 “大家都知道,工业化要想起步,煤铁联合体是基础,其中,煤炭则是动力之源,换句话说,烧煤和烧木头,就是古代和现代最基本的区别,下面我就简单说说煤的重要性。”林志刚转过身来,开始说起理论来。 “以前我说过,炼铁也好,炼钢也好,最主要是三样东西,铁矿石、溶剂型石灰石或者其它溶剂型矿石,还有就是煤,这次重点说说煤。大家都知道,煤炭和其它矿产一样,都是陆地经过亿万年不断的内部运动、整合、进化而来,就煤这个品种来说,按照进化程度(或者变质程度)来分,主要分为无烟煤、烟煤、褐煤,其中无烟煤进化程度最高,其次是烟煤,最差的是褐煤,从含碳量的角度来说,也是这个顺序。因此,无烟煤燃烧是最充分的,热值也最高,烟煤处在中间,是炼焦的主要用料,褐煤进化程度最差,依照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平,提炼成本太高,基本不可用,现在我们要找的这处煤矿,属于无烟煤品种”。林志刚简要介绍一番煤的分类,然后又继续将起各种煤炭品类的用途。 “就无烟煤来说,主要有两个用途,一是作为动力用煤,烧炉子、发电用这种煤最好,二是化工用煤,咱们将来要搞合成氨,主要原料就是无烟煤,另外像炼焦用的瘦化剂,也是无烟煤,当然啦,这一条大家可以忽略掉,毕竟太专业了。烟煤还能细分,种类挺多的,什么气煤、肥煤、瘦煤等等,大家有个概念就行了,其主要用途,除了用作燃料,还有就是炼焦,这个和咱们密切相关,将来要规模化炼钢,绝对离不开焦炭,而焦炭这东西,主要原料就是烟煤,至于褐煤,算是最差的煤炭品种,更多的我就不介绍了,总之,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大家明白,无烟煤和烟煤,是我们推进工业化必不可少的原材料。”林志刚一口气将煤炭品类介绍完,然后大睁着眼看着大家,一副你们到底能理解多少的神情。 大家听的很认真,但也仅是认真而已,除了几位专业人士,其他人用“懵圈”来形容可能更准确一些。 “我提个问题?”李政见林志刚停顿下来,连忙举手发言。 “你问?”林志刚点点头。 “你刚才说,无烟煤不能炼焦,那我们费劲忙活半天,到底图了个啥?用这个做饭,是不是太奢侈了?林总,我瞎猜啊,凭咱们现有的技术水平,挖煤的成本肯定远远大于砍树,或者烧木炭吧?”李政跟着追问,显然听的很认真。 “小政,行啊,基础不错,你提的这个问题挺好,估计大家也是这么想的,那我就继续深入普及一下呗。”林志刚笑着表扬李政,然后便顺着李政的思路说下去。 “首先,用无烟煤烧饭,你这个想法也对也不对,对是因为确实可以这么做,不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无烟煤的燃点高达六百度,你得先用干木头点火,然后才能慢慢将无烟煤引燃,有这个时间,用木头直接当燃料,可能早就把饭弄熟了,实际上,在咱们华兴大陆,早期做饭用的煤,主要以烟煤为主,原因就是烟煤的燃点更低一些,四百度左右吧。当然啦,李政有一点说的对,那就是将来榆林港聚集到十数万人的时候,就必须用无烟煤做饭啦,原因有两点,一是木头肯定不够用了,二是烟煤更金贵,先要保证炼焦,所以,可以预见的未来,无烟煤可能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主要燃料,我们要做的,不是用不用的问题,而是要把运输成本降下来,让它变的不那么奢侈。”林志刚罗嗦了一大堆,尽量把话说的直白,利于大家理解。 “除了做饭,无烟煤还有更大的作用,那就是用作工业燃料,比如说给砖窑、炼钢炉、冶铁炉加热等等,反正所有需要加热的窑炉,都离不开无烟煤,从热效率的角度来讲,肯定比木头强的多,这就是我开始说的第一个用途,烧炉子,大家能理解吧?至于合成氨原料,这个太复杂了,今天就不展开说了,反正短期也用不上。”解释完做饭的问题,林志刚又将燃料方面的功用阐述一番,让大家对“烧炉子”能有个大概的了解。 “林总,按你说的意思,这用量可就大了,没有现代机械,光靠人工挖掘,是不是差点意思?”李政继续问道。 “工业初期就是这样的,先有原料,然后才能生产设备,等设备慢慢到位,效率就会高起来,如此循环进步,你说的挖掘工作,才会轻松下来,我以前也说过,咱们要有当拓荒者的自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说到这里,林志刚的神情严肃起来,那种想当然的工业化,只是大家的幻觉而已,真正干起来,还得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来。 说到此处,大家才真正理解,几百年积累的技术,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变现的,既然是从头开始,那就要做好排除万难的准备。 第38章 各自出行3 “志刚,都是煤,为啥无烟煤不能炼焦?如果不能炼焦的话,是不是就不能炼铁啦?你再给大家解释解释。”刘建国在造船厂工作过,对工业并不陌生,今天听林志刚讲了不少细节,心里的疑惑反而更多了,往日拿来就用的东西,居然还有这么多道道,真是不能细究,否则处处都是难题。 “既然刘主任提出来了,我就简单说一说,内容有些枯燥,大家别不耐烦啊?”林志刚打着哈哈,继续结合炼铁,讲了起来。 “就炼铁、炼钢流程来说,煤的作用除了烧炉子,另一个就是炼焦,焦炭和铁矿石混在一起,才能炼出铁来,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讲讲焦炭炼铁的两个主要作用,一个是通过燃烧提供高温,融化铁矿石,另一个就是利用其粘性大的特点,支撑住炉内一层层燃烧的矿石,防止下边的还没烧干净呢,上边就塌了,那整个高炉就得报废。具体到无烟煤来说,主要是不能满足第二个要求,就是粘性的问题,刚才我讲过,无烟煤属于进化最好的煤,燃烧充分,残留灰渣少,正因为如此,其在粘性方面,就比较差了,由于其粘结性差,炼焦不能结焦,炼铁形不成骨架,容易塌炉,所以无法直接用来炼焦、炼铁,不知大家听明白了没有。”林志刚讲的费劲,下面的听众们听的也是烧脑,刘建国干脆摆了摆手,表示能理解个大概,反正知道结论就行了,不再继续深究。 “林总,既然是知识普及,你干脆把这快讲透了,省得大家心里打鼓。”田毅笑着提议,让林志刚继续把这个问题讲完。 “也是,那我就说说烟煤,真正在工业上用来炼焦的是烟煤,也就是进化中等的煤,其在燃烧方面虽然不如无烟煤,但胜在粘性好,是炼制焦炭的最佳原料。另外,很多年前,我们钢厂也试过无烟煤炼钢,说起来也挺简单的,那就是用沥青或煤焦油把无烟煤颗粒通过挤压粘结在一起,制成型焦来代替焦炭,这样的话,既能保证热值,也有了粘性,效果挺好,但这个工艺流程十分复杂,咱们当下还玩不转,最关键的是,沥青或煤焦油也是由烟煤炼制而成,还是绕不开烟煤。最后,我再说说褐煤,它也能炼焦,只是代价太大,效果也不好,在炼焦这行里,但凡有些办法,没人会考虑褐煤。”林志刚结合炼铁,一口气将煤炭这个话题说完,至于大家能理解多少,那就只能看各人的悟性了,自己可本事做到完全通俗易懂。 “照你这么说,琼州岛上的煤是没法用了?”刘建国插嘴道,之前和田毅他们一起研究燕朝地理,再对照华兴大陆的地图,倒是找出一处煤矿,就是林志刚口中所说的褐煤。 “对,短期肯定没法用,等将来咱们拿下整个琼州岛,也许可以考虑一下,至于怎么用,具体细节太复杂,涉及到采矿、选矿、运输等多个环节,我就不在这里讲了,省得浪费大家时间。”林志刚简单说出结论,并未就褐煤的特性展开讲解,毕竟太过专业,大家未必能听得懂。 “林总,按照你说的意思,我们去云屯岛把无烟煤弄回来,还是无法炼铁,那咱们该怎么办?”李政并不关心褐煤的问题,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问起炼铁的事来,若是无法大规模炼铁,未来工业化的步伐肯定快不了。 “小政,烟煤的问题已经在解决了,郭峰去广州,主要任务就是去找烟煤矿和石灰石矿,应该能解决炼铁的问题。”林志刚回答道。 “志刚,关于煤炭的问题,我看就讲到这里吧,再说的多了,恐怕大家也理解不了,总之就是云屯岛附近的煤,对咱们很重要,必须尽快把挖煤这项工作开展起来。”见大家不再提问,梁继盛站起身,说出此次开会的目的。 “李政,你不是一直想做贡献嘛,这回轮到你了,说说你的计划。”梁继盛直接点名,让李政把外出挖煤的事情负责起来。 梁继盛点了李政的名,在场众人则纷纷议论起来,都听说要给李政派任务,却没想到会如此艰巨,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场内漫延开来。 顾恒等人前往海陵岛,好赖还有曹洪等燕朝人护持周全,而李政要去的云屯岛,可是一处蛮荒之地,其艰苦程度,想想都让人头疼。 在大家的潜意识里,李政不仅是进入新世界的领路人,还是护身符一般的存在,有他在身边,心里就踏实,干活就起劲,生活就有盼头,要是这个人突然消失了,所有这些都会变的不确定,而此时的华兴人,还没有做好面对不确定的心理准备。 当初李政要退出领导组,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不太愿意,直到李政当选常任委员,才齐齐长吁口气,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 派李政前往云屯岛,不仅仅是脱离大部队这么简单,更是直接将李政置于险地,如果出现意外,所有人的未来怎么办?华兴事业能不能继续干下去?每个人心里都没底。 “李政,你是护送挖煤团队出海一趟,还是要在云屯岛常驻,定下来没有?”邵宏铭忍不住问道。 “邵总,肯定要常驻的,这么重要的工作,我不带头谁带头。”李政走到前面,语气坚定的作出回答。 “梁总,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不能让李政这小子乱来,先在总部历练几年再说嘛。”曹卫国也有些不托底,尝试着提出建议。 梁继盛指了指曹卫国,对他的建议视若无睹,但却无法阻止大家交头接耳,只能苦笑着看向李政。 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局面,李政无奈地挠挠头,大声说道,“各位兄弟,能不能让我说几句?都是真心话,好不好?” 大家见李政有些发急,连忙把注意力转移到前面,无论如何,总得让人家说话吧。 “邵总、曹总,各位兄弟们,说实在话,作出这个决定,我自己压力也挺大的,不是怕危险,而是怕干不好,拖了大家的后腿,至于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很清楚,正因为这样,我才认为这项任务非我莫属,毕竟咱们这群人里面,论能力、水平,我可能差一点,但要论好运气,论福大命大,谁也比不过我,对吧?”李政直截了当说出自身想法,总之就是他这人命好福气大,最适合干这种充满未知风险的活,所谓迷信对迷信,弄的在场众人目瞪口呆,一时还真挑不出理来。 第39章 各自出行4 “我来说几句吧。”梁继盛拍了拍李政肩膀,示意他别着急,然后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其实,要不是李政一再要求,我也没有让他外出的打算,毕竟有他在身边,心里踏实,在这方面,我和大家的想法完全一致,谁让他和光球是一体的呢?有他就有希望,对吧?”梁继盛上来便坦诚心意,大家都是俗人,谁比谁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是,说心里话,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我们能一辈子把李政拴在身边吗?我们自己的问题,不应该我们自己去面对吗?同样,李政的人生,不应该由他自己掌控吗?这些问题,我也经常问我自己,直到李政找我、找老孟、找志刚,一个劲地要求到前方,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我才意识到,咱们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多大的压力。”说道这里,梁继盛稍稍停顿一刻,似乎在思索更好的措辞。 “无形的压力,对,就是这个词,大家可能不觉得,但李政自己肯定能感受到,毕竟是他把我们这些人带到新世界的,未来会不会再有奇迹,还得看他,对不对?既然这样,咱们为什么还要限制他呢?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安全,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过好他自己的人生,不是更好吗?何况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大家,为了咱们这个集体。”梁继盛说的有些激动,将按在李政肩膀上的大手收回来,紧紧握成拳头。 “李政是管委会常任委员,是集团的带头人之一,前往云屯岛开拓,他不去谁去?有危险别人上,有好处归自己,这样人,配当带头人吗?大家站在李政的角度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另外,我还想说一下咱们大家,心里依赖李政是一回事,具体到干工作则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没李政在身边,咱们就不活了?来到新世界已经半年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断奶”了。”梁继盛说出“断奶”两个字时,大家纷纷笑起来,这种话一旦说出来,还是挺让人难堪的。 “基于以上原因,我和孟总、林总、符总商议过多次,最终决定同意李政的请示,给他一个干事创业的舞台,也给我们大家一个去除心魔的机会。”梁继盛斩钉截铁地说出最后决定,没有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现场一片寂静,大家齐齐望向前方师徒二人,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梁总,要不我先说说计划?大家一起帮着出出主意,您看怎么样?”李政试探着问道。 梁继盛点点头,这才坐回座位,示意李政发言。 按照李政的计划,整个煤矿开发方案,前期主要由军事部主导,以新成立的开拓团为班底,争取尽快占领云屯岛一带,待稳住阵脚后,一方面开始矿藏勘察、选址工作,一方面就近招揽务工人员,进行基地建设、煤矿开采等工作,最终将那里变成华兴集团除崖东之外的另一个根据地,实现长期治理。 李政提出的计划并不复杂,核心还在于开拓团的班底建设,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管理团队,如何能在荒无人烟的云屯岛稳定立足。 待李政发言完毕,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来,出着各种主意,对于由李政牵头这件事,反而没人再发表意见。 医务处的孟凡率先举手,表示自己准备加入开拓团,和李政并肩战斗,有他这个医学博士在身边,李政定然安全无忧。 对于孟凡的主动作为,大家立即给予掌声欢迎,既然无法阻止李政出海,给他加一道医疗保险就成了必然之举,孟凡作为医务处长,显然是合格人选。 孟凡这边刚刚说完,周向辉立即跟着举手,表示船队的事情,自己会负责起来,开拓团的编制里,必须有海军的名额。 不远处,魏建雄悄悄举起手,探矿、挖煤可都是专业活,哪能少了他这个地质专家。 ...... 喜鹊号上,姚玉翠挺着肚子,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手里的账册,作为发展事务部的财务处长,整个集团的账目都在她的管辖范围,虽然大部分工作均被吴启华分担过去,但一些重要的项目,还是要送到船上,听取她的意见。 沈玉萍坐在姚玉翠对面,不时提醒她喝点水,稍稍歇息片刻,相比集团的大事小情,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 对于师母的管束,姚玉翠从来都是言听计从,随手将账册放到桌上,一边喝水,一边抱怨起来,要不是怀着孩子,自己肯定要跟李政一起出海。 见姚玉翠又开始唠叨,沈玉萍无奈地笑着,让她安分点儿,先把孩子照顾好,外出开拓的事情,还是让男人们去弄,你就别跟着瞎掺乎了。 早上的时候,两个人在船上散步,姚玉翠说是要去红沙村看看,帮自己丈夫加油打气,然后又看看舷梯外的破浮桥,忽然发现根本下不了船,只好抱着沈玉萍胳膊一通抱怨,把沈玉萍气的连声斥骂,直接把她拉回餐厅,让她安心看账本,不许胡思乱想。 自从李政当上常任委员之后,姚玉翠就认命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李政这辈子,算是和集团绑定了,为了华兴这个“大家”,只能牺牲她这个“小家”了。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紧紧跟随,为了这份心思,姚玉翠没少被沈玉萍教训,为了孩子,你也得忍耐几年,现在是绝对不能给李政添乱的。 餐厅里,两人一个抱怨、一个规劝,倒也其乐融融,不时还有人过来插上一嘴,大家嘻嘻哈哈笑上一场,也算给枯燥的船上生活增添几分情趣。 ...... 肖婷婷是范登云的女朋友,之前是饭店的服务员兼出纳,长着一副俊俏喜人的好模样,没几天便和大厨范登云看对了眼,悄悄搞起了对象,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走上了穿越之路,现在是姚玉翠的工作兼生活助理。 从电话室出来,肖婷婷眼睛发红,满含委屈地坐在姚玉翠身边,嘟嘟囔囔地开始抱怨起那个不着调的男朋友来。 李政要去云屯岛,肖婷婷猜测范登云肯定要跟着一起去,就想着等他主动坦白,结果等来等去,这家伙既不登船来找自己,也不给自己打电话,今天实在忍不住了,主动到电话室打电话,向范登云询问情况,结果不出所料,不远处的基地上,范登云早已开始进行外出准备,却从未想过和女友汇报。 等到肖婷婷问上门来,范登云才发现大事不好,一个劲地在电话里道歉,表示自己忙昏头了,一时没想起这茬,再说了,离出海还有些日子,早说晚说都是一样。 女人的心思总是更细致一些,电话里,肖婷婷提了两个要求,一是问他能不能带上自己,二是让他抽空来船上一趟。 范登云显然没有理解女友深意,一听说她要跟着去,立马翻脸,把肖婷婷训了一通,弄得小美女抽抽噎噎,干脆挂了电话,跑到餐厅,和姚玉翠诉起苦来。 第40章 各自出行5 看着肖婷婷一副粗楚楚可怜的模样,姚玉翠笑着逗她,实在不行,让李政把范登云留下,专门给咱们小婷婷当跟班。 沈玉萍知道肖婷婷的品行,肯定不会因为出海的事和小范闹意见,如今这般委屈模样,肯定是沟通出了岔子,见肖婷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忙出声让姚玉翠别打岔,将肖婷婷拉到身边,细细问询起来。 这边正问着,浮桥上便传来范登云的呼叫声,惹得一众女生在船舷处嬉笑起来,要求范登云主动坦白情由,否则坚决不许登船。 不一会儿,舒雅笑着跑进来报信,说是一帮女人在外边调戏范登云,让肖婷婷赶紧去解围,否则男友不保。 此时,沈玉萍已知肖婷婷用意,捏着小丫头嫩脸,开心地夸小丫头长大了,懂得心疼人,倒是这个小范,一点也不把女人当回事,实在是可气可恨,当下便让肖婷婷稳稳坐着,自己亲自去给她出气。 见沈玉萍要亲自出马,肖婷婷又有些担心,起身要跟着出去,却被沈玉萍拦住,让她看着姚玉翠,自己这个小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等沈玉萍出去,姚玉翠拉住肖婷婷,问她刚才伏在师母耳边说了什么? 无奈之下,肖婷婷只好悄悄告诉姚玉翠,自己和范登云谈朋友,除了拉手、亲嘴之外,还没做过真正的夫妻呢? 一席话让姚玉翠差点笑出声来,吓的肖婷婷连忙扶住这位大肚婆,生怕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脸色却已变的通红。 趁着沈玉萍外出交涉的功夫,姚玉翠领着一脸娇羞的肖婷婷悄悄走出餐厅,向上层平台的豪华舱室走去。 ...... 小院之中,程龙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 和李政的大张旗鼓出行不同,程龙选择低调行动,而他的目的地,正是和云屯岛隔海相望的雷州半岛。 此时的大燕朝雷州府从南到北共设置徐闻、海康、遂溪三县,府内土地特别适合种植甘蔗,因此带动制糖业迅猛发展,成为当地第一产业。 除此之外,雷州民风相当彪悍,当地青壮,几乎都是当兵的好苗子,华兴集团要引进人口,雷州人绝对是上佳选择。 自从送走焦横、金孟麟一行,程龙便起了出海的心思,再和秦贵细细商议一番,才觉大有可为,除了能为集团采购蔗糖之外,顺便招揽青壮,建立基地,能做的事情一点都不少,加上有金孟麟这个土着军户照应,安全问题也能解决大半。 之前顾恒带人去海陵岛的时候,程龙刚刚返回,忙着消化一众海盗,便没有跟着去,想着等顾恒他们站稳脚跟之后,安全部这边再行出动,应该更为稳妥。 有了和金孟麟、焦横的交情,程龙的想法便有所变化,在顾恒等人出行之前,便拉着曹廷义、秦贵等人讨论起可行性来,然后施耀又加入进来,得知程龙解救雷廉客军的情况后,表示自己和金孟麟父亲曾经一同作战,其父故去之后,和金孟麟亦有交往,若是前往雷州府,他这边定会鼎立相助。 言谈之间,施耀决定返回海陵岛后,立即安排儿子施显荣驾船前往雷州港,等候程龙到来,到时一切事务,俱听程龙调遣。 在安全部内部会议上,程龙提出前往雷州的建议,除了人脉关系方面之外,雷州和崖州多有相似之处,都属于边疆地区,在那里开展工作、积累经验,肯定比广州这种大城市更容易一些,等有了基础,队伍相对成熟之后,再进军广州,或许效果更好。 彭少波对程龙的想法极为重视,彼时云屯岛开发计划已在讨论之中,考虑到雷州的地理位置,完全可以将二者结合起来,做成一个整体方案。 按照程龙的想法,原本招人来崖的计划可以变一下,直接将招来的人送往云屯岛,岂不是效率更高,如果将来能在雷州西部海岸建一处基地,和云屯岛唇齿相依,那效果,想想都让人兴奋。 程龙说到基地的设想,王海洋第一个举手赞成,现在海运部有一百多条船,下一步肯定要开发海上线路,缺的就是沿海基地。 符思南也紧跟着提出,像糖这种战略物资,农业部也有规划,除了在崖东地区选地进行甘蔗种植之外,外出寻找原料来源才是根本之策,毕竟崖东土地有限,只能以水稻、玉米等主粮种植为主,就连小麦、谷子之类的作物都要排到后面,甘蔗、甜菜之类的制糖品种,很难做到大规模种植,外出寻找合适地块,进行优质作物种植,也是农业部的重点规划之一。 既然程龙提出在雷州尝试建立基地的想法,符思南认为完全可以更进一步,干脆花钱买些土地,以农庄的形式开展运营,成本肯定比直接购买成品低的多,加上咱们远超燕朝的制糖技术,将来垄断雷州制糖业的可能性很大。 对于符思南的建议,彭少波苦笑着答应下来,同时让符总先别心急,咱们一步一步来,真要垄断雷州制糖业,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集团现在还没那个实力。 听到彭少波诉苦,符思南哈哈大笑,表示自己只是畅想一下未来,雷州那边具体怎么干,还是以安全部的意见为准。 见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梁继盛敲了敲黑板,让大家安静下来,接着开始宣布各项工作的组织机构。 对于云屯岛煤矿开发事宜,由军事部全权负责,具体执行放在新成立的开拓团。 开拓团的组织架构和当下的保安团略有不同,除了现有的陆军编制之外,额外增加一个支队的海军编制,一个支队的工业行政编制,其中海军支队由海运部提供专业支持,采矿支队由工业部提供专业支持。 在人选方面,由管委会常任委员李政担任开拓团团长,周向辉担任监军委员,并兼任海军支队支队长,免去其海运部监军委员的职务,由赵海波接替,王兴任开拓团副团长,孟凡任开拓团副监军委员,免去其发展事务部医务处处长职务,由何建平接替,魏建雄任采矿支队支队长,将云屯岛海域的基地建设、采矿,人员组织等一应事务统筹负责起来。 对于雷州开发事宜,由安全部全权负责,不设立专门的组织机构,待后期发展起来之后,再行配置。 由于雷州处在燕朝官府严密统治之下,本次仅任命程龙为雷州开发特派员,由其自行组织团队,探索开发模式,为集团外出开拓积累经验。 第41章 各自出行6 另外,考虑到华兴集团即将进入到大力发展阶段,对人员的需求极大,不能仅依赖归义堂一条途径,因此,经管委会研究决定,将崖州以外的人员招揽职责放到安全部,并承担第一道审查工作,待其加入归义堂后,再由归义堂进行统一管理。 梁继盛宣布完最后一项决定,大家的眼神齐刷刷转向彭少波,看的彭少波心里发毛,连忙拱手示意,表示安全部只是招人,绝不会做多余动作,将来这些归义民,大家完全可以放心使用。 彭少波话音刚落,现场便哄笑起来。 ...... 榆林港东岸的安由地块,造船厂的基建工作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对于陆冠南来说,最近真是好消息不断,先是从金琳娜船队中发现三名佛郎机人,其中一位叫保罗的,居然是个造船专家,主要负责金色世界号的日常维护保养工作,有了保罗的配合,陆冠南测量金色世界号的工作进展极快,此时已将这艘番舶研究了个底掉。 另外两名佛郎机人,一个叫塞巴斯,一个叫佩德罗,俱是操帆高手,给陆冠南等人讲了不少风帆知识,相比燕朝船舶的硬帆规制,佛郎机人的软帆配置更加先进科学,当然啦,其操作的复杂性也随之提升,不是普通海员能够胜任的。 有塞巴斯、佩德罗两位高手的配合,海运部接手金色世界号的难度降低不少,附带着还能训练出一批专业操帆海员来。 随着抗击海盗的全面胜利,光抓获的俘虏就有三千余人,其中一千人被郭斌领着去建设三亚港,工业部和基建部挑走一千人,尤其是工业部,发现海盗中居然有不少是矿工出身,当下便将这些矿工、铁匠之类的人物召集起来,带到黄泥岭打工去了,最终给海运部留了一千人,有这一千人打底,造船厂的工作立马加速,除了房屋建设之外,各种干燥房、蒸汽房、原木浸泡池等设施一一上马,让陆冠南、舒树林等造船人士的心情瞬间从郁闷转为畅快,干劲十足地投入到造船厂的建设中去。 最让陆冠南满意的是,海盗中不乏船匠、木匠出身的人物,还有大量人员是疍户出身,除了能熟练操船之外,对木工活也不陌生,绝对是未来造船工人的好材料。 周向辉参与到开拓团的组建工作中后,王海洋便让赵海波亲自待在造船厂,将这些桀骜不驯的海盗管理起来,顺便挑选一些能力突出、足够忠诚的归义民海员,为下一步探索海上航路进行准备。 随着造船厂的建设工作进入快车道,材料问题却成了摆在大家面前的最大难题,没有合适的木头,拿什么来造船。 ...... 在和保罗深入交流后,陆冠南逐渐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燕朝大陆,可能真的没有用于建造巨舰的合格木料。 从保罗的描述中得知,金色世界号在佛郎机那里,只是一艘普通中型商船,船上仅配置六门小型火炮,根本不算主力船只,而正经的佛郎机主力武装商船,按照燕朝规制来说,均在两千料以上,船内火炮数量更是在十二门到二十四门之间,还有更大的巨舰,分两层火炮甲板,可以配置三十多门,甚至更多的火炮,那才是欧罗巴大陆的顶级军舰,属于各国海战的主力舰只,其配置的火炮炮弹,也非金色世界号上的六磅小炮可比,而是十二磅、二十四磅两种,有些巨舰,甚至配备了三十二磅以上的火炮。 和保罗等人的交谈过程中,陆冠南第一次知道,现在前来燕朝经商的各国人员,除了南海诸国之外,大部分都来自一个地方,那就是远在西洋的欧罗巴大陆。 对于保罗的描述,陆冠南一时无言以对,就造船技术来论的话,欧罗巴大陆各国要比燕朝先进的多,甚至不在一个时代。 令陆冠南更为困惑的是,保罗告诉他,相比欧罗巴大陆各国,燕朝更为富庶,或者说燕朝才是大富翁,他们佛郎机人都是穷鬼,这也是保罗等人愿意长期待在燕朝的原因。 穷国先进,富国落后,这是什么道理?最终,陆冠南也没把这个谜团揭开。 抛开燕朝和欧罗巴的对比不谈,单论造船一项,陆冠南无奈地发现,这玩意真的和资源禀赋密不可分。 金色世界号采用的是欧罗巴大陆常见的橡木建造而成,而橡树这种东西,燕朝居然没有。 相比燕朝广船使用的铁力木,橡木最大的优势,便是高度,一棵成年的橡木,最高可以长到七十米,而同样的成年铁力木,最高也仅有三十余米。 对于木制帆船来说,最为核心的部件便是龙骨,这东西是由一整棵树处理而来,基本无法拼接,为了这事,陆冠南还和汤盛海、汤岱父子吵了一架,当然啦,最终这对父子黯然认输,也因为这个原因,汤盛海返回广州之前,将儿子汤岱留了下来,并要求其加入归义堂,给华兴人打工,作为造船世家,哪有见宝山而不入的道理。 实际上,燕朝是有龙骨拼接技术的,不管是内河船只,还是海船,在没有合适木料的情况下,拼接也是无奈之举,只是由拼接龙骨制成的帆船,绝对无法在大洋中航行,最多只能沿海岸跑跑运输,其寿命也较整棵树木制成的龙骨短得多。 面对大洋中的飓风,拼接龙骨根本无法在巨力撕扯中长久维持,这样的道理,经过陆冠南一番分析,汤氏父子随即无言以对。 最后,汤盛海颇为不甘地表示,真要遇到大飓风,普通广船一样摆脱不了沉没的命运,燕朝人出海远洋,本来就是搏命之举。 一席话让大家俱都沉默下来,毕竟这样的问题,却很少在番舶发生。 差距由此产生。 当陆冠南询问起燕朝为何没有橡树这样的高大树木时,汤盛海一时无语,细思许久,才缓缓说出其中道理。 从保罗口中得知,欧罗巴大陆属于地大物博、人烟稀疏之所,而此时的大燕朝,可是上亿人的王朝,土地面积没人家大,聚集的人口却更多,别说七十米高的巨木了,就是铁力木,也得从云南深山中采伐,广东本土的铁力木,早已被前辈们砍伐殆尽,根本留不下来。 没有橡树这种上好的巨木,自然就无法发展出更先进的造船技术,对于这个结论,陆冠南总觉得不是滋味,当然,他也不认为这是燕朝造船技术落后的根本原因。 第42章 各自出行7 在陆冠南看来,除了木料的原因,木材变形技术才是关键,对于一艘木制帆船来说,除了龙骨,由船肋构成的整个船体形状,才是帆船远洋海外的制胜法宝。 从理论的角度来说,就是要将船只的重心、浮心、稳心、漂心、转心安排好,让其拥有更好的平衡性能,这样才能在大风大浪的冲击下正常航行,并且获得更快的航速、更灵活的姿态调整空间。 实际上,古人肯定没有这些专业术语,更无法掌握各种计算公式,只能凭经验慢慢摸索,而在摸索过程中,显然欧罗巴人走到了前面。 也就是说,像金色世界号那样的船只,更符合科学规律,而燕朝的帆船,人为臆想的成分更多,自然就无法应对远洋这种高风险环境的考验。 对于造船技术来说,能否将巨大的木料弯曲成船材应该有的形状,才是科学造船的基础,而在这方面,燕朝的技术积累几乎乏善可陈。 除了船只形状必须利于在海中平衡之外,还有一项指标,也是决定船只性能高低的关键所在,那就是木材连接技术。 相比传统的榫接技术,铁件的使用会让船只变的更加坚固耐用,而在这方面,番舶显然做的更好,金色世界号上使用的铁连接件,要远远超过燕朝广船,在一些关键连接处,陆冠南甚至看到了铆接技术的应用,由此一来,二者便已经不是同一级数的产品。 最后,陆冠南对广船和番舶作了一番定义,其中以广船为代表的燕朝帆船,均属于更为落后的平底船,而番舶则是较为先进的夹板船,或者叫尖底船,二者制作规程完全不同,其技术理念也有很大差别,从海上作战、行商的角度来看,面对番舶,燕朝帆船根本没有抗衡之力。 将两边船只的优劣性想清楚之后,陆冠南找王海洋等诸位船长商议多次,决定以金色世界号为蓝本,秉承先军后民的原则,建造华兴集团自己的风帆战舰,至于当下的运输工作,还是先由广船承担起来吧。 ...... 技术不是问题,到哪儿去找合适的木材,才是陆冠南此时最关心的事情。 关于铁力木,前水寨船匠、现造船厂归义民邱福老师傅,给陆冠南提供了一条线索,那就是在三十年前,他曾经跟着师傅们去过北方的保亭山区,发现那里有上好的铁力木,只是因为当时运输困难,加上成本高昂,才无奈放弃,首长们想要造船,就得想办法把那里的树木运出来。 在和高祥沟通时,人家说的很清楚,从云南运到广州的铁力木,一路走的都是江河,虽然路途遥远,但胜在水势稳定,不会出现木材丢失情况,而要把那里的铁力木运到榆林港,必定是要跨海的,其艰险程度,比之河运高出太多,基本无法实施,即便是强行运输,效率低就不说了,成本更是会高到让人绝望。 因此,陆冠南最终决定,派出一支小分队,前往保亭山区探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合适的船材,否则自己这个造船厂,只能成为笑话。 外出寻找船材,这可不是件小事,陆冠南这边的建议一经提出,梁继盛和刘建国立马带人赶往安由造船厂,商量起小分队的组建工作。 和梁继盛一同前来的,还有农业部的秦颂,他是林业专家,听说保亭山区有铁力木,整日忙着照顾那一百株橡胶树苗的秦颂顿时来了精神,表示这趟任务自己必须参与,搞林木的人嘛,不往深山里钻,还能去哪儿? 按照陆冠南的计划,海运部这边,舒树林、舒桐父子商量过后,决定由舒桐出马,负责整个计划的统筹实施,邱福自告奋勇,决定带着两个徒弟随同前往,汤岱有广船建造经验,这次也决定跟着去,同样是铁力木,哪些树更适合作船材,他的建议极为重要。 军事部这边,梁继盛决定让郝卫民带领五名华兴队员前往,务必做到万无一失,不管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船材,必须先确保人员安全。 在郝卫民的建议下,梁继盛又从基地集训队中抽调两个班的骨干士兵,全部配备钢刀、刺刀火绳枪,组成护卫力量,参加到此次长途探索中来。 刘建国对造船厂的建设十分关注,当下作出表示,涉及到造船厂的一应开支,他会将总协调的职责承担下来,确保船厂各项工作能快速展开。 除了人员准备之外,邱福又把前往保亭山区的路线描述一番。 从崖州这边前往保亭山区,一路多为山区,道路崎岖难行,有些地方甚至根本没路,除了消耗时间外,也不能兼顾未来木材运输路线的规划事宜。 走陆路就得翻山越岭,空手前往无非是艰险点,总是可以到达的,但要把深山巨木运出来,翻山越岭便成了荒唐之举。 要想顺利、便捷地进入保亭山区,最好的路线是从榆林港驾船出海,前往榆林港东部的藤桥地区,然后进入藤桥河,沿藤桥河行走两日,便可抵达保亭山区。 将来船材运输,也是沿水路顺流而下,除了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之外,其艰险程度倒是不大。 关于保亭山区,邱福直言那里属于黎人聚居区,各处黎村均依山岭而居,或耕或猎,小日子过的虽然单调,但也没有灾荒之忧,毕竟山区内溪流纵横,地力又佳,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要说麻烦的话,一是那里的黎人民风较为彪悍,算是半生半熟之黎,太复杂的道理,人家是不听的,二是当地亦有汉人豪强,占据不少良田,也是当地矛盾之源,三是保亭山区不属于崖州管辖,而是东边的万州陵水县属地,并在那里设有巡检司,行使管理职权,当下情况如何,邱福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当地民情不算复杂,但也绝不是良善之地,要想长久交往,没有一定的武力是万万不行的。 说到官府时,梁继盛问起陵水县对那里的管理力度如何? 邱福摇摇头,表示不知,但从距离上来看,陵水县离保亭山区比较远,设立巡检司的目的,更多是调解汉黎矛盾,但要说全面管理,估计谈不上,反正那里也贡献不了多少赋税。 对于这个问题,邱福只能猜测,梁继盛不好继续追问,反正苟崇善就在三亚村,找他问问,或许更为靠谱。 既然是黎人聚居区,梁继盛认为还是多用黎人前往更好,刘建国随即提醒梁继盛,符田岭已经返回,若是能劝其随行前往,效果肯定不错。 对于符田岭的能力,所有华兴人给出的都是“佩服”两个字。 第43章 各自出行8 刘建国盯在造船厂,继续商议小分队组建事宜,梁继盛则返回红沙村,去找符田岭征求意见。 梁继盛亲自出面相请,符田岭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即催促苟崇善,赶紧说说保亭山区的情况,也好作些参考。 按照苟崇善的说法,保亭山区属于汉人、半熟黎、生黎混居区域,其中黎人勇武,汉人狡诈,多年来一直纷争不断,搅得官府不得安宁。 当初设立巡检司,主要是为了就近调解双方矛盾,省得事事烦扰县城。 从最终效果来看,却是另外一番局面,巡检司与本地汉人豪强勾结一处,很快便将黎人赶入山中,仅剩少许不良土舍沟通两边,倒也收获一方安宁,只是其中代价,俱由黎人付出而已。 咱们去那里伐木,黎人阻拦的意愿应该不大,但那些汉人豪强,可不是好相与的,不剥上一层皮,哪会善罢甘休,此次出行,务必要做好打仗的准备。 听到如此情况,符田岭顿时愤愤不平起来,表示这趟过去,定能说服黎人归顺,若是汉人豪强阻挠,还请梁总不要吝惜兵力,该打掉的,最好一开始就打掉,省得将来给咱们找麻烦。 实际上,六罗山杨家的倒掉,给华兴人带来的威望加持是极为明显的,不仅是黎人,包括下层汉人,亦是额手相庆,争相加入归义堂,把华兴人当作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相比符田岭的激进,苟崇善认为滥杀并非好主意,但是择机占领保亭山区,却是必然之举,那里虽处山岭之中,不便通行,但各处谷地广大,搞出几个大型种植基地,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对将来崖东地区的粮食压力亦能有所帮助。 总之,在苟崇善看来,保亭山区属于三不管地带,绝对大有可为。 既然已经加入归义堂,苟崇善自然也想表现一番,当下便申请带人前往,却被梁继盛拦了下来,毕竟三亚治理千头万绪,此时还离不开他的鼎立协助。 苟崇善无法前往,便将一个叫高策的人推荐过来,他是高隆的本家大哥,跟随自己多年,对于地方治理颇有经验,之前和高隆一样,早早加入归义堂,在抗击海贼的战斗中表现上佳,属于绝对忠诚的归义民。 对于高策、高隆兄弟俩,梁继盛有些印象,高隆在保卫连作用极大,应该快当排长了,高策年龄大些,直接进入保卫处,现在是程向前的得力助手,如果把拿下保亭山区作为主要目标,高策确实比较合适。 把程向前叫来询问时,老程硬是磨蹭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答应将高策交出来。 听说要调自己外出,还是梁总亲自安排,高策立马答应下来,并且兴奋地向程向前请示,看能不能带几个手下一同前往。 高策的反应如同火上浇油,直接点燃了老程的怒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把高策弄得有些进退两难。 面对老程的怒火,高策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出声告饶,表示自己兴奋过头了,差点干出忘本的事情来。 对于此时的归义民来说,华兴人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只要卖力干活,未来前途定然无比光明。 在商量前往保亭的行动细节时,苟崇善透露出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位于藤桥河出海口的合口港,此时已被溃逃海贼扫荡一空,建在当地的水寨就剩下个空壳了,咱们此时前往,可以顺便把藤桥地区一并拿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发笑的便是王海洋,自己正发愁怎么把小分队弄到合口港呢,却不知那里已是空寨一座。 既然如此,先把那里占下来,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小分队前往保亭,合口港那边总要留个传信的人吧? ..... 郝卫民前往基地挑选兵源,原本商议的两个班,最终却变成了一个排。 按照郝卫民的想法,此次外出,不打上几仗,怕是很难将木材基地建起来。 为了挑选士兵的事,王兴和郝卫民还小小争论了一番,原因是他俩都看上了一个人,那就是前回风岭大营的队长田明。 作为孙惟彦手下的得力干将,田明带人返回大营之后,好不容易将各项事务整顿利落,谁知姜戎带着溃兵冲杀进来,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只能退出大营,带着手下逃兵辗转山岭之间,最终来到榆林港。 看到榆林港战后场景,听着青壮们兴高采烈地讲起当日歼灭海贼的盛况,田明决定放弃官军身份,带领手下加入保安团。 当时负责接收田明等人的就是郝卫民,给他们的待遇就是立即进入基地集训,只有集训合格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保安团。 在基地集训过程中,田明很快便脱颖而出,没几天便升任班长,如今已是副排长了,这还是因为集训时间太短,加上官军的身份,基地教官们不敢让他窜的太快。 李政去红沙村开会,王兴带着一连在基地驻扎,顺便扩充队伍。 田明和杨宽是老相识,此时在基地重逢,很快便亲近起来,听说一连扩编,当下便向杨宽表示,自己现在也是归义民了,老家琼州回不去,能去外边闯荡一番,也是好的,随即让杨宽把自己推荐上去,当时郝卫民还没领到任务,对于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自然不会干涉。 考校过田明的军事素养后,王兴大为满意,当下便让其跟着杨宽,先从副排长干起,将来完全可以独自带兵。 等得知自己要去保亭开拓后,郝卫民便找到王兴,让他把田明让出来,反正一连人才济济,也不缺田明一人。 见郝卫民找自己讨要田明,王兴哪能舍得,一顿推三阻四,就是不松口,毕竟这样的好苗子,可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 王兴不松口,郝卫民就有些急眼,干脆摆出老资格的架势,跟王兴论起了辈分,教育王兴要懂得尊老爱幼,别啥好东西都往自己兜里搂,老子要是因为你不放人,到保亭挂了,你以后就别在集团混了,军事部肯定不能要你这种货...... 听着郝卫民夹枪带棒地挤兑自己,王兴便知坏了,人家是梁总的兵,还和曹团长一起战斗过,如今摆起谱来,自己这资格还真不够看。 无奈之下,王兴举手告饶,表示您是老大,您说了算,我们一连的人,您老人家随便挑。 见王兴服软,郝卫民才转换口吻,说了一些兄弟、哥们的好话,并表示只要田明一人,绝不给开拓团添麻烦。 待二人从屋中走出,才发现李政在门口蹲着,一连一排一班的全体士兵在空地处挺身站立,班长宋庆鹏小步跑过来,向郝卫民立正敬礼,大声喊出,“一连一排一班班长宋庆鹏带领一班全体成员向郝教官报到。” 第44章 各自出行9 一出门便看到如此场景,郝卫民和王兴都吃了一惊,再看看蹲在墙角的李政,估计是把他俩吵吵的话语听了个全套,眼前这些作为,不知在搞什么古怪? 见李政嬉皮笑脸地站起来,郝卫民瞪了他一眼,问他搞什么鸡毛,要是舍不得田明,咱们还可以商量嘛。 李政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宋庆鹏,表示不仅是田明,一班全体战士,从这一刻开始,都是郝叔你的兵了。 没想到李政来真的,郝卫民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开拓团外出的风险更大,把一个班给自己送过来,这礼可太重了,正要拒绝之际,却见李政走过去,把王兴拉到一边,低声沟通起来。 待李政和王兴返回之后,郝卫民双手抱胸看着二人,要求给出解释,否则如此大礼,自己绝不接受。 李政笑了笑,直接告诉郝卫民,就凭你带的那些新兵蛋子,如果遇到实战,能保证队形不乱就算好的,根本打不了硬仗。 关于人员配置,李政认为田明是不错,但他来的时间不长,可以先从班长干起,反倒是自己推荐的宋庆鹏,才是保亭支队最为合适的排长人选。 相比基本素质,战场习惯和战术配合的培养才是重点,以一班为核心,假以时日,一定会带出更多的合格士兵。 对于外出执行任务,李政的观点是以老兵带新兵,才是妥当组合,直接带新兵出征,即便是加上你们六名队员,这险冒的还是有点大。 见李政考虑如此周全,郝卫民只能走过去,搂住二人肩膀,虽然说不出肉麻的话语,但感激的心情已经表露无遗。 留下郝卫民和宋庆鹏沟通,李政和王兴向基地走去。 直到此时,王兴才笑骂李政鸡贼。 李政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本来是准备进去搅和的,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相比郝卫民的急眼,咱俩的想法也有狭隘的地方。 王兴想想也是,真让郝卫民带着一群新兵外出,非出乱子不可,人家训自己的那些话,句句都在理上。 ...... 前往保亭的事情越搞越大,造船又是华兴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梁继盛思来想去,还是把几位常任委员召集回来,加上曹卫国、王海洋、陆冠南、郝卫民等人,准备细细讨论一番,务必拿出一个妥善的行动计划来。 会议仍然在梁继盛居住的小院中进行,符田岭、苟崇善应邀参加,孟庆祥从三亚村返回时,顺便带上了周雄,让他也跟着一起参谋参谋。 会议一开始,梁继盛先把保亭支队的管理层公布出来,让他们多听听大家的意见,为这次出行做好万全准备。 和各位常任委员沟通之后,管委会决定任命郝卫民为保亭支队队长,符田岭、舒桐为副队长,归口到军事部管理。 ...... “我先说说吧。”待梁继盛宣布完任命决定之后,陆冠南率先举手要求发言。 “大家都清楚,造船是咱们经营南海的基本要素,从这半年的调查研究来看,崖州附近属于人口密集区,根本没有合格的船材,这也是崖州海岸港口众多,却没有一家造船厂的原因,因此,我们只能把目标转移到北方深山之中,看看那里能不能找到合格的造船材料,而保亭山区,就是最有可能达成这一目标的地区。”陆冠南先将成立保亭支队的目的叙述一遍,接着又讲起此行要做的事情,以及简要过程。 “我想跟大家说的是,找到合格的船材固然不易,但那只是第一步,之后我们还要在山中建立伐木场,或派人前往,或雇佣当地人,砍伐树木,进行初步修正,干完这些工作之后,还要想办法将木料从山中运出来,才能保证榆林港的造船厂顺利开工。”陆冠南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从深山里把木材运出来,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办成的。 “按照这个计划,如果找到船材,咱们就必须在保亭山区建立长期基地,最好能把周边区域控制起来,否则让官府,或者当地豪强插手进来,所要付出的代价,那可就大了,既然事情极为复杂,那就请大家多出出主意,看看这事怎么干?才能大获成功。”陆冠南最后说出心中诉求,如果能把保亭山区彻底占领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陆冠南说完之后,王海洋紧跟着补充发言。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要在保亭建立基地,东边的合口港肯定要拿下来,同时沿藤桥河上溯,直到保亭山区,每隔一段路途,都要设立站点,这样才能顺利将木头从山中沿河运送出来。”王海洋代表海运部将木头运送过程简要描述一番,听的大家直皱眉头,造船造船,光一个原料运输,就如此大费周章,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王海洋发言之后,大家俱都陷入沉思。 来到新世界已经半年,住在茅草屋中,吃着简单的饭食,甚至女人、孩子、老人们还在船上下不来,难题倒是一个接一个,似乎永无尽头,这样的命运,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林志刚讲的拓荒者,此时才被大家渐渐理解。 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不会凭空而来。 见众人都在若有所思,苟崇善举起手,表示想要发言。 梁继盛笑着点点头,让苟崇善尽管说来。 华兴人来港半年,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拥有了像苟崇善、符田岭、周雄这些忠实伙伴。 参与保亭行动之后,苟崇善和高策这几天一直在找人问询,获得不少保亭方面的信息,此时通报出来,也方便首长们决策。 根据苟崇善的通报,除了藤桥河之外,还有一条叫做大河水的河流自保亭山区发源,向东流经陵水县,然后从东部的桐栖港入海。 考虑到保亭归陵水县管辖,巡检司应该设立在大河水附近,这样的话,支队沿藤桥河上行,应该不会马上和官府产生冲突,但要长久建立基地,最好能把周边区域一一搞定,否则就凭燕朝官府雁过拔毛的惯例,伐木运输的成本定会直线上升。 关于山区内的情况,苟崇善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反正多带点黎人,肯定效果不错,尤其是符田岭,人家现在可是黎人公推的代言人。 见苟崇善点自己的名,符田岭连忙作出表示,华兴首长干的都是大事,他这边定会竭尽全力,聚拢各处黎人,为这些大事贡献力量。 听苟崇善唠叨一番,再看看符田岭兴奋的表情,大家的心思才舒缓过来。 有了这帮伙伴,无论情势如何演变,前路如何艰难,都必须勇敢地挑起重担,一路向前,直到取得成功的那一天。 第45章 各自出行10 林志刚举手示意,提出工业部也会派人参加,一同前往保亭,除了船木之外,也得把溶剂石灰石找到,反正是顺带脚的事情,要干就一块干了,工业部这边还在等米下锅呢? 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工业部会配合海运部对榆林港到合口港一带的驿道、海岸进行考察,看能不能对那里进行开发,毕竟工业发展和污染相伴而生,榆林港这边搞搞机械加工,军工产业就算了,像化工一类的高污染产业,必须另行择址建设。 符思南代表农业部给大家鼓劲,等将来拿下保亭,农业部定会派人前往,开荒这种活虽然麻烦,却是利长远的民生大计,必须持之以恒地做下去。 孟庆祥的想法比较稳妥,要求保亭支队不必急于求成,第一阶段主要以寻找合格树木为主,无需立即和官府、豪强纠缠,若是目标达成,才有开始第二阶段的必要。 一旦进入第二阶段,保安团这边也要做好准备,光靠海运部和保亭支队的力量,恐怕很难实现占领目标。 至于工业部提出的规划,孟庆祥建议先缓一缓,咱们现在人手有限,还不到铺摊子的时候,先把崖东消化完成再说。 对于孟庆祥的要求,曹卫国立即答应下来,随着崖东地区的形势渐渐稳定下来,火绳枪的培训工作必须尽快开展起来,毕竟射击才是主业,拼刺刀仅是应急之举。 大家七言八语地提了不少建议,核心其实就一条,那就是尽力找到铁力木,或者其它造船木料,先让造船厂运转起来,至于其它事项,都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下的枝节问题,保亭支队只需因地制宜、随机应变即可。 听着大家发言,郝卫民除了连声表示感谢之外,心中更是慨叹不已,没想到一个进山伐木,会引出这么多事情来。 开会就是这样,大家从不同角度作出分析、提出建议,就能帮当事人拼出一副未来图景,在此基础上,保亭支队的行动计划才会完善起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最后,梁继盛要求大家务必鼓起干劲,不管前方面临多少困难,都必须坚定地走下去,咱们来到新世界,除了勇往直前,根本没有退路可选。 只有奋斗得来的好日子,才是最甜的那种。 梁继盛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大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哄堂大笑起来,身上压力骤然卸掉不少。 ...... 讨论完保亭支队的事情,郝卫民等人便起身离开,周雄跟着准备出门,被孟庆祥拦住,让他继续留下听会,另一边苟崇善欠了欠屁股,最终悄悄安坐下来。 待大家稍作休息之后,梁继盛示意王海洋提出新的议题。 随着形势发展,海运部已经具备扩张条件,加上大家纷纷走出榆林港,要是没有船队来往其间,那和断线的风筝有什么区别? 按照王海洋的计划,海运部内部将增加三个分支机构,一个是东线船队,主要负责海陵岛、广州一线的海运任务,第二个是西线船队,主要负责雷州、云屯岛一线的海运任务,第三个是测量船队,其要执行的任务比较特殊,那就是开展海面测量工作,探索新的航线,并完成东西各路海面的海图绘制工作。 靠燕朝人绘制的那些粗劣海图,根本无法完成各处重要节点的高效直航。 关于人事安排,王海洋推荐由长繁号船长章惠奇担任西线船队队长,长昌号船长成伟担任副队长,长荣号船长高勇担任东线船队队长,长盛号船长胡大江担任副队长,最重要,也是风险最大的测量船队,则由他亲自担任队长,赵海波担任副队长。 另外,还有一项议题,那就是正式成立安由造船厂,并由陆冠南兼任厂长,舒树林为副厂长。 对于这种枯燥的机构设置、人事安排,常任委员们事前都有所了解,会上就是走个过场,大家举手之后,由刘建国记录在案,这事就算确定下来,至于后续操作,便是各位负责人自己的事了。 会议很快结束,大家纷纷走出小院,孟庆祥带着周雄和苟崇善来到前边,梁继盛笑着询问两位老朋友,对华兴人开会有何感想? 两位燕朝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头一次参加华兴集团最高层级议事,没想到和村里吵架差不多,似乎人人都能做主。 虽然心中多有看法,两人却不准备说出来,涉及是首长们之间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能随意评价的。 见二人有些拘谨,梁继盛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只是随口问问,就当是会后聊天,没什么打紧的,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周雄见躲不过去,干脆直抒胸臆,表示和村里议事差不多,就是想做主的人太多了,有些没规矩,也不知事情办起来,会不会受到影响? 苟崇善想的比较深,认为大家都是在给保亭支队出主意,至于将来怎么干,我看郝首长心里挺有数的,未必会全盘采纳,只是这种议事方法,确实有些太随意了。 两人的说法虽然各异,表达的意思却是一样的,那就是议事的目的是为了执行,如果事前不能把计划定明白,事后出岔子的几率就会很大。 梁继盛点点头,对二人的说法表示认可,随即说起华兴人议事的逻辑,那就是确定的事情先干起来,不确定的事情边干边议,只有涉及方向性、战略性的事务,才会细细琢磨,在他们这边,效率大于规矩,所以才会出现人人都能做主,人人都不用负责任的局面,其中暗含的意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充分授权,至于保亭支队该怎么行事?未来会走到那一步?并非当下所能确定,因此,议事的过程重在提醒,而非命令。 对于梁继盛的解释,周雄、苟崇善只能先记在心中,还远远谈不上理解,倒是有一点让他俩分外感动,那就是他们提出的意见,华兴首长并未嗤之以鼻,不仅给出解释,言语间竟多有认可,这可是州城的官老爷们难以做到的。 孟庆祥接过话茬,要求周雄、苟崇善一定要多听、多看、多想,这样才能跟上管委会的思路和节奏,切不可因循守旧,拖慢了做事的效率,具体到自身工作方面,大胆行事要比周密筹谋更重要,跑得快比跑的稳更切合当下实际,要想干事情,就不能怕出错,而出错、再改正,才是提升能力、办成事情的前提。 大家在小院中随意聊着,虽然话题换来换去,但核心却只有一条,那就是摆正心思,盯紧目标,放手施为。 第46章 各自出行11 从小院出来,曹卫国拉住李政,一起往僻静处走去。 关于李政组建开拓团,出海开发云屯岛的壮举,曹卫国也是在前几日开会时才有所了解,当时想要出言阻止,无奈梁总根本不给他机会,只能坐看木已成舟。 之后曹卫国便返回水寨,处理各处纷乱,直到这次会议结束,才有机会抓住李政,问询开拓团组建事宜。 曹卫国关心,李政自然知无不言,表示出海船只的事情由周向辉负责,王兴、梁勇负责对一连作适当扩充,自己这几日,主要是和魏建雄、孟凡等人研究云屯岛地理风貌,经与数名去过云屯岛的海盗问询,才知岛中人口稀少,并无大规模开发迹象,基本处于蛮荒状态,因此,自己此去以探索为主,应该不会打仗,人员需求相对有限,无需保安团另作支援。 按照李政的设想,能不能进行煤矿开采,还得去现场看看才行,当下便劳师动众,多少有些浪费资源,至于之后打算,等把云屯岛周边情况了解清楚,再行制定详细计划不迟。 见李政思虑还算周全,曹卫国才放下心来,叮嘱他不必事事心急,只要能站稳脚跟,找到矿脉,其它的事情慢慢筹措即可,毕竟这里是古代社会,咱们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两个人又聊了些各自事务,才分手告别,相比李政在港内忙碌,曹卫国此时的主要精力还在三亚一带,除了组织日常训练之外,还得配合工作组赈济乡民、扫平各种大小内乱,哪一项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 和李政分手之后,曹卫国带着人往驿道方向走去,至于基地那边,还是让开拓团和保亭支队折腾去吧,自己可没本事插手。 还没出村,曹卫国便见何超、武彦杰两人迎面走过来。 何超告诉曹卫国,基地那边快成开拓团和保亭支队的天下了,你是不是过去看看。 曹卫国笑了笑,表示那两家风头正劲,自己可不敢过去凑热闹,同时劝告何超,你最好也别去掺乎,等他们走了之后,咱们再去收拾残局不迟。 何超见曹卫国也有怕事的时候,笑着说他鸡贼,曹卫国沉着脸,表示为了顾全大局,保安团此时必须忍耐,然后便笑了起来,让何超别瞎胡拱火,咱们的主力都在水寨呢,没必要争那三瓜两枣。 见曹卫国留着后手,何超稍稍宽心,口中却还是连声叹息,你在外边倒是风光,我这边好不容易攒了些家底,这下全便宜李政了,真是没处说理去。 一席话逗的曹卫国哈哈大笑,连忙宽慰何超,咱们家底厚着呢,等王兴走了,马上重新组建一连,人手我早就预备好了。 曹卫国提出重新组建一连的打算,旁边的武彦杰顿时眼冒亮光,问曹团长有没有人选,自己现在可闲着呢? 曹卫国见武彦杰主动请缨,忙问他孟总那边的想法。 武彦杰告诉曹卫国,梁总把出行护卫的职责交给了张军的保卫连,自己已经请示过孟总,正式回归保安团,刚才找何超报到,说的就是一连的事情,现在找他,为的也是这件事。 曹卫国见武彦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随即痛快答应下来,同时让他去基地看看,能收罗多少算多少,总好过被李政吃干喝尽强。 没想到曹卫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了出来,武彦杰顿时有些发窘,看看何超促狭的笑容,只得厚着脸皮表示,自己准备先跟团长到水寨选些精兵,然后再去基地,底气才能更足。 武彦杰话音刚落,曹卫国脸色骤变,让他立即前往基地看着,开拓团一日不走,你就别想从水寨选兵。 见曹卫国变脸,武彦杰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看向何超,何超则无奈地摇摇头,表示你这个一连长状态不对,还想从水寨带人进入基地?那和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武彦杰这下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跟在二人身后,再不敢随意胡言乱语。 三人才出村子,便见不远处郝卫民双手叉腰,显然已经静候多时。 等曹卫国硬着头皮走过去,郝卫民直截了当地表示,李政给了他一个班,你们保安团也得意思意思吧? 听说李政出手就是一个班,曹卫国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让武彦杰赶紧带人回水寨调兵,自己则拉着郝卫民,一起返回村中,然后直奔基地而去。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走上大路,何超只能无奈苦笑,摇摇头返回村中。 ...... 基地之中,李政见曹卫国居然和郝卫民双双前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才分手,这位怎么又追过来了。 曹卫国指着李政,说你小子越来越鬼了,居然富裕到给老郝增援,这不是把老子放在火上烤嘛,刚才在村里的时候,为啥不说? 李政嘿嘿笑起来,让曹老板别急,我也是让老郝逼的,没和你说,就是不想给你压力,至于你和老郝之间的事,千万别再扯上我了。 说着话,李政见王兴往这边走过来,连忙让王兴去屋里拿酒,曹老板亲自莅临视察,怎么也得摆上一桌。 ...... 夜色下,李政悄悄登上喜鹊号,沈玉萍扶着姚玉翠,已经在过道上等候多时。 舱室里,姚玉翠抓住李政大手,放到自己尖挺的肚子上,脸上满是骄傲。 “为了咱们的孩子,你可不许事事莽撞。”姚玉翠又开始唠叨起来。 “行,我保证,有事王兴先上,我现在是团长,肯定只能待在后方,你照顾好自己,别整天胡思乱想。”李政笑着胡扯,顺带给怀中女人调整姿势,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就算是骗我,你能不能有点诚意,连个谎话都编不圆。”姚玉翠嗔怪道。 见李政只是傻笑,姚玉翠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然后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再有两个月,孩子就出生了,你到时候能回来吗?”姚玉翠轻声问道。 “不知道,应该够呛,我尽量赶回来。”李政笑着回应。 “骗人,你现在怎么和老曹一副嘴脸,啥胡话都能说出口。”姚玉翠明显不信。 “师母刚才说了,让我不许气你。” “那你还胡说?” “不是胡说,是你喜欢听啥,我就说啥。” “那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还是你来吧,要不让师母起,师父也行,我认得字不多,别让人笑话。” “你是爹,当然得你起了。” “不好听怎么办?” “你敢?” “要不我说说,你要是不同意,咱们再改。” “行,你说,但是不许胡说八道,孩子能听见。” “能听见吗?” “当然能啦,他在动呢,你小心点。” “好像真的在动,是不是嫌我没文化,不想让我起名?” “又胡说,哪有孩子嫌弃爹的,你快想,我和孩子都等着呢。” 真要起名字,可把李政难住了,此时才发现,自己认识的字咋这么少,磨蹭许久,才想起一个字来。 “要不就叫李明吧?” “为啥?” “明天会更好嘛。” “这么简单?” “对呀,复杂的我也不会呀。” “行,先这么定着,要是师父、师母同意,咱就叫李明。” ...... 许久,李政轻轻将女人放到床上,帮她掖好被角,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才悄然离开舱室,下船返回基地。 第47章 各自出行12 春节之前,先是李政、周向辉、秦子亮带领四艘两百料双帆大船,四艘五十料单帆货船,共计三百余人离港而去,再过一天,王海洋亲自率领船队,护送郝卫民一行前往合口港,之后一天,曹廷义和王江率领的买粮船队悄然返回榆林港。 ...... 打嗥岭下,沿着大食堂两边,建起数排平房,大家总算是不用挤在帐篷里、蜷在窝棚里过日子了,有了一个像样的住宿之所。 像这种简单的连片单间式平房,已经逐渐在榆林港东西两岸铺陈开来,用郑万成的话来说,先想办法住下来,确保晚上能睡的舒服点,至于其它需求,等各方面条件好起来再说吧,毕竟这里是古代社会,灯红酒绿的现代生活,大家还是别想了。 有了房子,最高兴的还是少数娶了媳妇的机灵鬼,找刘建国作个登记,便能单独霸占一所房子,让动手慢的光棍们艳羡不已。 一通混乱之后,刘建国不得不让成家的华兴众集中居住,否则每天夜里听房的、捣乱的,都能把这些新婚夫妇折腾死,还好都是燕朝女人,若是把喜鹊号上的女将们放出来,每天光打架都调解不过来。 红沙村中,杜莉所在的协会办公小院,成了一众光棍们经常来往的地方,诉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什么时候能给自己找到媳妇?为了这事,张军不得不把刘玲从船上叫下来,让他带领几名保卫连的士兵,先把小院的安全护卫起来,省得大家瞎起哄,再把院墙推了。 涉及到大家的婚姻问题,管委会也不敢怠慢,接连召开数次会议,将华兴集团的婚姻政策确定下来,那就是每人只能娶一个媳妇,并在婚姻登记处注册备案,至于燕朝本地习俗,一律不作考虑,省得将来打麻烦。 新成立的婚姻登记处,就挂在妇女儿童保护协会下面,由杜莉一并负责起来。 为了这个简陋的婚姻政策,杜莉几乎化身泼妇,天天跟一帮男人吵的不可开交。 除了吵着跟她要媳妇的,居然还有找她离婚的,说是之前脑子一热,就把人家给办了,合作一段时间,发现不合适,现在出了这破政策,总不能一辈子和不喜欢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吧。 遇到这种破事,杜莉哪能按捺的住,直接破口大骂起来,搞的来人莫名其妙,在院内院外众人的哄笑声中,连忙落荒而逃。 发展事务部的孟庆祥、丁鹏,归义堂的夏浚洲都在三亚,杜莉找不到商量的人,只能让刘建国想办法,刘建国直接建议她回喜鹊号请援,有个老辈人坐镇,这帮家伙才不敢乱来。 最后,杜莉把刘桂芳、孔书哲、尤美娟夫妇请到小院,才让婚姻登记处的秩序恢复正常,尤其是刘桂芳,作为农业专家,一直无法到湳西农庄干活,心里本来就不爽,听说还有悔婚的,当下便拉着尤美娟上门,一顿说服教育之后,那位离婚先行者连连告饶,表示绝不会再给管委会添乱。 一通纷争之后,光棍们渐渐冷静下来,与其现在随意抓个不称心的女人,倒不如先等等看,随着集团势力不断膨胀,女人的质量定会水涨船高。 ...... 镇南桥下,孔杰刚把李树信送回州城,正在欣赏高大的古代城墙之际,便见陈丰带着一大群人乌泱泱地往这边走来,吓的浦二狗连忙护住孔杰,让人过去询问,马上就要过年了,这货搞什么古怪? 陈丰本来是要跟着苟崇善去往榆林港的,临到镇南桥,却被孔杰留了下来,让他帮忙办件大事。 具体来说,就是华兴那边光棍太多,现在战事已经结束,陈丰人头熟,能不能往各村跑一跑,如果有没嫁人的大姑娘,帮着说合一些,也算帮华兴人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问明情由之后,陈丰心中大喜,帮华兴老爷们找媳妇,那可是天大的事,在跟孔杰确认过是娶媳妇,而不是随便玩玩之后,陈丰一溜烟跑回州城,找陈继统问计。 陈继统听后哑然失笑,让陈丰务必重视起来,州城的富人就算了,城外乡下的穷苦人众多,有这样的好事,他们还不上赶着,随即给陈丰加派人手,撒到附近乡村,能说服一家算一家,至于银子方面,咱们先垫着,人家华兴人肯定不会赖账。 真到乡下跑起来,才发现人家胡家早已下手,胡守中的弟弟胡守信正带着人四处张罗呢,已经有所成效。 既然是一回事,陈丰便和胡守信商议一番,决定加大力度,打出跟着华兴人,全家变富户的旗号,大肆传扬开来,然后便发现,随着村民们热情高涨起来,反而是他俩带的银子不够用了。 本着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原则,醉红楼大掌柜胡守信灵机一动,干脆提出一女出嫁,全家沾光的策略,让有女儿的家庭干脆举家搬迁,反正去了榆林港,肯定要啥有啥,至于家里的财产,由胡、陈两家作保,卖给本村即可。 都是穷人,哪来的那么多财产,渴望致富的穷人们最先发动起来,将家中财产随意处置一番,便化身说客,跟着胡守信、陈丰等人吆喝起来,带动更多的人家将待嫁女儿贡献出来。 看到形势不错,胡守信按照孔杰给陈丰提的要求,发挥专业精神,本着适度把关的原则,将那些脑子不够数的、长得难看的女子筛选出来,打发回家,因此还生出些许纷争,但在二人的强力打压之下,俱都顺利解决。 即便是这样,仍旧在节前,聚拢起一支五百余人的浩大队伍。 ...... 红沙村中,程向前、程龙父子俩相对而坐,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大男人嘛,自然不能扭扭捏捏地表达不舍之情,除了让程龙万事小心之外,程向前还说了不少鼓劲的话,既然选择来到新世界,那就用心干一番事业,才对得起这桩盖世奇遇。 程龙倒是想得开,让他老子别太累了,如果遇到合适的,娶个媳妇也是好的,毕竟自己不在身边,有个照顾的人,自己才能安心,当然啦,最好找个年轻的,别为了面子,苦了自己。 程向前见儿子如此不着调,跟着便是一顿训斥,让他赶紧滚,你自己还没谱呢,倒管起老子的事了。 见程龙笑着跑出院子,程向前呆立原地,半天才缓过神来,也不知这小子跑出去,多会儿才能再次返回榆林港。 出门时,程龙见张军站在门外,正伸开臂膀,等着和他拥抱呢,连忙笑着迎上去,表示我老子可就交给你了,你小子别太废物。 张军哈哈大笑,双手用力抓住程龙肩膀,让他安心出去浪荡,等再回来时,肯定能见到小妈。 话音刚落,便见程向前站在门前,大眼珠子使劲瞪着张军。 ...... 两天之后,程向前亲自将儿子送上船,跟着曹廷义、王江的买粮船队,再次出行,前往雷州而去。 返回的路上,刘建国提议春节将至,咱们是不是好好庆祝一番,梁继盛看向程向前,问他有没有压力,程向前乐呵呵地表示,不管压力多大,这可是咱们来到新世界的第一个春节,怎么着也得大办一场。 第48章 工厂难题 榆林港东岸,靠近榆林水口不远处,六道岭骤然回收,形成一片宽广陆地,与南部的安由陆地隔岭相望,岭下草木早被清除一空,变成连接两地的大路。 这片叫作罗村的陆地,之前仅有数户黎人居住,开垦的田地十分有限,主要靠给军屯种地讨生活,待华兴人占据湳西农庄之后,罗村村民俱都前往农庄,将这里空置出来。 此时,沿着六道岭下,整个陆地已被清理平整完毕,展飞正指挥着大批工人,准备将这里建成一处大型工厂。 对于工业部来说,来到新世界,面临的最大难题,便是工厂选址,其中最难的一点,便是带来的一套小型合成氨设备和一套小型炼焦设备如何安放的问题。 像合成氨、炼焦这样的设备,哪怕是小型的,对于当下的华兴人,那也都是大块头,如果不尽快卸船上岸,等油料用尽或者干脆失效,很难凭人力搬运上岸。 其它人都在忙着抗击海贼,展飞、章惠奇等人,则将主要精力放在设备搬运上来。 从工业布局来看,不管是合成氨工厂,还是炼焦工厂,都算是重污染产业,光是煤场一项,就能把整个榆林港美景破坏殆尽,更别提将来的烟气横行的场景了,想想都让人绝望。 这样的工厂如果放在榆林港,华兴集团总部就得搬家,毕竟大家都是现代人,哪能忍受如此恶劣的居住环境。 华兴集团刚刚成立,工厂建设的问题便被提了出来,用林志刚的话来说,新世界还处在古代社会,再过一年多,六艘大小船只就得趴窝,加上货车、挖掘机、起重机等机械设备齐齐停摆,咱们再想把氨厂、焦化厂弄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有任何选择,只能、立即在榆林港附近选址建厂,至于孟庆祥之前做的那个规划,必须进行大幅调整,尤其是集团总部,肯定不能放在榆林港,最好另行选址建设。 最终,工业部选中罗村地块,一是地方足够大,二是离榆林水很近,方便日后引水,用来建厂正合适。 完成选址之后,展飞便带人开始清理周边土地,足足用了数月,才将这处陆地平整出来,甚至在西岸打仗的时候,东岸的工程仍旧如常进行,丝毫不受影响。 相比选址来说,设备卸货也是个大难题。 从榆林港水情来看,喜鹊号、长繁号、长荣号三艘大船,由于吃水太深,很难在南部、西部找到合适的靠岸点。 无奈之下,陆冠南和章惠奇选择在水情更好的榆林港东岸附近寻找合适的水道,最终在安由陆地南侧靠近港湾内口处,找到数条水道,可供大船靠泊,经过数次试探之后,最终将长繁号、长荣号成功靠泊岸边。 由于喜鹊号前的浮桥已经搭建完毕,从浮桥进入南岸、西岸更为便捷,加上海贼来犯,喜鹊号靠泊东岸的行动才临时中止,随后,章惠奇等人回到东岸,开始研究设备转运问题。 对于氨厂、焦化厂所需的大部件设备,如果直接卸到岸上,不管是靠那几台普通货车,还是用人力抬拉拖拽,难度都很大,一旦路上不小心,再把设备滑到海里去,那可就鸡飞蛋打,一切归零了。 在和王海洋等几位船长商议之后,章惠奇决定采用水面转运模式,先将这些大部件卸到长昌号、长盛号上,然后利用其吃水浅的优势,将这些设备直接运往罗村海岸,再行卸载。 这样一来,卸货的问题得以妥善解决,但是两船之间的设备吊运、摆放、绑扎的难度仍然很大,极其考验船员们的技术水平,必须万分小心,才能达成目标。 方案一经提出,海运部上下压力骤增,几乎是全员上阵,想了不少点子,才让整个方案得以顺利执行。 转运方案确定之后,造船厂的筹建工作暂时停工,所有燕朝人均被郑万成带至罗村工地,将安由地块空置出来。 随后,林志刚带领工业部、基建部人员进驻现场,同时将安由通往罗村的道路封锁起来,开始清理码头场地。 按照林志刚和王海洋的想法,凡是涉及到华兴物资的装卸工作,绝不能让燕朝人插手,除了涉及核心机密之外,也怕这帮燕朝人没见过世面,妄生歹意。 在将货舱内的小件物资卸到岸上之后,大部件设备的吊运随即展开,虽然中间波折不断,但还是靠着大家群策群力,有惊无险地向前推进着,最终赶在大战之前,将各种大型设备转运到罗村海岸。 ...... 随着设备卸载上岸,林志刚返回黄泥岭工地,展飞和邵宏铭则留了下来,组织人员,加紧开始设备安装工作。 当前来考察的梁继盛、刘建国等人问起设备何时能启动运行时,展飞尴尬地苦笑着,让化工专家邵宏铭给大家解释一番。 按照邵宏铭的说法,工业部现在的主要任务,仅是把各种大件设备,按照设计图纸要求安装起来,至于未来运转的问题,焦化厂还有些谱,氨厂则是遥遥无期。 说到具体原因,邵宏铭表示为了有效利用船舱空间,除了一些必要、难弄的设备,像煤气炉用的耐火砖,焦化炉用的硅砖等常用物资,均不在货物清单之中,包括氨厂运行所需的各种催化剂也仅是少量携带,若想让工厂启动运行,需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这边邵宏铭不厌其烦地作着解释,另一边考察组一行却听的满头雾水,足足用了半天时间,才搞明白其中道理,用刘建国的话来说,那就是数月辛劳,也只是个起步,距离工厂开工,还差的很远。 展飞笑着告诉刘建国,咱们来到的可是古代世界,如果没有这些设备打底,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制造出合成氨来,而没有合成氨,就没有真正的现代工业、现代农业,乃至于现代社会。 展飞的说辞虽然极端,但也凸显出合成氨的重要性,梁继盛、刘建国都不是工业小白,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遥遥无期虽然令人沮丧,但也比毫无希望强的多。 绕着工地转了一圈,梁继盛鼓励大家再接再厉,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都要全力以赴地干下去,咱们都不是神仙,也没有点石成金的仙术,只有尊重科学规律,持续不懈的奋发努力,才能走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最后,梁继盛大声作出保证,为了华兴事业的兴旺发达,管委会永远是大家干事创业的坚强后盾。 面对凌乱的工地,梁继盛告诉展飞和邵宏铭,他看到的不仅仅是那些竖立横卧的设备,而是未来进步的希望,而希望,才是支持咱们奋勇向前的力量源泉。 第49章 婚姻大事1 三亚村中,孟庆祥刚刚从榆林港返回,便见孔杰率领一支队伍,携带大批物资,浩浩荡荡开进三亚村,带动整个村子轰动起来,纷纷前往围观。 现在的三亚村,大部分房屋都成了工作人员的宿舍,反正吃喝都由华兴供应,村民们乐得将房屋贡献出来,自己或外出打工,或在家中做些辅助工作,既能混个温饱,还能挣些银钱,哪会和华兴老爷们斤斤计较。 随着收地、分地工作渐渐展开,崖东各处的代表们要么回乡动员,要么前来问计,奔走之间,将三亚村弄的异常热闹,俨然已有市镇模样。 孔杰带人进村,人群中居然还有大批少女,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景,想不引起围观都不可能。 面对如此情景,孟庆祥只能让队伍停下来,拉着孔杰进入宅院,问他玩什么古怪,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孔杰可不敢在孟庆祥面前拿把,连忙说出心意,表示自己也是好心,除了联络州城之外,顺便给兄弟们准备点新年礼物。 咱们现在缺啥?不就是缺媳妇嘛,我这也是急兄弟们所急,想兄弟们所想,本着解决一个算一个的态度,给大家弄来三百愿意结亲的崖州美女。 听完孔杰一番卖弄,孟庆祥和夏浚洲忍不住大笑起来,要说贴心,还得是人家孔杰,这事算是办到大家心坎里去了。 等把陈丰、胡守信叫进来细细一问,孟庆祥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相比一般婚嫁,这帮人的诉求简直高的离谱。 问题就出在陈丰、胡守信打出的那两句口号上,什么叫跟着华兴人,全家变富户,什么叫一女出嫁,全家沾光,如果大家都这么干,很快便会把管委会辛苦积累的声望消耗殆尽。 华兴人是缺媳妇,但也不能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一套。 ..... 事已至此,孟庆祥只能先安顿大家先住下来,然后再商量对策。 对于孟、夏二人的担忧,孔杰表示赞同,但从事情的操作上来看,好像也没啥问题,为了办成事,随便吹吹牛,完全可以理解,而作为本地土着的陈丰、胡守信,自身也是这么想的,人家闺女都嫁给你了,跟着沾点光,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对于此时的崖州民众来说,华兴人骤然崛起,已经成为本地最大的势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丰、胡守信的游说工作才能立竿见影。 既然要立足长远,那就不能任意行事。 再次把陈丰、胡守信叫入宅中,孟庆祥开始细细问起各人情况,凡事解决到前边,总好过日后暴雷。 从入村人群来看,主要分三类情况,一是拿银子买回来的,大概有数十名女子,二是全家前来的,也有数十名的样子,剩下的百余名女子,则是由家中男子带领,先过来看看情况,若是陈、胡二人所说属实,再通知家人前来。 总体上来看,这些人在各自村中,都属于朝不保夕的穷人,攀高枝的心理极重,即便是不嫁给华兴人,将来最好的出路,也仅是卖身给富户而已,正常情况下,穷人嫁穷人,劳作一生,才是主要途径。 了解清楚情况后,孟庆祥随即作出安排,对于第一种情况,夏浚洲这边把银子付给陈、胡二人即可,相关的劳务费尽量多给,绝不能让人家白忙活一场。 对于后两种情况,孟庆祥建议孔杰辛苦一下,一一向那些人说明情况,能用银子解决最好,如果不行,给些盘缠打发回去,也好过将来惹事生非。 在原则把握方面,孟庆祥让孔杰等三人给大家说清楚,华兴人这边是正常婚娶,将来也会正常来往,但要想借风而上,趁机捞油水、仗势欺人,那是痴心妄想,到时候处罚下来,可不会看你闺女面子,至于由此发家致富,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自家有本事,华兴人自然会给你机会,如果你自己没本事,还想躺在华兴人身上吸血,搞什么全家沾光的把戏,那还是老老实实返回,别在这里找不自在。 总之一句话,谁想仗着华兴人的势力图谋不轨,等来的必然是鸡飞蛋打。 孟庆祥说完意见,夏浚洲又补充起来,表示除了大原则不能改动之外,咱们现在人手紧缺,如果这些人愿意投靠,不管是务工,还是分地,都能给予照顾,只要把他们那些不靠谱的念想打消,其它的事情都好办。 听着华兴首长们一通说辞,陈、胡二人多少有些蒙圈,不就是娶个媳妇嘛,哪用如此麻烦,难不成稍稍照顾一下,也会成为罪过? 当下不敢发问,等三人出门,胡守信忍不住开口向孔杰问询,你们华兴人是不是管的极严?以后对我们是不是也是一样待遇? 孔杰苦笑起来,让他们不必担心,只要别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其实也没那么严格,若是还像在州城那样,不把百姓当人,那就别在华兴这边混了,迟早生出事非,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华兴集团来崖定居,对百姓看的极重,规矩肯定比燕朝要严的多,否则也没必要因为娶亲这件小事,搞出这么多名堂来。 孔杰这边细细解说一番,陈、胡二人才略略放心,互相告诫着千万别乱来,一不留神上了村外的高台,那可就万事皆休了。 ...... 这边刚让孔杰等人外出说项,便有在村代表登门拜访。 代表们的想法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给华兴男子保媒说亲,早知华兴人要求不高,哪能轮到外边那帮穷鬼,谁家村里还没个把待嫁的闺女。 说白了,大家以前一直把华兴人当老爷看,寻常人家的女人,哪能高攀的上,而周边富户,个个都是打压的对象,代表们也不会随意帮着说项,一来二去,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漏了,如今见孔杰领着一帮穷鬼女人进村,这才恍然大悟,本来是崖东人的福利,却偏偏让崖西人占了头筹。 见大家如此热情,孟、夏二人只能无语苦笑,随即表示工作组乐见其成,只是其中规矩,也得提前和代表们讲清楚,别想着攀上高枝,便能飞黄腾达,那咱们四下张罗,到底图了个啥?若是大家日后都变成新地主、新豪强,人家现在的地主作何感想,华兴人要的是人人和谐,而不是替少数人当打手,欺负大多数勤劳百姓。 孟庆祥说完规矩,夏浚洲又不厌其烦地叮嘱半天,代表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一个劲地奉承华兴人为民之心难得,但从表情上看去,显然听进去的仅占少数,大部分人的想法,和陈、胡等人并无二致。 无奈之下,孟庆祥只得黑起脸,把相关注意事项再次言说一遍,这才放大家返回,至于效果嘛,还是慢慢来吧,都是一帮俗人,哪能时时把圣人之言放在心上。 第50章 婚姻大事2 孔杰可没本事给五百多人开会,让他面对面一家一家谈,又没有那个耐心,思来想去,还是找了处院子,让陈丰在外边看着,胡守信出去叫人,女人们就算了,先把男人们以五十人为一组,分批带入院中,这样才不会乱套。 院子里,几名看热闹的华兴众围着孔杰聊天,各种奉承之语先后说出,都快把孔杰夸成一朵花了,其中意图十分明确,那就是不管孟总怎么想,一定得把这些女子留下来,燕朝这里实在无趣的很,连个正经的夜生活都没有,更别提那些不正经的了。 见这帮恶狼如此殷勤,孔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孟总的话,让大家千万别乱来,至于将来如何分配,还是等管委会商量出章程再说,至于自己这边,只负责把人带回来,安置妥当,便算完成任务。 即便是这样,大家仍旧对孔杰此举赞不绝口,并且一再叮嘱孔大兄弟,一会开会时,注意点言辞,别把人家吓跑了。 为了给孔杰打气,几位工作队员决定留下来,一方面为孔杰站台,一方面也能刚忙做些说服工作,让前来结亲的百姓不至于恐慌。 面对大家的热情参与,孔杰自然是从善如流,有这帮人给自己背书,将来出现波折,也能少落些埋怨。 不久,胡守信带着第一批百姓进入院中,陈丰随后赶来,在孔杰耳边耳语几句,说起门外的变化,除了一些村民围观之外,还有部分工作队员滞留不去,正在和驻留百姓搭讪说笑,其中意图不言自明。 对于外边的变化,孔杰有些始料未及,连忙带着众人出门察看,才发现已经有人准备先下手为强,自行勾兑起来。 不等孔杰发话,院中的队员不干了,纷纷过去拉人,直接将院外的工作队员拉进院中,给出的理由绝对冠冕堂皇,那就是都听管委会的,别私自在外边瞎整。 刚把外边的事情处理好,一群代表又闯入院中,说是他们已经请示过孟总、夏总,一起过来听听政策,以便做好未来说亲工作。 无奈之下,孔杰只好让一位年长兄弟带着陈丰到外边维持秩序,顺便把大门看守起来,这才带着胡守信,给院中百姓讲起华兴政策。 孔杰的讲话言简意赅,一上来便把那些“跟着华兴人,全家变富户”,“一女出嫁,全家沾光”的说辞否定掉,然后谈了些各人靠各人的观点,嫁闺女是好事,想要背靠大树吃劳保,那是绝对不行的,如果还想仗势欺人,坑蒙拐骗,肯定是作死之局,华兴集团不会因为你闺女的原因,就对你们网开一面,总之,要想富,还得靠自己,靠卖闺女是绝对不行的。 说完各种警示之语后,孔杰话锋一转,谈到华兴这边的机会,不管是务工,还是分地,考虑到你们这些人已经和华兴结亲,属于完全信得过的人群,只要加入归义堂,就会给予优待。 具体到优待条件上,并非和崖东人抢饭吃,而是在参与华兴农庄建设、各处务工方面提供一定的方便,另外,如果有想参与分地的百姓,也会统一安排,不会让崖东各村为难。 关于院中代表的诉求,孔杰一并表示感谢,只要是愿意干活,有吃苦耐劳精神的人员,华兴一律欢迎,但是,想要靠着嫁闺女,谋求额外利益的心思,还是趁早打消掉,华兴人讲的是人人公平,绝不干损人利己的恶事。 最后,孔杰又强调一点,那就是嫁闺女,给彩礼是华兴人入乡随俗的重大举措,保证人人有份,但是,大家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到时候一拍两散,自家闺女自家领走,后果各人自负。 讲完华兴意图,院中百姓多少有些发懵,代表们则率先反应过来,纷纷举手提问,反倒替孔杰将此前政策澄清开来,不少代表主动走入人群,给百姓们讲起华兴作为,让他们安心嫁女,像这样的好事,可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等到后边,各位工作队员亲自下场,做起政策“解释”工作来,搞的孔杰哭笑不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刚才那番言论算是白讲了。 无奈之下,孔杰只能亲自过去,将各位热心人士规劝回来,然后才问起院中百姓,可有疑问需要自己解答。 一位老者率先走出人群,话语中明显多了些许气愤,让孔杰有些不明所以。 按照这位老者的说法,华兴老爷们肯定是多虑了,他们这些穷棒子,被人欺负的事可以说上一天一夜,但却说不出一件欺负别人的事,凭啥给他们扣上一顶仗势欺人的帽子,这些事以前没干过,以后也不会干,用一句俗语来说,那就是人穷是天命,但缺什么,也不能缺德。 对于老人的义愤之语,周围百姓纷纷表示赞同,他们带闺女过来嫁人,图的是日后不受欺负,而不是想着欺负别人,至于沾光一事,可不是啥活不干,干吃女婿一家,穷苦人家里,从来就养不出这种懒汉。 待众人情绪平静下来,老者继续发言,询问务工、分地之事是否属实? 在得到孔杰肯定回答之后,老者居然双膝跪地,表示华兴老爷天性仁德,他们再不敢要彩礼,自家闺女能伺候华兴老爷,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至于他们这些家属,只要有份活干,有份饱饭吃,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还敢奢求其它。 会议能开出如此效果,让一众华兴人大感意外,合着咱们忧虑半天,在人家百姓眼中,反而成了不信任人家品格的证据,从大家的诉求来看,显然没指望立即过上财主那样的生活,能混上一口饱饭,才是穷人们最大的理想。 大声问过所有人意见之后,孔杰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一边让胡守信安排换人,一边与队员们交流看法,孟总的担忧虽然有理,但那也是将来的事情,放在当下,这帮人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富有,自然也就谈不上为了富而不择手段,至于仗势之说,也是同样道理。 从长远发展来看,大家认为现在打好预防针,也是必要之举,至少能让这些人有所敬畏,一旦日子好过了,事非也就随之而来,人性如此,谁也不能免俗。 除了教育百姓之外,华兴内部的警示工作也要进一步加强,随着和燕朝百姓的来往越来越紧密,咱们华兴人也不是圣人,一旦发现自己真的成了老爷,各种烂事便会发生,到时候如何处理,想想都让人头疼。 未来的事,还是让管委会去琢磨吧,大家此时关注的焦点,还是尽快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 第51章 婚姻大事3 第一拨百姓的游说工作顺利完成,后边几拨的工作便好做了,百姓们口口相传,效果可要比孔杰一人演讲要强的多,及到最后,几乎不等孔杰发言,百姓们便纷纷上前表态,只要能把闺女嫁出去,他们立马加入归义堂,至于日后安排,俱听华兴调遣,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孔杰这边的劝说工作告一段落,再回头时,才发现身后队友寥寥无几,大部分人看的分明,早早去和代表们勾兑起来,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没必要在孔杰这里干耗了。 相比之前的热火朝天,此时的孔杰只能无奈苦笑,和几位留守队友嬉笑起来,才知道这几位均是已婚人士,等在这里,是因为接到夏浚洲传话,让他们务必协助孔杰控制住局面,别把三亚村的秩序给搞乱了。 刚刚消停一会儿,便见夏浚洲匆匆赶来,说是来人太多,男人们只能在街上搭铺休息,工作组只给待嫁女子空出两处院子,让孔杰赶紧带人前去安置。 按照孟庆祥的建议,所有家属均由工作组接收,统一安排工作,明日一早,孔杰带领所有待嫁女子前往榆林港,到时会受到广大华兴众的热烈欢迎。 关于孔杰带领三百少女来到三亚村的消息,此时已经传回榆林港,夏浚洲让孔杰做好准备,你现在可是全体华兴光棍的偶像,到时要稍稍矜持一些,别再惹出新的事非。 听到夏浚洲嘱咐,孔杰连声称谢,表示自己一回总部,肯定第一时间交人,这样的偶像还是不当为好。 相比其它人,孔杰可是全家穿越,老爸、老妈那边还好交代,姐姐孔娜最多取笑自己两句,最麻烦的是女朋友舒雅,估计得细细抚慰一番,才能顺利过关。 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没想到情商如此之高的孔杰,也有过不去的门槛。 最终,胡守信留下协助工作组处理后续事宜,然后便可跟着明日到村的大哥胡守中返回州城,陈丰则继续跟随孔杰前往榆林港。 ...... 红沙村中,孔杰最终还是没控制好自己,一路被大家从多民岭山口迎回来,心情好的不得了,各种豪言壮语脱口而出,听说管委会正在紧急开会,女子们又被归义堂的周雄接手过去,自己闲来无事,便和身边众人找了处院子,开始演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 众人正闹腾着,便见老妈尤美娟和女友舒雅站在院子门口,顿时呆愣当场。 两位女人一出场,众多光棍们立即一哄而散,将满脸尴尬的孔杰晾在院子里,准备接受家人质询。 尤美娟笑望着儿子,问他哪来的这么多花花肠子,是不是还准备给自己也找一个,舒雅更是搀着准婆婆胳膊,表示自己绝不做小。 被二女挤兑半天,孔杰愣是没敢叫苦,对于舒雅不想做小的请求,更是举手发誓,表示自己再混蛋,也是个现代人,哪能干出那等混账事来,看看那些瘦小的燕朝女子,还是咱家媳妇最顺眼。 一阵吹捧之后,二女才展颜欢笑,左右拉着孔杰,开始嘘寒问暖,搞的孔杰心绪不宁,直到有人叫他去参会,才狼狈地落荒而逃。 ...... 管委会开会的议题只有一项,那就是如何分配这三百少女,再过两天就是除夕,这事一旦出了差池,恐怕春节也很难过好。 大家商议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抛开规则谈“运气”,采用抓阄这种古老而又简单的分配方式,只是接下来如何执行,却成了个大难题。 穿越半年,华兴人纷纷离港在外,分布于崖东各处,如今又是处处离不开人的局面,总不能抬着个箱子四处转悠吧。 对于港外人员如何参与的问题,孔杰讲起代表们踊跃说亲的场景,让大家颇感意外,合着外出还有这等福利,那咱们还瞎操什么心,给他们开绿灯不就完了嘛。 最后,还是梁继盛一锤定音,此次分配主要以在港单身为主,崖东以及外出人员,由各自负责人自行酌情解决,同时,为了保证公信力,管委会委员不参加此次分配。 说白了,就是在家的参与分配,不在家的给政策,至于怎么用,反正孟庆祥和夏浚洲都在三亚村,由他们自行折腾去,只要做好登记即可。 关于抓阄问题,于小龙手上有最新的可编程手持终端,抓阄软件也是现成了,改改参数就能用,唯一麻烦的,就是需要于小龙带着人,跑一趟东西两岸,凡是排序靠前的,直接来村中登记领人,争取让大家过个温馨舒适的春节。 关于三百少女如何分配的问题,依旧采用抓阄方式,由杜莉等人给这些女子一一编号,大家来村之后,抓到几号就领几号走,如果没看对眼,算作放弃,只能等下次再说,空出来的名额,由后续人员递补进行,直到全部分配完毕。 定好规矩之后,刘建国提议给大家办场集体婚礼,时间可以定在大年初一,意义绝对非同凡响。 管委会之前就准备利用春节热闹热闹,俗的雅的主题想了不少,但把现代、古代一结合,发现怎么弄都不对味。 大家现在都有些人格分裂,连说话都华兴、燕朝来回混搭,有时候突然说出一个名词,再看看眼前场景,突然便沉默不语,有时面对燕朝人殷勤讨好的姿态,又流露出当“老爷”的志得意满,也不知当个现代屌丝好呢,还是当个古代老爷好? 拓荒者的苦闷和肉食者的舒爽同时出现,让每一个华兴人都感觉如在梦境。 想破脑子不如赶上啥算啥,集体婚礼就是这么个项目,参与度广,又足够热闹,现代华兴人和古代燕朝人结合到一处,还是实景演出,那种玄幻感,想想都觉得够劲。 提议通过之后,现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 听说要办集体婚礼,第一个崩溃的便是基建部的鲁建昌,他和郑万成一个负责港西,一个负责港东,本来就忙的不亦乐乎,先不提房子够不够用的问题,光是这个集体婚礼,就能让人发疯。 打电话向郑万成问计,郑万成也是一脸懵逼,表示自己马上带人赶到,你自己能干啥先干起来,绝不能给兄弟们拖后腿。 第二个崩溃的是杜莉,抓阄的事办公室可以帮忙,问题是新娘的新衣服怎么办,总不能让大家破衣烂衫地出现在婚礼现场吧,即便是让姐妹们贡献一些,怕是尺码也对不上。 见杜莉到处问衣服的事情,孔杰表示自己从崖州采购了一批蓝布,想的也是这个用途,问题是只剩两天,裁剪制衣的时间是不是有些紧张。 第52章 婚姻大事4 有五百多劳力可用,孔杰可不会让他们空手前来,直接让陈丰和胡守信回城扫货,凡是过年能用的东西,见到啥就买啥,钱不够先赊账,反正主顾是华兴人,肯定不会赖账,但要是趁机涨价吃大户,小心家里失火。 在崖州人眼里,付家那把大火,必定是华兴人为了斩草除根,暗中煽动贫户所为。 采购物资之中,最大宗的便是布匹一项,快过年了,总得弄身新衣服吧,再看看那些待嫁少女,孔杰觉得自己这事办的极为靠谱。 另外,胡守信还自作主张搞了一批炮仗,说是这东西最为热闹,华兴老爷们必定喜欢,结果也是如此,见到实物之后,孔杰直夸胡兄弟贴心。 有了布料,事情就变的简单起来,之前工业部在喜鹊号上装配了十余台缝纫机,主要是给男人们做些缝缝补补的工作,能接到一批大活,女人们个个兴奋不已,不就是三百套衣服嘛,复杂的来不及,弄些简单的服饰,还不是手到擒来? 具体来说,就是下衣一律选择裤装,无非是留够裤长,到时候随意折一下裤脚,便能满足不同个头的需求,至于上衣嘛,干脆弄成短袖套头衫,连扣子都不用钉,十几台缝纫机一开,加上两天班,肯定能赶上婚礼。 衣服的问题顺利解决,让杜莉长吁口气,干脆把登记处的女人们全赶回去加班,然后又让刘建国调派人手,最好是已婚人士,协助自己做好选人工作。 ...... 会议之后,鲁建昌返回工地干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光棍们腾宿舍,说白了,就是运气好的有房有媳妇,运气不好的,只能继续睡帐篷,实在不行,那就自己想办法,反正基建部只负责撵人,剩下的事,可以去管委会申诉。 不仅是打嗥岭下,安由、罗村,湳西农庄、黄泥岭等地,原本的集体宿舍也开始腾退,基建部告诉大家,务必忍耐一段时间,到时候房子会有的,媳妇也会有的。 待郑万成带人返回之后,大家齐齐走上工地,就在大食堂附近找了一处空地,开始布置起婚礼现场。 得知华兴老爷要娶亲,反而是归义民工人们最为卖力,各位华兴光棍则是心思恍惚,只盼着于小龙赶紧过来,伸伸手指头,看看自己到底是住房子,还是睡帐篷? ...... 一早刚过,于小龙便出现在打嗥岭下的工地,加上两名监督员,三人各骑一辆自行车,跑起来既快速又方便,为的就是早一点让大家知道结果。 鲁建昌带着人准备婚礼现场,郑万成亲自陪着于小龙一行四处奔走,除了以示重视之外,也能帮着维持一下秩序,省得大家激动起来,把于小龙等人围了,毕竟赌运气这种事,并非人人信服。 走过打嗥岭工地,临川港的队员们已经在基地聚集,排着队,按照于小龙的指示触动键盘按钮,序号在三百之内的人,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奔向红沙村,排在后面的,则是懊恼地挥挥手,一边说着粗话,一边要求幸运者请客,不能白让大家睡帐篷。 从基地码头登船,海运部的队员们一边抓阄,一边将于小龙等三人送到安由,之后三人再从安由到达罗村,再继续赶到黄泥岭下,及至傍晚,才和湳西农庄的幸运儿们一起返回红沙村,热热闹闹地赶往登记处,从一个木箱中抽出写有编号的纸条,然后在办公室人员的引领下,领到一位燕朝少女,虽然从未相识,却已是一生伴侣。 梁继盛和刘建国站在登记处门口,一边给新人们送出祝福,一边叮嘱大家,最好先熟悉熟悉,别急着办事,等初一婚礼之后,才是大家圆房的好日子。 对于梁继盛的嘱咐,大家自然是满口答应,至于回到家中怎么办,那可就不是管委会领导能干预的了。 一直忙到深夜,整个分配工作才算完成,住在红沙村的人们纷纷将居所腾出来,让不及返回的小两口入屋叙谈,包括梁继盛、刘建国等人在内,都主动在院中、街巷就地下铺,草草歇息一夜。 ...... 董承军和郭斌带着数十名参观代表登上临川港码头,胡胜在码头相迎,言称首长们已经赶往打嗥岭下,让他们也尽快前往,今日除夕夜,定然十分热闹。 和华兴人接触久了,郭斌不得不承认,要论争人心,聚民意,华兴人真是有一套,自己身后的这些大队长、中队长,个个眼睛放光,哪还有一点杀人越货的海盗模样,说白了,首长们是真能让大家吃饱饭哪。 和胡胜简单聊了几句,大家便举步向榆林港赶去。 待到基地附近,又和从安由船厂赶来的队伍相遇,不少人都是当日的俘虏,大家聚在一处,摸着头上的短发,兴奋的表情挂在脸上,除了互道问候,再不提半句作乱之语,只求尽快结束刑期,好堂堂正正地当一名光荣的归义民。 进入打嗥岭下,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各处食堂齐齐开放,只要你肚子盛的下,想吃多少,各凭自愿。 大家也不拘去哪里,碰到相熟的人,便就地坐下,聊聊各自工作的进展,看看远处的大铁船,振奋的心情油然而生,对华兴人了解的越深,越觉得这伙人真是了不起,就凭把百姓当人这一项,就比那些老爷、富户强的多。 进入晚间,先是红沙村方向燃起爆竹,然后各处便动作起来,不时有焰火冲天而起,引起两岸民众阵阵喝彩,大家各自围着燃烧的篝火,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叙谈的叙谈,将两岸的联欢活动推向高潮。 ...... 大年初一一大早,最后一批成衣送到打嗥岭下,焦急等待的新人们连忙找地方更换新衣,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各种调皮话脱口而出。 梁继盛、孟庆祥、林志刚、符思南、刘建国等在家的管委会委员齐齐到场,架在高处的喇叭里,持续播放着欢快的音乐,将婚礼现场烘托的喜气洋洋。 杜莉带着一群女将走入人群之中,不断纠正着新人们的站姿,将场地内的婚礼队伍整饬的井井有条,除了三百对新人之外,那些之前结婚的夫妇,也都主动站到队伍里,面对如此盛大的场合,哪能轻易缺席,结的早,不意味着不能补办婚礼嘛。 婚礼由孟庆祥主持,梁继盛发表讲话,给大家送上热情洋溢的祝福,并对华兴集团光明的未来进行畅想,总之一句话,那就是经过大家的艰苦努力,咱们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梁继盛讲话之后,各位委员一一登场,真诚地向各位新人表达祝福,有讲故事的,有说笑话的,还有给大家上课的,又是鼓舞,又是激励,将现场群众逗得哄堂大笑。 最后,孟庆祥宣布婚礼进入用餐环节,刘建国连忙招呼大家整队,浩浩荡荡走向大食堂,饭堂内外,摆了近百张桌子,新人们纷纷落座,梁继盛、孟庆祥、林志刚、符思南等人各带一路队伍,开始绕着餐桌敬酒。 按照管委会的最新决定,穿越时带来的美酒,这次要全部拿出来,所谓人人有份,一醉方休,才能对得起咱们在燕朝的第一个春节。 第一轮新人就座,大家敬酒,第二轮便成了大家就座,新人敬酒了,到了第三轮、第四轮,归义民代表们纷纷就座,华兴首长们穿插其中,将感谢的话语奉上,顿时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郭斌靠在墙根处,搂着董承军的肩膀,大声说着醉话,就你们华兴人这种搞法,我们这些归义民,定然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们走到底。 周雄四下忙活着,心中想起华兴人初来时的场景,不由暗暗祷告,让这样的美梦再长一些,不要过早醒来。 所有归义民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眼前的华兴人,似乎和燕朝的老爷们颇为不同,怎么看,就觉得像是家中亲人。 ...... 与此同时,漂泊各处的华兴人,也都聚在一处,庆祝他们来到燕朝的第一个春节。 第53章 海陵岛上 海陵岛是广海洋面的一座大岛,与广东西部的大河漠阳江出海口相距不远,属阳江县管辖,岛屿西部为大燕飞鱼卫所,东北部则是位于漠阳江水口内部的北津水寨。 相比大陆海岸的严密防守,离海岸不远的海陵岛却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所在,岛内多处良港无人问津,譬如福瑞昌此时占据的戙船澳码头,只能算是一座渔港,极少有商船在此停靠,也就是曹洪这种胆大妄为之人,才敢来此开拓,说是豪赌身家,亦不为过 从历史上来看,商船更青睐东部不远处的上下川岛,以及更远处的濠镜澳,那里才是广海商贸的集散地,就凭福瑞昌此时能力,根本无力插手其中。 对于曹洪来说,开店铺做生意,虽然稳妥,但是来钱太慢,京城的江守泰和曹如定然不满,若是没有人家支持,福瑞昌甚至无法在广州立足。 退而求其次,曹洪和羽胜麒只能豪赌海陵岛,实在做不大,那就只能在岛上种地了。 ...... 曹洪等人一走数月,羽胜麒、羽应涛父子在海陵岛经营,本来还算安稳,直到听说海盗大军奔袭榆林港的消息,便开始坐卧不宁,整日站在码头上,望眼欲穿。 作为福瑞昌广州总号的大掌柜,曹廷瑞在听说海盗侵崖的消息后,连忙将商号生意安顿一番,叫上振远镖局的总镖头欧阳山,带人直奔海陵岛而来,找羽氏父子商议对策。 此时,驻留在海陵岛的还有施耀的儿子施显荣、结义兄弟张宝善、高祥的弟弟高顺等人,曹洪所带四艘大船,除自家两艘之外,一艘为张宝善所有,被施耀带到榆林港,另一艘则为高家所有,出了这么大事,谁也无法在家中安坐。 ...... 曹洪等人离开榆林港北行,一路逆风而上,船速自然快不起来,遇到风向不利时,还得找地方停靠,待风向转变之后才能继续前行,风帆木船的弊病就此显露无疑。 就这么走走停停,足足用了半个月,才返回海陵岛戙船澳,缓缓靠泊下来。 得知船队返回,羽胜麒领着一群人从寨门奔出,眼巴巴地看着船舶靠岸,多日忧心俱都烟消云散,用力地挥着手,大声向船上众人问候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下船之后,曹洪忙不迭地给羽胜麒等人介绍岳文雍、顾恒等贵客,表示此行真是奇遇连连,收获之丰,非只言片语所能言表,你我兄弟先行入寨,再作畅谈。 羽胜麒连忙点头应承,引领众人向建成不久的寨中走去。 走到寨门之处,曹洪见宽大的寨门顶端并无铭牌,随即若有所思起来,问岳先生可有好的建议?你我合作,就从这里开始吧。 岳文雍顺着曹洪目光看向上方,并未拒绝曹洪好意,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曹洪在海陵岛初创基业,华兴此来亦是同样目的,如今两厢结合,说是缘分使然,也不为过,确实应该有所纪念。 “福兴寨,这个名字怎么样?”岳文雍笑着问起来。 “好,太好了,就叫福兴寨,福瑞昌和华兴集团一起携手,定能将这里发展壮大起来。”曹洪听后连声叫好,拉着岳文雍往里走去,一时间激情满怀。 ...... 福兴寨中,大家畅聊许久,面对当日冤家喻邦泰,羽胜麒、羽应涛父子当面表示道歉,将这层过节轻轻揭过,就此开始面向未来,通力合作。 数月经历,非短时可以说尽,待将粗略情况介绍完毕之后,曹洪便起身安排起众人起居事宜,曹廷瑞、羽应涛等小辈连忙外出忙活,岳文雍等人则在曹洪、羽胜麒的陪同下,参观起寨中各处设施。 忙活到晚间,大家简单用过饭食,便各自回房休息,毕竟在海上漂泊半月,只有先把状态调整过来,才能商讨后续事务。 按照大家在船上商量的方案,喻邦泰会派得力之人尽快返乡,其中前往江南一路,完全可以与曹洪、岳文雍等人同行,到时也能相互照应一番。 随着崖州之乱迅速传扬开来,华兴定居之事已经藏掖不住,是剿是抚俱在朝堂一念之间,因此,早日赴京,才能争取主动,若是等不利结论传来,大家还在路上,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次日一早,曹洪便把杜威、欧阳山叫到跟前,将一封书信交给杜威,让他带上数名精干好手,即刻启程,水陆并用,争取尽快赶到京城,向曹如、江守泰等人说明此间情况,若是能促使朝堂达成招抚之议,未来商业发展,定然前景无限。 从广州前往京城,需走水路到达广东北部的南雄府,然后沿驿道翻过大庾岭,再次乘船,一路向东,到达江南地区,之后进入运河,继续北行,便可抵达京师。 欧阳山的任务,就是带人先行抵达南雄府,安排大庾岭驿道货运事宜,疏通岭上关口,雇佣船只,以便众人前往江南。 至于杜威等人,则不必等曹洪到达,直接登船出行,不管走哪条道,以尽快将消息送抵京城为目的,为曹、岳等人赴京打好前站。 喻邦泰与曹洪等人约定好节后会面时间,随即带领金良等人再次登船,徐靖作为华兴代表,跟着船队前往濠镜,进一步落实双方合作事宜,顺便考察当地商情,为集团采购紧缺物资。 为了确保徐靖安全,曹洪安排秦贵的小儿子秦勇跟着,算是徐靖的贴身护卫兼随从,一切事务为徐靖马首是瞻,顺便沟通两边消息。 待喻邦泰一行离开之后,施耀说起广海卫的情况,此时家家忙着过年,根本没人操心崖州动乱之事,当日林辛佬大军从海上经过,各路官员洞若观火,根本不担心海盗登岸,仅在面上敷衍一番,至于施耀不在卫所的事情,更是无人问津。 待警讯解除,施显荣便协同张宝善,驾驶自家船只来到海陵岛,等待父亲归来。 按照之前和程龙的约定,施耀安排儿子施显荣准备人员、物资,尽快赶往雷州港,以便接应曹廷义、程龙等人,之后俱听程龙调遣,为下一步开发雷州进行准备。 待春节之后,安顿好家中事务,施耀亦会赶往雷州,不管是收购蔗糖,还是买地经营,施家都要尽力参与,绝不能坐失如此大好商机。 询问过家中事务之后,高祥、高顺兄弟也前来告辞,能不能尽快将金鸡纳树种派发出去,可是高家参与华兴商业的前提,早一日到家,便能早一些联络那些木帮的云南人,有这些人帮忙,才能确定种植事宜是否可行。 华兴这边,岳文雍、温刚、郭峰、张作海、赵锦辉五人将跟随曹洪、羽胜麒等人登上大陆,先去佛山暂居,除郭峰外,其他人会继续赶往南雄府,开启赴京之旅。 春节之后,羽胜麒还会带领一部达兵返回海陵岛,将海陵岛开发事务一力承担下来。 第54章 崇信堂1 待将各人出行事务确定之后,曹洪最后安排羽应鸿、曹廷瑞、黄平等人留守海陵岛,同时负责招待顾恒、纪伟等留驻人员。 相比赴京一事,华兴集团广州办事处也得尽快筹措起来,为了稳妥起见,顾恒决定将办事处的工作地放在海陵岛戙船澳,待将来诸事确定之后,再行前往广州城。 随着各项事宜商量妥当,众人一扫多日疲累,曹洪、羽胜麒、岳文雍等人再次登船,扬帆出海,踏上返回广州的路程。 ...... 一大清早,曹廷瑞、羽应鸿、黄平等人便聚到顾恒等人所在的小院里,一边品茶,一边商议起未来发展计划。 此次前来海陵岛,除了种子、礼品等物资之外,顾恒还带了十万两白银,作为开设办事处的启动资金,其中一万两被岳文雍带走,用于赴京旅途开销,剩下的九万两如何使用,还需和福瑞昌众人细细商议一番。 之前在榆林港的时候,丁鹏曾经提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在广州这种大城市开设钱庄,现在华兴集团不缺银子,而钱庄这种生意,放在当下的燕朝,绝对算是新兴产业,若是能联合福瑞昌,把这项生意搞起来,集团在燕朝内陆的生意必能顺风顺水。 丁鹏和顾恒商议之后,决定先和曹洪等人勾兑一番,才发现人家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在燕朝做生意,大家都是现银交易,即便是赊欠,也是先记账,待生意告一段落,即行结算,至于借钱做生意,不是没有,但却极少,毕竟是风险极高的事情,没人会干这种蠢事。 丁鹏事务繁忙,关于钱庄的一应事务,便由顾恒负责起来,给曹洪、羽应鸿、黄平等人普及相关金融知识,曹洪听的不耐烦,干脆将这事交由羽、黄二人跟进,反正是华兴人出资,万一真能见效,他们也不介意掺乎一脚。 在港数月,羽应鸿和黄平对钱庄的运营模式理解颇深,对华兴人做生意的手法更是叹服,大家出门做生意,图的就是一个“利”字,而钱庄这种东西,能够极大地提升交易效率,若是真能开展起来,必能将己方本金提升数倍,带来的利润自然是水涨船高,至于让钱庄得些利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随着讨论日渐深入,喻邦泰、金良也参与进来,对于钱庄的诸多好处,更是一点就透,虽然风险极大,却是一桩极为诱人的大生意。 实际上,燕朝虽没有顾恒口中的钱庄,或者银行这样的商业机构,但在民间,类似的业务并不少见,譬如放贷一事,更是富户盘剥普通平民的常用手段,灾年时给平民出借银钱,还能得一份救人于水火的好名声,待灾难过去,平民还不出本金、利息,只能将自家土地、商铺乖乖奉上,可谓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 好事归好事,但考虑到那高昂的利息,普通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借贷的心思,这也让燕朝的商业,仍旧停留在极低杠杆的商业环境中,要想获得高额利润,除了投机取巧,便是出海搏命,想靠正常的商业来往发家致富,几乎没有可能。 在燕朝大陆,普通人家是绝无可能参与大型商业活动的,光是一个本金,就得攒上半辈子,哪敢随意投入商业豪赌,一个不小心,没准还会家破人亡。 相比燕朝保守的商业环境,华兴人的思路则要开阔的多,除了不缺本金之外,也没有按部就班发展的耐心,上杠杆,施展各种现代商业手段,才是快速发展的必然路径。 福瑞昌小辈之中,论起经商一途,曹廷瑞可是拔尖人物,听顾恒讲解一番,便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在操作细节上,还有些拿捏不定,毕竟是这么大一笔银子,随意浪掷出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按照顾恒的想法,他们这次过来,最紧要的事情,一是收购各种矿产,二是招揽务工人员,反倒是粮油、布匹、香料等日常物资,顺带而为即可,至于那些上好的丝绸、瓷器等贵重物品,只是略作采购,充充门面,毕竟刚来燕朝,又处于创业初期,银子再多,也不能浪费在奢靡生活之上。 对于矿产收购,主要有两种途径,一是收购成品,二是鼓励就地开矿,不管是哪种方式,如何压低成本,才是大宗物资采购的关键,这个时候,钱庄的作用便能充分体现出来。 像福瑞昌这样的大商户,完全可以先从钱庄把本金借出来,然后用于矿产采购,只要不用自己筹措资金,物资采购的成本必能下降一大块,而且还能提升采购效率,进一步压低各项成本。 说白了,对于大宗生意来说,资金成本最为重要,而钱庄一行,便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于顾恒的说辞,曹廷瑞深以为然,随即询问起借贷的利息来,若是像燕朝那些富户一般,动不动翻倍的年利,怕是也于事无补。 顾恒笑着表示,华兴人的钱庄可没那么黑心,只要商户信用可靠,甚至都不用抵押,便能从钱庄借出银子来,至于利息,年息两成即可,其中关键,不在于从一笔生意或一处商户中获利多寡,而是要提高资金的周转效率,先让商户发财,才能保证钱庄持续发展,若是能确保每年两成的收益,已经是极为丰厚的回报了。 说到周转效率,曹廷瑞再次迷惑起来,还是黄平居中解释,才把其中关窍想明白,这不就是逼着商户加快交易速度嘛,同样一笔资金,多跑两个来回,利润自然翻倍,哪还在乎那点利息。 从华兴人的商业理念来看,借贷利息并非越高越好,在确保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反而是低利息,更能推动商业发展,只有先把商业发展起来,钱庄的生存空间才会越来越大。 由此一来,随着商业活动的不断发展,钱庄的规模也会越来越大,到那时候,哪怕是两成的年息,也是极为可观的。 当然啦,低利息必然带来高风险,想要持久盈利,也是非常考验钱庄掌柜的操盘水平的,哪些生意能贷,哪些生意不能贷,哪些商户可以大力扶持,哪些商户需要排斥,更是对钱庄从业人员的巨大考验。 说到这里,曹廷瑞已经大概明白钱庄的运作原理,也知这项生意并非稳赚不赔,人家华兴人财大气粗,能够玩得起,他们福瑞昌可没本事参与,倒是借贷一事,可以和顾恒好好商议一番。 第55章 崇信堂2 谈到借贷一事,羽应鸿忍不住笑了起来,表示曹廷瑞还是没明白钱庄的重要性,眼光更是有些短浅,人家华兴人把钱庄开到海陵岛,岂不是咱福瑞昌最大的机遇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曹廷瑞随即恍然大悟,若是前来海陵岛经商的人群,都能从钱庄借贷银子,咱们福瑞昌的生意定会越做越大,之前畅想的海陵岛开发计划,必能如虎添翼,快速发展起来。 实际上,曹洪和羽胜麒将戙船澳附近上千亩土地山林吃下来,费力建设福兴寨,可不是为了打鱼、种地,其最终野心,也是要把这里发展成一处商埠,到时候光是租金一项,便足以让曹、羽两家跻身广东巨富之列,也只有这样,才能把京城强援的力量用到极致。 说到这里,曹廷瑞才算是跟上众人思路,心情随之激动起来,如果说去年因为无奈才行此下策,如今有华兴人参与进来,再回头看当日决策,岂非神来之笔? 外有京城强援,内有华兴支持,咱们福瑞昌的气运,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兴奋之余,曹廷瑞问起钱庄可有名号,众人面面相觑,才发现光顾着讨论具体事务,却忘了这件大事。 说起名号之事,顾恒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一个外乡人,不懂燕朝世情,实在无此才能,还请在座各位,帮着参详一二。 众人之中,还属黄平文化最高,要起名字,他这位秀才自然责无旁贷。 沉吟许久,黄平说出“崇信堂”三个字,大家随即拍手叫好,表示意头极佳,道出了开设钱庄的真正用意,说白了,信用管理才是钱庄得以存续的核心能力。 有了名号,顾恒提出可否延请黄平做崇信堂的第一任大掌柜,将钱庄的日常事务负责起来。 面对顾恒相邀,不仅是黄平,连曹廷瑞、羽应鸿二人都大感意外,这么重要的位置,不是应该由顾恒亲自担任吗? 见三人心中疑惑,顾恒笑着解释起来。 作为崇信堂的大掌柜,少不了要和各路商家打交道,不管是信用评价,还是放贷考量,都不是顾恒这种外来户能够胜任的,反倒是黄平,有着多年从商经验,对广海一带的商业环境也十分熟悉,非常适合当这个大掌柜,至于顾恒本人,仅需居于后台出谋划策即可,真要事事出头露面,反而效果不佳。 想想库房中的九万两白银,这个大掌柜的份量之重,甚至超过此时掌管福瑞昌的曹廷瑞,其中意味,让端坐一边的黄平颜色瞬变,连忙起身推辞,表示自己德才浅薄,难以承担如此重任。 没想到黄平会出言拒绝,顾恒顿时有些发愣,稍稍思虑片刻,才示意黄平坐下,表示自己诚心相邀,黄平这边要是有什么顾虑,完全可以摊开来说,不必急于推辞。 对于崇信堂所担重任,顾恒表示俱在自己身上,那九万两银子,也不可能让黄平一言而决,自己这边还要把关呢,只是日常事务,自己力有不逮,才需黄平从旁相助,再说了,这事交给别人,自己也不放心呀,如今这个位置,非黄平莫属。 顾恒言辞恳切,较起真来,黄平反而说不出个道道来,眼睛看向曹、羽二人,心中更是纠结不已。 见黄平沉默不语,顾恒只好向曹、羽二人求助,虽说黄平此时在福瑞昌做事,但现在崇信堂正值初创,渴求人才,还请福瑞昌这边给予谅解,多多支持一二。 对于顾恒这种当面挖人的做派,曹、羽二人颇为不适,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曹廷瑞更为圆滑一些,向顾恒拱手示意,提出他们需要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顾恒点头同意,随即起身离开,来到后院,和纪伟、肖兵聊起天来。 ...... 曹廷瑞和顾恒等人相识不久,谈不上有多了解,只能向羽应鸿、黄平问询,这帮人如此行事,到底有何深意? 羽应鸿轻声笑起来,言称华兴人向来直来直去,言出必行,提出让黄平当这个大掌柜,那是对其才能的认可,并无其它用意,只是人家素来喜欢扔馅饼,也不知黄兄定力如何? 言谈之间,羽应鸿已经自动给黄平升格,从黄管事变成了黄兄。 曹廷瑞皱了皱眉,问他到底啥意见?老黄可是你们羽家的人,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羽应鸿看向黄平,询问他的想法。 黄平则是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现在十分满足,并没有跳槽的打算,再说了,别看华兴人说话随意,真要干起活来,那可是个顶个地较真,自己未必能够胜任。 曹廷瑞对黄平看法颇为不屑,让他不必扭扭捏捏,那可是九万两银子的生意,你要是不接下来,老爷子能把你骂死,就像羽应鸿说的,人家丢出的馅饼够大够香,咱们要是不捡,以后还哪有脸面持续合作。 羽应鸿也是一样腔调,表示老黄不必在意家里的看法,咱们在外经商,可不比宅院里的那些人,除了乱嚼舌头,没有半点正经本事,反正他是举双手同意,父亲那里肯定也会同意,至于祖父的看法,到时候他去说项,定不会让黄平为难。 见二人言辞坚决,黄平一阵苦笑,直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己一介草民,能得曹、羽两家器重,已经十分满足,若是改换门庭,为华兴人做事,将来生出嫌隙,岂不是两头难做。 黄平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大家紧密合作,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世事无常,等到未来出现分歧,黄平夹在中间,确实不好处理。 曹廷瑞稍稍犹豫片刻,随即问起华兴人日常做派,顾恒能如此轻率地决定大掌柜人选,除了对黄平能力认可之外,定然还有其它倚仗,你们二人能否解说一番。 见曹廷瑞问出如此问题,羽应鸿、黄平不由笑出声来。 羽应鸿直接告诉曹廷瑞,若是你能亲眼目睹榆林港大战的场景,就会知道华兴人的实力,别说咱们了,就是两广总督大人,也不敢随意拿捏人家。 老黄要给华兴人做事,就必须坚定地站在华兴人那边,绝不能首鼠两端,否则自己倒霉不说,还得连累福瑞昌跟着受牵连,想想林辛佬的结局,还是老老实实和人家做生意为好。 听到羽应鸿说辞,黄平连连点头,表示人家实力太强,咱们根本惹不起,最好也别没事找事。 曹廷瑞略略思虑片刻,这才告诉黄平,崇信堂的事,不管你有多少顾虑,此事务必承接下来,就当是还了曹、羽两家的恩情,咱们现在也是草创之局,哪能随意将这样的势力拒之门外。 羽应鸿也是一样说辞,让黄平不必顾虑,至少在此时,你就任崇信堂大掌柜,对福瑞昌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以后的事,世事变迁,想多了也没用。 有曹、羽二人的坚定支持,黄平的心思也活动起来,相比福瑞昌管事之职,崇信堂大掌柜的职务显然更有诱惑力。 第56章 崇信堂3 将顾恒请回堂中,黄平先是极为认真地躬身施礼,然后才说出自身想法。 对于黄平来说,从小受羽家厚待,包括考取功名,在福瑞昌任事,都是拜羽家恩遇所赐,虽然没有主仆名份,却脱不了主仆之实,如此大事,若是没有羽家老爷首肯,自己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既然不能擅自做主,黄平便和顾恒明言,待年后将此事禀明羽家老爷,并得到允许后,自己才好担当此任。 见顾恒有些发懵,羽应鸿连忙发言补充,说是羽家那边乐见其成,绝不会横加阻拦,黄平执意要得到父亲、祖父首肯,也是碍于礼节,并无推脱之意。 听羽应鸿解说之后,顾恒笑了起来,挥手表示无碍,黄平这边可以先干活,至于名分的事情,以老爷子同意为准,决不让黄平为难。 顾恒这边并不在意,黄平才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一事,连忙问询起来。 作为崇信堂的大掌柜,是不是需要加入归义堂?加入之后,用不用和其它人一样,剪短头发? 对于这个问题,顾恒哑然失笑,表示自己只顾着邀请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让黄平先行坐下,顾恒这才细细思量起来,发现归义堂确实是个绕不过去的坎。 不是归义民,却当上了崇信堂的大掌柜,短期问题不大,长期的话,管委会那边肯定不会答应。 既然黄平如此坦诚,顾恒也不能遮遮掩掩,随即告诉黄平,如果他想长期跟着华兴人干的话,肯定要加入归义堂,至于剪不剪头发,那是你自己的事,归义堂那边仅是建议,并无严格要求。 按照顾恒的说法,黄平不必马上作出决策,先干起来再说,反正当下无人可用,就当是帮忙也行,待将来人员培养起来,再作抉择。 说白了,顾恒这边不会逼迫,一切全凭黄平自愿,至于未来之事,回福瑞昌也好,自创家业也好,华兴这边都会给予方便。 条件开到这个份上,黄平只能点头答应,关于加入归义堂一事,直接略过不提。 ...... 搞定黄平任职一事后,大家继续坐在堂中,谈论起崇信堂的发展前景。 除了给亲近商家放贷之外,顾恒又说起开矿的事来。 要进行工业开发,开矿是第一要紧的事情,郭峰这次跟着过来,除了考察燕朝冶铁技术之外,还有一项重要工作,便是帮助燕朝人寻找矿藏,并协助其进行矿产采掘。 开矿不比普通生意,本钱投入极大,若是找错矿点,还有血本无归的风险,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涉足的领域,能否说服本地土着进行投资,绝对是个大问题。 在这方面,崇信堂的作用更是不可或缺。 借着开矿一事,顾恒给黄平等人普及起风险投资的生意。 道理其实很简单,无非两种思路,一是由崇信堂出资,华兴人负责找矿,并进行初步挖掘,待确定矿脉之后,再由燕朝人接手,二是干脆双方共同投资,待进入大规模挖掘阶段后,矿主可以从崇信堂手中回购股份,而崇信堂在获得收益的同时,还能回收资金,用于其它项目开发,二者之间的区别,仅是回购价格不同而已。 总之,崇信堂的角色就是承担初期风险,并获得风险收益,并不介入后续开发,这样便会大大降低矿主的风险,增加其投资采矿的意愿。 三人均是燕朝商界精英,听顾恒细细解说一番,才知还有如此玩法,要是能掌握寻矿绝活,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顾恒笑着表示,初期崇信堂只会投资自己感兴趣的产业,肯定不会赔钱,但也很难收获暴利,毕竟还要考虑矿产采掘的成本,崇信堂是投资者,但华兴集团却是最终的买单人,你这边挣的太狠,集团那边的成本必定水涨船高,算总账的话,未必最佳。 关于产业链的话题,顾恒不准备继续展开描述,让他们有个概念即可,真要把现代商业理念灌输下去,这几位非得晕头转向不可。 转回头来,顾恒又说起人员组织来,在这方面,崇信堂也能发挥出独特的作用。 关于人员组织,羽应鸿之前和顾恒探讨过,小规模弄些人去榆林港,官府未必会管,若是大规模人员转运,哪怕是衣食无着的流民,官府断不会坐视不理,随便给你定个罪名,就能把这事搅黄了。 买卖人口,放到哪里都是重罪。 顾恒说的却是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崇信堂的放贷功能,进行人员组织。 说白了,对于那些渴求资金的小生意人,崇信堂甚至都不需要他们作任何抵押,只要将家人送到榆林港,这边就能放贷,反正你要是敢黑崇信堂的钱,你的家人也没好果子吃。 对于主动运送人员的船队,崇信堂这边一样会给予补贴,但绝不会参与到买卖人口当中去,官府想找华兴人的麻烦,总得有个理由吧。 另外,对于那些想从事航运业务人们,只要你帮华兴人做事,家属主动去榆林港生活,崇信堂甚至可以给你垫资买船,帮助你走上发财的道路。 对于前往榆林港务工的百姓,崇信堂这边会提前发放一部分工钱,算是小型贷款,待人员到港工作后,再通过华兴集团回收贷款。 说来说去,就是创造一切条件让百姓自己愿意去,进而形成风潮,到时候官府想要阻止,必然成本巨大,加上劳而无功,只能徒唤奈何,到时咱们再暗中使些银子,还怕事情不成? 至于海陵岛这边,光一个人员、船只来往,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 关于崇信堂的未来发展问题,顾恒希望福瑞昌能够适时参与进来,譬如说振远镖局,完全可以纳入崇信堂的管理范围,不管是现银转运,还是追责老赖,镖师们都能派上大用场。 待谈到对钱庄的理解上来,顾恒又给堂中三人上了一课,那就是钱庄本身除了钱生钱的生意之外,还有聚拢人心的作用,那些从咱们这里贷款的商户们,他们背后的关系网,就是咱们的天然助力。 以此为基础,大家便可一举摆脱单打独斗的传统商业模式,以崇信堂为核心,形成各种商业圈子,然后互通有无,将各自生意渐渐做大。 如此一来,关系网不建自成,各种原本不敢想的生意也能开展起来,到那时候,海陵岛必会赶超濠镜澳,成为广海洋面最为闪亮的商埠。 随着顾恒思路的不断展开,曹廷瑞、羽应鸿、黄平个个热情似火,感叹连连,仿佛看到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呼应起来。 临近年节,大家事务不多,便日日聚在宅院之中,和华兴众人商议起未来发展,除了思路碰撞之外,更让彼此感情不断升温、拉近,成为知己好友。 就凭华兴人的这份思路、想法,必定能在大燕朝混的风生水起,这是曹廷瑞等人得出的最终结论。 第57章 濠镜事务1 徐靖跟随喻邦泰、金良等人再次登船,离开海陵岛戙船澳,一路沿海岸东行,又走了五日,才来到此行的目的地,濠镜澳。 在喻邦泰的指点下,徐靖见识了曾经的商贸重镇上、下川岛,施耀所在的广海卫城,以及高祥船厂所在的崖门水道,并最终来到燕朝广东最为繁华的珠江海口。 面对海面上岛屿林立的无边美景,喻邦泰指着极远处的一片岛屿群,告诉徐靖,那里有一座东澳岛,便是林辛佬集结大军的主要基地。 从珠江海口逆流而上,又用了小半天的时间,两艘海船终于抵达濠镜澳,停靠在阿妈港码头,望着码头处数艘高大番船,徐靖不由惊叹连连,指着那些大船,向喻邦泰问起价格来。 面对徐靖的问询,喻邦泰哑然失笑,表示那些船都是佛郎机人从外洋带来的,属于非卖品,咱们就别在这方面动脑子了。 看看那些长达三四十米的巨舶,再看看脚下的两百料广船,徐靖心中暗自腹诽,放着这么好的海面资源,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大船,这大燕朝也是够奇特的。 根据喻邦泰的描述,位于珠江出海口的这处岛屿,并非孤悬海中,岛的北部有一处狭窄土地与大陆相连,严格来讲,应属于半岛形态,朝廷在那里建有关闸,管理进出大陆的人员、货物,也正是这个优势,才使得濠镜成为珠江海口最为繁华之所。 ...... 登岸之后,徐靖、秦勇跟着喻邦泰前往裕泰恒商铺,金良则带人返回久生利,向姑母金喜翠汇报出海奇遇,待金喜翠作出决策之后,金良会主动和喻邦泰联系,再行商议下一步合作事宜。 和榆林港、戙船澳相比,濠镜澳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商埠,各类商铺沿街林立,人们穿梭其中,各取所需,将此地繁华展露无遗。 除了燕朝居民之外,那种黄头发蓝眼睛的佛郎机人站在人流之中,并不显得突兀,甚至还有不少南海诸国商人穿行而过,大家说着各种古怪的话语,显示出浓厚的商业气息。 随着喻邦泰进入商铺之中,院中之人迅速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徐靖,虽然这人一副燕朝装扮,但那半长不短的头发还是将其异乡人的身份暴露出来,再看看此人略显白皙的面容,大家开始狐疑地瞅向大掌柜喻邦泰。 面对众人的疑惑,喻邦泰也懒得解释,让商铺管事龚世安、宅中管家喻年随自己来到后堂,至于出行趣闻,还是让那些手下吹牛去吧,反正自己之前做过安顿,绝不许把徐靖的身份透露出去,就当是自己途中新收的手下。 龚世安、喻年在后堂张罗,喻邦泰亲自给徐靖安排好住宿,然后各自洗漱一番,才再次到后堂相聚。 后堂之中,喻邦泰说起此行奇遇,龚世安、喻年二人惊叹连连,看向徐靖的眼神充满好奇,合着坊间传闻俱为事实,眼前这位更是如假包换的华兴贵客。 众人简单叙谈一番,便有侍女送上饭菜,大家才收住话题,开始用餐。 忙活了这么久,遇到的事情又纷繁复杂,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对喻邦泰和徐靖来说,还是填饱肚子、消解疲乏更为重要,至于各项事宜,也没有急迫到立时即行的程度,尤其是徐靖,二十多天的海上旅途,身体早已疲劳不堪,能美美睡上一觉,才是心中所愿。 ...... 来到濠镜的第二天,徐靖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屋中陈设,才想起自己已在濠镜,相比榆林港那破帐篷,如今这处住所,才是人待的地方。 收拾停当之后,徐靖来到外间,正想着如何洗漱时,秦勇推开房门,领着一名美貌女子进来,身后传来喻邦泰爽朗的笑声。 据喻邦泰介绍,这位叫巧妹的女子是龚世安连夜从外边买回来的,身世绝对清白,让他放心使唤,若是不合心意,他马上安排换人,直到徐靖满意为止。 面对如此状况,徐靖顿时有些懵圈,连忙把喻邦泰拉进里屋,表示此事极为不妥,人还是原路退回为好,要是让家里老婆知道了,往后这日子肯定不好过。 喻邦泰对华兴人的习俗也算了解一些,不就是男女平等嘛,自己给徐靖找的是侍女,又不是小妾,何来不妥之说。 无奈之下,徐靖只好详细解释起来,他们华兴人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可没有雇人服侍一说,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喻邦泰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和你们华兴人接触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当老爷的家伙可不是一个两个,你现在有条件,何必故作矜持,再说了,人已经买回来了,银子已经易手,退是不可能退的,只能根据你的喜好更换。 见徐靖一脸窘态,喻邦泰只好继续宽慰起来,燕朝不比你们所在的华兴大陆,日常生活并不爽利,光一个取水、热水,总不能你亲自去弄吧?再说你也不会呀?像你们说的那种一拧水龙头,热水、凉水随时涌出来的场景,燕朝可是没有。 还有就是方便问题,白天可以去茅房,晚上怎么办,总得有个帮你处理夜壶的吧?这事你也自己干?那可不是我喻家的待客之道,喻邦泰说出第二个理由。 平日里衣服浆洗、缝缝补补,不知你们华兴人是怎么弄的,反正在我们这儿,应该没有成衣随时买、随时扔,也过不起那种奢侈日子,这事你不会也自己弄吧?喻邦泰继续唠叨起来华兴、燕朝之间的差异,对于华兴人口中的现代化,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能明白,华兴人原本的生活习惯,在燕朝这边,未必就能行得通。 几句话下来,徐靖被驳的哑口无言,原来在燕朝当个老爷会这么麻烦,就这生活成本,想过上体面的日子,可不就得拼命挣钱。 见徐靖不再坚持,喻邦泰这才拉着他出门,各自在外间坐下,这时龚世安从前院赶过来,说起巧妹的来路,算是给徐靖安心。 巧妹原本是附近一处商户的童养媳妇,结果还没到成亲的时候,男人就没了,自己凭着干活勤快、麻利,在夫家又待了数年,因多在商铺抛头露面,为人热心勤谨,给龚世安的印象颇佳,前一阵子那家商户关店返乡,将巧妹卖给另一商户,算是一拍两散。 龚世安协助喻邦泰在濠镜经商,与周边商户来往频繁,很快便知晓此事,当时没放到心里去,只觉这巧妹可惜,还调笑那商户见色忘利,失了商人本色,那商人却说龚世安于商道并未精通,自己院中常年养着十数女子,或卖或送,总是能为生意带来诸多好处,尤其是巧妹这种身家清白的女子,即便是富贵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 听那商户一席商道言论,龚世安才发现自己仍是书生意气,于经商一途,还需刻意打磨。 第58章 濠镜事务2 昨日下午,喻邦泰向龚世安说起给徐靖找侍女的事情,龚世安便想到那商户新买的巧妹是个合适人选,连忙出门问询,得知巧妹并未受到苛待,仍是清白之身,便向那商户提出转让事宜,那商户听说是喻公子授意,当即痛快答应下来,让巧妹收拾自身物品,随龚世安来到裕泰恒。 龚世安讲的清楚,喻邦泰又极为负责任地问了巧妹数个问题,然后咨询徐靖是否满意,实在不行,他再让龚世安出去另找。 看着喻邦泰一本正经的样子,再看看陪坐一旁的龚世安,徐靖多少有些坐卧不宁,抬头见那巧妹立在当地,双手绞在身前,脸上更是一副焦虑表情,心中便有些不忍,刚才还站在前面的秦勇,此时已经退到门口,眼睛望着门外,显然没准备参与此事。 思虑许久,徐靖最终作出妥协,将巧妹收留下来,只是涉及到银钱一项,可先行记账,待将来自己有了余钱,定会如数奉还,至于利息一事,还请喻公子予以宽免,否则不好向管委会交代。 见徐靖说还钱之事,喻邦泰再次头疼起来,表示如此小事,何必算那么清楚?不管是利息,还是本金,他可从未想过收回,一番美意,何必斤斤计较? 喻邦泰连声反问,徐靖却笑了起来,挥手让秦勇和巧妹先出去,这才向喻邦泰说起华兴这边的诸多规矩。 对于徐靖来说,自己身上是没有余钱的,所有花费,都要从管委会走账,像白吃白住这种事情,算是人情来往,但在大额银钱一事上,却是不能含糊,必须要向管委会报备,否则脱不了受贿之嫌。 像收买侍女这种事,肯定不能算公事,自己也不敢向管委会报账,至于怎么处理,还得和顾恒商量,看有没有妥当的办法,此时只能先行记账。 另外,这件事最好能保密一段时间,尤其是不能让榆林港的兄弟们知道,一旦消息传回去,自己非得被骂死,还有就是老婆薛静香那里,要是知道自己找丫鬟侍候,肯定会去找梁总的麻烦,到那时候,自己能不能继续待在濠镜,都是两可之事。 见徐靖说的认真,喻邦泰、龚世安二人心中大为诧异,接连发言询问,难道你们华兴人真的不食人间烟火?这男女之间,是不是有点太过平等了? 面对二人质询,徐靖只能无奈苦笑,随即说起华兴人的诸多规矩,以及各种风俗习惯,虽为同族,却与燕朝差异极大,和人情世故并无瓜葛。 关于银钱一项,徐靖说的更加直白,公款公用是禁区,谁也不敢随意触碰,至于自己私事方面,要么凭本事去挣,要么就厚着脸皮去找管委会借或者要,都没有问题,关键是你要或借的多了,遭人嫌是一方面,将来在集团的地位,肯定高不了。 说白了,华兴人绝不会缺钱,但却对花钱,有着许多潜规则,你不遵守,就会付出代价,哪怕这个代价,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 说到最后,喻邦泰才渐渐明白,合着华兴人吃的是大锅饭,只是其中规则,却和喻家这种大家族极为不同,用一句话来描述,就是小事讲人情,大事讲本事,耍赖是可以的,那就拿你的名声和地位来换,个中道理,足以引人深思。 细思许久,喻邦泰才明白徐靖的顾虑,随即表示接受,至于何时还钱,全看徐靖方便,随后又问起自己曾给梁总当过月余秘书,这算不算好的名声和地位? 徐靖听后大笑,表示当然算啦,有了这份交情,只要你自己不作死,肯定能受到不少照顾,将来做起生意来,更是有诸多方便之处。 说过好处之后,徐靖还建议喻邦泰多多研究华兴人的规矩,省得将来犯错,给梁总丢人,譬如说给自己送女人,就是忌讳之一,有张欠条在手里,对咱俩都是保护。 释去猜疑之后,喻邦泰、龚世安起身告辞,让徐靖先行洗漱一番,待用过饭食之后,再去后堂议事。 一番小小插曲,也给徐靖上了一课。 出门在外,万事皆休,除了别人要适应自己之外,更多的反而是自己如何能适应当下的社会。 ...... 龚世安名为裕泰恒的管事,实际上的地位,却和商铺二当家没什么不同,究其原因,和喻邦泰受伤一事颇有关联。 和黄平一样,龚世安也是秀才出身,之前一直在喻安庆身边做幕僚,虽然在功名上再无寸进,但在俗务操持方面成长极快,被喻安庆倚为臂膀,甚是得力。 前些年,喻邦泰和曹廷义打架受伤之后,喻安庆便派龚世安到濠镜用事,一方面可以协助喻邦泰经营商铺,另一方面,则是对喻邦泰的日常行为稍作约束,以免再生事非。 随着喻邦泰洗心革面,专心经营生意,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日渐亲近起来,龚世安也从一介书生,转变为精明商人,成为喻邦泰最为信任的商业伙伴。 相比龚世安的复杂背景,喻年才是喻邦泰的忠实仆人,年轻时跟在喻邦泰母亲身边伺候,连娶亲成家一事,都是主母一手操办,此时跟在喻邦泰身边,算是最为忠心之人。 此时,三人正在堂中讨论油橄榄种植一事,按照华兴人的说法,最好能在今年秋季前完成种植,加上种植前的育苗工作,包括选地、买地等事项,时间并不宽裕,急需当下便能成行。 度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龚世安和喻年都觉得此事难行,一是没有牢靠之人,极难说服家族投资,毕竟如此奇遇,远在浙江的家族哪能轻易相信,二是没有种植经验,能不能成功,还在两可之间,三是太过耗费时日,没有三年五载根本见不到成效,具体到收益方面,更是要等到六七年之后才能得出结论,如此费时费力的事情,没有超乎常人的定力、耐心,根本无法完成。 对于二人说辞,喻邦泰也是感同身受,只是其中利益之大,足以让家族百年昌盛,哪能轻易放弃?若是喻家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何谈世家大族。 正在议论之间,徐靖来到堂前,刚刚安坐,龚世安便急急问起这油橄榄的情况,是不是真有公子所说那般成效。 关于油橄榄的作用,徐靖也所知不多,甚至都没亲眼见过成年油橄榄树,但说起最终油品来,还是赞不绝口,表示在华兴大陆那边,这种油都是很贵的,属于上等油品,你们只要能种活,假以时日,肯定能发大财。 另外,和豆油、菜油等燕朝土产相比,这玩意儿绝对是高级货,请大家切勿怀疑。 一席话下来,龚世安、喻年便有些动心,若是真如徐靖所说,别说是六七年,就是十年八年,他们也愿意忍受,多少人忙活一辈子,还不是一事无成,当下这事,至少还有希望。 第59章 濠镜事务3 大家在堂中议论半天,最后还得喻邦泰自己拿主意,毕竟耗费不小,非是一般人家能够承受的。 喻邦泰见龚世安、喻年并未强烈反对,这才说出心中计划。 关于油橄榄种植事宜,喻邦泰准备了两套方案,一为家族投资,二为自己个人投资,总之是主意已定,不管有多大困难,都要试上一把。 具体来说,就是让龚世安带着种子返回家乡,若是能说服家族投资最好,若是阻力太大,就让他母亲把私房钱全部拿出来,交给龚世安前往宁波舟山一带买地运营,至于将来成果,也会由喻家、龚家分享,自己不会独吞。 除此之外,喻邦泰还会给父亲去信,毕竟老爹见多识广,应该能认识到此物的价值,如果父亲执意要做,家族那边自然会予以配合,咱们做事的风险也能降低不少。 另外,对于龚世安这边,喻邦泰也有所安排,那就是让龚世安变成自己真正的合作伙伴。 和华兴人接触日久,喻邦泰的思路也跟着开阔不少,最终下定决心,准备放弃裕泰恒大掌柜的职务,和家族那边彻底切割开来,以个人名义,另外成立商号,若是龚世安同意承担此事的话,可以送给他一成干股,不管他人在不在濠镜,相关分润都会一分不少地记在他名下,随时取用无碍。 对于龚世安来说,也可以从家中选拔能干之人前来濠镜,一同参与新商号的运营,或者干脆每年拿干股分红也行,喻邦泰这边绝不欺瞒。 自从裕泰恒变为族产之后,喻邦泰心中早已萌生退意,心中所忧虑的,无非是失去家族支持之后,自己能不能东山再起,如今靠上华兴这棵大树,成功的概率大大增加,再白白给家族做贡献,那就太过呆傻了。 事情说到这一步,反而让龚世安有些左右为难,喻邦泰要离开裕泰恒,他这边再待下去,等着伺候新主子,喻安庆那边倒是能够交差,还能博一个好名声,问题是经商日久,濠镜这地方金银满地,自己仅挣份辛苦钱,显然多有不甘。 来濠镜多年,龚世安早已绝了科举的心思,之前和喻邦泰相处甚欢,主要还是人家出手大方,大富不得,小富还是没问题的,若是换个小气的主子,自己的处境怕是也好不到哪去,到时候再议去留之事,不仅会得罪喻家小辈,恐怕连喻安庆那边的交情,也很难继续维系下去。 思来想起,龚世安认为,还是喻邦泰给自己找的出路比较靠谱,不就是回乡跑一趟嘛,又是喻邦泰的安排,喻家无论如何不会挑自己的理,至于第二套方案,属于自己和喻邦泰二人的约定,喻家就算有人不满,至少在喻安庆那里,不会认为自己见利忘义,保留些人情应无问题。 关于干股一说,龚世安心中十分满意,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人家喻邦泰绝对诚意十足,就凭其多年在濠镜经营,经验、能力俱是一流,成事的概率极大,如此一来,龚家也能获得发家的机会,可谓两全其美,自己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嘛。 将事情想清楚之后,龚世安又提出两个问题,一是通报喻大人之事,估计有些来不及,事后若是出了差池,自己不好做人,二是需要得到华兴人的承诺,若是将来事败,华兴这边能否给予补偿,毕竟自己是个读书人,放下身段去种地,而且一去数年,总不能最后一无所获吧? 对于第一个问题,喻邦泰让龚世安大放宽心,自己的书信走的是官府驿路,虽然会拖些时日,但在你买地之前,肯定能收到父亲消息,即便是父亲不同意,相关责任俱由自己承担,你就当跑了个腿,在父亲那里也好交代,但是有一点你必须做到,那就是把种子看好,别他们自己不干,还霸住种子不放,那可就完蛋了,种子是华兴人给我的,这一点必须和族老们说清楚,至于如何操作,可和我母亲商量,反正她肯定会全力支持我,至于咱俩之间的协议,甚至可以对家里保密。 最后,喻邦泰再次声言,无论这次事情办成与否,自己都会脱离家族,到时候为了裕泰恒大掌柜一事,族里肯定会吵翻天,你倒是可以利用一把,趁机脱身,办咱们自己的事去。 关于第二个问题,徐靖代表华兴作出承诺,不管事情办成什么样,只要龚世安用心做了,华兴这边必会厚待,要银子、要生意,都没有问题,哪怕是返回濠镜开立商号,华兴集团都将鼎力支持,绝不会让龚世安白忙一场。 说到资金问题,徐靖随即透露出海陵岛上已有十万两现银,如果喻邦泰、龚世安二人资金紧张,可以随时从那边调用,投资油橄榄种植,肯定不会出现满盘皆输的局面。 大家议到现在,一直没出声的喻年突然出声发言,既然有华兴人大力支持,还是第二套方案对公子最为有利。 听到喻年发言,喻邦泰、龚世安二人双双苦笑,若是不能借助喻家势力,哪怕将来种植成功,也是给别人做嫁衣裳,当下这世道,从不缺巧取豪夺之辈。 听到二人叹息,徐靖虽然有些不明就里,还是大包大揽起来,总之一句话,哪怕是遭人抢夺,也得把这事干成,大不了由华兴照价包赔,不会让喻、龚二人白白蒙受损失,至于找后账的事情,华兴这边自会有人处理。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再无忧虑,一个能把六千海盗打的屁滚尿流的势力,显然不是吃素的。 ...... 喻邦泰和龚世安继续商议生意之事,喻年则去准备酒宴,昨日旅途劳累,简单用过饭食,大家便各自回屋休息,今天的宴席,就不能再随意了,按照喻邦泰的安排,无论如何也得给徐靖摆酒接风一回。 闲着没事,徐靖便自行返回后院,细细欣赏起来,毕竟是自己住的地方,总要尽快熟悉起来。 裕泰恒商铺整体并不算大,只有前后两进院子,后院被隔成两处,徐靖所在的小院占地不大,除了正面三间屋子之外,两边厢房极小,茅房一间,饭堂一间,剩下的俱为库房,存些日常用品,隔墙之外的另一处院子更大一些,主要供伙计、仆人居住,两边各有通道抵达前院,中间的堂屋和前面的商铺均为两层建筑,喻邦泰的住所就在堂屋二层,龚世安、喻年则住在前院,倒是给徐靖腾出一处清净之所。 实际上,之所以用墙隔出一处小院,其主要用途,还是为了方便喻邦泰和金琳娜幽会,考虑到徐靖身份特殊,喻邦泰才不得不忍痛割爱。 当然啦,此时的徐靖,还不了解其中内情,只是对这处住所赞许有加。 第60章 濠镜事务4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徐靖见巧妹正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秦勇则默不作声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心中颇为不解,难道他们就没事干么? 转过身子,徐靖告诉秦勇,不必事事跟着自己,可以自己找些活干。 秦勇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说是该干的活都干完了,跟着他也是为了学习做个合格的护卫。 徐靖狐疑地追问起来,你不就是个护卫嘛,何来学习一说。 秦勇见徐靖误会了,连忙解释起来,说自己一直是镖师,有活的时候外出走镖、护镖,没活的时候看家护院,都是集体活动,没干过单独伺候人的活计,按照他的理解,护卫这种活,除了保护主人安全之外,还要有眼色,会伺候人,刚才自己跟在徐靖身后,就是学习跟随技能,只要徐靖这边作出手势,他可以随时出现在徐靖身边出现。 听了秦勇解释,徐靖才明白过来,让秦勇别瞎跟着,没活干,自己练练功夫也行,有眼色是好事,伺候人这事,差不多就行了,护卫护卫,只要关键时候不掉链子,你就是个好护卫。 说到这里,徐靖指了指门口的巧妹,问她是不是也没活干? 不等秦勇回答,巧妹自行回答起来,说是家里都收拾完了,就等主人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她好拿去洗。 徐靖尴尬地笑了笑,扭头问她怎么会听得懂他说话。 巧妹直言是半听半猜,之前在商铺里做活,南来北往的客户见的多了,各种口音都能理解大半。 巧妹连说了两句话,徐靖却只能明白大半,连忙让秦勇解释起来,才算明白人家的全部意思。 ...... 回到屋中,果然见里边已经被整理的井井有条,桌上居然还放着一套新衣服,问起来,才知道是喻家送过来的,怕徐靖没有合身的替换衣服。 要换衣服,徐靖便问有没有能擦洗身子的地方,秦勇指了指外边,说是腾出一间库房,里边有备好的温水,若要想要热水的话,需要去前院现烧,他们院里的炉子,只能放下小锅,烧些泡茶的开水。 想想燕朝这条件,徐靖只能心中暗叹,拿起桌上的衣服,跟着秦勇出门,有的洗就比榆林港强,至少不用到河里泡澡。 进入旁边厢房,简单将身体清洗一番,换上新衣服,顿时神清气爽起来,出来时见喻年已经站在院中,请他到前边用餐。 徐靖正要举步出行,却见院中多了张小床,忙又问询起来。 喻年笑着说是给巧妹预备的,一会儿会放到徐靖屋中。 喻年话音刚落,徐靖大吃一惊,连忙跑进屋中,里外看了一圈,示意喻年派人把小床放到外间,有个女人在屋里贴身伺候,自己不太习惯,华兴那边也没这规矩,传出去让人笑话呢? 见徐靖一阵慌乱忙活,身边三人表情各异,秦勇存粹是好奇,喻年多少有些讶异,巧妹最为焦虑,低着头,手捏在衣角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徐靖没工夫理会众人心情,拉着喻年来到院中,略微解释一番,便让喻年张罗起来,大不了将里外间的格局做些调整,反正自己不能和巧妹睡一屋。 解释过之后,徐靖便慌乱地往前院走去,甚至没敢回头。 ...... 酒席摆在前院的一处厢房之中,一张小方桌,喻邦泰坐在主位,徐靖和龚世安侧座相陪,小酒一喝,气氛马上热烈起来,说起榆林港内的刺激经历,喻邦泰立即变成话痨,旁边帮腔的徐靖连声附和起来,将场面推向高潮,反倒是龚世安在一边默默听着,心中波澜起伏,没想到华兴人会是如此厉害的势力。 说到金琳娜换船之事,龚世安才明白喻邦泰的底气所在,待到开口问时,喻邦泰却连连否认和那十条船的关系,表示要白手起家,真正挣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家业,当然啦,还有世安老兄的那一份。 见喻邦泰如此不靠谱,喝了不少酒的龚世安也放开了,让喻邦泰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人家金琳娜本事不小,大家合伙做生意,分那么清楚干什么,挣钱才是王道嘛。 徐靖跟着接话,让龚世安别为难喻邦泰,反正可以从华兴集团贷银子,还给大家送生意,只要能把活干好,银子随时到手,何必去和一个女人争饭碗。 三个人聊着天,喝着酒,一开始还能正经谈事,等到后边,便只剩下吹牛了,反正豪言壮语说了一大堆,都属于事后不会承认的那种。 ...... 再次睡到日上三竿,徐靖在巧妹的侍奉下很快完成洗漱吃饭,举步来到堂中,多日疲累早已一扫而光。 此时,堂中端坐之人又多了一个金良。 马上就要到春节了,喻邦泰和曹洪约定的会面时间是正月十五前后,各项事务必须立即筹措起来,尤其是龚世安那边,完全来不及过节,最迟明后两天就得出发,才能在约定时间内赶到南雄。 龚世安要带船北行,喻邦泰也闲不下来,一是要随船前往南头水寨,面见海道副使罗治盛,通报崖州情况,二是想从罗治盛那里讨要一纸公文,再配合上路引,才能确保一路畅通无阻,毕竟是数千里的旅途,多做些准备肯定没错。 喻邦泰、龚世安都要出行,光靠喻年守家问题不大,只是现在多了一个徐靖,总要再加些防护,这才把金良叫来,商议相关事务。 喻邦泰这边紧张忙碌之际,金良那边也没闲着,在向姑母金喜翠汇报榆林港情况之后,关于金鸡纳树的种植工作也开始推进。 今日一早,金喜翠便前往圣保禄学院,请龙敬华神父帮着出出主意,关于爪哇岛的情形,佛郎机人可比燕朝人要清楚的多。 见徐靖走入堂中,金良出言取笑起来,是不是新得了美人,才高卧不起? 徐靖笑着坐下,表示自己妻子就在榆林港,何来浪荡的资格,只是昨日酒醉,这才多睡了些时辰,至于侍女之事,还不是因为你们燕朝生活太不方便,但有三分奈何,自己也不敢做出如此出格之举。 见徐靖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解释,堂中三人齐齐大笑起来,喻邦泰出言保证,徐靖兄弟绝对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回到正题,金良继续说起久生利这边的动作,若是佛郎机人答应帮忙,必定会提出见面要求,到时候能不能说出徐靖已在濠镜的事实,还需和大家商议一番。 在徐靖看来,他能亲自来到濠镜,就已经做好和佛郎机人打交道的准备,毕竟从外出开拓的角度来讲,只要有生意可做,不管是燕朝人,还是佛郎机人,都是华兴集团拉拢的对象。 立足崖东,广交天下朋友,才是华兴人积极进取的基本方略。 第61章 濠镜事务5 得到徐靖肯定回答之后,金良面露喜色,随即作出表示,喻邦泰不在的这段日子,金家会时时注意这边的动向,若是有人敢对裕泰恒作出不利之举,金家绝不会袖手旁观。 涉及到船上的货物分割,喻邦泰、龚世安、金良匆匆出门,徐靖闲着没事,便叫上秦勇,跟着一同出门,除了帮忙出出主意之外,也算是对濠镜地面做些考察。 ...... 看着眼前这位中年美妇,饱经风霜的老神父龙敬华捋着胡子,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按说金喜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会在自己面前说出如此孟浪之语。 榆林港来了华兴人,有巨大无比的铁船,这些消息早已在濠镜传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至于海盗兵败,华兴人大获全胜之事,虽然仍属传闻,但也在常理之中,可要说华兴人随意拿出些种子,吹了些牛,就让他们去爪哇岛种地,这也太不把佛郎机人当回事了吧?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龙敬华虽然心中不满,脸上却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让金喜翠再说的详细点,是不是有所遗漏。 金喜翠点点头,表示还有赏金一事,内容比较复杂,怕说出来让您笑话。 金喜翠在濠镜经商多年,见过的奇闻不知有多少,像这种出一万两银子,找人去爪哇岛种地的活儿,却是头一回听说,至于金良汇报的内容,她也是半信半疑,能过来找老神父商量,完全是因为女儿还在榆林港,哪怕是装傻,也得按华兴人的意图,把这事认认真真办下去。 在金喜翠看来,金良就是个不成器的家伙,哪有把表妹丢在榆林港,自己独自回来的道理?那个喻邦泰也不是个东西,哪能把自己的女人随意抵给外人? 关于金良所说换船一事,金喜翠压根就不相信,肯定是这小子和喻邦泰编出来的谎言,拿金色世界号换十条燕朝货船,若干年后还能再把金色世界号要回来,难道这些华兴人都是傻子吗?这么一群傻子,又是如何击退大批海盗的? 除了谎言之外,金喜翠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看着金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金喜翠心中一片冰凉,宝贝女儿到底出了多大的状况,才让这两个男人如此欺骗于她? 待和龙敬华说过赏金一事后,这位老神父沉吟许久,虽然和金喜翠颇有同感,但却不像金喜翠那样忧心忡忡,凡事总有个缘由,现在面对还是日后面对,并无任何区别。 龙敬华建议金喜翠找喻邦泰、金良再作一番核实,万一事情是真的呢?如果可以的话,自己愿意一同前往。 此时,坐在龙敬华身边的另一位神父开口发言,表示自己也愿一同前往。 得知见多识广的王一元神父愿意参与此事,金喜翠连忙起身感谢,有二位神父作陪,自己才能稍稍安心,若是宝贝女儿出了意外,自己绝不会放过这两个浪荡子。 ...... 三人离开圣保禄学院,先是来到裕泰恒商铺,得知众人前往码头的消息之后,随即追了过去,准备把事情彻底搞搞清楚。 登上货船,金喜翠眼神不善地盯着喻邦泰和金良,弄得二人心中忐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尤其是喻邦泰,对于这个便宜丈母娘,平时都是能躲则躲的,而金喜翠本人,从未主动找过自己。 舱室空间狭窄,喻邦泰建议大家登岸议事,关于其中误会,自己定会详加解释。 ...... 码头附近的一处茶馆内,喻邦泰将徐靖介绍给众人,并言称金良所说之事句句属实,真正的华兴人就在眼前,各位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当面问询。 乍一看徐靖相貌,几乎和普通燕朝人并无二致,待细细观瞧之后,才发现其中差别,除了头发有些短,面容更加白皙之外,此人的神态、气质与燕朝人迥异,尤其是话语表达,看起来和燕朝话同属一样文字,但一经组合起来,却是别样味道,绝非本地人能有的语言。 金喜翠三人犹疑不定之际,喻邦泰又将当日榆林港奇遇重复一遍,并言称金琳娜在榆林港安然无恙,只是因华兴人请托,才暂时留在港中,协助工作而已。 至于种植金鸡纳树一事,华兴人所作的承诺俱都算数,不仅如此,自己承担的油橄榄种植一事,马上就要出行,刚才在船上,就是和金良商议分割货物,以便明日北行。 说到油橄榄一事,龙敬华大为惊讶,表示此物乃其家乡特产,确如华兴人所言,属于制备油料的上佳品种,只是华兴初来,如何就能确定适宜种植之地? 对于这个问题,徐靖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在地理风物方面,华兴集团内部专家众多,定是做过测算的,至于可不可行,还是要尝试一番,才能最后确定。 出于好奇,王一元主动站起来,表示要去船上查看一番,喻邦泰连忙让金良领着前往,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回答龙敬华、金喜翠的提问。 待王一元、金良二人离席之后,徐靖继续解答起大家心中疑问,具体来说,那就是在前往爪哇岛途中,大家可以顺道去榆林港驻留数日,和华兴首领们座谈一番,一切自会明了。 说起华兴人的用意,徐靖坦言并非为了牟利,作为返乡之人,若是能造福大燕百姓,区区一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名声,才是华兴人更为看重的东西。 事情谈到这个份上,金喜翠内心忧虑稍稍缓解,随即将话题转回金鸡纳树种植一事上来,若是喻邦泰、金良没有欺瞒于她,这事还是值得做的,最初的一千两出行费用,久生利商号可以先行垫付,甚至还能再多出一些,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既然女儿安危能够保证,金喜翠很快便恢复商人本色,回到生意话题上来,毕竟是一万两银子的买卖,哪能轻易放弃。 说到这里,金喜翠才想起一旁端坐的龙敬华,若是由这位神父作保,再从中撮合一番,这件事成功的希望极大。 相比金喜翠的侃侃而谈,龙敬华此时神游天外,完全没有谈生意的欲望,满脑子的问题,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喻邦泰见此情形,连忙招呼侍女填茶,相比他们这些商人,老神父总是这么这么神神叨叨的。 金喜翠对龙敬华颇为了解,此时也不作催促,反而和徐靖聊起华兴风物,言语之间,示好之意溢于言表。 许久,龙敬华轻叹一声,表示自己适逢其会,定不会辜负华兴美意。 第62章 濠镜事务6 王一元等人久久未归,茶馆众人心中不安,便起身走出,远远见码头处有十数人聚集,正和金良、王一元大声说话。 龙敬华、金喜翠快步往前走去,喻邦泰则示意秦勇带徐靖返回,然后才迈步赶了过去。 来到码头,见是相熟船长卡瓦略在那里问询,喻邦泰才放下心来,邀请大家登船一观,都在码头上哄闹,搞的他这边好像有什么宝贝似的。 带着众人在船上转的时候,卡瓦略问喻邦泰是不是真的去了榆林港,喻邦泰问他想干啥?卡瓦略摇摇头,表示已经听说林辛佬兵败之事,自己就是再蠢,也不会拿财产、生命开玩笑,此时出言问询,也是想看看有无生意机会? 两人正说着话,龙敬华和王一元走过来,提出再去茶馆一叙,这里的事情,有他们作保,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另一边,卡瓦略哈哈大笑,让喻邦泰不必担心,刚才正好碰到王一元和金良,才驻足说了会儿话,至于你船上的物资,大家只是出于好奇,才探头观望,哪知道你居然空船而归,传说中的华兴宝物是否已另作安排? 喻邦泰笑着回应起来,表示华兴宝物之说仅为传言,自己亲自去榆林港探查过,倒是有些好东西,可惜人家华兴人不卖,自己只能徒唤奈何。 卡瓦略显然对宝物格外上心,随即问起其中缘由。 喻邦泰笑着告诉卡瓦略,人家华兴人是带了些稀罕玩意,打的是送人的主意,为的是安稳定居,数量怎么会多?若是大家全凭传言行事,到时候把老底亏光,可不要怪他不够朋友。 见卡瓦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喻邦泰心中叫苦,为了打消这货的冲动,只得耐住性子,将自己在榆林港的见闻简要描述一番。 说到底,喻邦泰最初的打算和卡瓦略并无二致,只是看到林辛佬太过拉胯,而华兴人又异乎寻常地强大,才改变主意,选择合作一途,若是卡瓦略不信邪,收不住野心,定会落得和林辛佬一样下场。 龙敬华、王一元二位神父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二人对话,不管是卡瓦略的不甘心,还是喻邦泰的好言劝慰,在他们眼中,都是极好的故事素材。 返回茶馆的路上,卡瓦略告诉喻邦泰,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海南行,等的就是海盗攻掠榆林港的消息,也好从中捞些油水,说白了,就是等海盗得手之后,自己再反抢一把,收获定然不小。 如今海盗兵败,计划随之落空,在听过喻邦泰劝说之后,才知事不可为。 来到茶馆,不见徐靖踪影,喻邦泰瞅了瞅卡瓦略,其它诸人立即心领神会,闭口不提刚才见闻。 ...... 裕泰恒商铺后院,徐靖坐在外间品茶,顺便和秦勇聊起了家常,如今他们父子三人均在外边,家中事宜,是否有人关照? 秦勇笑着表示无碍,曹老掌柜为人厚道,此时必定已将年终利是送到家中,唯一遗憾之事反在自身,年初刚把新媳妇娶过门,过年不能回家,肯定会落下埋怨。 明明是自己想新媳妇了,话却说的如此婉转,徐靖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告诉秦勇,反正春节前后事情不多,要不你干脆回去一趟,等节后回来便可,自己这里有喻家照顾,应该也没啥问题。 秦勇一家居住在西北不远的新会县,从濠镜出发,沿水路两日便可返家。 面对徐靖极富诱惑力的提议,秦勇连忙表示不可,自己真要返家,母亲定会斥责自己办事不利,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更是少不了一顿棍子,至于思家之情,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哪有工作重要,投机耍滑这种事,自己是绝不会干的。 见秦勇神态坚决,徐靖便不再相劝,而是让他没事多到街面上转转,打听打听当地人对华兴的看法,毕竟自己身份不同,没有喻邦泰等人的陪同,并不方便抛头露面。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巧妹走进来,似乎有话要说。 徐靖让巧妹不必拘谨,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巧妹却盯着秦勇,现出一副为难神色。 见此情景,徐靖忙让秦勇先到院中忙活,这才示意巧妹发言。 秦勇刚一出门,巧妹便跪倒在地,口中呜咽着,问徐靖是否对自己不满? 面对眼前情形,徐靖顿时些发懵,让巧妹先别着急,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得出如此结论? 随着巧妹说出心事,徐靖才恍然大悟。 对于徐靖,或者龚世安来讲,无非是买个伺候的仆人,但对巧妹却是人生重大变故,不到半年,原本的安稳日子消失不再,还被转卖两回,惶恐之情,已如惊弓之鸟。 能到裕泰恒做个仆佣,巧妹自己是十分满意的,毕竟喻家口碑不错,不用再担心未来生活,只是当下这个活计,让她颇为难堪,说是徐靖的贴身丫鬟吧,又被安排在外间,说是普通佣人吧,干的全是伺候徐靖一人之事,关键是徐靖也没给她个说法,显然是有所不满,此时见主人不忙,巧妹才鼓起勇气,一边抽泣,一边询问起来。 说白了,这半年来,巧妹已经被折腾的胆战心惊,若是再有变故,除了跳河一途,已经无颜苟活于世。 听着巧妹抽抽噎噎说起自己身世,以及这半年来所受苦楚,徐靖不由连连叹息,想要做些解释,才发现涉及华兴事宜,又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只好软语安慰一番,让其安心做事,自己这边并无不满,至于将来的事情,也会妥善做出安排,定不会让其再受屈辱。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巧妹可不想被徐靖几句安慰之语给打发了,干脆跪在那里不起来,低着头,无声流泪。 无奈之下,徐靖只得说出自己已有家室的实际情况,按照他们那边的习俗,是不能随意和其它女子共处一室的,这才安排她住在外间,让她千万别多想,只要忠心做事,未来生活定然无忧。 说了半天,也就这句顶用,巧妹听的明白,才知人家是正人君子,并非自己所想那样,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连忙磕头表示忠诚,搞的徐靖一阵慌乱,干脆伸手将其拉起,然后快步出门,先把眼前尴尬掩饰过去再说。 秦勇站在外面,笑呵呵地看着徐靖,一副你懂我懂的表情,弄得徐靖无可奈何,只好安顿秦勇,没事多劝劝巧妹,别整天没事瞎想,跟着华兴人,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见徐靖居然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安排工作,秦勇反而不会了,一边满口答应着,一边狐疑起来,像华兴人这样的老爷,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第63章 濠镜事务7 茶馆之中,卡瓦略听说那些树种也算是华兴宝贝之一时,顿时大呼无语,待得知种植此物,居然能收获一万两银子的赏金,立马改变态度,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让喻邦泰赶紧说说条件,只要是能挣钱的活,自己一定参与。 喻邦泰笑着说他心怀不轨,人家华兴人未必愿意让他参与,卡瓦略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表示自己之前并不清楚华兴人的实力,有些非分之想也属常理,现在转头合作,才更显诚意,总之一句话,自己因为华兴之事,已经耽误了南下行程,无论如何也得找补一番。 从喻邦泰内心来讲,还是希望卡瓦略参与进来的,作为常年来往南洋、濠镜一线的佛郎机船长,卡瓦略可是商队的领袖人物,对爪哇岛的情况又格外熟悉,算得上是最佳人选之一。 等喻邦泰将赏金条件公布出来,卡瓦略多少有些发懵,长达七八年的种植周期,可不他这个船长能做的来的。 说来说去,大家都是挣快钱的,像这种长期投资,确实令人头疼。 见卡瓦略不再咋呼,坐在一边的金喜翠出声发言,表示久生利可以组织农户前往种植,只是如何保障安全问题,还需大家一同商议。 说白了,事情完全可做,无非是如何分工,如何分利的问题。 一旦进入实质性讨论阶段,龙敬华和王一元便插不上嘴了,坐在一边默默喝茶,倒是听的津津有味,心中各种思虑,却懒得和这帮市侩之徒言说。 议到最后,喻邦泰率先退了出来,有金家和卡瓦略合作,已经足够完成此项任务,自己没必要硬掺乎进来分利。 作为最后的条件,金喜翠希望龙敬华神父从中作保,毕竟是长达数年的投资,她可信不过卡瓦略这样的商人。 作为海外来客,这帮人上岸是海商,一旦进入海面,基本和海盗无异。 龙敬华并未当即作出答复,表示还要回去想想,卡瓦略则言称近日便要出海,金家这边务必抓紧找人,至于将来之事,到时再议也不迟,没必要现在就说长道短。 实际上,从卡瓦略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只能算是顺道而为,先把运输费挣到手再说,毕竟海上风浪难测,自己能不能活到七八年后,都是未知数,何必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 对于燕朝人的算计,卡瓦略一直都颇有微词。 ...... 次日一早,龙敬华、王一元二人在金喜翠、金良姑侄的陪同下,径直来到裕泰恒,这回徐靖没睡懒觉,早早出门到堂中会面。 据龙敬华所言,近些年大燕朝廷对传教一事极为排斥,大部分传教之人均被赶回濠镜,有些返回家乡,还有一些转到朝鲜、日本,或者南洋诸国传教,像他和王一元,并不甘心就此退出燕朝,便留在濠镜做些教学工作,待将来形势变化,还会前往燕朝传教。 昨日听说华兴善举,龙敬华和王一元极为动容,回去后又商议许久,认为这是件天大的好事,若是能居中出一把力,也是传教之人应有的觉悟,这才应金喜翠所请,前来和大家见面,尤其是想听听徐靖的看法。 徐靖见这俩老头唠叨了半天,也没说怎么出力,更没提出自身诉求,连忙出声问询,待把情况了解清楚之后,自己才好作出表态。 见徐靖问询,龙敬华扭头看向王一元,示意让他发言。 王一元点点头,随即说出自身想法,那就是此次出海,他会一同前往,除了居中作保之外,也会在爪哇岛住上一段日子,一是做些传教工作,二是协助金家种植金鸡纳树,有他跟着四下联络,成功的希望必能大上不少。 昨日茶馆商议之时,王一元便有些动心,回去和龙敬华讨论之后,认为当下实在无事可做,跑一趟南洋,帮着金家、卡瓦略把这事做成,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番人生历练。 最为关键的是,一旦种植成功,真能把疟疾问题给解决了,其功德之大,当为后辈榜样,哪怕是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待王一元承诺加入种植团队之后,金良跟着开口发言,表示自己会承担起农户的组织工作,并长期驻留爪哇岛,直至种植成功的那一天,并获得其中半数收益,另外半数收益,则归卡瓦略所有,并负责起种子运输、土地收购以及相关护卫任务。 金良能作出如此决策,显然是在榆林港受了刺激,人家华兴人对表妹金琳娜奉若上宾,却对自己这个金家长子颇有微词,说白了,还不是自己本事不够嘛,前往爪哇岛历练一番,待归来时,定为一方豪杰。 和姑母商量时,金良希望能将那十条船进行分割,其中半数归于自己名下,作为前往爪哇岛的奖励,同时,未来种植收益,也由他和表妹分享,如此一来,大家各有本事,也就谈不上谁占谁的便宜了。 见金良决心已定,金喜翠便不再阻拦,而是全盘答应金良请求,让他安心历练,将来的久生利商号,还要靠他发扬光大呢。 王一元和金良的发言让在座众人感佩不已,尤其是金良,之前从未有过远洋经历,能作出如此重大决策,光凭这份勇气,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最后,龙敬华向徐靖提出顺道前往榆林港访问的请求,若是有可能的话,自己会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争取能把佛郎机人和华兴人之间的友谊桥梁搭建起来。 谈到这里,金喜翠告诉徐靖,春节过后,自己会亲自组织船员,前往榆林港拜访,和你们的管委会商议双方合作事宜。 ...... 听着众人发言,徐靖心中感慨万千,原本是千难万难的事情,没想到初来濠镜,便迎刃而解,不管是佛郎机商人,还是燕朝商人,那种逐利的劲头,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作为古代之人,虽然在科技上与华兴有着极大差距,但在奋勇向前,追求利益方面,谁高谁低,还真不好判断。 在徐靖看来,华兴人要在燕朝立足,不下一番大功夫,施展出全部才能,奋力拼搏,怕是很难成就大业,任何轻视古代人的想法,都会成为未来跌跟头的理由。 虽然心中思绪万千,徐靖还是尽力收拾心情,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说出自身建议。 关于王一元、卡瓦略等人顺道访问榆林港的想法,徐靖表示同意,自己今日便会写一封书信,由金良携带,转交给管委会。 有书信在手,管委会那边定会妥善安排,至于相关合作事宜,也可进行深入探讨,在商言商,大家不必拘泥于种植一事,若是有其它合作事项,俱可一并交流。 总之,大家的友谊已经建立,日后的商务合作,完全可以全面展开,不管是佛郎机人,还是燕朝人,只要前往经商,华兴集团都会举双手欢迎。 第64章 海道副使 谈到龙敬华前往拜访一事时,徐靖建议其稍等些时日,待自己先向管委会请示之后,再做定夺。 见徐靖并未痛快答应,龙敬华表示不解,希望徐靖能给出说法,既然是欢迎所有人,为何不包括自己。 徐靖笑了笑,示意龙敬华不必心急,考虑到你要长期居留,加上身份较为敏感,由他先行汇报一下情况,似乎更为妥当,至于日后成行,应该也没啥问题,无非是安心等待些时日。 说白了,徐靖还是怕龙敬华待在榆林港自行其事,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见龙敬华现出遗憾之色,徐靖只得稍作抚慰,表示华兴以商立业,对其它事务并不上心,若是自己贸然答应,将来受到斥责,岂不是两厢不美。 对于徐靖难处,龙敬华只能勉强认下来,只是要求徐靖多多美言,自己既然选择前往,一应交往、考察事宜,定会严守华兴规矩。 对众人诉求作出回应之后,徐靖继续介绍起华兴集团的相关情况,总之就是长期定居崖州,积极推进港口贸易,发展商业,融入燕朝等事项,作为汉人后裔,华兴集团定会和大家携手共进,为家乡的美好未来贡献力量。 ...... 议事之后,大家纷纷起身告辞,待到出门之时,喻邦泰躬身挽留金喜翠,说是还有一件私事相商,希望其能稍等片刻。 见喻邦泰要和准丈母娘私下会谈,大家又嬉笑一场,才各自离开。 当喻邦泰说起自己想要另立门户的打算时,金喜翠大感兴趣,脸上更是现出欣喜之色,之前女儿和喻邦泰鬼混,碍于喻家势力,她只能故作不知,如今见喻邦泰居然认真起来,自然是喜出望外。 二人返回堂中,又说了许多心里话,金喜翠才高高兴兴地离开,不管能不能进入喻家,只要喻邦泰认账,这事就算靠谱,能攀上喻邦泰这种家世优越、人又能干的青年才俊,女儿这辈子算是值了。 金喜翠前脚出门,龚世安后脚便进入商铺,告诉喻邦泰一切准备就绪,上午出发,晚上便能赶到南头水寨,后天就是春节,当下只能去堵海道副使罗治盛的门了,总不能节日期间找人家汇报公事吧。 二人来到后院,向徐靖通报一声,便匆匆赶往码头。 距离南雄相聚,时间并不宽裕。 ...... 夜晚的海道副使衙门,处处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景象。 居于后院的罗治盛任由仆佣忙活布置,自己则待在书房饮茶看书,丝毫不受打扰。 对于他这个外乡人来说,府内做些喜庆布置,衬托出节日气氛即可,反倒是年节期间,各处来往礼节,才是官场一途的重头戏。 正在书房静坐,有家人在外面禀报,说是喻公子趁夜拜访,是否即刻来见。 罗治盛听说喻邦泰终于返回,心跳顿时加速,连声让家人相请,自己则在书房之中,来回踱起步来。 ...... 书房之中,听喻邦泰讲完榆林港奇遇之后,罗治盛默然不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定夺。 当下这局面,原任两广总督已经病逝,新任总督才刚刚上任,显然不是大军发动的好时机,关键是听喻邦泰所言,即便是挥师前往,也未必能打得过这帮海外来客。 对于琼州府来说,虽然推不掉兵败之责,但也将省城按兵不动的痛脚抓住不放,绝不肯认下全部罪责,至于省城这边,则是将一应决策归于前任总督,反正不是自己不出动,而是上峰命令不明确。 大家都等着海盗和华兴人打的两败俱伤,再上去吃一把狠的,谁知道最终结果居然是华兴人大获全胜,并且将海盗收编了个七七八八,瞬间变为更加难啃的刺猬,这事便不好玩了,从近日各处往来文书来看,除了吵闹之外,反而是招抚之声愈发大了起来。 最为关键的是,朝廷那边迟迟没有决策下来,此时已到年节,大家只能当作无事发生,先把春节过完再说。 如今最大的变数,当属福瑞昌这伙商人,居然敢将招抚之事承揽下来,而且还要带着华兴人赴京,如此胆大妄为之举,还把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了? 罗治盛看向喻邦泰,问他是不是准备参与其中? 喻邦泰摇摇头,表示自己这次派人返乡,只是为了油橄榄种植事宜,和曹洪等人同行,也是因为顺道,并无参与之意。 见罗治盛犹疑不定,喻邦泰连忙劝说起来,人家福瑞昌虽然生意不显,但其背景足够深厚,万一事有所成,就此消弭纷争,大家开心做生意,总比打打杀杀强的多吧。 再说了,即便把人全抓了,应该如何发落,总要有个说法吧,事情一旦捅破,琼州震动,两广震动,朝廷那边更是骑虎难下,这仗可就有得打了,输赢倒在其次,之前兵败之责,怕是又要拿出来理论一番,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从此之后,广海洋面怕是将永无宁日。 听着喻邦泰分析,罗治盛只能长叹一声,怪就怪那个死鬼总督,躺在那里不决策,才造成如此被动局面,只是这华兴人气运之好,真是令人无语,怎么就和福瑞昌这等势力勾结到一处去了? 思来想去,罗治盛认为这件事情太大,自己既没能力,也没职权作出决定,但要是直接捅到明面上,又稍显莽撞,一旦让整个广东官场陷入被动,自己这个海道副使也当到头了,为今之计,只能将此事悄然传递出去,至于会掀起多大风浪,还是让新任两广总督胡英怀头疼去吧。 拿定主意之后,罗治盛让喻邦泰务必对此事三缄其口,反正谁问起来,咱爷俩要口径一致,那就是从来就不知道曹洪赴京一事,至于其父喻安庆那里,最好派亲信之人早早沟通一番,他那里离京城近,应对起来更加方便。 说到赴京一事,罗治盛建议喻邦泰不要牵涉过深,未来是剿是抚,非你等平民所能揣测,凡事应以保全自身为要。 另外,罗治盛让喻邦泰拿着自己的名帖,明日一早便前往肇庆,争取能够面见两广总督胡英怀,将华兴人的情况细细汇报一遍,一切决策,俱由总督大人定夺。 没想到罗治盛会将如此紧要之事交给自己,喻邦泰心中多有不解,连忙问起缘由。 罗治盛无奈地笑了笑,言称此事不宜公开宣讲,若是仅限你我二人知晓,又有些不妥,其它人也就算了,只是总督大人那里,还是要通报一二的,毕竟他才是最高长官,对这件事负总责,此时稍作提醒,既全了同僚之谊,又尽到职责本分,当为稳妥之策。 说白了,罗治盛只是个海道副使,管理好珠江水面就算完成任务,华兴人的事情,直接责任还是副指挥使戴嵘,再往上便是两广总督胡英怀,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能积极提供情报,已经算是有所作为了。 第65章 两广总督1 能够面见两广总督,对喻邦泰这样的世家子弟,也是相当难得的机会,若是能进一步得到胡英怀的看重,那可就美了,以后在广海洋面经商,不说是横着走,至少能避免很多无谓纠缠,发财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凡事总有好坏两面,一旦涉及到赴京之事,就有些尴尬了,万一总督大人一声令下,把福瑞昌整体端了,自己以后还如何做人?先不提福瑞昌的背景,估计华兴那边,就不会轻饶自己。 待说出心中忧虑之后,罗治盛面露笑意,让喻邦泰不要想的太多,人家胡英怀可是两广总督,哪能轻易鲁莽行事,只是有一事必须谨记,如果总督大人明确表示赴京之事不妥,那你就得想尽一切办法,将福瑞昌诸人劝返,绝不能任其一意孤行,害的大家撕破脸皮。 对于罗治盛的劝告,喻邦泰连忙点头答应,只是心中多有不安,若是人家不置可否,自己又该如何办理? 罗治盛沉吟片刻,并未正面回答喻邦泰的问题,反而让喻邦泰自行领悟,能不能办好这件事,也是对他的考验。 人家不说,喻邦泰自然不能强行追问,随即说起路途艰难,希望罗大人行些方便,至少能保证龚世安一行安然返回江南。 对于喻邦泰的请求,罗治盛满口答应,让他明早前来,自己会给他一份文书,若是路上遇到难处,可以去找当地官府求助,当然啦,如果一路坦途,切不可随意拿出来生事。 面对如此事态,罗治盛一直询问到深夜,才放喻邦泰出门,关于华兴来崖一事,心中再无半分侥幸,是剿是抚,辗转间更加犹豫不定。 ...... 三日之后,喻邦泰和龚世安在广州分手,龚世安继续北行前往南雄,喻邦泰则另雇快船,西行前往肇庆,同时告诉龚世安,若是曹洪等人问起来,就说自己因事滞留广州,让大家不必刻意等他,至于其它事宜,一概不许向曹洪等人透露。 又过三日,喻邦泰终于出现在肇庆城内。 在客栈稍稍休整一番,赶在傍晚时分,喻邦泰提着少许金贵礼品,悄然来到总督衙门。 出来接待喻邦泰的是胡英怀的幕僚詹宏举,见面前之人虽是一副商人打扮,但其举止风度颇有大家风范,显然不是普通商贾人家。 上前略作询问,詹宏举才知道此人乃是顺天巡抚喻安庆的公子,受海道副使罗治盛委托来总督府拜年,并有要事面禀。 从詹宏举这里,喻邦泰了解到总督府这几日甚是繁忙,前来拜年的官员、士绅众多,若不是有罗治盛的名帖,自己很难得到总督大人的接见,即便是此时,也需要排队等候。 喻邦泰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华兴之事,连忙向詹宏举表明心迹,自己带来的消息极为重要,需要单独向总督大人汇报,最好能选一安静之所,而不是直接进入衙堂。 詹宏举见喻邦泰态度诚恳,不似作伪之人,便领着他绕到后门,直接进入后宅,安顿到厢房之中,然后直奔衙堂,向胡英怀通报消息。 喻邦泰坐下不久,便见一人撩帘进入,笑呵呵地搭起腔来。 来人自称是总督胡英怀的同乡兼幕僚,叫做莫行云,和詹宏举一样,都是举人出身,受胡英怀相邀,一同来广东用事,参与谋划。 自我介绍之后,莫行云便开始询问喻邦泰此来事由,若是一般小事的话,自己就能做主,不必事事劳烦总督大人。 喻邦泰得知面前之人居然有举人功名,连忙起身施礼,并表示自己身负重要消息,若无总督大人允许,断不能轻易说出。 见喻邦泰口风极紧,莫行云也不深问,而是聊起家常来,询问其日常经营事务,毕竟喻老大人远在顺天,把儿子放在广东,总不会是游山玩水吧? 说起生意上的事情,喻邦泰便没了顾忌,将自己在濠镜经营裕泰恒商号的事情细细说出,还请莫行云日后得空,务必到濠镜一游,见识一下大船林立、商贾如流的繁盛场景,到时自己定会一尽地主之谊。 几番对答下来,莫行云便知此人来历真实无虚,再观其举止,亦非孟浪之人,心中暗自思忖,该是多大的事情,能让罗治盛把这位小爷派遣过来? 二人叙谈不久,詹宏举来到门口,说是大人已在书房静坐,请喻公子即刻前往会面。 正主已在房中等待,喻邦泰心中忽然忐忑不安起来,若是这位大人骤起雷霆之怒,自己这趟旅行就成了自投罗网,连带着将福瑞昌众人、华兴使者一并带入网中,日后这生意,怕是也得黄上一半,也不知自己上下奔波,到底是图了个啥? 作为一名商人,喻邦泰始终认为,要想生意做的好,就得处处吃得开,既可在衙门游走,也能到贼窝厮混,才是成功商人的应有做派,只是像两广总督府这样的大衙门,他还是头一次进,要说心里不打鼓,那也是自欺欺人。 ...... 宽大的书房之中,喻邦泰见莫行云、詹宏举二人坦然在侧面就座,抬头看了看端坐书桌之后的胡英怀,没敢再提单独会面一事。 听说是关于崖州华兴之事,房中三人大感兴趣,对喻邦泰的态度便多了几分热情,詹宏举还专门走过来,给喻邦泰添茶,让他慢慢说,最好能细致一些,胡大人初来广东,最关心的便是华兴一事。 ...... 华兴人莫名奇妙地出现在榆林港,林辛佬率六千大军夺宝惨败,近期各种消息、传言纷来沓至,搞的胡英怀不胜其烦,关键是除了崖州来的公文,其它渠道的消息实在是太不靠谱,让他这个新任总督一时难以抉择。 最令胡英怀无语的是琼州府,崖州两处官员的反应,副指挥使戴嵘态度最为坚决,那就是请求省城即刻发兵,剿灭华兴,绝不能像之前那样彷徨不前,害州兵后继无援,惨败收场。 在戴嵘看来,州城援军之所以兵败,和省城的不作为干系极大,反正这口黑锅,不能让琼州府一地来背。 相比琼州府,崖州的态度最为耐人寻味,知州张素一直主张招抚,如今成效明显,不管是海贼,还是华兴,俱都驻足宁远河畔,没有做出攻打州城的举动。 崖州通判郭文绍倒是一直主战,中间据说还和海贼勾勾搭搭,意图一举拿下榆林港,诛灭华兴,然而事与愿违,随着华兴大胜海贼,这位通判忽然改换说辞,和知州张素联名上书,请求招抚华兴。 相比张素的坚持,郭文绍显然颇受打击,年前便上书请辞,如今还在不在崖州,都属两可之间,据崖州传闻,这货大有挂印而去的架势。 第66章 两广总督2 最令胡英怀无语的是,年前分别接到戴嵘、张素派人送来的密信,其中戴嵘建议总督府这边谨慎从事,若是能达成招抚之议,还是要比打仗更为妥当,与其公开主张大相径庭。 张素的建议亦是神奇反转,不仅希望总督府尽快集结重兵来崖,而且还要求常驻,至于钱粮嘛,省城地域广大,肯定不会让小小崖州为难,说到其中原因,便是不能坐视华兴壮大,否则遗患无穷。 对于招抚之事,张素的建议十分直白,那就是软硬兼施,才能达成对朝廷有利的和议条款,如今由州城牵头和谈,最终走向无非是改流归土,短期可行,长期必为朝廷大患。 戴嵘、张素这种明着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胡英怀颇为不齿,但人家给出的建议,却又是肺腑之语,至于二人是明哲保身,还是另有心思,却让胡英怀一时难以琢磨。 和这两个奇葩相比,海道副使罗治盛更是个妙人,居然把一个商人送到自己府上,甚至没带来只言片语,这官做的真是通透,关键是自己还得领情,毕竟是人家主动给自己送情报,总比那些装傻充愣的家伙强得多。 眼前这个喻邦泰,倒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也不管他老子官位稳不稳,竟然为了生意,连这样的浑水也敢蹚。 听着喻邦泰说起近月遭遇,胡英怀、莫行云、詹宏举三人个个面色讶异,没想到小小榆林港,居然藏着如此之多的惊天大事。 ....... 六七十丈的大铁船真实无虚,连珠火铳真实无虚,博学多才的华兴人真实无虚,六千海贼仅一天便溃散奔逃真实无虚,华兴人已经事实占领崖东地区真实无虚,就连华兴使者已经进入广州,也是真实无虚,和这些相比,他这个新任两广总督,和井底之蛙又有何异? 时间渐晚,胡英怀让詹宏举带喻邦泰前去休息,须臾不得离府,自己则看着莫行云,脸上俱是苦色。 莫行云正要发言,胡英怀挥挥手,让他也去休息,一切等明日再说。 另外,胡英怀让莫行云通知管家,就说自己身体不适,明日暂不见客,咱们集中精力,先把喻邦泰带来的消息消化一番,才是正理。 次日一早,莫行云早早过来陪喻邦泰吃饭,中间又问了不少华兴人的事迹,直到詹宏举来叫,三人才一起赶往书房,与昨日一般,继续议论起华兴之事。 ...... 大家端坐之后,胡英怀直奔主题,向喻邦泰询问榆林港一战的详细情形。 喻邦泰当日虽在现场,但也不能亲眼观看所有场景,加上之后耳闻情形,只能简单将作战场景描绘出来。 对于胡英怀等从未去过榆林港的人来说,也就听个大概,仅是对华兴人火器厉害印象深刻,至于其它的内容,则不甚了了,本着听故事的想法,涨涨见识罢了。 说到最后,胡英怀不得不发出一问,若是省城大军前往,需多少兵丁,才能克制华兴? 喻邦泰被胡英怀问的一脸懵逼,自己就是个商人,哪里懂得行军之事? 思来想去,喻邦泰才记起曹洪曾大发感慨,没有数万军队长期围剿,怕是很难将华兴人扫灭干净。 无奈之下,喻邦泰只能将这位蓟镇老兵的感慨之语重复一遍,反正人少了肯定不行,如今华兴势力非同小可,若不是知州张素举止得当,恐怕连崖州都未必能守得住。 面对喻邦泰的回应,房中三人俱都沉默不语,广东乃是大燕边陲,组织个万把人的队伍还能应付,若是数万,及至十万,财政钱粮必然垮塌,至于能否获得京城支持,在胡英怀看来,可能性实在不大。 许久,詹宏举问起华兴作为,他们真的在搞均田吗? 喻邦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表示和均田类似,但又有所不同,人家赎买田地之后,一部分分给民众,还有一部分,说是要建立农庄,至于详细情形,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反正华兴人对农事极为精通,这次赴京之旅,除了少量礼品,大部分货物都是种子,其为民之心,诚意十足。 华兴人这种扎根定居的举动,再次让胡英怀等人感慨不已。 说到赴京礼品时,胡英怀问的更加细致,得知玉米、土豆等种子俱是北方作物,产量极为惊人之后,顿时眉头紧皱,不知该如何置评。 这帮华兴人上赶着去京城种地,到底图了个啥?难不成要用这些种子感动朝廷吗?胡英怀多少有些觉得可笑。 再想想那动辄数千斤的亩产量,胡英怀心里又有些犯嘀咕,这事真要是做成了,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就算是把华兴人放到庙里供起来,都不为过,区区定居一事,何足挂齿。 左思右想之下,才发现自己也极难决策。 再往细问,喻邦泰就答不上来了,胡英怀不以为忤,随即转换话题,问起曹家之事,这个福瑞昌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敢承接如此大事。 关于福瑞昌,喻邦泰只知其在京城根底极深,当年和自己发生冲突时,连他老子喻安庆都奈何不得,更详细的情况,父亲没说,自己也没敢细问,据说是宫里的关系。 提起这事,莫行云走过去,附在胡英怀耳边耳语几句,似乎对其中内情多有了解。 胡英怀微微点头,将此事略过不提,再次将话题转回到华兴人身上,将心中疑问一一问出,四个人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天,硬是没拿出一个可行的章程来。 ...... 喻邦泰走出总督衙门,整个人一直处于发懵状态,记忆最深的只有胡英怀嘱托他的一句话,那就是自己所知之事,不仅不能随意往外说,还得告诉罗治盛,不要到处散布“谣言”,至于这位总督大人会如何决策,自己硬是没搞明白。 要说收获,还是有的,詹宏举相送出门时,笑意吟吟地告诉他,以后要常来常往,若是生意上遇到难事,总督大人定会帮忙。 问题是忙活了一天半,说了那么多话,自认为还算精明的喻邦泰,除了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底掉,人家那三位压根就没作任何表态,就把他请了出来。 待在客栈沉思一晚,喻邦泰决定继续自己的行程,无论如何,要在曹洪等人走出大庾岭梅关之前,和赴京众人见上一面。 ...... 书房之中,胡英怀让莫行云即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自己就会签发手令,命其前往京城办事,一路之上,最好能与福瑞昌众人同行,但是,绝不能轻易透露身份。 待到达京城之后,立即与礼部尚书刘度取得联系,说明情由,询问对策。 詹宏举这边,明日去找肇庆府推官邓士良,让其准备船只,筹备年后巡海事宜,而詹宏举作为总督代表,也会参与巡海。 大军作战,或者招抚,均不到决策的时候,至于朝廷那边,与辽东女真连续作战,已经大败数场,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广东之事。 说白了,是剿是抚,完全可由胡英怀一言而决,也正是这样,他才迟迟不敢上书建议,毕竟这华兴人的表现,实在太过诡异,若是养虎为患,岂能不被后人唾弃。 第67章 船厂议事 高祥的船厂位于崖门附近一个叫奇谭澳的商埠附近,与临海建立的广海卫相距不远。 说起奇谭澳,放在数十年前,还是一处繁盛之所,彼时濠镜还未开埠,佛郎机人、南洋各国使者来燕朝贡,多是在海康、电白、新会、香山一带,其中位于崖门海道的奇谭澳,北边不远是新宁县、新会县,南下则直接入海,地理位置极佳,常有海商前来交易,本地人也以出海经商为常事,很是热闹了些日子。 用施耀的话来说,那会儿才是他们广海卫军户的好年景,自从濠镜开埠之后,这些地方便渐渐衰落下来,如今的奇谭澳,只能算是个本地人出行、经商、歇脚的小码头,再无往日繁盛景象。 高祥家里世代造船,但船厂总是处在开一阵、关一阵的状态,家境也跟着好一阵,坏一阵,由于数代积累,日子还能过得去。 奇谭澳衰落,高家的船厂随之关门,到了高祥手上,不甘心家业衰败,开始组织汤盛海等匠人,将船厂继续开起来,接不到大船生意,仅搞些船只维修、木器加工的活,只能勉强维持船厂众人生计。 曹洪寻人造船,在新会结识施耀,又经施耀撮合,将大船打造的生意放到高祥船厂,由此一来,才让船厂兴旺起来。 ...... 高祥刚刚返回船厂,便被等候已久的姚氏兄弟围了起来,嚷嚷着索要木头款项,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还让不让人回家过年了? 姚成惠、姚成林兄弟是云南巍山人,家中长辈在早些年迁往云南府经商,攒下不少资产,到姚成惠这一辈,已经不满足于云南一隅,开始外出开拓,而前往南部沿海的大都市广州发展,便成了当然之选。 姚成惠年轻时干的便是给广东运木头的生意,待蹚熟商路之后,便在广州开设“惠林聚”商号,正经做起了买卖,除了继续经营木头生意之外,各种山货、海货生意也是做的风生水起,如今兄弟俩已在广州站稳脚跟,长期定居下来。 高祥出海一走数月,年前的结账工作便停滞下来,开始是姚成林带着人在船厂要账,及近年关之时,姚成惠在广州也坐不住了,搭船赶往船厂,连同一众木帮苦力,齐齐在船厂住下,反正拿不到钱,大家就在高家过年了。 左等右等,总算把高祥等了回来,姚成惠兄弟俩二话不说,围住高祥,问他外出数月,是不是已经把兄弟们忘了? 高祥连忙拱手道歉,将二人让到屋中,这才说起出海奇遇。 ...... 听高祥详细说起此次前往榆林港的奇遇,姚氏兄弟齐齐傻眼,原本以为他是外出逃债,没想到会寻来如此巨大商机,光是造船一项,便能让两家红火数年。 关于要账的事情,姚成惠连连表示道歉,若不是年关近在眼前,自己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高祥笑着回应起来,表示结账的事让高顺去办,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如何完成华兴首长的任务,只要把这件事办好了,咱们两家的前途定会无比光明。 说起任务来,高祥直接告诉姚成惠,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广州找你,种植金鸡纳树这样的大买卖,没有你们兄弟俩的参与,是万万不成的。 得知这玩意能够治疗林区常见的打摆子病,而且疗效极佳,姚成惠自然是兴趣盎然,连声让高祥仔细说来,只要有用得上他们兄弟的,定会全力以赴。 等高祥把华兴人意图一一道明之后,姚成惠大呼难办,用上六七年的时间去办这么一件“不着调”的事情,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即便是种植成功,就凭他们的实力,也根本无法保住胜利果实。 据姚成惠描述,华兴人所说的河口地带,自己虽然没去过,但却听人说过,应该不难找,关键那里是沙民的地盘,民风极为彪悍,别事情没干成,先把命丢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坐在一边的姚成林若有所思,示意他哥先别急着拒绝,木帮的人就在码头,把老沙叫过来问问,或许还有转机。 姚成惠一拍大腿,让弟弟赶紧把沙泽叫过来,有这家伙参与,这事没准还真能办成。 ...... 姚成惠口中的木帮,并非日常商业活动中行会组织,而是对常年行走在江河之间,运送木头人群的统称,这些人或十数人、或数十人,以老乡关系为纽带,聚成一伙,凭着一把子力气,加上对水道的熟悉,苦哈哈地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属于绝对的底层人群。 沙泽自己便是云南教化三部的沙民,年轻时外出讨生活,和姚成惠相熟,便跟着干起了木头运输的生意,待姚成惠在广州开立商号,他就专职给惠林聚商号送木头,虽然不能富贵,但混个温饱日子还是没问题的。 按照往常的惯例,沙泽等人早应该返回云南了,只是姚成惠今年生意不利,想着船厂的款项难要,便让沙泽留下撑撑场子,才迟迟未能成行。 对于沙泽等人来说,只要有人管饭,在哪儿过年都一样,帮姚掌柜要账,更是责无旁贷。 跟着姚成林进入屋中,听姚成惠说起前往河口一带种树的事情,老江湖沙泽顿时懵圈,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如此奇异之事。 对于沙泽来说,河口一带本就是自己幼时居住之地,自然是十分熟悉的,关键是那里生活极其艰苦,可不是你们这些老爷们所能忍受的。 有沙泽这个土着帮着参谋,事情便有了眉目,先不管能不能成,若是连试一把的勇气都没有,日后怎么向华兴首长交待,更别提给人家造船的事了。 高祥第一个站出来表态,关于华兴人的赏金,自己一分不取,谁去种树,这银子就归谁,若是不够的话,自己还可以补贴一部分。 姚成惠沉吟许久,问沙泽可否愿意承担此事?成了,五千两银子都归你,种树的收益也是你的,若是败了,所有损失由惠林聚承担,绝不会让你白忙活。 沙泽面露苦色,表示自己并非怕吃苦,老爷们安排的活计,肯定也是好活,只是那地方太过混乱,又和安南接壤,整天打来打去的,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否则自己也不会外出讨生活。 话说到这里,高祥只能看向姚成惠,人家华兴人给出的可是无限订单,咱们两家要是畏难不前,以后这买卖,还怎么做? 最终,还是姚成惠痛下决心,准备亲自跑一趟,行不行的,去看看不就知道啦,问沙泽能不能带路? 沙泽二话不说,表示有自己跟着,大掌柜您肯定能活着回来,粗人粗语,搞的姚成惠一脸窘相,直骂老沙不会说话。 随后,姚成惠安排弟弟姚成林回广州看护商铺,管事杨千接替沙泽,带领木帮众人前往云南采购木头,至于高祥这边,除了保持和华兴人的密切联络之外,以后船厂的铁力木,必须从惠林聚进货。 姚成惠愿意亲自涉险,高祥自然无话可说,铁力木供应本就是姚家强项,给他们独家授权又有何不可。 从讨债到合作,屋里的气氛变的愈发热烈起来。 第68章 佛山冶铁1 离开海陵岛,曹洪等人一路东行,待抵达崖门水道入海口时,再行北上,不久后转入西江,足足用了八天时间,才来到佛山镇汾江河畔,之后羽胜麒父子继续往东北而行,赶往广州,曹洪、岳文雍等人则来到汾江河北岸的河畔村,歇息下来。 根据曹洪的描述,位于汾江河南岸的佛山镇主镇区,是整个广东的商业重镇,其繁华程度,比之省城广州亦不逊色,其中尤以冶铁、陶瓷制备两项最为出名,加上南边顺德的养蚕业,构成广东对外行销的三大主力产品,铁锅、瓷器、蚕丝。 曹洪等人最开始定居的地方是在位于汾江河南岸的一处街镇之上,后由于人口渐多,便在北岸购地置村,渐渐形成北岸种田定居,南岸改铺经商的格局。 随着生意日渐兴隆,干脆连炼铁炉也建在北岸,南岸铺面、宅院主要用于商业,其中振远镖局的总号也设在南岸。 曹洪经常外出,河畔村的事务主要由多年好友田松明负责管理。 田松明是佛山本地土着,年轻时因家中破落,孤身到广州闯荡,栖身在一处书坊当伙计,因书坊承揽秦总兵书籍刻印业务,与欧阳山的父亲以及曹洪等人相识。 随着交往日深,在秦总兵离任返乡时,得知曹洪等人有择地定居的打算,田松明便毛遂自荐,提出可去佛山发展。 在带领众人前往佛山考察之后,由欧阳山的父亲做主,决定在佛山定居,之后田松明亦跟着返回佛山,协助众人购置宅院、土地,与田家比邻而居。 在以后的发展过程中,本已破落的田氏十余户人家干脆和曹洪等外乡人合并,共同前往北岸居住,形成当下的河畔村,日子也在曹洪等人的带领下,愈发红火起来。 ...... 到达河畔村的第二天,岳文雍、温刚、张作海、赵锦辉继续休息,郭峰有任务在身,便在田松明、杜金豹的陪同下来到冶铁作坊,一个占地十余亩的大型场院。 杜金豹是杜威的小儿子,和他哥杜金虎一样,都是振远镖局的年轻镖师,昨日进村之后,曹洪便让他跟着郭峰,承担起护卫职责。 长方形的场院里,靠墙建有一排屋舍,应该是工人们休息吃饭的地方,屋舍对面的方向是一排工棚,里边大大小小有六个冶铁炉,一字排开,每个冶铁炉前均有一个台子,应该是打铁的地方,人员最为密集。 场院另一处墙角堆放着大量土石之类的东西,中间处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模具,应该是铸造场地,整个作坊布局合理,甚至比现代农村小型铁作坊的规模还要大一些。 站在门口处,郭峰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四下观望起来。 看着场院中忙忙碌碌的工人们,郭峰不由心生感慨,先不论技术水平的高低,就这布局、规模,和眼前秩序井然的工作场景,还是能看到些初级工业的影子的。 田松明站在郭峰身边,认真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华兴人,见其看的出神,并没有急着催促,只是心中困惑,自己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场景,怎么会令此人如此关注。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胖子晃着八字步向门口走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叫着,似乎是在打招呼,郭峰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但那浓重的本地口音却让他如听天书,唯一能听懂的就是开始那句,他管田松明叫“大伯”。 田松明没动弹,反倒是杜金豹走上前去,和那人拍拍打打,闹在一起,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待二人走近,田松明笑着给郭峰介绍,这个高大汉子是自己的侄子,叫田铁壮,现在是铁作坊的工匠头,村里最好的冶铁师傅。 杜金豹则小声和田铁壮说了几句,黑胖子倒也知情知趣,连忙给郭峰见礼,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并不似普通工匠般木讷、呆板,再说话时,明显放慢了语速,郭峰连蒙带猜也能理解个八九不离十。 众人在田铁壮的引领下,来到工棚前,六个炼炉只有两个在用,听田松明解释,临近过年,各家事情繁多,便熄了四炉,到明日除夕,最后两炉亦会熄火,这一年的活计便告结束。 工棚靠墙的地方修着灶台,旁边有两个壮汉用力拉着风箱,催动灶内木炭充分燃烧,将热力传导到灶台之上的冶铁炉中。 眼前的铁炉大概高低大概不到一米的样子,内外直径却看不清楚,应该只比高度略小一些,两边搭着架子,在铁水融化后用于倾倒支撑。 整个结构中规中矩,属于标准的炒铁小炉,没有出乎郭峰的意料。 考虑到炉火旺盛,田铁壮主动站到前边做些遮掩,以防火星溅到郭峰身上。 此时的郭峰,却是一副着迷的样子,先是绕着铁炉观看,待要往近处去,却被杜金豹拽住胳膊,示意他保持距离。 郭峰并未让杜金豹作难,随即驻足炉前,伸出手去,隔空感受着炉温,然后缓缓收手,感觉身前热风袭来,虽然有些火烧火燎的感觉,但也不至于难以忍受。 体验稍许,郭峰向田铁壮示意,让那两名司炉加力拉动风箱,杜金豹连忙拉着郭峰往后又退了一步,田铁壮才指挥司炉卖力催动炉火,并细心地侧过身体,将郭峰半个身子挡住。 郭峰对两人的关照心领神会,并未执拗上前,只是用身体感受着炉温的变化,稍站片刻,便主动退到一旁。 感受着身边温度,再查看一番炉膛火色,结合建炉所用土质,风箱大小,郭峰心中暗自盘算,这处冶铁炉炉温应该能升到七八百度,想要达到现代社会上千度水平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听田铁壮介绍,这处铁炉名为“化铁炉”,主要作用是把成品铁板化开,然后将铁水倒入专门的小型粘土锅内,由工人抬到外边的土模中浇铸铁器。 郭峰此时已对化铁炉的作用了然于胸,心思挂在炉温上,听起来便有些漫不经心,多少有些走神。 旁边三人暗中窥视,神情肃然,本想卖弄一番的田铁壮一时有些无措,想来这处设施未入人家的法眼,心中暗暗着急。 来到另一处冶铁炉前,外观上和寻常铁匠铺的炼铁炉区别不大,灶中烧着木炭,将成型的铁板或者铁条放入烧红,然后用大铁钳夹出,放置在旁边的铁砧上捶打,直至成型。 与刚才化铁炉的炉灶分离格局明显不同,其灶口更大,灶上修着护墙,只留进出铁板的开孔,其作用主要为加热铁板,并无化铁功能。 见郭峰看的仔细,田铁壮再次卖弄起来,详细讲起此炉的用处。 第69章 佛山冶铁2 按照田铁壮的说法,此炉的功用并非加热铁版一项,居然还有“炼钢”的功能,具体到工艺流程方面,虽然繁复,但却能真真实实地弄出“钢”来。 一席话下来,让郭峰这个现代人都叹为观止。 随着田铁壮的讲解越来越深入,郭峰猛地一拍脑门,才想起曾经在教科书上看到的一个名词,“生熟铁灌钢法”,不就是眼前这副场景嘛。 据田铁壮介绍,广东大炉冶铁均在铁矿场进行,其规模极为宏大,非此处小炉可比。 具体到生铁品质,一些好的冶铁场,有时还能炼出接近熟铁质地的铁料,只是需要些运气而已。 在拿到矿场送来的铁料后,作坊这边首先便是在这处冶铁炉中进行二次加工,先是将生铁经过多次加热捶打后变成熟铁,制成小块的铁板,然后在炉中铺设粘土,将熟铁板用铁皮裹紧,放置在炉内粘土之上,接着将成型的生铁板放在熟铁板上边,一同加热。 此外,炉顶处用编制好的干草帽盖住,一是可以将炉内的温度反射到生铁板上,并保持炉温,二是草帽透气,可以保证一定量的空气进入炉内,中和铁板中的杂质。 最后,利用炉内生铁较熟铁更早融化的特性,让生铁板上融化的铁水自然流到熟铁板上,与熟铁板融合到一起。 来回往复多次,便可制成燕朝人眼中的“钢”,其质地较之熟铁更加坚硬,却又能避免生铁性脆易裂的短处。 整个过程虽然繁复,却充分体现了燕朝匠师在工业发展上的聪明才智,让郭峰一时感慨万千。 古代之所以落后,或许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绝不能因此就认为工匠们不够努力,脑子不够聪明。 劳动人民虽然生活在底层,却是推动科技进步最重要的力量,此时的郭峰,心中波澜起伏,再生不出任何轻视之心。 田铁壮生怕郭峰听不明白,接着组织工匠们演练起来,整个过程比田铁壮的描述更加直观,再次让郭峰赞叹不已。 这一次,郭峰将注意力转移到铁砧处,眼见那块烧红的铁板被放置在铁砧上,两位铁匠轮流挥舞大锤进行击打,旁边还站着数名少年,各自手拿一面大扇子,向着烧红的铁板处扇风,直看得郭峰目瞪口呆。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别的不说,就这扇风的动作,站在现代人的角度来看,不就是给生铁供氧嘛,铁料的氧化降炭过程就在如此笨拙、搞笑的举动下慢慢完成。 实际上,刚才的铁炉用草帽盖顶,利于空气流通,也是这个道理。 作为专业人士,郭峰对“实践出真知”这句话的含义,感受愈发深刻起来,人家燕朝人除了不懂理论,没有现代化装备之外,干的每一件事均如此靠谱,让他这个现代人都深感敬佩。 田铁壮看着郭峰专注思考的表情,心中暗暗自得,更加卖力地介绍起来。 随着沟通渐渐深入,郭峰的思路也活跃起来,拉着田铁壮来到炉旁,言称此种方法还有改进空间,其中熟铁仍依之前方法置入炉内,但生铁却不必整体放入炉内,可取一长条生铁板,用火钳夹住,探入炉内,待生铁板前半段烧红融化时,由工人在炉外操作将铁汁淋到熟铁板上即可。 这样操作起来,显然更加简便,而且还能有效控制生铁融入量,减少捶打次数,效率必然更高。 田铁壮听的入神,随即提出操作不便的问题,毕竟炉口太小,而且工人操作火钳,就不能离炉口太近,根本无法观察到炉内情况,如何能保证铁汁会淋到熟铁板上,更做不到精准控制。 郭峰笑着来到炉测,示意可在炉体侧面开一小孔,由一目力佳者实时观测,通过口令指挥炉前工人操作,无非是上下左右而已,加以分寸拿捏,定然可成。 当然啦,这样的思路并非郭峰突发奇想,本身也是“灌钢法”向前发展的必然之举,只是当下并未在广东流行开来,至于侧面开孔,则是郭峰临场发挥。 这回轮到田铁壮陷入沉思,黑胖的身子蹲在炉前,眼睛盯着炉口,心思都被郭峰的提议吸引住,无论此法是否可行,至少从思路上来看,完全能够说得通,只是自己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此时细细想来,其实也不用从侧面开孔,只要把炉口再略微开大,一人炉前操铁,一人下蹲,窥视炉内,相互配合,将铁汁准确地淋到熟铁板上并无难度,无非需多加练习而已。 只是此法也有缺陷,那就是在冶炼时不能封闭炉口,要想把温度提上来,对风箱鼓风的要求必然更高。 左思右想之间,田铁壮的表情变的痴迷起来,竟生出些许着魔迹象。 郭峰由着田铁壮蹲在那里思考,反正自己的水平也就停留在理论推导上,真论起实践经验来,他也是个菜鸟,毕竟在现代社会,像这种落后工艺,早已淘汰殆尽。 郭峰之前所在的钢铁厂,从来都是电门一开,轻松将炉温搞到两千度以上,各种仪表监测手段一应俱全,自然是想怎么炼就怎么炼,至于教科书上,更不会详细讲解这些土的掉渣的古老技术。 弄明白这边的名堂,郭峰的心思便转到别处,举步向那处已经停火的化铁炉走去,心中隐约觉得遗漏了某些细节。 看着田铁壮一副魔怔的样子,田松明直接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示意他赶紧跟着过去。 这个化铁炉和最初看的那个别无二致,郭峰从边上拿过一个木凳,站了上去,手攀住炉边向里边看去,不时伸手在内外炉壁上摸索,果然内外壁的土质颇为不同,颜色也略有差异,心中困惑随之而解。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燕朝人已经对耐火粘土有了初步概念,化铁炉内侧肯定涂抹了耐火泥,否则根本支撑不住高温炙烤。 从木凳下来,郭峰继续和田铁壮沟通起来。 据田铁壮所言,化铁炉内壁使用的并非普通粘土,而是从外部购买的“好土”,其品质极耐火烧,与郭峰猜想完全一致。 关于耐火砖的烧制,郭峰没敢发声卖弄,毕竟要一千五百度以上的高温,才能烧制完成,此时的燕朝技术,还达不到如此水平。 看着已经回过神来的田铁壮,郭峰又提出可以按一定比例将生熟铁一同放入化铁炉中,然后在上边炉口安排专人用木棍搅动,应该也能炼出良铁来,就是你们口中的“钢”。 在郭峰看过的书中,这种方法被称作“炒钢法”。 对于郭峰的建议,田铁壮显然有过思考,直言此法与矿场的大炉冶铁技术近似,只是工艺控制太过复杂,炼成良铁的成功率极低,稍不注意,出来的便是一炉熟铁。 “灌钢法”虽然流程繁复,却能够保证质量,效率也要高的多。 第70章 村中过节1 考察棚内冶铁情况,足足用去大半天时间。 看的时候不觉,从棚内出来,田松明年纪大些,神情中现出疲倦之色,便直接去了场院房中喝茶,至于郭峰口中的那些奇思妙想,虽然自己也极感兴趣,但身体实在难以支撑,有田铁壮这个大工匠在,自己便懒得在这上面劳神费力。 场院中间是铸造作坊,平日里主要以铸造各种铁锅为主,属于佛山铁制品的拿手绝活。 听田铁壮介绍,除了铁锅制备之外,这处作坊还是新会船厂的主要铁件供应商,像船用铁钉、铁箍等物品,每年的用量也不小。 郭峰对铁器铸造了解不多,虽然专业相近,但华兴集团人才众多,肯定轮不上他操这份心,考察过程便没那么仔细。 看看粘土质量,再看看院中的模具,郭峰没有像上午那样继续提出建议,而是听田铁壮简单介绍一番,便草草结束一天的考察,返回宅院。 ...... 燕朝一般人家每天只吃两餐,早餐约在上午九点左右,午餐则是在下午三点左右,至于晚餐,燕朝这边称作夜宵,只有富人可以享受,普通人家可没那么奢侈。 返回村中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杜金豹拉着郭峰直接回了自己家,反正他老爹和大哥都在外地,家中母亲最心疼他,肯定留着饭呢。 田松明想着让金豹和郭峰多熟悉熟悉,便没有出声阻拦,倒是田铁壮一副意犹未竟的样子,非要跟着过来,说是要好好向郭峰讨教一番冶铁之法。 三个人在屋中正聊的开心,赵锦辉从外边走进来,听郭峰说起一天的新鲜事。 赵锦辉虽然学的是财务专业,但在冶金学校就读,相关专业知识也是认真学过的,加上在老爸的铁厂做事多年,对炼铁工艺十分熟悉,得知郭峰去考察冶铁作坊,心中颇为好奇,这才让谭光奇的儿子谭城领着,过来凑凑热闹。 待说到浇铸铁锅一项时,赵锦辉随即提出“失蜡法红模铸造”技术,郭峰脸色顿时一变,表示自己大意了,差点和燕朝顶级铸造技术失之交臂,当下便作出决定,明日再去作坊考察,务必把铸造这块一并弄清楚。 郭峰等人说的热闹,赵锦辉听的也是津津有味,许久才想起岳文雍等人还在宅院里等着呢,连忙拉着郭峰出门,杜金豹紧随其后,田铁壮则返回作坊,准备明日参观事宜,原本定好的熄炉时间看来要推后了。 第二天,由曹洪、田松明作陪,岳文雍、温刚、张作海、赵锦辉,郭峰五人来到冶铁作坊,对燕朝初级工业进行了一番考察,岳文雍、张作海带头说了不少好话,搞的郭峰、赵锦辉两个年轻人一脸懵逼,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连奉承话都说的如此真诚,再回头去看温刚,这货站在人群当中,俨然一副路人做派。 待众人离开时,郭峰和赵锦辉留了下来,足足泡了半天,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宅院。 就工业化来说,燕朝这底子,似乎也没那么差,这是郭峰最后给出的评价。 ...... 为了保证岳文雍等人不被打扰,曹洪给大家安排了一处单独的宅院,一方面方便议事,另一方面,也能照顾到华兴人的作息习惯,有个相对自由的活动空间。 郭峰的任务和赴京众人不同,需要和田铁壮等人密切沟通,从作坊回来之后,便和岳文雍商量,准备搬到杜威宅中,以便尽快融入燕朝人群之中。 岳文雍叮嘱郭峰多注意方式方法,切不可事事较真,和燕朝众人生出嫌隙,至于工作上的事情,快一点、慢一点并不打紧,自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拉着郭峰唠叨许久,岳文雍才挥手放行,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得靠自己去闯去悟。 见郭峰和杜金豹出门,赵锦辉也想跟着去凑热闹,被张作海瞪了一眼,连忙嬉笑着返回屋中。 来到杜家宅院,谭光奇父子已在院中等候,作为下一步行动的领路人,谭光奇自作主张,一家子过来和杜家母子合伙过年,顺便与郭峰联络一番。 一过初五,谭光奇便会带领众人进山,考察从化冶铁,这也是郭峰盼望已久的事情。 酒过三巡,平日里少言寡语的谭光奇居然打开话匣子,给几个年轻人讲起自己的过往人生。 ...... 谭光奇是江西人,年轻时家境贫寒,只能凭着一膀子力气,在山中采矿维持生计。 二十年前,因受矿主欺压,身手出众的谭光奇带领矿工举事,坚持一年,终因寡不敌众,事败后避入山林。 处境艰难之时,身边兄弟或投降,或入伙为贼,各寻出路。 谭光奇作为首领之一,投降就是个死,做山贼又有些不甘,便带着妻子和三岁的儿子谭城翻山越岭,离开江西。 几经辗转,一家人终于在广东从化一带落脚,谭光奇再次成为一名采矿工人,生活在历经艰难之后,又回到原点。 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从化的矿主也不是什么善人,这次谭光奇选择了隐忍,反正只要能活下去,就算是当牛做马,他也认了。 一次山贼来袭,谭光奇挺身而出,带领众人赶走山贼。 这份功劳收获了矿场管事的友谊,谭光奇终于不用在黑暗的山洞里挖矿苦熬,成了矿场护卫队长,家人的生活开始有所改善。 在此期间,谭光奇认识了来从化买铁的曹洪,两个人意气相投,关系日近。 生活的希望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谭光奇古道热肠、爱管闲事的脾性终是不得矿主心意,半年后被找茬赶出矿场。 再次面临走投无路的局面,谭光奇犹豫着要不要去找附近山贼入伙,正途无路,如之奈何? 正在举棋不定之际,曹洪伸出援手,将谭光奇一家带到河畔村,从此定居下来,人生在几经磨难之后终于步入正轨。 作为曹洪的过命兄弟,谭光奇一直负责作坊生铁采购,常年在山中盘桓,对各处矿场极为熟悉,正适合给郭峰当向导。 当年的幼童谭城,此时已是一名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在田松明妻子的说和下,和族中一位女子定下亲事。 对于历尽劫难的谭家一家人来说,曹洪就是把他们拉出泥潭的贵人,能在河畔村平平稳稳过日子,人生追求便已圆满。 一边喝酒,谭光奇一边给大家讲着自己的种种壮举,搞的几个年轻人热血沸腾,至于其中艰辛,还不是此时的他们能够理解的。 第71章 村中过节2 相较于本地大姓的宗族体制,河畔村在曹洪的带领下走出了一条颇为类似,却又与众不同的道路。 河畔村在佛山一带属于杂姓聚居之地,即便是人数最多的田姓也只有数十人口而已。 当年正好赶上这里的富户迁居广州,曹洪等人抓住机会,买地置屋,将规模渐渐做大,中间自然也使了些手段,不多的本地人纷纷迁往它处,卖屋卖地,将这片地域让给这帮军汉出身的新势力。 欧阳山的父亲过世之后,曹洪成为新的首领,此时的河畔村已经度过最为艰难的开拓时代,不仅得到了附近大姓宗族的认可,连官府也在这帮军汉的疏通下给了他们河畔村的名号,成功地在佛山立足。 没有了外部威胁,村里的人心便开始散乱起来,好不容易攒下的一些资产也时时被人盯着,由于缺乏规矩制约,分化的情绪渐渐传播开来。 作为首领,曹洪强势的作风在这时候开始展现出来,先是修建秦公祠,既然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因为秦总兵的原因来此定居,那么祭拜秦公就成了大家共同的信仰,至于各家祖宗,可以各自在家祭拜,祠中只给予一个姓氏的牌位,立于秦公之下。 建好祠堂之后,曹洪随即宣布村中土地、宅院、作坊、铺面生意等均作为公产统一管理,并参考本地宗族的管理模式,由村人推举德行高尚的老人负责监督。 在收缴村人私产的时候,还是出了些问题,大多数人并不愿将私产充公,尽管曹洪在金钱补偿方面颇为大方。 正在纠扯之间,田松明站了出来,全力支持曹洪等村中管事之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田松明的意见很直白,既然大家抱团在一起生活,人家曹洪这些有大本事的人又没私心,其他人再作计较就是不识抬举,尤其是他们田家人,之前破落的连饭都吃不饱,现在日子好了,守着那些私产蹭油水,让那些新来的开拓者作何感想? 最后,一部分意见不合的人套现离开,剩下的人则紧紧团结在以曹洪为首的蓟镇军人身边,形成了目前半宗族、半军寨的独特管理模式。 有人走,就会有人来,三十年来,又有一些蓟镇老兵听到消息,选择前来投奔,村子的规模渐渐扩大,在这尺寸之地,隐然已成一方豪强。 ...... 过年期间,田松明在祠堂开了三天的流水席,村人们在几位老者的带领下先是统一祭拜秦公,然后再分别祭拜自家祖宗牌位,之后便开席饮宴。 年节的银子、吃食、物品之前就已经分了下去,此时大家脸上堆满笑容,大声吆喝着、攀谈着,诉说着一年的辛苦和收获,将喜庆的气氛漫延开来。 祠堂的门口摆着一桌一椅,桌上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堆满了铜钱。 田松明扶着村中年龄最大的一位长者在椅中坐定,一群童子便自动跑过来,乱哄哄地磕着头,老者抓一把铜钱撒下去,下边孩子们便开始哄抢,抢到铜钱的孩子起身离去,没抢到的也不气馁,跟着下一拨继续磕头,直到抢到为止,也有顽皮的童子手里抓着铜钱,趴在地上不起来,杜金豹就过去踢上一脚,童子也不以为意,扮个鬼脸,溜之大吉。 郭峰和田铁壮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欣赏着眼前场景,眼睛不自觉地湿润起来,想着如果自己没有穿越到燕朝,现在肯定也在家里,给哥、姐的孩子发红包吧。 穿越行动开始以来,尽管宿命已定,但在所有华兴人心里,那种背井离乡的情愫总是萦绕不去,几乎成了禁忌。 梁继盛曾经说过,人生总会有得有失,既然选择了告别,那就只能一往无前。 看着院中场景,郭峰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晚上,辗转反侧艰难入眠的郭峰,睡梦中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 郭峰在祠堂那边看热闹的时候,岳文雍等人并未出现,对于他们来说,前方的道路还很漫长,此时做个透明人,才是明智之举。 年节期间,曹洪将村中事务全部交给田松明操持,自己则隐身宅院之中,和岳文雍等人商议一路行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建议,便是让众人把头发留长,毕竟大家同文同种,一旦可以扎起发髻,谁又能分出哪个是华兴人,哪个是燕朝人呢? 在燕朝待的时间长了,大家的燕朝话越来越纯熟,再穿上一身合适的衣服,几乎个个都是乡中富豪。 要说缺憾的话,那就是无法扮成穷人,光是面色一项,便是当下燕朝贫苦人群所不具备的,更别说举止、仪态啦,哪有半分谦卑之色。 在岳文雍看来,燕朝是一个等级分明的社会,同时又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社会,其中犬牙交错,让人叹为观止。 就拿喻邦泰和曹洪比较来说,作为世家子弟,喻邦泰的经商之道自带一股贵气,主要通过成全别人来使自己获利,讲究的是官商两路的纵横驰骋,曹洪则不然,草莽之气更加浓厚,风险偏好更足,于商道一途,大破大立,颇有枭雄之风。 从日常举止来看,曹洪身上谦卑之色若隐若现,而在喻邦泰身上,即便是刻意说些奉承话,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语气,看不到半分谦卑姿态。 实际上,在面对喻邦泰这种世家子弟时,曹洪会自觉地摆出下位者的姿态,但在商议事情时,除了给喻邦泰留足情面外,却又能坚持己见,绝不受对方权势影响,如此种种,让岳文雍在感叹燕朝秩序之余,又对燕朝的商业环境充满好奇,无论是喻邦泰,还是曹洪,他们都有着不输现代人的进取心。 年节期间,岳文雍等人极少出门,除了曹洪之外,田松明等几个村中头面人物常常过来饮酒叙谈,倒也不觉寂寞,让大家涨了不少见识。 初六一早,天色还未泛白,曹洪、岳文雍等人便悄然离开河畔村,驾船往南雄府而去。 白天的时候,郭峰、谭光奇、杜金豹、田铁壮、谭城等人从村中走出,登上一条小型货船,前往从化山区,开启燕朝炼铁考察之旅。 第72章 从化铁炉1 对于郭峰来说,以前坐船,是为了体验旅行中的浪漫愉悦,如今坐船,却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在没有柏油马路、高速公路、火车、汽车的大燕朝,坐船是最为便捷高效的出行方式。 即便是坐船,相比华兴大陆的钢铁轮船,燕朝的木帆船简直乏善可陈,无论是行驶速度,还是乘坐体验,都让郭峰无比绝望。 唯一让郭峰感到欣慰的,便是沿路风景秀丽,山川壮美,连空气都是香甜的,毫无半点工业污染,行驶间,到处都是现代社会难以看到的秀美景色。 在燕朝出行是相当无聊的,大家除了喝茶聊天之外,几乎没有其它娱乐活动,最终,还是谭光奇做主,指挥船只绕行到广州城附近水道,才算是让郭峰大开眼界。 指着远处随山势绵延起伏的壮丽城墙,郭峰眼睛直接瞪得溜圆,燕朝人还是有些水平的嘛,这么雄伟的巨城,绝对算是古代建筑工程的巅峰之作。 以前在华兴大陆,郭峰也见过一些古代城池的图样,或者遗迹,但也就是当作长见识一般看看而已,并无太多异样感觉,此时有一座完完整整的巨大城池展现在自己眼前,那种震撼的感觉油然而生,才知见识短浅,古人的生存智慧,远非现代人所能想象。 据谭光奇所言,广州城方圆足有数十里,城中居民众多,商业繁盛,乃是燕朝南部边疆第一大城,不管是南海诸国之人,还是西洋的佛郎机人,前来燕朝做生意,第一站必选广州,而两广数百万人民,均以到广州经商、居住为荣,就连他的家乡江西之人,若是有难,第一选择也是逃亡广东,这边的生活,可比家乡那边轻松多了。 听着谭光奇介绍,郭峰目光盯着远处那座大城,心中多有感慨,若是华兴日后壮大,大家一起来广州生活,定然比崖州那种偏僻之地强得多。 看着着迷,郭峰提议前行至南部港口、商埠一观,被谭光奇婉言拒绝,他们远远看看问题不大,若是转入珠江南部水道,正对城门之处,让官府之人盯上,惹出麻烦,自己可没本事处理。 指挥船只掉头北行,然后进入流溪河,大家才将议题重新转回到山区冶铁事宜。 ...... 进入流溪河水道,再行半日,大家便在码头靠泊休息,再往前行,像他们所乘的帆船便难以通行,必须换小型桨船,才能进入山中。 此时的流溪河,靠近广州附近的水域还算宽广,待进入山区之后,便与野河无异,小船在河中行驶,宽广处绿水荡漾,宛若小湖,沿岸居民择地而居,过着相当原始的生活,待到狭窄之处,河道被树木竹林遮蔽起来,不熟悉的人甚至会迷路,若是外乡人贸然进入,再无本地接应之人,必是有去无回之局。 行走一天,众人来到一处山谷,河道豁然开朗起来,河面上舟船来往众多,或在两岸停泊,或在河面穿行,显出一副忙碌场景。 据谭光奇介绍,山里冶炼好的铁板,就是通过这些小舟运到外边,再换大船输送到佛山进行成品加工,另外,深山里的铁矿石,也是由这些小舟来回运送。 此时的山谷中,到处浓烟滚滚,将远近各处山岭间的景色遮蔽起来,空气中更是弥漫着灰黑的烟气,将众人笼罩其中,脸上很快便沾满灰尘,和山里的矿工一般无二。 之前的路程虽然艰难,但处处绿意盎然,空气清新,到了此处,才发现除了肮脏之外,还得忍受污浊的空气,纯粹是活受罪,田铁壮看着郭峰狼狈的样子,拉着杜金豹和谭城一阵窃笑,直言此处苦地,定能让华兴首长对燕朝了解更加深刻。 巨大的山谷之中,只有临水背山的一小片区域建有几处砖制宅院,更为广大的区域混乱地分布着大量的窝棚、木屋之类的建筑,显示着此地居民的落魄和艰辛。 对于此种场景,郭峰来时已有所预期,一路艰难跋涉,想来居住在这群岭之中的人们,生活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看到眼前情景,心中还是有些吃惊,如果说佛山的普通人活得还有些人样,那这里的人过的简直就是“牛马”一样的生活。 虽然还在正月,这里的人们根本无暇享受节日休闲,仍在操劳不休。 据谭光奇介绍,炼铁炉从秋天开炉,一直要忙到开春才算完结,中间不能停炉,自然也就无法安然过节。 大家聚在这处山谷,昼夜忙碌,图的是生存、银钱,过不过节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 来之前,谭光奇一再叮嘱郭峰,到了地方尽量少说话,或者干脆不说话,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他。 这里可不比佛山,深山里盗匪横行,而矿工和盗匪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让人家绑了,那绝对是天大的麻烦。 这次出行,主要是为了满足郭峰的好奇心,同时在华兴人面前展示福瑞昌实力,加上曹洪一再要求,谭光奇才硬着头皮带郭峰进山,多加些小心,才是应有本分。 小舟靠岸,已经有人等在岸边,和站在船头的谭光奇打着招呼,一副相熟已久的样子。 等到大家上岸,见大伙都瞅着郭峰,谭光奇直言此人乃是曹老大商铺新招的账房先生,此次跟着过来见见世面,郭峰则有模有样地行礼,算是遮掩过去。 为首的中年人叫钟友,其附近钟姓大户的管事,负责此处矿场的日常管理,和谭光奇是老相识,从二人一路谈笑风生的情形来看,显然交情不浅。 郭峰默默跟在后边,按照谭光奇的嘱咐,专心观察,绝不多言。 一行人在一处宅院中歇息片刻,便由钟友领着,再次乘船来到河对岸,向山谷深处走去。 沿途所见之人,俱是衣衫褴褛的矿工,甚至连正经穿鞋都没几个,大部分目光呆滞,只顾干活。 田铁壮走在郭峰身边,给郭峰介绍这里的情况,混乱的窝棚后边,就是烧炭的场所,这些人的主要工作就是砍树锯木、闷烧木炭,然后运到山谷风口处的炼铁炉处。 另外还有一批人在山中采矿,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回来一趟,想来其生存环境必定更为恶劣。 走了没多远,眼前为一山口,拐过山口,便见一大型炼铁炉依山而立,雄伟高大,炉口处烟气冲天,蔚为壮观,让伫立观望的郭峰顿时惊诧莫名,四下里足有百余名工人在忙碌着,俨然是一处大型炼铁场。 第73章 从化铁炉2 来到近处,田铁壮非常自觉地充当起郭峰的义务讲解员。 眼前的炼铁炉分为两部分,底座宽广,高度在十米左右,矗立在上边的铁炉也有五米左右,由青砖围砌而成,仿佛一个椭圆形的巨瓶。 铁炉上边的开口极广,听田铁壮介绍,直径在一丈有余,中间是圆滚滚的炉体,到下边收窄,炉后开着三道炉门,炉前是出铁口,设计极为合理。 在郭峰看来,眼前这座巨型设施,相比现代社会的乡村土法炼“钢”,并不存在任何代差,其构造甚至还要复杂一些。 和炼铁炉的外形结构比起来,平台上的附属设施也十分惊人,距离炼铁炉也就七八米的距离,是一处山体平台,高于炉口,上边堆满了铁矿石和木炭,显然是矿工填料的地方。 此时平台上有数十工人在上边劳作,其中数人拉着绳子,操作着一个长长的木架,将矿料缓缓送入炉口。 整个炉体被粗大的藤条缠绕,有工人在下边拖拽,炉前则支着数根巨木,和藤条一起维持着炉体的平衡,待铁水炼成,再控制铁炉倾斜,倾倒铁水。 结合附近地理形势来看,炼铁炉选址极为合理,整个平台处在两处狭窄风口之处,加上郭峰他们来的方向,可谓三面来风。 远远看去,平台上开着三个巨大的炉膛,分别朝向三个风口,郭峰他们在外边是看不到炉膛的,据田铁壮介绍,炉膛外是三处土墙构成的墙洞,将炉膛遮在里边。墙洞外侧各开着两扇大门,可以根据风向调节大门开口的方向,最大限度地将风势灌入炉膛,每道门由四个工人操作开合,进一步调节风力,加剧炉膛的燃烧。 原本郭峰脑海中想象的巨大风箱,人家这里根本就没有,纯粹是以自然风为借力,驱动炼铁炉高温燃烧。 郭峰跟着人群绕到炉前,站在不远处细细观察,距离出铁口下方,是一排土墙,土墙下边是一方池,铁水蓄满之后,待凝结成版,由工人抬走。 田铁壮正大声作着介绍,却发现郭峰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边,而是被周边工人的操作所吸引,整个人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此时的郭峰,完全被眼前场景所震撼,几乎忘掉恶劣环境带来的不适,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巨大的炼铁炉。 山体上、平台上,一阵阵节奏井然的呼吼声不绝于耳,工人们仿佛忙碌的工蚁,按照既定的工序,操作着这些略显粗糙,却又十分实用的工具,创造出如此宏大的工业奇景,连生在现代的郭峰都不由得连声赞叹。 出于安全考虑,一行人只能站在不远处观望。 作为现代钢厂的工程师,郭峰在田铁壮的讲解下,很快便将炼铁炉的运作机理了然于胸。 如此规模宏大的炼铁炉,靠人力鼓风已经不能满足要求,而利用秋冬季节北风猛烈的特点,通过风墙收风吹炉、推升温度、熔炼矿石,然后倾倒铁水,制成铁版,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俨然是一副令人热血沸腾的工业画卷。 更让郭峰吃惊的是,在那高高的山体平台之上,几个工人操作着一根长长的木杠,对炉内的铁液大力搅拌,这种完全符合科学原理的操作,人家居然也能琢磨出来,至少在生铁制备上,明人和现代社会的差距并不明显。 心生敬佩之余,郭峰愈发百感交集起来,想想他们穿越燕朝,如果不能从一开始就做好艰苦奋斗的准备,即便是掌握着现代科技知识,想要超越燕朝人,取得一番成就,怕也没那么容易。 呆了不到一个时辰,钟友便催着大家离开,考虑到此处环境太过恶劣,谭光奇一行又是大客户,如果出了意外,他可担待不起。 ...... 回到宅院,谭光奇被钟友拉着出去谈事,谭城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而是留下来招呼郭峰等人。 依着谭光奇的心思,也是想让谭城和大家亲近亲近,随着福瑞昌日渐发达起来,谭城的选择也会更多,谭光奇可不想儿子和自己一样,一辈子靠钻山沟讨生活。 四个年轻人人在屋里吃着干粮,郭峰便向田铁壮咨询起炼铁炉的构造问题。 之前在河畔村没能唬住郭峰,此时见郭峰虚心求教,田铁壮也不藏私,直言一般的大型炼铁炉建造学问极深,基本分为三层,能看到的外层由青砖砌成,中间一层为夯土筑造,里边的内壁最为讲究,是用专门的耐火沙和盐泥混合涂抹到土墙上,效果极好,至于更多的细节,田铁壮也不甚了了,毕竟属于家传技艺,外人是不可能了解的。 郭峰也只是粗粗了解一番,并未继续追问,接着转向谭城,问起此处矿场的造价情况。 谭城跟着父亲跑这条线路已有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此地情况相当了解。 听这里的老人讲过,要建成这么一处矿场,需要耗费上万两银子,附近的钟氏家族也只是股东之一,据说城里的老爷们也是投了钱的,否则根本就弄不起来。 碰上年景不好的时候,风力不够,出铁不足,可能还会赔钱。 当然啦,大部分时候,这炼铁炉可是东家们的聚宝盆。 要说缺憾的话,便是这里的矿工实在是太苦了,如此辛劳,也仅能混个温饱,遇上事故,身死魂消,更是悄无声息。 真到活不下去的时候,往山里一钻,也是一种出路,当年他们一家如果没遇上曹洪,最终的出路定是上山为盗。 听谭城讲起这里的典故,田铁壮和杜金豹早就习以为常,郭峰却若有所思,未来他们也要开矿炼铁,到时候,华兴人真的能做的更好吗。 晚上的时候,谭光奇返回屋中,说起和钟友商谈的情况。 这边的炼铁厂到开春时便会停炉,若是要雇人,他可以从中撮合,除了一部分要回乡种田的,这里大部分均为流民,只要有钱挣,有饭吃,随时可以跟他们走,只是涉及工匠级别的人物,还需另谈。 郭峰这次除了现场调研之外,还有一个招人的任务。 日后要在阳春开矿采煤,必定需要大量人手,如果能从矿场带些熟手过去,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谭光奇对郭峰的想法十分支持,毕竟他也是流民出身,如果能带些人出山,有个更好的出路,就像当年曹洪对待自己一般,那可是这帮矿工们的福气。 第74章 山区招人 关于招人之事,郭峰的意见是尽量选择年轻人,既好用,也好管,像那种老油皮,甚至和盗匪藕断丝连的人物,则一概不予考虑。 至于家属的问题,等那边一切就绪之后,可以考虑让矿工们将家属接过去,这样也有利于稳定,本身他们开矿也是长期行为,这些成本必须付出。 另外,郭峰内心中还有一层意思没和谭光奇明说,那就是未来华兴这边需要大量的人口输入,而这些身处社会底层的燕朝人,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就一定会成为华兴集团最忠实的拥护者。 临行之前,这也是林志刚反复向他交代的事项之一。 看到矿场的冶炼场景,郭峰对广东的生铁冶炼信心十足,当下便告诉谭光奇,只要价格合适,完全可以包销这里的生铁。 按照工业部的想法,在炼铁厂还未建成之前,完全可以通过对外采购,解决集团初期的生铁需求。 从目前情况来看,在燕朝矿主如此压榨手段之下,这里的生铁成本绝对不高。 关于包销生铁的建议,谭光奇满口应承,有了这个承诺,再和钟友商谈就会主动许多。 至于工匠问题,郭峰也让谭光奇尽力招揽,反正只要钱给到位,肯定会有人愿意跟从他们。 ...... 第二天一早,郭峰刚刚起床,便听到外边传来吵闹声,待走出房门,见一个年轻人正和谭城勾肩搭背,站在院子里热切地聊天。 郭峰刚刚出来,谭城忙拉着那人过来,给郭峰介绍,说是自己的好兄弟,叫钟国亮,是这里专门负责运输铁矿石的小头目。 听谭城说要从这边带人出山采矿,钟国亮顿时来了兴趣,表示自己在山里实在是待腻歪了,早就想出去见见世面,让谭城算他一个。 谭城笑着问他是不是得请示一下他哥,钟国亮直接表示这趟回去就和他哥商量,让他们务必等他一下。 郭峰这边还未询问,谭城便主动述说起来,钟国亮的大哥钟国相是山里负责采矿的头目,手下管着数百人呢。 郭峰微微点头表示认可,便返回屋中洗漱,谭城则继续拉着钟国亮聊天,不一会儿,杜金豹和田铁壮也加入进来,大家凑到一起,吵吵闹闹,大有一见如故之感。 ...... 有了郭峰包销的承诺,钟友的态度明显积极起来,热情地给谭光奇推荐了几位好手。 谭光奇回来和郭峰商量时,郭峰直接让他连工匠家属一起打包带走,如果阳春那边用不上,直接送到榆林港即可,反正那里的人员缺口更大。 直到此时,谭光奇才彻底明白郭峰的意图,人家这哪是在招工人,就凭这架势,分明和自己当年拉队伍的景象差不多。 和郭峰商量时,谭光奇大胆提议,表示可以将远近山贼一并考虑进来。 听谭光奇描述,盗匪和山贼还不是一回事,盗匪大多是本地人,以偷盗、抢劫铁板为主要目的,而山贼则是以流民为主,因受不了矿主、豪强压榨,走入深山谋生,轻易并不出山抢劫,只是在青黄不接之时,才干些打家劫舍的营生,其本质,还是以讨生活为要。 在谭光奇看来,若是能说动山贼出山务工,不仅会受到附近乡绅欢迎,还能避免和矿主们发生用工冲突,属于一举两得之事。 对于谭光奇的建议,郭峰稍稍犹豫片刻,然后点头表示同意,不管是山贼也好,还是普通矿工也好,只要能为华兴出力,便是可用之人,至于管理难度问题,有数千被俘海盗打底,多几个山贼,又有什么要紧的。 两人达成共识之后,谭光奇立即外出忙乱起来,钟国亮则返回山中,和大哥钟国相商量外出务工事宜。 ...... 既然要把事情搞大,郭峰便让谭光奇把钟友叫到屋中,代表福瑞昌和钟友深谈一回,将各项事宜确定下来。 关于招人一事,如果单独进行,成本必然巨大,倒不如和铁板运输结合起来,细水长流,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将众多人员带至海陵岛。 说到铁板采购一事,郭峰建议钟家来年可再开一炉,反正所产铁板,俱由福瑞昌托底承包,不存在滞销一说。 对于郭峰的建议,钟友多少有些犹豫,若是未来福瑞昌毁约,钟家便会面临破产风险,到时候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去佛山找曹家拼命去吧。 最终,郭峰提出改进方案,那就是新的铁炉,福瑞昌可以参与投资,这样的话,应该能够打消钟家顾虑,大大降低投资风险。 充分感受到福瑞昌诚意之后,钟友再无后顾之忧,表示自己会立即通报家主,待年节之后,便会前往海陵岛,和曹家商议合作之事,至于这里的铁板,也会给予福瑞昌最大优惠,随出山务工人员一道,陆续送往海陵岛。 出门时,钟友向谭光奇打问郭峰来历,毕竟一个小小账房,哪能决定如此重大事项。 谭光奇笑着告诉钟友,郭峰乃是曹掌柜新找的海外合作伙伴所派之人,此时正在福瑞昌实习,说是账房先生,并无不妥,但其所言之事,句句板上钉钉,绝无半句妄言。 钟友顿时恍然大悟,表示自己会尽力将诸事促成,确保两家能够深度合作。 见钟友参与热情高涨,谭光奇随即作出暗示,让这位管事尽管做事,相关利是,福瑞昌绝不会小气。 谭光奇如此识趣,钟友面露欣喜,表示一切尽在掌握,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 三天后,钟国亮带着十几个年轻人过来,说是他哥已经同意让他外出闯荡,而且还作出判断,只要跟着谭爷,将来前途肯定错不了。 作为从矿场走出去的谭光奇一家,在矿工中可是传奇般的存在,通过这件事,郭峰对谭家父子的为人再次高看一眼。 最终,有三十几个年轻人跟着谭光奇一行走出大山,谈好的三个工匠丢了窝棚,举家迁移。 考虑到阳春采矿的事情还仅是个想法,谭光奇没敢大肆张扬,先带这些人打个前站,等那边事情就绪之后,再陆续招人前往更为稳妥。 在谭光奇心中,只要能走出大山,这里有的是愿意参加的人群。 第75章 顺道娶亲1 走出从化山区,大家乘船一路南下,最终在广海卫码头靠岸,谭光奇前往城中找寻施耀,大家则在船中休息。 谭光奇下船不久,便见林友在附近张望。 作为施耀的结义兄弟,林友已在码头等候多日。 张宝善、林友、尤杰三人是施耀的把兄弟,其中尤杰在广海卫城开着个铁作坊,靠着施耀的关系,生意做的相当红火;张宝善是一名海商,手上有两条两百料的帆船,平日里在广海洋面贩运货物,也是广海卫城的老住户,和施耀交情莫逆;林友早年为江湖游侠,功夫了得,遇到施耀后,两个人相谈甚欢,便留在卫城,成为施耀在军事上的助手,平时施耀外出,日常事务就由林友出面处理。 四个人以施耀为核心,在广海卫城也算一股不容小觑的豪强势力。 见谭光奇下船,林友连忙迎上去,说是大哥施耀已在城中等候多日,不知华兴首长可在船中? 谭光奇和林友叙谈片刻,林友便安排手下前往城中报信,自己则跟着谭光奇登船,想着提前看看神奇的华兴人到底是何般模样? 没用多久,施耀带着张宝善、尤杰两个结义兄弟急匆匆来到码头,很快便登上船只,与谭光奇、郭峰会面。 按照之前的安排,郭峰会在新宁停留数日,谭光奇则带人直接赶往海陵岛,此时在广海卫码头靠岸,便是商议交接事宜。 ...... 施耀常年在外奔忙,家中诸事俱由弟弟施辉打理,但在大事决策方面,施辉可不敢随意做主,还是唯大哥马首是瞻。 春节期间,施耀把弟弟施辉、侄子施显效叫到屋中,先是将自己在榆林港的奇遇细细讲述一番,然后让施辉父子做好准备,近期会有华兴贵客来访,若是能抓住此次机遇,咱们施家定会一举发迹。 安顿好家中事务,不等年节过完,施耀便返回广海卫城,和张宝善、尤杰、林友三人商议起下一步行动方案,所谓有钱大家赚,如今遇到华兴这样的大主顾,哪能不带上几位好兄弟呢? 郭峰和杜金豹下船之后,直接登上施耀提前准备好的马车,然后绕城而过,赶往施耀家中,张宝善等人则留下招揽人手,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再行前往和施耀汇合。 ...... 安顿好郭峰一行,施耀来到前院,领着施辉、施显效父子进入厢房,商议家中之事。 “显效,你不是一直想外出办事嘛,现在机会来了,领着你那帮小兄弟,明日便去卫城,找你宝善叔报到,这几年海上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你们这些小辈也该历练历练啦。”施耀一边给侄儿安排事情,一边看向弟弟,征询他的意见。 “哥,咱家的事你做主,显效,外出办事,可不许给咱们施家丢脸。”对于大哥的安排,施辉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遵命。”施显效兴奋地答应着,年前大哥施显荣出海,他就想跟着,现在机会来了,作为施家小辈,他可不想一辈子窝在乡下。 “伯父,我能不能晚几天再走?”施显效答应过后,才想起明日便走,时间太过紧张,毕竟身边好友众多,人人都想出海发财。 “为何?”施耀好奇问道。 “咱们村的还好说一点,外村的怎么办?我想多带些兄弟们过去。”施显效没头没脑地回应道。 “哥,显效这小子性子太野,整天不着家,外边交了不少朋友,就是想多带些出去。”施辉连忙补充道。 “不能太晚了,后日必须出发,其他人想去,你传个信过去,让他们去卫城找你即可,另外需谨记一点,出去必须事事听话,若是捅出篓子来,决不轻饶。”施耀听后哈哈大笑,随即又叮嘱几句,孩子们大了,外出历练当然重要,但也得谨守规矩,否则非出大乱子不可。 “谢谢伯父。”施显效喜笑颜开,连忙恭恭敬敬地给施耀行礼,以示感谢。 见儿子的事情落定,施辉便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 “大哥,开矿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官府那边可有强援?能否长久?风险如何?投入的银钱应该不少吧?这些都需细细筹划,不知大哥是否一一想过?”施辉长于经营,最近一直在琢磨开矿事宜,想到不少问题,如今箭在弦上,连忙出言提醒大哥。 “阿辉,你所思虑之事,为兄都一一想过,所谓以末致财,用本守之,我们施家历代行武,虽小有资产,但离发达远甚,再看曹家众人,一朝弃武从商,家业飞速振兴,如今财力,比之我施家数代积累还要雄厚数倍,可见行商之利,绝非我等所能想象,当下有华兴人托底收购,如若你我兄弟再不能抓住机会,何谈家业兴旺......”施耀对弟弟的担忧表示理解,同时又进一步细述自身想法,此时若不能行险一搏,只怕来日悔之晚矣。 见识了曹洪、喻邦泰等人作为,施耀除了叹服之外,野心也跟着膨胀起来,心中发财的小火苗,更是越烧越旺。 见大哥决心已下,施辉习惯性地表示服从,并建议和那位郭先生多多亲近,毕竟人家才是真正的华兴人,也是他们日后发家致富的根本保障。 说起郭峰,施耀突然想起件事来,随即问起春雨的近况。 春雨是施家老太太的贴身丫鬟,也是远近乡里最漂亮的一朵小花。 施辉心中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这丫头深得老太太喜爱,一应事务照顾的极为妥帖,给自己省了不少心,只是年龄已过十六,怕是留不了太长时间了。 从长久来看,倒不如让大哥收入房中,也能省下不少麻烦。 大嫂在卫城伺候大哥,留下春雨这个小妾继续伺候老太太,绝对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见大哥问起,施辉连忙说出心中建议。 施辉显然会错了意,施显效脑子灵光,看着伯父,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开口道,“伯父,您是要将春雨许给郭先生?” “还是显效心思灵活,郭先生孤身来此,为我等带来泼天财运,如不善加笼络,未来如何能够长久?春雨这丫头生的俊俏,定能让华兴首长满意,由此结亲,才是长久之计。” “伯父,此事可有转圜?春雨自幼在祖母身边,体贴有加,如今生的样貌一等,身量又好,要不是您一直态度不明,祖母管的又紧,我和大哥早起了心思。现在大哥已经成亲,我还是独身,既然您没有收房之意,可否先考虑一下侄儿的亲事。”施显效有些心急,这春雨可是乡中一等一的美女,哪个男子见了不多看几眼。 既然施耀无意,怎么也该轮到他了,那郭先生毕竟是外人,想着春雨归了此人,施显效心中多有不甘。 第76章 顺道娶亲2 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个打横炮的,施耀直接瞪了侄儿一眼,让他赶紧收了这份心思,老老实实先把当下的事情办好,要是急着成亲,十里八乡,找个顺眼的媳妇又有何难?只是这春雨,除了漂亮,给家族带不来任何好处,实是无用。 “那也得问问他爹杨福的意见吧?”施显效还有些不服气,打起岔来。 “倒是这么个理,阿辉,你明天跟老杨说一声,以后他家小子的亲事咱们管了,让他别到处嚷嚷,失了体面。”施耀让弟弟明天去给春雨他爹通报一声,作为家奴,杨福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若是此事能成,至少明面上,春雨便是杨福的主子了。 一席话搞得施显效直翻白眼,只能低头不语,再争执下去,估计他老子就要给自己说亲了,若是再作推脱,少不了还得挨顿棍子。 果不其然,施辉当下就要给儿子操办婚事,吓得施显效连连告罪,表示自己还想多学几年本事,并无成亲打算,这才将此事揭了过去。 ...... 郭峰住在中院的一处客房,一大早起来,正要拿着屋中的铜盆去外边接水,便见一靓丽少女从侧面的通道中走出,手中端着个托盘,上边放着些许点心和一个白瓷茶壶,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眼前一亮,谁说燕朝女子都是又黑又瘦的柴火妞,别说之前看到的金琳娜了,就是眼前这女子,放到现代社会,绝对也是模特级别的大美女。 正在愣神的时候,少女紧走几步,小声说了句话,郭峰没太听懂,然后便见少女将托盘放到屋中桌上,跑出来示意郭峰将铜盆给她,郭峰这才明白,连忙伸手递出。 站在屋檐下,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郭峰心中波澜骤起,心思有些恍惚起来。 要说这燕朝,最难让人适应的,就是生活节奏太慢,从佛山出发,先是北上进入从化山区,然后回头南下,在广海卫下船,转坐马车,一路颠簸来到施家,事没办几件,倒是这坐船、坐车,能把人憋闷死。 这次来到施家,还不能随便出门晃悠,日子过的实在是乏味的很。 面对这种缓慢而枯燥的生活,郭峰除了无奈,心里多少有些发愁。 有美女在身边伺候,郭峰的心情顿时敞亮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就坐在桌前喝茶,想要问几句话,可惜少女乡音很重,沟通过程一直磕磕绊绊,难达其意。 正在尴尬之间,施耀笑呵呵地从正房出来,让少女去厨房端饭,显然是要和郭峰共进早餐。 ...... 当施耀提出将春雨送给郭峰的时候,郭峰脑子一阵发懵,这古代人也太直接了点吧,送金子、送银子,都能理解,居然直接送人,这人也是可以送的吗? 见郭峰半晌不语,施耀只当是他不好意思,笑着表示这不算啥事,在大燕朝,将自家婢女送于好友,乃是常事。 关于春雨的清白,施耀连声向郭峰保证,这丫头自小便在老太太身边,绝无和其他男人接触的可能。 施耀一人絮叨半天,才发现郭峰根本没听,而是独自在那儿发愣,手中的筷子来回晃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老施,我问一下啊,要是我娶她,不会有啥问题吧?”郭峰没来由蹦出这么句话来,让施耀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施耀神色狐疑,郭峰连忙解释起来。 按照华兴的规矩,郭峰找媳妇毫无问题,但要是不明不白地和一个女人住到一起,传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起码也得担一个不负责任的坏名声。 迎娶春雨,郭峰这边毫无问题,关键是施家,能不能接受一个丫鬟成为华兴人的媳妇,和施家其他女眷平起平坐。 总之,娶春雨郭峰是愿意的,但也要名正言顺,不能像施耀所说那样,当作礼品送来送去,日后施家这边,也不能像以往那样,把春雨当作奴婢一般对待。 听郭峰一阵絮叨,施耀哈哈大笑,表示郭峰多虑了,既然春雨进了郭家门,那咱们就是亲戚了,自然是要平等相处的,至于礼品一说,全看郭峰自身心意,无论是“娶”,还是“送”,施家都能接受。 二人把话说开,郭峰这才大放宽心,连忙起身表示感谢,并要求施耀不得用强,如果人家不愿意,自己这边绝不强求,毕竟是两个人过日子,和谐才是最重要的。 另外,既然要娶春雨,最好能有个简单的仪式,让人家正正规规地进门,将来说出去,也不至于让村人笑话。 见郭峰如此认真,施耀的态度也起了变化,既然是“娶”,不是“送”,自己这边总要做些事情,才能成全郭峰面子。 想到这里,施耀提出想将春雨认为义妹,同时给她脱去奴籍,这样的话,郭峰这边娶亲,才能里外兼顾,不至于失了体面。 对于施耀的提议,郭峰表示认可,自己没来由娶个奴婢,说出去确实不好听。 谈到仪式时,施耀有些为难,一是敲锣打鼓热闹一场,郭峰的身份便掩藏不住了,如今华兴人的名声早已传遍广东全省,若是让官府知晓,定会惹来麻烦。 另外一个,便是春雨家人的问题,毕竟是多年奴仆身份,脱了奴籍容易,但要想即刻便和施家人平起平坐,怕是会引起宅中混乱,尤其是拜堂一节,到底是拜施家老太太呢?还是拜杨福夫妻?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 关于第一个问题,郭峰表示不必如此麻烦,仅在宅中摆桌酒席,以正视听即可,倒是这第二个问题,实在令人头疼,其中尴尬,一时难以言表。 两个人商量许久,决定省去拜堂环节,完全按照华兴习俗,改为现场敬酒,至于顺序嘛,肯定是先敬施家老太太,再敬杨福夫妻,用施耀的话来说,能让杨家二老上桌,已经算是礼遇有加了,至于未来如何相处,还需慢慢磨合。 待施耀出门,郭峰不由哑然失笑,不知不觉中,自己还是受到燕朝习俗影响,无法平等对待杨家众人。 或许有个女人在身边伺候,往后的日子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吧?郭峰此时心中,多了几分憧憬。 ...... 对于春雨的亲事,施家老太太满口答应下来,杨福那里更是言听计从,倒是说起脱籍一事,杨福有些不太情愿,毕竟已经习惯在施家生活,主仆相处极为融洽,加上施耀答应给儿子张罗亲事,若是脱籍,岂不是还要自谋生路,这可是一辈子老实种地的杨福想,都不敢想的境况。 杨福的选择让施耀哭笑不得,在做出脱籍不离家的保证之后,这位施家忠仆才勉强答应下来,至于儿子的亲事,施家绝不能袖手不理。 消息传到郭峰这边,郭峰也是连声苦笑,让施耀务必先给杨家人脱了奴籍,否则传回榆林港,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日后施家和华兴人相处,也会被人拿出来说三道四。 一场亲事,让郭峰对燕朝习俗的复杂内涵叹息不已。 第77章 生意路子1 郭峰的婚事在施耀兄弟俩的张罗下,极为低调地在宅中进行。 当杨福夫妇穿上丝绸衣衫,坐到主桌之上时,才明白女儿所嫁之人的金贵,对于施家撮合之举,更是千恩万谢,宴席之上,两口子哭一阵、笑一阵,虽然多有失态,却也让众人感慨不已。 得知自己要嫁给一个外乡人时,春雨的心情一直处于起伏波动之中,在经历了意外、不安、认命、欢喜等数次转折之后,终于明白这是件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随之而来的幸福感充溢心胸,甜蜜的让人无法自拔。 作为春雨的哥哥,杨初五发现自己的地位似乎上升了不少,左边是施显效,右边是杜金豹,一个劲地给他敬酒,仿佛多年好友一般,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热闹而混乱的酒宴很快结束,施家老太太和春雨母亲一道,将春雨送入房中,郭峰则继续和大家把酒言欢,直到老太太去了复返,出言相劝,才和大家拱手道别。 来到燕朝,再次拥有亲人的感觉,让郭峰开心不已。 ...... 成亲之后,施耀将宅中一处小院收拾出来,让郭峰夫妇搬了进去,杜金豹作为贴身护卫,非常自觉地在旁边厢房住下,顺带帮着干些杂活,力争做一个有用的隐形人。 和郭峰相处久了,杜金豹对华兴人的做事风格已经完全适应,反正就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把事情做好即可,可不像广州城里的那些富贵主家,指东指西地吆喝自己。 随着张宝善、尤杰、林友的到来,小院里顿时热闹起来,除了找矿之外,大家更关心的是如何抓住这次机遇,和华兴人把生意做起来。 有了婚事这个纽带,郭峰便不能置身事外,除了完成自身任务,还得帮大家出出主意,找些发财的路子,才能对得起施家这番美意。 郭峰自己没做过生意,但对华兴集团的诉求一清二楚,加上手头掌握大量信息,定下心来,给众位燕朝人指点一二,还是没问题的。 春雨初为人妇,很快便进入角色,将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看着家主及一众友人整日围在自己男人身边,极力讨好的样子,虚荣心瞬间爆棚,欢快地在一边张罗侍奉,生怕给自家男人失了颜面。 问起施耀家族的擅长之处,这位军官老爷不假思索地表示,会打仗、不怕死是他们施家男儿的最大特长,当年倭寇侵陷广海卫城,他老子可是身先士卒,冲在第一线的,要不是上边的官老爷瞎指挥,也不会让他老子白白丢了性命,后来能够收复城池,他施家男儿更是军中主力,这样的回答让郭峰一时无语。 聊起生意上的事情,施耀倒也能说的有模有样,但论起实际操作来,还是张宝善更为纯熟,说了不少货物买卖的门道,至于尤杰、林友二人,一个铁匠、一个武人,干活都是好手,对于眼前的大生意,根本插不上嘴。 最终,还是得请郭峰给把把脉,拿主意。 按照郭峰的描述,华兴人此次前来燕朝,携带的各种奇巧物件并不多,主要以送礼为主,不会对外出售,倒是有不少技术,远超当下燕朝,大家要想合作,可以在这方面多想想办法。 具体来说,就是聚焦到铁制品的制造、买卖上来。 按照郭峰的描述,华兴集团近期会在三亚港开埠,除了港口贸易之外,最主要的发力点,便是建立铁制品制造基地,邀请各路商家前往开设商号,建立工坊,华兴人会提供更好的冶铁、铸造技术,和大家一道,把三亚港做大做强。 说到这里,施耀等人有些灰心,论起铁锅制造,还能比佛山强?用张宝善的话来说,人家佛山是就地取铁,咱们把广东的铁板运到崖州,再做成成品,运回广州售卖,其成本必然高出佛山一大截,如何才能盈利? 对于这个问题,工业部内部讨论过多次,要想和佛山制铁业竞争,只能从质量和效率两个方面下手,争取能拿到部分市场份额。 这次前往佛山、从化两地考察,郭峰发现燕朝人力极为廉价,说白了,只要能给口饭吃,有个学徒的名份,工坊这边甚至连工钱都不用给,就能让工人们卖力干活。 因此,和佛山各处工坊拼成本,华兴这边并无优势,即便是拿效率对冲,能够将成本做到持平,已经是最好结果了。 实际上,三亚制铁要想压制住佛山制铁,只能从质量和品类上下功夫,恰好在这两方面,华兴人的优势最为明显。 质量就不用说了,对于一个冶铁温度不到一千度的工坊来说,拿什么来和华兴人拼质量?至于品类方面,却是佛山制铁的最大短板,也是那些大姓宗族主动作为的结果。 和田铁壮聊天的时候,郭峰发现佛山这帮大姓宗族极为聪明,不仅成立了行会,还对各家工坊制铁品类进行严格规范,譬如铁锅一项,做有耳锅的工坊就不能做无耳锅,反之亦然。 如此作为,好处是有效规范了市场竞争,让大家都能有钱赚,在规模效益的基础上,渐渐形成垄断,比之一地鸡毛的恶性竞争,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随着行会权威得到确立,像河畔村这种野路子便没了市场,经营日渐困难。 无奈之下,曹洪等人只得前往广州开立商号,进而去海陵岛开埠发展,说白了,都是被佛山这帮“人精”给逼的。 听田铁壮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些大型宗族,郭峰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再一次对燕朝商人刮目相看,要不是有无双技艺傍身,华兴人这趟穿越之旅,恐怕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凡事总是利弊相交,佛山大型宗族追求利润、遏制无序竞争的做法虽然无可厚非,但也使市场竞争的烈度下降,创新让位于保守,表现出来的结果之一,便是品类受限,创新受阻,无法有效扩大市场空间,激活潜在需求。 倒是曹洪等人,于困境中奋发图强,先开商号,再建商埠,若是能克服一路难关,其成就必会远超一众佛山大户宗族。 相比商业链条更加完善的福瑞昌,佛山的一众铁制品经营工坊,迟早会面临被反杀的困境,华兴人的到来,无非是让这样的局面来的更快一些而已。 心中想着各处见闻、体会,郭峰随口从质量、品类两个方面,给大家普及了一番华兴制铁业的发展思路,总之一句话,肯定能竞争的过佛山那些小作坊。 郭峰说的轻松,施耀等人听的却是一头雾水,毕竟是古代人,哪能轻易理解现代商业思维,何况这些说辞,郭峰也是照搬发展部和工业部商讨的成果,再总结提炼出的想法。 第78章 生意路子2 见大家神色犹疑,郭峰只得耐心作出解释,慢慢打消众人顾虑。 说到最后,郭峰干脆告诉大家,若是你们不会卖的话,华兴集团可以托底收购,确保你们不会赔本,甚至会少有盈利。 也就是说,只要大家去三亚港经营制铁作坊,肯定不会赔本,至于赚多赚少,就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面对这样的招商条件,院中众人渐渐兴奋起来,这世上的生意千种万种,却从来没有包赚不赔的说法,人家华兴人敢开出如此条件,定然有克敌制胜的法宝,此时不跟,等人家做大了,哪还能有他们的机会? 想明白其中道理之后,施耀连忙让郭峰具体说说,此时该从何入手,才能有所作为。 ...... 春雨坐在门口的木凳上,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偷眼瞧着自己男人,心中满是甜蜜的滋味,脸上更是笑意盈盈,仿佛鲜花盛开一般。 见郭峰扭头看她,春雨忙不迭地放下活计,赶过来给大家倒茶,施耀则瞪了一眼在廊檐下站立的杜金豹和施显效,吓的这二位连忙过来伺候,像这样的粗活,不必劳烦嫂子亲自动手。 在给施耀等人“上课”的同时,郭峰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对于院中众人渴求的商业发展,还真有些点子可以拿出来分享。 春雨等人在一旁忙活,郭峰不受打扰,继续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关于商业发展这一块,郭峰表示自己只提思路,至于哪些可干,哪些不可干,全凭各人自行选择。 首先说起的还是制铁业,郭峰建议尤杰在这一块多多用心,以铁匠铺为中心,大力招揽各处铁匠、工人,然后前往三亚港,听从华兴安排,着手建设三亚制铁工坊,在这方面,只要你们人手齐备,华兴这边可以提供一揽子解决方案,包括人员培训,只要基础不差,很快便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铁制品工匠。 说到人员培训,尤杰有些疑惑,他们这里的铁匠师傅,可不会随意将自身绝学轻易告诉别人,你们华兴人怎么会如此大方? 见尤杰询问,郭峰笑着回应起来,表示燕朝工匠的那些所谓“绝学”,在华兴这边却是极为普通的技术,自然没有保密的必要,华兴人要的是规模,没有大批合格的工匠,哪能快速生产出大量的产品来。 说白了,就是要让那些看似神秘的技术变的不值钱,才能有效降低产品成本。 道理一点就透,尤杰看看大哥施耀,表示卫城之内,大工匠仅为有数之人,但各种小工却多的很,随便招上几十人,根本不在话下。 郭峰建议他能招多少,就招多少,到时一并送到海陵岛,反正他们用不了的人,华兴集团会照单全收,在佛山学徒可能需要数年,若是在榆林港,不用一年,个个都能达到燕朝大工匠的水平。 由此延伸开来,郭峰还建议尤杰留意搜集各种矿物,无论是铜、铁,还是铅、锡、硫磺等物资,都是华兴人需要的东西,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控制好价格,把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搞成贵物,华兴这边也无法消化。 说到矿物的时候,郭峰重点提到“铅”这种产品,华兴这边需求量极大,大家务必多多留意,只要能把价格压下来,华兴集团定会全盘收购。 尤杰听后哈哈大笑,表示铅这种物资,在广东可是大路货,只要你们华兴收购,价格绝对实惠。 施耀则若有所思,想想那令人眼馋的火绳枪,用的便是铅丸,可见这铅的需求量,必定小不了。 说完尤杰这边任务后,郭峰又看向张宝善和施耀,表示你们二位手上有船,完全可以组织船队,初期可以承担各种矿物、人员运送任务,待三亚制铁业做大之后,便可以承揽铁制品的运送业务,这样来回都能有活,想不发财都难。 说到这里,郭峰建议施耀利用自己百户军官的身份,以及沿海卫所人脉资源广博的优势,组织大型船队,来往于三亚港、海陵岛之间,定能从中分得巨利。 关于林友的作用,大家也不能忽视,出海经商,护卫队伍的建设不可或缺,在这方面,你们可以和福瑞昌的振远镖局合作,只要生意规模足够大,护镖的任务肯定少不了。 事情说的具体起来,大家的思路便开阔不少,无论是制铁,还是运输,可做的事情确实不少,加上华兴集团这个大主顾,未来的前景绝对是一片光明。 讨论到最后,郭峰又问起施显荣的情况,也不知雷州港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施耀摇摇头,表示没那么快,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儿子出去历练历练,若是能寻到些许商机,那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施耀眼睛盯着郭峰,问他是不是了解其中内幕? 郭峰笑了笑,问他对雷州的情况了解多少? 说起雷州的情况,施耀自然知之甚详,给郭峰讲了不少民风见闻,当提到海康西部靠近涠洲岛附近的地面时,施耀直言此处数十年前极为混乱,坏就坏在涠洲岛采珠这件事上,加上海盗、倭寇猖獗,人口基本流失殆尽,百姓纷纷迁至县城(府城)附近,依托海康港(雷州港)谋生。 直至十几年前,珠池枯竭,朝廷裁撤采珠太监,当地才渐渐平静下来,但局面已成,人口不继,早已不复往日繁盛之景。 从长远谋划来说,这处地方对华兴集团意义重大,郭峰虽然不能透露底牌,但也有意引导众人前往大量买地。 具体来说,就是去种甘蔗,发展制糖业,反正有华兴人兜底收购,绝对不会亏本。 对于这项事业,施耀等人马上表现出强烈的合作意向,本身雷州制糖业就极为发达,其中尤以徐闻一带颇负盛名,属于远近闻名的大产业。 当下海康(雷州)西部人烟稀少,土地抛荒严重,价格极其低廉,如果能集中发展制糖业,虽不似徐闻那般容易,可一旦度过拓荒期,其前景绝对不可限量。 至于海盗之类的祸乱,大家并不担心,一来如今广海洋面安稳日久,商道畅通,有生意可做,谁还愿意铤而走险?二来施家本身便是军户出身,到时候谁抢谁还不一定呢?院中众人可都不是怕事的主。 当郭峰提出华兴集团携带有大量优质甘蔗种子时,施耀如梦初醒,立时便想通其中关窍,就凭人家华兴大陆的发达程度,随便给自己点东西,何愁不能平地青云。 事情议论到如此程度,大家一扫初时迷茫之态,俱都兴奋起来,能干的事情这么多,随便挑几项弄弄,发家致富岂不是指日可待。 兴奋之余,大家才发现囊中羞涩,哪一项拿出来,都需要不菲的本钱,就各自资金来说,更是与福瑞昌这样的大商户差之甚远。 待郭峰说起钱庄一事时,施耀使劲敲着脑袋,表示自己当时光顾研究火绳枪了,听曹洪等人议事听的不仔细,还请郭先生再详述一番,以解我等心中困惑。 等郭峰将钱庄的设计思路细细说出之后,众人直惊的目瞪口呆,这华兴人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大善人吗? 挣钱的路子千万条,华兴人居然如此贴心地借钱给他们做生意,若是自己再不发奋努力,那可就太对不起这前所未有的巨大机遇了。 大家聊的畅快,干脆把饭食也挪到小院,热热闹闹地讨论到日落,才意犹未竟地各自离开,那种干大事的兴奋感,一直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第79章 新宁型砂1 郭峰这次来到新宁,其实就一项任务,那就是寻找一种优质型砂,也叫铸型用砂,主要用于铁件铸造。 对工业部来说,焊接技术短期很难搞定,反倒是铸造、锻造等传统技术比较好用,完全可以在现有材料的基础上,慢慢摸索改进。 相比锻造这种大力出奇迹的粗活,铸造的技术含量显然更高,可改进的空间更大,若是材料合适的话,对燕朝的铁制品行业绝对是降维打击。 实际上,此时的佛山铁制品制造,主要用的便是铸造技术,只不过和现代科技比起来,无论是工艺设计,还是材料选择,都差之甚远。 从材料上来看,佛山铁制品铸造,模具制备材料还是以黏土为主,属于最原始的铸造选材,最终的制成品也是以铁锅、铁鼎等粗糙产品为主,再往精细里做,肯定是不灵的。 郭峰这次寻找的型砂,便是比黏土更加优质的一种铸型材料,据田毅介绍,新宁的型砂质量尤其优良,从强度、可塑性、透气性,以及热稳定性等数项指标来衡量的话,绝对是华兴铸造生产的最优选择。 ...... 次日一早,施耀等人再次来到小院之中,和郭峰商议起外出寻矿的事情来。 对于外出去找砂子的举动,施耀等人多少有些困惑,郭峰也懒得解释,说的深了他们听不懂,说的浅了无济于事,只是告诉众人,这种矿砂和海滩上的普通沙子不是一回事,属于铸造铁锅的必备材料,等到用的时候,大家自会明了。 此时,郭峰手上仅有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无非是河流、山岭位置,至于地名之类的东西,俱是空白,线索极其有限,只能根据距离推算,尽力去找。 施家所在的村庄,位于广海卫城和新宁县城之间,而地图所标注的砂矿位置,应该还在新宁县城以北,到时只能顺着河流、山岭,细细排查一番,反正新宁地界不大,多费些功夫,总是能找到的。 大家议了半天,尤杰、林友最先放弃,拉着施辉出去张罗出行事宜,留下张宝善、施耀、郭峰三人慢慢研究,寻找有效线索。 最后,还是张宝善若有所悟,在地图上标出天亭圩、泷水、沙岗、银洲湖、沙河等几个地名,然后转头看向施耀,问他是否对路? 施耀点点头,表示这些地方他都去过,应该能和地图吻合,具体情况,还得到现场再看,才能确定。 确定初步线索之后,施耀满腹狐疑地向郭峰发问,像这样的地形图,你们是从哪儿拿到的?总不会是我们燕朝人给你们提供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郭峰自然不能如实回答,只是告诉二人,华兴人中有大能之士,可以通过独有法术,进行地理位置推算,如今这副地图,便是他们给的,至于其中道理,自己并不知晓。 郭峰的解释虽然勉强,但对施耀和张宝善来说,也能说的过去,尤其是施耀,在见识过华兴人的种种新奇之物后,心中已信了大半,毕竟能造出大铁船的人群,中间有几个奇能异士才合常理,推算些地理矿藏,还不是小事一桩? 当郭峰提出保密要求时,二人立即答应下来,法术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说破的,否则岂会灵验? 见二人不再发问,郭峰开始询问张宝善,怎么会知道这几处地名的? 张宝善笑着说起家族历史,同时告诉郭峰,图中标识的区域,和他家乡的地理形态颇为相似。 张宝善祖辈因为家贫,选择外出务工,并参与广海卫城的修建,待卫城建好之后,便在城中落脚,繁衍生息,之后起起落落,直到他祖父那一辈,才算小有所成。 随着家境日渐富足,和家乡的联络便频繁起来,由于卫城靠海的原因,家乡人外出谋生,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投奔卫城张家,一来二去,到了张宝善掌家的时候,卫城张家在家乡的名声已经十分响亮。 唠叨了半天家族历史,张宝善心中颇为自豪,对于大多数广海男子来说,出海搏命,才是振兴家业的最佳途径。 ...... 次日一早,尤杰、林友带着施显效等一帮小年轻先行返回卫城,施耀、施辉、张宝善则带领家丁、随从十余人,雇了两辆马车,沿驿道北上。 出门的时候,郭峰身边多了个包袱,除了衣物之外,里边还有一双布鞋。 得知郭峰要外出,春雨早早便准备起来,跑到老太太那里要来材料,这几天日夜加工,硬是赶出两双布鞋,将郭峰的旧鞋替换下来,再留一双备用,毕竟山路不好走,万一破了,还可以替换。 春雨的举动让郭峰感动不已,看着手中的包袱,听着媳妇的唠叨,那种依依不舍的情感,悄然驻留心中,久久不散。 走出宅院,郭峰随施耀、张宝善登上马车,少不了被二人捉弄一番,才一路欢笑地踏上寻矿之旅。 ...... 考虑到郭峰的身份特殊,到达新宁县城之后,一行人绕城而过,直接奔东北方向而去,晚间的时候,找了一处客栈歇息下来。 此地交通甚为便利,沿途道路平整,人流往来不绝,让郭峰大开眼界,只是一路看来,穷人多、富人少,除了商业气氛较为浓厚之外,好像这里的大部分人过的并不算好。 从施耀的解释来看,就是承平日久,人自然就多了起来,好多人聚不住家业,又没本事做工,便当起了流民,饥一顿饱一顿地混日子,这样的人在卫城附近更多,好在是太平年景,也不会大面积饿死人,但要想活得好,那是绝无可能的。 另外,当下这世道愈发败坏,官府动不动就巧立名目,不敢动那些富贵豪绅,对小户人家可一点也不客气,渐渐伤了人心。 对于百姓来讲,当流民至少可以摆脱官府纠缠,如果能被大户看上,充作奴仆,也能混个温饱,不用受那些恶吏欺压。 因此,当郭峰提出招揽人手时,施耀才敢大包大揽,只要有口饭吃,大把的人手会纷涌而至。 张宝善的看法又略有不同,人口增加这事谁也没办法,官府恶政也是无奈,毕竟衙门里做事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不事生产,却个个要过好日子,掠于乡间当属必然。 实际上,当下的世情,百姓靠种地早已难以为继,外出经商做工才是谋生出路,只是商路一途,最为诡诈,十者成一,其余九成便是那待宰的羔羊,更断了归乡之路,大多客死外乡,音讯全无。 无奈百姓见识短浅,只看到那成事的一成,便生出希望,前赴后继,不绝于途。 成则达于乡里,败则悄无声息,世事如此,个人如之奈何。 第80章 新宁型砂2 听施耀,张宝善谈论此间世情,郭峰心中多有困惑,作为燕朝官府,难道连百姓死活都不用管吗? 见郭峰问起,施耀、张宝善齐齐发笑,给出的说法居然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乡野之事,俱赖各人命运,并非官府分内之事。 当然啦,若是出现饥荒、动乱等大面积人员伤亡事件,官府的行动还是很积极的,除此之外,百姓只能各安天命。 三个人畅聊一天,让郭峰大为感慨,燕朝人和华兴人不愧是同文同种,除了操心家事之外,对世情时事都有着同样的热情,连谈论的口气都大差不差,仿佛自己一朝得坐高位,亦可一展才华,行治世之能。 ...... 第二天,众人再次启程,及近中午时分,便来到张宝善家乡,并在村中住下。 有张宝善出面张罗,大家都乐的自在,施辉去招呼下人们,郭峰和施耀则来到村长宅中,接受村里的热情款待。 到过数个乡村之后,郭峰对燕朝习俗已经十分适应,反正就是少言寡语,尽量把自己放到看客的位置,便能轻松应付下来。 席间自然聊起此行目的,张宝善也不隐瞒,和席中的几位族老稍稍说起,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对郭峰这个海外客商更是充满好奇。 施耀对张宝善随意泄露商机有些不悦,俯身过去,示意其有所收敛,张宝善笑了笑,和施耀低语几句,表示此事隐瞒无用,预先散布些消息出去,才能避免乡人猜疑。 张宝善想的很清楚,与其让村人乱传流言,还不如略微透露些消息,省得将来引人觊觎。 关于砂子的用途,只说是盖房子的材料,售卖给富贵人家,由于其对砂子的成色要求极高,才来此处山间寻访,至于大家信不信,张宝善才不会管呢,即便是有人与自己争抢,找不到买主,又有何用? 让别人早早死心,才是张宝善此时稍作张扬的目的。 晚间的时候,有位族老领着一名叫做谭山虎的青年过来,说是媳妇娘家的亲戚,就住在附近村落,此时在族老家中做客,听族老说起砂子的事情,言称自己对附近山岭极为熟悉,可为众人带路。 这位族老的儿子就在张宝善商铺做事,对下午所说之事十分上心,想着或许能帮上忙,便领着谭山虎过来拜访。 据谭山虎所说,他小时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常在山岭间游玩,或找吃食,或捡木材,有时也能打些猎物,反正只要是能糊口的东西,他都会想办法去弄,穷人嘛,总得自己给自己找活路。 由于谭山虎母亲和族老的娘子关系亲密,平时多有接济,他便常常过来帮忙干活,一来能混口饭吃,二来也算是还些人情。 听说张宝善要去山中寻矿,谭山虎主动向族老请缨,关于附近山岭的情况,他可是一清二楚。 说明来意之后,张宝善大为好奇,忙细细盘问一番,谭山虎俱都对答如流,并能说出三两建议,引得众人连连点头。 既然寻的是砂子,又是在山中,谭山虎认为不必按部就班逐个寻查,只需对那种有溪流穿过的山谷细细核查即可,毕竟没水的地方,也不可能有砂子。 待郭峰问他见没见过那种特别白、或者黄的砂子时,谭山虎略作思考,点头表示见过,自己幼时在山中玩耍,常将这类砂子浸泡到水中,待取出时,砂质晶莹剔透、纯洁无暇,着实耐看的很。 此话一出,郭峰微微点头,表示谭山虎所说在理。 见郭峰首肯,张宝善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直接邀请谭山虎明日同行,如若成事,必有回报。 翌日,由谭山虎引路,大家很快便来到一处山岭谷地,有溪流在谷中漫流,两侧土地十分宽广,却是草木难生,零落分布,与岭上的苍翠之色形成鲜明地对比。 待翻开薄土,其下尽为细砂,看的郭峰眼前一亮,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据谭山虎所言,此地虽然广阔,却是不宜耕种,平日亦无人照看关注,长期荒着,应为无主之地。 听到此言,张宝善十分兴奋,当下便塞了银子,让他务必守口如瓶,将来少不了还有劳烦之处。 谭山虎也是知情知趣,表示只要是大掌柜发话,他自当效犬马之劳。 一席话让张宝善心中大慰,直言孺子可教,现场便邀请其加入团队,相关待遇更是从优。 从岭底翻出细砂,郭峰让人将不同砂型铺在地上,给众人讲起品相鉴别之法,其中白色、黄色为上等,浅黄、浅白次之,褐色最次,可以摒弃。 取砂后,需准备细筛,于溪流处筛去泥土,整理干净即可。 有了这处坐标,郭峰带着众人再次往东南方向前行,又在张家村落附近的山岭中找到一处矿藏,与前处一般无二,仅一天时间,便大功告成。 谭山虎能得张宝善欣赏,心中颇受鼓舞,俨然已将自己算作是队伍中的一员,一直跟在左右,尽心尽力,张宝善也顺水推舟,将其视为手下,呼来唤去,以示亲近之意。 ...... 回到村中,三人再次商议起来,张宝善认为还是第一处矿藏位置更佳,不远处就有河流,与郭峰图中所示一般无二,极利船运。 从河面以小舟运出,直入银洲湖,然后转入大船,沿崖门水道顺流而下,便可直驱海陵岛,所费极省。 施耀脸上满是笑意,当下便让张宝善将采矿、运输一事负责起来,至于官府方面,返程之时,他自会介绍县中好友与张宝善认识,顺便打点一二,以防来日另生事端。 想想未来前景,面对捡钱一般的生意,施耀和张宝善几乎把郭峰当成了财神爷,更加热情地奉承起来。 大家休息一晚,再次来到山谷中,郭峰给张宝善等人细细讲解采砂的注意事项,并亲自演示一番,才算是圆满完成此行任务。 返程路上,队伍在县城附近停留两天,施耀带着张宝善进城联络关系,施辉则陪着郭峰在客栈休息,缓解多日劳累。 从县城返回,张宝善便直接北行张罗采砂事宜,施耀兄弟陪着郭峰返回家乡,着手准备前往海陵岛。 春雨要跟着郭峰去海陵岛居住,关于杨家其它人的安排便凸显出来。 按照施耀的说法,春雨嫁给郭峰之后,便算是郭家的人了,和杨家仅是亲戚关系,自己这边给其脱籍,好生照应即可,不需郭峰事事操心。 若是他日杨家人愿意投奔郭峰,大家再行商议,这么做的缘故,也是因为杨家人当了一辈子农民,并不愿离开故土。 见施耀安排十分妥当,郭峰便不作他想,让春雨收拾好宅中物品,做好出行准备。 返回广海卫城,尤杰、林友已经联络百余务工人员及十数工匠,留下林友张罗卫城事宜,尤杰等人随施耀登船,先去海陵岛落脚。 另外,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卫城军官,施耀非常贴心地带了大量粮食,这么多人过去,海陵岛储备的粮食可应付不了多长时间。 第81章 阳春寻矿1 到达海陵岛后,郭峰才知羽应鸿已经带人赶往阳春县城,联络当地商户,为下一步寻矿进行准备。 帮春雨安顿好住处,再和顾恒、纪伟等人相聚两日,郭峰、谭光奇等人再次乘船出海,进入漠阳江,前往阳春和羽应鸿汇合。 施耀将船分给郭峰一艘后,直接带领义弟尤杰、侄子施显效,以及众多务工人员,再次前往榆林港。 ...... 黄家是阳春大户,早年从福建迁居到此,渐渐兴旺起来。 黄文洋是黄家家主,早年在广州开设商号,与曹廷瑞、羽应鸿常有来往,年前返乡过年,此时正在家中休息。 得知羽应鸿前来拜访,黄文洋连忙出门相迎,将其让到堂中安坐。 对于福瑞昌前往海陵岛开发的事情,黄文洋多有耳闻,此时见羽应鸿前来,又是在年节期间,便知事情不小,让家人奉过茶后,便开口询问起来。 言谈许久,当羽应鸿将华兴人的事迹讲述一遍后,黄文洋连连惊叹起来,表示如此奇遇,定会带来众多商机,不知可有在下效劳的地方? 见黄文洋如此识趣,羽应鸿哈哈大笑,随即说出此行目的,若是黄大掌柜感兴趣,不妨合作一把。 事情听起来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但从羽应鸿口中说出,黄文洋自然不能反驳,只是就其中疑问,一一请教起来。 关于华兴人寻矿意图,羽应鸿亦知之不详,只说其保底收购,不会让大家白忙一场,至于银钱一项,福瑞昌会居中作保,定不会让黄家吃亏。 至于矿脉位置,羽应鸿表示就在阳春一带,过些日子,会有华兴人来此,协助咱们一同找寻。 对于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黄文洋立即表现出浓厚兴趣,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俱都得到正面回应。 当羽应鸿将崇信堂的商业运作模式讲述一遍,并咨询黄文洋意见时,这位浸淫商海多年的大掌柜直呼好事,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一分银子都不用出,便能大获其利? 无奈之下,羽应鸿只得细细解释起来,事情若是这么简单,那和败家有什么区别。 说到其中精妙之处,黄文洋不由感叹起来,合着人家是附从而进,你自己都没信心,凭啥让人家给你拿钱? 最让黄文洋兴奋的是,崇信堂的利息低的简直令人无语,只是这要求,却又苛刻的让人难受,初期只给合作伙伴放贷,而且还要指定项目,等未来建立起信任关系,才会扩大合作范围。 至于拖欠、背信之事,黄文洋可不敢妄想,能够击溃海盗的群体,给自己来个灭门,似乎并非难事。 二人在堂中商量一天,黄文洋干脆邀请羽应鸿在宅中住下,密切商议未来合作事宜,待华兴首长到来时,必能筹备妥当。 ...... 羽应鸿等人正在阳春城中张罗开矿事宜,码头上传来信息,谭光奇等人已到城外安歇。 黄文洋知道里边可能有华兴人,想来不会进城,便和羽应鸿一同出城迎接。 此时已是万事俱备,就看这股东风会吹向何方。 接连奔波一月,谭光奇等人常年在外,不觉得什么,郭峰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干脆在城外客栈美美地休息三天,才再次上路。 ...... 黄文洋从小在漠阳江边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自己家里也养着一艘单帆货船,船老大黄井田是他的本家,此次出行,便由其驾船引路,逆流而上。 三天里,黄文洋将漠阳江沿岸的地理情况一一道明,有些不甚了了的地方,就将黄井田拉过来,让他跟着补充,算是给郭峰上了一堂阳春人文地理课。 这次深度交流,也让黄文洋对华兴传说深信不疑,就拿这个郭峰来说,从面相上看起来与燕朝人一般无二,但言谈之间,显然不属燕朝子民,但其汉人身份,却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 最让黄文洋不解的是,人家对漠阳江沿岸并非一无所知,问起其中缘由时,郭峰俱以“大能之士”予以应对,让黄文洋自己去遐想,反正口口相传之下,总会越来越离谱。 对于华兴来说,只有在荒诞不经中,才能将真相掩盖的严严实实。 临行前一日,郭峰简单绘出一幅漠阳江河流草图,并指出其中两处地点,让黄文洋和黄井田辨认,看能不能有所收获,为下一步行程减少些难度。 漠阳江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到处都是弯道,而郭峰此时寻找的煤矿正好处在两处转弯之间,既然无法确定绝对位置,通过这一地理特征,找到其相对位置还是可行的。 对着草图,郭峰再略微解释一番,黄井田顿时大喜过望,表示自己常年在江上行船,对这个地方有些印象,应该可以找得到。 实在不行,等到了漠阳江和西山河交汇处,挨个数弯道数量,也不愁确定矿场的大概位置。 黄井田的表态让郭峰长舒口气,看来田毅等人的功夫没白下,至少在河流走向上,研究的颇为精细。 能有个大概的位置,找寻起来便会方便许多。 ...... 随着船只开行,郭峰站在船头,细细欣赏起沿路风景来。 此时的漠阳江江面宽广,水势浩荡,两岸村社零落,绿树成荫,远处山岭纵横,绵延起伏,一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景象,与现代社会的人流密集、楼宇重叠形成鲜明对照。 听黄文洋讲述,此处虽然人烟稀少,但靠着江面,日子也能过得去,但却难言富足,倒是这周边景致,浑然天成,非县城喧闹之地可比。 早上出发,船只在江面上缓缓而行,此时的郭峰,已经完全适应燕朝的慢节奏生活,站在船头观望许久,便返回船舱,和黄文洋、羽应鸿等人叙谈,只等到达西山河与漠阳江交汇处再作定夺。 接近午时,两艘船先后在东岸的一处渡口停泊,羽应鸿带来的是大船,无法停靠岸边,大家便纷纷转移到黄家的货船上,然后依次登岸。 听黄文洋介绍,此处渡口正是西山河与漠阳江的交汇处,早年有莫姓人在此经商,建立墟市,引附近村民前来交易,遂成繁华之所。 大家四处游玩一番,很快便聚集到一处凉棚下喝茶,商议起下一步行动计划。 第82章 阳春寻矿2 按照郭峰的说法,离此处不远的西岸山中,应该有一处石灰矿,纯度极高,是他们未来急需的物资,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看能不能找到这处矿点。 至于用途,郭峰没有明言,黄、羽等人颇为知趣,并未出言发问。 既然要在这里停留,黄文洋便让管家带人留下,先把住宿的事情落实下来,护卫任务则交给谭光奇、杜金豹、谭城等人负责,田铁壮带着钟国亮和两个工匠准备工具,羽应鸿、黄文洋心中好奇,也跟着郭峰进山,临时组成一个十余人的探矿小分队。 登上西岸,谭光奇让杜金豹和谭城跟在郭峰身边,听从郭峰指示,自己则带人散在外围,以防有人打扰。 郭峰的准备工作极为简单,先是将手表从腕上取下来,捏在右手之中,然后又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巧的指南针,拿在左手,一个计时,一个确定方向,组成一套简易工具,同时让田铁壮跟在自己身边,帮自己数着步数,每到一百步时提醒自己一下。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郭峰便让杜金豹和谭城在前方开路,直接穿行入林。 见郭峰一路专注的样子,羽应鸿和黄文洋也不便搭话,默默跟在后边,不久便进入一处山谷,眼界开阔起来,郭峰四下张望着,见前方有一处村庄,连忙让杜金豹过去找人询问情况。 没用多久,杜金豹带人归来,将此处地形一一描述清楚,郭峰脸上现出疑惑的表情,显然是路线不对。 细细询问过村民之后,大家再次返回江岸,另选路线,重新进入山岭,将众人折腾的疲累不堪,若不是好奇心作祟,黄文洋可不会耐心陪着他们在山里兜圈子。 如此往复三次,大家来到另一处山谷,距离前次的山村不远,那村民口中嘟囔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郭峰扭头看向田铁壮,还没等田铁壮出声询问,黄文洋便按耐不住,走过去和村民用方言沟通起来。 两人叙谈片刻,黄文洋示意大家跟着村民往山谷中走去,前方没有现成的道路,杜金豹和谭城提刀劈砍两边的灌木,让大家行走时,能够顺畅一些。 不一会儿,众人便来到一处空地,当中有溪流穿过,脚下的土质明显与林中不同。 大家越过溪流,来到山岭之下,顺着那村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山石,其凸出部分的附着物剥落开来,露出里面浅灰的本色。 郭峰脸上现出兴奋神色,示意田铁壮组织人手,将这块巨大山石表面的土层、杂草清理干净,看看里面的成色。 见郭峰发令,大伙一起上阵,很快便将这块巨石表层清理出来,田铁壮举起大铁锤,在巨石边缘猛力捶打数下,便见边角处有一块灰岩脱落下来,有随从弯腰捡起,递到郭峰面前。 将那块灰岩拿在手中,看着那断层处淡淡的青色,有如下雨前阴沉的天空,在整个切面均匀分布,和田毅描述的优质灰岩一般无二。 见郭峰面露微笑,羽应鸿和黄文洋连忙凑了过来,询问其中情由。 待郭峰将手中灰岩的品相细细说明一番后,二人才恍然大悟,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石灰石,居然还有如此区别。 检视过多块灰岩之后,郭峰极为肯定地告诉众人,此处应为优质石灰石矿产所在地,采掘之后,只需稍作筛选,便能满足华兴要求。 黄文洋心中欢喜,立即和郭峰勾兑起来,这么简单的生意,实在是太好做了。 大家在山谷中停留许久,反复确认路线后才返回东岸渡口,此时天色将晚,只能就地休息,待明日继续出发。 简陋的客栈里,众人简单用过饭食,便各自回房休息。 黄文洋兴奋地拉着羽应鸿交流起来,既然华兴人兜底收购,那便是包赚不赔的生意,如何能做到利益均沾,你我兄弟还需细细商议一番。 ...... 第二天的行程颇为顺利,按照郭峰图纸所示位置,船老大黄井田直接驾船来到一处湾口,然后大家一起登岸搜索,老老实实地听从郭峰调遣。 没用多久,众人来到一处小型村落,也就十几户人家的样子,岭中建屋,沿岸耕作,俨然一副静谧安宁的乡村生活场景。 黄井田当先前往打探,其它人则在郭峰的指挥下,开始整理装备,也不知这次华兴人会施放何种法术? 没用多久,黄井田便领着几个村民走过来,为首的是一名刘姓村长,说这里世代以耕田为生,从未听过矿产一说。 郭峰皱着眉头思虑许久,这才在岭下田中转悠起来,春节刚过,地中仍是一片荒芜。 来到岭下地块,郭峰让田铁壮等人将装备运送过来,对于地下矿藏,还得用现代高科技设备,才能找寻出来。 郭峰使用的是一套物探仪设备,连同一组蓄电池,构成整个探测场景。 物探仪的具体使用方法,田毅都和郭峰交代过,只要将旋钮转到煤炭一项,剩下的操作都是傻瓜式的,倒是对那些燕朝人来说,其神秘程度,不亚于一场神迹降临。 连续换了多处地方,终于在岭前的一处地块中找到电磁反射信号,并在天线处得到反应,由此印证了田毅等人的猜测,这处在现代社会已经被开采一空的煤炭资源,如今仍完好地躺在地下。 多次测量之后,郭峰带着人圈出具体挖掘位置,然后收拾装备,轻松写意地完成此次探矿工程。 相比之前的挖砂、采掘石灰石,当下这处煤矿的开采工作就没那么简单了,不仅要将附近田地全数收入囊中,还要向下打出矿井,才能将地下煤炭挖掘出来。 回到船中,郭峰将黄文洋、羽应鸿叫到一处,说起下一步工作安排,简单的事情要做,复杂的事情也要做,自己会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努力,直到第一桶煤炭从井下送出。 黄文洋不愧是本地土着豪强,只用三天便和村中刘家谈出成果,连房子带地一并收购下来,至于数十村民,将跟着黄文洋去往两河交汇处的石灰石开发现场,变身为采矿工人,并在当地定居下来。 黄文洋狡黠的商人本色和务实的工作态度,让郭峰等人佩服不已,干脆将各项事务甩了出去,由着他四处折腾。 待事情敲定之后,羽应鸿、谭光奇、田铁壮等人带领两艘大船返回海陵岛,仅留杜金豹、谭城二人跟在郭峰身边,至于矿井挖掘工作,则由黄文洋一力承担下来。 此时的黄文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把华兴人的神术变为现实。 ...... 之后数月,郭峰和黄文洋紧密合作,除了完成数处矿点的探测工作之外,最终在地下二十余米处,成功找到黑色的煤层。 而此处,也成为华兴人在燕朝打出的第一口煤井。 第83章 沿途买粮1 和其他出行团队不同,李政带领船队离开榆林港之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便是如何确保船队粮食充足。 如今榆林港的粮食也不宽裕,梁继盛告诉李政、周向辉等人,他们这支船队人员众多,出海路程又远,靠出港携带的粮食肯定不够,倒不如多带些银子,一路买粮前往。 梁总发话,李政和周向辉只能苦笑着答应,仅带够数日粮食,便启航出海,至于未来如何筹粮,并顺利抵达云屯岛,还得靠自己再想办法。 船队刚过宁远河不久,便和曹廷义的购粮队伍相遇,周向辉赶紧命令船只靠拢过去,向曹廷义打探情况。 按照曹廷义的说法,自己数次外出买粮,琼州府内各州县都有相熟之人在港口观望,待船队到达之后,便可商议买卖事宜,至于开拓团的需求,只要报自己名号,自有商户接应。 听曹廷义一番述说,周向辉才放下心来,互道珍重之后,便继续带领船队前行。 ...... 曹廷义说的轻松,却忘了春节这个变数,李政、周向辉可没那么多人脉关系,第一站在儋州购粮,便出了问题。 前来接应的商户告诉登岸接洽的周向辉和秦子亮,现存的粮食都让曹掌柜连锅端了,加上春节就在眼前,雇工们纷纷返乡,别说粮食,就连搬运的苦力都得到附近村中现抓。 好说歹说之下,那商户领着众人到附近村庄搜寻一番,总算有些收获,但要靠这点粮食支撑,恐怕连琼州岛都走不出去。 来到临高县博铺港,情况更加不容乐观,码头上倒是有些许苦力观望,而曹廷义口中的接应之人,早已不知去向,购粮问题更是无从谈起。 见此情景,大家都有些傻眼,人家曹廷义买粮,回回都能满载而归,怎么轮到自己,却是如此艰难? 议论之间,秦子亮大发感慨,无论是曹廷义,还是王江,他们多年在码头厮混,相熟之人极多,即便是码头上没人,也能进入县城、乡村,四下联络一番,倒是咱们,现在两眼一抹黑,一旦没有现成饭可吃,必然陷入困境。 秦子亮的言论让李政眼睛一亮,既然人家能四处找人,咱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有样学样不就行了嘛。 不管怎么样,肯定是不能继续往前走了,哪怕是就地抢劫,也得先把粮食的问题解决了。 方向明确之后,李政让秦子亮找几个机灵的苦力过来,先把临高的情况摸清楚再说。 听苦力们介绍,博铺港水口处的河流叫作县前江(文澜河),由此上溯而行,便可抵达县城附近,若是买粮的话,可去县城那边试试,应该还有希望。 问明情况之后,李政和周向辉等人又商议许久,最终决定由自己亲自带领四艘五十料货船进入县前江,前往临高县城买粮,周向辉则就地驻守,顺便派人到附近村庄转转,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王兴想要跟着,被李政拦住,让他配合周向辉看守大船,自己只需带领符庆、李长林两个排前往即可。 对于李政喜欢冲锋在前的习惯,周向辉多少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安排两名队员紧跟着,加上孟凡、梁勇、秦子亮,务必看住李政,不许他轻易冒险。 ...... 四艘货船很快便来到一处码头,这里距离临高县城并不远,透过望远镜,已经能够看清城墙上下情状,俨然一副边疆小县的安宁景象。 和博浦港一样,码头上仅有寥寥数人驻足观望,货场上空空荡荡,完全是一副收工过年的冷清场景。 孟凡和秦子亮当先下船,带着李长林的三排,直奔城外村落,不管当下情况如何,先和本地土着接触起来再说。 李政留在岸边,和梁勇一起,组织人将码头周边巡视一遍,控制住重要节点,这才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这次来到临高县,必须有所收获,否则决不收兵。 见孟凡等人久久不归,李政便让符庆带领着一排,在货场空地上组织开展军事训练。 训练项目不再是跑步、对打等常规科目,而是对着前方土墙,有模有样地开始火绳枪的射击训练。 这次出行,李政将港内留存的大部分火药都装运上船,反正总量不多,留给保安团也顶不上大用,倒不如让开拓团带着,至少能把一连训练出来。 李政的想法十分务实,有机会就让大家练起来,没有战斗力,存再多火药也是白搭。 清理枪膛、装药装弹、填充药池、引燃火绳,举枪瞄准,射出铅丸,哪一项流程都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 李政不怕浪费火药,符庆等人自然是欣喜若狂,只要有空闲时间,便主动要求展开训练,比起贴身肉搏、拼刺刀等技术,能够远程杀伤敌人的本事,显然更受士兵们的欢迎。 符庆他们正练的如火如荼之际,孟凡带着数名本地大户赶了回来。 听到不远处“砰砰”作响的声音,又看到货场中墙土飞溅的场景,几位大户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还没等秦子亮领他们去见李政,便齐齐跪倒,大声求告起来。 李政正往这边走着,见此情景,连忙小跑过来,问孟凡搞什么古怪? 孟凡气的直翻白眼,一边扶起身边大户,一边往货场方向指了指,让李政注意点影响。 李政这才反应过来,忙陪着孟凡将众人扶起,口中说着好话,将大家安抚下来。 ...... 作为副监军委员,孟凡告诉李政,你只管坐镇指挥,像谈生意这种小事,由他一手包办即可。 见孟凡大包大揽,李政便走到一边,继续指导士兵进行射击训练,只要不发生争斗,他可懒得和那些土着大户们斤斤计较。 面对数位大户,秦子亮除了充当翻译,帮着双方消除误会,对于谈斤论两的事项,便有些拿捏不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还是孟凡亲自上阵,才算打开局面。 直到此时,秦子亮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和王江的差距,怪不得每次出海,马义都会带着王江,而自己总是留守水寨。 见孟凡磕磕绊绊地和大户们商量事情,秦子亮连忙打起精神,不时插上几句话,总算是把配合工作应付下来。 孟凡的谈判策略相当直接,就是让几位大户回去凑粮食,他们这边会平价收购,若是有所差池,他们也不介意亲自赶到各村,肆意抢劫一把。 当然啦,大户们也可以前往县城求告,是打是和也需尽快决定,打的话你们输了就得赔银子、赔粮食,和的话,大家一起做做生意而已,各取所需,他们绝不会无理取闹。 第84章 沿途买粮2 孟凡说的实在,几位大户更是无所不从,在见识过华兴武力之后,连连表示以和为贵,然后便匆匆返回筹粮。 见大户们纷纷离去,孟凡才走到货场一边,看着眼前的训练场景,向李政竖起了大拇指,相比自己一路苦口婆心的说教,还是展示武力效果更好。 今日天色已晚,李政建议大家先行休息,明天让孟凡、梁勇带着一排前往城外巡游一圈,引起县城震动,咱们买粮的事情就八九不离十了。 对于李政的判断,大家一致表示认可,燕朝虽然强大,但就临高一隅来说,开拓团的军力优势还是相当明显的。 ...... 第二天上午还算平静,及到午后,码头便渐渐热闹起来,各种小商小贩从驻足观望到入场摆摊,中间犹豫的时间都没超过半个时辰,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能够带领崖州百姓击溃海盗的华兴人,绝对不可能是坏人。 对于那些家里还有余粮的普通民众,此时推着小车过来换些银子,为近在眼前的春节再添些喜庆物什,才是紧要之事。 在李政看来,勤劳的燕朝人民真是了不得,见到挣钱的机会,连年都可以放下不过。 随着码头再次热闹起来,居然还有年青人跑过来询问,华兴人的船队还需不需要人?只要有口饭吃,他们不怕辛苦干活。 问起原因来,大家的回答基本相同,那就是一个“穷”字,最初在码头观望的数人,其实是无处可去,他们的家,仅仅是岸边数座窝棚中的一个。 过年,对于穷人来说,反而是最为难熬的日子,手停口停,可不是随意说说的笑话。 有人前来投奔,便是对华兴的信任,李政让李长林把人带到货场,给大家讲解华兴规矩,受得了的留下,受不了的滚蛋,开拓团可不养“饭桶”。 到了下午,孟凡、梁勇带人外出巡游返回,才知这边居然开起了市场,盘算一天收获,已经凑够一船粮油物资,效果相当不错。 相比第一天的热闹场景,第二天几乎一无所获,用秦子亮的话来说,今天是除夕,家家都忙着过年,没人搭理咱们也属正常,另外一点,你们华兴人名声不错,县中之人定不会慌乱恐惧,自然也就不急着送粮了。 秦子亮分析的十分到位,李政、孟凡二人也是无可奈何,抢劫这种事,说说可以,真要做起来,大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又耗了两天,直到大年初三,才陆陆续续有粮车前来,孟凡上前一问才知,人家县城那边根本没闲着,为了给他们筹集粮油,可是做了不少工作。 对于临高县衙各位主官来说,亲自出面张罗容易留下话柄,同时也会失了朝廷威严,只能让下面的吏员私下联络,送些粮油过去,把这帮“瘟神”尽速赶走,才是稳妥之举。 有县衙默许,城中大户才慢慢行动起来,中间听说华兴人居然真的给钱,积极性骤然高涨,各家纷纷拿出存粮,套车往码头赶来。 实际上,临高县地势平坦,又紧靠江河,一直是府内产粮大县,区区几船粮食,根本不是啥难事。 随着粮车陆续来到码头,李政、孟凡等人再无顾虑,张罗着收粮、付银子,一时间热闹非凡。 四艘货船来往运粮的过程中,周向辉也赶了过来,问起此处情况,孟凡感慨地告诉周向辉,咱们这次穿越,带的最对的货品,便是白银了。 相比燕朝的银子,华兴白银分量足、质地优、品相还好,一两银子买两百余斤粮食,这帮土着连价都不还,直接拿银子发货,让孟凡等人惊叹不已。 当然啦,在十进制,还是十六进制方面,双方还是计较了半天,最终土着们选择妥协,毕竟不能因为计量单位不同,就不做生意了,无非是麻烦一些而已。 两天之后,船队在临高民众的热烈欢送下离开码头,完成了这次两厢得宜的粮食买卖。 再次出海时,船队除了满载粮食之外,人员已经增至四百余人,光是在临高县,便有百余青年选择随船出海谋生。 不久之后,船队跨越琼州海峡,进入雷州半岛,李政和众人商议一番,决定在徐闻港停留数日,除了继续买粮之外,还需大量采购蔗糖,用周向辉的话来说,咱们是去开矿的,不能随时补充糖分,如何保证体能充沛。 数日之后,船队再次启航,沿着雷州半岛的海岸线,一路向北而行,然后便和马义的船队不期而遇。 ...... 马义随焦横、金孟麟二人返回雷州途中,最终还是放不下自身职责,在过琼州海峡之前,派人登岸前往府城,通报崖州情况,并把自己行踪一并告知府城。 得知崖州事态之后,戴嵘、欧阳瓒等一众府城官员大惊失色,原本被寄予厚望的琼州府军竟然如此羸弱,一仗未打,便落荒而逃,参将沈植、把总赵德恭更是饭桶,连门都没出,就让海贼袭杀,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面对如此困局,戴嵘也是果断之人,连忙找城中与马义相熟之人,携带自己手书,前往雷州劝告、抚慰,务必将马义船队带回来,作为琼州府仅剩的一支水军力量,绝不能任由其出海逃亡。 关于罪责一事,戴嵘表示只要人、船能回来,便是大功,何来问罪一说,私底下,更是告诉劝解之人,有沈植、赵德恭之流背锅,马义等人完全可以放宽心,将来只会重用,不会担责。 实际上,马义、焦横、金孟麟在路上复盘之后,得出的也是这个结果。 琼州府这次损兵折将,大败输亏,马义就是再不济,毕竟弄了个全身而退,何况其手上还有大批水军。 琼州府的官员只要脑子没坏掉,肯定不会对马义问责。 在乐民所分手之后,焦横继续换船返回永安所,金孟麟则回雷州过年,马义要守着船队,只能留在乐民所观望,若是年后还收不到消息,那他就只能流亡海外了。 看到府城信使是自己相熟之人后,马义多日忧虑之情立即烟消云散,毕竟一家子全在琼州,能获得谅解,谁愿意过逃亡的日子呢? ...... 登船和李政等人述说完前后情由,大家纷纷向马义表示祝贺,如今战事结束,大家最好和平相处,有马义这么个熟悉崖州情况的人居中说项,和谈之事必能顺利达成。 面对之前的顶头上司,秦子亮表示自己已经投靠华兴,还请马义网开一面,不要四处宣扬,以保家人平安。 马义也是爽快之人,当下便答应下来,还让秦子亮手书一封,他会派人送到秦子亮家中,顺便劝说其家人尽快迁往崖州,也算有个了断。 见马义如此仗义,秦子亮欣喜不已,连忙拿出银子,托其捎至家中,以备路上之用。 当着一众华兴首长的面,马义表现的相当识趣,将秦子亮手中银袋推开,让其安心跟着华兴首长办事,家中之事,自己定会一力承担。 看到不少手下在华兴人的队伍里做事,马义心中多少有些发凉,如果不准备投靠华兴人,以后的三亚,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第85章 云屯开发1 和马义船队分别之后,开拓团再次前行。 相比琼州府各县,雷、廉两州的海岸要荒凉的多,船队一路除了靠岸补水之外,很难像临高、徐闻两县那样大批购粮,倒是一路收留了不少流民,将船队人员扩充到五百余人,若不是船队容量有限,再招上数百人,亦非难事。 直到此时,李政等人才暗自庆幸,若是不早早将粮油买足,等到了后边,少不了会因为买粮,和各地豪强发生冲突。 最终,开拓团一行历时一月有余,才来到最终的目的地,安南云屯岛。 ...... 作为在海上漂泊近二十年的老海盗,刘四从小海盗作起,曾经也当过首领,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当然也经历过数次命悬一线的场景,最终发现自己没有发大财的命,更不可能上岸生活,干脆决定老老实实当个小头目,好的时候开怀畅饮,差的时候忍饥挨饿,凑合着活着,才是他这种人的最终宿命。 等到族中晚辈刘方慕名而来的时候,刘四发现这小子是个人才,不仅聪明好学,武力也是一流,随即便将手下一并交给刘方带领,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数年之后,刘方已经在林辛佬手下混成首领,刘四依然当着个小头目,倒是日子越过越舒坦,直到东海登陆一战,自己和刘方一道成为华兴人的俘虏。 此次前往云屯岛,刘四作为向导之一,一直跟在周向辉身侧,帮着出谋划策,和李政那边也是相当热乎,一个劲地攀关系,生怕人家不认可自己,将这份差事弄黄了。 自从成为归义民之后,早已见惯生死的刘四忽然变的惜命起来,算算自己还不到四十的年纪,若是跟着华兴这样的好主顾,再活个二十几年毫无问题,心中想法自然也跟着起了变化。 实际上,和华兴人接触日久,大部分海盗俘虏都是同样想法,和之前朝不保夕的日子相比,华兴人给他们提供的保障,可不是一般的安生日子,不少人居然还生出娶妻生子的念头,虽然引出不少笑话,但也反映出大家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此时,刘四站在周向辉、秦子亮身边,大声吆喝着,指挥船只驶入一处港湾。 半弧形的港湾之内,是一条长长的银白沙滩,和岛内绿意盎然的森林配合起来,构成一副风光旖旎的海岛风景画。 港湾内有一架长长的栈桥,可供船舶停靠,显然是一处商港无疑。 周向辉带领秦子亮、刘四等人率先下船。 栈桥上,几个本地土着叽里呱啦地说着话,热情地将周向辉等人迎到沙滩上,经过刘四解释,大家才明白过来,人家居然说的是燕朝话,只是带有浓重的安南口音而已。 为首之人叫做莫海,祖籍广东,其所在莫家在云屯居住已有数代,日常以耕作为主,待有船来时,也做些接待生意,顺便卖些安南特产,日子不富不贫,主打一个逍遥自在。 众人下船之后,王兴、梁勇、孟凡、秦子亮留下来守护船队,李政、周向辉等人则带领一排、三排前往莫家宅邸。 走过沙滩,眼前是一处宽阔的山谷,东部山岭高大险峻,直直地延伸入海,足有十数里,将外海与港湾隔绝开来,形成这处天然良港,西部、北部均为低矮山岭,中间的山谷地带,便是云屯居民生活之处。 据莫海介绍,从此往西数十里,才是大陆山地,中间大小岛屿星罗棋布,足有上千座之多,绝大部分属于荒岛,仅有数座大岛,才有本地土着开垦居住。 云屯岛由北向南绵延数十里,东西却仅有数里之宽,莫家居住之地,处于东部大岭南段宽阔之处,加上其它杂姓,也就三百余人的规模,已是本地最大的人群聚居区。 符庆带领一排守在山谷之处,张罗着开始建设营地,李长林则带领三排进入居民区,护翼着众人来到莫海家中。 莫海的宅子是那种木制结构的二层小楼,一层主要用来待客,二层才是居住之所,考虑到这里潮湿气候,加上常有季风,倒也十分合理。 用莫海的话来说,大家的房子大多都是依岭而建,除了避风之外,雨季时也不至于被暴雨冲垮。 这里也没有燕朝常见的大院子,大家就只能在房前就座,说起各自情况。 ...... 叙谈之间,李政发现莫海对华兴人并不陌生,询问之下,才知刘方船队之前也曾在此驻留,和莫海说起过华兴人的事迹。 问起刘方等人近况,莫海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只知道他们继续南下,至于去了哪里?他也说不上来,言语间,倒是颇多怨气。 说来说去,还是海盗们纪律过于松散,驻留数日,把村中居民折腾的够呛,还倒贴了不少钱粮,有些愤恨也属正常。 如今华兴人紧跟而来,队伍规模也不小,莫海心中多有忐忑,小心询问起众人来意,若是追击海盗,务请尽快成行,他们这处小岛,实在是养不起这么多大神。 见莫海出言试探,李政和周向辉都没表态,反倒是坐在一边的地质专家魏建雄开口发言,问起此处过往来历,将这一话题岔了开去。 莫海此时也不好太过执着询问,毕竟华兴人的架势摆的太足,真要把这帮人惹毛了,将村子屠戮一遍,自己都没地方说理去。 有刘四等人居中翻译,双方的沟通交流还算顺畅,待后边听的习惯了,倒也适应起来,三句里边,总能听懂那么一句、半句,莫海那边也是一样,华兴人说话的口音虽然怪异,但其表达的意思却是简洁明了,并非番人所说鸟语,理解起来并不算难。 见华兴人问起此间过往,莫海便打开话匣子,详细说起云屯一带的历史沿革,以及此时各岛状况。 早在两百余年前,安南内部发生动乱,被燕朝趁机攻破,纳入版图,并改名交趾,在各处设立省府州县,进行管理。 彼时的云屯县县治所在地便在此岛,鼎盛时有数千百姓居于群岛之中,和燕朝大陆沟通来往,商业之繁荣,堪为一时胜景。 又过了二十余年,安南黎姓豪强崛起,从燕朝手中夺回统治权,弃交趾复安南,建立黎朝,并主动向大燕称臣,后被大燕朝廷认可,视为属国。 之后的一百多年,安南内部治乱交替,云屯县渐渐衰落下来,没了县治,倒有了云屯岛的名称。 大约百年前,广东籍莫姓人在黎朝掌握权柄,顺势推翻黎朝,建立莫朝,云屯岛再次繁荣起来,但和云屯设县之时相比,差之甚远。 数十年前,安南豪强郑氏借恢复黎朝之名,将莫朝势力驱逐到北方,云屯岛同样受到牵连,成为战场之一,人员流散逃亡,彻底衰败下来。 如今各岛之中,仅有千余人口,遂成荒蛮之地。 第86章 云屯开发2 听莫海讲今道古,李政等人也是唏嘘不已,并问其是否为莫朝之人? 莫海摇头否认,只说自己恰好姓莫,和北方的莫家大姓并无牵连,否则也不可能安然在此定居。 魏建雄此时才切入正题,询问起采矿之事,毕竟这里曾经十分繁华,有人发现煤矿,并做些开采,才属常理。 对于魏建雄所提问题,莫海一脸茫然,表示这里自古以商贸为业,倒卖些货物才是常事,剩下便是土地耕作,至于山中所采之物,或为果品、或为木材,从未听说过什么矿产,更别提开采了。 随后,莫海在魏建雄的问询下,将云屯一带的地理情况尽述出来,说到风土人情,与燕朝并无二致,反倒是和安南联络不多,受其影响,也不算大。 说来说去,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汉人,在两广大陆难以生存,又没胆子出海远行,流亡到此处苦熬生活,虽不能富贵,只求活命,倒也不是难事。 说白了,云屯地区属于安南国的边缘地带,燕朝管不着,安南懒得管,才给像莫海这样的土着一丝生存空间。 待莫海将云屯地区情况讲述一遍,华兴众人便不再隐瞒,将此行目的合盘托出,同时希望得到莫海的协助,若是能够成功,各岛居民也能多一份收入。 见华兴人表明来意,莫海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少,唯独对开矿一事,却是闻所未闻。 纠扯叙谈半天,莫海才将华兴人的意图搞明白,不就是到西部山区找矿嘛,有啥不能协助的,只要华兴老爷安排,自己定会居前引路。 ...... 有莫海帮着张罗,村中居民纷纷赶过来,帮助船队众人建立营寨,李政同步作出表态,所有帮忙的村民都会领到工钱,相关结算工作,由周向辉、孟凡组织人员完成。 这次出海,除了李政、周向辉、王兴、孟凡、梁勇、魏建雄、范登云等人外,梁继盛和曹卫国商量过后,给李政派了五名队员,王海洋也同步安排五名海员随周向辉出行,将开拓团的核心决策机构组建起来。 归义民这边,主要以秦子亮、符庆、杨宽、李长林等人为首,加上出海前新提拔的四排排长林金友,负责具体工作的落实。 林金友和李长林同为水寨兵丁,也是基地训练的佼佼者,四排组建时,由于屡立战功,最终成为四排长的不二人选。 得知这帮华兴人要在此处定居,村民们除了好奇,大多表示不信,云屯岛来来往往的过客众多,吹牛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最后能留下来的,百中无一,像华兴这样的大型船队,哪能看得上这处荒僻小岛,究其原因,必是躲避仇家,才来此暂避风头。 面对事事讲理,出手大方的华兴人,再看看人家手里拿的家伙,村民们立马收起好奇,热情地过来帮船队扎营,示好之心昭然若揭。 ...... 船队休整一日,李政便带领一大两小三艘船只再次出行,在莫海等数位村民的指引下,开启寻矿之旅。 看着船队离开港湾,周向辉摇了摇头,看看站在身边的王兴,拉着他在沙滩上坐下,准备和他交交心。 “老王,咱们得想想办法,把李政这个事事冲在前面的毛病给改了,长此以往,咱俩可真成搞后勤的了。”周向辉昨天没争过李政,此时又和王兴唠叨起来,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都想冲到前面干一番事业,出海出海,自己这个正牌登陆艇艇长却只能在陆地上练兵,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难啊?向辉,这次你没争过,下次继续争,千万不能气馁。”王兴给周向辉打气,生怕他灰心妥协。 “你别老说这些没用的,李政算是你兄弟吧?怎么回回不带你?你和他多聊聊,肯定比我顶用。”周向辉显然郁闷多日,此时李政不在,便向王兴发泄出来。 “向辉,你可高看我了,要是这小子能听我的,这趟就是不带你,他也得带上我,可惜呀,他把咱俩弄成一对了,将来出海执行任务,肯定是咱俩搭档。”见周向辉向自己表达不满,王兴也是无奈,只能说出自己判断,李政留王兴和周向辉配合,用意还是要加强周向辉这边的力量。 李政安排并无瑕疵,这才是周向辉郁闷的地方。 “老王,李政的意图我明白,关键是他这么做,让咱俩在家提心吊胆,这算怎么回事?不行,你给我说说以前的李政,知己知彼,才能想出好办法来。”周向辉不甘心总在后边打配合,既然指望不上王兴,那就只能转换思路,从李政这边下手了。 见周向辉发问,王兴便讲起他们兄弟在北方大陆的故事。 那时光球还没有出现,李政、张军刚刚从军队退役,被曹卫国带到北方大陆,准备开开眼界,作为曹卫国的老乡兼得力手下,王兴便是在那时候结识李政的。 曹卫国让王兴负责看管李政、张军,三个人便常常在一起活动,之后孔杰、范青山、范登云父子也加入进来,众人之中,李政年龄最小,却是最有主意的人。 那时的北方大陆较为混乱,曹卫国专门开了个安保公司,并在郊外设立训练场,一边训练安保人员,一边开始接任务。 王兴是特种兵出身,军事素养极高,理所当然地成为训练场的负责人,顺便将李政、张军带到训练场。 在训练场里,李政和张军很快便拿到了“惹祸精”的称号,虽然不能出任务,但却可以和各路高手过招,经常打的那帮安保队员哭爹喊娘。 当然啦,他俩还是打不过王兴,但也不是王兴能随意击败的小角色了。 说到这里,王兴告诉周向辉,李政的个人武力已入顶尖级别。 说李政主意正,主要是说其对待事情的认真态度,在这方面,张军虽然大李政一岁,但却事事以李政马首是瞻、言听计从。 有一次,王兴外出执行任务,李政、张军在孔杰的忽悠下,擅自离开训练场,跟着孔杰外出采访,走了很远的路,进入到当时最为混乱的区域。 返程途中,袭击不期而至。 其实,从外出开始,只有李政一个人在认真准备,无论是出行计划、途中变更行程,还是遇袭应对,都由李政一手主导。 那次遇袭,李政救了孔杰的命,和张军联手,消灭了数名久经战场的袭击者,并最终全身而退。 回来的时候,王兴第一次被曹卫国训斥、鞭打,也是在那一刻,所有人开始对李政刮目相看。 第87章 云屯开发3 王兴将那次遇袭事件复述一遍,连科班出身的周向辉都惊叹不已,毕竟那时的李政还不到二十岁,遇事却像老手一般沉着冷静,其素质之高,确实令人信服。 最开始的时候,曹卫国安排王兴跟着李政,一方面是想把张军和李政分开,省得这俩混在一起,再闯出祸来,另一方面,也是让王兴看着李政,顺便当一把保镖。 穿越之后,曾是警察的张军不情不愿地去了保卫处,王兴便一直留在李政身边,承担起护卫职责。 关于李政的重要性,所有华兴人都心知肚明,此次外出开拓,若不是李政极力申请,管委会肯定不会放他外出冒险,整个过程,周向辉一清二楚。 说起保镖一事,周向辉心中疑惑顿生,既然你有护卫李政的任务,一路多次外出,怎么都是咱俩在一块呢? 王兴无奈地看着周向辉,表示事情有变,李政有了新保镖,而自己的最新任务,便是和周向辉配合,做好各项工作。 说白了,现在的王兴,反而成了周向辉的保镖。 这个结论一经得出,周向辉脸色瞬变,表示自己可是正牌军人,难道还需要专人保护? 王兴认真地点点头,说是你没玩过命,确实需要保护。 此话一出,周向辉直接被噎的哑口无言。 作为监军委员,开拓团的二把手,周向辉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从未被李政“信任”过。 ...... 沉默许久,周向辉强行按下心中不满,再次开口向王兴发问。 “老王,那你说说,为啥李政不直接和我说清楚?当下的保镖职责由谁承担?咱们还算不算自己人?除了你说的这些,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既然王兴说的如此直白,周向辉决定刨根问底,把所有事情搞清楚再说。 “向辉,这事比较复杂,你是李政选的,他肯定会和你沟通,时间嘛,应该在找到煤矿之后,刚才你追着问,我也是话赶话,才说秃噜嘴的。”王兴先解释一番,才继续说起后边的问题。 “老张,他不是一直跟着李政嘛,李政敢不听他的话,可是要挨打的,这是梁总亲口说的。”王兴随即说出李政此时的保镖。 “张彪?也对,每次外出,都是他跟在李政身边,问题是他打枪还行,功夫一般吧?真遇到危险,他俩谁保护谁?”周向辉质疑道。 “出手的事老张不管,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李政冲动的时候,及时予以制止,在这方面,咱俩都不行。”王兴回答道。 “你这么说也对,老张是梁总的兵,又上过战场,遇到紧急情况,肯定比咱们有经验。”王兴略作解释,周向辉便明白过来,原本以为张彪是来混事的,没想到人家居然身担重任。 对于张彪的过往,周向辉只是在平时交流中了解一些,谈不上多深入,此时听王兴说起,才认真思考起来,不管是曹卫国、郑万成这些管委会大佬,还是郝卫民、张彪这些基层骨干,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但在关键时刻,个个都不含糊,华兴集团能在崖州站稳脚跟,这些人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周向辉看来,榆林港数次大战,包括自己在内,赵海波、郑凯、邱树杰等众多后期加入的现役军人,虽然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比起那些遍布港内的华兴队员,人家才是一锤定音的绝对主力,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梁继盛、孟庆祥从各处邀请来的战友或者同事。 实际上,那时的保安团还在磨合阶段,若是没有这些华兴队员居中坐镇,指挥协调,并且在关键时刻以小队形式冲击、歼灭海盗,归义民士兵就是再勇敢、再敢玩命,恐怕也敌不过杀人如麻的海盗大军。 和大部分默默奉献的华兴队员相比,保安团、开拓团的军官位置却主要留给了周向辉等年轻军人,其中深意,周向辉此时细思起来,才觉出梁总用人的深意。 交流之间,王兴直白地告诉周向辉,你们年轻,军事素养高,就是欠缺经验,梁总让你们进入保安团担任军官,就是要让你们尽快补上这一课,时不待我,未来的华兴军队,还是得靠成长起来的你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向辉的情绪渐渐高昂起来,让王兴竹筒倒豆子,应说尽说,省得自己瞎操心,影响了兄弟们之间的感情。 说白了,在周向辉关心李政安全的同时,李政也在时刻关注着周向辉的安全,能把王兴留下来,足见其对身边搭档的重视。 随后,王兴把李政主动申请外出,组建开拓团的前后过程详细讲给周向辉,相比咱们大家,李政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人。 谈到周向辉的任职时,王兴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周向辉,主要源于曹总推荐,榆林港大战的最后一击,你的表现极为果断,加上开拓团未来会建设海军支队,李政才主动找上门的。 想起那次海岸扫射,周向辉心中多少有些惭愧,若不是曹卫国在对讲机中怒吼,自己也不会果断下达射击命令。 从王兴的言语之中,周向辉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浓浓地兄弟情,无论是梁继盛、孟庆祥、曹卫国,还是李政、王兴、张彪等人,谁也没把他当外人,只不过大家对他的定位,和他自己心中的定位,出现了偏差而已。 坐在沙滩上,周向辉向王兴问出最后的疑惑,按说李政比咱俩都小不少,怎么感觉他想的比咱们都多? 王兴长叹一声,拍了拍周向辉肩膀,表示自己也搞不懂,或许是他给自己加的压力太大了吧。 人嘛,有压力才能成长,自从得到光球之后,原本的“闯祸精”似乎变的愈发沉闷起来,倒是向辉你,千万别跟他学,一个团队里,还是要有“开心果”的。 对王兴和周向辉来说,要学也是跟孟凡学,人家一个医学博士,知名医院的外科大夫,说转向就转向,乐呵呵地陪大家闯荡云屯岛,图的就是个痛快,这样的人生态度,才是值得效仿的对象。 回到如何限制李政冒险这个正题上,王兴让周向辉去找张彪,只有你俩先达成一致,才能让李政有所收敛。 从王兴的角度来看,李政这一路干的不错,倒不如让他继续发挥下去,至于危险嘛,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先把防护做好。 王兴告诉周向辉,此时的张彪便是这么想的。 ...... 下午的时候,周向辉抽空把王兴拉到角落,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结果不言而喻,除了技不如人之外,似乎在狠劲上,差距更大。 作为开拓团监军委员,周向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前行之路。 第88章 云屯开发4 王兴和周向辉在海滩交流的同时,李政一行正在海岛中穿行,欣赏着远近无边美景。 据莫海介绍,他们这片海域和别处最大的不同,便是这数千座大小岛屿,仿佛有巨大神力,对着大陆边缘猛地拍了下去,才形成如此碎片化的岛屿群。 欣赏着远近各异的岛屿、礁盘,航行在碧蓝的海面之上,再配上头顶的蓝天白云,当真是美不胜收。 和众人四处观望不同,随行而来的两名海员却忙的不亦乐乎,一边将附近岛屿绘制在图上,一边拿着六分仪,不时让船只停上片刻,遥望极远处的太阳,将表盘上的夹角数字记录下来,再结合手上的便携式航海钟,便能完成一次位置测量。 要在新世界制作星图,只能通过大量的数据积累,辅之以数学计算,才有实现的可能,所需耗费的时间,更是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 对于海运部来说,途径任何海域,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绘制海图,测量地星位置角度,至于通过六分仪,测算出准确的经纬度,那是不可能的,光一个天文历,就不是此时能够搞定的。 以崖州为锚点,通过六分仪的测量数据,形成一套相对位置星图,才是务实之举。 ...... 及近午时,船队来到一处水口,宽广的河流从北方倾泻而下,河道东侧为大陆山地,右侧为一巨大岛屿,将河流与大海隔开,河心之处,前后有两座小岛立于河道之中,将水口分为东西两路。 沿着西侧河道继续上溯而行,不久便来到一处陆地澳口,船队在莫海的指引下,靠岸停泊。 登上大陆,望着眼前连绵耸立的山岭,众人心中愈发惆怅起来,不论煤矿的位置远近,光是这地形,就能让人心生绝望。 严格来讲,这里的山岭并不算高,更谈不上险峻,如果说特点的话,那就是又多又密,一层接着一层,一座连着一座,彼此相接,想找个宽阔点的谷道都很难。 从远近情形来看,这里应该还属于无人区,即便是平地,也是杂草、灌木丛生,毫无耕作迹象,至于进山道路,更是无从谈起。 在这里开矿,必然会引入大量人口,总不能全指望粮食外运吧,加上房屋、码头、道路建设,哪一项工作都不是短期能完成的。 要说优点,便是这处澳口当属避风良港,前方有大岛遮蔽,中间的河流可以提供淡水,无论是船舶停靠,还是人员取水,难度都不太大。 李政等人在岸边商议许久,最终由孟凡、梁勇、秦子亮、杨宽等人带领二连就地驻守,符庆带领一连,各拿钢刀,在前方开路,李政、张彪、魏建雄等人则紧随其后,往山林中探索前行。 再往前走,莫海的作用就不大了,他也就来过沿岸地块,更深的山岭之中,均为人迹罕至之地,莫海自己也没去过。 当然啦,作为本地土着,莫海还是主动跟在符庆身边,帮着指引方向。 ...... 作为采矿支队支队长,魏建雄身边仅有两名帮手,一个叫田洋,一个叫田水根,都是黎人青壮,其中田洋是黄泥村村长田安福的儿子。 去年田毅在黄泥村找矿的时候,两位年轻黎人都在现场,被华兴人的“仙术”弄得五迷三道,跪着磕了不少头。 之后在砖厂和泥的时候,赶上魏建雄找助手,田洋和田水根哥俩一商量,认为这项工作前途远大,立即上前报名,然后便当上了魏建雄的徒弟、助手兼小跟班。 等到干活的时候,二人才发现这玩意可比和泥复杂多了,关键还没工钱,用魏建雄的话来说,你们跟着老子学本事,还得让老子给你们工钱,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吃饭管饱,其它的就别想了。 为了这事,田安福把田洋和田水根叫到身边狠狠斥责一顿,能给华兴老爷当徒弟,就是拼了命,也得把本事学到手,至于工钱,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难归难,好处也是很明显的,在魏建雄的教导下,二人从认字开始,此时已能熟练操作、装拆设备,至于原理、用途,魏建雄没讲,反正他们也听不懂。 实际上,田洋、田水根最主要的职责,就是帮魏建雄背装备,那两个大竹篓,便是采矿支队的全部家当。 出海,才是两位黎族青年收获的最大福利。 ...... 从海岸往西到最近处山岭,也就两三里地的距离,一行人足足走了近半个时辰,除了草木羁绊之外,最大的敌人便是各种大小动物,光是对付几条不知好歹的长虫,便耗去大家不少时间。 要立足,先开荒,成为众人共识。 来到山岭之下,符庆带着人四处搜寻一番,并未找到可以进山的谷道,若想再往里走,只有登山一途。 从岭下目测,眼前山岭也就百余米高的样子,各处坡度不一,虽不至于陡峭,但也和平坦搭不上边,加上森林覆盖极为茂密,想要穿林登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终,还是魏建雄沿着森林边缘,寻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坡地,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两岭相接之处,用魏建雄的话来说,这里基本没有那种孤立的山岭,岭和岭之间紧密连接,形成整个山区地形,要想进山,只能找相接之处攀行,难度才会小些。 进山之前,魏建雄告诉符庆和莫海,林中难辨方向,一是寻找两岭的交界线,缓缓进入,二是要在沿路留好标记,省得返回时迷路。 进入山林之后,符庆亲自带领一班士兵向前开路,二班、三班则看护队伍两侧,随时处理意外事件,防止各种野物莽撞冲入队伍。 一路延缓坡前行,又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平地,放眼望去,前方为一处平缓下坡,及到山底,则是一片空旷的山间林地,中间散布着多个低矮土丘,其间灌木丛生,遍布各种低矮林木。 再往远处看去,一座座山岭紧密相连,围出数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低谷林地,而眼前这处,便是其中之一。 李政站在魏建雄身边,颇为期待地询问起来,不知能否从这处林地之中,采出咱们需要的煤炭来?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李政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觉得再往里走,别说采矿,就是采出来,运输也是个大问题。 没想到魏建雄居然兴奋地点了点头,表示应该就是这里,或者说周边这一大片山地,其地下均有煤矿储藏。 这就找到啦?是不是太容易了?李政诧异地看向魏建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89章 云屯开发5 顺着林中缓坡下行,众人来到谷地之中,魏建雄顾不上给李政等人解释,让符庆指挥士兵清理附近灌木、草丛,尽快弄出一片平地来。 田洋、田水根二人将竹篓放下,开始整理设备,如今这些粗活,已经不用魏建雄亲自动手了。 见魏建雄四下张罗,李政、张彪等人也亲自下场,帮着清理场地,很快便搞出一块空地来,然后众人散开,眼睁睁看着采矿支队三人在场中忙活。 一番操作之后,结果正如魏建雄所说,此处地下便是煤矿储藏之地,最浅处,甚至仅有十余米,直接露天开采即可。 为了保险期间,大家又开出数块场地,一一探测之后,得出最终结论,那就是脚下地块,就是一处大型煤矿。 看到众人欢呼的场景,莫海等数名本地土着心中满是疑惑,这些华兴人真是神通广大,其携带的工具更是闻所未闻,居然不用刨挖,便能预测地底之物,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疑惑归疑惑,莫海还是上前表示恭喜,和大家一起庆贺起来。 ...... 相比来时一路小心翼翼,返回的时候,则要快速许多,仅用了半个多时辰,大家便越岭而返,回到海岸临时码头。 此时夕阳西下,远近岛屿在晚霞的映衬下,景致愈发迷人,李政、魏建雄等人并肩而立,望着各处秀美风光,心中豁然开朗,无论前途如何艰难,他们必将坚持到底,直到实现现代化的那一天。 回到船中,大家简单吃了些干粮,便再次聚到一起,开始复盘今日收获。 李政让魏建雄说说看,这处煤矿值不值得开采。 魏建雄没有回答,反而问起李政的意见。 李政见魏建雄考较自己,“嘿嘿”笑了起来,也不去看众人表情,直接说出想法。 关于采矿的事,李政表示自己是外行,更谈不上见解,唯一能说道说道的,便是运输一事,毕竟一路行来,买粮买出不少经验。 从此处海岸到山中煤矿,大概有五六里地的样子,中间还有山岭相隔,要想把煤运出来,恐怕难度不小。 尤其是那片山岭,即便是沿着岭间坡地进行道路建设,也有数十米的高度,背煤上下,对于工人来说,可不是一般的辛苦。 说来说去,还是费人,如果要把这处煤矿开发出来,怎么也得上千人,光是买粮一项,就是个大工程。 至于其它想法,李政表示自己水平有限,还没来得及细想。 谈到困难,孟凡接过话茬,说起自己在沿岸探索收获。 下午李政等人登岭探矿,孟凡和梁勇也没闲着,而是带着人,左右探查起来。 经过初步探查,孟凡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里的水质相对一般,毕竟离大海不远,经常会有海水倒灌的现象发生,好在有那两座河心岛阻拦,才让这里的河水不至于太咸。 另外一点,就是河水泛绿,如果直接饮用的话,迟早会拉肚子、生病,上千人在此工作、生活,怕是不太现实。 如何利用现有条件,完成河水净化,也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 梁勇坐在一边,说起一个奇怪的现象。 作为热带地区,又是山岭纵横之地,多少会有些溪流从山中倾泻而下,可现状却让人相当无语,别说现成的溪流,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虽然现在处于冬季,可这里毕竟地处热带,居然没见到下雨。 大家话匣子一打开,各自都说了不少困难,身处在古代社会,采矿、开荒、定居,哪一项工作都不容易。 魏建雄见大家只说困难,不说建议,不由失笑起来,待问到还准不准备大干一场时,众人却异口同声地表示,不管有多少困难,都无法阻挡咱们勇往直前、坚持到底的决心。 最后,魏建雄并未给大家答疑解惑,而是提议再去别处看看,或许还有更好的选择等着咱们呢? 既然还有选择,那就没必要立即作出决定,此时天色已晚,大家四散休息才是正理。 来到古代社会,大家都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习惯。 ...... 次日一早,船队再次出发,沿着云屯海岸,一路往西南方向行去。 面对这种岛礁林立的地形,又是在内海,船只的通行速度很难快起来,倒是给了大家充足的时间,可以站在甲板各处,欣赏眼前无边美景,口中不时感叹着,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悠然躺在银白色的沙滩上,享受惬意生活。 看景归看景,李政、魏建雄还是把刘四、莫海等人叫到舱室之中,询问起安南国的情况来。 有刘四居中翻译,莫海便能畅所欲言,不用为了照顾华兴人的体验,字斟句酌地思考说辞,其它土着也能跟着做些补充,不至于出现鸡同鸭讲的局面。 据莫海介绍,此时的安南国虽自称黎朝,君主亦为黎姓之人,但其权柄,早已旁落,为郑、阮、武、莫四大家族所掌控,形成事实上割据态势。 四大家族之中,郑氏最为强大,国都升龙府便在其掌控之中,同时拥有安南北部大部分府县地区;其次为阮氏,控制着安南南部各府县地域,并与南方的占城国接壤;武氏控制着安南西北部山区,莫氏控制着安南东北部山区,两家地盘均与燕朝接壤,势力较郑氏、阮氏差距甚远。 云屯海域范围,目前属于郑氏的地盘,未来华兴人要开矿,少不了要和郑主手下的官员打交道。 从其内部来看,由于郑氏掌握着朝廷政权,阮氏、武氏都与其交好,平时互有来往,面子给的很足,至于其私下争斗之事,就不是莫海一介草民能够了解的了。 此时郑氏最大的敌人,当属莫氏无疑,毕竟当年是郑氏主导推翻莫朝,恢复的黎朝。 莫氏兵败之后,一直在北部山区蛰伏,死而不僵,郑氏也曾数次兴兵攻伐,但均未能将其剿灭,目前仍处于僵持态势。 从地理建置上来看,沿着云屯海域南行百余里,有一处叫作白藤江的河流,顺流上溯而行,便可抵达安南国都升龙府。 为了方便沿海管理,安南朝廷在白藤江末端地域设置有一处县城,叫作安兴县,并在白藤江沿岸设立安广处,驻扎有军事力量,负责东部沿海防卫。 此时的云屯岛虽然属于郑氏管辖,但并未设立任何行政机构,只是由安广处进行军事管制而已。 实际上,考虑到云屯海域人烟稀少,管理成本极高,安南官府并不关注这里的发展,任由岛民各自谋生,只要不造反、不乱来,便可相安无事。 当然啦,若是出现重大变故,安南官府也不会置之不理。 而华兴人大张旗鼓地前来开矿,就属于重大变故。 第90章 云屯开发6 从云屯海域行出,船队几乎是贴着海岸行驶,各种大小岛屿仿佛随意洒在棋盘上的棋子,布满了整个海面,让一众现代人叹为观止。 进入此处海域之后,大家便结束商谈,一起走出船舱,莫海则直接来到秦子亮身边,指引船队前行。 此时的船队已呈一字纵队,不久后便驶入下一片岛屿丛林之中,然后折而向西,顺着岛屿间的空隙,穿行而过。 静谧的海面上,海风轻柔地掠过船队,水手们在船长的呼喊声中开始摇橹,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在海面上唱响,将船队送出岛屿丛林,直到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峡口骤然印入眼帘。 眼前的峡口是由两处陆地夹峙而成,宛若绿色水门,将内部港湾遮掩起来。 陆地上丛林密布,远近数座低矮丘岭居于其间,显出一派绿意盎然的秀丽景色,更远处,则是绵延起伏的高大山岭,将岭下陆地环抱起来。 进入峡口之后,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处宽阔的港湾,整体呈倒三角形,有数条河流从山岭中蜿蜒而下,将河水注入港湾之中,最终与海面相融。 魏建雄盯上的是东侧陆地,让秦子亮带领船只沿东岸行驶,很快便来到岭下河口地带,这才命令船只靠岸。 面对如此地形,李政等人尽皆兴奋起来,相比之前勘察的云屯地块,此处陆地显然更适宜人群定居。 ...... 时间已到午后,大家在船上简单吃了些干粮,便各自忙碌起来。 李政和魏建雄登岸进行地质勘测,孟凡带人去了西部两块陆地探查,梁勇则登上北部陆地,查看各处地形地貌。 最先传出好消息的是魏建雄,就在岸边数百米的陆地上,探测到一处煤矿,而且埋藏极浅,无论是开采,还是运输,都十分便利。 据魏建雄判断,从此处往东的岭下陆地,应该还有数处煤矿。 考虑到此时古人并无烧煤习惯,这处煤矿一旦开采出来,必为华兴专用。 从用量的角度来看,光是这一处煤矿,就能满足华兴全部需求,或许在大家有生之年,都未必能消耗殆尽。 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李政等人也跟着开心起来,鼓动魏建雄师徒赶紧再四处测测,争取多找几处矿藏出来。 魏建雄拍拍李政肩膀,让他别太着急,待确定开发之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勘察。 正在笑谈之间,孟凡和梁勇一起返回,说起外出探查情况。 孟凡的探查十分乐观,两块陆地虽然不大,但坡度平缓,只要开垦出来,不管是种地,还是晒盐,养活个千把人,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再加上东岸,北岸,完全可以支撑起一个综合性采矿公司。 梁勇带回的消息不算太友好,说的还是水质问题,一路看过去,东岸这处河流的水体明显发绿,比云屯那边的矿点还要严重。 关于水质问题,魏建雄表示不难处理,只要做好过滤工作,基本问题不大,无非是严禁工人喝生水,并养成喝熟水的习惯,便能大大减少其对身体的危害。 具体如何过滤,魏建雄并未展开细说,只是让大家不必担心。 不用考虑水质问题,这里的条件可比云屯那边强的太多了,至于如何选择,已经初见分晓。 大家正在热烈讨论之际,张彪领着莫海走过来,说出一条重要信息。 ...... 根据莫海描述,此处港湾与安兴县相距不远,走水路的话,甚至都不用出海,直接从西边安兴河顺流而下,便能进入这片水域,再一路往东北航行,最多小半天的功夫,便能抵达这里。 白藤江在经过安兴县时,分出一条支流,先东后南,奔流入海,被当地人称作安兴河。 根据张彪的看法,有安兴河通达两边,安南官府组织军队前来围剿的成本极低,如果咱们大张旗鼓地在此开矿,那和宣战有什么区别? 张彪话音刚落,大家便纷纷议论起来,刚才的热烈情景迅速冷却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华兴集团并不具备和一国开战的实力,哪怕人家仅是蕞尔小国。 李政还有些不甘心,又拉住莫海询问半天,才知此处距离安兴县城也就数十里,说是在官府眼皮子底下,亦不为过。 开矿和普通做生意可是两回事,不仅涉及数千人的定居问题,还要建立秩序、形成有效管理,才能长久持续下去。 所有这些动作,哪一个都不是官府能够容忍的。 最关键的一条,还是在成本控制上,如果大撒银子,买通安南官员,同时接受其管理,应该也能成功开矿,只是由此一来,采煤成本必然高昂,即便是勉强挖出来,华兴这边也用不起。 来此开矿,除了要将煤炭开采出来之外,还要尽力压低成本,否则徒劳无益,还不如烧木头呢? 实际上,以开矿的便利程度来论,绿门峡一带可谓得天独厚,比之云屯强出不少,但要从地理安全方面来论,反倒是云屯那边更具优势。 张彪的意见很简单,无论是在哪边开矿,迟早都会引起安南官府的注意,战争更是不可避免。 如果要打仗的话,此处即为险地、绝地,基本没有胜算,而云屯一带,才是和官军周旋的绝佳之地。 云屯海域广阔、地形复杂,又是在海面之上,如果官军劳师远征,开拓团完全可以依托地利优势,与其大战一场。 大家对张彪的判断表示认可,孟凡随即提出买粮一事,不管是云屯,还是这处港湾,此时买粮的最佳目的地,都是安兴县,如果开战难以避免,未来筹粮,也会变成大问题。 对于这个难题,李政给出两个答案,一是北上钦州、廉州买粮,二是南下沿海岸筹粮,安兴县愿意卖,咱们就买,如果不愿意,咱们放手抢劫,也是可以的。 从抢粮的角度来看,绿门峡一带劣势更大,反倒是云屯更为自在。 说来说去,大家的意见转而倾向云屯,只是对此处便利,也是难以割舍,一时间惆怅起来,才知万事总难两全。 ...... 第二天,李政亲自将周边海面、陆地巡视一番,又带领船队来到安兴河口,遥望河流远处,最终痛下决心,选择离开此地。 回到云屯岛后,李政将一路探查情况通报给周向辉、王兴等人,大家再次商议许久,决定将开矿地址选在云屯地区。 会议之中,根据莫海的说辞,李政给煤矿所在地取了个名字,叫做“安锦市”,一是和安兴县配套,另外一个,莫海称呼那处海岸陆地时,起头带着“jin”的发音。 安锦市、安锦煤矿,平安和锦绣前程同在,意头相当不错,大家一致表示同意,热烈鼓掌之后,开拓团终于有了自己的驻扎地。 第91章 雷州任务1 “好你个秦老贵,以前请你你不来,大过年的,怎么自己找上门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门口,指着台阶下的秦贵笑骂着。 秦贵忙上前拉住老人胳膊,脸上挂着旧友重逢的喜色,“宝爷,咱吃着东家的饭,干着东家的活,身不由己呀,您老身体可好?” “还不错,见不着你秦老贵,老子死不了。”老人拉着秦贵一起向院中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十分亲近。 王宝年龄比秦贵还要大上一些,年轻时同为雷州海盗,互有救命之恩,关系极好。 当年还是王宝先看出海盗这买卖前途黯淡,谁知在行动上却是秦贵更为果断。 一次集体外出抢劫,秦贵留守寨中,悄悄带着队长的女人,卷了不少钱财,乘机溜走。 结果走到半道上,正好碰上王宝一伙往回跑,一问情况,才知被官军伏击,吃了败仗。 官军盯着头领一路不放,王宝机灵,选择脱离队伍,绕路返回,结果却阴差阳错地堵上秦贵这个逃兵。 秦贵见机不对,干脆将钱财拿出,准备给众兄弟们分了,直言当下官兵越来越强,大家再当海盗必是死路一条。 王宝也跟着在一边嚷嚷,表示咱们擅自脱离大队逃跑,回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倒不如投了官军,挣份功劳,以后还能在这雷州地面上讨生活。 经王宝这么一煽呼,大家均觉有理,结果秦贵反而怂了,表示自己带着女人,准备离开雷州,不想再掺乎江湖上的事了。 王宝也没为难秦贵,让他带着一部分钱财继续逃离,自己则领着人投了官军,从此各奔东西。 十年后秦贵走镖来到雷州,多方打听之下,才和王宝联系上。 当年大家伙将钱财献于官军,才得身免,这几年干着打行,日子虽说不算好,但也过得下去。 见秦贵如今跟了大户,风光起来,大家自然十分羡慕,当下便有几个后辈青年跟着秦贵进入镖局,两边算是再次来往起来。 这几年曹家商业繁忙,秦贵就没再来过,才有了王宝在门口埋怨之语。 ...... 广东打行学自江南,却比江南一带混的凄惨,到了雷州一带,则更加不堪。 主要原因有两条,一是这里的富户较之江南明显更少,雇主少了,打行的生意自然好不到哪去。 再一个,广东民风彪悍,雷州更甚,造成打行的任务成本极高,也影响了业务发展。 好在王宝等人俱为盗匪出身,不畏刀枪,倒也闯出一番事业,只是要养活这么多兄弟家属,还是力有未逮,最终穷则思变,干起了看家护院的买卖,倒也日渐红火起来。 实际上,此时的打行,和现代社会的保安公司颇为类似。 见院中有二十几个少年在练拳,秦贵颇为好奇,问王宝最近生意可是不错?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新人加入。 王宝却是愣了一下,一脸狐疑地看着秦贵,一副你是不是在逗我玩的表情。 秦贵觉出王宝神情有异,忙出声询问,才知去年的时候,镖局的欧阳掌柜派人送信,说是镖局业务红火,人手不足,让他帮着训练些好手,以备镖局之需。 十年前秦贵带了几个雷州青年进入镖局,此时已都成为镖局骨干,深得杜威、欧阳山等人赏识,之后又从雷州这边引进多人,都是能打善战的好手。 秦贵当年的无心之举,倒帮王宝打出了品牌,去年欧阳山捎信过来,王宝不敢怠慢,立即尽心操作起来,这才有了秦贵眼前看到的场景。 ...... 两人在场院正堂喝茶,秦贵笑着说起福瑞昌在海陵岛开拓的事迹,既然涉足海贸,需要的人手肯定不少。 王宝怕的是变卦,自己小门小户,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见秦贵作出肯定回答,这才消除心中疑惑。 多年未见,两人聊起当年的老兄弟们,如今俱都凋零不在,又是一阵唏嘘。 对于他们这些底层百姓来说,世事维艰,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说了些陈年旧事,王宝便问起秦贵此行来意。 见王宝问询,秦贵便把自己跟随老掌柜曹洪,前往崖州的事情讲述一遍,然后告诉王宝,福瑞昌准备和华兴人全面合作,他这次过来,最主要的任务,便是为雷州开发打前站。 说到崖州、华兴人等热门事件,王宝顿时来了兴趣,直言此时流言已在雷州传开,那华兴人可是天神下凡,连林辛佬这等海盗魁首都折戟沉沙,官军更是不堪一击,日后这广海洋面,必定是华兴之天下。 最可惜的还是宋老总兵,本来是要退休返乡的,最终却落了个身死沙场。 当下的雷廉两府之人,都在痛骂琼州兵,个个都是软蛋、饭桶,才害的老将军客死异乡。 说到这里,王宝还给秦贵透露出一段秘辛,听返回兵丁私下言说,那华兴人可真够意思,居然给雷廉兵丁发放抚恤银子,如此义举,真是让人敬服。 王宝唠叨许久,才见秦贵笑而不语,连忙就此打住,让秦贵好好给他说说,这些事到底真伪如何? 秦贵哈哈大笑,表示传言即事实,当日送金百户、焦百户返乡,自己就在船上,华兴人发银子,为的就是交好雷州、廉州军民,给今日之开拓打好基础。 说到具体任务,秦贵表示一为招人,二为买地,至于用途,自己也知之不详,找到你这里,也是前期探路之举。 不等王宝发言,秦贵话风一转,又问起涠洲岛的情况,想当年,那里还是咱们的老巢呢。 王宝脑子有些蒙圈,欧阳山让自己训练些人,这个好理解,秦贵这是唱的哪一出,不仅要招人,还要去涠洲岛,怎么看都像是造反的节奏。 王宝没有正面回答秦贵的问题,而是谈起了雷州当下的形势。 现下雷州中部的人群均汇集于府城周边,一直向东至海康港,西边经过采珠乱象之后,已经变为人烟稀少之所。 这么多人挤在狭小的府城一带,港口经济又相当一般,要说不乱,那是瞎扯,但好就好在有个猛人雷廉总兵杨应存,这老爷子在任十几年,南征北战,名头极响,硬是把雷州一带的匪盗整的服服贴贴,小乱不少,大乱谁也不敢。 如今老爷子虽然仙逝,但惯性仍在,短期肯定乱不起来。 第92章 雷州任务2 秦贵问王宝为啥对雷州形势如此了解,老爷子嘿嘿笑着,直言咱们是啥出身?虽说现在是良民,但保不齐哪天世道变了,咱们这些人就是祸乱的根源。 官府对咱们不放心,咱们也得防着点官府,时不时打听些消息,也好不被奸人所趁。 秦贵想想在理,虽说老兄弟们先后过世,但后人俱在,身家不清白,被人歧视也属常理,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任务可就难办了。 兄弟们都被官府防着,稍有动作,便会引来是非,这生意还怎么做? 王宝见秦贵沉吟不语,心中发急,这老小子难道真想造反?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自己肯定不能袖手旁观,问题是当下这形势,造反和找死也没什么区别? 心里想岔了,脸色便严肃起来,急着追问秦贵到底有何图谋? 秦贵见老哥脸色瞬变,便知起了误会,连忙解释起来,自己招人到涠洲岛,也是为了出海经商方便。 人家华兴人来燕朝做买卖,总要在本地雇些人手,如果生意扩大,人手必然随之增加,这和造反压根是两回事。 听过秦贵解释,王宝才放下心来,结合前边说起的崖州华兴人、福瑞昌的举动,若是他们盯上涠洲岛,肯定是干大事的节奏,问题是涠洲岛珍珠已经绝收多年,那里连种地的人都没几个,几乎与荒岛无异,现在过去,又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王宝快人快语,立即说出心中疑惑,看秦贵如何应答,毕竟要帮着做事,总还有个责任问题。 秦贵直言详细情况他也说不好,只是知道可能会出海,反正挣钱是肯定的,人家华兴人做的可都是大买卖。 听着秦贵语焉不详的解释,王宝心中还是犹疑不定,虽然雷州流民遍地,象他们这样的不安定分子也有不少,但是出海,那可是玩命的活计,能苟且活着,谁愿意去干那种事? 见王宝打着哈哈,秦贵便知此事不易,自己不把底交出来,人家肯定不能下死力帮忙。 想到这里,秦贵只好告诉王宝,击败海贼之后,华兴人的商业布局随即展开,具体计划极为庞大,而自己仅负责雷州部分,其中详情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讲述清楚,如今华兴人已在雷州港(海康港)等待,只要王宝这边愿意参与,可与自己一同前往接引,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得知华兴人已到雷州,王宝心中大为震动,什么事不能等到年后再做,非得赶在春节出行。 秦贵表示华兴人做事极重效率,并不在意节日一说,既到雷州,各项事务便会迅速展开,若是王宝愿意参与,可随自己前往港口,一同谋划未来发展。 说白了,秦贵过来找王宝商议,打的便是兄弟重聚,共同发财的算盘。 作为久历江湖之人,王宝此时心情极为复杂,打行虽然危险,钱挣得也艰难,但胜在稳定,自己年岁渐大,多少有些折腾不动了,问题是手下这帮年轻人怎么办?光靠给大户们卖命,显然不能改善生活,发财致富更是做梦。 左右为难之际,还是秦贵说了句实在话,既然都是搏命,何不在华兴人这边赌一把呢?曹家、羽家都敢奋力一搏,咱们这些穷棒子,有什么资格惜命?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王宝呆愣片刻,随即放声大笑,直言秦贵所说才是正理,自己活了五十几年,居然越活越抽抽了。 关于风险一项,秦贵的说法更为直接,除了华兴人,福瑞昌身边的大商户都会参与进来,即便有问题,也轮不到咱们这些草民操心。 有这句话垫底,王宝的心思便活跃起来,能给乐民所那帮败兵发银子的华兴人,定是豪阔之主。 ...... 程龙等人随曹廷义、王江的买粮船队来到雷州港,很快便和先期到达的施显荣接上头,此时已在年节之中,大家只能先在客栈住下来,曹廷义、王江外出联系购粮,秦贵留下儿子秦忠给程龙当护卫,自己则赶往雷州府治海康县,去找老兄弟王宝商量接引事宜,程龙没什么任务,便主动和施显荣熟悉起来。 有施耀临走时的嘱咐,施显荣对雷州之行充满期待,见到程龙之后,立即表示一切听从华兴首长安排,力保此行任务圆满完成。 见施显荣态度如此端正,程龙大为感动,略去试探动作,直接和施显荣商量起此次雷州之行的具体计划。 关于雷州的地理、人文情况,秦贵已给程龙说过不少,两人一致认为,位于雷州西部的涠洲岛,是一处立足的好地方。 涠洲岛立于海中,东部为雷州海岸,西部则是安南海岸,若是能开通直航的话,三五日便可抵达云屯海域,无论是支援开拓团,还是开发雷州西部海岸,都能做到居中策应。 施显荣之前跟着父亲施耀到过雷州,在去乐民所拜会金孟麟时,也曾前往涠洲岛探索,听过程龙的想法之后,随即表示赞同,当下的华兴人并未得到官府认可,在涠洲岛设一据点,确属进退得宜之举。 在曹廷义等人买粮的同时,施显荣也行动起来,采购了不少铁器工具、粮油等物资,又在附近雇了十几个工匠,将一应事项准备就绪。 正在忙碌准备的时候,秦贵带领王宝前来拜访,正赶上曹廷义、王江过来辞行,大家聚在一起,美美地饮宴一番,这才互道珍重,继续各自行程。 曹廷义、王江返回榆林港,顺便通报此间消息,程龙、施显荣、王宝、秦贵、秦忠则继续商议起雷州开发事宜。 在客栈商谈的时候,王宝提出一个现实的困难,那就是招人的事好办,可怎么把人带到涠洲岛却是个大难题。 从海康县到海边约百余里,这么多人步行前往,肯定会惊动官府,另外,从海岸到涠洲岛又是近百里的水程,船从何来?两边怎么联系?靠施显荣一条船显然不行。 对于这些事情,程龙之前和施显荣商议过,总得有个看上去相对合理的说法,要不人家燕朝官府可不是摆设,到时候干预起来,封锁海面,雷州任务必然失败。 两人合计许久,决定还是要大力开发雷州西部,能用的方案也是现成的,那就是大种甘蔗,反正制糖业也是华兴集团未来会大力发展的产业之一,等事情筹措的差不多时,可以让农业部准备些优质甘蔗种子,一并运到雷州,也算是带动当地产业发展,至于由谁来牵头发这个财,那就是福瑞昌和施家之间的事情了,只要确保华兴利益即可。 另外,就是关于涠洲岛的开发问题,依着程龙的想法,还是大种甘蔗,将来的制糖作坊,也可放在岛中,既能逃避官府征税,也方便未来出海,至于发展商埠,程龙并不赞同,毕竟从华兴方面来看,将涠洲岛打造成一处沿海运输的中转站更为恰当。 一个太过繁华的涠洲岛,必会引来各方觊觎,这可不是程龙想要的结果。 第93章 雷州任务3 见王宝问起,程龙便让施显荣将之前商议好的计划和盘托出,听到华兴人要在雷州西部大力开垦土地,发展甘蔗种植业,王宝顿时来了兴趣,直言此法最佳,在发展事业的同时,也能将人员出海的行为遮掩一二。 此次前往雷州,程龙从管委会支取白银一万两,作为开发雷州的启动资金,此时已全部转移到施家船中。 既然大家达成一致,程龙便让施显荣将银子转移上岸,用于买地和招人,只要能将人员聚到雷州西岸,哪怕船只不济,也可以先把土地开垦,农庄建设等工作开展起来,这样的话,即便是人数上千,也不会引起官府怀疑。 面对程龙说干就干的行事作风,王宝多少有些不习惯,私下和秦贵议论时,表示这些华兴人胆子真大,上万两白银托于外人,就不怕出现闪失? 秦贵笑着告诉王宝,敢贪华兴宝物的林辛佬已经授首,你觉得人家会怕咱们动歪心思吗?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用足本地关系,帮华兴首长把事业搞起来,才是正理。 任务进入执行阶段,大家才发现其难度非同小可,若是仅让秦贵和王宝两个人蒙头乱闯,迟早会整出状况来,程龙和施显荣必须前往海康坐镇,才好随机应变,及时作出决策。 程龙和施显荣要去海康,前往涠洲岛的队伍就需要有得力之人带领,总不能让船闲在雷州港吧? 见程龙询问,施显荣立即作出回应,表示这次随自己过来的人里,船长段宏极为干练,可以承担此项重任。 施显荣毕竟还年轻,身边不放些可靠、能干的手下照应,施耀哪敢让其单独出行。 见事有可为,程龙便让施显荣把段宏叫过来,亲自安顿一番,才让其带领水手、工匠前往涠洲岛,先把基地的工作弄起来,反正现在涠洲岛是孤岛一座,即便是动静大些,短期也不会引人关注。 再此忙乱数日,大家便启程前往雷州府城。 活了一辈子,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银子,王宝多少有些激动,一路上跑前跑后,生怕出现什么闪失,搞得秦贵一阵笑骂,有他这个老镖师坐镇,你又是个干过强盗的人物,怎么就不能稳重一些。 一席话逗得程龙等人大笑不止,倒是解了行路之苦。 从现代社会过来,程龙最苦恼的便是这外出活动,完全要靠两条腿行走,原本不屑一顾的自行车,在这里都是奢望。 王宝的宅院位于雷州城外,说是宅院,其实就是一处大型演武场,除了供人员居住之外,也是打行人手聚集之地,中间有墙隔开,倒也两厢得宜。 众人进入之后,王宝便收拢打行手下,将宅院严密防护起来,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开始筹划招人、买地事宜。 ...... 一大清早,王宝便和秦贵一同进城,前往海康县户吏陈选宅中探望。 此时,王宝正躬身站在院中,神情极为尴尬,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连个上前问询的人都没有。 陈选在里边用饭,并没有搭理王宝的意思,当然,更没有邀请他共进早餐的想法。 陈家的护卫队长陈亮,其父当年和王宝同为海盗,被官府招抚后,又一起干打行的买卖,怎奈时运不济,得了恶疾,不久便撒手西去,本就清贫的家庭更是负债累累,最终陈亮不得不卖身进入陈选府中,成为一名家奴,跟着家主将徐姓改为陈姓。 从后来的发展来看,成为家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温饱不成问题,遇上家主高兴,还能有些利市,像陈亮这样的护卫队长身份,那就更不一样了,娶媳妇,生孩子,均得家主助力,也能活得有个人样。 王宝和陈亮的联系颇为紧密,作为打行首领,在陈亮的牵线下,给陈选办过不少事,双方也算熟悉,只是陈选自持身份,很少直接和王宝这等底层流氓打交道,大都是让陈亮居中协调,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王宝提着礼品到陈选宅中拜访,自然是要见陈选本人的,结果人没见着,却先练了一早上站功。 陈亮不敢进去打扰,只能在一边陪着,不时探头向里边看看,脸上俱是无奈。 陈选对王宝这种不安定分子并无好感,平时需要时拿来用用,无非是赏些银子,至于拉拢、亲近,他们也配? 这次老王宝居然想登堂入室,和自己谈生意,据说还是大生意,就不得不让陈选警惕起来,就他们这帮货色,能弄出什么大生意?不会是顶着自己的名头干坏事吧? 陈选这么想着,便故意将王宝晾在院中,先去去他的威势。 等里边丫环召唤,陈亮才带着王宝进去,陈选在正堂端坐,肥胖的身体几乎将整个太师椅塞得满满的,抬眼看着王宝,并无让座之意。 王宝被陈选的这番操作弄得窘迫不堪,却也不敢妄加造次。 作为盗匪出身的王宝,从来不缺胆气,只是多年谋生不易,早已认清形势,相比衙门里的官员,人家陈选这种人,才是他们头上的天。 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王宝才把来意表达清楚,那就是自己现下攀上了广州城的大商户,人家要在咱雷州种甘蔗、制糖,看上了西岸的荒地,派他过来说项。 陈选今日正好得闲,耐着性子听王宝讲述完毕,心中一阵冷笑,脸色沉下来,让王宝实话实说,别在自己这里演戏,若是图谋不轨,县里的大牢可没有吃素的。 见陈选并不相信,还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王宝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高亢起来,直言此事千真万确,自己本想着大人平日对打行兄弟们多有关照,才巴巴地跑来说项,将来事成,也是大人得利,小的们能喝些汤水便已知足。 若是此路不通,人家自会找县中其它大人说项,到时可怨不得小人未提前告知。 陈选这边脸色阴晴不定,见王宝野性上来,并没有如平日那些市井泼皮,坐地打滚,反而直言其中利害,让他自行判断定夺。 眼睛看向一旁的陈亮,陈亮连忙躬身搭话,表示自己这位伯父乃是信义之人,绝不会故意诓瞒家主。 不管怎么样,作为县中户吏,这件事肯定绕不过陈选,但要让上面直接压下来,他就有些被动了,至于个中好处,定会大大缩水。 想到这里,陈选示意王宝坐下说话,让陈亮安排看茶,态度也跟着缓和下来。 站了这些时辰,加上刚才激动,若是让老头晕倒在自己堂中,那可真成笑话了。 第94章 雷州任务4 待王宝坐下,陈选才慢慢向王宝询问这位大商户的情况,以及详细盘地打算。 关于福瑞昌的情况,王宝只能介绍个大概,至于更详细的情况,他也说不出清楚,若是陈选有合作意向,他会带正主过来商谈,今日拜访,仅是受人请托,前来探路而已。 至于华兴之事,王宝只字未提。 见王宝说的实在,陈选心中便信了大半,随即向王宝透露些许底牌。 在常人眼中,雷西沿岸荒地满野,定无主家,却不知表象之下,情况恰恰相反。 实际上,在陈选的账册里,那里没有一块无主之地,只是经过多年动乱,加上种植不易,人家大户懒得投入而已。 说起源头,还是他们这些盗匪出身的家伙给闹的,若是有百姓贸然前往垦殖,府内大户岂会坐视不理,到时必为鸡飞蛋打之局面。 最后,陈选有意说出一条信息,那就是这些年来,他这里悄悄收了不少荒废的庄院、田地,你王宝能第一个想着来见本人,算是找对路了。 这些事情,即便是找到上边的官员,最终也离不开陈选居中筹划。 ...... 从陈家出来,王宝来到一处小酒馆,秦贵已经等在那里,待王宝坐下,便让店家赶紧上菜,想来这位宝爷也没有在陈家混饭的本事。 事情虽然险险办成,却也将王宝折腾的不轻。 坐到包间里,王宝一阵叫苦连天,就差开口骂人了。 在王宝看来,这个陈选太过精明,架子又大,实在是不好交往。 秦贵则不以为意,像他们这些底层贱民,在人家大户眼里,算不算人都两说呢,实在是没必要因此动气。 好言安慰几句之后,秦贵便问起探访情况,王宝这才兴奋起来,直言哪有不成之理,上赶着给他送钱,他还能拒绝?只怕这以后事业做大了,赶他他都不会走。 两个人边吃边聊,不一会儿,陈亮主动赶过来,毕竟都是他的长辈,自然要亲近一番。 听陈亮的口气,陈选对这趟生意相当感兴趣,后续还让他参与进来,联络两边,务必拉住这位广州大商户。 有陈亮这句话,王宝和秦贵相视一笑,看来在银子面前,谁也不能免俗。 三个人聊着天,王宝便问起彩玉的情况。 彩玉是陈亮的妹妹,父母先后离世,陈亮卖身进入陈家,王宝便把小丫头收留回来,东家一口,西家一顿,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到了成年。 等陈亮这边日子好过些,彩玉才回到哥嫂家中,除了能帮着照顾小侄子之外,还和陈亮娘子一起,找些女人的活计干干,算是补贴家用。 彩玉人生的俊俏,在打行长大,学了一身的功夫,就是从小没人教养,野性十足,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连个提亲的都没有,白瞎了老天给她的这副好身子。 作为彩玉的干爹,王宝颇为无奈,反正打行的小伙子们,没人敢惹这位姑奶奶。 见王宝问起彩玉,陈亮摇着头,脸上现出无奈的表情。 王宝连忙追问,才知前一段时间,彩玉嚷嚷着要找事干,陈亮便求了家主,给她在陈宅弄了一个厨房帮忙的活计,咱们穷苦人家,又识不得几个字,只能干这些粗活。 彩玉也不挑,高高兴兴进府干活,反正就是想有些收入,省的老在哥嫂家吃白食。 结果才干了两个月,不知怎么就让陈选发现了,起了色心,在厨房里便动起手脚。 也活该陈选倒霉,要换了旁人,也就忍了,谁让他是这府里的天呢,可彩玉野惯了,哪会吃这种亏,还没等陈选近身,抬起一脚,便将这位大老爷从门里踹到了门外。 听到这里,王宝差点笑出声来,想想陈选身上那堆肥肉,也不知彩玉用了多大的气力。 敢打家主,就得承担受罚的后果。 彩玉还算机灵,当下便跑回家,闭门不出,如果陈家打上门来,大不了出城找干爹去。 陈选无法拿住彩玉出气,遇到这种丑事,也不敢到处宣扬,最后倒霉的只能是陈亮,被陈选安排家人吊在房梁上抽了一晚的鞭子,好在行刑的都是陈亮的手下,算个给他留了条命。 之后陈亮一再哀求陈选,表示自家小妹从小在打行长大,没见过世面,才会冒犯大人,恳请大人不计前嫌,放她一条生路。 陈选冷静下来,才发现这事居然是个死局,先不说有理没理,反正弄几个家里的丫头,本就是大户们的日常操作。 只是被打一事,他陈选可是开了先河,这要是传扬出去,那丫头的清白倒无足轻重,自己的名声可就烂大街了。 不能来明的,那就只能在暗处下手,可偏偏这丫头是自己宅中护卫队长的小妹,哥哥抓妹妹,这事想想都搞笑。 陈亮自卖身入府,实心给陈家卖命,这些陈选都看在眼里,有一次外出办事,被仇家盯上,还是陈亮挺身护主,才堪堪免去血光之灾。 那一次,陈亮身受重伤,差点把小命送了。 这份人情,他陈选必须得认。 现在的局面就是要收拾彩玉,就得先解决陈亮,可陈选对陈亮欣赏有加,舍不得如此大好人才,思来想去,还是应了陈亮请求,只是让彩玉滚的远远的就好。 当然也有收获,那就是陈亮对家主愈发忠心耿耿。 ...... 听了这出豪门逸事,王宝和秦贵也是大发感慨,看来女大不中留,得赶紧把彩玉嫁出去,否则还不知会弄出多大的祸事来? 说起这事,王宝便看向秦贵,问起那个人的情况。 从这两天的交往来看,程龙也是个练家子,收服彩玉应无问题。 王宝也不奢求程龙能迎娶彩玉,只要收入房中,做个贴身丫环即可,反正穷人贱命,跟个好主子,过上安稳生活,总比嫁个穷鬼要强的多。 就凭彩玉的性子,普通人家根本无法维护周全。 时下程龙要在雷州久住,身边正好缺个伺候起居的人,加上彩玉模样、身段均属一流,要是看对了眼,也算是一段佳话。 对于这事,秦贵可不敢擅自做主,又想起在榆林港时,华兴人最讲究男女平等,没来由弄个贴身丫环,人家未必能够接受。 要说机会的话,那就是程龙仍属单身,加上华兴人并无门第观念,或许可以赌上一把。 思前想后,秦贵认为王宝的想法也有可取之处,不如把彩玉带到打行,先让他俩照照面,然后再由自己提起。 如果程龙认可,这事就算成了,如果人家拒绝,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 至于面子问题,秦贵问王宝是否在意? 王宝哈哈大笑,表示咱们普通百姓,啥时候在有过那玩意儿。 第95章 雷州任务5 王宝和秦贵一阵议论,旁边的正主陈亮听的一头雾水,连忙打问起来。 王宝不便细说,只是让陈亮放心,不会亏了彩玉。 对于二位长辈的人品,陈亮还是信得过的,能给妹子寻个好出路,他这里自然高兴,想着自己贱奴身份,更不敢有太高奢望。 此时在家中,娘子虽然嘴上不说,但看着丈夫身上伤痕,也没少给彩玉脸色。 陈亮当下也不细问,起身出门返家。 没用多久,彩玉便拎着个小包袱,随哥哥陈亮来到酒馆门口。 王宝和秦贵走出酒馆,彩玉忙上前行礼,态度极为恭谨。 待三人议事完毕,彩玉小心地跟在两位长辈身后,一起向城外走去。 ...... 后院之中,王宝将上午在陈家会谈的情况一一道出之后,大家都格外兴奋,只要陈选感兴趣,这事就算有门。 随后,程龙让王宝等人将雷州西部沿海的地形图简略画出,然后便盯着乐民所一带细细查问一番,才知此处属遂溪县境内,却是离海康县更近,涠洲岛亦在其代管范围之内。 多年以前,涠洲岛还设有卫所,后来废置,人员均迁往永安所,而日常巡海工作,却留给位置更近的乐民所。 从便于联系涠洲岛的角度看,将来的土地购置放在乐民所附近,进而联络岛岸两边,显然效果最佳。 如此一来,只要打点好乐民所的将领,田地又基本在海康境内,应该有很大操作空间。 议到这里,程龙询问施显荣,是否见过金孟麟? 施显荣点点头,表示多年前曾随父亲前往乐民所,与金孟麟见过一面。 此时还在正月,金孟麟应该在雷州城家中休息,自己可以前往拜会,引其出城会面。 程龙细思片刻,表示此事不急,还是趁热打铁,先把陈选这边搞定再说,待和陈选谈定之后,再去联络金孟麟不迟。 最终,明日去陈府谈判的重任落在施显荣的身上。 众人之中,程龙不宜露面,王宝和秦贵分量不够,施显荣作为施家大公子,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于这种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事情,施显荣自然是义不容辞,此时做的事情越多,将来施家能够分到的份额便会越大。 ...... 晚饭的时候,程龙发现内院中多了一个妙龄少女在帮忙张罗,不由多看了几眼。 在普通燕朝人家里,是没有晚饭一说的,少女给程龙端来的饭食,完全是王宝给开的小灶。 等程龙吃完饭,那少女又过来收拾桌子,程龙便走出房间,借着月色,和坐在台阶上的秦贵聊天,秦忠则默默守在一旁。 等那少女出门时,程龙似有察觉,抬头盯着少女背影,一直目送那少女走出小院。 秦贵将此情景看在眼里,顺势说起少女身世,反正晚间无事,聊些燕地乡情,也好度过这漫漫长夜。 作为现代人,程龙还不太适应晚上七八点就上床睡觉的作息习惯,对于秦贵聊的各种事情,总是表现出极大兴趣。 等到秦贵提出让彩玉过来伺候自己的时候,程龙大感意外,表示自己此时还没有娶亲的打算,随便弄个大姑娘在身边伺候,似乎有些不妥。 在榆林港的时候,大家一闲下来,讨论最多的便是女人,有下手快的,居然主动在避难百姓中挑挑拣拣起来,每成功一对,均能在人群中引起轰动。 程龙倒是没跟着凑热闹,一心想着干一番事业,直到出行之前,父子俩聊天的时候,程龙希望程向前就地成个家,程向前也是同样诉求,让程龙在外工作之余,若是有合适的姑娘,自行决定即可,不必问他的意见。 对于老爸的要求,程龙表示一定尽力,心里却没太当回事,毕竟孤身前往雷州,一切俱是未知,哪有时间考虑男女之事。 没料想才到雷州没几天,秦贵便“善解人心”地往院子里送女人,搞的程龙措手不及,脑袋瞬间大了起来,一边下意识地推辞,一边向秦贵解释起来。 秦贵对程龙的反应并不意外,继续说着彩玉的好处,哪怕你一时接受不了,也不必断然拒绝,身处异乡,身边有个丫头伺候,日子才能过的有滋味......。 面对秦贵的唠叨,程龙多少有些无奈,拒绝话语反而不好说出口,毕竟人家说的有道理,面对如此枯燥的古代生活,身边有个美女陪伴,绝对是好事一桩。 只是人家一个大姑娘,就这么不明白白地过来贴身伺候,以后的“名节”怎么办?若是直接娶过来,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对于程龙来说,娶亲并非小事,连个恋爱都没谈,就直接进洞房,实在是难以接受。 当然啦,找女人这种“刚需”,程龙也是想过的,只是不知该如何着手而已,如今人家主动送上门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入乡随俗”的准备。 面对程龙心中疑问,秦贵哑然失笑,随即表示名节这种东西,对女人当然重要啦,既然你把人家收入房中,那就得管人家一辈子,自然也就成全了女子名节。 至于娶不娶的,都是穷苦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只要程龙不始乱终弃,将来给不给名分,都不打紧。 秦贵这番言语让程龙愈发困惑,怎么还有这种操作,难道穷人家的女子就这么不值钱? 见程龙还是不开窍,秦贵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起来。 在燕朝,穷人和穷人结合,当然也看重名分,但毕竟是苦日子,不是每个人都能熬过去的,富人和富人结合,也是一样,没有名分,哪家富人也不会让女儿不明不白地过日子,只是这穷人和富人结合,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像彩玉这样的家庭,哥哥陈亮一家在陈选宅中为奴,对彩玉的婚嫁影响极大,但凡生活宽裕的人家,都不会找彩玉这样的女子。 当然啦,好处也是有的,陈亮虽为家奴,地位低贱,但靠着陈选,日子却比大部分穷人过的还要好。 彩玉也是一样,过来伺候程龙,图的是一世安稳,根本没有要求“名分”的资格,若是将来有了生养,倒可以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个“妾室”名分。 讲到其中关键,秦贵告诉程龙,如果你收了彩玉,即便是没有名分,也得一直养着人家,始乱终弃,在大燕朝,可是受人唾弃的行为。 对于穷人来讲,如果能找一个好的依靠,过上衣食不愁的日子,哪怕是粗茶淡饭,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至于名节、名分,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在大燕朝,家主糟蹋丫鬟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即便是玩腻了,也得给人家找个家奴配对,否则一样遭人唾弃。 活着,才是最大的道理。 第96章 雷州任务6 听到这里,程龙似乎有些开窍,瞬间想到现代社会那些老板包二奶的现象,也有半途分手的,只不过现代人不在乎名节这种东西,但金钱、财产补偿却是少不了的。 相比之下,和燕朝富人的操作差别不大,只不过人家燕朝这里更加规范而已。 从这方面来看,明朝富人也不能任性而为,否则处理起来更加麻烦。 想到这里,程龙的心思活络起来,反而对问题本身来了兴趣,随即向秦贵请教,如果穷人女子想进入富裕之家,这算不算是一条捷径。 秦贵表示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你这女子相貌平平,又无其它过人之处,人家富人又不傻,才不会自找麻烦。 这条“捷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走得通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秦贵显然误会了程龙的意图,表示彩玉可不是那种寻常女子,人家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嘛,况且程龙日后在燕地行走,还能多一个“保镖”,岂不是一举两得? 最后,秦贵向程龙保证,陈亮那边绝对不会有异议。 面对如此状况,程龙再次头疼起来,若说多养个人,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相处,心里总觉得别扭。 这要是放在现代社会,程龙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干脆和人家谈上一段时间,如果合适的话,领证结婚即可。 只是在燕朝,这事就变的微妙起来。 就像秦贵说的那样,彩玉的身段、样貌,还是很有吸引力的,真要一口回绝,程龙多少有些舍不得,万一彩玉的脾气、性情和自己分外契合,岂不是白白错过一场缘分。 正在犹豫、纠结之际,秦贵放声大笑,随即站起身来,表示这事包在他身上,让程龙不必为难,然后也不问程龙意见,大步走出小院,显然是急着去和王宝商量去了。 程龙扭头去看秦忠,秦忠此时眼望星空,似乎并未发现程龙盯着自己。 ...... 次日一早,王宝拉着施显荣和秦贵去陈家议事,程龙闲来无事,便在秦忠和王宝的大儿子王奎的陪同下,在场院里转悠,看着那帮少年练武。 王奎为人稳重,在打行中颇有威信,这些少年的训练工作也是他在负责,见程龙看的仔细,便站在旁边详细解释起来。 听到那句“平日多流汗,打时少流血”的口号时,程龙差点笑出声来,自己在大学军训的时候,教官说的最多的也是这句话,此时听来,更是格外亲切。 在决定由秦贵父子陪同自己来雷州时,程龙便有意和他们亲近起来,随着这段日子的相处,关系已经十分密切。 尤其是秦忠,年龄虽然比程龙要小几岁,但处世经验却丰富的多,私下里给程龙讲了不少燕朝人的习俗、轶闻,以便让程龙能更快熟悉燕朝社会。 在聊起男女之事时,程龙才知道,人家秦忠早已成亲,已经是孩子他爹了。 回到小院,程龙如往常一般,开始和秦忠切磋起武技来,基本上都是秦忠在比划,然后程龙提出意见,两个人再行讨论一番。 其实,论实战能力,程龙是打不过秦忠的,但这丝毫不影响程龙给秦忠指导武技。 相比于古代武技主要靠经验传承,现代社会的武技已经在人体结构研究、动作规范化、伤害测试标准化等方面进化到科学范畴,同时分化出表演型武术和杀人技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像程龙这种科班出身的人,你可是质疑他的实战能力,却不得不服气人家的理论水平。 经过程龙指点,秦忠很快便发现,自己的动作效率明显提高,而程龙说的那些人体结构的要点,以及击打力度和方式的选择,也让秦忠佩服不已。 当然,在招数方面,秦忠也教了程龙不少,基本上起到了互相促进,共同进步的作用。 两个人在小院里比划,帮程龙收拾好屋子的彩玉便站在屋门处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程龙开始并未注意,等发现彩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动作,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秦忠倒也老练,招唤彩玉过来,一块跟着学习。 见人家大姑娘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程龙脑袋一阵发懵,秦忠这小子分明是在搞事情嘛。 好在程龙反应极快,想着秦贵应该还没把昨晚的事情说与彩玉,自己在这儿瞎紧张什么?连忙做了两个放松动作,恢复轻松状态。 相比秦忠的武技,彩玉的招法明显更杂更乱,甚至有些招法纯粹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仅对自身适用。 对于这种野路子,可不是一两天就能规范的,反倒是秦忠和程龙接触久了,有了些心得,给彩玉讲的头头是道。 当然啦,每讲到妙处时,秦忠总不忘加上一句,这都是程掌柜告诉他的,然后彩玉便没大没小地向程龙请教起来。 程龙不好直接上手,只能略略地讲一些注意事项,反正女人嘛,天生力道不足,还是要在巧劲上下功夫,像打行中的许多动作,并不适合彩玉练习,效果也不太好。 讲到人体的几处重要软肋,程龙便拉着秦忠演示起来,直到发现秦忠表情古怪,才瞬间醒悟过来,连忙提出休息一下,拉着秦忠进屋喝茶。 彩玉不明就里,居然高高兴兴地跟进来,在一旁热心侍奉,弄着程龙头大不已。 ...... 接近傍晚的时候,施显荣、王宝、秦贵三人醉醺醺地走回来,后边还跟着个壮汉,正是彩玉哥哥陈亮。 王宝给程龙介绍过陈亮后,便让跟过来的王奎送陈亮去见彩玉,自己则坐在小院的凳子上,向程龙汇报起一天收获。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陈选在确认施显荣身份之后,随即表达出强烈的合作愿望,尤其是听到后边站的是曹家和羽家,心思愈发坚定起来。 之前王宝在介绍福瑞昌时,说的比较简略,此时经施显荣详细解说之后,陈选才知这广州的大商户,居然是世袭指挥使羽家,虽然羽家在广州并非顶级权贵,但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县吏所能比拟的。 谈事的过程中,施显荣又稍稍作出暗示,曹家家主曹洪乃是当年秦总兵的手下,在京城亦有强援,其势力更胜羽家。 这下陈选更是难以自持,京城强不强援的先不说,秦总兵的名声那可不是盖的,自己家族之中还建着一座秦公祠呢。 当下也不和三人商议,直接安排陈亮下去备饭,热情之高,和昨日判若两人。 第97章 雷州任务7 细谈之下,大家才发现,陈选在户吏任上浸淫多年,其眼光、水准远高众人,谈到地皮、物产这些民生事项,比一个老农民还要专业。 最终,按照众人的要求,陈选在乐民所靠近海康附近,帮着众人划出三四块地皮,有一块居然还在遂溪境内。 当然,那块位置最好的田地,自然早已归于陈选名下,而且还不在鱼鳞册内。 事情议定之后,大家在陈选的邀请下进入宴席之中,三位武人虽然豪爽,但在酒场上,却非陈选对手,最后还是施显荣豁了出去,硬是和陈选一起滑到桌子底下,才算尽兴而散,原本还要去寻找金家宅邸的计划只好作罢。 听着三个人轮番汇报一天的进展,程龙心中极为感动,连忙让秦忠将桌子挪到院子里,然后亲自给大家倒茶,一个劲地表达感谢之情。 借着酒劲,大家打开话匣子,一直聊到夜色降临,才心满意足地返回休息。 看着众人全情投入的样子,程龙的思想也开始慢慢改变。 原本在现代社会,程龙最看不上的便是那些整日以发财为乐的老板们,尤其是那种为了追逐财富而不择手段的行径,更是令人不齿。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程龙猛然发现,或许是自己见识短浅,才产生如此偏见,那些老板们的各种作为,此时看来,似乎并非一无是处。 欲望和财富,永远是人生绕不开的主题。 ...... 一大早,彩玉便过来伺候,相比昨日的天真烂漫,今日少女,行为明显拘谨起来,甚至在面对程龙时,主动将头低下,说话的声音也轻柔许多。 程龙此时也不知内情如何,只能端着架子,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走到院子里,由着少女在屋中忙活。 程龙正和秦忠在院子里说话,便见王宝和秦贵走进来,忙将二人让入屋中。 彩玉见二人进来,顿时局促起来,口中叫着人,身子却移到门外,慌慌地跑出小院。 坐下之后,秦贵表示昨日已和陈亮明言,人家那边满口答应,表示一切听从秦贵和王宝安排。 程龙沉吟半晌,最终没有出言拒绝,来到燕朝已经半年多了,事情虽然不少,但也得按照燕朝的生活节奏,缓慢地向前推进。 在没有完全融入燕朝生活的情况下,有这么个美丽女子陪伴身边,日子过的才会有些色彩,至于以后,就当是认认真真谈场恋爱好了。 事情议定之后,程龙随秦贵、王宝来到主院堂中,见施显荣姗姗来迟,才知其昨日饮酒过猛,以致高卧不起。 大家嬉笑一番,一起入席吃饭,顺便说起拜访金家之事。 按照程龙的意见,既然陈选这边已经入斛,当务之急便是主动联系金家,有金家背书,买地开发才能长久安稳。 在这件事上,仍由施显荣出马,若是金孟麟来见,则说明其顾念华兴恩情,有协助、帮忙之意,若是其不置可否,咱们也不必强求,将来比邻而居,只需做到各不相扰即可。 当然啦,还有最坏结果,那就是金孟麟秉公办事,阻止华兴招引民众出海。 施显荣认为出现最坏结果的可能性不大,据他了解,金家世代军户,最看重的就是“义”字,如今华兴恩情在前,加上施家的旧谊,求他一个“装聋作哑”还是没问题的。 早饭之后,王宝选了两个机灵的手下,陪同施显荣前往府城,自己则和秦贵一起,拉着程龙商量起下一步事宜。 ...... 说起雷州西部海面的情况时,王宝告诉程龙,早些年燕朝统治安南时,曾设立交趾省,而由交趾、广西、广东沿岸陆地环抱的巨大海面,便被称作交趾洋,后来安南独立建国,这个称呼用的便少了。 同时,由于涠洲岛到合浦一带盛产珍珠,雷州西部的这片海域常被称为珠母海,至今仍是燕朝珍珠的主要生产基地,只不过涠洲岛珠池枯竭,主要产地已转至廉州府合浦县一带而已,已故的雷廉副总兵宋应存,其主要职责之一,便是守护珠池安全。 从当下工作进展来看,在雷州西部沿岸择地种植甘蔗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以此为由头进行一定数量的人口迁移也在情理之中,只要把银子撒出去,再花些时间、精力,据点建设的任务定能完成。 对于程龙来说,建立据点只是第一步,以此为基础,将部分务工人员转移到涠洲岛,并进一步乘船出海,才是此次雷州之行的最终目的。 王宝能把打行持续经营下去,显然不是无能之辈,虽然没啥社会地位,但在府城周围,靠着给富户们当狗腿子,干些打打杀杀的勾当,还是颇有些势力的,只是限于起点太低,难以融入主流人群而已。 他和王贵的想法一样,那就是再进一步发家致富,必须有“贵人”相助,而眼前的华兴人,完全满足他们心目中“贵人”的各项条件。 在王宝看来,只要有钱赚,说服一些人出海务工并不难,毕竟雷州地区的穷苦人本身就有出海谋生的传统。 当程龙提出需要的人员数量至少上千,甚至越多越好时,王宝就有些傻眼,当年他们做海盗,最兴盛时,也就是如此规模而已。 在提出需求的同时,程龙也向王宝透了些底,年前的时候,华兴船队已经前往安南海域,找寻一处矿藏,若是成功的话,必然需要大量的务工人员前往,咱们这处据点,除了种植甘蔗获利之外,还有一项任务,便是为下一步采矿进行人员储备。 面对程龙的要求,王宝表示难度不小,若是少量弄个百余人过去,根本不会惊动官府,他这边就能搞定,若是人数上千的话,那就得细细筹谋一番,才能有所成效。 说白了,还是要使银子,打通各处关节,才能确保细水长流,诸事顺利。 从这个角度来看,陈选的作用还是蛮大的,若是能利用好的话,各种难题必能迎刃而解。 其实,王宝所擅长的,还是在找人、聚人方面,毕竟打行这个职业,接触的都是社会底层人士,找几个穷人外出务工,并无任何难度。 相比王宝,秦贵想的更深。 从长远来看,华兴这边的用人需求极大,如果仅局限在海康一带,必然会引起震动,倒不如拓展开去,将整个招人网络一直向西北延伸,直到廉州、钦州等地,反正海岸线那么长,在哪儿接人,效果都是一样的,即便是官府想管,有金孟麟、焦横这两个内线,也是漏洞百出。 对于秦贵的建议,程龙立即表示认可,咱们干的可是长久的买卖,自然要多往远处看,若是能将势力扩展到整个交趾洋沿岸,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 第98章 雷州任务8 说到上层关系时,程龙直言广州那边,曹家、羽家会去做工作,加上华兴威名日渐显着,雷州这边的官员必会投鼠忌器,到时候咱们再稍加打点,谋一个“视若无睹”的局面还是有可能的。 当然啦,咱们招人的动作也不能太过火,最好是隐秘进行,小批量,多频次,达到目的即可。 关于日常操作所需费用,程龙表示华兴这边不缺银子,但在使用上,却是要求极为严格,能放到明处的,绝不能在暗处下手,最好定个章程,将各方利益诉求、行事规矩明确下来,这样才有保障。 至于章程如何制定,程龙让秦贵和王宝多费费心,反正他对燕朝世情也不了解,只要规则合理,他这边都能接受。 另外,程龙也提醒二人,凡事一定要以诚信为本,多为主家考虑,切不可妄起贪念,到时候折了他的面子事小,一旦失了互信,只怕是难以挽回,反正做生意这种事,既然选择长期合作,那就要细水长流,不能一顿吃饱,不计长远。 程龙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宝心里便有了定案,现在华兴事业刚刚起步,才是他们这些人的机会,待人家大张旗鼓地干起来后,肯定要和官府打交道,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一旦让陈选这样的人物直接和华兴搭上线,而他们又没在前期做出贡献的话,人家凭啥让他们分享厚利? 既然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局面,像王宝这种常年在灰色地带行走的人物,肯定会选择搏一把,不为别的,只为后代子孙能过上安稳日子。 最后,王宝、秦贵二人信心十足地表示,一定会克服一切困难,想办法聚拢人手,为华兴事业的发展壮大贡献力量。 万事开头难,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各尽所能,前途必定无限光明。 ...... 回到小院,屋中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程龙心中狐疑,连忙进入查看,才发现秦忠、王奎正将一架小床拼接起来,彩玉手中拿着个小包袱,扭扭捏捏地站在后边,不时出声指点几句,场面十分热闹。 见程龙进来,彩玉顿时满脸通红地低下头,现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脚步挪动两下,最终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像早上那样夺路而逃。 见此情景,程龙极为知趣地退到院子里,等王奎、秦忠出来时,才问起缘由来。 待秦忠低声解释过后,程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自腹诽,这燕朝的老爷们真不是东西,享受起生活来,真不把人当人。 看着秦忠、王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甚至连彩玉都没提出异议,程龙决定入乡随俗,虽然不能像燕朝老爷那般没有底线,但也没必要特立独行。 既然事情已定,程龙示意秦忠按规矩给陈亮把银子送过去,数额上适度增加,先把华兴人的豪爽形象树立起来。 另外就是身份问题,还是要让陈亮务必保密,等看看陈选的表现,再决定是不是向他公开。 秦忠和王奎表示认同,昨晚王宝已和陈亮做过交待,现在妹子进了程龙屋里,陈亮自己应该知道轻重。 见彩玉在里边忙活,程龙便和王奎出了院子,留下秦忠在院中帮忙。 ...... 程龙、王奎来到前院,才发现门口处十分热闹,施显荣居然早早返回,顺带还把金孟麟带了过来,此时正和秦贵、王宝等人热切叙谈。 见程龙出现在院中,金孟麟连忙快步上前,先是拱手施礼,然后便学着华兴人的礼仪,和程龙热情握手,口中则连声怪怨起来,既然到了雷州,怎么也应该第一时间联络自己,难道他金孟麟不配和华兴人交好吗? 面对金孟麟的怪怨,程龙只能连连道歉,表示自己也是按计划行事,这不才安顿下来,便派显荣兄弟前往报信,只是碍于身份敏感,才没敢贸然登门打扰。 施显荣此时赶紧上前插话,说是百户大人极为看重当日情谊,听说程龙到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当下便问东问西,恨不得立时前来相会,更无半分埋怨之语?此时见面,倒是虚套起来。 王宝则主动居前引路,将众人让到主院堂中,开始畅意叙谈起来。 ...... 从崖州返回的路上,金孟麟、焦横一个劲地向马义打听华兴人的事迹,毕竟人家初次见面,便给他们留下五千两抚恤银子,这事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无法理解,甚至有些荒诞不经。 待马义将华兴来崖之后的种种作为讲述一番后,二人才略微明白,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人家只是为了买个好名声而已,相比官府而言,这些华兴人似乎更在意百姓口碑。 同时,马义告诉金孟麟、焦横,对于程龙的要求,最好能不折不扣地执行,若是从中贪墨,将来必受其咎,华兴人发起狠来,可不是咱们这些小小军官能担待的起的。 在马义看来,经此一役,未来广海洋面的第一大势力,当属华兴无疑。 听了马义的劝告,金孟麟、焦横略作商议,决定大方一回,让手下兵丁过个好年,包括那些死难的兄弟们,银子也会直接送到家属手中。 为了这事,金孟麟一直忙到年根,才匆匆返回府城家中。 待程龙问起马义的情况时,金孟麟表示这家伙可是发达了,前几日有兵丁回城报告,说是马义已经离开卫所,返回琼州,其过往罪责一概豁免,没准还会升官呢? 说到其中关窍,金孟麟告诉程龙,作为燕朝武将,手里有兵才是王道,马义最大的本钱,便是掌握着琼州府仅存的一支水军,除非琼州府的官员脑子坏掉了,才会做出逼反马义的蠢事。 峰回路转之下,马义居然成了崖州乱局的受益者,程龙听后也是唏嘘不已,看来管委会占领崖东的决策极为英明,有人、有地盘,有武力,才有和官府谈判的资格。 争民心,就要把身段放下来,谈招抚,更要把实力提上去,穿越已逾半载,这两项原则,已经成为所有华兴人的共识。 程龙和金孟麟叙谈过往之事,王宝侧坐相陪,心中亦是波澜起伏,能让金百户佩服的人群,其势力定然非同小可。 细思下来,王宝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秦贵介绍,自己尽心联络,怕是难有机缘,认识华兴这等豪强。 再看程龙时,王宝眼中又多了几分敬意,此时想起彩玉之事,才发现昨日亲近之举,做的恰到好处,只要靠上华兴这棵大树,打行众人的生计,再也不用自己日日发愁了。 第99章 雷州任务9 众人叙谈许久,才将话题转到此次雷州之行上来。 金孟麟告诉程龙,就凭当日华兴对雷廉客军的友好态度,不管你们作何举动,他这边一定倾力帮忙,绝不会袖手旁观。 既然大家相谈甚欢,程龙便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将此行目的一一道出,并希望金孟麟能参与其中,共享发展收益。 为了消除众人顾虑,程龙再次强调,华兴人乃是汉人后裔,此次返乡,只为定居,并无其它图谋。 崖州之战后,华兴人争取招抚的决定并未改变,融入燕朝的决心仍旧坚定不移,如今外出开拓,一是为了生存,另外一个,也是想和燕朝上下密切接触,增进彼此了解,以求长久共处之道。 说白了,华兴人要的是做生意挣钱,而不是打打杀杀,拼个你死我活。 见程龙一再表明心迹,金孟麟哈哈大笑,表示程兄弟多虑了,朝廷怎么想,那是上面的事,咱们这些老百姓,考虑的却是自家生计,既然有生意可做,谁愿意拎着脑袋拼命? 说到此行任务时,金孟麟可不像陈选那般谨慎多疑,反而积极询问其中细节,寻找自家能够参与的空间,总之一句话,只要有发财的机会,自己定不会缺席。 作为守御乐民所的世袭将领,金家在乐民所附近也有不少田产,关于种甘蔗、制糖,金孟麟早就有此打算,无奈自身技术不行,又无法进入那些士绅圈子,只能干看着眼馋。 如今华兴人要技术有技术,要财力有财力,凭啥不和人家合作?至于徐闻那帮土财主,只知道抱团排外,盘剥百姓,此时没有竞争,他们还能坐收厚利,一旦华兴制糖做起来,这帮家伙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想想未来场景,金孟麟心中颇为解气,参与之心更加坚定。 关于制糖一事,程龙直接给出底线,那就是华兴人会兜底收购,绝不能让大家辛苦一场,还跟着赔钱。 有这个保底之策,大家参与的热情更加高涨,合着只要把地种好,就能分享收益,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说到引人出海一事,金孟麟表示完全没有问题,当下海贼式微,他们卫所的船只早已改为商用,靠着朝廷的款项,哪能养得起众多的手下? 在金孟麟看来,雷州地面有的是穷人,只要稍加煽动,便会有大把的人员前往应征,至于人员转运工作,那更是他们这些军户的拿手好戏,难道还有比他们更熟悉这片海域的人群吗? 提到涠洲岛,金孟麟直接大包大揽,表示那里属于他的防区范围,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孤悬海外,官府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 关于涠洲岛的近况,金孟麟直言并非完全荒芜,多年来,沿岸一些胆大的村民,每年春季都会私下去涠洲岛耕作一番,然后便不管不顾,等到秋天的时候,再行前往收割,居然也能有所斩获,倒是一桩奇景。 如果咱们决定大干一场的话,完全可以把涠洲岛的田地利用起来,有他们金家护着,收益肯定不小。 面对金家、施家这种为了银子,不怕事大的军户老爷,程龙心中大为宽慰,看来自己这趟算是来对了,真要把雷州这处据点建立起来,无论是支援云屯采矿,还是呼应崖州总部,都能起到重要作用。 大家一直议论到晚间,金孟麟才起身告辞,并邀请程龙明日进城一聚。 程龙思虑片刻,表示自己此来,主要以办事为主,不想太过招摇,府城之内毕竟人多眼杂,万一露出马脚,反而不美。 金孟麟倒也没有强求,随即表示自己会尽快返回乐民所,筹备相关事宜,到那时候,大家可来卫所相聚。 ...... 送走金孟麟,程龙又和施显荣、秦贵、王宝等人议论许久,才各自散去。 有了彩玉这层关系,程龙和王宝父子愈发亲近起来,这也是他顺水推舟接纳彩玉的原因之一,毕竟人家王宝主动示好,将干女儿送到自己房里,本身便有献投名状的意图,自己如果直接拒绝的话,反而不利于下一步工作的开展。 返回小院,王宝等人仿佛约好了一般,没有跟着过来,秦忠则站在大门口,和他打着招呼,却没有更多的行动,俨然一副有彩玉在房中伺候,他只要看好大门,就算完成任务的表情。 主屋之中,彩玉站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和程龙作着交流,或许是紧张的缘故,总是词不达意,搞的程龙颇为无奈,只好放缓语气,先保证自己的话人家能够听得懂,然后再慢慢体会彩玉意图。 听彩玉的意思,那次脚踹陈选的事件给大哥家里惹了不小的麻烦,虽然陈选拿陈亮出气之后,这事便不了了之,但还是扣了陈亮半年的例钱,把同在陈选宅中做活的嫂子一并撵了出来。 经此一事,家里还算松快的日子,顿时变得窘迫起来,嫂子没了活计,自然没少给他冷脸,原本还算和谐的姑嫂关系急转直下,让彩玉有苦难言。 这次王宝介绍她过来侍奉程龙,彩玉想都没想,便满口答应下来,不管怎么样,有个实在的去处,总好过长期寄人篱下。 自己年龄大了,也不能一直赖在在大哥家里,相比找一贫户艰难度日,彩玉对当下的出路十分满意,能伺候程龙这样的富贵公子,才是她理想中的好归宿。 听过彩玉心路历程,程龙不由哑然失笑,原本只是听说燕朝社会等级森严,穷人地位低下,现在亲身经历,才真切感受到世事残酷,而自己曾经抱怨过的现代社会,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 ...... 事情议定之后,大家便开始出行准备,看着这些燕朝人四下联络,一派忙碌景象,程龙一时感慨万千,在生存和发展面前,燕朝人所表现出的进取心,并不比他们这些现代人逊色分毫。 小院之中,面对彩玉略显笨拙,却又十分殷勤的侍奉,程龙开始渐渐适应燕朝生活。 作为一名血气方刚的现代年轻人,程龙只忍了三天,便迫不及待地将彩玉弄到了床上。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如此孟浪的举动,居然收获了彩玉更加贴心的照顾,原本想着,自己会不会也被这丫头一脚从屋里踹出去,现在看来纯属多虑,人家显然已经把他当作终身饭票看待,表现的柔顺之至。 看着彩玉那副言听计从的样子,程龙心情颇为复杂,原来落后愚昧的封建礼教,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收获忠诚方面,完全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从这几天王宝笑眯眯的眼神也能看出来,那完全是一种对自己人才会有的态度。 第100章 雷州任务10 一切准备就绪,施显荣、秦贵、王宝一行和陈选汇合,去往珠母海沿岸相看田地,程龙则在王奎、秦忠等人的护卫下,雇了辆马车,带着彩玉随后出发,悄无声息地考察起雷州西部的风土人情。 施显荣等人的工作效率奇高,很快便在离乐民所不远的一处小型海湾附近选中五百多亩土地,其中可用于耕种的田地就有四百多亩,附带一个二十余亩大小的庄院。 海湾处还保留着几十年前建好的拦潮堤坝,与东侧海中的长条状沙丘一起,将沿岸土地遮蔽起来,只是水口处的那座小型码头有些破烂,仍需下功夫整饬一番,才能恢复旧貌。 总体来说,此处地块,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田地质量,都算不错。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这里毕竟荒芜多年,仅有百余亩田地立时可用,其它地块还需进行整备梳理,想要完全利用起来,今年肯定指望不上了。 紧张谈判的过程中,陈选敏感地发现,施显荣这货并不靠谱,说起操船做生意,还算有些经验,待讨论起农事来,却是含含糊糊,毫无章法可言,根本和自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至于王宝和秦贵,除了帮腔,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面对三个莽货,陈选终于忍耐不住,表示你们一个劲地压低地价,却连如何种植甘蔗都不懂,难道是另有图谋? 见陈选起疑,三人只得虚心解释,他们只负责买地,将来经营开发,会另行派人前来。 如此折腾几回,待将地价压到三千两银子时,谈判便僵持下来,陈选直接告诉施显荣,如果不能见到正主,这趟生意他宁可不做。 交锋数日,陈选已经觉出其中蹊跷,毕竟是数千两银子的买卖,曹、羽两家居然没有派重量级人物到场,就凭施显荣这个年轻人一言而决,怎么看都像是骗局。 若不是初来时,秦贵主动露出车中银箱,陈选早就和这几个莽汉翻脸了。 施显荣再做解释,陈选浑然不动,甚至给了他三天的期限,若是再见不到正主,大家直接一拍两散,并且这一路筹措操劳的费用,必须给予补偿。 无奈之下,施显荣只好让秦贵去寻程龙,并让王宝赶紧跑一趟乐民所,把金孟麟找过来坐镇,按照目前情形,自己可压不住陈选。 ...... 听到秦贵汇报,程龙表示毫无问题,既然陈选已经展现出合作诚意,自己这个正主当然是要露面的,将来要在燕朝行走,多认识些朋友总没坏处,随即便跟着秦贵来到庄院,和陈选见面。 当然啦,彩玉还是要回避的,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在场面上,还是要给足陈选面子。 见到一副燕朝打扮的程龙,陈选神情瞬间恍惚起来,那种别扭的感觉,时时萦绕不去。 待程龙开口寒暄起来,陈选才悟出其中差异,来人虽然操着一口燕朝话,但从其说话语气,言词组织来看,定非本土之人。 直到此时,陈选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饱经世事,居然让王宝这几个粗货给骗了。 既然见面,总要说起来历,本着不作欺瞒的原则,程龙告诉陈选,自己便是年前进入崖州榆林港的华兴人,王宝等人所言并无欺瞒,广州的大商户福瑞昌,已经和华兴达成友好合作,开发雷州之举,乃是双方议定之事......。 陈选在听到“华兴”这两个字时,整个人都懵了,至于程龙后边说的话,干脆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呆愣地站着,不知作何表示。 ...... 经过一番叙谈,陈选总算把内中详情理论清楚,合着是华兴人出钱,打的是福瑞昌的旗号,具体由施家来经营,怪不得曹、羽两家不见踪影,就一个施显荣在台前蹦跶。 关于华兴人的故事,已是当下两广地区最为热门的话题,陈选作为府城吏员,自然清楚“华兴”两个字的份量,只是心中奇怪,刚刚击溃海盗不久,这帮人就着急忙慌地赶到雷州做生意,到底图了个啥?用得着这么迫切吗? 陈选问的这个问题,程龙还真没认真想过,战斗结束,继续发展,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面对陈选的困惑,程龙只能摊摊手,表示华兴外出拓展乃是既定之策,由于海盗的干扰,已经有所拖延,此时前来,并不影响崖州局势。 关于陈选的决策,程龙秉持开放姿态,合作也好,不合作也罢,并不会影响华兴开发雷州西部的决心,只是有一点必须言明,那就是不做朋友没关系,若是与华兴为敌,就得想好自己能不能承受反击的代价。 见陈选仍在犹豫不决,施显荣多少有些发急,直言正主已到,不就是卖块地嘛,买主又是我施家,明面上和华兴毫无干系,何必如此瞻前顾后。 最终,陈选长吁口气,表示合作可以,但程龙必须把此行来意尽数说明,免得两厢猜疑,不能长久。 在陈选看来,此时的自己已然入局,若是断然退出,看似明哲保身,实则会沦为笑柄,以后在府城,怕是连王宝这等瘪三,也会看不起他。 再说了,有银子不赚,那才是傻子呢,若是继续深入合作的话,除了官府态度不明之外,其它都是好处,据坊间传言,华兴人带来的宝物,可谓不计其数,否则林辛佬也不会贸然兴兵。 实际上,若不是华兴人一举击败海盗大军,此时的榆林港,定是群狼争食的局面,广海洋面的豪强、官军,哪一个也不会缺席。 如今广海群雄偃旗息鼓,无非是畏惧华兴武力,不敢妄自行动而已。 天赐机遇近在眼前,进一步虽有风险,却也是发财良机,至于退出,实在是心有不甘,别人抢不来的银子,若是自己能通过交易挣到手,岂不是另辟蹊径、别开生面之举? 将个中关节想通之后,陈选决定冒险一搏,先把眼前的银子挣到手再说,若是能再探探华兴底细,未来行事,定会更加稳妥。 见陈选并未退缩,程龙大为欣慰,随即将华兴携带良种来崖,意欲在此种植甘蔗,进而发展制糖业的打算细细说出。 另外,雷州开发仅是华兴外出开拓的众多项目之一,此时在海陵岛、濠镜等地,均有人员登陆,大做生意。 华兴人来到燕朝,谋的是回归故乡,长久定居,做生意才是根本之策,武力只是用来震慑宵小的。 除了生意之外,程龙还告诉陈选,华兴和官府的和谈工作仍在进行,崖州之战过后,招抚已是唯一途径。 随着大家相谈渐深,陈选的热情也跟着高涨起来,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碰上华兴这样的大财神,再看向秦贵、王宝,才知底层之中,并非全是苟且之徒。 众人正议论的热闹,外边传来喧嚣之声,金孟麟大声嚷嚷着,推门而入。 第101章 雷州任务11 金孟麟和陈选同在雷州府城居住,虽然交往不多,但也是认识的,此时见金孟麟到来,大大咧咧地在程龙身边坐下,才想起年节期间城中传闻,果然真实不虚,人家乐民所金家早就和华兴人勾结上了。 有金孟麟参与进来,陈选再无顾虑,积极与众人商议起来,只要能把华兴人留在雷州,还怕没有发财的机会? 说到招人的事情,陈选决定和王宝合作一把,他的优势在于人脉,尤其是牙行一项,手底下能人众多,但涉及到数百、上千人的运送,却离不开王宝这个打行首领,否则让那帮穷鬼漫山遍野地乱跑,恐怕不等来到海岸,就得惹出事端来。 陈选提出合作,王宝立即答应下来,大家优势互补,才能将事业做大,这是他从程龙那里新学的生意经。 既然陈选、王宝将府城周边承包下来,金孟麟也不好争抢,只能去遂溪县一带寻找机会,反正穷人多的是,到哪儿去弄,都是一样。 为了表示诚意,陈选决定将负责庄院管理和少量田地耕种的三十余个庄农一并划到施家名下,地都是别人的了,再养这些人,还有何用? 大家议论许久,陈选热情地邀请大家参观庄院,顺便到饭堂饮宴一番,今日他还是这里的主人,等到明天交割之后,便是施家的财产啦。 ...... 次日一早,施显荣找陈选商讨购地协议,并请金孟麟居中作保,秦贵、王宝则跟着程龙来到屋中,说起另一件事来。 经过秦贵的劝说,王宝决定带领打行众多骨干,加入归义堂。 对于程龙来说,招人出海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接下来最大的问题,反而变成了银子。 李政在云屯岛开煤矿,需要的可是数千规模的务工人员,未来更是有可能上万,若是再将崖州那边的需求考虑进来,所要耗费的银两,将会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花银子买人,然后再运送出海,到了矿区,还要给人家发工钱、安家,这么干下来,华兴集团可就成了妥妥的慈善机构了,用不了多久,程龙就得被叫回去述职,主打一个崽卖爷田不心疼。 为了这事,程龙和秦贵多有商议,一直没有好办法,毕竟初期用人,肯定要砸银子,而且还得多砸,否则人家燕朝人,凭啥给他卖命。 两难之际,程龙决定让秦贵去游说王宝,只有把打行众人变成自己人,才能把成本降下来,或者说转嫁到集团那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王宝算是认清了华兴人的实力,福瑞昌老掌柜曹洪,那可是蓟镇老兵出身,居然和华兴人一起抗击海盗,还亲自陪同华兴首长赴京找寻门路,图的便是和华兴捆绑发展。 近处的金孟麟,当日和程龙会面时,直接得了五千两抚恤银子,经此一事,乐民所上下人等,俱以华兴为友。 如此种种作为,经秦贵口中说出,搞的王宝神魂颠倒,若是能在年轻时遇到此等雄主,定会紧紧跟从,成就一番事业。 面对秦贵的劝说,王宝一直犹犹豫豫,毕竟此时年岁已高,再无当年雄心,待秦贵说起小辈们的出路时,才让王宝下定决心,准备率众加入归义堂,将打行未来前途,尽数交到华兴手中。 ...... 三人在屋中叙谈,程龙才细细说起自身打算。 按照安全部的谋划,除了招人,种地等任务之外,程龙还肩负着一项重要使命,那就是沿着雷州、廉州一线,将这里的情报网络建立起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将王宝所建立的打行稍作转型,便能初步达成目标,以此为基础再行扩张,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 听程龙说起未来任务时,王宝顿时现出惊骇之色,华兴人如此作为,难道是要造反吗? 见王宝起疑,程龙连忙解释起来,表示这么做,也是为了降低招人成本,若是事事依靠陈选手下的牙人,那得多少银子,才能将这帮贪婪之辈喂饱? 除此之外,华兴人做生意,从来都是立足长远,并不在意短期得失,如果没有自己的队伍,迟早会被当地豪强吃干喝尽,生意也难以长久。 说白了,王宝他们所要承担的使命,就是确保华兴商业能够稳定运行,并在危机出现之前,发出预警......。 得知华兴人的全部计划之后,王宝心中暗自感叹,人家这才是做大生意的路数,明的、暗的,全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扭头去看秦贵,发现这货听的比自己还认真,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对于程龙的安排,秦贵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如此透彻地讲解,也是头一回听到,人家这玩法,可不是普通商家的作为,怕是连曹老掌柜,也想不了如此周全。 待开口发问后,秦贵才知道,华兴人是要把整个雷州西部,变成一处大型制糖基地,其野心之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论起做生意,人家华兴人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说到未来安排时,程龙告诉王宝,待加入归义堂后,可将家中老人、孩童送至崖州定居,华兴集团定会给予妥善照顾,了却大家后顾之忧。 至于王宝在城外的住所,包括打行场院,可由华兴出资收购,变为集团财产,具体用途照旧,只是增加一项情报搜集功能。 见程龙考虑的如此周全,王宝自然无话可说,人家华兴能下如此血本,足以看出其对自己的看重,日后定要卖力作为,才能报答知遇之恩。 最后,王宝问起秦贵的去向,要是咱们兄弟联手,华兴首长的任务定能手到擒来。 秦贵苦笑着表示,曹老掌柜有大恩于秦家,没有他的允许,自己绝不会擅自脱离福瑞昌,至于联手一事,倒是可以考虑,毕竟老掌柜临走时给自己的任务,便是全力支持华兴人在燕朝立足。 这样话,秦贵也和程龙说过,义气这种东西,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 程龙他们这边说着话,施显荣、陈选已经完成交割,会同金孟麟一起,进入屋中说话。 众人挤坐在小屋之中,热热闹闹地谈起未来设想,只要华兴人敢下本钱,咱们的事业定能一飞冲天。 第102章 雷州任务12 接下来几天,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庄院里的众人无法出门,便聚在一起商量起各自任务,原本并不熟悉的人们,渐渐热络起来。 对华兴人的认识越清晰,大家的信心便越足,程龙讲出的好多道理,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啥叫生产力,说的居然是工匠们的手艺,啥叫生产关系,就是要让商人们把这些技术整合起来,然后才能赚钱,任何阻碍赚钱的制度,都是落后的生产关系。 当然啦,还有一种叫做底线的说法,那就是你赚来的钱,除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还得让大多数百姓生活过得去,这才是税收的初衷。 如此种种,听的众人晕头晕脑,再细问下去,程龙便说是华兴那边的常识,他不是专家,只能说些浅显的道理。 说是“浅显”,一帮燕朝人还是觉得复杂,这华兴人脑子里的东西,似乎和书本上的道德文章颇有些相似,问题是这玩意儿能施行下去吗? 再想想华兴人超强的武力,大家顿时豁然开朗。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事情,便是保持沟通交流,然后才能建立互信,而互信,才是做大商业的根本要义。 “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也是交流。 ...... 大雨既停,陈选兴冲冲地带着王宝返回雷州,而程龙、秦忠、施显荣等人则在金孟麟的邀请下,准备出海前往涠洲岛,也不知那边的兄弟们情况如何? 他们在雷州耽搁了不少时间,此时也该去岛上探查一番。 庄院这边,留下秦贵和王奎负责,种地的事情可以先放在一边,现下最当紧的事情是加盖房屋,以便接待滚滚而来的人流。 陈选离开之后,彩玉悄然入住庄院,跟着大家忙活起来,既然是自家男人的事业,肯定要全力以赴。 ...... 涠洲岛距离乐民所城也就百余里的距离,金孟麟对此处水路极熟,众人一早出海,赶在夕阳西下之时,便顺利在涠洲岛南湾登岸。 早已等待多时的段宏等人,看着堆在船上的一袋袋稻米,激动的不能自己,距离他们登岛已近一月,当初带的粮食即将见底,若是再迁延些时日,搞不好还得附近村民接济,或者变成野人。 时辰已晚,自然是无法欣赏沿岸风光,金孟麟组织人将货物卸下,由段宏带领,前往岛中小村,先行歇息下来。 一早起来,程龙待在屋中,由金孟麟陪着,和找来的村民聊起涠洲岛的情况,基本和金孟麟说的大差不差,早无当年繁华景象。 偌大的涠洲岛,此时的常驻人口也就百余人,零散分布在各处山谷之中,这个小村离南湾较近,还建有少量房屋,而其它地方的村民,很多干脆就住在山洞之中。 程龙问起其中缘由,才知涠洲岛居于海中,大树难以成长,别说建房子,连烧火用的大木头都不好找,这里的村民都是采集低矮草木,晒干之后以为生火之用,目前程龙他们暂住的房屋,俱是几十年前就建好的老房子。 说起过往情形,村民告诉程龙,几十年前,朝廷曾经从雷州迁移部分人口来此居住,之后便乱象横生。 等到珠池采尽,朝廷又将此处居民强行迁回内地,反正是官府、海贼各色人等来回折腾,直到将这里搞成荒岛,才算平静下来。 当地居民稀少,主要还是珠池枯竭,失去了最大的收入来源,在和外界交流不畅的情况下,岛内根本无法养活大量人口。 听村民说,相比这里的人口,耕地倒有不少,都是早些年开垦出来的,每到春季的时候,会有雷州那边的人带着种子,泛舟而来,将那些闲置的耕地种下,平日里由他们帮着看护,等到秋收的时候,也能分上些粮食,生活倒也过得下去。 和村民聊过之后,众人离开村庄,准备四处勘察一番。 程龙一行先是来到南湾沙滩附近,远望湾口处碧海蓝天,山势耸立,一种莫名的虚幻感油然而生,大家都说新世界与华兴大陆多有相似,如今看来,却是印证了那句“物是人非”的老话,没有沙滩、美女、美食,只剩美景独存,荒凉和寂寞才是此时的底色。 在金孟麟的介绍下,程龙见识了耸立海中的猪仔岭,以及湾口两边的鳄鱼山、龟山,其威势形状虽谈不上宏伟壮观,却也呈现出奇秀之色,构成一副美丽的海湾风景画。 及到近处,眼前一览无余的银白沙滩,仍然是一副原始状态,上边布满各种海草,不时还有各种海洋小动物在沙滩上爬来爬去,显然不算是一处休闲娱乐的好地方。 在程龙看来,只要善加整饬,从原始状态切换到宜居宜游状态并不算难,难的反而是客源,毕竟身处古代社会,有钱有闲的人群可是极度稀缺的,当然啦,交通不便也是硬伤。 离开南湾沙滩,众人在家丁们的开路引领下,一起登上鳄鱼山顶。 站在山顶岬角之处,程龙翘首西望,一望无际的大海对岸,也不知云屯开发计划到底实施的怎么样了?李政他们应该已经在那边建立起据点了吧? 远隔数百里,程龙只能在脑海中畅想一番未来渡海支援的壮丽场景,胸中豪气顿生,也许这才是自己最不平凡的人生之路。 ...... 返回小村,程龙随即将金孟麟、施显荣等人召集到一处,商量起涠洲岛的开发利用工作来。 作为海外孤岛,涠洲岛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岛内要地有地,要水有水,完全可以满足千人以上的居住需求,若是能大种甘蔗、花生等经济作物,未来收益相当可观。 按照程龙的建议,华兴这边可以提供一部分优质种子,以及一定的财力支持,具体开发工作可由金家负责,只需一两年,便能形成规模种植。 另外,待条件具备之后,华兴集团会协助金家建立制糖工坊,包括雷州海岸的成熟甘蔗,也可一并运到岛中加工,然后利用南湾良港优势,就地招引商家收购,远销海内外各处。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这里地处海外,官府想要干预,也是鞭长莫及。 说到制糖作坊时,施显荣提议可在自家收购的庄院那边一并建立,程龙笑着表示不可,华兴技术一旦在大陆流传开来,定会引起巨大风波。 既然有此顾虑,施显荣点头表示认可,并提出施家也要在岛内建立工坊,程龙、金孟麟听后哈哈大笑,齐齐表示同意,有钱大家一起赚,才是从商之道。 最终,大家一致决定,初期可将涠洲岛作为务工人员的中转之地,一边种田,一边转移人口,属于两不耽误。 还是那句话,只要华兴人敢砸银子,他们就能让涠洲岛再次繁华起来。 想想未来景象,程龙心中不由暗叹,生意这东西,一旦兴盛起来,根本无法控制,就像眼前的涠洲岛,自己原本设想的可控性,包括严控商埠发展,俱是笑话。 第103章 治理之议1 相比外出开拓,崖东地区的治理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夏浚洲留在三亚主持工作组日常事务,丁鹏则和侯利民一起赶到付家庄园,开始就土地管理进行摸索实验。 随同丁鹏等人一同到来的,还有十数车物资,虽然数量不多,但也能顶上一阵,算是给村民们的见面礼。 村里原来的代表不敢惹付家二爷,回村住了一夜,发现情形不对,便脚底抹油,溜回榆林港,等他通报消息的时候,这边的仗已经打完了。 孙绍军等人进入之后,村民们已经推选付瑞为新的代表,至于原来的那个代表,据说已经留在榆林港务工,没脸回乡了。 丁鹏他们到来的时候,付瑞还在三亚村参加清算大会,村里人连忙跑到地头,把付鹏的老子付满仓叫了回来,让他赶紧去和华兴首长接洽。 自从大户付家覆灭之后,村里连个利索的话事人都找不出来,反倒是付满仓这种只知道种地的老实人,由于儿子加入华兴军队,成了村里的体面人。 这边付满仓刚进院,附近小村的村长孙喜旺也跟着跑进来。 临近过年,各村的日子都不好过,听说华兴首长前来,大家立马有了主心骨,纷纷前来问策。 ...... 曹卫国等人离开之后,孙绍军便把前院封闭起来,除了平日外出巡逻之外,大家均在后院活动,训练热情极其高涨。 看到一连损失惨重,三连众人受的刺激也不小。 等丁鹏等人过来时,孙绍军、周子毅刚刚结束慰问活动,当日一战,村中青壮亦有伤亡,这些收尾的工作,必须立刻做起来,才能收束人心。 周子毅带着人去搬运物资,孙绍军引领众人进入前院,先行安顿下来。 没过多久,付满仓和孙喜旺便接踵而来,与丁鹏等人攀谈起来。 叙谈之间,丁鹏才意识到,当下最紧要的工作,可不是什么分地、建农庄之类的事情,而是翻耕土地,培育稻苗,尽快开展早稻种植。 整个崖东地区被海盗折腾的七零八落,往日的宁静秩序已然不在,如果不尽快展开生产自救的话,缺粮的问题会一直持续到夏季,甚至秋季。 作为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付满仓早早带人去地里忙活,也是想尽量缩短粮荒时间,此时说出心中忧虑,才让丁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扭头看向侯利民,询问农业部的看法。 侯利民笑了笑,表示自己急着建农庄,为的也是这件事情。 面对眼前局面,农业部更倾向于先不分地,而是尽快组织民众恢复生产,先把地种上,再考虑下一步分地的事。 实际上,农业部心心念念的农庄,主要还是以种子培育为主,像当下这种自家田用自家种子的生产模式,很难保证优质高产。 至于节令的问题,侯利民告诉丁鹏,像崖州这种热带地区,一年四季都能耕种,早稻放在年前育苗,年后种植,属于正常操作,并不影响未来收成。 从农业部的角度来看,先种地,再分地,才是最符合崖东现状的策略。 和孙喜旺、付满仓聊了许久,丁鹏决定先四处走走看看,再确定下一步工作方向,此时两眼一抹黑,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决策。 ...... 桑高里一带的田地,主要分布在水蛟溪和六罗水之间,其中属于大户付家的,大部分位于六罗水两岸,无论是土地质量,还是方便灌溉,都是一等一的好田。 丁鹏等人整整转了一天,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田地之间,倒是有不少百姓在清理稻茬,以作生火之用,问起他们来年耕作之事,个个摇头叹息,如今果腹尚且不足,哪来的种子育苗。 说到年后的打算,大家的想法极为一致,若是没有华兴人的支持,那就只能外出逃荒了。 之前遇到灾年的时候,都是官府派人过来,一边发粮赈济,一边组织百姓恢复生产,其中大户们的作用更是不可或缺,四处来往组织,才能将局面稳定下来。 此时的崖东地区,已由华兴占据,州城那边自然乐的清闲,估计看戏的也不在少数,至于那些大户们,面对华兴重压,个个准备卖田求存,哪还有心思顾念百姓生计,不趁机兴风作浪,就已经很给华兴人面子了。 甘蔗没有两头甜,既然你华兴人想要崖东土地,那就得拿出治理的本事来。 州城官员、崖东大户,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没了海贼的威胁,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面对如此局面,丁鹏、侯利民等人再无半分侥幸,只能撸起袖子上阵,将所有难题承担下来,打好这场劫后重建的关键一仗。 ...... 随同丁鹏等人返回庄园的,还有周边十数个村庄的村长、代表们,大家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找华兴首长问策,年后的日子到底该咋过? 关于生计问题,丁鹏当下便做出保证,不管是榆林港,还是三亚里,粮食物资储备充足,绝不会出现断粮局面。 与此同时,华兴船队还在一刻不停地外出购粮,定能让大家安稳度过春荒。 见丁鹏做出承诺,大家惶惶不安的情绪才算安定下来,开始将话题转到恢复生产上来。 说到生产上来,大家的想法便多了起来,有人希望尽快把地分了,也有人认为时间来不及,干脆先把地种上再说,吵的不可开交,再和务工、参军联系起来,人人都有一种算不过账来的感觉,提出的问题更是五花八门。 一直吵到夜色降临,连个成型的结论都没拿出来。 最后,丁鹏只好让大家就地住下,反正不商量出个章程来,谁也不许回家, 待众人散开之后,丁鹏拉着孙喜旺进屋继续商谈,侯利民则邀请付满仓与自己同住,准备先私下沟通一番,才好应对明日会议。 ...... 按照管委会之前的想法,准备将买地、分地之事同步进行,一方面断了富户们观望的心思,一方面趁势收买人心,哪怕中间出些乱子,也是可以忍受的。 等到工作组进驻三亚村,各种突发状况层出不穷,才发现把事情想简单了,代表们虽然热情高涨,但在行动上,却是能力堪忧,闯的祸比正事多出数倍,若不是有惩治大户付家这个由头,恐怕连买地都未必能顺利推进下去。 直到孟庆祥赶来,才定下买地正常进行,分地暂缓的对策,让丁鹏和侯利民带人前往付家庄园,摸索乡村治理经验,省得贸然出手,让人家燕朝人耍了。 丁鹏和侯利民来到付家庄园的第一天,经验和对策一项没找到,麻烦事倒是添了一大堆,一时间头疼不已。 第104章 治理之议2 盯着桌上的油灯,丁鹏随口问出一个问题,让孙喜旺有些措手不及,半天不知该如何应答。 “咱们相处也有些日子了,你觉得华兴人值得信任吗?” 面对丁鹏提问,孙喜旺脸色变了又变,不知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居然没头没脑问出这么个问题来。 沉吟许久,孙喜旺只能反问丁鹏,为何会有此一问? 丁鹏笑了笑,随即说出心中想法。 你们村里的地早就分了,可是到现在都不提买地的事,是自己不愿意卖呢?还是另有想法? 只分地,不卖地,难道是为了给华兴人省银子吗? 说白了,丁鹏想问的是孙喜旺心中的小九九,毕竟他能这么干,肯定是看透了不少东西。 见丁鹏摊出底牌,孙喜旺便知心中想法被人家窥破,再想糊弄过去,已无可能。 和华兴人接触久了,孙喜旺十分清楚华兴人长久定居的决心,光是买地一项,就能看出其志向,根本就是奔着崖东第一大地主的位置去的。 对于他们这处小村来说,两三百亩良田,可是整个孙姓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轻易卖给华兴,一旦未来产生纷争,怕是连个理字都站不住,只能任人宰割。 想明白其中关节之后,孙喜旺决定取个巧,放弃自家利益,将名下之田尽数分给族人,借机躲掉华兴买地的要求,直接一步到位。 在孙喜旺看来,把地卖给华兴人,就是断了孙家的根,如今白送给族人,至少还能留在孙姓之人手中,待将来事态变化,收回来也不是啥难事。 对于唾手可得的银钱,孙喜旺并不看重,当年大户付家使出各种手段,都没从孙家把地拿走,现在更不可能轻易卖给华兴人。 面对野心勃勃的华兴人,孙喜旺只能采取讨巧迎合的策略,先将眼前难关糊弄过去再说。 ...... 见孙喜旺如实袒露心迹,丁鹏轻吁口气,然后点点头,表示和自己猜想略同,只是如此作为,格局还是有些小了,虽然短期可以成全门户私计,但从长远来看,定会受到反噬,徒增笑柄。 听到丁鹏直白评价,孙喜旺顿时忐忑起来,连忙起身施礼,请丁鹏指点迷津。 如果华兴人藏有后手,自己一番操作,岂不是弄巧成拙?孙喜旺可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 丁鹏示意孙喜旺坐下,这才说起华兴意图。 按照之前和李树信议定的土司之策,管委会对燕朝土司政策进行了深入研究,才发现里边的门道极多,稍作调整,便能成为华兴立足的基本方略。 崖州地处燕朝南部边疆,并非朝廷赋税重地,如果仅是谋求一个相对独立的“土司”名号,成功的机率极大,也符合华兴初入燕朝的现实状况,毕竟燕朝地域广大,实力超群,即便是拥有现代武器装备的华兴集团,要和燕朝形成敌对关系,耗到最后,仍逃不脱败亡一途。 融入燕朝,获得一定的独立地位,才是华兴众人谋求立足的务实选择。 方略确定之后,执行便成了关键,而第一步要干的事情,便是解决土地问题。 在“夺地”和“买地”之间,管委会本着尽量少得罪人的策略,打出“买地”的旗号,与崖州豪强争夺东部地区的土地控制权,进而完成对百姓的收服,以期壮大自身实力。 孙喜旺看破的,恰恰是这一层意图,加上他对华兴人的了解,才先行分地,希望能蒙混过关。 丁鹏给孙喜旺讲的,却是更深一层的思路,那就是未来崖东治理方略。 ...... 谈到未来规划,丁鹏告诉孙喜旺,华兴人之所以买地,正是基于“土司”之策,寻求官府包税人的地位。 也就是说,未来崖东的土地均属于华兴,官府要征粮、征税,只能找华兴对接,至于百姓这边,只要按照华兴的土政策,按时交粮、服役即可。 有华兴人在前面顶着,崖东百姓再不会受官府盘剥,日子定会越过越好,这才是华兴人长久立足的根本用意。 说白了,只要崖东百姓能和华兴人团结一心,那些土舍、州吏想要祸乱乡里的图谋,便会无处着手,而华兴这个土司首领,才能当的长久,坐的安稳。 说到孙喜旺这里,丁鹏提出两项政策,让其自行品味。 一是永佃权的说法,百姓平日佃种大户田地,或一年一约,或数年一约,事事任由大户拿捏,能混个温饱就算不错了,更不可能由此发家,而华兴提出的永佃权,便是让百姓摆脱后顾之忧,精耕细作,多则自留、售卖,少则据实补贴,与华兴共担风险,共享收益,实为长久之计。 二是赋税一说,华兴人给出的政策分为两项,一为约定分成,二为保底收粮,分成比较好理解,保底则是一项强制性政策,若是村民不能用心生产,轻则尽收其土地产出,重则断约换人,以防恶民耍赖,反噬华兴。 当然啦,遇到天灾、祸乱,则由华兴兜底,就像此时一样,绝不会让百姓挨饿,或者外出逃荒,这才是一个好土司应有的模样。 如此一来,华兴人才能立足崖州,和本地汉、黎百姓,长久和睦相处,共享美好生活。 像孙喜旺这种耍小聪明的,华兴人此时只能无奈观望,绝不对像对待大户付家那样用强。 所谓孙家门户私计,短期或许能够得逞,但从长期来看,却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说一千,道一万,问题俱卡在赋税一项上。 华兴人可不会因为你家田地是私产,就会宽免一二,该纳的粮食一分都不会少,该得的好处,却因为私产的原因,恐怕未必能事事如愿。 再往深处想想,孙喜旺顿觉不寒而栗,若是村人自行变卖田地,自己岂不是鸡飞蛋打? 有华兴背后撑腰,自己只能徒唤奈何。 心思一旦活泛起来,孙喜旺才发现自己简直是猪脑子,自以为看透了华兴人的图谋,此时才发现,人家一环套一环,根本没给自己留空子。 回想到丁鹏提到的第一条,若是真能实现永佃权,那些穷棒子,哪会在乎一张地契,还不是争先恐后将地献出。 丢了银子,再丢了田地,孙喜旺发现自己可能瞬间沦为赤贫。 对于孙喜旺来说,当下最关键的问题,便是华兴人能否真的兑现承诺,如果一切均为假象,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丁鹏给他的答复很简单,那就是四个字,“拭目以待”。 ...... 作为一群不被信任的人,长期待在华兴势力范围之内,那日子,简直不敢细想。 话题又回到丁鹏最初的问话,“你觉得华兴人值得信任吗?” 第105章 治理之议3 另一处房间里,付满仓连声叹气,表示大家只顾眼前利益,没有半点长久打算,华兴首长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随意浪费? 对于付满仓这种老实农民来说,本身已受华兴大恩,若是能早些下种,早些收获,为华兴首长省些买粮的银子,才是做人的本分。 侯利民并未对付满仓的抱怨出言附和,而是说起分地之事,以及和务工,参军的异同。 实际上,不管是种地,务工,还是参军,说到底,都是给华兴人干活,让合适的人,去干合适的事,才能达成最佳效果。 问题是对百姓进行区分这件事本身,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站在农业部的角度,侯利民非常务实的认为,还是先把愿意种地、能把地种好的人聚拢起来,才是确保粮食丰产的基础。 当然啦,工业部、军事部的想法肯定有所不同。 此时能和付满仓讨论的,主要是种地问题,毕竟他儿子付鹏已经加入开拓团前往云屯,至少的信任度上,付满仓绝对算自己人。 按照付满仓的想法,分不分地的,并非紧要之事,等把地种上,再慢慢讨论不迟,因为分地,误了农时,才是因小失大之举。 不分地,百姓的积极性从何而来?侯利民说出其中关键。 ...... 关于积极性的问题,付满仓倒是满不在乎,表示干活的给粮,不干活的任其外出逃荒即可。 只要拿捏住粮食,谁还敢不卖力干活。 说起粮食配给问题,侯利民也是有苦难言。 先有华兴入港,后有海贼侵崖,二者因果相承,要说崖东百姓所受劫难,俱为华兴而起,并非荒谬之言。 有鉴于此,管委会给工作组下的命令,便是不许饿死一人,更不能用粮食要挟百姓。 如果出现百姓携家带口外出逃荒的情形,丁鹏、夏浚洲肯定难辞其咎。 如果百姓转而返回榆林港,再行申诉一番,那可就成笑话了。 此时的榆林港内,除了务工人员之外,还有两千海贼俘虏,已经无法容纳大批难民。 若是再将港内容留海贼的流言传出去,华兴人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定会丧失殆尽。 说到底,不是付满仓的主意有问题,而是华兴这边太要面子,存有亏欠心理。 不能用粮食约束百姓,付满仓也没了主意,只说等付瑞回来,这家伙见识广,威信高,或许会有办法。 话题转回到种地上,付满仓要说的可就多了,种了一辈子田,附近的每一寸土地,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当初在湳西农庄帮工的时候,农业部提出两季稻一季玉米的轮作模式,付满仓听着好奇,此时向侯利民询问起来,一是那玉米的产量真有那么高吗?二是这样轮作,地力能承受的住吗? 关于玉米产量的问题,侯利民不敢托大,表示得等春后收割的时候,才能最终确定,但肯定比当下燕朝水稻产量高的多。 至于地力的问题,侯利民向付满仓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种地老手,眼光就是毒。 之前在榆林港的时候,侯利民也曾和本地土着交流,有说两季的,也有人表示仅一季便须休耕,第二季的收获聊胜于无,至于三季轮作,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卡在肥料问题上,燕朝没有化肥,光靠粪肥,根本撑不起三季轮作的耕种之法。 既然付满仓提到地力问题,侯利民便让他讲讲,你们本地人到底是如何进行农业筹划的? 对于崖州农耕,付满仓讲了两种做法。 早期的时候,崖州黎多汉少,地广人稀,百姓仅作一季耕作,在施肥一项上,并不上心,每亩亦能收获一担有余。 待一处地力耗尽,便转到它处,加上水中有鱼、树上有果、林中有兽、山中有绵,海边晒盐,只要略微勤恳,便无衣食之忧。 随着各处人员漂流而来,汉人渐渐占据近海良田,部分黎人豪强亦改汉姓,习汉俗,数代之后便自称汉族,或为熟黎,部分黎人则进入深山,被本地人称为半熟黎、生黎等。 其实,半熟黎,生黎之中,也有不少是贫苦汉人入山而改,并无严格族群区分。 随着汉人增多,像付家这样的大户,不再轻易荒废土地,而是招引佃户,深耕细作,才有了两季稻的耕作之法,即便是这样,由于肥料供应不足,每季的亩产并无更大飞跃。 实际上,此时的崖州农业,最大的进步反而是地力的维持,通过引进汉人农家肥的制备经验,有效杜绝了土地抛荒现象。 用付满仓的话来说,种地一项,首要便是积肥,在这方面,各乡大户都极为重视,家中均雇有专门铲粪的农户,倒是那些小户人家,靠着勤勉,能维持一季丰收,便是高手了。 听付满仓说起乡中种田的道理,侯利民心中暗自思忖,大户之所以是大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华兴人要想带领百姓度过难关,不拿出些高超手段来,怕是很难服众。 具体到积肥一项上,侯利民又让付满仓细说一番,这才说起自身看法。 实际上,崖州一带地广人稀,若是没有灾害发生,根本不愁吃喝,并无太大的轮作需求,只是经海贼侵害,加上榆林港数千人涌入,才使得粮食需求变的迫切起来。 按照管委会的规划,未来还会引入数万人口,如果不把崖东土地充分利用起来,非得闹出“人祸”不可。 叙谈之间,侯利民对付满仓提出的先种地,缓分地的建议表示认可,毕竟分地工作极为复杂,很难一蹴而就。 随后,侯利民说起建设农庄的想法。 在农业部的规划里,粮食局、种子基地、农庄其实是一回事,粮食局为表,承担收粮任务,农庄为里,一方面进行良种培育,同步开展农技培训,另一方面,则是作为粮食产量的测算基础,省得被基层忽悠。 当然啦,此时和付满仓聊天,侯利民只说出育种一项职能。 说到良种培育,侯利民讲了不少道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集中人力物力,才有可能达成品种改良,如今户户留种的做法,只是简单重复,对提升产量并无助益。 说白了,育种是项技术活,可不是哪个种地能手突发奇想,便能做成的。 对于侯利民的新奇想法,付满仓满腹狐疑,接连提出许多问题,经过解答之后,才发现这华兴人真是样样精通,说出的办法俱是务实之举,几乎把种地的各项环节研究透了。 面对这样的农庄,付满仓绝对举双手欢迎,毕竟从田地耕作的角度来看,人家华兴人的做法,显然更加高明。 第106章 治理之议4 相比头一天的七嘴八舌,第二天的议事效果好了很多,在得知分地政策不会改变的情况下,大家一致认为暂缓些时日更为务实,当下最紧要的工作,还是先把地种上,早日度过春荒。 关于人员组织问题,孙绍军建议各村自行成立小队、中队、大队,统一接受工作组领导,进行任务分工。 从当初榆林港工地的实践来看,面对紧急情况,这样的组织模式极为有效,也能快速将大家团结起来。 侯利民建议从各村选拔一批种地能手,组成专项工作队,一是择地进行集中育种,二是立即开始指导堆肥工作,至于其它各队,可以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整地工作中去。 关于粮食运输问题,丁鹏要求孙绍军这边统筹负责起来,省得各村自行作为,引出其它乱子来。 等到下午的时候,付瑞从三亚返回,提出以付家大村为基础,组建治安队的想法,一方面正常参与各村事务,一方面维持地方秩序,确保人人有活干,家家齐出力,把生产恢复工作轰轰烈烈地搞起来。 对于侯利民所担心的积极性问题,付瑞表示不必担心,你们华兴人的那套积分制度就蛮好的嘛,先让各村自行推广,待将来分地时,分高者先分,分低者后分即可,保证大家个个争先。 另外,只要把方法交给各村,人家有的是办法让懒汉跑起来,华兴首长就是太过仁善,才无端忧虑。 闹闹哄哄地吵了一天,大家意见渐趋一致,那就是先解决当下最为紧迫的吃饭问题,然后再慢慢推进乡间治理,才能起到收束人心,恢复秩序的效果。 在众人看来,华兴人成为当地主宰已是现实,与其螳臂当车,不如顺其自然,加上人家事事以百姓利益为先,怎么看都是一副大善人模样,自然无不应从。 议事完毕之后,丁鹏便在付瑞、孙喜旺的陪同下,前往各村走访,侯利民则跟着付满仓等数名种地能手,沿着六罗水两岸转悠起来,考察农庄设立地点。 ...... 随着考察的不断深入,丁鹏发现自己这趟出行真是太值了,只有面对面的沟通,才能真正掌握基层民情。 有了榆林港患难与共的经历,村民们对丁鹏一行十分欢迎,每到一处,总能听到各种感谢的话语,搞的丁鹏等人感慨不已,更是一个劲地表示,哪怕花再多的银子,也要让大家吃饱饭,有力气干活。 重建家园,不仅是大家的事情,更是华兴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得知华兴人正在拼力外出购粮的消息后,各村迅速稳定下来,田间地头的人群也渐渐多了起来,既然华兴人承诺提供稻苗,那还不赶紧把地收拾出来,即便有个别说怪话的人,也被代表们赶出家门,要求他们少说话,多干活。 一路行来,丁鹏也遭遇了两次被扔石头的经历,其中情况并不复杂,无非是嫌华兴人到处宣称要拿银子买地,还要把地分给那些连佃户都不配当的穷鬼们,搞的自家没了面子。 往年劫难之后,这些穷鬼们可是都在自家宅院中跪着呢。 对于这种情况,丁鹏总是找到那家主事之人,在付瑞等人的帮衬下,当众辩论一番,同时告诉他们,若是你们也能像华兴这样对待穷苦人家,才有资格坐而论道。 最让丁鹏郁闷的是,自从诛灭大户付家之后,其它大户再不出头,找他论理的,尽是些不通情理的中户、小户,以至于自己想搞一把杀鸡骇猴,却迟迟找不到由头。 走过十数个村庄之后,春节悄然而至,丁鹏等一行人干脆在一处小村停留,过了一个简单而又热闹的新年。 大年初一的早上,孙喜旺站在院子里,见门口处有十数名富户探头探脑,忙出门问询,才知是来给丁首长拜年的。 看着这些从不同村庄赶来的富户,孙喜旺心中暗自感慨,如今在崖东,最难受的便是这些人了。 对于崖东地区的大户,有付家、杨家的案例在前,已经生不出抵抗之心,其出路无非两条,一是卖地外迁,或在州城立足,或去外乡重新买地置业,二是卖地图存,跟着华兴人,看能不能找到振兴家业的新法子。 相形之下,反而是这些中小富户最为难堪,卖地所得银两,哪怕是自家拿大头,也得给族人分上一些,其中必然纠纷不断,长期来看,总逃不脱“败落”二字,若是不卖,像孙喜旺那样直接分了,照目前的情形下去,也是鸡飞蛋打的局面。 至于迁往外地,其中所含代价,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富之家能够承受的。 大家不约而同前来拜年,其主要意图,还是想找华兴首长指点迷津。 ...... 院子里,丁鹏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发言,不由得再次头疼起来,这帮人说是来拜年的,三两句话之后,便直奔主题,让自己给他们找出路,分明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嘛。 对于这些中小富户来说,银子显然不如土地重要,问题是当下这局面,自己那数十亩、十数亩土地已经很难握在手里了。 分家、分产,是这些富户们面临的最大难题。 丁鹏看了看安坐一边的孙喜旺,见他也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便知这问题,已经不容推脱。 堵上一扇门,那就得给人家开启另一扇门,这才是治理地方的长久之计。 待众人发言停歇之后,丁鹏才开口说起华兴未来打算。 作为外来户,华兴人定下买地政策,其用意主要在稳定地方上面,并非要借此发财,盘剥百姓。 说到稳定地方,最基本的便是粮食充足一项,若是土地还掌握在各家大户手中,华兴要想发展,必然面临多方掣肘,更无法团结大多数穷苦百姓,自然也就谈不上安稳立足,长而久之,难免生出祸乱。 拿出银子,将土地尽收囊中,华兴人才有可能大展宏图,造福一方百姓。 与此同时,也断了奸猾之徒,乘机牟利的空间。 至于未来发展,丁鹏告诉众人,华兴来自海外,必然会大兴商业,创造出各种挣钱机会。 大家手中有了银子,完全可以顺势而为,步入商道,或买或卖,定能兴旺家业。 若是畏惧商业风险,进入华兴人开办的工坊、商号打工,也能拿到不错的收入。 最后还有一条路,便是加入华兴集团,参与到崖东管理之中。 各位富户均是识文断字之人,只要真心归顺华兴,摆正做事心态,定能得到重用,但要想因此发家,进而再弄个地主当当,那是绝无可能的。 听到丁鹏封官许愿的说辞,众人立马来了精神,纷纷问询起来,相比经商、务工,还是这个来的熟悉、牢靠。 第107章 治理之议5 见众人对加入华兴,参与崖东管理产生浓厚兴趣,丁鹏便知坏了,自己一得意,竟然说秃噜嘴了。 将来的崖东治理,需要管理人才不假,但眼前这帮货,显然目的不纯,若是再回到欺压百姓的老路上去,他们费尽心思搞的这些动作,算是白瞎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丁鹏此时只能尽量往回找补,说了不少华兴人的规矩,反正大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万事都好商量,若是借机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别怪华兴手段狠辣,付家、杨家便是先例。 说到狠时,这帮富户又犹豫起来,这样的“官”当起来,似乎也没啥滋味。 见大家转移话题,丁鹏才长吁口气,随即说起经商、务工的好处来,在这方面,华兴人做事,可比州城那帮老爷规矩多了。 送走这帮富户不久,附近村民又过来拜年。 众人聊起家常,说的俱是些感谢的话,有人甚至拿着农具,说是先来拜个年,随后便去地里忙活,若是能早一日下种、早一日收获,也能替华兴老爷省些买粮的银钱。 听着众人言语,丁鹏心中暗生感动,相比刚才那波心思复杂的富户,这些人才是华兴最应该团结的对象。 大家聚在一起,很快便聊到分地上来,推推搡搡之间,有一名中年汉子主动发言,询问此事可有变故?其中章程若何?问话之间,脸上满是期盼。 见有人问起,丁鹏表示分地乃是长久之策,绝不会更改,此时暂缓,也是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先把地种上,度过眼前难关,待生产恢复之后,便会重提分地。 另外,买地也需要一些时日,能和富户们讲理,华兴人断不会动粗。 一席话引的大家哈哈大笑,人群中居然有一人说起了怪话,表示该动粗时,也不能瞻前顾后,往年灾荒时,富户们可都是能动手,绝不吵吵。 关于分地的章程,丁鹏只说还在制定之中,最主要的一条便是公平,依照人头定下田亩,绝不能出现新的大户地主,否则这永佃权必将流于形式。 一波一波人群过来问候、拜年,直接将丁鹏等人的早晚拖成了午饭,倒是这年节,过的简单而又热闹。 一路行来,丁鹏渐渐发现,分地之举深得民心,势在必行,毕竟牛已经吹出去了,百姓也好,代表们也好,对其中好处看的分明,期盼之心极为强烈,哪能轻易改弦更张。 作为补充之策,丁鹏认为农庄的作用同样不可或缺,其与分地之策并无矛盾,若是善加利用,反而能起到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效果。 ...... 与丁鹏一路沟通交流,一路静心思考的过程不同,侯利民的工作则要具体的多。 在付满仓等数名种地能手的陪同下,侯利民很快便在六罗水沿岸寻到一处宽广良田,大约在三百余亩左右,作为农庄用地,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田亩规模,都较为适中。 农庄位置确定之后,侯利民等人便急急返回庄园,开始着手选种工作,付满仓则派人去通知付瑞,让他招引附近村庄的种田能手前来集合,除了整地之外,育苗工作必须马上开展起来。 有付满仓帮着张罗,选种、育苗的工作很快便步入正轨,只要管饭,有的是村民愿意过来干活。 村子里,侯利民指挥着村民,将收回来的稻茬斩成小段,平整地铺在地上,然后再按比例撒上细肥土、粪尿等肥料,最后均匀泼水,待其堪堪溢满之后,用泥土沿周边密封,形成一处肥堆。 听侯利民讲起堆肥要领,一众农户面露奇色,这华兴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连堆肥这等腌臜事,都能说出如此细致的道理来。 自此之后,这些自认行家里手的农户,便成了侯利民的第一批学生,每天回到院子里,都要认真倾听老侯的总结发言,再和自己日常作为相对应,才发现自家以为的看门秘技,在华兴人眼里,仅是随口说出的常识而已。 学识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真要深入人心,却是最为管用技能,随着侯利民的威信渐渐树立,华兴人无所不能的名声便广为传扬开来。 跟着华兴人,定能过上好日子,这样的信念,慢慢开始在人群中传播,并渐渐形成共识。 ...... 水寨之中,刘鑫坐在议事厅中,碗里的饭才吞下一半,便见一名班长匆匆走进,说是外边又有人过来闹腾了,足足有二十几个人,架势大得很。 刘鑫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邱树杰,示意他去抵挡一下,让自己把这口饭吃完。 邱树杰坐着没动弹,而是让那名班长先把人围起来,杀杀他们的威风,若是其嚣张难制,那就是来硬的,总要让他们尝些苦头。 邱树杰话音刚落,旁边的数名队员也跟着附和起来,水寨周边物资堆积如山,如果任由村民胡闹,迟早非生出大乱子不可。 见这帮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刘鑫只好放下碗,跟着那班长向外边走去,邱树杰怕出事,连忙紧跟过去。 在刘鑫看来,打压是最后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使用,三连不在乎名声,归义堂可不行,把村民们惹急了,个个说华兴的坏话,以后到哪儿招归义民去? ...... 从三亚村来到水寨这边,刘鑫便没再回去,主动将这边的一大摊子事承担下来,让邱树杰可以放手护卫巨量物资。 要说事情的起因,还是刘鑫自己惹出来的。 水寨到三亚村的道路两边,物资堆积如山,大部分都是海盗抢劫所得,刘鑫、邱树杰只能尽力将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清理出来,悄悄运回榆林港,像那些布匹、衣服、粮油、铁器等日常物资,则组织青壮进行分类堆放,以便将来还给百姓。 他们这边日日忙活,周边百姓也没闲着,有胆大之人积极加入青壮队伍,然后在物资中细细甄别,居然找到自家物什,然后便找刘鑫理论,要求物归原主。 刘鑫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简单做过确认之后,便让那人拿走了。 待到周边村民纷纷前来寻找失物时,刘鑫才知捅了马蜂窝了,随即严令三连看管好物资,对于村民寻访,一律不予接待。 凡事就怕起头,你说不接待,人家村民可不吃这一套,每日都有人三三两两地跑过来,围着物资四处踅摸,搞的刘鑫、邱树杰不胜其烦。 好在村民感恩华兴救济,一般不会乱来,即便碰上几个楞货,三连也能应付,只是天天来往解释,几乎快把刘鑫弄疯了。 第108章 治理之议6 一下来了二十余人,刘鑫心里也有些打鼓,马上就是过年了,这帮人兴师动众而来,也不知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水寨大门处,一名叫做范金田的粗壮男子当先站立,嚷嚷着要见华兴首长,说是有要事相商。 看到范金田又来闹事,刘鑫顿时火冒三丈,连声质问其用意,为何三番五次来水寨骚扰。 见一向面善的刘鑫居然发火,范金田连忙上前解释,说此次前来并非为了闹事,实在是受村民请托,不来不行。 这个范金田,乃是三亚河西岸村落的一名闲汉,曾在榆林港青壮队伍中混过些时日,之后既没参军,也未务工,而是选择跟从村人返乡,据他自己说,主要是关心村中“相好”境况,才忍痛放弃大好挣钱机会。 回村之后,范金田表现极为活跃,处处帮着村民出头,得知水寨物资尽为附近村落被劫之物,便自告奋勇前来讨要,同时借着他和护卫青壮相识的便利,常常带人来堆场转悠,一时间大有收获,居然找到不少村中之物,待来讨要时,却被刘鑫严词拒绝,刚刚攒下的脸面瞬时丢了个干净。 范金田这货倒也是个人物,知道华兴人不会对村民用强,遂召集各处村民,隔三岔五便来叨扰一番,虽然没啥效果,但却把声势造了起来,附近村民没事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看看,显然已动了分利的心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鑫、邱树杰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这家伙不是个善茬,肯定憋着坏水呢。 按照邱树杰的意思,一早就应该把范金田抓起来,几棍子下去,真相立马水落石出。 马上就要过年了,刘鑫不想把事情闹大,便让邱树杰先缓缓,反正夏浚洲就在三亚村,派人过去请示一下也方便,咱俩完全没必要擅自出手。 谁知三亚村那边的回复还没下来,这个难缠的范金田居然又来了,带的人还不少,这下连刘鑫都没压住火,准备给这货上点“实在”手段。 范金田这次显然有备而来,先是给刘鑫说了不少软话,表示自己并无闹事的想法,只是为乡人请托,不得不前来和华兴首长论理而已。 合着这货带着一大帮子人,就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得知范金田意图之后,刘鑫、邱树杰等人差点笑出声来,干脆让众人跟他们回水寨畅聊,而且还可以管饭,总比在大路上吹风强吧? 面对刘鑫邀请,范金田连连摇头,表示在这儿说就可以,水寨乃是首长们的物资重地,他可不敢轻易涉足。 范金田脑子还算清楚,刘鑫没再强求,而是直接在路边坐下,示意其有话快说,至于范金田身后的那二十几人,则在士兵们的推搡下,乖乖蹲在地上,壮胆一说,俱成笑话。 ...... 按照范金田的说法,最近这段时间,他带人走访了不少地方,除了水寨之外,海贼藏匿在其它地方的物资,早已被返乡民众分割一空,其中物归原主的也有不少,既然别的地方能分,水寨这边坐拥巨量赃物,凭啥不许百姓自取? 听着范金田唠叨,刘鑫再次陷入懊恼之中,东西是百姓的,自己一味拦着,怎么看都不是件光彩的事,问题是怎么分,却不是他能想明白的,至于范金田口中的物归原主,根本就是臆想,光是凭据一项,就能把这条路堵得死死的。 既然对方如此执着,刘鑫也不再藏着掖着,说起其中困难,并告诉范金田,此事已上报工作组,待有了正式方案之后,定会及时向大家通报。 总之,华兴人无意染指这些赃物,但也不会糊里糊涂地把东西散出去,你们要是敢动歪心思,那就得想好事败的代价,义兴桥下的血渍可还新鲜着呢。 刘鑫放出狠话,范金田脸色便难堪起来,嚷嚷着准备拿出凭据来,说是物归原主乃是正理,若是随意分了,那和海贼所为有何分别? 见范金田言语急迫,似乎认准了物归原主的道理,心中便有些起疑,和前方站立的邱树杰对视一眼,起身站了起来,和仍在唠叨的范金田拉开距离。 不等邱树杰发令,一直在附近戒备的那位班长迅速插过来,大手按在范金田肩膀之上,示意他赶紧闭嘴。 等范金田明白过来时,人已经趴在地上了。 ...... 事情的真相并不复杂,其中的故事却颇为狗血。 范金田的“相好”是个叫做秀娘的寡妇,家中颇有些田产,无奈丈夫亡故,留下一子尚在幼年,要想守住家业,就必须有所倚仗,这桩美事便落到了村中闲汉范金田的头上。 明面上,范金田是秀娘家的长工,帮着一起种地,暗地里,这货早已登堂入室,和寡妇秀娘过起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对这事最不满意的,便是秀娘的“大伯”范宏展。 虽然兄弟早已分家,但在弟弟过世之后,范宏展自动认为其田产理应回归自家,至于秀娘母子,顺带养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多了范金田这个憨货,事情操作起来,便会麻烦许多。 与范宏展暗自苦恼不同,过上新生活的闲汉范金田,事业心迅速爆棚,要么在宅中忙碌,要么在田地转悠,对于村人的指指点点更是浑然不顾,俨然一副翻身做主人的傲娇模样。 海贼从林中营地冲出来的时候,范金田正在河边整地,慌乱之际,一个猛子扎进三亚河,很快便来到对岸,然后便发现自己忘了件大事,秀娘母子还在村中呢? 随着过河的人越来越多,场面愈发混乱起来,范金田最终没敢游回去,而是顺着人流去了榆林港,至于心中牵挂,只能等劫乱之后,再做打算。 相比范金田的孤身逃命,范宏展走的更加狼狈,毕竟一大家子人,想要拔腿就跑,还是有些难度的。 历经各种惊险场面之后,范宏展一家最终在州城立足,总算是没出现人员伤亡,至于银钱、财物等项,除了少量带在身边的,其它俱归了海贼。 在范宏展看来,榆林港乃是死地,面对巨大劫难,还是州城更为牢靠。 事情的发展让范宏展大跌眼镜,数千海贼灰飞烟灭,榆林港成了崖东民众的圣地,而他这个不大不小的地主,还要面临更加绝望的局面。 返乡路上,范宏展和家人分别,跟着一众富户来到三亚村,在高台见证过付家覆灭之后,才勉强答应卖地,跟着村中代表范举回家。 从头到尾,范宏展都没想过秀娘母子的安危,或许有些盘算,却也在华兴政策之下,俱都落到空处。 第109章 治理之议7 相比范金田、范宏展各自奔逃,秀娘母子也没有坐以待毙,虽然没有跑路的本事,但也得挣扎着活命。 海贼劫掠村中的时候,秀娘母子慌不择路,一头撞到林中营地,算是进了贼窝。 彼时营地刚刚被郭斌接手,对手下约束甚是严厉,安排秀娘在伙房帮忙,阴差阳错之间,倒是躲过了这场劫难。 海贼兵败,郭斌却去了又回,摇身一变,成了华兴人的座上宾,秀娘则继续在营地帮忙,还给华兴首长作证,说这里的海贼规矩的很,没跟着干那些缺德事,处罚上应该区别对待。 有此一节,郭斌对秀娘多有好感,便询问其家中之事,才知亦是可怜之人,随即安排手下陪秀娘母子回家看看,若是还能过活,就没必要在营地苦熬。 回去的时候,范金田已在宅院忙活,秀娘这边再无二话,直接将其驱逐出门,斩断双方情分。 被赶出宅院的范金田并不甘心,很快便和刚刚返回的范宏展混到一起,商量着干点什么,也好挽回些损失。 范宏展盯上了水寨的物资,他家财物被抢去不少,大部分应该都堆在水寨那边,他不敢去索要,便让范金田过去试试。 作为对价,范宏展承诺事成之后,可以帮范金田撮合一把,让其再次成为弟媳的入幕之宾。 两个人各取所需,一个出主意,一个打头阵,才把刘鑫、邱树杰等人搞的焦头烂额。 ...... 搞清楚内情之后,刘鑫和邱树杰反而更加头疼起来,现在要求返还物资的已非范宏展等寥寥数人,随着消息扩散开来,附近各村对这里盯的都很紧,一旦范金田得手,后边的人群必如潮涌般前来。 和邱树杰商量过后,刘鑫决定跑一趟三亚村,这事还得找老孟、老夏拿主意,再拖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安心歇息一夜,刘鑫赶在上午来到村里,才发现这里到处充满欢乐,大家议论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结婚”。 孔杰刚刚带领三百少女从村中离开,孟庆祥、夏浚洲等人还在送行的路上,刘鑫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介绍之前的盛况,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过年娶媳妇,孔杰这事办的实在是太靠谱了。 刘鑫站在宅院门口,和队员们热烈地讨论着,离他不远的墙根处,范举推了推一脸惶恐的范宏展,让他老实点,人家正主已经来了。 作为村代表,范举自然是认识刘鑫的,此时见刘鑫站在工作组驻地门口,便知索要财物之事已经藏掖不住,这个范宏展,尽给自己添乱。 昨日范金田一去不返,范宏展便有些着慌,连忙去找范举问计,气的范举破口大骂,人家华兴首长整日为百姓生活奔忙,你倒好,为了自家那点私利,算计到首长们头上去了。 对于这种烂事,范举可不敢随意兜底,天还没亮,便拉着范宏展前往三亚村,找工作组汇报情况,春节将近,他可不想给华兴首长们上眼药。 对于水寨的情况,孟庆祥和夏浚洲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事务繁忙,来不及细细讨论而已。 送走孔杰之后,孟、夏二人返回驻地,听刘鑫说起近日乱象,再让范宏展略作解释,便知此事难解,不管是物归原主,还是当作福利发放,都做不到皆大欢喜。 对于范宏展等人的刻意捣乱,大家并未在意,人家敢到水寨讲道理,说明没把华兴当外人,既然是内部矛盾,那就不能轻易上手段。 见首长们没有惩治范宏展的意图,范举才放下心来,悄悄示意范宏展赶紧赔罪,别等人家发起威来,把他送到高台上去。 范宏展此时倒也机灵,连忙起身施礼,表示自己见利忘义,失了做人的分寸,实在是罪该万死,受范举代表训斥之后,幡然醒悟,今后绝不会再行如此无状之事。 面对诚惶诚恐的范宏展,孟庆祥等人齐齐笑了起来,表示你的诉求合情合理,只是如今到处乱糟糟的,实在无法“物归原主”,其中难处,大家心知肚明,还请乡亲们多多理解、多多担待。 对华兴众人来说,分割物资从来不是问题,问题还在怎么分上,无论采用哪种方式,都很难做到皆大欢喜。 说笑之间,孟庆祥让刘鑫回去后,立即将范金田等青壮释放,只是要提前说好,若是再来闹腾,便不会如此客气了。 挥手让范举、范宏展先行离开,孟庆祥看着夏浚洲,问他有什么想法?毕竟事情已到了不得不处理的阶段,再拖下去,会有更多的事非生出来。 夏浚洲沉吟许久,才缓缓说出自身看法。 从当下的事态来看,物资分割的事情势在必行,再拖下去,只会让观望百姓想入非非,到时候众口难调,处理起来更加麻烦。 按照夏浚洲的想法,倒不如将这些“赃物”交给代表们,让他们根据村内现状进行二次分配,一来可以进一步增加代表们的威信,二来也便于华兴甩锅,若是出现差错,中间隔着村代表这一层,百姓就是有怨气,也不会骤然向华兴发难。 夏浚洲的办法虽然粗糙,但也属无奈之举,虽然免不了被代表们揩油,但也好过亲自面对,毕竟村民的需求千奇百怪,可不是他们这些现代人,能够轻易应付的。 随着崖东治理的逐渐深入,和本地土着一起工作,才是正常的状态,没有谁能包打一切。 在确认“物归原主”实在无法实施之后,孟庆祥让夏浚洲等人放手施为,只要能将事情推进下去,哪怕出些乱子,也是值得的。 缺乏地方治理经验,又遇到古代社会这种特殊情况,对于孟、夏等人来说,只要能维持住局面不崩,就是巨大的胜利。 将事情议定之后,孟庆祥随即离开三亚村,前往榆林港开会,刘鑫则返回水寨,等待工作组的进一步指示,将物资尽快分割下去。 出门的时候,范举、范宏展凑了上来,刘鑫也不以为意,领着二人返回水寨,准备给他们详细讲讲华兴政策,省得再生出其它乱子来。 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多接触,多交流,才能最大限度的相互了解,弥合分歧。 像范宏展、范金田这样的人,正是被眼前小利蒙蔽,才乱搞一番,看起来有模有样,智计百出,实际上则是一触即溃,不仅目标无法达成,还差点因此深陷泥潭,怎么看都像是笑话一桩。 说白了,还是沟通出了问题,若是能早早让其了解华兴政策、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给华兴添乱。 第110章 治理之议8 水寨之中,大家渐渐熟络起来,言语之间,便少了些许拿捏,该说的、不该说的,俱都脱口而出,用刘鑫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尽管提问,他这边绝对知无不言,反正咱们先聊透了,省得因为误会,各自乱搞一气,反而坏了大局。 既然华兴首长如此开放,范宏展也不再遮遮掩掩,随即问出心中最大疑惑。 关于买地、分地,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土着地主,范宏展一直参不透华兴人如此作为的深意,毕竟从明面上来看,这就是一件赔本的买卖。 在范宏展看来,他家虽然有几十亩地,但自己三个儿子,加上一妻一妾,肯定能分到不少土地,这样一出一进,便能白得数百两银子,其中代价,无非是把地契换成租佃契约而已,华兴人这么弄,到底有何图谋?实在令人费解。 即便是这样,范宏展也是不愿意卖地的,个中原因有二,一是地的归属权出现变更,华兴人现在承诺给永佃权,未来若是反悔,自己根本没处讲理去,哪如将地契捏在手里牢靠?二是银子问题,这东西好是好,问题是该咋用?范宏展一时没个头绪,总不能一直藏在家里吧?和没有用途的银子相比,还是土地更加实在、安心。 说白了,范宏展对眼前形势变化,并未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是银子在手,也解决不了心中彷徨。 实际上,就连作为代表的范举,同样满心困惑,未来土司之议若成,华兴人便是崖东地区理所当然的包税人,有了包税的权利,还怕拿捏不住这些地主? 买地一事,在范举看来,多少有些得不偿失。 面对范宏展的疑虑,刘鑫并未回避,而是说起华兴这边的打算。 首先,买地本身便是向当地人释放善意,同时告诉大家,华兴人虽然势力强大,但绝不会巧取豪夺。 其次,通过土地所有权的变更,华兴人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对各处地块进行规划、开发,能给未来减少很多纠纷麻烦。 第三,范宏展心中所想的白得银子一说,只是理想状态,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你是不可能分到自家地块的,除了儿童不分、务工不分等限制条件之外,土地互换也是常规操作,哪会事事诚心如意。 第四,像范宏展所在的三亚河附近地块,以后是不作分配的,如果范宏展一家还想种地,就只能搬去它处,华兴人会根据情况,为其提供土地,若是走经商、务工的路子,自然就没了分地一说。 在华兴人的分地政策里,只有愿意种地的人,才能分到土地,想要白拿永佃权,然后再转包出去,从中谋取利益,肯定是行不通的。 总之,买地是真的买,分地却是有条件的,想要钻空子、投机,最终只能自食恶果,落个鸡飞蛋打。 如此深入解释一番,范宏展才觉出华兴人的精明之处,合着人家考虑的更加久远,根本就是奔着世世代代而去的,哪会计较眼下这点利益得失? 关于买地之事,刘鑫说的很直白,只要是华兴人看上的地,地主们只有卖地一途,绝无拒绝的可能,倒是得了银子,或去州城定居,或在崖东谋生,华兴人一概不管。 相形之下,华兴人的做法虽然蛮横,却也不失文明,毕竟没有巧取豪夺,给的银子也算公道合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无论是范宏展,还是范举,才算明白华兴人的深远用意,人家分明就是通过买地举动,告诉所有崖东百姓,以后这里,谁说了算。 见范宏展脸上现出沮丧神情,刘鑫连忙出言安慰,反正银子在手,崖州地域广大,若是不愿与华兴共处,去到崖西一带,也不愁买地定居,无非是麻烦一些而已。 另外,华兴人既然作出定居打算,自然是要与人为善的,未来无论是分地耕作,还是务工、经商,肯定还是能挣到钱的,养家糊口更不是问题。 当然啦,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华兴人也不会袖手不管,就像眼下的情况,华兴人外出大肆购粮,为的就是让大家有口饭吃,从未想过因此生财。 对于刘鑫的劝慰,范宏展只能点头应承,相比自己这个老窝,前往崖西定居才是死路一条。 之前在州城避难,范宏展可算是看透了州城那帮老爷的嘴脸,光是过桥费一项,便已突破他毕生想象,加上各种吃食的任意涨价,州城混混们的敲诈勒索,自己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万幸了,如今拿着华兴人给的卖地银子去州城招摇,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心中盘算许久,范宏展竟然发现,眼前的华兴人才是牢靠之人。 既然卖地已成必然,州城那边又指望不上,那就只能放眼未来,看看华兴人的出路如何?若是能待得下去,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见范宏展情绪渐渐稳定,刘鑫便略略说起华兴买地之后的打算,除了大建工坊之外,还会整饬毕潭港、三亚港,以及各处河岸,为下一步商业发展打下基础,作为本地土着,范宏展等人若是不愿种地的话,无论是做些小本买卖,还是干脆给商户打工,都能养家糊口。 另外,如果你头脑灵活,胆子够大,由此发家致富,也是有可能的。 总之一句话,华兴人并不靠地租过活,而是要大兴商业,以商立足,进而养活崖东万千百姓,买地、分地,仅是掌控地面的托底之举。 凡事总归还是要沟通的,听刘鑫说起未来规划,范宏展沮丧之情稍稍退去,心中又生出些许希望,自家人口多,完全可以种地、经商一把抓,万一真发了财,那张地契又有何用? 聊到最后,范举开玩笑,说范宏展这人太过自私,只管自己,不管旁人,差点害了秀娘母子,如今又忽悠范金田,纯属没安好心,也就是首长们大度,换做其它势力,哪能轻易善罢甘休? 见范举半开玩笑地针刺自己,范宏展连忙作出解释,自私归自私,事情也是有缘由的,当年兄弟分家,自己那个死鬼弟弟毫不留情,硬是分去一半家产,根本不把三个侄子放在眼里,而秀娘更是个狠人,宁可让范金田乘虚而入,也不要自己帮助,其中心思,不言自明。 说来说去,大家都是各顾各家,谁比谁也高尚不了多少。 听着二人议论,刘鑫心中暗自感叹,一旦涉及乡间治理,可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说清楚的,其中纠扯,现代、古代并无不同。 各自直抒胸臆之后,误会很快消除,范宏展先去给范金田道歉,表示自己对“赃物”已无兴趣,只想在华兴治下老老实实做个顺民,至于范金田和秀娘的事情,想来缘分已尽,何必自寻烦恼? 范金田心中虽然悔恨,但也无可奈何,表示自己没脸待在村里了,年后便会前往榆林港打工,关于物资分配一事,也会劝说各村罢手,绝不会让首长们为难。 最终,范金田被刘鑫挽留下来,反正他也没地方去,倒不如帮着看守物资,还能做些劝说、解释工作。 面对刘鑫的信任,范金田再无话说,倒是范举、范宏展二人多有诧异,这华兴人用人、做事,真是不拘一格。 回村的路上,范举说范宏展螳臂挡车,范宏展只是笑笑,却也没有反驳。 第111章 治理之议9 刘鑫这边的事刚刚消停下来,夏浚洲那边却出了更大的幺蛾子。 事情发生在谭家村中,谭正源的房子让人给烧了,连带着妻儿一起葬身火海。 说起来,谭弘业、谭桢父子虽为大户,但在卖地一事上,对形势看的很清楚,一直十分配合,总归有银子拿,就没必要和华兴人为敌,以免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只是家里人口众多,这几日因为分银子的事情,闹腾的厉害,谭正源作为村中代表,也是居中说合,尽量让事情平稳落地,毕竟付家的下场摆在那里,大家乡里乡亲一场,最好别走到撕破脸那一步。 实际上,和华兴人对着干,只能是死路一条,在这一点上,谭弘业、谭桢父子意见一致,看的最为通透,但家里的其它人却不能理解,争吵更是不断。 从谭弘业的角度来看,即便是得了银子,也不能轻易分家,大家种地的种地,经商的经商,想要外出务工、从军的,家里也不会阻拦,但在具体行动上,还是要以家族为要,不能分银子散伙,各奔东西。 作为掌家之人,谭桢对父亲的决策举双手赞成,毕竟在华兴人的地盘上求生存,谭家只有团结一致,才能争取到最大利益。 当然了,此项决策的最大受益人,肯定是谭弘业、谭桢一脉,家族其它人却是受损严重,怨气自然不小,矛盾因此而起。 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便是谭弘业的两个弟弟,他们诉求很简单,既然无法与华兴对抗,那就干脆分家,凭啥银子由老大一家掌管?他们两家的日子谁来保证?至于种地,那是不可能的,从小也没干过那活呀? 和两位叔叔的想法一致,谭桢的弟弟谭榉也赞成分家,之前在族中,他主要负责家丁这块,如今华兴人得势,不允许大户私养家丁,他再想在村中横行已无可能,落魄之局指日可待。 分家之后,谭榉准备拿着银子前往州城,即便是做生意,也不能吃华兴人的剩饭,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反攻倒算才是应有之义。 经此大变,一向稳重的大哥谭桢,在谭榉眼中,已和懦夫无异,根本没有能力护佑全家安全,如今捏紧银子不放,分明就是不给别家活路嘛? 说白了,谭弘业、谭桢父子集中力量,全力维护家族不散的决策,在其它人看来,根本就是自私自利,不顾其它家的死活。 吵闹之中,谭正源告诉谭家人,如果你不亲自种地的话,将来也不会给你分地,转佃之说,在华兴人这里根本行不通,也没有渔利的空间。 华兴人把取巧的路子一一堵死,谭家内部的矛盾愈发大了起来,一开始是和谭弘业父子吵吵,到了后来,矛头便指向了谭正源,你一个下等奴才,整日在宅中穿梭来去,替华兴人卖命、游说,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嘛。 当然啦,谭正源能如此热心地奔走各方,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夏浚洲特别交代,大户谭家颇为识趣,属于能够争取的对象,把工作干的细点,多给人家一些关怀,才是交友之道,二是考虑到和谭弘业的师生之情,谭正源自己也想多往两边跑跑,进一步消除分歧,凝聚公识,在满足华兴要求的同时,尽可能为谭家多争取些利益,也算是全了往日情谊。 谭正源的热心,谭弘业、谭桢父子自然是领情的,但在谭榉等人眼中,却是一副小人、恶人形象,私下议论之时,更是嚷嚷着要给谭正源点颜色瞧瞧,省得这货上蹿下跳,不把老爷们放在眼里。 ...... 分家的事吵了许久,最终在谭桢的悉心说服下,大部分人选择同舟共济,毕竟论本事,谁也比不上这位谭家大爷,真要是分银子、各顾各,败家的速度不要太快。 作为坚定的反对者,谭弘业的二弟、谭榉对此极为不满,尤其是谭榉,本来就对大哥不服气,如今见谭桢名利双收,自己这个平日里总当恶人的主,却是一无所获,心情更加郁闷烦躁,一直嚷嚷着要离开三亚,独自外出闯荡。 值此家族剧变之际,谭弘业、谭桢二人极为努力地维持着家族秩序,谭桢更是数次找二叔、小弟谈心,陈述利弊,甚至和谭正源一起,将华兴人的政策细细剖析一番,找寻家族出路,同时也希望得到大家的谅解,同心同德,共同为家族存续出谋划策。 说的人掏心掏肺,听的人却是猪油蒙了心,反而走向了极端。 作为谭家老二,谭桢的二叔别有一番心思,他们一家看上了谭家在州城的产业,想着分割出去,就此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与大哥、三弟分道扬镳。 作为拉拢对象,谭榉对二叔的想法十分认可,若是能在州城立足,绝对比在家乡看华兴人的脸色强的多。 争执数日,谭桢和父亲、三叔商量之后,决定满足二叔的诉求,同时让谭榉一家也跟着去,一起经营州城产业,到时候两厢呼应,或许更为稳妥。 大家各取所需,总算是将家中矛盾压了下来,然而贪心之人,总是得寸进尺,新的纷争随即出现。 当老二一家提出分一部分银子,带去州城的要求后,谭桢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立即严词拒绝,表示州城产业可以给你们,至于银子的事,需等局面明朗之后,才能决定投入方向,你们拿到州城,除了浪掷一番,并不会对家族发展有所助益。 吵闹再次升级,谭弘业躲入书房,将家族事务俱都交给谭桢,不再发表意见,老二一家想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吧,最好是去找华兴人要银子,看人家给不给他们。 谭弘业当了甩手掌柜,谭桢又是油盐不进,老二一家便有些傻眼,一时间进退两难,连带着谭榉也跟大哥闹掰了,整日在二叔家里喝闷酒,顺带着骂华兴人、骂大哥,并把最恶毒的言语,持续输出给谭正源一家。 既然决定要走,谭榉决定玩把大的,惹不起华兴人,还收拾不了你谭正源?看着这货左右逢源、四下忙活,谭榉等人心里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至极。 给谭正源点颜色瞧瞧,成了谭家几个失意者的共识。 ...... 今年的除夕夜,村里人过的实在是没滋没味,各家随意弄些吃食,便早早安歇,谭榉和二叔的小儿子,带着两名家丁,却悄悄干起了坏事。 按照谭榉的意见,大家准备些稻草,趁夜堆放在谭正源屋侧,结结实实放把火,让他家美美地过个热乎年,不是更显得风光无比嘛。 对于这帮家伙来说,杀人的心未必有,但恶心一把谭正源的胆子,还是蛮大的。 第112章 治理之议10 除夕夜,本应该热热闹闹的村里,却是一副静谧场景,或许有那么一、两家在宅中暗自叙谈,但对大部分村民来说,还是早早休息最为抗饿,毕竟粮食有限,而未来的日子依旧漫长,活下去才是今年的最大命题。 点火的时候,谭榉的心中除了忐忑,更多的则是兴奋,老爷是当不成了,你这个华兴人的狗腿子,总归要付出些代价,才算名正言顺吧? 谭榉心里乱想着,手上的动作便阴狠起来,四周稻草烧起来的同时,更是甩手将火把扔上房顶,图的就是个热火朝天。 按照谭榉原本的意图,这把火下去,谭正源一家肯定会光着屁股出逃,到时候自己在暗处叫嚣一番,定能让其成为全村的笑话。 然而事情并非谭榉所想那样,屋里的人并没有冲出来,火势却越来越大,四人顿时傻眼,恐惧之余,慌忙往谭家大宅跑去。 ...... 除夕这天下午,谭正源并不在家里,而是和谭桢一起,去找夏浚洲叙谈,进一步了解华兴政策,顺便还能亲近一番,若是能请几位首长到宅中吃酒,绝对是美事一桩。 走之前,谭正源还安顿娘子尽量早早歇息,自己这趟过去,要么返回谭家,要么留在三亚村,夜里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两人最终没能邀请到华兴人前往村中,反而被夏浚洲热情挽留,一起过了个热热闹闹的除夕夜。 ...... 谭正源和华兴人接触久了,也是有样学样,组织村中青壮,将巡夜工作抓了起来,一是防备有恶人捣乱,影响收地工作,二是看管好粮仓,首长们买粮不易,绝不能在这方面出了岔子。 谭榉等人放火的时候,村里几名巡夜的青壮正在粮仓里吹牛聊天,毕竟是除夕夜嘛,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哪会早早休息。 谭正源家火势大起,几名青壮当下便急眼了,急急奔出粮仓,呼喊着村人前往救火。 平日里,谭榉等人干的坏事并不少,只是像今夜这种放火杀人的大事,还是头一次经历,慌不择路之际,和几名巡夜的青壮碰了个对头,当下也没做掩饰,直接打到一处。 打斗进行不久,大家才想起救火要紧,然后便各自分开,逃跑的继续逃跑,救火的连忙救火,整个村子随即沸腾起来。 ...... 谭正源是在睡梦中被村人叫醒的,和他一同醒来的还有谭桢,昨日一直畅聊到深夜,二人干脆在就地住下,等着明日给首长们拜年后,再一同返回村中。 听到消息后,谭正源当下便瘫在地上,谭桢紧张地抓住村民细细问起,才知是自家兄弟闯下的弥天大祸。 夏浚洲准备跟着谭正源、谭桢一同到村中探望,被几名队员拦了下来,毕竟情况不明,还是先通知保安团,到那边维持住秩序,再行前往不迟。 三连在三亚村放着一个排,排长是红沙村的青壮,叫作郭少安,和周子毅一样,都是当年飘海幸存的少年,如今已是勇武青年。 问了问村中情况,夏浚洲便让郭少安带着一个班的弟兄,陪同谭桢、谭正源返回村中,自己则等邱树杰过来后,再一同过去,毕竟事关重大,怎么处理,还需做些商议。 私下安顿的时候,夏浚洲告诉郭少安,无论如何,不能让凶手逃走,若是其已离开村中,不必急于维持秩序,而是要立即展开追逃,同时通知驻扎在通远巡检司的郑凯等人,严密监视宁远河一带,哪怕是将崖东翻个底朝天,也得把这伙凶手堵住,绝不能让其安然逃往州城。 敢在崖东放火杀人,那就是在打华兴集团的脸。 待众人离开之后,夏浚洲才和工作组的队员们商量起来,涉及到华兴代表,肯定不能善了,但对大户谭家的处理,却不能如付家那般,连根拔起,至于如何拿捏,其中多有为难之处,毕竟谭弘业父子一直和华兴密切配合,表现的极为顺从。 思来想去,夏浚洲只能安排人返回榆林港报信,自己则和闻讯赶来的邱树杰一起,先到现场查看,再决定后续如何处理。 大年初一便遇到这等糟心之事,夏浚洲心里除了骂娘,更是觉得晦气,好不容易碰到个甘愿配合的大户,却又生出如此惊天大案,实在是令人郁闷至极。 治理之路,从来就没有坦途一说,意气风发的穿越者们,面对一桩桩难题考验,再也生不出一丝豪迈之气。 ...... 村子里,谭家大宅早已乱作一团。 谭弘业兄弟三人慌乱一阵后,立即意识到谭榉等人闯的祸实在太大,此时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赶紧外出躲避,否则小命必定不保。 正在张罗之间,宅院已被村民团团围住。 大火虽然扑灭,但屋中之人,却没能营救过来,村民们义愤填膺,纷纷聚到谭家大宅,要求交出凶手,同时也把谭榉等人堵在宅中,无法顺利出逃。 回到村中,谭正源看着眼前凄惨场景,直接昏了过去,站在一旁的谭桢,则呆立当场,如泥塑一般,再无半分侥幸。 郭少安可没工夫管谭正源家里的事,直接和巡夜青壮接上头,一起冲入谭家,将谭榉等四人控制起来,只要人没跑,自己就算完成任务。 面对上前问询的谭弘业,郭少安只说一切等华兴首长到来,再作定议,他们要做的,仅是将凶手拘押起来,以防其趁乱逃脱。 慌乱之中,谭家宅院里到处是哭声、叫骂声,却没人敢再去骚扰防卫军士,任由那四个蠢货在柴房中瑟瑟发抖。 大半个时辰过去,才见谭正源摇摇晃晃走进宅院,整个人显得极为萎靡,与昨日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跟在后边的谭桢情况要稍好些,小心地扶着谭正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心中不安。 进院的谭正源直奔柴房,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士兵,蒙头便往里边闯去,郭少安拦住后边的谭桢,示意手下开门,然后紧跟在谭正源身后,一起往里走去。 柴房里,谭正源蹲下身子,眼睛死死盯住谭榉,口中发出沙哑的声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你们做此恶事,到底所图为何? 谭榉双手反绑,人本来坐在地上的,见谭正源进来,连忙挣扎着转换姿势,跪在那里一个劲地磕头。 说到放火的意图,谭榉直接表示自己大意了,原本只是想报复一把,吓唬吓唬谭正源,谁知火势太大,自己也无力阻止,才酿成如此大祸。 谭榉啰啰嗦嗦讲了不少软话,核心就一点,那就是干坏事的心思他有,至于杀人,他是既没胆量,也没那本事,一切均为意外。 第113章 治理之议11 从柴房中走出,谭正源的精神有所恢复,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再次恍惚起来。 院子里,以谭弘业为首的谭家人,跪了整整一院子,那副悲情的景象,让谭正源再次难以自持,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郭少安背靠在墙上,将脸扭到一边,似乎对眼前场面漠不关心,然而脸上却是一副不齿的表情,甚至露出淡淡的冷笑。 夏浚洲、邱树杰带人匆匆赶来,看到院中情形,连忙止住脚步,瞪眼观望起来。 ...... 事情的过程并不复杂,夏浚洲和邱树杰一起进入柴房,很快便将前因后果了解清楚,出来的时候,脸色明显凝重起来。 邱树杰让郭少安将院中之人撵到别处,这才和夏浚洲一起,安慰起瘫坐在地上的谭正源。 作为工作组副组长,夏浚洲向谭正源保证,这件事他们一定会管到底,杀人偿命,放到哪儿都是一样的道理。 听到夏浚洲出言保证,谭正源似乎并不激动,反而现出纠结之色,让身边二人疑惑起来,再想想初来时满院子跪倒之人,才发现事情出现转折。 谭弘业开出的条件极为诱人,除了拿出五百两银子作为补偿之外,还要为谭正源翻盖新房,从家中挑选妙龄女子为其续弦,同时,为了表达忏悔之意,待谭正源妻儿出殡之日,大户谭家全体男女披麻戴孝,为亡者送行。 另外,作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谭榉等四人将在下葬之地,由谭正源亲自对其施以鞭笞之刑,打死打伤,大户谭家概不追究。 最后,谭正源凄惶地念叨起老师谭弘业的好处,既有授业之恩,还有施舍、扶助等诸多情谊,真要细细论起来,反而平添许多惭愧。 说来说去,谭弘业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已将谭正源心神扰乱,再也生不出杀人偿命的决心。 听谭正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夏浚洲眉头紧皱,许久才长叹一声,起身站立,安排邱树杰押送人犯出门,顺便将谭正源带走,协助其处理家人后事,自己则向内院走去,门洞处,谭弘业、谭桢父子已经静候多时。 邱树杰指了指郭少安,让他带几个人跟上去,另一边,乐安黎人出身的那昌带领一队士兵,进入柴房,将谭榉等四人押解出门。 ...... 内院之中,谭弘业亲自引领夏浚洲步入正堂,并主动让出主位,然后在夏浚洲的首肯下,才陪坐一边,其姿态之谦卑,真是无以言表。 其子谭桢,更是探着身子,仅将小半屁股落于位中,双膝弯曲并拢,紧张中显出跪姿,随时准备附和父亲言论,为家人开脱。 夏浚洲对眼前场景颇为无语,示意跟进来的郭少安在门口站立,这才看向谭弘业,请他发表意见。 谭弘业见夏浚洲并无不悦之色,心中略微舒缓,这才细细说起自己与谭正源说合情况,抛开两家往日恩情不论,这次事件当中,谭家四人所为,罪在当诛,但考虑到其并无杀人意图,如今又幡然悔悟,谭家愿尽全力,弥补谭正源的损失,只求能留四人小命,出殡当日,无论打残、打废,他们都能认可。 在谭家父子看来,他们能开出如此条件,已经是亘古未有,不仅给足了谭正源面子,对于华兴集团,也完全能够交代。 老爷们心情不爽,随意开了个玩笑,虽然祸闯的有些大,可老爷们已经主动跪下了,你们这些穷棒子,还要怎样呢? 望着这对谦恭父子,夏浚洲没来由生出一丝厌恶情绪,随即轻吁口气,压制住心中恼怒,直接说出自身见解。 既然谭家父子要拼死力保凶手性命,夏浚洲再虚与委蛇,反而着了人家的道,形成妥协局面,倒不如开门见山,直接断了他们的奢望,反而来的痛快。 事情已经发生,相关影响还在发酵之中,并会在未来逐步显现,作为谭家,既然决定立足崖东,就应该和华兴人同心同德,共度时艰,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妄想通过利益让渡,仍旧将自身地位置于万千百姓之上。 从夏浚洲的角度来看,这事根本就是冲着华兴人来的,无论出没出人命,这四个家伙都是死路一条,所谓重典治乱,主要针对的目标,就是这些不开眉眼的家伙。 他这次过来,主要是给谭弘业一家指出未来出路,毕竟人家一直配合的不错,不能像对待付家那般,一棒子打死。 看着面色灰白的谭家父子,夏浚洲并未在谭榉等人的处理上浪费口舌,而是就谭家未来出路问题,讲出三点意见。 其一,谭家仍旧留守村中,并与华兴长期合作,华兴人亦不会因为此次事件,对谭家另眼看待,施以惩戒,该给的机会、好处,仍按之前谈定的执行。 其二,谭家可迁居崖东其它村落,华兴人会给予协助,其它与第一条相同,也能避免与村人矛盾激化。 其三,谭家就此迁出崖东,或去州城,或走它乡,华兴人一概不管,相关购地款项,也会一并结清,并派人护送其全家安全离开,至此之后,大家两不相欠,也算是对得起与谭家相交之谊。 总之,无论谭弘业父子作何决定,华兴人都不会对谭家妄动杀心,而且还会给予安全保护,但在那四人的处理上,也希望大户谭家,不要再作妄想,至于私下勾连之举,还是别瞎浪费功夫了,这事已不是谭正源一家之事,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夏浚洲说的明白,谭家父子听的清楚,堂中瞬时沉闷下来,直到夏浚洲起身离开,父子二人才如梦初醒,急急跟在身后,却再说不出半句言语。 郭少安站在门口,将三人对话听了个全套,此时带人跟在后边,心情却无比舒畅,给这样的老爷卖命,就是死也是值得的。 ...... 离开大户谭家,夏浚洲直奔事发地点,至于大户谭家作何选择,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此时的谭正源,正在邻居屋中安坐,邱树杰陪在他身边,连声劝说其用些饭食,后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必须先保证身体不能垮了,至于其它事项,夏主任已经接手处理,让他不必担心。 待谭正源情绪稳定下来,邱树杰才走出屋子,命令那昌带人将谭榉等四人押送回三亚驻地,彻底断绝掉大户谭家的非分之想。 院子里,部分村中青壮主动请缨,要求一同前往,邱树杰也一并答应下来,只是强调一点,不许在路上随意殴打案犯,待完成交接之后,应尽快返回村中,协助工作组,处理后续事宜。 第114章 治理之议12 从屋中走出,仅几步路便来到自家院落,谭正源看着那半边塌陷的房屋,以及黑黢黢的院墙,心中悲苦难以化解,只能强打着精神,向院中走去。 院子里,夏浚洲正指挥着村民布置棺木,旁边站着一位老人,显然是充作参谋,帮着一起出主意的。 见夏主任亲自上手帮着张罗,谭正源心中暖流涌动,连忙上前致谢,夏浚洲则热情地予以回应,表示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见外。 叙谈之间,夏浚洲俨然一副乡村事务总管的做派,按照身边老者的意见,不停地指挥众人忙活,还催促邱树杰赶紧去通知邻家之人,务必将饭食准备好,相应花费,俱由华兴承担,至于谭正源自己,先确保休息,做好身心恢复,这边的一应事务,并不需要他亲自操劳。 正说着话的功夫,陆陆续续有些外村的代表们听到消息后,纷纷带人前来慰问,顺便观望一下形势,毕竟大家干的是同样的活,这破事落在谭正源头上,对他们也是一种警示。 见事情迅速发酵、传播开来,夏浚洲只能暗自叹气,随即将各位代表聚到一处宅院之中,讲起华兴政策。 当听到凶犯已经被押往三亚驻地,下一步定会严惩不贷时,代表们纷纷鼓掌表示认可,若是连这等恶事都能妥协,他们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实际上,夏浚洲想要说明的重点并非惩戒凶犯之事,而是如何对待像大户谭家这样的地主,毕竟是大家族,中间出几个败类也属常理,如果一棒子打死一船人,显然有失公道。 按照夏浚洲的意见,谭家和付家截然不同,付家属于死不悔改的大户,必须连根拔起,而谭家则不一样,一直以来,与谭正源配合默契,苦心研究华兴政策,找寻家族出路,从始至终,并无任何对抗之意,属于可以密切合作的好大户,应当给予保护。 从纵火事件处理上来看,必须将谭榉等人和整个谭家切割开来,愿意合作的,咱们欢迎,并继续保持合作态势,绝不能另眼相看,歧视人家,或者妄起贪欲,无端扩大惩治范围。 对于那些想要生事的家伙,则要严厉打击,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总之,大户人家也是人,总会有心存不满之人,但也有想要顺势而为的,代表们要做的,便是团结那些愿意跟着咱们走的人,教育那些固执守旧的家伙,打击那些妄生事端的坏种,最终建成一个欣欣向荣,安居乐业的新崖东。 夜色下,院子里的代表、村民越聚越多,夏浚洲更是不厌其烦地来回讲解,务求让大家理解华兴想法,一起度过当下艰难时刻,放眼未来,这里必是一处兴旺之地。 大家正在热烈讨论之际,谭桢从院外走进,快步来到前边,看着倏忽站起的谭正源,屈膝就要跪下,顿时将众人吓了一跳。 谭正源用力扶住谭桢,扭头看向夏浚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毕竟昨日还是亲密好友,今日却已怨恨深种。 夏浚洲摆摆手,示意谭桢说话,没必要上来就行此大礼。 此时的谭桢已经恢复稳重姿态,先是向夏浚洲拱手施礼,然后才说出来意。 谭桢此次前来,主要是两个目的,一是代表自己,再次向谭正源赔罪,毕竟纵火之人是自己的亲弟弟,若想弥补隔阂,那就必须通过赔罪表明心迹,二是向华兴首长汇报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不管家族作何选择,他自己肯定会留在家乡,继续跟随华兴人,开创新的事业。 见谭桢表明态度,夏浚洲也不遮掩,直接告诉谭正源,冤有头、债有主,谭榉造的孽,谭榉来还,和人家谭桢并无关联,至于他给你赔罪,也有示好之意,你这边坦然接受即可,并无任何不妥。 夏浚洲表态之后,谭正源心情愈发激动起来,双手抓住谭桢肩膀,用力晃动着,表示自己亦是同样心意,所谓桥归桥、路归路,若是你谭桢能放下私怨,我谭正源也没道理再作牵连,日后合作,你我兄弟还需同心协力,才能更好地完成首长们交办的任务。 对于谭桢下跪赔罪,谭正源表示毫无必要,就像夏浚洲所说的那样,冤有头,债有主,大家按规矩办事,谁也不欠谁分毫。 见谭正源态度明确,谭桢也不再坚持,用力与谭正源拥抱起来,一时间真情流露,引得众人唏嘘不已,各人是各人,夏浚洲所说的区别对待,才是未来治理的应有之意。 ...... 回到屋中,邱树杰看向夏浚洲,笑着说起谭桢举动,大户就是大户,表面功夫做的真是到位。 夏浚洲皱着眉头,无奈地摇摇头,表示慢慢看吧,人家若是真心,咱们又何必疑神疑鬼,团结能团结的一切人,才是咱们扎根崖东的基础。 谭桢能有这样的觉悟,也是和咱们密切沟通的成果,既然人家看好华兴,咱们就应该敞开胸怀,将人家接纳进来,至于未来发展,还是得看咱们有没有本事把这里变的更好。 二人略微聊了一会儿,便各自上床休息,不管总部那边怎么样,反正他们工作组这边,是没法松松快快过年了。 于此同时,谭正源侧卧床中,整个人几乎团在一起,那种从内到外的疼痛感让他不能自已,眼泪伴随着抽噎声缓缓淌出,将下方床铺洇湿一片,整整一天的世事变幻,已经将这个壮年汉子逼到崩溃边缘。 屋子外间,郭少安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回想着一天的所见所闻,谭正源固然倒霉,但大户谭家的表演却让他更加印象深刻,若不是夏首长坚持,老谭这仇,八成是报不了的。 你穷,你就永远失去了议价的资格,而华兴首长们,才是他们这些穷人的强大靠山,自己这个兵,原来也是给自己这样的人当的。 一天的见闻,让郭少安稍稍有些开窍,当兵的意义,远不是混口饭吃那么简单。 ...... 第二天,邱树杰先行返回水寨,夏浚洲则留了下来,一边帮着谭正源操持丧事,一边和部分代表讨论起“赃物”分配问题。 大家的意见颇为一致,像粮油那样的消耗品,干脆和外购物资混在一处,按照赈济规则,一并发放即可,像布匹、衣服、铁器等耐用品,倒是可以分给各村,由代表们根据各家需求,再一一分配下去。 所谓“物归原主”,根本就是个伪命题,具体实施起来,肯定是一地鸡毛。 又待了两天,见大户谭家那边没什么动静,夏浚洲便悄然返回三亚驻地,留下郭少安的一个班,配合谭正源处理各项事务,同时防止再出其它意外。 第115章 治理之议13 回到驻地,夏浚洲意外地发现孟庆祥和丁鹏居然都在,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儿事情,就见曹卫国迈步进来,说是有事相商。 曹卫国这次出行,主要是去通远巡检司一带转转,顺便摸摸州城的情况,将宁远河一带的防线布置起来。 找到工作组,曹卫国想问问下一步工作计划,尤其是通远巡检司一带,毕竟紧邻州城,该如何治理,还需定出个章程来。 另外,就是人手问题,总不能由着郑凯和钟进两个军汉在那里瞎折腾吧。 面对曹卫国问询,孟庆祥让夏浚洲发表意见,他和丁鹏一直各忙各的,对那边的情况并未过多关注。 按照夏浚洲的意见,宁远河一带属于咱们和崖州的交界地,无论是分地,还是建农庄,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倒是可以和保安团自身建设结合起来,搞几个军屯,一方面可以就地筹粮,另一方面,也能扩大队伍,做好一线防卫。 另外,随着进入崖东的百姓越来越多,尤其是各处黎人,受到传闻影响,更是抛家舍业,前来投奔,镇南桥那边绝对是人员进出的重地,保安团完全可以利用地利之便,就地将军事和屯垦一并抓起来,同时给三亚腹地输送人口。 夏浚洲的建议一经说出,曹卫国马上应承下来。 现在的保安团,处境颇为尴尬,从实际需求来看,急需进一步扩军,问题是崖东人口连一万都不到,加上被俘海盗,也就一万多人,保安团真要扩充到千余人的规模,军民比例多少有些难看,何况在可见的未来,并无大仗可打。 由保安团牵头建设军屯,倒是个折中的好办法,通过耕战结合的方式,既能完成军队扩编,还能缓解集团养兵压力,最重要的,就是不用在崖州官员眼皮子底下买地、分地,以免刺激到州城的官员、豪强,减少和谈的阻力。 说到军屯事务,曹卫国希望工作组能给他派些行政人员,也好和工作组对接,别干出岔子来。 关于派人的事情,孟庆祥让曹卫国找孔杰商量去,这小子脑子活,办法多,年后还要去州城迎接李树信一行,肯定能帮他出些好点子,至于怎么干,你老曹也是当过老板的人,还用别人帮忙?最好是保安团内部自行商议,省得各处出人,反而乱了阵脚。 既然孟总充分放权,曹卫国便不再坚持,现在引进专业团队,还不如零打碎敲地找些人过来帮忙,或许更能保证军队特色不变。 商量完保安团的事情,夏浚洲建议老曹在三亚多待几天,帮着工作组把谭榉等四个坏蛋处理掉,毕竟在高台收拾人,曹团长经验最为老到,名声也最为响亮。 听到夏浚洲的提议,曹卫国哈哈大笑,合着你们工作组全是好人,杀人这种烂活,就该保安团出手? 见孟、丁、夏三人频频点头,曹卫国挥挥手,表示都是自家兄弟,他这边会尽快安排,只是如何造势,还得工作组自行组织,保安团这边做好配合执行即可。 商议完保安团的事情,孟庆祥告诉众人,管委会近期会组织一次大会,主要讨论集团未来发展问题,丁鹏赶回来,也是为了参会,涉及到工作组这边的事情,还需夏浚洲统筹安排,务必保证买地工作不出纰漏。 关于工作组的日常事务,丁鹏建议老夏不必整齐划一,可以让代表们放手发挥,买地、分地的事,咱们可以统筹起来,涉及到农庄建设,还是要多听听农业部的意见,各村的情况并不相同,快慢之间,很难做到步调一致。 说到这里,夏浚洲点头应承下来,并向孟庆祥提出建议,看能不能把归义堂的工作交出去,符田岭去了保亭,刘鑫又在水寨忙活,光周雄一人在总部张罗,怕是会出纰漏,倒不如趁着会议讨论,换个人主持归义堂工作,自己也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组这边的工作上来。 孟庆祥点点头,表示这事自己已经在考虑了,本来是希望白智江把这块工作抓起来,谁知六罗山那边的事情越来越多,根本抽不出身来,至于其他人选,还得和梁总商量之后,才能作出决定,让夏浚洲先别放手,一切等他消息。 随后,夏浚洲笑着说起大户谭家的事情,谭弘业、谭桢父子真是一对妙人,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居然还矢志不渝地紧跟华兴,相关作为,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听夏浚洲说起刚刚发生的纵火事件,大家都不由叹息几句,对于大户谭家的选择,却是多有狐疑。 曹卫国坐在一边,提起另一件新闻,说是郑凯那边传回来的。 年前的时候,付家勾结海贼的事情在州城传的沸沸扬扬,位于州城之内的付家大宅夜间莫名失火,百姓借救火之名进入宅中哄抢,几乎将大宅清空。 大火之下,据传付家之人俱都蒙难,竟无一人幸存。 知州张素得知消息后,仅是派人勘察一番,便发出告示,其中虽未明言,但内里之意,却是将纵火之事和华兴复仇联系起来,让咱们背了这口黑锅。 听到这个消息,再想想之前杨家的下场,夏浚洲猛地一拍大腿,表示谭家真是精明,如此形势之下,抱咱们的粗腿,总比去州城送死强的多吧? 所谓墙倒众人推,看来燕朝内部,有的是吃人的“秃鹫”,即便是像谭家这样的大户,为了家族存续,也不得不“聪明”行事。 吃大户,从来都不是啥新鲜事,无论现代、古代。 ....... 三亚村口的高台再次派上用场,附近村落的代表们齐齐到来,毕竟涉及到自家安危,总要看看华兴人如何表态。 现场的流程一如往常,先是夏浚洲代表工作组讲述事情经过,并对谭榉等四人的恶行痛斥一通,同时表达华兴态度,那就是谁敢和代表们作对,残害百姓,必会受到严惩,在华兴这里,民众的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往日大户们为所欲为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接着,谭正源登台发言,讲起自己近日心路历程,不仅述说了大户谭家对自己的恩情,更是声情并茂地讲起华兴首长替自己出头做主的决断,若是没有首长的支持,自己也无法替妻儿报仇,银子并不能收买自己丧家之痛,血债必须要用血来还。 曹卫国最后登台,宣布惩处四个恶贼的决定,并由保安团士兵现场执行,高台四周,顿时传来阵阵掌声、叫好声,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这一次,华兴众人惊奇地发现,每一个代表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敬的表情,那种狂热劲头,充分显示出对华兴的认可,而这种认可,必会成为华兴扎根崖东的坚实基础。 第116章 新年议事1 高台惩凶之后,工作组随即组织附近各村代表前往水寨,按照之前商定好的份额,将存放在水寨的最后一批“赃物”领取一空。 正值春节,大家能白得一些家用,自然是人人喜气洋洋,夏浚洲更是嘱咐代表们,切不可眼小贪心,失了分寸,务必把物资尽数分给百姓,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让百姓多拿实惠,进一步将威信树立起来。 没过几天,谭弘业父子跟着谭正源,一起来到三亚驻地,说出大户谭家的抉择。 经过数日激烈争吵,谭弘业二弟一家选择前往州城定居,并接手家族在州城的产业,从此与大哥分道扬镳,三弟一家颇通农事,希望能参与分地,至于谭弘业一家,决定不再参与耕作之事,而是顺应潮流,投入商业经营之中,至于能干些啥?还需华兴首长作出指示,反正是死心塌地跟着首长们混了。 经此一劫,大户谭家算是一分为三,各家自行发展,除了亲情不断,再无任何财务纠葛,其中卖地银子,以及家中财产,也一并作出分割。 说到底,谭弘业、谭桢认准了华兴能够起势,既然无法做安稳地主,那就趁势奋发,或许还能别开一番天地。 面对谭弘业父子的真诚期待,夏浚洲自然不吝赞许,至于指示一说,则让其不必心急,此时工作组事务繁忙,谭桢可跟在自己身边,帮着处理一些杂务,顺便了解华兴做事风格,待将来时机成熟,再行作出投资,或许更为稳妥。 关于谭弘业老爷子的安排,夏浚洲让其先和谭正源做好配合工作,像他这种学识渊博的人物,将来少不了用武之地,或参与教育,或协助华兴谋划地方治理,只要一心为民,定能有一番作为。 最后,夏浚洲笑望着谭桢,让他说说心里话,发生这么多变故,实在没必要故作深沉,华兴人不计前嫌,但也不希望谭桢暗藏心事。 沉思良久,谭桢彻底敞开心怀,说出自身想法。 其实,他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些海外来客,如此大动干戈,到底能干出一番什么样的大事业。 成功之路,谭桢不想错失机会,若是华兴事败,他也想看看下场为何?哪怕因此搭上身家性命。 对于他这个居于边疆僻壤的小人物来说,能赶上这样的风云际会,可能是人生唯一机遇。 听谭桢袒露心扉,夏浚洲一时无语,只能拍拍其肩膀,表示来日方长,无论成败与否,咱们共同奋斗、相互成就。 ...... 红沙村中,委员们陆陆续续从各处赶来,先后进入一处院落之中,一边嬉笑叙谈,一边找地方坐下,等着开年后第一次会议。 原本放在前边的那块黑板不见了,大家问刘建国是咋回事?刘建国摊摊手,表示粉笔快用完了,现在开会,黑板已经不是标配。 大家再看向林志刚,林志刚也是一脸无奈,制备粉笔的两种材料,石灰到处都是,问题是石膏这东西,三亚没有,没办法造出粉笔来,一席话说的大家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像粉笔这种司空见惯的东西,居然也成了稀缺品,现代化的道路,果然任重而道远,每个人在吐槽的同时,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梁继盛见人到的差不多了,随即宣布开会,至于大家瞎聊的内容,反正不是会议主题,老梁一般是不插话的。 ...... 会议讨论的第一项内容,便是集团总部选址问题,榆林港已经被确定为工业基地,不再适合承担总部职责,或者作为定居之地。 宣布议题之后,梁继盛便让郑万成发言,说说他年前调研的情况。 没有黑板,郑万成只能伸手向西北方向指了指,表示总部所在地确定在临川河上游接近半岭水一带,具体为南北驿道之间的地块,靠近北部驿道那边。 从三亚村出行不久,有一条三岔路口,将东行到藤桥地区的驿道分为南北两条,其中南线驿道经湳西岭过榆林水,再穿过竹络岭抵达铁炉港,随后顺着海棠湾沿岸北行,便可抵达合口港,中途与北线驿道交汇。 南线驿道的主要问题,便是竹络岭一带山路难行,人员往来问题不大,一旦涉及到货物运输,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北线驿道则要宽阔不少,过榆林水之后,可直接进入回风岭,其中山谷道路并不难走,极利货物运输,而且直通海棠湾,集团下一步要占据合口港,进而联络两边,北线驿道发挥的作用更大。 之前北线驿道之所以用途不广,主要还是因为要经过黎人村落,安全问题无法保证,如今华兴和黎人交好,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郑万成等人选择的地块,就位于南北驿道之间,半岭水从北方顺流而下,在这里又分出多条枝杈细流,浸润出不少上佳田地,稍作整饬,便能用于城镇建设。 此处地块紧邻多民岭、湳西岭等多处山岭,从岭间山谷穿行而过,可以直达湳西农庄,待山谷道路开发完成之后,两边联通会更加便捷。 把集团总部放到这里,往东是榆林港,往西是三亚村,正好可以兼顾两边,从地理位置的角度来看,当属最佳选择。 能够顺利完成选址,苟崇善、周雄等本地土着起了很大作用,尤其是苟崇善,大年初一便带着田安福、符阔等人出发,走访各处黎村,一边进行年节慰问,一边和村人商量搬迁事宜,华兴首长要在这里定居,还需大家给予方便。 当然啦,首长们开出的搬迁条件相当给力,用苟崇善的话来说,那就是天上掉馅饼,让这帮黎人给赶上了。 郑万成发言完毕,梁继盛再次起身,说出心中感慨。 穿越已过半年,大家还没个正经的住处,更别提学校、医院、办公室等工作场所了,作为管委会主任,梁继盛自己都觉得丢人,平日里没少自嘲,对大家的玩笑话也只能置之不理。 此时说起心中苦恼,众人纷纷大笑起来,以前咱们都是吃现成的,哪能想到“拓荒”会如此艰难。 客观来讲,能取得眼下成就,大家还是很满意的,无论是击溃海盗,还是占领崖东,那可都是拼了老命换来的。 在众人眼里,管委会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开创出如此局面,已经做到尽职尽责,再看看眼前这个破落的新世界,实在没必要事事要求完美。 见院中人人乐观,梁继盛干脆趁热打铁,询问起选址的意见来,结果委员们纷纷摆手,表示一切以管委会意见为准,他们只关心何时能够入住新居。 梁继盛笑呵呵地看向郑万成,让他回答大家的问题。 郑万成挥了挥手,表示一定尽快,一期工程争取在穿越一周年完成,二期工程之后,大家就能在总部拥有一处住所啦。 见郑万成如此含糊其辞,小院里顿时嘘声四起,弄得这位基建部部长连忙拱手致歉,但口风却丝毫未改。 第117章 新年议事2 嘲弄了一番郑万成后,会议再次回到正题,梁继盛希望大家一起出出主意,给咱们集团总部起个响亮的名字。 作为未来的中央行政区,肯定不能随便取个名字了事,众人集思广益,才是稳妥的做法。 随着“半岭”、“临川”、“三亚”等名字从众人口中说出,争论随即展开,就连直接选用“华兴”命名,都有人提出反对,总之就是名字太过响亮,怕会引起官府猜忌,若是普通一点,又有些于心不甘。 刘建国说了几个附近黎村的名字,基本都土的掉渣,根本无法沿用,想要低调而有意义,难度实在不小。 吵到后边,孔娜举手发言,说出“临兴”这个名字,取自符本黎的那句“大舟临,华兴出”的谶语,既朴实无华,还能和临川河对应上,倒是颇为贴切,一时间大家都若有所思起来。 陈清源想了想,随即举手说起这个“临”字,既有“将要”的意思,也有“临时”的意思,再和“兴”字相结合,“将要”的意头很好,“临时”的意头却有些尴尬。 接过陈清源的话茬,刘建国表示“临”字的意头总体不错,“将要”就不说了,即便是“临时”,也符合华兴发展志向,一个小小的崖东,肯定不是华兴人的终生之所,“临兴”城仅是大家起步之地,未来天地广阔,咱们的中央行政区肯定会在燕朝的大城市里边。 刘建国的一番话,正中大家心怀,陈清源摆摆手表示自己思路太窄,还是刘主任志向高远,然后便有人附和起来,孔娜取得这个名字简单顺口,倒是比之前的若干提议强出不少。 最终,临兴城、临兴中央行政区的称呼获得大家一致认可,新人新气象,新居新名字,这才是彰显华兴印记的最好方法。 ...... 讨论完总部选址问题,梁继盛拿出记事本,开始说出第二项议题。 经管委会常任委员讨论,决定对崖东地区重新进行行政划分,按照华兴人的理念进行管理、开发,最终将这里完全消化,成为可以长久定居的牢靠根据地。 根据最新规划,整个崖东地区将划分为三亚市和榆林市两部分,其中三亚市分为直属区、桑高区、通远区、六罗区、开发区、临兴区,通远区距离崖州城最近,交由保安团管理,以军屯模式为主,开发区位于三亚河两岸,通过引进商业,探索在燕朝挣钱的路子,临兴区为中央行政区,仅在行政区划上归属三亚市,并做些服务工作,更大的事务,自然是管委会说了算。 实际上,三亚市完全说了算的,仅有直属区、桑高区、六罗区三个区,开发区为共管模式,通远区是协作模式,临兴区则是以服务为主。 榆林市的辖区主要在榆林港内,属于直属区,另外就是东边的藤桥区,虽然现在还没拿下,但考虑到合口港的重要性,加上保亭的作用,早晚必须将那里控制起来。 还有就是保亭区,若是郝卫民等人外出开拓顺利,未来的保亭地区也会纳入榆林市管辖范围。 从功能上来说,三亚市定位为综合市,集合经济开发、港口贸易、农业、行政管理等众多职能,属于华兴集团初入燕朝的治理实验区,也是行政人才的培养基地。 榆林市则定位工业市,主要以工业开发为主,集合采矿、冶铁、机械制造、造船等多项职能,属于华兴集团的核心技术发源地,也是华兴人立足燕朝的最大优势。 作为海运部的母港,榆林港的安全工作将由海运部承担起来,至于工业相关的矿物、木材等物资的运输,更是责无旁贷。 涉及到榆林市的日常管理,林志刚和王海洋的意见十分一致,那就是要施行准军事化管理,因为这个缘故,胡守中在连珠寨开设醉红楼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说完崖东的行政区划,梁继盛并未让大家展开讨论,而是接着宣布各项任命,对于如此复杂的规划工作,之前的沟通已经十分充分,没必要浪费会议时间。 经管委会常任委员商议决定,丁鹏兼任三亚市市长,夏浚洲为副市长,展飞兼任榆林市市长,鲁建昌、赵海波兼任副市长,两市的下属机构由其自行设立,并报管委会同意后,再行选聘管理人员。 按照夏浚洲的要求,其所担任的归义堂主任(大掌柜)一职,将由杜莉接手,在完成交接工作之后,刘鑫也将前往三亚市任职,同时退出归义堂。 对于担任归义堂主任职务的事情,杜莉开始并不理解,内心顾虑重重,毕竟是和燕朝土着打交道,她一个女人,恐怕很难将局面应付下来。 孟庆祥在和杜莉谈话的时候,提到推广男女平等的任务,作为和归义民打交道的部门,有她这个女首长站台,显然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面对困难和诱惑,军人出身的杜莉选择勇挑重担,在她看来,女人的地位必须靠自己挣出来,光凭男人们的善意,必定不能长久。 在征求丈夫王海洋意见时,这位海运部部长哈哈大笑,让她放手去干,若是碰到难缠的归义民,海运部这边绝不会袖手旁观。 沈玉萍、孔娜等女将们更是全力支持,至于照顾儿子王一帆的任务,沈玉萍表示不用她操心,这些孩子可都是咱们的心肝宝贝,绝不会厚此薄彼。 有了大家的支持,杜莉便满口应承下来,准备大干一场,也让男人们瞧瞧,华兴女人同样能独当一面。 随着两市建设的深入开展,还会有大批华兴人、归义民加入进来,参与到崖东治理中去,并最终将崖东牢牢控制在华兴手中。 ...... 讨论完前两项议题,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梁继盛随即宣布休会,让大家各自外出用饭,然后再回来讨论下午的议题。 出门的时候,王海洋让赵海波赶紧去占张桌子,自己则和彭少波、董承军走到一起,商议起那帮海盗俘虏的使用问题来。 现在的海运部,完全可以用压力山大来形容,任务是越来越重,但人手,却一直处于捉襟见肘的状态。 最让王海洋尴尬的事,便是看着那一百余条大小海船,硬是凑不齐扬帆出海的水手、船工,人家别人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可倒好,米面堆积如山,却找不到做饭的“巧媳妇”,想想都觉的憋气。 第118章 新年议事3 从海运部的人员构成来说,主要以三亚水寨投顺兵丁为主,再加上部分归义民青壮,也有个数百人的规模,无奈李政去云屯岛带走一批,曹廷义、王江外出买粮更是带走了大部分,剩下的每日运水、训练,忙的不亦乐乎,根本顾不上其它任务。 最令王海洋头疼的是,刚刚组建的东线、西线船队,一开始便面临有船无人的局面,章惠奇让成伟留在港内,自己干脆加入买粮队伍,图的就是早早打好关系,等购粮船队解散之时,能多弄些船员。 高勇、胡大江负责的是东线,曹廷义、王江买粮走西线,他这边搭不上茬,目标便瞄向了海盗俘虏,高勇整天找董承军、郭斌套近乎,胡大江则利用当过青壮大队长的便利,整天缠着郑万成、鲁建昌,盯的也是基建部手下的俘虏们。 他俩一有动作,成伟哪甘落后,自然是有样学样,跟着活动起来。 至于王海洋亲自负责的测量船队,目前还是个计划,并不具备实施条件。 海盗俘虏是现成的船员人选,而且素质极高,只是能不能用,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在王海洋的脑海中,最可怕的场景便是数十条大船出行,最终返回时,可能仅剩寥寥数条,对于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他可没有信心。 实际上,这事根本就是个悖论,不用俘虏,他就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若是放手使用这帮俘虏,结果不言而喻,他脑中所想的景象,搞不好就会变成现实。 面对如此困境,能帮海运部的,就只有安全部了。 ...... 小院的角落里,四人很快将午饭搞定,一边喝着水,一边讨论起眼下的困局来。 最近一段时间,安全部的主要工作,便是对在三亚港砍树、平整地面的那批俘虏进行甄别,毕竟有郭斌居中帮忙,效果还算不错。 看着王海洋、赵海波两人热切的表情,彭少波告诉二人,当下的甄别工作进展顺利,海运部的人员困境很快便能缓解。 实际上,在实施第一次高台惩凶的时候,管委会已经有所部署,通过紧锣密鼓的审讯工作,将林辛佬等一干首领、大小头目单列出来,除了刘方、郭斌等人力保的数个头目之外,其它人俱都被押往高台,明正典刑。 这样操作的结果,便是大小百余条海船,全部变成无主之物,并作为战利品,完全由华兴掌控,最大限度地消除了未来有人申索的隐患。 之后这段时间,在郭斌等人的配合下,安全部已经陆陆续续完成三千余名俘虏的身份核查、建档工作,除了少数存疑人员单独约束管理之外,绝大部分俘虏已完成甄别,集体加入归义堂,并在郭斌的带领下,个个剪成短发,成为一名光荣的归义民。 在此过程中,最值得称道的,便是郭斌这个人,这家伙应该是听从刘方嘱托,在加入归义堂一事上,表现的分外积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相比朝不保夕的海盗事业,还是跟着华兴人创业更为牢靠。 先后和程龙、董承军深度接触后,郭斌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华兴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其未来潜力更是不可限量,自己现在加入,绝对是天赐良机。 对于郭斌的说辞,董承军颇为无语,让他赶紧把野心藏起来,认认真真干好活,至于未来发展,华兴人自己还在摸索,他就别到处唱高调了。 听彭少波、董承军说起近日作为,王海洋、赵海波心情立马舒畅不少,一个劲地让他俩推荐人选,尤其是赵海波,刚刚兼任榆林市副市长,其分管内容肯定是军事、安全等范畴,如果手下没兵,还怎么正常履职? 面对海运部二人,董承军连忙摆手,表示刚才说的都是好话,还有隐忧没说呢,你们先别急着要人,省得话说一半,将来找安全部的后账。 根据董承军的观察,能出海当海盗的,大概分为三种人,一是亡命徒之类的人群,自己身上本来就有案子,出海搏一把,算是铤而走险,拼的是一线生机和小概率富贵,二是各种野心家,自己身无片瓦,在岸上只能当个苦力,不如出海搏命,也许还能逆天改命,三是各路海商的暗手,主要是给那些大商家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换取生存机会,俘虏之中,有一些干脆就是家丁一类的人物。 说到这三种人,董承军直言第三种人最为难缠,前期大部分都被处理了,但还剩下部分小喽啰,实在下不去手,未来只能细细观察,慢慢进行改造,或许能够为我所用。 最难揣度的是第二种人,像刘方、钟广、郭斌便属于这一类,想想他们才二十几岁的年龄,已经是一方头领,能力绝对不容小觑,其中刘方、郭斌甚至能顺畅地和佛郎机人沟通,这种上岸能经商,出海能打仗的人才,若不是有现代技术、文化意识加持,咱们华兴人中的大部分,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现在郭斌明面上死心塌地的为华兴效力,并非是咱们有多能干,而是代差产生的虚幻感,让他对华兴人产生了不切实际的顶礼膜拜,假以时日,若是咱们不能继续展现出超绝能力,郭斌也好、刘方也好,会不会成为咱们的掘墓人?都是需要深思的问题。 另外,在众多海盗俘虏之中,还有多少郭斌这样的野心家,谁也说不清楚,用的好,这些人会是咱们在燕朝崛起的冲锋队,肯定比崖州本地土着要强,用的不好,下一步干翻咱们的势力里,肯定少不了这帮家伙。 对于第一种人,反而是最好利用的,这些人没有退路,有奶便是娘,只要咱们给够好处,并施以前途引诱,让他们效忠并非难事,只是有一点,这部分人最为不稳定,稍有风险,或者被眼前利益所蒙蔽,干出啥荒唐事来,都不足为奇。 听董承军细细剖析一番,王海洋、赵海波俱都沉默不语,人才肯定是人才,只是要真正用起来,还需狠狠下一番功夫,才能确保无虞。 四个人在那里议论着,何超凑了过来,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彭少波、董承军笑而不语,王海洋直接打岔,让何超别瞎惦记,榆林市成立之后,海运部会全面负责起榆林港、临川港、合口港的安全,除了船员队伍之外,组建陆战队也是应有之义,你们保安团,还是不要添乱啦。 要说帮忙的话,那就是武彦杰新组建的一连短期肯定撤不了,倒是可以帮着陆战队训练些队员,也算帮海运部把港内安全的架子搭起来。 既然是说正事,何超便顺势坐下,跟着一起讨论起来。 第119章 新年议事4 下午的会议按时开始,梁继盛让林志刚起身发言,说说工业部的发展规划,也让大家心里有个底,以便确定未来工作方向。 从现实来看,工业部的工作最为紧要,也最为艰难、繁琐,但其每进一步,都是对华兴实力的加持,虽然不能用现代社会的标准来要求工业部,但在众人心里,还是希望能再快一点,毕竟时间不等人,面对燕朝这样的庞然大物,没有技术优势,根本谈不上大力发展。 看着大家一脸期待的表情,林志刚未作铺垫,直接进入主题,首先说起未来的产业规划。 在工业部的计划里,第一个要发展的,必须是制铁业,只有把制铁玩出花来,才能做到军事、民用两厢结合,然后一飞冲天。 从民用角度来说,就是在三亚开发区,引进各路燕朝商家,建立制铁工坊,华兴人负责出技术、出设备,通过股份分成,来从中牟利。 关于产品开发方面,林志刚提出初期主要为铁锅、铁铲、铁锹等物品,通过规模化生产,主打一个质优价廉,待有一定规模之后,还可以推广铁皮制品,如铁桶、铁壶、铁盒等,以及铁丝这种新鲜产品,进一步将三亚打造成两广一带的铁制品产业基地。 从原材料的角度来看,目前燕朝的生铁价格很低,初期可大规模引进,待咱们自己的铁矿开采完成之后,成本还能大幅降低,加上各种技术加持,肯定能碾压广州制铁业。 说到这里,林志刚看向王海洋,表示炼焦煤、型砂、耐火粘土,硅石、高品质石灰石等冶铁所需矿产,都要从广东采购,更大规模的动力煤则需从云屯地区引进,海运部东西两线船队,必须尽快组建起来,没有原材料的大规模运输,开发区建设便是空谈。 说完铁制品民用开发,林志刚随即引出另外一个话题,那就是蒸汽机的制造,作为工业开发的动力源泉,没有蒸汽机的加持,就没有远超燕朝的效率提升,至于咱们带来的那些锅驼机,自用尚有不足,不可能放到开发区去。 关于蒸汽机的开发,林志刚点名让赵东发言,给大家说说当下的研发进度。 作为机械设计专家,加上在机车厂的工作经历,赵东对蒸汽机的构造原理、制造技术了解极深,工业部在新世界的蒸汽机研发工作,一直由他牵头进行,虽然困难一个接一个,但也取得一定成效,正好借机做些汇报,省得大家胡乱猜疑。 关于蒸汽机的原理,赵东并未作普及说明,只是告诉委员们,作为工业发展的动力源,蒸汽机是将蒸汽转换为机械动力的专业设备,也是华兴大陆历经数百年发展,无数专家投入心血做出的原动机。 正是由于蒸汽机的出现、发展,才使人类拥有了远超自身力量的巨大能力,并最终使人类走上技术巅峰,创造出各种上天入地的工业奇景。 具体到当下来说,赵东表示一切只能从头开始,主要是利用福瑞昌带来的铜、铁等物资,进行原型机研发、实验,进一步找到在新世界发展蒸汽机的制造路径,中间虽有海盗入侵、难民入港等重大事件,研发小组的工作基本未受干扰,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从最近几个月的实验过程来看,情况极不乐观,锅炉问题仍在解决之中,普通的热水锅炉只能解决洗澡等问题,但要想生产有效蒸汽,还需研发火管锅炉、水管锅炉这种“高级货”,也就是工业用的蒸汽锅炉。 对于锅炉的问题,赵东表示还在研发之中,此时已经制备完成一款十分粗糙的火管锅炉,最近便会投入实验。 关于蒸汽机的制备,难度倒是不大,反正有现成的机器,各种零件生产起来并不算难,只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质量差距太大,毕竟是燕朝的原材料,放到华兴大陆,都是残次品,根本进不了车间。 具体到制造上来,材料还是齐备的,活塞、阀门可以用铜,其它器件使用生铁,应该就能将蒸汽原型机拼凑出来,然后再慢慢改进,直至产品定型。 根据研发小组的测算,集团未来的第一款蒸汽机,只能从五马力的小型设备起步,具体有两个特点,一是个头肯定比咱们带过来的锅驼机大得多,丑的多,到时候请大家不要少见多怪,另外一个,便是质量堪忧,用是肯定能用的,但三天两头出些小问题,也是正常现象,因此,维修工的配备至关重要,否则一断数日,那就太丢人了。 根据目前的研发进度,再过半年,应该就能见到定型产品,当然还有其它困难,涉及到很多技术细节,反正委员们也听不懂,赵东只是粗粗提了几项,并未进行深入讲解。 对于最终的定型产品,赵东很认真地说出一个观点,那就是该出的故障依然不会少,质量也绝对比不上咱们带来的锅驼机,所谓定型,最重要的一项指标,仅仅是确保设备不会轻易爆炸而已。 说了这么多,赵东最想传递的信息,便是一个“难”字,作为初代工业的开创者,哪怕手握众多先进知识,甚至各种现代机床,仍旧不能跨越时代,一举进入“理想”社会。 说完蒸汽机的问题,赵东又简单讲了讲应用场景,目前仅涉及两种类型的产品,一个是鼓风机,一个是抽水机,原理基本差不多,都是集团眼下最需要的设备。 鼓风机是华兴冶铁的最大优势,没有这东西,光靠燕朝的风箱,根本不可能将温度搞到千度以上,至于水力、风力等技术,赵东直接略过不提。 抽水机的用途更加广泛、实际,有了这东西,从榆林河修渠引水到榆林港两岸才有可能,由此推而广之,农业部应该更欢迎这种设备的问世。 讲到这里,符思南、王海洋立即竖起了大拇指,先后对工业部的贴心安排表示赞赏。 最后,赵东再次向大家声明,现代社会的大部分工业机械设备,在此时的燕朝大陆,均不具备制造条件,工业部所要做的,只能是翻找华兴大陆数百年前的初级工业资料,然后照猫画虎,争取找出一条适合华兴当下的工业之路来。 现代社会司空见惯的东西,在此时的燕朝,哪怕有各种各样的加持,也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科幻梦想。 第120章 新年议事5 赵东这边刚刚发言完毕,郑万成便忍不住问起来。 “东子,按你说的这些,咱们什么时候能弄出自己的火车来?” “没有时间表,短期内肯定没指望,长期来看的话,还是先把咱们的工人队伍提升到万人规模以上吧,等到十万人规模的时候,火车这个问题才有讨论的必要。”面对郑万成的提问,赵东直接给了他一个颇为绝望的答案。 至于具体细节,赵东没讲,大家也没继续问,十万工人队伍,显然不是崖东这种小地方能承载的。 “东子,抽水机肯定能做出来吧?”符思南小心地说出心中疑问,这玩意儿对农业实在太重要了。 “应该问题不大,图纸已经出来了,虽然做不到精巧、便利,但肯定能用,还是刚才那句话,随同设备,还得配备一定数量的维修工,才能保证稳定运行。”赵东答道。 “鼓风机这种好东西,你们工业部可不能跳票啊。”丁鹏连忙跟着说出心里话,开发区要搞铁制品工厂,没有这东西,根本无法和燕朝竞争。 “没问题,对这两样产品,我们内部是立了军令状的。”赵东明白丁鹏的意思,当下便做出保证。 “东子,能早点出来,咱可别拖着,需要啥支持,你们尽管开口,我们海运部保证全力支持。”王海洋最关心抽水机的事,毕竟运水这种活,又占人力又占船,实在是效率太低,对于海运部来说,更是个大累赘。 王海洋话音刚落,院子顿时笑声四起,大家嚷嚷着,让海运部不要太急切,该运的水还要按时运到榆林港两岸,否则大家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 接过王海洋的话茬,林志刚笑着开始发言。 “海洋,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可多了去了,没有你们海运部把矿产原料运回来,我们工业部根本无法开张。”林志刚先是强调了一番海运部的重要性,这才说起自己这边的事来。 “各位,我来说说冶铁炼钢的事情,技术方面的东西就不说了,就说具体的工作,第一个,福瑞昌带过来的生铁,后边还要重新冶炼一遍,进一步把品质提升上来,现在就等一样东西,那就是溶剂型石灰石,不管是郝卫民那边,还是顾恒那边,必须尽快把这玩意儿弄回来,否则冶炼工作没法进行,另外,型砂这东西,也不知郭峰找到没,要生产高品质铁锅,包括制造火炮,这东西都是必需品,海洋、海波,你们那个东线船队准备的怎么样了?近处的合口港,远处的海陵岛,必须尽快联络上,否则后边的计划、进度都会受影响。”见王海洋大包大揽,林志刚也不客气,随即提出要求。 院子里,王海洋、赵海波一齐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彭少波和董承军,对于林志刚的询问,只能挥了挥拳头,实在无法做出明确表态。 看着王海洋模棱两可的回应,林志刚并未坚持,而是继续说起自己这边的需求。 “年前顾恒他们离港的时候,工业部只派了郭峰前往,目前看来是不够的,从冶铁的角度来说,还有两样东西需要到广东那边去找,一是耐火粘土,二是优质硅石,耐火砖的用途是建设冶铁炉,硅石的用途是用来建炼焦炉,目前这两样东西,崖州这边都没有,因此,工业部决定派赵明前往海陵岛,然后与燕朝商家合作,开展找矿工作,相关地图我们这边已经弄好了,海洋,只要你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林志刚继续说出两项关键矿产,同时将冶铁炼钢的艰巨性再次表达出来。 “另外,西线船队也得尽快筹备到位,用木头生火,既达不到冶铁的温度指标,也不是长久之计,至于木炭,小规模用用还行,但要满足开发区的需要,差距还是很大的,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要依靠李政他们在云屯采的煤,因此,雷州、云屯一带的联络,也需要尽快展开,没有大批量的煤炭加持,开发区的工作也快不起来。”说完东线的需求,林志刚又对西线工作的迫切性作了一番强调,所有动作紧密相连,原料不能到位,其它都是瞎扯。 说完外部需求,林志刚又给大家通报起工业部内部的进展情况来。 “具体到榆林港这边,主要是黄泥岭下的铁矿挖掘工程,其中两处矿点的勘测工作早已完成,前期的工程设计也和黄泥岭地块规划一并完成,现在的工作,就是集中大部分挖掘机,先行对南侧矿点进行挖掘,同时将挖出来的粘土用于制砖,目前进展顺利,预计到下半年,就能正式进入采矿阶段。”林志刚先简单介绍了一番铁矿挖掘进度,让大家有个初步的概念。 随着榆林港两岸的工程渐渐收尾,工业部终于能将大部分机械设备集中起来,趁着柴油还在有效期,更是日夜加班,争取让这些设备发挥出最大效用。 “各位,冶铁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在还有个的问题,需要大家帮忙出出主意。”说到这里,林志刚向院中看了看,这才笑着继续说下去。 “管委会决定将黄泥岭附近地块划出来,成立矿务局,现在缺个名字,我们内部讨论过,都觉得黄泥岭这个名字有点土,但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不如大家一齐想想,高级不高级的倒无所谓,主要还是想体现点地域特色,让大家一听就能明白。”林志刚说出问题,同时还提了个小要求,然后便看向众人。 稍许沉默之后,符思南举手发言。 “志刚,“黄泥”确实不太好听,不是还有独田岭嘛,那可是大岭,黄泥岭也是它的附属山岭,不如就叫“独田”算了。” “思南,“独田”好像也不雅观,比起你们湳西农庄,还是差点意思。”刘建国笑着说道。 “我看可以掉个个,就叫“田独”怎么样,应该顺口多了吧?”孟庆祥接茬提出建议。 最终,田独矿务局的名号获得大家一致认可,顺便连田独铁矿、田独砖厂一并取了,也算是给工业部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伴随着林志刚等人的感谢,场内传来阵阵欢笑声。 每次开会,总是听到各种各样的难题,像这样轻松愉快的话题,几乎很少出现,大家纷纷打趣起来,也不管会场秩序,先热闹热闹再说。 林志刚站在前边,并没有阻止大家说笑,而是跟着调侃起来,反正该说的问题必须说到,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第121章 新年议事6 不等林志刚再次发言,陆冠南忍不住举起手来,表示自己有问题要问。 “志刚,你和赵东说了半天,我就问一个问题,到底咱们能不能炼出钢来?或者啥时候能达到炼钢的水平?” 陆冠南负责造船,除了上好的木头,还有一项重要的材料必须解决,那就是各种连接铁件,对于木制帆船来说,用铁量的大小,也是衡量船只性能的重要指标。 “冠南,你先别急,我这不正要说呢嘛。”面对陆冠南的问题,林志刚赶紧回应起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想规模化炼钢,甚至冶铁,条件还差的比较远,并非工业部短期追求的目标,现在只能因地制宜,走一条适合我们的务实之路。”林志刚先将结论说出来,然后拿起手边的杯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水,才继续讲解起来。 “具体来说,因为蒸汽动力的问题,我们只能先从小规模冶铁开始,一步步提升我们的生铁质量,争取能达到燕朝人所说的“锴铁”水平,另外,只要坩埚等工具制备完成,小批量地炼些钢出来,应该也没问题,冠南,你关心的船用铁钉、铁箍等船用器件,肯定没问题。”林志刚先给陆冠南吃了个定心丸,他那边需要的铁件,造起来并不困难。 “实际上,按照我们现在的状况,对钢的需求量并不大,主要应用在传动轴、轴承等精细器件方面,其它用钢的高级货,咱们现在还摸不着。”林志刚简要说了说炼钢的问题,算是回应了陆冠南的疑问。 “关于冶铁炼钢,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总的来看,咱们初到燕朝,只能先从小规模生产搞起,想要一口吃个胖子,直接大炼钢铁,那是不可能的,也不符合现实。”说到这里,林志刚稍作停顿,随即说出最后一个问题。 “各位,即便是小规模地启动初级工业化,其所需的产业工人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因此,巨量的人口规模是必须的,当下崖东这万把人,是干不成啥大事的。”林志刚没有做任何铺垫,而是直接将人口问题抛了出来,搞工业化不是请客吃饭,需要达成的前置条件,哪个都不轻松。 “林总,你们工业部的人,说话都这么耿直吗?”孔杰看看林志刚、赵东,再瞅瞅还未发言的其它工业口委员,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脱口而出。 “啥意思?”林志刚下意识地反问道。 院内再次响起欢乐的笑声,说话不拐弯才是工业口的风格,这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但在工业众的眼里,林志刚的发言,已经相当委婉了,换个楞货上来,十句话,能听懂一句,就算你们厉害。 笑声中,梁继盛干脆点名孔杰,让他说说感想。 “梁总、林总,根据我自己的判断,咱们现在急需一个较长时间的建设期,或者说和平,这样才能完成那一大堆工业任务,而要达成这个目标,我们外联部的作用还是蛮大的,我这边有个想法,过几天去崖州接李树信,能不能进崖州城转转?另外,知州张素那边,我也想接触一下。”或许是受了林志刚的影响,孔杰的发言也是直奔主题。 现在这种局面下,敢直接进入崖州城,孔杰的胆子真是不小。 梁继盛看了看林志刚,稍稍沉吟片刻,才回应起孔杰的请示。 “小孔,这事不能强求,到了通远驻地,多和卫国商量,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们可以自行决策,我这里就一个要求,必须把安全放到首位,无论遇到啥情况,保命是第一位的,该低头的时候,千万别为了面子硬撑着,我的话你能明白吗?”梁继盛基本同意孔杰的建议,同时做出嘱咐,让他务必谨慎从事。 孔娜并未和弟弟坐在一起,此时看向孔杰,眼中多了几分担忧,如果不是开会的缘故,肯定跳过去把弟弟训斥一番,事情该做就做,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会上吹牛、放炮就有些过了,将来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王海洋和彭少波坐在一起,两个人对视一眼,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这边的工作节奏还需加速,才能满足工业部的要求。 随着讨论的深入,林志刚、展飞、赵东先后回答了不少问题,委员们才真切感受到工业化的不易,光是一个大型砖厂,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堪堪达到月产五万块砖的水平,即便是这样,黄泥岭附近的树,已经被砍出一片大大的空白,用郑万成的话来说,还是得有煤,木头这东西,既不好使,还不好干燥,实在是用的憋气。 讨论到后边,大家如往常一般,再次发出阵阵感慨,理解归理解,只是前行之路如此艰难,多少有些始料未及,关键是还必须硬着头皮干下去,否则和古人竞争,华兴更加没有优势,到时候别说人上人了,能苟且活着,就算不错了。 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现在就得拼命去闯,或许这就是前人所说的“筚路蓝缕”吧。 待大家安静下来,符思南开口发言。 “各位,刚才志刚说的人口问题,大家务必引起重视,光靠崖东这一小块地方,肯定养不了十万人,必须外出开拓,寻找新的粮食基地。” “思南说的对,这个问题现在就必须开始考虑,今年春荒,崖东这边也就万把人,出去买买粮就能解决,等到了数万,甚至十数万人口的时候,简单买粮的模式就行不通了,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粮食基地。”孟庆祥跟着说到。 对于这个问题,大家多少有些茫然,能不能消化崖东还是个未知数,谁还有精力考虑外出建立粮食基地的事情。 “我提个思路吧?”地质专家田毅举手要求发言。 “其实,从找矿开始,我和志刚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中间还请教过刘主任、陈教授等人,大家的意见十分一致,那就是不能完全依赖燕朝各府县,无论是琼州府,还是广东各府,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扼杀咱们的力量,把粮食供应的目的地放到广东,风险极大,另外,随着人口不断增长,光是粮食涨价这一块,就能把咱们搞的焦头烂额,更别提发展了,符总,你也是这个意思吧?”田毅先做了一番铺垫,讲出当下购粮的隐患。 “对,田毅说的在理,没有稳定的粮食来源,咱们迟早会陷入任人宰割的地位,燕朝粮商也不是吃素的。”符思南点头回应道。 “这事确实是个隐患,表面看起来并不急迫,但考虑到建立粮食基地需要的时间周期,恐怕就没那么乐观了,要么把人家打服,要么给人家急需的东西交换,否则光靠银子,迟早会挨宰。”刘建国跟着发言附和。 第122章 新年议事7 “从工业部这边讨论的方案来看,南海之中,有两个或三个地方可以考虑,都在西部沿海。”见大家纷纷发言附和,田毅随即说起工业部的方案来。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和李树信、周雄等人沟通之外,我们也找了不少老海盗咨询,已经对南海诸国有所了解,其中离我们比较近的,除了燕朝之外,还有南部的安南、占城,如果要建立粮食基地,可以从这两个国家入手,算是给燕朝这边做个备份吧。”田毅说出最终想法,既然不能完全依赖燕朝,就得找其它国家下手。 院子里,大部分委员对安南、占城都没啥概念,此时纷纷问起来,毕竟事关吃饭大计,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对于大家的问题,田毅、孟庆祥、刘建国、陈清源等了解情况的委员先后做出解答,算是给众人做了一番知识普及。 王海洋、赵海波、彭少波、董承军四人表现的极为知趣,不仅没有参与讨论,反而私下开起小会来。 随着会议内容越来越深入,海运部、安全部的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最终,梁继盛提出先让开拓团和安南方面接触起来,反正云屯那边的粮食,也只能从安南购买,至于建设粮食基地的事情,不适合在会上深入讨论,反倒是下来慢慢研究,更为稳妥。 关于谁来研究的问题,不管是提问的符思南,还是出主意的田毅,都不是最佳人选,梁继盛虽然没点名,眼睛却转向王海洋,问大家谁愿意揭榜挂帅,持续跟踪“粮食基地”这个课题。 被老梁盯着,王海洋只能苦笑着举手,表示海运部责无旁贷,定会将此项课题跟踪到底,只是考虑到难度太大,还需各位委员多多支持。 现场传来一阵哄笑,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对王海洋表示支持,能不能办成倒在其次,关键是人家这勇于担当的劲头,必须给予鼓励。 看看天色,梁继盛宣布今天会议到此结束,有什么事项,可以放到明天讨论。 相比初来时,华兴众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求生存”的工作状态,忘掉烦恼,埋头苦干,保持乐观、豁达的人生哲学,才是当下众人的共同认识。 ...... 从小院出来,王海洋拉住林志刚、田毅,赵海波则靠近陈清源,邀请众人到船上一叙,彭少波、董承军对视一眼,再看看身旁的陆冠南,连忙跟了上去,。 飞燕号登陆艇就停在田尾港,大家在赵海波的引领下,找了间宽大的舱室就坐,继续讨论起下午的事项,无论是矿产运输,还是粮食购买,都在海运部的职责范围之内。 当然啦,飞燕号上灯光明亮,大家完全可以边吃边聊,一直到深夜都没问题。 当下这条件,能沐浴在灯光之下,对于华兴众人来说,也是一种额外的享受。 当王海洋问起安南的情况时,田毅看了看陈清源,示意让教授先讲,论对周边地理的了解,作为资料处的处长,陈清源掌握的信息显然更全。 “海洋,具体到安南官府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楚,主要有两个地方,需要你们多加关注,一是李政他们去往的云屯地区,往南不远就是安南国北部河流出海口,沿河上溯西行,应该能到达安南国国都升龙府,这一线的土地极为肥沃,粮食产量肯定不小,以后买粮,或者建设粮食基地,算是一个选择,二是从云屯再往南行,还有一处大港,叫作会安港,归属于安南南方官府,从那里买粮,价格应该也不贵,另外,就是再往南边的占城国,该国土地更加肥沃,加上国力弱小,如果条件成熟的话,可以直接拿下,作为咱们的粮食基地。”陈清源一边比划,一边将自己所知情况讲解一番。 听陈清源简要说完,田毅跟着补充起来。 “海洋,要想到达这三个地方,光靠沿海岸航行可不行,必须开拓直航线路,否则后两个点根本不能用,即便是第一个点,也有数百公里,效率实在太低了,也不知李政他们去往云屯,到底用了多长时间?”田毅直接在纸上勾勒出一副粗略地图,指着那三个点,让众人参详。 直航,王海洋现在最头疼的便是这两个字,别说西部海域了,就连东部的海陵岛,高勇他们都不敢轻易直航。 说来说去,还是船只的问题,如果顺风顺水,理论上完全没问题,但真要这么干,你就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该冒的险,一样都不会错过,用郭斌的话来说,基本和九死一生没什么区别。 从田毅等人的想法来看,不仅要开通直航,而且还要全年无休。 在王海洋眼里,这和异想天开没什么区别。 就拿当下来说,顺着北风,运气好的话,四五天赶到会安港,应该没有问题,问题是回来怎么办,不仅风向不利,洋流更是未知数,到时候能不能飘回榆林港,都是个大问题,在王海洋看来,能摸回燕朝大陆,已经算是运气爆棚了。 此时的帆船航海,从来都是一年一个往返,分别借力南风、北风,再加上洋流给力,除了像吕宋这种必须直航的地方,只要能沿岸行驶,就连更为先进的番船,都尽量不选择直航,反正不存在费油的问题,多几天,少几天,并不是啥严重的阻碍。 面对更为落后的广船,王海洋告诉田毅,贸然进行直航,基本和送死没什么区别,然后便看向陆冠南,问他有没有好主意? 陆冠南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表示在咱们自己的新船没出来之前,最好不要冒险。 说白了,大家在出海的时候,可以尽量远离海岸,或者在有把握的情况下,进行短途直航,这些都没有问题,像田毅提出的长途、长期、多频次的直接往返航行,目前还不具备条件。 另外,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台风,咱们现在可没有现代气象预报加持,真遇上这种倒霉事,这辈子就算走到头了。 若是按照田毅等人的想法执行下去,用不了几年,光是台风一项,就能把海运部全灭了。 最后,田毅不甘心地询问陆冠南,咱们的新船到底能不能直航? 第123章 新年议事8 陆冠南表示新船出来之后,由于是现代技术和番船技术的结合,安全系数必然更高,到时候肯定要探索直航,只是还有一个条件,涉及到天文,气象等学科,就是海图绘制,海洋搞的那个测量船队,就是干这个的。 即便是海图齐备,相应的天文数据能够搜集到位,也不能避免夏日台风威胁,最开始的直航实验,只能在冬天进行。 当然啦,冬天也不会万无一失,只是台风数量极少而已,只要不去吕宋这种又远又靠南的地方,问题应该不大。 听陆冠南简要讲述一番,田毅、陈清源、林志刚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和生命比起来,粮食显然排在后面。 最终,王海洋告诉大家,相关测量工作已经在进行了,随着海图的日趋完善,咱们再出海,肯定能节省不少时间。 议论之间,王海洋开始吐槽起俘虏们的使用问题,如果不能妥善解决,刚才所言,俱为空谈。 面对王海洋的抱怨,彭少波不得不开口发言,说出自身设想。 “海洋,你看这样行不行,过几天,海运部提供若干船只,一并交给郭斌,咱们冒险赌一把。”说到这里,彭少波略作停顿,先看看王海洋的反应。 “什么?有啥好主意,赶紧说来。”王海洋顿时来了兴趣,催彭少波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我和承军已经做完俘虏的摸底工作,绝大多数人都是穷苦出身,其在大陆的亲属衣食无着,俱都愿意来崖东谋生,咱们假设郭斌靠得住,此时便让他出海,将散布在大陆各处的俘虏亲属接来,之后再启用这些人,是不是就放心多了?”彭少波笑着说道。 “好主意,海波,你收藏的那瓶酒是不是该拿出来了,趁着林总、教授、少波、承军在,咱们也热闹热闹。”王海洋对彭少波的想法极为认可,随即向赵海波下达指令。 片刻之后,赵海波将一瓶华兴白酒放到桌上,席间众人俱都凑过来,恨不得马上畅饮一番。 小酌之间,董承军看了看彭少波,提出下一次外出,自己会随同东线船队一起赶往海陵岛,一方面将集团的情报网络慢慢建起来,另一方面,便是散布华兴用人信息,招揽那些失意百姓,或者流民,前往崖东务工、定居。 总之,咱们自己不出门吆喝,人家广东百姓凭啥主动来投? 彭少波对董承军的想法表示赞同,从目前局面来看,程龙能把雷州一带弄利索,就算不错了,而围绕广州府地面,一直到沿海各县,才是华兴招人的重点区域。 从广州办事处的人员构成和职责划分来看,虽然也有招人计划,但其侧重点仍在商业开发上面,把董承军调过去,专门从事人员招揽工作,效果才能快速彰显出来。 林志刚听二人商议,心中颇为认同,工业部增派赵明到海陵岛,也是同样的意图。 外边夜色迷离,舱内灯光闪亮,随着讨论愈发深入,大家对彼此的工作了解更加深入,言谈之间,才慢慢体会到,要想在新世界定居下来,并过上好日子,需要努力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 从小院出来,孔杰便见姐姐孔娜盯着自己,一副想要吃人的样子,连忙笑嘻嘻地凑过去,准备蒙混过关。 面对孔杰浑不在意的言辞,孔娜虽然心中气闷,却也不好就地发作,只是让他跟自己回去,爸妈都从船上下来了,有啥想法,你自己去说。 作为小学老师出身的孔书哲、尤美娟夫妇,主要工作是给船上的孩子们上课,此时正值过年,想见见儿子,才跟着孔娜下船,顺便在村里转转。 随着进入村中的人员不断增加,基建部因陋就简,加盖了不少土坯房,让大家有个遮风避雨的场所,至于居住条件,比之初来,也强不到哪去,好在大家预期都不高,能凑合着住就行,毕竟连梁总等人都时不时要睡在院里呢。 此时,孔杰一家人便在一处土坯房中就坐,屋中点着油灯,算是唯一的光亮。 听孔娜将弟弟吹牛的言辞复述一遍,孔书哲一时沉默不语,尤美娟则瞪着孔杰,一副马上要发作的表情,何建平皱着眉头,一个劲地示意老婆别添油加醋地乱说。 见事情混不过去,孔杰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起来,自己负责的这摊子事,必须要和燕朝官府打交道,哪能一点风险都不冒,至于说有多危险,倒也不至于,咱们和燕朝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做事蛮有章法的,并不会胡乱作为。 关于前往崖州城的事情,孔杰认为并无风险,此时的崖州各路豪强,想要和华兴人接触的一点也不少,毕竟有生意可做,谁愿意天天对抗打仗呢? 既然是去谈合作,加上双方意向基本一致,自然就谈不上危险一说啦。 听着儿子解释,尤美娟只好按捺住心中忧虑,警告他别到处吹牛,自己的事还要自己多上心,多留些后手总归没错。 孔书哲对儿子的举动十分理解,相比李政等人出海拓展,孔杰去趟州城,根本就不算啥大事,难不成危险的事都让别人干,咱们一家只负责坐享其成? 何建平、孔娜、孔杰都是管委会委员,自然是要带头往前冲的。 孔书哲的发言无异于引火上身,尤美娟舍不得骂儿子,对老头可不会客气,唠唠叨叨抱怨起来,搞的大家面面相觑,孔娜直接翻起白眼,心想这老妈偏起心来,真是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见岳父将战火引开,何建平连忙低声嘱咐老婆,以后比这危险的事情还有很多,整天担心来担心去的,纯粹是自寻烦恼。 何建平实话实说,孔娜却不领情,眼睛瞪着身边老公,显然已将他和老爸归为一类。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三个男人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地赔礼道歉,认真听取女人嘱咐。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孔杰扭头见舒雅站在门口,顿时有了借口,笑着向老妈请假,然后便推着舒雅往外边走去。 舒雅随干妈刘桂芳来到红沙村,本来就是找孔杰约会的,这家伙每天忙的手脚朝天,加上面子问题,根本不去船上找她,无奈之下,舒雅只好放下身段,主动前来“寻夫”了。 会议之后,刘桂芳很快返回住所,唠叨着将孔杰在会上的发言复述一遍,和孔娜一样,她也是担心燕朝人出尔反尔,想让舒雅劝劝孔杰,凡事多加小心。 听干妈一番描述,舒雅的心立马悬了起来,连忙告辞出门,急匆匆来找孔杰问询,这么大的事情,哪能由着他自行其事。 第124章 新年议事9 随着榆林港各处开发步入正轨,安全问题基本解除,原本驻留在喜鹊号上的人群,也开始陆续下船,开始向管委会申请任务。 白鹭是白智江的女儿,退伍后分到鲁建昌所在的乡镇,一干就是好多年,想要调回市里,好单位进不去,差点的单位又不太想去,拖来拖去,婚事还没着落,倒是等来了穿越这档子事。 孟庆祥、鲁建昌等一干好友要去,白智江动了心,和女儿商量一通,决定换个活法,反正身边也没啥牵累,到哪生活都是一样。 加入穿越团队后,白鹭先是跟着姚玉翠干财务,后来又让丁鹏挖走,搞起了物资采购,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成了情侣。 大龄男老板丁鹏遍阅花丛,才发现北方美女更对胃口,个子高、身段好、人又漂亮,放到平时,自己就算再有钱,也未必能追得上人家,毕竟个头是个短板,放到南方也算高个的丁鹏,和白鹭一比,甚至略有不足,如果人家穿上高跟鞋,自己可就尴尬了。 面对丁鹏的追求,大龄女青年白鹭开始还有些纠结,这货油嘴滑舌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实际接触下来,才慢慢找到感觉,人家不光是嘴甜,脑子更加灵光,出手还大方,这样的男人,她可从来没遇到过。 几番诱惑下来,没啥恋爱经验的白鹭,很快便让丁鹏俘虏,乖乖地上了人家的床。 白智江对女儿的恋情并未干涉,既然注定穿越,找个华兴人,总好过到新世界再乱抓来的靠谱。 为了表示重视,白智江还让两人在穿越前扯了证,将夫妻名份确定下来,作为长辈,总是希望他们能正正式式地过日子。 白鹭这次过来,便是向管委会申请,前往三亚工作,一方面可以就近照顾丁鹏,另一方面,自己基层工作经验丰富,也能发挥所长,为华兴事业出出力。 最重要的一点是,身手不错的白鹭,还能给丁鹏充当保镖。 ...... 夜色下,白鹭挽着丁鹏胳膊,一边说着心中想法,一边盯着身边男人,这货但凡敢说个“不”字,定会让他好看。 丁鹏此时的心情可谓是喜忧参半,从内心来讲,当然是希望新婚妻子待在自己身边啦,只是三亚条件实在艰苦,能在船上多混一天,他可不想爱人跟着受罪。 问题是白鹭已经拿定主意,自己的反对根本无效,无奈之下,丁鹏只说让她先去看看,明天向刘主任请示的时候,千万别把话说死了,有男人们在前面干活,还轮不到你们女人出来受苦。 见丁鹏没有出言反对,白鹭的心情顿时大好,夫妻夫妻,总要常常在一起,才有个家的样子,再说了,咱俩年龄都不小了,看着人家怀孕生孩子,咱们也得加把劲,即便是在新世界,培养下一代也是人生大事。 说到生孩子的事情,两人迅速达成一致,丁鹏再不多言,拉着白鹭去找张军,各处房屋都住着人,实在不方便办事,作为保卫连连长,张军那边肯定有办法。 ...... 刚才在门口,舒雅将孔杰的想法听了个全套,此时边走边聊,只能说些注意事项,原本想要阻止孔杰冒险的心思,已经彻底打消。 如果连这点儿风险都承受不了,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面对女友担心,孔杰只好拿李政、顾恒等人举例子,和他们相比,自己这点事,根本不值一提。 见孔杰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舒雅只能不停地告诫他,凡事多想想后果,他可是一家人的主心骨,绝对不许愣头愣脑地乱来。 说到最后,舒雅提醒孔杰,走之前务必去一趟婚姻登记处,干妈刘桂芳,准婆婆尤美娟已经催过多次,只有先把证领了,才能开始建立自己的小家。 见舒雅说起婚事,孔杰心中一阵感动,随即伸手拥住恋人,表示明天会后就去,然后问起岳父舒树林的意见,咱们领证,总不能不跟长辈打声招呼吧? 舒树林整日在船场忙活,基本不来村里,平时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也不知舒雅到底和没和老爸沟通。 舒雅仰头看着孔杰,表示老爸那边早就派人传过话了,能早把证领了,就别再拖了,只是你一直在外奔忙,没机会和你说而已。 长辈们想法都一样,那就是希望他们尽快成家,有了稳固的大后方,才能义无反顾地投入事业之中。 两个人走着、说着,心中满是甜蜜。 不远处的前方,忽然有亮光闪现,张军拎着个电筒,向孔、舒二人的方向晃了晃,大声让他们赶紧跟上,随后,丁鹏和白鹭拉着手现出身形,不远不近地顺着张军前行的方向走去。 村子后边的空地上,扎着数个帐篷,相互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既能保证大家的隐私,也不至于离的太远,给保卫连增加防护难度。 空地四周,有数座篝火燃起,用张军的话来说,主要是为了驱赶蚊虫,让大家能安心休息,不至于清晨起来,身上多几个血包。 崖州的天气,根本没有御寒的必要,哪怕是在冬日春节。 大家没有急着钻帐篷,而是围着篝火,各自说起工作趣闻,相比孔杰、丁鹏遇到的难题,张军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直言为了你们这帮家伙,我现在只能抽空睡觉,白天、黑夜,都有干不完的活。 丁鹏问张军守帐篷算不算正经活,张军哈哈大笑,表示当然算啦,兄弟们的幸福,也是我们的任务嘛,帐篷里有些乱,你们千万别嫌弃,至于安全问题,更不用担心,保卫连的战士们都在远处守着呢。 没聊几句,张军便把两对恋人赶入帐篷,自己则隐入暗处,履行起安保职责。 ...... 第二天,会议照常举行,继续讨论工业部的事项。 无线电专家薛纪平率先举手发言,说起无线电台的事情来。 半年来,关于无线电台的设立问题,工业部内部讨论过多次,最终决定对烟墩岭上的榆林堡进行改造,作为总台所在地。 选择烟墩岭,主要有两方面考虑,一是技术问题,烟墩岭濒临大海,只要把天线竖起来,不敢说通达全球,覆盖整个南北大陆、各处海面绝对没问题,毕竟这里是古代世界,无线电技术还是空白,整个天空都归华兴独家使用。 之前也考虑过将电台位置和总部弄到一处,只是低频信号对天线要求极高,除了四周空旷,没有遮挡之外,还要有足够的高度,才能将信号送到电离层,进而完成极远距离的传送。 第125章 新年议事10 技术条件是刚性约束,梁继盛也只能妥协,无线电台和总部不在一起,那就只能成立通信兵队伍,往来两边传递信息。 另一方面,就是安全问题,鹿回头岭那边太过热闹,不仅防护难度大,还不利于保密,倒是烟墩岭,岭下是东海训练基地,岭上是军事设施榆林堡,作为电台所在地,最为适合。 选址确定之后,薛纪平便带人登岭,在保安团的协助下,对榆林堡进行改造,除了安全、坚固等要求外,居住场所也要尽量搞的舒适些,作为长期施行封闭管理的地方,总要给大家弄点儿实惠。 按照工程进度,年后不久,华兴集团的通信总台,对外联络枢纽,就能正式开通运行。 面对委员们的掌声,薛纪平多少有些汗颜,外出的几路队伍,没一个携带发报机的,倒是最简陋的矿石收音机,李政、岳文雍、顾恒各带了一台,图的就是能随时听到总部的消息,或者听听音乐,也是一种享受。 大家不带,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没有发报员,就连薛纪平自己,研制电台是把好手,发报却是个二把刀,要不是人手不足,他可没耐心学这种枯燥的手艺。 现在总台开通在即,岳文雍那里鞭长莫及,广州办事处和云屯开拓团驻地,肯定是要优先配备。 说到这里,薛纪平表示总台这边需要多训练一些发报员,关键是报名的都是女性,男人们宁可出力、卖命,也不愿意干这种没滋没味的工作。 关键是无线电小组人员有限,总不能把工程师都派到外地,那这边的维护、研发怎么办? 对于这个问题,委员们个个发懵,一时间没人敢轻易插话,省得被工业部众人嘲笑。 最后,还是林志刚接过话茬,让薛纪平先给海陵岛、云屯地区配上发报员,至于电报机的研制工作,完全可以放一放,反正高级货咱们根本弄不出来,最低端的火花发报机、矿石收音机,来之前已经基本搞定。 待总台建设完毕后,无线电小组的主要工作,除了日常维护之外,就是对火花发报机、矿石收音机进行优化,想要再往前进,涉及到众多现代电子技术,完全就是绝望的局面。 既然进无可进,那就没必要人人都窝在总部这边,至于发报员的培训,只要假以时日,土着们也能胜任。 林志刚说的直白,薛纪平叹了口气,只能表示服从,同时告诉大家,若是未来据点增加,他这边可没人手可派了。 林志刚和薛纪平演了一番二人转,大家听的懵懵懂懂,唯一的疑惑,就是像这种专业事项,真的有必要拿到会上讨论吗? 梁继盛笑了笑,随即告诉大家,通信总台的建立,是咱们华兴集团的最高机密,大家知道就行了,绝不能到处宣扬。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线电报的战略意义太过巨大,如果让燕朝官府知道了,碰巧其中还有个识货之人,对于这种千里传音的绝技,必定会全力夺取,就凭咱们这点儿地盘,迟早得让人家连锅端了。 正是因为不合算,燕朝官府才下不了打仗的决心,如果加上这份筹码,局面必会陡然反转,咱们真能抗住数万大军的围剿吗? 等梁继盛发出警告,大家才恍然大悟,合着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让委员们引起重视,别到处瞎嚷嚷,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有些东西,不上称,啥也不是,一旦上称,引来的可都是真正的“豺狼虎豹”。 ...... 讨论过无线电台、电报机等设施之后,林志刚示意王学军说说枪械的事情,被梁继盛出声阻止,表示这事放到军事部内部会议讨论即可,大过年的,让大家松快松快,别把会议时间拖得太长。 工业部谈的全是技术,光解说一项,就要占用不少时间。 没让王学军发言,展飞、邵宏铭立马知趣地闭嘴,林志刚笑着作起了总结,其主要用意就一条,让大家多点儿耐心,科学发展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实现的,谁也不能超越客观规律。 工业部发言之后,符思南举起手,说起农业方面的事情来。 农业部去年种植的冬玉米,再有一个多月,就可以收割了,从目前的品相来看,与之前的预期差距不小。 从实际种植来看,亩产千斤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虽然咱们带过来的都是优质良种,但这里毕竟是古代,没有化肥加持,光靠农家肥,并不能大幅提升产量,再加上土地肥瘦不同,产量也随之不均,好的或许等到五百斤以上,差一点的地块,三四百斤也是有可能的。 总之,和现代社会动辄上千斤的产量相比,按照当下的条件,能达到一半的水平,就相当不错了。 即便是这样,咱们的产量也能吊打燕朝水稻,只是对开春后华兴水稻的种植,可能不会太乐观,能达到今年的玉米产量,就算大获成功。 通过符思南的一番讲述,大家至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化肥的作用,才是现代农业和古代农业的分水岭。 至于其它技术,在提升农业种植的效率方面或许有作用,但就产量来说,能做到两到三倍的拉动,就算不错了。 也就是说,华兴农业可以比燕朝农业强,但这种强,还达不到划时代的程度。 顺着符思南的发言,大家各自发表意见,或是询问耕作难度,或是提供一些建议,相比工业上的那些冶炼原料、技术参数,大家对农业更加熟悉,对农业部提出的产量估算,也都能够理解,从最低限度来看,光是湳西农庄一处,养活千余华兴人应该富富有余。 关于崖东田地清查问题,符思南表示还在进行之中,就地域面积来看,养活现在这万余人,应该没有问题。 随后,刘桂芳又说了些蔬菜、豆类作物的试种情况,和符思南讲的情况差不多,倒是有个好消息,那就是咱们的种子和崖州本地种子区别较大,加上玉米、土豆等外来作物,对本地病虫害的抵御能力较强,因此,短期不用担心意外减产的问题。 当然啦,咱们现在还没有研发农药的能力,未来会不会有,还要看工业部的本事。 说到这里,大家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聚焦到邵宏铭身上,这位化工专家嘿嘿笑着,居然向大家拱了拱手,脱口却是一句,“别急、别急,咱们还是一步一步来。” 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科学这东西,靠逼是逼不出来的。 第126章 新年议事11 说完种田的事,符思南话锋一转,谈起了农庄建设。 最近这段时间,符思南就农庄建设和不少人做过交流,态度愈发坚定起来,相比分地一策,全面农庄化更符合华兴利益。 从现代农庄的理念来看,基本涵盖了作物种植、育种、机械化、田地整理、水利开发等诸多涉农事项,如果全部纳入的话,必能大幅提升田地开发效率,对于农业技术的进步,作用更加显着。 当然啦,农庄的缺点同样明显,最主要的一点,便是管理难度急剧上升,对管理团队的要求极为苛刻,标准之高,即便是放到现代社会,也是顶级精英的代名词。 由此一来,农庄的优秀理念在社会上长期盛行,但在具体实践中,大部分都是一地鸡毛,公有的靠补贴勉强维持,私有的要么干几年就散伙,要么突破人伦底线,贴上反人类的邪恶标签,然后尽收农庄红利。 像农庄这种理想与现实极为割裂的现象,稍微学过历史的人,都心知肚明,当符思南再次提出大建农庄的建议时,委员们多少有些错愕,这人到底想干啥? 大家都想听听符思南的想法。 ...... 符思南想要建设的农庄,并非是现代社会那种大而全的超级实体,而是类似燕朝军屯的一种农庄变种。 为了让大家认可自己的提议,符思南没有直接说出具体方案,而是先分析起当下的局势来。 从现状来看,自从击败海盗后,华兴的名号算是闯出来了,无论是燕朝官府,还是广海洋面的各路好汉,都知道华兴人不好惹,想要动武的心思必然收敛,这就给咱们带来一段难得的和平时期。 但是,和平这种东西,能持续多久,却是个未知数,更是咱们无法控制的事情。 对于咱们来说,如何利用好这段和平时期,把该做的事情做了,才是积极地应对之策。 既要大规模养兵,还要保证内部不崩溃,唯有农庄模式,才是两全其美的做法。 符思南设计的农庄,其实是耕战结合的另一种说法,除了日常种地之外,通过农庄这种模式,将村民组织起来,利用闲暇时间,进行军事训练,为随时可能的扩兵储备兵源,从而做到耕作、练兵一举两得。 像现代社会那种大规模、全产业的农庄,符思南是不敢想的,真搞出那些腌臜事来,他这个常任委员算是干到头了。 能想的如此深入,农业部肯定下了不少功夫,通过农庄聚集人口,顺便培养纪律意识,然后进行现代军事训练,哪怕因此推高种粮成本,也是值得一试的好主意。 大家正在议论时,何超举手要求发言。 对于符思南的建议,何超认为切实可行,此时的保安团,最大的痛点便是扩军,问题是崖东就这么万把人,他们这边刚一扩军,那边工业、农业、基建就得歇菜,可要是不扩军,如何应对官府、海盗的再次发难? 如果现在不做好军事准备,等到子弹耗光的那一天,咱们该怎么办?靠冷兵器,咱们能打得过古人吗? 何超的发言,给大家的乐观情绪泼了一瓢冷水,虽然年前战果辉煌,但也不能得意忘形,穿越众的生存危机远未解除,随着华兴宝物的传说四处流传,出什么幺蛾子,都是有可能的。 从何超的发言来看,之前肯定和符思南做过沟通,两人的意见相当一致,那就是耕战一体,才是当下治本之策。 何超发言之后,小院里顿时活跃起来,毕竟和当前分地政策有所冲突,若是就此改弦更张,之前的做法该如何收场。 待有人提问时,符思南笑着表示,自己也是一家之言,此时说出来,也是希望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找出应对目前局势的最佳方案。 议题涉及到军事部、发展事务部,梁继盛、孟庆祥随即做出表态,让大家尽管畅所欲言,该怎么干?必须尽快形成共识。 既然要讨论,大家便把目光转向丁鹏,涉及到重大政策的改变,多听听当事人的意见总是没错的,农业部提出方案,发展事务部是什么态度?具体执行的时候,还有哪些困难?对于这些疑问,丁鹏是最好的解答者。 见大家齐齐看向自己,丁鹏只好举手发言。 对于丁鹏来说,刚从三亚回来没几天,就遇到这么个棘手的问题,确实不知该从何说起,关键是前期沟通都没做,也不知几位大佬到底是啥心思,贸然开口,总归不太妥当。 沉吟片刻,丁鹏看了看前面的孟庆祥,决定直抒胸臆,大家都是为了华兴事业,不同意见之间多碰撞碰撞,也是一件好事。 “各位,既然是讨论,又是这么重要的问题,我就直说了啊,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海涵。”丁鹏笑着铺垫起来。 “首先,从直觉上来看,全面农庄化似乎有些不妥,主要是和当下的实际情况不太相符,下面,我先说说我的看法,然后再一起讨论,主要是给大家提供些新素材,新的思考方向。”丁鹏直接抛出观点,脸上则现出深思之色。 “大家都知道,我们在三亚的工作,遇到不少问题,分地工作进展迟缓,甚至有所停顿,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买地进展还算顺利,地主们能拿到银子,就没胆子搞事了。”丁鹏停顿一下,想了想说辞,然后才继续说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桑高区搞调研,其实,百姓对分地热情很高,真正的分歧,主要出在规则上面,我们有我们的诉求,百姓有百姓的诉求,那些失去土地的大小地主,自己也有分地的诉求,这些诉求叠加起来,才造成如今分地困难,如果大建农庄,长久看百姓得利未必会小,但想让他们短时间内吃透农庄的意义和好处,困难很大。”丁鹏斟酌着字句,将自己的调研成果讲述出来。 “另外,侯总在桑高里已经把农庄搞起来了,大约三百余亩,规模不大,其主要职责涵盖育种、农技培训、示范田种植等方面,同时将粮食局的职责合并进来,具体工作还在摸索阶段,要说特点,就是将管理和服务融合到一起,让村民能真切感受到规则的硬度和善意的温度,最终选择与华兴合作,并认可华兴的管理。”丁鹏一边喝水,一边将侯利民在桑高里搞农庄的事情简要说出。 在丁鹏看来,农庄肯定要搞,但怎么搞,确实需要细细琢磨一番,其中利弊,除非亲身经历,否则很难做出妥当决策。 第127章 新年议事12 “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引导,百姓对分地越来越认可,像那个永佃权、还有包税制,在和村民讨论的时候,大家都认为是好政策,有华兴人罩着,他们才能不受干扰地专心种地,乃至于养家糊口,安稳生活。”说到这里,丁鹏挥了挥手,随即说出解决方案。 “基于以上情况,我的建议是对最初的治理政策稍作调整,还是以分地为主,同步尝试建设小型农庄,以此为基础,把粮食局这个核心枢纽结合进来,实现对乡村的有效治理,具体细节,完全可以一边摸索,一边完善,这样才能因地制宜,将崖东牢牢掌控在咱们手里。”说完建议,丁鹏长吁口气,然后看着大家,拱了拱手,现出一副任由大家评论的表情。 事情谈到如此程度,委员们俱都陷入深思,两人的说法各有道理,进一步、退一步,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决定的,事关华兴大计,谁也不敢妄自菲薄。 见大家都不开口,孟庆祥举起手,表示自己也想说说。 老孟要讲话,大家自然欢迎,买地、分地的事,可是他一手抓起来的,该怎么调整,还得他这个权威说说看。 “我的想法和丁鹏类似,之前买地、分地政策确实有些粗,中间出了不少问题,下面矛盾挺大的,我一直往三亚跑,也是为了处理这些事,来来回回,想了不少,正好给大家汇报一下。”孟庆祥笑着说道。 随后,孟庆祥把大户谭家的故事讲述一遍,然后才和大家说起自己的感受。 “像谭家这样的大户,宁可配合咱们把地卖了,都不愿离开故土,表面上说的是信任华兴,想要找寻其它发家机会,但在其内心深处,并非没有看咱们笑话的想法,若是咱们栽了跟头,回头还得找人家问策,到时候该怎么办?银子一旦花出去,想要再拿回来,可就难了,至于土地嘛,咱们可未必能守得住?”孟庆祥说话的声音不大,或许更像是唠叨,但讲出的事情,却让大家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最近,我对整个占领崖东的计划作了下复盘,从政策目标上来看,毫无问题,就像刚才丁鹏说的,要将崖东牢牢控制在咱们手里,进一步变成咱们的铁地盘,但在如何入手方面,我们的路径选择太过粗糙,执行过程中不得不到处打补丁,从而产生实际效果和战略目标不一致的现象。”随着对谭家案例的反思,孟庆祥开始切入问题的实质。 “从掌控崖东这个总的战略目标来看,其核心要义在于收束人心,把崖东这近万百姓拉到咱们这边来,成为咱们的同盟军,这一点大家应该同意吧?相形之下,是不是土地的作用就很明显了,说白了,对于我们来说,土地只是工具,不是目标,以此类推,银子也是一样,如果没有大批跟着我们走,为我们卖命的人口,哪怕掌握再多的土地,再多的钱财,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说到这里,孟庆祥稍稍停顿片刻,一边喝水,一边思考着下面的措辞。 “买地是为了什么?一方面是为了掌握崖东的土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通过这种柔性的方式,让一部分地主觉得咱们还行,权衡利弊之下,愿意与咱们合作,甚至加入咱们,对于他们来说,银子是一种承诺,证明咱们不会强抢,至少比海盗,或者其它域外势力要强,如果管理得当的话,这些人并不介意依附咱们。”孟庆祥继续说起买地的作用,以及对部分地主心态的分析。 “从谭家的情况来看,他们宁可选择和咱们合作,都不愿意到官府那里寻求庇护,可见燕朝官府的信用并不高,这也给了咱们从中谋事的空间。”放下杯子,孟庆祥又补充了一段,才继续往下说去。 “分地是为了什么?和农庄有什么区别?这应该是咱们争议的要点,至于哪个更符合实际,咱们也不用争论,直接看百姓的诉求,毕竟崖东绝大部分百姓都是穷人,他们的诉求是什么?如何将他们拉拢过来?成为咱们的基本盘,这才是最重要的。”孟庆祥先点出争论的症结,随后开始作出分析。 “对于大部分穷人来说,你给他银子,他会感激你,等银子花完了,还会继续找你要,进入下一轮循环,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就是这么来的,这条路肯定走不通,道理大家都懂,我就不多说了,剩下的路其实就两条,一是分地,有了土地,人就被栓住了,也就和咱们成了利益共同体,如果遇到变故,只要振臂一呼,百姓定会群起响应,为啥?利益是一致的嘛,二是务工,和咱们形成人身依附关系,之后利益必然趋于一致,也能起到和分地类似的作用,由此一来,将崖东百姓紧紧团结起来的目标就会实现,这就是咱们定下买地、分地策略的初衷。”孟庆祥用一大段繁琐的话语,说出分地、务工与百姓之间的关系。 “咱们回头再看农庄,其实和务工有些类似,但又不尽相同,区别在哪儿?一个是土地,华兴作为崖东最大的地主,死死将土地捏在自己手里,第一个不满意的便是卖地的地主们,凭啥你能干,人家不能干?因此,这个土地,咱们如果一直捏在手里,迟早是个祸患。”孟庆祥先说出农庄的第一层弊端。 “再回过头来说,穷人会满意吗?我看未必,至少短期内肯定是不满意的,原因很简单,我们无法对农民的劳动进行定价,或者说粮食无法做到市场定价,因此,在粮食价格被低估的同时,耕作劳动的价格必然走低,到时候百姓定会用脚投票,能去工坊打工,谁愿意顶着日头种地呢?当然啦,咱们也可以通过提高农民待遇的方式,将人留在农庄,这又回到我前面说的给银子模式,长期来看,必然走进死胡同。”说到这里,孟庆祥直接将农庄的最大弊端揭示出来。 “另外,农庄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刚才符总说了不少,我这边不再赘述,最后再说说分地的弊端,或者说与咱们整体战略的矛盾点,大部分弊端此时正在经历,刚才丁鹏讲了一些,但都不算是重点,重点是什么呢?就是符总刚才讲的,无法做到军民一体,而军事问题,又是咱们当前最大的诉求,没有这个前提条件,其它事项干的再成功,也是白搭,毕竟咱们来到新世界,生存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当个大善人,那只是附加成果而已。”孟庆祥笑着说出其中矛盾,脸上写满了无奈。 第128章 新年议事13 “现在,大家需要思考的,并非是分地、建农庄这样的问题,而是如何在收束人心的基础上,首先实现咱们建军、强军的目标,没有这个基础,其它工作也不可能干好。”最后,孟庆祥点出议题重点,这才是分地、建农庄的矛盾之处,丁鹏的那个方案,同样不能解决以上问题。 孟庆祥剖析地极为透彻,点出的问题也至关重要,至于如何解决,大家都没想过,只能盯着老孟,找不到最佳方案,折中办法也得想一个,否则必成死结。 面对这个问题,孟庆祥显然有所思考,直接点了程向前的名,让他说说保卫处该如何应对形势变化,顺便把这道题给解了。 不等程向前发言,符思南第一个笑起来,指着孟庆祥,说他太鸡贼了,有办法不直接说出来,居然绕这么大个圈子。 关于解题答案,不仅符思南瞬间悟出,院中不少委员也是笑意满满,纷纷举手要求回答,害的程向前连连拱手示意,表示保卫处的活,就不用大家代劳啦。 梁继盛一直没有发言,此时才告诉大家,治理工作极其复杂,根本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老孟说了那么多,其实也是想让大家对局势有个正确的估计,只有不断探索,不断实践,不断改进,才能在新世界打出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天空。 孟庆祥笑着让大家先安静下来,等老程把方案说完,咱们再评价不迟。 “各位委员,我先说说保卫处的改革问题,我们最初的想法,其实没那么复杂,就是想改个名字,毕竟保卫处、保安团,多少有些混淆视听,燕朝土着经常分不清楚二者的区别,还以为是一回事呢,后来和梁总、孟总商议,想着改成治安处,进一步将相关职责明确下来,另外,考虑到当前治安形势极为复杂,原有的保卫连急需扩充,同时和保安团区隔开来,改称治安大队,走大、中、小队序列,不再承担军事任务,主要从事内部安全治理工作,等孟总从三亚回来,说了不少困难,才借着改名、扩编的由头,让我们开拓思路,看能不能再进一步,和目前的崖东治理结合起来,搞出点特色来。”程向前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直接将相关背景透露出来,然后才急需说起变革方案。 “总体上来说,就是从原本的脱离军事职能,走向和军事职能兼容的方向,其中变化,主要在乡村治理上面,之前设想的是市里成立治安局、治安大队,区里成立治安分局(治安所),治安中队或者小队,各村有个兼职治安员即可,毕竟就这么大块地方,搞的太复杂了,反而浪费资源,但要和大局结合起来,并且还要兼容军事,事情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乡村治理这块,必须加大力量。”说到这里,程向前稍稍卖了个关子,停下来开始喝水,惹得众人笑骂起来,纷纷催老头快说。 “最大的变化,就是各村的治安员改为专职,并同步兼任大村的副村长,以此覆盖附近小村,主要职责除了纠纷处理、案件侦查等常规项目外,新增组织军事训练职责,也就是说,每到农闲的时候,各村青壮必须在治安员的带领下,前往区里,或者市里报到,参加军事集训,平时在村里,治安员也会不定期抽查青壮们的军事素养,总之,就是运用各种方法,在崖东树立尚武风气,为保安团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若是到了危机时刻,也能迅速转为军队建制。”程向前将兼容军事的事情说清楚,道理简单明了,华兴大陆的相关机制虽然比这个复杂的多,但其基本原理总归还是一致的。 在整个集训过程中,军事部作为主管单位,也会积极参与进来。 待程向前叙述完毕后,大家先后反应过来,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委员一副了然做派,倒是一直待在城市里的委员,对这种兵民结合的模式较为陌生,拉着身边之人热切地询问起来。 “主意是好主意,成本是不是太大了?”符思南认真听老程讲完,随即发出慨叹。 孟庆祥说的明白,分地是给穷人让利,肯定不能轻易中断,通过治安这条线补上军事短板,亦属无奈之举,和大建农庄比起来,耗费必定成倍增加。 “稳一点也好,咱们带那么多银子过来,总是要花出去的。”面对符思南的慨叹,梁继盛也是心有同感,只是分地势在必行,这笔银子,还是必须支出的。 “符总,支出这块,应该问题不大,别的地方咱们不清楚,崖州这边的燕朝人,可不是一般的穷,只要让他们吃饱、吃好,有的是人愿意参加集训,至于工钱嘛,根本不用考虑。”丁鹏连忙补充道。 听到丁鹏的说法,符思南哈哈大笑,随即点头表示认可。 “还是银子好啊。”林志刚此时也跟着感慨起来。 “各位,我之前一直以为,咱们带的物资里边,就属那些工业设备最金贵,如今看来,能在关键时候起作用的,倒是那批银子,真是没想到啊,这东西在燕朝,竟然会这么值钱。”林志刚意犹未竟地又补充了几句。 “对了,志刚、思南,你们工业口,农业口也要和治安处对接起来,除了乡村之外,工厂、农庄的工人,同样需要参加训练。”梁继盛再次布置起任务来。 从来没有最好最优,有的只是实事求是,只是适合当下,这是所有委员的共同感触。 ...... 这场大讨论一直持续到下午,还没等到散会,便见门口处有士兵张望,何超连忙走出,再回来时,直接告诉大家,海上出现三艘番舶,应该是冲咱们来的,海运部、保安团已经做好应对准备,派人过来通报情况。 居然有异国之人来访,完全出乎大家意料,王海洋第一个站起来,询问是否有入侵迹象? 何超表示情况未明,咱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再说。 说话的功夫,赵海波已经起身,一边向梁继盛示意,一边急着准备出门。 梁继盛看了看众人,随即表示会议到此结束,大过年的,大家不必急着工作,该休息休息,该娱乐娱乐,有事随时商量,像这样的大会,管委会近期不会再安排了。 说到海外来人时,梁继盛建议孟庆祥、孔杰一块跟着去,如果是外客来访,咱们要做好热情接待的准备,至于入侵,仅三艘番船而已,掀不起啥大浪来。 关于番舶停靠问题,梁继盛建议都去临川港,榆林港作为军港,除非特别许可,否则概不接待。 何超要跟着出门,却被老梁出声留下,说是还有事情商议,海上的事情,有老孟、海洋出马即可。 第129章 小议枪械1 用过饭食之后,梁继盛、刘建国、林志刚、何超、王学军、冯振川等人在小院坐下,说起枪械配备的事情来。 之前由于议程的问题,梁继盛没让王学军发言,并不代表枪械问题不重要,只是考虑到这事放到军事部内部讨论,或许更好,谁知居然有番舶来访,原本要参会的王海洋、赵海波只能缺席,好在他俩都是听众,并不影响会议进程。 “学军,穿越前咱们各忙各的,也没机会听你讲讲古代枪械,来到榆林港半年,更是忙的昏天黑地,就把这事给搁下了,今天正好有空,你就系统地说一说,让我们也涨涨见识。”梁继盛开宗明义,就是要让王学军给大家普及一番枪械知识,作为现代军人,他对火绳枪、燧发枪这种老古董技术,也是一知半解。 王学军看了看身边的老工匠,高级技师冯振川,笑着表示自己先说,如果有错漏的地方,冯师傅可以补充,然后向众人示意,开始正式讲授起来。 “这么说吧,从枪械的发展历史来看,主要分为前装枪和后装枪,其中早期的火绳枪和燧发枪都是前装枪,等到了击发枪阶段,由于定装子弹的出现,后装枪开始流行,并且取代前装枪成为主流技术,现代枪械均为后装枪发展演变而来。” “具体的技术细节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就讲几个关键点。” “对于枪械制造来说,难度最大的一个是枪管,一个是子弹。” “先说枪管,古代的枪管以锻打方式制造,就是拿一个长条形铁块,加热后进行人工锻打,制成枪管。” “现代枪管主要采用机械钻孔的方式制造,技术难度极大,对钢铁的品质要求也很高,依靠我们现在的力量,无论是高级钢炼制,还是钻孔设备制造,都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任务,因此,未来的枪管制造,只能采用锻造方式。” “另外,在子弹制备方面,现代子弹的制备流程极其繁杂,涉及炼铜、机械、化工等多个环节,没有完善的现代重工业加持,根本无法实现现代子弹的规模化制备。” “还有一点,现代子弹都是弹药合一,也就是定装子弹,哪怕是最原始的火帽型定装子弹,也不是我们短期内能够突破的技术。” “再往前推,古代的子弹就简单多了,一个是弹药分离,可以分别制备,另外一个,不管是初期的圆形铁弹、铅弹,还是后来的尖头铅弹,制备起来难度都不大。” “至于火药,只要原料齐备,我们这里有最佳比例的配方,造出来的质量肯定会高于燕朝。” “基于以上原因,我们在穿越前储备了大量的燧发枪、火绳枪,并将燧发枪作为我们的主力用枪,相比燕朝基于火绳枪技术的火铳,以及佛郎机人的火绳枪系列枪械,绝对能够确保代差优势,下面,我主要讲讲燧发枪和火绳枪,这两样东西,才是我们未来军队建设的重点,并对战场形态产生重大影响。”说到这里,王学军稍作停顿,想看看大家的接受程度,毕竟时间有限,自己只能点点题,无法展开论述。 见众人听的入神,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王学军心中暗自感叹,看来大家都没闲着,事前肯定做过不少功课。 “其实,不管是火绳枪,还是燧发枪,都是前装枪的一种,本身是一脉相承的。” “从装药阶段来看,基本没有区别,都是用一根通条,先后将火药和子弹装入枪管。” “区别是在发射阶段,火绳枪是通过一根火绳引燃枪管火门中的火药,引起发射,发射效率较低,操作起来也比较繁琐,像那种重型火绳枪,还需要两人一起配合操作,才能完成发射。” “燧发枪在发射方面做了较大改进,引入了击锤的概念,通过击锤上夹着的火石,击打火镰,同时打开药池,火星溅入药池,引燃火药,药池中的火焰通过火门进入枪管,点燃发射药,随即引起发射。” “通过这样的设计,有效克服了火绳枪在下雨、大风天气中不能使用的弊端,同时还提高了发射效率,相比一般的火绳枪,燧发枪的发射效率要高出两到三倍,在现实战场中完全可以碾压火绳枪。” “当然,从制造技术上来看,火绳枪更为简单,燧发枪的击锤部分需要使用弹簧,制造弹簧就得有钢,而钢这种东西,对咱们来说,也是一道难题,好在用量不大,咱们现在的储备足够,将来小批量炼钢,应该也能实现。”说到炼钢,王学军将视线转向林志刚。 林志刚笑了笑,表示小批量炼钢,应该问题不大,无非是多炼多试,总能弄出一炉、两炉合格钢铁来。 略作解释之后,林志刚示意王学军继续发言,借着这个机会,给大家普及一番枪械知识,也能为日后的研发工作争取一些理解和支持。 “既然火绳枪和燧发枪都能做出来,考虑到燧发枪的操作更为简便,技术更加先进,咱们保安团,肯定要优先配备燧发枪。” “从战力上看,只要勤加训练,未来对付燕朝军队,绝对能达成以一当十的效果,当然啦,我说的是两军对垒的情况,如果进入混战,还得依靠拼刺刀。” 王学军笑着说出结论,至于更多的技术细节,一概略去不提,科普这东西,达到效果即可,再往深里走,那就是学术研讨啦。 “学军,燧石怎么办?之前没有直接配发燧发枪,好像是因为燧石不足吧?”刘建国听的极为认真,此时见王学军说出结论,连忙问出心中疑惑。 “刘主任,你提的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了我们很久,后来又和土着们交流多次,优质燧石虽然难找,但也不是没有,无非是发动群众,优中选优,还是能搜集上来不少的。” “另外,考虑到咱们带的火绳枪不是很多,短期配给保安团问题不大,一旦士兵规模上去之后,还是得更换燧发枪,一来一去,反而影响军事训练,倒不如一步到位。” “当然啦,之前带过来的优质燧石,肯定不能轻易动用,像这种应急战略物资,可是咱们保命的本钱。” “要说缺陷的话,那就是无法应对大规模战役,像那种万人以上的战争,对燧石的消耗极大,即便加上库存,一样是杯水车薪,因此,下一步外出寻找燧石,也是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 实际上,这种选择十分无奈,落后有落后的好处,先进却也有先进的难处,在很难周全的情况下,只能因地制宜。 第130章 小议枪械2 面对燧石的问题,何超苦笑着发言,表示在试用过燧发枪后,士兵们已经看不上火绳枪了,此时正到处托人寻找“火石”呢。 好在现在并无大仗可打,一边训练,一边挑拣优质火石,倒是个务实的办法。 梁继盛和刘建国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再给发展部加一项任务,那就是在商业合作方面,将优质燧石的购买,放到一等重要的位置。 “那咱们库存的火绳枪怎么办?”刘建国再次发问。 “初期作为战略储备,待燧石问题解决之后,也可对外出售,按照规划,火绳枪是咱们进行军品贸易的拳头产品。”林志刚笑着答道。 从挣钱的角度来看,军火买卖的利润,到哪儿都是顶级的。 ...... 随着王学军开始讲解枪械制造,大家才猛然发现,即便是火绳枪、燧发枪这种老古董,也不是那么容易弄的,光一个枪管制备,就得击打成百上千次,才能符合要求,若是算上废品率一项,简直和败家没什么区别。 都说工业是吞金巨兽,此时听王学军细细讲出,才知其中艰难,并非是给钱就能办到的,吞金、吞金,这只是前提条件而已。 就像林志刚所说的,为了炼那炉铁,李政去云屯挖煤,郭峰去广东找矿,耗费大量人力、财力,能解决的,也只是个材料问题,距离变成产品,仍是千难万难。 说起枪械制造,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巨量的人口,巨量的人才,才是工业得以发展的基石。 ...... “学军,我有个问题,咱们制造的燧发枪,将来能不能刻上膛线。”梁继盛可没时间感慨,更不想在细节上纠缠太久,直接将话题转到膛线这个关键技术上来。 对于枪械来说,有没有膛线,那可是天壤之别。 见梁总直达重点,王学军便知刚才的论述有些超纲,连忙整理思路,将发言聚焦到科普上来。 “讲膛线之前,我先说说枪械的另外一种分类,那就是滑膛枪和线膛枪。” “火绳枪、包括早期的燧发枪都是没有膛线的,称作滑膛枪,膛线技术主要应用在后期的燧发枪和后装击发枪上,也被称作线膛枪。” “膛线本身也分为两类,一是直膛线,二是螺旋膛线,我们现代社会所说的膛线均是指螺旋膛线。” “其实,刻制膛线的拉床并不复杂,古人虽然做不出那种自动化、高精度的先进拉床,但搞一个能刻膛线的简易拉床,还是没问题的,无非是刻制难度更大,精度更差、废品率更高而已,据我们内部估计,既然佛郎机人能造出质地优良的火绳枪,说不定已经掌握了拉床制备技术,至于用没用上,现在还说不准。” “从具备膛线刻制能力,到真正将膛线这项技术应用起来,还要越过数道“陷阱”,如果没有理论突破,光凭经验,很难做到直线前进。” “具体有哪些“陷阱”,还得从子弹说起。” “首先,最初火绳枪的子弹是圆形的铁弹或铅弹,最早都是铁弹,后期考虑到铅的质地更软,制作更容易,才改为铅弹。” “大家如果看过枪械类史书的话,应该留意到那时的士兵都会随身带一个简易的制弹器和一个铅块,现场生火就能制作铅弹,实际上,保安团现在也是这么玩的。” “刚才我介绍过,早期的枪械都是前装枪,也就是子弹是从枪管头部塞进去的,如果枪管里刻了膛线,由于膛线的阻碍,装弹会很费劲,非常影响发射效率。” “办法也有,那就是将子弹做的小一些,装弹倒是容易了,可又会导致漏气,影响发射效率,加上膛线加工设备简陋,制作难度大,成本高,同样会阻碍这项技术的广泛应用。” “一直要等到尖头子弹获得突破后,以上问题才能解决。” “其实说起来,也不算复杂,就是在传统尖头铅弹的尾部插入一小块松木,或者直接加一个圆柱形小尾巴,刻制螺纹,裹上松木即可。” “火药爆炸时,松木由于受热膨胀,自动与枪管紧贴在一起,漏气的问题随之解决,应用就不再是问题啦。”王学军简直是不厌其烦,尽力用最通俗的语言将问题解释清楚,一边的林志刚和冯振川一直强忍着,几乎要笑出声来。 “学军,你说的这么容易,古人智慧也不差,怎么就想不出来呢?”不等梁继盛发问,刘建国率先询问起来。 “刘主任,你这是以果导因,自然觉得容易了,实际上,任何的一项技术的发明和应用,都是在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不断摸索中,曲折前行的。” “除去技术之外,还有人为因素呢,你运气好,率先搞出火绳枪这种划时代的武器,并且实现大规模装备,从此踏上国运巅峰,你可能有改进的动力,但绝不会生出替换的想法,何况你并不清楚替换的路径在哪里。” “等到大家都有了,失败了,再去找寻突破口,或许已是百年历程。” “总之,没有理论突破,光凭经验,摸索个百十来年,从技术演进的角度的来看,并不是啥新鲜事。” “我们作为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便是不用经历这些艰辛摸索,只需按照理论指引,一步步将现代社会复刻出来。” 见大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王学军赶紧见好就收,开始说起理论来。 “陀螺效应这个名词,想必大家不一定清楚,但抽陀螺这个游戏,我想大家都玩过,一鞭子下去,陀螺在光滑的地面上会自动稳定旋转很久,这个就是陀螺效应的体现。” “具体到枪械上,膛线的作用就是让子弹在枪膛里急速旋转,在冲出枪膛之后,仍可以维持旋转状态,只不过和游戏相比,一个是竖着旋转,一个是横着旋转。” “由此一来,子弹在空中就会形成一个稳定的弹道,不仅可以射的更远,准度也会大幅提升。” “古人的问题就在于只知道有这么个现象,不知道其中的原理,摸索个一、两百年完全能够理解。” “另外,说到这里,我再给大家普及一下子弹的问题,在滑膛枪时代,子弹发射出去,因为没有形成稳定的弹道,子弹在空气阻力和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在空中是翻着跟头向前飞行的,超过一百多米的距离,杀伤力会极速下降,而且乱飞一气,毫无准头可言。” “因此,子弹的最佳形状只能是圆形,这样的话,不管在空中怎么翻滚,子弹形态都不会发生改变,反而比尖头子弹效果更好,同时,对军队阵型也会产生深远影响,大家紧紧排成一队,人为制造弹幕,才能有效增加火绳枪的杀伤力,毕竟准头不行嘛。” “在火绳枪时代,瞄准和对准基本是一个意思。”王学军笑着说出一个无奈的事实。 第131章 小议枪械3 “当然啦,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为了稳定子弹的姿态,进一步消除火药残渣对发射的影响,也想了不少办法,膛线技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 “最早的膛线是直膛线,就是在枪管里刻两到四条直线,既可以起到固定子弹的作用,膛线形成的沟槽也完美的解决了火药残渣对发射的影响问题,一举两得,绝对是天才般的创意。” “后来虽然发现了螺旋膛线,基于前边我说的几个原因,效果反而不如更容易制作的直膛线,直到近现代,后发枪和尖头子弹的大规模应用,才让螺旋膛线大行其道,说白了,不是古人做不出来,而是根本没想到它的用处。” “理论和实践,就这么纠缠在一起,或慢或快,推动着技术向前发展。” “科学技术的进步,从来都不是线性的。” ““天才”和“运气”叠加到一起,才是技术在非线性发展过程中的加速器。” “华兴大陆是这样,新世界应该也不会例外。” 王学军一边讲述膛线应用的历史,一边发出阵阵感慨,如果人类能将更多的精力聚焦到客观世界上,或许进步并不艰难。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正是那些如群星璀璨般的智者,用他们惊艳绝伦的发现,为人类指明前进的方向,直至脱颖而出,成为这个星球的顶级存在。 面对王学军掺杂着无限感慨的讲解,小院众人俱都沉默不语,听是听的懂的,毕竟足够通俗,只是没想到人类会如此有趣,可以越过高山,可以跨过大海,却也能在一块金子前绕道而过,在一处山丘下徘徊不前。 ...... “学军,既然这些技术咱们都能复刻出来,为啥还要让士兵们整天搓那些圆弹?直接一步到位不好吗?”何超听的最为认真,私下里也做过不少功课,此时听王学军说到膛线和尖头子弹的制备,连忙说出心中疑惑。 “何超,这个问题我来回答,让学军歇一歇。”林志刚示意何超别急,然后笑着接过话题。 “工业上进行技术研发,一般会遵循装备一代,储备一代,预研一代的原则,套用到咱们这里,并不需要这么严格,只是考虑到实力问题,才从圆弹起步,反正靠燧发枪加圆弹就足够用,没必要急着推广尖头子弹和膛线。”林志刚回答的十分笼统,总之一句话,够用就行。 何超显然不想被糊弄过去,毕竟有先进的东西,谁愿意整天摆弄那些落后的玩意儿。 士兵们虽为燕朝土着,可在用过燧发枪之后,原本爱不释手的火绳枪照样瞧不上眼,还不是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 大家都是识货的人,拿好的,扔差的,才是正常人性。 “林总,您再细说说,我有点迷糊,啥实力问题?需要我们把好东西藏起来。”何超不依不饶地继续问起来。 “何超,刚才学军不是讲了嘛,尖头子弹不难做吧?膛线刻制是有点难,只要用心实验,燕朝人是不是也能刻出来,你想想看,如果这些技术泄露出去,对咱们来说,是不是一场灾难。”林志刚进一步作出解释。 一语点醒梦中人,何超懊恼地搓了搓手,随即表示理解,就凭保安团那帮得瑟兵,哪能守住如此机密。 “志刚,你们工业部对新世界的火器发展,有没有研究?”梁继盛问道。 “这个我不在行,学军,你来说说。”林志刚指示王学军继续讲解。 “梁总,我们目前见到的本地火器,只有燕朝火铳和佛郎机火绳枪,其中从金色世界号上缴获的火绳枪质量相当不错,比之燕朝火铳更是强出数倍,使用的也是圆弹,从技术的角度来看,已经接近咱们带来的火绳枪,差距主要在枪管质量上,因此,其在射击准度、有效射程等方面,仍处劣势。” “至于燕朝火铳,跟火绳枪没法比,这也是燕朝军士、海盗宁可使用冷兵器,也不愿意碰火铳的主要原因。” “据我们推测,佛郎机人的工业技术应该不错,火器水平已经入门,从防患于未然的角度来看,最好别让他们知道咱们太多机密,否则触类旁通,没等咱们发展起来,或许人家已经突破了,到时候对咱们,对燕朝,都不是啥好事情。” “说实在话,尖弹制备太过容易,无非是尾部加个松木的事情,再加上极易刻制的直膛线,对于佛郎机工匠来说,随便看上几眼,或许就能复制出来,说白了,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 “对于燕朝工匠,其实也是一样,人家的火铳虽然差,但那也是正经的火绳枪,一旦看的多了,见到效果,只要舍得花钱,敢往上堆人力,照样能复制出来。” “最大的问题是在后面,不管是前装枪,还是后装枪,整体来说,枪弹分离模式走到膛线这一步,已经到头了,再往后,就得考虑枪弹一体,那可是划时代的变革,靠咱们现在的能力,恐怕需要很多年,才能跨越过去。” 至于好多年是多少年,王学军没说,大家也没问,真说出个数十年,甚至百年来,除了添堵、郁闷,起不到啥好作用。 前有高墙阻挡,后边的新世界又已跨入门槛,华兴人所能做的,就是妥善做好技术保密,最好是在自身实力壮大之前,确保这层窗户纸完好无恙。 对于此时的新世界,直膛线加上尖头子弹,其所带来的效应,无异于一场军事革命。 ...... 经过王学军一番讲解,小院众人很快便达成一致,既然现有技术优势明显,那就没必要再作升级,藏好秘密,才是立足长远的经营之道。 说到库存的一万条燧发枪时,王学军告诉大家,其中刻有螺旋膛线的枪管占到一半,另外一半则是普通枪管,下一步配发时,仅涉及普通类型,而膛线型燧发枪,作为应急装备,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拿出来。 最后,梁继盛建议林志刚抽时间去找找安全部,让彭少波给工业部的同仁们讲讲保密知识,顺便把安全部门成立起来,没有机制保障,光凭嘴说,迟早会出大问题。 直到夜色降临,大家才各自散去,面对这处充满生机,却又无比复杂的古代大陆,每个人的肩上都沉甸甸地,那种难以言表的生存压力,仍旧时时压在众人心头。 生存下来,才是当下的头等大事。 第132章 番人来访1 作为周向辉的好友兼助手,李建海在周向辉离开榆林港之后,随即接管飞鱼号,和赵海波一道,将榆林港海面看护起来。 烟墩岭上传来消息的时候,李建海正在驾驶舱外的甲板上张望,港内海面上,金琳娜指挥着一众华兴船员,正在演练操帆技术,将场面搞的十分热闹。 塞巴斯和佩德罗两位操帆高手,则在甲板上来回走动,不时大声呼喊几句,表现分外积极,严谨之处,更是尽显专家风范。 赵海波外出开会,李建海就无法参与进去,只能待在艇上,执行战备值班任务。 接到武彦杰的电话之后,李建海立即返回驾驶舱,开始指挥艇员,进行出海准备。 ...... 武彦杰现在多少有些发毛,一连刚刚组建不久,战斗力到底咋样,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好在各处工事极为完备,士兵们驾轻就熟,迅速进入各自岗位,表现出来的战斗状态还是不错的。 给总部打完电话之后,武彦杰先是安排一个排前往临川港支援,并将消息传递过去,那边的信号不好,有打电话的功夫,人也差不多到了。 看着那三艘巨大的番舶破浪而来,武彦杰顿时有点儿发懵,之前金琳娜给大家介绍的巨舶,居然这么快就来榆林港报到啦。 随着番舶靠近海面,武彦杰举着望远镜,将远处船上的情况一览无余,除了数个不认识的佛郎机人之外,金良这货竟然也在船上。 有金良在,武彦杰心情稍稍放松下来,至少打仗的概率大幅降低。 ...... 从田尾港码头登船出发时,孟庆祥已将外海情况了解清楚,直接让王海洋通知李建海,出港阻拦番舶,若是正常来港拜访,只需告诉其前往临川港驻泊即可,若是来者不善,那就太好了,像番舶这种高级货,哪能轻易放过。 来到基地码头,孟庆祥和孔杰跑向海滩,王海洋则在基地坐镇指挥,赵海波驾驶飞燕号,直接向港外驶去,像这样的大好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从海滩上远远望去,那三艘番舶已经接近外海,飞鱼号并未作出攻击态势,而是与番舶保持一定距离,将海面警戒起来。 ...... 卡瓦略瞪着大眼珠子,死死盯住那艘线条优美的大铁船,整个人如泥塑般呆立船头,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与卡瓦略不同,王一元是和一群水手挤在甲板上,手攀船舷,望着不远处那条无帆自动的大铁船,脸上满是看到神迹的惊愕表情,像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奇物,当为平生仅见。 甲板上,度过最初的震惊后,水手们率先活跃起来,向着大铁船的方向指指点点,热切地议论起来。 卡瓦略来到甲板上,命令水手们放下小船,然后告诉金良,赶紧去对面联系,告诉华兴人,咱们此来只为拜访,并无任何恶意,顺便接洽入港事宜。 既然奇迹就在眼前,哪有弃宝山而不入的道理。 不久之后,李建海告诉登船的金良,要求三艘番舶前往临川港靠岸,孟总会在那里迎接来访贵客。 最终,卡瓦略指挥船队来到三亚海口,出于谨慎考虑,并未进入临川港,而是将大船驻泊外海,稍作安排之后,带领王一元、金良乘小船前往临川港,另一位船长桑托斯紧随其后,生怕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 像卡瓦略、桑托斯这种经验丰富的船长,绝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人家华兴人拥有如此盖世绝伦的大铁船,实力定然不凡,若是贸然携船入港,那和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在卡瓦略等人心中,已经主动将自己放到了弱势地位。 ...... 一直折腾到傍晚,卡瓦略等人才登上码头,在金良的介绍下,和孟庆祥、孔杰等人会面,然后登上鹿回头岭,先在连珠寨住下。 姜树田和郝卫民等人一样,都是梁继盛在部队时的手下,之前一直跟着郝卫民守卫连珠寨,在夏浚洲、刘鑫、郝卫民等人离开后,成为临川港的负责人。 击败海盗之后,华兴势力迅速扩展到崖州城下,临川港的地位便没那么高了,原本的防卫任务大大减轻,梁继盛干脆让姜树田军政双挑,反正这家伙退伍后做过几年生意,管个小码头,应该没啥问题。 随着周边安定下来,不少小商户悄然返回,除了货物售卖之外,纷纷开始在道路两旁盖棚子,准备长期驻留,这下可把姜树田急坏了,连个章程都没有,就让这帮家伙瞎搞,以后被动的只能是自己。 跑到红沙村汇报,孟庆祥、丁鹏都不在,姜树田干脆把经贸部在家负责的吴启华拉上,顺便拐走了正在归义堂帮忙的胡胜,一起到临川港查看,给自己出主意、想办法。 在姜树田看来,作为连珠寨的老住户,胡胜必须得跟着自己,整天在总部瞎忙,纯粹是浪费人才。 由此一来,胡胜便成了姜树田的助理,将临川港的商务工作抓了起来。 另外,吴启华也给姜树田出了不少主意,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让姜树田把工作重心转到商业上来,积极探索港口管理模式,为集团治理崖东积累经验。 至于商户们自行盖棚子的事情,吴启华建议姜树田把商户们召集起来,商量个规划出来,只要能做到整齐有序,就不用做太多干涉。 按照吴启华的预估,用不了多久,这里便会再次繁华起来,各种商铺翻盖工作肯定不少,此时多做些工作,也能为日后发展铺垫一番,没准还能成为集团推广的标杆呢? 给姜树田灌了一通迷魂汤后,吴启华匆匆离去,姜树田、胡胜二人则像打了鸡血一样,忙的不可开交,就连正在河对岸干活的董承军、郭斌等人,也成了他们的顾问,没事便过来帮忙出主意,搞的十分热闹。 ...... 胡胜陪同孟庆祥等人前往连珠寨,姜树田则留下来布置防务工作,有武彦杰派过来的一个排支援,相关工作便从容多了,主要还是盯住三艘番舶,只要那边不乱来,就不会发生啥大事。 安排好码头防务,姜树田正准备登岭,便见董承军带着金琳娜匆匆赶来,问他郭斌在不在码头上。 不等姜树田作出回答,郭斌笑呵呵地走过来,表示自己刚到,大过年的,佛郎机人跑来干嘛? 第133章 番人来访2 主寨之中,大家在一处篝火旁围坐,说起此行来意,孟庆祥等人才知广州办事处众人已经安然抵达海陵岛,他们这些人均是受喻邦泰、徐靖委托,前往爪哇岛执行金鸡纳树种植任务,顺道来榆林港商谈合作事宜。 既然是朋友,事情就简单了,大家不再藏着掖着,敞开胸怀聊起各项话题,将场面搞的热闹非凡,等董承军带人过来,不仅金琳娜是老熟人,就连郭斌这种投诚之人,都和卡瓦略有过数面之缘,大家热火朝天地说了不少新闻、旧事,顺便体验一番华兴烧烤,才各自满意地回屋休息。 消息传回榆林港,港内顿时一片欢腾,过年过年,各处亲人俱都安全无忧,这年才过的喜庆,过个畅快。 ...... 第二天一早,大家一起赶往榆林港,先是在基地附近停留,卡瓦略等人看着那艘匪夷所思的巨舶,连连发出惊叹之声,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想要登船体验。 面对访客的急切诉求,孔杰连忙跑过浮桥,和站在舷梯侧的杜莉商量起来,最终得到允许,只是对范围作出限制,除了甲板之外,其它区域一律不作开放。 随着数名孕妇进入预产期,医务处已对喜鹊号施行封闭管理,不仅是访客,就连岸上的男人们,没有许可,也不能随意登船看望。 用何建平的话来说,岸上的卫生条件实在太差,你们一个个脏不拉几的,跑到船上,除了带一堆病菌,起不到任何好作用,为了大人小孩的安全,大家务必忍一忍,等孕妇们陆续完成生产,有的是时间让你们交流、亲密。 听过解释之后,一众访客表示理解,哪怕是在甲板上站一站,也是前所未有的机缘,足够大家吹很长时间的牛了。 即便是有种种限制,卡瓦略等人还是在甲板上站了近一个小时,仿佛没见过的市面的村汉一般,瞅见哪哪都觉得神奇,心中除了感叹,再生不出半点侵犯之心。 从喜鹊号上下来,赵海波已将飞燕号停在岸边,孟庆祥随即邀请众人登艇体验一把,毕竟都是贵客,总要让大家看的尽兴,才能不留遗憾。 绕着港内海面转了一圈,几位佛郎机人才发现,华兴铁船的速度着实惊人,而且还是说走就走,根本不用张帆准备,当然啦,人家这船也没有风帆,这要是起了冲突,自家船只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 尽兴之后,大家在孟庆祥等人的引领下,来到打嗥岭下,梁继盛、刘建国等人已经做好准备,笑呵呵地站在大食堂门口,迎接众位贵客到来。 要谈的事情很多,卡瓦略提出的第一个请求,居然是希望自家所有船员,都能入港参观大铁船,毕竟是平生未见的大奇事,若是就此错过,定会让船上兄弟埋怨一路。 听到卡瓦略的请求,梁继盛哈哈大笑,随即表示毫无问题,只是需由华兴这边统一组织,至于规矩嘛,除了不许妄生事端之外,参观也只能站在岸上看看,像刚才那种待遇,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 只要能入港参观,上不上船,卡瓦略倒不在意,当下便起身感谢,表示一切均会遵照华兴首长安排。 说到铁船制造之事,梁继盛表示其中技术太过高深,非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总之过程十分复杂,即便是华兴人自己,也无法在燕朝复制。 王一元最为关心华兴传说,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孔杰施展开忽悠本领,虚虚实实地讲述一番,虽然不能令其满意,但也显出足够诚意,本来嘛,如此奇异之事,哪能用常理来揣测。 信不信,反正华兴人均是一样说辞。 随后,金良便代表卡瓦略、王一元,说起金鸡纳树种植一事,他这边拖家带口,组织起一支二十余人的种植队伍,均为赤贫之家,此次出海搏命,为的就是能有口吃食,争一个富贵机会。 此时的金良,已经和当日来港判若两人,梁继盛笑着问起其中缘由,金良也不避讳,表示自己亦是男儿,哪能吃表妹的软饭,此次出行,就是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才是金家事业发展壮大的开拓者,若是将来有幸归乡,必是久生利众望所归的大掌柜。 听说金良真的要远走海外,金琳娜昨晚就没睡好,一路上也没机会和表哥沟通,此时听其说辞,才知金良果真在榆林港受了刺激,才做出此等冒险之事。 面对豪情满怀的金良,金琳娜心中愧疚不已,从来不会流泪的女船长,居然无声抽泣起来,纠结之间,也不知该说些鼓励的话呢,还是尽力劝说表哥就此打住,一时间情绪上下波动,除了流泪,却说不出一句话有用的话来。 最后,还是金良主动安慰表妹,并说出其中代价,就是华兴人给你的十艘船,其中一半,已由姑母做主,归到金家名下。 对于这等小事,金琳娜当然是连连点头应承,当下告诉金良,务必保重好身体,待条件允许时,自己会亲自前往爪哇岛,将表兄迎接回来。 唏嘘之间,作为议事众人里的唯一女性,金琳娜先是对自己的失态表示抱歉,然后便起身离开,躲到一边去收拾心情。 王一元看了看走开的金琳娜,又看看近旁的金良,开口说出自己看法。 在他看来,金良的这种做法,和卡瓦略、桑托斯来燕经商并无二致,原本就是好男儿,志在四方的通常行为,唯一的不同,便是燕朝社会并不鼓励这样的事,总是哭着出行,而远在欧罗巴的各国,却是截然相反,有野心的孩子们总是在家人的鼓励下,欢喜出行,哪怕是搏命,也能坦然接受,既然都是一样行为,乐观总比悲观要强得多。 社会的鼓励和支持,才是普通人奋发努力的风向标,在这方面,燕朝显然做的不够好。 外出谋生,甚至发财,发大财,本就是男子身上最优质的品格,这一点放到任何地方,都应该给予最高的鼓励和致敬。 保守,只会带来覆灭。 说完看法之后,王一元回到种植主题上来,表示自己漂泊四方,为的就是拯救万民,此次前去爪哇岛,定会全力支持金良等人,直到取得成效的那一天。 听到王一元的说法,在座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同时鼓励起金良来,本来是件好事,何必搞的悲悲切切的。 见众人将焦点对准自己,金良连忙摆手示意,表示此事能否成功,俱在卡瓦略船长身上,到不了爪哇岛,一切都是空谈。 将话题转移出去,金良窘迫的表情才慢慢舒缓下来。 第134章 番人来访3 见识过华兴实力之后,卡瓦略拍着胸脯保证,哪怕是错过一年生意,也会将众人安全送至爪哇岛,并亲自安排妥当,才会放心离开。 海外种植三人组接连表态,其决心之大,让华兴众人颇为动容,梁继盛当下便作出决策,之前说好的一千两预付银子,不必等到下种之后,此时即可给付。 另外,对于那二十几个农民,也要给予鼓励,华兴这边会额外拿出二百两银子,算是聊表心意,待将来成功之后,或返乡定居,或长居爪哇岛,华兴集团还会提供更大的支持。 涉及到银子交给谁的问题时,金良和卡瓦略对视一眼,一起将手指向王一元,作为他俩共同信任的朋友,老神父才是那个信用最高的人。 ...... 正在热烈讨论之际,符思南匆匆走进大食堂,直接问起金鸡纳树种植的准备情况,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待问明情由之后,符思南随即问起众人行程,可否多留几日?农业部这边可以给那些农民做些培训,对未来种植肯定有好处。 说到行程问题,卡瓦略犹豫片刻,表示自己本来只待今日一天,与华兴人稍作沟通,明日便会启程奔赴南洋,既然华兴首长要求,那就再延一天,后日一早,船队必须出发。 实际上,赶在春节期间下南洋,已经是冬日北风季的最后时机了,若是再迁延些时日,北风渐弱,南风渐起,船队在海上,那可就要受大罪啦。 对于符思南来说,一天总比没有强,随即邀请金良、王一元跟着自己走,先去临川港把人弄到岸上来,至于培训一事,直接在连珠寨进行即可。 卡瓦略、桑托斯还是其它事要谈,当下便请王一元代劳,通知船队靠泊临川港,一切听从华兴指挥,待到明日一早,分批前往榆林港,参观盖世奇景。 金琳娜见表兄随符思南外出,急忙起身跟过去,却被孟庆祥叫住,王一元离开,她再走了,谁来给大家当翻译? 虽然卡瓦略、桑托斯的燕朝话说的还行,但和华兴人这种二把刀坐在一处,若是没个行家居中解说,会议效率必会降低不少。 金琳娜坐回位置,孔杰则起身出门,将此处情况告诉武彦杰,让他赶紧通知临川港的姜树田和安全部的董承军,做好接待事宜。 打电话这种高级活动,此时还不能向这帮佛朗机人公开。 ...... 食堂内的小会场,是由数个饭桌拼凑而成,大家随意坐下,开始讨论起未来的商业合作事宜,至于最重要的金鸡纳树种植事项,有符思南牵头操作,倒省了大家操心。 据卡瓦略介绍,濠镜的贸易其实是不平衡的,燕朝的好东西太多,而他们佛郎机人能提供的货品却要差很多,主要以各种胡椒、丁香、豆蔻、肉桂等南洋产香料、药材为主,倒是品类不少,但却卖不上价钱,至于羊毛制品、水晶和玻璃制品,价格倒是不错,只是非燕朝人所必需,销量又上不去,然后是更加金贵的宝石、象牙之类的东西,也是受限于销量,挣不了太多的钱。 基于以上原因,佛郎机人所能提供的最佳货品,反而是白银,问题是这东西属于货币范畴,又实在难找,每每到了贸易季节,大家最发愁的并非来往货品,反而是银子的数量,没有足够的银子,货船空间再大,也无法装满货物。 你一言,我一语,卡瓦略和桑托斯说了不少海上贸易的好处和烦恼,直到说出“焰硝花”一词时,后边赶来的林志刚顿时一愣,随即细细询问起来,才知这“焰硝花”就是制备火药的重要原料火硝,产地在暹罗更西面的天竺地区,通过采矿、筛选、熬制而成,由于其品质精纯,形状优美,被时人称作“焰硝花”。 听到有火硝矿产可买,华兴众人立即来了兴趣,梁继盛随即表示,像焰硝花这种货物,只要价格公道,你们能运来多少,华兴这边就收多少。 除了焰硝花这种矿产之外,像钨、锌、锡、铂等较为稀少的金属矿物,若是能从海外引进,华兴集团也会全部收购,价格甚至可以商量。 至于更加稀有的矿产,林志刚没敢随意卖弄,毕竟新世界还属于古代社会,那些东西,卡瓦略估计连听都没听说过。 即便是林志刚说出的那几种矿产,卡瓦略、桑托斯二人也是核对了半天,才完全搞明白,果然有那么几种,让这二位连连摇头,表示闻所未闻。 关于到铜、铁等常用物资,燕朝大陆有的是,卡瓦略等佛郎机商人即便运来,也将无利可图。 说完矿产需求,孟庆祥四下看了看,见刘桂芳远远坐在后边,忙招呼这位农业专家往前坐,涉及到香料的需求,他可搞不定。 刘桂芳笑着凑过来,手中拿了张单子,给卡瓦略和桑托斯解释起来,又是半天忙活,才将诸事议定。 总之一句话,华兴人需要的东西很多,只要你们能运来,就不用发愁卖不出去。 待说回华兴这边的产品时,孟庆祥直接告诉二位船长,目前还没什么可卖的,等到明年再来,或许会有产品出售,到时候再作商议也不迟。 对于老孟的说辞,二位船长表示理解,毕竟初来燕朝,摊子还没铺开嘛,反正燕朝那边有的是好货,只要华兴给银子,万事都好商量。 众人商量的热切,负责后勤的范青山也没闲着,一刻不停地将各种点心端过来,确保大家在议事的空当,能补充些能量,至于午饭,梁继盛表示工作重要,等把事情商量妥了,再作安排不迟。 最后,梁继盛再次特别强调,“焰硝花”属于华兴急需的战略物资,二位船长可以广为宣扬,只要能运来榆林港,华兴这边绝不会吝惜银子。 对于老梁的特别强调,卡瓦略和桑托斯顿时心领神会,表示包在他们身上,最快在夏天的时候,便能看到货船来港。 随着各项事务一一议定,梁继盛从刘建国手中接过两个袋子,作为见面礼,送给二位船长。 卡瓦略、桑托斯心中早有期盼,此时打开观察,才发现里面俱是极为金贵的紫色珍珠,足有百余粒之多,其中价值,更是难以估量,一时间惊的目瞪口呆。 激动之余,卡瓦略表示定会遵守承诺,竭尽全力推进双方贸易,为华兴事业的快速发展贡献力量。 ...... 待符思南、金良、王一元从外边返回,酒宴随即展开,三位见多识广的佛郎机人再次大开眼界,看着各种精美餐具,赞叹之语脱口而出,待吃到那些精致菜品时,才明白真正的上品是何种味道。 当然啦,味精这种现代“香料”,作为古代人是完全想象不到的。 第135章 番人来访4 佛郎机人到访榆林港的第三天,一直处在忙乱之中,孟庆祥亲自赶往临川港坐镇,王海洋则在基地维持秩序,才让三艘番舶的船员们消停下来,规规矩矩地完成这趟短暂而又新奇地参观之旅。 与此同时,陆冠南带着众多造船厂工人,开始对三艘番舶展开测量工作,相比金色世界号,足有两千料规模的大海船,才是华兴人追求的造船目标。 按照桑托斯的介绍,他们这种海船,仅是普通的武装货船,在他的家乡,还有更长更高的战舰,其火炮列装,甚至能达到四十多门,分列在两层船舱之中,比之当下,足足多出一倍有余,其中火炮口径,还要更大更强。 即便是这样,陆冠南对这种列装有二十余门火炮的番舶,仍旧艳羡不已,跟着身边的舒树林小声向陆冠南咨询,咱们能否造出这样的大船,随即便见陆厂长轻叹一声,言称没有木头,一切都是空谈。 通过目测,眼前的番舶船体差不多有三十余米,加上前后桅杆,却能达到接近六十米的长度,在观察其宽度、高度,比例极为科学,算是把木帆船的制造研究透了。 按照陆冠南的说法,此时的佛郎机造船,应该已达到木帆船的技术顶峰,即便是咱们造出自己的帆船,短期内也打不过佛郎机大海船。 那种完全一边倒,畅快淋漓的海战,看来只能在梦中想想啦。 最终,陆冠南又向桑托斯提出两项需求,一是番舶所用帆布,二是帆船本尊,只要能搞得到,银子不是问题。 对于船帆,桑托斯表示问题不大,至于购买佛郎机大帆船之事,这位船长颇为为难,这玩意儿可是他们吃饭的工具,哪会轻易售卖,如果长途跋涉,到欧罗巴大陆定制,风险可就太大了,根本没有操作的可能。 不管怎么样,能得到帆布,对陆冠南来说,也是好消息,毕竟多一条来路,总好过自家费力织造,初期定会遇到不少难题。 ...... 陆冠南在番舶上奔忙的时候,符思南也没闲着,带领农业部的同仁们,直接在连珠寨设立讲堂,给包括金良、王一元在内的种植队伍授起课来。 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王一元从小在教会学习,一直升到博士阶段,其在科学上的造诣,完全是燕朝人所不能比的,此时听华兴人讲解种地,所用各种名词、数字,虽然十分陌生,但在询问过后,才知和科学一途极为契合,心中震惊,一时难以言表。 能够造出大铁船的人群,想来不是自己几句科学术语,便能忽悠过去的,想到这一层,王一元决定放弃卖弄的心思,认真倾听起来,俨然一副勤奋好学地做派。 与王一元交流的过程中,符思南心中亦是惊诧不已,原本以为科学这种东西,燕朝并未掌握,此时看来,远在天边的欧罗巴,却已登堂入室,有了几分模样。 若是未来产生竞争,佛郎机人才是华兴在新世界,最为有力地对手。 ...... 基地附近,卡瓦略和王海洋一边维持参观秩序,一边聊起将来之事,操帆高手塞巴斯跟在一旁,不时做些解释,好方便二人交流,而他的好友伙伴佩德罗,则被陆冠南带在身边,干的也是同样的活。 虽然同为佛郎机人,两位操帆高手的地位可比船长加首领的卡瓦略低多了。 王海洋告诉卡瓦略,华兴人定居崖州乃是长久之计,目前三亚港开发已经开始,等他下次来的时候,定会大变模样,到那时候,咱们之间的生意,才算有来有往。 说到海上之事,王海洋希望卡瓦略能多多赐教,毕竟对于南海洋面的熟悉程度,卡瓦略可比自己强太多了。 两个人谈论许久,待卡瓦略将南海情形详述一番后,忍不住问起华兴火器之事,至少那艘小一点的铁船,上面安放的铁炮,肯定不是摆设。 王海洋笑了笑,表示其确为铁炮,也不是啥摆设,只是涉及华兴机密,不能随意吐露详情,船长若是对火器感兴趣的话,可随自己前往训练场,看看火绳枪射击,还是可以的。 退而求其次,卡瓦略连忙答应下来,不探探华兴实力,总觉的心里痒痒的。 训练场就在附近,两人很快便走过去,王海洋招呼一名班长将火绳枪递给卡瓦略,任由其细细端详。 看到这件朴实无华的火绳枪,卡瓦略心中妄念瞬间熄火,抚摸着硬实的枪管,再颠了颠枪体重量,便知此物必为精品,比之自己的家伙什,怕是要强出不少。 随后的射击表演让卡瓦略找回些许平衡,至少在训练上,华兴人的士兵要差上不少,而且从发射距离来看,与佛郎机火绳枪并无代差,真打起来,自己未必处于劣势。 不管怎么样,卡瓦略还是厚着脸皮提出购买需求,王海洋只能摊摊手,表示这东西是保命用的,哪能轻易售卖?若不是把你们当朋友,恐怕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王海洋话说的实在,卡瓦略也只能望枪兴叹。 好东西谁都喜欢,卡瓦略也不是吃素的,然而在华兴这样的势力面前,他更愿意采取合作姿态,将双方刚刚建立的友谊延续下去。 ...... 傍晚时分,一处小寨之中,金良、金琳娜表兄妹并肩而坐,望着眼前的火堆,一时间默然无语。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走还是要走,内心中的小火苗一旦点燃,十头牛都拉不回一个热血男儿的心。 金琳娜甚至提出自己替他去,毕竟是金家长孙,日后自己该如何面对整个金家? 劝说随即变成了拱火,金良表示自己膝下已有一子,传承任务早已完成,如今前往爪哇岛,可谓是正当其时。 姑母都让去,你一个小女子,凭啥在这儿说三道四。 定下劝阻决心之后,金琳娜想过许多说辞,但在面对金良时,却发现没一条好用的,原本极为厌恶的金家大少爷,如今和那个喻公子一样,想好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妥协、后退。 说不通,那就只能默默陪伴,清凉的夜晚,两个人唠着家常,一直到深夜,才各自找空屋休息。 ......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一大早,三艘番舶便扬帆起航,继续南下的行程。 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模糊的大陆山岭,卡瓦略没来由地冒出一句“神奇的华兴人。” 王一元笑了笑,让他别动歪心思,不仅是你,就是咱们在满剌加的基地全体出动,结局和林辛佬并无差别。 “友谊与神奇长存。”卡瓦略笑着说道。 ...... 临川港码头,孟庆祥看着渐渐远去的大海船,随即挥了挥手,说了句“咱们运气不错”,便大步往榆林港方向走去。 第136章 两市建设1 会议之后,丁鹏和展飞默契地走到一处,交流起发展思路来,作为新任市长,他俩心里可是一点儿谱都没有,把现代社会的职位,就这么放到古代,到底能不能行啊? 村道的两边,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不少石头,人们闲下来唠嗑,或者聚在一起开个小会,这些石头便能发挥作用,垫在屁股底下,当作板凳来用,效果不要太好。 院子里吃饭的人多,他俩没敢去凑热闹,而是来到一棵椰子树下,垫着石头坐下,互相对视一眼,脸上俱是苦笑。 “咋干?孟总和你交待过没有?”展飞率先问询起来。 “交待啥呀,我一回来就陷在经贸部,各种账本看的昏天黑地,根本没功夫想别的事,这次纯粹是突然袭击,对了,你一直在港内,就没听到风声?”丁鹏一脸无奈,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我也一样,昨天还在罗村干活呢,今天就赶上这事了,连个头绪都没有。”展飞也是一头雾水。 “对了,你和老侯在村里待了不少日子,多少有些经验,加上有三亚工作组这个班底,应该不算难干吧?”展飞笑着问道。 “还好,总算有些基础,就是不知道管委会是咋想的?如果加戏太多的话,这活还得另说,你这边怎么样,总部短期还搬不走,够你喝一壶的。”丁鹏说出自身想法,主要还是心里没底。 “先把眼下的活干好再说吧,地盘不大,但事情个个复杂,不像你那边发挥空间足,干起事来,没人盯着。”想想榆林港两岸的复杂度,展飞身上并不轻松。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各自心得,鲁建昌和白鹭寻了过来,每人手中端着一副碗筷,显然是给二人送饭来了。 两个人变四个人,又都利益相关,话题自然还是围绕两市建设,鲁建昌有过乡镇治理经验,丁鹏和展飞便让他指点指点,看看如何起步,才不会太难看。 按照展飞的想法,鲁建昌更适合当这个市长,自己做些辅助,也能把榆林市运转起来。 听着大家议论,鲁建昌哈哈大笑,表示榆林港以工业为主,总部都要给你们腾地方,我可没本事搞定那些机器,包括你们这些专业人士。 打打辅助,做好服务,干这个副市长刚好适合,倒是展飞你,绝不能往后退,否则就得林总亲自上啦。 理是这么个理,展飞自己也明白,问题是突然弄这么个职衔,该怎么开展工作?无论是思路,还是经验,俱都一片空白。 说到经验,鲁建昌让丁鹏、展飞做好准备,之前没跟你们沟通,说明事关重大,搞不好来个三堂会审,够咱们喝一壶的。 谈是肯定要谈的,无非是梁总等人太忙,抽不出时间而已。 “鲁总,你提醒的对,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别到时候连个思路都拿不出,让领导笑话。”丁鹏笑着说道。 “我看这样,老丁,你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我再说说我这边的情况,两边碰一碰,互相借鉴一下,或许就有思路了。”展飞想了想,说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那就别在这儿了,找个院子慢慢谈,小白,你去把碗送了,再过来找我们。”鲁建昌建议道。 ...... “我这边的情况比较简单,基地有保安团和海运部把着,基本插不上手,总部就更别提了,工作就是服务,只要和刘主任做好对接,不出漏子,就算完成任务。”小院里,展飞理了理思路,开始介绍榆林市的情况。 “湳西农庄有符总,造船厂有陆总,田独矿区有林总,市里的作用还是以服务为主,能主导的工作其实就两个,一个是临川港的开发、管理,另外一个,就是基建工作,当然啦,基建也是服务的一部分,设施水平上不去,大家肯定骂市里。”展飞看了看鲁建昌,说出眼下概况。 “展总,我认为咱们市里的工作应该分两个阶段,现在是第一个阶段,以服务总部及其所属各单位为主要任务,还有第二个阶段,那就是藤桥区、保亭区纳入管理,到时候会非常复杂,好在这俩地方还不在咱们手里,短期可以不用操心。”鲁建昌跟着做出补充。 “鲁总,你这个两阶段论述的思路不错,我们三亚市也是这么个情况,第一阶段买地、分地,乱的一塌糊涂,到现在,分地工作就和蜗牛爬一样,走走停停,几乎快把老夏折磨疯了,到了第二阶段,进入发展期,应该会好很多,关键是怎么发展?能不能把燕朝商人拉来?压力估计更大,我现在都不敢往后想。”丁鹏笑着说起自身压力,比起榆林市,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从建置上来看,临兴区偏重服务,通远区偏重协作,开发区就不用想了,肯定是我的主要工作,好在不用现在就上手,六罗区比较完整,有白总坐镇,短期不用操心,剩下市区、桑高区,偏重于农业和治理,也是当下的重点,如果不能把工作做细、做扎实,出乱子就是必然。”丁鹏认真地分析起三亚市的形势和任务,其中远近难点,看的十分透彻。 听丁鹏说完,展飞、鲁建昌二人接连点头,相比榆林市,三亚市的压力确实更大。 “还有一项工作是咱们必须要做的,你们给参谋参谋,看看是否有道理?”展飞沉思良久,说出一项工作。 “我以前在厂里的时候,领导经常传达上级的这指示、那指示,听起来十分无聊,基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当回事,等我自己当了领导后,才发现厂里的很多工作,都能和这些指示对上,所谓落实,就是这个意思吧。”展飞先拿自己的经历举例。 “咱们华兴集团是啥?就是那个作指示的管理机构,那管委会的指示靠谁来落实?之前是靠自己、靠各部门来落实,后来又拓展出三亚工作组、六罗区这种临时机构,现在工作越来越多,事事都要上管委会,梁总他们几个常任委员,就是天天不睡觉,也完全忙不过来,说白了,还是下面没有腿的缘故。” “因此,三亚市、榆林市的成立,就是要在集团下面,增加一级执行机构,而咱们还有一项最重要的职能,就是比照集团部门设置,将各项职能一一落实下来,一直通达到最基层的群众,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对崖东地区的有效治理。”展飞说的比较啰嗦,但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明确。 有市、有区、有村,华兴集团才能在崖东深深扎根。 第137章 两市建设2 展飞说完想法,丁鹏、鲁建昌纷纷点头,除了干活,把执行机构完善起来,显然更加重要,否则必然是顾头顾不了腚的慌乱局面。 对于“执行”这个话题,鲁建昌最有发言权,作为曾经的大镇镇长,在这方面吃的苦头可不是一桩、两桩,展飞、丁鹏作为一市主官,最好还是悠着点,一步一步慢慢来,有些事情,可不是指示、执行这么简单。 听着鲁建昌大倒苦水,展飞、丁鹏才知基层之难,再和近期经历联系起来,心里的想法便多了起来。 “小九九”这个东西,对于基层来说,根本就是刚需嘛。 ...... 天色渐暗,外出打探消息的白鹭返回,随即告诉三人,金良带着三艘番舶访问榆林港,孟总带人去接洽了,梁总他们还在开会,估计没时间和你们谈话。 听到消息后,丁鹏让白鹭回婚姻登记处休息,自己则跟着展飞、鲁建昌去找梁继盛,不管两市建设如何展开,先把活干起来,才是正经。 来到梁继盛居住的小院,才发现军事部的会议仍未结束,等在门口的,还有治安处的程向前和张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几个人蹲在墙根处,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闲聊过程中,丁鹏意外收到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从临兴慰问返回,正在治安处帮忙的苟崇善,已经内定为三亚市的治安局局长,最近一直缠着程向前,向他请教工作方法。 张军在一边笑着表示,经过老程和自己的紧急培训,苟局长已对自身职责有所了解,工作热情极为高涨,就等着见过你丁市长,然后便去三亚上任了。 听到张军说辞,丁鹏反而有些不安,随即和程、张二人问询起来,也不管旁边展飞、鲁建昌满是艳羡地目光。 待里边会议结束,众人也不管夜色已深,直接进院请示工作。 梁继盛给三位市长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不必参与番舶之事,专心研究两市建设,静候管委会谈话通知。 ...... 第二天上午,丁鹏主动去找苟崇善,才发现这货跟着程向前去执行任务了,只好一个人来到经贸部,开始给夏浚洲写信,准备将会议的情况通报一番,好让老夏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这边信刚写完,便见苟崇善和陈丰兴匆匆跑进来,说是危机解除,被老程放回来了。 既然卡瓦略没准备搞事,治安处的压力大为减轻,再扣住苟、陈二人,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丁鹏拿出写好的信,让陈丰即刻跑趟三亚村,将信交给夏浚洲,另外,就是尽快把夏组长的意见带回来。 二人相对而坐,丁鹏并没有直接说工作,而是问起苟崇善的家事来,如今在华兴做事,最好先把家里安顿好了,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听苟崇善略微介绍一番家中之事,丁鹏顿时有些麻爪,没想到会这么复杂,安顿好二十几口人的吃住生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问起苟崇善的意见来,这位新任治安局局长倒是痛快,几个大的,都被他安排在榆林港务工,原本希望能有个务农的,结果事与愿违,这帮小子从小在崖州城长大,根本没有种地的本事。 倒是带来的媳妇颇为勤快,一直在三亚工作组帮忙,做些后勤工作,至于定居一事,苟崇善并不着急,现在正是艰难时期,首长们能忍,他苟崇善凭啥不能忍? 对苟崇善来说,反正已经认定了华兴人,此时“共苦”,将来才能“同甘”。 面对苟崇善的说辞,丁鹏沉思良久,最终决定让其将城中家属尽数接来,此时工作组所在地较为宽敞,正好腾出来,给苟局长安家。 丁鹏说的简单,苟崇善却不能接受,让首长们住土屋,自己一家进大宅,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听程向前所言,他这个治安局局长权力极大,若是不能带头吃苦,日后如何树立威信? 苟崇善说的有理,丁鹏便没再坚持,只是其家口众多的困难,必须妥善解决,否则未来履职,定会出现差错。 穿越半年有余,燕朝官府是什么德行,丁鹏等人心知肚明,若是苟崇善继续照着旧规矩来,迟早白瞎了这份忠诚。 考虑到集团并未制定薪资管理制度,苟崇善的工作又和务工不同,无法适用工分制度,虽然人家干活热情极其高昂,但也不能长期不发薪水呀。 除了苟崇善,周雄、符田岭、胡胜等人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虽然干活总能拿到银子,但却一直没个规矩,多多少少的,来路各有不同,均非薪资名义,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实际上,这些银子的发放,在集团财务处的账本上,填的都是借款,随着数额日渐增大,哪怕是丁鹏这样的高管,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时间长了,哪能事事说的清楚。 无奈之下,丁鹏告诉苟崇善,在集团薪资制度没有出台之前,他最好先借上一大笔银子,把家人安排妥当,到时候如何销账,他这边会想办法,总之一条,如果不能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未来犯错误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 没有规矩管着,友谊岂能长久。 丁鹏提的建议十分务实,苟崇善随即点头答应下来,既然华兴人喜欢事事摆到明处,自己之前的做法便不再适用,到底该如何行事,还需丁市长多多教诲。 丁鹏笑了笑,表示没那么多规矩,只是治安局身份特殊,经常在纠纷中打滚,难免做出出格之事,只要不打骂欺负百姓,不敲诈、贪墨钱财,不动辄出手杀人,应该就不会出大问题。 说到近期工作时,丁鹏直言年后分地在即,治安局的作用,便是和代表们一起,确保分地顺利完成。 具体来说,就是凡事理字当头,没理或者拿不准的事,务必先行汇报,燕朝官府那套不把百姓当人的做法,在华兴这边,肯定是行不通的。 ...... 丁鹏、苟崇善四下忙活,展飞、鲁建昌也没闲着,沿着榆林港两岸到处走访,只有摸清楚治下民情,才好形成未来规划。 趁着番舶来访的空当,两位市长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对于未来治理,思路也跟着愈发清晰起来。 等到面对四位常任委员时,丁鹏、展飞先后说出未来设想,直接将常规谈话变成了治理研讨,并最终演变为你来我往的思路碰撞。 两市的执行固然重要,管委会的制度建设,也必须尽快跟上,哪一边拉下步子,咱们治理崖东的行动都不可能成功。 有层级才会有博弈,有博弈才能持续进步,只有不断进步,才能创造出美好未来。 对于此时的华兴人来说,进入新世界,融入新世界,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第138章 再赴雷州1 刚过正月,临川港便迎来第二波客人。 从海陵岛匆匆赶来,施耀几乎要惊呆了,远处的三亚港已经初具模样,沿岸的树林几乎消失不见,那些原本桀骜不驯的海盗,此时都在兢兢业业地干活,平静地让人无语。 再看眼前的临川港,两边的木棚正在陆续恢复,勤快的商贩已经开始上货了,通向榆林港的大道,平直开阔,各种军事设施拆除一空,仿佛那场战斗并未存在一般。 岭间那处狭窄地段,此时已扩充数倍,成为大道通途,施耀和姜树田说笑着向前走去,很快便来到基地附近,原本用于御敌的大型阵地并未拆除,而是成了一处场院,左右两边正在修建仓房,仅留中间道路通行,有数名士兵在此查验身份,维护通行秩序,将榆林港、临川港稍作隔离。 将众人送出场院,姜树田便与施耀挥手告别,从基地那边过来数名士兵,继续引领施耀等人前往红沙村。 施耀这次足足带过来百余人,除去尤杰、施显效及数名亲近工匠之外,其它人均被姜树田拦在临川港,等待归义堂派人甄别、接收,否则百余人通通入港,非得生出乱子不可。 即便是这样,猛地看到喜鹊号,尤杰等人照样被惊的颜色更变,有两名工匠干脆跪下磕起头来,场面十分滑稽。 在岸边稍作停留,众人在士兵的催促下,继续前行,来到打嗥岭下。 相比离开时,打嗥岭下多了许多土坯房屋,一排排延伸到山底,整齐排列开来,已是一副街镇模样,再想想当日备战时,处处窝棚的景象,就连见多识广的施耀,都不由发出阵阵唏嘘,就凭这恐怖的建设能力,华兴人必将兴盛于此。 ...... 施耀等人刚走到大食堂,就被几名华兴老熟人围了起来,寒暄之际,打问了不少海陵岛的事情,当得知顾恒等人不仅平安无恙,日子过得还相当舒服时,大家纷纷感慨起来,言语中除了感谢,更是多了几分羡慕,早知道外边风险不大,咱们也该出去转转。 最终,还是在村口等的不耐烦,跑出来寻人的何超替施耀解了围,领着众人来到红纱村,找了处院子歇息下来。 梁继盛正在开会,孟庆祥去了三亚,村里的人们可不会让施耀闲着,过来打问消息的络绎不绝,要不是何超居中打岔,这边的“小会”根本停不下来。 尤杰和施显效算是开了眼界,传说中的华兴人居然如此热情,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外人,言谈之间,随意的很,哪像是击败数千海盗的“大魔神”呀。 大约等了一个多时辰,梁继盛、林志刚、符思南、刘建国等人先后进院,与施耀热切交谈起来,对于外出众人近况,更是细细询问起来。 当得知郭峰居然娶了媳妇,在场众人齐齐大笑,这小子居然工作、生活两不误,事情办的蛮周全的嘛。 作为郭峰的师傅,林志刚连忙向施耀道谢,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咱们可是正正经经地一家人了,日后若是有用得上工业部的地方,务必直言相告。 按照郭峰出的主意,施耀也没绕弯子,直接说出此行来意,一是问问铁制品生意如何开展,二是想去雷州寻访一番,看看程龙、施显荣等人弄得怎么样了,顺便把甘蔗生意往前推进一把。 说到铁制品工坊,林志刚表示还需等些时日,华兴这边的准备工作还在进行中,应该没那么快,倒是可以在工业部这边学习、工作,一方面熟悉华兴事务,另一方面,也能长长本事,对未来工坊开设,帮助肯定不小。 尤杰是铁匠出身,这次带过来的十数工匠,除了少数几个木匠,大部分都是铁匠,能够见识一番华兴技术,心中自然欢喜,毕竟才看过大铁船,人家华兴人的制铁手艺,必有超绝之处。 从施耀的本意来说,也是希望尤杰、施显效等人先见见世面,至于工坊建设,有华兴人帮着操持,迟一些、早一些并无大碍。 关于甘蔗种植一事,符思南满口答应下来,至于具体计划,等到了农庄那边,再作详细商量。 正在叙谈之际,彭少波匆匆赶来,大家又是一通热切议论,将年前年后的事情,整体做了个复盘,所谓出行之举,目前来看极为明智,只要保证利益一致,有的是愿意合作的燕朝人,至于安全问题,有施耀这样的土着从旁照应,出问题的概率实在不高。 随着讨论渐渐深入,何超领着尤杰等人出门,另寻他处休息,院中众人,则继续热烈商谈起来。 按照彭少波的想法,再次前往海陵岛的时机已经成熟,除了与广州办取得联系之外,矿物运输,人员招揽等工作,也需及早准备起来。 矿物运输的事没什么可讨论的,倒是人员招揽一项,急需施耀提供建议,之前计划拿银子买人的策略,实在是耗费太大,效果并不一定会好,相关工作交到安全部后,这事便搁置下来,用彭少波的话来说,怎么能让燕朝人主动来港,才是高明之策,买人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将来必定遗患无穷。 说出心中困惑,大家齐齐看向施耀,问他可有应对良策。 梁继盛笑着告诉施耀,你这次带来的务工人员,该给的银子,定会一分不少的奉上,只是日后之策,还需老施帮着出出主意。 听到众人困惑,施耀不由大笑起来,你们还是对燕朝世情太不了解,就拿他这一趟来说吧,除了日常吃食之外,根本就没花银子。 具体来说,就是给这些务工之人指一条发财的路子,若是成了,他们还得拿出数月工钱,抵偿施家运送费用,若是不成,无非是施家丢些面子,将其送返即可,当然啦,事情弄到这步田地,也是你们华兴人失约,到时候施家丢脸事小,华兴集团再想招人,必会难上加难。 说白了,施耀赌的是华兴人的信誉,若是事事皆成,有的是人愿意雇船前来,哪用华兴再出一份买人之钱。 说到燕朝世情,施耀直言世道不靖,富者逾富,穷者逾穷,这才让沿海之人对外出谋生趋之若鹜,哪怕因此丧命,都在所不惜,林辛佬能骤然聚起数千之众,亦是世道使然。 对于眼下的沿海百姓来说,只需把华兴神话渲染、传扬出去,让他们知晓华兴善意,便能引来众多务工人员,而施家这样的船主所要做的,仅是将他们送到榆林港而已,只要华兴信誉不倒,船主们有的是挣钱的办法。 最后,施耀告诉众人,下南洋那么远的路途,都有胆大之人拼死而去,榆林港近在咫尺,岂会发愁务工人员? 第139章 再赴雷州2 施耀送出的这颗定心丸,让众人开心不已,合着燕朝是这么个情状,难道百姓想要安居乐业,也是一种奢望吗? 见众人心中仍有疑惑,施耀笑着表示,相比两广大陆,崖州地处边疆,又是黎汉混杂之地,朝廷的赋税极低,加上此地人口稀少,豪强势力不强,百姓虽做不到首长们口中的安居乐业,但要勉强苟活,还是有可能的。 如今大陆之上,富户当然可以安居乐业,只是苦了穷人,忙忙碌碌一年,也就混个温饱,若想有些剩余,甚至进一步发家,却是千难万难。 说到这里,施耀就拿春雨一家举例子,杨家人在施家世代为奴,日子还能过下去,一旦离开施家,便成乡野游魂,生存难度骤增,因此,哪怕是春雨嫁给郭峰,杨家人也不愿脱籍而去,图的仅是苟活而已。 两广之地,不如杨家人的百姓,比比皆是。 关于人员招揽一事,施耀建议华兴这边尽快行动,海陵岛那边并不缺人,缺的反而是运人的船,一旦此事张扬开来,牟利之人定会纷涌而至,到时候考验的,反倒是华兴人的消纳能力。 人来了,你这边没活干,岂不是徒费钱粮。 ...... 三天后,留下义弟尤杰和侄子施显效,施耀再次乘船启程,和他一同前往雷州的,还有农业部的赵海军。 与施耀深谈两日,符思南决定大干一场,除了种甘蔗,像花生、红薯、玉米等农作物,以及苎麻、剑麻等经济作物,也要一并搞起来,不就是大型农庄嘛,既然崖州条件不具备,何不外出寻找机会。 对农业部来说,无非是付出些优质种子,一旦推广开来,最次也能落个造福百姓的好名声,若是顺利的话,不仅能带动周边产业发展,以此收取民心,还能为集团打造多处粮食基地,解决工业化的后顾之忧。 赵海军跟着施耀前往雷州,承担的便是农业部外出开拓的任务,一方面协助施家建设农庄,另一方面,也要积极与本地土着接触、交流,推广新型作物种植,帮助百姓提升粮食产量,最终实现以大型农庄为抓手,带动当地涉农产业发展,将华兴集团的影响力进一步拓展到雷州各地。 行船的路上,正好碰到曹廷义、王江率领的购粮船队,双方稍作沟通,才知程龙、施显荣已经汇合一处,前往雷州办事,至于后续事宜,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回。 看着如长龙般的船队,施耀心中颇为感慨,廷义这小子越来越出息了,一次性指挥五十余条大小船只,还能维持秩序不乱,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 乐民所位于雷州西部的一处海湾之内,在燕朝初创之时,为了守御海防,建有一座小型城池,即为乐民所城,到如今已有两百余年历史。 随着涠洲岛珠池枯竭,乐民所也由盛转衰,与普通卫所无异,早没了往日风光。 施耀等人刚刚登岸,便见城中有数人走出,连忙上前搭话,才知是金孟麟的弟弟金孟轩,正要带人外出。 两下相见之后,施耀问起金孟麟去向,此时可在城中? 金孟轩笑着告诉施耀,大哥和施显荣在一起,刚从涠洲岛回来,昨日捎信过来,让他带人过去议事呢。 具体来说,就是施显荣等人的工作进展十分顺利,如今已在雷州西部海岸买下田地,并完成涠洲岛探查事宜,此时正商议未来开发呢? 既然正主不在,事情又有了眉目,施耀等人再次上船,跟在金孟轩的船只后面,直接驶出海湾,折返东行,不久便来到一处海岸,长长的沙洲将陆地遮蔽起来,在西侧形成一道水口,沿岸建有一座简易码头,此时正有十数人在那里干活,应该是在修整码头设施。 两艘大船进入水口,考虑到施耀船上载有货物,必须先行靠岸,金孟轩的船只便只能就地下锚,再搭小船登岸,对于眼前这座破码头,少不了要骂上几句。 登岸之后,远处为一道山坡,见有人已跑回报信,众人便在码头歇息,等候下一步消息,据金孟轩言说,这地方极为荒僻,他之前曾经路过,但从未登岸查访。 没用多久,程龙、施显荣、金孟麟、秦贵、秦忠、王奎等人便跑下山坡,见施耀带着满船物资到来,激动之情,一时间溢于言表。 码头上并无仓库等设施,此时天色已然不早,无法及时卸货,程龙便让王奎带人留下看守,其它人随自己返回庄院,金孟麟见状,忙让金孟轩一同留下,和王奎勾兑一番,内中之意,当然是想看看华兴好货,省得将来吃亏。 回到庄院,大家各述离别之情,场面搞的十分热闹,尤其是金孟麟和施耀,说起当日战斗,俱是冲天怨气,一个骂琼州府军全是饭桶,一个说你们就多余过来,搭上宋老将军性命不说,最后剿灭海盗的,还是人家华兴人,你们相当于啥也没干。 分别一个多月,儿子施显荣居然配合程龙,搞出如此局面,施耀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至少从潜力上来讲,自家儿子并不比曹廷义那小子差。 秦贵张罗着给众人弄了些餐食,大家简单吃过饭,便各自歇息下来,赵海军跟着程龙来到屋中,才细细说起相关任务安排。 ...... 程龙居住的屋子为里外两间,彩玉将油灯点亮之后,便到外屋就坐,不再打扰二人叙谈,期间被赵海军上下打量半天,心中多有羞意,也不知这个新来的华兴首长是否认可自己,一时间多有忐忑。 和程龙相处一月,彩玉才知华兴习俗,自己当真是中了头彩,本来想着当个贴身丫鬟,谁知却登堂入室,成了人家的正经娘子,心里边自然倍加珍惜起来。 不等赵海军询问,程龙率先坦白起来,表示事情没那么复杂,反正迟早要娶老婆,遇到合适的,自然不能错过,顺便和燕朝人交好,可谓一举两得。 赵海军笑着表示,你找你的,我可没准备干涉,问题是哥哥我还单着呢,你这边绝不能袖手旁观,然后又说起年前抽签娶媳妇的事情,只怪自己手气太差。 听赵海军一番述说,程龙忍不住哈哈大笑,表示此事不难,太漂亮的或许不好找,普通女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想刚才见到的美女彩玉,赵海军直言太普通的也不行,咱们在现代社会混的不咋地,来到新世界,眼见着要当老爷了,肯定不能瞎凑合。 回归正题,赵海军告诉程龙,自己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农庄建设一事,另外还给他带来一项任务,那就是尽快去一趟云屯岛,先把两边联系建立起来。 第140章 田地买卖1 第二天一早,赵海军先是跟着秦贵相看房屋,几乎用了一个上午,才将仓房收拾利索,腾出来的物品无处可放,只能堆在庄院之中,再慢慢整理、归置。 卸货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算将各项物资归入仓房,看着大批品类各异的种子入库,金孟麟多少有些蒙圈,同样是种地,华兴人的花样可真不少。 随同物资过来的,还有一万两白银,算是给程龙这边做些补充,毕竟买地、建农庄、招揽人手,哪一项都离不开雄厚财力的支持。 金孟轩整整一天都在跟着卸货,自然知道银子的秘密,当他将巨额白银的消息告诉大哥时,金孟麟苦笑着,让他不仅不要外传,还要竭力将银子保护好,若是出现闪失,咱金家必会第一个遭殃。 面对华兴人的超绝实力,金孟麟根本生不出半分抢夺之意,况且人家明显是过来送钱的,能通过生意的方式挣过来,何必去招惹这帮杀神。 听金孟令细细讲述一番,金孟轩才发现,自家才是那个弱势群体。 ...... 赵海军在庄院、码头来回忙碌的时候,程龙也没闲着,直接拉着施耀、金孟麟商议前往云屯之事。 关于云屯采矿的计划,施耀在榆林港便已知晓,金孟麟却是头一次听说,听程龙细细说过之后,不由慨叹起来,你们华兴人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 程龙笑着告诉二人,华兴人来到燕朝,除了造福同族百姓之外,也是要经商发财的,生意这东西,当然是越大越好啦,小打小闹,可不是华兴的风格。 从眼下局面来看,农庄之事已初见成效,只是往云屯送人的事情,还需二位大力支持,确保云屯开发顺利达成。 说到底,其实就两个问题,一个是人员招揽,一个是人员运送。 关于人员运送问题,金孟麟大包大揽,反正卫所船只总要出海挣钱,给谁干活都是一样,至于人员招揽问题,有陈选在,招个千把百人,应该问题不大。 程龙随即告诉二人,自己近期就要去云屯岛走一趟,总不能空船而去吧? 短期搞一批人过去,难度可就大了。 施耀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出声发言,表示完全没必要按部就班,近日陈选那边应该能带一批人过来,如果不够的话,沿途那么多州县,你要有银子赚,还愁招不到人? 金孟麟一拍大腿,认为此计可行,自己先行派人联系焦横,让他做些准备,待船只路过时,大家一同前往。 关于云屯采矿,金孟麟心中好奇,肯定要跟着去看看,施耀也是同样打算,想来那焦横亦不能免俗,至于人员问题,上千可能有难度,搞个几百人,应该问题不大。 三人商议半日,将相关事项再复盘一遍,金孟麟随即回屋写信,像这样的大事,可不是靠传几句口信,就能让焦横动作起来的。 程龙和施耀坐在一起,又说起海陵岛、榆林港近日情况。 对于华兴人四处出击的阵势,施耀连连发出感慨,照这样下去,将来纵横广海的最大势力,必为华兴无疑。 ...... 及近傍晚时分,从岭下小路上走来一队人群,每个人身上均背着袋子,有数辆马车行于其中,亦是载满物资。 见此情形,秦贵连忙迎上去,才知是陈选、王宝招来的第一批务工人员,为首之人,乃是陈选的胞弟陈勉,受其兄委托,先带百人前来,再过一两日,陈选、王宝会亲自带领大批人员过来。 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有陈选等本地土着倾力帮忙,事情果然进展神速。 前后也就半月功夫,陈选、王宝便能将第一批人员送来,其办事效率,就连程龙这个现代人,都不得不发出赞叹之声,照这么下去,自己这任务完成的不要太漂亮。 细看人员结构,程龙发现男女老少一应俱全,连忙向陈勉询问,才知大部分均是举家而来,不管是出海,还是就地定居,这些人都能胜任。 听陈勉解释,大哥如此行事,一是可以稳定人心,二是进一步降低对府城的影响,像这样的穷人,若是只要青壮,不要老幼,迟早非生出乱子来,只有连根拔起,才能做到悄无声息,两厢得宜。 一席话听的程龙等人频频点头。 随同务工人员前来的,还有大批粮油物资,可见陈选做事之周全,绝对配得上县城户吏的职分,其用意之深,亦让众人感佩不已。 华兴初来,能遇到这样的好帮手,着实是运气爆棚。 ...... 再过一天,大家仍旧各自忙碌,赵海军带着买地众人,走出庄院,考察起附近田地状况来。 站在庄院外边的高坡之上,赵海军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施显荣,搞得施显荣心虚不已,原本有些自得的表情瞬间凝固。 上午给赵海军介绍情况的时候,人家一直不言不语,并未给出赞赏评价,这让满心想着献宝的施显荣如鲠在喉,此时见其眼神不善,便知其中出了岔子,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施耀也觉出味道不对,满脸堆笑地站在赵海军身边,谦虚地表示,他们父子久在军中,对农耕之事并不擅长,也不知这处地块选择有何不妥? 赵海军此时也不拿捏,手指前方,问施显荣知不知道这处坡地原本是干什么的? 施显荣连忙回应,听卖家陈选介绍,这里原本就是荒地,至于更久的事情,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当时拿地的时候,这里是一处荒草坡,其中虽有不少乱石,但也不难收拾。 听施显荣解释一番,赵海军几乎笑出声来,直接告诉施显荣,这处山坡早些年应该是一片树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树木被砍伐殆尽,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至于乱石清理,当然不难,但也是白费功夫,前边就是海岸沙滩,大风一吹,乱石又来,你准备清理几次? 说到田地种植,赵海军直言此地靠近海岸,台风必然猛烈,气候异常应是常态,和施家所在的新宁县内陆不可同日而语。 手指着远处的长堤,赵海军直言陈选在卖地的时候,肯定没把沙滩之类的地块算进去,一方面有些优惠,另一方面,还能白捡一个现成的码头,怎么看都不吃亏。 这话一出来,施显荣头上冒出汗来,显然是被赵海军说中了,连忙躬身请教,不知还有什么关窍是自己未能想到的。 第141章 田地买卖2 除去沙滩区域不算在田地范围之内,坡下还有一百余亩土地,实际上根本无法利用,只能恢复原本的模样,密集种树。 其中缘由并不难理解,和长堤的作用类似,主要功能就是防风,否则台风一来,种什么东西都是白搭。 关键还有一条,那就是前坡荒废,导致后坡的土地也难以利用,这就是陈选在坡顶建设庄院的原因,除了住人之外,也有利用高墙,抵挡大风的用意。 实际上,坡顶庄院的防风作用极其有限,对普通中级以下的风还有些用处,对海上来的台风、或者灾年时爆发的狂风,几乎毫无抵抗力。 受此影响,后坡的地块也很难保证年年都有收成。 说到这里,赵海军带着大家转过身来,向后坡望去。 后坡较之前坡更为平缓,往前是一处平整的田地,约有两百余亩,也就是目前庄农们仍在种植的地块。 在这处田地边上有一条小河,基本可以满足两岸的灌溉需求。 再往远处,则是一处山岭,从岭下到小河边,足有千余亩土地,也仅是零零散散有些熟地,俱都离小河不远。 指着小河,赵海军直言后坡的百余亩土地利用价值也不大,最多可以种些蔬菜等短周期作物,加上取水需要的人力,都未必能回本。 整体看下来,施显荣买下来的五百余亩地块,几乎有一半无法利用,而另一半,产出也不容乐观,加上雷州地区三面靠海,常有大风,如果没有树林遮挡,种地和赌博也没啥区别。 听赵海军点评一通,跟在身边的施耀、施显荣、秦贵等人都有些傻眼,站在最后的陈勉双目游离,一副随时准备撤退的架势,却被施耀的两个护卫夹在中间。 施显荣还算镇定,回身看着陈勉,让他过来解释,虽然没有参与前期买卖,但作为陈选的胞弟,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陈勉的回答十分干脆,自己一直在乡下生活,就连大哥有这么块地的事情,也是近日才知晓,至于赵海军所说,句句属实,他的看法并无不同。 陈勉在乡下,对种地之事极为熟悉,大哥拿这块地忽悠施家,确实有些不仗义,问题是买卖买卖,讲究的是各人眼光,只要达成协议,吃亏占便宜两不相干,可没有翻回头,找后账的道理。 当然啦,这些话陈勉只能在心里想想,口中却是连声抱歉,表示大哥过几日便来,到时大家再作商量。 眼前施家并非弱手,陈勉极为知趣地将姿态放低。 ...... 之前在榆林港,施耀可是吹了牛的,人家华兴人给出的政策,几乎和白送自家一宗生意无异,现在一头扎到泥坑里,脸色由不得难看起来。 原本昨晚还喜笑颜开地表扬儿子靠谱,听了赵海军一番言论,此时恨不得一脚将施显荣从坡顶踹下去。 施显荣自知闯祸不小,心里多少有些憋气,可又不能和父亲理论,只能呆立一边,说不出半句话来。 在施显荣心目中,种地从来都是二叔的事,如果二叔在,肯定不会出这么大纰漏,自己从小练武,只觉得种地容易,哪里晓得种地还有这么多门道? 想来想去,施显荣多少有些不甘心,扭头看向秦贵,秦贵则低着头一言不发,显然不准备胡乱插嘴。 施耀看在眼里,却不能出声怪怨秦贵,人家先当海盗,后干镖师,哪项职业都和种地不沾边,能从旁协助,已经算是尽力了。 施显荣闷头不语,秦贵神色茫然,施耀只能向赵海军求助,看看这事该如何破解。 见施耀虚心请教,赵海军并未拿捏,而是直接说出自身想法。 在赵海军看来,说此地全无用处,也不客观,毕竟还有人员转运任务,这里有庄院、有码头,地理位置相对偏僻,条件属实不错。 若是要大面积种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从长计议,至于怎么个从长计议,赵海波卖了个关子,提出返回庄院再细细商议,省得站在坡上吹风。 施耀想想也对,先是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不必刻意看着陈勉,然后才和众人一起返回庄院。 秦贵走在最后,望着坡前坡后的风景,心情忽然惆怅起来。 ...... 宽大的议事厅里,大家一边围在长桌吃饭,一边说着上午视察的情形。 程龙听后哈哈大笑,主动将责任揽了过来,当时他也是相中这地方运人方便,加上还可以种田,两厢得宜,才定下买卖协议。 施显荣这会儿才醒悟过来,表示自己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哪知道陈选这么阴险。 施耀此时心情也平缓下来,眼睛瞪着施显荣,让他少说话,专心吃饭。 赵海军的想法很简单,当前的工作主线是人员转运,选择这块地并无不妥,这项买卖亏是亏点,但也得认下来。 既然买地的事情不会更改,进行地块改造才是可行之法。 具体的改造方案并不复杂,就是对前后坡的土地进行植树造林,等林地起来,田地附近又有小河,此处地块的价值才能体现出来。 方案不复杂,不代表事情就好做,植树造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听到赵海军的说辞,大家顿时沉默起来,为了这两百来亩地,还得造一片林子,那和为了吃饭买一幢酒楼有什么区别? 赵海军神态淡定,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确实,从投入产出比来看,这绝对是一笔巨亏的买卖,可谁让他们是现代人呢,如果不拿出点绝活来,怎么能让这帮明人服气。 穿越之前,农业组曾对种子携带进行过多次深入讨论,除了水稻、小麦、玉米、土豆等主梁外,甘蔗、花生之类的作物也是重点,一个糖、一个油,那可都是战略资源。 为了保险起见,符思南突发奇想,提出带些树种过去,像金鸡纳树、橡树、油橄榄等重点树种必然要带,还有就是速生林相关树种,万一新世界比较荒凉,需要植树造林,能够快速起效的速生林当为最佳选择。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雷州西部海岸常有大风,如果没有森林防护的话,种田和赌博并无区别,而要植树造林,选择种植速生林,才是务实之举。 看过此处地形之后,赵海军对符思南佩服的五体投地,之前还觉得人家专业一般,更像个商人,谁知才到雷州,就出了状况,而且和符思南预料的一般无二,农业部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树种,正好可以在这里派上用场。 第142章 田地买卖3 见大家都沉默不语,赵海军才细细说出解决方案。 种田这种事情,说是百年大计亦不为过,如果只想着短期受益,还不如直接做生意来的利索,弄上几条船,来往各地,肯定比买地种田挣得多。 既然选择长期耕耘,就没必要计较一时得失。 赵海军这次过来,除了必要的作物种子之外,还带了优质泓森槐树种两千粒,以及最新培育的树苗一百株,现在看来绝对是神来之笔。 听说这种槐树居然在三年内就能形成规模林地,六七年便可成材,而且带来的收益丰富多样,施耀等人连连称奇,原本焦虑的心情,顿时舒缓许多。 关于速生林的说法,燕朝众人几乎闻所未闻,询问之间,才知人家来之前就已找人了解过雷州地理气候,所谓植树一说,根本就是对症下药。 赵海军的方案并不只造林一项,若是仅为后坡这两百多亩地而去造林,确实太过奢侈。 为求长远发展,并保证日后充分受益,包括上午看到的岭下那千余亩土地,以及沿河平地范围内的荒地也要一并收入囊中。 这样一来,防护林建设的效果才能充分发挥,成本也会摊薄,当然啦,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能咱们种树,让别人沾光吧。 施耀猛地拍了下桌子,仿佛悟出某种道理,大声慨叹起来。 如果猜的没错,这边整个地块早已在陈选名下,这家伙只是把最差的五百亩地卖给了咱们。 话音刚落,施显荣便跑了出去,显然是深受刺激,去找庄农们的麻烦去了。 种树期间,大家也不会闲着,还是要把沿河地带的农田经营好,赵海军这次带来的种子,会在那里最先试种。 按照赵海军的设想,等地收的差不多了,就会在这里建设一处大型农庄,一方面可以带来大量作物产出,另外一方面,这里会成为一处种子培育基地。 在整个农产品买卖中间,种子的利润才是最大的。 等赵海军将方案一一道出,现场气氛顿时变的热烈起来,不仅是施耀,连秦贵、王奎这些人都连声叫好,和人家华兴人的气魄比起来,他们那点盘算实在小气,要想挣大钱,就得有这种排场。 最后,赵海军告诉大家,前期所有投入均由崇信堂承担,挂在施家名下,等将来有了收益之后,再由施家按照约定逐年赎买。 也就是说,施耀父子无需承担任何风险,将来还可能收获一个大型农庄,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搞得施耀当场愣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面对如此贴心安排,施耀只能拍着胸脯表示,以后华兴人的事就是他施家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家在屋里讨论,陈勉没敢进来,怕手下不靠谱,简单吃了口饭,便匆匆离开庄院。 不管怎么样,也得将此间消息及时传递给大哥陈选,眼前这帮人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县吏就能惹得起的。 ...... 吃过午饭,秦贵、施显荣等人在庄院内外忙碌,组织人手搭建窝棚,确保新来的务工人员能有个起码的休息场所。 赵海军则带着人四处转悠起来,准备找处地块,将那一百株树苗入地,为下一步大规模育苗、植树积累经验。 施耀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赵海军的方案极为宏大,但要完全达成,面临的困难也是巨大的。 想到其中艰难,施耀心里有些不托底,也想听听程龙的意见,华兴人能把所有的风险背下来,必定还有更深打算。 程龙对施耀的疑虑表示理解,少不了又是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语。 华兴人来到燕朝,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融入燕朝,实现长久定居的目标,而要达成这一目标,与官府和谈是一条路,联合本地百姓,自主创业则是另外一条路,咱们在雷州干的事情,便是后一条路的具体实践。 从当下情形来看,李政带人在云屯开矿,若想做到来往接应,在雷州西部海岸建立据点,当属最佳,另外就是涠洲岛,也能起到同样作用。 因此,经营好这处地块,初期可以起到招揽、转运人员的作用,长期来看,通过建立农庄,也能带动周边产业发展,释放华兴善意,至于施家从中得利,只是交好华兴的必然回报而已。 如果能让雷州百姓认可华兴,心向华兴,当为最佳局面。 关于农庄前景,程龙让施耀不必担心,华兴人并不在意一时之得失,不管是植树造林,还是甘蔗等作物种植,包括下一步发展制糖业,均为长久之计,这也是符总派赵海军过来的目的,作为农业专家,他会长期驻留农庄,不竟其功,绝不撤退。 施耀在广海奔走多年,小事做了不少,大事却一件也没干成。 因为曹家的原因,入股高祥船厂,本以为发家在即,却又横生变故,搁浅多年,几乎没挣到啥钱。 如今船厂有华兴人给的订单,必会起死回生,加上农庄建设,施家算是和华兴人紧紧绑到一起了,所谓荣辱与共,说的便是眼下情状。 凡事总是知易行难,真正干起来,才体会到创业之艰难,非常人能够想象,远不是自己以为的人脉勾兑、左右逢源,便能轻松成事。 就像施显荣之前的买地举动,若不是华兴这边底蕴深厚,施家都有可能因此破产。 事情走到这一步,施耀向程龙表态,人员转运的事他会亲自参与进来,务求万无一失,只是在经商一途,还望华兴这边多多提携,帮助施家从容转型。 拿定主意之后,施耀、程龙又去找金孟麟商议,下一步面对陈选,还得金百户站台助威。 金孟麟的态度十分明确,当日买地,自己还是保人,肯定不能袖手旁观,等陈选返回,定要让他吐出之前得利。 讨论完农庄议题,程龙再次提出前往云屯之事,该做的准备,现在就要行动起来,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依着程龙的打算,只要搞定农庄一事,雷州的任务就算完成大半,剩下的,就是把云屯到雷州的联络建立起来,为云屯采矿输送人员、物资。 言谈之间,金孟麟提出此次将金孟轩叫来,为的就是涠洲岛开发一事,既然有赵海军这个专家指导,完全可以两边同步展开,假以时日,必能让这里再度繁盛起来。 程龙笑着告诉金孟麟,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用不了几年,涠洲岛就会成为广海一带最大的制糖基地,对于金家、施家来说,发财之日并不遥远。 关于赵海军两边来回指导的事情,程龙满口应承下来,反正集团派其过来,干的就是这事,多些辛苦,并不算啥大事。 第143章 田地买卖4 陈选最终没有选择回避,而是按照计划,出现在庄院之中,和他一同前来的,除了王宝等护卫人员之外,还有三百余务工人员,可谓声势浩大。 用陈选自己的话来说,为了完成华兴首长交付的任务,他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才办到如此程度,那副尽心竭力的模样,就连怒火中烧的施耀都无法立时发难。 陈家兄弟显然有过商量,陈勉主动将大哥推到施耀身边,然后借口人员安置,拉着施显荣走到旁处,让二人直接沟通。 陈亮想要跟上,却被陈勉拦住,有华兴首长坐镇,你去添什么乱? 程龙拉着金孟麟到屋中喝茶,赵海军则忙着带人去后坡植树,新带来的那一百株树苗,必须尽快入地,至于谈判之事,还是让两位当事人自行商议为好。 ...... 陈选和施耀初次见面,坐在屋中对视许久,谁也不想率先提起话头。 和施耀这种军头比定力,陈选还是欠些火候,无奈之下,只得主动出声,说起前次商谈事宜。 作为卖主,陈选认为自己玩些花样实属正常,若不是看在金孟麟的面子上,施显荣只会吃更大的亏,做生意嘛,遇到生瓜蛋子,哪有不宰一刀的道理。 要说失算的地方,便是没想到华兴人做事大开大合,搞出的局面如此之大,而且一单接着一单,将自己套在其中不能自拔,之前耍的花样,如今看来,反倒成了作茧自缚。 经过多日反思,施耀父子已有定议,除了眼下地块,必须让陈选将河边的另外千余亩土地一并吐出来,至于银钱问题,绝不能让其再占便宜。 这次私下调查,施显荣表现极为认真,结果也和施耀预想一致,那些地块俱在陈选名下。 陈选说的实在,施耀也没在旧事上纠缠,直接说起其它地块的买卖问题,言语中的暗示十分明确,给不给自己面子并不要紧,但要是不给华兴首长面子,以后你们陈家就别想走出雷州了。 施耀弃旧谈新的策略取得奇效,一上来就把陈选打蒙了,屋内气氛随之凝重起来,从最开始的温言软语,渐渐升温,直到演变成市井骂街,场面分外火爆。 随着屋内吼声传到院子里,先是陈亮担心家主吃亏,几次想过去看看,都被施显荣拦住,表示要过去咱俩一起过去,看着施显荣那副凶神模样,陈亮只能选择放弃。 及到后面,施显荣率先忍不住过去听墙根,陈亮亦不甘示弱,跟着走到门口。 听着里面争论,两个人只能无奈苦笑,吵架拍桌子常有,但也不至于打起来,毕竟一个经验老道,一直拿捏着分寸,而另外一个,虽然狡诈多端,却也是色厉内荏。 僵持不下的时候,先是施耀把赵海军叫进去帮忙,没多久,赵海军苦着脸走出来,陈选跟在后边,让程龙进来,表示自己有话要问。 在赵海军、程龙先后进来出去之后,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施耀的吼叫声明显减少,陈选的嗓门则愈发高亢起来,甚至中间还穿插着几句施耀的劝说之词。 只有各自发泄完毕,谈判才能进入实质性阶段,当屋内二人开始心平气和地讨价还价时,屋外众人俱都生出好奇,或将将耳朵贴到窗口,或偷眼从门缝中观察,一时间热闹非凡。 屋内紧张谈判,屋外的人也没闲着,程龙让人把施显荣叫过来,然后示意身边的王宝,简略说说陈选的过往经历,不找到这家伙的短板,施耀就是再强势,也未必能压服这个狡猾的对手。 不久之后,施显荣主动邀请陈勉一同进入屋中,既然他俩谈不出成果,咱俩去帮帮场子,或许能推波助澜,让事情尽快落定。 两人变四人,谈判终于变的顺畅起来。 ...... 在王宝看来,陈选也是有软肋的。 虽然陈家在雷州是大族,但具体到陈选这里,出身却相当一般。 陈选乃是大户陈家旁支,小时家贫,还是族中长者念其灵活机变,颇有头脑,允其进入族学,由此改变人生道路。 在族中学有所成之后,陈选被家族推荐到海康县任吏。 虽然科举无望,陈选在县里倒也混的风声水起,除了为家族办事之外,自己亦苦心经营,收获不菲。 当年辗转将这处地块弄到手中,所花代价极其低廉,其中机缘、手段,非是高手,绝难成事。 当然啦,像这种见不得光的操作,陈选是不会大肆宣扬的,整修庄院、翻耕荒地等工作,都是低调推进,算是给自家多一个来钱的门路,待将来时移事易,必能惠及子孙数代。 陈选的软肋就卡在他这个旁支的身份上,要是让族里知道他多年积累颇丰,并且还能参与到如此奇遇之中,即便将来大发其财,想要守住,也是千难万难。 施耀给他的建议是寻机自立门户,并与其它豪强势力联合,壮大门楣,将自身资产慢慢固化下来。 目前来看,无论是他们施家,还是华兴人,都是他万金难求的靠谱友商,比陈家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本家大户强之百倍。 最后,在赵海军的带领下,施耀和陈选共同考察几处仓库,相比施耀听的懵懵懂懂,陈选可是行家,几句话下来,便能和赵海军展开讨论,那些奇异的种子更是将他的胃口吊的高高的。 叙谈之间,陈选不由暗自庆幸,若不是自己审时度势,厚着脸皮过来,差一点就和这场泼天富贵失之交臂。 最终的方案出台,连金孟麟都艳羡不已。 首先是陈选将此间地块全部拿出来,定价仍为三千两,名义上为施家所有。 在此基础上,三方共同成立秀水农庄,陈选占一成干股,其它俱归崇信堂。 具体到农庄管理方面,自然是施家打头,由施耀的胞弟施辉担任农庄总管,陈勉居中辅助,担任农庄副总管,施耀和陈选作为顾问,退居幕后操盘,赵海军作为华兴人的代表,虽然不在农庄任职,但在农庄事务上,却拥有最高决策权。 之后的日子里,赵海军便有了赵总的称号,在众多务工人员眼中,农庄的大小事务,赵总的话才是最高指示。 至于赵海军的身份,则成了农庄最大的秘密,在外人面前,都说是东家请来的高人。 关于未来农庄归属,赵海军的方案很简单,崇信堂仅负责前期投资,待其稳定运营之后,将由施家、陈家出资回购,至于价格嘛,华兴人绝不贪心,仅适度拿些利润即可。 也就是说,将来的秀水农庄,将为施、陈两家共同拥有。 对于秀水农庄这个名字,赵海军表示纯属自己突发奇想,坡下那条叫作草河的水流虽然作用巨大,但其名字实在土的掉渣,根本无法体现远近秀美风光。 新世界,总要有些新的变化。 第144章 田地买卖5 讨论完农庄事宜,金孟麟终于找到发言机会,提出参与合作的要求。 金家作为秀水农庄的合作伙伴,必须优先得到农庄的种子供应,并给予大幅折扣,直至金家田地可以自行产出为止。 金孟轩作为金家代表,前期会带人入驻农庄,跟着赵海军学习相关种植技术。 关于涠洲岛开发事宜,待农庄正式成立之后,由施辉、陈勉、金孟轩等人再行协商,也可参考秀水模式。 春耕近在眼前,不管是附近田地,还是涠洲岛那边,均需尽快完成田地整理工作,并同步开展作物种植,至于农庄设立后的诸多管理事项,还需慢慢磨合,并非当下要务。 施辉不在现场,施耀便让施显荣将农庄事务先抓起来,跟着赵海军、陈勉多请教、多学习,切不可狂妄自大。 望着施显荣窘迫的神态,屋中众人齐齐欢笑,不管怎么样,老子教训儿子,外人是不能随意插话的。 论起能力来,谁家儿子能有施显荣这等胆魄,欢笑中,大家并无轻视之意。 事情议定,自然少不了酒宴庆祝,一众土着齐齐上阵,硬是将程龙和赵海军灌得酩酊大醉。 见彩玉在院中走动,王宝只好带着陈亮找陈选请罪,听到前后情由,陈选笑着埋怨王宝鸡贼,随后表示这是彩玉的福气,日后务必多多往来。 关于自家面子,陈选直言,人都让程龙收了,面子又算个啥?将来谁求谁还不一定呢?哪还能揪着过往不放。 ...... 相比赵海军这边忙的井然有序,程龙那边直接进入鸡飞狗跳的状态。 驾船出海,奔赴云屯可是当下最为紧要之事,无论是人员选定,还是船队组织,物资准备,哪一项都不是那么好干的,甚至连个像样的计划都来不及弄,反正先干起来再说。 在出海这件事上,施耀和金孟麟意见一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前往探查一番,一是因为采矿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总要满足一下好奇心,二是大规模出海行动,也需他俩居中坐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三是路途之中,还要与永安所的焦横接洽,继续招揽人手。 林林总总的工作加起来,可不是程龙一个人能搞定的,哪怕加上王宝、秦贵等人,也是于事无补。 船队方面,金孟麟直接从乐民所调用两百料海船四艘、五十料海船两艘,加上施家父子先后带来的两条船,迅速完成船队组织。 根据程龙的建议,除了从庄院中挑选两百名青壮随行之外,还需携带大量粮油、食盐等物资,毕竟云屯那边情况未明,准备工作必须从基础抓起,另外,最好能找几名郎中带上,同步采购一批常用药材,以作长久打算。 有施耀、金孟麟、陈选等人牵头张罗,程龙反而不用四处奔波,只需待在庄院,居中筹划即可。 王宝和秦贵商量过后,决定由秦贵父子带领部分打行人员前往,主要任务,便是做好程龙个人的安全护卫工作。 没有出门任务,程龙便和陈选、王宝、秦贵等人一起,参与到人员挑选中来。 和院中流民接触久了,程龙大为感慨,虽然世间悲苦各有不同,但古代和现代却是区别不大。 在院中歇息的时候,程龙主动和陈选聊起燕朝的流民问题。 经过数日观察,程龙心中最大疑问,便是此次招来的流民,为何多为青壮,老年人和小孩少之又少,相比数十女子,只有寥寥十数人。 陈选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坦言并非刻意筛选,只要对方愿意,拖家带口反而安稳,实在是世道不济,能在府城周边讨口饭吃已是不易,大多老人根本熬不过饥饿、病痛,没几年便归于尘土。 至于幼童,看看这些穷鬼,有几个睡过女人的,又和谁去生儿育女。 倒是那些女子,或为人妻、或为人姐妹、女儿,其中或有生养,但存活的几率更是低的可怜。 那些能在府城勉强生存的人群,也不会选择跟他们来这里讨生活,更何况是出海远行。 听着陈选解释,王宝也凑了过来,作为直接经手人,王宝更有发言权,用他的话来说,这里聚集的都是府城周边最穷的那批人,只要有口饭吃,让他们干啥都行。 这几天饭食顿顿管饱,好多人都管他叫恩公呢。 王宝的说法让程龙再起疑问,连续两次带人过来,足有四百余人,那这雷州府到底有多少人口,是不是穷人的比例太高了点。 王宝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研究过,但就府城周边,四五万人总是有的。 此话一出,程龙又看向陈选,陈选笑了笑,坦言官方户口上可没那么多人,这些流民也不在他的册子里。 程龙是学过历史的,此时想想,大燕朝的人口统计,估计就是个笑话。 说起穷人问题,陈选显然思虑更深,院中聚集的这些人,应该属于极其贫穷的那一类,作为社会的最底层,人数虽然可观,但还不是大多数。 大多数穷人是那种吃的不太饱,身无分文的群体,这才是府城绝大多数燕朝人的日常现状,仅仅能勉强度日而已。 像陈亮这种家奴,已经算是府城中等家庭,和王宝一样,属于少数范畴,而像他这样的富户,绝对是极少数。 反正在陈选看来,如今这世道,能活着就是不易,像他这种可以供养数十人的富户,只要不苛待下人,那就是德行深厚的大善人。 旁边王宝默默听着,虽然不喜陈选言辞,但也只能点头认可。 他们打行里的人员,很多都是从穷人中挑选出来,然后其中机灵些的,干上几年,入富户为奴,才能有些许倚靠,娶妻生子,完成阶层跃迁。 至于打行的生意,其中一大部分也是协助城中豪强,压制穷人的不法行为。 王宝的发言让程龙十分无语,随即问起乞丐之事,难道他们不能组织起来,或许会活的容易一些。 听到这个问题,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陈选直接说起丐帮情形,有倒是有,但那也是少数人的买卖,就眼下这批人,即便有少量参与者,亦是底层卖惨之人。 听说广州城那边规模较大,可那毕竟是大城市,在雷州地面,可不允许丐帮随意扩大规模,到时候控制不住,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第145章 前往云屯1 聊了许久,程龙心中若有所悟,随即和陈选、王宝一起走过去,查看起务工人员的身体状况,如果身体底子不行,出海和送死并无区别。 等到金孟麟带着两个郎中进入庄院后,身体检查工作随即展开。 没用多久,院内、院外便传来叫骂声,除了体质较差的人员外,还有一些贪吃的家伙,居然也出现种种不适,搞的金孟麟大为光火。 最终,整个出海行程向后拖延十日,才勉强具备出行条件。 此次出行,所带二百余务工人员,俱为男性青壮,至于老幼、妇女,俱都留在农庄做事,尤其是女人,一旦带到矿区,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当然啦,眼下这些女子虽然穷,但也都是正经有主之人,肯定不能放到云屯矿区随意配对,至于矿区那边怎么办?还需另寻它策。 码头上,赵海军、陈选等人亲自相送,程龙、施耀、金孟麟、秦贵、秦忠等人相继登船,与岸上众人挥手告别,开启云屯之旅。 ...... 船行海上,程龙才发现和想象中的场景差异极大,相比现代社会直行海上的场面,燕朝船队根本不敢离海岸太远,只能远远沿着海岸线航行,不断调整航向。 因此,此次八艘大船出海,反而是折向北行,先到合浦、钦州沿岸,然后再转向西南,进入安南沿海。 航行之中,大家闲着无聊,便在舱室中叙谈起来。 说起航路来,金孟麟表示涠洲岛位置绝佳,若不是此次要和焦横汇合,咱们完全可以直达涠洲岛,歇息一夜后,再往西行,便可见到安南海岸,然后沿岸往南,很快就能抵达云屯岛,比目前路线,至少能省出一到两日行程。 未来的人员、物资转运,均可依托涠洲岛建立,要比此次沿着海岸绕行,则要强出不少。 对于金孟麟言论,施耀提出不同见解。 季节不同,航路也需随之改变,夏季多有飓风,还是老老实实沿海岸航行,最为稳妥,只有冬季海面平稳时,才能选择涠洲岛中转路线。 另外,运货与运人又有不同,运货走中转路线问题不大,但是运人却未必妥当,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淡水储备上面,从涠洲岛前往安南海岸,并非一日可达,多则三日,少则两日,都是常事,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吃食好解决,喝水问题,却是一道难题。 因此,若是运人的话,即便是从涠洲岛中转,路线规划和运货仍有区别。 随着施耀将话题展开,金孟麟的思路也跟着扩散开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不亦乐乎,几乎忘了听课的正主是个外行。 众人或在舱室叙谈,或到甲板观景,倒也能缓解不少枯燥、烦闷之情,让路程变的有趣起来。 航行一日,船队赶在夜色降临之前,在一处渔港下锚,金孟麟、施耀、程龙三人乘小船登岸,与岸上接头之人取得联系。 按照施耀的解释,运人出海属于违法行为,金孟麟面子再大,也不敢将船队停靠到卫所码头上去,能在这处渔村悄然歇息一晚,才是惯常操作。 离这处渔村不远,便是位于合浦县的白龙墩,建有永安所城,是当前大明朝的产珠重镇。 码头上,接头人告诉金孟麟,焦百户收到信后,心中多有狐疑,考虑到与金白户并肩作战的友情,以及华兴赠银之恩,最终决定率船出海,此时已带领两大两小四艘海船,前往钦州海岸活动,至于其它事宜,需待双方见面后,再作商议。 说白了,华兴人动作实在太快,焦横虽然相信金孟麟的人品,却对信中大事将信将疑,若是贸然鼓噪起来,中间却出了岔子,非得让人笑话死。 相对稳妥的办法,就是带领船队出海,一边晃悠,一边等金孟麟前来汇合,反正沿岸之上,艰难度日的穷鬼一抓一大把,搞个三、两百人,难度并不大。 既然焦横已经出动,事情就算成了一半,金孟麟、施耀留在码头张罗,程龙则返回船中,抓紧时间休息,为明日航行储备体力。 ...... 天色微微发白,船队便再次起航。 今日航行,船队离海岸距离更远,一方面可以节省路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远远避开海岸卫所,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进入早春时节,正是北风渐弱,南风未起之时,船速略微下降,但在借风、转向上却更为灵活,加上金孟麟等人对此处海况极为熟悉,行驶之间,省去不少路程。 一路之上,程龙笑着说起心中疑问,同样是百户,人家金孟麟轻松搞到六条船,焦横轻易便能带四条船出海,为啥到了施耀这里,也就一条一百料货船,后边那条两百料货船,还是张宝善的。 听到程龙提问,施耀尴尬地笑了笑,直言官同命不同,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施耀这个百户,放到广海卫城这样的大型海防要塞,只能算是基层军官,打仗的时候,肯定能分到一两条战船,若是放到平时,那就是个闲职,有和别人抢船的功夫,还不如自行张罗些生意痛快呢。 至于程龙提到的那条货船,可是施耀这些年四处奔波的成果,压根和卫城没有半点关系。 还有一个实际情况,那就是广海卫虽然名声大,级别高,但在商业东移至濠镜的现实下,其防海重要性日渐下降,港内根本就没几条船,其规模向西比不上漠阳江口的北津水寨,向东与珠江口的南头水寨差距更远,属于“没落贵族”。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施耀才能常常外出,不用承担军事任务。 和广海卫相比,乐民所和永安所就不一样了,其中乐民所虽然同样没落,但人家金孟麟还兼着镇抚一职,属于名副其实的“土皇帝”,港内船只,不管是民用、还是军用,均可随意调用。 永安所地处西部边境,加上采珠一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港内战船、民船比之广海卫,只多不少,但其军官配置,却比广海卫要少的多,像焦横这样的百户,自然就值钱了,搞几条船到海上转转,根本不是难事。 这样对比下来,同为百户的施、金、焦三人,其官职含金量,却是千差万别。 当然啦,施耀这个百户并非毫无价值,毕竟新宁县离广州更近,无论是生活水平,还是经商便捷程度,都是金、焦二人所不能比拟的。 优劣各有不同,自然就没有可比性啦。 听施耀讲古道今,绝对是旅途中的一大乐事,随着讨论渐渐深入,金孟麟也加入进来,一起给程龙上了一路燕朝世情课,。 第146章 前往云屯2 赶在傍晚的时候,船队来到钦州海面,金孟麟指挥船队进入一处无名海湾,果然见四艘海船在岸边停泊,与接应之人所说完全一致。 借着周边火把的光亮,焦横兴奋地看着前方来船,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没想到金孟麟信中所言句句属实,前方站立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大恩人程龙。 将众人迎到岸上,三个男人激动地互相拍打着,仿佛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就连站在一旁的施耀都受到感染,乐呵呵地向焦横示好,表示大家聚在一起,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稍作叙谈之后,焦横引领众人来到附近小村,施耀领着秦贵找地方唠嗑、歇息,秦忠与金、焦二人的护卫混到一处,焦横、金孟麟、程龙三人则在屋中安坐,热切地交流起近日情况。 三人聚在一起,最先聊起的自然是宋老将军的情况,作为崖州之战牺牲的最高将领,其尽忠职守的精神着实让人敬佩。 见程龙问起,焦横长叹一声,表示老将军已经入土为安,相关事宜的办理,廉州府这边倒也尽心竭力,只是其中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光是春节期间,就有多处珠池出现盗采事件,搞的各处海寨人人自危,又人人心思活泛,估计会乱上一段时间。 相比其它军官,焦横并无守护海寨职责,其父任百户时,主要在涠洲岛驻扎任事,到焦横手上,涠洲岛已然荒废,相关驻扎兵丁转至永安所安置,焦横随之转型,平日里管着几条船,日子过的倒也逍遥自在。 宋老将军率军支援崖州,永安所其它军官走不开,才把焦横这个半从军、半经商的百户显出来,带着麾下效力,谁能想到军情如此凶险,老将军丢了性命,焦横、金孟麟算是运气好,有程龙居中协调,才顺利登船离开。 关于老将军的家事,焦横知之不详,只说其在廉州府城养着一房小妾,并育有一子,之前入土事宜,俱为妾室家族代为操持,至于后续事宜,还待北方家乡来人,才能确定,只是老将军一生风光,最后却落了个埋骨异乡,总是一件憾事。 说起朝廷封赏、抚恤一事,焦横轻叹一声,燕朝以文治武,造成军人地位不显,即便是给些抚恤银子,或者补袭军职,那也是北方家人获益,留在廉州的小妾、幼子,已成无根飘萍,未来前途堪忧。 听焦横说起近日之事,金孟麟、程龙跟着感叹一番,随即回归正题,说起此行目标。 关于招人一事,焦横表示难度不大,明日船队开拔,直接进入钦州湾,然后在钦江入海口驻扎,多了不敢说,弄个三两百人出海,估计还有挑头呢? 金孟麟随即问起龙门港的情况,这么多人驾船进出,港口那边会不会派人干涉? 龙门港位于钦州湾南部狭窄处,其间两山对峙,形势若门,属于钦州防海重地,此间商旅出行,或者外地客商来访,均会在港口停留,进行各种买卖交易,算是钦州海面最为繁华的商业码头。 程龙一行来此招人、购买物资,很难避过港内巡检。 见金孟麟问起,焦横笑着表示无妨,自己此次出行,打的可是巡海的旗号,加上年前海面乱象初显,借那帮巡检十个胆子,也不敢上战船检查。 从办事角度来说,咱们还需兵分两路,一路由金孟麟率领,前往龙门港购买各类粮油、药材等物资,一路由自己率领,直奔钦江入海口,四下招揽人手。 至于金孟麟带来的两百余务工人员,明日先行下船,在村中驻留数日,待船队返回时,再登船出海。 见焦横安排十分周全,金孟麟、程龙再无二话,接连点头表示认可。 ...... 次日一早,众人分作三路,施耀、秦贵留守村中,金孟麟携两艘大船前往龙门港采购物资,焦横、程龙、秦忠等人带领余下船只,直奔钦州海口,执行人员招揽任务。 船队经过龙门海域时,正如焦横所言,船艏旗帜便是最好的通行证明,根本无人上前阻拦、查问。 赶在午时之前,船队便进入钦江,在一处港湾靠泊,就此停留下来。 小村之中,焦横并未亲自出马,只是陪着程龙喝茶、饮酒,谈论州内风土人情,至于招人之事,派手下四处张罗即可。 按照焦横的说法,城外各处等饭吃的穷鬼比比皆是,能出海谋生,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招个三两百人,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 直到手下带领青壮们陆续进村,焦横才忙活起来,一方面要给这些人补充些吃食,先把体能提上来,另一方面,则是站站队,走走队列,再将做事规矩宣讲数遍,愿意吃苦的登船,受不了约束的,直接抽上三五鞭子,让其滚蛋。 见焦横行事果断利索,程龙便不再干预,到处转悠起来。 没有焦横陪在身边,程龙也会和船员、兵丁们混在一处,吹吹牛,说说崖州那边的奇闻轶事,很快便和众人打成一片。 厮混之间,程龙能明显感受到大家的善意,有些参与过崖州之战的兵丁,更是纷纷前来道谢,说是华兴威名,已经响彻廉州大地,若是有合适的路子,他们家乡的很多人,都愿意给华兴人效力。 说来说去,还是那五千两抚恤银子起了作用,由此发酵开来,让华兴人在雷廉两地收获了不少民心。 傍晚的时候,焦横领着两个人进入院中,说是要当面感谢程龙。 韦喜和邓春都是宋老将军的家丁,也是崖州之战的参与者,帮着张罗完老将军的后事,这二位随即失业,只能拿着华兴人的抚恤银子,黯然返回钦州老家。 正月刚过,韦喜来到邓春家中,商量未来生计,正好赶上有人来村中招人,过去一询问,才知焦百户巡海路过,人就在附近,连忙赶来相会,才知是华兴首长的差遣。 得知二人赋闲在家后,焦横随即提出建议,可随大家一起去趟云屯,若是条件合适的话,给华兴人干活肯定不错。 韦喜和邓春将目光转向程龙,现出征询之色,从其内心来讲,若是华兴首长能收留他们,肯定要比在钦州谋生强得多。 程龙笑了笑,表示自己这边没问题,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就过去看看,开价高低无所谓,关键是真心跟从,华兴人虽然求才若渴,但也不要三心二意之人。 见程龙首肯,韦喜、邓春连忙起身,双双跪倒在地,表示愿真心加入华兴,若有悖逆,当遭天谴。 第147章 安锦建设1 刚才道谢的时候,韦喜和邓春已经磕过一次头了,当时就吓了程龙一大跳,没想到才聊不久,这二位又整这一套,顿时有些头大,只好侧过身子,催促二人速速起来。 至于加入一事,程龙让二人不必急着做出决定,华兴这边虽然大方,但是规矩极严,尤其是像他俩这样的军中英杰,待遇高、机会多的同时,要求必会更加严苛。 见二人还要继续赌咒发誓,程龙连忙出言制止,让他们去找秦忠汇合,自己实在没耐心听那些豪言壮语。 看着眼前场景,焦横心中暗自羡慕,像韦喜、邓春这样的人才,可不是一般势力能够养的起的。 至于程龙口中说辞,焦横却是将信将疑,忠诚这种东西,人人都会看重,场面上说的更多,像华兴人这么认真的,自己还是头一回见到。 ...... 有韦喜和邓春这样的本地才俊加入进来,人员招揽工作随即提速,前后仅用了五天时间,便有三百余青壮先后到来,连同大批物资,将十艘大小船只塞得满满的。 和程龙商议过后,焦横指挥船队返回,在与金孟麟、施耀等人汇合后,再次拔锚起航,一路南行,直奔云屯岛海域。 加上出发前招募的两百余青壮,程龙此次前往云屯,光是务工人员,就带了近六百人,用施耀的话来说,面对如此给力的支援力度,李政那边定会喜出望外。 第三天下午,船队顺利驶入云屯港湾。 得知开拓团已经找到煤矿,并设立安锦市的消息后,众人大为兴奋,仅仅歇息一夜,便在村中百姓的指引下,继续出发,又用了大半天时间,到达安锦海岸,与开拓团胜利会师。 ...... 海岸码头上,程龙兴奋地和李政来了个熊抱,张彪、梁勇等人笑着围过来,拍拍打打地与程龙一一拥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施耀、焦横、金孟麟站在外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帮华兴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才几个月的时间,居然真的跑到云屯开矿了。 李政从人群中走出,对着几位燕朝人,先是拱手作揖,然后又握手致意,反正得把各种礼数都来一遍,才能表达内心谢意。 这边李政和众人握手,那边程龙还被大家围着,无奈之下,施耀只好充当起介绍人,将焦横、金孟麟引见给李政,同时将内心感叹表达出来。 梁勇带着人与秦贵接洽,张罗船队人员登岸事宜,李政则引领众人往岭下走去,那里已建成数座竹棚,虽然简陋,但也比初来时满目荒野强多了。 走在路上,程龙急切地问起周向辉等人的去向,满打满算,刚才迎接自己的人群中,可是少了好多兄弟呢? 李政笑着告诉程龙,这边建设工作一开始,周向辉、王兴、孟凡等人便率领船队外出买粮了,毕竟是五百多人的大型团队,缺啥都不能缺粮食。 另外,魏建雄带着人进山勘探去了,要等到傍晚才能回来。 听到大家个个安全,程龙才放下心来,喜滋滋地跟李政开着玩笑,当先向竹棚走去。 竹棚里,大家只能凑合坐在几个木墩子上,条件之简陋,甚至还不如船上舒服。 不等诸位燕朝人发问,李政主动将此地情况介绍一番,整个找矿进程十分顺利,定居点就选在矮坡山谷之下,目前的主要工作,和初到榆林港类似,那就是不停地砍树、平整地面,争取在雨季来临之际,让大家都能住进竹棚里。 听李政乐呵呵地说起近日情况,施耀等燕朝人暗自咂舌,这帮华兴人真是奇特,干的净是些匪夷所思之事。 对于煤矿的用途,程龙在路上的时候,已经给施耀等人做过普及,总之就是一句话,烧煤的效率要比烧木头强之百倍,华兴人要干的事,对煤炭的依赖极大。 对焦横来说,华兴人在此处开矿,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光是运输一项,就能让自己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啦,此时的金孟麟也是同样想法。 既然要开矿,需要的人员、物资肯定不少,焦横、金孟麟接连发言,探询起矿场需求,反正只要有钱赚,他们定会为华兴事业竭尽全力。 随着叙谈渐渐深入,李政给焦、金二人开出的条件极为务实,除了各项物资运送之外,还需帮着搞些火药,万一安南官府前来干涉,少不了要干上几仗,才能最终安稳下来。 涉及到火药这种敏感物资,焦横、金孟麟多少有些迟疑,李政也不催促,转头问施耀从广州那边搞些过来,困难大不大。 施耀笑了笑,表示问题不大,只是路途遥远,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焦横和金孟麟对视一眼,再想想眼前富贵,前日恩情,总觉得有些不够意思,随即提出可以搞一批过来,先把眼前难关渡过去,若是需求量太大的话,他们也很难满足。 见焦、金二人反应很快,程龙才接过话茬,表示此事他会一力承担,肯定不会耽误开拓团打仗。 天色渐暗,考虑到岸上条件实在有限,李政建议大家返回船中休息,相关事宜,留待明日继续商议不迟。 ....... 码头上,卸货工作仅完成小半,秦贵带着段宏等数位船长,指挥务工人员有序登船,程龙将韦喜、邓春叫过来,和李政见面,并将二人过往简单介绍一番,大有招揽之意。 得知二人乃是雷廉副总兵宋应存的护卫家丁,李政顿时来了兴趣,简单问了几句,便让程龙领着他们先去竹棚休息,随后再作细谈,然后快步走到秦贵身边,向老镖师躬身施礼,对其一路尽心竭力的帮助表示感谢。 秦贵对李政在华兴人中地位一清二楚,此时见其专程过来感谢,心中甚是感动,一边回礼,一边笑着告诉李政,这趟差事,自己办的还是蛮好的。 程龙见李政和秦贵相谈甚欢,连忙止住脚步,示意秦忠三人先走,自己则转身返回,来到秦贵身边,直言此次出行成功,老镖师功劳当属第一。 说白了,程龙能放心大胆地游走各处,最大的底气,便是来自秦贵父子的贴身护持。 夜色下,李政极为动情地向老镖师发出邀请,若是方便的话,就此加入华兴,我等必以上宾相待。 程龙苦笑着看向二人,秦贵则一脸无奈地回复李政,没有曹老掌柜的吩咐,自己无法独立作出决策,但在心里,早已将首长们当作知己对待。 见秦贵并未一口回绝,程龙稍稍松了口气,随即表示老英雄自有担当,在他这儿,秦家父子早已是华兴一员。 第148章 安锦建设2 返回的路上,程龙见各处燃起篝火,留在岸上的务工人员聚在一起,说笑、放歌闹成一团,气氛十分活跃,符庆带着人四处巡逻,不时做些提醒,将整个驻地弄的尽然有序,不远处的码头上,杨宽也在执行着同样的任务。 竹棚里,范登云将数盆饭团摆到木墩之上,同时表示条件有限,让程龙等人对付着吃上几口,自己则饶有兴致地坐到一边,等着听他们说说近日的新鲜事。 有李政带头,秦忠、韦喜、邓春再不客气,抢着抓起饭团,塞入口中,省得一会儿首长问话,自己这边反而失态。 能和李政这样的长官一桌用饭,韦喜、邓春多少有些不自在,气的秦忠在二人肩上连拍两下,直言手再慢点儿,你们就准备饿肚子吧。 再看程龙,更是双手齐上,要不是范登云主动问起,甚至连个“好”字都懒得说。 一顿简单的饭团饭,倒让棚内气氛愈发轻松起来。 说起韦、邓二人的安排,李政让他俩先到符庆那里报到,跟着训练一段时间,不管你们有多大本事,该学的规矩还得从头学起,该吃的苦也不能省略,至于未来前途,只有受得了的人才配拥有,这里没有人上人,也没有骤然发财的捷径,有的只是艰苦创业,有的只是共同奋斗,成则共富贵,败则同赴死,摘果子、搞投机,还请另寻别家。 从秦忠、程龙那里,韦喜、邓春对华兴人的规矩已有所了解,此时听到李政如此直白地讲述出来,分明是让他们从小兵做起,心中多少有些不适,反倒是秦忠颇为兴奋,表示在榆林港没过够瘾,这次一定把训练课补全了。 李政并未继续询问韦、邓二人态度,而是告诉秦忠,这里条件虽然艰苦,但也是历练的机会,多和大家沟通交流,日后一同做事,才能找到背靠背的感觉。 见李政不再多言,秦忠将韦喜、邓春拉起来,一起往篝火处走去,至于二人心中的小九九,只要训练起来,很快便能消除。 待三人离开,魏建雄、张彪等人才笑呵呵地走过来,张彪率先上手,将程龙按在地上,然后众人一拥而上,居然玩起了叠罗汉。 ...... 夜色下,秦贵跟着段宏来到船上,施耀已经舱中恭候,一同就坐的,还有金孟麟、焦横二位百户。 面对如此阵仗,秦贵先是一愣,随即笑嘻嘻地进来,在施耀的示意下,于下首就坐。 施耀将身前的点心盘子推到秦贵面前,让他先填填肚子,自己则和金、焦二人继续刚才的话题,华兴人玩的这么大,咱们该如何借机分利? 作为离云屯地区最近的焦横,心思最为纠结,从好的方面来看,发财之路近在眼前,只有全力以赴,才能最大限度地成就富贵,但从坏的方面来看,华兴人干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其中意图晦暗不明,所谓上船容易下船难,此事一旦传扬开来,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在焦横看来,安南毕竟是燕朝属国,无论是上边的两广总督府,还是近处的廉州府,平日均有联络,若是事情闹大了,咱们这些做生意的,肯定没好果子吃,像他这种军官身份,又会罪加一等。 看着焦横左右为难的表情,金孟麟直接嗤之以鼻,又想吃口肥的,又不想承担责任,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再说了,你焦横可是个吃素的?还罪加一等?纯粹是无病呻吟。 见金孟麟直接无视自己的意见,焦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转向施耀,问起华兴图谋,真就是采矿这么简单吗? 搞不清华兴的意图,才是焦横纠结的核心。 施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懂,之前在涠洲岛种甘蔗,还好理解,如今跑到云屯挖煤,这事怎么看,都和靠谱不沾边。 众人之中,秦贵与华兴人交往最为紧密,或许会了解一些内幕,帮众人一解疑惑。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秦贵颇为无奈,表示程龙在船上已作过解释,无非是更高效率的燃料,至于此物用途,炼铁、制糖,均能发挥奇效,人家说的不是挺明白的嘛。 信与不信,才是问题的关键。 秦贵表示华兴人或许不会轻易向咱们交底,但所说之言,必无欺瞒之意。 如此大动干戈地干一件事,其中必有道理,若是咱们无法参透,那就选择相信即可,反正有银子垫底,其它都是多虑。 秦贵的意见很简单,既然华兴这边诚意十足,咱们何不顺水推舟,若是将来发生变故,再寻对策,也完全来得及。 再说了,上门的买卖你不做,等人家找了别人,到时“眼热、嫉妒”又有何用? 待秦贵说完,座中三人俱都沉默下来,毕竟身家不同,秦贵的想法,未必就适合他们。 最终,还是施耀提出建议,那就是别藏着掖着,直接把事情搞大,让交趾洋的大小海商都参与进来,反正咱们和华兴最近,肯定能拿到最大份额。 焦横想想也对,与其一手遮天、吃干抹尽,还不如上下勾连,一哄而上,自家虽然损失些利益,但从长远来看,却是两全之计。 相比施耀、焦横二人,金孟麟更关注航线问题,未来船队在安锦卸下物资,接着装载煤炭,运往涠洲岛,之后再将蔗糖送到廉州、钦州各地,一路都有生意可做,这么算都划得来。 若能达成如此局面,仅在交趾洋内,便能实现海运业务的完美闭环。 听金孟麟说出未来规划,舱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四人均是海上常客,随即细细商议起来,那种“看穿”华兴底细的喜悦,顿时洋溢在众人脸上。 密议之间,焦横很快反应过来,问起直航涠洲岛的可行性,若是无法解决这个难题,一切均为空谈。 云屯距离涠洲岛再近,那也是数百里的距离,稍有不慎,漂到廉州、雷州、琼州的任何一处海岸,都是有可能的,其中耗费,绝对能赔个底掉。 最后,还是施耀一锤定音,表示规划完全可行,只是当下不便提出,待到时机成熟,华兴人自会解决航线难题。 一个能从万里之外进入燕朝的人群,一个能造出大铁船的人群,解决个航线问题,还不是小菜一碟? 现在就“点破”华兴图谋,会不会显得咱们自作聪明?多少有些不厚道吧? 听施耀说出心中想法,舱内众人齐齐大笑,之前顾虑随即烟消云散。 这样的买卖,就是打破头,也要参与进来。 船舱之内,四位“聪明至极”的燕朝人,似乎已经摸到了华兴商业的“底牌”,并对如此大手笔的玩法赞叹不已。 第149章 安锦建设3 次日一早,施耀等人再次登岸,与李政等人在竹棚会面,简单叙谈一番,便跟着魏建雄等人前往矿点考察。 码头上,秦贵、段宏等人指挥着务工人员下船,张彪带着符庆的一排负责维持秩序,并按照小队、中队模式,对务工人人员进行分组,然后由赶来的小队长、中队长领着到后方组织训练。 按照李政的要求,新来的务工人员必须首先进行编队训练,然后才能入场干活。 ...... 沿着河口海岸,连绵分布着数座低矮山岭,将不远处的河湾码头,以及岸上陆地遮蔽起来,形成一片还算宜居的海岸陆地。 陆地中部,一处矮丘蓦然凸起,并与西部、东部、南部山岭一起,将这处宜居之地塑造为环状地形,其南部山岭间,还有一处宽广谷地,一直通往河口一带,其北部紧邻河湾码头,构成这处海岸陆地的基本地貌。 新成立的安锦市就建在码头到山谷坡道之间的陆地上,随着人员数量增至千人规模,尽快完成定居点建设,让大家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便成了当下最重要的任务。 比较幸运的是,各处山岭之中,分布着多处竹林,加上松树、杨树等常见树木,为快速搭建木屋提供了充足的材料。 此时最大的考验,反而是时间,随着进入春季,隔几天便会有小雨落下,据莫海等当地土着描述,到了夏季,更是细雨绵绵,无论是耕作、还是采矿,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对于李政来说,当务之急还是先让大家定居下来,至于采矿一事,只能慢慢想办法。 涉及到房屋建造,李政等人俱是门外汉,年前出发的时候,考虑到榆林港基建任务繁重,加上此行路途遥远,情况未明,也没和基建部请援,此时倒成了开拓团的一大短板,只能靠杨宽等燕朝土着出谋划策,力争在雨季来临之前,完成相关工作。 相比李政等人,杨宽在回风岭大营的时候,参与过营房建设,多少有些经验,又从务工人员中找了几名工匠,算是搭起了一套基建班子,紧密筹谋起来。 议来议去,大家一致认为,短期内建几套木屋并无问题,但要是完成供五百人居住的屋舍建造,基本没有可能。 无奈之下,李政让他们打开脑洞,把标准降低,只要能遮风挡雨、能安稳睡觉,就算齐活,至于更好条件的屋舍,待一切稳定下来,再慢慢改进即可。 作为开拓团的最高长官,李政向大家承诺,华兴人在安锦采矿乃是长期行为,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把眼下的难关挺过去,不仅是吃饱穿暖住好房子,甚至成家、娶媳妇,所有这一切,开拓团全包了。 当然啦,若是有不愿在此定居的,华兴人一样会将银子奉上,并送其返回家乡,与家人团聚。 李政这边刚作出承诺,包括杨宽在内的工匠、士官、中队长等核心人员俱都不信,纷纷表示李团长吹牛,若是把这些事全干了,那和再生父母有什么区别?杨宽还劝李政先别往外说,再细细思虑一番,万一将来失约,反而不好收场。 面对众人质疑,李政坚定地表示,自己既然作出承诺,那就一定要实现,你们尽管宣传出去,若是将来无法兑现,大家一起去管委会告状,就说我李政是个大骗子,到处给华兴人丢脸,或者当面斥责,都是可以的。 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践,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本来就是我们华兴人的初衷、使命。 若是只顾自己,凭啥让大家跟着我们创业、玩命,更别说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进行矿区建设。 我们华兴人出来做事,从没想过把大家当傻子玩,更不会为了牟利,将大家当牛马般死命压榨。 见李政如此较真,大家顿时面面相觑,总觉得一切像是做梦。 杨宽试探着问起来,吃饱穿暖住好,这几项解决起来还有些谱,只是这娶媳妇,到底该如何着手? 听杨宽出言询问,李政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肯定不会大变活人,反正燕朝、安南人口众多,咱们组织相亲也好,出资买人也好,总会有女子愿意来此过活。 要想办成这几件事,关键在于两点,一是要把安锦建设好,所谓筑巢引凤,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二是把工分制度弄妥当、执行好,这可是干成以上诸事的基础。 说白了,天上不会掉馅饼,所有这一切,都是要用工分来换的。 见李政思虑周全,大家随即兴奋起来,既然首长把咱们当人,咱们就得用心卖力,为美好未来拼力一搏。 有李政在一边鼓劲,大家的积极性明显高昂起来,商量出的方案也极为务实,用李政的话来说,就是先解决能住的问题,待安稳下来,大不了推倒重来,再解决好住的问题。 具体来说,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一是像挖水塘、壕沟那样,向下挖出数座深坑,然后在顶部搭建斜面竹棚,即可避免淋雨,搞起来难度又小,很快便能完成。 至于屋内布置,无非是撒些石灰,再垫上茅草,勉强住人还是没问题的。 二是直接挖掘壕沟,将修整好的竹子捆扎成墙,置入壕沟,垫土固定,同时每隔数米,增加松木为柱,确保竹屋紧固耐用,不至于随风倾倒。 关于屋顶布置,直接将竹子破为两半,内部清理光滑,开口朝上与竹墙捆扎一处,并紧密排列成屋顶形状,然后再将开口朝下的竹材扣于屋顶联结处,予以固定,最终以单斜面形状完成屋顶建设。 涉及到屋内布置,与第一种方案大同小异,区别只有一条,那就是需以土石将底部垫高,避免雨水浸入。 相比一号方案,二号方案则要复杂许多,但从宜居角度来看,总归是个房子,虽然达不到舒适的程度,但也在众人忍受范围之内。 在大家看来,挖沟建屋倒是简单,其中问题却是不少,光一个渗水、潮湿问题,就不是当下能够解决的,毕竟这里紧邻大海,地下条件定然不堪。 否决掉一号方案后,大家便将精力聚焦到二号方案上,抛开复杂度这些技术因素不提,仅进度一项,就让大家头疼不已。 如何在能住的基础上,先把遮风避雨这个刚需解决掉,才是问题的关键。 安锦的雨季,想想都让人发愁。 第150章 安锦建设4 议到后边,杨宽一拍大腿,表示大家还是思路太窄,总想着建房子,东一处、西一处,当然费时费力啦。 依着杨宽的建议,干脆建数条竹制长廊,或百余米,或数百米,同时加大宽度,反正咱们有用不完的竹子嘛。 竹子相比松木最大的优势,便是有足够的长度,建个五到十米宽窄的长廊,哪怕是漏雨,只要内部足够宽阔,躲起来也容易些嘛。 思路一旦打开,办法便多了起来,仅考虑能住的话,长廊倒是便利,大家抓紧时间、大干快上,应该还是能满足工期要求的。 讨论屋舍建造方案的时候,程龙等人还没赶来,如今人数翻倍,虽然长廊数量也需增加一倍,但在人员规模上,显然更加充分,只要组织得当,定能在雨季之前,让大家有个安稳休息的地方。 ...... 此时的安锦市,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干活景象,除了长廊建造之外,水塘挖掘、食堂建设等工程一并展开,有华兴首长的承诺在前,所有务工人员心生希望,工作积极性几乎爆棚,用杨宽的话来说,给自己干和给别人干,那能一样嘛? 魏建雄曾经取笑李政,如此开发成本,咱们这买卖,怕是要亏到天上去了。 李政则不以为意,反正临走时梁总、孟总安顿过,银子只有花出去,才有价值,放到库房里,只能算是矿产。 作为常任委员,只要李政敢干,大家自然没意见,面对眼前艰难境况,若是不能将人心收拢住,采矿任务能不能完成另说,乱子肯定会出上不少。 及到外出买粮时,周向辉、王兴、张彪三人异口同声,表示安锦建设迫在眉睫,李政必须居中坐镇,随即将买粮任务抢夺过去。 考虑到之前买粮均为李政、孟凡搭档而行,出于稳妥起见,李政干脆好人做到底,把孟凡一并派了出去,反正安锦这边都是工人们在干活,现在的穿越众,总算是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了。 ...... 将远近工地视察一番,时间便到了中午,返回竹棚,张彪正陪着程龙聊天,说起雷州的事来,李政连忙出言恭喜,这么快便找到燕朝美女相伴,实在是令人羡慕。 程龙笑着表示,郭峰在海陵岛也没闲着,听说和施耀结了亲家,工作之余,小日子过的也是美滋滋地。 大家在外奔波,除了把工作干好之外,面对缓慢、枯燥的古代生活,总要添些色彩,才能过的舒心、快活起来。 言谈之间,张彪让程龙多上点心,安锦的兄弟们身处荒野,成家的事情只能靠你了,如果不能把这项任务办好,其它工作干的再好,兄弟们也不会认可。 说话的功夫,范登云带人过来送饭,其它几名队员也赶过来,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围着程龙,让他再讲讲外边的故事,尤其是如何寻到彩玉这等美女,肯定还有啥细节被程龙刻意隐瞒了。 吃饭、聊天、审问,一直到审判,程龙除了举手投降之外,几乎用赌咒发誓的口吻向大家表态,如果不能帮大家弄到燕朝美女,他程龙就是自私自利的无耻小人,不配和大家做兄弟。 最后,还是李政站出来打圆场,让程龙不必着急,慢慢踅摸即可,至少半年内,安锦地区不能出现女人,一切以矿场建设为要。 待矿场挖出第一锹煤来,才是众人考虑家事的时候。 到那时候,华兴人、燕朝工人,都会陆续成家立业,而这个重任,当然非程龙莫属。 ...... 从山谷坡地下来,魏建雄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向施耀等人介绍起安锦煤矿的筹划事宜。 空地上,田洋、田水根指挥指挥着十几名工人,正在进行挖掘工作,从规模上来看,似乎要挖一个巨大的深坑。 走到近前,魏建雄告诉几位燕朝商人,此处地下,便是“煤炭”的埋藏之地,其分布之广,几乎遍布整个山区。 对于煤炭的用途,三人已有所了解,一早随魏建雄过来查看,也是出于好奇,想多了解一些采矿细节。 面对三人询问,魏建雄并未夸夸奇谈,而是非常务实地讲起实际操作来,算是给施耀等人普及一番采矿知识。 之前在讨论屋舍建设时,杨宽等人提出两种方案,并最终决定执行第二种长廊方案,第一种方案虽然被舍弃,但究其原理,却对采矿工程多有助益。 像眼前这样的浅层煤,放到现代社会,肯定是数十辆、甚至上百辆挖掘机一齐上阵,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将上层泥土剥去,进入采煤环节,至于雨水浸泡问题,直接弄几台抽水机,便能完美解决。 面对古代社会这个背景条件,魏建雄只能因地制宜,想些取巧的法子,尽量做到在高效率的前提下,低成本完成采煤工作。 关于采矿工作,魏建雄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便是安锦地区恶劣的气候条件。 安锦地区属于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夏季雨水丰富,连续下个几天,都是常事,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冬季几乎不下雨,春秋两季雨水也不算太多。 也就是说,如果露天开采的话,只有冬季最为适宜,春秋雨水干扰巨大,效率极低,夏天就算了,煤采不了多少,光是人工抽水,就能把人累死,若是再淹死几个人,非得引起动乱不可。 之前和李政商量时,魏建雄又提出第二个问题,就是把不把矿工当人?如果采用高压政策,不顾工人死活,咱们的采煤成本定会直线下降,但总体消耗下来,眼下这些人,能活过两年,就算命大。 如此一来,就涉及到一个工人来源的问题,一旦恶名传扬出去,开拓团能不能持续给煤矿输送工人,却是个严峻的问题。 说白了,无非是将成本从煤矿转移到开拓团这边而已,总体来看,未必真的合算。 从李政的回答来看,无论是近处的安南,还是远处的燕朝,咱们都打不过,再这么折腾人家百姓,引来两国联合围剿,那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在做不做人的问题上,李政斩钉截铁地告诉魏建雄,咱们不仅要做人,还要做个大好人,至于采煤成本,尽力控制即可,转移矛盾,祸水东引这种傻事,能不干,最好别干。 华兴人要做大好人,那就得把务工人员当作正经工人对待,除了给人家提供较好的居住环境之外,采矿条件也不能太差,安全工作更是要做到前面,否则用不了多久,工人们就会拔腿跑路。 工人问题,雨水问题,成了魏建雄必须面对的最大考验。 第151章 安锦建设5 既然决定正经弄个煤矿,魏建雄只能将开采、安全等因素一并考虑进去,尽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至于成本问题,还是让管委会头疼去吧。 具体到采矿面建设上来,完全的露天开采肯定不行,但要搞个小型矿井,然后横向挖掘,显然效率太低,加上深度不够,容易引起塌方,也不可行。 思来想去,魏建雄决定将之前的挖坑建屋方案稍作改进,采用先建一处大型矿井,然后再慢慢向四周扩展,最终实现完全的露天开采。 在材料选择方面,竹子成了遮风避雨的第一选择。 一般的成年竹木,基本可以长到二十米左右,有些甚至能达到三十米的高度,这就使采矿面搭顶避雨成为可能。 具体来说,整个采矿面会沿着矿脉进行挖掘,与此同时,就需要在坑口两边搭建顶棚,避免雨水侵入矿井。 而竹子的作用,便是利用其长度优势,搭一个二十米左右宽度的顶棚,将整个采矿面遮蔽起来。 这样的话,工人们便可以不考虑天气因素,安心开展采矿工作。 大的方案确定之后,第三个问题接踵而来,那就是矿井的采光问题,一群工人在下边摸黑工作,一锤子下去,既可能砸到煤层上,也可能砸到人身上,根本无法保障安全。 最终还是结合长廊方案,在矿井两边以松木为柱,中间用竹排遮挡,晴天时,可见竹排放倒,引些光亮进入矿井,若是雨天的话,那就只能降低工作效率,在矿井用油灯照明啦。 唯一和长廊方案不同的是,为了增加宽度,矿井顶棚只能做成尖顶,建造起来,必然更为复杂。 随着挖掘工作开展日久,大型矿井就会变成大型矿沟,直到并排数个矿沟成型,便可将其打通,形成一处大型露天矿坑。 到那时候,便可在矿坑内挖掘水塘,实现矿坑内部排水,确保采矿面不会积水。 由此一来,春秋两季的采矿工作便能顺畅开展,至于夏季,那就只能依赖抽水机了。 如果一两年内,工业部还制造不出抽水机,那就别提啥工业化了,直接占领一处物产丰富的陆地,当个富家翁,美美地把这辈子过完,就算拉到。 至于来到新世界,华兴人做了哪些贡献,算了,就当是没来过可好? 听魏建雄絮絮叨叨地说起采矿方案,施耀等人纷纷皱眉,这华兴人想法真是稀奇,照这么干下去,即便是采出煤来,那得卖多少银子,才能将本钱赚回来。 关于商务问题,魏建雄表示自己并不了解,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挖煤,其它一概不管。 回到方案上来,三人并非吴下阿蒙,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便将此处设施规划了解清楚,对于华兴人这种一板一眼的工作作风,更是深感敬佩,与这样的人物合作,才能干一番大事业。 真正的商机俱在细节之中,从魏建雄口中,焦横兴奋地发现,一个安锦煤矿,再加上一个安锦市,大到各种采掘工器具,小到针头线脑,甚至包括牛、马等大牲口,都是此地急需之物,只要驾船来往两边,钱挣得不要太容易。 焦横占据地利之便,这趟生意肯定是做定了,金孟麟倒是可以掺乎掺乎,但想想雷州那边要做的事情也不少,只能暂时作罢。 施耀的想法更加务实,雷州的事情还需金孟麟照应,他还得赶回海陵岛,先把那边的生意弄妥当,才能顾及这边。 看着焦横独占安锦生意,其余二人除了羡慕,只能徒唤奈何,要怪就只能怪华兴人野心太大,随便扔出几个项目,便将他们撑的再无余力。 ...... 返回的路上,金孟麟猛地想起件事来,华兴人的船队前往安南买粮,咱们用不用过去看看。 焦横愣了一下,才想起还有这么个茬口呢,随即作出表态,华兴人胆大妄为,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安兴县城那边,他还是有些交情的。 施耀皱着眉头,表示要去就赶紧去,华兴人毕竟初来乍到,别让那帮安南土着给忽悠了。 在燕朝做生意,多少还讲点儿规矩,像安南这种蛮荒之国,一个不留神,能给你整出一堆幺蛾子来。 赶到竹棚时,李政等人刚刚吃过午饭,正在里边聊天,见施耀三人过来,大家各自散去,只留下李政、程龙与三人议事。 听施耀说出三人想法,李政大喜过望,随即起身施礼,连连表示感谢,并提出所有费用均由华兴承担,一切按照生意规矩来办。 程龙细思片刻,提出让施耀带船先行返程,顺便将安锦这边的消息带回去,外出数月,总要给家里报个平安,省得大家惦记。 听到程龙提议,李政也觉有理,随即询问施耀,如果不想错过这趟生意的话,晚些返程也是可以的。 施耀则转向程龙,问他下一步作何打算,咱俩一同前来,返程之事,是否还要同行? 程龙笑了笑,表示自己还需待上一段时间,将安锦的事情安排妥当,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向管委会汇报此处情形的任务,只能由施耀代劳。 说到细处,程龙表示安锦开发在即,自己当下最紧要的任务,是把钦州到云屯、安锦一线的联络布置好,确保一切运转通畅,才能返回雷州,至于榆林港那边,短期肯定回不去。 施耀想想也对,随即向李政表示,前往安南的行动他就不参加了,明日便带船返程,先去雷州,将农庄那边的事情安顿一番,然后再去榆林港,向管委会通报此间消息。 农庄那边的事务,待此地事毕,还需金孟麟尽快返回主持,光靠金孟轩、施显荣等人,怕是担不起如此大事。 另外就是陈选,人家在县里任职,肯定做不到两头兼顾,一旦有大事发生,这货首鼠两端,未必能顶上大用,只有金孟麟居中坐镇,才能确保农庄、涠洲岛开发顺利进行。 见施耀说起雷州事务,金孟麟点头表示认可,他和焦横先去安南,帮着华兴首长将物资采购事项安顿好,然后便会各自返程,至于雷州之事,有他操持,绝对不会出现意外。 关于前往安南之事,施耀建议二人做好安兴县的勾连工作即可,切不可妄自深入安南腹地,引出其它事来。 焦横、金孟麟点头表示认可,他们十条船过去,加上华兴人之前过去的船,买回来的物资,用个大半年毫无问题。 涉及到安锦开发的消息,焦横建议严加保密,能拖多久算多久,过上半年一载,等这边一切准备就绪,即便是安南派兵来伐,也能打个有来有回。 第152章 安锦建设6 说到安南军力,焦横表示无妨,若是在安兴县城,咱们肯定不行,放到安锦、云屯一带,那就未必了,从水面上运人过来,可不像陆地上那般容易。 据焦横所言,安南水军实力较弱,其战船普遍偏小,数量也有所不足,真到了海上,估计连永安所的水军都未必能打得过。 在焦横看来,华兴人武力强横,对付区区安南水军,绝对是手到擒来。 关于程龙意欲经营钦州、云屯一线的想法,焦横表示大力支持,并会派出得力之人配合,争取早日将这条运输线打通,以减轻对安南国的依赖。 时间紧迫,施耀、金孟麟、焦横前去安排出行事宜,李政则问起程龙想法,不管是安兴县,还是钦州,都需提早谋划,才能有的放矢。 其实,程龙选择留下来,就是要和大家商量安锦的物资输送,以及各处情报搜集问题,许多事情,都得等周向辉等人返回,才能确定下来。 两人又商量许久,才各自忙碌起来。 ...... 码头上,秦贵父子、韦喜、邓春四人围坐在程龙身边,听程龙说起下一步安排。 按照程龙的设想,明日出行,秦贵可随施耀一同返回,然后在钦州海岸登陆,争取在龙门港、钦州一带建立据点,等待程龙到来。 考虑到韦喜、邓春是本地人,这次一并随行前往,协助秦贵开展工作。 听到程龙安排,韦喜、邓春对视一眼,脸上现出为难之色,似乎有话要说。 最后,还是韦喜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想法。 这次招来的务工人员,有不少是韦喜、邓春从各处乡村招揽而来,若是他俩离开,怕是会对其它人造成负面影响,引起不必要的波动。 邓春接着作出表态,若是首长急需,他们也会安顿好乡人,再随同秦贵返乡做事。 才来一天,就让他俩返回,确实有些仓促。 见程龙不置可否,秦贵连忙发言,表示自己带两个手下前往即可,韦喜、邓春还需熟悉安锦情况,此时跟自己返回,能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 如果只是租几间房子,打探一番钦州世情,没有韦喜、邓春相随,秦贵也能做到,倒是程龙这边,多少有些操之过急,像韦喜、邓春这样的人才,可不是给几个银子,就能让人家甘心卖命的。 从二人言谈来看,显然是要看看华兴作为,若是明主,自然真心跟从,若是不合心意,人家愿不愿留下来,都在两可之间,何况还有数十乡人、好友同来,同进同退之意昭然若揭。 见秦贵搭话,程龙马上便意识到自己着急了,随即对韦喜、邓春安抚一番,表示一切以安定为要,让秦贵先去打前站,待这边事毕,自己再前往汇合,至于韦喜、邓春的去留,则由他们自行决定,不管是从军、务工,还是跟着自己做事,他这边都没意见。 从二人举止言谈来看,显然对战场更有热情。 ...... 看着程龙、秦忠离开,韦喜、邓春纠结地望向秦贵,也不知他们一番言语,是否将华兴首长得罪了。 秦贵笑着让二人坐下,询问他们一天的感受。 韦喜快人快语,表示他俩曾受华兴抚恤之恩,报效的决心十分坚定,只是因此全情投入,甚至将性命交付出去,还需再作观察。 上午曾和符庆等人略略聊过,才知华兴治军极严,给的军饷虽然不高,但却从不拖欠,倒是各种福利,让他艳羡不已。 无论是家属照顾,还是婚事操办,都是韦喜之前闻所未闻的,似乎在华兴从军,首长们会管自己一辈子。 邓春听来的说法更加夸张,除了当兵打仗、立功升职这些常规做法,后期的安排基本和吹牛没啥区别,什么安排稳定工作、给予田地分配、一次性退役奖励,包括从军期间的家属待遇等等,条条说的实在,可又经不起推敲,尤其是军官一项,居然可以平移到华兴集团中担任职务,也不知能有几项落实? 最为关键的是,符庆等开拓团官兵俱都深信不疑,也不知华兴人施了什么魔法? 不到一天时间,韦喜、邓春居然能了解到这么多信息,秦贵心中大为诧异,这两货不会是啥活都没干,光顾着四处打探消息了吧? 见秦贵现出疑惑神色,韦喜连忙解释起来,小符排长对他俩极为看好,每到训练间隙的时候,就拉着他俩聊天,说了不少从军的好处。 另外,所有务工人员编组之后,都是上午训练,下午干活,若不是程首长召唤,他俩这会儿肯定在干活呢。 总而言之,韦喜和邓春并未轻信符庆说辞,但又心存希望,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来细细观察,万一是真的呢?他俩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加入开拓团。 至于刚才的说辞,韦喜表示也是实情,因为给宋总兵当家丁的原因,他和邓春在乡中名声很大,若是骤然消失,那些跟着他们过来的务工人员,肯定会受到影响。 听韦喜、邓春先后说出心里话,秦贵心中暗自感慨,见过世面和没见过世面,区别真是不小,这二人所说言辞句句在理,其谋定而后动的做法,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好兵苗子。 听完二人解释,秦贵表示一切按你们自己的想法来,他这边不会强求,至于其中说辞,他也会据实说与程龙,程首长胸怀宽广,绝不会生出芥蒂之心。 随后,秦贵又问了不少钦州、龙门港的情况,二人倒是不掩不藏,尽可能地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甚至帮着出了不少主意,言谈之间,更是频频说出感恩华兴的言语,算是给刚才推脱之事做些找补。 及近傍晚,邓春犹豫着提出一项建议,顿时让秦贵欣喜异常。 据邓春所说,其父邓宝庆早年也是宋老将军的家丁,后因年纪渐大,才退出营武,返回村中。 邓春十六岁加入家丁队,全赖父亲举荐,并得到老将军亲自指点,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兵。 年前在家时,邓春说起崖州战事,父子二人慨叹之余,对华兴人的抚恤举动称颂不已,自己和韦喜能来安锦效命,也有父亲积极鼓动的因素。 用邓宝庆的话来说,自己奔波了一辈子,就没见过华兴这么豪横的势力,人家前来招人,你们凭啥不去试试? 咱们邓家人学的就是从军的本事,不去打仗,如何能换来出人头地? 将过往之事略作叙述,邓春随即给出建议,让秦贵去找其父邓宝庆,若论帮忙,邓宝庆的作用可比他和韦喜大多了。 作为配套措施,邓春会修书一封,详细说明华兴用意,并请父亲邓宝庆出面协助,定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第153章 安锦建设7 见邓春诚心献计,韦喜顿生羡慕,随即说起自身家世,让秦贵帮着参谋参谋,看能否出上些力,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韦喜自称祖上乃广西大山里的僮(zhuàng)族,后逐步迁徙至钦州渔洪江(茅岭江)沿岸居住,虽然习俗未改,但在生活方面,多年来受朝廷教化,已和汉族无异。 韦家平时沿江做些小生意,日子过的虽然清苦,但也不至于朝不保夕,族中之人若想发家,大多以从军为主,其中闻名两广的狼兵,兵源除了西部大山中的土司兵,他们这些半开化的僮族青年,更是上上之选。 韦喜能成为宋老将军的家丁,一方面是因为武力超群,另一方面,也是先加入钦州狼兵,机缘巧合之下,被总兵府相中,才得以出头,谁知才当了两年家丁,便遇到老将军陨落,自身失业的窘境。 韦喜比邓春小一岁,两人平时颇为投契,之前找邓春商量出路,也是不甘心在家赋闲,想着投靠明主,重新创业。 关键是乡中之人都没啥文化,大部分人甚至终生都不会走出大山,没见过世面,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空有一身武力,也只能凭力气混口饭吃,实在是没出息的很。 在韦喜看来,哪怕从山中招些青壮出来,也只能做些苦力的工作,对于主家来讲,还得承担这帮人无端惹祸的风险,毕竟山里人没规矩,早已养成用拳头说话的习惯。 韦喜说的简单,秦贵倒是听出些门道来,合着韦喜是狼兵出身,像这样的好兵苗子,首长们肯定愿意接纳。 想到这里,秦贵建议韦喜向邓春学习,干脆也给家里写封信,若是自己得空,定去韦家拜访,别的不说,光是引青壮出海一事,便算韦喜大功一件。 听过秦贵言论,韦喜顿生困惑,首长们大量招工采矿,这个比较好理解,问题是招兵一事,宜精不宜多,大批僮人出山当兵,华兴这边能消化的了么? 见韦喜心生疑惑,秦贵嘿嘿一笑,表示首长们干的可是大事,从广州到安锦这一线,都要建立商路,你说需要多少兵丁护卫?你们僮人以武力见长,悍不畏死,若是能过了忠诚一关,绝少不了一份大好前途。 依秦贵所言,首长们要练的兵,绝非三五百人这种规模,没有数千人的军事力量,哪能将千里商路护持周全? 论兵源素质,广西狼兵的名声,可不是靠吹牛吹出来的。 只要能帮上忙,韦喜、邓春才不管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当下便将写信一事承诺下来,至于能起多大用处,那就看秦贵的运作能力了。 ...... 来到竹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秦贵将和韦、邓二人的沟通情况述说一番,李政、程龙面露喜色,随即作出表态,秦贵此行务必放手施为,对于眼下的华兴事业,最缺的就是各种人才,尤其是敢于拼命的士兵苗子。 按照李政的打算,开拓团才是军事部大规模练兵的最佳选择,保安团身处崖东,就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若是搞的规模过大,必会引来干预。 开拓团待在安南土地,燕朝官府实力再强,也是鞭长莫及,至于安南官府,安锦与其核心地带隔山隔海,想要干预,恐怕也没那个能力。 因此,开拓团在安锦地区,除了采矿之外,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扩张兵力,一旦崖州那边出现意外,一则可以跨海支援,二则作为后备选项,也能解除总部的后顾之忧。 见李政并不避讳自己,直接说出心中谋划,秦贵大为感动,之前对华兴人的野心多有揣摩,但经李政口中说出,那种意味绝然不同。 在秦贵眼里,这帮海外之人,肯定不会甘心蛰伏在崖州一隅,此时一路行来,才知人家野心之大,真是令人瞠目结舌,怕是曹老掌柜在场,也会叹为观止吧。 若是把这一路商途完全打通,再加上无双武力,整个广海洋面,必为华兴马首是瞻,到那时候,他秦家作为附从首功,前途不要太美好。 跟着这样的团队,日子过的才算畅快,秦贵心中暗自思谋。 待和李政交流完毕,秦贵又看向程龙,想听听他的建议。 程龙完全赞同李政的谋划,如果光是采矿,实在是有些浪费资源,只有把安锦作为总部的临时后备基地建设,才能发挥出此地最大的效用。 说是临时,程龙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这地方太过荒凉,弄个几千人问题不大,若是人数上万,光是粮油一项,就能让人绝望,至于开荒,更不是短期能够达成的。 当然啦,这样的顾虑,程龙能想到,李政自然不会忽视,至于如何解决,李政没说,程龙也非常知趣地没有深问。 关于前往钦州的建议,程龙说出一项任务,让秦贵务必费心操持。 从韦、邓二人的言论来看,宋老将军过世之后,其手下家丁随即解散,各自寻找生路,若是能通过邓宝庆穿针引线,将这些人重新收拢起来,不管是来安锦从军,还是放到安全部充当情报人员,都是上佳之选。 程龙的想法和秦贵不谋而合,安全部要扩张,这些人可以成为主力,开拓团练兵,更离不开这些训练有素的精兵,至于僮人,当矿工未必合适,但只要勤加训练,绝对是未来军队的主力。 三人将事情谈定,秦贵又将秦忠拉到一边,稍稍嘱咐几句,才兴匆匆赶往码头,去找施耀汇合。 ...... 次日上午,完成卸货的金孟麟、焦横船队再次起航,直奔安兴县而去,秦忠作为联络人,随船一同出行,争取早一点和周向辉船队汇合,完成买粮任务。 施耀当日并未启程,而是和秦贵一起,做起了人员访问,像韦喜、邓春这样实心加入的人员,连带着将家属、好友一并动员起来,对打开钦州局面好处多多。 秦贵的任务最重,涉及到的事务繁杂,总要准备的充分些,才好开始下一步行动。 从海陵岛一路行来,看着华兴人的种种惊天作为,施耀感慨之余,心中多少有些打鼓,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施展开来,是该赞叹华兴人的过人魄力,并且全情投入呢?还是好言相劝,提出循序渐进的稳妥建议,一时间琢磨不定。 和李政、程龙商量的时候,施耀委婉说出心中忧虑。 李政并无避讳,直接说话心中想法,不管未来如何,华兴这边只会更快地融入燕朝,开拓事业,至于节奏嘛,他们这边一直是这样的做事效率,若不是燕朝太过落后,很多事还可以做的更快。 面对李政给出的答复,施耀一时无语。 第154章 南雄城外 南雄城外,浈江码头,喻邦泰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出船舱,距离他离开肇庆,已经过去十数日了。 放眼望去,码头上略显冷清,自家船只仍在码头停靠,却没看到龚世安的身影,也不知赴京众人是否出发?各项事务可否处理妥当?仅凭罗治盛一纸文书,能否将众人安然送出广东,乃至通达江南? 浈江是位于广东最北端的一条大河,属于整个珠江水系的上游段,而建在浈江岸边的南雄府城,则是广东联络北方各省最重要的陆路通道,货物在此卸载登岸,走大庾岭驿道出梅关,进入江西境内的大庾县(南安府治),再乘船走章水,便能通达岭外各地。 在广东境内,尤其是以广州为核心的经济发达地区,由于南岭山脉的阻隔,其人员、货物的对外流通,主要依赖的,便是浈江北部的大庾岭驿道,而位于南雄城外的浈江码头,则是广东北部最为繁华的水陆码头,即便是年节期间,仍是人来来往,并无太多萧条景象。 码头之外,则是鳞次栉比地商铺、仓房、客栈、酒肆、茶楼等商业设施,以及大片屋舍,一直通达到城池附近,将此地繁盛衬托出来。 登岸之后,喻邦泰先是上了自家船只,询问之下,才知龚世安已与曹洪等人汇合,并于前日出发,往梅关而去。 本着不能空船而返的原则,龚世安临走之前,从附近商铺订了一批货,让船员们运回,再交由商号结账、售卖。 正在陆续接货、装货的过程中,等来了大掌柜喻邦泰。 ...... 莫行云看着喻邦泰登岸,又看他上了一条货船,这才从码头附近的茶棚走出,迈步向岸边走去。 不久之后,喻邦泰垂头丧气地跟着莫行云进入一家茶楼,人没见到,还让总督府抓了个现行,自己这生意,怕是要做到头了。 相比喻邦泰,莫行云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有快船可用,比喻邦泰早到一日,关键是如何追赶曹洪一行?如何搭茬接近?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将这帮莽货送抵京城?都是他要面对的难题。 打听到裕泰恒的货船并未离开,莫行云决定等上几日,看能不能堵上那位胆大包天的喻家公子,有这货帮忙,千里之途才能一帆风顺。 莫行云的算计没有落空,仅一天时间,他看到喻邦泰匆匆而来。 ...... 临行之前,莫行云和两广总督胡英怀曾有过一番争论,那就是到底应不应该放曹洪等人离境。 在莫行云看来,曹洪等人固然胆大,并有强援傍身,但总督府这边却不能任其胡来,将其扣在广东境内,才是稳妥之举。 至于福瑞昌的京城背景,虚虚实实,总会有应对的办法。 千里赴京,哪能不出一点差错,若是曹洪等人落于它省手中,总督府的脸可就丢大了,不仅会引来它省弹劾,怕是广东各处衙门,也会借机搞事。 莫行云的担忧不无道理,但胡英怀显然另有看法,在没有找到解决华兴人的办法之前,这帮匆匆赴京的投机分子,绝对是个烫手的山芋。 把这帮人抓起来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善后,若是榆林港的华兴人骤然发难,琼州府必会乱作一团,就此沦陷也是有可能的。 除此之外,曹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把人家抓了,那些京城后援怎会善罢甘休?随便煽风点火搞点事情,就够他喝一壶的。 到那时候,京城有人胡说八道,广东有华兴人兴风作浪,两边一挤兑,他这个两广总督就算坐到火山口上了,一个应对不善,丢位置、下狱,甚至掉脑袋,都在旦夕之间。 胡英怀对局势的判断让莫行云无言以对,轻视华兴人的林辛佬已经授首,自己这边,确实没有狂妄自大的本钱。 击败海贼的华兴人,完全有实力攻破琼州府,进而割据一方。 按照胡英怀的策略,就是让莫行云一路跟随,一方面可以起到护送作用,另一方面,则是随时掌握这帮莽货的行踪,万一出了幺蛾子,也能及时做好应对。 沿途各省,谁要是头铁敢拦下来,那就是和他胡英怀作对,到时候广东大乱,替罪羊非此省主官莫属。 当然啦,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让莫行云适当约束曹洪等人,别再生出其它烂事来,搞得自己被动。 从赴京本身来看,并非全是坏事,借此探探朝廷意图,对胡英怀也是有利的。 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剿抚均非良策,胡英怀还需要花些时间,持续观察形势发展,才能作出最终决策。 在此期间,曹洪等人赴京求抚,也算是一步妙棋,一是能帮自己分担些压力,毕竟想发财的曹家强援,绝无可能置身事外,二是有这帮货在里边搅局,自己这边也会多一些腾挪空间。 将其中利弊分析清楚,胡英怀告诉莫行云,此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自曝身份,至于怎么编故事,你一个举人,糊弄几个商人,应该不是难事。 最关键的,反而是赴京之后的作为,借机搅搅风雨,为自己治理两广争取时间、空间,才是应有之义。 ...... 茶楼之上,喻邦泰和莫行云相对而坐,开始互探底细。 莫行云说喻邦泰脚踩两只船,自作聪明,迟早会引来祸事,将自家生意败个精光,若是玩的大了,能不能保住小命,都在两可之间。 喻邦泰则矢口否认,表示自己前来,纯粹是为了办货,何况曹洪、龚世安等人已经上路,自己并无追赶告密的打算。 说到莫行云到此意图时,喻邦泰现出一副无赖嘴脸,若是前去抓捕曹洪等人,还请先生赶紧上路,若是只为抓他,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莫行云没有正面应对,反而劝喻邦泰悬崖勒马,此时事小,还有周全的可能,若是一意孤行,非要替华兴出头,恐怕没啥好下场。 无奈之下,喻邦泰只能摊手认栽,表示自己就此掉头返回,至于曹洪一行,官府该抓就抓,他这边就当完全不知情,只是龚世安返乡种田一事,还请莫先生看在自己主动报信的功劳上,不要任意牵连。 莫行云并不急着回应,而是笑着品起茶来。 喻邦泰干脆有样学样,耐心地等对方开口,反正急也没用,现在就起身告辞,只能让人家小瞧自己。 大家都是人精,你来我往数个来回,喻邦泰问不到官府意图,也没有说出给华兴人求情的言辞,莫行云探不到喻邦泰来此打算,只能转换话题,让喻邦泰说说与华兴人的相处之道,以及这帮海外来客的神奇之处。 至于抓捕之事,莫行云不提,喻邦泰也不再追问。 第155章 大庾岭界 言谈之间,喻邦泰渐渐发现,莫行云似乎并无恶意,倒是如老友一般,围绕着华兴人的日常作为,事无巨细地和自己探讨起来。 既然莫行云感兴趣,喻邦泰也就不遮不掩,据实说出自身看法,反正多说些好话,总归对得起榆林港相交一场的情份。 这一聊,便是大半天时光,喻邦泰不仅将自己和曹家的恩怨细细说出,还在莫行云的引导下,将赴京首领岳文雍的情况详细介绍一番,直言此人身负大才,其学识之渊博,堪称人中翘楚。 关于温刚、张作海、赵锦辉的情况,喻邦泰了解不深,只是知道其各有本事,尤其精通农事。 华兴人此次冒险前往京城,除了疏通招抚一事,对种地同样看重,其一心为民、造福家乡的意愿令人肃然起敬,就凭这一条,咱们作为天朝上国之人,就不能轻易苛待人家。 关于华兴人以种子开路,造福燕朝百姓的说辞,喻邦泰一直不太相信,但又找不出其它理由来,此时和莫行云说起,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就诚意而言,人家所行之举,才是济世正途。 说起华兴人的种种作为,喻邦泰总是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打嗥岭下,他们对避难百姓的态度,看不出一丝虚伪,更无半分高傲。 直到日色西斜,莫行云才缓缓说出此行来意,总督大人并未下达缉拿命令,相关决策仍在讨论之中,而自己此来,也非执行总督命令,而是前往京城备考,争取来年金榜题名,拿下进士功名。 除此之外,代表总督大人在京城奔走,亦是题中之义。 在此等候喻邦泰,意图十分简单,那就是顺道搭船,凑个赴京的热闹。 待莫行云交出实底,喻邦泰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戏弄。 ...... 大庾岭驿道两侧,冬日繁盛的梅花已经现出凋零之意,往来运货的驮兽、挑夫、商人、旅客寥寥落落,除非有急务要办,没人会赶在年节期间出行。 驮队之后,还有十数名挑夫尾随而行,前后左右,在二十余名镖师护持之下,沿着驿道缓缓而行,让原本平静的驿道变的喧嚣热闹起来。 作为同行,广盛镖局的老板兼总镖头张广盛接受欧阳山邀请,带领手下镖师,几乎倾巢而出,为的就是这趟肥的不能再肥的大买卖,哪怕是山高路远,前往数千里之外的京城。 广盛镖局与振远镖局合作多年,彼此极为熟悉,张广盛对曹洪往日事迹,更是知之甚详,一路走来,始终以晚辈姿态随行左右,态度极为恭谨,用温刚的话来说,这位总镖头怎么看,都像是曹掌柜的狗腿子。 接上假发,戴上头巾的温刚,几乎与燕朝男子一般无二,此时和曹洪、张广盛一同走在前面,虽然话语不多,但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二人举止,力求使自己更像一个普通的燕朝镖师。 岳文雍、张作海、赵锦辉则在龚世安的陪同下,走在队伍后面,一路有说有笑,俨然一副外出远行的商旅做派。 从南雄出发之后,赴京之旅的队伍再次扩大。 在曹洪看来,要想安全、快速地抵达京城,人手少了肯定不行,更何况还带了这么多金贵物品。 行走一日,队伍来到梅关附近的铺舍休息,龚世安、张广盛、曹洪三人前往关口接洽,并和已经等在关口另一侧的欧阳山等人会合,商议过关事宜。 年节期间,驻守梅关的兵丁、吏员大幅减少,在张广盛的引见下,龚世安拿出官府公文,并将自家背景简略介绍一番,关口的核查人员态度立马恭顺起来,曹洪借机将沉甸甸的银袋递过去,表示自家货物众多,过关又急,还请各位官爷多多通融。 话说的好听,事办的又实在,加上背景够硬,换来的必然是一路畅通,等在关口另一侧的欧阳山,甚至可以带着人直接来到铺舍之中,提前开始进行货物交接。 梅关位于广东南雄府和江西南安府(大庾县)交界之处,为了平衡两省货运利益,避免竞争纠纷,从来都是以梅关为界,广东挑夫走南路,江西挑夫走北路,各不相扰。 因此,所有货物在经过梅关时,运货之人随之更换,确保两省之人利益均沾。 有了前面的铺垫,赴京众人次日过关极为顺利,倒是货物太多,山路难行,足足折腾了一天,才将所携货物归入仓房。 据欧阳山所说,杜威已经带人先行出发,自己留在大码头张罗出行事宜,其它事情都好说,只是因为路途太远,没有货船愿意长途运输。 无奈之下,欧阳山只能以收购的名义,谈下货船两艘,客船一艘,所需资金不菲,还需曹洪前来作最后决定。 关于随行船员,欧阳山在张广盛派来的探路人协助下,倒是谈下十数人,此时也需曹洪等人作进一步甄别,才好继续登船上路。 剩下的事情,便是协调大庾县各方,确保船只能顺利过关前行。 ...... 燕朝江西南安府府治所在地大庾县,位于大庾岭北部岭下的章水岸边,并在南北两侧各建一城,北城为府县治所,南城又名水南城,紧邻章水大码头,主要对来往货物、人员进行通关核查,收取赋税。 由此往东,沿着章水,还建有数座关城,将这处险要之地牢牢把守起来,确保商途畅通,盗匪难存。 第三日,曹洪带人去谈货船收购事宜,龚世安前往联络通关,张广盛、欧阳山则去挑选船员,反正此行所带镖师、护卫均有行船之能,只要挑几名熟悉水况、路途的高手即可。 一边张罗各项出行事宜,众人一边抓紧时间休息,船上不比陆地,可以走走停停,此时多储备些体力,来日在水上漂泊,才能淡定从容。 正在忙碌之间,喻邦泰带着莫行云一行三人来到大码头,与曹洪、岳文雍等人汇合一处。 据喻邦泰介绍,举人老爷莫行云,湖广人士,在广东游历多年,与自己亦师亦友,相交甚笃,前些日子在广州打探消息,与莫举人不期而遇,得知其正欲赴京赶考后,便自作主张,引其前来同行。 和莫行云结伴而行的最大好处,便是多了个能抗事的人,在大燕朝,举人就是候补官员的代名词,对付几个小官小吏,那可是手到擒来。 拿崖州来说,知州张宿便是举人出身,学正李树信仅是个贡生,其在州城地位,已是顶级存在,这样的待遇放到莫行云身上,也是一样。 有莫行云加入同行,必能给赴京众人减少许多麻烦。 为了表示诚意,莫行云主动接下通关协调事宜,仅半日,便拿到通行文书,甚至连货物查验都一并免除,让赴京众人一时刮目相看。 第156章 再到南头 有喻邦泰居中作保,赴京众人对莫行云的来历深信不疑,只是涉及到华兴人的身份问题,一路同行,确实有所不便。 考虑到莫行云的作用,曹洪和岳文雍都有些动心,随即让喻邦泰前往沟通,若是莫先生有所忌讳,咱们也不必强求。 对于莫行云的人品问题,喻邦泰拍着胸脯表示,此人常年在外游历,可谓见多识广,属于那种既不惹事,也不怕事的主,即便是知晓岳文雍等人身份,以及赴京秘事,也不会横加干涉,说不定还会生出好奇之心呢? 见喻邦泰匆匆而去,曹洪口中嘟囔着,这小子可是越来越出息了,先是找理由失约,如今又带着个莫举人赶来赴约,这葫芦里到底装了几味药嘛? 岳文雍听后哈哈大笑,让曹洪不必担忧,既来之,则安之,管他几味药呢,只要对咱们赴京有好处,何不先吞下去再说? 多一个人,或许还能多一份缘分呢? ...... 望着远去的帆船,喻邦泰长长地吁了口气,也不知曹洪、岳文雍这两个老江湖有没有察觉,反正自己是尽力了,当下这情况,得罪两广总督府,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华兴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既然定下赴京计划,多一个莫行云,便多一分胜算,至于总督胡英怀打得什么算盘,还是让梁总他们发愁去吧。 喻邦泰此时能做的,便是两不得罪,力争将稀泥活到底。 作为一名商界新秀,喻邦泰坚定地认为,自己能把事情搞成这样,完全是盖世豪杰的水平。 至于“卷进来”之后,能不能顺利“卷出去”,此时的喻大掌柜,可没有那么深厚的底蕴。 ...... 返回濠镜的路上,喻邦泰决定好人做到底,先在南头水寨停留一天,找海道副使罗治盛商议一番,再返回濠镜办事。 书房里,随着喻邦泰讲述近日经历,罗治盛脸色数次变幻,始终未发一言,事态的发展过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话说了不少,但在莫行云随同赴京一事上,喻邦泰还是颇为鸡贼地遮掩过去,只说自己碍于情面,前往梅关送行,返程即来汇报,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罗治盛对喻邦泰的请教不置可否,反而起身在书房中踱起步来,随后又问起面见胡英怀的种种细节,心中满是疑惑。 作为新任总督,胡英怀做事多些谨慎,这个比较好理解,只是任由那几个莽货带华兴人赴京,就有些不靠谱了,一旦东窗事发,免不了遭人非议,总督的位子能不能坐稳,都在两可之间。 罗治盛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盘问喻邦泰,直到喻邦泰问起广东官场对华兴人的态度时,罗治盛才转回座位,长长地叹了口气。 年节期间,罗治盛在广州周游数日,坊间议论的焦点,便是华兴人的种种作为,以及魔幻来路,主战者有之,但主张招抚的官员仍为主流,尤其是民间士绅商贾,纷纷寻找门路,想要和华兴人接触起来。 抢夺不划算,那就做生意,没准还能把“宝物”挣回来呢? 比起濠镜那些“傻傻”的番人,来自海外的华兴人又能强到哪儿去? 罗治盛简略说起春节期间的见闻,心情多少有些低落,大家都不愿意剿灭华兴,还不是怕出乱子,影响仕途,怕出银子,没有回报嘛。 按照罗治盛的想法,即便是短期无法剿灭华兴人,也得在军事上形成威慑,不能任由其轻易发展起来。 心里这么想,罗治盛却无法宣之于口,官场上的事情,远不是一个“应该”就能解决的。 听到主抚之声占据主流,喻邦泰心里稍稍放松,喜滋滋地告诉罗治盛,华兴人返乡定居之心极为坚定,其在崖州的行动亦十分克制,若是能早早定下和谈之议,慢慢引导其融入我朝,经年之后,或许再无彼此之分。 见喻邦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罗治盛决定敲打敲打他,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闯出弥天大祸来。 成功搭上两广总督这条线,再加上豪阔的华兴人,裕泰恒的生意定会蒸蒸日上,只是你喻邦泰,却如钢索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朝廷招抚,你或许能起些作用,顺道发财也属常理,若是未来华兴势大,朝廷不得不起兵征剿,你便是祭旗的不二人选。 生意人永远理解不了官场的残酷。 义气是经商的利器,却是从政的毒药。 听罗治盛点出其中风险,喻邦泰呆愣许久,硬是憋出一句“富贵险中求”,将眼前这位广海大员逗得哈哈大笑,只能告诫他不许玩的太嗨,官场的事情,可不是你这个“愣头青”能搞明白的。 华兴人能干出孤身赴京这种事,就不是你一个生意人能够掌控的,银子这东西,既可以让你发家,也能将你推入“万劫不复”之中。 你身后还有父亲、故旧、家族,这些既是优势,也是短板,而曹洪那样的豪杰,才是真正没有短板的人物,人家能干的事情,对你喻邦泰来说,可能就是覆灭的引线。 凡事多想想家里,以及背后支持你的我和胡总督,还有给咱们各自家族“权力”的朝廷,你这生意才能稳稳做大。 最后一句话,喻邦泰没太听明白,却也没敢继续发问。 罗治盛的肺腑之言,还是让喻邦泰感受到阵阵暖意。 ...... 命人送喻公子出府,罗治盛再次返回书房,琢磨起胡英怀的想法来。 敢放华兴人出关,胡英怀必定另有打算,其中风险,自己能看到,人家胡总督哪会视而不见? 枯坐许久,罗治盛忽然抚掌大笑,怪不得人家能当上两广总督,于公于私,放这帮莽货赴京,才是上佳之策。 没有朝廷支持,剿抚都是死局。 ...... 回到客栈,喻邦泰猛地一拍大腿,才想起自己除了汇报近日情况,以及让人家教训一通,似乎一无所获,与当日在总督府时,并无二致。 当官的总有办法将你所知一一掏空,然后却不露半点口风,这样的感觉,真是让人无奈、无语。 及近傍晚,喻邦泰准备外出搞些吃食,当官的从来都不顾他人感受,你自己不饿,不代表别人就能白作贡献呀。 想想多年来罗治盛对自己的照顾,喻邦泰顿觉释然,浑然不知罗大人送自己出门时,脸上尽显倦意。 刚刚下楼,便见一人在堂中徘徊,见到喻邦泰,连忙施礼问好,说是受南头水寨参将吕大人所托,邀请公子前去附近酒楼一叙。 第157章 返回濠镜 年节期间,南头水寨参将吕易得到消息,裕泰恒大掌柜喻邦泰机缘巧合,经历了当日的榆林港大战,并与华兴人结下深厚友谊,顺利拿到大量物资订单,可谓是鸿运当头。 得知喻邦泰进入罗治盛府中,吕易便让手下盯着,择机邀请其至酒楼赴宴,也好打听些华兴消息。 吕易在濠镜有自己的商铺,日常由其弟吕亨具体经营,喻邦泰经商日久,与这兄弟俩均有来往,此时同坐在包房之中,自然是其乐融融。 见二人关心华兴动向,喻邦泰也不隐瞒,将当日在榆林港的见闻略略说起,这帮海外来客与咱们燕朝人没啥不同,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汉族,其跨海返乡的目的,一是长久定居,二是经商过日子,均属人之常情。 来到崖州半年,华兴人一直在谋求与官府和谈,顺便寻找生意机会,并无任何不轨之心。 说到传言中的“宝物”时,喻邦泰表示俱是谣传,除了一大堆铁家伙之外,倒是有些奇异之物,关键是你人少了抢不过人家,人多了又不够分,还不如大家正经做生意,热热闹闹地把银子挣了,也算一桩美事。 有林辛佬前车之鉴,吕氏兄弟对抢夺一事并无兴趣,找喻邦泰问询,为的也是生意机会,早下手的吃肉,晚下手的喝汤,既然华兴人有合作意向,吕家自然不能落在后面。 说到生意上来,吕易希望喻邦泰能指点一二,水寨的船只闲着也是闲着,运些货物前去售卖,华兴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喻邦泰点头表示认可,只要价格公道,华兴人欢迎还来不及呢?只是咱们常用的那些手段,还是收起来为好,这帮海外来客,实在是精明的很。 关于大宗货物品类,喻邦泰先是点出粮油、布匹等常规需求,二人摇摇头,表示这玩意儿不挣钱,跑一趟还不够运费呢? 吕亨提到茶叶、瓷器等金贵物品,喻邦泰表示没啥大用,华兴人十分务实,对奢靡消费并不热切。 倒是有两桩买卖可以做,就是需担些风险,见二人并不甘心,喻邦泰干脆放出大招,顺便试试吕家兄弟胆色。 华兴人擅用火器,对火药十分渴求,吕参将身在军中,搞起来应该不难。 喻邦泰抛出第一桩可行的生意。 吕易、吕亨对视一眼,随即点头表示认可,问题是火药生意短期做做问题不大,若是持续供应,根本就没有稳定的货源嘛。 面对二人置疑,喻邦泰并未反驳,而是说出第二桩生意,那就是人口运送。 华兴人在崖州开创事业,最缺的就是务工之人,尤其是各类工匠,开出的工钱十分优厚。 水寨船多,干脆把客运生意先做起来,登船之时,收一份银子,等到达榆林港之后,华兴人还会补贴一部分运费,总算下来,收益应该不错,关键是这钱挣得简单、容易。 考虑到华兴初在崖州立足,想要有所产出,可能还需些时日,此时多多联络,未来才能分享更多收益。 喻邦泰说的直白,指出的生意路径更是简单易行,关键是华兴那边似乎还没准备好,想要马上挣大钱心思,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面对吕氏兄弟的判断,喻邦泰无奈地点点头,他这边初期联络,也是为了长远发展,若是想挣快钱,肯定比不上佛郎机人的海货。 说到这里,喻邦泰建议吕亨去海陵岛看看,或许能有所收获。 至于原因嘛,当日同在榆林港的,还有福瑞昌商号众人,他们在海陵岛开埠,华兴人答应前往捧场,若是吕家嫌去崖州路远,将货物送到海陵岛,一样能挣到银子。 对于福瑞昌的事迹,吕氏兄弟亦多有耳闻,此时听喻邦泰提起,才知人家早已捷足先登,原本还笑话福瑞昌无知无畏,如今才发现,这帮货简直是鸿运当头。 有华兴人加入,福瑞昌未必不能成事。 听喻邦泰在包间内大吹特吹,吕氏兄弟一时眼红心热,不管大钱小钱,先挣到手才是正理,反正无仗可打,总不能白养那帮兵丁吧? 叙谈之间,双方的友谊再次升温,酒酣耳热之际,更是将称兄道弟那一套演的和真的一样。 ...... 徐靖最近和老神父龙敬华聊的不错,甚至还去了几趟圣保禄学院,一方面可以了解了解佛郎机人的生活、工作习惯,另一方面,也能谈谈商业上的事情,论起见多识广来,这帮人都能给自己当师傅。 相比徐靖的虚心请教,龙敬华却不敢妄自尊大,对于自己擅长的天文地理、数理逻辑,徐靖几乎不假思索,便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让有心卖弄的老神父多少有些尴尬。 当然啦,作为只有初中学历的徐靖,也是绞尽脑汁,才将书本上的知识回忆出来,应付应付龙敬华,倒也够用。 只有在说起南洋风物时,徐靖才现出迷茫神色,追着龙敬华问个不停。 轮到龙敬华追着徐靖请教时,徐靖只说是常识,他记的也不全,不过华兴那边有不少专家,水平都比自己高。 除了科学、地理,龙敬华还有更加重要的本职工作,只可惜话题一开,徐靖便顾左右而言他,装傻充愣,反正面子给的足足的,耳旁风刮的也是呼呼的。 时间久了,反倒是龙敬华的好奇心越来越大,为了能达成赴崖愿望,帮着徐靖做了不少商务工作,其中光火药一项,差点将铸炮厂的存货席卷一空。 本着互利共赢的原则,徐靖将火药的买卖交给了久生利,毕竟有金良下南洋的事情在先,自己这边总要意思意思,至于裕泰恒,喻邦泰总不会和丈母娘抢生意吧? ...... 喻邦泰返回商铺的时候,徐靖正和龙敬华在小院喝茶,喻年则在铺上忙活,一边喊秦勇去叫人,一边迎了上去。 众人在堂中汇合,简单寒暄几句,龙敬华便起身告辞,表示等出海时,自己会亲自到码头相送。 喻年去码头张罗卸货,秦勇知趣地守在门口,喻邦泰这才将前后操作细细说出,同时请徐靖帮着参谋参谋,该怎么说,才能不引起梁总反感。 不管是去见两广总督胡英怀、海道副使罗志盛,还是最后让莫行云利用,总归是自作主张,也不知梁总听后会不会动怒。 返程路上,喻邦泰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管是官府,还是华兴集团,他这边只要扮演好传话人的角色即可,毕竟两边都是人精,搞小动作,只会让人家提防,甚至不再信任自己。 相比往日行商,这次的事情玩的实在有些大,喻邦泰终是拿捏不定,才找徐靖商量,顺便摸摸华兴人的气量。 第158章 海陵议事1 见喻邦泰征询自己意见,徐靖连忙按捺住心中震惊,认真回应起来。 从整个操作来看,喻邦泰并未完全倾向华兴,而是就事论事,先向背后高官显示忠诚,然后才展开行动,虽然结果尚可,但就过程而言,却是险象环生。 说白了,若是胡英怀、罗志盛中间有一人盛怒,岳文雍等人便会身陷囹圄,失去人生自由,帮忙帮出幺蛾子,并非不可想象之事。 此时的徐靖阅历尚浅,自然说不出许多大话来,只是告诉喻邦泰,你这趟玩的够悬的,最好如实向梁总汇报,至于如何判断,那是管委会的事情,与你无关。 面对眼前的喻大掌柜,徐靖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为其点了个大大的赞,所谓有胆有识,说的就是喻邦泰这种人吧。 见徐靖并未急眼,反而兴致盎然地和自己探讨其胡、罗等人的作为时,喻邦泰才略略宽心,华兴人的气度,果然非同凡响。 ...... 第二天,金喜翠、龙敬华前来拜访,商议前往崖州之事,尤其是金喜翠,女儿滞留榆林港数月,哪能放心的下。 相比众人的急切心情,徐靖自己倒是颇为犹豫,一是才出来不久,即行返回,怕别人说闲话,二是进入春季,北方帆船会陆续来到濠镜,开始交易,并等待南方番货,这期间,徐靖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算着日子,老婆薛静香应该已经生产,能早些见到孩子,亦是人之常情,相比工作来说,徐靖更不想被老婆埋怨。 公私之间,徐靖最终放弃纠结,决定随船返回,用喻邦泰的话来说,工作总是做不完的,若是不能顾及家小,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从喻邦泰的私心来讲,也是希望徐靖帮着说合说合,毕竟赴京一事,让他弄得悬而又悬,中间还有莫行云这个岔子,若是不能得到谅解,自己这趟算是白忙活了。 当然了,从操作过程来看,喻邦泰能够秉持中立态度,并在胡、罗二人面前多有美言,促成如今局面,其功劳亦不容抹杀。 龙敬华的诉求最为简单,那就是希望徐靖亲自返回说合,准许自己前往榆林港驻留、访问。 与徐靖接触日久,老神父的好奇心彻底被调动起来,要不是徐靖拦着,此次出行,他就要跟着同去。 关于濠镜商务事宜,龙敬华主动帮徐靖承担下来,不就是搞些好货嘛,凭他的威望,还不是手到擒来。 ..... 海陵岛戙船澳,羽应涛看着喻邦泰下船,脸上写满尴尬。 作为当年打架的参与者之一,羽应涛主动走向前去,恭敬地向喻邦泰道歉,时移事易,该有的态度绝不能省。 喻邦泰见羽应涛如此识趣,当即哈哈大笑,表示一切均为过眼烟云,咱们此时携手,才是大丈夫应有的气度,随即给羽应涛引荐徐靖、金喜翠,将往事轻轻揭过。 此时的戙船澳码头,正在有序扩建之中,既然遇到华兴这样的大主顾,作为掌事人之一的羽胜麒决定大干一场,将这里变成福瑞昌开拓海外的重要根基。 羽应涛年后随父亲返回海陵岛,便将这边的工程接管过来,有曹廷义出息在前,他可不想被父亲整日借口教训。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入福兴寨,便见羽胜麒、曹廷瑞、羽应鸿、顾恒等人相继走过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将场面搞的热闹非凡。 得知曹洪等人顺利出关,踏上前往京城的行程,现场一片欢腾,羽胜麒拉着喻邦泰,一边替儿子道歉,一边赞赏其过人才能,应鸿、应涛二人捆在一起,都不及你喻公子万一,一席话将喻邦泰说的分外暖心,连忙作出谦虚姿态,并将久生利大掌柜金喜翠引荐给大家,算是顺利完成话题转移。 来到宅院之中,肖燕带着春雨过来,主动靠近金喜翠,招呼其到别处说话,省得和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不自在。 见徐靖看向春雨,顾恒笑着说是郭峰的新媳妇,一时间又是一阵哄笑,合着人家采矿之余,正事也没耽误。 等纪伟、肖兵、黄平进入堂中,羽胜麒才让喻邦泰详细讲讲出关过程,大哥也是,哪能一到南雄,就把船只放了回来,也不留个准信。 喻邦泰连忙作出解释,曹掌柜乃是谨慎之人,当日未见我来,怕生出其它变数,才让船只先行返回,至于消息嘛,由我来送也是一样。 喻邦泰来的晚,虽然没影响到赴京决策,却也让曹洪心生疑窦,早早将船只遣返,省得官府来拿,造成无谓损失。 身在南雄,不管喻邦泰来与不来,赴京众人已无退路。 将出关事宜略作描述,大家才放下心来,至于面见胡、罗二位高官的事情,喻邦泰可不敢随意乱讲,只说是在广州疏通关系,才迟迟未到,后期出关,他求来的文书,还是起到了很大作用。 海陵岛这边,羽胜麒隆重向喻邦泰介绍黄平,说是蒙华兴首长看重,如今的黄平已经改换门庭,成为崇信堂的大掌柜,可谓权势熏天。 黄平连忙起身告罪,没有羽胜麒的首肯,自己可不敢担下此事。 大家再次哄闹一阵,羽胜麒才出言介绍起海陵岛的规划来。 曹洪走后,福瑞昌的事务便由羽胜麒一力承担下来,考虑到自己行伍带兵还行,搞商业实在差点意思,干脆将权力下放,由曹廷瑞总体负责,遇到大事不决,大家再一起商量,羽应鸿作为曹廷瑞的副手,主要负责海陵岛开埠事宜,毕竟挣钱的买卖还在广州,曹廷瑞不能撒手不管。 从阳春回来,羽应鸿对华兴人的想法信心倍增,和顾恒商量之后,决定先从矿物运输做起,将戙船澳码头一步步做大,最终成为华兴物资转运的主要港口。 实际上,就凭华兴集团这一个大客户,就足以将此处海面带动的繁荣起来。 由此可见,作为促成福瑞昌、华兴集团紧密合作的第一人,曹廷义可谓居功至伟,此时已成为羽胜麒日常唠叨的主角,其中压力最大的,便是羽应鸿、羽应涛兄弟俩。 谈过海陵岛规划后,喻邦泰问起曹廷瑞近期事务,若是广州那边事情不急的话,倒是可以等等自己,然后一起回濠镜办货。 曹廷瑞连忙点头答应,他一直没有返回广州,除了这边事务脱不开身之外,也有前往濠镜办货的打算,省得来回折腾。 广州那边的铺子,曹洪走之前,已经安排田松明前去打理,确保日常经营,应该没有问题。 喻邦泰刚刚下船,肯定无法事无巨细地探讨各项事务,见主要大事都交代明白,黄平连忙提议先去用餐,待酒宴过后,大家再相聚议事。 第159章 海陵议事2 广州办事处的办公地点位于整个大宅的后半部分,前面是福瑞昌众人的住处,左右、后面均有仆佣、护卫居住、守卫,用羽胜麒的话来说,若是不能保证华兴人的安全,他这个“预备”指挥使,还有啥脸面在广海行走。 饮宴之后,喻邦泰、徐靖被顾恒拉到后院,涉及到华兴秘事,还需顾恒把关,才能告知福瑞昌众人。 等喻邦泰将年前年后的所有操作据实讲述完毕,办事处众人个个目瞪口呆,这货的操作手法,实在是太过魔幻,让人一时难以置信。 顾恒搓了搓手,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 “你小子胆子可真大。” 事若不成,除了曹洪、岳文雍等人要倒霉之外,喻邦泰自己,恐怕也无法在广东立足了,打包滚回家乡都是最好的结果。 关键是这货把事办成了,而且还给赴京众人打了保票,有莫行云相随,此后行程,必然无忧。 见喻邦泰现出问询之色,顾恒连忙出言抚慰,表示事情办到这个程度,你已经尽了全力,我们这边感谢还来不及呢,哪会生出其它想法? 纪伟、肖兵跟着起身,过来向喻邦泰表示感谢,并无半分怪怨之色。 徐靖拍着喻邦泰肩膀,示意其不必忧心,我们返乡定居,哪能一点险都不冒,大家佩服你还来不及呢。 顾恒更是直言,你能周全两边,办成如此大事,完全配的上“豪杰”二字,就是到了梁总那里,也会对你大加夸赞,至于擅自做主、自行其事之举,大家出来闯荡,哪能事事求稳,你要啥也不干,直接去南雄汇合,才是“平庸”之辈的表现。 就凭燕朝这落后局面,自作主张,把事情办好才是正理。 喻邦泰能主动找罗志盛、胡英怀汇报,并居中为华兴说合,其“忠义”品质,对于华兴众人来说,显然更加可贵。 随着顾恒滔滔不绝地说出各种赞许之词,喻邦泰多少有些拿捏不住,自己也就是干了点左右逢源的事情而已,怎么到了顾恒口中,却成了忠义豪杰,这家伙可真会夸人。 纪伟在一边忍俊不禁,连忙插嘴止住顾恒发言,让喻邦泰不必在意,他们此行本来就有冒险的成分,未来还会冒更大的险。 就这件事来说,你这个朋友绝对值得相处,作为华兴人,我们可没要求你必须“忠心不二”,而作为燕朝人,你能不忘本心,来往沟通两边,避免生出误判,才是最大的忠义表现,也是大家最敬佩你的地方。 让广东高官知道华兴人返乡定居的本意,才有后续安稳发展的基础。 听在场众人说出心中想法,喻邦泰顿时大为宽心,不管是胡、罗等高官,还是眼前的华兴人,人家看事情的眼界,果然和常人不同。 见时辰已晚,顾恒直言此事干系重大,一切由他和福瑞昌众人传达,其他人务必三缄其口,然后让肖兵送喻邦泰出门安歇,有什么话题,等明日再细细商议不迟。 待喻邦泰出门后,顾恒双手握拳,狠狠地挥舞两下,然后又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写满了兴奋。 纪伟走过来,拍了拍顾恒肩膀,表示高兴高兴就算了,没必要这么夸张,他现在还在后怕呢。 顾恒直接坐在石台上,笑着说出自己看法。 从喻邦泰的讲述可以看出,新任总督胡英怀并未做好剿灭咱们的准备,而他又不会像林辛佬那样,脑子发热乱来,那么,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继续与咱们和谈,尽量不把事情闹大。 老岳他们能够安全出关,意味着咱们广州办事处同样安全,总部那边就不用说了,完全可以安心发展,这仗啊,短期是打不起来啦。 如果事情继续向好的方向发展,或许咱们真能去广州城逛逛呢? 听顾恒絮叨半天,纪伟、徐靖也跟着转过弯来,可不是这样嘛,如果胡英怀来硬的,咱们现在没准儿已在监狱里了。 ...... 回到屋中,大家围着油灯而坐,继续畅聊起来。 肖兵从外边返回,说是肖燕晚上不回来了,要和金琳娜的妈妈,春雨一起说说话,在岛上待了这么久,实在是太无聊了。 众人哈哈大笑,岛上都是男人们的活,肖燕没啥事干,有些烦闷,也属正常。 刚才光听喻邦泰说话了,还没问过徐靖呢,在濠镜待了那么久,肯定做了不少事吧。 徐靖一共说了三件事,再次刷新了大家对古代人的看法。 第一件事,便是金鸡纳树的种植事务,整体由久生利金家和佛郎机船长卡瓦略共同接了下来,其中金良、卡瓦略,还有神父王一元已经结伴南下,此时应该已经在南洋一带了......。 之前在船上,金良说要下南洋,大家都当他在开玩笑,此时听来,才发现人家也是敢作敢当的大好男儿,根本不是啥吃软饭的二世祖。 再想想喻邦泰、曹家兄弟、羽家兄弟等燕朝人的举止、作为,在座的华兴人再也生不出一丝优越感。 金良的作为,让大家再次看到燕朝人开拓事业的勇气和决心。 “佩服”,成了大家口中频率最高的词汇。 徐靖说的第二件事,就是龙敬华申请赴崖州访问的事情,这次搞来大半船火药,老神父可是居功至伟......。 这件事再次让大家震惊不已,濠镜居然有铸炮厂,这佛郎机人果然不同凡响。 对于龙敬华的诉求,顾恒也说不好利弊,让徐靖去找管委会请示,去不去的倒不打紧,就是别让这货把本职工作带过去,涉及到百姓的思想工作,还是咱们亲自来做更好。 关于佛郎机人的技术水平,顾恒让徐靖务必多加关注,搞不好人家一只脚已经迈入工业社会了。 等徐靖说出第三件事时,屋内顿时一片哗然。 兄弟们找个老婆都这么费劲,你小子居然开始收女仆了。 就连肖兵这种闷葫芦,这时都忍不住抱怨起来,这种事做了就做了,还拿出来炫耀,太不把大家当兄弟了吧? 纪伟指着徐靖,让他如实交代,是不是已经把人家办了?等回了榆林港,怎么面对媳妇和娃? 顾恒忍着笑意,指了指徐靖,让大家别急着批判,放到咱们身上,也好不到哪去。 徐靖能把这件事说出来,肯定是遇到困难了。 第160章 海陵议事3 徐靖的苦恼主要有两条,一是巧妹的安置问题,二是买人的银子怎么出?反正他是没钱,办事处这边得想办法解决,自己可是给喻邦泰打了欠条的,大概八十两银子吧。 见纪伟、肖兵多有不满,徐靖倒也干脆,表示你俩都还没找,巧妹为人勤谨,长相也完全拿得出手,自己和她一直相敬如宾,绝对没有其它烂事,要不你俩琢磨琢磨,无论是谁,把巧妹收了吧。 反正离的也不远,让喻邦泰捎信回去,用不了多久,就能给你们送过来。 徐靖较真,要把包袱甩过来,纪伟、肖兵立马沉默不语,心里却一万个不愿意,凭啥你徐靖的侍女,就能给老子当老婆,真要传扬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听。 礼教这东西,一旦较起真来,他们这些现代人,同样不能免俗。 最后,还是得顾恒这个当家人拿主意。 关于巧妹的安置问题,顾恒表示不管,既然进了你徐靖的门,就是你家的私事,如何处理,你得和老婆薛静香商量。 至于银子问题,八十两不是个小数,肯定不能走经费,要不先走借款吧?反正总部那边也没个章程,大家都是这么弄的,事由嘛,你自己再想想,肯定不能写“买人”。 徐靖摇摇头,表示这事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若是工作上的事,钱再多他也敢借,关键还是“买女仆”,这东西根本藏不住,一旦让喜鹊号上女人们知道自己借款干这事,非得把他撕了不可,老婆若是再到管委会闹一场,梁总那关怎么过? 徐靖说的实在,这事压根就不能上账,没有证据,即便是有人乱传,他这边抵死不认,别人也没法说啥。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喻邦泰是好意,徐靖是心软,怕巧妹连续被卖,想不开寻了短见,算是做了件善事。 肖兵建议送回榆林港,给她找个工作,这事不就结了。 纪伟认为不妥,工作好找,关键是影响怎么消除,顾老大下次回去述职,人家问他找了几个“女仆”?他都没地儿说理去。 这破事一旦传扬出去,根本就扯不清楚。 顾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认为还是咱们内部解决为好,等将来形势变化,也许就不算事了。 就当下来说,你徐靖只能好人当到底,立足濠镜,自行解决,办事处这边,就当没事发生。 具体来说,就是在濠镜购买商铺,自主经营,一方面可以起到联络各方的作用,另一方面,大家去濠镜出差,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事事依赖别人,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关于自主经营,其实就是个幌子,主要作用应该和燕朝的会馆差不多,徐靖代表华兴在濠镜坐镇,与各路商家协商、谈判,总要有个议事的场所,打着商铺的招牌,干着会馆的事,在燕朝官府态度不明的情况下,只能折衷处理。 既然是商铺,让巧妹进点货,随便卖卖,也能遮人耳目。 来来去去,挣个百八十两银子,这账不就还上了嘛。 于公于私,顾恒出的这个主意都相当有水平,徐靖第一个鼓掌欢迎,纪伟、肖兵笑着表示认可,让徐靖好好经营,将来兄弟们出差,额外的花费,都得从你这边走账。 能得到大家鼎力相助,徐靖自然满口应承下来。 说到买铺费用时,徐靖询问怎么走账? 顾恒表示先走个人借款,记在他的名下,这口锅,必须由他这个办事处主任来背,兄弟们只管办事,其它不用操心。 不走经费,走借款,而且还放到个人名下,顾恒在收获众人好评的同时,还需继续答疑解惑。 道理其实并不复杂,现在管委会制度不健全,正是咱们合理钻空子的好时机。 如果将来和谈成功,濠镜那边肯定要建一处正式的会馆,继续使用商铺的话,借款自动取消,相关账目销毁即可,若是选择新址另建,直接借款转贷款,大家将来总要挣钱养家吧?这就算是咱们事业的基础。 立足长远、公私结合、无缝切换、好兄弟、老板高明...... 纪伟、徐靖、肖兵个个兴奋起来,将能想到的溢美之词一一说出,就差把顾恒捧到天上去了。 ...... 第二天上午,喻邦泰被曹廷瑞、羽应鸿拉过去谈事,肖燕、春雨带着金喜翠前来拜访,说是找顾老板咨询业务。 纪伟、肖兵去找羽胜麒练兵,徐靖职责所系,只能留下来作陪。 昨天从肖燕口中,金喜翠听到不少华兴人的事迹,尤其是男女平等一项,让这位历尽世事艰辛的女掌柜感慨万千,对华兴人的好感油然而生,此时来见顾恒,眼中全是笑意。 谈到业务上的事情时,顾恒告诉金喜翠,华兴初来,还在草创阶段,并无太多产出,船只来往,只能单边运货,成本必然居高,因此,在货品价格、运费方面,还需各位商户多多担待,不可为了眼前利益,影响日后合作。 作为弥补,华兴会将冶铁、制铁技术向友好商户开放,久生利完全可以去三亚开设作坊,待有所出,盈利必然可观。 只要双方合作愉快,未来还会有新的产业向大家开放。 听到建设制铁作坊,金喜翠多少有些困惑。 久生利以贸易见长,从未干过工匠活,像制铁这种高技术,一旦投入进去,赔钱的概率显然更大。 顾恒随即表示无碍,从金家找几个孔武有力的后生应该不难,若是再有打铁经验,那就更好了,剩下的技艺,华兴这边会统一教授,待学艺有成,一切均会水到渠成。 至于产品售卖,不正是久生利的强项吗? 更多的细节,顾恒建议金喜翠咨询华兴专家,既然入局,华兴这边绝不会让久生利赔钱出场。 关于货运之事,将来戙船澳码头会首先发展矿物贸易,久生利若是感兴趣,也可来此处开立分号。 听顾恒说起生意经来,金喜翠心中愈发欢喜,和这么靠谱的人群合作,哪怕是少挣些利润,也比往日事事冒险强得多。 聊过业务,金喜翠又把肖燕狠狠夸了一顿,有这么好的媳妇,顾主任的事业必定蒸蒸日上。 肖燕在一边美滋滋地陪着,表示等这边事情忙完了,他和春雨还要去濠镜游玩,金姨可是答应过他俩的。 为了表示感谢,顾恒提出请金喜翠共进午餐,由徐靖、肖燕、春雨作陪,金喜翠欣然应允,相比凑到男人堆里,还是这种家宴更合心意。 顾恒这边愉快地用着午餐,喻邦泰那边,却被羽氏兄弟灌的烂醉。 第161章 海陵议事4 下午的时候,曹廷瑞领着谭光奇、田铁壮过来拜访,向徐靖说起振远镖局的变化,以及福瑞昌在榆林港开设作坊的打算。 曹洪、杜威、欧阳山带领部分镖师前往京城,振远镖局必须重新确定一位总镖头,带领剩余人员开展业务。 本来秦贵最为合适,但其已被华兴借到雷州做事,根本脱不开身。 曹洪思来想去,决定让谭光奇过来掌舵,相比生铁采购,还是镖局的生意更为重要。 经与顾恒商议,曹廷瑞决定把镖局放到崇信堂名下,接受华兴人的领导,以此来换取崇信堂的资金支持,并将年借贷利息降至两成以下,并在矿物、粮油、火药等战略物资方面,给予更大的优惠。 说白了,曹廷瑞等于把镖局白送给崇信堂,只等曹洪返回确认,这事就算板上钉钉了。 当然啦,如果到时曹洪不同意,华兴这边也不强求,有谭光奇等人打下的底子,新开一间镖局并非难事。 顾恒这边的意见十分明确,那就是请总部尽快派人来指导镖局事务,不管是货物、银钱运送,还是务工人员招纳、转运,镖局的作用极大,就凭广州办事处这点人手,完全搞不定此类事务。 得知谭光奇让儿子谭城跟在郭峰身边护卫,徐靖连忙出言感谢,就像自己身边的秦勇,别的作用还不知道,图个心里踏实还是没问题的。 将田铁壮介绍给徐靖之后,曹廷瑞表示福瑞昌未来在三亚的制铁作坊,将由此人负责。 明日出发时,田铁壮会带领二十余名青壮,加上三名工匠及家属,一同搭船前往榆林港,到时先打工,后开工坊,一切听从华兴安排。 郭峰在阳春开矿,有黄文洋这个土着全力支持,原本从山区招来的人手就富裕出来,这次大部分会跟着田铁壮到榆林港务工,另外有钟国亮等数名会功夫、头脑灵活的年轻人,则被谭光奇选中,加入振远镖局。 徐靖要陪喻邦泰、金喜翠赶往榆林港,曹廷瑞干脆让田铁壮一伙随同入港,先学些本事,为将来开设工坊做准备,同时也将与华兴人休戚与共的决心表达出来。 海陵岛开埠之举,对羽家来说,无非是一次经商探索,并不会动摇根基,但对曹家众人来说,完全是背水一战,容不得半点闪失。 曹洪赴京联络,曹廷瑞将振远镖局归于崇信堂,都带有豪赌的成分,此时在院中说出心意,听的顾恒、徐靖相继动容,碰上这样的合作伙伴,对华兴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 晚间聚会时,顾恒又将办事处的各项事宜交代一番,让徐靖代为汇报,既然官府近期无意发难,咱们就应该大干快上,争取早日将局面做大,团结更多的本地土着,为未来纷争储备力量。 其中最主要的工作,便是尽快将榆林港到海陵岛的联络建立起来,为下一步人员、物资运送奠定基础。 纪伟提到一个问题,和火绳枪的使用相关。 之前曹洪从梁总那里求下来一百条火绳枪,成枪只有五枝,其它均以配件形式提供,其中木制枪托仅给了图纸,还需福瑞昌自行制备。 年后羽胜麒返回海陵岛,随即开始招揽木匠,打制枪托,干的热火朝天,估计再有一月,全部枪支便能装配完成。 现在的难题有两项,一是火绳枪的使用规范,这东西自己也仅是会用而已,还谈不上熟练,如果总部能派个熟手来做些指导,效果应该更好。 二是铅弹制备、火药包装等事项,图纸上要求的标准略高,达兵们一时学不会,又怕炸膛,使用热情不高,最好派个技术员过来教授一番,自己这边才好组织队伍练兵。 在东海基地训练的时候,王学军、冯振川等人基本是驻场指导,当时不觉得有什么高明的,此时轮到纪伟自己独立操作,才发现那些技术参数,个个都像是天书。 前一段试枪的时候,光是装药量一项,纪伟就犹豫了半天,造成最后试射效果不佳,若不是华兴火绳枪比之燕朝火铳强出太多,当下丢丑都有可能。 成体系的练兵,还得从讲技术开始,先单兵过关,然后才能成军,纪伟的训练工作,才到第一步,便面临诸多棘手问题。 将纪伟的诉求记下,徐靖又转向肖兵,问他这边有没有需要办的事? 肖兵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想好要干啥呢?更没要求可提。 顾恒笑着建议肖兵随船返回,先补补课,再出来做事更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给自己当保镖实在没啥前途。 肖兵皱着眉头,直接出言拒绝,论起看书学习,自己可没那脑子,倒是跟着纪伟练兵,还算是件正事。 徐靖说起给大家找媳妇的事情,濠镜那边毕竟是商埠,找几个漂亮女子难度不大,若是大家有意,待返回之后,他就操作起来。 顾恒看看纪伟、肖兵,让徐靖别瞎操心了,他俩的事情,人家曹廷瑞早打了保票,用不了多久,保证个个有美女相伴。 至于榆林港的兄弟们,可以让喻邦泰、金喜翠他们去张罗,你从旁指点即可,省得将来落埋怨。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做好紧缺物资的搜集工作。 叙谈之间,一直坐在一边旁听的肖燕开口发言。 肖燕和春雨认识之后,主要的工作热情,便放在给穿越众找媳妇的事情上来,无奈困守海岛,办法倒想了不少,却无法付诸行动。 徐靖的提议让肖燕颇为意动,海陵岛是没指望了,广州又太远,短期肯定去不了,若是能去濠镜逛逛,或许收获不错。 听了肖燕的想法,顾恒认为可行,至于亲自前往,短期还是算了吧,倒是可以将各处选中的女子,先都集中到海陵岛来,由肖燕、春雨甄别、培训一番,再统一送回榆林港,效果定会更好。 凡是增加办事处声誉的事情,大家都要积极干起来,咱们外出做事,总要干出一番业绩来,才能对得起总部信任。 作为广州办事处的一员,徐靖此次返回总部,可不仅仅是报个平安那么简单,汇报当下情况,争取更多支持,才能将办事处做大做强。 ...... 在海陵岛停留两日,徐靖、喻邦泰、金喜翠率领船队继续出发,顾恒、羽胜麒、曹廷瑞等人到码头相送,每个人对未来都充满美好憧憬。 第162章 喜讯连连 基地码头上,王海洋和许振江蹲在岸边,望着不远处的喜鹊号,正在商量事情,就在二人身后不远,堆放着大量石材,以及圆滚滚的木头。 关于喜鹊号的停靠问题,管委会商议过数次,方案一变再变,一直没有个定论。 相对稳妥的办法,便是和长繁号、长昌号两艘大船一起,停到安由码头,相关航道早已探测完成,靠岸并无难度。 核心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喜鹊号大铁船,已经成为港内华兴、燕朝人的共同信仰,如果能停在显眼处,对所有人都是巨大激励。 只是基地侧的海面不太争气,沿着码头下面,海底为一处石灰质斜坡,将深度收窄,中间并无缝隙,这也是喜鹊号只能靠近,却不能靠岸的原因。 作为码头专家,许振江想了不少办法,都无法保证喜鹊号能稳定地停在海上,至于靠岸,时间实在是来不及,建一座长达百米的码头,即便是在现代社会,也得一年以上,放到古代,三五年都算短的。 没有伸入海面的码头,喜鹊号就不能稳定停泊,一旦船锚松动,喜鹊号飘到哪里,就不是人力能够阻止的了。 没有动力的喜鹊号,将榆林港内口堵死,都是有可能的,真要飘到外海,那就成大笑话了。 保守做法,还是停在安由码头最为靠谱。 许振江不甘心,王海洋也是一样,管委会一直下不了决心,同样是想把这处象征性“建筑”保留下来,从而宣扬华兴伟力。 时至今日,停靠方案必须尽快确定下来,否则等柴油失效,干什么都晚了。 许振江希望喜鹊号能从目前百米处再往岸边靠近数十米,这样的话,他就能在近岸处修一座拦船建筑,并和海岸相连,确保船只可以长期停在原位。 另外,船身可直插入石灰斜面之中,将船锚抛向前方海底,他会带领工人,围着船锚修一处固定建筑,确保船锚不会随海水移动,以达到长期拖拽船只的作用。 如此操作下来,定能保证喜鹊号稳定停泊。 由于相关工程和喜鹊号本身无关,建造起来,便会更加从容。 许振江唠唠叨叨地说着方案,王海洋则指了指喜鹊号,现在上面的女人们接连生产,根本就没有下船的可能,你就是想干,也得等上些日子。 许振江笑着表示不急,只是问王海洋,自己制定的方案是否可行。 王海洋点了点头,让他把方案弄得再完善点儿,抽时间找梁总汇报一下,反正他这边没啥问题,不就是半个冲滩方案嘛,就凭自己的技术,保证能够达成目标。 两个人商量许久,最终决定搏一把,将喜鹊号留在码头西侧到打嗥岭方向一带,就算是一处景观,也是非常有价值的。 ...... 喜鹊号上,二十二位孕妇全部顺利生产,成为榆林港近日的最大喜讯,梁继盛带着人兴冲冲地赶来祝贺,却被拦在岸上,说他们不符合卫生标准,只能在岸边观望一番,登船是绝无可能的。 姚玉翠非常争气地生下了一个男孩,让李明这个颇具男性意味的名字有了归属,沈玉萍更是高兴的不得了,站在船舷处,向岸边的梁继盛传递喜讯,顺便告诉岸上众人,船上一切安好,等条件允许,大家再登船看望,引得岸上众人一阵欢呼,不管怎么样,新生命的到来,意味着大家在新世界的开拓,有了更大的动力。 从第一个孩子降生,喜鹊号便进入封闭状态,何建平作为医务负责人,带领医务处众人,一直忙个不停,早已将自己的男人身份抛到一边,在各处船舱进进出出,说着各种注意事项,确保不发生任何一项意外。 薛静香的儿子是最后一个出生的,待到呱呱落地之时,孔娜、苏巧梅等医生、护士长长吁了口气,总算是度过了所有难关,没有出现一例难产,在燕朝这种恶劣条件下,运气好的让人难以置信。 红沙村里,接到电话的管委会小院一片欢腾,大家放下工作,一起到院子里说笑着,哼唱着,将喜悦的心情抒发出来,仿佛一切艰难,俱都得到补偿。 新世界的生活,又有了新的光彩。 ...... 好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郝卫民派人返回报告,说是保亭支队一行进展顺利,不仅找到了铁力木树林,溶剂型石灰矿亦在附近,可谓是一举两得。 有符田岭出马,保亭山区的黎人表现的极为友善,前后随行,帮了支队不少忙,也是这次顺利达成目标的最大助力。 顺着藤桥河北行,进入保亭地区,郝卫民等人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要简单的多,据附近黎峒首领所言,保亭靠近藤桥河一带,俱为黎人聚居地,区内汉人,均在大河水一带居住,中间峻岭相隔,几乎不通来往。 实际上,这也和保亭地区归属万州陵水县的设置模式有关,大河水东行即可抵达陵水县,有河运便利,汉人种地、经商,更愿意在大河水沿岸聚居,反而将黎人挤压到藤桥河一带,或者更北边的山区之中。 只要是好地方,是轮不到黎人占据的。 在当地黎人的指引下,保亭支队顺着藤桥河的上游响水河,再往东北而行数日,进入更为原始的山区森林之中,几经搜寻,终于找到铁力木树林和溶剂型石灰岩矿脉。 除了铁力木之外,楠木、花梨木、胭脂木、檀木等上好树木还有很多,用林业专家秦颂的话来说,像这样的林木宝库,放到现代社会,绝对是世界级重点保护地区。 古代比之现代,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不存在过度开发,没有环境保护的烦恼。 随同好消息一同到来的,还有保亭支队的开发计划,新成立的伐木场和采矿场,需要更多的务工人员。 王海洋和许振江商讨喜鹊号靠岸方案的时候,陆冠南便过来找他,要求东线船队尽快行动,胡大江在合口港忙活了不少日子了,多会儿开始支援保亭地区? 王海洋笑着表示,只要你和志刚组织好务工队伍,我这边立即安排。 三个人正说着话呢,从临川港那边传来消息,徐靖、喻邦泰回来了。 ...... 登上码头,姜树田与徐靖热烈拥抱,并告诉他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就在前几日,他老婆薛静香生了个大胖小子。 消息传开,喻邦泰、金喜翠、秦勇等人纷纷上前祝贺,徐靖自己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己,恨不得立时登上喜鹊号,给老婆一个深深地热吻。 于此同时,金琳娜正急匆匆走在前往临川港的道路上,母亲和情郎同时到来,他这个正主,哪还能在船上待得住? 第163章 母女相聚 这次榆林港之行,用的是喻邦泰的船,货物、人员却是金喜翠一手安排,除了火药、香料等货品外,还有近百名新招水手,主要用于接收与华兴人交换的那十艘货船。 留下管事们配合姜树田进行物资交接、人员安排等工作,徐靖带领喻邦泰、金喜翠前往榆林港,秦勇、田铁壮等人跟在后面,由秦勇作向导,给大家介绍一路风景。 随着人员来往增多,临川港到榆林港的道路渐渐有了名字,被大家称作临榆路或者临榆大道,姜树田从善如流,直接在路边树了个“临榆路”的牌子,将名字固定下来。 与此同时,横在道路中间的那处阵地,便被称作“临榆市场”,成了各处商户存放物资、临时歇脚的地方,甚至还有往南北两边扩建的趋势。 金琳娜在临榆市场的道路上与众人相会,看着情郎和母亲有说有笑的样子,美女船长喜极而泣,搂着母亲差点哭出声来,搞的金喜翠有些莫名其妙,往日行事不羁、极有主见的女儿,怎么会有如此变化? 一群人挤在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有战士过来干涉,让他们要么前行,要么散开,不要扰乱此处秩序。 众人一边拱手抱歉,一边继续向前行去,口中更是啧啧称奇,原本是荒蛮之地的榆林港,如今已初现繁盛景象,而这一切,都是华兴临港之功。 来到榆林港,大家肯定要去基地码头,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大铁船。 徐靖顾不上招呼众人,一马当先奔到码头,正要踏上浮桥时,却被两名士兵拦住,说是前方禁区,任何人不得靠近。 赵海波刚刚登岸,过来拉住徐靖,说他卫生不过关,站在这看看得了,然后便热情地与徐靖握手,想要跟他唠唠嗑,却发现这货眼睛死死盯着喜鹊号,双手握拳,激动地不能自已。 孔娜从船舷处走过,便听到岸上有人喊她。 “娜姐,静香他们好吗?我是徐靖。” “好,母子一切平安,是个大胖小子。”孔娜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回应着。 “娜姐,告诉静香,我好想她们,等汇报完工作,我再来。”徐靖也知此时登船不便,只能先把激动的心情表达出来。 “娜姐,我们也好想她们,我们也想上去看看。”人群中,居然有人跟着附和起来,显然是其他未遂心愿之人在拱火打气。 “徐靖,你先别急,静香才生产几天,还不能出来,还有,你们别跟着起哄,前几天不是让你们站在浮桥看过了嘛。”孔娜一边安慰着徐靖,一边揭穿起哄之人的阴谋。 说着话,有数位美女抱着孩子站在过道上散心,顿时引来阵阵欢呼,就连跟过来的喻邦泰、秦勇等人也跟着起哄,将场面弄得热闹异常。 ...... 众人闹过一场后,徐靖、喻邦泰等人赶往红沙村汇报工作,赵海波则将金琳娜母女接到飞燕号上,算是替喻邦泰尽一番地主之谊。 舱室之中,金琳娜兴奋地给母亲介绍这里的变化,华兴人可真有本事,又能吃苦,您看到这些景象,都是人家大半年功夫干出来的。 金喜翠却不关心这些,眼睛看着宝贝女儿,问她有没有受啥委屈,怎么就把船换了? 在金喜翠看来,换船对商号有利,却对女儿极为不利。 金琳娜从小喜欢行船,跟着佛郎机人学了不少番舶的操纵本领,小小年纪便成为金色世界号的船长,其能力当为人中翘楚。 若是换成燕朝货船,能用之人众多,金琳娜再当船长,那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相比番舶,广船根本不需要金琳娜这种高级技术人才。 没能当船长,金琳娜待在喻邦泰身边,还有什么价值?怕是连情人关系都难以长久维持。 姿色无法长久,若是再没了事业、银钱,女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对喻邦泰之前作出的承诺,金喜翠总有些半信半疑,在她眼里,那些世家子弟说过的话,大半都是掺水的。 见母亲关心自己,金琳娜笑着表示,现在和以往不同了,她有华兴首长在后边撑腰,邦泰就是想反悔,也得掂量掂量他是不是够分量。 女儿尽说些胡话,听的金喜翠直皱眉头,华兴人厉害不假,但想限制喻邦泰,怕是还差点火候,人家可是顺天巡抚喻安庆的儿子,广东的官员,哪个不给他几分薄面,华兴人又能如之奈何? 此时的金琳娜,在杜莉、姚玉翠等华兴女士的感染下,思想转变极大,既然华兴女人能独当一面,凭啥她就不能开创一番事业? 在姚玉翠的亲自指导下,金琳娜拟定了一份商业计划,其主要资产,便是那十艘货船中的半数。 前些日子金良来港,兄妹俩说的很清楚,华兴人给的十艘货船,其中三大两小归金琳娜,另外两大三小归久生利,将此前猜忌尽数消除。 此后,金琳娜将在华兴这边注册成立商号,并开展经营活动。 在华兴人的规矩里,女人一样可以经商当老板,与男人并无不同。 若是出现纠纷,华兴人会出面处理,帮助商号主持正义。 当然啦,作为华兴旗下的商号,相应的分润,也得照章上缴。 金琳娜简略说起这边的政策,听的金喜翠目瞪口呆,这丫头是不是魔怔了,连这等叛逆之语都能说出来,难不成是被华兴人下蛊了。 见女儿一副笃定的神情,金喜翠又有些迷惑,沿途听徐靖介绍,华兴人崇尚男女平等,其中就包括经商一项。 若是华兴人愿意给女儿做靠山,这事未必没有成功的希望,只是和喻家之强大势力相比,人家华兴人凭啥偏向自家? 金琳娜笑着解释,华兴人是帮理不帮亲,只要咱们占理,再大的势力,他们也会代为理论,若是不成,华兴这边自会作出赔偿,以弥补失信之责。 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华兴人能够给女子注册商号的权力,上面白字黑字写着自己的名字,谁也不能否认。 只要你相信华兴人的实力,这一切便真实无虚。 说到这里,金喜翠才算醒过味来,女儿能独立经商,最大的信用保障,便是华兴人能否兑现承诺,再想想外边的大铁船,似乎一切并非妄言。 只是女儿独立行商,喻邦泰那边怎么办?总不能现在就撕破脸吧? 问到这个问题时,金琳娜更是满脸喜色,说是邦泰也同意此项计划,并会拿出银子来,给自己投资。 具体来说,就是夫妻之间,也要提前把账算明白,喻邦泰的出资,一样会折成股份,与金琳娜一起,共同分享收益,将来的商号“执照”上,会将各自占股比例明确列出。 也就是说,未来商号,金琳娜不仅可以当家做主,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女老板。 第164章 婚嫁之事1 除了这些,华兴人还管婚嫁之事呢。 之前喻邦泰答应过金琳娜,再来榆林港时,会按照华兴习俗,与自己结为夫妻。 金琳娜之前的说法,金喜翠多少还相信一些,这会儿又说要成亲,真是离大谱了,人家喻邦泰早已成家,你能争个妾室的名分,就算是烧高香了,如今并未得喻家首肯,在华兴人这里瞎搞,这和小孩过家家有什么区别? 一旦喻家得到消息,将喻邦泰召回家乡,人家的日子该咋过咋过,死丫头你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对于母亲的诘问,金琳娜笑了笑,表示一切皆有可能,我要的仅是个成亲的证明,对未来孩子有所交待,关键是财产在自己手中,有华兴人居中保护,往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相比以前爱慕虚荣,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华兴人给自己指出的,才是一条明路。 和华兴人接触久了,金琳娜的思想变化很大,或者说是更加成熟了。 拴住男人的方法千条万条,真正管用的,还是要把自己变的更强,更有魅力,而事业和财富,显然比美貌加分更多。 听女儿胡说八道这些有的没的,金喜翠顿时头疼起来,华兴人到底施了什么魔法,把自己好端端的女儿弄得像个神经病似的。 正要出言开导时,赵海波来到门口,手中端着餐盘。 金琳娜连忙走过去接下,一边出声感谢,一边问母亲夜里能否在此住上一晚,顺便开开眼界? 赵海波笑着答应下来,作为义兄的岳母,自己本就有招抚义务,哪怕是多住几日,也是可以的。 母女俩坐在一起吃饭,金喜翠问起那两个丫头哪去了,来了这么久,也不见过来照照面。 说起自己的两个侍女,金琳娜立马活跃起来,表示她俩真是好福气,分别嫁给了两名华兴船长,日子过得美着呢? 今日不来,应该是还不知母亲到来,您若是想见她们,需等到明日登岸,他俩此时住在打嗥岭下的居民区,平时工作也在红沙村那边。 唠叨了半天,金喜翠无奈地发现,不仅是自家闺女被洗了脑,就连自己千挑万选的两个漂亮丫头,也让华兴人拐走了。 本来是为了女儿出海少受些罪,谁知却便宜了这帮海外来客,问题是这帮人本事那么大,怎么会看上两个使唤丫头? 金琳娜表示华兴人对出身并不在意,加上初来燕朝,没有太多选择,才给了两个丫头机会。 听金琳娜介绍,那两个丫头可是攀了高枝,此时不嫁,难道还等着人家起势了,再做选择? 说来说去,又是两个被华兴人洗脑的傻瓜。 在金喜翠看来,婚姻大事当以父母之命为要,不管是金琳娜,还是那两个孤儿出身的丫头,哪能在不和自己商量的情况下,作出如此荒唐之事。 见母亲神色不善,金琳娜连忙夹菜示好,说是华兴人做饭舍得放油,味道可比咱们日常吃的好多了。 ...... 喻邦泰和徐靖赶到红沙村时,才知梁继盛、刘建国等人去了黄泥岭,让他们先在管委会院中等候,等那边事毕,再听他们汇报。 秦勇带着田铁壮等人去工业部报到,徐靖则到各处转悠,刷刷存在感,顺便了解一下港内新闻。 喻邦泰闲着没事,见大家都各忙各的事,除了热情地打打招呼,谁也没空陪他叙谈,只好走出院子,到处瞎逛起来。 相比自己年前离开,红沙村多了不少房屋,人员也增加了不少,尽是些生面孔,看来华兴事业发展的不错,又从各处招来不少人手。 路过归义堂的时候,杜莉眼尖,一边让手下把那个闲逛的混子带进来,一边向喻邦泰挥着手,示意自己找他有事。 近日来,加入归义堂的民众极多,杜莉根本无法顾及喜鹊号上的事,就连她那个婚姻登记处,都是白鹭和刘玲在张罗,算是让新人过来练练手。 白鹭在丁鹏的反复规劝下,决定先留在红沙村工作,等三亚市的工作稳定之后,再去夫唱妇随。 刘玲进入保卫处工作还没几天,便被杜莉抓到婚姻登记处,一方面配合白鹭工作,另一方面也能帮着维持维持秩序,现在不仅是华兴人来登记结婚,就连归义民,也想拿到那个证书,说是有华兴首长保护,亲事才算牢靠。 喻邦泰刚进门,便被杜莉扯到屋中,简单叙谈几句,便直奔主题,问他这趟过来,是不是把婚事办了? 面对杜莉询问,喻邦泰顿觉莫名其妙,当日随意应付之词,没想到金琳娜竟然当真了。 碍于杜莉身份,喻邦泰没敢一口回绝,而是问起金琳娜的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俱无,如何谈论亲事? 杜莉见喻邦泰话风不对,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人家金琳娜本来是要加入归义堂的,就为了等你一句话,才一直拖到现在。 若是你不愿意跟人家结婚,我们华兴这边有的是好男人,到时候老婆变嫂子,你别觉得尴尬。 海运部的那些光棍,打金琳娜主意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相比燕朝人的保守,华兴人可要开放的多,没有他喻邦泰,女船长金琳娜在华兴人眼里,可不是一般地抢手。 见杜莉较起真来,喻邦泰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换了一种口吻,请杜姐详细说说其中情由,自己刚刚返回,还没来得及和金琳娜商议此事。 杜莉的说法很简单,金琳娜要在三亚开设商号,接受华兴保护,最好的途径便是加入归义堂,而要加入归义堂,没有喻邦泰的首肯,金琳娜可不敢擅自做主。 现在的情况是,金琳娜对喻邦泰能“娶”她十分期待,哪怕是领一张在燕朝毫无效力的华兴结婚纸,也要争取到这个“名分”,其所付代价,便是如喻邦泰所愿,结束海上漂泊生涯,转而发展商业,像华兴女人那样,做一个能文能武的“女强人”。 面对现实,金琳娜并不奢望喻邦泰能永远守在自己身边,而那张结婚纸,更像是个鉴证,或者说是给二人多年相伴之情作一番交待。 另外,这里边还有华兴人的期待,成为一名归义民女婿,显然对两边互信好处多多,喻邦泰也能顺理成章地拿到更多商业优惠。 最后,杜莉告诉喻邦泰,如果你实在做不到,那就和金琳娜断了吧,像这样的女子,是不能当作“玩物”对待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喻邦泰顿时呆愣当场,过往之事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多年以来,自己顶着个世家公子的头衔,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金琳娜的照顾和付出,似乎从未想过,如何回报这份无解的情缘。 第165章 婚嫁之事2 从归义堂出来,喻邦泰心情颇为复杂,相比主持正义的杜莉,自己就像个小丑,被人将那层自命风流的外皮剥开,露出猥琐不堪的真容,简直尴尬至极。 来到管委会院外,喻邦泰连忙整理思绪,将窘迫的心情收拾起来,迈步进入院中。 院子里,梁继盛、刘建国正和徐靖说话,见喻邦泰进来,忙示意其找凳子坐下,饶有兴致地听二人说起近日作为。 本着实话实说的原则,喻邦泰将自己年节期间四处奔走,最终安全将岳文雍等人送出广东的情况细细讲述一遍,听的众人唏嘘不已,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曲折变化,原本是悄然赴京的盘算,最终却变成官府暗中护送,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由此来看,新任两广总督胡英怀并非庸才,其不拘一格的行事做派,完全配得上朝廷大员的职分。 敢担事,不莽撞,像这样的两广总督,显然不好对付。 好在华兴这边并无敌对之意,和这种冷静的对手谈判,虽然占不到什么便宜,但也不会妄动刀兵,拼一个两败俱伤。 喻邦泰最大的功劳,便是搭建了一条便捷的沟通渠道,不管是胡英怀,还是罗志盛,只要能互通消息,总能找到双方共赢的解决方案。 见梁继盛并未埋怨自己,喻邦泰大为宽心,当下便作出表态,不管崖州这边和谈进展如何,自己作为暗手,定会将华兴意图,据实上报胡、罗二人,为华兴长久定居贡献绵薄之力。 众人一直聊到晚间,梁继盛对喻邦泰的种种作为十分满意,认为其做事公允,思虑周全,完全能够担当大任,未来沟通两方,还需其继续发力,争取早日达成定居之议。 作为回报,喻邦泰将获得一千两白银的奖励,未来一切活动开销,华兴这边不问情由,不作审查,一律实报实销。 同时,梁继盛让喻邦泰尽管放手发挥,成也好,败也好,只要本心不变,任何结果,管委会都能接受。 充分授权,加上充分信任,让喻邦泰激动地不能自已,原本以为两边卖好,定会生出嫌隙,没想到从徐靖到顾恒,再到梁继盛,个个不以为意,还对自己大加赞扬,其胸怀之广阔,真是令人叹服。 临走之时,喻邦泰略作犹豫,将之前和杜莉的谈话告诉梁继盛,想问问这事该咋办? 从喻邦泰的情况来看,家中极重规矩,若是在外边随便玩玩,自然是没人管的,但要领女人进门,登堂入室,就没那么容易了。 以金琳娜的出身,根本不可能获得家族认同...... 听喻邦泰唠叨半天,梁继盛皱起眉头,问他要促成婚事,所需代价为何? 喻邦泰细思片刻,表示有两种情况,一是自己被逐出家门,二是自己主动离家,自创一支,不管是哪种情况,日后再也无法借到家族之力,只能独力打拼。 说到这里,喻邦泰表示自己已派人捎信回乡,准备辞去裕泰恒大掌柜的差事,进而另立商号,发展事业,至于其中收益,定少不了金琳娜一份。 说白了,若想达成婚姻目的,喻邦泰就得和家里翻脸,做好断绝关系的准备。 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当梁继盛问他家中妻儿、母亲如何处置时,喻邦泰双手一摊,表示自己若有余力,一并带在身边即可。 此事对远在家乡的妻儿、母亲,打击同样是巨大的。 梁继盛紧跟着问道,此事对其父亲,以及胡、罗等官员会有何影响? 喻邦泰脸色瞬变,刚才光顾着计较世情礼教、家族规矩之事,却忘了还有这等深意,想当个叛逆之人,哪有那么容易? 梁继盛的思路极为敏锐,一下子就抓到重点,作为不受家族认可的人,胡英怀、罗志盛凭啥再信任喻邦泰? 见众人看向自己,喻邦泰无奈地笑了笑,表示轻则视为笑谈,遭人讥讽,重则直接逐出家门,从此浪荡江湖,对于父亲来说,只需一封书信,便能断了自己和胡、罗二人的来往。 最坏结果就是,自己背上浪荡子的名声,和金琳娜一起生活,若是母亲开明、妻子贤惠,或许还有团聚的机会。 礼教这东西,不是你有决心,就能冲破的,涉及到的每一位亲人,都会成为代价。 面对如此局面,几位现代人也有些拿捏不定。 最终,梁继盛给出两个方案,一是继续前行,哪怕是断了与胡、罗二人的联系,华兴这边可另寻他路,绝不会以牺牲金琳娜的幸福,来换取和谈希望,日后对喻邦泰的支持,并不会因为其没发挥作用,就弃之不管。 婚事之后,华兴集团对喻邦泰的资源倾斜,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二是让喻邦泰自行决断,如果实在给不了金琳娜承诺,倒不如早些了断,像金琳娜这样的女子,是不能随意玩弄的。 再次听到同样的话,喻邦泰一时无言以对。 ...... 送喻邦泰出门之后,三人径直来到屋中。 刘建国笑着问梁继盛,你觉得这家伙会作何选择? 梁继盛苦笑着摇摇头,表示一般人肯定选二,这小子胆大包天,不好判断。 徐靖见二人拿喻邦泰打趣,一时有些技痒,说出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喻邦泰一定会想出第三种方案来。 此话一出,梁、刘二人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言归正传,梁继盛让徐靖说说广州办事处的情况,以及对当前事态的看法。 见梁总问起,徐靖连忙坐直身子,认真将海陵岛、濠镜的事务细细汇报一遍,并将顾恒等人提出的建议一一道出。 对于眼下态势,梁继盛的判断和顾恒相差不大,既然官府投鼠忌器,咱们就应该大步向前,先把发展搞上去,至于如何作为,管委会将会给各办事单位充分授权,鼓励大家大胆尝试,以抓住战机,发展自己为要,不必事事请示管委会。 对于徐靖提出的制度建设问题,刘建国表示他们已经着手弄了一段时间了,考虑到事关重大,还在修订、完善之中,各外出单位没必要坐等各项制度、条例出台,只需把握住公私分离的大原则,就不会犯太大错误。 关于老神父龙敬华来港访问的事,梁继盛表示金良、王一元等人来时亦有提起,管委会基本同意,并已作出相应安排,等徐靖返回濠镜之后,便可向龙敬华发出邀请,管委会对其到访乐见其成。 考虑到龙敬华身份特殊,梁继盛指示徐靖将丑话说到前头,过来看看并无问题,但他那个本职工作,最好能放一放,崖州是华兴人的地盘,不是他放牧的草原。 如果做不到收敛行为,那还是别来为好。 ...... 第166章 婚嫁之事3 喻邦泰从院中走出,见张军在不远处站立,连忙紧走两步,与张军碰面,一边说着话,一边并肩向住处走去。 张军给喻邦泰安排的住处就在保卫处附近,临进屋时,喻邦泰拜托张军,尽快联系一下赵海波,让其明日一早前来会面,他这边有事商量。 忙活了一天,喻邦泰疲累不堪地将自己扔到床上,至于那些烦心事,还是放到梦里去解决吧。 ...... 次日一早,赵海波安排手下招待金琳娜母女,自己则搭船来到田尾港,急匆匆进入红沙村,也不知自己那位义兄,又生出啥幺蛾子了。 进入院中,便见喻邦泰像个老农民似的,蹲在院中发呆,眼中布满血丝,现出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问起缘由,喻邦泰才略略说起婚嫁之事,原本是句戏言,谁知金琳娜当了真,真要和自己在婚介所扯证。 赵海波仔细想了想,当日在喜鹊号上,喻邦泰只是答应出资,并未谈及婚约,后来听金琳娜略微唠叨过一句,他还以为喻邦泰开窍了,谁知却是应景哄人之语。 问起其中情由,喻邦泰长叹一声,表示当日离别时,金琳娜没来由提了一句,说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喻家门,扯个华兴人的“结婚证”,也是一件好事。 自己当时脑子一热,想着这事如此荒唐,即便是金琳娜胡闹,首长们也不会任其乱来,便随口答应下来,就是哄她开心开心而已,没想到这次进港,杜莉专门找他说合,事情就变成真的了呗。 要怪就怪你们华兴女人太厉害,啥主意都敢给金琳娜出? 赵海波细思片刻,表示既然是哄人,那就哄到底,不就是个证嘛,扯了就扯了,反正金琳娜也没准备进你喻家门。 你们燕朝有钱人,不是也有养外室的“习俗”嘛。 赵海波说的简单,喻邦泰却不能认可。 以前没有华兴人的时候,他和金琳娜的关系,就类似于“外室”一说,如今你们华兴人掺和进来,还要扯证,这一说法还能站得住脚吗? 玩假的?哪怕是金琳娜认账,恐怕杜莉也不会认账吧? 整天让你们华兴女人戳脊梁骨,谁能受得了? 喻邦泰说的有道理,当日随口一句情话,如今却不得不当真兑现,赵海波也只能无奈叹息。 沉默许久,喻邦泰直接将梁总提出的两个方案告诉赵海波,让他给参谋参谋。 这事居然惊动了梁总,赵海波顿时有些发懵,杜莉居中说合,还算有些道理,梁总没事瞎掺乎,到底图了个啥? 关键是你喻邦泰,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拿这种事请教梁总,岂不是自找没趣? 像金琳娜这种人才,哪是你喻邦泰能够随意糟蹋的? 华兴人个个看重金琳娜,到底所为何事?难道出身真的不重要吗? 见喻邦泰委婉地问出心中疑惑,赵海波苦笑着回应起来。 华兴人所谓的男女平等,主要是从关爱女性的角度上形成的,真正的平等,和字面意思还有不同。 在赵海波看来,能力是平等的基石,两个能力差距巨大的男性,根本不会同坐论道,而能力相仿的男女,却能共事合作。 出身当然重要,但和能力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放到金琳娜身上,适用的便是这个道理,人家虽然出身低贱,但在操船一项上,你们大燕朝,又能找出几个这样的番舶船长?何况还是个女性? 有这样的本事,出身为何?显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地位这东西,先得和能力挂钩,然后才能轮到出身、性别等其它因素,反之必生灾祸。 这样的信条,对喻邦泰和他赵海波同样适用。 赵海波说的实在,喻邦泰却听的懵懵懂懂,道理并不复杂,问题是凡事无绝对,华兴人的想法,似乎太过偏激,反正和喻邦泰从小受的教育差异极大。 或许这就是燕朝和华兴的区别吧? 喻邦泰勉强认可了赵海波的说法,随即问出一个问题。 两个方案之间,到底选哪个?才会让梁总满意。 赵海波看着义兄,一时间呆愣当场。 ...... 喻邦泰和赵海波在院中叙谈之时,金琳娜领着母亲金喜翠来到红沙村,进入管委会院中。 随着华兴势力在崖东迅速展开,大家都忙的脚不沾地,就连管委会这边,也是来往的人多,常驻的人少。 别的委员外出奔忙,梁继盛、刘建国俩人,则被各种事务缠身,成了留守人员。 考虑到屋内昏暗,梁继盛接待访客,一般都在院中进行。 大家各拿板凳,围坐聊天,要比待在屋中舒畅的多。 金喜翠过来拜访,梁继盛便把吴启华叫来,跟着一起交流。 对于意外得来的火药,梁继盛在昨晚表扬徐靖的基础上,今天又对金喜翠大力感谢一番,本着多多益善的原则,希望久生利再接再厉,争取搞到更多的相关物资。 随后,梁继盛又向金喜翠说起金良、王一元、卡瓦略等人来港的情况,对于金良的大胆之举,更是大加赞许,并郑重作出表态,以后只要是久生利的生意,华兴这边定会区别对待,给予最大的政策倾斜。 在介绍华兴产业发展时,梁继盛希望金喜翠一行多住些日子,到处走走看看,只要是久生利看上的项目,华兴这边都会大力支持。 随着沟通渐渐深入,金喜翠也介绍了不少濠镜商情,以及久生利的发展历程,总之一句话,只要是华兴人需要的,他这边定会设法寻来,达成买卖之约。 关于在三亚开设工坊之事,金喜翠表示已和徐靖谈过,待家乡来人之后,便会筹措起来,她们福建人本事不一定最大,但开拓、奋发的欲望却是燕朝第一。 考虑到久生利的商业规模,梁继盛建议徐靖回头和顾恒说说,可以优先给其放贷,反正都是自己人,久生利强大了,对华兴也是好处多多。 在华兴人的商业计划里,第一条便是帮助生意伙伴做大做强,然后才是大家一起分利。 聊到最后,金喜翠委婉地问起女儿开设商号的事情,不知华兴首长有何安排?对于喻邦泰的态度,又会如何看待? 话里话外,金喜翠表达出两层意思,除了商号之事,还想看看华兴是如何撮合喻、金二人的。 梁继盛略作沉吟,随后直接作出回应。 在华兴这边,男女均可独力开设商号,金琳娜更是重点扶持对象,哪怕其资金略有不足,也可从华兴低息借贷而成,这件事的决策权在金琳娜自己,至于喻邦泰是不是在其中占股,管委会不做干涉。 至于喻邦泰作何表态,管委会并不强求,一切以二人心意为主,考虑到燕朝世情,华兴这边更倾向于保障金琳娜的利益不受侵害。 也就是说,喻邦泰胆敢任意妄为,华兴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涉及到婚嫁之事,梁继盛表示乐见其成,但考虑到燕朝礼教甚严,还希望金琳娜想清楚其中利弊,一切以自身利益为要。 话说一半,点到为止,涉及到二人的感情问题,梁继盛也不好大包大揽。 第167章 婚嫁之事4 小院里,赵海波皱着眉头,给喻邦泰上了一堂现代爱情课,两个人相互认识,然后产生爱慕之情,最后走向婚姻殿堂,挺美好的一件事,为啥非要掺和些别的因素。 对于赵海波的婚恋观,喻邦泰完全不能认同,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哪能任意妄为。 高低贵贱乃是现实,光凭感情一项,岂能轻易作出决断。 二人互相不能说服,但又觉得对方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最后握手言和,将话题回归到问题本身。 梁总的意思,肯定是第一方案嘛,若是就此一刀两断,杜莉他们非得喷死你,金琳娜再有个好歹,老大你还好意思来榆林港嘛? 这是赵海波的判断。 玩真的,你喻邦泰玩的起吗? 困难就像大山一样,哪是那么容易推动的? 忽悠华兴首长,自己多日努力,岂不是要付之东流? 难道自己不应该给金琳娜个说法吗? 世事无完美,作为一名世家子弟、成功商人,喻邦泰再次陷入深思。 ...... 从管委会出来,金琳娜还没来得及怪怨母亲莽撞,就被杜莉派人叫到归义堂。 昨天看到喻邦泰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杜莉便觉出事情不对,再听其滑不溜秋地一通说辞,才知金琳娜会错了意,误把情话当成了婚约诺言。 另外,姐妹们高涨的热情,也没起啥好作用。 待金琳娜母女进入屋中,杜莉突然发现事情变的很棘手,当着金喜翠的面,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相互介绍之后,杜莉主动把自己负责的这两摊子事向金喜翠说明,金喜翠则连声感谢杜莉对金琳娜的照顾,话语中热情有加,但心思却总是飘荡不定。 杜莉是军人出身,做事干脆利落,见金喜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问金琳娜的态度,到底是扯个证应付一下,还是真心想跟喻邦泰白头偕老。 面对杜莉询问,金琳娜脸色微红,略略有些慌乱,眼睛却看向母亲,心中暗自焦急,刚才还勇气十足的母亲,此时咋熄火了? 金琳娜低着头不说话,金喜翠只好亲自上阵,表示这事荒唐归荒唐,可女儿真心实意地跟了喻邦泰数年,总要有个说法吧? 正常来说,琳娜绝无可能进入喻家宅门,自己作为母亲,也未作此奢望,只想着女儿能快乐一天算一天,反正像她这样的女子,高嫁有难度,但找个普通人家过日子,却也不是难事。 只是女儿平日眼界极高,宁可不明不白地跟喻邦泰混日子,也不愿安分守己地做个寻常主妇。 人都是跟着命运随波逐流,金喜翠年轻时为家族牺牲,成就金家商业,年长时则为求生存,拼力掌控家业,谋的都是眼前利益。 金琳娜同样走了母亲的老路。 面对毫无希望的人生,母女俩都是同样心态,那就是抓住当下,好过一天算一天,从不想未来归宿。 原本悄然开始,必会无声结束的一段孽缘,却由于华兴人的介入,多了一份指望,此时的金琳娜,当然想抓住这根稻草,拼力追求原本渺无希望的“幸福”。 听着金喜翠纠结地倾诉,杜莉才知燕朝女强人面对的艰难世情。 说白了,母女俩未来能否有个好归宿,和金家男子的“良心”息息相关。 最终,金琳娜还是选择正面回应,说出自身想法。 扯证这事,金琳娜最初的想法,还是受姐妹们的影响,要给自己这段感情留个念想,将来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按照华兴规矩,至少能保住财富传承,而自己的未来归宿,也不用全赖在金家一途。 喻邦泰能认可她这个妻子,当然是最好结果,若是所求不得,那就继续这么不明不白地混着,只要事业有成,子女傍身,就会有不错的未来。 昨日众人来港,金琳娜向母亲说出心事,二人商量一晚,才发现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人家华兴人开设婚姻登记处,是给那些真心结婚过日子的夫妻发放证书,而自己和喻邦泰基本不可能白头偕老,如果因为一己私心,扯一个难以遵守的结婚证,岂不是拿华兴的权威开玩笑?似乎多有不妥。 金琳娜现在的想法又有所变化,一是加入归义堂的决心不变,二是正确看待这次婚姻登记,不管将来喻邦泰能不能遵守婚约,反正她会认真对待,就当是嫁给了喻邦泰,从一而终。 原本果断干练的女船长,在说起人生大事时,却是吞吞吐吐,磕磕巴巴,半天才将心中意图表达清楚。 说来说去,都是母女俩的一厢情愿,关键还是喻邦泰的态度,如果人家较真,不敢来扯这张证,一切均是徒劳。 当杜莉说出这项隐忧时,金琳娜果断表示,自己不会强求,也不希望姐妹们硬来,就当这事从未发生,她还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喻邦泰,直到注定分别的那一天。 多年相守,女船长最终还是陷入情网,不能自拔。 ...... 金琳娜这边情根深种,杜莉可不想袖手旁观,领着白鹭、刘玲,直接来到保卫处,将喻邦泰、赵海波两人堵在院中。 喻邦泰傻傻地看着三位女士,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王海洋、丁鹏、张军的身影,娶了这样的老婆,他们的日子到底该咋过? 华兴男人就任由女人这么胡作非为吗? 喻邦泰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小丑了,按照赵海波说的华兴习俗,自己就是个毫无道德感的“出轨男”,属于里外不是人的那种。 退无可退的喻邦泰终于作出决定,那就是扯证归扯证,条件必须事先谈明。 具体来说,喻邦泰会按照华兴规矩,真心娶金琳娜为妻,但碍于燕朝习俗,此事最好不要对外声张,待自己将一切安排妥当,再作公开不迟。 说到未来安排,喻邦泰表示已给父亲去信,准备成立属于自己个人的商号,彻底和家族切割开来,确保将来经商所得,俱为自身所有。 裕泰恒作为家族产业,将由家族另选能人经营,成败与否,和喻邦泰再无关系。 等到将来事业壮大,喻邦泰会将母亲、妻儿一并接来广东,从此另立门户。 到那时候,金琳娜能不能进门,就不再是问题了。 当然啦,新的商号能不能做强做大,就看你们华兴人的扶持力度了,否则一切俱为空谈。 既然是玩真的,那就不能光说不练,未来广东喻氏的发展,将和华兴集团紧密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最后,喻邦泰告诉杜莉等人,不能因为你们和金琳娜关系好,就欺负我家乡的正妻,作为儿媳,人家可是一直侍奉在母亲身边,替自己尽着孝呢。 金琳娜这个小老婆的地位,实在不能再往上提啦。 一席话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第168章 蒸汽原型机1 婚礼在红沙村的一处小院内悄然举行,金琳娜一身大红衣裙,喜气洋洋地坐在喻邦泰身边,将满满地幸福写在脸上,喻邦泰则是一副稳重做派,显示出家主威严,直到杜莉喊“茄子”时,才略微露出微笑。 一位据说是“记者”的华兴人,此时正举着一个叫作“相机”的物件,指示二人调整姿势,说是要将二人最美好的一面记录出来。 手里拿着梁继盛亲自签发的结婚纸,抬眼看向那件神奇的“相机”,喻邦泰心中生出万千感慨,能和这些“世外高人”联系在一起,绝对是自己平生最大的幸事。 作为院中长辈,金喜翠笑的最为开心,这边刚说完感谢的话语,那边又被杜莉叫过去照相,将喜悦的心情尽写在脸上,印在镜头之中。 关于结婚礼物,金琳娜得到了一件装饰精美的珍珠项链、一面小巧的折叠圆镜,喻邦泰则拿到一块带着金链子的现代怀表,放到大燕朝,哪一件拿出来,都属旷世奇珍。 婚礼办的极为简单,甚至连酒席都没摆,仅在院中热闹一番,众人便各自离开,留下小俩口在屋内诉说衷肠。 直到众人散去,喻邦泰才抚着额头,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待金琳娜问起,喻邦泰笑着告诉爱妻,咱俩这下可是完完整整地上了华兴人的船了,结婚就是咱们递交的“投名状”。 金琳娜嗤笑一声,表示一切随缘,华兴人有大本事,咱们能沾上人家,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喻邦泰大为好奇,问她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金琳娜细思片刻,认真地告诉夫君,在华兴这边,女人活的像个人。 ...... 从管委会出来,徐靖找了个电话,和老婆薛静香聊了会儿家常,嘱咐其好好保养身体,自己先去办事,回头再去船上看望他们母子,算是表达了一番相思之情,至于登船相见一事,还需另行商议。 关于广州办事处的各项需求,梁继盛让徐靖自己找人落实,若是有困难,他再出面协调。 孟庆祥、郑万成去了临兴工地,作为集团未来的中央行政区,那里的工程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根本无法抽身,更别提返回开会了。 湳西农庄进入玉米收割季节,同时还要准备下一季水稻育苗,符思南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自己的事自己搞定,是当下集团工作的主流。 ...... 徐靖赶到田独矿区时,林志刚正带领赵东、王坚、宇文浩等一批工业人,实验最新制造的蒸汽机。 按照工业部的规划,制造厂房原本应设立在离红沙村不远的湳西岭下,后来由于海盗侵扰,加上人多眼杂,经管委会讨论决定,最终放到田独矿区附近的一处平地,待总部搬走之后,再作布局优化。 此时的田独矿区,已经建成两座大型砖窑,将红砖的月产量提升到十万块左右,除了供应榆林港各处需求之外,还得支援临兴区建设,产能仍旧紧张。 实际上,孟庆祥、郑万成到达临兴区之后,推动的第一个大项目,便是砖窑建设。 ...... 工业部的制造工厂,位于黄泥岭西南侧的一处平地,距离榆林水不到一里地,为的就是取水方便。 大型厂房还在建设之中,此时只能将设备分别放置到不同的房屋中,算是居住、工作两不误,只是条件依然艰苦,不少人为了设备安全,还住在外边的帐篷里。 至于矿区内的千余务工人员,大部分还以茅棚为家,要不是首长们天天吹牛许愿,窑炉里天天出砖,饭食顿顿管饱,这帮燕朝人早跑没影了。 说来道去,大家跟着华兴人,图的就是个指望,首长们敢吹牛,他们就敢信,原因无它,就是眼前这肉眼可见的变化。 各处基础设施热火朝天地干着,技术研发也没停下,林志刚、赵东在新年会议上放出狠话,半年之内必须搞定蒸汽机,然而形势比人强,勉强搓出来的样机,也就比废品强那么一点儿。 说起蒸汽机的原理来,就连徐靖都能白活两句,不就是把水烧开,用蒸汽推动物体运动嘛,关键是能用、好用,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搞定的。 作为工业社会的动力源头,蒸汽机技术的发展,代表着人类在利用外力上获得巨大突破,从而使大规模生产得以普及,极大地改变了人类在蓝星的生存状态,以至于人们对前后两个时期,直接用古代和现代加以区别。 现代之于古代,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对于曾在现代社会工作、生活的华兴人来说,搞定一台老旧的蒸汽机,难度并不算大,何况还有大量机床设备加持,并不需要事事从头来过。 用林志刚的话来说,放弃各种现代商品,将锅驼机、车床、镗床、刨床、铣床、钻床、磨床等耐用机器塞入船舱,绝对是英明决策,相比于那些花里胡哨的商品,还是生产商品的机器更加实用。 实际上,长繁号、长荣号两艘大型货轮,装的几乎全是各种看似老旧,实则耐用的传统机械设备。 有这些设备在手,加上锅驼机这种简单实用的动力源,再以福瑞昌带来的生铁、精铜等物资为原料,制备一台蒸汽机样机,可不就是手到擒来。 当然啦,在实际制造过程中,还是有些难度的,并非想象中的一蹴而就。 方案设计耗时最久,但毕竟是图纸设计阶段,删掉那些有的没的,只要保证蒸汽机能正常运转,就算大功告成。 图纸出来之后,很快便进入生产环节,才发现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首先是蒸汽机的三大件,锅炉、气缸、冷凝器的制造。 先是最简单的气缸制造,在没有过高质量要求的前提下,铸造师傅们表示用手是搓不出来这玩意儿的,得先炼铁。 作为林志刚的校友兼师弟,马卫东跟着郝卫民去了保亭,炼铁的活只能由张景堂负责起来,无非是支起坩埚,将生铁再次炼成铁水即可。 炼铁的过程中,张景堂等人便向赵东汇报,燕朝的生铁质量不行,浇铸成型的气缸,不能轻易加压。 来到燕朝,大家的生命最为金贵,哪怕多弄几遍,也得保证不能出现爆炸事故。 铁水好弄,铸模的难度可就大了。 最后,还是拆了一台锅驼机,铸造师傅照猫画虎,直接用粘土铸模,才将气缸模型搞定,但和图纸要求,已经略有偏差。 第一次铁水浇铸,铸模直接垮塌,第二次浇铸,缸体凸凹不平,直接定为废品,足足搞了十数次,才整出一台具备加工条件的气缸,其与设计图纸的偏差已经肉眼可见。 项目才刚刚起步,大家便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所谓传说中的手搓这,手搓那,纯粹是异想天开。 第169章 蒸汽原型机2 搞定气缸之后,接下来便是更为复杂的锅炉制造。 在锅炉制造之前,赵东等人不得不对设计图纸进行变更,确保各处联结能够匹配的上。 在华兴大陆时,宇文浩是展飞的师傅,锅炉厂的总工程师,技术水平一流,属于行业里的前辈高手,他能来到新世界,完全是展飞忽悠的结果。 作为一名已经离婚多年的老光棍,跟着徒弟到新世界探险,似乎并不亏本,若是能有所收获,那可就赚大发了。 和宇文浩一起被忽悠过来的,还有厂里的数名年轻工程师,以及十数名技术工人。 展飞画了一个美好的大饼,宇文浩等人居然就相信了,然后便一起来到了燕朝,面对落后的古代,大家只能用“大展身手”来安慰自己,想不费力气,直接过上好日子,那是不可能啦。 现在难题落到宇文浩头上,如何弄出一台合格的锅炉来,可是蒸汽机能否成功的关键。 锅炉行业有这么一句话,那就是锅炉产业既不是朝阳产业,也不是夕阳产业,而是与人类共存的永恒产业。 华兴人要想在燕朝立足,过上勉强舒适的生活,锅炉制造是个绝对绕不过去的课题。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看,锅炉更多是和洗澡联系在一起,但在历史上,锅炉产业却是伴随着蒸汽机的发明而渐渐发展起来的,至于洗澡,仅是锅炉产业的附带效应而已。 当然啦,不管是洗澡,还是生成蒸汽动力,带给人类社会的,都是光辉灿烂的现代文明。 最早的锅炉生产,主要是为了满足蒸汽机的需求。 从造型上来看,最初的锅炉就是一个盛水的大直径圆筒形立式锅壳,后来改为卧式锅壳,在锅壳下方砖砌炉体烧火,由此产生蒸汽。 随着锅炉产业的迅猛发展,为了增加受热面积,在锅壳中加装火筒,在火筒前端烧火,烟气从火筒后端出来,通过砖砌的烟道排向烟囱并对锅壳的外部加热,称为火筒锅炉。 开始的时候,只装一只火筒,称为单火筒锅炉,后来加到两个火筒,变成双火筒锅炉,由此形成了现代锅炉的雏形。 随着冶铁技术的不断进步,在掌握了优质铁管(钢管)生产技术和胀管技术之后,出现了火管锅炉。 在锅壳的存水线下部安装尽量多的火管,构成锅壳内的主要受热面,烟气在火管内流过,起到加热作用,称为卧式外燃火管锅炉,火筒也同时被火管代替,完成了一次较大的技术升级。 人类的想象力总是伴随着需求不断突破,为了获得更高的蒸汽效率,水管锅炉应运而生,原有锅炉中的锅筒、火管,包括锅壳本身都被取消,锅炉的形态也随之发生变化,原来水在锅内,火在管内的基本结构随之反转,变成了火在筒内,水在管内的格局,其锅壳也改名为锅筒,俗称汽包。 至此之后,火管锅炉和水管锅炉各有发展,成为锅炉产业的基本形态。 从循环的角度看,早期的火筒锅炉、火管锅炉、水管锅炉都属于自然循环锅炉,在加热过程中,由于受热情况不同,造成密度差,通过汽水上升、下降,完成自然流动循环,确保受热面始终处于冷却状态,不会出现安全故障,或者事故。 随后的发展过程中,电力、水泵等技术被应用到锅炉生产中来,合金钢的冶炼也愈发成熟,石油、天然气等新的原料提供了更高的热值,使得锅炉产业发展的越来越快,形态也变得更加复杂,并逐步进入到各行各业,成为现代工业的隐形功臣。 经过讨论研究之后,宇文浩等人决定从火管锅炉开始,进行蒸汽锅炉的研发制造。 虽然火筒锅炉更加简单,但从蒸汽生成的角度来看,实在太过落后,其产生的动力,距离大家期望差距太大,等将来建澡堂,搞热水锅炉的时候,再弄也不迟。 既然要搞火管锅炉,难度瞬间加大,大筒套小筒,中间再套上铁管,光是设备制造,就能把人折磨死。 涉及到锅筒制备,现代社会司空见惯的焊接技术,此时肯定无法应用,一是之前带过来的焊料太过金贵,大家实在舍不得用,二是仅凭现有的技术储备,短期内根本搞不定焊料加工,更别提原料还没影呢? 现在强行上焊接,就和考试作弊没什么区别,到了大规模生产阶段,还是得换方法,对经验积累毫无用处。 第一个难题,还是出在铁板上,不管怎么样,先得让张景堂弄出几块合格地铁板出来吧? 然后铸造师傅们便开始挖坑、摆造型,然后张景堂继续上坩埚,将铁板融化,顺着铸模外孔,导入铁水,完成铁板浇铸。 至于浇铸出来的合不合格,张景堂指了指天,表示得问他老人家。 浇铸铁板的同时,张景堂指挥燕朝工匠搭了一个简易的炉灶,然后放入木炭,引火燃烧,待火旺时,将铁板埋入渗碳,算是就地取材,将铁板质量稍作提升。 不能使用焊接技术,那就只能上铆接了,工作的复杂度再次上升,只能摸索着往前推进,至此之后,设计图纸便成了参考。 好在蒸汽机用的锅炉个头不大,不管是打孔、卷板、锻打、铆接,都在现有设备的能力范围之内,无非是流程繁琐一些而已。 真到干起来的时候,大家才发现,现代和古代的区别,简直是天上地下,哪怕有各种现代机器加持。 由于是铆接,打孔就不可避免,而在打孔之前,还要留出连结面,并保证筒体表面平整,难度可不是一点半点。 光是铁板处理,就把大家弄的焦头烂额,再加上两边盖板的处理,直接让先设计、再生产的常规流程调了个个,变成先生产,再修改设计图纸,中间的测量、对准工作,只能按实际情况不断变更。 相形之下,经验的作用早已超越理论,摸索前进则成了必然。 既然是摸索,大家干脆各寻方法,锻打师傅们将长条形的铁板烧红,然后上锻机锻打,硬是打出一批还算齐整的铁管来,倒是为下一步火绳枪枪管制备积累出不少经验来。 然后是铆钉制备,更少不了一顿敲敲打打,由此可以看出,铸造和锻打,将会是华兴工业最为亮眼的两项技术。 来回折腾了五次,众人才将一件还算能用的锅炉制造出来。 关于加压一事,张景堂再次提醒大家,切不可脑子发热,哪怕蒸汽机转不起来,也不敢把火烧的太旺了。 宇文浩笑着告诉张景堂,就凭咱那些破木头,你就放心吧,绝不会出现温度过高的情况。 当宇文浩提出用木炭作燃料的时候,张景堂和赵东同时表示反对,凡事一步一步来,真炸出了满天花来,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第170章 蒸汽原型机3 搞定了锅炉,燃烧室和烟囱就简单多了,很快便按照尺寸制备完毕。 三大件中的冷凝器,结构要比锅炉简单的多,属于可上可不上的装备,没有冷凝器,蒸汽直接排入空中即可,而加装冷凝器的作用,也就能起到节水作用,至于水循环,大家决定忽略这道工序,不再给试制增加难度。 最终,宇文浩还是指挥工人们,弄了个简单的冷凝器,顺便测试一下存水效率,为下一步研发储备些经验。 不管是蒸汽也好,还是冷凝后的水,全部排出即可,不作任何循环利用。 除了三大件之外,还有两项精密件需要制备,一是滑阀,二是活塞,没有这俩配合,蒸汽机根本就动不起来。 相对古人来说,滑阀是整个蒸汽机构思最为精妙的地方,其设计初衷,便是为蒸汽设计进出气缸的通路,进则推动活塞向前,出则排入冷凝器,并最终散发到空气之中,或者再次进入锅炉,循环往复。 从理论上来讲,滑阀的主要作用便是控制蒸汽的进出,当蒸汽进入气缸,并将活塞推至一侧后,滑阀将关闭前一通道进气阀门,然后开启另一侧进气通道,将蒸汽引入到活塞另一侧,同时开启前一通道的排气阀门,蒸汽随即会推动活塞返回,并将此前蒸汽挤出气缸。 如此循环往复,便可完成蒸汽动力向机械动力的转换。 活塞的作用就比较简单了,其实就是一个圆形的滑动器,置于气缸之中,被动地被蒸汽推来推去,从而带动与其连接的连杆运动,进而产生机械动力。 滑阀和活塞对古代人来说,不仅要开很大的脑洞,加工难度也不小,但对来自现代的华兴工业人来说,却是毫不费力,直接用福瑞昌带过来的精铜加工一番,便算大功告成。 接下来,还有连杆、齿轮、传动轴、飞轮等配套设备,在不要求高质量的前提下,制造难度并不大,工人们按照图纸,开动机床,很快便将成品倒腾出来,供宇文浩等人进行装配测试。 ...... 徐靖赶到的时候,这台蒸汽原型机刚刚被装配完成,丑陋地连徐靖这个外行,都有些看不过眼,拉住一旁的小舅子薛志伟,问他这东西能用吗? 穿越之前,技校毕业的薛志伟在厂里当工人,面对收入菲薄的窘境,多次和父亲薛立国争吵,想要外出打工,换个活法。 来到燕朝之后,薛志伟成了赵东的徒弟,心态渐渐稳定下来,相比外出闯荡,在工业部当个工程师似乎也不错,还能跟着师傅继续深造,怎么看都划得来。 在现代社会烂大街的机械知识,到了燕朝,可是货真价实的天顶星科技呀。 见徐靖悄然站到自己身旁,薛志伟高兴地搂住其肩膀,顾不上回答问题,反而兴奋地问东问西,将安静的场面搅动起来。 林志刚回头看到徐靖,笑着招了招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让大家该干啥干啥,等忙活完了,再找徐靖叙旧。 当下大家的注意力,还是在那台蒸汽机上,毕竟忙活数月,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把了。 随着宇文泰点燃木材,燃烧室首先运转起来,将烟气缓缓送入火管之中,再从烟囱排放出去。 不久之后,蒸汽机开始有了动静,林志刚连忙示意大家退到一旁的土堆之后,留下赵东、王坚,宇文泰等数人,带着钢盔观察机器状态。 没用太长时间,机器便有了反应,锅炉工作正常、冷凝器工作正常、滑阀工作正常、活塞工作正常,连杆带动传动轴也动了起来,直到飞轮缓缓旋转,并呈现出越来越快的节奏,大家才长吁了口气,总算是没出现卡壳状况。 然而好事并不会轻易来临,当飞轮稳定运转一段时间后,大家的脸色便难看起来,王坚想再加些木炭进去,把温度往上提一提,却被林志刚制止,要求熄火停机,先看看内部运转状态。 从设计初衷来看,这是一次失败的实验,毕竟飞轮仅达到每分钟三十几转的水平,根本无法投入实用,和大家的期望更是相去甚远。 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便是原型机没出啥故障,说明有现代机床加持,相关制造工艺还是过关的,至少保证在低转速下,各处器件均能稳定工作。 像这样的实验,肯定还要重复进行多次,才能确定这台原型机的最终性能,林志刚走过来,问起王坚、赵东的意见。 从测量的结果来看,再把火烧旺一点,达到五十几转的水平应该问题不大,但机器是不是会出问题,现在还不好下结论。 现在这台设备,基本没有实用价值,只能作为实验品,用于打磨各项工艺,争取能形成一套符合实际的设计方案。 赵东的意见和王坚相仿,只是多了一条,那就是生铁质量实在太差,在此基础上,根本无法完成实用型蒸汽机的制造。 实际上,林志刚不敢轻易升温、加压,也是担心生铁质量,稍微一过临界点,很难避免重大事故。 从当下的情况来看,郝卫民、马卫东等人在保亭找到溶剂型石灰岩,绝对是雪中送炭般的好消息。 只有在添加新的溶剂后,才能对生铁进行精炼,到那时候,再去鼓捣蒸汽机,效果应该更好。 用林志刚的话来说,只有能搞到三五百转,咱们的蒸汽动力才算成功,将来的抽水、鼓风等设备才能发挥出正常水平。 留下赵东他们继续检查、测试,林志刚这才转回身,领着徐靖往别处走去。 薛立国从厂房工地那边赶过来,带着儿子薛志伟跟在后面,刚有了外孙,此时女婿又从外地赶回,老人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脸上全是笑意。 四人在一处茅棚中坐下,林志刚问起广州办事处的情况,得知郭峰已找到煤矿,兴奋地拍着徐靖肩膀,表示大家干的不错,等各处物资运来,咱们工业部就能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啦。 徐靖刚才没太看懂,此时得空,连忙向林志刚请教,咱们这台试验机,到底算是啥水平? 林志刚苦笑着告诉徐靖,即便有各种现代设备加成,咱们造出来的蒸汽机,也就和数百年前的先行者相仿,实在不值得夸耀,至于水平嘛,算是基本及格吧,毕竟才刚刚开始,能确保稳定运转,就算没白忙活。 还没等林志刚继续深问下去,又有数名穿越众聚了过来,直接将话题带偏,相比枯燥的工作,大家更想听徐靖讲讲外边的故事。 既然要热闹热闹,林志刚便让厨房将饭食端到茅棚之中,大家以水代酒,对徐靖的平安返回以示庆祝,有他们外出拼搏,咱们的事业才能蒸蒸日上。 第171章 田独矿区1 夜色下,薛立国领着徐靖、薛志伟返回茅屋,指着门口站立的年轻女子,笑着告诉徐靖,这就是自己新找的媳妇,搞的徐靖一阵尴尬,半天才醒过味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以“你好”作为第一次见面的问候语。 现在房屋紧张,只有像薛立国这样有家室的人,才能分配到住所,包括薛志伟在内单身狗,都还在机器房内混日子呢。 当日抽签时,薛立国要把指标让给儿子,却被薛志伟断然拒绝,表示自己年龄尚小,还没玩够呢,你抽的签,凭啥让我顶替? 三个人说笑着进屋,女子连忙点起油灯,又张罗着给大家倒水,显出一副勤谨做派。 徐靖小声问薛志伟这事咋办,总不能事事多说“你好”吧? 薛志伟苦着脸告诉姐夫,当着老爸的面,最好喊两声“小妈”,否则今晚别想离开。 两人抬头时,便见薛立国笑着将女子唤到跟前,然后看着二人,一副看你们表现的神态。 ...... 第二天上午,林志刚要去开蒸汽原型机实验沟通会,便让徐靖先在矿区转转,等他那边空出时间来,再商议下一步工作安排。 薛家父子有事要忙,徐靖便和秦勇一起,在山谷间转悠起来。 独田大岭之下,像黄泥岭这样的小岭、矮丘比比皆是,将榆林河东岸地面分割的支离破碎,属于典型的丘陵地貌。 各处山谷之中,分布着大量的简陋窝棚,中间的谷道显然是新修的,将各处地块紧密联系起来。 经过与路人询问,徐靖才知道,窝棚里住的大部分都是海盗俘虏,这帮人都还在服刑期间,再有数月,便能重获自由,或加入华兴,或返回家乡,各从所愿。 最让徐靖、秦勇诧异的是,周边并无兵丁管束,这帮人就不懂得跑吗? 与待在窝棚里的一名老海盗聊天时,秦勇问出心中疑问。 答案其实很简单,华兴首长并未苛待大家,虽然没有收入,但能吃饱饭呀?真的翻山越岭跑出去,面对茫茫大海,难道能游回去吗? 还有一条颇为搞笑的原因,那就是所有海盗均被剪发,头型变了,身份自然无法掩藏,跑到哪儿,都免不了被官府擒拿,结果肯定更差。 其实,绝大多数海盗俘虏早就想开了,跟着华兴首长干,可比那个不着调的林辛佬强多了,都是亡命天涯,凭啥不跟着首长们过好日子? 希望这东西,才是拴住众人的最大羁绊,相比海上漂泊,还是华兴人给出的务工方案更加令人向往。 谷道修通之后,两边已经开始盖房了,询问之下,才知这房子居然可以用工分购买,甚至在不远的将来,工分还可以换媳妇,一旦房屋、媳妇配齐,这工人干的就有些滋味啦。 见秦勇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徐靖笑着表示,他们要长久在此定居,总要给大家谋些好处的,否则人家凭啥给华兴卖命?若是秦家能搬来崖东,华兴一样给你盖房子、置地。 既然是给自己盖房子,工人们干活的热情极其高涨,根本就不用打骂吆喝,个个表现的劲头十足。 二人沿路走过去,不久便来到黄泥村,此时村中多了不少房屋,大部分工业部同仁,均选择在此居住。 穿过黄泥村,便是矿区最为繁华的区域,这里除了有两处大型砖窑之外,南北两处矿坑也在紧锣密鼓地挖掘之中。 华兴人带过来的十几台挖掘机,几乎都集中到南部矿坑之中,此时最深处,已有十余米上下,并有少量铁矿石显露出来。 沿窄道走下矿坑,徐靖离奇地发现,挖掘机中端坐的司机,已经都换成了燕朝人,华兴人则四处游走,仅负责指挥、教导事宜。 经和附近同事沟通,大家笑着告诉徐靖,千万别小看这些燕朝人的悟性,人家学习的速度,比咱们“驾校”那些学员强多了。 按照管委会的指示,趁着柴油还未失效,务必大干快上,将机器的效力发挥到极致。 挖土可以用机器,往外运土,就只能依靠人力了,两百余名务工人员,以小队为单位,或背或抬,尽力将粘土运出矿坑,然后交给和泥队伍,再将巨量的粘土变为砖坯。 据同事们介绍,再过数月,这处矿坑就能产出铁矿石了,剩下的工作,就是不断往两边扩展,力争早日做到全面开发。 考虑到坡度问题,挖到数米深时,就不能用挖掘机了,毕竟下去容易,要想把挖掘机再开上来,难度可就大了。 当前挖掘机的主要功能,便是不断拓展矿坑面积,并在柴油耗尽之前,能够驶出矿坑,归入附近仓库,然后变成文物,供后人瞻仰、借鉴。 再往深挖,那就得靠人力了,眼前那个十余米的深坑,便是由务工人员轮流开挖而成,待找到主要矿脉之后,便可往左右扩展,直到将这处地块变成一座巨大无比的矿石采掘场。 照目前状况来看,建设一座大型露天铁矿,是当下最好,也是最安全的采掘方式。 从矿坑走出,徐靖、秦勇二人又来到附近的砖窑参观。 离矿坑不远的岭下,就是第一座大型砖窑所在地,那里聚集的人员更多,足有五六百人,其中和泥和砖块搬运占据了大部分,反倒是制砖一项,因为有机器加持,并不需要太多人手,但却是大部分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技术工种,与挖掘机司机一样,成为少数燕朝聪慧人士的专属技能。 依此来看,燕朝人或许守旧、或许短视,但就智商来论,与华兴人并无差距。 沿着砖窑走过去,徐靖见展飞、田毅、赵明三人聚在一起说话,连忙过去打招呼,言语中对眼前变化赞不绝口。 作为新任榆林市市长,展飞和鲁建昌、赵海波商量过后,决定先把具体工作张罗起来,等到总部搬走之后,再对榆林市进行详细规划。 分工之后,展飞主要负责田独矿区的建设工作,并就近联系湳西农庄,鲁建昌则将总部及打嗥岭下的居住区负责起来,目前的主要工作,便是组织修建从榆林河到打嗥岭南部的水渠,争取尽快让海运部从淡水运输中解脱出来。 从长远来看,会有上万人在榆林港两岸工作、生活,靠每日船运淡水,显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沿着榆林港两岸,各修一条水渠,才能确保大家活的舒适、干的起劲。 相比展飞、鲁建昌的工作,赵海波还是以老本行为主,除了负责港口安全之外,还要协助保安团,将烟墩岭上的无线电台总部、临榆路的人员出入等事项统管起来,另外还有一项艰巨任务,那就是做好喜鹊号的安全保障工作。 用展飞的话来说,在总部搬走之前,咱们最好的策略,便是低调干活,尽量或者干脆不发布任何号令。 第172章 田独矿区2 听徐靖讲了讲广州办事处的事情,展飞等人也是异常兴奋,原本担心会出各种问题,没想到击败海盗的外溢效果会这么好,就连两广总督都谨慎起来,真是意外之喜。 说到矿区难处时,展飞希望广州办事处再接再厉,力争早日实现矿产外运,现在矿区这边的基础设施建设很快,用不了几个月,就会进入到等米下锅阶段。 千算万算,大家都没算到燕朝官府会如此拖沓,直到现在,还在招抚、围剿之间左右摇摆,连个定议都拿不出来。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多派些人手前往海陵岛,相关进度还能更快。 慨叹之间,赵明笑着表示自己这次必须得跑一趟广州了,无论是耐火粘土,还是硅石,都是咱们急需的矿产物资。 赵明是宇文浩的同学,和耐火材料打了半辈子交道,找矿烧砖建窑样样在行,就是不太会为人处世,加上这个糟糕的工作,直接成了婚恋市场的困难户。 接到宇文浩的邀请后,赵明连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相比一事无成的现代人生,穿越冒险无疑是一次重大转机,重活一回,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命运呢? 来到新世界,赵明的心情相当愉悦,原本在现代社会不受重视的专业,此时却成了香饽饽,不管是建砖窑,还是干燥窑,俱都好评如潮。 之前外出时,林志刚考虑到砖窑建设正在关键时刻,就没派赵明出行,待到后来,才发现缺了耐火粘土,连个普通的冶铁炉都建不起来,这才和赵明商量,让他抽空跑一趟海陵岛,看能不能把这个难题解决掉。 赵明最近一直和田毅泡在一起,商议各处矿点位置,绘制简要地形图,为下一步找矿进行准备,徐靖过来之前,他正和展飞、田毅讨论出行相关事宜。 赵明这次外出,和郭峰在阳春、新宁这种沿海县城寻矿有所不同,需要深入到广东腹地,一路过去,必须有得力之人陪同,才能最终建功。 对于赵明提出的要求,徐靖笑着表示问题不大,别说进入广东腹地,就是郭峰在沿海县城的工作,没有当地人的配合,照样寸步难行。 此时的福瑞昌众人,就和打了鸡血一样,不能说对华兴人言听计从吧,基本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像这种躺着挣钱的寻矿任务,有的是人愿意配合前往。 对于此时的燕朝人来说,抢劫已不是最佳选项,和华兴人大做生意,从中谋利,才是更为稳妥的相处之道。 即便是官府之中,招抚的声音已占据压倒性优势。 听徐靖说起广东世态,三人齐齐欢笑,没有海盗这通捣乱,咱们的日子想必更难。 商量完赵明的事,田毅接着表示,根据保亭传回来的消息推测,那边的矿藏应该不错,你们走后,他会前往保亭,到处转转,看看是否还有其它惊喜。 ...... 与三人告别之后,徐靖、秦勇二人继续在周边转悠,很快便来到田独矿务局的办公区。 相比矿场和砖窑,办公区距离榆林河更近,也就不到千米距离,原本的树林已被砍伐一空,成为建造房屋、院落的材料,往东则和最早的驻地连接起来,此时已初具规模。 在这里,大家又围上来问东问西,几乎把徐靖当明星看待,很是热闹了一阵,才在钱斌的轰赶下,各自返回工作。 作为纺织机械工程师的钱斌,之前在打嗥岭下管理工地青壮,待击溃海盗之后,便来到矿区,干起了技术教员的活。 相比制铁业,纺织业的排序还要靠后,此时连厂房选址都没确定,更别提设备安装了,钱斌闲着没事,干干教员的活,也算是件正经事。 领着徐靖、秦勇二人来到一处大院,里边有二十余人,各处扎堆说话,田铁壮亦位列其中。 钱斌告诉徐靖,院内之人,是新近到来的一批学员,自己这边,主要教一些简单的数学知识,让他们能够掌握工分计算规则即可。 像冶炼、机械等高级技术,现在还不具备教授条件,倒是聊天的时候,可以稍稍指点一二,算是混个好人缘。 随着各项工作深入开展,工业部对技术工人的需求变的急迫起来,林志刚让钱斌牵头,挑一些悟性高的工人,先做些启蒙工作,同时探索技工学校的设立事宜。 钱斌对搞技校兴趣缺缺,但对选些苗子培养,倒是颇为热心,等纺织厂开张之际,这些人都能派上大用场。 这些学员里,有几个是钱斌从工人中找的助手,也是他重点培养的技工人选。 见三人进来,几位助手连忙围拢过来,询问是否需进屋叙谈。 钱斌摆摆手,表示不用,然后留下一名助手,给徐靖介绍起来,此人名叫王二,之前在海盗队伍中负责船帆修补工作,更早的时候,还做过织布匠人,属于紧缺人才。 王二兄弟三人,俱为广东顺德人氏,早些年在织布工坊中做活,除了负责织机修理外,织布、纺丝的活也干过不少。 先是王大到水寨做工,因上官克扣工钱,随众人闹事,事败后亡命海上,后来又将王二、王三一并拉入海盗队伍,图的就是过几年快活日子,省得为了几口吃食,给人家当牛做马。 年前大战之时,兄弟三人运气极佳,王大、王二在东海沙滩一战中当了俘虏,王三在郭斌船队中,后随刘方出海,俱都保住性命。 此时王大在湳西农庄参与试种剑麻、蕉麻等作物,说是在海上漂泊日久,也没混出个头脸来,倒不如跟着华兴人,或许能挣下一份安稳日子来。 王大能被农业部相中,也是因为会种地、懂织布,至少对“麻”这种植物,比普通人熟悉的多。 崖州山区只有苎麻类植物,并未发现品质更优的剑麻、蕉麻、龙舌兰等作物,农业部早早组织试种,像王大这样的人才,肯定是重点培养对象,除了因为俘虏身份,无法拿到工钱之外,其它待遇和本地土着相同。 华兴人一视同仁的举动令王大极为感动,从此下定决心,就算是赌一把,也值得给华兴卖一回命。 王二听王大的,老老实实干活,争取机会表现,从而来到大院培训,才发现师傅钱斌简直是个神人,之前作坊里的大工匠,十个捆在一起,水平都不及人家万一。 钱斌给王二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利用他的特长,帮助华兴人收购优质棉花、苎麻等纺织原料。 按照任务安排,王二这次会随同徐靖前往海陵岛。 第173章 田独矿区3 关于王二随自己前往海陵岛的事项,徐靖让钱斌找林总、彭总商量,他这边毫无问题。 钱斌笑了笑,表示这都是之前就商议好的事,见你过来,才把王二叫到近前,算是提前熟悉熟悉。 见众人议事完毕,田铁壮连忙带着尤杰、施显效凑过来,将二人介绍给徐靖。 得知是施耀的义弟和侄子,徐靖自然是关怀有加,告诉大家不必见外,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华兴这边绝不会亏待朋友。 尤杰兴奋地向徐靖汇报,你们华兴人太厉害了,那些铁家伙,可都是仙人之物? 作为一名资深铁匠,尤杰对能造出那么多铁制奇物的华兴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其中最令他着迷的既不是喜鹊号那种钢铁大船,也不是力量大的惊人挖掘机,反而是砖窑那边的鼓风机,有这东西加持,不就可以一刻不停地冶铁制锅了嘛? 来到榆林港不久,尤杰便发现华兴人是有真本事的,跟着这样的势力,想不发财都难。 说起近日见闻,尤杰、施显效、田铁壮各自说了不少情况,尤杰还让徐靖带话,等下次张宝善来港送货时,可多带些学徒过来,他们兄弟准备在三亚大干一场。 ...... 与院中众人叙谈许久,徐靖、秦勇告辞离开,继续向北行去。 相比南边矿坑热火朝天的干活场景,北边则要冷清许多,与其说是矿坑挖掘,倒不如说是为附近的砖窑挖土。 这处工地的负责人是胡大海,和他一同参与管理的是一名从乐安过来黎人峒主,名叫那保,其身份甚至比符田岭这个村长还要高上一等。 那保能来榆林港,纯粹是符田岭游说的功劳,进港一看,人家华兴人给黎人的承诺句句属实,分田、务工、参军各凭所愿,只要加入归义堂,大家都是自己人。 见过梁继盛之后,那保随即派人回去报信,有华兴首长管吃管住,还给工钱,还不赶紧过来投靠,像乐安那种穷山恶水之地,还是尽早放弃为好。 那保带着数名村长和管委会各位首长交流的时候,手下的黎人青壮已被各部门分割一空,他自己的小儿子那昌加入保安团,如今在毕潭港驻守,大儿子那威跟在身边,随自己在矿务局务工,现在是护卫队队长。 此时的田独矿务局与工业部是一套班子,那保在工业部任职,主要负责归义民相关事务,算是归义堂在工业部的一个分支机构。 和南区不同,北区的务工人员情况较为复杂,砖窑那边黎人众多,在工业部人员和部分汉人工匠的带领下,进行正常制砖作业。 矿坑那边,则是汇聚了一批不服管教的刺头,用保卫处程向前的话来说,凡是犯了错误的人员,都先送到矿务局进行劳动改造,然后再视其表现,给予宽免待遇。 说白了,北区同时承担了惩戒所的功能,就连张军和丁兆杰,都不时带人过来转转,生怕整出乱子来。 那威这个护卫队队长,干的就是收拾人的活。 涉及到归义民管理,那保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加上怕儿子行事莽撞,便主动要求过来帮忙。 林志刚对那保的工作热情极为感动,干脆让他和胡大海一起管理北区,利用其峒主的威望,尽快把北区的工作效率提升上来。 听胡大海絮叨半天,徐靖才将北区的情况理论明白,合着矿坑里这百余人,都是劳改犯嘛。 再看人员装束,除了本地汉人、黎人,还有不少海盗俘虏,倒是各色人等,一个也没落下。 用那威的话来说,即便是黎人犯了错,他这边也是同样对待,甚至还会更严厉一些,其中用意,便是向首长们展示黎人自力更生的决心。 之前符田岭说过,黎人若是不能自强,就永远无法摆脱被汉人歧视的待遇,而要真正强大起来,那就必须从一开始,接受和汉人一样的规矩。 苛待和优待,都不是族群振兴的可取之道。 那威能说出这种话来,徐靖心中颇为诧异,扭头看向胡大海,却见老胡满脸苦色,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咱们既然担下协助黎人振兴的重任,那就必须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当着那威的面,胡大海不好意思抱怨,符本黎老爷子那段话,带来的并非全是好处,一旦黎人真心实意地贴过来,给大家带来的道德压力,也是相当大的。 “平等”这把尺子,份量可不是一般的重。 ...... 看着矿坑下面忙忙碌碌的人群,徐靖笑着问道,你们看管的并不算严,这帮人不会跑吗? 胡大海听后哈哈大笑,指着四下山岭,表示逃跑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活着离开崖州,或者找到比“惩戒所”更好的生存方式。 从地形来看,东部、南部直面大海,北部是连绵不绝的山岭,西部则是崖州城,剪了头发的海盗俘虏根本没有出路,汉、黎两族的务工人员,则是找不到更好的“饭辙”。 此时在矿坑下务工的人群,只要别打的太狠,根本就没有逃跑欲望。 当然啦,这样的局面并非初始就有,而是那些逃跑又返回的家伙用亲身经历试出来的。 ...... 跟着胡大海来到砖窑附近,胡安平和那保迎了上来,对徐靖的到来表示欢迎。 作为胡大海、胡大江、胡大成三兄弟的老爹,胡安平完全是随波逐流,被三个儿子直接拉入穿越队伍中的。 胡家三兄弟都是王海洋的手下,其中老二胡大江是长盛号的船长,老三胡大成原本在王海洋公司当会计,此时则在财务处做事。 胡大海早年从王海洋公司出来,带着老爹胡安平及家乡的一伙年轻人,到处承包工程,图的也是日子安稳,以及能随时照顾老爹。 王海洋发出邀请,胡家四人积极响应,将穿越作为逆天改命的一次重大机遇。 胡大海来北区工作,胡安平和那保一样心思,都是过来帮忙的,只不过那保有正式名份,而胡安平,则是义务劳动。 随着对新世界越来越熟悉,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能作些贡献,总比坐享其成强的多。 有胡安平居中勾兑,那家父子与胡大海的工作配合极为顺畅,眼见着砖窑的产量节节攀升。 徐靖过来,胡安平乐呵呵地拉着他表起功来,咱们这砖窑,已经出了好几个黎人技术能手了。 那保的言论更加直接,和首长们学本事,可是天大的事情,他这边日日督促族人,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第174章 田独矿区4 众人在砖窑附近聊的开心,胡安平让徐靖别急着走,随后一边吃饭,一边给大家讲讲濠镜、海陵岛的新闻。 正在往食堂走的路上,董承军、郭斌领着人追了上来,一是要找徐靖说事,二是和胡大海商量,想从矿坑中捞人。 大家在食堂坐定,胡安平和那保去张罗饭食,董承军则看向胡大海,代替郭斌说出来意。 郭斌想捞的是自己之前的一名得力手下,因为摆小头目的谱,打骂手下,被人偷偷告到了保卫处。 张军亲自过来抓人,董承军和郭斌才得知实情,一时间灰头土脸,只能任由保卫处将人弄走,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留下。 随着临兴城建设紧锣密鼓地展开,郑万成直接从各处抽人,其中三亚工地人员变动最大,差不多有八成去了临兴,一时间出了不少乱子。 虽然大部分被董承军、郭斌及时处理掉,但还是出了漏子。 就在董、郭二人外出张罗出海事宜的空当,这位已经当上中队长的手下故态复萌,开始玩起花活来,结果就把自己玩到惩戒所了,让匆忙赶回来的董、郭二人只能徒唤奈何。 郭斌这次过来捞人,也是为了外出办事时,能有几个靠得住的帮手,这货虽然毛病不少,但论做事能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面对董、郭二人的诉求,胡大海只能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只负责人员改造,想要放人,还得保卫处程老爷子发话。 在胡大海看来,像这种坏规矩的事情,还是别干为好,省得引出其它事非来。 作为补充建议,胡大海希望郭斌给那人做做思想工作,只要卖力干活,真心接受改造,早一点脱离苦海,他还是能做主的。 退而求其次,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至于找程向前开后门,董承军表示还是别去碰钉子了,成功的机率几乎为零。 吃饭的时候,徐靖看着郭斌头上短发,笑着问咋办?像这种发型,一旦登上大陆,岂不是对被当作怪人看待? 话题一开,大家俱都笑了起来,想来这事也怪不到郭斌头上,之前是为了作表率,现在外出,短头发确实是个麻烦。 见徐靖问起,郭斌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濠镜那边啥怪人没有,也不差自己这一个,至于更远的地方,他一个海盗,可没胆子到处乱跑。 倒是徐靖这头假发,不说话啥事没有,一旦开口说话,肯定能吓到不少人。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们华兴人赶紧发展起来,等燕朝民众见的多了,问题自然化解。 这次出行,董承军决定顶着一头短发出行,若是遇到必须前往大陆内部的事情,再乔装打扮一番,也不是啥难事。 和徐靖沟通时,董承军表示郭斌此行的目的地也是濠镜,一方面招引海盗家属来崖,另一方面,则是要以濠镜为基地,把整个广东大陆的情报网络建立起来。 前一件任务并不难办,无非是多花些时间而已,第二件事可就费劲了,暗处的事情,他和郭斌可以想招,至于明面上的事情,还需广州办事处倾力协助。 因此,经管委会讨论决定,董承军会兼任广州办事处副主任,初期会在海陵岛待上些日子,然后再去濠镜,甚至广州等地。 反正无论如何都很难掩饰华兴身份,董承军决定走明路,先把办事处的安全抓起来,由此扩展开来,也能渗透到广东各处,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郭斌的角色,更像是董承军的参谋,或者秘书,若需深入大陆办事,改装出行即可。 从郭斌自身来讲,安全部的工作算是主业,经商虽为副业,但也要正经做起来,其中盘算,自然有公私两便之意。 当然啦,就像之前顾恒给徐靖讲的道理一样,安全部这边的想法,同样是可做不可说,不会在饭堂中随意张扬。 董承军找徐靖沟通,还是以了解办事处情况为主,至于安全部内部的打算,也就略略提了一下,并未展开探讨。 ...... 回到办公区,林志刚正和冯振川、冯剑父子说话,见徐靖过来,连忙将其叫到身边,一边作着介绍,一边领着众人进入小院。 秦勇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却被回头观望的林志刚瞧见,招了招手,示意其一同进院叙谈。 冯振川参加穿越之前,是枪械制造厂的高级技工,曾经参与过多款步枪、机关枪的研发、制造工作,和王学军也有过数次合作,属于忘年之交。 接到王学军的穿越邀请后,冯振川先和老伴史映霞商量,一致认为是件好事。 在华兴大陆生活了大半辈子,到老年时却能换个世界玩玩,怎么算都不吃亏。 在是否携带子女的问题上,夫妇俩想的很明白,小儿子冯剑在厂里当工人,肯定没啥前途,倒不如带在身边,还有个照应,其它子女过的都不错,就没必要跟着冒险啦。 盘算清楚之后,一家三口随展飞、王学军悄然离去,踏上了神奇的穿越之旅。 ...... 小院里,赵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众人进来,笑着问徐靖看了大半天,有啥感想? 徐靖直接向赵明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比自己预想的好太多了,照这么干下去,很快就能达成定居目标。 各自安坐之后,林志刚告诉徐靖,等你再出发时,赵明和冯剑也会一同随行,其中冯剑负责火绳枪的装配、训练,赵明和郭峰的使命相同,继续将找矿事业进行到底。 另外,烟墩岭的无线电台已经架设完成,并正式开通运行。 既然总台这边一切就绪,海陵岛分台的建设就成了头等大事,管委会已经指示工业部,这次务必派人前往,将两边的联络建立起来。 像现在这样,靠人员来往传信,实在是太痛苦了。 相比施耀、徐靖先后返港汇报,程龙在雷州,李政在云屯,从年前出行到现在,就和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 若是日后大家都这么玩,管委会岂不成了摆设? 林志刚一边说出决定,一边大发感慨,再联络不上雷州、云屯,就得派船队过去寻访了。 说到发报人员配备问题,林志刚表示一切均已安排妥当,无线电小组的李庆来会亲自带人前往海陵岛,处理和电台相关的所有事务,直到办事处具备独立操作能力。 旧的工作才刚刚有些眉目,新的任务便接踵而来,徐靖心中没有一丝抱怨,反而多了些许兴奋,只有不断地努力向前,才能真正开创出属于华兴人自己的新世界。 第175章 崖州城外 在田独矿区再待一天,徐靖便收到消息,说是医务处内部商议之后,决定特许徐靖登船,与薛静香母子团聚。 徐靖听后二话不说,直接放下手头工作,准备立即前往东海基地。 还是林志刚手快,一把拉住徐靖,让冯剑和秦勇带着他先去河边洗个澡,就这么脏兮兮地过去,像什么样子? 来到基地码头,何建平带着人,监督徐靖二次洗澡,并给他换上新衣服,新鞋,然后再进行一番消毒操作,才亲自陪同其登船。 舱室之中,薛静香抱着儿子,笑盈盈地看着徐靖,眼泪却无声流出,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徐靖情绪更加激动,轻轻地母子二人搂在怀中,傻呵呵地乐着,口中却是“好”、“太好啦”等俗的不能再俗的话语。 ...... 徐靖在榆林港与家人团聚的时候,孔杰在镇南桥下的军营里,一边等待李树信的回复信息,一边配合曹卫国,张罗起通远军屯的建设工作。 正月一过,孔杰便启程赶往崖州,找李树信商量年后和谈事宜。 路过三亚的时候,苟崇善将陈丰和赵武推荐给他,其中赵武是其继子,练的一身好本事,正好给孔杰当侍卫,陈丰则担任居中传话角色,方便孔杰与州城联络。 来到镇南桥下,陈丰前往州城联络李树信,赵武在孔杰的安排下,跟着一起进城,说是先回家看看。 第二天,李树信赶来军营议事,孔杰随即提出面见知州张素的想法,表示谈了这么久,总要见见正主,才好确定下一步和谈方向。 对于孔杰的诉求,李树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说是尽力试试,当下形势敏感,张素未必愿意迈出这一步。 等信的同时,孔杰也没法闲下来,曹卫国拉着他搞军屯,州城东部地区可是重点,哪能让他安坐军营。 按照曹卫国的规划,通远巡检司靠近海岸,可以作为军营,或者训练基地,但要建设军寨,位置就有些偏了。 孔杰到来的时候,曹卫国已将附近村落走了个遍,一边张罗着开始春耕,一边为军寨选址,最终在距离州城十里的地方,相中一处宽广谷地,准备建设通远军寨,同时也是三亚市通远区的办公所在地。 曹卫国拉着孔杰去看地方,顺便让孔杰给出出主意,如何才能将军屯大规模发展起来。 跨过宁远河,再往东去,属于丘岭纵横之地,越往北,山岭越密集,往南则相对平缓,驿道延南部海岸修建,便是考虑到穿越丘岭谷地,难度实在太大。 三亚区、桑高区均在通远区东部,中间山岭相隔,只能通过南部驿道沟通来往。 孔杰看着眼前地形,心中暗自苦笑,这边的山岭高的也就几十米,低的甚至只有十几米的样子,到处都是坡地,真要开垦起来,可得下一番大力气。 要说优点的话,那就是山谷中溪流遍布,绝对不会出现缺水的状况。 其次便是山谷西部开口处,可直达宁远河,中间并无高大山岭阻隔,前出可跨河攻击崖州城,后退可避入山岭,与来犯之敌周旋,用来作军屯,倒是十分恰当。 孔杰给曹卫国的建议十分务实,先期尽量往南发展,最好能和巡检司那边连成一片,往北的话,干脆就沿着宁远河东岸,推进田地开垦,至于山岭深处,还是放弃为好。 军寨建在山谷中部,与州城保持一定距离,可以避免过份刺激城内官员,同时还在军力控制范围之内,保持一定的威慑力,效果应该不错。 曹卫国数日忙活,论选址的眼光,还是相当敏锐的。 等不到李树信的回复,孔杰便陪着曹卫国、钟进走访各处村寨,深入了解当地民情,为军屯建设进行铺垫。 相比其它地区,通远这边的情况既复杂又简单。 复杂是因为离州城太近,良田俱为城中豪强所有,村中居民多以佃种过活,各种人情关系盘根错节,相当不好处理。 简单是因为地块归属明确,只要搞定城中那些豪强田主,就能把土地一把收回来,比跟村民们十亩、八亩地挨个谈判,耗费的精力要少得多。 只有山区坡地,才有些小户人家耕作、生活,至于如何腾挪地块,无非是放下银子,再给其出路,加上华兴威名远扬,倒也不算难办,就是谈起来太费时间。 最终,孔杰建议曹卫国先把人员组织起来,有村代表的加强支持,没有村代表的,就派队伍进驻,找出村中种地能手,强行让其出头,先把春耕搞起来。 钟进对后一种方案有些不解,问孔杰为啥不让村民推举? 孔杰笑了笑,表示推举之人未必会向着咱们,只有指定一法,才能确保忠心在我。 至于能力问题,孔杰认为并不重要,现在主要是种地,等地种下了,再商量分银子不迟。 到那时候,代表们的威望自然就树立起来了,能干不能干,还是得在事上观察,不行再换也不迟嘛。 咱们搞的是军屯,要的是令行禁止,绝不能轻易使用推举之法。 涉及到面积最大的豪强田地,孔杰建议保安团先行没收,然后组织村民耕作即可,等他们过来问询时,好说话的拿银子走人,不好说话的,让他们回去商量,再过桥时,就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州城之下,并不适用拿银子“买”地,必须要把拿银子“抢”地的姿态摆出来。 听过孔杰一番言语,曹卫国哈哈大笑,要论商量事,还是老搭档靠谱、贴心,出的都是正经主意。 关于人手的问题,孔杰建议曹卫国赶紧“摇人”过来,靠你们这几苗人,能把地种下,就算不错了。 曹卫国表示已经在办了,一个农业专家,一个常务副区长,应该很快就能过来,至于区长一职,管委会让他先兼着,等把军屯搞起来,再作规范。 至于其他人,曹卫国决定和孔杰细细商量一番,争取弄个名单出来,然后再让何超在总部张罗、运作,效率才会更高。 随着华兴势力快速拓展到整个崖东,原本在榆林港苦熬的穿越众,俱都心思活跃起来,事业心更是个个爆棚,外出展示自身价值,已经成了当前最大共识。 关键是人这东西,没有谁会小看自己,真弄几个自以为是的过来,反而会伤了兄弟感情,在这方面,曹卫国一贯拎得清,能自己办好的事情,绝不轻易麻烦管委会。 十日之后,李树信再次来到军营,和孔杰商量面见事宜,经过大半年的折腾,张素也认为,是该和华兴人做些接触了,省得双方生出误会,再引出一场大战。 朝廷旨意迟迟不来,自己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州城弄丢了,那就不是罢官、坐牢就能对付过去的事了。 第176章 州城拜访1 州城之中,赵传喜坐在茶楼一层的角落里,一边品着茶,一边听众人议论近日新闻。 从去年开始,茶楼里的话题就没换过,都是围绕华兴人展开,即便是有些别的新闻,最后也能转到华兴人的作为上来。 稍微有些钱财的主,大部分都在二楼端坐,一楼尽是些随从、家人之类的人物,或者像赵传喜这样的穷鬼,蹭半张桌子,就着茶水吃个饼子,便是极佳的享受了,图的其实就是个热闹。 听不到二楼的言语,听听下人们的议论,也能稍稍了解些州城动态。 今日的新闻,说的是三亚大户谭家之事,谭家老二举家进城,几乎把华兴人比作恶鬼一般,话说的极为难听。 坐在他对面的,就是谭家的一名伙计,口中说起华兴人抢夺田地、诛杀二位公子的事来,表现的格外冲动,强买之事本就过分,居然因为公子无心之失,便夺了其性命,当真是无法无天,令人不寒而栗。 若是你等盲目前往,怕是银子没挣到几个,小命却先丢了。 说到谭家,这伙计一脸愤懑,大爷、三爷两家为了钱财,直接将主持正义的二爷赶出家门,明面上让出州城商铺,暗地里,却将华兴人的好处尽数吞下。 说一千,到一万,都是那该死的华兴人,不给老爷们活路,害的他们这些下人,再也蹭不到点滴油水。 听那伙计在那里呱噪,赵传喜便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回了一句“烧死的母子俩就不是人了吗?” 现场安静一瞬,那伙计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一般,大声嚷嚷起来。 公子并非有意,那家人自己睡的沉,不及跑出,岂能全怪到别人身上? 往日出些银钱便能摆平之事,如今却需四人以命相抵,荒唐之极,荒唐至极。 说着话,看向赵传喜的眼神中,平白生出许多怨恨。 见身边众人神色不善,赵传喜端起碗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即起身离开,不去与那人争辩。 ...... 赵传喜是赵武族伯,年轻时靠卖苦力过活,也曾受苟崇善照拂,做过一段官府杂役,如今年纪大了,身边亦无亲人,干脆留在苟家管事,算是出一份力,顺便混口饭吃。 当日黎乱时,族弟身亡,母子俩进入苟家,赵传喜也主动跟着帮忙,算是尽一番亲族义务,一来二去,倒帮着苟崇善管起了家事,虽无主仆名份,却有主仆之实。 赵武返家,向母亲通报苟崇善近况,并说出华兴首长即将入城的消息,让家里人想办法,务必确保首长安全。 事情落在赵传喜头上,却让老头一筹莫展,自己可没苟巡检的本事,哪能操作如此大事? 想不出办法,赵传喜便在街上溜达,看能不能打探些消息,也好有所参考。 从茶馆出来,赵传喜心情极为郁闷,这帮老爷、仆佣咋这么没良心,人家华兴首长又不是不给钱,凭啥你们夺得别人,别人却夺不得你们? 对于世事百态,赵传喜自问早已看的通透。 走到东门时,赵传喜灵机一动,迈步上了城墙,找到相熟之人,问起城门开闭情况。 据城墙上的兵丁言说,此时东、西两门仍旧关闭,百姓若想进城,只能绕道南门。 年前在城外驻守的乐安狼兵,如今已尽数入城,将南门的守卫任务接了下来,他们这些人,只需在东、西两门巡查、观望即可。 反正东门、西门正对的都是连绵山岭,若是华兴来犯,大军根本无法展开。 所谓守城之兵,大多也会干些苦力活,用以补贴家用,而像赵传喜这种干苦力出身的,有时候到城楼上充充数,更是常事,大家你来我往,互相帮衬着过活,倒也积累下不少情谊。 赵传喜在城楼上聊了会儿天,又慢慢沿着城墙转了转,这才往回走去。 ...... 陈觉受知州张素邀请入城,陈继统的压力陡然减轻,终于不用日日守在城头,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相比沈植、杨天意城外殒命,孙惟彦被押入府城大牢,陈继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不仅毫发无损,还白得了许多钱财,真是没处说理去? 总之,整个年节期间,陈千户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自己运气好,也不能不顾及别人,除了给进城狼兵准备粮草、酒肉之外,更是在醉红楼长期包房,邀请陈觉日日饮宴,只求让这位守备大人过个欢乐祥和的春节,最好能乐不思蜀,替自己一直把州城守下去。 州城里边事事和谐,州城外边的华兴人却是极不省心,一说是要将崖东土地尽数买断,一说是要行土司之权,个个都是要人命的大事。 待陈丰归来,又说那华兴首长,居然要进城议事,显然对和谈进展多有不满。 最令陈继统意外的是,知州张素犹疑多日,竟然将面谈之事答应下来,至于如何操作,却迟迟没找自己商议。 关键是这种事情,自己也不能上门去问呀。 偏院之中,陈继统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品茶,陈丰则站立一旁,躬身听取大伯教诲。 从保安团军营回来之后,陈丰的任务只有一项,那就是确保孔杰安全往返。 要完成这项任务,自然少不了大伯出力。 思虑许久,陈继统让陈丰去找苟家商量,而自己这边,争取能将护卫州衙的任务接下来,一旦事情有变,至少能保证华兴人不会血溅当场。 现在这世道,无论是知州张素,还是华兴大佬,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 至于苟家那边,既然苟崇善已经投靠华兴,轮到出力、背锅的时候,哪能任其袖手旁观? 若是一切顺利,陈家就当无事发生,若是出现波折,陈继统能起的作用,便是尽力让事态可控,不至于走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说到买地一事上,陈继统让侄儿不必操心,他这边已经安排老大陈昂着手处理,反正有银子拿,不就是宁远河东岸的两、三百亩地嘛,送给华兴又能如何? 面对华兴人的强势作风,陈继统决定当个老实人,能退让,就绝不对抗。 陈家从大燕朝开国之初,便在崖州驻守,其家族绵延,到如今已有两百余年,若是没有点生存智慧,早就灰飞烟灭了。 待陈丰离开,陈继统又略坐片刻,见日色西斜,才匆匆离家而去。 ...... 孔杰还未进城,州城内的知情人士,已经开始陆续忙碌起来。 第177章 州城拜访2 州衙后院,陈觉悄然来访。 进城之后,陈觉与张素的来往骤然密切起来,每每对坐叙谈,总脱不开华兴一事,却又拿不出任何制衡之法,只能徒唤奈何。 这次过来,张素直接问陈觉,若是华兴人打过来,你有多大把握,能守住州城半年。 陈觉愣了一下,随即问起粮草之事。 年节期间,借着华兴买粮的势头,张素已悄然将附近粮仓抽调一空,加上从感恩县调来的粮食,坚持一年都没问题。 华兴人在崖东干的热火朝天,州城这边也没闲着,郭文绍一走了之,张素却不能不未雨绸缪,只有先把粮食的亏空补上,才谈得上长期坚守。 既然粮食不是问题,那就看军力能否应对了。 陈觉略微思考一下,这才缓缓说出近日心得。 崖州虽为小城,但也是坚城一座,外边的人想轻易攻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陈觉看来,若是华兴来攻,事情反而好办,无非是同仇敌忾,扛到省城援军到来,便算成功。 坚守半年,援军就是爬也爬过来了。 面对张素之问,陈觉认为只要粮草充足,坚守半年是完全有可能的。 崖州城依山而建,东、西、北三个方向均无法供大军展开,自然也就不能组织大规模攻城,只要在城南投入足量军力,定能阻止外敌破城。 至于小规模偷袭,更是很难成功,毕竟城池太小,派些青壮轮流值守,就能轻松应付,基本无漏可捡。 从军事角度来看,华兴人贸然攻城,只会带来巨大损失,并无任何收益。 按照陈觉的判断,华兴人对攻取州城并无兴趣,咱们这边兴师动众,忙活半天,若是人家就是不来,岂不是白费功夫?总不能自己跟自己玩吧? 面对陈觉疑惑,张素才把近日情形讲述一番。 华兴人要进城,谈的好自然无事,若是谈的不好,就手将其拿下,充作人质,才有可能改变此时不利局面。 听张素说起心中盘算,张素顿时愣怔当场,这文人一旦狠起来,真是令人心惊胆寒。 关键是此事可不可行?抓人倒是容易,问题是抓起来怎么办? 人质一说,还得看人家华兴人认不认。 若是华兴人视若无睹,咱们该怎么办? 张素要搞一波大的,身边又没个能够参与议事之人,陈觉虽为武将,但也不能事事言听计从,总要硬着头皮提些建议才好。 凡事总得思虑周全,才能扭转被动局面。 陈觉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张素的想法也不是完美之计,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通过抓人之法,一方面激起华兴怒火,引其带兵来攻,另一方面,也给省城那帮官员看看,别为了自家那点苟且盘算,忘了崖州危局。 随着李树信通报回来的信息越来越多,张素心中愈发焦虑不安,真要让华兴人在崖东成事,他这个州牧算是白当了,他日丢官事小,怕是连家小都无法保全。 现在华兴人主动过来送人头,岂能错失如此良机? 只要能把华兴、省城这两条大鱼调到崖州城下,哪怕是因此丢了性命,也是完全值得的。 听张素又唠叨半天,陈觉头上开始冒汗,恨不得将舌头一口咬断。 早知张素如此狠绝,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话说的那么满。 陈觉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时,外边有家人过来禀报,说是李树信从城外返回,有事要向大人汇报。 ...... 陈丰去苟家宅院没找到赵传喜、赵武伯侄,返身出来时,却在街上一处简陋茶摊上,看到这二位正和一群苦力嬉笑着说话。 走到近前,才发现众人之中,还有好几个卫所的军户,闲下来捡些银钱,也算是勤快之人。 见陈丰有事要说,赵传喜、赵武领着他往里边走去,显然和茶摊主人交情不浅。 屋中无人,赵传喜示意陈丰有话尽管说来,两边都想想办法,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陈丰的意图很明确,这事陈家只能在暗中配合,明面上的事情,还需苟家充当主力,大不了事败之后,举家迁往三亚即可。 按照苟崇善的做事风格,你们一家离开崖州,本来就是迟早的事。 说到具体操作方面,陈丰表示会随时跟踪孔杰行踪,如果出现意外,大抵会由卫所兵丁负责擒拿、押送孔杰。 到那时候,就该苟家出手了,至于怎么弄,还需细细筹划一番。 像眼前这种事情,赵武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认真听着,等族伯和陈丰商量出结果来,他照着干就行了。 赵传喜也没个全盘计划,只说自己能想到的。 若是出现意外,那就只能跑了,南城门有狼兵把守,肯定不行,他之前去东城、西城看过,城门一直紧闭,谁也不敢轻易开启,最可行的办法,就是顺着城墙,用绳子将孔杰送下去,然后直接往山里钻,只要跨过宁远河,就算安全了。 关键是怎么把孔杰解救出来,并弄到城墙上去。 陈丰对赵传喜的想法颇为认可,真到了紧急时刻,也只能这么办了,至于怎么让孔杰安全抵达城墙,那就要看陈继统的本事了。 议到这里,陈丰往外边看了一眼,问赵传喜和外边那些人关系怎么样? 赵传喜点点头,表示里边有几个好手,平时和自己走的很近,应该能派上用场。 关于解救孔杰一事,赵传喜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陈家的押运队伍稍稍放水,他这边带人一拥而上,名为“抢人”,实为“交接”,这事不就办成了嘛。 从州城大街跑向城墙,都用不了一刻钟,等老爷们反应过来,救援队伍没准已经进山了。 赵传喜说的简单,陈丰听的却是直皱眉头,事情要是这么简单的话,那他们这些卫所兵岂不成了吃干饭的了? 还一拥而上?就你们几个破落户,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的吧? 陈丰出言反驳,赵传喜则无奈地表示,若是你们陈家玩真的,他这边就没招了,只能放弃孔杰,跑出去找华兴首长问计。 关于其中后果,老爷们肯定没事,就是你陈家,住在城外的可不是少数,要么这几日全迁到城里,要么就等着报复吧。 总之一条,华兴首长一旦出事,你们陈家就能幸免?天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赵传喜说的实在,既然陈家选择和华兴交好,哪能事事都周全自家。 两人议论许久,最终不得不达成妥协,在没有想到别的“好招”之前,也只能按这个剧本来了。 临别之时,陈丰警告赵家伯侄,凡事细细操作,千万别走漏了消息。 真要弄得满城风雨,咱们谁也没好果子吃。 第178章 州城拜访3 李树信的到来,算是给陈觉解了围,就凭他一个武将,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说辞,来劝阻张素这种盲动行为。 张素不开口,陈觉只能起身给李树信让座,倒茶,自己知趣地退到下首就坐。 至于刚才所说之事,还是让张素自己说出来,或许更为妥当。 张素不急着商量前事,而是让李树信先说说约定之事,那个叫孔杰的华兴人,到底敢不敢来州衙一叙? 李树信放下茶杯,直言事情已经谈妥,三日后傍晚,自己会亲自将孔杰迎入州城,然后直奔衙署后院,与大人密商和谈事宜。 按照李树信之前的建议,这次会谈最好秘密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不能搞的人尽皆知,一旦传到府城、省城,定会引来非议。 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在城门关闭之前,将孔杰悄然接入州城,待晚间议事完毕,稍作休息,次日一早再送其出城。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才是稳妥之策。 至于谈什么,能不能谈出些成果,李树信认为并不重要,只要张素和孔杰见了面,这事就算成功。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与华兴人长期共存,已经是摆在面前的现实,如何避免误判,进而消弭纷争,才是眼下重点。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让张素直接面对华兴人,争取达成互信,才好为下一步和谈奠定基础。 在李树信看来,谈总比不谈好,至于围剿,从省城、府城传来的消息,人家根本就没作任何动员,自然也不会有大军来崖。 仅凭崖州之力,和谈才是上上之策。 随着李树信说出看法,陈觉连忙从旁帮衬,表示一切从长计议,在华兴人没有暴露反意之前,确实不宜打草惊蛇。 见二人话里话外俱是以和为贵,张素无奈地轻叹一声,随即询问陈觉,若是予你大军,可有破敌之策? 陈觉这回谨慎起来,直言大军若来,也应先行围困之策,然后再慢慢消耗其实力,直至将其压服,乖乖接受朝廷安置。 像林辛佬那样猛打猛冲,定会让军心尽丧,反倒出师不利。 说白了,陈觉认为直接开打,咱们未必是华兴人的对手,若是与其死拼消耗,成功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关键就是这消耗,数万大军来崖,可能会待上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载,别说崖州一地,就是把府城、省城全搭上,都未必能长期坚持下去。 没有朝廷的鼎力支持,仅凭广东一隅,很难执行上述方针。 从宁远河一战可以看出,府城官军常年不经战事,根本没有一战之力,估计省城也好不到哪去,没有精兵,拿什么来围困崖东? 守城靠的是意志坚定,而外出作战,则对兵丁的军事能力要求极高,非是几个勇武青壮就能够胜任的。 陈觉抓住机会,说了不少军事常识,算是给张素作些普及,省得他书生意气,想一出、是一出,将当下稳定局面轻易浪掷。 待陈觉说完,张素再次叹气,随即说起另外一事,让陈觉先做些准备。 年前郭文绍挂印而去,走的那叫一个清爽,留下张素一人,只能望天长叹,也不知这糜烂局面,到底该如何收拾。 待李树信归来,每日与张素交流华兴见闻,直接把张素搞的心中发毛,光是买地、分地一项,就和造反差不多了,再加上到处收拢民心,与广州海商勾结做生意等事,哪一件拿出来,都够自己喝一壶的。 问题是人家华兴人干的热火朝天,自己这边却无计可施。 思来想去,张素也没啥好办法,干脆一封接一封地给府城、省城写信,主要对象便是副指挥使戴嵘和两广总督胡英怀,让他俩赶紧想办法,再过些时日,这帮华兴人可就成精了。 除了给两级上司去信之外,张素也没忘了朝廷的重要性,只是在介绍情况时,相对谨慎许多,言辞也缓和不少,甚至连之前提的招抚之议,都略过不说,只是一味地请求朝廷赶紧拿出定议,或剿或抚,他都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彼时喻邦泰去见胡英怀,这位新任两广总督,对张素这种骚操作,虽然极度不爽,但又无可奈何,总不能不让人家说话吧?各人保各人的前程,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了通报崖州情况之外,张素还主动提出建议,其中有一条,便是推荐乐安守备陈觉出任琼崖参将,尽快将沈植空出来的位置填补上。 张素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一是陈觉了解崖州情况,任职之后,更容易上手工作,二是崖州之战,陈觉表现可圈可点,是个可用的人才,三是府兵无能,毕竟尽早整军备战,在这方面,陈觉也是上佳人选等等。 反正有的没的一通吹,几乎将陈觉说成一代名将,为的就是确保陈觉能拿下参将一职。 从近日收到的回信来看,胡英怀和戴嵘一致表示同意,并已向朝廷提出建议,若是不出意外,用不了几个月,陈觉就能走马上任。 待张素透出底牌,陈觉身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合着人家这官当的,水平当真是高。 虽然是升官,陈觉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像琼崖参将这种烫手的山芋,哪是那么容易接的。 问题是自己这个乐安守备,似乎也不是啥好差事,就华兴这折腾劲,乐安城迟早会变成摆设,自己的下场不问可知。 想明白其中道理,陈觉立即起身离座,直接屈身下跪,向张素表达感激之情。 坐在旁边的李树信一脸懵逼,搞不懂张素这是在唱哪出戏文,陈觉要是走了,咱崖州即为空城,如何应对未来变局? 眼前二人一跪一扶,又说了些贴心的话语,才再次安坐下来。 不等李树信询问,张素便主动说起自身打算,不管未来如何,咱们这边该做的布局,必须尽快弄起来。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华兴人确实没有攻打州城的打算,但其对崖东的整合却是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如果放任不管,等不到朝廷加封,人家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土司”了。 与其日后被动,倒不如现在就行动起来,要么阻止华兴动作,要么加快自身建设,总得选一样吧? 从现状来看,仅凭和谈一项,能够阻止华兴买地、分地、经商等动作吗? 张素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李树信,眼神中却没有征询的意思,反而多了几分无奈。 李树信尴尬地笑了笑,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第179章 州城拜访4 无奈归无奈,李树信本就没有守土之责,能奔波两边,将实情传递回来,已经是功莫大焉,哪能事事强求。 但张素却又不同,作为崖州的最高行政长官,若是坐视危局形成,岂能对得起朝廷重托? 要想阻止华兴整合崖东,进而形成庞大势力,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目前看似平稳的局面直接引爆,来个鱼死网破,一则必会打断华兴发展节奏,二则引省城大军来援,将决战进行到底,直至华兴彻底屈服。 方案一经说出,李树信和刚才的陈觉一样,顿时有些蒙圈,往日那个温文尔雅的知州大人,怎么变的如此心狠手辣。 一旦局面失控,崖州必成修罗地狱。 至于座中三人,也逃不过九死一生的命运。 见二人并未出言反对,张素继续将计划细节分解一番,总之擒拿孔杰只是第一步,若是华兴不受干扰,后边的骚操作一个接一个,只要将这帮海外来客的注意力引到崖州城下,就算大功告成。 到那时候,省城震动,京城震动,决战局面必然形成。 张素说到激动时,眼眶内开始现出血丝,人也变的兴奋起来,仿佛口中描述的场景,马上就会出现一样。 陈觉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应对,跟从的结果不问可知,触手可得的参将职位肯定是没戏了,若是能活到战乱之后,倒是一步登天,当个总兵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出言制止,自己还配当一名武将吗? 相比陈觉的纠结之态,李树信则要清醒的多,基于他对华兴人的了解,打起来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也没有张素想的那么大。 在张素讲述自身计划的同时,李树信也在紧张思考,他所接触的华兴人,可不是一群莽汉,哪会任由你牵着鼻子走? 若是人家不乱,咱们自乱阵脚,岂不是贻笑大方? 有郭文绍的前车之鉴,难不成知州大人也要步其后尘? 面对如此危局,张素压力确实巨大,但其所言之策,并非完美无缺。 见张素现出征询之色,李树信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随即脱口说出。 若是华兴人安坐不动,转而向省城、京城告状,我等将如何应对? 此时的李树信,虽然不知华兴年后操作,但也对福瑞昌众人的能量有所了解,况且后边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喻邦泰呢。 被李树信这么一问,张素也有些发懵,告状?华兴人找咱们的上级告状,这事靠谱吗? 李树信的答案是绝对靠谱,广州商人曹洪、喻邦泰,可都是能量巨大的主。 虽然年后还未到过榆林港,只要稍作揣测,也知华兴那边必不会闲着,赴京之事必然已经成行。 有靠山的华兴人,和没靠山的华兴人,显然不能同日而语。 张素的计划虽然狠绝,但也有自行其是的嫌疑,若是总督府岿然不动,或者朝廷允许和谈,崖州这边又该如何自处? 打嘴仗,咱们未必能胜过华兴。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觉那边也镇定下来,出言询问张素,大人为末将谋取参将一职,似乎与当前之策有所冲突,不知有何道理? 张素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说出另外一策。 若是无法通过决战制服华兴人,那就只能作长期打算了。 具体来说,就是积极备战、练兵,没有一支骁勇善战的精兵,那就只能坐看华兴做大,给后人留下无穷祸患。 当日沈植带兵来崖,但凡有一战之力,也不至于出现如此被动局面。 从后期复盘来看,即便是最能打的雷廉客军,在海盗面前,也没有绝对的优势,更别提对付华兴人了。 当下的省城暗潮涌动,骂琼州府兵饭桶的很多,但说自己能行的,却是一个没有,这也是主抚之声甚嚣尘上的主要原因。 既然大家都不敢打,再不加紧练兵,何谈约束华兴? 张素举荐陈觉,为了就是练兵一事。 待他日练兵有成,直接进驻三亚,或者榆林港,才能保我大燕江山永固。 到那时候,即便华兴人已经定居下来,也会乖乖接受官府管理,做个安分良民。 由此一来,才算真正完成招抚大计。 张素说了一大通,核心意思只有一条,那就是兵力不济,一切均为空谈。 既然短期无法制服华兴,那就只能加快发展,只要咱们练兵的成效高过华兴,就能一举扭转如今被动局面。 两策之中,显然后者更切实际,李树信见张素停顿下来,连忙出言询问,有此良策,为何还要行险? 张素苦笑着,将手中茶盏放下,随即说出心中忧虑,备战之事,哪是那么容易的?若是不能做到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他日与今日,能有多大区别? 就像刚才你自己说的,华兴人也不会闲着啊。 良策未必真的最优,险棋或许才是取胜之道。 ...... 三人默默地喝着茶,张素显然更倾向于第一种策略,但又认为李树信所虑之事不无道理,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 关键是同仇敌忾一说,即便是自己苦口婆心诉说许久,李树信、陈觉二人也没显出激昂之色,更别提义无反顾,随自己踏上修罗战场。 事不可为,徒唤奈何? 正在相对沉默之际,老仆过来通报,说是千户大人来访。 ...... 陈继统进入小院,顿觉气氛不对,三个人叙谈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就没他的份呢? 张素示意陈继统坐下,这才问他来意,是否有事相商? 陈继统点点头,直言听闻华兴人要进州城,特来向大人请命,不知可有效力之处? 张素笑了笑,表示他和李学正,陈守备正在研究此事,本不想让你参与进来,既然你主动请命,那就一起商议商议,看看如何应对华兴来访。 陈继统心中发苦,连忙出言表态,不管出现任何情况,自己都会唯大人马首是瞻。 张素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表示你家世代居崖,左右逢源才是正理,没必要事事冲在前头,只需在危难关头,坚定站在朝廷一边即可。 听张素说出宽慰之语,陈继统连忙起身,随即躬身施礼,表示陈家世受皇恩,对朝廷、对大人,向来是忠心耿耿、矢志不移。 见陈继统较真,张素连忙让其就坐,别整这些虚头八脑的礼数。 至始至终,李树信、陈觉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任由二人表演,自觉地选择置身事外。 事情议到此刻,张素心中已有决断,随即向众人安排起来。 第180章 州城拜访5 最先收到任务的是陈觉,近几日务必紧守城门,对来往人员加强盘查,若是有不明人员进城,一律先扣押下来再说,严防那些归顺华兴的人员,进入州城生乱。 陈继统这边也要加强戒备,最好能抽些兵丁交陈觉调遣,避免狼兵不熟悉州城情况,引出其它乱子来。 李树信这边随时与华兴人保持联络,待后日晚间,秘密将孔杰引入城中,直接从后门进入宅院,进入商谈环节。 陈继统的任务最为复杂,一是要选派好手,将州衙附近的地域控制起来,确保商谈当晚,周边无异常情况发生。 二是由陈继统亲自带人在州衙静候,若是商谈和谐,自然一切安好,若是华兴人桀骜不驯,张素会发出信号,陈继统立即带人进院,擒拿孔杰。 待将孔杰拿住之后,再由李树信陪同,送到别处宅院秘密看押,之后作为筹码,继续与华兴沟通,直至其认可官府管辖,真心归顺为止。 直到最后,张素也没放弃决战念头,只是稍稍后退半步,视商谈情况再作决断。 既然作出两可之议,陈觉的担子就重了,封禁城门,进行决战准备,一切都得朝着最坏情况打算。 见张素态度坚决,陈觉再无二话,当即答应下来,直言作为一名武将,必会倾尽全力,力保州城不失。 陈继统眼睛转了转,随即作出表态,一切以知州大人命令为准,定当完成使命。 李树信则有所忧虑,提出不必苛待孔杰,只将其留住即可。 张素点头应允,让李树信自行安排,只要他自己不乱来,哪怕是偷偷去醉红楼快活,也是可以的。 最紧要的一点,便是要做好保密工作,别弄得满城风雨,将来不好处理。 若是华兴真心归顺,少整些幺蛾子,孔杰自然是安全的。 ...... 次日一早,陈丰去见陈继统,却被公子陈昂拦在门口,说父亲昨日晚间回来时,特意嘱咐不见客,请陈丰择日再来。 平日随进随出,几乎和自家一样,今日登门,居然吃了个闭门羹,搞的陈丰有些迷糊,问陈昂到底咋回事,怎么连自己都不行吗? 陈昂也是一脸苦恼,说是父亲安排,他也没有办法,最近几日,你还是别来了。 无奈之下,陈丰只得去找赵传喜,聊聊其中蹊跷。 进入苟家宅院,才发现里边已经乱成一团,说是搬家亦不为过。 赵武在一旁嚷嚷着,让两位母亲少拿些东西,随后找人送去三亚即可。 从眼前的场面来看,赵武说话显然无用,大家依旧各忙各的。 见陈丰进来,赵武连忙领着他去见赵传喜,相比乱糟糟的家务事,还是正事要紧。 赵传喜后半夜才进的家,此时刚刚起床,正在屋中安坐,盘算着后边的计划。 进门之后,赵武主动坐到门口,陈丰则将早上遭遇急急说出,最后告诉赵传喜,华兴首长进城的事,怕是要出问题。 来的路上,陈丰已将前后事宜想通大半,若是州衙诚心和谈,族叔陈继统何必拒绝与自己见面? 赵传喜做事老到,劝陈丰不必心急,既然你族叔不愿参与,咱们就自己干,反正不能让华兴首长白白丢了性命。 说着话,赵传喜眼睛盯住陈丰,显然在等他给个说法。 陈丰笑着表示,自己能够前来,当然是要和大家同进同退。 没了陈继统这个顶级内线,很多事就得重新规划了,赵传喜表示自己这边一切顺利,街面上、城楼上,都有可靠之人加入。 事毕之后,大家一起去投华兴,即便是卖命,也要卖个好价钱。 至于身边家小,反正都在城外,稍作收拾,走几步过了镇南桥,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陈丰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说起下一步计划来,陈丰认为并非全无办法,至少可以从陈继统那里打开缺口。 作为卫所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陈丰的人脉俱在军中,其中不少都是陈继统的亲信,想要了解孔杰的行踪,基本没有难度。 据陈丰猜测,若是陈继统不想让他干预此事,完全可以将他拘禁起来,而不是拒绝见面,其中意味,或许也想当和事佬,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出手而已。 既然陈继统动弹不得,陈丰肯定要干些事情,否则出了意外,华兴人第一个要报复的,必然是陈家。 张素、李树信、陈觉,他们都是外乡人,只要把自己保护好,华兴人自然无从下手。 将事情想明白之后,陈丰告诉赵传喜,自己会安排人渗透到陈继统身边,到时候随机应变,你带人在街面接应,并在城楼找好坠绳地点,一旦事情有变,咱们即行发动,然后大家一起钻入山岭,找华兴人领功。 整体方案出来之后,剩下就是善后问题,苟家要出城,居于城外的参与者家小也要一并保护起来,这些事,就得让位于镇南桥下的保安团出手了。 最后一点,陈丰建议赵传喜赶紧派人出城传信,最好能劝说孔杰终止行程,按照目前这架势,出事的概率可不小。 赵传喜看向赵武,问他家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武很是委屈地告诉族叔,前面那帮人,没一个听他的。 ...... 军营里,胡守中领着一伙子人前来拜访,一是给保安团送些给养,二是准备前往榆林港,进一步扩大造纸作坊的规模。 在工业部的支持下,胡守中在竹络岭建设的造纸作坊,一直在稳定运转,即便是年节期间,也是一刻不停,为华兴集团供应纸张。 进入军营后,胡守中意外地发现孔杰居然也在,询问之下,才知其已和州城做好沟通,准备入城议事。 事情虽属机密,但也得分人,像胡守中这样的消息灵通人士,竟然一无所知,这事就有些怪异了,哪怕李树信不知会他,陈继统也该和他打个招呼嘛。 孔杰表示无妨,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也是他这次拜访的初衷,一旦弄满城风雨,对双方都不是好事。 曹卫国却有些狐疑,让胡守中给分析分析,看其中风险若何? 胡守中皱着眉头,表示事情没那么简单。 拜华兴买地所赐,不少富户拿银子走人,纷纷到州城观望形势,带来的直接效果,便是醉红楼日日爆满,生意好的不得了。 胡守中迟迟未能启程,也是要照顾城中生意。 论起城中事态,显然都在骂华兴人破坏规矩,搞的崖东“民不聊生”,还有些人去州衙告状,回来之后,更是连知州张素一并斥骂,将“不作为”的帽子送给州衙官吏。 当下州城的主流民意,便是要求官府出兵,将这帮海外之贼一一剿灭,还我大燕朗朗乾坤。 更有好事者放出狂言,林辛佬事败突然,但天下豪杰众多,岂能任由其蛊惑百姓,荼毒乡绅。 关于买地一事,已被演化为抢地,至于银子嘛,自然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均为华兴掩人耳目之举。 第181章 州城拜访6 风闻如此,孔杰贸然进城,明显时机不对嘛。 若是州衙不讲信义,可不就是有去无回的局面。 再想想知州张素面临的压力,见面归见面,抓人时定不会手软。 按照胡守中的判断,孔杰这趟进城,怕是凶多吉少。 曹卫国看向孔杰,问他该咋办?有没有想好对策? 孔杰笑着表示,哪来的什么对策,之前不是谈的挺好的嘛,李树信的为人也不错,应该不会专门坑自己吧? 胡守中叹了口气,直言此时非彼时,你们华兴人这么能折腾,换谁都得防一手。 若不是考虑到你们来自海外,习俗各有不同,就当下这些作为,就能定个“谋反”的罪名。 说来说去,胡守中也不能确定出事概率?干脆向二人请辞,带来的人继续前往榆林港,自己则决定返回州城,帮着打探打探消息。 若是真出了意外,他也能尽力居中说和,避免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说一千,道一万,若是孔杰就此停步,才是稳妥之举。 有什么话,让李树信来回传递即可,何必亲自前往? ...... 傍晚时分,又有一群人进入军营,正是赵武携苟家众人前来投奔。 随同赵武前来的,还有一名卫所兵丁。 按照赵武的说法,州城是万万不能去的,他们出城时,陈觉带着狼兵盘查极严,与往日大有不同。 那名卫所兵丁则说出另一桩异事,今日下午,千户大人从卫所抽调数十好手入城,说是为了加强州城守卫。 来的路上,有人追上他,说是这些人中,一部分留在城下,还有一部分直接进入陈府,行踪不明。 种种迹象表明,州城这边并无善意,若是继续前往,怎么看,都有点自投罗网的意思。 之前胡守中表示不乐观,曹卫国还有些狐疑,此时听赵武和那名卫所兵丁说完,心情顿时晦暗起来,随即让孔杰再想想,凡事别冲动,反正现在这种情况,我是不会放你过桥的。 孔杰的想法和众人正好相反,在他看来,越是情况诡异,越说明沟通的重要性,不管是谁在搅混水,咱们都必须出手压下去。 现在的崖州,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和平,尤其是我们。 至于风险,自己退一步容易,但别人呢? 火药桶绝不能在核心地带点燃。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孔杰认为必须去,曹卫国觉得送兄弟跳火坑这种烂事,他可干不了。 僵持之下,倒把赵武和那名卫所兵丁给弄懵了,连忙表示话还没说完呢,后边的内容才是重点。 曹卫国、孔杰愣了一下,再看看静坐旁听的钟进等人,只能尴尬地笑笑,催面前二人赶紧汇报。 赵武将城墙逃跑计划说了一遍,他族叔赵传喜已经张罗了一些人,从街面到城墙,俱都有所安排。 要行此事,苟家肯定不能在州城待了,他这才着急忙慌地带家人出城,倒是其它人员的家小,基本都在城外,还需首长们设法保护。 那名卫所士兵是受陈丰委托而来,说的也是救援之事。 数名和陈丰交好的同僚,也在进入陈家之列,孔杰进城时,他们会留心保护,若是出现危局,必会舍命救人,再与赵传喜等人汇合,一同来投华兴。 听到这个略显粗陋的计划,华兴众人顿时有些瞠目,为了孔杰入城一事,这帮燕朝人是真敢拼命啊。 不管能不能成,人家这份心,着实令人感动。 曹卫国当即接过话茬,表示城外家小,包在他身上了,现在搬家,他立即安排青壮协助,若是还想观望一番,也没关系,城内兵丁敢出城抓人,保安团定会先一步出手。 与此同时,曹卫国主动提出,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大家都会获得超出预期的回报。 说到下一步安排,曹卫国表示军营条件有限,今日先将就一宿,明日可去巡检司暂住,那里的条件会好很多。 那名卫所兵丁还要返回州城,却被曹卫国制止。 既然陈觉盯的紧,回去反而会显露行迹,倒不如先去联络城外家属,做好撤离准备,再选一机灵之人入城联络,或许更为稳妥。 不管怎么样,今日先住下,待明日有了定议,大家再分头行动。 除此之外,曹卫国又安排人去巡检司那边调兵,既然州城有动作,他们这边也不能闲着。 钟进领着赵武等人离开,曹卫国看向孔杰,问他这事咋办? 孔杰伸了个懒腰,笑着回应起来,人家个个舍命相陪,自己哪能轻易失约? ...... 次日一早,郑凯带兵进入军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安全部部长彭少波等数人。 有彭少波这个专业人士主持谋划,曹卫国、孔杰等人立马有了主心骨,开玩笑说老彭是不是会算命,怎么来的如此及时? 彭少波听后哈哈大笑,表示自己此次前来,可是给大家送好消息的,徐靖、喻邦泰等人回港报信啦。 等彭少波把岳文雍、顾恒、徐靖等人的事迹讲述一遍,大家俱都兴奋起来,没想到事情进展会如此顺利,远远超出众人预期。 回到州城这边的事上来,孔杰直接作出表态,不管有多大风险,这趟州城之行,绝对不能放弃。 了解过这边的情况后,彭少波苦笑着表示,孔杰所说句句在理,为了出行计划不受干扰,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得把崖州官府的异动压制下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崖州这个核心地带出现变故,其它地方立马就会面临危局。 ...... 州城之中,胡守中前去拜访陈继统,同样吃了闭门羹,再去找李树信,才知人家已到州衙议事,何时返回,也没个准信。 直到此时,胡守中才发现自己这张乌鸦嘴,可能真的说出了真相。 回到醉红楼,胡守信见大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跟进来询问。 不久之后,胡守信悄然出门,直到晚间才急急返回。 据胡守信所言,除了城门处盘查收紧之外,城内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异动。 最令他不解的是,苟家各处宅院,俱都大门紧锁,平日里总在街面晃悠的陈丰,亦是踪迹全无。 无奈之下,胡守中想再去李树信那里打探消息,却被弟弟拦住。 凡事不能太露行迹,否则州衙那边,恐怕无法交待。 二人正在焦虑无计之时,李树信、陈觉、陈继统却携手进入醉红楼。 众人在屋中落座后,李树信提出要征用醉红楼后边的那处宅院,至于原因嘛,你想知道多少都行,就是不能说出去。 胡守中这时才发现,自己匆匆返回,不过是先一步“自投罗网”。 第182章 州城拜访7 夕阳之下,一辆马车悄然驶入城中。 街角处,陈丰身形闪现,与一名守卫兵丁交流几句,便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城墙上,赵传喜和一名壮汉站在一起,探头往城外的树林中望去,虽然远处静谧如常,但两人都知道,赵武等人随时会冲出树林,与他们在城墙下汇合。 二人稍作商议,赵传喜便转身离开,很快便走下城墙,顺着小路,向州衙方向摸去。 州衙之中,陈继统将各项准备安排就绪,才悄然进入后院,见那老仆正带着带着两名下人打扮的军士,忙活着烧水。 询问之下,才知来人已进入书房,正和知州大人、学正大人一同议事。 ...... 书房里,张素在书桌后坐定,借着烛光,看向侧坐一边的孔杰,果然与传闻类似,这华兴人的长相、举止,确属汉人无疑。 初次见面,孔杰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到书桌之上,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燕朝话,向张素表达敬意。 布袋中的各式珍珠,均为华兴特产,乃是我等一片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李树信也跟着帮腔,说是孔杰此行,可谓诚意十足,为的就是两厢交好,以便在崖州安稳定居下来。 张素心中暗自纳罕,像珍珠这种金贵之物,别人都是配上精美礼盒,一粒粒妥善放置,才好敬献于人,而华兴人却是奇特,竟然直接以布袋携入,不知道,还以为是乡间老农过来送米来呢。 关键是这么一大袋子,得装多少珍珠?仅以目测,其价值必在千金以上,华兴人这份诚意,给的可是真足啊。 有重礼在前,屋中的气氛瞬时舒缓下来,三人寒暄片刻,便默契地进入正题。 对于华兴谋求定居一事,张素认为完全可行,毕竟大家同宗同族,划一块地方出来,让你们从此安居乐业,才是我大燕朝应有的气度。 不仅是你们,之前滞留三亚的占城国人,还不一样被燕朝收留,进而定居,如今已与我大燕子民一般无二。 如今你们大动干戈,又是买地、分地收拢人心,又是花钱组建军队,再加上私藏海贼,擅杀大户等事,桩桩件件,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如此作为,岂是一个定居便能掩盖过去的? 即便是当下的西南土司,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张素将华兴人种种劣迹一一道来,其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若是一味地不管不顾,将官府抛在一边,任意作为,必会引来征剿大军,看似一朝辉煌,却难逃最终覆灭的命运。 面对张素诘问,孔杰并未反驳,而是面露难色,表示当下作为,是有些操之过急,但海贼之乱暂消,长远之患却未绝,若不能尽快扎下根来,怕是会更快覆灭。 我等初来燕朝,想的仅是定居生活,造福乡里,从未有过敌对之意。 如今返乡已愈半年,才知燕朝乃是虎狼之地,若无强大势力,迟早会被吃干抹尽。 华兴跨海而来,大至铁船,小至珍珠,所携宝物众多,但真摊到千余族人身上,仍旧是艰难求存的局面。 既然官府无法保我等平安定居,我等奋发以求自保,当为人之常情,还请知州大人明察。 既如此,有些出格的举动,亦是在所难免,其中缘由,非三言两语便能澄清,但从本心来讲,华兴人并非鲁莽之辈,更无滥杀嗜好。 因此,大人若以重罪加于我等,或许符合燕朝律法,却不能说是完全占理。 孔杰解释的很直白,所有这些作为,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自保。 另外也不客气地指出,你们官府的力量太弱,实在无法保护华兴巨量财富。 张素沉吟许久,眼睛在那布袋上瞟了瞟,这才沉下心来,决定细细问出心中疑惑。 第一个问题,便是买地、分地之举,其中功效,或许可收拢一些民心,但和巨量花费相比,怎么看,都会得不偿失。 孔杰点点头,直言大人目光如炬,看的极为透彻,只是华兴习俗如此,俱为惯性使然,并未考虑其中得失,只是想尽快让百姓见到实利,不把华兴当作虎狼看待。 张素听后顿时无语,天下之大,居然还有这种撒银子的习俗?真是匪夷所思。 言及此处,张素跟着问了一句,华兴习俗为何? 孔杰随口回答,土地公有,按劳分利。 话虽简单,却让张素久久无言,扭头看向李树信,问其可是事实? 李树信点点头,表示与华兴人接触日久,其所行所思,颇合圣人之道,孔杰能说出这些话来,可见其确为汉家后裔。 张素眉头紧皱,显然对孔杰回答并不满意,紧接着又追问起来。 难不成强买强卖也是华兴习俗?乡绅之地,岂能借势强取? 见张素语气严厉,孔杰略作思考,还是决定直抒胸臆。 为了避免误会,孔杰先是站起,然后躬身向张素施礼,表示后面的话不太好听,还请大人海涵一二。 张素有些意外,连忙挥手让孔杰坐下,有什么话尽管说,既然是私下沟通,那就要畅所欲言,没必要遮遮掩掩,来这套虚礼。 一番问答下来,倒是将张素的兴趣勾了起来,这华兴人话说的虽然直些,但却将一个“理”字抓的极紧,令自己找不出半分空隙。 再次坐下之后,孔杰直言强买强卖并非华兴习俗,他们敢这么做,俱是参考燕朝习俗,并尽力加以改良,比之燕朝乡绅的日常操作,要有人性的多。 话一出口,张素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没想到华兴人胡说八道起来,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为了掩盖恼怒情绪,硬是灌了一大口茶水,才沉着脸让孔杰细细说来。 孔杰看了看李树信,细细斟酌着措辞,随即说出自身看法。 华兴人讲究土地公有,从无强买强卖一说,在崖东推行此道,也是借鉴燕朝历史,以乡绅之道对乡绅之道。 至于何为乡绅之道,孔杰也不隐瞒,直接道出华兴人来崖后的所见所闻。 据我等乡野调查发现,崖东那些大户之土地,并非数代垦荒而来,其中操作,与强买强卖并无不同,甚至毫无人性可言。 如遇灾荒,大户以慈善之名,或贷粮,或贷银钱,其利之高,竟达数倍,以致借贷之人数年艰辛,却不能偿还一二,最终只能将土地拱手奉上。 如此数年,数十年,甚至百年积累,遂得大户之实。 乡民无知,土地被巧取豪夺而去,还不得不勤恳佃种,受大户累世盘剥,得知此道,我等亦是无言以对。 与之相比,华兴操作买地,除了急切了些,各种手段,较之崖东大户,已是良善之极。 若是没有华兴买粮安民,海贼乱局下的崖东,怕是又会多出成百上千的失地之人吧? 难道拿走他们盘剥百姓的权力,也算犯罪吗? 第183章 州城拜访8 话题谈到这个程度,张素忽然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华兴人对燕朝的理解,竟然如此犀利,让自己这个一州长官,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白了,你家长辈抢来的土地,在你手上被人抢了去,怎么就委屈了?爽的时候悄悄不吱声,疼的时候就大声哭喊,这就是燕朝的乡绅之道吗? 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可要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无奈之下,张素只好就此打住,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些针对黎人的传言,可是你等有意为之? 说到符本黎编的那句流言,孔杰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表示流言确为一名华兴学者所编,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导致流言四处散布。 为了这事,我等亦是苦恼不已。 黎人闻讯纷纷前来,我等若是将其拒之门外,就要背上失信之名,若是尽数接受,其中负累,却是苦不堪言。 为了长久定居之大局,我等只能硬着头皮,先将黎人接收下来,然后予以教化,或许才能有所用途。 看着孔杰一脸窘迫的表情,张素笑了笑,询问这事若是闹大了,你们又该如何收场? 孔杰叹了口气,表示崖州黎人数量有限,他们只能先养起来再说,绝不会给大人添乱。 张素摇摇头,表示孔杰理解错了,他问的是汉黎之间矛盾,华兴这边准备如何化解? 孔杰直言一视同仁,汉人不能随意欺负黎人,黎人也不能仗着华兴撑腰,找汉人理论旧怨。 说到此处,孔杰再次向张素告罪,若不是华兴人中有黎族后裔,他们也不会揽下如此重负。 孔杰本想借机说说华兴来源的传说,却见张素兴趣缺缺,显然并不相信,也没有细究的意愿。 黎人的话题算是混过去了,孔杰看向张素,问起和谈之事,不知知州大人作何打算? 张素细思片刻,并未直接作出回答,只是说你们来崖之后的作为,多与燕朝规制不合,若是能有所顺从,事情才好商量。 孔杰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张素的想法,然后作出表态,考虑到两家习俗差异极大,顺从一事,仍需从长计议。 我们之前和李学正谈及“土司”一说,便有先定居,再听从教化,最终融入燕朝的打算。 若是当下便按照官府规制定居下来,恐怕用不了几年,我等俱会沦为佃户、奴仆,所携宝物,也会被燕朝各路豪强洗劫而去。 为求自保,还请大人多多理解、宽免,待双方和谐相处数年,彼此有所默契,才好接受官府约束。 当然啦,此时该崖东上缴的税赋,华兴这边绝不会打折扣。 在华兴这边,土司之议仅是权宜之计,先改流归土定居下来,待时机成熟时,再行改土归流,才是最终目的。 听到此处,张素暗自感叹,能把漂亮话说的如此情真意切,真是令人佩服之至。 至于孔杰所说的先改流归土,然后再改土归流的提议,张素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见张素神思漂移,孔杰连忙打住话头,安静地等待其继续提问。 既然张素不想深入探讨和谈之事,孔杰也没必要死揪住不放。 见谈话陷入沉默,李树信连忙起身斟茶,顺便换了根蜡烛,不知不觉之中,三人已聊至深夜。 ...... 就着华兴人的种种事迹,张素又问了几个问题,孔杰均如实作答,中间李树信也帮着说合,尽量让张素能全面了解崖东事态,以及华兴人的做事缘由。 聊来聊去,张素最终还是没忍住,问起华兴人和广州商户福瑞昌的合作情况,那帮家伙真的如此胆大,竟敢插手招抚之事? 面对张素问询,孔杰有些为难地看向李树信,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浅了,张素肯定不满意,说深了,那和出卖队友有何区别? 李树信见孔杰犹疑,连忙出声督促,让孔杰但说无妨,知州大人乃是好意,怕你等被无知狂徒欺骗,弃正途而走偏门,遭受无端损失。 孔杰听后顿时无语,没想到一贯实诚的李学正,居然也学会忽悠人了。 他可不知道,李树信此时心急如焚,一旦应对不妥,外边的陈继统就要进来拿人了。 见孔杰仍旧沉默不语,张素脸上现出不悦之色,借着喝茶的功夫,眼神转向李树信,大有征询之意。 无奈之下,李树信只好再次发言,让孔杰想想清楚,若是一味迷信那些无知狂徒,必会引来不测危机。 话说到这个份上,孔杰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只是还不知张素态度为何?哪能轻易泄露如此机密。 若是张素不管不顾,胡乱上一道奏表,大家都得完蛋。 为今之计,只能浅浅谈些面上的事情,争取能应付过去。 想好其中利弊,孔杰便将福瑞昌众人来到榆林港,与华兴相谈商务合作,并共同击退海盗的事情略略讲述一遍。 考虑到福瑞昌背景深厚,在京城亦有强援,才托其说合招抚一事,如今虽有所进展,但也仅是辅助之策,哪能和州衙正途相提并论。 这次进城面见知州大人,便是表达招抚诚意,其它旁门左道,仅为尝试之举,华兴这边绝不会舍正途而进偏门。 没有见到真章,孔杰只能说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然后刻意表表态,剩下就看屋中二人如何理解了。 见孔杰仍是一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表情,李树信当即站起,显然有些急眼了,正要厉声斥责,却被张素拦了下来。 既然人家不愿多谈,咱们又何必强求。 张素抿了口茶,随即作出安排,让孔杰先在州城歇息几日,待朝廷旨意一到,再讨论和谈之事也不迟。 说着话,张素抬手作出送客姿态。 面对如此僵局,李树信决定不再忍耐,必须尽快作出决策,否则真要把孔杰送出屋外,血战之局必成,到那时候,自己就是崖州罪人。 想到此处,李树信并未理会张素送客之意,而是转向孔杰,大声问他为何如此执拗?难不成非要深陷州城,将大家俱都置于不义之地? 孔杰见李树信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连忙顺杆往上爬,问其为何好端端说这种丧气话,难道我坚守朋友之谊,也成了不义之举? 李树信长叹一声,表示哪来的朋友之谊,人家福瑞昌一介商人,口中哪有实话?只有你们这些外乡人,才会轻信上当。 若是你迟迟不出州城,曹总必领军来问,到那时,谁来解此死局? 第184章 州城拜访9 孔杰和李树信一问一答,吵吵嚷嚷,张素却安坐一边,并无叫停之意。 有所进展?这句话着实让张素大吃一惊。 李树信一个末流官员,自然不谙官场规则,可张素已是六品知州,哪能不知官场明暗两条线的运行机理,若是福瑞昌真有通天本领,自己贸然发动,岂不是自取灭亡。 正在暗自思量之际,孔杰可能是被李树信逼急了,干脆耍起了光棍,大声嚷嚷着,说是自己即便陷在州城不得脱身,曹卫国也不会妄动刀兵,既然华兴选择和谈,哪能因自己一人,而误了千余族众归乡前途? 一次谈不成,大不了谈两次、谈三次,只要华兴诚意足够,总能感化大燕朝廷。 一人谈不成,大不了再来一人,妄开杀局,官府做得,华兴人却做不得,为何?百姓无辜,何以受此厄运? 不义,哪来的不义? “百姓无辜,何以受此厄运?” 最后这句话,像一道霹雳,直接击入张素内心。 ...... 手敲桌面,张素示意二人坐下说话,自己则陷入深思之中。 见张素干预,李树信和孔杰面面相觑,瞬时安静下来。 张素不说话,两人只能各自归座,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屋中三人,最难受的当属李树信,这边看张素一副凝眉沉思的纠结模样,那边看孔杰一副万事都无所谓的作死样子,一时间郁闷、烦乱涌上心头,恨不得立时甩袖而去。 冷静、冷静、冷静,李树信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这两个字,不怕死的华兴人撞上了决绝的崖州知州,自己这个中间人必须保持冷静。 低下头,将心中杂念清除出去,李树信开始认真思考对策,无论如何,不能将眼下僵局变成危局。 孔杰稍稍将情绪稳定下来,双手放到膝盖上,目光直视前方,做出一副淡然之态。 现在这种情形,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能耐心等待结局到来。 ...... 长久的沉闷终于被李树信打破。 这位崖州学正总算是把事情理论明白了,核心还是孔杰那句“有所进展”,自己年前返回州城,人家华兴人肯定没闲着,曹洪等人应该也会有所动作,喻邦泰,对,还是这位小爷呢,同样不是省油的灯。 也怪自己大意了,光顾着张罗两边见面的事情,也没细细询问近期情况,愣是把这茬儿给漏了。 若是早问清楚福瑞昌等人的动作,知州大人或许会有另一番安排呢? 想到这里,李树信起身来到张素身边,俯身耳语几句,见其微微点头,这才返身回到座位,轻声向孔杰征询起来。 年节之中,曹洪、喻邦泰等人离港后,是否已在推进招抚之事?如果不能向大人知会一二,你我两家又该如何达成互信?若是多有不便,也请孔兄弟明示,切不可固执己见,坏了和谈大计。 李树信理清思路,总算是问到根源上了。 孔杰沉思片刻,这才起身来到桌前,向张素躬身施礼,然后转向李树信,说出一番言语来。 若是州城这边决意招抚,我等必会知无不言,若是还在犹豫,或者仍未放弃征剿一途,孔某又何必多言? 海贼来犯,州城这边行的是驱虎吞狼之策,虽未成功,但也将双方互信降至冰点,孔某此次前来,主要任务便是继续展示诚意,恢复州城、华兴之间的互信,将和谈进行到底。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光华兴一头热心,和谈岂能成功。 李学正来回奔忙联络,其中辛苦、诚意,我等俱看在眼里,因此才重拾信心,继续与州城接洽,但也仅限于此,没有知州大人的鼎立支持,一切俱为空谈。 无论未来如何,我等必会全力维护崖东和平,绝不会让百姓受二茬苦,遭二茬罪。 孔杰此时锋芒毕露,言语之中,更是将矛头指向张素。 打,未必能打得起来,华兴人绝不会被州城牵着鼻子走。 和,华兴所愿,州城这边还需尽快拿定主意。 孔杰将自身立场表达清楚后,再次转过身来,再次向张素躬身施礼,然后便站在当地,等待最终判决。 孔杰话说的实在,态度却有些不太端正,李树信气呼呼地站起来,恨不得一脚将孔杰踹回座位。 张素则仍在苦思,对孔杰的一番言语置之不理,俨然一副神游天外的做派。 面对两个倔强之人,李树信只能将心中怒气强压下来,表示和谈乃是大计,孔兄弟若是不露一丝口风,凭啥让大人倾向你等? 说话之间,李树信顾不上仪态举止,硬是将孔杰拽回座位,让他多少说一点,他和知州大人向来守信,哪会轻易乱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树信除了恳求孔杰退一步,实在是没招可想了。 孔杰抬头看了看神色凝重的张素,又看看满脸焦虑的李树信,随即说出一句话来。 “正月里,华兴使者已过梅关,如今正在赴京途中。” “啊?” 不等李树信反应过来,张素倏地站起,目光紧紧盯住孔杰,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李树信直接愣在当场,张了张嘴,也不知该继续问下去呢?还是就此打住。 人都过了梅关了,他们还在这儿纠结剿抚,真是令人发笑。 孔杰一脸无奈地看着二人,随即起身向张素施礼,请其务必周全则个。 ......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梅关,那可是广东的北部门户,就这么让华兴人过去了? 正月过关,到现在还没消息传来,江西水路数道关口都是摆设吗? 福瑞昌一介商旅,真有这么大本事吗? 喻邦泰,顺天巡抚喻安庆之子,这货的能量必然不小。 喻安庆曾在广东任职多年,管理海道名声极着,难道他也会卷入崖州乱局?还是其子胆大包天,自行其事? 张素惊呼之后,再次坐回座位,脑中写满了问号? 真的?假的?眼前这个华兴人,不会是见机不对,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李树信,忙了大半年,怎么偏偏把这条信息给漏了?这些人的底细,为何没有摸摸清楚? 若是省城上官俱都作壁上观,自己再困守孤城,岂不成了笑话? 作壁上观?人都出了梅关,上官们的态度,还用多想吗? 没有一定的默契,梅关哪是那么容易过的? 想到这些,张素瞬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自己整日给两广总督胡英怀写信,却未收到人家任何明确指示,其中缘由,仅是一句新到任就能解释的通的吗? 省城其它上官,他们都不想了解内情吗?为何不见关怀崖州? 华兴人早已登陆广州,自己却还在闭门造车,想想都觉得可笑。 郭文绍,这货到底在哪儿晃悠呢?不会在肇庆府迷路了吧? 再不传消息回来,人家华兴人就要泛舟长江了。 第185章 州城拜访10 院子里,陈继统让那老仆先去休息,自己则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到大门口,摆出一副随时出击的姿态。 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很久,陈继统便焦躁不安地在院中徘徊起来,已经到后半夜了,怎么还没结果? 就这么坐一会儿,走一会儿,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有得谈总比没得谈要好,真把孔杰抓起来,那可就万事皆休了。 正在院中走动时,屋门一开,李树信从里边走出,示意他过来说话。 将兵丁尽数撤走,仅留数人静候,待明日一早送孔杰出城。 李树信并未作出解释,而是留下一脸懵懂的陈继统,再次返回屋中。 ...... 书房里,孔杰将华兴赴京一事的运作过程简述一遍,总之一条,此事千真万确,消息还是喻邦泰亲自带回来的。 至于中间是如何运作出关的,孔杰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人不仅出去了,而且一路坦途,肯定能按时抵达京城。 说到赴京意图,孔杰看了看李树信,表示就两件事,一是疏通关系,谋求招抚,二是推广玉米、土豆等北方作物种植。 相比前一项,后一项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也是华兴人向家乡父老展示诚意的重要举措,你们燕朝官员讲究“民以食为天”,华兴人亦是同样理念。 对于张素关心的省城官员动态,孔杰也知之不详,据前来报信之人描述,福瑞昌也好,喻邦泰也好,均在其中有所作为。 说到最后,孔杰希望屋中二人能谨守秘密,一切以招抚大局为重,断不可意气用事,行两败俱伤之举。 事情进展到这个份上,不管是作为知州的张素,还是居中联络的李树信,已经丧失了和谈的主导权,想要困守孤城、血战待援,更是难以达成。 张素也想过冲冠一怒,将赴京一事直接在朝堂捅破,但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抓几个无良商贾,引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报复,怕是连整个家族都难保无忧。 沉思良久,张素只能长叹一声,表示自己会全力配合招抚,作为对价,州城不管崖东之事,华兴人亦不得越过宁远河,扰乱州城治理。 李树信继续充当联络人,尽快前往榆林港,监督华兴诸般作为,务必保证双方沟通顺畅,避免发生误判。 见张素果断转向,孔杰心中暗自庆幸,口中则是连连称谢,表示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确保双方和平共处,至于招抚一事,静等上官决策即可。 走出书房,远方已泛起鱼肚白,一缕淡红色的朝霞若隐若现,张素示意李树信陪同孔杰出城,自己则一脸疲倦地回屋休息,神情中满是落寞。 陈继统心情大好,主动跑过去将后门打开,并随二人一起登上马车。 ...... 马车驶出街口,陈继统下车赶往南城,孔杰和李树信则来到醉红楼后面的一处宅院,被守在门口的胡守中迎了进去,直接进屋休息。 这边刚安排妥当,陈丰便带人进入宅院,主动承担起护卫任务。 胡守中走过去拍了拍陈丰肩膀,笑着问他,是不是受千户大人委派而来? 陈丰摇摇头,表示自己已加入华兴,此行只为保护首长。 胡守中点点头,招手向侧屋示意,有数人从屋内走出,俱是精壮汉子。 讶异之间,胡守中让陈丰把这些人带走,算是他胡家帮忙出力,省得功劳都让你们陈家占了。 陈丰立即躬身答谢,然后安排一名手下,带着两名胡家人,前往南城门观望,若是城门开启,立即前来报告。 及至天光大亮,孔杰、李树信再次出发,直奔城门而去。 陈丰等人依旧在前后左右乔装护卫,直到马车安然出城,才三五扎堆地聚到一处,尾随马车,一同前往军营而去。 ...... 直到傍晚,各路人马才在军营聚齐。 李树信返回州城准备出行事宜,孔杰决定暂时留在军营,一方面协助曹卫国把军屯搞起来,另一方面,则继续与州城沟通,争取将局面稳定下来。 彭少波主动把后续收尾工作承担下来,有赵传喜、陈丰这样的人才,安全部在崖州城内建立据点,进而发展壮大,就变的简单多了。 对于彭少波的邀请,赵传喜满口答应下来,陈丰则婉言谢绝,表示自己已在三亚治安局挂了号,此次前来,属于帮忙性质,彭首长若是要人,还需和三亚那边商量。 彭少波可没功夫和丁鹏、夏浚洲打嘴仗,只好退而求其次,从陈丰带来的人中选取数人,统一交给赵传喜,前往州城活动。 随着李树信一趟趟来往沟通,华兴与州城之间的默契渐渐形成,大家相安无事,只等朝廷旨意,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待相关事宜商量妥当,陈觉随即带领狼兵返回乐安,用张素的话来说,叫作保存有生力量,若是一直待在州城,迟早会被华兴人腐蚀殆尽。 崖州设不设防,那就要看陈继统是否忠心了。 对于这一点,张素、李树信心知肚明,靠这帮卫所兵,守守州城问题不大,若是让其与华兴开战,怕是不可能了。 ...... 崖州城这边忙着议和,榆林港那边也没闲着。 金琳娜决定留在榆林港继续工作,顺便把自己的商号成立起来。 喻邦泰极为豪爽地将管委会奖励他的那一千两银子留下来,作为妻子商号的启动资金。 待返回濠镜后,喻邦泰还要成立新的商号,准备为自家事业努力奋斗。 东线船队整体迁出榆林港,将驻扎地转到藤桥河入海处的合口港,副队长胡大江负责驻守合口港,着手接应保亭支队,队长高勇则带领船队,准备前往海陵岛。 徐靖、赵明、董承军、冯剑、李庆来、喻邦泰、金喜翠、郭斌等人各自登船,跟随东线船队,浩浩荡荡离开榆林港,开始新的开拓旅程。 数日之后,从崖州那边传来消息,孔杰有惊无险地完成州城拜访任务,并与知州张素达成共识,将和平共处之局面维持到底。 再过月余,施耀带人登岸,将云屯、雷州的消息带了回来。 随着李政、程龙顺利在西部沿海站稳脚跟,海运部立即行动起来,西线船队队长章惠奇负责组织人手,前往雷州、云屯一线支援,副队长成伟则接替章惠奇,和曹廷义一道,继续完成购粮任务。 王江从购粮队伍中脱离出来,被许振江拉过去组建码头建设队伍。 喜鹊号的停靠方案已获管委会批准,王海洋、许振江、王江等人立即投入进去,力争将喜鹊号平稳停靠在西南沿岸,从而成为彰显华兴力量的标志性景观。 随着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整个榆林港一片欢腾景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仿佛从未经历艰难。 第186章 省城决策1 相比华兴人紧锣密鼓的外出活动,郭文绍的旅途则要悠闲的多,先是来到琼州府,向戴嵘、欧阳瓒说明情况,力呈武力征剿之议,结果却是热脸贴冷屁股,被二人推脱出去,大过年的,连顿宴席都没混上。 心灰意懒的郭文绍并未过海,而是来到琼州府下属的定安县,这里的王姓大户,其家主和郭文绍是忘年交,相处多年,常有书信往来。 前几年王姓家主过世,但郭文绍和王家的联络却一直未断,此次前来,主要是考虑到自己即将返回北方家乡,今生再无缘踏足琼岛,特意赶来祭拜友人,也算是不留遗憾。 到了王家,自然是一番热情招待,郭文绍心情也跟着好转,一直拖到快出正月了,才启程赶往肇庆府。 实际上,孔杰和张素在州城谈判时,郭文绍还在前往肇庆的路上呢。 ...... 总督府内,郭文绍拜见胡英怀,给出的说辞居然是受知州张素委托,前来向总督大人禀报崖州情况。 对于挂印离崖之说,郭文绍自然是不认的。 按他的想法,就这么在广东一带晃悠数月,怎么也能等来罢职文书。 胡英怀并不知道郭文绍的小算盘,反正人都来了,又是给自己报信的,总不能不接待吧? 等郭文绍把崖州之战的全部情况细细说完之后,胡英怀多少有些发懵,有些事情和喻邦泰所说一致,有些事情却是喻邦泰不知,由郭文绍补充完善,其中过程,竟是各有曲折。 尤其是海贼来犯之事,郭文绍直言是杨家招引而来,自己顺水推舟,行驱虎吞狼之计,无奈海贼溃败、官军无能,才酿成如此局面...... 为今之计,当由总督大人号令全省,务必举大军前往崖州,将华兴人彻底剿灭,否则假以时日,必成广海大患。 喻邦泰的汇报主要为榆林港的所见所闻,之后琼州府送来马义的自述文书则侧重于通远巡检司之战,以及沈植、孙惟彦等人的作为,并能与雷州府报来的信息相互印证,此时再听郭文绍细细讲述前后经过,胡英怀终于将整个崖州乱局拼接完整,然后便陷入懵圈状态。 入港立足、积极和谈、海贼突袭、胜后招降、降贼击败官兵,并在华兴人的协助下顺利逃亡海外,顺便还卖了雷廉客军一个天大的面子。 这还没完,华兴人击溃海贼之后,竟然顺势占领崖东,并继续推进和谈,然后喻邦泰来到肇庆府,赴京团队走出梅关,这一桩桩,一件件,干的也太漂亮了。 这些域外之人,真的法力通天、能掐会算吗? 郭文绍最后的结论毫无问题,此时不拿下这些祸害,等到其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必会迎来惊天大乱。 思来想去,胡英怀发现自己之前小瞧这帮海外来客了。 ...... 衙堂上讲话不便,胡英怀领着郭文绍来到宅院书房,继续讨论起华兴话题。 就像之前询问喻邦泰一样,胡英怀再次向郭文绍问起用兵之策,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那就是没有数万精锐,很难拿下华兴人。 郭文绍的思路很简单,海贼一路偏师就能把官军打的大败,主力却被华兴轻松击溃,两厢对比之下,最弱的官军总得要“六千”之数倍,才有获胜把握。 数万精锐,郭文绍的说法和喻邦泰并无二致。 既然力主围剿,胡英怀表示自己刚来,你郭通判在广东已有数年,可知这数万精锐从何而来? 问题一出来,郭文绍立即哑口无言。 实际上,这也是困扰胡英怀的最大问题,相比东面的福建人,广东人在海贸方面的历史更悠久,底蕴更深,这也使其养成了凡事多从生意角度考虑的惯性,濠镜之所以能长久存在,便是这种解决思路的结果。 此时的广海之上,不管是沿海水寨、卫所,还是民间海商,几乎没有不涉及海贸的,其背后影影绰绰,更是闪现着广东各路官员的身影。 既然是做生意,那就是能抢则抢,抢不过才谈生意呢。 广东人海贸底蕴之深厚,就体现在这里,像那种明火执仗的抢劫,已经很少见了,大部分都是以“忽悠”代替“抢劫”,实在过不去了,大家握手言和,进行损失补偿,然后继续愉快地做生意。 在这方面,佛郎机人可没少吃亏,由此才引来百年纷争,最终形成濠镜这么一处贸易集散地。 说白了,广东人做生意,已经从“明抢”走到“暗夺”阶段,并依托濠镜,形成一套较为完善的生意规则或者潜规则。 由此带来的最大恶果,便是武备松弛,毕竟连海盗都开始讲规矩了,广海洋面又不乏各种话事人,小冲突自行解决,大规模纷争基本没有滋生土壤。 官军介入海贸,兵船改货船,军力自然乏善可陈。 华兴初来时,大家自然是要抢一把的,毕竟收益之丰厚令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 林辛佬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百余条大船侵崖,便是这种心理在作怪,其中很多船只,本来就是广海商户自家的货船,甚至还有改装过的兵船。 事败之后,这些商家只能潜踪匿影,先夹起尾巴观察形势,然后再作定夺。 若是官军大举攻崖,他们自然会顺风鼓噪,顺便拿回自家损失,若是官军不动,他们就只能自认倒霉,找寻其它机会,以图东山再起。 按照郭文绍提出的大军围剿之议,总督府有两个问题必须解决。 一是军力问题,当年黎乱之时,广东官军入琼平黎,甚至无兵船可用,还得去福建一带临时造船,准备了近一年,才最终成行。 广海之船,都是用来做生意的,哪有功夫干这等注定赔本的买卖? 一个小小的黎乱,都得兴师动众,此时要围剿华兴,如之奈何? 军力不彰,去多少人,都是白给。 二是粮草问题,年前各路海商损失巨大,现在组织大军,很难从他们身上刮出油水来,至于内陆大户,人家凭啥出钱出粮,干这种毫无利益可言傻事。 在这种生意思维的主导下,广州那边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俱都主张招抚,内中之意,显然是不愿意出血。 对于华兴这样难啃的骨头,人家本身又积极要求招抚,总督府若是不依不饶地非要围剿,那和没事找事有何区别? 解决不了这两个问题,郭文绍所言之策便是空谈。 第187章 省城决策2 得到完整拼图的胡英怀,此时却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打吧,显然不得人心,将来出现波折,自己这个两广总督就算干到头了,免职、下狱都是大概率事件。 不打吧,郭文绍说的很有道理,长期来看,很可能会养虎为患。 打与不打,最终还得朝廷决策,兵、粮这些东西,还需朝廷大力支持。 至少当下,胡英怀是这么想的。 聊过华兴之事后,郭文绍提出还想去广州转转,继续兜售他那一套征剿理论,争取早日达成共识,以解崖州危局。 说到这里,胡英怀才发现事情不对,这货不在崖州任事,整日想着在大陆转悠,肯定还有别的盘算。 再说了,如果任由他到处鼓噪,自己这个两广总督还咋干? 细思之后,才想起这货已经打了辞职报告,加上前期没起啥好作用,本身罪责难免,大概率是到处忽悠一番,就准备拎包滚蛋了。 想到这里,胡英怀脸上现出不悦之色,口中则建议他尽快返回崖州,省城的事情,他自会和各处衙门沟通协调。 郭文绍这时却耍起了死皮,表示自己在崖州已经干不下去了,要么引罪坐牢,要么罢职回乡,只能在广东静等朝廷旨意。 话说的这个份上,胡英怀也没啥好办法,人家都准备坐牢了,自己再强人所难,怕是会引出其它乱子来。 作为崖州乱局的推动者,郭文绍事情办的虽然不地道,但其一心为国的初心还是值得肯定的,像这样的能人,也不好落井下石。 思来想去,胡英怀干脆让郭文绍在总督府帮忙做些事情,就算是给他个“借用”的名头,待朝廷旨意下来,再作安排。 还有一点,那就是把这货控制在府内,省得他到处乱跑、胡说八道。 ....... 三日后,胡英怀正在衙堂署理公务时,有人进来通报,说是广东巡按御史王明瑞前来拜访。 燕朝的巡按御史品级不高,权力却是极大,几乎等同于广东的二把手,其实际地位仅在总督之下。 王明瑞的这次是奉旨调离,前往京城任职,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向胡英怀辞行,另外一层意图,也是关心华兴之事,想找胡英怀聊聊。 既然是来辞行,直接在衙堂上说话就有些太过正式了,胡英怀热情地领着王明瑞返回宅院,一边让家人准备宴席,一边与王明瑞在堂中叙谈起来,言语中尽显同僚之谊。 说到华兴之事,王明瑞直接抱怨起来,若不是前任总督无所作为,哪能拖成如此局面,竟让几个海外宵小之人窃据崖东。 对于当下局势,王明瑞的意见十分明确,那就是尽快派出军队,前往崖州驻守,哪怕一时拿不下华兴,也要对其有所控制。 见王明瑞满腹怨气,胡英怀只能无奈苦笑,表示一切已在计划之中,只是敌情未明,还需从长计议。 年节期间,他已安排肇庆府推官邓士良组织船队,执行巡海任务,一方面摸摸咱们的家底,另一方面,也可到琼州岛一带查访一番,然后再决定如何行事,或许更为稳妥。 就在前几日,船队已经出发,此时应该已在洋面之上了。 对胡英怀来说,崖东被华兴占据,已是既成事实,这个锅又不用他背,何必急着给前任擦屁股。 若是贸然发动,胜则皆大欢喜,败了怎么办?一旦陷入泥潭,那才叫冤呢。 最为有趣的是,这帮华兴人面对极度虚弱的崖州城,居然能忍住不动手,并且主动要求招抚。 如此定力十足的团队,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 说着话,胡英怀让人把郭文绍叫来作陪,算是给王明瑞透露些最新信息,将来到了京城,也能为广东说些好话。 待郭文绍进入堂中,胡英怀便不再说话,而是让王明瑞当主角,应问尽问,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考虑到王明瑞入京之后的官职是大理寺丞,管着刑狱一事,正好给郭文绍卖个人情。 三人正在堂中议论时,衙门那边过来叫人,说是有新的朝廷公文到来,请总督大人前往处理。 胡英怀让郭文绍陪着王明瑞叙谈,自己则举步向衙堂走去。 不久之后,胡英怀拿着一叠公文,神色复杂地返回堂中。 等了这么久,朝廷的决策意见终于还是来了。 公文里写的很明白,对于华兴之事,当以招抚为主,征剿为辅,务必控制乱局漫延,维护两广安宁。 涉及到华兴宝物一项,还需总督府多加留意,待招抚成功之后,一并送到京城。 对于这份意见,胡英怀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事情总算有所转圜,不用马上面对无边压力,忧的是不知该如何招抚,才能让朝廷满意,若是未来再起纷争,必定罪责难逃。 说白了,若是郭文绍所言成真,所有黑锅都得自己背了。 除了确定招抚之外,对琼州各路官员的处分亦一并下达,其中副指挥使戴嵘、琼州知府欧阳瓒各罚半年俸禄,崖州知州张素罚俸一年,崖州通判郭文绍罢职,琼崖参将沈植抄家、流放,把总孙惟彦处死,崖州杨家抄家、入奴籍等等。 广东各涉事官员,均给予一定程度的处罚,其中也包括前任两广总督,被剥去身后所有殊荣。 如此处罚,算是中规中矩,给广东官员留足了颜面,同时也督促其竭力招抚,将祸乱根源一一消除。 看着公文中的各项决策,王明瑞叹了口气,略带嘲讽地开起了玩笑,建议广海官员齐齐感谢华兴人,正是人家的克制,才让大家避免了雷霆之怒。 郭文绍则呆愣无言,合着自己白忙活了,朝廷那边居然选择息事宁人。 至于幸免牢狱之灾,郭通判却是浑不在意。 胡英怀沉默许久,最终长叹一声,说起另外一件事来。 当下广海将领之中,据说最能打的便是南澳副总兵何宗诚,此人亦曾在琼州任职参将,不知堪用不堪用? 对这个何宗诚,胡英怀并不了解,说他能打吧,毕竟干着南澳副总兵的位置,那地方属于广东、福建交界,向来是海盗聚集之所,没有两把刷子,肯定坐不稳。 说他不行吧,琼州府军是个什么成色?已经有过检验,虽然主责是沈植,他这个前任,同样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不好评价。 第188章 省城决策3 对于这个何宗诚,王明瑞在广东任职多年,还是有所了解的,无论是任职琼崖参将,还是如今的南澳副总兵,成绩有目共睹,确实是一名良将。 至于琼州府军的实力问题,应该与何宗诚关系不大,具体情况,还需具体分析。 郭文绍在崖州时,曾与何宗诚共事多年,对其能力、人品赞不绝口,直言若是何宗诚没有调任,府军绝不会堕落如斯。 何宗诚在琼崖任职期间,主要的任务是修建乐安城,同时整理武备,并未指挥过大的作战任务。 究其原因,并非何宗诚无能,而是在其威望慑服之下,各处宵小纷纷蛰伏,不敢大肆作乱。 倒是在南澳镇任职期间,打了不少仗,消灭海贼众多。 总之一点,两个人对何宗诚评价都不低。 见二人意见一致,胡英怀又问起陈觉的情况。 王明瑞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此人,郭文绍则继续大加褒扬,当日崖州乱局能够稳定在宁远河一线,全靠乐安守备陈觉及时驰援,其手下的四百狼兵,乃是琼州府最为精锐的军队。 说过此二人之后,王明瑞已对胡英怀的想法有所了解,所谓从长计议,并非是安坐不动,而是一边推进招抚,一边加紧练兵,待军力有大成,何愁华兴不乖乖束手。 三人又谈论一会儿,便见肇庆府一众官员赶来,说是要给王明瑞送行,堂内凝重的气氛瞬时欢乐起来。 ...... 晚间返回房中,郭文绍看着仍在灯前看书的杨业勤,心中暗自叹息,以后这孩子,就当儿子养吧。 书房里,胡英怀和王明瑞品茶论道,说起那份旨意的来由。 两人一致认为,朝廷在辽东的战事,怕是不容乐观。 ....... 王明瑞辞别之时,将自己的幕僚孟品学推荐给胡英怀,言称此人久居广州,任吏多年,对广州官场极为熟悉,平日做事勤谨周密,是个可用之才。 莫行云去了京城,詹宏举又外出巡海,胡英怀身边确实需要有个参谋,既然有王明瑞的鼎立推荐,胡英怀便爽快答应下来。 有个本地通在身边做事,总督府的工作才能不出纰漏。 考虑到郭文绍与何宗诚有过共事经历,胡英怀希望他跑一趟南澳镇,通知何宗诚,务必加紧扩兵、练兵,相关粮饷、费用,他会着手解决。 至于未来去留,胡英怀让郭文绍自行决策,若是返乡,他这边会备厚礼相送,若是能在南澳镇驻留一段时间,那就最好不过了,待罢职影响一过,他会想办法协助郭文绍起复,共谋克制华兴大计。 郭文绍对继续当官并无兴趣,表示自己定会尽力而为,将来若能有所成就,也算是没白在崖州任事数载。 至于去留问题,郭文绍直言一切以做事为先,若是华兴确定无害,他便即刻返乡养老,再不过问广东诸事。 两人商量完毕,郭文绍便积极开始外出准备,一点没把罢职当回事。 安顿好郭文绍,胡英怀又给海道副使罗治盛去信,希望他能来一趟肇庆,一同商议招抚之事。 有喻邦泰这个中间人在,罗治盛便是招抚华兴的第一人选。 还有一件小事,那就是让孟品学在来肇庆之前,先和广州城的福瑞昌商号联络上,最好能再摸摸底细,自己这边开始招抚,福瑞昌那边肯定也不会闲着。 ...... 胡英怀和郭文绍在肇庆府忙活的时候,邓士良和詹宏举的巡海之旅也在顺利进行中。 沿着西江一路南行,先在濠镜停留一日,然后出海西行,直奔广海卫城。 邓士良做事极为认真,不管是事项问询,还是翻看账册,搞的卫城一众军官紧张不已,最终只能无奈表示,船只都在海上运货,码头上寥寥数艘,仅为应急之用。 至于账册上的数目,肯定都能对的上,毕竟是吃饭的家伙,哪能轻易废置。 若是有军事行动,还需早作安排,没有半年一载,根本无法将兵船聚齐。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各船均有主人,若要调用,也需总督府居中协调。 说白了,大家都指着海运吃饭呢,谁愿意驾船出海拼命,万一像林辛佬那个浪货一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到防海任务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倒也实在。 广海之上,如今商船奔走各处,俱是忙活生意之事,哪个不开眼的海盗敢乱来,便是众人公敌,不等官军出动,各大商户便会将其剿灭。 至于登岸劫掠,那是福建人的爱好,仅指南澳一地,咱们广东人,可不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具体来说,就是广海洋面卫所、水寨众多,大家都是靠海谋生,民众自有防卫之策,遇到小股海盗登岸,谁抢谁还不一定呢? 至于大股海盗,目前还未听说。 邓士良随即提起林辛佬一事,大家各自诡异地笑着,表示那人仅是拉大旗作虎皮,平日里,主要也是靠运货谋生。 华兴之事,当为特例,正因为海贼溃败,才使得今年海运行情看涨,大家的生意都能好上不少,定不会再生动乱。 在众人看来,小打小闹在所难免,至于大规模动乱,如今只有一处可能,那就是崖州那帮海外来客。 据可靠传闻,这帮人已经开始谋划着做生意,根本没有劫掠的打算。 等邓士良反应过来,问起各处海商们的损失时,大家便顾左右而言他,齐齐表示不知。 实际上,邓士良、詹宏举此次外出巡海,主要任务仅是替胡英怀摸摸广东水军的底细,并无查账、核兵等硬性任务。 跟各处将领、吏员聊聊军力的情况,顺便讲讲生意上的事,才能对广海洋面的情况做到深入了解,其中内涵,虽然繁杂无序,但也比那些账册更加真实、有效。 这帮家伙说起打仗来,个个怂的十分走心,但要说到出海行商,甚至冒死火拼一场,却又生龙活虎、勇猛地像是换了个人。 能不能用和怎么用,确实是个难题。 及至最后,匆匆赶来的卫城指挥使组织城内头面人物,大摆筵席,招待邓士良、詹宏举一行,顺带着奉上辛苦费,便将巡海一事应付过去,双方皆大欢喜,并无任何纠扯。 从广海卫出来,邓士良、詹宏举率领两艘大船,继续西行,抵达漠阳江口的北津水寨,情况与广海卫类似,船只均在账册之中,但论实物,那就只能到海上搜寻了。 唯一不同的是,今年的水寨船只往漠阳江上游跑的不少,说是有大户在阳春采矿,只需运到海陵岛,便能挣到银子。 在家门口就能揽到生意,而且还是短途运输,几乎没有风险,水寨众人自然喜不自胜。 说到华兴人时,大家都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不远处的海陵岛戙船澳,福兴寨的名声,已经渐渐传扬开来。 从北津寨出来,邓士良、詹宏举决定直奔海陵岛,看看福瑞昌这帮家伙,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第189章 福兴寨1 戙船澳位于海陵岛最南端的东侧海域,是一处天然的避风良港。 在福瑞昌来此经营之前,这里可是海盗们常常光顾的地方,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位置够偏,还能避风,搞点儿蝇营狗苟的事情,官府也够不着。 曹洪和羽胜麒看中这处港湾,想法和那些海盗并无二致,只不过海盗们是临时停靠,福瑞昌打的可是永久占据的主意。 用曹洪的话来说,马无夜草不肥,靠从濠镜拿货,然后在广州售卖,八辈子也发不了大财,若是再没了京城强援,怕是小财也没得发了。 老兄弟俩商议许久,最终决定干票大的,地点就在海陵岛戙船澳。 在海陵岛各处港湾之中,戙船澳水域面积只能算是中等,与水域宽广濠镜澳更是不能比,正好适合福瑞昌这样的小势力低调经营。 从陆地上来看,戙船澳整体位于北侧的飞鹅岭下,福兴寨就建在岭南的末段位置,前方是大片的码头平地,南侧则是一道宽广谷地,一直通达到西部的南澳沙滩,用来耕作并不算良田,但要是搞个海盗窝,还是蛮适合的。 福瑞昌在此开埠,打的便是和海盗做生意的算盘,反正只要货拿的便宜,才有暴利可言。 至于官府那边,自有羽家应付,广海各水寨哪家不做点生意,羽家来分一杯羹,似乎并无不妥。 除了开埠拿货之外,曹洪的想法还要更大一些,那就是结交海上豪杰,为日后下南洋做好准备。 谁知正在张罗建寨的过程中,好运却从天而降,来了华兴这么个大主顾,真是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 此时的福兴寨,具体掌管码头商务的是羽应鸿,他老子羽胜麒更喜欢带兵,每日和纪伟混在一起,就像遇到知音一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曹廷瑞一直在等喻邦泰返回,然后同往濠镜办货,没事的时候,就和顾恒、黄平一起琢磨崇信堂的运营管理,一时间受益匪浅。 众人之中,就属羽应涛最为辛苦,整日在码头上奔忙,除了应付船只靠港之外,还得把监工的活计担下来,督促工人们整修、扩建码头。 年节之后,最先过来问询的便是附近卫所、水寨的官兵,得知是广州达兵移驻戙船澳,也就不再多管闲事,纷纷问起生意上的事来,反正有钱大家赚,总不能让船闲着吧? 徐靖、喻邦泰走后不久,黄文洋便让黄井田运了一船石灰岩过来,说是已经让郭峰看过了,都是高级货。 问到煤矿开采事宜时,黄井田表示还在进行,具体什么时候能见成效,他也说不准,反正大掌柜和郭先生大部分时间都盯在矿上。 这边黄井田卸货离开没几天,张宝善载着一船型砂来到码头,说是想让郭先生掌掌眼,若是品质能过关的话,他就准备大规模开采了。 随船而来的,还有部分铅、铜等零散货物。 除了运货之外,张宝善决定在福兴寨租一间商铺,顺便把货场建起来,有华兴人托底收购,这买卖肯定是要往大里做的。 张宝善刚来不久,从化山区的钟友便随同家主钟绍康父子,带着一船铁版登岸,前来商谈新建大铁炉一事。 随着有人上门接洽,以顾恒为首的广州办事处正式进入运营阶段,不管是张宝善,还是钟绍康,根本不在意顾恒的华兴身份,度过最初的好奇之后,便开始大谈特谈生意之事。 这边谈的正热闹的时候,有人进寨通报,说是总督府衙门来人了,顿时将众人吓了一跳。 ...... 得知总督府来人,羽胜麒也不敢怠慢,连忙让顾恒等人到后边避一避,亲自带着曹廷瑞、羽应鸿出寨迎接。 在邓士良和詹宏举面前,羽胜麒的家世就点儿不够看了,一路上诚惶诚恐地照应着,将二人让到宅院堂中,又忙不迭地叫人看茶,表现的十分恭敬。 好在羽、曹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主,度过初时慌乱之后,很快便和邓、詹二人热情叙谈起来。 羽家能在戙船澳设寨,是有总督府正式批文背书的,按照正常流程,省里还得给人家匹配相应的粮草、物资,至于能不能到位,还要看羽家在省城的能量。 总之一点,福兴寨是如假包换的沿海卫所之一。 听羽胜麒说起设寨之事,邓士良心中大为诧异,海陵岛周边防卫力量绰绰有余,总督府是不是疯了,非要再增加这么一处海寨。 再想想羽家的特殊地位,顿时恍然大悟,人家达兵舍弃省城的好日子不过,主动前往海岛驻守,总督府岂有不批之理。 羽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必总督府、广州城的官员们亦是心知肚明,关键是开海之事千难万难,可不是脑子一热就能干成的,大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批准放行,估计也有看笑话的成分。 哪知道人家福瑞昌鸿运高照,遇到华兴人这样的“大奇葩”,才一开海,大主顾就上门了,不想发财都不行。 广海之上,卫所官兵借着沿海便利,私下做些生意,几乎成为常态,具体原因也不复杂,那就是从上边下来的养兵银子,在各路官员的克扣下,几乎所剩无几,卫所这边再不想点办法,那就离造反不远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干,羽家借势搞点幺蛾子,谁也挑不出理来。 说到福瑞昌的情况时,曹廷瑞倒是讨巧,只说父亲乃是当年秦将军的亲兵,在将军从广东总兵一职离任后,便和部分同僚在佛山定居下来。 如今佛山生意难做,才不得不先在广州设立商号,再到海陵岛开埠。 至于京城背景,邓士良极为知趣地没问,詹宏举则是心中有数,并未当场点破。 聊来聊去,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转到华兴人身上。 这帮海外来客,到底有何本事?竟然能将六千穷凶极恶的海盗,打的落花流水? 之前在总督府辞行的时候,胡英怀说的比较简略,只是让二人在巡海的同时,尽量多搜集些华兴人的信息。 作为亲历者,羽应鸿毫不怯场,将自己随曹老掌柜进入榆林港,亲历崖州战事的经过讲述一遍,基本和之前喻邦泰汇报的情况大差不差。 说到华兴人的实力时,羽应鸿直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反正都是一群文武双全的奇人。 至于传说的汉人身份,羽应鸿笃定地表示,华兴人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汉人后裔。 直到羽应鸿讲述完毕,詹宏举才不紧不慢地表示,能不能请华兴人出来,大家叙谈一番。 堂中三人俱都呆愣当场,没想到人家居然有备而来。 第190章 福兴寨2 巡海路上,詹宏举有针对性地和邓士良说了不少华兴秘事,但和羽应鸿讲述亲身经历比起来,还是略显粗糙。 邓士良听的入神,詹宏举却另有所思,据喻邦泰所言,华兴人就在寨中,见于不见,总归是个问题。 及到最后,詹宏举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决定先接触一下再说,来都来了,总不能稀里糊涂地离开吧? ...... 没用多长时间,曹廷瑞便陪着顾恒进入堂中,行礼还礼的过程中,邓、詹二人再无疑虑,若不考虑口音、仪态,眼前之人与自己并无太大区别。 顾恒一来,现场立马变成这新闻了发布会,邓、詹二人化身为八卦记者,问题一个接一个,几乎让顾恒应接不暇。 关于华兴来历一事,顾恒一口咬死那段神话故事,也不管对方信不信,只顾顺口胡诌,弄得邓、詹二人实在无奈,只得放弃追问。 说到定居之议,顾恒再次郑重表态,华兴此来并无恶意,融入燕朝的决心亦不会变,只要官府不行敲诈、欺压之事,我等即是燕朝最听话的顺民。 考虑到两家风俗、习惯差异极大,给我们一块地盘慢慢适应,似乎也不算无礼之举......。 一个个话题说下去,邓、詹二人骤然发现,这帮华兴人对燕朝的了解,根本不像是才来不久的异乡人。 顾恒则直接作出回应,表示大家同文同种,谁是啥德行?想想都知道,哪用得着细细调查? 一席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反倒将彼此距离拉近不少。 见邓、詹二人揪住顾恒问个不休,羽胜麒连忙出来解围,表示宴席已经准备停当,咱们是不是边吃边聊?这才将顾恒从围攻中解脱出来。 宴席之后,已是明月高悬,大家只能各自安歇,待明日再作叙谈。 ...... 回到后宅,纪伟等人都在屋中等待,也不知顾恒这关过得怎么样? 等顾恒说起来人态度,大家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只要不强行抓人,就算是最大的好消息。 为了保险起见,纪伟、肖兵轮班守在院子门口,谭光奇等人则在外边加紧巡逻,以防官军深夜突袭。 ...... 第二天,邓、詹二人在羽胜麒、顾恒等人的陪同下,兴致盎然地在福兴寨参观起来,说的基本都是生意上的事,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这才让众人放下心来。 言谈之间,顾恒主动提出邀请,希望二位大人巡海路过崖州时,务必入港转转,华兴人必会以礼相待,尽显归乡诚意。 面对顾恒的热情邀约,二人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并未给出肯定答复,但也没严词拒绝,倒是引人遐想。 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张宝善、钟绍康等人,倒是闻出另外一番味道来,传言中的招抚之事,搞不好真有成功的可能。 不知不觉中,总督府竟然起到给华兴人背书的绝佳效果。 整整一天,大家先是参观福兴寨,然后又在堂中叙谈,邓、詹二人的好奇和疑问基本都得到正面回应,至于顾恒提出的招抚之议,二人也爽快地答应下来,只要你们别乱来,他们亦会居中说合。 邓士良和詹宏举一致认为,像华兴这么强大的组织,肯定不是短期就能收服的,与其骤然发起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倒不如先接触起来,一切从长计议。 之前喻邦泰的建议,并非信口胡言。 胡英怀的稳重之举,才是当下最现实的选择。 既然官府并无发难之意,羽胜麒自然恭敬有加,该备的礼品、银子,样样加倍奉上,只求这二位能给些笑脸,早早结束行程,前往别处巡访。 ...... 巡海众人刚刚离开,钟绍康便主动过来,找顾恒商量合作建设大铁炉一事。 随着春季到来,从化铁炉正式熄火,一直到秋天,才会再次开炉冶铁,借着这半年空闲时期,钟家决定再开一炉,用于满足华兴需求。 大家在院中讨论,张宝善也跟着凑了过来,主要想了解了解崇信堂的运作模式,自己这边生意想要做大,肯定离不开资金支持。 考虑到华兴和钟家并不算熟络,顾恒给出的放款计划,便以福瑞昌为主。 也就是说,崇信堂的贷款会发给福瑞昌,然后由福瑞昌以参股的形式,投入到新铁炉的建设中去,华兴人并不直接参与,仅作为买主,给予托底收购。 对于福瑞昌的入股,钟绍康表示热烈欢迎,毕竟是上万两银子的投入,若是没有有曹、羽两家居中作保,他可不敢轻易动工。 涉及到资金投入问题,曹廷瑞建议钟绍康别忘了其他股东,最好是大家一齐投钱进来,虽然会摊薄各家获利,但也有人多力量大的优势。 除了冶铁之外,还要把铁版从山区运出来,直至送到福兴寨,哪一项工作,都离不开股东们的倾力协作。 若是其他股东积极性较高,福瑞昌甚至可以减少出资,将其中利益拱手让出。 在曹廷瑞看来,福瑞昌在从化山区并无势力,光是投钱一项,就分去大笔利益,多少有些不妥。 钟绍康则表示没什么不妥的,福瑞昌背靠华兴,便是最大优势,从中分利绝对正当,倒是其他股东,未必能下定决心,倾力投入进来。 说白了,以后再建铁炉,福瑞昌参不参与可以另说,这一次,福瑞昌必须全力投入进来,否则他无法说服其他股东。 说到底,还是铁版价格是否合理?若是华兴一味压价,大家确实不好决策。 说到价格方面,顾恒表示自己也不懂,可由黄平牵头,结合平日价格,只需略微下浮即可,总之一点,那就是必须让股东们挣到钱,但也不能把华兴人当肥猪宰。 这次新铁炉建设,只是打个样,未来的铁版收购,华兴人并不会单吊一家,与各处冶铁商家广泛合作,才是长久之道。 从托底的角度来说,华兴这边会给予新铁炉三年的保护期,也就是说,三年之内,新铁炉的产出,华兴负责全盘收购,之后的话,大家就得自负盈亏。 有顾恒这句话,钟绍康更是拉住曹廷瑞不放,哪怕你们福瑞昌仅出钱、不出力,该给的利益,钟家绝无二话。 钟绍康所要的,其实就是福瑞昌信用,以及背后和华兴人勾兑的能力。 只要需求足够大,广东大陆各处,有的是愿意投钱建设大铁炉的商家,到那时候,作为大买家的华兴人,自然拥有无可争辩主导地位。 最终,顾恒决定先和钟家签订托底收购协议,并由福瑞昌居中作保。 既然要全力投入,曹廷瑞便希望钟家能协助福瑞昌,在从化山区建立管理团队,全程参与各项工作。 到这时候,谭光奇和振远镖局的作用便凸显出来。 第191章 福兴寨3 关于福瑞昌参与新铁炉建设的事情,顾恒、曹廷瑞等人曾做过充分讨论,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希望将振远镖局的势力渗透进去,源源不断地将山区之人转运到崖东去。 当下招人,还是要将目标对准那穷苦人家,指望那些略有资产的人群,让他们弃繁华大陆不待,而去偏远崖州,显然是不现实的。 要想顺利达成目标,就必须得到钟家的鼎立支持。 而作为其中主力的振远镖局,就必须迅速扩张开来。 曹廷义先退后进,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只等钟家主动入斛。 ...... 谈完福瑞昌和钟家合作之事,钟绍康随即问起华兴用意,搞这么多铁版过去,总要有所出路吧? 见钟绍康询问,顾恒立马化身招商大使,滔滔不绝地讲解起制铁业发展计划来,总之华兴人技术高超,你们运过去的铁版,都会变成铁制品,返销到燕朝大陆。 若是钟掌柜感兴趣,完全可以前往三亚,筹建一处工坊,到时候两边得利,岂不是美事一桩。 见顾恒说的玄乎,钟绍康连忙细细问询起来,你们如此来回折腾,凭啥和佛山大户竞争? 涉及到技术问题,顾恒便说不清楚了,只能粗略说说相关场景,至于其中细节,还需等郭峰回来,给大家细细讲解。 总之一条,华兴的冶铁技术,可不是燕朝能比的,日后造出来的铁锅,肯定能吊打佛山所有工坊。 当然啦,若是你们钟家的铁版坐地起价,华兴这边也会另寻他家,但制铁的买卖,肯定是要长久地做下去的。 随后,顾恒建议钟绍康在福兴寨待上一段时间,等郭峰返回,定能解答其所有困惑。 解答完钟绍康的问题,张宝善又迫不及待地问起崇信堂的运作规则,除了型砂之外,他还准备四处搜寻各种物资,以满足华兴需求,只是流动资金一项,还要崇信堂多多支持。 有施耀的信用背书,张宝善完全可以拿到一定额度的贷款,但也不是没有门槛,其中最主要的一条,那就是必须围绕华兴人的需求开展生意,而不是想干啥就干啥。 像张宝善之前搜集来的铅、铜物资,完全可以放手去做,只要符合华兴人的成本要求,甚至还可以扩大贷款规模。 若是用来搞些香料生意,或者去弄个酒楼等等,都不在崇信堂鼓励范围,一旦被发现,随时会面临收款风险。 在这方面,崇信堂绝对是认钱不认人,论理不论亲。 听了顾恒的解释,张宝善哈哈大笑,表示自己虽然胆子大,但也识得分寸,拿了崇信堂的银子,当然要围着华兴生意转啦。 就像这型砂生意,虽然得利小些,但它稳赚不赔呀。 如此日积月累,可是了不得的大买卖。 相谈之间,顾恒再次作出表示。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华兴这边有的是生意路子,供大家灵活选择。 ...... 从后院出来,钟绍康、张宝善又缠上了曹廷瑞、羽应鸿、黄平三人,想听他们说说华兴人的做事风格,省得将来生出嫌隙。 尤其是黄平,人家现在是崇信堂大掌柜,此时多亲近亲近,将来才好开口借钱。 羽应鸿要忙着照应寨中之事,没功夫跟他们磨叽,倒是曹廷瑞事情不多,干脆将黄平留下,一起在堂中叙谈起来。 和华兴人接触日久,黄平还是有些心得的,考虑到未来合作需要,便主动跟众人分享起来。 从生意的角度来看,华兴人做事更在意长远之利,对短期盈亏看的并不重,因此,其做事风格必然倾向稳重,而不是急功近利。 具体来说,咱们和华兴做生意,一般能拿到两个好处,一是托底之利,确保不会赔钱,二是量大管饱,确保能挣到钱。 与此相对应的,还有一桩坏处,那就是单价会十分别扭,说高吧,谈不上暴利,说低吧,又有利可图,加上前面两桩好处,又让人难以割舍。 总的来说,就是长期干肯定获益匪浅,但若是想短平快,迅速收获暴利,怕是难上加难。 在黄平看来,这就是华兴人的从商之道。 说到这儿,曹廷瑞又补充了一句,那就是华兴人做事,对诚信要求极高,像咱们常常使用的欺诈之法,可不能轻易用在华兴人身上,否则引火上身,可没地方后悔去。 这也是顾恒他们看重振远镖局的原因。 你敢欺诈人家,人家就敢找上门去,让你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张宝善又问起一些生意上的常规成本,譬如和官府之人的勾兑成本、乡野间的协调成本等等。 这些弯弯绕的事情,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其在生意中的成本,也不是个小数。 黄平笑着表示,在华兴人眼里,这些成本都可放到明面上讨论,你能低成本搞定,生意就是你的,否则活该你出局,谁让你没本事呢? 若是碰到蛮不讲理、又惹不起的主,华兴人会首选明智退出,但要是志在必得的话,那这主就要倒霉了,譬如林辛佬,还有他手下那些首领、大小头目,个个结局悲惨。 算下来,崖州一场大战,华兴人不仅白得了一百余条船,还将数千俘虏整饬的服服帖帖,像这样的势力,已是广海无敌。 谁要是敢撩华兴虎须,怕不是脑袋进水了? 说白了,和华兴人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长期合作,若是非要短期大获其利,那还请另寻他路,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明的、暗的,黄平和曹廷瑞都说了不少,才让张宝善、钟绍康有所领悟,再盘盘自家道行,遂绝了掠夺、巧取之心。 说到福瑞昌与钟家的合作上来,曹廷瑞建议钟绍康将儿子钟承业留下,在福瑞昌商号历练几年,绝对比待在家里强得多。 过些日子,自己要去濠镜办货,正好让承业跟着跑跑腿,顺便长长见识。 论起年龄来,曹廷瑞比钟承业大不了几岁,可人家现在已经是福瑞昌的大掌柜,而钟承业读书不成,如今在家中帮钟绍康管管事,却是一无所长。 曹廷瑞托大,想着带一带钟承业,其中内涵,更是意味深长。 这次福瑞昌从崇信堂贷出两千两白银,用于建设新铁炉,钟家留下一人在福瑞昌做事,才是应有之义。 做的好,便是两全其美,做的不好,怕是钟家也难善了。 对于其中意味,钟绍康自然心知肚明,关键是自己这次带儿子出来,本来就有见世面的因素在内,如今曹廷瑞主动抛出橄榄枝,他要是不接着,那还谈什么合作诚意? 拿走人家两千两白银,仅留个人质,又算得了什么。 第192章 福兴寨4 日盼夜盼,总部的支援队伍总算是到了。 顾恒、羽胜麒等人站在码头上,看着三十余条大船陆续进入港湾,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眼前这船队规模,才是华兴应有的气象嘛。 登岸之后,徐靖将高勇、赵明、董承军,冯剑,李庆来等人介绍给燕朝众人,留下高勇、李庆来等人和羽应涛接洽,张罗船只靠岸、卸货等事宜,其它人则随着羽胜麒,进入寨中叙谈。 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羽应鸿连忙将他老子和曹廷瑞推出去应酬,自己则拉着黄平,先把宅院清理出来。 ...... 随着新人加入,广州办事处的工作任务也跟着繁重起来,顾恒干脆在后院组织大家开起了大会,先把总部的任务认领下来。 得知董承军过来给自己当副手,顾恒顿时喜出望外,有安全部副部长坐镇福兴寨,肯定能帮自己分担不少压力。 这次出行,管委会又给办事处带了十万两银子,说是让顾恒尽管放手作为,以崇信堂为纽带,团结更多的燕朝商人。 当下这九万两银子还没找到去处,总部又送过十万两来,顾恒顿时压力山大,没银子心里不安稳,这银子太多,也挺让人发愁的。 问题是这次咋没给办事处派个会计过来,总不能胡乱花上一气,自己给自己埋雷吧。 大家听后哄堂大笑,齐齐表示先花起来再说,只要业绩够硬,还怕别人说三道四? 董承军现在兼着副主任,表示可以从燕朝人里选些得力之人充任,至于总部那边,还是别指望了,光一个十进制到十六进制的转换,就能把财务处众人烦死,根本分不出人来管咱们。 管委会内部专门议论过进制问题,最终决定在集团内部,仍旧坚持十进制算法,进而向合作商户推广开来,虽然初期麻烦不少,但这是根本,轻易不容改变。 一旦跟着燕朝人使用十六进制,恐怕以后很难再改回来了。 由此带来的最大问题,那就是未来的科学发展,光一个计量问题,就能凭空生出巨大阻碍,更别提那些数学公式了,根本无从下手。 十进制的科学,要想转换成十六进制,谁也不敢开这种玩笑。 想想还要教燕朝账房十进制的算术,顾恒又是一阵头疼,干脆让众人私下里都背背课,到时候大家一起上,可不能把任务都压到自己头上。 话音刚落,院内又是一阵笑声。 谈到各自任务时,顾恒让肖燕一一记下,留待日后逐步落实,现在就不用展开讨论了。 见大家盯着肖燕身边的小美女窃窃私语,顾恒连忙笑着将春雨介绍给众人,让他们别瞎惦记,小心郭峰回来,找你们的麻烦。 赵明则笑着表示,这次来办事处工作的同事,几乎都是光棍,你这个办事处主任,可不能光想着工作,大家的生活,也要一并管起来,标准不用太高,就春雨这样的,肯定能让兄弟们满意。 顾恒苦笑着摇摇头,硬是没敢接茬,口中却转换话题,向大家介绍起港内情况来。 大家在院中正说的热闹,黄平进门通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请各位首长前往入席。 ....... 喻邦泰等人一来一回,时间已经到了阳历四月,天气开始渐渐热了起来,海上的风向,也早已从北风转为东南风,并在一月之后,进一步转为西南风,到那时候,来自南洋的大批船队便会扬帆启航,来到濠镜开展贸易。 此时的濠镜码头,来自江浙、福建的海商已经纷纷登岸,一方面囤积货物,等待南洋船队,一方面与广州商人进行交易,并在北风来临之前,带着贸易收获,返回家乡。 喻邦泰、金喜翠、曹廷瑞等人急着返回濠镜,主要便是和江浙、福建海商勾兑,先搞一批好货再说。 现在这个时点,其实已经有些耽误事了。 海运部东线船队负责崖州以东的海上运输线,肯定要去濠镜探寻一番,只是当下时机,还有些拿捏不定。 吴玉河是长荣号的大副,与高勇搭档多年,这次会留在海陵岛,将各处洋面的情况摸索清楚,为船队未来穿行广海搜集资料。 董承军、高勇、吴玉河、郭斌等人在商量前往濠镜事宜的时候,最担心的还是这些船只,虽然造船厂那边做过整修,但要让哪家不开眼的海商盯上,很容易生出事非。 谁也不知道哪艘船会碰到原来的主人。 担心归担心,大家还是觉得应该跑一趟,哪怕探探路也是好的。 高勇盘了盘这次进港的船只,其中有十条是之前答应给金琳娜的,这次由金喜翠带回运货,还有两条是喻邦泰的货船,剩下二十余条,属于东线船队。 能不能从中挑出几条可靠、安全的船来,还得看郭斌的本事。 见高勇开口询问,郭斌仔细想了想,表示这么多船,从中挑几条绝对安全的船出来,难度不大。 当时分船的时候,郭斌选中的,基本都是林辛佬、钟广、刘方等人名下的船只,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像那些后来入伙的首领、头目,其名下船只都给了西线船队。 这次带过来的船,大部分和濠镜海商关系不大,为了安全起见,先选五条船去探探路,应该没啥问题。 如果真出了问题,不是还有喻邦泰、金喜翠等人呢吗。 除了船只以外,还有人的问题。 船队中的船员,除了少量水寨兵丁之外,大部分都是海盗俘虏,毕竟那么多条船,不启用俘虏,怕是连水手都凑不齐。 好在俘虏中间,大部分都有老乡、亲戚,甚至父子、叔侄、兄弟等亲密关系,在董承军、郭斌的精心挑选下,最终有二百余名幸运儿得以出海。 这里面,有二十几人是董承军、郭斌挑出来的好手,算是安全部的核心骨干,这次会分十人出来,跟着郭斌前往濠镜,将那里的据点建立起来。 到这时候,剪发的问题便凸显出来,之前浑不在意的郭斌也有些犯嘀咕,在榆林港几乎人人短发,并不觉得有什么,来到海陵岛,再次找到燕朝装扮的感觉,才发现自己这头短发,还是有些扎眼。 凡事总是有利有弊,给俘虏们剪了发,这帮人的心思就能安定下来,逃跑的概率骤然降低,但要外出办事,却又平白增加不小难度。 真要顶着一头短发进入广东各处,少不了会被官府问询、抓捕,至于被身边人群嘲笑,更是大概率事件。 关键是头发剪掉容易,再要长出来,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办到的事。 第193章 福兴寨5 面对短发难题,郭斌表示一言难尽,反正在你们华兴人地位不明的情况下,他可不敢去广东内陆晃悠,其他海盗俘虏也是同理。 至于前往濠镜地面,郭斌认为问题不大,毕竟以关闸为界,整个濠镜半岛几乎被佛郎机人掌控,只要不发生大的动乱,燕朝官府才不会多管闲事呢? 既然不能前往内陆,接应家属来崖的难度就大了,总不能靠写信,忽悠人家前来投奔吧? 郭斌的办法倒也务实,那就是先在濠镜建立据点,然后再招揽一些旧识,由他们进入内陆,逐步完成家属接应工作。 说白了,就是通过“滚雪球”的方式,将名单上的海盗家属,一点点地弄到濠镜,或者海陵岛,然后登船前往崖东定居。 在此过程中,安全部的眼线也能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广东各处,尤其是广州、肇庆这两处关键之所。 从濠镜半岛出发,西侧延西江可直达肇庆,东侧延珠江可直达广州,像这样的便利之地,安全部岂能放过? 说来说去,还是个安全问题,毕竟数十个短发之人进入濠镜,肯定会引起岛内之人的密切关注。 由此一来,华兴人登岛的消息,便会瞬间传遍整个濠镜,以及周边各处。 为了保险期间,董承军又去咨询羽胜麒、喻邦泰、金喜翠、曹廷瑞等人的意见,其中喻邦泰话说的实在,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有他作保,绝对没人敢来抓你们,至于被人指指点点,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心理素质了。 羽胜麒的态度相对保守一点,叮嘱他们去濠镜转转就算了,如今招抚之议仍未确定,就别到内陆添乱了。 金喜翠、曹廷瑞和喻邦泰的说法一致,既然来了,就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让燕朝之人慢慢适应华兴的存在,才是长久之计。 见大家都是鼓励之语,顾恒和董承军、高勇商议之后,决定先派五艘大船过去试试水,若是风险不大,再大规模入港不迟。 东线船队这边,吴玉河被临时任命为队长,带领船队前往濠镜。 作为广州办事处常驻濠镜的代表,徐靖要尽快把华兴商馆筹建起来,一是方便大家来往吃住,二是解决商务洽谈的场所问题,既然要往大了做,就不能再和裕泰恒混在一起了。 有商馆就得有人运营,徐靖想来想去,最终让秦勇留在海陵岛,这几天就搭船返回新会,干脆把秦家人都接到濠镜算了,一方面可以帮着徐靖管理商馆,另一方面,也能保证家人常常团聚,省得长期分居两地。 将来有机会的话,也可前往崖东定居。 在徐靖心中,已经把秦家父子当作自己人看待,本来想回港之后,亲自劝劝老秦贵,干脆一家子投奔华兴算了,谁知那父子二人去了雷州,到现在都没消息传回来。 秦勇倒是干脆,先不管他爹、他哥是啥情况,人家徐靖提的可是正经建议,一家人先去濠镜帮忙,然后再视情况决定在哪儿定居,总之新会是不能待了。 从去年出门办事开始,秦家父子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了,按照秦勇的观察,以后这种情况应是常态,待父亲、大哥有了消息,不管是定居濠镜,还是崖东,家人团聚的机率肯定比新会大得多。 和徐靖议定之后,秦勇就没再跟着,而是留在福兴寨,准备搭船返家,争取把家人接到濠镜,顺便再招揽一批小伙伴,一起给首长打工。 与此同时,顾恒给徐靖带了两万两银子,让他大胆洽谈合作,不管是买房子置地,还是筹措物资,总之就是大胆作为、多多益善。 像上次带回港内的一船火药,差点把何超、王海洋的嘴乐歪了,见了徐靖,态度好的不得了,梁总那边也是赞不绝口。 诸事议定之后,众人又忙乱一天,便和喻邦泰、金喜翠、曹廷瑞等人一同登船,开启濠镜之旅。 羽应涛站在码头上,看着两艘心爱的大船随曹廷瑞而去,心中俱是无奈。 岛上那么多活,父亲和大哥哪会放他外出浪荡。 ...... 福兴寨西南方向,与飞鹅岭正对的有两座山岭,北侧山岭毗邻戙船澳,另一侧还有一处小型港湾,南侧山岭则紧贴南部海面,中间是一处宽广谷地,被羽胜麒带人清理出来,进行军寨建设。 再往南走,便是海陵岛最西侧的尖角,称作马尾岭,除东侧与两座山岭相邻之外,其他方向俱是大海。 军寨后面,靠近北部山岭,有一处大型训练场,主要用于日常练兵。 冯剑才歇了一天,就让羽胜麒和纪伟拉到训练场上,除了指导火绳枪装配之外,还有练枪一项,也需要他亲自演练一番。 这次过来,冯剑从管委会领了二十条装配好的火绳枪,并且全部配备刺刀,主要用来武装振远镖局。 既然是演练,董承军、肖兵、羽应涛、谭光奇等人也过来凑热闹,算是观摩学习。 像羽胜麒这种世袭军户出身的人,对武器品级十分敏感,将火绳枪拿在手里,再掂掂份量,便知此物必为极品,较之燕朝火铳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心中有了计较,眼中便现出期待之色,对于冯剑的安排,更是言听计从,指挥着手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 训练场上,大约在两百米距离的地方,羽应涛指挥数名家丁将竹竿插在地上,然后拿出一块长约六米左右的土布,两边用绳子固定在竹竿上,展开形成一块巨大的幕布,然后快速离开现场。 此时的冯剑,穿着一件缝有数个口袋的上衣,其中部分口袋里装有特制的小纸包,纸包中都是份量相同的火药,另一部分口袋里,则是制备好的铅丸,以及引火用的药罐等装备,显然已做好演练准备。 见前方准备就绪,冯剑先是将枪身竖起,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纸包,对着枪管,将纸包塞入、捏碎,火药顺势倒入枪管,然后用钢制的通条伸入枪管、捣实火药,最后从口袋中取出一粒铅丸,放入枪管,同时将手中纸片塞到枪口处,继续用通条捣实,完成整个装弹过程。 装弹完成后,赵强将火绳枪平举起来,左手单手持枪,右手打开药池,从口袋中拿出引火药罐,将火药倒入药池,随后关闭药池,口中吹气,将药池盖上的灰尘吹掉。 完成这些动作后,才从纪伟手中接过已经引燃的火绳,比着尺寸,将火绳夹在前方的火绳夹上,接着调整好火绳夹和药池之间的距离、角度,就此完成发射前的全部准备工作。 对着前方幕布,冯剑将枪管微微上抬,随即扣动扳机,药池同时被弹开,火绳触发引火药,火光瞬间闪现,铅丸射出,第一次射击便告完成。 第194章 福兴寨6 随着“砰”的一声尖响,一团白雾随即升起,将前方视线稍稍遮住。 远处的家丁跑过去查看,然后挥手致意,表示没有打中。 至于子弹的去向,经过两名家丁仔细搜寻,基本排除掉落场内的可能,估计是进了后面树林,难觅踪迹。 冯剑并不气馁,继续重复刚才的装弹过程,然后稍稍调整持枪角度,再次发射。 如此往复三次,当打出第三枪时,一个家丁兴奋地跑回来,表示幕布上多了一个破洞。 这个结果让现场众人惊异不已,三枪便能基本命中两百米处的目标,而且每枪的发射距离均能超过两百米,就其性能来讲,可谓惊世骇俗。 随后,纪伟走过去,量着步子,让那几名家丁将竹竿调整到一百米处,待准备停当后,示意冯剑继续演示。 这次的命中率稳步提升,三枪中有两枪命中幕布,羽胜麒等人立时激动起来,看向冯剑的眼神中,充满了热切和渴望。 再次调整竹竿到五十米距离后,冯剑已对这枝火绳枪得心应手,又打了三枪,全部命中幕布,现场顿时传来阵阵喝彩之声,连一向稳重的羽胜麒都忍不住吆喝起来,手按在谭光奇肩上,眼睛却盯着冯剑手中的火绳枪,恨不得亲自上手操练一把。 接下来的讲解中,冯剑主要说了两个重点,一个是火药的分类和装配。 发射药和引火药是不同的,其中发射药尽量弄成颗粒状,方便装入枪管,也不容易洒落,引火药则需做成粉末状,倒入药池后,状态更为稳定。 另外就是装药的容器,冯剑用纸包装药,仅是为了操作简便,真到了战场上,这样的装药方式肯定会出问题,随便碰撞几下,纸包极易破碎。 最好的办法,就是制作铁质药罐,或者竹制也凑合,主打一个携带方便,不易损坏。 当然啦,药罐也不用装到口袋里,直接用绳子串起来,挂在身上,效率肯定更高。 装药罐的作用,主要是保证每次射击的火药用量能够合理、均等,若是直接用手抓药装入,少了影响发射,多了容易炸膛,破坏枪管,都是必须严格禁止的行为。 还有就是引火药罐,其形态不必和发射药罐相同,只要便于倾倒即可。 另外一个重点,就是铅丸的装备,最好能由专人制备,这样能确保品质优良、一致,对枪管的磨损也会降至最低。 如果在战斗中,铅丸耗尽,再让士兵自行制备,应该也没问题,相应的铅块、简易设备,平时带着就行了。 像福兴寨这种小规模队伍,主要任务又是守卫码头,肯定用不着士兵自制铅丸。 从具体战斗场景来看,一名操作熟练的士兵,一分钟之内能射出两发铅丸,就算不错了,想发射更多,可能也没机会。 像那种小规模冲突,一人射出两发,一百人就是两百发,对面的敌人又在百米距离之内,要么被击溃,战斗即告结束,要么人家不顾伤亡冲了上来,你也就没机会射击了。 战场进入混战阶段,拼刺刀,或者拿燕朝刀枪互杀,才是最终场景。 说到这里,冯剑又提出一件注意事项,那就是药池盖上装配的弹簧,这玩意儿可是高科技,用坏了可没地方补去,平日训练时,务必加强保养。 如果弹簧失效,士兵在操作中,就要增加一项拨开药池盖的动作,也是能正常使用的。 关于这批火绳枪的材质,可是用真正的精钢打造而成,绝对不会出现炸膛的风险,靠当下燕朝的技术条件,肯定是生产不出来,务请大家多多珍惜。 说白了,丢了、坏了,根本无法补充。 冯剑唠叨了半天,也不知道大家能听明白多少,倒是个个跃跃欲试,显然对试枪兴致更足。 无奈之下,冯剑只好放弃后面队形演练的讲解,指导着众人先后上场试枪,整整折腾了一天,一直到傍晚,大家才兴致满满地返回寨中。 ...... 冯剑在军寨训练场指导大家试枪的同时,赵明的寻矿工作也有了进展。 首先是耐火粘土的问题,钟绍康表示这东西他见过,和从化大铁炉上用的耐火泥功用一致,取土之地就在广州城西北一带,如果首长们需要,他可以领大家前往查勘,并居中说合采购一事。 对于赵明来说,这倒是件意外之喜,按照田毅等人提供的图纸,却是要到清远一带,路途就比较远了,采掘、收购诸事,定会无比麻烦。 交流之间,钟绍康表示那东西确实耐烧,但要用来制砖,怕是难度不小,他们这边曾经试过,根本无法烧结。 赵明虽然不认可钟绍康的结论,但人家能通过自己一番描述,直接联想到耐火泥,显然是行家里手。 作为从化大铁炉的老板,钟绍康的能力绝对不容置疑。 当然啦,没有工业鼓风机,没有煤炭这种高热值燃料,燕朝人弄不出耐火砖来,也属情有可原。 耐火粘土有了着落,剩下的就是高品质硅石了,没有这玩意儿,炼焦炉根本搭不起来。 田毅给赵明的地图,硅石矿的位置更远,已经到了广东的最北边,韶州府、南雄府一带。 据田毅所说,韶州这一带,可是广东矿产最为丰富的区域,铁矿、铜矿、铅锌矿一应俱全,若是能把燕朝商人调动起来采矿,肯定能给咱们省不少事。 面对田毅的蛊惑,赵明直接不予回应,他一个建窑的,能把本职工作干好就不错了,根本没精力操弄其它事项。 只要搞到耐火材料,赵明就准备打道回府,先把自己的窑炉弄好再说。 要到韶州那边找路子,钟绍康表示没招,倒是黄平凑过来,说他在那边有熟人,应该能帮上忙。 最后,顾恒只能无奈同意,让黄平带着赵明等人跑一趟韶州,务必快去快回。 从海陵岛前往广州,然后再去韶州,顾恒和董承军实在放心不下,找谭光奇商议,看能不能找个靠谱的保镖,总不能把黄平长期拴在韶州吧。 谭光奇思来想去,决定让手下的得力镖师雷豪跟着。 雷豪出身打行,当年秦贵到雷州看望王宝,发现此人做事机敏,功夫又好,就把他带到镖局,在杜威等人的调教下,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 雷豪的娘子还是秦贵一家帮忙张罗的,此时亦在新会居住,两家关系极为亲密。 准备出行的过程中,谭光奇带着雷豪找到董承军,说是想让家属跟着秦勇一同前往濠镜,毕竟两家人互相照应多年,一旦就此分开,雷豪担心自己常年在外,无法顾及家小。 人家主动前来效忠,董承军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便把秦勇叫来,让他务必操作妥当,将两家人平平稳稳地带到濠镜定居。 等他到濠镜时,亦会向家属们致谢。 第195章 各有所得 随着船队到来,办事处顿时忙碌起来。 肖兵跟着纪伟练了一段时间的兵,还是觉得没意思,平日里,倒是和谭光奇等人很是谈得来。 在董承军的开导下,肖兵终于找到了事业方向,那就是加入安全部,做一个隐蔽战线的操盘者。 用顾恒的话来说,自己在旧世界从事黑道事业,纯属误打误撞,并非发自本心,可肖兵就不一样了,这货对黑道的热爱,绝对是本性使然,跟着董承军,肯定能干出些名堂来。 唯一需要董承军关注的,就是多给肖兵一些正面教导,别让他长歪了。 相比肖兵的多处尝试,冯剑则要直接的多,虽然有技术特长,但那都是他老子逼着学的,并非自身所愿。 在他心里,做生意,挣大钱,才是人生目标。 给顾恒当学生,可比弄那些枪械来的愉快多了。 于是,冯剑在指导火绳枪装配之余,便被顾恒安排到账房,将黄平的记账工作接手过来,极为认真地研究起数字来。 冯剑的举动让纪伟相当无语,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感叹自己跟不上形势了。 相形之下,李庆来心思最单纯,那就是赶紧教几个徒弟出来,好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 这次穿越,李庆来是带着老婆、孩子一块来的,图的就是换一种活法,谁承想会是燕朝这种破落场景。 破落归破落,大家的精气神还是不错的,从上到下,都没被困难吓倒,半年来的成果更是有目共睹,只要一直坚持下去,过上好日子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物质上的匮乏无法可解,但精神上的满足感,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 归义民的一声“首长”叫出来,虽然责任重大,但也让穿越众们体验了一把“人上人”的感觉,这可是大家在现代社会,想都不敢想的身份地位。 有收获,就得有付出。 团结奉献,勇于开拓,别人能行,他李庆来也必须能行。 道理归道理,李庆来还是有些舍不得榆林港的舒坦生活,以及那点儿珍贵的现代气息。 ...... 秦勇、雷豪、钟友等人张罗出行事宜的同时,赵明和钟绍康、张宝善聊的十分投缘,尤其是钟绍康,对赵明所说的建窑理论深以为然,佩服的五体投地。 张宝善算是个新手,听二人讲起冶铁之事,才发现自己在海上辛苦奔波,锱铢必较,未必就能次次获利,人家守在山中,搞一处窑炉,银子却随风而来,实在是无法可比。 就拿自己筛选型砂这活来说,虽然每船的盈利不多,但胜在没有风险,日积月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如此数年之后,自己就是妥妥的广海富豪。 跟赵明、钟绍康请教多时,更加坚定了张宝善投入实业的决心,这样的钱挣起来,可比自己整日奔忙来的爽利多了。 钟绍康果断接受曹廷瑞的建议,将儿子放到福瑞昌历练,一方面可以跟着学些本事,另一方面,也能大幅增加了华兴人对钟家的好感和信任度。 这次前往广州寻矿,顾恒便委托钟绍康一路照应,争取将耐火粘土的采购生意谈妥。 若是钟家想参与进来,也是没问题的。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赵明便在黄平、钟绍康、张宝善等人的陪同下,乘船前往广东大陆。 ...... 相比众人在岛上张罗、忙乱,王二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别人都有首长带着,就他是一个人,也不知该从哪儿干起? 徐靖急着去濠镜,问他有啥打算,王二倒也实在,表示想先回家看看。 王二的选择让徐靖很是惊讶,连忙询问起来。 你家里不是没人了嘛?回去又能干啥?况且你这一头短发,就不怕惹麻烦? 王二嘿嘿笑着,说自己准备剃个光头,这样就能混过去了。 至于前往濠镜的事情,反正有喻掌柜、金掌柜、曹掌柜这些大人物张罗,买些麻布、麻线不算啥事,即便自己跟着去了,能发挥的作用也有限。 总之一点,先回家乡看看再说,就广东的织布业来说,顺德可是首屈一指。 至于回去能干啥?王二表示自己也没想好,最不济,拉几个小伙伴去崖东打工,也算自己的贡献。 见王二主意挺正,徐靖也不好说啥,论年龄,人家比自己还大呢?论阅历,人家可是资深海盗? 想要给人家上课,徐靖自问还不够格。 无奈之下,徐靖只能将王二托付给顾恒,并且告诉他,以后王二也算咱们广州办的人了。 听了王二的故事,再想想这家伙的任务,顾恒心中暗自腹诽,工业部的心可真大,居然派个海盗俘虏过来,这是赖上广州办了吧? 既然进了广州办,顾恒还是决定负起责来,指示王二去账房借了五十两银子,并让黄平把规矩给他讲清楚,省得出漏子。 至于任务如何执行,顾主任豪迈地告诉王二,你可以任意发挥,若是银子花完了,回来继续支借即可。 英雄不问出处,既然首长们让你过来,那就说明你是最好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恒一席话,让王二激动地一晚上没睡好,睁大眼睛盯着房顶,仿佛重活了一回。 黄平讲规矩的时候,王二听的极为认真,还问了不少问题,其中有一条,便是这任意发挥到底是啥意思? 黄平笑着告诉王二,把活干好,把账记好,别动歪心思,你小子肯定能出息。 顾恒让王二放手作为,董承军却不能放任不管,和谭光奇商议过后,遂安排一名年轻镖师与王二同行,让他俩万事多商量,哪怕是出了意外,也得有个回来报信的。 让个光头海盗在广东内陆乱跑,董承军实在是心里没底。 ...... 一早出行,张宝善没上自己的船,而是和赵明、钟绍康、黄平等人混在一起叙谈,继续寻找生意机会。 船到广海卫时,张宝善又邀请大家登岸饮宴一番。 听义弟林友说起,才知施耀传回话来,让弟弟施辉带人去雷州经营农庄。 就在前几日,施辉终于完成人员组织,搭船奔雷州而去。 听到施耀的消息,张宝善大喜过望,一边向大家敬酒,一边发出感叹,没有华兴首长的支持,他们兄弟估计还在卫城瞎忙呢。 看着张宝善兄弟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钟绍康的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碰上华兴这样的大主顾,自己岂能落于人后? 再次出发时,船只沿崖门水道北行,先将秦勇放到新会附近,然后走江门水道进入西江,路过顺德县时,王二与镖师随即下船,余下众人,则直奔广州附近的郭塘村,探寻钟绍康口中的耐火泥。 第196章 广州买土1 船行路上,黄平和钟绍康商量起赵明的身份来,最后还是决定保险一点,言称赵明为海外汉人后裔,与二人是生意伙伴。 至于像徐靖那样弄个假发,多少有些不伦不类,远看还像点样子,及到近处,根本遮掩不住,反倒让人生疑,甚至嗤笑。 实际上,这次再入濠镜,徐靖也懒得装了,干脆顶着一头短发出行,反正连郭斌在内,不再是自己一人,而是一群了。 用喻邦泰的话来说,自从岳首长一行走出梅关,你们华兴人应该就不用装了,至少在濠镜,官府不会强行抓人。 言语之间,对自己和海道副使罗治盛的关系十分自得。 喻邦泰敢自吹自擂,钟、黄二人却是小心谨慎,生怕出些意外,反而折了面子。 ...... 一路在水上航行,大家闲着没事,便天南海北地畅聊起来,倒解了不少旅途烦闷。 赵明的专业是建窑,一路上问的问题多和矿产有关,钟绍康在这方面亦有心得,聊的十分投机,黄平坐在一旁,也跟着涨了不少见识。 按照崇信堂的运营思路,矿产投资是绝对的大头,作为大掌柜的黄平,自然是听的津津有味,就当是二人给自己补课了。 行到佛山附近时,赵明想起田毅曾经说过,佛山附近应该有石膏矿,让他到时留意一下。 和黄平、钟绍康叙谈时,赵明便问起燕朝人对石膏可有了解? 钟绍康率先大笑,表示石膏乃是常用药物,哪有不知之理。 黄平笑着点点头,说是知道。 赵明再问此地可产石膏? 黄平摇头表示不知。 钟绍康同样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那药铺里的石膏都是从哪儿来的?赵明继续询问。 二人再次摇头,表示从未关心过,估计是由外地引进,反正用量不大,并非什么值钱玩意儿。 赵明笑了笑,没再就这个问题展开问询,倒是黄平、钟绍康留了心,问他这东西是不是有大用处? 赵明简单说了说石膏用途,其中药用一项,仅占极少部分。 若是能找到合适的石膏矿,并且成本可控、价格适中,华兴这边定会敞开收购。 既然无法确定矿点,三人便没再深聊下去,黄平随即邀请二人前往汾江北岸的河畔村中,也让他们福瑞昌尽一番地主之谊。 来到村中,自然又是一场热情似火的饮宴。 言谈之间,钟绍康再次感受到华兴人的到来,对福瑞昌商号的促进作用。 随着商号生意扩张,村中已经没有年轻人了,其中田地耕作,俱是老人、女人负责操持,村中的铁作坊,年后压根就没开。 广州的福瑞昌商铺,此时由村长田松明代为管理,维持着正常运营。 年前年后,福瑞昌的生意扩张速度,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 再次起航后,黄平建议先去广州绕一圈,算是带赵明参观一下岭南最雄伟的巨城,然后再去郭塘寻访。 既然要去广州,船只便一路东行,进入花地河,然后一路向东北而行,及到傍晚,便来到位于珠江岸边的广州城,南海之滨的第一雄城。 有赵明在,大家只能在城外客栈住下,至于进城这种高风险活动,最好还是别干。 次日一早,船只再次起航,黄平、钟绍康陪着赵明眺望广州城,如同郭峰初见广州城一样,此时的赵明亦是惊叹不已,一时间品评起来,俱是赞美之语。 就凭这座巨城,此时的大燕朝,绝对是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管委会制定的归顺政策,还是相当务实的。 绕着半个广州城了望一圈,船只便沿着西侧航道继续北行,在一处码头靠泊,然后在钟绍康的带领下,赶在中午之前,来到位于广州城西北的郭塘村。 ...... 郭塘村村如其名,就是以郭姓人为主的一处普通村落,因其村内建有一处大水塘,遂得名郭塘。 来的路上,钟绍康已和赵明、黄平商量好策略,那就是看地找土的事由赵明负责,其它事宜均由钟绍康负责接洽,黄平居中策应。 据钟绍康所说,郭塘算是广州近郊,村人多有见识,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一行人进入村中,钟友带着人去找村长,钟绍康则和众人一起,在一处阴凉处观望起来。 不一会儿,就见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随钟友走过来,正是此处村长,与钟绍康亦有过数面之缘,当下便邀请众人到宅中叙谈。 说过几句客套话后,钟绍康便提出去看看耐火泥,此次不同往日,需要的量极大,得让这位来自海外的高人看过,才好作出决定。 见钟绍康口气不小,那村长的眼神便狐疑地瞅向赵明,黄平连忙补充介绍,表示这位高人是他们专门从海外请来的,对耐火泥研究颇深。 一边是钟家,一边是福瑞昌的管事,还请了高手相看,这次订单应该靠谱。 那村长当即答应下来,指示手下前去准备,同时让众人先将这盏茶喝完,再一同前往不迟。 ...... 众人在村长的带领下,很快便来到一处低岭之下,周边俱是农田,仅在靠近岭下处,有些挖掘痕迹。 据村长介绍,耐火泥这东西,平时用量并不大,也就是钟家这样的大户,每年作少量采购,用于修补大铁炉。 对村里来说,主要还是以种田为主,只是受此地土质影响,产量不是太好。 如果大量采购的话,附近田地均为同样土质,完全能够满足供应。 来到一处矿坑,有村民从坑底采出一块浅灰色土料,顺手扔了上来。 钟友将土料接住,拿过来供赵明端详。 这是一块典型的软质耐火粘土材料,其内部以同心圆方式凝聚在一起,稍稍掰断一截,断口处略有光泽,显示出其矿物特性。 细细观察之后,赵明又让人接了一盆水过来,将数块土料置于水中,一边将土料捏碎,一边任其慢慢泡软。 不久之后,赵明将手放到泥中,随意揉捏几下,便做出一块泥团,粘性较普通土质,显然高出不少。 最后,赵明告诉众人,这就是一种普通的软质耐火粘土,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也没啥出奇之处,并非上等品质。 随后,赵明亲自进入矿坑,给下面的两个村民讲了不少分辨要点,其中哪些是普通粘土,哪些是耐火粘土,务必要分分清楚,别不分青红皂白装到一筐,反而变成一堆破烂。 采掘是一方面,选料也很重要,总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吧? 第197章 广州买土2 既然品质过关,剩下就是黄平和钟绍康的事了,对于能否谈成?谈成什么样?赵明并不担心,两个商业老手对付一个郊区村长,若是再出了纰漏,那还不让人笑话死? 趁着谈判的功夫,赵明让村长找了几个机灵的村民,一起来到矿点,手把手教他们采掘、选料,省得将来说不清楚,平白生出一堆烂事来。 雷豪跟在一旁守卫,钟友则带着几个手下,一同跟着学习起来。 听赵明细细讲了两天,钟友才发现真的碰见高人了,人家说的那些道道,怎么就那么在理呢? 之前司空见惯的东西,从赵明口中说出来,竟然事事关联,没有一处是凭空而来的。 至此之后,钟友对赵明佩服的五体投地,每日相谈时,更是以师礼待之。 教人采土,让赵明在村中声名鹊起。 ...... 谈判之余,钟、黄二人找到赵明,说出一个难题。 耐火泥这东西,实在是不值钱,若是大量采购,然后船运出海,其成本甚至比货物本身还要高出不少。 广州附近有珠江、北江、西江三条大河,其它小河更是不计其数,用水网密布来形容亦不为过,关键是小船、大船如何接续?人力如何组织?都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用黄平的话来说,不把挣钱的模式想清楚,即便是勉强运到三亚,其高昂的成本,恐怕也很难服众。 赵明对物流运输几乎一窍不通,只好让二人自行想办法,反正就一条,不管什么成本,先降下来再说。 倒逼之下,黄平提出一个方案,那就是在河畔村码头建立堆场,钟绍康负责组织船队,将货物运到佛山,之后的运输,由福瑞昌来统筹安排。 至于成本嘛,咱们合作如此紧密,多挣少挣,都好商量。 这样的话,钟家这边的成本,就比较好把控了。 从郭塘到佛山,中小船只来往众多,去程运土,返程亦能载些其它货物,运费定能大幅降低。 谈到这里,赵明倒有些开窍了,提出可由华兴派大船过来,负责后续运输,福瑞昌这边只需打点好官府,确保航路畅通即可。 东线船队那么多船,用来干这事正好,至于效益嘛,在这件事上,总部并不在意。 你们福瑞昌那几条船,还是干点更挣钱的买卖才好。 华兴人的经商理念,从来都是合作伙伴先挣钱,然后才轮到自己。 赵明虽然不懂商业,但见的多了,顺口胡诌几句的水平还是有的。 有华兴人兜底,钟绍康这边的压力就小多了,当下便将广州这边的船队组织承担下来,直接告诉钟友,不必跟自己返回山区,这几日就去联系船只。 黄平也做出表态,船队到达佛山后,返程的货物,福瑞昌会负责联络,确保船家不会空载而返。 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各展优势,这道难题随即迎刃而解。 ...... 得知钟家的采购需求几乎无穷,村长的热情更是高涨的不得了,这几日天天好酒好菜地招待众人,生怕一个不留神,得罪了这帮财神爷。 再和那几位采土村民一沟通,才知眼前这位海外来客,乃是真真正正的世外高人,其对自家耐火泥的了解,甚至比山区那些大匠还要强出百倍。 有高人指点采土,有钟家这样的大户出钱采购,村里仅出些人力,便能把银子挣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生意啊。 村长高兴,村民们高兴,价钱便好商量多了。 天量的采购需求,很容易便将成本降了下来,从而催生出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来。 ...... 既然各方意见一致,黄平干脆让雷豪跑一趟广州城,把田松明请过来,再将各处细节一一落实,确保相关计划能尽快操作起来。 次日上午,田松明带人赶到郭塘村,众人再次对方案进行细化,最终确定由钟家负责前段,福瑞昌负责后段,一起将这笔大买卖承揽下来。 赵明则继续自己的教学工作,将各处采掘细节一一落实。 作为真正的买家,若是将不合格产品运回三亚,岂不是要让工业部的同仁们笑掉大牙? ...... 耐火粘土的事情议定之后,赵明又提出一项新的需求。 之前在船上聊天的时候,黄平曾说过佛山盛产陶瓷,算是广州远销海外的拳头产品之一。 既然能做陶瓷,搞搞瓷砖应该问题不大。 当然啦,也不用弄得像现代社会那么精致,只要保证表面为深色,略微平整、光滑即可,而且仅需做好一面,其它面积确保结实就行。 为了让众人更好理解,赵明直接用现有的粘土,捏了一个模型,现场将各处要点讲解透彻,然后询问是否可行? 华兴对这东西的采购,同样是大批量的。 要求也是一样,必须保证成本够低。 随后,赵明并未等到众人的积极回应,而是迎来大家疑惑的目光,黄平更是直言,你们华兴人到底想干啥?怎么净弄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烧这东西,和烧些釉面的瓦片有何不同? 赵明摊了摊手,无奈地告诉黄平,确实和釉面瓦片差不多,就算是釉面薄砖吧,在华兴这边,正式的学名叫做“瓷砖”。 至于莫名其妙一说,不知各位从何得来?不管是耐火泥,还是瓷砖,都是华兴常用之物,燕朝没有,并不代表这东西就没用。 再想想华兴人的种种新奇之举,众人顿觉释然,若是事事与燕朝无异,那还算什么海外来客? 如果要接这单生意的话,显然是久居佛山的田松明最为合适,关键是此物有何用处?还需问个明白。 瓷砖也是瓷器,并非寻常之物。 见田松明出言询问,赵明笑了笑,才略略谈起此物用途。 在华兴这边,瓷砖可是装饰房屋的必备物品,不管是铺在地上,还是贴在墙上,屋内环境必然更加舒适......。 赵明之所以提出这项需求,倒不是为了房屋装修,其实际用途,还要放到产业发展上来。 具体来说,就是给盐池铺地砖。 深色釉面的瓷砖铺在蒸发池内,必能将盐池的蒸发效率提高数倍,这也是农业部给他提的需求之一。 崖州的阳光那么好,不搞几个盐池,岂不是浪费资源? 用量大,又是晒盐,瓷砖的价格肯定不能太高。 至于详细晒盐之法,赵明表示自己也不懂,这次只是代为传话。 赵明说的轻松,田松明等人心中却是惊骇莫名,这天下之事,还有华兴人不会干的吗? 看看田松明,再看看黄平,钟绍康暗自下定决心,哪怕是先赔些银子,也要把华兴人这条“大粗腿”,抱的紧紧的。 众人正聊的畅快,田松明猛地一拍大腿,说是有件大事,忘了跟大家通报了。 第198章 始兴硅石1 据田松明所言,最近的广州城,到处都在传一个消息,说是朝廷已经下旨,要对华兴人进行招抚。 不管消息是否为真,能在广州城中流传开来,大概率是朝廷不准备打仗了。 只要不动刀兵,招抚便是迟早之事。 听到这个好消息,众人俱都兴奋起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对于像华兴这样的大主顾,做朋友才是王道,把人家弄成敌人,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也许用不了多久,赵明也能大摇大摆地在广州城中游逛一番。 回到瓷砖正题,赵明告诉田松明,如果实在压不下价格来,那就退而求其次,直接招募一批烧瓷匠人前往三亚,再大量采购陶土,咱们自行烧制亦可。 不就是烧瓷嘛,最大的成本由华兴来担,价格不就下来了嘛。 赵明说的随意,其他众人则是一脸无语,懂制铁、懂建窑、懂晒盐,还懂烧瓷,这帮华兴人还有啥不懂的吗? ...... 有田松明留下继续商谈运土之事,黄平、赵明等人不再停留,雇船悄然离开郭塘村,开始下一站行程。 北上韶州,寻找硅石,才是赵明此行最重要的任务。 在黄平、雷豪的带领下,客船溯江而上,足足用了五天时间,才来到北江上游,座落在武江和浈江之间的韶州府。 黄平将赵明等人安顿在城外客栈,自己则进城访友,要想在韶州、南雄一带打开局面,怎么能少了本地土着的参与。 赵明对黄平的计划十分认可,有个本地商业精英前后照应,工作开展必会顺利许多,否则不用别的,光是应付本地势力,就能把任务弄黄了。 蹲在客栈耗了三天,除了吃喝,连逛街都成了奢望,只能在傍晚时分,由雷豪带着,在周边溜达溜达,算是聊胜于无。 经过多日江上旅行,赵明已经完全适应了燕朝的慢节奏生活。 其实,生活节奏快慢与否,和交通条件密切相关,赵明等人从广州出发,走更加便捷的水路,朝起夜宿,也得五天左右,才能赶到韶州。 如果走陆路的话,效率还要更低,动不动十天半个月的南来北往,光是交通成本,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受的。 从街面上的情况来看,恐怕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一次广州城。 ...... 三天后,黄平带着韶州土着罗文彩一行来到客栈。 当年在省城应试,二人曾为同榜秀才,并因此结识,进而成为好友。 罗文彩家境殷实,从小在府城长大,年轻时得中秀才,之后多次应试不中,遂绝了仕途指望,专心打理家中商业,倒是和黄平殊途同归。 前些年,罗文彩有幸被时任韶州府通判所看重,倚为幕僚,直到该任通判去职。 因此机遇,罗文彩在府城左右逢源,积累起不小的势力,家业也因此发达起来,知黄平在羽家用事,常年书信来往不断。 和罗文彩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叫罗三牛的中年人,据罗文彩所言,此人为自己远亲,曾在惠州一带从事冶铁、采矿等工作,当过匠师,干过管事,算是个能干之人。 后因喝酒误事,被东家驱逐,返乡后被罗家雇佣,办事极为得力,被罗文彩倚为臂膀。 城中相谈之时,黄平向罗文彩说明来意,罗文彩便将罗三牛叫至跟前一同商议。 得知有海外客商意欲开发韶州府内矿产时,罗三牛多有不屑,直言韶州矿产虽然丰富,但却离海岸太远,即便开发出来,亦无成本优势。 当下佛山制铁业发达如斯,也仅仅能消化掉周边铁矿,对韶州这边一直兴趣缺缺,究其原因,无非是路途遥远,运输成本过高所致。 待黄平说这海外客商对铁矿并无兴趣,罗三牛顿时困惑起来,再问细情时,黄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此行为海外客商所求,涉及到本地相关事宜,还需罗家协助,这才找上门来,将来若有机遇,定少不了罗家好处。 罗文彩对好友所托,自然十分用心,也不问详细事由,安顿好家中事宜,便带着罗三牛随黄平出城,与赵明等人会合,将本地大小事务俱都应承下来。 等进了客栈,见到赵明,再和近日传闻联系起来,罗文彩心中起疑,连忙将黄平拉到一边询问,才知这人乃是大名鼎鼎的华兴人。 得知福瑞昌已和华兴人紧密联系,展开商业合作,罗文彩当即作出表态,既然有生意上门,罗家岂能轻易错过。 与赵明沟通许久,罗文彩更觉奇异,啥叫个“硅石”,更是闻所未闻。 好在有黄平居中作保,自己跟着跑一趟,也费不了多少精力,万一有所发现,或许还能发一笔小财呢? ..... 出发之前,赵明让罗三牛带着人,准备了不少镐头、锤子、铁锹等采矿工具,加上自己带过来的,确保到时够用。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罗文彩雇了一条货船,跟在黄平带来的客船之后,继续沿浈江而上,在江口歇息一夜,随即转入墨江,折向南方而去。 进入墨江之后,赵明让雷豪坐在船头,计算着路程,自己则和罗文彩、黄平等人咨询起沿江风物,才知此处属南雄府境,两边山岭起伏,瑶人多居其中。 黄平问起安全事宜,罗文彩大包大揽,反正在韶雄两府,遇到任何难事,他未必能全部解决,但从中做些说合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出发之前,田毅只给了赵明几幅手绘地图,上面除了重点标出矿点位置之外,对墨江的河流走向,弯道情况,以及沿岸的地形均有描述,总之就是个参考,具体情况,还需赵明根据当地情况自行判断。 考虑到货船的船老大是韶州人,对墨江更为熟悉,中午靠岸吃饭时,赵明便把那名船老大叫过来,连同罗文彩、罗山牛一起,将附近地理情况问了个遍,同时拿出地图,让三人仔细辨认,看能不能找到相似的地貌。 探讨许久,罗文彩虽然文化最高,但却对附近地形知之不详,倒是那名船老大和罗三牛沟通频繁,很快便说出几个地方,然后连蒙带猜,说是再往前走,应该有一处相似地形。 再出发时,船速放的极慢,赵明、罗三牛登上货船,一边和船老大攀谈,一边查看周边地形。 罗文彩再也按捺不住,拉着黄平问起华兴人的来历,他们又没来过韶州,为何对这处地形如此熟悉? 黄平嘿嘿笑着,让罗文彩不必着急,华兴人的异能,可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若是事事大惊小怪,可不是从商之道。 想那佛郎机人初来时,咱们燕朝不也奇闻多多嘛,待接触久了,还不是一样视若平常。 华兴人比之佛郎机人,怕是更加奇异。 你理解不了,我也理解不了,但人家就是知道,你又能如之奈何。 求富贵和求知,你总得选一样吧? 第199章 始兴硅石2 对于罗文彩的困惑,黄平也无法给出解释,只让他静静观瞧、安心协助,先把生意做起来再说。 一席话搞得罗文彩抓耳挠腮,想着羽家、曹家在广州城的势力非同小可,自己一个乡下土着,唯有甘为前驱,才是正招,总不能立马翻脸,将众人交予官府吧? 思来想去,罗文彩决定收起好奇之心,就像黄平说的,生意人嘛,能挣钱才是王道。 ...... 时近傍晚,船只再次靠岸,据船老大估计,此处应该已在赵明所指地域周边,夜晚视线受阻,不如先行休息,明日再行寻觅。 罗文彩虽然心有疑惑,行动上却十分积极,与黄平一同,率先带人上岸安排住宿、吃食。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帮爷招呼好,或如黄平所言,许是好事一桩。 次日一早,一行人乘船沿岸慢行,来到一处山口,有浅水从山中流出,汇入墨江。 赵明指示船只就近靠岸,之前已从船老大那里解到此处风土人情,山中地域广大,沿河有大小多处瑶寨居于其中,其人颇晓农事,兼顾狩猎,已与汉人无异。 登岸之后,罗文彩安排部分手下会同船老大一起,就地看管船只、货物,让罗三牛带人往前开路,自己则和黄平、赵明等人同行,沿南岸小路,向山中走去。 雷豪走在最后,领着两个年轻镖师,各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里边则是赵明带来的探测设备。 既然不用保护人,雷豪三人的主要任务,便成了紧密看护这些设备,确保赵明随用随到。 一路行来,果见有瑶寨沿浅水两岸聚居,此时众人只依赵明指引,缓步向前。 众人走走停停,每经过一寨,便让罗三牛前去打问情况,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来到一处空旷平地。 眼前这处山口平地,北侧与浅水相接,东西山岭在南侧远处渐渐聚合,仅余一条岭间小路可以通行。 西侧山岭坡地、岭下平地,排布着数十木楼,最前方,则是数座砖制宅院,显然为此地富户。 居所周边,则是大片农田,包括他们脚下四处,均有田地分布。 按照罗三牛之前打听的消息,此处虽为瑶民所居,除习俗未改之外,其它与汉民无异,均以农耕为主。 从地形来看,这里就是一处巨大山谷。 此时已近正午,赵明先是四下游走、张望一番,然后拿着手中地图细细比对,最终作出明确判断,此地应该就是目标位置。 ...... 这么大一群人四处忙活,早已惊动村寨中人。 没用多久,从宅院中走出数人,为首是一名粗壮汉子,小跑着向这边奔来。 罗文彩见状,顾不上询问赵明情况,连忙上前搭话。 和寨民交流十分顺畅,不一会儿,罗文彩便挥手让大家跟着进寨。 能顺利找到目标,大家心情都不错,此时一起跟着进去,正好了解一下瑶寨情况,看看能否合作开矿? 此处瑶寨名为岭下寨,主要以盘姓为主,首领叫盘奉朝,正是刚才那个粗壮汉子盘禄的父亲。 山里人民风淳朴,见有外乡人来访,并无太多警惕之心,反而格外热情,招待的茶点虽然简陋,却是诚意十足。 燕朝普通人家一般是一日两餐的习惯,午餐要到下午三点左右,也就是未时和申时之间。 此时还不到用餐时间,大家坐在堂屋中叙谈,罗文彩向盘奉朝说明来意,并点出自己在韶州的身份,希望盘家能提供些便利,将来也少不了村寨好处。 盘奉朝作为岭下寨的首领,自然是见过些世面的,当下只说远来是客,定会提供便利,至于合作事宜,还得和村人商量。 赵明随即提出想去山中探查一番,盘奉朝满口答应,一行人又闹哄哄地往出走。 黄平和罗文彩私下议论几句,罗文彩便叫住盘奉朝,将些许散碎银子悄悄塞过,希望盘家可将午饭弄得丰盛些。 盘奉朝见来人如此上道,顿时心情大好,大声将管家叫过来,低声嘱咐几句,便让他去里边张罗饭食,自己则拉住罗文彩,当先向外边走去。 来到山口河边,远远望去,周边山岭纵横,中间沿河形成一处谷地,绵延开来,远近分布着大大小小不少村寨。 再看岭下寨前前后后数十座木楼,估计人口不会超过两百人,日子过的虽然不会富裕,但也应该不愁吃食。 如果物欲不强的话,这里倒是个隐居山林,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一行人在河边参观过后,便在盘奉朝父子的带领下,返身往山中走去。 田地尽头,树林开始茂密起来,大多是常见的松木、竹子、木兰之类的树种,几乎将窄小的山路遮蔽起来,一派原始风光。 盘禄和罗文彩的几个随从走在前边,不时用刀劈砍着路边的灌木杂草,方便后人行走,很明显,寨民和外边交流不多,山路维护也谈不上用心。 和盘奉朝交流时,这位首领也不隐瞒,直言山外不远是一处市镇,主要居住的是客家人,平日里寨中除了买些食盐、丝线之类的日常之物,很少和那边打交道。 说白了,就是不如人家精明,被欺诈的次数多了,日常又离不开,只好尽量减少来往。 大约走出里许距离,赵明再次驻足停留,向盘家父子询问周边地形,才知左右两侧尽是些坡地,再往远处,才是山岭。 就在不远处,还有一处紧挨山岭的低矮山丘,顶部颇为宽广平坦,杂草丛生,其间树木,疏疏落落,较之其它山岭,长势要差上许多。 听到这个现象,赵明立即重视起来,随即让盘禄前边带路,向那处山丘走去。 沿路上行不久,视野骤然开阔起来,山丘顶部果然开阔平坦,虽不算出奇,倒也与众不同。 到了这里,其他人就帮不上忙了,只能看着赵明四处踅摸,也不知这人到底在干些什么? 赵明虽然是窑炉专家,但从专业角度来说,地质地貌等相关内容亦有所涉猎,否则如何分辨土质好坏、矿体优劣?有些时候,还得和地质人员一同出任务,一个负责找,一个负责鉴别,来来往往,触类旁通,总能学到不少东西。 看着眼前地貌,赵明几乎可以肯定,地下必有矿藏,凭啥别的地方草木旺盛,就这里差强人意呢? 见赵明招手,雷豪等人连忙将竹筐抬过来,按照赵明指示,四下忙活起来。 赵明一边亲手操作线路连接,一边心中暗自慨叹,论起地质勘探,还是有些好东西的,像这种万能电磁物探仪,接上一组电池,立马就能开工,尤其是对浅层矿,不管是电磁反射,还是电阻率分析,简直就如神器一般。 浅显易懂,操作简便,说的就是这种“宝贝”。 一番操弄之后,情况和赵明猜测的差不多,就在地下不到十米的地方,应该就有一处矿藏,至于是不是硅石矿,那就得挖开看了,田毅等人研究了那么久,总不会故意忽悠他吧?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面对广袤无际的燕朝大陆,他可没本事仅凭目测,就能找到硅石矿。 谜底揭晓的过程,就是如此简单、愉快。 第200章 始兴硅石3 山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大家便开始返程。 人群之中,除了黄平心里有些底外,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和来时的谈笑风生不同,返回时,大家俱都沉默不语,对赵明这个颇有不同的异乡人充满疑惑。 回到宅院之中,黄平、罗文彩被赵明拉到旁边房间密议许久,出来时,由黄平宣布,刚才那处土丘便是目标矿点。 说到具体缘由,黄平表示这位名叫赵明的先生,乃是来自海外的高人,刚才施展通灵法术,探知土丘地下,存有一种矿石,正是众人找寻之物。 与此同时,黄平告诫大家务必保密,否则流传出去,引来不法之徒,反而不利于日后开采。 罗文彩这时也站出来,表示自己会投入银钱,对此处矿藏进行开发,盘家作为本地土着,亦会大受受益。 盘奉朝正要提问,被黄平伸手拦住,附在其耳边私语几句,这位首领立马心领神会,连连表示时间已晚,大家先入席饮宴,饱餐一顿再说。 同时告诉身边寨民,今日之事,绝对不能外传。 罗三牛和几个随从简单吃过饭后,便让盘禄准备小车,一同返回河口,一是要将船上物品运到寨中,二是让罗文彩雇佣的货船先行返回,仅留一艘客船在河口等待便可。 饮宴之间,罗文彩告诉赵明,此地虽与韶州府接壤,但在管理上,属于南雄府始兴县辖区,好在自己常年游走两府之间,与始兴县各方势力亦有联系,沟通协调应无问题。 将来若是开矿,罗家必当尽力而为,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涉及到寨中事宜,黄平建议罗家和盘家紧密合作,大家各分其利,开矿才能长久,至于所费银钱,崇信堂这边亦会给予支援。 面对盘朝奉的种种疑问,黄平、罗文彩先后作出解答,总之就是天降好运,让岭下寨得以坐地发财。 此次运作开矿,岭下寨只需出人出力,便能分享其中收益,具体事宜,则由罗家、盘家自行商议。 对于整日在山中田间苦熬的瑶人来说,开矿乃是意外之喜,至于出些力气,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要长久合作,黄平便正式将赵明介绍给盘朝奉,将来的矿产,也是人家华兴人出钱采购,放到旁人手中,却是无用之物。 盘朝奉居于山中,仅知崖州年前闹过海贼,却从未听过华兴人的名号,搞的黄平无可奈何,只得细细说起来由,算是给这位瑶寨首领交交底,省得将来生出嫌隙。 若是盘朝奉胆小怕事,华兴这边亦会给寨中些许勾兑银子,但在开矿一事上,就不用盘家张罗啦。 见黄平话风反转,盘朝奉脸色一变,当即作出表态,矿在他家地盘上,哪能轻易拱手让人,至于可能发生的祸事,你们这些外乡人都不怕,他一个山野村夫,又有何惧? 事情大体议定,盘朝奉让大儿子盘礼将旁边的宅院腾出来,供远方贵客居住。 后边还有空着的木楼,只要稍作收拾,便可安排随从们歇息。 像这种送上门的生意,盘家父子岂能轻易错过,对待赵明等人态度,更是热情似火。 ...... 一直忙碌到夕阳西下,才将所有事情安顿停当。 黄平、罗文彩、盘奉朝三人将赵明送到屋中休息,然后又聚在一起,再次密议到深夜,才就合作之事达成定议。 用黄平的话来说,就是赶紧先干起来,将来带着账本、矿石找崇信堂结算即可,华兴首长有的是钱,肯定亏不了你们。 等第一船矿石运出,相关成本便能核算出来,到那时候,罗文彩到海陵岛找黄平算账,才能有的放矢......。 但有一点,你们别太贪心,首长们钱给的痛快,发起狠来,也是相当疯狂的。 接下来几天,盘奉朝安排大儿子盘礼组织人手,配合赵明、罗三牛等人张罗采矿事宜,小儿子盘禄则在家中招呼客人,各自忙的不亦乐乎。 黄平和罗文彩仅在矿点待了一个上午,便返回宅院屋中,继续商讨合作细节,以及下一步事务安排。 ...... 瑶寨里极少有客商前来,黄平等人送财上门,盘奉朝自然要盛情款待一番。 到了晚上,一众瑶民聚在寨前的空场上,唱歌跳舞热闹起来,赵明任务基本完成,此时放开心怀,积极参与其中,一时间乐在其中。 或许是酒喝多了,赵明摇摇晃晃地凑到一位年轻美女身边,笨拙的舞姿引起阵阵哄笑,俨然成为场中一景。 瑶民们渐渐发现,这位会法术的高人并非高不可攀,浪荡起来,与一众俗人并无不同。 哄闹声中,有好事青年围拢、推搡,几次将男女二人推到一起,美女故作恼怒,对身边青年笑骂几句,赵明则完全不当回事,照样围着美女摆弄舞姿,仿佛小丑一般,将眼前美女承托地更加靓丽无双。 等到赵明把雷豪拉到场中,让他跟盘禄交手时,罗文彩在盘奉朝耳边低语几句,盘奉朝笑着点头,招手让那美女过来,陪在赵明身边,倒酒、敬酒一阵忙活,搞的赵明心猿意马,心情好的不得了。 场地之内,雷豪初试身手,便在场内掀起阵阵高潮,其身法、手段之精妙,很快便令一众青年折服,纷纷效法起来。 比试之余,雷豪对盘禄等人的资质亦是赞不绝口,考虑到还要在瑶寨待一段时间,倒不如做些训练工作,也算是一种示好之举。 场内雷豪收获多多,场地外围,赵明也在美女的陪伴下,喝的分外畅快,很快便眼神迷离,尽落在美女身上。 ...... 热闹之后,幺蛾子也跟着来了,赵明迷上了那位叫盘三妹的年轻美女。 对于这事,赵明多少有些思想负担,毕竟年龄差距太大,自己都五十多的人了,找一个双十年华的小美女,怎么看,都不太妥当。 对于自身相貌,赵明同样没有自信。 反过来一想,赵明又觉得没啥,费劲巴拉的穿越到古代,图的可不是奉献自我,该浪荡的时候,哪能束手束脚? 总不能像现代社会那样,半辈子循规蹈矩,老实做人,最后活成个底层屌丝吧? 纠结归纠结,欲望归欲望,想要得到美女的心思,却是难以遏制地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黄平、罗文彩俱是人精,不等赵明开口,便主动张罗起来。 在二人眼里,这就是件小事,哪能让首长开口相求? 第201章 谈婚论嫁 盘三妹双亲早故,是盘奉朝的母亲一手抚养长大的,因为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早早夭折,老太太对盘三妹十分上心,多年来宠爱有加。 小丫头不仅人长的好看,脑子亦聪颖过人,小小年纪便能识字看书,在寨子里也是别具一格。 唯独有一项短处,便是不喜务农,用盘奉朝的话来说,就是懒,让母亲娇惯多年,吃不得苦,纯粹是生错了地方。 当然啦,能把母亲侍奉好,盘奉朝也没意见,反正寨子里也不缺她一口吃食。 前年的时候,盘奉朝的母亲过世,盘三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瑶女没有外嫁传统,盘奉朝见小丫头长成了大美女,便动了歪心思,想着将盘三妹收入房中。 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便是平时恭顺有加,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的娘子。 与此同时,盘三妹自己也表示决不接受,搞的盘奉朝很长时间闷闷不乐,最终也没能得逞。 有盘朝奉看着,寨子里再没人敢打盘三妹的主意,小美女的婚事便耽搁下来,及到今年,已经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 黄平、罗文彩可不知道这里边的曲折,提亲的时候,见盘奉朝面有难色,才想起瑶女不外嫁的传统,眼前这事确实有些唐突。 对于二位商人来说,难度大不代表办不成,凡事总有特例,瑶人的规矩又不是死的,赵明的想法显然更加重要。 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使劲加价,三两个来回,便将彩礼抬到一百两银子,让故作深沉的盘朝奉心潮澎湃,很快便把小美女给“卖”了。 对盘朝奉来说,两个儿子俱已成年,身边娘子气势日盛,自己这边想要搞定盘三妹,怕是希望渺茫,倒不如送个人情,让盘三妹离开瑶寨,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经过数日交流,盘奉朝对黄、罗二人的来头亦有所了解,显然是瑶寨惹不起的势力,既然人家志在必得,自己只能放下执念,顺水推舟,将亲事答应下来。 嫁给赵明这样的世外高人,小美女的运气真是不错,盘奉朝松口之后,心中反倒感叹起来。 事情谈来谈去,却没人问过盘三妹的想法,这让知书识礼的小美女十分郁闷,却又无处诉说。 在盘奉朝夫妇意见一致的情况下,盘三妹的想法压根就不重要。 至于对赵明的态度,小美女更是左右纠结,缺点是老点、丑点,优点也是有的,通过那晚接触,人家那副豪爽气概,还是很有些魅力的,何况又是寨主都要奉承的世外高人。 心中虽有不甘,小美女也能徒唤奈何,进而选择听天由命。 提亲成功,黄、罗二人不觉异常,倒是让赵明有些吃惊,连忙问起三妹的态度,人家真的愿意嫁给自己吗? 赵明这话,反而把黄、罗二人给问住了,婚嫁之事,长辈做主即成,还需要征求女子意见吗? 你们华兴人的习俗,纯属自寻烦恼。 自家啥条件,赵明心知肚明,最终还是央告二人,多少问上一句,省得将来生出事非。 另外还有一条,盘三妹过门之后,便是自己的正牌夫人,可不是你们燕朝那种小妾之类的名分。 一席话说的二人哈哈大笑,尤其是黄平,一想起华兴人怕老婆的窘态,就有些忍俊不禁。 笑归笑,事情办起来却是无比麻烦。 黄平让罗文彩去问,罗文彩只能找到盘奉朝,弄的盘奉朝满脸尴尬,又把黄平请过来询问半天,才知是华兴习俗如此,并非轻视他们盘家。 盘朝奉拉不下脸来,只能让娘子去问,他家娘子倒是个爽快人,喜滋滋跑过去询问一番,却把盘三妹弄得羞臊不堪。 没选择的时候,只能遵从命运安排,如今有了选择,小美女却变的彷徨无计,一时间心绪难平。 直到主母说出夫人一词,盘三妹眼睛一亮,没来由地将头点个不停。 气的盘家娘子连声抱怨,死丫头嫁过去,可不许翻脸不认人,忘了多年养育之恩。 盘三妹却是使劲地将头垂的低低的,心思早飘到千里之外去了。 ...... 好消息传来之后,赵明随即作出决定,自己娶亲,绝不能简简单单走过场,而是要按照瑶族习俗,风风光光地将三妹正式迎娶过门,仪式搞得越热闹越好,总的原则就是不差钱,要让瑶寨之人见识见识华兴人的气派。 待黄、罗二人询问起来,赵明非常务实地说出自己想法。 赵明倒不是心存私心,主要想的还是工作,通过大办婚事,必能博得瑶人好感,增进双方信任,为下一步顺利展开采矿奠定基础。 另外一个,就是展示实力,进而将盘家和咱们牢牢绑在一起,确保咱们鞭长莫及的时候,人家瑶寨敢顶在前面。 对于赵明的见解,黄平、罗文彩二人深以为然。 至于私心,赵明还是有的,只是不能宣之于口。 呆在这里实在是太过无聊,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吧,要不和在庙里修行有什么分别。 相比现代社会的灯红酒绿,燕朝人的生活要枯燥的多,尤其是在这穷山僻壤之中。 赵明的私心便是让自己快活一回。 大办婚礼的提议一经传出,整个瑶寨顿时沸腾起来,人人喜气洋洋,齐声称赞采矿客商大气,就连有些纠结的盘奉朝都兴奋起来,迅速作出表态,婚事自己亲自操办,必须让赵明感受到瑶人的热情。 当盘家娘子过来宣布这个好消息的时候,正在屋中忐忑不安的小美女,很不争气地抽泣起来,心中却是幸福花开。 面对这样的夫婿,自己才是那个幸运之人。 ...... 婚礼搞得十分热闹,足足折腾了三天,不仅让盘三妹挣足了面子,也把两家感情迅速拉近,合作基础更加牢固。 赵明如此豪横的作派,让瑶寨众人大为感动,好评之余,配合采矿的积极性愈发高涨起来。 当然也有隐患,那就是无意中误导了罗文彩,导致他后来在面对顾恒时,差点儿栽了跟头。 与此同时,矿区的清理、整备工作也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有罗文彩、盘奉朝居中主持,赵明、罗山牛、盘礼等人现场指挥,整个采矿工作秩序井然,推进速度极快。 按照罗文彩和黄平商定的协议,这边的矿产开发将以罗家的名义进行,至于资金问题,黄平告诉他,一切由崇信堂托底。 大家都是聪明人,像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可不是想遇就能遇到的,岂能不全情投入进来? 雷豪也有了新的工作,那就是帮助岭下寨训练寨丁。 每日清早,寨中的年青人总是早早起来,先是随雷豪练几趟拳,然后才纷纷赶往矿区、田地做活。 晚间返回时,同样会在寨前集合,或做些训练,或谈些心得,让枯燥的山区生活变的多姿多彩起来。 第202章 濠镜风云1 赵明成亲之后,采矿工作也跟着顺利开展起来,有罗文彩、盘朝奉前后张罗,黄平继续留下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 辞行之前,罗文彩、赵明、黄平三人曾经深谈数次,得知福瑞昌要在佛山建立矿物堆场之后,罗文彩连忙提出建议,希望将堆场建在北江、西江交汇之处,或者附近江边亦可。 从山区运矿出去,先走墨江,再转浈江,随后进入北江,主要以中小货船为主,若是再沿江入海,前往海陵岛,一是路途遥远,成本必然高昂,二是小船入海,风险实在太大。 佛山西北附近的三水地区,乃是北江、西江交汇之处,经由沧江河(思贤滘)实现两水连接,加上北部先与北江汇流的绥江,三水亦因此得名。 由郭塘村运出的耐火粘土,亦可通过北部水网,直接到达三水,并不需要绕行广州、佛山。 按照罗文彩的建议,在三水一带找寻码头,建立矿物堆场,效率必然更高。 卸货之后,韶州货船、郭塘货船,均可搭载佛山货物返回,还能进一步降低运输成本,同时确保船家能够盈利。 既然是两厢得宜的好事,黄平、赵明立即表示同意,并由黄平将此意见带回,争取尽快操作起来。 像矿产之类的大宗货物运输,从来就不是雇几条船就能达成的,线路设计、船只接续等环节,才是重中之重。 商量完矿产运输事宜,黄平便登船返程,留下罗文彩等人继续采矿,待未来有所产出,再去福兴寨汇合。 ...... 再入濠镜时,宽广的港湾内,大小船只林立其中,来往奔忙,俨然一副商港盛景。 吴玉河捅了捅身边的徐靖,问他年前来时,是否也是同样景象? 徐靖笑着摇摇头,表示你来的正是时候,他上次过来时,港内可是冷清的很。 喻邦泰接过话头,笑着告诉二人,现在才是开始,待夏季南洋海船到来,这里将会更加繁盛。 此时的濠镜,可是大燕朝南部地区对外贸易的窗口。 ...... 十数艘货船陆续靠岸,吴玉河、郭斌二人率先忙碌起来,和别人不同,他们这帮短发之人,必会引来港内关注。 吴玉河、郭斌这次选了五条大船过来,涉及人员有五十多人,大部分都是海盗出身。 从榆林港出来之时,报名加入船队的海盗极多,最后还是董承军想了个主意,让报名的海盗去找担保人,若是出现叛逃、搞事等问题,船队那边要处理,三亚这边的担保人,亦是同罪。 先是精挑细选,然后再弄个担保人制度,跟随东线船队出行的二百余人,基本都是心向华兴,完全靠得住的归义民。 这次出行,虽然没有工钱,但相应的出差补助,还是要给的,用高勇的话来说,想要人家卖力干活,哪能吝惜银子?坏规矩的事情,咱们不能干,但也得考虑现实情况。 既然已经出海,就得把人家当自己人对待,给些补助银子,当属有益补充。 王海洋将高勇的建议报到管委会,梁继盛二话没说,立即予以批准,处罚期虽然未到,但人家的效忠之心,却是需要积极鼓励的。 由此一来,先期出海的这帮归义民,积极性分外高涨,对华兴人的种种做法,亦是心服口服。 登岸之后,喻邦泰留下一名管事,负责对接华兴船队,一旦出现冲突,也好及时到商铺通报。 金喜翠则安排自家船队与华兴船队聚在一处,也能起到互相关照的作用。 至于那两万两银子,则会送到裕泰恒商号存放,由徐靖负责支配,用于各种商务支出。 十几艘船从崖东返回,除了人员之外,基本没啥货物,毕竟是初创时期,崖东那边需求不少,产出却是不足,除了自用之外,根本拿不出多少外售货品来。 吴玉河、郭斌没有跟着众人登岸,而是就地驻泊下来,人员均在船上歇息,没有许可,不准随意在码头上乱跑。 ...... 喻邦泰、徐靖等人刚刚进入商铺,喻年便迎了上来,说是有贵客前来,已等候多日,似有要情相商。 二人刚刚进入中院,便见两名男子站在院中,应该就是喻年口中的贵客。 两人之中,那名中年男子名叫周茂才,是罗治盛的幕僚,也是其同乡好友,和喻邦泰十分熟悉,另外那名年轻人,则是生面孔。 见喻邦泰进院,周茂才笑着过来打招呼,问他出去这么久,是不是又要发财了? 待看到旁边的徐靖,脸色随之一变,让喻邦泰赶紧介绍一番,此人定是你口中的华兴人无疑。 言语之间,似乎并无忌讳。 相互介绍之后,喻邦泰才知眼前的年轻人,乃是罗治盛的侄子,名叫罗怀荫,跟着一起过来,显然有事相商。 来到堂中,徐靖示意要去后院休息,却被周茂才拦住,言称相谈之事与华兴有关,无须刻意回避。 海道副使专门派人来找他,还和华兴相关,喻邦泰心中隐隐生出期待,连忙请众人入座,有何要事?务请先生直言相告。 周茂才也不拿捏,直接告诉喻邦泰,朝廷已经下旨,要求总督府主持招抚事宜。 总督胡大人多日前来信,请罗大人前往肇庆议事,为的应该也是招抚一事。 就在他们出发前,海道副使罗治盛已经赶往肇庆,同时让周茂才带着侄儿罗怀荫来去濠镜,务必找到喻邦泰,让他做好配合准备。 按照罗治盛的指示,他没回来之前,喻邦泰最好待在濠镜,省得关键时候找不到人。 另外还有一事,那就是让喻邦泰带一带罗怀荫,算是给罗家培养个会做生意的后辈。 罗家是广西大户,书香门第,族中子弟均以读书为要,会做生意的人不多,罗怀荫也是一样,只是多年读书未果,又不愿在乡中蛰伏,这才在年后来到广东,找叔父寻求帮助。 罗治盛在广东任职多年,从广州知府升任海道副使,一直独善其身,对商业一事兴趣缺缺。 在和喻邦泰打交道的过程中,罗治盛的想法亦有所转变。 像喻邦泰这样的子侄辈人物,虽然不擅功名,但在悟出经商之法后,成就同样不容小觑,尤其是居中联络华兴、官府一事,让罗治盛大为感叹,没有多年商业历练,哪来的如此胆略? 见侄儿罗怀荫前来投奔,罗治盛几乎没做犹豫,便把他发到濠镜,跟着喻邦泰历练历练,或许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先不管罗怀荫如何安排,光是招抚一事,便让喻邦泰、徐靖二人喜出望外,日盼夜盼,总算是盼来了朝廷旨意,而且还是“招抚”这种梦寐以求的大好局面。 一旦招抚成功,作为汉人后裔的华兴人,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燕朝人,大摇大摆地进入燕朝大陆。 当然啦,现在来濠镜经商,可谓正当其时。 第203章 濠镜风云2 等二人兴奋劲过去之后,周茂才又让罗怀荫说说想法,若是跟着喻邦泰,天天当少爷、公子,过灯红酒绿的日子,那可就坏菜了。 罗怀荫倒也实在,言称自己读了十几年书,也不知是悟性太差,还是不够专注,总之一事无成,相比同辈中数名秀才,甚至几个兄弟举人有望的局面,实在是没脸继续读下去了,这才来到广东,找叔父另谋出路。 按照罗怀荫自己的想法,就是想换个赛道,当不了官,能挣钱也是一种活法,总不能一辈子碌碌无为吧? 究其根本,还是野心作祟,罗怀荫告诉座中三人,自己此来濠镜,并无声色犬马之欲,只求另辟蹊径,找寻成功之道。 话里话外,仍旧书生气十足。 罗怀荫的表态中规中矩,喻邦泰只能好言安抚几句,然后便让喻年带其到商铺账房,先熟悉熟悉账册再说。 见此情景,徐靖起身站起,表示要回后院收拾一下,稍后再与周先生叙谈。 喻邦泰指了指徐靖头顶的假发、头巾,笑着让他拿掉算了,怪里怪气地,根本唬不住人。 旁边的周茂才亦是同样说辞,反正招抚在即,没必要故作燕朝衣冠。 徐靖笑着答应下来,顶着一头假发,确实不太自在,现在天气这么热,光一个流汗,就能让人烦不胜烦。 待罗怀荫、徐靖先后走出,二人再次落座,喻邦泰连忙问起招抚细节,罗大人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周茂才摇摇头,说是事情虽定,但怎么谈?谈什么?需等罗大人见过总督大人之后,才能有所定论,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和华兴人建立联系,让他们做好谈判准备。 招抚之事,快不得,也慢不得,只能照着规矩,一步步往前推进。 他这次过来,仅是受大人委托,将喻邦泰留在濠镜待命。 而他自己,也会在濠镜待一段时间,等大人返回时,再一起商议后续事宜。 听周茂才如此说辞,喻邦泰心中起疑,随即问他为何不去肇庆?既然收到消息,自己肯定不会乱跑,何必劳动先生时时看护。 喻邦泰话问的直白,周茂才愣了一下,随即仰面大笑,说是你小子想偏了,看护你?我可没那功夫,来你这儿做几天客就不行吗? 见其中另有隐情,喻邦泰连忙虚心请教起来,咱们总不能干等着吧?或是还有其他曲折?务请先生指点一二。 周茂才端起杯子,细细品了口茶,这才说出另一番见解。 从职分的角度来说,招抚之事应由副指挥使戴嵘着手操办,可总督大人偏偏让罗大人入府议事,不知其为何意?自己冒冒失失地过去,岂不是显得咱们太过热切了。 罗治盛将他留在濠镜,也是不想过于张扬。 招抚华兴,怎么看都是一项肥差,朝廷没有定议之前,各色人等俱都躲在外围观望,如今旨意已下,这些人岂会坐视机会旁落? 如此好事,未必就能落在咱们大人头上。 话又说回来,若是将来事成,你小子可是头功一件。 至于戴嵘作何感想,那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了。 听周茂才解释一番,喻邦泰才醒悟过来,合着忙活半天,事情还悬在半空呢,只是一旦有变,自己又该如何行事? 周茂才笑了笑,问他是不是想改换门庭? 喻邦泰连忙摇头,表示若为他人主持,自己必当袖手旁观 细思之下,喻邦泰不由哑然失笑,自己一个生意人,瞎操这些心干嘛? ...... 话题转到罗怀荫身上,喻邦泰表示近期会新开商号,若是罗大人有意,可让罗怀荫持些干股,以报大人多年维护之恩。 之前和罗治盛谈事的时候,喻邦泰曾经说过自身想法,从家族出来单干,并非突然起意,若是能和罗家联手,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喻邦泰主动示好,周茂才却摆摆手,让他不必多心,罗怀荫此来,目的十分单纯,就是学做生意,并无其他暗示。 至于干股一事,还是等大人回来,再作商量不迟,按照罗治盛一贯的做派,答应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从罗治盛自身来讲,亲自下场,或是委派家人经商,并非必要之举。 当年喻安庆安排家人开设商号,仅是弥补些府内开销,并未大张旗鼓展开,直到其离任之后,喻邦泰前来接手,才渐渐有些模样。 即便是这样,喻安庆最终还是将裕泰恒交给族中管理,进而撇清自身关系。 罗治盛亦是同样思路,若想在仕途上走的顺利,就不能明目张胆的介入生意之事。 至于上下交往用度,只要占着职位,有的是来钱的路子,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亲力亲为,反给政敌落下口实。 说白了,像罗治盛、喻安庆这样的高官,根本没有这项需求。 喻邦泰心中有数,能问出这话,也是想探探罗怀荫的底牌,省得会错了意,引来无妄之灾。 见喻邦泰面有倦容,周茂才笑着拱手告辞,让其先行歇息,待明日过来,再作叙谈。 喻邦泰却表示无碍,硬是将其留下饮宴,未尽地主之谊,先生哪能抽身离开? 正在堂下守候的喻年连忙进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只等众人入席。 ...... 小院里,巧妹将炉膛上的热水一次次送入厢房,直到将一温一热两个水缸充满,才又匆匆返回屋内,将一套洁净的衣物送入厢房,想着应该差不多了,连忙来到院中。 门口处依旧不见那人身影,小院又足够整洁,还有什么能干的呢? 手抚额头,巧妹又慌慌地来到外屋,将那块早已煮好捣烂的皂角团拿在手中,急急送入厢房,再次回到院中,才发现炉灶上的茶壶冒着热气,几乎将盖子顶开。 垫着麻布将茶壶提回屋内,正泡着茶,眼睛却瞅见那双新鞋还在床头放着,心中一阵懊恼,往日做事麻利的自己,今日却丢三落四,仿佛丢了魂一般。 将新鞋送入厢房后,巧妹再无自信,匆忙返回屋内,里间、外间看了个遍,总算没发现其它遗漏,这才长长吁了口气,缓步来到门口,手扶门框,准备稍作歇息时,却见徐靖迈步进入小院。 看着巧妹欢喜地走过来,眼中满是期待,徐靖只能干咳一声,将手中拿着的假发塞过去,问她家中可有点心? 巧妹顿时慌乱起来,说是备了茶水,点心嘛,当然也备了。 说着话,脚步迅速加快,当先跑入屋内,打开一旁的柜子,看到那盘精心摆好的点心,静静地躺在格子里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绯红的玉面上,已是艳若桃花。 第204章 濠镜风云3 从厢房洗澡出来,徐靖正准备和巧妹聊些家常,却听到外边有家人召唤,说是宴席已经备好,请徐公子前往入席。 宴席之上,话题还是围绕华兴展开,徐靖给周茂才、罗怀荫敬酒,口中俱是感谢之词,同时作出表态,华兴人归心似铁,绝不会让罗大人为难。 周茂才亦是顺水推舟,表示招抚之事已定,华兴人乃我汉族后裔,归乡定居,应当应分,我等参与进来,定会给华兴一个满意交代。 罗怀荫言行颇为拘谨,虚礼应付之下,只是静坐旁观。 喻邦泰最为畅意,一边敬酒,一边说起华兴见闻,周、罗二人则是听的津津有味,没想到华兴人会如此进取,刚刚击溃海贼,便又马不停蹄地外出开拓,效率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察言观色之下,徐靖悄然提醒喻邦泰适可而止,喻邦泰却浑不在意,将近日所见所闻,俱当作趣事,向周、罗二人卖弄开来。 周茂才听的极为认真,甚至出言引导,将喻邦泰的情绪调动起来,让其应说尽说,不对华兴详加了解,日后如何愉快互动。 无奈之下,徐靖只能从旁解释、补充,将一副商人面孔展现出来,尽力周旋在周、喻二人之间。 夜色迷离,四人从餐厅走出,徐靖悄悄将一小袋珍珠塞入周茂才手中,喻邦泰则揽着罗怀荫肩头,让他就此住下,也好时时交流沟通,尽快了解濠镜商业规矩,以及如何挣钱的秘诀。 走出裕泰恒商铺,周茂才兴致盎然地与众人挥手告别,转过头来,已是一脸肃然,自家大人急匆匆赶往肇庆,接下的,怕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啊。 ...... 濠镜是广东大陆南端的一座小岛,整体形状犹如莲瓣,其北部有一条如莲茎般的长陆与本土相连,形成此地特有的半岛形态。 半岛东侧是珠江出海口,由此上溯可直达广州,西侧为西江出海口,上行可至肇庆府,无论是商业来往,还是军事防卫,均属官府治理要地。 域内山岭层叠,可供人居的平地并不太多,在佛郎机人登陆之前,仅有靠近北部长陆一带,才有村落聚居。 随着商贸发展的日趋繁盛,半岛山岭之间,屋舍开始多了起来,发展到此时,已经人烟繁密之所。 从人员居住分布来看,码头附近基本以佛郎机人为主,其房屋结构亦和燕朝不同,砖石、土坯夹杂,大多为楼宇形态,中间亦有不少茅屋,显示出佛郎机人之中,并非全都富有。 再往里走,则有一处繁华市镇,建于山岭谷地之中,大多数都是前店后屋的模式,大则三五进有之,小则一铺一院,一排排分布开来,形成数道街巷,比之燕朝内陆城市,整体布局更为杂乱,显然是多年积累而成,并非官府规划之功。 市镇的主要居民,则是以燕朝人为主,其服务对象,自然是包括佛郎机人在内的众多贸易商人。 再往东,往北,亦有村落居于山岭之间,经营着各种手工作坊,其间有道路直通北部大陆。 ...... 傍晚时分,郭斌带着数名手下走出码头,眼望四处,濠镜街头仍旧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 人们在市镇、码头之间来回穿梭,或忙于交易,或张罗家事,人群往来,忙碌不休。 最令众人尴尬的是,街上有白人、有黑人,有长发披肩的,有短发卷毛的,当然也有发髻扎在头巾上,或是藏入冠帽之中的燕朝人,但像他们这种短发的燕朝人,却是绝无仅有,不时引来数道狐疑目光。 本着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之心态,郭斌自信地走在前面,数名随从则拉开距离,一边跟随向前,一边警惕地观察周围动静,每个人腰际,都有佩刀悬挂。 来到市镇街上,郭斌等人在小广场上停留片刻,便再次向前行去,来到一处巷子口,仅留一人守候,其他人向巷中走去,很快便进入一座茶楼。 与此同时,吴玉河亦带着数人,远远缀在郭斌等人后面,见其转入巷中,立马加快脚步,迅速跟了上去,然后在留守之人的带领下,来到茶楼包房。 包房之内,已有一妖艳女子陪郭斌就坐,见吴玉河进来,连忙起身问候,笑颜展开,别有一番风情。 待吴玉河坐定之后,郭斌才出言介绍。 女子夫家姓梅,早年守寡,因经营茶楼,常常出面逢迎,便得了一个媚娘的称号,于街巷之中,多有艳名。 作为林辛佬团队的主要成员,刘方一方面承担着销赃的职责,另一方面,也要不时给船队找些活干,光靠海上抢劫,是远不够养活数千大小海盗的。 每次到濠镜谈生意,刘方都喜欢在这处茶楼驻留,当然啦,作为好友之一,郭斌对这里亦是十分熟悉。 时间久了,媚娘就成了刘方团伙在濠镜的暗线。 和郭斌一起进入濠镜街面,吴玉河并没有特别的任务,只是为了熟悉环境,倒是郭斌热情有加,表示自己首次代表华兴办事,身边总得有个见证人,省得将来生出误会。 华兴人做事的规矩,和燕朝这边,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 谈话主要在郭斌和媚娘之间展开,吴玉河安坐一旁喝茶,算是跟着长长见识,加上有美人在身边陪伴,更多了几分情调。 媚娘一边给二人添茶,一边说起四海堂的情况。 四海堂是刘方在濠镜开的一间商铺,平时雇人经营,主要出售些日用杂货,并不起眼。 当时开这间铺子,主要是给部分伤残兄弟们找个活计,顺便养些家小,说白了,这也是刘方收拢人心的高明手段。 铺子不大,楼下卖货,楼上算账,后边是一处小院,三面盖房,住人、囤货、用餐俱在一起,挤一挤,也够十数人同时居住。 刘方的策略也很简单,兄弟们伤残登岸,先在这里落脚,多少挣些路费,之后返乡也好,到它处谋生也好,各凭自愿,反正待上一段时间,有新人过来,老人就得滚蛋。 唯一雷打不动的,就是刘方在濠镜的联络人苗魁,曾经也是一方海盗首领。 当年在海上争斗,苗魁让人打伤小腿,成了瘸子,后来又在海上混了一段时间,实在无法生存,便卷了些银钱,跑到濠镜谋生,一干就是十数年,仅能混个温饱。 刘方来濠镜谋事,曾与人发生纷争,得苗魁舍命相救,至此相交莫逆。 成立四海堂,便是苗魁的主意,一是给自己找个体面的活计,毕竟年龄大了,无法再从事体力劳动,更别提打打杀杀了,二是有感于自身际遇,想给刘方谋个退路,顺便照应照应海上的兄弟们。 光棍一条的苗瘸子,觉得刘方灵活机变,又重情重义,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刘方则认为苗魁纯属命运不济,本是海上猛将,豪气干云,如今却流落濠镜街头,为人驱使。 人员随来随走,便是四海堂大掌柜苗魁定下的规矩。 第205章 濠镜风云4 当郭斌问起四海堂的情况时,媚娘随即发出一声叹息,表示那间商铺,此时已另换主家。 你们能先来我这里,还算有些道行。 苗魁跑了?郭斌狐疑地追问起来,心中一时难以置信。 不是他自己想跑的,而是让人直接扫地出门,包括你那些弟兄们。 能把苗魁这样的人物撵走,郭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正在一边品茶的吴玉河,也曾听郭斌讲起过四海堂,以及苗魁的故事,没想到才入濠镜,居然会是这副局面。 不就过了个年嘛,商铺就让人抢了,燕朝人这办事效率,真是令人惊叹。 据媚娘描述,年前的时候,佛山李家就有人来濠镜询问商事,不知怎么的,就和苗魁联系上了,在四海堂进进出出多次,交流十分频密。 春节刚过,也不知什么原因,李家突然带人进入四海堂,仅一天功夫,便把苗魁等人轰了出来。 轰了出来?郭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苗魁这种亡命徒,怎么会让人轰出来? 媚娘点点头,说是她亲眼所见,那天的事闹得不大,巷子里的很多人都看见了,苗魁背着包裹,带人从铺子里出来,神色极为平静,倒是有几个活计,忍不住破口大骂,还挨了打,但也仅此而已,苗魁本人一直没有动手,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就这么默默地走了。 走了?苗瘸子离开濠镜了? 这次媚娘摇了摇头,直言这人真是奇怪,从四海堂出来之后,便将商铺活计尽皆遣散,自己则去东面的一处大宅之中,给人家看门去了,跟在其身边的,仅两三人而已。 待她前去问询时,苗魁并未多言,只是让她别多管闲事,省得惹祸上身......。 言尽于此,郭斌心中暗叹,老苗真是个人才啊。 见郭斌表情趋缓,并未像初时那般急迫,吴玉河心中狐疑,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郭斌苦笑一声,表示当日崖州一战,李家应该也参与了。 啥?李家是干啥的?也是海盗吗?合着是你们内讧引起的?吴玉河连问数个为什么,心中满是好奇。 李家是干啥的,郭斌也不太清楚,但佛山李家的势力很大,他还是知道的,反正都是不好惹的人物。 海盗船队之中,有几个佛山人并不出奇,有几艘佛山商人的船,更不是啥稀奇事,就凭林辛佬一人,哪能凑出百余艘战船? 去年秋冬之际,只要是有点野心的海商,或明或暗,都会派船队去东澳岛汇合,打的俱是一样的主意,那就是借林辛佬这杆大旗,哄抢华兴宝物。 那可是一百多条船,六千多海上好手啊,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让你们连锅端了。 说这话时,郭斌的语气仍旧带有些许郁闷。 按照郭斌的猜测,李家强抢四海堂,应该是弥补当日损失之举,苗魁选择退却,亦有避其锋芒的用意。 刘方若是战死,四海堂必然不保,至于落在谁家手里,并无任何区别,而苗魁驻留濠镜,显然是在等待时机,万一刘方没事呢? 从整个过程来看,李家出手之狠辣、果决,尽显豪强本色,苗魁没有选择直接死磕,亦是智慧之人,至于下一步抉择,郭斌看向吴玉河,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现在这局面,该咱们上场表演啦。 ...... 见吴玉河没有立时发表意见,郭斌也没强求,而是和媚娘探讨起诸多细节,争取把情况了解的更加细致一些。 吴玉河一边听着,一边思考决策思路,作为海运部的一员,撞上这种事,推是肯定推不出去的,问题是安全部的董承军没来,广州办就一个徐靖,这么大的事,凭他们两人,能够搞定吗?万一办砸了,影响可就大了。 虽然这事和海运部关系不大,要上也是广州办和安全部先上,但从整个华兴来说,却是避无可避,就凭燕朝这通信条件,自己再跑回海陵岛请示汇报,恐怕还会生出其他幺蛾子来。 人家李家又不傻,这么多短发之人登岸,岂能坐以待毙? 遇上了,那就是他和徐靖两个人的事,甚至都不能往郭斌等人身上推。 想明白其中关窍,吴玉河直接告诉郭斌,你明日一早就去找苗魁,把事情彻底搞明白,他这边会和徐靖商量,争取拿出个妥善方案来。 关于李家的背景,他会向喻邦泰、曹廷瑞等人问询,确保知己知彼。 郭斌这边联系上苗魁后,直接去裕泰恒商号汇合,事不宜迟,最近这几天就得搞起来,省得夜长梦多。 见吴玉河断然接手此事,郭斌顿时兴奋起来,直言李家欺人太甚,必须让他们滚出濠镜。 说到汇合一事时,郭斌提议还是到船上更好,喻家商铺的大门,可不是我们这些下等人能够轻易进出的。 像郭斌这样的人,见了人家喻邦泰,说话都得弯着腰,实在是不堪其辱。 在燕朝地界,富与穷,高贵与低贱,从来都是泾渭分明。 见郭斌犯难,吴玉河笑着点点头,让郭斌明日带苗魁先去码头,等他和徐靖商议过后,再找他们商量。 媚娘在一旁听着,心中暗自惊讶,华兴人都是这么办事的吗?说干就干,就没想过濠镜是什么地方?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亡命之徒? 郭斌见媚娘面有忧色,连忙出声安慰,不管事情办成什么样,绝不会牵连到茶楼,相关好处,稍后亦会奉上。 媚娘连忙作出解释,怕她是不怕的,只是你们行动务必小心,李家敢这么干,显然有所倚仗,即便是要讨回四海堂,也需从长计议。 见这茶楼女主人居然帮着出主意,吴玉河疑惑顿生,眼神瞟向郭斌,现出问询之意。 郭斌笑着告诉吴玉河,媚娘可不是外人,平日互通往来,义气相交,可不是普通的主客关系,说是姐弟,亦不为过。 听过郭斌解释,吴玉河连忙侧身施礼,表示自己想多了,还请媚娘多多担待,从此之后,茶楼若是有事,华兴人定不会袖手旁观。 见眼前这华兴人如此爽快,媚娘心中欢喜不已,相比那些豪强海商,华兴人倒是有趣的很,一点都没轻看自己。 趁着给吴玉河添茶的功夫,媚娘主动将自己和刘方、郭斌、苗魁等人的交往过程简述一遍,总之就是苦命人帮着苦命人,才能在这丛林世界中,活的像个人样。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妩媚风情。 第206章 濠镜风云5 次日上午,郭斌再次前往市镇,吴玉河则跟着喻邦泰手下管事,找到商铺中来。 进入小院,见一女子在院中忙碌,徐靖则坐在屋门之处,身边放着个茶盘,一副怡然自得做派,搞的吴玉河一阵错愕,心道这货也太会享受了。 见吴玉河进来,徐靖连忙起身,招呼巧妹再摆个凳子,自己则迎上去,问他咋这会儿才来?还有大事要和他商量呢? 吴玉河哈哈大笑,表示眼前这种状况,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徐靖无奈苦笑,把吴玉河让到门口坐下,亲自为其倒茶,顺便将小院之事简略介绍一番,尤其是巧妹的身份,兄弟你千万别会错了意,咱这人品质还是没问题的。 听徐靖解释半天,吴玉河反倒不以为意,咱们外出办事,身边有个人伺候才是常理,总不能只顾任务,不图享受吧,至于巧妹之事,你自己处理好就行了,他这边绝不会多嘴多舌。 吴玉河知情知趣,徐靖才放下心来,这事真要传回榆林港,一旦老婆炸毛,自己被迫返回倒是小事,若是苦了孩子,以后这罪可有得受了。 此时的徐靖,心心念念都是榆林港的家人,对巧妹这边,谨守本分,让其安心做事才是正途。 正事还没开头,两个人先唠了半天家常。 来到濠镜,面对的人和事,可比榆林港复杂多了。 ...... 听徐靖说起招抚一事,吴玉河亦是兴奋不已,凡事只要能谈,就比打打杀杀强的多。 管委会马不停蹄地支了这么大一个摊子,看来是赌对了......。 好消息就得赶紧分享,徐靖建议吴玉河跑一趟海陵岛,那边有电台,能够实时把消息传回去。 吴玉河满是无奈地摆摆手,表示这事不急,眼下还有更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你这边是好消息,我这边的消息可就不太妙啦。 不等徐靖开口询问,吴玉河便将昨晚了解到的情况讲述一遍,现在就咱俩,你看该咋办?跑一趟海陵岛也行,一来一回,快也得五六天,万一生出变数,不是给老董找麻烦嘛。 再说了,空船往返,也不是我们海运部的风格呀。 吴玉河说的有道理,一旦让李家有了防备,事情只会更加棘手。 现在就他们俩,必须自行决策,尽快行动。 该怎么办?徐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喻邦泰昨晚喝了不少酒,加上旅途疲劳,干脆睡了个懒觉,直到半上午,才爬起来洗漱,等来到堂上时,见曹廷瑞已经端坐多时。 自己高卧不起,曹廷瑞不是应该到后院找徐靖聊天吗?为何却在堂中枯坐?是专门等自己的吗? 一边吃着下人送过来的点心,喻邦泰连忙出言询问,曹大哥是否有事相商? 曹廷瑞笑着告诉喻邦泰,今天过来,是为了约晚上的宴席,他已经在客栈附近订了包间。 另外,吴玉河、徐靖两人在小院商量事呢,咱俩是不是过去看看? 喻邦泰愣了一下,才知曹廷瑞安坐堂中,原来是不想打扰徐、吴二人议事。 ...... 小院之中,吴玉河再次将四海堂的事情复述一遍,然后看向喻、曹二人,询问这个李家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敢反抢海盗? 说到佛山李家,曹廷瑞面露苦色,直言他们曹家近些年被迫四处开拓,都是拜这李家所赐。 很多年前,仅是普通大户的李家,出了一位叫李献聪的神童,熟读百家,过目不忘,及至成年,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便高中进士,由此官运亨通,如今不到四十,便已是京城高官。 前些年,李献聪返回乡中,开始代表李家整顿佛山商业,先是组建乡营,整治佛山社会秩序,然后联络各处商户,成立商会,约定工坊规矩,统一对外贸易等等。 一系列动作下来,佛山大户尽皆拜服,李家亦由此居于大户之首,家境比之往日,更是强出数倍。 之前曹家仗着武力,在佛山混的相当不错,结果人家一番动作下来,曹家立马成了边缘人物,如今连立足都成了问题。 说白了,李献聪凭着自身地位,加上超凡的商业头脑、做事手段,将整个佛山土着大户紧紧捏合到一起,既解决了各家无序竞争的问题,又给大家带来新的增值收益,同时大幅提升李家地位,从中渔利无数,可谓一举多得。 就凭人家这本事,就不是一般人都赶得上的。 当然啦,像修桥铺路、赈济穷人等公益事业,人家也没少做,由此收束人心,获得乡人一致好评。 就连官府那边,也是少有过问,由着他在佛山任意作为。 如今的李献聪,可是佛山一言九鼎的人物, 面对这样的人物,就连父亲曹洪都是一筹莫展,只能避其锋芒,另寻生路。 听曹廷瑞粗粗说起这位李大人的事迹,就连徐靖、吴玉河都有些无语,难不成这货也是穿越来的吗,怎么会想出这些“现代”商业手段来。 燕朝的能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碰上这样的李家,进则必成对手,退一步,能退吗?怎么退?郭斌那儿怎么办?刘方要是回来,乱子肯定会整的更大,还有码头上弟兄们,这事肯定瞒不住,他们知道了怎么办?若是消息传回榆林港,三千多海盗俘虏会怎么想?...... 一连串问题在徐靖和吴玉河脑中转悠,似乎毫无退路可言。 搞,还是不搞,吴玉河问曹掌柜有何建议? 曹廷瑞苦笑一声,说是在佛山时,他老子曹洪没少想过这个问题,最终都不了了之,原因无他,就是觉得弄不过人家。 至于你们华兴人怎么弄,他这边也不好给出建议,反正搞的话,曹家定不会缺席,若是不搞,也没啥尴尬的,拿李家立威,确实不算稳妥,哪怕一时成功,也是后患无穷。 喻邦泰一直没说话,此时一拍大腿,直言此事不妥,真动了李家,你们华兴人非吃大亏不可。 听过曹廷瑞的介绍后,喻邦泰细思良久,终于醒悟过来,李献聪,吏部文选司郎中,这可不是一般人呀。 论品级,正五品的李献聪算是不高不低,关键是人家的官职,却是权势熏天。 吏部文选司负责京城与地方所有文官的额缺设置和品级评定,还有职位选授、升迁、调补等。 就这职责,想想都让人敬畏。 而郎中一职,就是文选司的主官,用华兴人的话来说,就是一把手。 在大燕朝,关于吏部文选司郎中的主官,还有一个称呼,叫做“鼻孔相公”。 具体来说,就是像李献聪这种职位的官员,看待普通官员,那都是仰着头,用鼻孔看人的。 即便是父亲喻安庆,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爷啊。 喻邦泰和李家没有交往,但对广东的这位李献聪,可是多有耳闻,先不提别的,就冲人家这官职,咱们还是别惹为好。 招抚近在眼前,得罪李家,代价确实有些大。 第207章 濠镜风云6 二人之中,曹廷瑞模棱两可,喻邦泰则是坚决不同意,万一事情闹大了,靠自己这点背景,实在是罩不住二位。 孰轻孰重,很好判断嘛。 见喻邦泰态度坚决,曹廷瑞随之转向,表示喻公子所说极为有理。 两位燕朝友人都持反对意见,吴玉河多少有些丧气,若是事事都能周全,那还做什么生意?打什么仗?大家一起比家世、比财富就完了呗。 对于二人建议,吴玉河总觉得味道不对,难道郭斌、刘方这些人,就不值得重视吗? 关键是没有曹、喻二人配合,眼前这事该咋干?却是一道难题。 听着三人议论,徐靖一直没有开口发言,心中左右盘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曹、喻二人惹不起李家,那是他们根据自身情况作出的判断,华兴这边的志向显然不同,今天选择避开李家,明天遇到王家、赵家,又该怎么办?外出开拓,有了第一次回避,就有了事业的上限。 徐靖和吴玉河的想法一致,相比三千余归义民俘虏,李家便是不得不得罪的人物,哪怕将来会有后患。 有今天,才有明天。 想明白其中利弊,徐靖的思路骤然开阔起来,既然势在必行,那就尽力把事情办成再说。 李家能把苗魁等人请出去,他们凭啥不能让李家“滚蛋”。 想到这里,徐靖开口说出自身想法。 招抚之事已定,华兴当然不愿得罪李家,反过来说,李家就愿意得罪华兴吗? 大家都在广海谋生,和则两利,斗则俱损,既然是选择题,咱们何必庸人自扰,将这个难题交予李家,不是更好嘛。 四海堂乃是一众海盗的唯一后路,华兴代为出头,于情于理都站在大义一方。 至于李家,他们是世家嘛,底蕴如此深厚,岂能和华兴这样的海外来客斤斤计较? 既然李家能当机立断,将苗魁等人请出四海堂,华兴人为何不能有样学样?行此正本清源之举。 李家的对手是华兴,拿“友军”出气,算怎么回事。 至于后患,那就等到日后再说,当下的问题,必须当下解决。 曹廷瑞说“立威”,那就立吧,像李家这样的势力,倒是个不错的选项。 对于华兴来说,吴玉河算是路过,徐靖才是负责之人,他决定要干,喻、曹二人还真不好反对。 建议归建议,既然徐靖下定决心,曹廷瑞表示自己必须参与,像这种对付李家的活动,福瑞昌岂能错过? 喻邦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不宜出头露面,但会将收尾的工作承担下来,至少要把周茂才稳住,不让事件轻易扩大。 关于具体计划,徐靖认为越简单越直接,效果才会越好。 明日一早,自己会带领郭斌等一众归义民,径直占领四海堂,李家若是讲道理,那就自行离开,若是耍无赖,那就只能用强了。 将李家人员、货物扔到街上,计划便算初步达成。 至于未来变数,还是留给李家决策吧。 徐靖的计划简明扼要,主打一个干脆利索,绝不给李家筹谋、准备的时间。 吴玉河对徐靖的建议表示赞同,只是在具体操作上,认为徐靖亲自出面有些不妥,倒是他这个过路人,更适合出头露面。 喻邦泰、曹廷瑞对吴玉河的说法表示赞同,徐靖要在濠镜长居,多少有些遮掩,才是妥当做法。 用喻邦泰的话来说,一旦将来出现麻烦,徐靖不算当事人,转圜的余地就能大一些,他这边处理起来,也会容易的多。 三比一,吴玉河笑呵呵地返回准备,曹廷瑞紧跟而出,早把请客之事抛诸脑后。 喻邦泰去找周茂才勾兑,若是人家不同意,他这边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其不做表态,自己也得掺上一腿,否则怎么面对梁总? 小院里,徐靖郁闷地发现,明明是自己的事,主意也是自己出的,轮到执行时,却只能枯坐喝茶,连个看客的角色都没捞到。 ...... 濠镜市镇的一处酒楼中,趁着等待周茂才的空当,喻邦泰让喻年说说四海堂的情况,海盗们在濠镜弄个商铺并不稀奇,关键是李家断然出手,到底是咋想的。 在喻邦泰看来,海商、海盗本不分家,你来我往,各有根脉,能用钱办成的事,绝不会妄动刀兵。 在濠镜经商,谁还没有几把刀在手,你做初一,就得允许人家做十五,李家面临的局面,便是如此。 背景固然重要,但“狠”字,才是第一要素。 喻年在裕泰恒驻守,对濠镜市面的新闻,总会细心留意,像四海堂换人的事,自然早就知道。 四海堂一铺一院,在市镇中并不出奇,属于那种一抓一大把的小商铺,喻年也搞不懂李家图了个啥,占这种小便宜。 若是非要说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李家初入濠镜,可能经验不足,加上之前损失太大,有些急眼了。 从现实来看,李家虽然在佛山如日中天,但做的都是上门生意,并未在濠镜开设商号,亦未亲自涉足濠镜贸易。 正因为如此,其对濠镜市面的复杂性了解必然不足,出手才会没轻没重。 据喻年所说,盯着四海堂可不是一家两家,当时没人出手,并非是顾念往日情分,而是观望形势,谋定而后动,谁也没想到李家如此急迫,抢先摘了桃子。 这事从好处想,算是坚决、果断,若是从坏处想,那就是一个字,“楞”,大家在濠镜讨生活,像这么“楞”的主,迟早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现在华兴人来了,李家的报应也跟着到了,两个“生手”都不含糊,咱们还是避开为妙。 先是丢船,如今再被打脸,李家的外贸之路,走的可真不咋样。 喻年给出的最终结论,直接将喻邦泰逗得开怀大笑。 大笑之后,喻邦泰心中暗自庆幸,去年若是早行一步,自己定是同样下场,甚至会输的更加干净。 想到这里,喻邦泰让喻年赶紧按照徐靖要求,找一处合适的商铺买下来,像这种神仙打架的破事,最好离裕泰恒远点。 还有一事,那就是咱们自家的商铺,也得尽快找地方开起来,这样才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事事顾及家族,哪能挣来泼天富贵? 说到新开商铺的事来,喻年表示龚先生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信?实在不行,咱们把裕泰恒关了吧,或者先把账封了,省得将来说不清楚。 在喻年眼里,自从去了趟榆林港,少爷的野心变的越来越大了。 第208章 濠镜风云7 主仆二人在包房议论许久,才见罗怀荫陪着周茂才进来。 喻年和罗怀荫忙着张罗上菜,周茂才笑着问喻邦泰,华兴人又给他派了什么新活。 喻邦泰苦笑一声,表示没有新活,倒是有件奇事,想请先生给那拿个主意。 周茂才收敛笑意,示意喻邦泰说说看,凡是涉及华兴人的事,他都必须了解。 上菜、吃饭,一套流程走下来,周茂才也没拿出个准主意来。 及到最后,周茂才说是自己就当不知,至于你喻邦泰,最好也别瞎掺乎,下一场饭局就在附近不远,有啥情况,待明日再作商议。 周茂才居然脚底抹油,溜号了。 返回包间,喻邦泰颇为无语地看着喻年、罗怀荫,问他俩有什么想法。 喻年、罗怀荫先后摇头,表示这事太大,还需大掌柜您自己拿主意。 喻邦泰皱着眉头,思虑许久,最终也没搞明白周茂才的意图,只能就事论事,让喻年明日一早,带些人在巷子附近观望,主要做两件事,一是把那些带头搞事的家伙悄悄记下来,二是多做说合工作,别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商户趁机拱火。 至于罗怀荫和自己,则是安坐商铺,死死看住徐靖,绝不允许其踏出裕泰恒半步。 商量好各自任务后,喻年、罗怀荫返回商铺,喻邦泰则直奔久生利,毕竟事关重大,怎么也得知会金家一声。 ...... 货船上,郭斌将苗魁引荐给吴玉河、曹廷瑞,询问这事该咋办? 吴玉河笑了笑,先让苗魁说说前后情形,咱们不仅要把李家撵走,还得占住大义名分。 得知刘方、钟广远走海外,郭斌顺势加入华兴的消息,苗魁多日忧虑终于得到缓解,在吴玉河面前,也是应说尽说,将之前信息一一道出。 据苗魁所说,李家确实有两艘大船,挂在一名海盗首领名下,并安排数名得力家丁在船上掌事,探索海上经商的路子。 林辛佬扯起抢劫华兴的大旗后,曾安排刘方到濠镜打探消息,顺便招揽、壮大队伍。 在此期间,那名首领与刘方接触,进而带领十数艘大船出海聚义,其中就有李家那两艘船,相关事宜的商议,均在四海堂进行。 李家负责海外贸易的人叫作李相继,据说是李家后辈中的能人,讨论攻掠崖州一事时,此人亦在当场,除了派得力之人登船之外,还亲自留在濠镜观望形势,与四海堂来往骤然密切起来。 林辛佬败亡的消息传回濠镜,众人俱都目瞪口呆,这个李相继怕被族中追究,本着弥补自家损失的想法,带人闯入四海堂,将苗魁等人强行撵出,来了个鸠占鹊巢。 等其它海商反应过来时,李家已经得手,碍于其背景深厚,只能予以默认。 说白了,眼馋四海堂的并非李家一户,李相继能抢先下手,也是个狠辣、果决之人。 听苗魁细述前情,吴玉河、郭斌、曹廷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判此事,若是不能干净利落地将李家赶走,麻烦只会越裹越大。 在苗魁讲述的基础上,曹廷瑞又问了许多细节,尤其是地契、房契等关键文书,是否也被李家一并夺走? 苗魁摇摇头,表示没有地契一说,倒是房契,被自己藏在院中稳妥之处,虽然没来得及带走,但李家想要找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该怎么办?还需吴玉河拿主意。 正如徐靖所说,此事绝不能拖泥带水,必须一蹴而就。 在具体操作方面,吴玉河让曹廷瑞再跑一趟裕泰恒,让徐靖写一封信,将这边的情况细述一番,然后再带回船中。 明日一早,吴玉河、郭斌、苗魁会带人前往四海堂,曹廷瑞的任务就是留守码头,一旦出现意外,只需拿着信,带领船队返回海陵岛报信即可,这边的事,俱都交给喻家、金家善后。 若是一举成功,送信的事倒是可以放一放,等咱们商量好下一步行动后,再行回报不迟。 总之一条,搞事之前,必需把退路安排妥当,自己能跑出来最好,若是无法脱身,曹廷瑞务必带领船队,即刻离开濠镜。 至于徐靖,无论成败,都得留在濠镜善后。 事情议毕,先是曹廷瑞下船,前往裕泰恒找徐靖、喻邦泰再作商议,之后郭斌、苗魁亦带人下船,继续筹措明日之事,吴玉河则留在船中养精蓄锐,等明日一早,再行出发不迟。 ....... 一大早,巷子里的商户们纷纷卸下门板,开始一天的经营。 虽然来往客商未必会早早过来,但自家的营生自家操心,谁也不想担个懒汉的名声。 吴玉河早早来到巷子口,却被接引之人带到茶楼,郭斌让媚娘陪吴首长在二楼喝茶,打前阵的活,还是自己上手更好。 郭斌的理由十分充分,吴首长居中坐镇,已是难能可贵,岂能亲自冲锋陷阵?待自己将商铺拿下,再请首长前去主持大局不迟。 现场的海盗们,俱都有了归义民身份,若是华兴首长有失,他们个个都会罪加一等,直至脑袋落地,像这种必然发生冲突的场景,哪敢让吴玉河打头阵。 无奈之下,吴玉河只能登上二楼,顺着支起的窗棂,观察起巷子的动静来。 ...... 四海堂就在茶楼对面的不远处,处在巷子中部地带。 有吴玉河、郭斌替自己出头,苗魁自然不甘示弱,连夜找到数名知交好手,也不说什么事,只让他们跟着一起行动,软蛋怂货就此绝交。 人缘这东西,关键时刻相当管用,这几位也不问情由,一大早便身藏利器,跟随苗魁走入巷中。 他们在前面走着,郭斌带领十几名手下从茶楼鱼贯而出,拖在苗魁等人身后,很快就来到四海堂商铺,将正在铺外忙活的伙计赶入铺中。 郭斌进里边控制局面,苗魁则留在门口,向围拢观望的街坊们喊话,让大家各忙各的,自己此来,只为夺回四海堂,并无骚扰邻里之意。 面对蓦然发生的变故,李家众人还在发懵之际,便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壮汉纷纷拿下。 打斗的场面极其短暂,除一人从后门逃走之外,剩下之人俱都被押到院中跪下。 郭斌将商铺管事叫到跟前,询问之下,才知掌柜李相继昨日外出,并不在铺中。 忙活半天,居然没逮到主事之人,郭斌多少有些丧气,和苗魁商议一阵,决定先不管那么多,干起来再说。 具体操作过程十分简单,无非是就地搬家,先把铺内的货物规整出来,尽数弄到外边。 苗魁则安排手下,将昨晚雇来的数辆马车引进来,在那位管事的眼前,将货物装到车上,至于怎么走,去哪儿,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了。 正在忙碌之间,有三人从巷子口处冲过来,分开看热闹的人群,大声叫骂起来。 第209章 濠镜风云8 看着四海堂门前人群越聚越多,吴玉河皱着眉头,心中泛起些许焦虑,也不知郭斌等人弄得怎么样了? 几次想要下楼查看,都被媚娘软语抚慰,等郭斌回报情况后,再行出门不迟。 见有数辆马车进入巷中,吴玉河才稍稍安心,只要进展顺利,自己出不出面,倒不是最要紧的。 思来想去,吴玉河干脆将椅子搬到窗口,看起了风景。 ...... 占据四海堂后,李相继的日子过的还是挺美的,毕竟遭受损失的不止他一家,但能果断作出弥补的,仅有自己一人,其他海商只能干看着眼馋。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李相继都算是功过相抵。 船没了,帮家族争取到一处商铺,至少能证明自己不是饭桶,年后父亲亲自过来查问,也是多有安慰,并无太多苛责。 把商铺经营好,李家便能在濠镜稳定立足,再和佛郎机人密切联络起来,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翻身。 年节过后,李相继也是四处奔忙,准备大干一场,争取在新的一年里,搏个好彩头。 昨晚在玉仙楼谈事,李相继并未急着返回,而是软玉温香,美美地享受了一晚,虽然做事重要,但也不能亏待自己嘛。 早上起来,正在屋中喝茶之际,便见一名伙计无脑闯入,说是苗瘸子带人杀回来了,此时正在铺上闹腾。 几句话下来,李相继脑袋嗡嗡直响,心道这帮海盗太猖狂了,居然敢来找李家的后账? ...... 站在吴玉河身边伺候的媚娘,一眼便认出李相继的身影,急忙告诉吴玉河,当先跑着的那人,才是正主。 正主在外,郭斌仅占住商铺,怕是不灵。 吴玉河再不犹豫,下楼招呼几名护卫,赶紧跟自己过去支援。 等来到四海堂门口,李相继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苗魁终于现出狰狞本色,提刀上前,准备砍了这个王八蛋。 当日被迫出门时,这货的一只脚,曾经踩在自己背上。 李相继也是个狠人,见苗瘸子穷凶极恶地扑上来,心中并未慌乱,而是从护卫手中接过佩刀,勇猛地迎了上去,然后便让数名短发之人围在当中。 原本人群拥挤的巷子,瞬时便空了出来。 郭斌从铺内冲出,大声喊着,“别杀人,要活的”。 吴玉河赶来的时候,李相继三人已被按在地上,仍旧骂不绝口,郭斌死拉着苗魁,生怕他一刀把李家少爷给剁了。 不能下狠手,那就只能死死按住李相继,至于他那张破嘴,众人一时还真没啥好办法。 直到吴玉河作出指示,大家才将三人拖入铺中。 留下郭斌安抚巷子里看热闹的人群,吴玉河拍了拍苗魁肩膀,让他跟自己进去。 ...... 院子里,李相继在挨了数棍之后,终于知趣地沉默下来。 吴玉河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到李相继面前,让他猜猜自己是谁? 李相继跪在地上,双手被人反押着,瞪着眼,死死盯住眼前之人,脑中轰然炸响,脱口说出三个字。 “华兴人”。 见李相继脸上愤怒,心里却是透亮,应该没失去理智,吴玉河笑了笑,说出下一句话。 给你两条路选,一是承认自己参与过崖州之乱,然后跟我们返回榆林港,接受清算,二是低个头,赶紧把商铺还给人家,你李家万贯家财,何必为难穷苦百姓。 吴玉河话说的简单,却让李相继瞬间傻眼,明的、暗的,自己都不占理,这事就是个死结。 吴玉河见其呆愣当场,摇摇头继续说起来。 我们来濠镜经商,图的是有买有卖,和气生财,哪知你们李家借我华兴名头,抢夺商铺,你说我们该不该管? 抢不过我们,就拿百姓泄愤,你们也配称作诗书之家? 是条汉子,就去榆林港说清楚,林辛佬还没走远呢? 仗势欺人,你们李家就不怕遭报应? 抢?抢?抢?就你机灵?别人都是傻子吗? 前脚称兄道弟,后脚就痛下杀手,你还算是个人吗?...... 说到后面,吴玉河似乎有些话痨,一个劲地自言自语,根本不理已经现出慌乱的李相继,也不管他到底听不听的懂,仿佛正在愤懑发泄一般。 言语之间,为之变色的不仅是李相继,就连站在一旁的苗魁等人,神情亦是变幻不定。 普通的归义民想不了那么多,只是觉的有些不耐烦,像李相继这种货色,多给他几棒子,肯定比首长“念经”强的多。 随着心情平复下来,苗魁倒是有所思考,吴首长这话并非全是对李相继说的,他们这些海盗出身的“狠人”,听起来同样刺耳。 唠叨半刻,商铺外边突然传来喧哗之声,似乎有新的情况发生。 吴玉河向外边张望一下,随即问李相继选择哪条路,却发现这货垂着头,口中不言,身体却变得萎靡不振。 起身站起,吴玉河大声告诉小院众人,愿意走的,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剩下的,捆起来送去码头,等到了榆林港,崖州百姓会教你们如何做人。 言尽于此,吴玉河再不多言,领着苗魁向外边走去。 ...... 商铺门前的窄巷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根本不是郭斌带领三五人就能驱散的。 刚开始还好些,都是街坊邻居,大家见有人给苗瘸子撑腰,心情都颇为振奋,叫好的亦有不少,及到后来,就有些变味了。 “华兴人在崖州逞威风就算了,还敢跑到濠镜撒野,是欺负咱濠镜没人吗?” “濠镜有濠镜的规矩,还轮不到华兴人指手画脚。” “那个领头的,祖宗的头发哪去了?真给咱大燕朝丢脸。” “你们是海贼吧?四海堂是不是贼窝?” “李家经营四海堂,总比你们这样贼人强吧?” “华兴人勾结海贼,跑到濠镜搞事啦?” “华兴人就是海贼?” “打死这帮恶贼,替枉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铺外人言汹汹,郭斌一时踌躇无计,只能大声解释,他们此行,只为四海堂伸张正义,并无其他意图。 不能痛下杀手,郭斌的说法立时引来阵阵嘲讽,让他们“滚蛋”的呼声愈发高涨起来,直到吴玉河走出商铺,在门口挺身站立。 虽然同为短发,但气质迥异,眼前这人,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华兴人。 “我就是华兴人,诸位街坊,可容我说上几句?” 华兴人说的燕朝话,倒是不难听嘛。 第210章 濠镜风云9 吴玉河似乎状态不错,直接问出第一个问题。 “我们华兴人这长相,算是汉人后裔吗?咱们是同文同种吗?” “算,怎么不算?长相是祖宗给的,谁也改变不了。”人群中有人大声呼应起来。 “好,既然咱们是一个祖宗,我们华兴人万里迢迢,来到燕朝认祖归宗,这有错吗?”吴玉河声音很大,话却说的很慢,力争让每个人都能听清楚。 “认祖归宗是好事,没错,绝对没错。”从另一个方向,又有人发声接茬儿。 “再问大家一个问题,崖州人是燕朝人吗?” “当然是了,崖州是我大燕土地,崖州人当然是燕朝人啦。” “华兴人,别胡乱瞎扯,尽问些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你是在耍我们呢吗?” 人群中的声音又开始纷乱起来。 “那崖州人算是人吗?”吴玉河挥了挥手,不理场内纷乱,继续问出问题。 “算,当然算了,你也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算。”有人跟着呼应,还有人哈哈大笑起来,这华兴人也不怎么样嘛,问的都是些傻问题。 “好的,你们的答案也是我的答案,咱们都是同样想法”吴玉河肯定地说着,随后再次提高音量,大声述说起来。 “我们华兴人来到崖州,图的是认祖归宗,返乡定居,和崖州百姓和睦相处,共同发展,可就是有人看我们碍眼,非要跨山跨海,消灭我们。”说到这里,吴玉河双手举到胸前,然后下压,示意大家稍作安静。 “我们只有反抗,总不能束手待毙吧?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呢?大肆劫掠,为害乡里,崖州数万百姓,各自奔逃,最多的时候,我们在榆林港收留了万余避难百姓,整个崖州乡野,十室九空,他们一时抢不下我们,可有将崖州人当成燕朝人?当成同宗同族之人,甚至当成人了吗?”吴玉河连续问出三个尖锐的问题,就连郭斌等人都面现惭色。 “我们和崖州人一起,击败海贼,恢复崖州安宁,可有做错?” “年节期间,我等驾船四处买粮,协助崖州百姓度过灾荒,可有做错?” “即便是当下,我等亦渴求招抚,渴求融入燕朝,渴求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燕朝人,又有何错?” “我们是带了些财宝,但那是我们返乡定居的本钱,是我们过日子的倚仗,有些人非要抢了去,是想让我们沿街乞讨吗?” “我们在崖州定居,来濠镜经商,图的是公平交易、互通有无,我们不欺负别人,但也不会任人欺侮。” “至于有些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说我们华兴人勾结海贼,要来濠镜搞事情,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真正勾结海贼,戕害崖州的百姓的是谁,你们中间肯定有人知道,平日里蝇营狗苟,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诬陷起别人来,声量倒是大得很嘛?” 说着话,吴玉河让苗魁过来,然后对着大家,大声质问起来。 “苗魁在濠镜十几年,可有做过不良之事?辛辛苦苦开铺经商,可是人家一辈子的心血呀,怎们就不问青红皂白,把人家赶走了啊?还给华兴人泼脏水,说什么海贼窝,我倒想问问李家,问问你们当中的有心人,当日密谋侵害崖州,暗中资助林辛佬的,是不是你们?气急败坏,欺负人家一个瘸子,你们还做不做人啦,有种的话,站出来跟我对话,别躲在人群里,暗中鼓噪。”吴玉河语气愈发严厉起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并无半分畏惧。 旁边的郭斌等人眼珠子开始发红,手上已将刀柄握紧。 吴首长话都说的这个份上了,今日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首长安然无恙。 苗魁眯缝着发红的双眼,看向前方,似乎要把每一张面孔都牢牢记在心里。 人群先是安静片刻,然后又开始议论纷纷,不久便见一人踉踉跄跄地奔出人群,尴尬地和吴玉河对视起来。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吴玉河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人群,大声叫骂起来。 “掉哪妈,是谁把老子踢出来的。” 现场顿时哄笑一片。 ...... 吴玉河当街演讲的效果相当不错,大多数人对华兴只是好奇,并无太大敌意,经过一番解释,自然明白有人暗中使坏,哪会轻易充当冤大头? 至于人群中的有心人,看着郭斌等人的神色,也知再鼓噪下去,非得把命丢了不可,接下来的气势便矮了半截,再不敢任意发声。 倒是有和苗魁相熟的街坊,主动站出来和苗魁叙谈,一起将密集的人群驱散。 吴玉河身后,李家人已经开始起身干活,将铺里的货物搬运出来,表现的极为配合,如同当日苗魁一般。 正在忙乱之际,有两个佛郎机人带着数名黑人,来到铺前,郭斌连忙上前和其中一名燕朝人模样的通事沟通起来,才知是来问询事态。 吴玉河站在一边,眉头皱了起来,待郭斌返回解释,才明白其中缘由。 此时的濠镜,明面上属于广州府香山县管辖,但在实际日常管理方面,则是以佛郎机人为主,县衙之人轻易不来濠镜。 当然啦,若是有大事发生,香山县也不会坐视不理,周围诸岛驻军,更是将濠镜看的严严实实。 说白了,敢来濠镜经商的主,哪个没有复杂背景?区区香山县,吃瘪的概率远大于治理效益,交给六亲不认的佛郎机人,倒也算是折中之策。 见这边事情安定下来,吴玉河便让郭斌看着,自己领着两名佛郎机人前往茶楼,准备深入交流一番。 媚娘就在一旁帮忙,此时连忙当先带路,将众人引向茶楼。 郭斌有些不放心,连忙让数名手下跟上,以便见机行事,护卫首长安全。 来到茶楼,媚娘欲引众人上楼喝茶,却被吴玉河拦住,直接领着两名佛郎机人在一层堂中就坐,一边示意伙计看茶,一边热络地和二人叙谈起来。 提到卡瓦略、桑托斯、王一元的名字,又说了些三人在榆林港的事迹,那两名佛郎机人很快便现出笑意,热情地向吴玉河询问起生意上的事来,至于刚才纷争,显然已经解决了,无需再作议论。 正说话的功夫,便见外边马车声响,李相继灰头土脸地带着人,缓缓离开巷子,结束了自己短暂而又曲折的濠镜贸易生涯。 看着堂外场景,再看看眼前佛郎机人浑不在意的表情,吴玉河心中暗道,闻名已久的广东濠镜,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来来往往,成败得失,才是濠镜应有的常态。 第211章 濠镜风云10 裕泰恒商号之中,金喜翠、龙敬华带着数人进入,说是来拜访喻大掌柜和徐大掌柜,无形之中,徐靖也有了自己的头衔。 来到堂中,龙敬华将身边老者引荐给喻邦泰、徐靖二人,直言这位名叫李承的海商,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其生意遍布整个东海、南海各处大陆,当真是大燕朝的海上豪商。 对于李承的威名,喻邦泰早有耳闻,此时见到真人,自然是喜出望外,恭维之词脱口而出,表现的极为殷勤。 介绍徐靖身份时,李承亦是热情有加,表示自己刚踏上濠镜,便听坊间尽在议论华兴之事,今日相遇,定要细细讨教一番。 大家在堂中落座,先是说了些各处奇闻,互通一番消息,然后才转入正题。 金喜翠笑着替龙敬华问起访问之事,如今又加了一个李承,不知是否妥当。 徐靖笑着表示,上次回榆林港时,已和梁总作过汇报,基本持肯定态度,只是有一项约束,还需老神父多多见谅。 具体来说,就是龙敬华前往榆林港访问,我们十分欢迎,多停留些日子,亦无问题,唯独传教一事,却是万万不能。 一席话让在座诸人困惑不已,龙敬华忍耐不住,连忙开口询问原由。 徐靖苦笑一声,表示自己也搞不清楚,反正就是不许,应该是怕麻烦吧? 见老神父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徐靖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起来。 华兴人的传统更强调客观世界,对鬼神之事向来敬而远之,所谓各人管各人的事,谁也不想头上顶个虚无缥缈的神仙。 说白了,华兴人更喜欢操持实务,对世间哲理并无兴趣,若是因此产生冲突,反而不利长久发展......。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才作此约束。 对于这个问题,徐靖也不好细细解释,再说的深了,怕是和老神父辩上一天一夜,都未必能把事情说清楚。 还是徐靖刚才那句话,管委会主要是怕麻烦。 徐靖所言不清不楚,龙敬华岂能满意,问题是自己强行前往,华兴那边不接待,他也无计可施。 有那功夫在崖州折腾,还不如到广东大陆转转,效果肯定更好。 不能传教,探讨探讨总可以吧?龙敬华心中不甘,只能退一步询问起来。 徐靖点点头,表示他们那边会有专人负责接洽,和老神父叙谈相关事宜,探讨一事应无问题,只是涉及崖州民众,还请老神父不要自行其事。 另外,您所带随从,亦不能...... 听徐靖说到这里,龙敬华似有所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遵守约定,仅作单纯拜访。 说一千,道一万,华兴人不仅是不信的问题,说是反感亦不为过,徐靖能说出如此客气之语,已经是尽力维护自己脸面了。 饱经风霜的龙敬华,可不是不通世事的老学究。 见龙敬华陷入沉思,李承拱手相询,若是自己随同前往,可有需要注意的事项? 徐靖摇摇头,表示华兴人热衷商事,李大掌柜若是前往,定会受到优待,无需顾忌其它。 既然要去,总要带些货物售卖,返回时再捎些华兴特产,才能不不虚此行。 聊起商业来,徐靖直言华兴初到燕朝,此时正忙着定居,涉及到货物买卖,想买的货品很多,但在产出一项上,还需再等些时日,待未来工坊开工,才能有产品售卖。 因此,大家前去访问,看些新鲜景观、奇物当无问题,但若是大批船队前往,所带之货华兴定会照单全收,但也只能空船而返。 徐靖说的实在,李承亦表示认可,随即坦言“华兴宝物”,能否售卖一二。 徐靖再次苦笑,说是所带宝物不多,主要是用来应付招抚的,各位若是前往,华兴这边倒是可以送上一些,但也仅够自身把玩,因此生利,毫无可能。 说白了,“宝物”太少,概不外卖。 话说到这个程度,无论是龙敬华,还是李承,俱都勾起好奇之心,跟着问了不少问题,总之就是非去不可,哪怕挣不到钱。 ...... 大家正在堂中议论,喻年从外边返回,金喜翠、徐靖、喻邦泰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喻邦泰更是站起,招呼他进来说话。 得知那边已经得手,李相继服软,带领李家众人离开濠镜的消息,三人均吁了口气,待龙敬华、李承问起时,喻邦泰笑着让徐靖继续作答,这事可跟裕泰恒毫无关系。 等徐靖将李家强抢四海堂的过程说明一番,龙、李二人一副了然模样,显然对李家之事有所了解,大家都是明白人,华兴人此时出手,才是正理。 你打了人家,没打过,反身就背弃盟约,撕咬盟友,放到哪儿,都不算光彩之事。 当然了,徐靖只说其借华兴名头抢百姓商铺,至于个中内情,全赖二人脑补。 唯一让二人震惊的,倒不是四海堂来回变换主人,而是华兴人出手之果断、利索,绝非泛泛之辈。 依此看来,当日崖州一战,海盗军团输的一点都不冤。 既然事情进展顺利,喻邦泰便让喻年去张罗宴席,少不得要请龙、李二人饮宴一番。 徐靖这边则继续说起王一元、卡瓦略等人入港访问的事迹,管委会招待极为周全,船队众人俱都乘兴而来,尽兴而去。 一席话下来,龙、李二人更是急不可耐,恨不得立时便乘船前往,以解心中好奇。 ...... 将佛郎机人应付走,吴玉河准备再去四海堂看看,却被媚娘轻声唤住,说是那边事情已了,首长不宜过多抛头露面。 吴玉河驻足细想,才发现眼前女子心思缜密,考虑的极为周全。 刚才忘情演讲一番,效果虽然不错,但也引起周边商户重视,若是众人围拢过来,定会给后续工作带来麻烦。 见媚娘作出邀请姿态,吴玉河随即转身,向身边美女颔首示意,当先登上楼梯。 包房之中,媚娘喜滋滋地给吴玉河填茶,随后又将数碟点心摆到桌上,现出一副尽心侍奉的殷勤姿态。 二人叙谈不久,郭斌兴冲冲地进入包房,也不管媚娘在侧,咋咋呼呼地说了一大通后续之事,看着李家吃瘪的样子,心情痛快的不得了。 接下来,更是将吴玉河大肆吹捧一番,您说的那番话,直接把他们都搞懵了,本想乘机捞油水,却被您当众揭了皮。 现在巷子里都在传,李家勾结海贼,祸害崖州,还抢苗家的铺子,当真是无耻至极......。 总之就是效果好极了,我看现在谁还敢为难四海堂? 说到最后,郭斌信誓旦旦地表示,今日参加行动的归义民,几乎个个心生感动,往后跟着首长们,肯定前途无量。 待将来消息传回榆林港,必能进一步收束人心,进而奋发,为华兴事业拼尽全力。 第212章 濠镜风云11 郭斌一个劲地说个不停,吴玉河也不阻拦,只是乐呵呵地听着,还示意媚娘给他添茶,省得他一会儿口干舌燥。 一直等郭斌唠叨完,吴玉河笑着问他痛快了没有? 郭斌狠狠地点了下头。 吴玉河顿时开怀大笑,紧接着表示,只要兄弟们痛快了,咱们今天就没白忙活。 一席话说的郭斌感慨不已,大口将杯中茶水吞下,直言首长有令,我等必会拼死效命。 待要作出下跪动作时,吴玉河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边扶住郭斌,一边告诉媚娘,赶紧再弄些点心,郭斌肯定是饿了。 ...... 客栈之中,周茂才对手下带回的消息问的很细,对结果却是兴趣缺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李家不义在先,此时被人突袭,定难保住商铺,倒是华兴人的作为,很值得琢磨一番。 明面上带人冲击四海堂,暗地里还能分化鼓噪人群,直至兵不血刃进驻四海堂,华兴人这番表演,确实可圈可点。 将最近听到的消息在脑中归拢一番,周茂才突然有些不安,想着是不是该跑趟肇庆,劝大人别急着应承,这华兴人,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思虑到此,周茂才连忙安排手下进行外出准备,争取明日便启程前往肇庆。 ...... 码头上,曹廷瑞将剩下的水手、船工尽皆组织起来,并安排亲信手下前往市镇,务必将四海堂的消息及时传递回来,万一事情有变,就是抢,也得把吴玉河抢回船队。 一直等到下午,才见李家众人赶着马车,垂头丧气地来到码头,曹廷瑞悬了一天的心才放了下来。 安排好码头事宜,让手下管事带着人,务必盯紧李家众人,曹廷瑞才匆匆赶往市镇。 来到裕泰恒商铺附近,见郭斌在一处茶摊坐着,曹廷瑞连忙过去问询,才知吴玉河已经先到了,郭斌等人则是在外围戒备,顺便观望形势。 裕泰恒商铺中,龙敬华等人已经离开,曹廷瑞在商铺伙计的引领下来到小院,便见喻邦泰、喻年、吴玉河、徐靖正在院子里聊天,显然心情不错。 夺回四海堂,华兴人在濠镜开拓,算是立住脚了,剩下的工作,就是大肆采购货物,为崖东建设提供物资保证。 随后,徐靖又说了些物资采买的想法,其中的主要倚靠,还是福瑞昌、裕泰恒、久生利三家商户。 按照徐靖的想法,华兴这边并不直接介入商业,所需采购货品分为两类,一是民生物资,或者叫普通日用物资,由各家商铺自行运货到三亚港、临川港,然后开设商铺自主售卖,华兴不做干涉,其中经营,并不局限于三家,而是完全放开。 各凭本事,自由交易,华兴人随行就市,就地采购即可。 若是有大宗需求,也可委派三家进行专项采购。 二是战略物资,主要包括焰硝、燧石、火药、硫磺、麻线、铁版、各种金属、非金属产品、矿石等,俱为大宗采购事项,则由广州办委托可靠商户,四处寻觅采购,相关价格,亦由双方协商确定。 像这种战略物资,目前仅由三家专买专卖,其它商户若想参与,初期只能与三家合作,待将来建立互信,才能与华兴直接交易。 徐靖在濠镜立足,主要以商馆建设为主,除了联络各处海商之外,主要工作便是将崇信堂的机构框架搭建起来,为友好商户提供资金支持,并以较低利率,维持商馆运作。 具体到物资采购方面,办事处这边仅作协调,并不直接参与买卖。 说白了,相比直接下场经商,华兴人更愿意扮演协调者、支持者的角色,只要将整个商业链条打通,华兴这边有的是挣钱的路子。 当然啦,按照经贸部的办事方针,肯定得先让合作伙伴挣到钱,然后才能轮到华兴人自己发财。 而要打通商业链条,海上运输至关重要。 在这方面,三家除了利用自身船只之外,也可与海运部签署货物转运协议,相关运输费用,肯定要比市场价低上不少,对于像火药等敏感物资,免费运输也是有可能的。 另外,也希望三家能招揽更多客商前往三亚建立商铺、工坊,为将来货物来往贡献力量,经贸部那边也会制定相关支持政策,确保大家都能挣到钱,力争在数年之后,将三亚开发区建成像濠镜这样的大型贸易枢纽......。 对于近期工作,徐靖建议三家能尽快筹措一批物资,先将吴玉河带来的五条大船塞满,以便其尽快返回海陵岛,将此间消息传递出去。 最后,徐靖、吴玉河先后对曹家、喻家、金家的鼎立支持表示感谢,今日引龙、李二人来裕泰恒,当为绝妙之策。 吴玉河问是谁把那个愣头青踢出人群的,喻年笑了笑,说是自己指使手下干的,包括在人群中呼应吴首长演讲,曹家、喻家、金家都有暗线居中出力。 至于那几个搞事的家伙,他都安排人一一记下,待将来腾出手来,再慢慢找其算账。 华兴人出头立威,大家岂能袖手旁观? ...... 议事之后,曹廷瑞、喻邦泰、喻年先后出门,徐靖和吴玉河又密议许久,对今日之事略作复盘,其中利弊得失,却是很难辨析清楚。 不管怎么样,从收束人心的角度来看,郭斌等人的忠诚问题,算是初步解决了。 至于得罪李家,会带来何种后患,还是等到日后再作评判吧。 从裕泰恒出来,已是傍晚时分,吴玉河会同郭斌等人,再次来到四海堂,见苗魁正招呼大家饮宴,席间酒水撒的到处都是,不由皱起眉头。 将众人召集到院中,吴玉河阴着脸,再次将纪律强调一遍,尤其是苗魁,虽然还不是归义民,但该守的规矩,还是得认真遵守。 执行任务期间,严格禁酒的规矩,大家必须时刻牢记。 涉及到今日之事,大家出力不小,适度饮宴一番,亦是常理,但像苗魁这样,搞成拼酒大会,那就是害人犯错了......。 吴玉河这边结束讲话,郭斌立即走入队伍,把那几个嗜酒的家伙踢出来,让其到墙根站好,口中更是没遮没拦,连声斥骂起来。 若是不想跟着首长们干,等刑期一过,立马给老子滚蛋。 吴玉河指出两名没喝酒的归义民,让他们拿着水瓢,过去给这帮酒鬼灌水,多会儿散了酒气,再回房中休息。 苗魁在一边看着,心中多少有些不解,不就是放松一下嘛,吴首长是不是太过较真了。 吴玉河没理他,而是自顾自跑到席面上吃了起来,余下众人也无顾忌,围过去继续用餐,只是旁边的酒坛子,人人敬而远之。 郭斌走过来,拍了拍苗魁的肩膀,给他讲起华兴人的规矩。 第213章 濠镜风云12 喻邦泰进入客栈房间,见周茂才正在独自小酌,连忙笑着问候,周先生有何忧愁,需要独坐沉思。 周茂才不以为意地挥挥手,示意其赶紧入座,这才长叹一声,说是华兴人太厉害,怕是极难约束,未来招抚,前景未必乐观。 喻邦泰倒是不以为意,认为先谈起来再说,根据他和华兴人的交往经历来看,人家还是相当善解人意的。 随后,喻邦泰又将今日之事细细说给周茂才,总之一切进展顺利,李家干事不地道,既丢了商铺,又毁了名声,算是亏大发了。 只是有一条,轻易得罪李家,定会给后续招抚带来隐患,罗大人那边,还需细细思量一番,尽量将事情周全妥当。 话一出口,周茂才用手指着喻邦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便宜都让你们占了,还得我们老爷出面善后,你想的怎么那么美呢? 按照周茂才的意思,华兴人和李家交恶已成定局,短期内根本无法缓解,罗大人最多只能故作不知,哪会掺乎到此等烂事之中。 从长远来看,给华兴人多树几个敌人,也是件好事。 当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华兴人发展的太快了,这才不到一年时间,不仅击败数千海盗大军,还联络各路商户,从西到东,完成数个据点的设立,像这样有大本事的人群,岂能长久寄人篱下? 一个土司,就能把人家打发了吗? 若是真如喻邦泰所说,华兴人在三亚建港开埠,如同此时的濠镜一般,官府该如何管理? 佛郎机人仅是在商业上发力,并无进驻大陆的实力和意图,华兴人则未必没有更大野心,同文同种,才好忽悠百姓跟从呀。 周茂才说出心中忧虑,喻邦泰亦是目瞪口呆。 所谓角度不同,思路必然千差万别。 站在官府的角度,像这么有潜力的人群,反而是同族之人,威胁更大,若是让李献聪抓住这处要害,广海必会掀起巨大风浪。 到那时候,作为招抚大臣的罗治盛,以及其后的胡英怀,恐怕很难做到两全。 华兴人强大的过程,也是把一众招抚官员推向火山口的过程。 几杯酒下肚,周茂才看着喻邦泰,问他招抚一事,还算是肥差吗? 喻邦泰脑子有些发懵,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们官场之人,为何如此复杂? 叙谈许久,周茂才告诉喻邦泰,自己明日便会离开濠镜,你这边有什么大事要办,务必及时向罗大人和我通报,如今招抚势在必行,必须做到知己知彼。 在“打不过”这件事上,在座二人心知肚明,俱都避而不谈。 ...... 曹廷瑞在返回客栈的路上,被一位自称是久生利管事的年轻人拦住,说是金掌柜在附近酒楼饮茶,特请曹大掌柜前往议事。 进入宽大的包房,金喜翠在一旁就坐,居中的是一位老者,另一边则是一名佛郎机人,其身边还有一名商人,围在长桌周围的,还有数名年轻男女,应是席间伺候之人。 曹廷瑞拱手向众人施礼,然后在金喜翠下首落座。 经过介绍,曹廷瑞才知居中之人乃是福建大海商李承,其身旁之人,则是老神父龙敬华,再往下,也是一位名叫黄景义的海商,与李承交好多年,这次亦有船只载货,准备随李承前往福建漳州月港。 言谈之间,李承表示上午到裕泰恒,只是见了喻邦泰和徐靖,对福瑞昌的曹掌柜亦是仰慕许久,这才请金掌柜出面引荐。 福瑞昌在海陵岛开埠,进而接引华兴人的故事,早已在濠镜传开。 李承等人要去榆林港,中间还想到海陵岛看看,喻邦泰、徐靖、金喜翠都走不开,就想请曹廷瑞作陪,这次约谈,一是提出邀请,二是问问曹廷瑞有何要求,若是能开启合作,也是一桩美事。 按照既定行程,曹廷瑞在濠镜采办货物后,会随船返回广州,继续经营自家生意。 相比海陵岛的初创局面,广州福瑞昌总号,才是眼下曹、羽两家最挣钱的买卖。 问题是华兴人太豪放了,光是海陵岛一处,就押了十几万两白银,论起前景来,广州福瑞昌就有些不够看了。 从曹廷瑞本身来讲,也想去榆林港看看,为下一步商业腾挪做些准备。 三亚、海陵岛、广州三地,福瑞昌肯定无法面面俱到,哪块会是重点,还需曹廷瑞亲自考察后,才能作出决定。 既然李承热情邀请,曹廷瑞思考片刻,随即作出同行决定,唯有一条,便是希望李、黄二人能协助自己搞定办货一事,待货船前往广州后,他再陪众人出海远行。 从这一点上,便能看到大海商的能量,远非一般商户可比。 见曹廷瑞提出要求,李承二话不说,直接将福瑞昌的两船货包了,同时还告诉曹廷瑞,华兴人那边需要什么货,也一并提出来,等将那五条船一并装满,咱们立即出发。 他这次带来二十余艘大海船,其中一半是四百料的福船,其中货品,绝对能满足福瑞昌、以及华兴需求。 谈定正事,李承又问了问海陵岛的情况,对于曹家、羽家明建军寨,暗行海贸的思虑赞不绝口,加上华兴人这个大主顾,成功必然在望。 众人相谈甚欢,旁边几位青年男女亦是殷勤伺候,尤其是其中一位年轻人,左右照应,表现的十分出挑。 待曹廷瑞问起时,黄景义连忙出言介绍,说是自家外甥,叫作郑甲,去年从福建来投奔自己,如今在濠镜充作揽头,为人机灵、勤快,倒是有几分经商潜力。 这次出海,郑甲亦会随行,算是跟着见见世面。 黄景义此次办货前往月港,除了自家管事、伙计之外,也会带着郑甲同行,让其陪在他和李承身边,学些海贸经验,或许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对于这种可造之才,作为老一辈海商,李承、黄景义都现出珍惜之意,显然对培养后辈格外上心。 进入闲聊阶段,曹廷瑞又说了说华兴人经商理念,包括崇信堂的运作模式,让在座众人连连称奇,尤其是在濠镜的做法,却是从未有过的思路。 只建会馆,不开商铺,还拿银子出来帮友商办货,像这样的商家,凭啥挣钱? 曹廷瑞苦笑着,表示自己也看不清楚,反正华兴人手笔绝对够大,如今更是只出不进,至于未来怎么盈利,应该还要靠三亚港,至于更细节的思路,自己也在不断学习之中。 说到商业方面,曹廷义和金喜翠同时警告在座众人,谁要是觉得华兴人傻,想要耍机灵、占便宜,将来吃了大亏,可别像李家那样,干那种输不起的勾当。 一席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从今往后,李家怕是没脸再来濠镜了。 第214章 濠镜风云13 茶楼包房之中,郭斌说了不少媚娘的好话,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见吴玉河眼睛总在媚娘身上转悠,想来是有了其它想法。 既然如此,郭斌岂能视若无睹? 吴玉河说的倒也直白,若是人家身家清白,对自己并不讨厌,由郭斌出面说合,行不行的,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自己定不会强来。 若是媚娘还兼着其它职业,那更简单了,咱们多给点银子,就算是一次交易也行。 郭斌见吴玉河如此开放,只能无奈苦笑,人家媚娘开茶楼,干的是正经生意,就连老大刘方都没敢作非分之想,仅以姐弟相称。 交往多年,媚娘在濠镜虽有艳名,却从未见其有过相好的,倒是逢场作戏,周旋在众多商户之间的事迹,传的比较多。 说白了,媚娘名声不算好,但人还是挺正经的。 一个女人,能守住茶楼多年不散,必定是有些本事的。 吴玉河笑着问郭斌,那这事该咋办,总不能现在就让我答应娶她吧,再说了,人家也未必愿意。 光是简单相处几日,就想把人家弄到床上,似乎也有些不妥。 去附近的青楼解决生理问题?吴玉河可没那胆子,真要中了招,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 思来想去,只能退而求其次,让郭斌先去谈谈,若是人家有意,自己多忍些时日,也是可以的。 吴玉河想的是先处对象,若是脾气、秉性契合,娶回家也是一桩美事。 郭斌想的却是女子名份、嫁娶仪式,总不能让人家不明不白地跟了吴玉河吧? 从多年了解来看,媚娘可不是那种随意乱搞的女子。 ...... 首长相求,郭斌只能苦笑着前去说合。 打仗、杀人、做生意,郭斌自问还有些心得,可说媒拉纤这种事,他一个大男人,实在张不开嘴。 依着郭斌的打算,本想过几日,哪怕是明日,去街上找个专业媒婆,去找媚娘说合,也算妥当做法。 自己吹吹牛能行,真干这事,多少有些摸不清头脑。 吴玉河却不以为然,认为直接去说最好,毕竟自己这身份,搞的沸沸扬扬的,反而引来非议,若是媚娘再不同意,丢的可是整个华兴的脸。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郭斌成了唯一适合人选。 硬着头皮来到外边,郭斌见媚娘在后边的一间空房中忙活,连忙走过去,见房中放着一个宽大的木制浴桶,连忙询问起来。 没事干弄这么个东西干嘛? 媚娘脸一红,说是吴首长第一次来的那天,说是想找个洗澡的地方,后来你们聊的兴起,就没再提这茬儿。 我想着今日任务完成,首长肯定高兴,就让人去别家商铺借了个大一点的浴桶,万一用得上呢? 是不是吴首长要洗澡?我让下边的活计们赶紧烧水。 还是女子心细,像他这种糙老爷们,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郭斌挠了挠头,说是有点印象,首长们爱干净,澡洗的确实比咱们燕朝人勤些。 不过,这次吴首长让我过来,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媚娘愣了一下,随即停下手中活计,转身面对郭斌,静等他说出下文。 吴首长说他看上你了,让我来问你的心意? 啥? 就是问你愿不愿意嫁给他?正经娘子那种,你别乱想。 啥? 嫁人嘛?你耳聋了? 啥? 算了,当我没说,这么伶俐的女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郭斌觉得已经尽力了,准备回去交差,像这么有难度的事情,自己完全不擅长。 等等,你再说一遍。 嫁人呀,大姐,吴首长说了,你要是同意,他就娶你。 郭斌颇不耐烦地回过身,说话的口气像极了街头的混子,然后摇了摇头,继续往回走去,留下在门口呆呆发愣的美丽女子。 回到包房,郭斌十分苦恼地告诉吴玉河,这差事实在太难了,自己连说了三四遍,人家硬是没听清,也不知是装的,还是不愿意。 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才发现嗓子干燥的厉害,干脆又自顾自倒了一杯,再次灌入口中。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啥? 是不是没说清楚? 啥?嗓子有点干,或许声音不对,但咬字还是很清楚的。 咱们一直在喝茶,你嗓子怎么会干? 啊?好像有点紧张,要不我再去问问? 吴玉河一阵苦笑,将郭斌按在椅子上,让他别急着去,丢人的事,干一回就行了。 吴玉河此时也醒悟过来,不是郭斌的问题,而是自己精虫上脑,一时冲动,才办下这等荒唐事。 想来想去,还是先把事情摸清楚再说。 你刚才说媚娘和刘方、还有你算是姐弟关系,她年龄很大吗? 不是,我和刘方同岁,她比我俩才大一岁而已,只不过我俩先是穷,后来又当海盗,才迟迟未能娶亲,她是丈夫早早亡故,守寡时还不到二十呢,怎么会老? 哦,比我还小几岁呢嘛,你们燕朝人,早早成亲干嘛......? 聊来聊去,话题扯的越来越远,郭斌更是离谱,居然认真回忆起他和刘方在濠镜闯荡的时光。 那个时候,作为小姐姐的媚娘,时不时还会接济他们两个一些吃食,当然啦,打架的事,他俩也包办了不少。 苗魁和媚娘认识的很早,平日里也没少帮着维护茶楼,友情这东西,就是这么一件事、一件事地积累下来的。 今日重夺四海堂,最高兴的肯定是苗魁,第二高兴的,就是媚娘了。 一个女子,在濠镜这个泥坑中挣扎,我、刘方、还有苗魁,就是媚娘的倚靠。 刘方和我下落不明,苗魁又让人赶走,四海堂换了主人,她这个茶楼,还能开上几日? 我活着,刘方活着,苗魁的四海堂就有希望,媚娘的茶楼才能一直开下去。 您带着我们夺回四海堂,您就成了我们这些人的最大倚靠......。 你胡说这么多,是不是也看上媚娘了? 没有,我们都是混子,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徒,根本配不上人家。 你再说具体点,是配不上,还是没看上。 是配不上,人家也看不上我们,当姐弟挺好的。 您今天没喝酒啊?怎么尽说酒话。 紧张,真的紧张,首长,你让我办的这事,实在是太难了,你说说看,我问她问的嗓子都冒烟了,她愣是听不懂,是不是守寡守的年头长了,脑子坏掉了。 你说的也是,估计人家不同意,又不好意思直说,算了算了,就当这事从未发生,你小子管好嘴巴,别到处给老子造谣。 见吴玉河决定放弃这个荒唐念头,郭斌又有些惋惜,口中自言自语,说是再等等,媚娘脑子坏了,他这个当弟弟的不能不管,怎么也要再争取一下。 抬头时,却见吴玉河呆呆地看着门口,媚娘正局促地站在那里,现出一副进退两难的窘态。 妈的,怎么忘了关门了?郭斌觉得自己今天就是个小丑。 第215章 濠镜风云14 包房里,媚娘在油灯的另一边,又点了一支蜡烛,让屋内光亮许多。 郭斌出门时,终于恢复状态,主动将门带上,行不行的,还是让他俩自己谈吧。 此时的媚娘,毫无往日从容、洒脱做派,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一般,双手剪在身前,低着头,双腿甚至微微弯曲,姿态之低,令人顿生怜惜。 吴玉河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女子,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媚娘显然没敢真的去坐,而是抬手帮吴玉河将茶杯蓄满,然后又乖乖站在一旁。 吴玉河无奈地摇摇头,人家不问,自己总不能不说吧,问题是该怎么说?像郭斌那个莽货一样,事情还得办砸。 你知道,我们华兴人和燕朝人并无不同,不远万里前来定居,也是要成家立业的,只是各自习俗不同,表达的方式有些区别而已,但意思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相伴着过日子,然后再生几个孩子,大大小小的,人生才有意思嘛。 我是认真的,没有戏弄你的意思,你能请明白吧? 说着话,吴玉河见媚娘使劲地点了点头,迹象虽好,却仍旧不言不语。 过日子嘛,就得好好过,如果弄得鸡飞狗跳的,那还不如不过,或者你有别的私心想法,现在就说出来,我这个人挺讲道理的。 媚娘这次猛烈地摇着头,又轻声“嗯”了一声,多少有些进步。 这么说,你是同意的,对吗? 媚娘再次坚定点头,眼中焕发神采,显的颇为激动,脸上则现出红晕,很快便漫延到粉颈之上,小嘴微微张合,却没发出声音。 吴玉河发现有门,只是人家闭口不言,却是个大麻烦。 无奈之下,吴玉河只能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我是华兴人,加上今天这档子事,估计得罪的人不少,如果大操大办,搞的尽人皆知,怕会对你不利。 所以,你们燕朝那些规矩,哪些要弄,哪些可以省,你自己掂量着办,一切以安全为要,行不行? 这一次,面前女子不仅点了头,而且还轻轻“嗯”了一声,应该算是答应了。 当然啦,也不能悄无声息地把你娶进门,要不这样,我把裕泰恒的喻掌柜、福瑞昌的曹掌柜、久生利的金掌柜,还有徐靖、郭斌、苗魁等人都请上,咱们悄悄摆上两桌,你那边有相熟的姐妹、街坊也叫上,反正就是简单热闹一下,省得大家瞎猜疑。 听到这里,媚娘心里愈发激动起来,点头之余,人却更加羞涩起来,原本想着被人家收入房中,给自己一份照顾就知足了,没想到人家真的要娶她,就如郭斌所言,是正经娘子的那种。 华兴首长怎么会看上自己?好运气这么快就来了吗?这不是做梦吗?爹妈保佑,女儿的苦日子快要结束了。 见吴玉河如此认真地跟自己讨论成亲问题,媚娘心中波涛翻滚,除了一个劲地点头,甚至不敢随意发声,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人家骤然反口,自己可没脸活了。 吴玉河十分无语地看着眼前美女的娇羞神态,决定把话说完,反正不管说啥,她就只会点头嘛。 另外,还有两件事情你要考虑清楚。 一是安家的问题,我现在的工作,主要是海陵岛、濠镜两头跑,咱们可以常常见面,以后就说不定了,总之濠镜这边有个家是应该的,榆林港那边,肯定也要有个家,你要做好随我去榆林港定居的打算。 到那时候,茶楼转让,还是继续委托别人经营都行,但你必须脱开手,总不能长期两地分居吧,将来有了孩子,也得在总部那边上学呀。 吴玉河说到的安家问题,媚娘听了个半懂不懂,不过有一点她是明白的,跟着这个男人,想一辈子在濠镜开茶楼,怕是不可能了。 这算什么问题,有了丈夫,谁还在意这个破茶楼? 媚娘想都没想,只管点头答应,口中发出“嗯”、“嗯”的声音,一副言听计从的恭谨模样。 二是名份问题,在这边摆酒算是一样,若是得空的话,你得随我去趟榆林港,我们那边有个婚姻登记处,咱俩一起去,领了证,就算是合法夫妻了。 说到这个问题,女子脸上现出疑问,摆酒还不算吗?领证是什么操作? 算了,不管那么多,先认下再说,媚娘只是略作疑惑,然后便使劲点头,嫁人、嫁人,夫家的规矩,自己当然要遵守啦。 吴玉河一阵苦笑,让她别瞎点头,一辈子的大事,还是要想想清楚的。 这下点头不好使了,女子呆愣片刻,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有些颤抖,说出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媚娘全赖夫君做主。 说着话,身子愈发弯曲,头已贴到地面。 吴玉河吓的连忙站起,躬身将女子硬拉起来,顺势握住那双温软玉手,心里也是美滋滋地,想说些安抚的话,却发现刚才滔滔不绝,被媚娘这么一弄,反而没词了。 ...... 见吴玉河大功告成,郭斌也跟着高兴,说是里边放着热水,要不先把澡洗了。 都是江湖儿女,就别整那些礼教约束了,有媚娘在一边伺候,郭斌极为知趣地下了楼,安心当起了护院家丁。 吴玉河还想再问几句燕朝规矩,总之不能轻视了人家,却见媚娘一脸羞涩地往前走去,只好跟在后面。 空中月色正明,窄窄的走廊下面,还有几个伙计在院中烧水,郭斌笑嘻嘻地打了个手势,身边数名护卫亦是满脸兴奋,就差喊他快进洞房了。 茶楼正面是一排包房,两边侧房则有不同,一边是仓库,存些常用器具、材料,另一边则是两间卧房,一间为媚娘日常居住,另一间,应该属于账房,或者存些私人物品,此时却被媚娘改成洗澡用途。 走过去,推开木栏,侧面的房门开着,媚娘慌乱地点上蜡烛,又试了试水温,这才吁了口气,说了半天话,倒是将热水晾的正好合适。 二人尴尬地互相看着,最终还是吴玉河按耐不住,将眼前美女拥入怀中......。 ...... 摆酒的事情还是有些曲折,用郭斌的话来说,我们都是粗人,跟一帮掌柜们一起吃饭,那不是找不自在嘛。 无奈之下,吴玉河干脆在四海堂摆了一桌,媚娘也只叫了数名亲近街坊,加上郭斌、苗魁等人,搞的十分热闹。 不管是在商铺帮忙的归义民,还是守护船只的归义民,吴玉河破例允许他们添些酒水,另外多加菜肉,也算是一起庆贺一番。 正热闹的时候,郑甲过来拜访。 年轻人见此情状,十分机敏地包了红包,顺便加入宴席,和苗魁、郭斌等人闹到一处。 郑甲知道了,李承、黄景义、龙敬华等人很快便找上门来,大家一起赶往喻邦泰订好的酒楼,再次热闹一番。 华兴人在濠镜的开拓,就这么欢欢喜喜地顺利起步。 第216章 去榆林港看看1 随着四海堂的风波渐渐平息,濠镜的商户们对华兴人的到来,表现出巨大的热情,至于官府那边,显然也听到了招抚的消息,本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并未前来询问。 之后的商务事宜,吴玉河表示自己一个运货的,没必要参与太深,任由徐靖忙的团团转,他则在码头、茶楼两边跑,享受起新婚的快乐日子。 在喻邦泰、金喜翠、李承、黄景义等人的引领下,徐靖整日周旋在各路大小商户之间,很快便将五船物资筹集完毕,顺便在市镇附近选中一处大型宅院,作为华兴会馆的所在地,用于日常办公。 这处宅院紧挨着市镇,算是边缘地带,主要以人员居住、物资存放为主,旁边就是一座矮岭,平日里人流稀落,显然不是经营商铺的好地方。 在徐靖看来,这处宅院用来开会馆最为合适,前后三进的大宅子,第三进院子不仅宽大,还有个小花园,不管是招待客人,还是自住,舒适度相当不错。 靠近矮岭一侧,是一处更大的场院,靠墙修了十几处房屋,宽宽大大的,属于标准的物资仓库,徐靖准备照猫画虎,再多修几间,福瑞昌等友好商铺,也可以将备好的货存放于此,至于场院平地,对安全部来说,可是人员训练的绝佳场地。 购买宅院的同时,喻邦泰极为机敏地将这家大户的商铺收入囊中,位置离宅院不远,虽不算热门商铺,但对喻邦泰这种以大宗贸易为主的商户来说,完全够用。 最关键的一条,则是能随时占用会馆仓库,宴请客人时,会馆就在附近,往来更加便利。 起名字的时候,徐靖表示会馆名字是顾主任起的,叫作“临兴”会馆,主要是集团所在地位于三亚市临兴区,因此得名。 喻邦泰则得意洋洋地表示,自己的商铺也有个“兴”字,叫作“惠兴盛”,和金琳娜商量的时候,为了体现受华兴照顾的用意,取了“惠兴”二字,加上一个“盛”,又有兴盛的意头,以后咱两家毗邻而居,肯定能兴旺发达,财源广进。 关于四海堂的管理问题,吴玉河找徐靖商量,说是苗魁等数人积极要求加入归义堂,作为见面礼,四海堂必须归属华兴名下。 听吴玉河兴奋地说着,徐靖连忙摆手、摇头,让他别瞎占便宜,四海堂是人家刘方等人的私产,至于他们兄弟怎么分,咱们不用管,但归到华兴名下,完全没有必要。 也就是说,人是归义民,但财产还是人家的财产,华兴这边承诺给予保护即可。 归义民在濠镜经商,不仅要保护,还要大加鼓励,到崇信堂贷款,更要适度优惠,这才能把咱们的事业越做越大。 倒是郭斌等人,需要尽快从四海堂撤出来,赶紧到临兴会馆上班,你走了,我的安全还得他们负责起来呢,会馆开办的各项工作,也必须一并兼起来。 还有就是你那个新媳妇,除了经营自家茶楼之外,是不是也到会馆帮帮忙,和巧妹一起,先把大家的后勤生活搞起来。 当然啦,你要频繁来往濠镜、福兴寨两地,居住地选在会馆内,应该更为合适,茶楼那边毕竟处在闹市,安全问题很难保证,也省得郭斌等人两头跑,帮你看家护院。 徐靖的意见十分中肯,吴玉河笑着表示赞同,尤其是最后一项,得让媚娘赶紧过来看看,先把房间占住,等日后人员来往频繁起来,可就不好下手了。 自家有房子,确实没必要往女方家硬凑,住会馆里,显然更加热闹。 想到这里,吴玉河猛地拍了拍脑门,表示自己真笨,这趟出海,干脆把媚娘也带上,一路去到榆林港,把证一领,他吴玉河便算是正式在燕朝成家了,该跟兄弟们显摆的时候,咱也不能藏着掖着吧。 看着吴玉河一脸兴奋劲,徐靖一阵苦笑,让他把嘴管严了,包括你那茶楼老板的媳妇,真把巧妹的事泄露出去,兄弟我就得立马打道回府。 现在的巧妹,似乎认定了徐靖,本本分分地做个侍女,让他都没法挑理,短期怕是甩不出去了。 听徐靖在那儿诉苦,吴玉河只能笑着发誓,心中却是庆幸,找个华兴老婆,麻烦确实不少,像自己这样单身穿越,可要潇洒多了。 大家各自忙碌之际,吴玉河、曹廷瑞带着李承、黄景义、龙敬华等人来访,说是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就要前往三亚拜访。 ...... 再从出海时,已是夏日五月。 除了吴玉河的五条船之外,李承又带了两条同样规格的福船,一方面带些货物,另一方面,也想让多名同行伙伴、心腹手下跟着去涨涨见识。 随着朝廷将对外贸易的主要港口选在月港,福建人才是整个东海、南海最为活跃的群体。 广东海面突然冒出一伙华兴人,对于夏季来濠镜交易的福建海商来说,哪有不去探探的道理? 由东而西,此时的广海洋面,刮起了湿热的西南风,时不时还下点大雨、小雨,与前次来时的晴空万里大为不同,航海条件之恶劣,令人心生厌恶,恨不得立时掉头返回,躲开这肆意捣乱的贼老天。 风向不利,那就只能不停的调整风帆,一路艰难前行,作为现代人的船长吴玉河,十分“幸运”地体验了一把糟糕海况下的帆船航行。 一路之上,众人各归各船,根本没有聚集叙谈的欲望,倒是在晚间靠岸时,李承主动邀请大家登岸集合,随意找一处酒肆、茶楼,畅聊各自从商经历,让曹廷瑞、吴玉河、郑甲等海上新兵艳羡不已。 跟李承这种走遍南海、东海各国的老海商聊天,大家的眼界骤然开阔起来,日本、朝鲜、琉球、东番、吕宋、爪哇、满剌加、暹罗、占城、安南等名字从其口中说出,加上几段趣闻,令围坐众人感佩不已。 即便是仅在燕朝海域活动的黄景义,亦对广东、福建等地的沿岸港口、码头如数家珍,将自己数十年的航海生涯讲的绘声绘色。 相比两位五十多岁的老海商,同样年龄的龙敬华经历更加丰富,远在外海的欧罗巴诸国,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异域风情。 轮到吴玉河讲述华兴大陆时,这位现代船长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遍传说故事,大家非常给面子的感叹几句,然后便将焦点转到大铁船上,那东西真的能横穿万里大洋吗? 吴玉河非常认真地点着头,在餐桌上画了一个圆球,表示全球海面,通达无阻,像眼前这种海况,根本无需停留,一日便可抵达榆林港,哪用如此费力地沿海岸航行......。 白日艰难行船,晚间海岸畅聊,足足用了四天,船队才在海陵岛戙船澳靠岸登陆。 第217章 去榆林港看看2 李承、黄景义等人对福兴寨的建设十分感兴趣,才一下船,便和羽胜麒热切地交流起来,有这么一处据点,再出海时,那可就方便多了。 吴玉河有任务在身,只能向众人告罪,领着神情略显萎靡的媚娘赶往后院,濠镜发生这么多事,必须尽快向办事处汇报。 高勇就在码头,见吴玉河身边跟着一名美貌女子,连忙出言恭喜,吴玉河则笑着给二人介绍,表示缘分到了,咱也不能拒之门外吧。 三人一起来到后院,顾恒、董承军都在,肖燕看到媚娘,眼睛立马发亮,跑过来问了问情由,直接将女子领入屋中,给她介绍其他姐妹认识。 广州办这边也有所变化,纪伟新娶了媳妇,肖兵、冯剑则表示不急,准备自己亲自选,董承军、高勇亦是同样态度。 来到燕朝已经快一年了,大家看的很明白,只要站稳脚跟,找媳妇这事其实不难,慢慢踅么个好的,总比胡乱抓一个强。 春节挑媳妇的时候,董承军作为委员没资格,高勇则是直接弃权,有金琳娜这个标杆树在那里,哪能随意凑合? 说到招抚一事,大家尽皆兴奋起来,相比打打杀杀,还是愉快地做生意,才是正经出路。 至于谈什么、怎么谈,由谁来谈,那是总部考虑的事情,广州办这边,只需大大方方地将两边贸易搞起来,就算成功。 有招抚这个大背景,大家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加油干啦。 关于协助郭斌、苗魁等人驱逐李家,夺回四海堂的事情,董承军第一个表示赞同,先不管以后的事,当下的收获绝对巨大,若是三千余海盗俘虏能真心归顺咱们,如今各处人手紧缺的情况就能大大缓解。 高勇拍着吴玉河的肩膀,表示这事干的不错,船队内部再搞思想建设时,这就是最好的素材。 顾恒笑着表示,大家在外面工作,遇事当机立断才是正着,如果事事汇报,非耽误大事不可。 见众人均持肯定态度,吴玉河暗自松了口气,第一次出任务,就玩了个大的,还真怕总部那边接受不了。 有广州办积极背书,下次碰到同样的事,大家就能放开手脚了。 说着话,吴玉河拿出一封信,说是徐靖的书面汇报,里边的内容更加详尽,还有濠镜商业发展计划,需请顾主任和办事处的兄弟们审议,待自己从榆林港返回,再将总部、还有这边的指示一并带回去。 立足濠镜,开创事业,绝对大有可为。 顾恒要去前面接待李承等人,就让董承军招呼大家给吴玉河庆功,同时告诉李庆来,先把徐靖的信润色一下,等他回来审核后,即刻发给总部。 当然啦,关于李承、龙敬华等人要去榆林港拜访的消息,也要一并加上。 有了无线电台,总算是找到一丝丝现代化的感觉。 ...... 宴席,又是宴席,来的客商越多,羽家父子三人越是开心,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想不发财都难。 华兴人真是救命的财神啊。 顾恒再次成为宴会的主角,与李承等人谈笑风生,并且积极鼓励他们去榆林港看看,我们华兴人来到燕朝发展,做生意可是第一选项。 只要咱们通力合作,有的是发财的机会。 话说的漂亮,酒量却寡不敌众,若不是小跟班冯剑前后照应,顾大主任非得躺着回去。 ...... 船队在海陵岛歇息一日,羽胜麒、顾恒领着众人参观福兴寨,顺便探讨商业合作事宜,整整忙了大半天。 等回到院子里时,才发现肖燕领着三个女人已经等了半天了,诉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代表办事处,给大家开具结婚证明,让吴玉河一并带到榆林港,再把正式的结婚证带回来。 听说吴玉河要带着媚娘去扯证,春雨和纪伟新找的媳妇顿感好奇,再经肖燕一通解释,才知此物的重要性,这不就是正牌娘子的官方证明嘛。 像这么重要的东西,哪能轻易舍弃? 既然人不能离开,找吴玉河代劳一下,还是相当靠谱的。 纪伟等人站在一旁,看着一群女人围着顾恒唠叨,直接笑得前仰后合。 ...... 从福兴寨再次出发,天气总算晴朗了几天,大家还是沿用之前的路子,登船尽管休息,上岸则畅意交流,就这么晴一阵、雨一阵、快一天、慢一天,终于在十日后,来到临川港码头。 临行之际,高勇又给吴玉河加了五条船,装载的都是近期运到福兴寨的铁版、型砂、石灰等物资,还有就是数十名自愿前往崖州的各地青壮。 为了方便管理,经贸部要求所有货船必须先到临川港登记、分货,只有拿到凭条的货船,才能驾船进入榆林港。 和凭条一起发放的,还有一面简陋的蓝色三角旗。 见有大批船只进港,姜树田和胡胜站在码头上,指挥着卸货完毕的船只赶紧离开,哪怕先停到对面的三亚码头,也不能耽误这边的生意。 ...... 曹廷义率领船队买粮的同时,更是尽可能地宣扬华兴政策,不管是前来卖货,还是出力气打工,华兴人绝对是天底下最好的主顾。 整个琼州府,只要是家里有船的,都会想办法弄些货物,然后运到三亚搏个好彩头。 顺便搭几个有去无回的苦力,还能多挣一份运客钱呢。 华兴人的政策相当务实,只要你签了打工协议,当下便能拿到头一个月的工钱,而这些工钱,大部分又进了船主的口袋。 由此一来,运人、运货的生意链条完美闭环,随着消息四处传递,各处无业流民便蜂拥而至。 如今的临川港,日日都是一派繁忙景象。 ...... 登上码头,大家看哪儿都觉得好奇,没想到穷乡僻壤的崖州,还有这么一处热闹市镇。 姜树田说的很直白,临川港的繁荣,俱是华兴一年开发的成果。 吴玉河将来港客商交给姜树田,略作交代,便返回座船,掉头出海,直奔榆林港而去。 得知来人中有曹廷义的大哥,姜树田笑着指向不远处,那边有一溜宽大的木棚,被一群前来打工的青壮围得严严实实。 归义堂再次开张,周雄带着人常驻临川港,负责招纳归义民,和港口登记处一起,确保来港之人都能留下记录。 曹廷义最近不用出海,就在临川港这边溜达,想找个地方弄间铺子,随便卖点东西,将福瑞昌的旗号先打起来。 手下管事带着人在大路那边张罗,曹廷义便在登记处这边混着,跟周雄等人吹牛聊天。 姜树田带着曹廷瑞、李承等人过来参观,聚集人群向两边散开,便见曹廷义懒洋洋地坐在后面喝茶。 第218章 去榆林港看看3 见人群中大哥赫然在列,曹廷义赶紧站起,笑呵呵地走过来,拱手向众人问好。 曹廷瑞将弟弟拉过来,颇为自得地介绍给众人,顿时将场面搞的热烈起来,姜树田更是对曹廷义赞赏有加,如今崖东人人安居乐业,全赖廷义兄弟四处买粮维持。 听姜树田介绍登记处用途,李承等人暗自心惊,华兴人这份管理能力,可不是一般势力所能具备的。 众人在木棚前叙谈,郑甲则主动走入棚中,代诸位掌柜办理登记手续。 木棚之内摆着数张桌子,有识字的归义民坐在后面办理登记事宜,除了纸墨笔砚之外,旁边还放着一个笸箩,办事之人依照人数,扔上几枚铜钱,算是支付些制作成本。 当然啦,若是想加入归义堂,就去旁边办理,自然是没有收费一说的,问题是顶上头发,多半是保不住了。 不剪头发的归义民,那可得安全部特批。 原本并非强制规定,但在周雄这里,却成了试探忠诚的上佳手段,想占首长们的便宜,哪有那么容易? 桌子后面,有一位老者来回巡视,正是大户谭家家主谭弘业。 谭弘业待在家里,眼看着田地被分的一干二净,心里多少有些酸涩,本着逃避的心理,跑到榆林港散心,发现登记处缺识字之人,干脆就地加入临川港管理团队,给登记处的归义民当起了师爷。 郑甲要登记的人数比较多,谭弘业便亲自上手,一边根据郑甲所言写下凭条,一边让身边归义民大声唱念出来,以作验证。 第一个念出的,便是“李承,福建泉州人士”,声音传到众人耳中,黄景义笑着表示华兴人办事真是周全,倒有几分官府做派。 李承则让好友切莫胡言,首长们如此管理,各处港口才能有序运行,换成你我,怕是又要搞成“海贼”窝了。 事情虽然平平无奇,但在见惯了风浪的李承眼里,人家这管理水平,才是大有作为的模样。 随后便是“黄景义,广东香山人士”,众人听后又是一阵欢笑。 随着一声声名字念出,周雄从棚后走出,看了看正在和谭先生沟通的年轻人,随手拿起那张写有李承名字的凭条,向郑甲询问起来。 随着郑甲眼神所向,周雄看到姜树田、曹廷义正陪着一群人在棚外叙谈,其中为首一人,看着有些面善。 走出木棚,周雄来到众人跟前,眼睛盯着李承,开口问其可是泉州府惠安李承,曾为马尼拉燕人首领? 李承心中波澜顿起,眯起眼睛,细细观察眼前之人,随即问出,你也曾在马尼拉闯荡? 见来人激动点头,猛地大声呼道,你是周雄? 把臂相望,两个老家伙的脸上,都挂了泪珠,近二十年了,当日劫难之中的老友,居然在港内重逢。 来榆林港看看,还能遇到此等奇事,围观众人俱都唏嘘不已。 姜树田直言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建议大家先去连珠寨歇息,顺便拉拉家常,明日再去榆林港看风景不迟。 梁总等人近日外出,还需派人报信,才能返回接待大家。 说着话,姜树田、曹廷义当先引路,带领大家往岭上走去。 李承、周雄二人边走边谈,其间心情激荡,恨不得将多年经历一语道尽,周围友人,亦是惊奇不已。 ...... 来到主寨之中,核心话题居然从华兴奇景转到南洋往事上来,十几年前的那场劫难再次萦绕到众人心头,而其中最大一批幸存者,居然藏在榆林港的一处黎村之中。 当日劫难之中,作为燕朝商人首领的李承,并未在第一时间逃出,而是被佛郎机人夺去全部财产,进而陷入牢狱,之后又在一艘商船充当苦役,数年后逃离马尼拉,来到日本长崎平户岛,进而东山再起,再次成为海上豪商。 想想十几岁出海亡命,近四十年人生跌宕起伏,李承的种种经历,当为燕朝海商走向东洋、南洋的真实写照。 言谈之间,其中一位海商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向周雄问询起来。 当日外逃之人中,可有一位叫作宋世永的人? 周雄盯着那人,心情再次激动起来,问他与宋世永可有关系? 那人亦跟着激动起来,目光紧紧聚焦在周雄身上,声音有些颤抖,再次问出同样的话语,并告诉周雄,自己是宋世永的三弟,名字叫作宋世年,乃是浙江宁波府人。 周雄点了点头,随即长叹一声,说是世永兄弟当日就在船上,因身受重伤,未能坚持到榆林港,其幼子宋庆鹏由众人抚养,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在华兴保安团当排长。 李承听后长叹,当年大家在吕宋经商,俱都富甲一方,谁知劫难一来,瞬间化为飞灰,相比佛郎机人的强横,咱们燕朝人,却是少了许多勇武之气。 一边的宋世年颜色数变,大哥虽然蒙难,却还留有后代,当属不幸中的万幸,当下便问庆鹏可在榆林港?没想到来此探访,竟然能寻到亲亲的侄儿。 说着话,宋世年起身跪倒,向周雄表达谢意,今日来到榆林港,乃是上天眷顾宋家,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以报周兄养育之恩。 周雄连忙起身将宋世年扶起,然后苦笑一声,说是你们来晚了一年,若是去年之前来到这里,我们这些人日子过得极为绝望,定会请求各位带我等返乡,如今华兴人来了,生活早已翻天覆地,再无任何需求。 至于宋庆鹏嘛,此时在北方的保亭山区开拓,若是想要见面,还是有些麻烦的。 宋世年立即表示无碍,既然听到侄儿消息,不见一面,自己定不会轻易离开榆林港。 众人唏嘘半刻,李承看了看一旁静坐的龙敬华,问他对此陈年旧事有何看法,你们佛郎机都是这么野蛮开拓的吗? 龙敬华笑了笑,表示对当年之事,自己亦有所耳闻,只是彼佛郎机人并非濠镜佛郎机人,更不是他这个被你们称作佛郎机人的意大里亚人能说清楚的。 姜树田听龙敬华啰嗦了一大堆绕口令,心中顿生好奇,问他其中有何区别? 龙敬华在濠镜生活多年,与燕朝人频繁打交道,初时还做些解释,待到后来,干脆认下佛郎机人的称呼,反正在燕朝人看来,都是一样的番人。 见姜树田问起,这才细细解释一番。 此时占据濠镜经商的佛郎机人,乃是欧罗巴大陆的蒲都丽家人,而占据吕宋岛的佛郎机人,则是依西巴尼亚人,虽然都被你们称作佛郎机人,但这二位却是生死仇敌。 第219章 去榆林港看看4 蒲都丽家和依西巴尼亚本是邻国,其中依西巴尼亚更加强大,历史上曾经长期占领蒲都丽家,常年因统治、独立争斗不休,就在数十年前,本已独立数百年的蒲都丽家,再次被依西巴尼亚皇帝侵占统治,如今说是一国,亦无不妥。 但在濠镜地面,若是称佛郎机人为依西巴尼亚人,那是要引起决斗的,所有海外的蒲都丽家人,无一人视依西巴尼亚国为母国。 而自己虽在濠镜生活,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意大里亚人,与以上两国毫无关系,更谈不上佛郎机人一说。 其它如和兰、谙厄利亚等,均和燕朝通商,而大燕作为天朝上国,不作详查,一律统称为佛郎机人,对我等亦是不公。 说白了,不能因为蒲都丽家人来的早,你们把所有欧罗巴国家的人都称作佛郎机人,说是蔑视,亦不为过,像什么红毛鬼、夷人、番人的称呼,那就更不像话了。 说到十几年前依西巴尼亚屠杀燕朝海商之事,龙敬华亦有看法要说。 先不论谁是谁非,你们燕朝海商人多势众,难道就没想想自己有什么问题吗?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岂有不败之理。 像大燕朝这样的巨型文明国家,其实力胜我等小国百倍,在国内重文轻武还好理解,出海经商,本就是搏命之举,仍放不下勾兑末计,更不愿花重金组织大军,火枪、火炮俱无,挣再多的银子,亦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昨日被抢,明日还会重演,并非佛郎机人有多强大,而是你等不愿强大。 既入丛林社会,那还谈什么公平交易,怨天尤人更是弱者本色......。 龙敬华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言语之中,并无苛责依西巴尼亚人的意思,反而对燕朝海商们的哀叹多有微词。 姜树田听后大为感慨,表示龙先生言之有理,没有武力护卫,再多的钱财,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海盗大军来榆林港抢劫,是华兴人请他们来的吗?显然不是,但是华兴人打败的吗?当然是。 所以,咱们才能坐在此处叙谈。 李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随即问出一个问题,龙先生平日言语温和,宛若儒雅君子,今日为何会发此暴论? 龙敬华亦是长叹一声,指了指姜树田,并未出言解释。 ...... 座船驶入榆林港,吴玉河发现港内船只比以前多了不少,而靠近基地处的喜鹊号已经不在原位,远远地停到西部海岸,与岸边几乎近在咫尺。 飞鱼号、飞燕号仍在海面停泊,长昌号、长盛号却不知所踪,整个场景与离开时已经大有不同。 媚娘不愧是濠镜女子,跟着船队行走半月,神色仍旧如常,并未受到船只跌宕影响,站在吴玉河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远近奇景,多少有些目不暇接。 指着远处的那条大铁船,媚娘小声向吴玉河请示,咱们这次能上去看看吗? 吴玉河笑着指了指东面的两艘巨大铁船,让媚娘先别着急,咱们临时的家在东边的大船上,一会儿我先带你去休息,等精气神恢复过来,再带你去那边认识更多的姐妹。 两个人正议论着,船只已开始缓缓靠岸,王海洋站在码头上,双手叉腰,大声向吴玉河这边打着招呼。 登岸之后,媚娘学着吴玉河的样子,与眼前这位华兴首长握手致意,王海洋则连声说着恭喜的话,旁边有数名海运部同僚跟着一起起哄,让吴玉河赶紧介绍介绍经验,不就出了趟海嘛,居然连媳妇都领回来了,而且还是个美女。 吴玉河跟众人笑闹一番,见赵海波指挥飞燕号靠过来,忙让媚娘先去上面参观,自己则向王海洋问起港内情况。 就在前几日,关于喜鹊号向西部近岸迁移的方案获得批准,海运部在保安团的配合下,第一时间对东海附近地域施行戒严。 喜鹊号上的女人、孩子们有序下船,就地作出安置,船上物资亦提前完成紧固工作,王海洋亲自驾驶喜鹊号,章惠奇、成伟各自带领一艘冲锋舟在前方引路,开始执行强制靠岸计划。 在港内航行数圈,连续数次尝试之后,王海洋下定决心,选准适宜角度,驾驶喜鹊号直接向靠近西侧的南部海岸冲去,最终将喜鹊号稳稳地停在距离南部海岸不到十米的位置上,其距离西部沿岸,也仅有不到百米距离,算是成功完成此次半闯滩计划。 整个喜鹊号的船底,已经深深嵌入到水面下的石灰层中,将还算松软的石灰层,破开一条接近两百米的槽道。 前后船锚深入海底,将喜鹊号稳稳控制住,甚至未发生些许倾斜。 至于将来,王海洋表示问题不大,按照喜鹊号停靠的角度,即便由于海况变化,会有一定倾斜,那倾向海岸方向,反而更方便船只固定。 接下来的任务,就要看许振江、王江等人的本事了,围绕喜鹊号,除了要重新搭建浮桥外,还要建设一座观景水寨,将整个喜鹊号,紧紧包围起来,使之成为一处永久性、标志性景观。 在此之前,长昌号、长盛号货轮已在港内长陆北端闯滩成功,并顺利搁浅在沙滩上,成为田尾港附近的一处神奇景观。 至此,穿越之后的七条舰船,仅剩飞鱼号、飞燕号仍可在海面游弋,再过数月,亦将择地搁浅。 穿越近一年,华兴人扎根崖东,将再无退路。 和王海洋聊着近日情况,章惠奇、成伟走过来,一起向吴玉河道喜,去了趟濠镜,不仅任务完成的漂亮,还顺带把媳妇娶了,真是让人羡慕。 再看向飞燕号,赵海波领着一帮兄弟,已经围在媚娘身边,争先恐后地给嫂子献宝。 吴玉河问章惠奇为啥还在榆林港,李政那边还没消息? 章惠奇笑着表示,消息倒是传回来了,只是眼下这天气,谁也不敢出海呀。 相比前往海陵岛,云屯可是上千里的海路,如果航行期间遇到台风,对于大型船队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 根据天文专家朱春元的观察,最近天气有些异常,台风降临的可能性较大,哪怕施耀说的急迫,也得等等再说。 此时,西线船队已完成三十余条大船的组织工作,随时可以出海行动,至于船员人选嘛,除了部分表现良好的海盗,还有不少刚刚完成训练的崖州青壮。 当然啦,船队骨干,则是由原三亚水寨兵丁组成,有王江前后张罗,相比东线船队,还是有不小优势的。 四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王海洋便催吴玉河赶紧登船,再絮叨下去,媳妇就让别人拐跑啦。 第220章 去榆林港看看5 长荣号停在安由码头北侧不远处,主要是为了避开造船厂的作业区,再往北不远,是长繁号的停泊处,这两条五千吨级的主力货船,早已完成货运任务,此时已变成一处大型仓库。 华兴人穿越带来的大部分货物,均在长繁号、长荣号货舱内储藏。 吴玉河带着媚娘登上长荣号,仅有两名老伙计带着数个个归义民在船上看守,见二人上船,立马热情地迎上来。 作为留守人员,这二位春节时娶了媳妇,日子过得相当美气,用他们的话来说,只要把货船守护好,就算给集体作出巨大贡献了,不管外边多忙多乱,或者多有滋味,总要有人默默奉献吧。 相比四处奔波的其它兄弟们,驻守二人的生活还是挺“寂寞”的, 分工不同,都是奉献。 在船舱里,媚娘第一次见到现代化的浴缸、喷淋设备,以及肥皂、香皂等高级洗浴用品,就连那块神奇的洗澡巾,都让这位美丽女子爱不释手。 这一夜,妩媚的茶楼老板娘,看着头顶那个会发光的神物,说什么也不愿意关掉,硬是倚在吴玉河怀中,满意地在灯光下进入梦中。 次日一早,当吴玉河拿着一个圆圆的小镜子,在她面前晃动时,媚娘终于发现,自己怕是嫁给“神仙”了。 ...... 海陵岛的电报发回总部的时候,管委会正在讨论临兴城的建设事宜。 临兴城最终将选址确定在临川河西侧的广大平地上,越过临川河,走多民岭后的山谷,便能直接抵达湳西农庄。 郑万成带领基建部的兄弟们,已经在临兴区奋斗了两个多月了,成效十分显着。 在符阔、田安福等黎人的协助下,本就不多的几处黎寨很快就搬迁出来,将房屋交给基建部作为临时营地。 临兴城的建设随即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第一项要干的工作,便是建一处砖窑,靠从田独矿区运砖,在当下这种条件下,显然是一件费人费力的苦差事。 有田独砖厂的经验,乔旺带着人在北方驿道的北侧,很快便找好一处地块,大张旗鼓地干了起来。 第二项工作,便是勘察临兴各处平地,完成选址规划。 半岭水下接临川河,在到达临兴区附近的时候,除主河道汇入临川河之外,还分出数道水流,弯弯曲曲地形成众多河汊,将这处平地切割成数块,构成临兴区的主要地形特点。 据当地黎人所说,遇到夏季水大时,各处河汊的水就会漫到平地上,到那时候,便是黎人最为忙碌的时刻,为了护住周边田地,堆出许多田埂,将漫流之水引入西部山岭之中。 好多河汊,还是黎人多年修建而成的,为的就是规范水流。 像这样的地块,该如何修建临兴城,却是一道难题。 选址再往西移,一是低矮丘岭多有分布,平地更加破碎,二是取水问题,离临川河太远的话,还得新修一道水渠,工程量更加浩大。 作为现代建筑工程师,跟随孟庆祥、鲁建昌等人来到新世界的徐盛,不得不将城市规划的工作承担下来。 地形地貌这种东西,只能是因地制宜,适应为主,改造为辅。 为了这事,徐盛没少向当地黎人请教,尤其是夏季漫水,到底有多么严重,都需在工程展开之前弄清楚。 及到最后,徐盛得出一个无奈的结论,那就是这事谁说了也不算,还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既然如此,徐盛只能按照黎人给出的经验,一是安排人修整临川河河岸,力争将大部分水流引入主河道。 二是对各处河汊进行测量、规划,确保其既能覆盖到所有城建区,还能顺利流入西侧丘岭之中。 三是对河汊进行归拢,尽量使各处地块不至于太过破碎。 最后就是进行堆高设计,不仅河汊两边要堆土成岸,平地中的房屋建设,地基也要比平常高出不少。 第三项工作,才是临兴城各项功能模块的布置。 办公区肯定要靠近临川河,最终将位置选在靠近南线驿道的地块,东侧、南侧分别留出部分地块,其中东侧靠近临川河一带,会修建一些简易码头,用于货物运送,南侧则以商铺为主,便利商品供应,再往里的地块,会交给治安大队进行场院建设,并做好整个临兴区的安全防卫工作。 管委会办公区建在第三层,东、南两侧紧邻治安大队,西侧为家属区、北侧为学校、医院等附属机构。 办公区内部除了各部门办公之外,还会修建广场、小公园、礼堂、图书馆、日常会议区等各种附属设施,基本理念与现代社会的办公设施趋同,属于华兴集团最核心的决策机构所在地。 第四项工作,就是广大穿越众最为关心的家属区建设。 郑万成、徐盛等人商议许久,决定放弃现代社会惯常的排列结构,采用更加实用的围屋模式,以各处河汊为界,分别建设数个、甚至十数个不同形状的围屋聚居区。 具体来说,就是沿四周建房,中间区域修建食堂、娱乐活动区、小卖铺、宿舍等公共设施,并在一侧、或两侧修建中小型水塘,然后从河汊引水,同步解决小区用水问题。 最紧要的厕所设置,则在靠近房屋侧进行建设,并根据小区规模,合理作出安排。 具体到各家房屋,全部采用两层结构,底层为自家活动区,后墙、左右墙体均为加厚夯土墙,内部加一层砖墙,前面则仅修建矮墙,方便透光。 楼上为居住区,设内外两间,各家亦可自行调整,最主要的前窗,则是以推窗为主,至于入住之后的改进,就是各家自己的事了,基建部只需保证能住、透光即可。 没有电灯、电话,房子也就是个休息的地方。 最后一项,则是房屋分配原则。 在这方面,几位常任委员意见一致,那就是先紧入驻人员分配,另设部分招待房,确保流动人员有地方住就行。 另外,管委会亦作出承诺,待居民小区建成之后,不管在不在临兴区上班,每一位穿越众,都能分到一套房屋,前提是只许自家居住,不得出租、送人,相关小区管理工作,由基建部统一负责。 ...... 郑万成和徐盛滔滔不绝地汇报了一个上午,最终落到进展上,则是一个劲的道歉。 用郑万成的话来说,初期土地平整、河汊深挖、修整占用了大量的时间,等到穿越一周年的时候,最快也只能完成办公区的建设。 当下的临兴工地,投入的务工人员已经超过一千,随着工作进展,最终会达到两千人以上,再增加人力的话,其他区域的工作进展就会受到影响了。 第221章 去榆林港看看6 对于目前进度,管委会并无任何异议,毕竟实际情况摆在那里,没必要为了个纪念日,就打乱目前的工作节奏,除了临兴城建设之外,三亚市、榆林市的哪一项工作不重要?大家各有计划,并不存在确保哪个的问题。 这边会议刚刚结束,榆林堡无线总台送来电报,上面的内容让大家欣喜若狂,最珍贵的和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到众人面前。 会议主题随即转到对这份电报的研究上来,招抚已成定论,剩下的就是如何配合官府,商谈定居方案,至于代价一事,大家都认为先谈起来再说,只要能和平共处,多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说到吴玉河、徐靖在濠镜搞的事情,大家齐齐大笑,没想到在家里个个都是守规矩的模范,一旦外出闯荡,胆子大的,就快把天捅破了。 孟庆祥随即提出建议,办公室这边务必加快制度建设,省得将来上了谈判桌,让官府揪住尾巴搞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家外出开拓,管委会除了放权,兜底工作也不能落下。 梁继盛笑着说出看法,并对吴、徐二人的果断行动给予肯定,现在这时候,三千余海盗俘虏的人心,可比那个大户李家重要多了。 至于李承、龙敬华等人前来拜访一事,孔杰和丁鹏都不在,只能让孟庆祥先上了。 孟庆祥思虑片刻,还是希望把孔杰调回来,他一个外联部副部长,总待在通远搞军屯,都快把正事耽误了,加上招抚一事,也需要他提早筹谋,省得到时掉链子。 李树信整天在红沙村转悠,一旦得知招抚事定,肯定要找孔杰商量。 梁继盛点点头,让老孟自行安排,他这边还得去临兴工地看看,无论如何,能早一点搬家,总是好的,就红沙村的条件,确实不宜接待燕朝高官。 至于招抚的消息,还需尽量保密,等崖州那边传来正式通知,再对外公布不迟。 ...... 郑万成、徐盛等人急急返回工地,梁继盛本来准备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个差不多,再去工地视察,便又拖了两天,正准备出门呢,施耀进入村中,带来了云屯地区的消息。 外出团队之中,李政带领的开拓团走的最远,消息也是最后传送回来,用梁继盛的话来说,只要没遇到冲突,就算大功告成。 程龙当日在海上调解官军、海盗争斗,主动送出的五千两白银,如今看来,真是神来之笔。 不管是金孟麟、还是焦横,对开拓团在安锦立足,实在是太重要了。 前两天刚表扬完广州办,这次对云屯、雷州团队,各位委员同样赞誉有加,照这么发展下去,融入燕朝,发展工业的目标定会实现。 当施耀说起安锦地区的艰苦环境时,众人顿时默然,相比初来榆林港的情形,安锦的困难显然更大。 海运部那边已经准备停当,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天文专家朱春元赶过来,说是再等等看,就现在这天气情况,实在不宜远行。 最终,还是梁继盛作出决定,让海运部随时做好出行准备,待台风一过,即刻前往安锦支援。 最苦最远的安锦地区,只能继续自力更生。 ...... 一大早,吴玉河将媚娘送到喜鹊号上,随即赶往红沙村汇报工作,而另一边,前两天刚刚返回的孔杰,则和林道生一起,来到连珠寨,迎接李承、曹廷瑞、龙敬华一行进入榆林港。 作为一名年轻学者,林道生是受陈清源邀请加入的穿越团队,然后便成了穿越行动的狂热拥护者,不仅自己亲自参与,还从家乡拉了二十多个各有特长的伙伴,其中就包括他和陈清源的共同好友朱春元。 初来榆林港时,林道生和朱春元都在资料处工作,先是朱春元觉得无聊,主动要求加入海运部,也算是发挥特长,帮着王海洋等人完善海图,顺便把气象工作也抓了起来。 大战结束后,梁继盛找林道生谈话,希望他参与英烈祠的建设工作,具体土建工作有鲁建昌负责,但弄成什么样,还需林道生这个研究神学的专家给予指导。 听说老神父龙敬华要来,孔杰自认完全搞不定,干脆跑到打嗥岭上,向林道生请援,反正你俩专业相近,正好相互切磋一番。 有这样的好活,林道生哪能错过,当即便答应下来。 和孔杰一起登上鹿回头岭,姜树田正招呼众人在主寨用餐,场面十分热闹。 简单介绍之后,姜树田又将昨日叙谈之事略作说明,周雄更是激动地说起老友威名,像李大掌柜这样的海上豪商,对咱们未来出海开拓,肯定能起到巨大推动作用。 说话的时候,宋世年主动走过来,对各位各位首长一直以来对宋庆鹏的关照表示感谢,若是有用得着宋家的地方,必会倾尽全力。 孔杰这边,则是对各位客商莅临榆林港表示感谢,今日参观,必会让大家一饱眼福、不虚此行。 笑谈之间,大家都建议尽快出发,好早一点看到传说中的大铁船。 为了能更好地给众人介绍华兴政策,孔杰让周雄、曹廷义一同随行,尤其是李承、宋世年等人,有周雄这个老海商陪着,效果肯定非同一般。 趁着周雄在前面引路的空当,孔杰走到曹家兄弟身边,一边连声道谢,一边将华兴同曹家的密切关系表达出来。 此次前来,梁总、孟总对廷瑞兄极为重视,之后单独见面时,你们兄弟有何诉求,尽管当面提出来,我等华兴人,必会倾尽全力,协助福瑞昌,走上广海商业巅峰。 林道生不用像孔杰那样面面俱到,直接凑到龙敬华跟前,表示自己受梁总委托,负责老神父在港停留事宜。 不用跟着谈生意,又有专人相陪,龙敬华对华兴人的贴心安排十分满意,很快便和林道生热切交流起来。 ...... 喜鹊号挪了位置后,附近岸边是一片树林,考虑到防风用途,并未进行清理。 一行人穿过树林,眼前是一座简易浮桥,举头观望时,只见那艘闻名许久的大铁船,仿佛巨兽一般,傲然耸立在众人面前。 当今之世,真的有如此神物存在? 在场之人个个见多识广,但在喜鹊号面前,俱都鄂然失色。 就连走遍世界,自问见惯了世间奇物的龙敬华,此时身体略微颤抖,一手握拳,一手紧抓住林道生胳膊,努力地探着头,恨不得将眼前场景刻印下来。 多年来平淡如水的心湖,此时却荡起数点波澜,迷茫的神情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第222章 去榆林港看看7 在喜鹊号甲板上驻留许久,众人才在孔杰的善意提醒下,下船来到基地码头,然后在王海洋的引领下,登上飞燕号,体验了一番港内巡游,再次将震惊写满脸庞。 走到打嗥岭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忙碌人群,远远近近分布着的大小居民区,一行人几乎不敢相信,就在一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片海岸树林。 来到大食堂,紧急赶回来的梁继盛与孟庆祥、林志刚站在门口,对李承、曹廷瑞、龙敬华一行表示热烈欢迎。 食堂里的餐食颇为简单,菜品不多,主食还算丰富,据孟庆祥介绍,此时还在春荒阶段,整个崖东都在苦熬,还请各位贵客见谅。 相比榆林港这边,三亚各区的日子更加难过,每日能保证一餐主食,已经是倾尽全力了,沿河、沿海的村庄,最多也就补充些鱼虾,算是沾些荤腥。 与此同时,各村的工作强度却一点也没减少,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若是荒了春耕,苦日子可就不是这几个月了。 随着外出务工的机会越来越多,分地工作较之年初顺利许多,只要有钱挣、有饭吃,有华兴首长兜底,种地并非最佳选择。 本着谁种地、谁分地的原则,各村地块很快便分了下去,有部分村庄,甚至主动找到市里,要求仿照桑高农庄的做法。 用餐期间,孟庆祥简要介绍了一番崖东各处的状况,令众位海商慨叹不已,整个崖东苦是苦了点,但也比任由百姓四处逃荒好的多,有这份成绩在手,崖东百姓必会人人归心。 李承甚至有些奇怪,你们这么干,崖州官府竟然不作干涉? 孔杰在一边笑着回应,崖州乃是边疆荒蛮之地,官府管理本就薄弱,华兴人要在此处立足,弄个土司的地位,应该没啥问题吧? 海贼祸乱造成这么大的亏空,官府只会佯装不知,哪还有脸过来找麻烦。 没有银子、没有粮食,官府亦是摆设。 一席话下来,李承等人愈发慨叹起来,像榆林港、三亚港这样的根据地,他们做梦都想弄一个,无奈财力不济、军力不济,人心不齐,至今也只能仰官府鼻息,靠远洋搏命,辛苦谋生。 对于华兴人的强大实力,各位海商俱都表示叹服,由此延展开来,则是对未来合作充满憧憬。 简单用过饭后,大家移步到另一边的会议区,热切地讨论起合作事宜来。 ...... 在濠镜时,徐靖已经对华兴需求作过详细介绍,孟庆祥这边只是再简要重复一遍,考虑到李承等人俱是福建、江浙一带的海商,路途遥远,最好能聚焦到一些广东没有、或者稀缺的物资上来。 创业初期,华兴人还不能给大家供应产品,光是单纯购买,显然成本高昂,如何达成共识,还需细细筹谋。 一路行来,李承显然考虑的比较深入,随即说出心中疑问。 从徐靖的介绍来看,像粮食、矿产这些东西,广东这边均能供给,他们福建海商千里迢迢运来,赔本的概率更大,像丝绸、瓷器、茶叶等主力出口产品,华兴人又不需要,思来想去,李承认为有一样东西,应该可以达成合作,那就是硫磺。 李承久居日本,主要经营的也是福建到长崎的货物贸易,从福建出发时,船队俱是满载,等到返回时,却是半载,或者干脆空载,日本特产的漆器、折扇等物品,在燕朝根本卖不出去,盈利更是聊胜于无,而维持航线运转的唯一大宗产品,仅有白银一项。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盛产白银,日本人根本消费不起燕朝丝绸、瓷器。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佛郎机人,这帮欧罗巴人来燕朝贸易,最缺的也是白银,至于香料等货物,根本无法弥补贸易差额。 相比白银,硫磺这种东西,在日本属于烂大街的品种,随便找个小岛,挖出来的硫磺品质,都比燕朝这边精心制备出来的还要好。 问题是这玩意儿和漆器一个德行,长途运回燕朝大陆,根本卖不上价钱,若是带的多了,送人都送不出去。 治病救人用不了那么多,搞火药,缺的又不是硫磺,火硝比硫磺难搞多了,加上官府专营,根本就没市场,在徐靖提出需求之前,硫磺就不在海商们的贸易清单里。 关于硫磺的用途,李承只能想到配药、制备火药等用途,徐靖说华兴这边的需求量极大,李承却是满腹狐疑。 徐靖说不清楚,李承就只能向孟庆祥请教了。 孟庆祥笑了笑,连忙示意林志刚作答,像这种专业问题,他也说不清楚。 林志刚细思片刻,决定略过硫酸环节,直接说出硫磺的一项用途。 华兴人大量采购硫磺,配药、搞火药都不是重点,而是用来造纸的,现有造纸工艺的基础上,加上华兴自有技术,便能造出更加洁白、光滑、耐用的优质纸张来......。 越是纯净的硫磺,对华兴造纸技术的加持越大,因此才会大量采购。 当然啦,若是诸位海商提供的硫磺太贵,华兴这边也是买不起的,毕竟纸张这种产品,很难卖出高价来。 把造纸和硫磺联系起来讲解,听起来就好懂多了。 孟庆祥接过话茬,表示要想造出质地优良的纸张,硫磺是必不可少的一味材料,而要想拿到足够便宜的纸张,硫磺的价格就不能太贵了。 所谓价量不可兼得,就是这个道理。 华兴人将来造出的纸张,也要靠诸位海商船载而出,行销各地的。 道理一说便明,华兴人此时没有产出,并不代表未来没有产出,若是能拿硫磺换出来便宜、优质的纸张,这项生意还是能做的。 议论之间,孟庆祥又提出一项建议,那就是大家的硫磺不用长途跋涉运到三亚,完全可以在海陵岛卸货,之后的运输成本由华兴承担即可。 待将来造纸成功,大家再来三亚贸易不迟。 对于李承等人来说,从日本返程,银子又占不了多少地方,剩下的空间全部用来装载硫磺,肯定能多一份盈利。 细思之下,李承等人忽然发现,日本海上荒岛众多,随便找一处开发,根本就没有成本嘛。 就凭日本幕府的军力,哪有本事管理海外众多岛屿。 第223章 去榆林港看看8 从海上贸易来看,主要还是大宗商品的来往交流,在这方面,燕朝作为大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丝绸、瓷器、茶叶三大利器,俱是海外诸国求之不得的畅销货。 问题是燕朝人自己啥的有,对海外诸国并无依赖,依照目前情形,也就白银一项,算是燕朝上下喜闻乐见的好东西,关键是像白银、黄金这种产品,有两个共同的缺点,一个是贵,以致于根本填不满返程船舱,一个是稀缺,除了日本、吕宋佛郎机人等家里有矿的,其它国家自用尚有不足,哪会用来交换商品。 严格来讲,白银、黄金这种东西,根本就是通行全球的货币嘛。 至于香料等南洋特产,燕朝人是有需求,问题是这东西便宜呀,哪能和丝绸、瓷器、茶叶相提并论。 总之一条,所谓贸易逆差,就是这么来的,其它国家要想和燕朝贸易,没有银子,其它都是白搭,更别提做大做强了。 现在华兴人提出硫磺需求,算是多了一种贸易品类,但也仅对日本航线有效,白银之外,配上足量硫磺,还是比那些漆器、折扇强不少的。 用孟庆祥的话来说,如果华兴将来发展起来,对硫磺的需求,可以用无穷无尽来形容。 既然有货可卖,剩下就是航线设计的问题了。 李承等人从福建过来,主要诉求便是南洋香料,其中亦存在一些问题,就是福建、江浙的特产运到广东来,一样卖不出好价钱来,反之同理。 濠镜佛郎机人需要的货物,广东这边都能足量供给,你福建、江浙人掺乎进来,不是砸人家广东人的饭碗呢吗? 因此,李承等人前来濠镜,也存在来时半载,去时满载的特点,若是能加上硫磺一项,便能达成来回满载的效果。 从福建到日本,增加硫磺一项,亦能达到同样效果。 另外,从航路上来讲,冬日北风时从日本出发,完全可以直奔广东,卸下硫磺,装载香料,然后趁南风返回福建,再卸下香料、装载丝绸等货物,直奔日本,每年一个来回,盈利定能增加不少。 如果华兴人真能造出质优价廉的纸张来,这买卖可有得做的,前景之广阔,足以让众多海商趋之若鹜。 说白了,不管是从日本到福建,还是从福建到广东,占用的都是船只的无效空间,因此生出的利润,说是纯利亦不为过。 像这样的好买卖,李承等人自然满口应承下来。 实际上,在徐靖的提示下,李承这次带来的两条货船,装的基本都是硫磺。 敲定硫磺生意后,王海洋迫不及待地向李承询问,你们那边的福船,据说价格比广船要便宜不少,不知价格若何? 广船坚固,问题是铁力木难寻,可不像杉木,福建大山里到处都是。 陆冠南没过来,却让王海洋带话,若是价格合适的话,多买些福船充作货船,也能缓解此时华兴货运的困境。 在陆冠南眼里,如此金贵的铁力木,肯定以建造战船为先,短期内根本没功夫涉及货船,单靠高祥那个小船厂,显然无法满足华兴人的运货需求。 华兴人要买船?李承想想港内那么多船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光是反抢海盗的大批船只,还不够你们华兴人用吗? 见李承质疑,王海洋只能婉转表示,华兴来崖定居,肯定要涉足沿海贸易,船只规模自然是越大越好啦。 孟庆祥也跟着补充,此时从广东各处运输粮油、矿产,百余条船还是太少了,听说福建造船业极为兴盛,或许能够弥补一二。 有人买,哪有不卖的道理? 李承随即出言问询,除了他带来的那种两百料的双帆中型货船之外,福建那边还能建造更大的四百料三帆海船,不知诸位首长看中的哪种? 至于更小的货船,李承压根就没介绍,像华兴人这排面,肯定是不需要的。 王海洋笑着回应,华兴集团短期并无出海远洋的计划,像那种两百料的中型货船就够用,有帆有撸,更适合沿海岸航行。 华兴人虽然豪横,但人家做生意的本事,可不是常人可比,李承略作犹豫,决定报个实数,省得让人家小看。 能说出福船、广船的名号,华兴人必定作过了解,自己可不能漫天要价。 五百两,是李承认为比较合理的价格。 同样的规格,广船只会更贵。 王海洋点点头,然后看孟庆祥,买不买,还得管委会决策。 孟庆祥很是认真地想了半天,随即提出一项建议,如果李承能答应的话,五百两的价格,华兴这边不再还价。 李承再次兴奋起来,如果不还价的话,他这边还能赚些差价呢,当下便让孟庆祥直说,只要是他能办到的,必会全力以赴。 孟庆祥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送船的时候,能否多带些人,华兴这边要开创事业,除了各种货品之外,对人员的需求亦十分紧迫。 所谓多带些人,就是让李承满载人员而来,华兴人这边保证全部接纳。 既要货,又要人,这样的大主顾,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孟庆祥这边话音刚落,一众海商俱都大笑起来,像福建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最不缺就是外出闯海的人群。 这不是不还价,而是给大家又找了一份增值业务,三瓜两枣的,总能从那些穷鬼身上榨出些汁来。 见众人一脸兴奋,梁继盛赶紧出言警示,带人归带人,可不许胡作非为,坏了华兴名声,若是影响朝廷招抚,这生意不做也罢。 李承连忙代表众人作出承诺,为了生意能够长久,他们绝不会乱来,只是这人员之中,是否俱为青壮? 孟庆祥点点头,随即又作出补充,若是有全家来的,一并带上亦无不可,太老的,或是有病的,还是算了,华兴人可没闲钱替朝廷养人。 另外,年轻女子亦是重点。 涉及到最后一项,诸位海商只是笑笑,表示能带尽量多带。 问到数量时,孟庆祥让王海洋确定,王海洋也不客气,直接伸出一个巴掌,表示先来五百艘,若是货好的话,还会继续订购。 五百艘? 按照五百两一艘的话,那就是二十五万两白银的生意啊,而且还有后续订单,若是让福建那些大小船厂知道了,还不得疯掉几个? 一艘合格的海船,只要善加维护,用上四五十年都是常事。 关键是质量,如果想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华兴人可不会吃哑巴亏。 王海洋随即说出质量要求,让李承等人务必盯紧了,若是达不到华兴要求,退货倒在其次,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第224章 去榆林港看看9 见王海洋神情严肃起来,李承等人亦是庄重承诺,首长们给的价格实在,他们只会倍加珍惜,哪能干那种见利忘义之事? 谈到质量问题,李承问华兴这边是否有懂船之人,他手下有精通福船的船工,若是能提前对接一下,或许对日后交船有利? 既然李承身边带有船工,那就没必要在这儿啰嗦了,王海洋决定明日就派人对接、交流,争取将第一批订单确定下来。 这么大的量,李承多少有些不拖底,犹豫着询问起订金一事,像造船这种事情,从备料到开工,成本迅速累加,若是卖家中间反悔,船厂立马就得崩溃。 孟庆祥表示一切按你们的规矩来,需要多少订金,由海运部牵头谈定,直接从财务支银子即可,这次一并让李大掌柜带走。 华兴人如此痛快,让在座的福建海商大为动容,这帮人可是真有钱呀,看来传言并非虚妄。 再想想林辛佬的结局,大家心中暗生凉意,像华兴这样的主顾,还是老老实实做生意,才算妥当。 有硫磺、造船两项大生意打底,一众海商顿觉不虚此行,随即热烈讨论起来,看有没有其它合作项目,反正人家有的是银子。 宋世年稍作犹豫,随即开口发言,表示他有办法寻到优质燧石。 按照宋世年的说法,宋家祖籍为山东登州府(蓬莱县),其祖上为蓬莱沿海沙门岛岛民,世代以捕鱼、行船为业。 燕朝初创之时,登州沿海常常受倭寇侵扰,乱象横生,朝廷为永绝后患,将沙门岛一带的岛民尽数迁出,安置在蓬莱沿海乡村。 登岸之后,各处岛民纷纷外出谋生,其中宋家祖辈颇为胆大,居然反其道而行之,携家人出海,先在日本长崎一带经商,后随江浙海商返回燕朝,并在舟山一带定居下来,然后数代经营,最终落脚在宁波府定海县。 说白了,宋家以海商贸易为生,那是有家族渊源的。 据老辈流传,当年的沙门岛一带,乱石林立,其中最为着名的便是火石一项,比之内陆,质地更加优良,总之一点,就是极为坚硬。 除火石外,还有一种磨石,经过切割之后,可制成上好的磨盘。 在定海闲居之时,常有家乡之人路过拜访,每每谈起岛上之事,大多会提及岛上特产,宋世年亦因此留下印象。 之前在濠镜,听徐靖说起燧石需求,宋世年便留了心,只是这东西不值钱,该不该专门跑一趟,心里一直拿不定主意。 现在情况又有不同,失散多年的侄儿在华兴人手下从军,他若不能做些贡献,别说华兴人了,就连周雄也会瞧不起他。 宋世年居然有优质燧石的进货渠道,让华兴众人一时喜出望外,至于数千里海运的成本问题,梁继盛表示无碍,你先弄几船过来,价格方面好商量,只要质量过关,华兴这边会直接派船队前往采购,绝不会让宋大掌柜为难。 依着梁继盛的意思,宋世年只需把进货渠道搞定即可,运货的事,华兴人会亲自上手,像这种不挣钱的战略物资,确实没有强求的道理。 只要宋世年愿意接下燧石运送的活,华兴人必会在其他商业合作方面给予补偿,绝不会让其白忙一场。 有梁继盛亲口托底,宋世年当即答应下来,哪怕是赔钱,也要帮华兴人弄几船燧石过来。 ...... 商务洽谈一直持续到傍晚,孟庆祥让孔杰、林道生、周雄等人牵头组织,将一众海商安置到村中歇息,待明日再作叙谈。 古代毕竟是古代,光一个照明问题,就能把人难受死。 一到夜里,不管是用蜡烛,还是用油灯照亮,三两人说话还能凑合,一旦人员众多,根本就没办法谈事,还不如早睡早起,把早上那点亮光尽量利用起来。 也是因为这种状况,华兴人每每谈事,宁可在外边蹭点月光,也不愿意待在屋里被动吸烟,因此,院子里、街上,才是大家晚间谈事的主要区域。 将众人送走之后,梁继盛特意将曹廷瑞、曹廷义兄弟留下,在食堂侧面的一处空地坐下,准备说些私密的话题。 见二人搬凳子坐下,梁继盛问曹廷瑞是否已经得知招抚一事。 曹廷瑞点点头,表示从濠镜出来之前,徐靖曾私下和他作过沟通,还要求他务必保密,切不可随意传扬出去。 昨晚和弟弟见面,亦未谈及此事,想的便是先找梁总汇报之后,再告诉廷义不迟。 见曹廷瑞行事稳重,梁继盛心中暗自赞许,紧接着问他怎么看待这件事,曹家这边,可有其他想法? 曹廷瑞略作沉吟,随即说出自身看法。 从时间上来看,最先出发的杜威应该已经抵达京城,消息肯定是传给了曹如、江守泰等人,但朝廷招抚旨意下达的更早,应为自主决策,曹如、江守泰根本来不及发挥作用,至于父亲曹洪一行,此时还在路上,更谈不上影响朝局。 也就是说,原本赴京团队的核心任务,已经不存在了。 早知道京城那边会作如此决策,曹洪、岳文雍等人根本没必要冒险跑这一趟。 关键是人都在路上,根本无法做到及时沟通。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下一步该怎么办,曹廷瑞也没啥好想法,一切还需梁总及管委会作出定议,他这边定会遵照执行。 梁继盛开口询问,也是想听听曹廷瑞的想法,既然任务不在,赴京团队是继续前行,还是就地返回,管委会这边得给曹家一个说法。 见曹廷瑞并未直言,梁继盛又问曹廷义有啥想法,反正招抚之事已有定论,若是想让曹洪等人及时返回,现在就得派人沿路追寻。 通过二人对话,曹廷义才知招抚已成,赴京团队压根就没发挥作用,不由苦笑一声,直言此时去追,恐怕时间来不及,他们即便没到京城,肯定也在运河中航行了。 与其辛苦派人去追,倒不如让他们自行决策,即刻返回,还是留在京城观望,咱们远在千里之外,很难替他们作出正确决策。 曹廷瑞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同样想法,何况还有种田任务,赴京团队未必愿意直接返回。 梁继盛见二人想法十分稳当,并无急切之意,这才笑着说出管委会的建议,其实和他们的想法一致,那就是让曹洪、岳文雍等人自行决定去留。 由此一来,曹家、以及河畔村的事情,就得提早考虑了。 关于招抚,管委会并不觉得乐观,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中间会发生何种变化,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第225章 去榆林港看看10 按照梁继盛的意思,一旦开始招抚谈判,必会面临各种波折,既然曹家已经与华兴紧密捆绑在一起,就得做好最坏打算。 之前在争夺四海堂一事上,已经与佛山李家树敌,而福瑞昌的精干人员又都在海陵岛、广州、京城三地,若是李家骤然出手,河畔村的众人,肯定会面临风险,尤其是曹家父子三人,必须为村中家属考虑好退路。 另外,赴京团队到达京城后,必会带去最新信息,加上广东官府的日常省情上报,朝廷会不会变卦,都在两可之间。 眼下这半年,咱们往西在雷州、云屯建立据点,往东在海陵岛、濠镜亦有所作为,大陆之上的采矿活动也进行的如火如荼,这些事情,拿出哪一件来,都会引起官府不满。 实际的情况就是这样,随着华兴实力的持续增长,招抚、还是围剿,定会成为广东官场长期争议的热门话题,进而影响到京城朝局。 拿捏不住华兴,不一定敢动羽家,但暗中找找曹家的麻烦,还是完全有可能的,一旦遇到各种烂事,再强的外援,恐怕也顶不上大用。 管委会考虑的如此深入,曹家兄弟极为感动,一时间亦陷入沉思。 像曹家这样的势力,并不怕官府明着打压,反而是李家这种土着大户,整天在你身边耍流氓、捣乱,才是令人头疼之事。 强手都在外地,村中俱是老弱妇孺,即便是打群架,也只有挨打的份。 见二人一时没有定计,梁继盛也不强求,随即说出华兴这边的打算。 鉴于曹家和华兴的紧密关系,远在京城的曹洪等人肯定是管不上了,但河畔村的家人,必须在招抚谈判前安排妥当。 梁继盛给出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见势不妙,赶紧跑路。 广州、濠镜、海陵岛都是不错选择,当然啦,能直接来三亚定居,也没问题,华兴这边给地给房子,定会尽全力安排妥当。 依着梁继盛的想法,曹家父子三人的家属,最好都来三亚定居,这样后患最小。 其中之意,并无挟制曹家的意图。 凡事就是这样,预则立,不预则废,要想成就大事,就得提前想好退路。 说到这里,曹廷瑞询问河畔村未来会如何处置?广州办那边会作何安排?按照顾恒的想法,已经开始筹备进驻广州的事了。 梁继盛表示广州办按兵不动,就以海陵岛为据点,以崇信堂为抓手,遥控大陆业务。 另外,董承军会带人前往河畔村,一方面组织家属撤离任务,一方面将以河畔村为基地,暗中发展势力,确保水路畅通,各种矿产能够稳定运出大陆。 若是最终招抚成功,大家再行返回,才是上佳之策。 曹廷义在榆林港待的时间最久,对华兴人的开拓速度叹服不已,照眼下的发展趋势来看,用不了几年,华兴集团便会成为广海第一大势力,到那时候,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真的搞起事端来,天大的背景也不管用。 曹家已和华兴结成一体,来三亚定居乃是必然之举。 成则同享泼天富贵,败则共担离乱之苦。 想平平稳稳发展起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曹廷瑞表态接受华兴安排,等返回海陵岛,先和董承军一起前往佛山,着手安排撤离事宜,至于各处安排,还需回村商量后,才能确定。 曹廷义倒是满不在乎,让大哥先把他的家小,以及母亲接到三亚再说,自己肯定要长期在三亚经营,有的是时间服侍母亲,倒是大哥你四处奔忙,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按照哥俩的分工,福瑞昌在三亚的产业,由曹廷义统一负责管理。 实际上,曹家在三亚的产业布局,根本不需从家里拿银子,之前管委会奖励喻邦泰一千两银子的同时,曹廷义也同样拿到奖励,其中他老子曹洪一千两,他自己五百两,加上这一年来跑船挣的,已经接近两千两了。 有这笔银子打底,无论是开设制铁作坊,还是引家人定居,绝对富富有余。 说到最后,梁继盛告诉曹廷瑞,管委会已经通知广州办,河畔村一众老小的撤离费用,均由华兴承担。 像这样的合作伙伴,凭啥不给人家卖命?这是曹氏兄弟此刻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感受。 ...... 和梁继盛分手之后,兄弟二人准备找个地方休息,却见施耀站在路旁,正等着这哥俩呢。 曹家兄弟和梁继盛谈话,施耀远远看见,就没过去凑热闹,此时见二人走出,连忙现身相见,领着他俩来到一处平房,说是咱们爷三个挤一挤,就别去麻烦首长们了。 天气不错,三个人干脆坐在门口,唠起了家常。 曹廷瑞和之前的娘子没有生养,续弦娶了施耀女儿,同样多年未有所出,搞的施耀心中狐疑,不会是曹廷瑞这小子有问题吧? 平日里各自事务繁忙,见面的机会极少,此时逮住两兄弟,自然要细细盘问一番。 面对施耀的询问,曹廷瑞只能无奈苦笑,红英嫁给自己的时候,才十七岁,根本就没法要孩子嘛,原本想着今年无论如何都要生养的,结果您也看见了,从年前出来,就没回过广州,估计还得往后推。 曹廷瑞的回应并无不妥,施耀只能无奈叹息,人家体贴自家女儿,他还能继续挑理? 不管怎么样,施耀让曹廷瑞这次回去,务必把这事先办了,省得让人背后说三道四,搞的他都不好意思去佛山见亲家了。 长辈唠叨,曹廷瑞只能受着,外出辛苦奔忙,也只有家人,才会说出如此关切之语。 聊到刚才和梁总的谈话上来,施耀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你们曹家并非广东土着,根基还是浅了点,凡事多留些后手,才好放手创业。 红英从小练武,多少有些本事,就不用到处跑了,跟在你身边,先把正事办了要紧。 聊来聊去,话题又回到孩子的事上来了。 曹廷义坐在一边,愣是不敢插话帮腔。 ...... 走在回村的路上,朱春元气喘吁吁地追上梁继盛,说是这两天可能就会有台风来袭。 判断台风的办法有很多种,其中最直观的一类现象,就是在傍晚日落时分,会出现特殊晚霞。 在台风来临前的一、两日内,西方地平线下会发出数条放射状红蓝相间的美丽光芒,一直发射至天顶,再收敛于东方与太阳对称之处,也被称作反暮光现象。 只要晚霞中出现这种景象,十有八九,台风定会如期而至。 第226章 去榆林港看看11 孔杰去安排住宿事宜,林道生直接领着龙敬华去了自己住处,周雄则带领众位海商,来到自家宅院。 看着院中等候的数名老者,大家互相说着名字,饶是李承这种饱经风霜之人,亦是老泪纵横。 出海谋生,十不存一,活到现在,还能相对而坐的,都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 李承想见见年轻人,却发现难度不小,这些家伙个个像极了海商后代,不是参军外出,就是在别处务工,留在村里的,也都在了管委会各个部门,每天都要忙到很晚,剩下的一些孩子,都是在榆林港出生的,有的已经是孙子辈了。 不管怎么样,大家纷纷掏出钱袋,无论大的小的,先把利是散出去,让村里人高兴高兴。 不一会儿,有数名年轻男女走进院子,上前给李承施礼,说是当日海上逃难,他们俱为幼儿,在周雄等诸位父辈的养育下,才极为幸运地长大成人。 看到这些青春勃发的年轻人,李承再次潸然泪下。 再次安坐时,李承问他们可愿随自己返回家乡,若是能回归家族,也是一桩幸事。 在座的年轻人纷纷笑了起来,其中一位站起回应,说他们在榆林港生活的很好,院中长者俱是他们长辈,早已亲如一家,若说家族,这里便是他们家族所在之地。 有华兴人关照,他们过得很舒坦,作为归义民,正是给首长们卖力的时候,哪能轻易离开。 一席话说下来,让李承顿时无言以对。 周雄笑着告诉李承,你我年轻时出海闯荡,或为万金之利,货卖四方或为异域立足,绵延血脉,如今年老体衰,可有一样成功?你或许家财万贯,但在日本,或是泉州,可得半寸土地?或有人上之位? 再看看人家华兴人,仅一年功夫,榆林港完全变了模样,崖东百里之地,俱握手中,海贼作乱,人造荒年,远近百姓,竟无一人饿死,如此功绩,哪怕你我重活一回,怕也是惶然无计。 如今华兴内设军队控制崖东,外派能人四处经商,同时还积极与官府沟通,谋得招抚地位,照这个趋势下去,未来的三亚港,定会成为广海第一大港,放着这样的好机会不抓住,回到家乡,又能有何作为? 现在的日子,就是大家最好的日子.......。 周雄说这些话的时候,站在众人身后的郑甲,听的同样入神。 ...... 台风即将到来,展飞、鲁建昌一起赶到基地、临川港一带,一个负责检点港内事务,一个在临川港坐镇指挥,确保船只尽数赶往毕潭港驻泊,此时的临川港、三亚港,到底能不能避风,大家并无把握。 三亚那边,丁鹏、刘鑫已经来到开发区,安排各处工地自查,海岸那边,绝对不能有人驻留。 已经变成军营的毕潭港三亚水寨,邱树杰亦是忙的不可开交。 去年台风来时,大家正在港内搞基建,并未过度重视,反正像榆林港这样的天然良港,台风并不会造成太大破坏,再说了,那会儿啥都没有,根本谈不上破坏。 如今积攒下诸多家业,情形就不一样了,能照顾到的地方,肯定要采取些措施,确保将损失降到最低。 大家各负其责,梁继盛等人则是气定神闲,仍旧带领海商们来到大食堂,继续进行商务会谈。 ...... 展飞、何超带着一队人马赶往临川港,随即让姜树田宣布戒严,要求各处商船停止卸货,一律前往毕潭港驻泊,等待下一步通知。 胡胜带领部分港口人员先行出发,协助保安团进行人员、船只安置工作。 西线船队副队长成伟一边指挥船队引领商船离港,一边将数条大船靠泊在临川港、三亚港两边码头,不管台风强度如何,总要留下些船只,以作测试。 见大家都行动起来,展飞又对道路两侧的商户寻访一遍,建议大家将货品尽量归拢到岭下避风处,少做两天生意不打紧,万一被台风吹走,引起哄抢,市里可不负责追查、赔偿。 与此同时,港区组织临时工作队,协助商户搬运货物、加固木棚,尽量把能想到的隐患排除掉,至于有些改无可改的,则强令其人员尽速撤离,先到连珠寨暂避数日。 乱哄哄的场面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才渐渐变的有序起来。 ...... 相比临川港、三亚港内的纷乱场面,榆林港的准备工作则要简单许多,海面上有赵海波、章惠奇组织,打嗥岭下、基地码头、货场、烟墩岭上的无线电总台,均有人员四处奔忙检点。 武彦杰将一连分成数队,前往各处维持秩序,确保整个港区南部保持警戒状态,王海洋、鲁建昌则带着人来到东海沙滩,前望远处海面,回头又看看各处低矮丘岭、接连数道防护阵地,总觉得哪里不对头,正在议论、琢磨的时候,就见展飞从临榆路那边斜插过来。 走到近前,展飞看着二人,手指着东海到基地码头的之间的几处丘岭,以及海岸处稀稀疏疏的树林,大声说出心中看法。 “咱们刚来那会儿,砍树砍的是不是有点狠了?” 王海洋一拍脑袋,连声表示认同,作为榆林港连接外部大海的唯一宽广沙滩,东海不就是一处巨大无比的风口嘛。 靠几座低矮丘岭,几处防守阵地,哪能挡住狂风冲击,即便是不算临榆路那边,光是榆林港东南一侧岸线,就有差不多两里宽窄,关键是喜鹊号还在那边停着呢,那玩意儿飘在海面上,被台风吹上几次,必定难以驻留原位。 哪怕是日移一寸,风吹一尺,时间长了,谁知道会飘到哪里去。 砍树砍的确实有些猛了。 王海洋、鲁建昌同时发出感慨。 “怎么办?”展飞、鲁建昌同时向王海洋发问。 对于台风,还是海运部更为专业。 沉思许久,王海洋并未作出回应,而是领着二人返回基地,大声把许振江、王江叫过来,指了指远处,又说了说需求,问他俩可有好办法? 王江完全没概念,许振江倒是凝眉苦思,最终叹了口气,表示有两个办法,一个应急,一个长久,请大家一起参谋参谋。 应急办法相对复杂一些,主要是把近一段时间从六罗山运下来的大批石料,全部弄到阵地上去,然后组织人手,直接将阵地改造成挡风墙,沿着几处丘岭,形成第一道防风线。 这道防风线,弄太高肯定来不及,关键是要足够厚,大块石料顶在前面,后面用沙土夯实,总能起点作用,。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组织大批人手,沿着沙滩捡石头,凡是大一点的石头,俱都扔到远处树林里去,确保东海海岸到榆林港海岸之间不能有太多石块存在。 至于保安团修建的众多堡垒、阵地,太靠前的一律拆除,靠后的正好作为挡风墙,一并利用起来。 当前最幸运的一点,便是各处丘岭上的树木,基本未作破坏。 第227章 去榆林港看看12 第二道防线设在榆林港内,为了确保喜鹊号不被风吹移位,飞鱼号、飞燕号两艘登陆艇干脆驶到喜鹊号东侧,直接顶住船身,确保其不会向海面漂移。 另外,再安排数艘货船,最好装满货物,紧挨喜鹊号船尾停留,然后密集排布,算是起到紧固作用。 喜鹊号前锚所在位置,此时已有木桩嵌入海底,环绕船锚,形成一道围笼,许振江让王江赶紧带人过去,先不要管工程质量,直接往围笼中沉入石料,将船锚死死压住再说。 待台风过去,再慢慢返工即可。 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只能让海运部组织二次冲摊了。 展飞指了指烟墩岭下,沿着码头到东海基地训练场一线,已经修好的数排房屋,问许振江可有加固办法? 许振江直接摊摊手,表示近处的应该问题不大,靠近训练场的那几处房屋,还是先别管了,等台风过后再作修整算了。 当下最紧要的,便是先把第一道防线修起来。 对于许振江提出的应急方案,大家均无意见,展飞、鲁建昌可没时间听他那个长久方案,急匆匆招呼各处人手,去组织修建第一道防线去了。 王海洋拉着许振江来到码头,直接让他给赵海波安排任务,待港内忙碌起来,这才转头问这位码头专家,长久方案到底是什么? 许振江指着东海方向,苦笑着告诉王海洋,台风是客观规律,每年大的两三回,小的十几二十会,总不能次次应急吧? 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燕朝人学习,沿着东海一侧,依托各处丘岭,老老实实修一道城墙。 王海洋看了看已在远处奔忙的展飞、鲁建昌,忽然发现这哥俩的担子着实不轻。 ...... 第二天晚间,台风伴随着暴雨倏忽而至。 许振江的应急方案效果相当不错,持续整整三天的台风,仅将第一道挡风墙吹开数道缺口,基本起到了阻挡风头的作用。 台风期间,喜鹊号的晃动并不剧烈,在众多船只的围拢下,几乎没有移位。 要说损失的话,那就是基地侧的房屋倒塌一半,尤其是靠近训练场一侧的几处房屋,早早便化为土堆,连个房子的模样都没保持住。 另一处损失发生在货场那边,靠海一侧的土墙全部垮塌,场内更是一片狼藉,仓房之内的货物,几乎有小半被水淹、土埋,没有三五天时间,根本清理不出来。 榆林港整体无人员死亡,伤者十数人,均为挡风墙附近的维护人员。 临川港、三亚港那边情况正好相反,港内除了风大、浪大,船只一律无碍,人员、货物亦早早躲避,可谓是毫发无伤。 反而是三亚海口附近的海滩上,有两条倒霉的货船搁浅,听丁鹏派人汇报,说是死了三四个人,至于外海处有没有更倒霉的家伙,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体来说,不管是榆林港、还是临川港、三亚港,不愧是天然良港,面对这种中等级别的台风,基本能保证港内船只安全停泊。 当然啦,华兴人此时并不知道,这次台风掀起的最大风浪,却是在海康到阳江一线的广海洋面。 ...... 台风对安由船场几乎没有影响,陆冠南的主要工作,便是和李承派来的两名船工沟通福船建造事宜。 按照陆冠南的要求,此次订购的大批福船,还需略作改进,才能满足华兴要求。 最大改动,是在水密隔舱上面,华兴人运的是大宗货物,设置太多的水密隔舱,不利于货物装载,尤其是像煤炭、石灰石、耐火粘土等矿产,根本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如果不是出于安全考虑,陆冠南都想取消掉大部分水密隔舱,最终商量的结果是采用减半设置方案,并对船肋加厚,使其更加耐用。 另外就是甲板两侧护墙加高,以便能运送更多人员、物资。 最后,陆冠南拿出一套福船改进图纸,让船工带回去,若是能对船厂有所启发,也是好的,至于当下批次,还是以尽快供货为要,并不需事事依图纸办理。 实际上,陆冠南的改进方案相当复杂,除了船体不做大的改动之外,包括船舱内部、甲板房屋设置、材料规格等方面,均有一定涉及,甚至将货船分为矿石用船、普通货物用船两种,连带着将客船的规制一并设计出来,虽然都是草图,但也够福建船厂的工匠们研究一阵子的了。 总之就是尽量往矿石用船、客船方面靠拢,像那种十数道水密隔舱的民用货船,华兴这边需求不大,造上十几艘意思意思也行。 作为一套船型分类指导教材,陆冠南希望能对福建船匠有所启发,最终能造出华兴更加急需的矿船、客船两种品类。 之前和王海洋商量时候,两人都认为安由船厂在数年之内,必须将精力投入到战船建造上来,至于货船,还是以采购为主。 达成共识之后,陆冠南等人趁着保亭铁力木还未到达的空当,花费了大量精力对福船、广船进行改进设计,其中图纸加上文字说明,将一尺多厚藤箱装的满满的,看的两位船工目瞪口呆,往日自信荡然无存,一个劲地向首长们感谢、致敬。 听到消息之后,李承亦是惊愕不已,连连向梁、孟二位首长表态,这次的造船任务,他会亲自居中操持,赶在冬日北风起时,定会携船队前来交货。 关于定金一事,孟庆祥指示财务处取出两万两白银,一并由李承带回去,若是第一次合作成功的话,后面的建造任务定会源源不断。 看着如此纯净的白银,李承再次感叹起来,像这样的好货,哪怕是用于收藏,也会被众多富商一抢而空。 华兴人如此豪爽,若是自己再干不好,那就别在海上混了。 从始到终,李承等人都未生出半点抢夺之意。 像这样的势力,保持良好关系,积极交往起来才是正经,真要动了歪心思,怕是连整个家族都保不住。 ...... 台风过后,港内再次忙碌起来。 李承等人又停留数日,待港内恢复秩序,便在梁继盛、孟庆祥的陪同下,来到临川港登船,顺利完成此次榆林港拜访活动,其中感触,让众人想想都觉的奇异。 龙敬华和宋世年留了下来,一个随林道生来到山顶的英烈祠继续叙谈,一个则前往合口港,准备随船进入保亭山区,看望失散已久的亲侄子。 曹廷瑞在和田铁壮、尤杰、施显效等人交流过之后,直接和施耀一起,登船返回海陵岛。 与此同时,章惠奇率领西线船队三十余艘大小船只,直奔云屯而去。 时间已到六月,也不知开拓团的采煤任务进展如何? 最后传回消息,又有着最远的距离,由不得梁继盛暗自心忧。 但愿一切顺利,早日从电台里听到开拓团的好消息。 第228章 安锦乱象1 安锦的春天,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刚刚还是大太阳,转瞬便阴云密布,或小雨、或暴雨,然后又是碧空如洗,切换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前往安兴县的购粮任务在金孟麟、焦横的协调下,很快便满载而归,并未掀起任何波澜。 休息三日,程龙便随金孟麟、焦横船队踏上返程之路,前往钦州一带开拓。 李政则召集所有华兴人,开了一次部署会议,临时任命孟凡为安锦市市长,同时兼任安锦煤矿总经理,魏建雄任安锦煤矿副总经理,张彪任开拓团训练部主任,秦子亮任海军支队副支队长。 与此同步,李政将开拓团扩编为一个营,王兴兼任一营长、梁勇为一营监军使,符庆、杨宽、李长林升任连长,并兼任监军使,待有合适人选后再行任命,林金友的四排并入海军支队,同步扩充为连级编制,成为海军支队下属的陆战一连,平时亦可沿用四连称号。 正式成立后勤支队,由范登云任支队长,属开拓团编制,与安锦市后勤处合署办公,并施行双重管理。 表决通过之后,众人又讨论了半天分工,孟凡主要在市区负责,梁勇协助配合,魏建雄主要在矿区负责,王兴协助配合,周向辉主要负责码头管理,以及海军支队的日常工作,秦子亮协助配合。 一连、二连进入矿区驻扎,三连驻市区,四连驻码头,然后按月轮换,其中四连与海军支队一起,把江岸到市区的水渠修建工作承担下来。 另外,待各项工作稳定运转之后,海军支队将开启日常巡逻,探查附近山区情况......。 随着分工完成,众人随即开启抢人模式,首先是军队淘汰、扩编,四个连队中,年龄偏大的退出,加入孟凡、魏建雄团队,对市区、矿区进行日常管理。 淘汰少量人员之后,再从务工人员中选择健壮有力之人,将四个连全部满编充实,部分小队长、中队长成为新的班长人选,其中也包括韦喜、邓春二人。 其次,矿区支队进行了最大规模的扩充,依旧按照中队、小队模式管理,同时也是工分最高的单位。 最后才轮到市区、后勤支队挑人,作为辅助单位,工分稍低,但却是最不“辛苦”的工作。 当然啦,像郎中、匠人等高技能人才例外。 此次整编之后,开拓团所有军人,同样也得参与采矿工作,而且还必须冲在前面,用李政的话来说,就是打仗能当主力的人,吃苦更不能落后,安锦市这么小的地方,可养不起如此规模的专职军队。 ...... 关于附近这条河流的名字,孟凡曾向莫海询问过,这位云屯土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给他讲了个传说。 说是安锦到安兴一带之所以大小海岛林立,是因为过去这里都是陆地,由于神仙打架,将陆地撞碎,才有了远近众多岛屿。 争斗多年之后,也不知谁胜谁败,反正有一支队伍留了下来,居于各岛造福百姓。 这支队伍中的神仙,均为巨龙形态,其中离安兴县较近的那处海湾,乃是巨龙首领驻守之地,而安锦海面则是龙子龙孙聚集之地,后来均与海岛、海湾融为一体,才使得此处海面极具灵气,成为旷世奇景。 既然有此传说,孟凡便将附近河流称作百子龙河,前方海湾则为百子龙湾,后来又觉得有些绕口,遂将河流改为白龙江,海湾改为百龙湾,也算是为这个传说再添一份证据。 有孟凡起头,白龙江和百龙湾的名号便在众人之中传扬开来。 ...... 白龙江码头附近的水质不好,显然是不能直接饮用的,之前进行市区建设的时候,魏建雄曾组织人在市区、矿区开挖数个水窖,用于解决饮水问题。 水窖设置也比较简单,就是先挖出坑道,用树枝、茅草搭顶,然后在顶部覆盖细沙,细沙上再盖一层茅草,并将取水木桶置于坑道之中。 坑道之上再搭一木制框架,上边横置一个简易竹筛,工人从河中取水之后,直接浇到竹筛之上,水流渗入细沙,滤出清水,最终流到木桶之中。 白龙江两岸到处都是白沙,质量相当不错,用作滤料正好合适。 有了几个样板工程,各中队便自力更生,搞了不少这样的简易水窖,算是将饮水问题初步解决。 开始的时候,李政等人盯得紧,唠叨的也多,各中队、小队、连排负责人有样学样,执行的相当不错,等到阴雨天越来越频密,采矿负担越来越重的时候,一切便开始走样了。 再简单的水窖也是水窖,也需要有人时时操作、维护,水流那么小,怎么弄都是供不应求,满足后勤支队做饭没问题,但要保证务工人员随时都能喝到干净水,显然是不可能的。 关键是挖矿、建屋这种活,都属于重体力活,加上天气越来越热,大家想喝点过滤水,经常需要排队,有些不耐烦的家伙,就开始嫌麻烦了。 在这中间,负责运水的海军支队也在想办法改进,其中一项举措,便是驾驶船只,到白龙江上游、河道中间取水,将初始水质改善不少。 大家看不到明显的绿色,心思便跟着懈怠起来。 然后就是雨水,这东西纯天然、口感好,抬头就能喝到,至于有没有问题,没人会去细究,穷人穷命,讲究那么多干嘛。 ...... 春夏之间,下雨已是常态,开始是隔几日下一场小雨,等到后边,则是阵雨隆隆,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番,那种湿热的感觉,实在是难受至极。 与此同时,打水反而有些多余了,刚刚在市区建好的两处简陋水塘,很快便满溢起来,而水窖的维护工作,眼见着越来越麻烦。 相比李政等现代人,燕朝人显然没有那么多卫生习惯。 不能直接饮用河水,不能喝生水的禁令,很快便形同虚设。 没用多久,禁令失效带来的后果便显现出来,拉肚子、发高烧的情形时有发生,直到演变成三十多人集体卧床,孟凡第一个紧张起来,在和郎中商量过后,向李政提出严肃纪律的要求,光靠说教,或者揣上两脚,已经没啥作用了。 众人商量许久,孟凡极力要求增加刑罚,魏建雄、王兴、张彪等人附议,反倒是李政、周向辉等几个年轻人,表现的略微犹豫。 最终还是孟凡一锤定音,拿出安锦市市长的派头,要求给各连、各队上鞭子,李政只能苦笑着答应,同时让孟凡悠着点,千万别整出啥新乱子来。 李政几乎每天都泡在矿区,市区的事情,还得充分尊重孟凡的意见。 第229章 安锦乱象2 从市区进入矿区的那条缓坡,周边草木已被收拾一空,然后再被雨水一泡,很快就变得泥泞不堪,再加上晴天时毒辣的太阳,绝对让人酸爽不已。 路虽然不算好走,但也有一桩好处,那就是受雨水冲刷,缓坡最高处,渐渐形成一道平路,有了些许岭间岔口的模样。 草帽不多,工人们就用树枝,自发编成各种各样的帽子,反正只要能遮阳,难看不难看,倒是没人在意。 穿过岔口,顺斜坡下去,不远处便是四处大型竹制长廊,两两并排,就近分布。 斜坡中段,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小平台,魏建雄因地制宜,在这里挖了一口水塘,这样的话,送水的人也能少跑些路,下雨的时候,水塘内亦能大量积水。 水塘到平地之间,有几个工人正在挖掘壕沟,准备弄出一道水渠来,尽可能地提升取水效率。 平地之上,修有一条长长的壕沟,每隔一段距离,便是一处简易水窖,再往前则是二十多口锅灶,整个白天都在烧热水,当然啦,锅灶上方都搭有顶棚,确保不会受到阵雨干扰。 再往前走不远,便是四处大型竹顶长廊,每一个的宽度都在二十米左右,长度则在五十米左右,同时还可向两边继续延伸。 从长廊再往前行,零落分布着数座矮丘,工人们取土之后,直接用扁担挑到矮丘处倾卸,此时已堆起数个高大土堆。 按照魏建雄的计划,下一步会在矮丘之间修一处砖窑,力争把眼前这些无用粘土都变成珍贵的红砖。 四座长廊中,有三座用于矿沟挖掘,第四座则是工人们临时休息、吃饭的地方,也是魏建雄等人日常办公所在地。 对于三处矿沟的挖掘,一连、二连承包前面两座,魏建雄带着田洋、田水根两名徒弟,连同大批务工人员,将后边那座承包下来。 来到安锦数月,李政等人根据当前恶劣的环境条件,确立定居为先,采矿居后的总体方针,一边大力推进各种基础设施建设,一边启动采矿前的各项准备工作,终于赶在五月雨季来临之前,让安锦这处荒蛮之地,有了些宜居的模样。 在这种一日之内,阴晴瞬息变幻的湿热天气里,千余名务工人员奔波两处,热火朝天地开始了矿沟挖掘工作。 ...... 郭三是个壮年汉子,之前在林辛佬手下干着个小头目,算是那种冲锋在前,吃肉靠后的小角色,其最高理想,就是像杨谭那样,有自己的船,有自己的队伍,要是能再榜上个大金主,那这出海的路子,就算走通了。 无奈时运不济,加上好赌的毛病,一直在组建队伍,然后被打散,或者自行烂掉的循环里打转,直到去年的崖州大战,命运才发生巨大改变。 榆林港内,当前方伙伴像被镰刀收割的稻谷一般纷纷倒地,郭三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掉头狂奔,尽快离开这处噩梦般的海港。 狂奔的路上,郭三意外地看见盟主林辛佬似乎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整个人像皮球一样滚了出去,等他过去查看时,才发现其小腿处尽是血污。 正在跑、救之间犹疑不定时,一小队港内青壮便扑了过来,郭三极为知趣地趴在地上表示投降,并积极向为首之人报告,前面那个卧在地上的家伙,就是盟主林辛佬。 作为一名海盗俘虏,郭三在投降的第一时间,便因举报林辛佬,立了大功。 安全部在进行人员甄别的时候,直接将郭三划到可靠范围,允许他第一批加入归义堂。 既然是可靠之人,李政出海远行,他便跟着加入开拓团,准备开启新的事业征程。 在青壮之中,郭三年龄偏大,没被选入一连,只能跟着范登云,在后勤上当了一名伙夫,让这位老海盗颇受打击。 等来到安锦之后,才发现在这个人迹罕见的荒野中,伙夫这个职业相当不错,至少不用天天吃苦受累地挖土、盖房子。 在郭三眼里,华兴人做事还是很有问题的,当兵就是当兵,务工就是务工,贵贱之间,哪能随意切换。 当兵的居然也要干活,而且还得挑最苦的活先上,务工就务工吧,也得参加训练,那还有啥区别,简直是毫无章法。 最令郭三不满的地方,就是无法见到现银,本来想悄悄组个赌局,无奈人人囊空如洗,总不能拿饭团来赌吧。 心情复杂的郭三虽然身在后勤,却懒得等热水变凉,或舀些凉水解渴,或在雨中爽爽地灌上几大口,才是他这等豪迈之人该干的事情。 三十多个病倒之人中,后勤支队就出了他一个独苗,气的范登云连打带骂,把这位功勋俘虏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人家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倒好,咋不自在咋来,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心情不好,病情便会加重,郭三哼哼唧唧地躺了两天,随后便惊悚地发现,身边的两位病友,夜里还有些动静,等到天一亮,居然就这么没了。 喝水还真能把人喝死?眼前的景象让郭三直冒冷汗,还没到中午,原本处处难受的身体竟然爽利起来。 两位病友无端离世,却把郭三的病给吓好了。 ...... 人死了,后续处理倒也简单,反正现在就这条件,为了不引起疫病,只能将人送入大海,算是不留后患。 用老海盗刘四的话来说,所有出海谋生之人,都得有归入大海的觉悟。 刘四仅是就事论事,郭三却有更深的想法。 晚上躺在长廊中吹牛时,郭三言之凿凿地告诉众人,那晚神龙给他托梦,说是他福大命大,还需在人间享受富贵,那两人却是好事做的少,坏事一箩筐,人间已经呆不下去了,才被神龙收入海中作伴。 当然啦,他的说法遭到众人一致鄙视,你一个海盗凭啥享福,谁还有你干的坏事多?那俩人穷是穷点儿,做人还是不错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郭三躺了两天都没好利索的病,事发之后,居然半日恢复,又能作何解释? 郭三说的没心没肺,别人听的可是心惊胆颤,百龙湾的神龙现身,岂能等闲视之。 流言就是这么起来的,郭三无意中起了个头,然后经过众人加工,等再传回郭三耳中,已经完全变味了。 由他而起的一段浑话,在众人之间绕了一圈,最终传回本人时,这位始作俑者,早将前言忘的一干二净。 然后,郭三认为事出必有因果,那两位兄弟先一步归海,他这个幸运儿,就得倍加重视起来。 第230章 安锦乱象3 按照流言的说法,百龙湾数千岛屿,加上安锦各处山岭,俱为神龙造就,万千年来,海底地下,浑然一体,均为神龙修炼之地。 咱们来此采矿,动的可是神龙灵修圣地,托梦乃是警示,收人则是惩戒,若是仍旧一意孤行,安锦千余人员,俱都难逃归海结局。 喝点不干净的水,就能把人送走?哪有那么简单? 流言仍在悄然流传,李政等人却被另一桩难事所困扰,那就是干木头越来越难找了。 在鞭子和死人的共同作用下,大家对水质的要求骤然提高,虽然热水喝起来费事,但凉白开还是不错的嘛。 由此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干木头变的不够用了。 满山满岭的树木,却不是砍倒就能用的,干燥这种活,靠整日下雨的老天,显然极不靠谱。 怎么解决?魏建雄笑着告诉大家,咱们挖的可是煤呀。 一席话弄得众人哭笑不得。 ...... 当下的三处矿沟,进展最快的魏建雄管理的三号矿沟,已经有五米多深了,一连、二连每日要抽出一段时间进行训练,挖掘进度要落后一截。 为了尽快见到煤层,李政决定先集中人力突破一处,待有煤炭产出后,再进行一、二号矿沟的挖掘。 一连、二连加入之后,大家交替休息,挖掘效率明显提高,但越往深挖,面对的局面就会越复杂,浅处没水,硬土难挖,及到深处,又有水从各处渗出,还得用木桶一趟趟地将水运出,才能开始下一步工作。 与魏建雄仅在平地指挥不同,李政还是老习惯,事事打头先上,符庆、杨宽等连、排长紧随其后,作为一连一排一班的班长付鹏,此时已代替符庆之前的角色,带领本班士兵,在李政身边照应。 王兴作为营长,和李政争论数次,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将日常训练、后勤,以及巡逻、警戒等工作抓了起来。 三号矿沟挖到七八米深的时候,光线已经很暗了,尤其是下雨的时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王兴悄悄让人去市里把周向辉、张彪请来,好说歹说,才把李政从下方工地给拽上来。 张彪问他到底是团长,还是民工?李政则挠挠头,表示自己待在下面,兄弟们干活才会卖力。 王兴直接对李政的说辞表示不屑,论起下矿,自己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李政则表示你是营长,矿区的日常事务,我可不想代劳。 张彪并未理会二人拌嘴,而是看向杨宽和付鹏,问他俩怎么回事?符庆那小子哪去了? 杨宽坚定地摇摇头,表示团长在下面,大家确实比较卖力,问题是各人有各人的职责,他把我的活都干了,我还得操心他的安全,效率肯定高不起来嘛。 与李政相处久了,杨宽胆子也大了起来,长官总蒙头往前冲,他的压力最大。 张彪又看向付鹏,付鹏低着头,指了指下面,表示他们连长正指挥干活呢,他的任务保护首长,其他事宜一概不知。 周向辉此时按捺不住,让李政替大家想想,你可是安锦最高长官,整天冲在前面,万一出点儿意外,谁来掌控全局?我这个监军委员还怎么监军?干脆让管委会撤职算了。 张彪见周向辉有些激动,连忙出言安抚,顺势告诉李政,既然你那么喜欢干活,我们也得向你学习呀,从明天开始,大家一起下去挖土。 面对众人一致反对,李政只能作出妥协,和众人一起返回四号长廊,商量起近日事务。 在周向辉看来,近期最大的事情,就是那则流言,如果任其发展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就拿眼前来说,大家干活的积极性已经没有初时那么高了,平时聚在一起,议论的也是流言的真伪,对日后牵连多有忧虑。 孟凡、周向辉等人组织连队干部、务工队长开了几次会,说了不少道理,让大家务必重视辟谣工作。 从效果来看,议论的声音确实少了,但干活效率却没提升多少,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仍旧难以消除。 李政皱着眉头,一时也拿不出好办法来,只好让大家密切观察,若是出现异动,务必第一时间处理,绝不能让流言变成行动。 具体怎么操作,李政看向张彪,希望他能牵头负责起来,相比在座众人,还是老张的社会经验更加丰富。 另外,孟凡作为安锦市市长,也要参与进来,争取找到些许线索,才好对症下药。 周向辉那边,还是要抓好取水和修渠两件大事,尤其是水渠一项,安锦市能不能长期存在下去,和这条水渠的成功与否密切相关。 李政自己,则和王兴、魏建雄一道,主要盯在矿区这边,争取早日挖出煤来,让大家不用天天排队喝水、吃饭。 另外就是轮换问题,考虑到当下人心浮动,最好暂停一下。 矿区、市区、码头各负其责,尽可能减少人员流动,即便是出现一些混乱,也能做到有效控制。 见李政说的头头是道,大家才暗自吁了口气,别看这货天天在下面干活,脑子里还是装着全局的。 面对当前情况,周向辉只能命令付鹏,如果再出现团长下矿的事情,你小子就别在一连干了,等调到海军支队,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面对周向辉近乎翻脸的表态,李政只能无奈地笑笑,站在一旁的付鹏则是脸色瞬变,身体站的笔直,大声表示一切听从周首长指示,就是死,也不会再让团长靠近矿沟一步。 张彪笑着告诉付鹏,如果你们团长不听话,可以采取强制措施,把他送到我这里来,像他这种大人物,思想工作还得我老张亲自来做。 所有人想的都是李政的安危,却没意识到,越来越深的矿沟之内,总是需要一位老大的。 ...... 李政不再下矿,对一连、二连来说,反而成了幸福的烦恼,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位精力旺盛的团长,开始抓思想工作了。 杨宽参与会议之后,立马人间消失,带着队伍主动要求下矿干活,还是加班加点的那种。 王兴见李政收敛起来,便去忙活自身事务,至于挖土之事,虽然经常过去巡查,或者下矿查看,却没有像李政那样实时盯在下面。 其中最大的顾虑,便是怕李政提出轮换之议,将前面的努力尽皆荒废。 当然啦,符庆、杨宽都是好手,该他们历练的事情,王兴也不会事事代劳。 在这方面,他和李政的带兵思路略有不同。 符庆不明就里,还是像往常一样,捧着饭碗过来找李政聊天,反正最近全力挖矿,用不着组织训练。 三个排长安顿好各班休息后,也是有样学样,跑过来交流心得,却见李政一脸笑意,倒是自家连长,一副丧气模样。 询问之下,才知符连长又说错话了。 李政问符庆对近期流言怎么看? 符庆直接一拍大腿,表示谁来也不好使,首长们要挖矿,神龙若是不许,咱们就跟他干一架,把他打服了,没准还能替咱们干活呢。 至于怎么打服,符庆挥了挥拳头,说是敌情未明,只能临机决断。 李政问他信不信? 符庆也是头铁,直接表示最好确有其事,若是能当个擒龙英雄,想想都觉得拉风。 然后就见李政脸色变了,让他想好了再回答。 符庆这才发现团长是认真的,连忙降低声量,说孟市长给安锦海湾起名叫百龙湾,应该也相信海里有神龙吧? 孟市长那么有水平的人都选择相信,咱们为啥不信? 第231章 安锦乱象4 符庆的回答让李政有些无语,只好再次发问,你相信,我相信,大家都相信,但有一件事你考虑过没有,你不害怕,我不害怕,其它人怕不怕?他们若是害怕,这事该怎么办?逃离这处是非之地?还是继续向前? 还有一点,你也认为之前病死的那两个人和神龙有关系吗? 李政在发问的时候,脸上又恢复和颜悦色的表情,反倒是符庆,发现自己尽吹牛,一点也不像个连长,多少有些沮丧。 现在想发表意见,才发现自己只会就事论事,根本拿不出有效建议来。 见手下三名排长过来,符庆看了看李政,随即有样学样,将刚才的问题复述一遍,像这种影响士气、影响工程进度的流言,咱们该如何应对?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神龙传说虽然荒诞,但眼下流言却非没有根源,不管是挖煤,还是在这处荒凉之地建立市镇,都是众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死几个人,由此引发无端联想,实属常理。 聊来聊去,李政苦恼地发现,否定神龙传说这件事,谁都能干,唯有他们华兴人,完全没有资格出手。 前有华兴从天而降,引出大陆传说,后有符本黎那套说辞,推动黎人归心,现在碰到神龙了,你说人家不存在,岂不是前后矛盾嘛? ...... 杨明与杨宽同族,都是六罗山杨家下寨的青壮,之前随杨宽投奔华兴,如今已升任开拓团一连一排排长。 像这种日常座谈,杨明平时很少发言,主要是李政、王兴这些人太过随意,一点都不像个首长的样子,若是人人有样学样,还怎么严肃纪律? 说到纪律,杨明更加困惑不解,华兴人翻起脸来,那可比翻书还要快,在人家这里,纪律压根就是兄弟情的一部分。 把这些道理想明白之后,杨明似乎摸到一些华兴治军的道道,然后便尝试着开始发言,说的好的,大家一起跟着鼓掌,有些不太妥当的说辞,也会遭到众人嗤笑。 时间久了,杨明忽然发现,待在这样的军队里,哪怕是搏命,也会义无反顾地冲在前面。 别人不说,杨明看了看李政,决定说出看法,不管对不对,总要给团长分些忧虑。 按照杨明的说法,他们初来时,莫海并未说过什么神龙传说,后来是孟市长询问,才随意说起此事,可见神龙传说在此地流传并不显着,倒是咱们弄了个百龙湾和白龙江,才让这项传说传播开来。 既然如此,就不能轻易打压、否定,或许只有善加引导一途,才会起到良好效果。 至于怎么引导,杨明也说不上来,反正事情因咱们而起,那就继续往下编呗。 在杨明看来,如果咱们不把传说编圆了,其他人也会根据自身阅历,编出更多荒诞的流言出来。 以正视听,可是思想工作的核心内容。 接下来几天,李政除了继续检点各处工作,便是将排长、班长们叫到跟前,一边拉着家常,一边说着各种安锦新闻,其中要点就一条,那就是华兴人来安锦采矿,事不成功,决不收兵。 符庆、杨宽都认为杨明的思路不错,既然有人往坏里编,那咱们就往好里编呗,只要东风压倒西风,流言定会慢慢消散。 在此期间,孟凡亲自来矿区视察一圈,和李政密议许久,最后苦笑着离开,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添油加醋,居然引出这么多事非来。 李政的意思也很明确,作为一市之长,你还得把神龙传说继续编下去。 ...... 流言仍在悄然传播,但其影响,已经开始显现出来。 矿沟里面,抬土的和挖土的打了一架,除了多人受伤之外,竟然还造成一人当场身亡。 矿区这边的务工队伍,总共编了四个中队,大约三百余人,其中地面两个中队,人数略少,一队负责将土运到不远处的矮丘附近,一队负责将沟内土筐提上来,并把空筐顺下去。 沟内两个中队,人数较多,一队负责挖土,一队负责装土,并提示地上人员将土筐提到地面。 各中队之间,也会在地上、沟内做些轮换,人员有进有出,管理就无法像连队那样稳定、精细,中间出些乱子,也是在所难免。 之前地面上有魏建雄坐镇,矿沟内有李政坐镇,小打小闹及时扑灭,大打出手的场面就很难发生。 周向辉、张彪不让李政下矿,并且给付鹏下了重罚指令,这下倒是好了,不仅李政下不了矿,就连魏建雄想下去看看,也被付鹏拼力阻止,算是举一反三,力保首长安全无忧。 王兴倒是没人管,问题是他手上的杂事太多,根本无法实时盯在矿沟。 无奈之下,魏建雄只能让田洋、田水根轮流下去盯着,协助中队长、小队长处理相关纠纷。 凡事就是这样,李政能干好的事情,田洋、田水根这样的年轻黎人,可能就得抓瞎。 权力这东西,给出去和能干好,从来都是两码事。 ...... 矿沟本身并非直上直下的形状,其中三面陡直,一面为斜坡,便于人员上下,对面顶部则装有数个木制吊轮,虽然简陋,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吊土难度,也算是因地制宜之举。 矿沟之内,一中队主要为崖州、临高、徐闻等地的汉黎青壮,二中队大多是从钦州招来的青壮,两边生活习惯、行事风格迥然不同,平日里挖土、装土更是难免磕磕碰碰,小打小闹一直不断。 李政在时,自带十分威信,双方只能互相忍耐,倒也没出啥大事,轮到田洋、田水根二人下矿,事情便迅速滑向失控边缘。 安锦的雨季,通常都是上午放晴,下午常会有阵阵暴雨。 本着吃苦在前的宗旨,一连、二连会轮换在下午进入矿沟,两个中队则承包上午任务,即便是发生冲突,也不会扩散开来,毕竟有光亮透入沟内,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 从具体操作来看,田洋、田水根做事相当厚道,每有纠纷出现,总是先压制一中队,理由也很直白,那就是首长带咱们出海,为的是办好采矿一事,打打闹闹只会拖延进度。 钦州人刚来,咱们就应该多多忍让,把他们当兄弟对待。 刚开始的时候,二人做法颇为有效,双方都知道他俩是魏首长的得意门生,多少都会给些面子。 关键是事事都用这一招,时间久了,矛盾就像火山一样,只会越积越多,却无法引导、发泄出来。 直到数日之后,田洋在沟内指挥、协调,外面突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狂风,地面、沟内俱都出现混乱。 第232章 安锦乱象5 此时的矿沟,已经挖到近十米深度,据魏建雄测算,很快就能见到煤层,并要求众人多卖卖力气,争取早日达成目标。 越是到了最后关头,人们的耐受力越是脆弱,关于这一点,魏建雄没来得及想,李政更是懵然不知。 冲突发生的时候,外面阴云密布,矿沟之内,瞬间漆黑一片,不等众人适应昏暗场景,打斗便已开始,田洋被人一脚踹到墙根处,等到翻身坐起,想要拉架时,才发现根本插不上手。 大声呼喊之下,上面的两个中队许久才反应过来,等到冲下矿沟,里面已是一地鸡毛。 ...... 李政、王兴带人赶过来时,打斗已经结束,工人们在两名中队长的带领下,垂头丧气地走上地面,符庆、杨宽各领一个中队,分别前往一、二号长廊,随即展开讯问,受伤人员则被送到四号长廊,交给郎中治疗。 杨明从下面上来,说是里面还有个人,已经没救了。 外边还在下雨,李政直接坐在木墩上,向田洋询问起来,至于下面的情况,此时黑黢黢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让杨明先把现场控制起来。 田洋的说法极为含糊,事情是突然发生的,而且毫无征兆,别说描述打斗过程了,就连谁踹的他,都难以分辨出来。 像这样的大型械斗,田洋亦是头一回经历,此时惊魂未定,身体仍在微微抖动,显然吓的不轻。 田水根站在一侧,倒是说了些情况。 二中队以钦州人为主,图的是出海发财,如今苦哈哈地在下面挖土,本来就多有抱怨,最近更是懒得出奇,将挖土一事尽交给一中队,他们只负责装土、抬土。 田水根、田洋先后做过协调,双方因此还有过对骂、打斗,但都收效甚微,最终还是一中队作出妥协,谁让他们是最早跟着首长们创业的呢? 一连、二连能吃最重的苦,他们这些青壮同样可以。 至于钦州来的新人,总得让他们先体会到首长们的好,然后才能卖力干活。 一中队一边憋着气,一边干着最重的活,结果却换来多人受伤,一人惨死的下场,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当然啦,田水根认为他和田洋和稀泥的举动,也是造成这次惨剧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田洋亦是发狠指出,当下这事,一中队绝对无辜,率先出手的,肯定是二中队那帮忘恩负义的家伙。 李政皱着眉头听了半天,心中却愈发狐疑起来,干着轻松的活,工分一点没少,二中队是吃饱了撑的,非要突然发难? 一中队大部分是崖州青壮,他们要收拾二中队,肯定会找杨宽、符庆等人商量,哪怕是抱怨几句,也是正常的,偷悄悄地干大事,似乎也不合常理。 思来想去,李政让付鹏赶紧去告诉杨宽、符庆,两人各自独立审讯,然后轮换,先不要互相沟通,以免让情绪影响判断。 另外,就是派人赶往市区,悄悄把张彪请过来,严密控制消息扩散。 ...... 快到中午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李政、王兴、魏建雄才跟着杨明下到矿中。 矿沟之内,打斗痕迹极为混乱,基本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李政仔细看过死者之后,亦是一声长叹,镐头击打未必致命,倒是被众人一番踩踏,直接断了生路。 像这样的场景,恐怕连凶手都未必能找寻出来。 魏建雄跟在李政身边,心情多少有些沮丧,口中则发出感叹,这些工人到底图什么?除了打架,再没别的发泄方式了?出手也是够狠的,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总之就是想不通,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为啥非得下死手? 王兴则是沉默不语,心中暗自思量,或许他和魏建雄,并不能完全替代李政的作用。 最后,李政叹了口气,挥手让杨明组织人清理现场,至于个中原由,还是等审过之后再说吧。 来到地面,李政告诉魏建雄,挖矿工作不能停,先让一连、二连顶上来,一中队、二中队暂停工作,就地整顿,等待调查结果。 近一段时间,王兴和魏建雄必须轮换盯在矿沟处,做好指挥协调工作。 有了这次教训,大家能不下矿,最好还是别下了。 面对如此情景,李政也有些发毛。 正要离开时,杨明跑过来,看着李政等人欲言又止。 李政点了点头,随即让杨明跟自己回去。 走在路上,杨明直言此事蹊跷,二中队内部,恐怕问题不小。 李政停下脚步,示意杨明继续说下去。 按照杨明的推测,两个中队矛盾并不尖锐,但从出手情况来看,却是毫不留情,如果没有头目暗示,工人们可不敢肆意妄为。 李政思虑片刻,让杨明再琢磨琢磨,不能因为一中队吃了亏,又是自家乡亲,就妄加猜疑,咱们出海做事,讲的是公平公正,遇事一定要把道理、真相摆到前面。 杨明点头称是,表示自己想私下做些调查,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李政略作思考,让杨明务必小心从事,千万别火上浇油,引出其他乱子来。 ...... 傍晚的时候,两边的消息陆续汇总过来。 吃了大亏的一中队反应极为强烈,讯问过程中,几次要冲出长廊,去找二中队决斗,有本事明刀明枪地干,下黑手算什么本事。 苦活、重活老子们干了,你们心存不满,可以去找首长们说去,为何要拿我等撒气? 面对如此混乱局面,杨宽只能尽力阻拦,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将众人情绪控制住,讯问工作更是时断时续,一直到下午,才将详细情况摸排完毕,然后再和符庆轮换,前往二中队继续调查。 相比一中队的群情激昂,二中队的表现却是参差不齐,有的表示太欺负人了,大家出来图的是挣钱,凭啥摸黑打人?有的则是沉默不语,神情中亦是满腹怨气,还有一些主动找符庆论理,表示你们和一中队乃是同乡,如果非要拉偏架,我们钦州人也不是好惹的。 说到死人一事,众人均表示沟内光线昏暗,大家情绪又极为激动,只顾乱打一气,连敌我都未必能分清楚,哪能刻意杀人? 再说了,二中队受伤的人也不少,如果运气差一点,也会出现枉死现象。 关于分工一事,二中队的大部分人表示装土、抬土并不轻松,若是挖土不及时,或者磨洋工,他们也没有计较,而是主动挖土干活,确保不耽误进度。 从操作过程来看,二中队内部,也会根据矿内实际情况,轮换分出一两个小队参与挖土,而不是冷眼旁观。 至于说些脏话,拌几句嘴,早已成为惯例,别说两边对骂了,中队内部互相骂几句,或者推搡两下,也是常有的事。 大家干的都是苦力活,总要有个发泄的渠道嘛。 总之一条,想打架是真的,要说下死手,谁也没那么疯狂。 一中队那帮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仗着早一步加入华兴,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两边各说各的理,但在谁先动手上,却是异口同声地指向对方。 第233章 安锦乱象6 信息汇总到李政、王兴、魏建雄这边时,基本大差不差,就是一本糊涂账。 张彪赶来的很及时,一直在两边转悠,也跟着问了不少问题,确实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群架,而且双方都憋着气,混战一触即发,根本分不出谁先谁后。 从调解态度来看,二中队损失小,愿意通过赔偿息事宁人,一中队则不依不饶,强烈要求惩办凶手。 对于二中队为何不愿挖土一事,张彪也是哭笑不得,其中原由,还要追溯到程龙、焦横在钦州招人时的说法。 当时焦横大包大揽,一个劲地宣传华兴人做事大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雇主,加上之前抚恤雷廉兵丁得来的好名声,没几天便找来数百青壮应征,大家都有一个念想,那就是跟着华兴人,肯定能发大财。 来到安锦之后,看着眼前的艰难景象,再想想每日干活干的筋疲力尽,心里便有些失衡,怨气越攒越多,又不敢真的犯懒怠工,那就只能挑挑拣拣地搞些小动作了。 还有一条,就是前一段时间一营扩编,符庆等人学了咱们的军事思想,尽捡年轻有潜力的挑,尤其是卡着年龄,淘汰了一批大龄青壮,而这些人中,有功夫傍身的不在少数,被一些干瘦无力的小年轻给比了下去,心里哪能没有怨气。 积怨多了,总要找个发泄的渠道,之前有你在下面看着,谁也不敢乱来,等你不再下矿,这帮人便没了约束,发起狂来来,田洋、田水根两个小年轻,基本就是摆设。 一中队那边倒是没那么复杂,一直是实心实意地干活,但也禁不住对面肆意撩拨,心中亦存了收拾这帮钦州人的想法。 此次打斗,应该是双方一拍即合,谈不上谁对谁错。 伤几个人,两边都不会计较,关键是死了人,这事就很难善了了。 搞的不好,一营也会受到牵连。 张彪说完意见之后,李政又问符庆和杨宽的想法,调查了整整大半天,可有发现其他怪异现象? 符庆和杨宽俱都摇头,表示应为打架失手,并非有意为之。 说到如何处理时,符庆最为光火,直言二中队主动挑事的嫌疑更大,必须严加惩治,倒是一中队,应该善加安抚,绝不能让人家再受委屈。 杨宽的想法比较中肯,认为规矩最大,处理打架应和事后抚恤分开来论,涉及到打架的,两边都得处理,至于抚恤一事,两边都有人员受伤,相应的赔偿银子,谁也不能逃脱,至于那个最倒霉的人,必须得让二中队狠狠地出一把血。 当然啦,矿区这边,也得按规矩作出表示,其中有两项内容,一是对无辜死者的抚恤,务必托人送到其家人手中,二是对一中队之前数次忍让必须加以鼓励,相关表彰绝不能省。 与此同时,对二中队恶意怠工的表现,也要给予惩戒。 关于事件处理,几个人只是略微发表一番意见,最终的处理结果,还得孟凡、魏建雄二位煤矿领导拿主意,其中详情,就由魏建雄向孟凡通报,李政这边,则要将主要精力盯在矿上,确保挖掘进度不受影响。 最后,李政又把杨明的想法说了说,让张彪先别急着下结论,明日和杨明一起,再细细询问几遍,务必将此事查问清楚,顺便把两个中队停工整顿的事情抓起来。 涉及调查工作的一应事项,在场众人务必严格保密,更不能擅自采取行动。 ...... 夜色下,一连一排三班班长邓春跟着排长杨明来到外面,两个人直接席地而坐,说起上午的事情来。 邓春态度和大家一样,认为就是一场普通冲突。 大家诉求不同,干活的劲头自然也不一样,但拿人钱财,替人出力的心思是一样的。 二中队心理有所波动,但该干的活并未少干多少,一时有些怠惰,亦在情理之中。 矿沟内的活,就没有轻的,大家每日疲累不堪,心情不好当属正常,遇到些磕磕碰碰,骂几句、打两下也算有所发泄,像今日之事,无非是阴雨天加上矛盾积累,才将事情闹大。 从两边说辞来看,双方憋的气都不小,下手都不轻,实在说不出谁是谁非。 话里话外,邓春对二中队多有回护,但在烈度控制上,还是将两名中队长大骂一通,管不住别人,还管不住自己吗,这俩货当时肯定动手了。 聊了一会儿上午的事,杨明又问他怎么看华兴人?二中队的人没发大财心里失落,你受的累可一点也不少,为啥没见你抱怨? 邓春的回答简单明了,我比他们这帮无知村汉有见识。 见杨明并未接茬,连忙解释起来。 之前当家丁的时候,他跟着老将军跑过不少地方,其中和这里最像的,就是合浦一带的珠池,相比那些衣不蔽体的采珠人,咱们的工人过得可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一天两顿饱饭,那可是实打实地吃进肚子里的,咱们在家的时候,也没这么吃过吧? 像这样的雇主,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关键还给工钱,排长,这样的日子,你好意思要工钱吗? 出手大方,又有本事,为人处世还没架子,像这样的首长,你就是拿棒子赶我,我也不会离开。 二中队那帮蠢货,就是没见过世面,才干出这等烂事,把他们弄到珠池干上几日,保证个个管首长们叫“恩公”。 从来就没有失落一说,就是首长们太仁慈,把这帮货蠢货给惯坏了,饿上几顿,再抽几鞭子,保准个个老实听话。 说到这里,邓春气的挥拳击打地面,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之后的谈话,杨明并未继续发问,也没在打架一事上再作讨论,而是说起他和杨宽的共同经历,以及六罗山杨家的故事。 上寨、下寨一脉同源,那又怎么样?一个杨字两样人,若不是华兴人给我们做主,我杨明的腰能直起来吗?下寨的穷鬼们能翻身吗?公平道义是谁给的?上寨的那些老爷们,会因为同乡同姓,就把我们当人看吗? 亲不亲,事上看,这次跟随团长来到安锦的杨家人,足有十几个,他们个个以华兴人马首是瞻,若是我杨明干下对不起首长的事来,你觉得他们会向着谁? 一中队干活为啥卖力?为啥愿意忍气吞声?因为他们和我们杨家兄弟一样,心里装着首长们的事业。 我也不知道首长们千里迢迢跑到安锦挖煤,到底图个啥?但我明白一点,能让我过上好日子的人,绝对不会坑我。 谁敢坏首长们的大事,谁就是我的敌人。 第234章 安锦乱象7 二人叙谈许久,邓春开始还附和几句,及到后来,却渐渐沉默下来,杨明说的那个“亲不亲”的话题,自己竟然从未想过。 第二天调查继续,张彪让杨明跟着配合,杨明便叫上邓春,一同参与进来。 整整一上午的讯问,除了细节更加丰富之外,仍是一本糊涂账,有几个胆小的家伙,竟然当场哭出声来,一度将场面搅得纷乱不堪。 经过一夜的反思,两个中队的情绪都稳定下来,尤其是二中队,赔偿意愿十分强烈,那名中队长甚至提出,只要一中队同意谅解,条件可以随便提。 华兴人问的越来越细,一中队也有些麻爪,言谈之间,也表现出和解意愿,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只要赔偿到位,一切都好商量。 张彪一行忙活了大半天,调查工作进展不大,倒是把调解工作往前推进一大步,也算是意外之喜。 只要双方不闹腾,整顿工作才好开展。 ...... 韦喜在三连当班长,昨天随张彪一同过来,一直忙着讯问事宜,都没来得及找邓春叙旧。 见首长和杨排长在里面谈事,韦喜便和邓春聚到一处,唠叨起眼前这件事来。 你们钦州人出手真是没轻没重,打架就打架呗,怎么还往死里干?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 邓春苦笑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想起昨日和杨明聊的话题,邓春问他跟着首长们,感觉怎么样? 韦喜脸上满是喜色,表示咱们这趟算是来对了,先不谈饷银的问题,光是上下一心、纪律严明这一条,就不是咱们燕朝军队能比的。 跟着这样的势力,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 邓春摇了摇头,让他别尽捡好的说,咱们从军打仗,那是本分,可人家毕竟是上官,真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吗? 韦喜见邓春话里有话,连忙询问起来。 你小子是不是知道点啥?这个时候,可不能藏着掖着,真要坏了首长们的大事,咱们兄弟还算是人吗? 见韦喜说到自己痛处,邓春就有些急眼,让他认真回答问题,别瞎琢磨别人心思。 钦州人来的晚,做事又如此莽撞,首长们必定不喜,若是留下成见,咱们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韦喜是山区僮人,可没有邓春这般复杂心思,当下便说出自身想法。 各人是各人,只要咱们忠心做事,守好规矩,首长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岂能区别对待?至于你说的公平,现在不就是这么执行的嘛,张首长问话时,对二中队的人,也没有疾言厉色呀。 若是咱们自己心里有鬼,再以己度人,那就太不厚道了。 韦喜快人快语,说的邓春哑口无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问题是自己也仅是揣测,若是误导了首长们,岂不是忙中添乱? 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事,自己可从未干过。 沉默许久,邓春决定向好友说出心中顾虑,也算是打个商量。 韦喜听后一阵嗤笑,直接给了邓春一拳,说你笨死算了,首长们都是些什么人?能轻易让你忽悠了? 一群敢来这种荒蛮之地开矿的人,哪是那么容易误导的。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邓春这时才发现,自己纯粹是庸人自扰,想的太多了。 同乡之间,当然应该互相帮衬,但要因为这个,失去首长的信任,那就太迂腐了。 想清楚这些,邓春拍拍韦喜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进去。 ...... 根据邓春的描述,二中队的中队长赵通乃是山贼出身,身上有些功夫,早些年被官军围剿,这货倒是机灵,因为投降的早,才保住性命,但也结结实实地坐了几年牢。 赵通父母早早过世,身边亲友也断了来往,出狱之后,想起父亲和邓宝庆曾经交往密切,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邓家求援。 邓宝庆是个热心人,得知其为故友之子,如今落魄不堪,连忙热情招待,并张罗着给他介绍活计,总算是安稳下来。 没过半年,赵通嫌主家约束太紧,便借口出海谋生自行离开。 在外边游荡了一年多,再次返回家乡时,正赶上焦横四处招人,便加入出海团队,来到安锦采煤。 邓春登船之前,经父亲介绍,才知道同行之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既然目标一致,赵通、邓春便熟络起来,来到安锦,也是互有照应。 邓春如愿加入连队,赵通却因为年龄偏大,被选入务工队伍,哪怕是当了中队长,仍旧心有不甘。 用赵通自己的话来说,整天刨土挖矿,哪如打仗、冲锋来的痛快。 邓春之所以对赵通起疑,也是因为这货怪话连篇,始终认为首长们有眼无珠,对他这样的军事奇才视若无睹。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邓春只是心中揣测,并无任何真凭实据。 若论杀人,赵通可不是生手。 张彪、杨明听后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青壮之中,亦是藏龙卧虎。 ...... 傍晚时分,李政把周向辉、孟凡都叫到矿区,一起商议后续措施。 张彪把调查情况详细述说一遍,就凭当时那种混乱状况,想要找出过硬的杀人证据,基本是不可能的。 说起赵通这个人来,大家多少有些了解,能当上中队长,能力还是比较突出的,说话办事机敏过人,若是没这档子破事的话,将来前途肯定不差。 魏建雄安排赵通在矿沟内组织挖土,多少有些赏识、考验的成分在里面,待各项工作步入正轨后,也能安心用作臂膀。 此时听说这货曾干过山贼,脑袋嗡嗡直响,恨不得立即将赵通踢出矿区,省得每天提心吊胆地干活。 像赵通这样的人,已经不适合在矿区工作,张彪建议把二中队调出去,轮换其他中队过来挖矿,至于其本人,还需密切关注,总归是个不稳定因素。 至于是否继续深入调查,张彪认为必要性不大,即便是拿到部分口供,也很难令众人信服,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是疖子,迟早还会再冒出来。 说来说去,大家一致认为,咱们对归义民的了解太少,用人的时候容易浮于表面,不出问题才叫奇怪呢? 孟凡提议把归义堂成立起来,对安锦各处的归义民进行梳理建档,慢慢规范起来。 随着用人规模不断加大,相关管理机构必须逐步到位,否则就凭咱们这几苗人,崩溃是迟早的事。 有机构就得有人,像现在这些中队长、小队长,必须尽快予以甄别,能用的,咱们加大培养力度,不能用的,则尽快淘汰出局,省得日后尾大不掉。 基于以上诉求,孟凡希望从那几名华兴队员中,抽调一、两人加入安锦市,先将归义堂运作起来。 大家都喜欢玩军事,行政工作也得有人干呀。 第235章 安锦乱象8 对于孟凡的提议,魏建雄举双手赞成,矿区建设自己在行,涉及到人员管理、安全管理,那可就不灵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魏建雄认为矿区这边还需增加一名管人、管安保的副总,李政身上的担子太多,根本顾不过来。 人员方面,李政让张彪回去和队员们商量一下,抽一人负责归义堂组建事宜,再抽一人来矿区上班,担任安锦煤矿安保部部长,同时兼任采矿大队大队长,将王兴、魏建雄从日常管理中解脱出来。 从日后发展来看,像魏建雄这样的宝贝专家,肯定要把精力放到专业上,即便是他自己想转型搞管理,集团那边也不会答应。 见大家各抒己见,提了不少建议,周向辉感触良多,随即说出心中想法。 二中队隐患最多,若是整建制轮换,反而会让这帮人更加团结,还有赵通,必须严加处理,省得他以为轻松过关,再整出其他幺蛾子来。 如果赵通没问题,日后表现优异,咱们再把他用起来,效果必定更好,如果这货有问题,肯定还要搞事,到那时候,人证、物证齐全,正好拿他祭旗。 具体来说,就是把二中队就地解散,信得过的人继续留在矿区干活,拿不准的,一律弄到码头修渠,再慢慢观察、甄别,将隐患范围尽量缩小,省得他们暗地里勾结、扩张,弄出更大的乱子来。 周向辉的提议更加激进,虽然短期会乱一阵子,但却是消除隐患的最佳策略,张彪第一个举手同意,趁机刺激这帮家伙一下,或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从解决问题的角度来看,主动出击的效率肯定比守株待兔高得多。 与其让别人暗地里搞事,还不如咱们先下狠手,逼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狗急跳墙,才能更好的撒网捕鱼。 整肃队伍的前提,就是要逼坏人自己冒出来。 周向辉的提议获得通过之后,李政又做了些补充。 等二中队的整肃工作结束之后,连队之间立即开始轮换,一连去码头,二连到市区,三连、四连接手矿区,继续进行矿沟挖掘。 论战斗力,一连、二连最强,配到市区,也是要看着这帮可能作乱的家伙,倒是矿区这边,经过这次整肃后,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 依着李政的意思,把三连、四连放到自己身边,也好亲手下场调教,符庆、杨宽这俩货,早就可以出师了。 还有一项建议,是关于杨明的职务安排。 从这两天的表现来看,杨明能够独立思考,主动提出建议,其对邓春的说服工作颇有成效,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物,很适合担任监军使一职。 按照军事部的要求,连以上必须配备监军使,与军事主官一起,对所属军队进行管理,其中监军使的作用,主要是作战谋划、日常人员、后勤管理,还有一项最重要的职责,那就是将下属的思想工作抓起来,确保队伍人心稳定,目标一致,对华兴人的忠诚矢志不移。 与此同时,军事主官就能将主要精力放在打仗上,进而将军队的战斗力提升到最高。 连长和监军使之间,一个主“断”,要求做事果断,敢于决策,一个主“谋”,要求谋划得当,任劳任怨,像这样的军制,燕朝人根本没见过,更谈不上理解了。 此时的开拓团里,敢冲锋、不怕死的人很多,但头脑清晰,愿意张罗杂事的人却少的可怜,文盲更是占了极大比例,想选个合适的监军使,难度真是不小。 现在杨明主动冒出来,李政自然是欣喜不已,正好拿他做个标杆,给大家指出一条明路,别都在个人武力、排兵布阵这条赛道上发力。 对于杨明的任命,周向辉立即举手同意,他这个团监军委员,平时只能和梁勇这个营监军使聊聊专业规划,想培养几个归义民苗子,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现在李政提了杨明,他这边还不赶紧同意? 像杨明这种从士兵一直干到排长,又参加过榆林港战斗的人才,绝对值得大力培养。 对于连队轮换问题,周向辉建议把二连留下,一下把两个连全调走,无形中会增加衔接难度。 李政摇摇头,随即做出解释。 根据当前状况,下一步会执行矿区收紧,市区略有放松的策略,也就是说,矿区这边的人员甄别工作会先行一步,不仅是二中队,一中队、三中队、四中队也会作出人员调整,少数人会离开矿区,充实到市区去,而市区各中队,也会挑一些踏实能干的工人,进入矿区工作。 好的进来,差的出去,市区那边肯定要乱上一阵子,没有符庆、杨宽这样的强手镇着,哪能确保安全可控? 随着形势不断发展,钦州、雷州一带的人员必会成为主流,他们可不像崖州人,对咱们有真切好感,若是个个都想着发财,然后再抱团搞事,咱们还怎么管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咱们就因势利导,先把规矩竖起来,日后才能不断收纳新人,将安锦的各项工作搞的蒸蒸日上。 有脓包,早挤比晚挤要好得多。 相比周向辉的建议,李政显然玩的更大,在确保矿区秩序稳定的前提下,让市区那边乱上一场,最好能冒出几个坏种,然后杀一儆百,连同流言问题,一并加以解决。 与其让别人背后搞事,还不如咱们自己主动作为,将脓包尽早挤破。 既然要大搞,大家神色俱都严肃起来,周向辉、孟凡、张彪作为主要当事人,必须现在就做好准备,才能应对各种变局。 具体到分工上,张彪希望把杨明的一排暂时留下,配合他处理二中队的整合工作,周向辉作为总负责,需要和梁勇一起,重新对市区安全保卫工作进行布置,孟凡则重点抓好归义堂的组建工作,以档案建设为抓手,推进人员甄别工作。 矿区这边,李政、王兴、魏建雄等人要力保煤矿开采顺利进行,市区那边,周向辉、梁勇、孟凡、张彪等人则要打好收束人心这场硬仗,只有两边紧密配合,才能确保安锦地区长治久安。 众人讨论的热烈,坐在一边旁听的符庆、杨宽亦是心潮澎湃,首长们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大动作,总算是能干点正经事了。 见首长们议论的差不多了,符庆连忙开口询问,杨明担任的是我们一连的监军使吧? 李政愣了一下,表情怪异地看向符庆,问他是不是对杨明有意见? 符庆使劲摇着头,表示您刚才没说清楚,我才发问的,杨明和我搭档,绝对是天作之合。 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第236章 安锦乱象9 邵明伟、贺刚都是梁继盛后期带的兵,算是丁兆杰的师兄,这次随李政出行,主要承担护卫任务,并不参与开拓团日常事务。 一行五人中,张彪是头,他干训练部主任,邵明伟等人就跟着从事训练工作,至于护卫任务,只要李政不外出,他们就不用事事跟着。 孟凡回来之后,先是向王兴等人通报会议情况,然后通知贺刚,明日去矿区报到,担任安锦煤矿安保部部长,同时兼任采矿大队大队长,协助张彪,对矿区四个中队进行整肃。 邵明伟担任归义堂安锦分号主任(大掌柜),将归义民的甄别建档工作承担起来。 贺刚的工作还算和军事沾点边,邵明伟这个归义堂的主任,就有些尴尬了,搞文案工作,可不是他的特长。 孟凡笑了笑,让他先别急,李政的最新指示是,只要你把归义堂的活理顺了,开拓团情报部主任的位置,就归你了。 要想把情报部的工作干好,就得充分了解燕朝人的思维习惯,由此递推,还有比归义堂更好的渠道吗? 挑选人、培养人,归义堂可是最佳路径。 ...... 周向辉、张彪、贺刚等人组织队伍轮换工作的同时,孟凡、邵明伟、刘四等人则登上市区中部的矮岭,开展庙宇选址工作。 流言已经传开,想要强力压制,或者消除是不可能的,孟凡和刘四商量过后,决定因势利导,推波助澜,主动引导众人的思考方向。 既然“神龙发威”,建庙便是解决流言问题的不二法门,关键是谁也没见过神龙,交趾湾沿岸也没有专职供奉神龙的庙宇,连个抄袭的对象都没有。 靠自己从头编起,孟凡自认水平有限,实在无法胜任。 最终还是刘四出主意,说他们出海之人,基本都信奉天妃娘娘,咱们档次弄得高一点,建一个天妃庙,效果应该不错。 整个东海、南海沿岸州县,以及各处大岛,或多或少、或繁或简,都有供奉天妃的庙宇存在,相关传说亦是经久不息,华兴人由海而来,正好契合天妃神迹,倒是个两厢得宜的大好举措。 说干就干,孟凡等人登上矮岭,四处查看一番,随即选定其中一处平地,让刘四先张罗起来,组织工人砍树整地,等下一次钦州来人,再延请工匠修建庙宇。 至于相关传说,孟凡很是动了一番脑筋,将神龙传说与天妃神迹嫁接起来,逐步引导流言向有利方向发展。 作为配套措施,孟凡继续发挥取名特长,将这座矮岭称为“妈岭” ...... 后勤处所在的长廊附近建有一座竹棚,不下雨的时候,大家便喜欢在那里透透气、吹吹牛,然后再进入烟熏火燎的长廊中干活。 来来往往的人多了,竹棚便成了众人交流信息的热闹场所。 傍晚的时候,刘四带着人过来找水,顺便看能不能混点剩饭,砍了一天的树,体力消耗极大,随身携带的吃食根本不够,此时人人饥饿难耐。 看着刘四的面子,范登云让人给他们拿了些饭团,顺便问起修庙的进展情况。 刘四一边喝着水,一边告诉大家,现在仅是平整土地,下一步盖庙、延请天妃的工作,还得从大陆请工匠主持。 首长们乃是海上豪雄,万里奔波来到燕朝,若不是天妃眷顾,岂能一路顺风顺水。 说着话,刘四向范登云拱拱手,表示自己定会尽力施为,绝不辜负首长们的信任。 范登云听后哈哈大笑,随即说起去年海上航行景象,无论是惊涛骇浪、暴雨倾盆,还是长夜无光、方向迷失,他们都能化险为夷,最终顺利来到祖居之地。 没有天神护佑,岂能一路坦途? 范登云说故事,大家还是蛮爱听的,想那万里海程,定有仙人隐身相助。 待范登云笑着返回长廊,竹棚里的核心立马转到刘四身上,众人纷纷问询起来。 传言中说的可是神龙圣地,首长们修的却是天妃庙,是否别有深意? 废话,神龙再厉害,岂能和天妃相比?刘四嗤笑着,说出其中关联。 神龙虽久居安锦,但也受天妃庇护,否则岂能安心修炼?首长们来此采矿,为的是造福万民,与天妃宗旨契合,岂是神龙所能阻止的了的? 再说了,神龙在此静修,也是要造福一方的,咱们的举措,与神龙心意一致,人家凭啥阻止? 咱们挖矿,动静那么大,人家神仙能愿意?人群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抬杠的。 神龙之神,或在九天之上,或在九地之下,岂是我等小小挖矿,就能打扰的? 神仙出动,自然是风起云涌,而我凡人行动,则如蚂蚁搬家,岂可同日而语? 神龙若是发威,我等岂不是在劫难逃?有人继续发问,显然对坊中传言十分在意。 孟市长曾经说过,天地之间,生灵最大,生灵之中,人类最大,仙人虽有无上神通,若是不能守护生灵,守护人类,其修行之路必然漫长,若是任意戕害生灵,其苦心积累的修为必会大损,你们说说看,人家神龙凭啥会干这等赔本的买卖? 你说神龙亦在天妃娘娘的庇护之下,可是信口胡说?有人抓住刘四话语中的疑点,执着地询问起来。 亏你能问的出来?天妃娘娘何等神通?广海之上,千万百姓,可有信奉神龙一说?你们说说看,若无天妃庇护,神龙在此广大海湾,无际山岭之中,岂能安然静修? 若其任意作恶,天妃娘娘岂会坐视不理,如今海上平静,众生各有所安,俱受天妃娘娘呵护,神龙岂能例外? 难不成首长们弃天妃不拜,修个神龙庙,你们就满意啦? 在刘四的解说之下,众人纷纷点头赞许,相比咱们鼠目寸光,还是首长们考虑的长远。 ...... 默默隐在众人之中,郭三心绪稍稍安稳,缓缓走回长廊歇息,心神却再次波动起来,刘四这货素来与华兴人走的近,他的话岂能尽信? 躺在铺位之上,郭三将刘四说的话反复咀嚼许久,并未找到其中漏洞,华兴人做事,总能出人意表。 若是有天妃护佑,传言定会不攻自破。 早上醒来时,郭三发现身上黏糊糊的,好像在水中泡过一般。 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那日一早,身边二人静静躺着,早已声息全无。 神龙取人性命,又岂会大张旗鼓? 先作警示,再惩神威,才是仙人惯常做法,刘四这货胡言乱语,只为遮掩华兴窘态,哪有一句实话? 此时的安锦市,大乱之势已成,于无声处,才能显出神龙无上威力。 郭三此时无比清醒。 不久之后,焦灼之意再次涌上心头。 第237章 安锦乱象10 山谷缓坡之上,人们来来往往,比之前几日,显得更加繁忙。 周向辉返回码头,立即把几名海运部队员,连同秦子亮、林金友一起,连夜开会安排工作,并将当前严峻形势传达下去,要求大家务必紧张起来,确保轮换工作顺利进行。 第二天一早,秦子亮等人仍旧如往常一般驾船外出,执行取水任务,周向辉、林金友则将数名中队长叫过来,商议人员调整工作。 待事情议定之后,周向辉来到水渠挖掘现场,查看工程进展情况。 ...... 安锦码头紧靠白龙江入海口,南端有长陆伸入江中,与对面的江心岛一起,将河道骤然收紧,加上附近的沿岸山岭,形成一道天然的避风屏障。 再往北去,先是大片滩涂,然后才是一处平地,向江内突出,与北侧长陆遥相呼应,将这处江口港湾环抱起来。 整个港湾面积不大,南北直线距离也就两三里地,其中大部分是滩涂地,仅有南侧约千余米的凹形江岸,能够满足船只停靠要求,也就是当下安锦码头所在地,相关设施仍在完善之中。 沿着河岸往北,穿过那片滩涂地,有一块宽广平地深入江中,再往北,同样是大量的滩涂地块。 水渠的引水口,就选在这处平地岸边。 从地势上来看,北高南低,顺势引水难度不大,也不需要提水设备加持。 最大的困难,还是人手不足,哪怕是仅仅挖一条四五米宽,两米多深的沟渠,对人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近两百名务工人员,加上四连的百余人,每日加班加点地劳作,这会儿也才挖出一百多米距离。 好在一期仅到山谷坡地处,等到秋日时节,差不多就能完工。 周向辉过来时,大批人马聚集在岸边,正在几名工匠的指挥下,将之前预留的取水口挖开,任由江水涌入水渠。 看着江水毫无阻滞地注入水渠,现场顿时欢腾一片,不管规模大小,至少之前制定的方案是可行的。 ...... 周向辉选的这两名中队长还是十分靠谱的,其中一人已内定为矿区二中队的中队长,将随同四连,前往矿区接手挖矿工作。 当周向辉向手下中队长、小队长通报相关情况时,第一个紧张起来,便是那位刚刚才被任命的中队长。 尽管首长介绍的简略,但只要随便动动脑子,便能想明白其中情由。 矿区那边打架,居然还死了人,接下来四个连队大范围轮换,二中队直接解散,显然不算常规动作,更谈不上正常轮换了。 新提上来的这位中队长丝毫没有新人让着老人自觉,反而和两位老上级争论的极为激烈,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要接手的人员,可是矿区那边的刺头,若是没几个好手跟在身边,非出大乱子不可。 周向辉只是站在一边旁观,并无任何插手之意,凡是自己不熟悉的事情,瞎掺乎的结果,必是一地鸡毛。 争吵有争吵的好处,那就是事事都能聊的通透,大家各自取舍,才能达成平衡局面,接下来开展工作时,就会做到有的放矢。 这次事发异常,吵得更加激烈,最后连林金友亦加入进去,一边协调,一边作出承诺,那三位才略略收敛,拿出最终分割方案。 新任的矿区二中队中队长带着人离开,林金友则安排一排跟着一同前往,先去熟悉矿区情况,自己这边,还需和周向辉细细商议一番,待一连赶来,才能撤离防区。 ...... 赵通带着三十几名手下,垂头丧气地走上缓坡,心情坏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挣下的中队长,就这么被撤掉了,虽然仍给他保留了小队长,但这面子,是直接掉到地上了。 轮换到码头修渠,手下大部分工人选择乖乖等待整编,只剩下这三十余人,也不知是被矿区撵出来的,还是真心跟着自己走的,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离自己也是远远的,怎么看都觉得憋气。 平日里大家聚在一起,总说首长们没架子,做事也是和和气气,有商有量的,怎么处理起人来,手段会如此狠辣。 死了人,赔些银子,不是常规操作嘛?放到燕朝那边,这还算是事? 和赵通一同前往的水渠工地的,还有一连二排全体人员,作为先发队伍,他们将会和四连办理防区交换事宜,并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 随着此次轮换顺利结束,安锦各处的气氛顿时变的紧张起来,各种小道消息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变的越来越诡异。 矿区那边的人是疯了吗?打架就打架,怎么还下死手? 后勤支队的竹棚里,又有人在那里唠叨。 二中队直接解散重组,首长们出手可不软,咱们最近得小心些,千万别惹麻烦。 真是见鬼了?市区出事,矿区也跟着出事,怕是这地方风水不好。 别胡说,多注意点卫生,少搞那些烂事,谁都不会有事。 哎,有事没事,还得看神龙心情呀。 又胡说,小心老子举报你。 就你嘴硬,有本事下回腹泻,别叫郎中给你看。 就是,嘴硬可没用,还是得命硬。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拿着人家的工钱,你们还疑神疑鬼地编排人家,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见那人动了真怒,几个悲观的家伙瞬时闭嘴。 算了,干活去吧,瞎猜也解决不了问题。 郭三嚷嚷了一句,率先走出竹棚。 ...... 只要晚上不下雨,人们总会走出长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四处游逛一番,也算是缓解一下白天的辛劳。 若不是安锦实在荒凉,华兴人可是天底下最好的雇主,管着吃喝,还给工分,是那种能换成银子的数字,想想都觉得美气。 当然啦,大家签的都是三年契约,想要拿到真金白银,还是要等上很久的。 至于将来能不能兑现,大部分人是不担心的,反正都是过日子,这里条件虽然艰苦些,却不会忍饥挨饿。 再说了,即便是拿到银钱,待在这破地方,也没地儿花呀。 眼见着数月来的变化,大家都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华兴人干的是大事,才不会斤斤计较那几两银子,存在团里,可比放到身边安全多了。 若是真能建成市镇,在这里盖屋成家,做一个光荣的归义民,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关于退出的选项,华兴人说的很清楚,只要干够半年,就可以拿着银子返乡,保证来去自由。 只是返程的船钱,就得自己付啦。 想想那帮一脸贼像的船主,大家觉得还是老实干够三年更加牢靠,相比华兴人,那帮家伙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对于大部分工人来说,越传越玄的流言,渐渐成了夜聊的谈资,嘴上随意说说,心里却未必当回事,反正天塌下来,有首长们顶着呢。 不是已经在修庙了嘛。 第238章 安锦乱象11 相比大部分人的懵懵懂懂,作为一名资深海盗,郭三的拉人水平还是相当厉害的。 趁着队伍轮换的几日混乱,数名“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先后被郭三说服,决定共同行动,争取早日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在选择出走路线时,众人无奈地发现,安锦背靠连绵山岭,前方又是无尽大海,根本就是走投无路的死局。 从安全的角度来看,直接进入山岭,然后艰难跋涉前往安南最为简单、便捷,反正华兴人看得不严,轻易便能进入山林,剩下的,就是考验他们的野外生存能力了。 穿越数百里山林前往安南,基本和送死无异,郭三等人虽然勇气可嘉,但还是有脑子的,稍作商议,便将陆路方案否决。 面对茫茫大海,这帮人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码头上,随即便生出夺船出海的念头。 关键是他们寥寥数人,根本没有抢船的实力,哪怕是突然袭击也不行。 得知二中队解散重组的消息后,郭三心中暗自狂喜,华兴人不顾稳定大局,为了一个不是所谓的倒霉蛋,出狠手收拾手下大将,显然是被流言所困扰,慌乱中干下此等蠢事。 在郭三看来,干过中队长的赵通,必会成为他们出逃计划的重要盟友。 随着希望再次出现,郭三决定奋力一搏,尽快结束这种无聊的打工生涯,开启出海抢劫的畅意人生。 和郭三抱着同样想法的数名同道,随即开始暗中联络起来。 ...... 纷乱的消息中,又多了一个新版本,那就是天妃若来,神龙岂能屈服,一旦两方争斗起来,我等蝼蚁凡人,定会遭受无妄之灾。 刘四将这则传闻告诉孟凡时,孟凡直呼“人才”,燕朝人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你们有谁见过神仙打架?就算是咱们想当观众,那也得人家神仙愿意呀? 想传就让他们传去吧,等庙建好了,我看他好不好意思前往祭拜。 作为一介凡人,咱们既要敬重神仙,也要相信神仙,九天之上、无尽虚空,人家有的是打架的地方,岂会轻易骚扰无辜百姓。 这世上,护佑百姓的神仙比比皆是,倒是祸害众生的神仙,你们谁见到过? 孟凡的话语随即传扬出去,作为主流消息,再次成为大家暗中议论的焦点。 议论归议论,人们的心思还是慢慢安定下来,连首长们都浑不在意的事情,咱们这些务工之人瞎操什么心,难不成咱们的命,能比首长们还金贵? 华兴人这边越是不在意,郭三等人越是笃定,跟着这帮毫无忌惮的海外来客,将来的下场肯定好不了。 倒是轮换过来的一连和二连,压力陡然增加,首长们任由人们四处晃悠,岂不是要给那些宵小之徒创造机会? 作为市区、码头的主要护卫力量,杨宽找孟凡商量过几次,想要执行宵禁,都被孟凡严词拒绝。 大家白天干活已经疲累不堪,晚上出来走走,还能有所放松,若是一味严管,岂不是太过无趣。 久而久之,想跑的人只会更多。 人不是工具,一定要确保张弛有度,才能安定下来。 ....... 随着鞭子落在背上,赵通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安锦的高光时刻已经结束了。 华兴人不许各中队在吃食上苛待工人,体罚便成了唯一选项,工人们干活不卖力,小队长负责惩罚,小队没有完成定量任务,小队长就要挨鞭子,若是整体进度缓慢,中队长除了会受到斥责之外,相应的职务、待遇也就保不住了。 从二中队分出来的三十多人一来到水渠工地,很快便被分配到各个小队之中,就连赵通所在的小队,也仅有五六人是他原本的手下。 刚刚被免掉中队长职务,赵通还沉浸在之前挫折的反思之中,对小队的监管就有些松弛,加上自身干活也没以前利索,任务进度很快便拉下一大截。 中队长显然没准备给赵通面子,抽在他身上的鞭子又准又狠,多少带有一点下马威的意思。 清醒之后的赵通变的有些沉闷,除了没命地干活之外,甚至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小队里有谁敢松懈,直接就是一鞭子,然后继续埋头干活,仿佛没事发生一样。 跟上这样的小队长,工人们只能暗叫倒霉,主动加快干活节奏。 下午连下两场阵雨,吃饭就到了晚上。 坐在竹棚中,赵通见邓春在附近巡视,正要起身过去打招呼,才想起自己此时身份,怕是没资格跟人家称兄道弟了。 闷头将饭吃完,赵通径直走开,在工地附近找了棵大树靠坐,静静地反思起近日作为。 对于首长们的赏识,赵通内心极为感激,不仅干活卖力,还主动沟通、协调,为刚来时的队伍稳定作了不少贡献,自己也因此被提拔为小队长、中队长,成为首长身边的红人。 流言在队伍中传播,工人们的心思也跟着波动起来,作为中队长的赵通,利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儿见识,连哄带骂,加上拳脚伺候,才将挖土进度再次提升上来。 相形之下,一中队的情况则要好得多,这帮见过大铁船的崖州人,对华兴人的崇拜近乎疯魔,根本没把神龙放在眼里。 用一中队中队长的话来说,既然此地为神龙修炼之地,那就说明咱们来对了,首长们看中的地方,肯定都是洞天福地。 神龙能待,凭啥咱们就不能待。 有华兴人坐镇,神龙也得退避三舍。 听一中队在那儿吹牛,赵通恨不得上去踹他们几脚,连神仙都不懂得敬畏的人,也配和自己比忠心。 面对流言困扰,赵通决定干点什么,务必让首长们看到自己的才能和价值,而不是像那帮崖州人一般,只懂得盲目崇拜。 ...... 神龙示警,岂能等闲视之。 赵通办法很简单,那就是给神龙献祭。 人是赵通亲手用镐头放倒的,然后由打架人群踩踏致死。 原本常常午后阵雨的天气,突然在上午阴云密布,其中必有蹊跷。 赵通坚定的认为,自己这次出手,既灭了崖州人威风,又将祭品送到神龙跟前,当属一举两得的妙计。 像自己这样有勇有谋之人,才配向首长们显示忠心。 若是将来流言平息,顺利挖出煤炭,他赵通就是华兴人面前的最大功臣。 本想等着风头过去之后,再找首长表功,谁知惩罚来的如此突然,为了一个无知的“祭品”,华兴人居然对自己这样的“忠臣”下狠手,真是令人憋气,却又无法言说。 这件事存在赵通心里,久久无法释怀。 第239章 安锦乱象12 理不出头绪,又不敢向华兴人坦白,赵通只能仰天长叹,将心中怨念深藏心底。 郁闷归郁闷,该干的活还得干下去,待在这种荒蛮之地,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华兴人的手掌心。 起身往回走的路上,赵通见一名手下匆匆赶来,说是遇到一桩怪事,前来找他商量。 刚才在竹棚中休息,邓春走了进来,和大家聊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矿区那事过去了,还让大家多干活,少传小道消息,既然扣了工分,首长们就不会再行追究。 听手下唠叨片刻,赵通心中突然烦乱起来,中队长的职务都没了,还要怎么样?追究、追究,这是你邓春该管的事吗? 对了,知道自己底细的只有邓春,这货不会在首长们面前胡说八道,故意陷害自己吧? 想到这里,赵通顿觉大意了,就凭两人关系,邓春怎么也会来安慰自己几句,如今倒是天天碰面,连句闲话都没说过。 想明白其中道理,赵通突然发现,矿区之事,对别人来说肯定是过去了,但对自己,或许并非终局。 那人见赵通神游天外,连忙咳嗽一声,表示邓春说啥不打紧,关键是邓春走后,有个家伙随口调侃了一句,说是你们队长怕是有难了。 再深问时,人家却是左右推脱,只说是有感而发,当不得真。 说这话的时候,棚中并无旁人。 ...... 水渠这边的工程,可不像矿沟挖掘,上面还有个顶棚遮雨,完全是一副露天开放场景。 顺利引水之后,大家信心十足地开始第二阶段引水工程,每百米左右,执行一次引水,一直修到南部岭下,将这处江岸平地改造成宜居之所。 早上起来,工人们在队长带领下,先到工地干活,等到半上午的时候,才会轮流前往竹棚用餐。 下午的饭食并不固定,不下雨的话,会早一点,如果遇到阵雨,便会拖到晚上,总之一日两顿饱饭必须保证,否则根本抗不下如此巨大的体力消耗。 作为补充,后勤支队有时也会提供夜宵,但却不是免费的,大家或用工分兑换,或拿中队长发放的奖励凭证前来领用,都是有价交换。 当然啦,奖励凭证可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中队长们对这点小权力,看的可不是一般的重,岂能让你轻松拿到。 队长们撵的紧,下面人干活就卖力,面对紧张的工作节奏,赵通也没工夫细细思量,只让手下悄悄和那个陌生人接触起来,没准会有其他意外收获呢。 对于自身前途,赵通心中多少有些绝望,若是华兴人不再信任自己,等风声过去后,少不了还会有所清算。 不就是干了场架嘛,何至于如此不依不饶。 虽然怨气难以消解,赵通还是卖力地履行着小队长的职责,不敢有任何异动。 他自己心里清楚,此时表现出太多不满,只会让自己处境更加不堪。 ...... 没过两天,又有新消息传来,直接将赵通惊的目瞪口呆。 相信流言的人,并非只有自己,人群中蠢蠢欲动的家伙可真不少,居然打起了逃跑的主意。 这就给赵通出了道难题,跟着一起跑,危险中蕴含着机遇,蒙头继续当自己的小队长,温饱还是没问题的,但从长久来看,仍有清算隐患。 加入逃跑人群搏一把,或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对于手下传来的消息,赵通多少有些动心,便让那名手下继续保持接触,待条件成熟之后,再作最后决定。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手下很快传来消息,说是那边牵头之人要和他见面,商量出逃计划,对于赵通的能力,人家可是寄予厚望的。 这下味道就不对了,本想跟着浑水摸鱼的赵通,发现这帮人打的是拉自己下水的主意,心情立马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确认脑袋还能正常思考。 不管怎么样,见还是要见的,总比坐以待毙强的多。 对于自己主动出手解决流言危机,却被华兴人过度处罚一事,赵通的怨气始终无处发泄,此时有同道中人另辟蹊径,他也想深入交流一番,看看有什么脱困的好路子。 平日溜达的时候,赵通并不觉得街上人多,待今晚出来,才发现哪哪都是人,大家三个一帮,两个一伙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着一天的见闻,似乎也是一种休息。 心里有鬼没鬼,到这时候便感觉出区别来了。 赵通和那名手下四处转了转,最终选择返回工地,接不接头的不重要,要是让人发现自己行为异常,那可就坏菜了。 长廊里太憋闷,赵通便靠坐在树下闭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手下说着话,对于逃跑一事,多少有些不太甘心。 这里的活确实辛苦,地方也足够荒凉,关键是人家华兴人大方呀,管吃管住还给工钱,遇事先讲理,后处罚,像这样的雇主,自己晃了一年多,愣是没找到一个。 每天总要下那么几场雨的,坏处是工地环境实在糟糕,身上到处粘的都是泥,连个人样都没有,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休息的时间足够长,加上吃饭管饱,人们的精神状态可比来时强多了。 就像眼前这帮穷鬼们,当然也包括自己,之前能保证一日一顿饱饭,那就烧高香了。 说心里话,华兴人对待务工人员的态度,那是没得说,谁要是不卖力干活,就是没长良心。 事到临头,那名手下也有些含糊,一边说着首长们的好话,一边犹豫着,想要躲开这桩事非。 至于神龙降罪之事,首长们都不怕,咱们何必庸人自扰? 一来一回,这哥俩愣是把“接头未遂”唠成了“此地相当不错”,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逃跑,实在是有点不划算。 聊无可聊,二人便坦然起身,返回长廊睡觉,丝毫没觉出身后林中,有人在盯着他们。 ...... 树林里,邓春吁了口气,看着身边的杨明,问他怎么办? 赵通这货表现如此老实,一点发动的迹象都没有,咱们日日盯,夜夜盯,时间长了,哪能受得了嘛? 杨明也是无奈地拍拍脑门,说是都怪魏首长,非要给他保留个小队长的职务,人一旦有了念想,做事总会犹豫、顾虑。 现在这种状况,明显是刺激的不够嘛。 加大刺激力度?念头一起,两个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主动出击和任意妄为,在首长们那里,区别可是大了去了。 杨明的想法是没必要,咱们苦点、累点,那是为了抓人,一旦给人家设套、挖坑,味道可就全变了。 邓春则是不忍,虽然有纪律在身,但也得顾及同乡情份。 第240章 安锦乱象13 赵通想缩回去,郭三岂能善罢甘休。 好不容易凑了十几个人,再加上赵通这一队,差不多就能出海了,而且箭在弦上,此时已到了不得不发的境地。 郭三的想法很简单,当工人、干厨师,怎么可能出人头地?老子跟着你们华兴人出海卖命,要的是快意江湖、攻城略地、坐地分金,现在天天和锅碗瓢盆打交道,那和苦役有何区别? 即便是在林辛佬手下,郭三也是直接端碗吃饭的主,如今天天伺候这帮苦哈哈,还得面带笑容,可不是自己想要的活法。 联络到最后,众人一致认为,神龙也好、流言也好,那是华兴人的麻烦,而他们要的,是另外一种活法。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华兴人显然不准备四处劫掠,而是安心要在这里挖矿,像这样的雇主,说是傻子亦不为过。 明明有强大的武力,随便抢抢就能发家致富,却非要在这等荒蛮之地受苦受累,华兴人脑子坏了,他们可清醒着呢。 华兴人是有钱,可像这样的有钱人,众人还是头一次见,甚至用蠢笨都不足以形容眼下情景。 挖矿算哪门子生意?郭三打破脑袋也想不通。 神龙也好,流言也好,对于他们这些有“大志向”的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夺船跑路才是正经事业。 ...... 郭三走不开,另一名在水渠工地干活的同伙耐不住性子,直接找到赵通头上。 暴雨过后,刚挖的渠里到处都是泥水,赵通让队员们别急着去吃饭,先把首尾收拾好,有在竹棚排队的功夫,还不如多干点活呢。 晚上继续加班,赵通向队员们作出承诺,夜宵所需的工分均由他出,在外边闲逛,哪如补充些吃食,再美美地睡一觉来的舒服? 等到他如往常一般来到树下休息时,已有一人将位置占住,正在那里和他那名手下唠嗑呢。 三人聚在一处,那人问他想的怎么样了?如今万事俱备,就差他这个能人振臂一呼了。 赵通笑了笑,说你们人手不够,才找我们入伙的吧? 那人居然认真地点点头,表示确实缺人,但也不能随意拉人,大家敬你是条好汉,才特意等你答复的。 跑出去仅是第一步,日后纵横江湖,还有很多事情要干呢,像你这样的大才,岂能伏低做小,一直窝在此等荒凉之地当苦力。 华兴人收拾你,可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若是你能带一批人同行,咱们这趟买卖定能马到功成。 缺人是实情,但缺的是你这样的能人,像那些只懂得认命干活的家伙,我们还看不上呢。 那人唠叨半天,见泥猴一般的赵通眼睛渐渐发亮,便知事情有门,随即让他给句痛快话,若是准备继续当缩头乌龟,大家就一拍两散,各谋生路。 赵通眯着眼睛,让那人说说情况,若是稳妥的话,他这边自会带人参加。 那人颇为警惕,提出让赵通发誓,咱们干的可是掉脑袋的大事,若是轻易泄露,谁都没有好下场。 赵通犹豫片刻,表示自己还是别参与了,相比被人打压,丢命更加不堪,大不了混上三年,总归能活着返回家乡。 见赵通现出一副无赖模样,那人心中气愤,直接表示不谈了,等神龙惩罚降临,你们就等着跟华兴人一起覆灭吧。 说着话,那人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赵通一把拉住,笑着让他别急,不就是发誓嘛,你画出道来,赵某无有不应。 说起华兴人不讲情面的事来,赵通仿佛找到知音一般,唠叨着表示自己事事拼尽全力,就因为打了场架,无意中造成一人殒命,便被其撤职调岗,引来众人嘲弄,大有一片真心,尽付沟渠之感。 若是有机会出逃,自己岂能甘心受此屈辱。 说到最后,那人早已将发誓一事抛诸脑后,迫不及待地向赵通介绍起出逃计划来。 最关键的船上,他们已找好两名内应。 华兴人盲目自信,任由人群在码头上闲逛,各种防护更是形同虚设,只要趁夜奔出,便能一举得手......。 夺船出海,才是咱们唯一生路。 一席话惊的赵通目瞪口呆。 ...... 早上出工的时候,赵通仍如往常一般,先去找中队长商讨工作,然后再返回工地干活。 这次时间久了点,中队长还将赵通训斥一通,显然对他收买人心的做法并不认同,若是大家都拿出工分请客,那他手上的奖励凭证还有啥用? 见赵通灰头土脸的返回工位,队员们倒是分外知趣,纷纷过来慰问,还有人作出义愤填膺的情状,让赵队长不必理会,他自己小气,凭啥怪怨别人大方。 分手不久,那名中队长便急匆匆往码头走去,说是首长召唤,前去参加会议。 ...... “船上有内鬼?”周向辉惊讶地问道,脸上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海军支队人员可都是他从榆林港带来的,一直没有扩编,若是连这些人都起了异心,事情可就大发了。 “会不会是临时人员?”张彪补充说道。 此时在码头上干活的人员,并非全是支队成员,也有一些工人从事辅助工作。 “应该不会,晚上休息时,务工人员是不许上船的。”周向辉摇摇头,说出其中区别。 那帮人要夺船,找务工人员联络作用不大。 “不会是海盗俘虏吧?这些家伙就不能安生点?吃咱们的,喝咱们的,现在还要造咱们的反,良心都让狗吃了?”张彪多少有些不耐烦,继续说出心中判断。 “差不多吧,老秦,你看呢?” 坐在一旁的秦子亮点点头,显然也是同样看法。 码头上的一处竹棚里,那名中队长将赵通说的情况汇报出来,直接将周向辉、张彪、秦子亮三人震得脑袋嗡嗡直响,原本想着盯住赵通就行了,谁知人家却是“功臣”,大鱼竟然另有其人。 秦子亮忙着要去驾船取水,起身就要告辞,周向辉连忙叮嘱他做好保密工作,尤其是那几名队员,还是由他亲自通报为好。 随周向辉一起过来的五名海运部队员,平时的主要精力都在船上,除了执行常规测量任务之外,取水、人员训练、物资清查、船只保养等工作,也是忙的不亦乐乎,根本没时间参与市区行政事务。 像这样的例行晨会,队员们偶尔也会参加,说说船上的事,大部分时间,则是按部就班,带领海军支队,张罗船上事务。 周向辉叮嘱秦子亮保密,也是怕他嘴不严,急着告诉那几位队员,引出其他乱子来。 事情已经发生,还是想想该怎么办,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 第241章 安锦乱象14 简单议论一番,周向辉给那名中队长下达指令,一是务必保密,这事才刚刚有些眉目,切不可打草惊蛇,二是告诉赵通,继续和那帮人联络,大家一起配合,把这场戏演全了,三是让中队长晚间陪赵通在竹棚多待些时辰,他会赶过去汇合,问询相关情况。 将中队长打发走之后,张彪随即向周向辉告辞,表示市区那边才是重点,人家悄么声地搞出十几个人的团队,还要组织夺船,他这边必须有所准备。 剩下周向辉一人独坐,想想近日发生的种种状况,心中不由暗叹,都说创业艰难,谁能想都会有这么多破事,也不知那些纵横四方的大牛人,是如何做到处变不惊,直至大展宏图的。 矿区那边出事之后,李政才下定决心,增设大队长一职,现在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水渠那边,自己也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也该让其他队员进场锻炼锻炼啦。 符庆过来汇报工作,周向辉又让他把杨明、邓春叫过来,继续密议许久,才走出竹棚,张罗起码头的事务来。 ...... 晚间的时候,周向辉在两名中队长的陪同下,查看水渠挖掘进度,一直到很晚,才来到后勤中心,进入食堂后面的休息区,赵通已在里面静候多时。 对赵通来讲,参与或者举报,选择取来毫无难度,虽然自己受了不小的委屈,心里也是怨气冲天,可要让他直接和华兴人做对,实在是没那么大的胆气。 基于对华兴人实力的了解,赵通很快便把前后事宜想了个通透,所谓蚍蜉撼树,说的就是这伙人吧。 面对送上门的大功,赵通仅是略作犹豫,便作出秘密举报的决定,若是华兴人还不满意,继续清算自己,那就只能认命了。 在周向辉的示意下,赵通略显局促地再次坐下,等待首长发问。 与赵通的忐忑不安相比,周向辉对眼前这个身量不高的壮汉满是好奇,刚刚受了处罚,非但没有逆反,反而愈发忠诚,这货真是个人才啊? 夺船出海的事情可以放到后面商量,此时的周向辉,更关心赵通的心态,这货到底是咋想的?心里还有哪些诉求?不把这些问题解决了,凭啥让人家冒死卖命。 周向辉问他的想法,赵通情绪立马激动起来,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拼命咽了回去,稍稍平缓心情,才委婉地说出心中疑问。 对于神龙之事,不知首长们信与不信? 不信,那仅是坊间传说而已,当不得真。 百龙湾、白龙江、妈岭这些名字,可都是孟市长亲自取的,其中可有深意? 有一点,就是觉得好听,大家叫顺口了,对此地未来发展有益。 说白了,谁都想自己所居之地,能有一个美好的传说,未来的安锦市,也会因为神龙传说,大幅提升居住档次。 你想想看,一个有美好传说的地方和一个闻所未闻的地方,虽然同为荒凉之地,哪一个更加吸引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们燕朝人喜欢信奉神仙,我们这么做,本来就是顺应民意的举动,谁能想到,明明挺美好的一件事,有些人非要往暗黑的方向猜疑。 你了解我们燕朝人解决仙人降罪的惯常作法吗? 不了解。 献祭,首长听说过吗? 听赵通说出献祭两个字,周向辉瞬间明白过来,眼睛在赵通身上徘徊片刻,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献祭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我们所了解的,和你心中所想差异极大,今日时间有限,我就简单讲讲,或许对你能有些帮助。 最终答案是“无稽之谈”,没有谁可以任意夺取别人的生命,在我们这里,人人平等并非说说而已,乃是华兴大陆长久以来的共识。 除了战场杀戮、官府惩凶等有限场景,其余戕害他们性命的举措,都是犯罪......。 就献祭本身来说,乃是一种毫无人性的陈规陋俗,既信不得,亦做不得。 周向辉说的虽然简单,赵通却似有所感悟,一切的源头,应该就在“人人平等”这四个字上,问题是话说出来容易,天下之大,又有谁能做得到? 老爷们整日倡导的,从来都是高低贵贱,各安天命,像他这样的穷鬼,稍不合意,打骂可是常事,丢命也不是啥新鲜事。 你们真能做到人人平等吗? 不能,就像你和我一样,很难达到绝对的平等。 我们所说的人人平等,并非你想的那种高低贵贱的社会阶层,而是人之所以为人,第一要保障的权力,便是活下去的权利,谁也没有资格剥夺别人的生存权,这才是人人平等的基本要义。 你有本事,或者祖上有本事,让你能过上安逸的生活,拥有更大的权力,这是世事常理,谁也改变不了。 若是你利用手中权力、家中财力、强横武力、阴暗计谋等手段,无端夺走他人性命,即为犯罪,也就违背了人人平等的初衷。 举例来说,我地位比你高,但我不能因为你在街上没给我行礼,就对你横加惩戒,甚至在你仅是腹诽我几句的时候,我就痛下杀手,害你性命,这些都是不对的。 作为安锦市的实际管理者,对于违背这些道理的人,我们都会加施以惩罚......。 赵通细思许久,才发现自己完全回错了意,人家华兴人根本就不相信献祭一说,更是对此事深恶痛绝,自己却妄自揣测,干了件愚蠢至极的事,直接触碰到人家的底线,如今能好好坐在这里,纯粹是华兴人没有证据的结果。 想到这里,赵通对周向辉口中的人人平等又有新的理解,说白了,不就是不能随便欺负人呗。 见赵通说出道理,周向辉哈哈大笑,直言就是这么个道理。 同时告诫赵通,刚才所说献祭一事,你知我知,千万别再到处张扬了,对你未来发展,毫无半分加成。 周向辉极为大度地给他遮丑,赵通心情立马愉悦起来,随即说起夺船一事,他会带领部分队员加入进去,直到将所有不安定分子全部调出来为止,到那时候,开拓团再行出动,必能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另外,在具体操作过程中,还需一连、二连多多支持,别因为误会,进而打草惊蛇。 对于下一步筹划,二人几乎不谋而合,如此这般、那般一弄,定能将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当场擒拿。 及到最后,周向辉问赵通为何如此果断? 赵通颇为无奈地将双手放到桌上,直言你们实力太强了,他可不想以卵击石,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像你们这样的雇主,乃是他平生仅见。 你们说的“人人平等”,是对的。 第242章 海上来人1 一个阴云密布的夜晚,郭三等人从各处汇集到码头附近,刚和赵通这边接上头,正欲一同冲向码头货船,却发现四面八方全是举着火把的人群,顿时大惊失色。 在围拢士兵的呐喊声中,赵通第一个抱头蹲了下去,郭三见状,连忙有样学样,准备蒙混过关,直到他这边的十数人都被捆绑起来,才发现赵通笑嘻嘻地站起来,说首长们都是好人,他可没有背叛之意。 人一旦被妄念迷住心智,智商便会直线下降。 ...... 华兴人的公判大会开的极为成功,除了郭三等五名首恶被处以绞刑之外,其他跟从之人各领一到三年的刑期,成为安锦市的首批免费劳力。 没有大开杀戮之门,让身处安锦的各色人等长长地松了口气,毕竟流言传播甚广,人心惶惶的情形,可不是一、两人所能带动的。 华兴人讲规矩,不滥杀的好名声随即传扬开来,大家一致认为,不管有多少小心思,此时还得卖力干活,千万别像郭三等几个傻货那样,随意触碰首长们的底线。 数日之后,赵通顺利结束修渠生涯,前往归义堂报到,成为归义堂大掌柜邵明伟的得力助手。 这一回,邓春主动走过去向其表示祝贺。 赵通狠狠地在邓春肩上锤了一拳,问其为啥不早作提示,害自己差点万劫不复。 邓春嘿嘿笑着,让他千万别多心,相比咱俩之间的交情,对首长们的忠诚可是更高等级的规矩,换成今日的你,亦是同样道理。 当日不说,是不知你的心意,今日相送,才是真正志同道合的友情。 只有历经艰难得来的东西,才值得倍加珍惜。 邓春说的直白,赵通听后哈哈大笑,随即将此过节揭开,畅想起未来发展。 无论如何,咱们兄弟俩,都有美好前途。 ...... 加入归义堂,邵明伟给赵通下的第一道指令,便是让他学习认字,你小子本事大,脑子活,管理归义民没有问题,可写写画画的工作也得跟上来,以前认字少是因为没条件,以后可就不行了,在华兴人的团队里,文盲是没有前途的。 对于学习一事,不仅赵通要跟着,前来帮忙的刘四等人,亦是同样要求。 相比日常管理,学习可是件极费功夫的苦差事,赵通、刘四等人个个头大如麻,整日长吁短叹,说邵首长没人性,尽让粗人学文雅,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无奈之下,邵明伟只好使出绝命杀招,问大家想不想当矿长、当市长、当人上人,这帮货立马拼命点头。 一个文盲,我们凭啥对你委以重任?给你权力,你会用吗?不认字,不会算账,怎么管理数千归义民?非得把我们搞破产了,才能显出你们的忠心吗? 邵明伟发出这道灵魂追问,赵通等人顿时来了精神,学习劲头瞬间高涨起来。 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即便是燕朝官府,哪怕是一个小吏,也是识字之人才能胜任的。 随着大家相处愈发融洽,孟凡、邵明伟等人惊喜地发现,教文盲认字,竟然比教那些半吊子先生效果好多了,至少没人会质疑字的写法。 真要学起来,现代简化字和古代繁体字,区别还是挺大的。 而这些区别,赵通等人压根就不知道,首长们说是啥,就是啥,居然进展神速。 随着流言渐渐消逝,好消息随即传来,历经数月之后,安锦煤矿终于挖出了第一筐煤炭,也就是魏建雄口中的无烟煤,据说品质极佳。 ....... 忙乱之间,已是阳历七月中旬,再过几日,便是大家来到新世界一周年的日子,整个安锦地区,繁忙之中,更多了几分喜庆气氛。 在孟凡的牵头张罗下,节日活动安排的简单、实际,那就是集体放假,一拨人上山找各种菜品,一拨人组织打扫卫生,还有一拨人,则被安排到各处食堂,由后勤中心统一组织,给大家做上一顿丰盛的午餐,让每个人都能大快朵颐,美美地享受一番,将这个日子牢牢记在心里。 与此同时,李政等人亦是奔走各处,向众多归义民表达谢意,让大家都热闹起来,只要跟着华兴人,像这样的好日子,只会越来越多。 ...... 有过十数日,大家如常出工,及近中午时,河口山岭处的了望员返回报告,说是有大批船只出现在海湾里。 到底是榆林港来人,还是安南的水军来犯,或者有海盗来袭,大家均是一头雾水,周向辉带着人匆忙赶往哨所查看,码头上则是一派临战景象。 随着消息接连传递回来,首先排除了安南水军,从船只样式来看,应为燕朝船型。 接着排除的是榆林港来人,周向辉从望远镜里,没看到一个华兴人,倒是带刀的船员有不少,大概率是海盗找上门来了。 从哨所返回之后,李政已经来到码头坐镇,二人商量片刻,周向辉便率领海军支队登船,往白龙江上游行驶而去。 待海盗来犯之时,船队直接从上游顺流而下,就能和岸上一起,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 来人居然是刘方,这让李政等人大感意外。 率先登岸的十数人中,一身南洋人士打扮的胡游,大家基本都认识,其中最为显眼的粗壮汉子,正是去年被俘的刘方。 辨识之后,张彪表示没问题,当日俘虏这货时,他就在基地现场。 将钟广介绍给众人之后,刘方才说起自己大半年的传奇经历。 离开郎凤岭之后,刘方毫不客气地在儋州大抢特抢,攒够粮油物资后,便再次扬帆远行,一路走走停停,直到进入安南会安港,想要就此停留,却把会安城内的大小官员吓的够呛,沟通中直接冲突起来。 上千人的队伍来到会安港,安南人心再大,也会严阵以待,岂能任由其随意停靠,甚至长久驻留。 刘方、钟广也不含糊,既然无法达成合作,那就启动抢劫模式,先是和会安守军大打一场,在付出近百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将守军堵到城内,然后开始大肆劫掠,进而收获大批物资,三十余艘船只满载而出,扬帆远遁。 在胡游的提醒下,刘方等人还十分尽心地抢了二十多名年轻女子。 若不是城外人员跑的极快,收获肯定更加丰厚。 之后继续南行,来到占城驻留。 占城乃是小国,脾气就好多了,大家有商有量,互通有无,虽然也弄出些小纷争,但总体还算相处和谐。 待夏日南风起时,刘方想着时过境迁,崖州之乱的风波应该已经过去,便想着返回燕朝,干脆加入华兴算了,有这样的强大势力做靠山,大家的日子肯定能好过不少。 时隔半年,也到了该回去看看的时候了。 第243章 海上来人2 周向辉率船队从上游冲杀下来,才发现港内平静如常,三十余艘船只正陆续进港,并无争斗发生,派人打问之后,才知是虚惊一场。 登岸之后,周向辉和李政略作商量,决定由李政带领众人前往市区,周向辉和钟广留下处理船队靠岸、人员歇息等事宜。 一路上,李政颇为好奇地询问刘方,你是如何精准地找到这里的? 刘方大笑着指了指远方,表示他们一到云屯岛,便听说华兴传闻,这才急急赶来相会,到底是不是确实消息,还需查证一番才能放心嘛。 等船只进港,看到码头上净是些短发之人,才知传闻真实不虚。 众人在竹棚中再次落座,李政将来此开拓的情形向刘方简略介绍一番,听的刘方唏嘘不已,自己才出走大半年,人家华兴人都已经在安南落脚开矿了。 远近数座大型长廊,各处平地整饬一新,华兴人做事的效率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慨叹之余,双方各自说起过往经历,心情不由再次激动起来,想要开创一番事业,可不是想象中的一蹴而就,总得一日一日地苦熬、一日一日地辛劳,才能有所收获,其间七灾八难,哪一关都不是那么容易闯过去的。 据刘方所言,这次出海避难,除了会安一场大战之外,各种小规模争斗亦是不少,加上伤病损失,来时的千人队伍,如今仅剩八百余人,其中艰难、苦楚,实在是一言难尽。 好在兄弟们颇为齐心,这才闯出一条生路来。 说到收获时,刘方表示这次任务完成的还不错,占城国盛产稻米,价格尤其低廉,算是返程携带的最大一宗物资。 另外就是女人。 他们从会安抢来的物资,基本都卖给了占城人,这帮穷鬼没啥钱,倒是换了不少年轻女子,为了这事,还和占城官府争斗一场,得知他们仅是暂住之后,才完全放手不管。 返回途中,刘方等人心有不甘,将安南沿岸又是一通祸害,总体算下来,连抢带买带换,足足弄了两百多名女子,也不知华兴人能不能满意。 至于男子,刘方认为没必要,咱燕朝啥都缺,就是不缺干活的青壮。 其他如麝香、沉香之类的特产,仅是少量携带,若是华兴人看不上,他们也可对外售卖,都是顺带之事,反正占城这边也没啥好东西。 华兴人能在危难关头放他们一马,并且支援巨量银钱,刘方、钟广二人可谓是感激涕零,这次返程,总要将船只填的满满地,才算知恩图报。 众人在竹棚中叙谈,外边又是大雨倾盆。 面对这样的天气,刘方只能哑然无语,也不知华兴人是怎么想的,居然跑到这种地方开矿,这和自找苦吃有何区别? ...... 次日中午,李政领着刘方、钟广等人正在矿区视察,外边再次传来警讯,说是又有船队来港,众人连忙往回赶,等到了码头,见周向辉兴匆匆地跑回来,说是总部派人过来了。 这一回,船队来自榆林港。 要么没人来,要么就是扎堆而来,众人站在码头上,也是苦笑不已,心情却如头顶阳光,一时间敞亮的不得了。 ...... 章惠奇带领西线船队,自六月中旬出海,本想着尽速赶到云屯岛,谁知一路买粮极不顺利,沿岸的儋州、临高、澄迈等地的存粮,早被曹廷义一扫而空,剩下些余粮,价格居高不下,根本无从下手。 好在这次出行,章惠奇把王江抢了过来,论买东西,还是人家有办法。 在王江的建议下,船队穿过琼州海峡,跨海绕到东面的海康、吴川一带,才算是完成物资采购任务,除了粮油、蔗糖、布匹之外,像铁锹、镐头等挖掘工具,亦是应买尽买,省得缺这缺那,让开拓团的兄弟们埋怨。 用王江的话来说,不在这边把东西置办齐了,等到了雷州西部海岸,直至廉州、钦州一带,咱们花的代价肯定更大。 以雷州半岛为界,广东西部的商业繁荣程度可比东部差远了。 再次穿越琼州海峡,船队先是在秀水山庄停留一日,见了见赵海军,对农庄的建设情况略作了解,然后带上驻留农庄的新进青壮及部分工人家属,准备再去钦州龙门港转转,随后便直奔云屯岛。 一路行来,凡是愿意跟着出海的青壮,船队这边俱都接收下来,碰到一些希望举家前往的穷苦人,章惠奇和王江略作商议,也都应承下来,云屯那边,也不缺几个老幼的吃食。 还有就是年轻女子,无论美丑,王江认为也要弄上一批,若是云屯那边一切进展顺利,有个女人陪伴,工人们才愿意长久在煤矿立足。 青壮们属于自愿,女人们就只能靠买了,好在燕朝有牙人这个行当,凡事只要给银子,这帮货能把仙女给你弄来。 问题是华兴人在买人这件事上,实在是太过抠门,直接给出十两银子的上限,让一众牙人苦恼不已,干脆放弃才艺要求,奔走各处人市,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硬是给船队凑了百余名年轻女子。 章惠奇好奇心起,各处询问一圈,才发现这些女子,个个出身赤贫家庭,其中更有不少沿海疍户。 依王江所言,若不是怕官府察觉干涉,效果还会更好。 章惠奇则是长叹一声,一时间无言以对。 加上各处搜罗来的青壮,从秀水农庄出来时,船队中的务工男女,已经超过五百人。 来到龙门港,程龙带着秦贵、秦忠父子已经去了钦州一带,倒是买了间商铺,有一个管事和数名伙计,听说是华兴人的船队,连忙赶来相见。 那名管事名叫焦瑞福,是焦横的一个远方亲戚,平日里跟着焦横管理商事,为人颇为干练。 程龙手下没有可用之人,只能向焦横求援,焦瑞福由此另投新主,成为龙门港这处商铺的管事,也是实际上的负责人。 章惠奇等人来到龙门港时,焦横正好也在,说是筹集了一批物资,准备近期送往安锦地区,和他一起同行的,还有十数钦州商人,以及数艘载满人员、货物的大船。 在焦横的倾力招揽下,又有不少人加入前往安锦的务工团队,除了青壮工人之外,还有郎中、账房、厨师等各种专业人才,足有四百余人。 另外,还是数十年轻女子,来路与西线船队并无二致。 两边一汇合,居然搞出四十余艘大小船只,一千多人的出海规模。 面对如此宏大场面,龙门巡检司的一众吏员只能故作不知,悄悄派人催他们赶紧出行。 当然啦,涉及到各种私下交易,焦瑞福早已暗中做好打点,根本不用港内老爷们提醒。 第244章 海上来人3 从焦横口中,章惠奇才知李政等人不仅顺利找到煤矿,进而安顿下来,还给那地方起了个叫安锦的新名字。 如今日子过的虽然艰难,但也算初步落脚成功,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定居、采矿工作。 等焦横把安锦情况介绍完毕,才轮到焦瑞福述说程龙等人的行踪。 商铺开张之后,程龙便和秦贵父子搭船前往钦州,说是四处寻访一番,为日后支持安锦长期发展打些基础,至于具体去到哪里,干什么事,焦瑞福只是摇头,表示程龙并未交代。 作为商铺管家,焦瑞福的任务主要是联络港内商家,多给安锦送人、送物资,剩下就是把摊子守好即可。 说白了,这处商铺就是华兴人设的一处联络点,并无买卖任务。 众人叙谈一日,待船队整合完毕,便再次出海远行。 算算时间,距离西线船队出发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 章惠奇、焦横等人比刘方他们晚一天到达云屯岛,从村民口中得知有一批海盗船队已经赶往安锦地区,大家很是煎熬了一晚上,次日早早出发,就为了支援一把开拓团,等来到安锦港,才发现此地热闹非凡,并无任何争斗迹象。 登岸之后,章惠奇等十数名支援队员齐齐过来与李政等人热烈拥抱,场面搞的分外煽情,就连焦横、王江等人都有样学样,按照华兴礼节,表达出此刻的激动心情。 ...... 按照施耀带回的情报,安锦地区虽然荒芜,但开发难度并不大,其所拥有的浅层煤炭资源极其丰富,完全可以用“取之不尽”来形容。 考虑到煤矿距离码头极近,采掘、运输都十分便利,若是能够长期占据开发,进而发展成一座繁荣市镇的话,绝对是华兴工业发展的最强能源后盾。 因此,管委会决定重点支持安锦发展,将其打造为华兴集团的能源重镇,并作为后备军事力量的训练基地。 像这种面朝大海,周边山岭纵横的地方,单单用来采矿实在是太浪费了。 安南官府没能力管,燕朝官府管不着,若是不增加练兵任务,那就太对不起这处风水宝地啦。 用梁继盛的话来说,为了不过份刺激燕朝官府,保安团在崖东必须有所克制,但开拓团就不一样了,待在那种三不管地界,正好可以大规模发展武装力量。 随同船队一同到来的,还有管委会给开拓团充实的数位新进成员。 田磊学的是采矿工程,在煤矿工作多年,在矿井设备改造的过程中,与机械设计专家赵东结识,进而成为莫逆好友。 赵东邀请田磊参加穿越,那时田磊刚刚失恋,事业也不太顺,干脆随大伙一起冒把险,或许真的能逆天改命呢。 来到榆林港,田磊先是大为失落,后来发现只要努力干,这份穿越事业还是大有前途的,毕竟面对的是古代社会,开拓前景无比广阔,只要熬过初期的艰难岁月,剩下的都是好日子。 现代社会虽然比古代社会高级不少,但人上人的美好感觉并无不同。 这次前往云屯支援,田磊第一个找到林志刚,希望能代表工业部,积极参与云屯煤矿开发,最终在管委会的首肯下,来到安锦地区。 与田磊一同到来的,还有乔山虎、宋青林、孙翔、武彦杰等人,其中乔山虎是乔旺的大儿子,这次过来,主要是帮着开拓团开展基建工作。 宋青林则是何济仁的学生,对传统医学研究极深,正好可以和燕朝郎中切磋一番,顺便把安锦医院建立起来。 孙翔是薛纪平的同事,一直从事无线电台的研发工作,来到安锦,主要负责无线电台的搭建工作,并保持与总部的实时信息联络。 负责船队保卫工作的是保安团的一连,武彦杰亲自带领手下随船行动,和西线船队的同事们一起,为这次远行提供军事保障。 大家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把华兴事业进行到底,争取早日过上基本的现代化生活。 ...... 一下多了两千多人,整个安锦市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王兴、梁勇带着一连、二连四处奔走,忙着不可开交,只能将码头的防卫工作交给武彦杰。 本着来了就得听指挥的原则,武彦杰只好看着众人在市区热闹,自己则苦哈哈地找周向辉报到,将码头防务接管下来。 得知开拓团已经扩充到一营四连的编制,武彦杰心中暗暗咂舌,这次回去,还得好好和曹老大唠唠,作为华兴主力的保安团,若是不加倍努力,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让开拓团后来者居上。 和周向辉聚在一起,更是问了不少开拓团的日常操作,你们这么搞,到底算是煤矿呢,还是兵营呀? 周向辉笑着告诉武彦杰,两者都算,李团长说是叫“军矿”,你觉得怎么样? 一席话让武彦杰直翻白眼,敢花钱,能干事,你们的胆子可比保安团大多了。 周向辉听后大笑,直言总部那边差不多已经解除安全警报,而我们这里,说是危机四伏,亦不为过。 ...... 面对这样的宏大场景,刘方、钟广二人一起找到李政,要求就地留下,参与安锦开发工作。 遇到如此强大的势力,还不赶紧表忠心?难道还等着人家邀请吗? 对于刘方、钟广团队的加入,李政略作思考,随即说出自身看法。 从开拓团的角度,当然希望刘方等人留下参与改编,但从长远来看,刘方他们先去榆林港待上一段时间,反而更有利于自身发展。 见二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李政只好继续解释起来。 首先,你们加入华兴的举动不是入伙,而是像其他归义民一样,成为华兴集团的一分子,共同为华兴事业的兴旺发达而奋斗。 若是想继续维持团队不散,成为手握重兵的一方豪雄,在管委会那边,肯定是通不过的,你们只能另谋生路,与华兴之间,最多也是保持合作关系,就像华兴与福瑞昌、裕泰恒等商户一样,大家各自发展,相互扶持,并无任何必尽的义务。 抛开后一个话题不谈,就说加入一事,也是先去榆林港更为妥当。 其中内涵主要有三条。 一是你们毕竟参与了崖东乱局,若是能在榆林港接受处罚,将之前黑账料理干净,对日后在华兴发展极为有利。 当然啦,处罚也不会过重,无非是待在榆林港干活,领不到工钱而已,就待遇来说,应该还会比俘虏们好上一些。 二是队伍整合问题,相比安锦,榆林港毕竟是总部,将八百余海盗拆散整编,进行思想教育,使其尽快融入华兴集团的能力,肯定还是总部那边更强。 三是你们二人的切身利益问题,若是能在梁总等管委会领导身边工作上一段时间,肯定比在安锦苦熬强的多。 将来外出开拓,无论是来安锦,还是去其他地方,都会得到总部更大的信任和更多的资源支持,事业发展的空间也会更大。 第245章 海上来人4 李政说的实在,考虑问题也是站在刘方、钟广二人角度,总体来看,他们还需在总部那边多多磨练些日子,将来出来做事,才不会犯下大错。 从华兴发展的需求来看,当然是非常希望他们加入的,但相应的规矩,也是不能少的,若是像当下的海盗团体那样,仅仅是入伙,有利则聚,无利则散,华兴这边是不可能接受的。 说白了,一旦加入华兴,你们只能以集团的管理人员,或者军事主官的形象出现,而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一方诸侯。 说到这里,李政又举了郭三的例子,按说其在榆林港表现的相当不错,又有立功表现,结果还是不知足,认为自己配得上更好的待遇,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妄自生乱,最终自取灭亡,这都是小瞧,或者无视规矩的结果。 见刘方、钟广二人有些懵圈,李政只能无奈笑笑,像华兴这种规矩森严的队伍,他们这帮散漫惯了的人,别说适应了,就是理解起来,也需耗费大量时间。 刘方正要作出回应,旁边的章惠奇示意他等等,随即说起四海堂的事情。 此时的郭斌已经加入归义堂,并被派往濠镜做事,其主要工作便是联系各处海盗家属,将他们接到三亚工作、生活,这也是总部收拢人心的政策之一。 想让人家卖命,就得让人家没有后顾之忧。 同样的道理,吴玉河、徐靖冒着得罪李家的风险,出手夺回四海堂,也是把众多归义海盗当作自己人看的,孰轻孰重,华兴人一向分的很清楚。 听章惠奇说起濠镜的事来,刘方顿时激动起来。 这帮华兴人,到了关键时刻,真是不含糊呀。 细思许久,刘方看了看钟广,问他有何想法? 钟广略作犹豫,询问之前血债,你们是否还要追究? 李政听后大笑,表示该做的处罚还是要做的,就像他刚才说的,等处罚期一过,这事就算翻篇了,也省得有人日后翻旧账。 总之来说,受处罚比不受处罚,肯定是利大于弊。 依照华兴人的规矩来说,犯错挨罚是纪律要求,也是保护大家的护身符。 对于刘方和钟广来说,返回燕朝继续当海盗,已经完全没有前途了。 未来的广海洋面,必然会出现华兴一家独大的局面,到时候再去抢劫,或者作乱,那就是和华兴人对着干,绝对没有活路。 现在投靠,或许早了点,但也比将来走投无路,被人家强行收编强的多。 至于远走他乡,有华兴这样的好雇主摆在眼前,吃饱了撑的,才去受那个罪呢? 实际上,从他们接受华兴资助的那一刻,近千人的命运,就算是被人家买断了。 盘算许久,钟广和刘方相继作出答复,坚决要求投顺华兴,至于日后发展,完全听从总部安排,绝无二心。 至于手下的兄弟们,他们也会严加约束,将来大家一起,成为一名光荣、合格的归义民。 待李政、章惠奇将利弊得失分析清楚之后,刘、钟二人决定返回榆林港,先在总部完成整编,然后再按照管委会的指令,外出执行任务。 关于船中物资的处置,章惠奇让刘方能留下的都留下,总部那边啥都不缺,反倒是安锦这边,人数足足翻了一倍多,急需补充大量物资,你这次过来,算是正当其时。 至于那些女子,干脆也一并留下,反正送到榆林港,也是给归义民们配对,倒不如放在安锦,发挥的作用更大。 见章惠奇如此大方,李政等人顿时好奇心起,这才过去半年,总部那边的兄弟们,都已经有媳妇啦? 章船长极为得意地表示,现在行市变了,急着娶媳妇的,基本都解决了,剩下都是不急的,挑挑拣拣,眼光高的不得了。 刘方,媚娘你认识吧,人家现在可是吴玉河的媳妇啦。 有这样的标杆在前,你说大家还会着急吗? 刚才说四海堂的事情时,章惠奇怕跑偏,刻意略过吴玉河、媚娘成亲一事,此时稍作补充,听的众人啧啧称奇,刘方更是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华兴人找媳妇,就只看脸蛋、身材,连身世、背景都不问吗?还是人家压根就不在乎。 看来李政说的对,必须得去榆林港工作一段时间,先把华兴人的脾性摸透了再说,省得触了霉头,自己还懵然不知。 钟广在一边听着,完全插不上话,以前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胆大包天了,此时和华兴人比起来,简直如儿戏一般。 关键人家还有钱,而且是超级有钱,像眼前这种局面,大把的银子撒出去,看着都让人肉疼。 论本事,钟广自认心服口服。 ...... 刘方、钟广离开之后,焦横来到竹棚,说是有事相商。 第一件事,便是朝廷招抚华兴的消息,是否千真万确?如今广东各府县传的沸沸扬扬,也不知其中几分真?几分假? 李政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章惠奇。 章惠奇笑着表示,传言或许有所演绎,但招抚一事真实无虚,如今总部那边正和官府对接,很快便会启动谈判。 见李政看着自己,连忙作出补充,直言此事比较复杂,本想抽出空来详细汇报的,谁知事情一件接一件,忙到现在,还没找到说这事的机会呢。 李政摆手表示无碍,然后让焦横继续发言,凡是和华兴相关的传闻,他们都很感兴趣。 焦横倒是没有再纠缠其中细节,而是说起另外一档子事来。 雷廉地区近日会迎来新的副总兵,据说是从广西调过来的,名叫黎国平,也是个能打的将才。 焦横等人顶着华兴人在云屯采矿的名头,招募近千务工人员,在廉、钦等地还是引起不小波动,其中不乏从珠池逃出来的珠民,若是继续高调行事,待那位黎副总兵到任之后,怕是会引来不测祸事。 为了避免惹上麻烦,焦横决定老老实实回永安所待上一段时间,观望观望形势,然后再作定夺。 之后的货物运输,由他带来的那帮商人居中筹谋,效果也是一样。 这次事毕之后,焦横要回去避风头,过来找李政叙谈,算是提前打个招呼。 当李政问起钦州、合浦、永安沿海的情况时,焦横摇摇头,苦笑着表示乱是肯定会乱一阵子的,但也不会出啥大事,咱们一下弄走近千人,倒是起到了疏解矛盾的效果。 至于珠池的损失,还是让各路官员们头疼去吧,只是这口黑锅,怕是得让你们华兴人背了。 一席话说的众人苦笑不已,世上本就没有光占便宜不吃亏的事情,官员们要推卸责任,华兴招募珠民出海,甚至作乱,便是最好的由头。 第246章 海上来人5 次日,孟凡带领焦横等一众钦州商人在安锦各处游览,顺便商讨合作事宜,刘方、钟广则去码头,加紧开始卸货,准备再次出海。 最麻烦的是新到的四百余年轻女子,虽然来路各有不同,但在危机面前,却是同样一种形态,那就是抽泣之声此起彼伏,搞的负责看守的邵明伟、赵通等人苦恼不已。 关键是有些好事的归义民,找各种借口前来打探,若不是赵通连打带骂,四下驱赶,场面肯定更加混乱。 无奈之下,邵明伟找到李政,希望能腾出一处长廊,先把这些女子安顿下来,否则码头那边非炸锅不可。 面对如此纷乱情形,李政立即结束和章惠奇等人的谈话,直接将住处附近的那间长廊征用下来,让邵明伟先带人入驻,至于后续事宜,只能让相关的中队长、小队长多做工作,哪怕是睡竹棚,也得先忍耐几日。 涉及到人员管理问题,李政让邵明伟干脆像管理工人那样,将这些女子分成小队、中队,选出其中爽利之人担任队长,总之就是先有序组织起来,稳定住人心,省得这帮女子张皇失措,干出些无厘头的傻事来。 没有其他办法,那就只能捡现成的试试了,谁知刚刚上手,才发现事情实在难办,燕朝女子还好些,总能沟通一二,安南、占城的女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叽叽喳喳地吵了半天,硬是没把事情整明白。 最后,还是从刘方那里借了几名精干手下,才将事情一一说明白,得知没有生命危险后,大家才渐渐安稳下来,至于未来出路,女人们显然更加适应“听天由命”的生活。 ...... 安锦四处乱作一团,老天却仍旧如往常一般,该下的雨一分不少地倾泻下来,将忙碌的人们个个浇成落汤鸡。 无奈之下,王兴、梁勇一个到矿区,一个前往水渠那边,先让工地停工,然后再选出一批精干工人,到码头充任小队长,协助周向辉将登岸的青壮们组织起来,碰到有机灵、懂事的家伙,直接提拔重用,足足用了一天,才将八百余青壮有序组织起来。 青壮之中,一半留在码头参与卸货,一半则前往矿区,那边还有两个矿沟处在停工状态,正好用来安置人员居住。 面对如此恶劣的天气状况,周向辉只能将码头附近的几处长廊腾退出来,先确保物资安全,然后再考虑人员住宿问题。 实际上,码头这边的工人,晚间只能登船休息,若是遇到下雨,那就只能各想各招了。 焦横只待了一天,便率领自家四艘船只离港返回,留下钦州商人们,继续和华兴人交流、勾兑,争取将钦州到安锦的商业联络建立起来。 ...... 等卸货工作告一段落,周向辉便和刘方、钟广一起,做起海盗们的思想工作来,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大家了解华兴政策,从以前那种散漫、无序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正正经经地开始筹划未来生活。 作为归义民代表,刘四等人更是现身说法,讲着跟从华兴人的种种好处,总之一条,咱们冒着生命危险四处劫掠,到头来还是穷鬼一个,以后跟着首长们,总归有个落脚的地方,像娶媳妇、生孩子这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未来都能实现。 即便是出海,有华兴人罩着,也不会茫无目的地乱打乱杀。 看着一众海盗热烈地讨论着,周向辉、王兴、梁勇、武彦杰等人先后发言,一边讲着华兴人的行事做派,一边回答大家提出的问题,将场面搞的十分热闹。 当然啦,若是有想就此返家的人员,华兴人一样会给予盘缠,任其自由离开。 最后,周向辉叮嘱刘方、钟广,返程的路上,可以利用空闲船只,将购买物资、招揽人手的事情操作起来,只是有一条必须遵守,那就是绝不能再行劫掠之事,只需做个普通商人即可。 他们这边做着交流,李政特意把胡游叫到竹棚,亲自表达感谢之意,并将程龙许诺给他的五百两银子双手奉上,顿时将胡游搞的激动不已,连连表示自己做的贡献还不够,实在是愧不敢当。 在李政的一再坚持下,胡游居然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连一旁的章惠奇都跟着唏嘘不已,就是这么一个牙人出身的普通人,不仅冒险深入敌后,还跟着海盗远走占城,其中的酸甜苦辣,完全配得上五百两银子的奖励。 队伍整顿两日,刘方、钟广便和李政等人告辞,踏上前往榆林港的航程。 ...... 最后离开的是一众钦州商户,除了物资运送之外,大家都提出同一诉求,那就是能否在安锦开立货栈、商铺,甚至青楼、茶舍。 说白了,众人看到华兴人是真的有钱,又聚集了两千多工人,无论如何,总有不少生意可做,何况安锦还在不断发展中,日后来此务工的人员定会更多。 对于大家的诉求,孟凡直接满口答应下来,只要你们愿意来,华兴这边定会竭力配合,保证大家都能赚到钱。 关于安锦的行商规矩,孟凡主要讲了两条,一是服从管理,不准生事,尤其是欺诈工人一项,市里肯定会严加处分,二是管理费的问题,在我们地盘上挣钱,总要交些费用的,也算是维持本地秩序的成本,并不会让大家太过作难。 与此同时,孟凡也向一众商户保证,在安锦地区,绝不会出现敲诈勒索的现象,大家各凭所愿,公平交易,才能行的久远。 ....... 送走了钦州商户,李政、周向辉等人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随即坐到一起,细细谈论起自家事务来。 早在船上的时候,孙翔已经将电台搭建起来,反正海上也没啥遮挡,每到晚间的时候,给总部报个平安,效果相当不错。 来到安锦港,这边丘岭俱都低矮,只需一人爬到舱室顶部,护住天线,同样能将信息送回总部。 最近这几天,孙翔的主要任务,就是将这里的各种消息稍作整理,按时发给总部,据回电可知,那边可是相当的激动。 李政让孙翔把安锦的机构设置,以及人员职务情况尽快发回总部,并请管委会予以确认,算是补一道正式手续。 按照目前的采煤进度,要想把西线船队的三十余艘船只装满,怎么也得数月时间。 魏建雄和田磊商量过后,决定加大三号矿沟的开采力度,无论是轮班频次,还是采掘时长,都有不小的优化空间,只要安排得当,实现夜间开采也是有可能的。 章惠奇提出想去会安、占城一带看看,购买物资倒在其次,主要是搜集测量数据,为下一步从榆林港直航两地提供定位支持,顺便将华兴的名号宣传出去,先把商业联系建立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说着各自任务,一边畅想着未来发展,似乎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不知不觉中,新世界已经不再陌生。 第247章 入驻临兴1 随着一周年的日子越来越近,郑万成、徐盛等人的工作节奏越来越快,围绕着办公区的建设,几乎使出全力。 及至最后十天,刘建国实在坐不住了,干脆带领一队人马,押着数辆马车,也不打招呼,直接赶往临兴城,提前开启搬家进程。 从多民岭山谷走出,跨过山口桥,向北方望去,原本树林、田地、茅屋交错而立的地块,此时变的极为规整,近处是已经平整好的土地,远处则是由夯土墙围成的一处巨大院子。 望着眼前景象,刘建国心中宽慰不少,看来基建部的同仁们还是挺聪明的,知道重点在哪儿。 再往前走不远,驿道北侧出现一条十余米宽的道路,打理的十分平展,两边均修有排水沟,从侧面能看到竖立的石块边缘,虽然不算平整,但也能看得出,眼前的道路规格必然不低。 路面上已经看不到石块,或者碎石的迹象,只有最上层的红砖向前铺展开去,怎么看,都像是一条扩大版的带状地基。 车队刚刚进入道路,乔山梁便带着人从远处跑过来,见为首之人是管委会的大管家刘建国,连忙热情地打起招呼,询问为何没见通知,人就已经到了? 刘建国笑着说是提前过来探探路,省得你们磨洋工。 让车队先一步出发,刘建国和乔山梁走在后面,问起道路修建情况? 乔山梁指了指地面,说是多亏了六罗山的白区长,早早让采石场恢复生产,这才运来足够多的大块石头,否则就只能铺一条土路应付啦。 从路面来看,最下面都是大石块,然后用碎石、碎砂混着粘土填缝,做出路基,剩下的,就是用粘土、沙子、石灰等物质混合制成的“水泥”粘合红砖,铺成现在这条还算像样的砖石道路。 没有真正的水泥,日后这条道路的维修量肯定不小。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便来到那处院子,四周宛若城池一般,修着长长的院墙,前后足有两百多米,可见其内部必然宽广宏大。 从十余米宽的开放式大门进去,里面是一片空旷的平地,沿着四周围墙,分别修起三排二层楼房,楼前是一处处小院子,布置的十分规整。 没有灯光照明,院子已经成为大家议事的主要场所。 郑万成陪着刘建国走进办公区,介绍起各处设施。 办公区占地大约在六十亩左右,除了四周三排带院子的楼房之外,中间是一处巨大的广场,此时还是平地,将来会增加各种大小尺寸的竹(木)棚,作为人员休息、开会的场所,原本规划的礼堂取消,改成大型木制结构的棚子,以便增加采光效果,同时也可举办大型宴会。 靠近东北一侧的角落,还会建一处小花园,算是闹中取静。 整个办公区的核心在北侧,管委会的主要部门均在那里办公,从北侧大门出去,便是图书馆的规划用地,再往北,则是学校、医院等附属设施,此时仅完成地块整备,还未开始建设。 其中规划占地最大的是学校,除了承担中小学教育之外,还要把干部培训开展起来,现在三亚各处发展迅速,符合咱们要求的干部却是十分紧缺,急需开办一处行政培训学校。 办公区的南侧主要是后勤中心,兼有部分住宿功能,大部分归义民服务人员都住在那边,再往南出了院墙,驻扎有一个治安中队,平时也承担一部门办公区的服务工作,治安中队和驿道之间的区域,规划为沿街商铺,将来会交给后勤中心统一对外出租。 办公区东侧主要为治安处、安全部等单位,院墙外依然是一个治安中队,再往东则是临川河码头,从临川河到办公区这边原本有数条河汊,之前经过堆高河岸,修整出一条水渠,直通办公区,正好将取水问题一并解决。 院内的水塘也建在东侧,是一幢封闭式木制建筑,顶棚可以分区域揭开,主要是为了透光,依照眼下的条件,阳光对水塘的杀菌作用还是很大的。 整个办公区的大食堂,就建在水塘附近,并有一大两小三处用餐空间,以及十数个包间。 办公区西侧是经贸部、归义堂、妇保会等单位的所在地,离大门最近,将来的人流量应该也是最大的。 基建部的办公区在西南角,挨着后勤中心。 在郑万成的陪同下,刘建国等人绕着广场转了一大圈,又进入后面的各处小楼参观一番,心情变的相当舒爽,你老郑干的不错嘛,为啥迟迟不请我们过来参观? 郑万成笑着表示,之前砖厂的产能一直上不去,从田独那边运砖又太费功夫,这才拖慢了进度,最近这边的产能上来了,相关工作才快速展开,外边的那条砖石大道,建成也才三天时间,上面的泥还没干透呢。 办公区内,还有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本来想过几天再请你们过来,哪知道你们这么急迫? 刘建国直言马上一周年了,你说我们该不该着急? 郑万成猛地一拍脑袋,然后向远处的徐盛大声喊道,“徐盛,今天几号了?” 徐盛见老郑叫他,连忙从人群中走出,大声问郑万成说啥呢?是不是刘主任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待徐盛走近,郑万成沉着脸问他,“今天到底几号了,距离一周年还有几天?” 徐盛随即说了个日子,突然觉出不对,连忙问道,“老郑,我说的是阴历,一周年是不是快到了?” 郑万成苦笑一声,连忙向刘建国道歉,说是自己忙晕头了,差点忘了正日子,同时向刘建国询问,到底离一周年还差几天? 当刘建国说出十天这个数时,郑万成、徐盛才长吁口气,表示应该没问题。 据徐盛解释,他们的进度倒是按照阳历排的,只是最近赶进度赶的比较急,日子就过有些糊涂,总觉得时间还早? 之前徐盛有块手表,上面有日期指示,前两个月摔了一下,日历功能直接停摆,现在都是随着归义民说阴历,只在进度会上,才粗略算一下阳历时间。 郑万成让他记着日子,他这边一忙起来,就把天数算少了,以为还需半月,才到一周年的正日子呢。 大家的精力几乎都投在工程上,其他地方出些错漏,也是在所难免。 刘建国笑望着二人,表示得亏自己早早过来,再晚两天,你们倒是轻松了,我这办公室,可就要鸡飞狗跳了。 只要不耽误进度,其他都是小事。 郑万成、徐盛再次表示歉意,这边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大家每天从早干到晚,时间都是按小时算的,日期仅有今天、明天、后天,这才造成今日误会。 没早一点向管委会报告,确实是无心之举。 面对整整齐齐的办公区,刘建国笑着给二人宽心,早一点,晚一点并不打紧,只要保证一周年那天,这里能开一场大会即可。 第248章 入驻临兴2 时间很快来到七月中旬的那一天。 三亚的夏日常常有雨,但在今天,却十分给力地露出晴朗天空,就像他们初来时那般,总是在艰难中给予些许善意。 一大早,刘建国、郑万成等人就站在路口,准备迎接各路兄弟们的到来。 刚在路口站了不久,便见曹卫国、丁鹏、白智江等十数人从远处走来,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一边意气风发地指点着区内景观。 与刘建国、郑万成等人汇合之后,曹卫国指着道路西边的数座夯土围墙,询问郑万成,里边房子盖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我们的份? 郑万成表示大规模住宅建设还未开始,目前这几处院子,都是给办公区配套的,还在紧张施工中。 按照管委会的要求,下一步会先建设学校、医院等公共设施,住宅建设的大面积铺开,还得往后靠。 刘建国则告诉大家,临兴区的住宅是按照每家一套规划的,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的事,让大伙再耐心等上些日子。 问起桑高区的侯利民为啥没来时?丁鹏表示近期各处早稻先后成熟,老侯正忙着张罗收割呢,根本没空过来,夏浚洲、刘鑫等人也是同样原因。 若不是一周年的日子太过重要,他也无法抽身离开。 旁边的白智江跟着点头,曹卫国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询问之下,才知通远区的军屯最近才搞起来,之前因为买地、分地,早稻耽误的比较厉害,村民们各自种了些田,收成相当一般。 通远区直到五月份,才开始大规模组织种田,此时还不到收获的时候,曹团长自然也就不着急了。 众人聊了会儿天,曹卫国、白智江想先去办公区转转,丁鹏却站着没动,令二人大为惊奇,人家老刘、老郑站在这显摆,你凑什么热闹? 丁鹏表示自己可是三亚市市长,也算是这里的半个主人,陪刘主任、郑总一起迎候大家,才是应有的礼数。 曹、白二人哈哈大笑,说他肯定是等媳妇呢,才编出这样的说辞,然后便带着众人往里走去。 这边众人刚走,杜莉、刘玲、白鹭等数名在红沙村工作的女士们从山口桥那边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个半大小子,正是郑万成的儿子郑亮。 来到路口,刘建国笑着问你们为何单独行动?梁总他们出发没有? 杜莉说是快了,梁总、孟总在等基地那边的人聚齐了一块走,我们先过来打个前站。 郑万成将儿子揽到身边,问他不在喜鹊号上待着,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郑亮一脸懵懂,说不是他非要过来,而是何超叔叔昨晚特意把他和雯雯接到红沙村,然后交给杜莉阿姨的,至于为啥?他也不知道。 杜莉看着郑万成,说是梁总安排,郑亮、何雯雯作为孩子们的代表,受管委会特邀,参加本次搬家庆典。 雯雯年龄小,被爷爷何济仁带着,随后坐车过来。 白鹭依在老公身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丁鹏顿时心花怒放,眼睛闪着亮光,恨不得马上亲媳妇一口,考虑到场合不对,仍旧连声追问起来,引得一旁众人俱都侧目相看。 杜莉笑着告诉大家,丁市长快要当“爹”啦。 刘建国看向二人,笑着问丁鹏三亚市、经贸部两头跑,都忙成那样了?还有功夫折腾我们小白? 一席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丁鹏浑不在意地挥挥手,表示工作要干好,生活也不能偏废,没有血脉延续,咱们拼死拼活地忙碌,还有啥意义? 见这帮男人说话没个把门的,杜莉过去拉住白鹭,招呼姐妹们先进去看看,别跟这帮混子一般见识。 女人们嬉笑着走上砖石大道,刘建国、郑万成、丁鹏等人则继续翘首向远处张望,估摸着时间,大部队应该快到了。 没用多久,林志刚、符思南领着工业部、农业部的同仁们出现在视野里,人数可比刚才那两拨多的多。 得知梁总他们还在后面,林、符二人便招呼众人往里走,省得大家都挤在路口,阻塞交通。 这边工业部、农业部的兄弟们刚刚散开,远处又见人群出现,总部、基地的大队人马开拔而来。 梁继盛、孟庆祥、王海洋等人在展飞的陪同下,走在车队中间,前后聚拢的人群,当为今日最大规模。 大家一边欢快地聊着天,一边沿着驿道走过来,个个神清气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刘建国率先走过去,招呼着众人前行,郑万成则向展飞询问,后面是否还有队伍未来? 展飞笑着摇摇头,表示他们聚齐之后,才一同出发的。 ...... 来到办公区大门口,眼前多了一道长长的木制门槛,郑万成笑着向梁继盛介绍,咱们的中央行政区正式开张,这第一道门槛,还得你们几位常任委员带着大家一起迈过去。 梁继盛听后大笑,问大家喜不喜欢这个意头?得到众人齐齐呼应后,大声将孟庆祥、林志刚、符思南招呼过来,然后胳膊挎着胳膊,摆出一副团结一致的姿势,向那道门槛走去。 随着四人一起跨过门槛,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每个人的心情都跟着亮堂起来。 ...... 会场布置的十分简单,主席台背靠北侧办公区,底下是数层红砖,最上面铺着一层木板,竖立着两个麦克风,后面是两台大号音箱,就算齐活了。 会场下面的座位更加简陋,每个位置上摆着两块红砖,一排排铺展开去,倒也显出几分壮观气派。 面对人们吵吵嚷嚷地抱怨,刘建国直接摊摊手,表示凳子、椅子数量有限,为了公平起见,大家只能将就一下,省得过后挑理。 最重要的饭菜,还是挺丰盛的,老范带着人从昨天就忙开了,保证有肉有菜,饭食管饱,至于酒水嘛,大家多少悠着点,肯定不能开怀畅饮。 虽然春荒已经过去,但物资仍旧紧缺,哪能轻易铺张浪费?至于各处陈设,比起咱们初来时的窘况,已经足够好啦。 刘建国站在主席台上,一边试着话筒,一边给大家作出解释,引出场内阵阵哄笑,表扬和起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将场面搞的热闹非凡。 ...... 考虑到是第一次周年庆祝,场面又比较简单,管委会决定仅邀请穿越众参加,算是自嗨一把,等明年条件好了,再邀请归义民一起热闹热闹,或许更为妥当。 忙活了一年,总要说些心里话,若是让归义民参与进来,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想想初来时的诧异、失落,每个人都百感交集,谁能想到一年来的奋力开拓,居然真的在崖东扎下根来。 此时的穿越众,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从容自信的笑容,仿佛艰难和那道门槛一样,轻轻一迈,便已是万水千山,不觉而过。 第249章 入驻临兴3 随着崖东局面渐渐稳定下来,人们纷纷外出工作,奔忙在三亚、榆林各区,加上出海开拓的队伍,此时留在榆林港内的人员,仅在千人上下。 待临兴中央行政区启用之后,人员还会迅速减少。 从刘建国拿到的统计数字来看,参加此次搬家庆典的穿越众仅有五百余人,绝大部分人都还在岗位上工作,无法适逢其会。 见场面渐渐有序起来,刘建国走上主席台,督促大家尽快落座,同时指示治安处,做好会场秩序的维持工作。 穿越一周年的庆典活动,即将正式开始。 ...... 主席台上,刘建国宣布各项工作准备就绪,然后邀请孟庆祥上台主持庆祝活动,自己则从台上走下,和到场的其他委员们站在一起。 站到话筒后方,孟庆祥先向大家挥了挥手,然后才笑着开口发言。 “各位兄弟姐妹们,现在我宣布,穿越一周年庆典活动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本已安静下来的会场,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将激动的心情表达出来。 “我先说一下庆典流程,主要就两条,一是请梁总上台讲话,二是节目表演,等表演结束后,咱们再美美地饱餐一顿,算是管委会对大家一年来的辛劳表示慰问......。” “现在请委员们登台,并请梁总讲话。”孟庆祥很快将流程介绍完毕,然后伸手作出邀请姿势,请委员们有序走上主席台。 ...... “各位兄弟姐妹们,今天是个好日子,是个值得咱们永远纪念的重要节日,就在去年的今天,我们劈波斩浪,幸运地来到先祖故地,成为一名新世界的开拓者。”梁继盛站在主席台中央,洪亮的声音传遍广场各处,同时将激动的情绪一并表达出来。 “不容易呀,各位,一年来,我们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在这方天地,有了一个还算稳定的存身之所,这份成绩来之不易。”梁继盛感慨地说道。 “具体困难我就不多说了,那些都是咱们一起经历过的,我想各位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时至今日,我可以自豪地告诉大家,我们终于挺过来啦。”说着话,梁继盛使劲地挥了挥拳头。 “感谢,感动,这是此时此刻,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词,感谢大家能够团结一致,感谢大家愿意无私奉献。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我们攻坚克难,奋勇开拓,将每个人的潜力都激发出来,才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这份经历,这种氛围,令我倍加感动,并永远铭记在心。感谢大家,真的,我们是一群了不起的人,是一群能够创造奇迹的人,我为能加入这样的团队而感到骄傲。”说到这里,梁继盛停顿一下,然后后退一步,向在场众人深深鞠躬,站在身后的委员们也都有样学样,用鞠躬这样的姿态向所有人表达感谢。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我不想说具体工作,也不想长篇大论,占用大家太多时间,主要是简单畅想畅想未来,不管是星辰大海,还是广袤大陆,都是我们未来的奋斗目标,都是我们不断走向强大,走向成功的不竭动力。”说到这里,梁继盛再次激动地挥舞拳头。 “各位,任重而道远啊,相比我们的理想,现在取得的这些成绩,还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我们的军队仍旧不够强大,我们的势力还很弱小,我们的产业更是一片空白,而我们面对的新世界,依然像高山一般,耸立在我们面前,令我们心生敬畏,时刻不敢懈怠,这就是我们面临的现状,也是我们不得不继续奋斗的理由。”...... “要继续奋斗,就要将我们团结奉献的法宝坚持好,运用好,所谓人心齐,泰山移,我们就是要用一个又一个的小小成功,闯出一片属于我们华兴自己的广阔天地来。”...... “我为带头人,我还想继续重申一点,管委会是大家的,永远是大家的,我们这些人带领大家向前冲,首要一点,就是要带头团结,带头奉献,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也不能变。”....... “最后,我想说的是,面向未来,虽然仍有许多艰难险阻,但我们有勇气,有决心,一定能够携手向前,不断开创出更加辉煌、更加雄厚的事业来,为了美好的未来,我们仍会一起努力、一起奋斗,一起团结向前......。”梁继盛奋力地挥舞着拳头,将场内的气氛烘托到高潮。 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大声呼喊着“努力”、“奋斗”等口号,那种热血上涌的感觉,令人久久不能释怀。 过了很久,梁继盛才笑着作出总结。 “各位兄弟姐妹们,今天是我们来到新世界一周年的纪念日,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不管未来的路有多漫长,我们会遇到多大的困难,取得多大的成绩,至少在现在,我们要开心起来,庆祝起来,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个美好的节日。” “现在,我代表所有管委会委员,祝大家节日快乐,万事如意,待会儿开心地玩,开心地笑,吃好喝好聊个痛快。”梁继盛笑呵呵地说出祝福语,随即结束讲话,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退回到委员队伍之中。 孟庆祥笑着走到话筒跟前,大声宣布演出正式开始,请孔杰、舒雅二人登台主持后面的活动。 ...... 牵着媳妇的玉手,孔杰才说了两句俏皮话,准备先暖暖场子,就被台下的曹卫国大声催促起来,“你们男女两个霸着主席台,是不是该出个节目啊?” “老曹,你别起哄,节目单上可没这项?开场是杜大姐的女高音独唱,你别在下边瞎捣乱?”孔杰在台上毫不示弱,直接将曹卫国怼了回去。 “哪有当主持人不表演节目的,你要是不敢,那就让弟妹自己来,娶了咱华兴最漂亮的妞,你还拿上把了,天下可没这样的王法?”曹卫国显然不准备放过孔杰。 “曹总说的对,节目单就是个参考,先让他们小两口来一个。”杜莉站在台下,见众人兴致盎然,也跟着大声附和起来,谁先谁后并不重要,大家开心才是正题。 “行,算你们狠,小雅,曹总非要难为咱,咱也不能示弱嘛,大大方方唱一首“夫妻双双把家还”,给他们瞧瞧?”说着话,孔杰扭头看向后台,问薛劲有没有音乐? “没问题,孔哥、小雅,你俩做好准备就行了。”薛劲十分爽快地回应道。 主席台下面,曹卫国带头鼓起掌来,顺带着挑起阵阵哄笑。 而在台上,孔杰、舒雅二人,居然有模有样地摆起了戏文里的姿态,显然不是生手。 曹卫国愣了一下,指着孔杰夫妻二人,没来由生出一种上当的感觉。 第250章 入驻临兴4 一周年的演出节目都是办公室征求各部门意见,汇总收集而来,主打一个自娱自乐,让大家松松快快地乐呵乐呵。 谁知孔杰、舒雅第一个亮相,便显出半专业水准,待后边杜莉高唱一首家乡民歌,直接将现场气氛带热,掌声、叫好声更是如潮水般涌来。 随后就见展飞、赵东双双登台,居然给大家说了一段名叫“蒸汽机之歌”的相声,并且积极与台下众人互动起来,引得大家笑声不断。 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出口便是专业黑话的理工男,也藏着一肚子娱乐细胞,逗起闷子来,竟然能把当日的蒸汽机实验,说的如此清新脱俗,引人入胜。 有音乐、有相声,更有台上台下的欢乐互动,原本的表演节奏很快便被打乱,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台上跑,把在后台调试音响的薛劲、于小龙等人忙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地示意大家别太疯狂。 面对几乎魔怔的穿越众,就连梁继盛也只能在台下念叨,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然后便热烈鼓掌,任由大家上台发挥。 ...... 何雯雯坐在爷爷何济仁身边,刚开始还静静看着,随着大人们的喝彩声,很有礼貌地鼓着掌,谁知等了很久,还没人过来邀请自己上台表演,心情明显焦虑起来,皱着小眉头,扁着嘴,心里想的是任务没完成,小朋友们会不会笑话她? 扭头见爷爷和别的叔叔们聊的正开心,小雯雯心里有些伤心,看来刚才和爷爷说的话,算是白说了。 没人管她,小丫头左顾右盼地四下看看,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到不远处的郑亮身上,起身走到郑亮身边,蹲下身子,细声耳语几句。 郑亮立马收起傻乐的表情,牵起雯雯小手,一起向主席台侧面走去。 前面的表演正在进行着,郑亮拉着雯雯来到侧面,没去走引人注目的台阶,而是抱起小丫头,直接将其送上主席台,正在后面站立的舒雅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过去接住雯雯,后面的郑亮双手撑住台子,猛地用力,然后跨腿,干脆利索地跳上主席台。 孔杰见舒雅抱着雯雯,连忙过来询问,却被郑亮扯住衣袖,说是你们大人胡乱插队,我和雯雯准备的节目还演不演啦? 一席话说的孔杰无言以对,让舒雅看住俩孩子,自己则主动站到台阶前,示意下面跃跃欲试的兄弟们先等等,他这个主持人有话要说。 待前面那人表演完毕,孔杰主动走到麦克风前,风趣地说起两个小伙伴的诉求,让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何雯雯同学,给大家表演女生独唱。 此时此刻,何济仁一脸懵懂,突然发现自己把宝贝孙女给得罪了。 主席台上,郑亮蹲在地上,给雯雯举着麦克风,孔杰示意舒雅过去帮忙,舒雅笑了笑,拉着老公往后站了站,小声说孩子们的事,咱们别管。 随着音乐响起,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响彻全场,一首“蜗牛与黄鹂鸟”,将一年来的艰苦奋斗尽情抒发出来,让在场的成年人心有所感,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显出一副若有所思地神情,直到音乐结束,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喜鹊号上的人们,基本都在岗位上留守,但他们选出的歌曲,经由小雯雯的口中唱出,却是饱含深意。 一曲之后,小雯雯欢喜地跑到舒雅身边,郑亮则站在原地,悄悄和孔杰说了几句话,然后在台上摆好架势,显然也带了节目。 郑万成看向身边的王海洋,脸上满是疑惑。 郑亮的表演干脆利索,一套军体拳打的虎虎生威,看着就像个当军人的好材料,神情中现出一副小大人模样。 王海洋笑呵呵地看向郑万成,口中炫耀着,说这都是自己的功劳。 郑万成连忙拱手感谢,表示他这个当爹的都搞不定的莽货,居然被你训练的有点人样了。 看着郑亮牵起雯雯小手,心满意足地走下主席台,现场顿时哄笑起来,叫好声更是连绵不绝。 当然啦,郑亮和何雯雯是不管这些的,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与其枯燥地坐在场中无聊,还不如去后面找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来的更加实在。 ...... 原本计划一个多小时就结束的庆典活动,最后竟然拖延到三个多小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种尽兴的感觉,一年来的紧张、焦虑,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每个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宴席仍旧摆在广场上,红砖垒成支柱,上面搭上木板,便是一条长长的桌面,连着摆了数道长长的流水席,让在场众人大开眼界。 有洁癖的可以拿着餐盘四处挑菜,大部分人则是拿着筷子,一边吃着,一边和大家热切地聊上半天,然后再转换战场,继续大快朵颐。 梁继盛找到林道生,问他是怎么和龙敬华沟通的?这家伙不是要待上一段时间的嘛,听说前几天跟着船队走了,到底是咋想的? 林道生笑着告诉老梁,实在是没办法,老龙讲道理的水平其实挺高的,但在我们这儿,还是差了点意思。 讲科学,林总只来了一个上午,就把他辩的哑口无言,轮到他最擅长的天文地理,我把朱春元叫过来和他谈了半天,老头明显受了不小打击,再跟我聊天的时候,就不敢随意吹牛了。 管委会不是禁止他到田独转悠嘛,我就领他去了三亚,见咱们干的热火朝天,他也帮不上啥忙,加上他那本职工作颇为敏感,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最后,老龙提出向我们学习的要求,让我给堵回去了,说是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实在是没工夫跟你坐而论道,让他多等上几年,待咱们的事业稳定下来,再做交流或许更好。 他要是坚持留下来,唯一能干的工作,就是和我一起修建英烈祠了。 人家和咱们属于道不同不相为谋,英烈祠的规划又和他的本职工作有所冲突,早早离开才是应有之义。 宋世年从保亭回来,要搭吴玉河的船队回濠镜,龙敬华听说后,立即提出返回要求,咱们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只能任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梁继盛又问起龙敬华对华兴人的印象,林道生表示相当不错,等将来机会合适,他说还会再来请教的。 总之交流十分通畅,老龙之所以急着离开,主要还是无聊。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孟庆祥跑过来叫人,说是开始轮着敬酒了,你这个大当家,赶紧归队主持,工作的事,等过后处理也不迟。 一年来,大家终于可以尽情放松一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将这场庆典一直持续到夜色降临。 第251章 江口沉船 邓士良、詹宏举率领巡海队伍离开海陵岛,一路经沿阳江、电白、吴川、海康西行,巡查多个沿海卫所,然后跨过琼州海峡,来到琼州府白沙水寨,已经是阳历五月了。 登岸之后,第一个见到的军官便是马义,这位原本倒霉到家的三亚水寨分总,经历过崖州之战后,居然阴差阳错地变成了白沙水寨的把总,命运反转之快,令人不胜唏嘘。 据马义描述,作为崖州之战的胜利者,华兴人可谓是名利双收,不仅受到崖州百姓爱戴,还俘虏数千海盗,缴获百余船只,实力提升极快,已经远远超过琼州一府之力。 之前从乐民所返回途中,曾经路遇华兴船队,得知其欲往安南开拓,野心之大,让人叹为观止。 在马义的心目中,华兴人不管是打仗,还是经商,都是一等一的强手。 再看水寨情形,凄惶的令人心酸,大小船只二十余艘,大部分还是马义带回来的,早已不复往日胜景。 作为此次巡海的重点,邓士良、詹宏举几乎可以认定,白沙水寨算是废了,整个琼州府的海岸线,至此之后,便是门户洞开的尴尬局面。 在水寨停留两日,邓士良、詹宏举走陆路前往琼州府,准备拜会副指挥使戴嵘、知府欧阳瓒,听取防海策略。 刚和戴嵘接触上,才知朝廷招抚旨意已下,广东各路官员,俱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按照原定计划,琼州府各处港口,以及分守水寨,都是此次巡海的重点,为的就是评估全府防海能力,如今朝廷确定招抚,再巡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了。 戴嵘建议他们干脆待在府城别走了,等新的命令下来,咱们一起返回肇庆。 按照职责分工,未来的招抚谈判,还得他这个副指挥使上阵,关键是手里没牌,凭啥让人家华兴出血?这活怎么看,都是相当棘手。 既然连戴嵘都认为难办,邓、詹二人极为知趣地打消了前往崖州的念头,当下情况未明,还是别瞎凑热闹了,哪怕华兴热情相邀。 ...... 在琼州府盘桓近一月,众人终于等到命令,巡海任务暂时取消,戴嵘随同巡海队伍一起,前往肇庆议事。 这次出行,戴嵘很是鸡贼地带上了马义,论对华兴人的了解,这货可是门清,自己可是连府城的大门都没出去过呢? 四艘大船再次出海,沿着海岸线一路东行,数日之后,来到漠阳江出海口附近水域,发现海面上大小船只众多,均在一处逡巡,似乎有异事发生。 邓士良连忙派人前去打问,才知前些日子台风过境,有条番船满载货物,恰好在海中航行,结果运气极差,不幸沉入海底。 得知消息后,很多人驾船前往出事海域,准备白捡些番货。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身兼巡海任务的邓士良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干脆让詹宏举登上戴嵘座船,先行返回肇庆,他留下跟随查看,以防生出其他乱子来。 ...... 相比邓士良忙着去处理海面上的破事,居于同一处海面的海陵岛众人,却是喜气洋洋,正在清点从天而降的意外富贵。 前些日子,众人缩在寨中躲避台风,却见一艘巨大番船摇摇晃晃,直冲码头而来,最终搁浅在南面的浅滩之上。 待台风稍弱,羽应涛带人走出查看,才发现这艘番船主桅折断,两边船肋均有裂口,虽然堪堪坚持到戙船澳港湾,没有沉入海底,但就其船体本身而言,已经属于报废状态了。 大家伙登船搜查,居然发现两名幸存者,身上仅有些小伤,真是福大命大之人。 返回寨中,大家牛头不对马嘴地沟通许久,最终认定这二位并非船主,只是普通船员,那这事就好办了,人可以放在寨中养起来,至于船上的货物嘛,自然是老天赐福啦。 虽然言语不通,那二位倒是十分知趣,甚至带头帮着指点,没几天功夫,便将番船物资扫荡一空,尽数搬入寨中藏匿。 至于那艘破船,众人很是动了一番脑筋,又连续忙了十数天,才将其再次拖入海中,就此销声匿迹。 ...... 沉船应该是刚到阳江海域不久,意外遭遇飓风,在往海岸行驶的过程中,直接船毁人亡,进而沉入海底,其出事位置,距离漠阳江口并不算远,才被岸上之人发现,随即引来各处有心之人前来冒险一搏。 邓士良率船赶到的时候,出事地点已经聚集了二三十艘大小船只,说是好捞的货均已被机警之人早早弄走,余下之物,俱为船体所压,上面更是覆满泥沙,实在难以下手。 听说有人下水探过,邓士良连忙让手下把人叫过来,然后细细查问一番,足足用了半天时间,才将水下情况摸清楚。 见天色渐暗,邓士良带领众船先行靠岸歇息,随后将数名资深船长叫到一起商量,寻求打捞良策。 海底那艘番船应该处于侧翻状态,由于船体破损严重,暴露出来的财货早已被人捡拾一空,剩下的,确实不好处理。 经过下午的询问,邓士良心里多少有些底,其中最让他看重的,可不是不是那些财货物资,而是内嵌在船体中的番人火炮。 此时的大燕朝,还无法像佛郎机人那样,制备出威力巨大的火炮,而此时的海底,却静静地躺着许多大炮,想想都让人眼馋。 船长们各抒己见,最终都落在水鬼身上,关键是一门火炮数千斤,谁也没那么大力气,把火炮从船体拆除,然后再硬生生举上水面。 真有那本事,直接把船拆了,岂不是更加简单? 一时拿不出策略来,大家只能各自安歇,待明日再行协商。 ...... 第二天上午,得知消息的阳电参将王扬策,率领数艘大船赶来支援,大家再次商议一天,最终还是邓士良见多识广,拿出一个颇为有效的打捞方案。 具体来说并不复杂,就是往船上堆石头,待船体吃水线下降的时候,由水鬼潜入海底,用缆绳捆住炮身,随后再将船中石头卸掉,利用水面浮力,将海底火炮拖拽出来。 当然啦,实际操作过程肯定没那么简单,包括绞车设计、搭建木架、潜水操作等工作,哪一项拿出来,工作量都不小,显然不是找几个人,随便弄一弄就能成事的。 邓士良和王扬策紧急商议一番,决定就地先把准备工作开展起来,同时安排人前往肇庆报信,争取调来更多人手,快速推进打捞工作。 如今辽东战事吃紧,需要的人员、物资可不是小数,为了这事,连远在南海之滨的广东,近几年都在加征辽饷,若是能将这些火炮运到前线,发挥出一些作用,那可是件大大的好事。 第252章 总督府议事1 在巡按御史王明瑞的推荐下,孟品学得以进入总督府办事,结果第一件任务就差点办砸了。 王明瑞走之前让他去福瑞昌看看,争取把两边联络建立起来,以利后续招抚。 孟品学得了好差事,自然是尽心尽力,跑了几趟福瑞昌,不仅没见到曹廷瑞,就连临时管事的田松明,也是不见踪影。 福瑞昌的生意倒是如常进行,问题是临时掌家的施红英是个女子,还属于一问三不知的那种类型,这就让人头疼了。 完不成胡总督交办的任务,孟品学实在没脸空着手前往肇庆。 几番打听之下,才知田松明去了郭塘村,等追到村里,才发现人家已经离去,说是回佛山办事去了。 孟品学没急着继续追,而是留在村中打问起来,结果发现华兴人动作真是快,竟然跑到广州“买土”来了。 从留在村中负责搜集耐火泥的钟友口中,孟品学才知道,华兴人已经在海陵岛登陆,如今正在到处收购矿产,包括从他们钟家采购铁版。 至于福瑞昌和钟家合作建设大铁炉的事,钟友十分鸡贼地略过不提。 关于赵明继续前往韶州之事,钟友开始并未提及,无奈眼前这位大人显然不是白给了,不说出华兴人的去向,自己就得跟人家回广州,结果如何?不问可知。 等说出赵明去韶州寻矿的事情后,孟品学倒吸一口冷气,这华兴人是铁打的吗?刚刚与海盗大战一场,如今又马不停蹄地来广州开拓,真是一刻也不停歇呀。 从郭塘村出来,孟品学返回广州收拾行装,然后雇船直奔佛山,终于在河畔村找到田松明,这次不再遮掩,而是直接说明来意,你们福瑞昌要干啥事?最好能和总督府通个气,省得互相猜忌,耽误了招抚大计。 见人家来头如此之大,田松明也不敢怠慢,但又不能确信,只好略略说了些福瑞昌与华兴合作经商之事,至于其他事宜,你孟品学拿不出证明来,我这边却是不好深谈。 无奈之下,孟品学干脆拉着田松明直奔肇庆府,有什么情况,可直接向总督大人明言。 当然啦,田松明一介草民,肯定是没资格面见胡英怀的,甚至连总督府的门都没进去,而是被孟品学带到后面的一处偏院,然后在一名府内家人的监督下,竹筒倒豆子,将自己所知之事尽数坦白出来,结果连顿饭都没混上,还是孟品学请他在外边小店对付的。 临别之际,孟品学告诉田松明,以后福瑞昌有什么事情,可直接来总督府找他商量。 跟着孟品学跑了这么多天,直到此时,田松明才觉出,这趟来的真是值了。 ...... 田松明自行返回,府内的胡英怀、孟品学二人却是头大如麻。 听孟品学说起一路见闻,胡英怀心中暗自感叹,这华兴人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去濠镜、去海陵岛,又去广州、韶州,各种花活玩的飞起,着实令人目不暇接。 对了,还有阳春、雷州、新宁报来的信息,均有华兴人的行迹出现。 最令胡英怀郁闷的是,就连远在西部的钦州,都有信息传来,说是华兴人大肆招募青壮出海。 这帮人到底要干啥?去年才到崖州,中间还和海盗大打一场,到如今也没过多长时间,居然又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倒是这个孟品学,确如王明瑞信中所言,是个能干的人才,不仅对广州官场了如指掌,就拿联络福瑞昌这件事来说,虽然没见到曹、羽两家正主,但该了解的情况,却是一分不差,俱都手到擒来。 当下詹宏举外出巡海,莫行云跟随赴京,郭文绍已去南澳,留下孟品学帮着处理些公务,也算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华兴人虽然四处出击,但人家干的都是正经生意,并未祸乱地方,胡英怀就是想做些限制,考虑到招抚一事,也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用孟品学的话来说,就是情况未明,还需继续静观事态发展,具体事宜,可在招抚谈判过程中,再慢慢了解,找寻对策。 ...... 没过多久,胡英怀正在衙门坐堂,有人登堂禀报,说是佛山李献聪前来拜访。 听说是李献聪来了,胡英怀顿时头疼起来。 之前罗治盛去而复返,带领幕僚周茂才,向自己汇报华兴人在濠镜抢夺四海堂一事,听的胡英怀脑袋嗡嗡直响,无论是李家巧取豪夺,还是华兴人借机立威,都不是啥好事情,关键是自己还不好插手,里面一潭污水,根本就掰扯不清。 华兴人生荤不忌,强行与李家为敌,长期来看倒是件好事,至少能让李家冲到前面,挡一挡华兴人的势头。 唯一的难题,便是那批滞留崖州的海盗俘虏,怕是尽归华兴所用了。 从这一点来看,朝廷匆匆定下招抚之策,显然有失妥当。 一边想着前情,胡英怀一边走下衙堂,待孟品学引李献聪进院,连忙热情地迎上去,一番叙谈之后,二人直奔后宅而去,俨然一副同朝好友模样。 ...... 李献聪的来意很简单,那就是自己告假居乡多年,近日准备重返京城,继续把文选司的职责履行起来,特意来向总督大人辞行。 说起华兴一事,李献聪表示朝廷招抚之举多有失察,怕是会引来无穷后患,还请总督大人多多留意,切勿就事论事,酿成养虎大错。 听李献聪直率劝告,胡英怀亦是长吁短叹,随即将各处情形一一道出,算是给这位前途远大的后辈交代一番,以便其能在京城发挥些作用。 最后,胡英怀直接说出自身感触,从去年开始,华兴人的种种做派,确如贤弟所言,令人望而生畏。 无奈辽东战事吃紧,若是广东再开战端,朝廷那边能否支持,却是个大大的问题,如今既已下旨招抚,那就只能勉力为之,力争达成最佳效果。 说到后续安排,胡英怀先是提到郭文绍的事迹,此人虽然已被罢免,但其报效朝廷的决心着实难得,此时已赶往南澳岛,协助副总兵何宗诚练兵,假以时日,若是华兴胆敢作乱,此人必会发挥更大作用。 贤弟此次入京,可多多留意广东各处职位空缺,为郭文绍谋求一职,促其安心用事,成为抵挡华兴之先锋干将。 听胡英怀提到郭文绍,李献聪亦是连连点头,直言崖州知州张素政声颇佳,或许是在任时间太长了,这次应对崖州乱局,多少有些保守软弱,怕是已无锐气。 见李献聪打起了张素的主意,胡英怀连忙往回找补,表示当下招抚和谈,还需张素居中串联,不可轻易撤换,其中时机,务请贤弟细细把握,千万别莽撞行事。 第253章 总督府议事2 说完郭文绍的事,胡英怀又讲了讲未来安排,除了要求何宗城、郭文绍加紧练兵之外,乐安守备陈觉亦升任琼崖参将,下一步会整顿琼州兵备,使其尽快拥有一战之力。 至于戴嵘、欧阳瓒那里,他也会妥善做出布置,争取与陈觉形成合力,共同维护岛内安全。 另外,新任雷廉副总兵黎国平近日就会到任,整顿军备亦是刻不容缓,待将来有所成就,必能成为威慑华兴的强大力量。 如此部署之下,若是华兴不知死活,长期无视官府管理,总督府定会大举发兵,将其尽数剿灭。 见胡英怀头脑清醒,各项安排极为妥当,李献聪顿时喜形于色,吹捧之语脱口而出,甚至流露出些许仰慕之情,搞的胡英怀连连摆手,表示愧不敢当,所谓守土有责,岂敢有半分懈怠? 整个内堂之中,二人或一问一答,或各抒己见,从上午一直交流到下午,宛若多年至交一般。 最后,胡英怀很是为难地提出粮饷一项,华兴人的实力非同小可,贤弟赶赴京城之后,务必联络各处同乡、好友,进而上书美言,为广东减免若干税负。 如此一来,他这边再作筹谋,才能有的放矢。 面对胡英怀的请托,李献聪自然是满口答应,表示回京之后,定会为广东时局仗义直言,争取早日达成围剿之议。 在李献聪看来,没有武力威慑的招抚和谈,只能是废纸一张。 宴席之后,胡英怀亲自送李献聪出门,将和谐、愉快的氛围贯穿始终。 至于四海堂之事,李献聪压根没提,胡英怀更是故作不知,心中却暗暗对此人高看一筹。 ...... 送走了李献聪,没过几天,詹宏举便领着戴嵘进门,来到衙堂汇报工作。 关于崖州的情况,戴嵘了解的显然更多,当他说出华兴人已在云屯开拓的消息后,胡英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翻出钦州送来的呈报文书一对比,便知此事确凿无疑,这帮华兴人真是马不停蹄啊,前脚刚将海盗击溃,后脚就和无事发生一般,继续东西开拓,也不知所图为何? 问戴嵘,戴嵘只说是去挖煤,再把马义叫上来细细询问一番,也是一样说辞。 至于更细节的原由,马义也说不上来,反正这帮海外来客挺神的,似乎对地理探测十分在行。 虽然不能理解,但华兴人肯定不傻,能这么干,必定是有原因的。 具体情况,只能有待日后仔细查问。 还有一件事情让胡英怀吃惊非小,那就是华兴人买地之后,居然真的把地分了下去,甚至为了度过春荒,还定期给百姓发粮,收买人心的举措做得十分扎实。 先不提华兴人的泼天财力,就凭这份手段,也不是一般人群能够具备的。 和华兴人比起来,占据濠镜的佛郎机人,根本不值一提。 当然啦,戴嵘说的信息,张素在给总督府的呈文中均有所提及,无非是一个在事中,一个在事外,大家的感受绝然不同。 相比胡英怀,戴嵘对崖州事态的掌握,显然更加扎实。 听戴嵘细细分析一番,胡英怀眉头紧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帮海外来客。 无奈之下,胡英怀只能让戴嵘加强与崖州方面的联系,涉及到华兴人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及时上报。 另外,最好能安排些细作潜入崖东,定期将那里的最新情况传回来,光是依靠崖州官府,怕是仍有遗漏。 至于广州、雷州、钦州等地的情况,他也会要求各地官府,务必紧密关注华兴人的各项举动,绝不能任其肆意妄为。 说到下一步安排时,胡英怀表示招抚之事,他已安排海道副使罗治盛全权筹办,戴嵘这边的主要任务,就是加紧练兵,以防招抚不顺,生出其他变数。 听到总督大人已将招抚之事委托给罗治盛,戴嵘心中却是庆幸与失落并存,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酸苦。 说到底,还是受崖州兵败的影响,胡英怀对琼州府并不完全信任。 招抚这种事,干好了绝对是美差,就凭华兴人这折腾劲,榆林港的宝物、银钱定然不少,随便划拉划拉,就是泼天富贵。 关键就怕干不好,再生出更大乱子来,免职、掉脑袋、抄家,走到哪一步都不算意外。 躲过这桩险事,也不知是财运不济,还是老天护佑,反正有新人蹚进这摊浑水,总比自己一人顶雷要强。 心思笃定之后,戴嵘十分坦诚地将任务领受下来,随即又提到粮饷问题,先不说恢复白沙水寨所需的巨量银子,光是练兵、养兵,就不是个小数。 关于粮饷问题,胡英怀只能摊摊手,表示自己还在想办法,倒是你们琼州府,朝廷税负本就不高,随便挤一挤,再向士绅们摊派若干,应应急总是没问题的。 短期之内,他还要顾及其他地方,肯定不能全力支持琼州府。 直到胡英怀说出全盘练兵计划,戴嵘只能无奈认命,随即作出承诺,这次回去,哪怕是拼了老命,也要练出一支精兵来。 人家总督大人已经把南澳、雷廉这样的精兵都拉进来了,琼州府若是还不争气,那他这个副指挥使,还不如找处房梁吊死算了。 一旦招抚不顺,开战就是必然。 ...... 众人商议数日,制定出先抚后剿的详细策略,戴嵘才领命返回,准备积极筹备起来,哪怕是将来用不上,也算对得起朝廷的俸禄了。 内宅之中,詹宏举说起巡海诸事,言语中颇为悲观。 广东洋面承平日久,大家都忙着经商,根本没有练兵的习惯。 像这样的队伍,收拾几个流民、百姓,或者剿灭几股海寇,或许还能派上用场,但要用来打大仗、打硬仗,怕是完全指望不上,这也是去年海盗兵败之后,广海各路官兵安静如鸡的直接原因。 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自己心里门清。 至少从初期来看,招抚是唯一途径,若是把这帮华兴人惹毛了,直接将整个琼州府都占了,咱们可就太被动了。 到那时候,两广必然糜烂,哪怕是变成另一个辽东,也是有可能的。 在詹宏举看来,既然朝廷送来招抚的梯子,那就先别考虑太远的事,赶紧借坡下驴,化解眼前燃眉之急,才是稳妥做法。 胡英怀再看向孟品学时,这位新晋幕僚亦是同样说辞,稳住华兴人,以拖待变,可能是当前最好出路。 若是辽东事毕,再回来收拾华兴人,京城那边定会大力支持。 华兴人招抚之情颇为热切,又是妥妥的汉人后裔,未来融入我大燕朝,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第254章 朝局骤变 有王扬策跟着前后忙活,邓士良的火炮打捞计划实施的很顺利,仅用了月余时间,便将各处匠人召集起来,在海岸附近择地建设工场,大张旗鼓地干了起来。 与此同时,总督胡英怀的命令很快到达,要求阳江县,以及附近卫所、水寨,全力配合此次打捞工作,不竟其功,不得收兵。 待各项事宜步入正轨之后,邓士良率领两艘战船,直奔海陵岛戙船澳,准备看看福兴寨这帮人,到底在忙活些啥? 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福兴寨捡了个大便宜的传闻,此时已在海面上悄然传扬开来。 ...... 福兴寨中,郭峰终于带着一船煤炭返回。 历经数月,在黄文洋等人的倾力协作下,煤井的挖掘、建设工作总算是初见成效,并已进入正式开采阶段。 按照规划,黄文洋还会带领工人,沿着矿脉再新建一处煤井,进一步将产量提升上来。 与此同时,吴玉河率领船队抵达福兴寨,小住一日,便和龙敬华、宋世年等人再次启程,前往濠镜办货。 随着华兴的名头愈发响亮,正如施耀所言,愿意去三亚务工的人群越来越多,想办法来到海岸,付上些许船费,然后直奔福兴寨,便可达成所愿。 对于附近的船主来说,从近处的码头出发,前往戙船澳的福兴寨,一天往返两三趟都没问题,虽然运人只能挣些小钱,但也架不住人多路短,还相对安全,无论如何,都是一笔上好的买卖。 待人员聚集的差不多了,高勇便率领船队,装载各处送来的物资,开拔返回三亚。 等邓士良前来拜访的时候,港内大船已经不多,倒是各种运人的单帆小船,来来往往,聚集了不少,现出些许繁忙、兴盛景象。 去年还是一处荒凉码头,此时却已如市镇一般,就连见惯了世面的邓士良,也不由得连声慨叹,像羽家、曹家这种草莽之人,居然也有如此财运。 ...... 上官来访,羽胜麒自然是盛情接待,将邓士良等人迎入寨中,各种巴结、奉承的话语脱口而出,完全不像一个粗野武夫。 顾恒就曾经点评过羽胜麒,老爷子开心起来,智商、情商高的惊人,可一旦执拗起来,黑着张脸,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很难让他伏低做小。 关键是福兴寨如此兴旺,加上火枪队顺利成编,羽胜麒的心情简直是好的不得了。 堂中叙谈片刻,邓士良随即作出指示,让羽应鸿领着随行人员先去安歇,仅留下羽胜麒一人,说是有要事相商。 待羽胜麒起身问询时,邓士良极为客气地让其安坐无妨,然后便说起辽东战事,官军连战连败,如今的女真人,已经占领辽东大片土地,成为我大燕腹心之患。 据京城传闻,受辽东战事不利影响,天历帝年后便病重卧床,连正常的朝会无法参加了,我等受朝廷恩典,或做官,或袭爵,均有所得,岂能坐看国事败坏?...... 邓士良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一直没有切入主题,羽胜麒陪坐一边,头上却有些冒汗,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最后,邓士良提出一项建议,那就是他只要火炮,其他物资就当是沉于海中,官府绝不会继续追究。 当然啦,福兴寨羽家奋力打捞火炮,并诚心献给朝廷的功绩,总督府亦会如实上报,它日若有封赏,定少不了羽家那份。 话说的这个程度,羽胜麒哪还敢推脱藏私,直言寨中曾收获巨炮二十四门,都放在南边演武场,在下这就带大人前往查验。 耿直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忠君为国,一个世受皇恩,便将羽胜麒打动,心甘情愿地把战利品献了出来。 好在邓士良得手之后,并未继续深究,真让羽胜麒把整个过程讲述出来,顾恒、高勇等人都会被牵连进来。 船队返程时,高勇还带走十二门火炮,以及数条佛郎机火绳枪呢。 至于其他物资,挑挑拣拣也带了不少,这些分赃之事,岂能让官府知晓? 来到演武场,邓士良对眼前一切几乎视若无睹,除了检点火炮,让羽胜麒亲自送到漠阳江口的工地外,还对华兴人的火绳枪爱不释手,硬是让兵丁们演练数次,这才满意地离开。 纪伟全程冷眼旁观,恨不得上去踢老羽一脚,像这样的隐秘之事,哪能轻易领官员参观?得瑟也不是这么个得瑟法呀。 傍晚回到后院,纪伟只能如实向顾恒汇报,气的顾恒直跳脚,招抚谈判近在眼前,这货不是给咱们上眼药呢吗? 不能跟羽胜麒一般见识,那就只能暗自憋气了。 ...... 两月之后,邓士良、王扬策带领团队,又从海中捞出三十六门火炮,百余枝佛郎机火绳枪,以及大量贸易物资,可谓大获全胜。 至于物资是如何分配的,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参与众人个个欢喜,运到总督府那边的,只有火炮、火枪等数项军用物品。 ...... 总督府内,胡英怀瞪着眼睛,将京城送来的数道紧急诏书看过数遍,神情颓然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天历帝于月前驾崩,太子亦在十数日后随之而去,此时的朝廷,正在筹备皇孙登基事宜,年号初定为元启。 每一道诏书都是一条惊天新闻,搞的这位两广总督心神难安,也不知未来朝局,会发生何种变化,而自己屁股底下的总督位置,由于华兴人的骤然出现,恐怕也很难坐的安稳。 关键是距离朝局稳定下来,怎么也得半年到一年时间,在此期间,想要朝廷支援广东,几乎没有可能。 没有多余的钱粮,精兵从何而来? 若是华兴人就此做大,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那种无法掌控局面的失落感,让胡英怀的心情变得愈发阴郁起来。 ...... 后宅之中,孟品学送邓士良出门,胡英怀则继续坐在石凳上品茶,詹宏举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行云他们到京城了吧? 算着日子应该到了,如今朝局纷乱,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这些华兴人真是有趣的紧,说要前去种地,还真的弄起来了,反倒是京城说合一事,似乎并不急迫。 詹宏举知道一些情况,此时亦是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回应。 胡英怀又问起詹宏举对孟品学的印象如何?可是个能用之人? 詹宏举连连点头,表示此人十分精明,做事亦谨守本分,对大人在广东便宜行事,能起到不小作用。 王大人能极力举荐此人,想来不会有错。 接触数月,詹宏举对孟品学的印象极佳,有这么个本地土着在身边协助,耳聪目明的问题就算解决了,很多事情推展开来,效率也能大大提高。 胡英怀想的却不是日常事务,而是变局之下,自己该如何应对? 借着这次运送火炮进京的由头,胡英怀准备亲自到京城跑一趟,若是不能争取到强力援助,他这个两广总督,怕是彻底坐在火山口上了。 胡英怀说的风轻云淡,詹宏举听后却是大惊失色。 ...... 数日之后,胡英怀带领广东各路官员,亲自到世袭指挥使羽家拜访,对羽胜麒主动献上火炮的举动进行表彰。 这是胡英怀就任两广总督以来,第一次在广州亮相。 第1章 旅途1 二月初过年,岳文雍等人初六从佛山出发,等到走出梅岭关,自江西大庾县登上东行的客船时,已经是三月初的事了。 船队之中,欧阳山、张广盛各负责一艘货船,曹洪则在客船中前后照应,岳文雍、莫行云、龚世安等人或在舱中安坐、叙谈,或到甲板欣赏无边美景,尽量将枯燥的旅途弄得有些趣味。 当岳文雍拿出一本名叫“石头记”的华兴小说时,莫行云、龚世安很快便被吸引过来,然后在岳文雍的引导下,决定利用船上空闲时光,将这本小说用燕朝文字翻抄下来,也算是排遣旅途中的寂寞无聊。 数日之后,岳文雍问莫、龚二人,仅凭这本小说,我等能否在京城谋生? 已经被书中诗词、情节吸引的二人,自然是连连点头,表示像这样的奇书,一旦刻印售卖,必能引起京城轰动。 谋生?发财都不是问题。 自此之后,二人对华兴、燕朝源出一脉,再无任何怀疑。 岳文雍等人忙着抄书,温刚则游走于三艘船只之间,与一众兼职水手的镖师打成一片,闲下来的时候,更是当起了技击教练,时不时与众人切磋一番。 张作海闲着没事,干脆拉着赵锦辉,给他培训起种植技术来,等将来种子下地,也好有个帮手。 大家各忙各事,月余时间一晃而过,赶在四月中旬,来到燕朝在南方的京师应天府,并在金川门外的龙江水马驿靠泊。 ...... 有莫行云一路照应,旅途中虽有些许意外发生,但都平稳度过,可谓是有惊无险、事事顺遂。 月余相聚,大家的感情愈发深厚起来,岳文雍、曹洪等人的松弛表现,也给莫行云留下深刻印象。 要说人家不怀疑自己的身份,那是不可能的,关键是这几位老神在在,既不出言相询,也无刻意避讳,仿佛多年老友一般,真切、热情地与自己日日相处。 透过那本神奇的“石头记”,以及一路沟通交流,莫行云感慨地发现,华兴人在文化造诣上,并不比燕朝人差上分毫。 像这样的人才,若是能善加笼络,岂不是一桩千古美谈。 ...... 登岸之后,欧阳山自行外出办事,莫行云则继续承担协调重任,帮助众人解决吃饭、住宿问题,倒是龚世安最为忙碌,准备雇船返回家乡绍兴府嵊县,开始油橄榄种植之旅。 次日上午,龚世安前来告别,并向岳文雍、曹洪等人郑重承诺,不管种植事业能否成功,他日必来广东,与各位好友再续前缘。 将龚世安送上船,众人再次返回住处,便见欧阳山、杜金虎领着一老一少二人站在门口,应该是刚到不久。 相互介绍之后,岳文雍才知老者乃是于嗣业的父亲于立府,旁边乃是其侄子于嗣昌,之前已在附近客栈盘桓数日,专为等候众人到来。 作为江守泰的岳父,于立府也曾在京城为官多年,后因同僚倾轧,被天历帝革职回乡,从此再未起复。 杜威带人先行前往京城,中途安排儿子杜金虎,带着曹洪的书信,赶往金坛县报信,希望于家能派人接应,以便护送赴京众人安全抵达京城。 按照曹洪的预估,前半程走章水、赣江,再沿长江东行,官府管束不严,只需依商旅惯例,出些银子打点,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在进入运河之后,由于漕运的缘故,官府盘查极严,加上各种盘剥,若是没有一定势力,很难做到不露行藏,悄然抵达京城。 作为福瑞昌的股东之一,于家适当出些力气,也是应当应分。 江守泰能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除了自身能力出众之外,于家的势力加持,亦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就拿最近两辈人来说,于立府本身就是进士出身,其父亲是举人,两个叔叔也是进士,这在金坛县,甚至整个南直隶,都是独一份的存在。 送几个人去京城,对于于家这种豪门望族,根本就不算事。 看过书信之后,于立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个福瑞昌,起起伏伏这么多年,居然和华兴人勾搭到一起去了。 当年女婿江守泰在京城谋事,在大太监乔仁门下奔走,一时兴起投资广东福瑞昌,中间差点让小儿子于嗣业给弄黄了。 谁知重压之下,曹洪竟然别开生面,干起了出海建立商埠的大事,然后便鸿运当头,和华兴这样的海外豪商攀上关系,想不发财都难。 此时在燕朝大陆,普通百姓或许不知华兴为何?但在官府、豪商之中,这群来历不明的海外之人,却是名声越来越大。 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六千海盗一击而溃,二是那些无帆自动的大铁船,再加上一个玄而又玄的传说,出名并不意外。 待将信中事由想明白之后,老爷子再也无法居家安坐,真要让这帮货跑到京城去,非出大事不可。 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会会这些华兴人,若仅是泛泛之辈,最好直接打发回去,省得给家族找麻烦。 大燕朝的京师,岂是随意乱闯之地?若是各国夷人都这么玩,还要朝廷法度干什么? 于家在应天府城也有生意,于立府带着家人赶到城中,先找侄儿于嗣昌商量,问他对这事怎么看?华兴人这生意,倒是虚实如何? 作为晚辈中不太会读书的于嗣昌,倒是于经商一途颇有些头脑,此时在府城中张罗生意,过的相当自在。 听伯父说起华兴一事,于嗣昌也是一脸懵逼,福瑞昌与华兴人合作?华兴人是怎么回事?传闻居然是真的? 一时间伯侄二人都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于嗣昌出主意,让伯父去探探官府口风,广东出了这么大事,应天府可是南都,岂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于立府想想也是,府城之内,有那么多门生故旧,真没必要和侄子墨迹。 才出去打探一天,于立府便发现这事大条了,不管华兴一事真假几何?朝廷决定招抚的旨意可是切切实实地发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帮海外来客只要不作妖,将来安稳定居,还是没啥问题的。 由此一来,曹洪信中所说的找门路托请,争取达成招抚局面的任务,居然就这么轻易实现了,此时再去京城,岂不是画蛇添足? 于立府带着侄儿于嗣昌,以及前来送信的杜金虎,出城找了家客栈住下,然后由于嗣昌、杜金虎带着人沿江边打探,务求第一时间与曹洪等人取得联络。 其中探查的重点,便是常有外地商人来往的龙江水马驿。 赴京众人登岸之后,欧阳山便主动外出寻访,昨日劳而无功,今日一早再次外出,很快便在路上遇到同样也在找他们的于、杜二人。 第2章 旅途2 众人在屋中坐定,曹洪先向于立府介绍了一番此前行程情况,总之是有贵人相助,一路无惊无险,顺利来到应天府。 说到莫笑云和龚世安时,曹洪表示一个是喻邦泰的好友,一个是喻家的管事,二人均有功名在身,协调各处关口十分得力。 此时龚世安已经雇船返乡,莫笑云仍在隔壁房中歇息,待咱们这边商量好后续事宜,再同行前往京城。 最后,曹洪又将华兴人的情况介绍一遍,林林总总一直说到中午,才将前后事由介绍清楚,其中和喻邦泰和解一项,也跟于家伯侄交代一番,总之有华兴居中说合,如今福瑞昌的生意再无任何磕绊,大展宏图就在眼前。 相形之下,岳文雍只是简单补充几句,将华兴返乡定居的决心表达出来,至于后续事宜,还需于大人不吝赐教? 初次见面,面对像于立府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岳文雍并不想太过卖弄,省得被人家看轻了。 与曹洪、莫行云等人接触日久,岳文雍发现燕朝人的等级观念相当顽固,尤其是官民之间,完全是两个物种,像于立府这种大人物,若是没有利益牵绊,是不可能和他们坐在一起谈事的。 与其热情有加,倒不如谨慎从事,先看看人家的态度再说。 叙谈许久,曹洪见于立府态度并不分明,随即建议先用些餐食,然后再做进一步交流。 他们说了这么多事情,总要给人家一个消化吸收的过程吧。 ...... 当于立府说出招抚已成的话语时,岳文雍、曹洪等人都有些懵圈,合着他们千辛万苦赶到这里,完全是白忙一场。 本想着送送礼、走走关系,求个招抚的待遇,现在倒好,啥也不用付出,人家官府主动找你谈,事情顺利的让人不敢相信。 用于立府的话来说,现在前往京城,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真要画蛇添足跑一趟,搞不好会弄巧成拙,生出其他是非来。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让在座众人多少有些犹豫不定,人家于立府说的很有道理,问题是就这么回去,似乎又有些不甘心,是进是退,一时间难以定计。 将两边信息汇总起来,于立府又说了说他的判断,如今北方乱局初现,朝廷肯定希望南方保持稳定,这才给出招抚之议,你们华兴人,运气真是不错......。 大家各自说了些想法,岳文雍直言事情来的太突然,他们内部还需细细商议一番,才能决定未来进退......。 于立府也没有让众人即刻返程的意思,反正人都来了,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今日时间已晚,大家各自都捋一捋思路,具体事宜,可留待明日饮宴时,再作商议。 岳文雍等人需要静下心来分析事态,于立府也要留出时间,将今日听到的消息细细消化一番,当下便起身告辞,并约好明日饮宴之事,在众人的恭送下走出院子,先行返回。 ...... 院子里,岳文雍、张作海、温刚、赵锦辉,曹洪、欧阳山聚在一起,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大家都不说话,张作海轻轻咳嗽一声,说出自身看法。 招抚不招抚的,咱们先放到一边,种地的事怎么办?种子都运来了,总不能再运回去吧,反正应天府还属于南方,在这里种玉米、土豆,肯定不如水稻效果好,更不可能大面积推广。 另外还有一条,就是农时的问题,现在已经到四月了,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即便是到了京城,人家那边早已完成春种,咱们带去的种子,今年肯定是派不上用场了。 关键到种子的保存问题,就凭燕朝这技术条件,到了明年,有多少种子能用?显然是个未知数。 听张作海唠叨起来,大家才想起还有种地这茬呢,要在合适的地方推广新作物种植,也是大家此行的主要任务呀。 岳文雍一阵苦笑,问老张该咋办?应天府不适合,京城又很难立即赶到,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张作海无奈地挥了挥手,说是只能尽力而为,咱们顺着运河一直往北走,无论如何,都得在五月初找到一户愿意试种的人家,先让种子下地。 至于京城那边,只能等到秋天收获之后,留下新的种子,再运到京城一带,争取明年能够开始推广种植。 之前一步到位的做法,目前来看是完全行不通的。 赵锦辉随即举手发言,表示种地比招抚更加重要,一旦达成目标,华兴人的口碑就算立起来了。 另外,就招抚本身来说,若是官府出尔反尔,咱们找谁说理去? 口碑这东西,才是咱们长久立足的根本保障。 说到这里,岳文雍猛地一皱眉,随即向曹洪询问,你们燕朝官府的诚信如何? 赵锦辉无意中说出一句“出尔反尔”,却把岳文雍吓了一大跳,等咱们傻乎乎返回广东,人家官府又变卦了,这脸可就丢大了。 曹洪这时也反应过来,随即说起一件事来,请大家自行参考。 二十多年前,倭寇入侵燕朝的藩属国朝鲜,蓟镇军队曾依朝廷指令,前往朝鲜驱逐倭寇。 经过两年血战,任务顺利完成,但朝廷答应的赏赐却迟迟未到,终于在一年后酿成兵变,随即引来官府镇压,许多后辈兄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倒是帮朝廷把饷银省了......。 你们说,这样的朝廷,有何信义可言? 曹洪一席话,听的众人目瞪口呆,像这样的骚操作,你们燕朝官府,居然也能干的出来? 这不就是卸磨杀驴嘛。 如果华兴接受招抚,老老实实地把银子、宝物交出去,将来再起冲突,官府会不会也来这么一手?华兴人可不能当这种冤大头。 官府不靠谱,那这招抚该怎么弄?确实令人头疼。 按照曹洪的建议,还是得去京城看看,只有找到靠谱的后台,招抚之事才能踏实落地。 说白了,就是要有后台,没后台的协议,绝对是一纸空文。 岳文雍想想也是,光是跟广东官府谈,哪怕白纸黑字写下来,估计也起不了太久作用,一旦京城形势发生变化,华兴人还将面临危局。 自己有实力,京城有强援,才是根本之计。 议到这里,大家心里多少有些谱了,该于家出力的时候,岂能任其轻易回避? 前往京城,找的是强援,至于招抚不招抚的,有管委会负责接洽,咱们这帮人根本无需操心。 踏踏实实去京城运作一番,争取找到强力同盟,才是此行最大的任务。 种地挣出口碑,生意引来强援,华兴人的定居计划,才能安安稳稳地执行下去。 第3章 旅途3 考虑到华兴人的敏感身份,于立府决定直接在住处置办宴席,无非是从酒楼请几个厨子,带上材料过来即可,现在这种情况,保密才是最重要的。 岳文雍和曹洪商量,用不用带上莫行云?曹洪想了半天,神色狐疑地看向岳文雍,问他是不是有啥想法? 岳文雍点点头,表示莫行云的背景肯定不一般,人品嘛,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还算中规中矩,若是能利用起来,说不定将来会有用处。 关于华兴人的身份,从拿出那本“石头记”开始,岳文雍就不再瞒着莫行云,只是在出行计划上,莫行云十分知趣的选择不闻不问,岳文雍随即就坡下驴,只当同行友人相处。 不排斥莫行云,是他和曹洪一开始便定下的策略,赌的是喻邦泰的信誉。 身处燕朝内陆,最怕的就是内部互相猜忌,不管莫行云来路为何?既然决定同行,就得给人家起码的尊重和信任。 带莫行云一同参与宴席,岳文雍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省得其私下胡猜乱想,引出其他事非来。 为了稳妥起见,曹洪一大早出去,找于立府商量许久,最终决定带莫行云一同赴宴,从于立府角度,也想看看这位莫举人,到底是何方高人? 有喻家担保,人家又是举人身份,结识一下,总归是件好事。 ...... 宴席之中,有莫行云参与,大家便只能谈些家长里短、生意来往之事,对于此行任务,只能待餐后,再行聚集商议。 聊来聊去,无论是华兴人,还是曹洪这个生意人,都变的沉闷起来,倒是莫行云比较热切,一口一个于大人,谈了不少学业、诗书方面的内容,直接把于立府的兴致激发出来,说了不少书院逸事,虽然不再做官,但在培养后辈方面,他还是做了不少事情的。 从才学上来看,莫行云明显比于老爷子要差上一筹。 谈到后边,莫行云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张,说是之前和岳先生一同整理的华兴文章,请老爷子鉴赏一番,稍稍做些评价。 听说岳文雍准备拿这个谋生,于立府立马兴致大增,连忙认真阅读起来,随后便被其中情节吸引,几乎忘了还在宴席之上。 看完手里这些抄件,于立府问莫行云还有没有?莫行云说是有,只是都放在住处,若是需要的话,他立即返回取来,再请先生品评。 于立府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表示不急在这一刻,只是如此锦绣文章,真的是华兴人所为吗? 说着话,于立府又看向岳文雍,脸上现出问询之意。 岳文雍本想着事情谈定之后,再把“石头记”拿出来卖弄,谁承想莫行云更加心急,直接在宴席上献起宝来。 见于立府询问,岳文雍只好如实汇报,这部小说乃是华兴前辈所着,考虑到这次赴京,银子总有用完的时候,才将此书拿出,与行云兄弟一同研究,或许能找到一份谋生的路子,同时也可证明,华兴人确属汉人血脉,文化传承与燕朝并无二致。 抄本中的内容,仅占原着十一不到,还需耗费大量时间,才能完成整本着作的文字分辨、翻抄工作......。 岳文雍说的简略,于立府听的却是心潮澎湃,光看这文字编排水平,华兴对我汉人文化的传承还是相当扎实的。 大家又议论片刻,于立府提议去堂前议事,待明日得空,再去拜读后续章节。 莫行云十分知趣,主动提出告辞,说是要四处转转,晚间再去住处与众人相聚。 ...... 堂中议事,于立府询问众人是否已决定返回? 岳文雍主动说出未来打算,除了赴京寻求庇护之外,这次带来的种子,也需及时入地,才能不枉此行。 昨日叙谈,重点都在招抚上,于立府对种地这事就没放在心上,今日听岳文雍再次提出,连忙细细询问起来。 种地这种粗活,你们华兴人为何如此重视? 岳文雍笑着说是新品种,其中玉米、土豆两宗作物产量尤其大,用来养民,比你们燕朝的稻谷要强不少。 我等返乡定居,也不知该如何表现,才能让家乡之人满意?大家议来议去,觉得金银、宝物这些东西太过烂俗,即便是给出去,也只能让少数人受益,倒是这种子,一年一年推广开去,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百姓能吃到华兴特有的粮食,总会替我们说几句好话吧? 在种地这件事上,我等只图名,不图利,为的就是给亿万燕朝老乡留个好印象。 随后,张作海紧跟发言,讲起华兴作物的优势和特点来。 具体来说,像玉米、土豆等作物,最大的优势便是产量大、好种、好活,在没有现代化肥的加持下,产量仍是燕朝水稻的两倍,甚至三倍以上,而且种植技术极为简单,只要是常年种地的农民,略加学习、实践,便能应用自如。 从土地适应性的角度来看,要求也比燕朝稻谷、小麦低很多,这就意味着,那些不宜种植稻谷的地块,之前只能荒着,现在却能用来种植玉米、土豆等作物,其中收获,定能养民无数。 另外,他们这次带来的玉米、土豆等种子,均为旱地作物,特别适合北方气候,若是能推广成功的话,绝对是件大好事。 若说缺点的话,那就是玉米、土豆的食用口味,要比燕朝稻谷、小麦等作物差上不少,富人尝尝鲜问题不大,长期吃肯定还是稻米、白面更香,穷人可就有福了,那可是有和没有的巨大区别。 让赤贫之家不至于挨饿,让普通人家能够吃饱,这才是我等推广玉米、土豆等新品种的真实用意,也是返乡后,献给家乡父老的一片诚意。 说到这里,张作海很是急切地告诉于立府,此时已到种植季节,若是不能及时将种子入地,等到来年,效果定会更差。 为今之计,还需于大人居中帮忙,尽快在北方找一处适宜地块,先把这一季种下去,待明年有了新种子,再送往京城不迟。 按照张作海话里的意思,现在赶往京城,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因地制宜,尽量往北走,然后找一处差不多的土地,先种下再说。 经过岳、张二人一通忽悠,于家伯侄多少有些发懵,作为金坛豪门,这二位对种地绝不陌生,像这种随便给块地,就能顺利生长的作物,可比金银、宝物贵重多了。 养民,从来都是朝廷一等一的要务。 谈到这里,于立府哪还坐的住,直接要求前往船上查看,若是真有这样的好事,他就是拼尽全力,也要促成此事。 第4章 旅途4 货船之上,放置种子的隔间收拾的极为整洁,除了经常需要通风换气之外,每隔几天,还要对隔间略作清理,尽量确保其内部干湿有度,尤其是在行船之时,绝不能让货舱浸水,导致种子发霉。 张广盛、欧阳山带领众多镖师,护卫的活没干多少,倒是被张作海指挥着,干了不少农活,其中最多的,就是不停地打扫卫生,确保舱内环境干燥整洁,略有湿度。 用张广盛的话来说,华兴人的种子,比他们平时护送的金银还要宝贵。 实际上,用两艘货船装载种子、礼品等货物,多少有些浪费空间,但在张作海眼里,却是正好合适。 真要满满当当地弄上两船,连个腾挪的空间都没有,估计没等到达京师,就会有半数种子失去活性。 至于那些礼品,尤其是镜子,更要小心看护,真要打碎几面,可没地方换去。 除了上述物品,剩下的就是粮油、食盐、菜品等日常之物,毕竟随行人员众多,又是在江上行船,总要保证大家吃好才行。 ...... 众人登上货船,张作海主动承担起讲解任务。 看着那些黄橙橙的玉米种子,再听华兴人吹牛说是亩产可达千斤,于立府多少有些将信将疑,关键是人家说的有模有样,一点也不像个外行,种子又是平生仅见,一时间却不好出言质疑。 当然啦,张作海吹牛之余,还是尽量往回收了收,表示没有上好肥料的话,产出达到三五百斤总是没有问题的。 说到土豆时,于立府、于嗣昌更是大开眼界,像这种大过一个拳头的品种,一株甚至能结三到五个,总算下来,岂不是比那玉米产量更大。 当张作海找出一个足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土豆,让二人观赏时,这二位顿时无语,若是个个长成这样,亩产怎么会低于千斤? 张作海还是那句话,肥料用的好,加上土地品质高,完全有可能摸到千斤左右的产量,正常情况下,达到六百斤以上,难度并不大。 见张作海拿出一个盒子,里面居然是一些芝麻粒大小的种子,于立府有些奇怪,连忙询问此物有何用途。 张作海笑着告诉于立府,这东西才是真正的土豆种子,若不是怕土豆浸水发霉,他可不想带这种费事的物什......。 相比块茎种植,用土豆种子培育、发芽、入地,实在是太过麻烦,而且产量还无法保证。 农业部把这东西塞给张作海时,老张自己都有些懵圈,你们实验室用的东西,我可摆弄不了。 无奈之下,符思南又找人给父子二人培训一番,才算勉强过关。 六个月的休眠期,加上发芽缓慢,出土困难,用土豆种子直接种植,第一年肯定会引人嘲笑。 船行江上,又是长途,总要有个备份,农业部也是出于稳妥考虑,才作此安排。 听张作海唠唠叨叨介绍半天,于立府、于嗣昌伯侄完全懵掉了,半懂不懂地问了不少问题,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华兴人的农事上,水平绝对不低。 眼前这个老者,肯定是个好手。 最后,岳文雍主动进入舱室,取出一大一小两面镜子,作为礼品送给于家伯侄,顿时将二人惊的目瞪口呆。 活了一辈子,老爷子还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看到自身模样。 ...... 傍晚时分,众人返回住处,于立府再不提返程之事,而是热切地询问,各位有何困难,不妨全部说出来,于某定当倾力相助,确保种植一事马到功成。 像这样的善举,于家岂能轻易错过。 密议之后,于立府提出时间紧迫,大家可先去淮安试试,也就三四天的水路,绝对不会耽误种地。 淮安府沈氏,其家族曾在本朝出过状元,在当地可是家喻户晓的好人家。 当年闹倭寇的时候,沈状元仗义疏财,组织乡民积极作战,将倭寇驱逐出境的事迹,至今仍在淮安一带广为流传。 之后,沈状元受奸人构陷,最终猝死狱中,令人扼腕叹息。 许多年前,于立府从京城返乡,曾在沈家逗留数月,给沈家小辈指点过学问,其中最为聪慧者,名叫沈颂吉,之后亦有书信来往,算是于老爷子的半个学生。 算着年纪,沈颂吉已到中年,虽然不是掌家之人,但凭其才学、见识,话语权肯定不小,加上其为人豪爽,乐于交游,绝对是个能托付事情的人物。 按照于立府的想法,他会修书一封,说明相关情况,然后从沈家借地百亩,用于华兴作物的种植,待秋后收获,再选出良种送往京城,当为最佳选择。 从节令、路程上来看,淮安也是最合适的,到达后即行下种,时间完全来的及。 用于立府的话来说,江南富庶、江北贫瘠,两边来往并不密切,除了淮安沈家,他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随后,于立府又简单说了说淮安的情况。 作为大燕漕运枢纽,好处是交通发达、商业极为繁盛,坏处则是各色人等云集,利用各种手段牟利,风气要比其他地区差的多。 像沈家居住的河下镇,由于紧邻运河,各种乱事更是层出不穷。 相形之下,沈家绝对算是污泥中的白莲花。 华兴众人在淮安种地,还是要谨言慎行,万事依沈家指示行事,尽量避免外人觊觎,引来无妄之灾。 作为配套措施,于立府建议众人隐去华兴身份,就说是来自海外的燕朝后裔,祖上是南直隶人便可,按照你们现在的装束、模样,一般人分不出真伪来的。 涉及到言语不同方面,于立府建议大家赶紧学习燕朝话,哪怕是音调古怪些,也能蒙混过关。 最关键一条,就是少掺乎本地事务,少和人交流,闷头干上半年,即行离开,应该不会生出乱子来。 为了稳妥起见,于立府明日会去城中,帮众人搞些官方路引,也算是有个佐证,省得官府起疑,寻机讹诈。 见于立府极为热心,岳文雍、曹洪等人也跟着出主意,最终确定到淮安后,留下张作海、赵锦辉、欧阳山等人操持种地一事,其他人则继续前行,争取早日赶到京城,与江守泰、曹如等人取得联系。 听到众人仍要赴京,于立府呆愣片刻,才发现自己被种地一事吸引,差点忘了这件正事,随即询问众人想法,为何对赴京一事如此执着? 在于立府看来,既然招抚已成,当下要务便是种地,一旦有所成就,直接交给燕朝人操作即可,于家、沈家都能把这事做好,你们华兴人又何必冒险入京? 出了岔子,恐怕招抚亦会落空。 第5章 旅途5 见于老爷子询问,岳文雍连忙笑着说出未来打算。 关于招抚一事,燕朝方面有广东官府具体执行,华兴方面则有崖州总部在管,他们这些人即便回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和招抚比起来,还有一件大事需要众人赴京完成,那就是找一个足够强大的后台,否则哪怕招抚成功,也无法保证能够有效执行。 华兴人返乡定居,图的并非一朝一夕,而是长长久久,哪怕做不到万事无忧,至少得保证他们这一辈,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立业。 按照燕朝官府的行事作风,若是在京城没有强援,招抚之事,迟早会变成一纸空文。 既然朝廷决议招抚,就不能让我们的人主导其中吗? 依着岳文雍的心思,反正是要给好处,给到咱们自己人手中,岂不是更加牢靠? 与其和广东官府谈,哪如和朝廷派来的钦差谈?效果必是天差地别。 实际上,岳文雍给出的方案,就是让江守泰、曹如等人居中联络,争取让朝廷派钦差直接介入招抚一事,这样下来,华兴人的付出才算值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于立府不由得仰天长叹,谁要是再说华兴人不是同宗同族之人,他定会第一个提出反驳,人家这脑回路,和世代居于燕朝的豪门大族有何区别? 面对岳文雍的说辞,于立府最终表示同意,你们该去就去,至于能运作到何种程度,他就管不了了。 当然啦,该写的信,他会一一写好,由曹洪带给江守泰,尽力联系京中好友,就像岳文雍说的,争取让咱们的人主导整个招抚过程。 作为回报,岳文雍建议于家派人前往崖州经商,华兴这边定会全力扶持,送于家一场泼天富贵。 直接给银子太俗,大家一起开创海贸事业,才是更加长久的合作模式。 见岳文雍开出条件,于立府先是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又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表示于嗣业那小子就在京城,等你们事情办好之后,就把他一块带去广东算了。 于家能在广东开枝散叶,也是一桩美事。 想想喻邦泰的作为,老爷子认为岳文雍给出的建议相当诱人,是个成就大业的好想法。 最终,于立府告诉众人,自己年纪大了,实在走不了远路,这次前往淮安,就让侄儿于嗣昌全程陪同,一直到秋季收获之后,再确定下一步行止。 华兴这个宝,于家是押定了。 ...... 晚间返回时,于立府特意让莫行云跟着,说是要一起研究华兴小说,宴席上看的那一小段,实在是难以解渴。 两日之后,于立府再次来到众人住处,将办好的路引交到岳文雍等人手中,同时叮嘱他们,务必放弃华兴身份,以燕朝商人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暗中操作、办事即可。 真要让朝廷知道华兴人进了京城,咱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按照于立府的建议,不管发生什么事,多大的事,岳文雍等人必须一口咬死自己是燕朝人,这样的话,亲近之人才好介入帮忙。 待众人忙乱起来,于立府将曹洪叫到一旁,告诉他莫行云背景复杂,凡事要见机行事,切不可将此行细情尽数透露出去。 当然啦,只要其没有恶意,多给他些好处亦无不可。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与此同时,于嗣昌打点行装,带着两名亲信家人,随众人一起赶往淮安。 ...... 再行四日,船队顺利来到淮安府河下镇码头,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停靠下来。 看着远远近近商船林立的场景,岳文雍心中满怀感慨,直言江北也不错嘛,于大人为何说江北较之江南要贫瘠的多。 莫行云站在岳文雍身边,笑着表示你们仅在应天府城外码头停靠,并未入城游览,自然看不出区别,若说这处码头乃是淮安最为繁华之所,而之前的龙江驿则是应天府的一处极为普通的驿站,两厢对比之下,差距便很明显了。 龙江驿的繁华程度,显然比河下码头还要强上不少。 另一边,于嗣昌也跟着作出解释,江北之繁华,仅限于扬州、淮安等数城,其山区、乡野之贫困,与此地宛若两个世界,而且越往北去,萧条之感也会越明显。 相比此地,东部沿海的各处盐场,才是人间鬼蜮。 按照于嗣昌的说法,江北之地,甚至整个北方,百姓的生活要比江南,甚至广东一带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当然啦,士绅们的日子,也是同样情况。 三人聊了一会儿,曹洪、于嗣昌率先登岸,去找沈家接洽。 岳文雍、莫行云等人则如往常一般,继续待在客船上,尽量减少抛头露面。 欧阳山、张广盛带领部分镖师,一边指挥货船靠岸,一边左右环视,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闲下来的时候,莫行云的主要任务,便是配合岳文雍,誊抄“石头记”,具体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岳文雍负责念,莫行云负责记,遇到有歧义的字时,两个人再细细商量一番,进展虽然不算快,但也让二人在互相学习过程中,各自对对方语言文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不知不觉中,岳文雍的燕朝话越来越熟练,而莫行云对华兴人的表达方式,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求知欲和好奇心叠加起来,让莫行云渐渐融入赴京团队,再无半分敌对心理。 像这样的海外同乡,如果真的能定居下来,或许对我大燕朝,也是一桩好事呢? 两个人正一唱一和地抄书,外边却传来吵闹之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言语之间,似乎坚持要登船检查。 遇到这种事情,就该莫行云登场了,作为一名举人,可是有免检免税权力的。 ...... 码头上,一个巡检兵丁带着两个帮闲,正在大声和欧阳山理论,口中脏话连篇,比之江南各处,更多了几分凶厉。 莫行云皱着眉头走过去,就站在欧阳山身后一步之遥,看着众人争吵,却是一言不发。 那名兵丁看到正主,侧身要挤过来说话,无奈身手不如众镖师,硬是没能如愿,气急之下,居然跳着脚咒骂开来。 张广盛连忙走过来,向莫行云说起此间情形,表示这货胃口太大,张口就要十两银子,还说咱们来历不明,需跟他到巡检司接受盘问。 莫行云点点头,然后让张广盛上前交涉,就说巡检司若有怀疑,可请当地巡检亲自过来查问。 张广盛上前传话,谁知那位却来劲了,向后面挥了挥手,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十余名汉子,叫嚷着说广东人太嚣张了,一点也不把运河爷们放在眼里。 第6章 旅途6 到这时候,莫行云便知遇到无赖了,明面上打的是巡检司的招牌,暗地里干的却是讹诈的勾当。 说白了,就是欺负他们面生,又是岭南那种偏远地方来的人。 面对这种情况,莫行云也没啥好办法,只能让欧阳山、张广盛先拦住他们,等曹洪返回再说。 岳文雍这时也上了岸,看着不远处的吵闹场景,心中满是疑惑,之前在江南行船,遇到这种烂事,给点银子不就摆平了嘛?今天这是咋啦,难道这帮家伙连银子都不稀罕了? 有莫行云在前面顶着,岳文雍就当是看西洋景了。 另一侧,温刚带着数名镖师,将两艘货船严密看管起来。 头一次遇到这种破事,大家的神情都有些紧张。 正嚷嚷着,那帮闲汉之中,有人开始动起手脚来,站在后面的莫行云不再忍耐,直接挥了挥手,让镖师们拔刀护卫,一时间场面变的剑拔弩张。 到这时候,江南、江北的区别立马显现出来,数名带刀的闲汉猛地冲到前面,摆出一副拼死决战的架势,剩余之人则是大声呼喊,说是广东人杀人了,一点都不怕把事情搞大。 这事要放在江南,大家早就开始商量费用了,而在江北,却非得闹出人命来,才有坐下商谈的可能。 事情搞到这种程度,从四面八方跑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咒骂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其中意图只有一个,就是让这些广东蛮子,看看我们运河爷们的威风。 没人劝架,几乎都是拱火的。 无奈之下,莫行云只好走到前面,表示自己乃是举人身份,这次只是赴京路过,与各位并无冤仇,何必苦苦为难?弄得两败俱伤。 欧阳山则是大声斥责那名兵丁,上来就要十两银子,这码头是你们家开的吗? 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惊呼,居然有人开起了玩笑,说那名兵丁昨晚肯定输红眼了,这才失心疯,找这些广东蛮子的麻烦。 那名兵丁居然面不改色,直接将刀鞘顶到欧阳山胸前,命令他不许胡说,先让老子登船查验一番再说。 好在这货还算清醒,没敢将刀拔出来,但用刀鞘抵住欧阳山,也是相嚣张至极。 面对这种情况,莫行云也有些发懵,人生中从未到过北方的他,总有一种不可理喻的感觉。 倒是欧阳山血性十足,当下也不还手,而是挺起胸膛,向那名兵丁威逼过来,大声让他动手,看来今日不见点血,这事是过不去了。 欧阳山这通操作,顿时迎来满堂喝彩,将那名兵丁直接逼入窘境。 当下这情况,他也不敢当街杀人。 居然遇到硬茬了,那名兵丁直接恼羞成怒,将佩刀甩手扔出,和欧阳山扭打到一处,张广盛想要过去拉开,却被另一人缠住,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莫行云站在混战场中,随即惊奇地发现,这帮打架的,似乎都极为默契地躲开自己,显然还是知道些轻重的。 既然如此,莫行云再不客气,直接将那名兵丁揪住,一直向后拖去,搞的那货一阵莫名其妙,举人老爷不都是文弱书生吗?怎么也会打架? 欧阳山苦笑着上前,准备和莫行云一起将那人控制住,却被莫行云挥手制止,然后将那名兵丁身体扭转过来,大手紧抓住其衣领,大声问他敢不敢和自己比上一场。 出现这副场景,其他各处的打斗瞬间停止,大家都呆愣愣地看着莫行云,仿佛遇到鬼怪一般。 看着莫行云凶狠的眼神,那名兵丁便知这会估计要栽了,随便打场群架并不算事,可要是伤了举人老爷,自己这小体格,怕是担当不住。 见那人神色惊慌,莫行云才缓缓松手,问他巡检司在哪儿?咱们一同前往论理。 这边话音刚落,人群中却是一阵哄堂大笑,咒骂声几乎消失,更多的却是夸赞,广东来的蛮子,还是挺厉害的嘛。 正在这时,曹洪、于嗣业领着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赶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这边曹洪正向莫行云询问情况的空当,沈颂吉已经开始发难,直接将那名兵丁踹倒在地,问他是不是眼瞎了,连我沈家的朋友也敢讹诈? 剩下的事情就有些搞笑了,一伙子无赖俱都跪下,胡乱磕着头,然后在沈老爷的斥骂下一哄而散。 眼前这一幕,直接让赴京众人瞠目结舌。 ...... 进入沈家宅院,众人算是开了眼了,围绕着一处秀丽的水景园林,前后左右,也不知修个多少座房子,几乎将这处宽广地面塞的满满的。 据沈颂吉介绍,这里住着他们一家祖孙三代数十口人,如今是大哥的长子管家,他这边仅是在商量大事时,才会参与一下。 就他自己来说,要么在家看看书、写写文章,要么外出会会友人,反正大家的事不用他管,小家的事,有娘子和大儿子负责操持,他也懒得干预。 沈颂吉喜欢交游,东南西北到处走走看看,一年中,倒是有半年在外奔波,这次也是巧了,他前几日才从外地返回,就遇到你们前来拜访,也算是缘分使然,否则很可能失之交臂。 看过于立府的书信,又听曹洪介绍众人情况,沈颂吉心中满是好奇,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像这种专程跑来种地的,可是平生仅见。 不管怎么样,有于立府的介绍,沈颂吉还是痛快答应下来,至于所需田地,还需和掌家的侄儿商量一番,应该也没啥大问题,只是家中人口众多,客房比较紧张,你们有多少人要住进来?他这边好统筹协调。 于嗣昌连忙表示不必客气,如若不便,他们可去客栈安歇。 沈颂吉摇摇头,说是没那个意思,这边住不下,他也会另寻宅院,岂能让客人外住,此时出言询问,只是为了方便安排。 众人商议片刻,决定仅曹洪、于嗣昌、莫行云,以及华兴四人入住,其他人等还需看护货船,只能日夜守在船中。 见不需带护卫入住,沈颂吉便不再为难,连忙让众人在堂中暂时安歇,然后领着于嗣昌,向主院那边走去。 岳文雍与曹洪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各自沉思起来。 在沈家宅院里,议论沈家家事,无论如何都不算妥当。 但在心里,岳文雍和曹洪都认为,表面光鲜的沈家,恐怕未必如于立府所说的那么富有。 第7章 旅途7 没用多久,沈颂吉、于嗣昌带着另外一个中年人过来,说是他侄子,也就是现在的家主沈护。 从面相上来看,沈护比小叔沈颂吉也小不了几岁。 面对于家推荐过来的人,沈护表现的极为热情,同时作出表态,他们在镇子北边有一处庄院,圈了大概百余亩田地,由于地势较高,只能种些谷子,这次都交给他们,用于新作物的种植。 简单聊了聊家长里短,沈颂吉便邀请大家到正堂用餐,等把肚子填饱了,再商量后续事宜不迟。 不管怎么样,沈家叔侄的好客之举,让来访众人如沐春风,心中满是感动。 宴席之前,沈颂吉带着众人将整个宅院走了一遍,林林总总数十座房屋,加上后院的演武场、书院等设施,让岳文雍等人大开眼界,面对真正的燕朝世家底蕴,一时间也是赞不绝口。 据沈颂吉介绍,加上宅中仆佣,差不多有近百人在这里生活。 维持这样一大家子人的生活,作为家主的沈护,想来压力不小。 正堂设在水景园林一侧,与园林另一侧的院墙相对,沿岸除了房屋之外,还有数座亭子,四周绿树成荫、中间点缀着不少花木,显出幽静、淡雅的精致格调。 院墙之外,便是整个河下镇最为着名的状元楼,专为宣扬沈颂吉祖父的功绩而设,其下方的拱形跑马道,也是沈家专用。 众人绕着花园转了一圈,来到正堂时,沈护已在堂前迎候,还有两名老者在堂中安坐,经过介绍,才知是沈颂吉的两个哥哥。 作为家中老小,沈颂吉出生时,沈状元早已冤死京城狱中,其人之事迹,已为家族长久之痛......。 堂前叙谈之时,沈护告诉众人,此时还在码头驻留的客人,他已安排管家带着吃食前往慰问,还请大家不必挂怀,安心进入宴席。 众人听后,又是一阵如潮谢意。 宴席之上,沈家众人对于立府老先生当年驻留指点之事念念不忘,虽然宅中子弟对科举并不热衷,但也因老先生的教导,涨了不少见识,进而个个奋发,才能维持住当前家业不败。 据沈颂吉介绍,自从六十年前他爷爷冤死之后,沈家在淮安便陷入尴尬境地,一方面要承受府城主官打压,另一方面,还要防备宵小之徒乘火打劫,好在淮安民众对沈家多怀感激之情,平日里维护有加,才让沈家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自那之后,沈家人曾经迷茫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知未来之路该走向何方。 从沈家的发展历程来看,先是军户,然后从商,在曾祖那代发家致富,逐步置办下这处宅院,然后在祖父一辈达到辉煌顶端,秀才、举人、进士、状元,顺利的让好多书香世家都为之侧目。 所谓盛极而衰,祖父一人便集文采、军功于一身,岂能不引起旁人嫉恨,加上其素来刚正不阿,于京城中亦无强援,最终饮恨狱中,并非难以想象之事。 说白了,还是沈家底蕴不够深厚,崛起的又太过突然,才引来如此劫难。 说到这里,岳文雍和曹洪对视一眼,关于“强援”一事,他们亦深有同感,若是不能深谋远虑,华兴人的下场,只会比沈状元更加不堪。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岳文雍没来由地说出这么一句,顿时引发众人共鸣,一时间俱都唏嘘不已。 莫行云看了看沈家众人,又看了看突然发声的岳文雍,心中暗自思量,华兴人这句话,说的虽然通俗,却又有着让人难以名状的悲凉之意。 沈状元的经历并非久远之事,莫行云饱读诗书,自然有所涉猎,随即说起当年风闻,所谓构陷之人,无非是淮安知府、京城某给事中,以及朝廷派遣的调查主官等诸人,从后期发展来看,这些官员亦有过人业绩流传,并非鸡鸣狗盗之徒,当日行此下作之事,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岳文雍笑了笑,表示你说的这些人,本身并非庸才,承平之时,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好事,也是应有之义,但和拥有经天纬地之能的沈状元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他们的好,分跟谁比,若是放到芸芸众生之中,当为一时俊杰,但在沈状元面前,却和猪狗并无不同。 当流星闪耀在夜空的那一刻,其它的光芒还有意义吗? 世事之难,俱在于此。 ...... 迷茫归迷茫,沈家人痛定思痛之后,就此绝了科举之望,专心在商业、农事上深耕,倒也将家族稳定维持下来,但要想继续兴旺发达,却是难上加难。 从沈护的言谈中得知,沈家在做商业选择时,并未像其他家族那般,盯着运河贸易、盐业、漕运等热门行当吸血,而是谨守本分,干起了书坊生意。 河下镇是江南到京城的漕运枢纽,南来北往的人士众多,书坊生意虽然利薄,但胜在稳定,同时也无需和官府钩挂、联络,对沈家的民望还有加持,属于相对适合沈家发展的商业路线。 总之,经过巨大波折的沈家,从内心深处,对那些和官府沾边的勾当,本能地敬而远之。 然后便是农事一项,据沈护所言,自从前年朝廷征收辽饷以来,沈家在种田上便陷入困顿,基本一无所获。 对上无法免除赋税,对下又不忍苛责佃户、长工,其中损耗,只能由自家默默承受。 好在沈家商业还算不错,加上自身多年积累,日子倒也能安稳地维持下去。 说到这里,岳文雍若有所思,先看了看莫行云,然后转向曹洪、于嗣业,示意他们开口发言。 于嗣昌低头不语,曹洪张了张嘴,随即将话题转到福瑞昌的生意上来,略略说了些广东的情况,同时发出邀请,希望沈家能派人前往广东发展,曹家这边定会全力协助,以报今日相聚之恩。 面对曹洪的邀请,沈家叔侄连连表示感谢,只是前往广东开枝散叶,却是族中大事,绝非三言两语便能定夺。 众人唠着家常,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然后在沈护的张罗下,撤去酒席,在堂中商量起众人此行的任务来。 曹洪随即提出租地之议,他们在此居住、耕作,并非三两天的事情,岂能事事烦劳沈家破费? 面对曹洪的提议,沈家叔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起看向于嗣昌。 于嗣昌苦笑一声,表示自己之前已经提过,还没来的及向大家汇报呢。 第8章 旅途8 按照沈颂吉、沈护叔侄的想法,你们干的这件事情,虽然有些古怪,但究其根本,却是件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沈家岂能不知好歹,从中谋取利益? 沈家不仅不会牟利,还要深度参与进来,待秋日有所成时,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百姓,亦能彰显沈家之功。 像这样的善事,沈家绝无取利之心,各位在此安心住下,一应开销,沈家俱会包揽下来......。 待于嗣昌说出沈家意图,众人顿时一阵唏嘘,怪不得沈家在骤逢大难之后,仍能屹立不倒,凭的就是这经世济民的好家风啊。 沈家要大包大揽,岳文雍等人只能徒唤无奈,原本对燕朝多有微词的他们,此时心中又生出些许期待之情。 能生出沈状元这种盖世豪杰的家庭,果然不同凡响。 ...... 临近傍晚,众人再次出门,一起来到码头。 有沈颂吉、沈护出面,码头上再无人过来打扰,曹洪、张作海带领众人,开始卸载货船上的种子。 岳文雍站在放置礼物舱室处,心中开始犯起难来。 这次带来的礼物,主要还是大小镜子居多,毕竟这玩意儿亮闪闪的,特别能唬人,作为礼物送出去,肯定能把江守泰、曹如等人吸引住。 相形之下,其他的现代礼品,仅挑着带了少许,想的是先把人勾住,待招抚事成,再由总部统一发出更好。 想想燕朝皇帝的胃口,岳文雍也不敢太过托大,省得引来奸人觊觎,反而画蛇添足。 沈家如此大气,岳文雍觉得仅拿两面普通梳妆镜,多少有些寒酸了。 无奈之下,岳文雍决定大方一把,拿出两面镜子、两件镶有水钻的珍珠花朵项链、十件水晶手串,一件普通闹钟,以及一匹花色鲜艳的现代布料,最后又跑回客船,拿出一只机械怀表,才算心满意足。 虽然这些东西放到现代社会并不值钱,但在当下的燕朝,可都是闻所未闻的珍稀物品。 沈家大方,华兴这边也不能太小气了。 像这些不能见光的物品,岳文雍只能让温刚、赵锦辉亲自动手,用燕朝土布包裹起来,然后各自拿着,直到进入沈宅,才好暴露出来。 一直到夜色降临,大家才慢慢将货船中的各类种子等物品运回沈家大宅。 为了确保安全,就连雇来的马车,都由沈家仆佣亲自上手驾驭,在沈颂吉叔侄的监督下,一路进入宅院。 一通忙活之后,曹洪将礼品交给沈颂吉,表示这些都是海外奇货,务必小心留存,自家赏玩即可,千万别拿出去显摆,以免引来无妄之灾。 对于各项产品,岳文雍也一一做了介绍,弄得沈颂吉、沈护二人惊诧莫名,得知这些都是给京城权贵的礼物,连忙推托起来,像这样的贵重之物,沈家实在担待不起。 最后,还是于嗣昌居中说合,表示沈家能收留众人,并倾力支持新作物种植,岂能再拒绝华兴美意,将我等众人陷于不义之地? 如此一说,沈家叔侄才欢欢喜喜地接受下来,不管怎么样,这些新奇的物件,哪一件都让人爱不释手,推托本就不是二人本意。 安顿众人歇息之后,沈颂吉、沈护二人站在廊檐下,互相对视一眼,也不知这帮广东人,到底会给家族带来何种变化? 沈护建议小叔最近绝不能再外出了,务必将此事负责到底。 沈颂吉笑着表示,有这样的奇事在身边发生,哪还有心思外出游荡,倒是沈护你,定要认真考虑曹掌柜的建议。 如今世面并不太平,分出一支子弟,前往广东开拓,并非无稽之谈。 二人虽然心存诸多疑惑,但想想于家、想想福瑞昌在京城的强援,再想想那些从未见过的种子,总要拼力试上一试,才不枉活在沈家。 有些事,有些话,二人都默契地选择不闻不问。 ...... 第二天早饭之后,沈颂吉便带领众人赶往庄院,时间不等人,及早确定地块,才能顺利完成此次试种任务。 沈家庄院建在一处坡地之上,其下的众多平地,亦为沈家所有,主要佃种给附近村民,用于水稻种植,旁边有小河流过,属于上佳的水田。 按照沈颂吉的介绍,当年祖父建这处庄院,主要目的就是练兵。 为了抗击倭寇,沈家几乎倾尽家底,若不是后期勉励操持,很难逃脱败亡命运。 每次来到这里,沈家人的情绪总是万分复杂。 岳文雍、张作海等人倒没那么多想法,四处查看一番,便现出兴奋表情,所谓机缘巧合,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来不及去京城,能有这么一块土地耕作,倒也正合时宜。 庄院一侧建有一排土坯房,平时用于长工们劳作休息之用,这下正好,张作海第一个表示,得给自己预留一间,忙起来,他可没功夫回大宅歇息。 一席话搞的赵锦辉直皱眉,老子住在这里,他这个干儿子,肯定也得跟着一起受苦。 当然啦,沈颂吉跟着作出承诺,定会按照众人要求,招募可靠、亲近的种地能手,与大家一起操持种植一事,而他自己,也会亲自居中张罗,确保秋后能够大获丰收。 另一边,岳文雍拉着莫行云窃窃私语。 几句话下来,莫行云皱着眉头,半天不发一言。 岳文雍也不催促,只让他细细思量,若是心有疑虑,待京城分别之后,再想探寻“石头记”后续故事,怕是千难万难啦。 ...... 看了一个上午,众人才说笑着返回,总之各项条件,完全能够满足种植要求。 及到此时,岳文雍、曹洪等人的心情算是稍稍安定下来,先不管京城那边的情形,反正招抚之事已有定论,下一步无非是如何好上加好的问题,此时再把种地一事搞定,他们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大半,说是一帆风顺,亦不为过。 再次进入镇中,沈颂吉开心地给众人介绍各处小巷、屋舍、商铺、河流、石桥等设施、景观,算是在紧张的工作中,让大家稍稍放松一下。 众人正在巷中走着,旁边一处茶楼之上,有一名老者倚栏而站,身子探出窗口,大声向这边出言询问。 下方之人,可是广东曹洪? 连问三声,曹洪猛地抬头,蓦然看向上方,也不知是谁?骤然喊出自己名字。 看着楼上老者,曹洪愈发迷惑起来,不会这么巧吧?这人是如何认出自己的? 在曹洪的脑海中,对眼前老者并无印象。 众人驻足巷中,那位老者表现的十分兴奋,手指着曹洪,再次发出询问,似乎想进一步得到确认。 待曹洪点头之后,老者立马让他站着别动,然后收回身子,显然是要下楼相会。 第9章 旅途9 当那老者从茶楼走出,来到曹洪身前,一个劲地摇晃着他的胳膊,让他仔细瞧瞧,是否还记得蓟镇的老朋友? 说到蓟镇,曹洪才猛地“哎呀”一声,大声喊出老者名字。 “梁大元,你还活着?” 老者听后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健壮的胸膛,现出一副老子活的比谁都好的做派。 当日的少年曹洪,如今已是半百之人,而当日体壮如牛的青年梁大元,此时却是一副枯瘦模样,不觉中,已然进入黄昏晚年。 面对如此奇遇,众人俱是啧啧称奇。 沈颂吉显然认得梁大元,陪在一旁寒暄几句,便让一名仆从陪着曹洪,然后带领余下众人继续游览、返程,并未表露出同行叙谈的意图。 激动归激动,曹洪只是挥手与众人告别,亦未做出多余动作。 ...... 随梁大元登上茶楼,曹洪便迫不及待地问起老友多年经历,毕竟三十余年未见,物是人非,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交流。 梁大元笑着表示不急,而是先把身边的小儿子梁龙介绍给曹洪,然后让儿子赶紧回家备饭,总不能在茶楼接待老友吧? 待梁龙离开之后,梁大元才缓缓说起自身经历。 秦总兵离任的前两年,蓟镇一度十分混乱,梁大元见风头不对,干脆托病请辞,连队长都不干了,直接跑路回家。 对于上官来说,像梁大元这种刺头,最好多跑几个,一是可以安心吃空饷,二是还能减少管理难度,至于追逃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是没人干的。 和梁大元一起跑路的,还有数名军中好友,大家的想法都一样,没了秦总兵这样的公道人主持军务,傻子才给朝廷卖命呢。 等回到家里,梁大元却傻眼了,家里老人接连病故,媳妇带着儿子,就快上街要饭了。 得亏自己及时返回,再晚上半年一载,恐怕连家都没了。 几位好友商量一番,一致认为淮安是个好地方,靠着运河,怎么也能活出个人样来。 最后,大家以梁大元为首,干起了跑船的买卖。 真干起来,大家才发现这钱实在不好挣,倒是因为几次水上冲突,让他们找到了新的出路。 朝廷疏通河道,开办漕运,主要图的是盐、粮这两大宗物资,也是维持燕朝南北平衡的命脉所系。 关键是漕运一开,就不可能只运盐、粮,而不涉及其他物资,否则非得赔死不可。 由此一来,官府漕船肯定要捎带着运些其他更挣钱的物资,民间商人的货船也要参与进来分肥,还有就是各路豪强,总要从河运上挤些油水出来。 梁大元这帮人别的本事不行,打打杀杀的本事不仅有,而且还很大,与负责漕运的低级胥吏们结合到一处,很快便形成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 具体来说,就是胥吏们不便出面干的脏活,梁大元等人都能承揽下来,给那些头铁、小气的商人们找点儿麻烦,他们就只能向胥吏们行贿、请援,其中利是,梁大元等人也能分一杯羹。 另外就是船队护卫事宜,更是梁大元等人强项,其中漕船有官军护卫,民船就只能找梁大元这种人帮忙了。 运河上可不仅有官员、胥吏、商人、船工等参与者,盗匪也是不可忽略的角色之一。 找到出路之后,梁家迅速发达起来,兄弟们也都纷纷成家,就此安定下来。 当曹洪问起其他兄弟们的情况时,梁大元随即叹了口气,表示就剩自己了,其他人有打仗被杀的、有生病离开的,也有躺在床上就没了的,总之就属他命长,活到了耳顺之年。 好在大家均留有后代,大多数仍旧在河帮做事,活的都还不错。 说到这里,曹洪亦是唏嘘不已,梁大元虽然说的简略,但其中险恶,稍微想想都觉得不易。 在茶楼呆了不久,梁大元便邀请曹洪跟自己回家,三十多年未见,好多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 梁家宅院虽然跟沈家不能比,但也是三进的大宅,放到河下镇,也算是富户水平了。 二人在堂上饮酒叙谈,梁大元的大儿子梁烈主动过来作陪,作为此时河帮的掌事人,已到中年的梁烈完全有资格和二位长辈同坐交流。 说起家事来,梁大元表示他的原配娘子没福气,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却没等到日子好起来,人就没了。 续弦时,梁大元主动娶了前妻的小妹,这位新主妇也很争气,不仅将家里弄得妥妥当当,还给梁大元又生了一儿一女。 如今的梁大元,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和曹洪絮叨时,脸上全是得意笑容。 用梁大元的话来说,命运这东西,有时就差那么一点,成则通吃所有,败则满盘皆输,不管是在蓟镇守边,还是在运河搏杀,总喜欢冲在前面的自己,就是那个赢家。 听梁大元在餐桌上吹牛,曹洪倒没什么,一直笑眯眯地认真倾听,旁边的梁烈却皱着眉头,不时咳嗽两声,示意老爹差不多就行了,总要问问曹叔近况吧? 在梁烈的不断暗示下,梁大元终于反应过来,笑着请曹洪见谅,然后便自顾自地问起来。 据说你们在广州搞的不错,老兄弟们怕是不顶事了,小一辈中,可是有不少人打听你们呢? 没想到梁大元会这么问,曹洪顿时有些愣怔,连忙出声反问,除了你们这些老兄弟,还有谁会认得我? 梁大元听后哈哈大笑,说是你现在的名气,可比我大多了。 当年秦总兵把你们带到广东,谁承想你们居然留下没走,结伙做起生意来,也不知传闻是否确切,反正都说你们越做越大,如今在广海一带,已经是鼎鼎有名的大海商啦......。 听梁大元一通白活,曹洪忍不住苦笑起来,表示一切均为传言,大家在佛山,也就是勉强度日而已。 相比梁家在淮安,还有坐地户的优势,我等在广州开拓,面对的竞争更加激烈,哪有那么容易出头? 见曹洪表现的极为谦虚,梁大元多少有些困惑,直言不少兄弟还想去投奔你们呢?若是处境不佳,怕是要给你们添麻烦啦。 据梁大元所言,自从那年发生闹饷事件后,蓟镇的人心便散了,咱们那时候的精气神更是消失不再,稍有些本事的,俱都想办法离开。 不少南方的兄弟们,返乡路过淮安时,他这边也会尽力帮衬少许。 言谈之间,大家对你们当年的选择,俱都艳羡不已,想要前往投奔的,亦有不少,怎奈路途遥远,一时难以成行。 相形之下,他们在运河打生打死的买卖,就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第10章 旅途10 回到沈家宅院,岳文雍便把莫行云拉到屋里,说起上午的点子来。 按照岳文雍最初的想法,等抵达京城之后,就让曹如、江守泰这些人找个托,将抄好的“石头记”分批出版,只要能火上一段时间,他们在京城的生计就算有着落了。 听说沈家经营书坊业务,岳文雍就想试试水,相比京城一带,淮安离江南更近,一旦将抄本印刷、扩散开去,岂不是两厢得宜的好生意? 能把京城和江南的银子一块挣了,哪怕没有总部援助,大家的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如此一来,关于这个“托”的人选,岳文雍便盯上了莫行云,有他这个举人的名头,“石头记”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岳文雍的提议,莫行云几乎头疼了一路,想要直接拒绝,又怕伤了多日来的情分,可要真的顶了作者的名,那这事可就大条了。 之前抄书的时候,莫行云对华兴人的印刷技术相当佩服,能将上千字的内容印到一页纸上,而且还是双面印刷,其技艺之高,可不是当下的燕朝所能比的。 但就阅读习惯来说,无论是排版顺序,还是字体格式,以及简体字本身,与燕朝规制迥异,莫行云想靠自己品读全本,根本没有可能。 与岳文雍配合起来,一边抄书,一边理解、鉴赏其中内涵,才是最佳的阅读路径。 关键是问题在于,哪怕仅读了十之一二,莫行云便已笃定,此书一经发行,必会爆火于燕朝各地。 若是由自己来当这个作者,所获名利固然可观,但置身于热议漩涡,带来的可未必都是好事。 当然啦,冒领他人成果,也不是君子所为。 若是断然拒绝,莫行云又有些割舍不下,毕竟合作了这么久,真要是作者署名他人,心情定会极度不爽。 相处月余,莫行云算是看明白了,像曹洪、岳文雍这样的老江湖,可不是喻邦泰几句老友之类的说辞,就能糊弄的,人家不点破自己身份,是为了大家体面,也是当下众人相处的最优解,其相关举动,可谓是聪明之极。 同样的道理,对于自称海外来客的华兴人,莫行云也是谨守本分,只相处,不说破。 从现状来看,岳文雍摆明了是要找“枪手”的,如果自己出言拒绝,之前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怕是要倒退不少,一旦抵达京城,便是大家一别两宽的时候了。 无法做到就近掌控华兴人的一举一动,那他这趟赴京之旅,岂不是白忙一场? 作为重头戏的京城请援,莫行云可不想轻易错过。 理清思路之后,莫行云忽然发现,岳文雍抛出的橄榄枝,自己这边,怕是只能先接下来,否则就没有后续相处的理由了。 二人在房中密议许久,最终达成共识,此书并不直接由莫行云署名,而是以笔名代之,但整个操作过程,均由莫行云全权负责起来。 用莫行云的话来说,名声这东西,自己跟着沾点光问题不大,若是全部据为己有,那就太无耻了,至于其中利是,大头肯定是你们的,他能居中混个吃喝用度,就算心满意足。 一个懂得节制贪欲的莫行云,顿时让岳文雍高看不少。 ...... 午休之后,曹洪再次被梁大元父子邀请到堂中,继续叙谈起来。 聊完过往之事,梁大元主动问起曹洪此行的目的,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们父子定会尽力协助。 面对老友询问,曹洪只说是自家生意,有京城官员参与其中。 如今光靠经营商铺,收益是越来越差了,不得已之下,才赶赴京城,商量未来商号发展事宜。 若是有可能的话,商号会努力开拓南洋贸易,争取更大的发展空间。 如此大的策略改变,自然要和京城强援当面商议。 关于华兴人的事迹,曹洪没敢提及,毕竟三十多年没见面了,物是人非,自己这边岂能事事交底? 好在梁大元父子并未深问,而是热心地出起主意来。 此时的运河两岸,已经不像前几年那么太平了,尤其是到了山东一带,官船还算安稳,涉及到民间货船,若是没有可靠之人引路,怕是很难安全通过。 说起其中缘由,梁大元表示都是辽饷惹的祸,百姓种田没有收益,那就只能弃地离乡,另寻谋生之路。 其中有胆大妄为之徒,盯上了运河贸易,轻则讹些财物,重则杀人越货,搞的各处商旅,俱都惶惶不安。 既然是老友赴京,梁大元便想让梁烈带人跟着,一路打打招呼,还是能起些作用的。 梁家这边的护卫队伍,一般不去山东办事,但来往多了,大家各有诉求,多少总能说上些话。 言谈之间,曹洪才发现,梁家干的买卖,基本和镖局差不多,只是更为狂野罢了。 凡是那种不开眉眼、自命不凡的商人,都是梁家河帮纠缠的对象,所谓运河盗匪,怕是少不了梁家一份。 昨日在码头被人纠缠,恐怕也和梁家脱不了干系。 考虑到梁家主动提出帮忙,曹洪也不好一口回绝,只说事关重大,还需和同行的一位举人老爷商量,至于老兄说的情况,他也会一并通报给众人,待有了定议,再谈后续之事。 见曹洪并未痛快答应,梁大元便知自己心急了,连忙出言解释,这趟护卫纯属友情赞助,他这边绝没有趁机招揽业务的想法。 相比父亲的急切心情,梁烈则要冷静的多,人家曹洪敢千里赴京,哪能一点倚仗都没有,梁家这种地头蛇,未必就能入了人家法眼。 从曹洪简略的说辞中,梁烈暗自思量,像福瑞昌这种有京城背景的大商户,真要发起威来,可不是运河上的那些小鱼小虾能够对抗的,人家没有断然拒绝,已经很给梁家面子了。 各人地位不同,对风险的把控自然不同,就凭曹洪一介商人,能和举人老爷同行,其潜在实力,显然非同小可。 想到这里,梁烈没有像父亲那般急着献宝,而是说起昨日之事。 昨天码头闹了那么一出,河帮的兄弟们都在近处旁观,其中原由并不复杂,主要是巡检司那帮家伙看你们眼生,想要讹些银钱,结果一头撞到铁板上,不仅被那举人强势打脸,还引出沈家老爷,狠狠将那几个烂货教训一顿,前后动静不大,但也传到镇上各处。 大家都知道码头上的广东客商来头不小,后续便收敛起来,但从码头日常来看,像这样的事情,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世事纷乱,正途无路可走,再不搞些偏门,岂不是要当街饿死? 第11章 旅途11 在梁烈看来,码头上的那些无赖也有难言之苦,大家各凭实力,并无谁对谁错之分。 倒是他们梁家,一直作壁上观,并未参与其中,但在运河之上,若是仍旧蒙头硬闯,河帮的兄弟们,肯定要试探一番。 说来说去,这也是底层强人谋生的手段罢了。 今日父亲认出曹叔,他这边定会将警讯传送出去,至少在淮安这一段,可以确保福瑞昌众人畅通无阻。 一旦到了山东地面,很多事就不好说了。 为今之计,还需曹叔早做筹谋,或许紧靠驿站,缓缓而行,是个可行的办法,若是能有官府文书傍身,再和漕船相伴而行,当为稳妥之举......。 至始至终,梁烈只说运河事态,对梁大元所提协助之议,干脆回避不提。 总之一条,想要独闯运河,肯定会有麻烦不请自来。 面对二人热心提议,曹洪心中疑窦丛生,前月在长江行船,倒是遇到过几桩麻烦,但却没有你们说的这么玄乎,无非是纠缠些银两罢了,怎么越往北走,人心却愈发险恶起来?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梁氏父子只能稍稍说些辽饷的危害,再分辩下去,就剩下一句江南富庶、江北彪悍的俗语了。 ...... 晚间返回沈宅,曹洪将梁家父子所言告诉众人,沈颂吉随即长叹一声,表示梁家所言不虚,你等若是单独出行,遇到麻烦的可能性极大。 说来说去,还是北方太穷,山区之人无法可想,靠着运河生活,岂能坐以待毙? 种地不能养家糊口,经商又没有本钱,务工更得打破头,最后只剩一条出路,那就是铤而走险。 与此对应的,便是民间教派发展迅猛,一旦让百姓组织起来,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沈颂吉常常外出周游,他对各处局势的理解,显然要比梁家父子深刻的多。 说到梁家,沈颂吉笑着表示人家是捞偏门的,与自己也算认识,只是不作勾连而已,从其日常行止来看,还算有些底线,至少在河下一带,河帮的劣迹不多。 关于梁大元提到的协助护卫之事,沈颂吉表示不妥。 梁家手下那帮人,尽是些见利忘义之徒,而你们船上的货品,哪一件都不能见光,若是让他们知晓,怕是画蛇添足,引来更大麻烦。 说来说去,还是船上的货品太过奇异,别说盗匪觊觎,哪怕是被官府知晓,也是巨大的麻烦。 听到这里,岳文雍多少有些不安,随即问大家咋办?总不能都放在沈家,咱们空手赴京吧? 北方与南方,差异怎么会如此之大? 面对岳文雍的质疑,沈颂吉也只能用一言难尽遮掩过去,倒是如何策划出行,才是当下正题。 最终,沈颂吉提出自己先去府城找找路子,若是近日有漕船赴京,咱们坠在其后,应该是条路子。 于嗣昌想了想,决定跟沈颂吉一块去看看,反正打着伯父的名头,或许能起些作用呢? 莫行云搓了搓手,说是自己在淮安没啥关系,这次跟着去,算是货主,给沈、于二人充充门面。 另外,还有书坊一事,也需和沈兄在路上细细商议一番。 ...... 沈颂吉、于嗣昌、莫行云三人赶往南边不远的淮安城,张作海、赵锦辉父子,则在沈颂吉儿子的引领下,前往庄院,推进新作物种植计划。 闲着没事,曹洪便去码头叫上欧阳山等几个晚辈,一起去到梁家叙旧,把老爷子乐的直拍巴掌,连忙让娘子张罗宴席,然后把儿子、闺女都叫到跟前,相互介绍之后,少不了又是一通吹嘘,将场面搞的其乐融融。 一直热闹到下午,曹洪等人才告辞离去,梁大元则把三个儿子叫到堂中,让他们说说一日感受。 老大梁烈不说话,老二梁衡、老三梁龙互相对视一眼,显然不敢打头发言。 无奈之下,梁大元干脆让梁龙先说,至于老大,可以让他多想想。 梁龙挠挠头,表示这帮兄弟挺厉害的,上午比试身手时,自己居然次次落败。 梁衡笑着告诉小弟,你还是历练太少,光凭那几招几式,哪是人家正经镖师的对手。 梁龙好武,但在两位哥哥的呵护下,几乎没机会经历杀场,无论是狠劲,还是应变能力,都有不少短板。 梁烈让三弟说正经的,打打杀杀的事,以后会找机会让你历练,只是母亲那边,还得你自己去说。 梁龙表示自己没啥可说的,反正这帮人挺厉害的,比咱们河帮强。 梁大元又看向梁衡,让他谈谈感想。 梁衡细思片刻,说出心中想法。 曹叔他们千里赴京,随身护卫的镖师是不是太多了?还有就是船只,从来都是分段雇船出行,像曹叔他们这种自带船只的,可是少之又少,也不知所图为何? 两厢计算下来,跑这么一趟长途,耗费有些太大了吧?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那边的船型,与咱们淮安的船型明显不同,这在盗匪眼中,可不就是案板上的肥肉嘛......。 带了这么多高手,从头至尾用的都是自家船只,曹叔做的,可不是一般的小生意。 船中物资,怕是难以想象。 听梁衡说出判断,梁大元满意地点点头,却没给予解答,而是看向老大梁烈,示意他说说想法。 梁烈苦笑一声,直接向父亲发问,是不是还想着帮人家护卫呢? 梁大元皱起眉头,让他说自己的想法,别整天琢磨别人。 梁烈认为帮忙可以,哪怕是当无名英雄也行,关键是人家不需要,咱们何必硬往上贴? 说来说去,总要给自己找个帮忙的理由吧? 作为晚辈,梁烈并不想质疑曹洪的态度,但作为此时的河帮首领,他也不认为父亲的主意就是对的。 既然各人有各人的路子,咱们已经尽到朋友情谊,相关告知、建议,该提的都提了,若是再自作多情,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面对老大的说辞,梁大元长叹一声,表示你这几年上下联络,干的有声有色,怕是有些飘了。 说的好听点,我们在运河上,也算一号人物,说的难听点,我们不就是官府下面的一路打手嘛,运筹的好,才有了如今的宽宅大院,可人生无常,谁又能事事顺遂呢? 我的那些老兄弟们,不都沉在运河里了吗? 你是老大,你说说看,等到咱们梁家河帮分崩离析的时候,你,你手下的那帮兄弟们,还有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又该何去何从? 曹洪千里赴京,身旁有举人护持,京城有高官呼应,若不是有蓟镇老友这层关系,你们就是想贴,就真的能贴上去吗? 现在不是福瑞昌需要我们梁家,而是我们梁家,务必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 第12章 旅途12 看着已到中年的长子,梁大元摇了摇头,说他几十年待在淮安,眼界终究还是窄了。 每有蓟镇老兵路过河下镇,梁大元都要热情招待一番,明面上分外张扬,显摆的令人侧目,但在暗地里,却生出两桩好处,一是打出蓟镇兄弟的名号,让那帮府城、漕运官员、或者其他竞争势力投鼠忌器,不敢对梁家下狠手,二是寻找潜在联盟,一旦梁家在运河上呆不下去了,还能有个投奔的地方。 咱们都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若是有点成绩便沾沾自喜,将来败亡起来,定然惨烈至极。 运河之上,从来都是英雄辈出,咱们梁家,总要多替自己寻一些退路,才是长久之计。 像这样的意图,梁烈或许懂得一些,但在具体执行上,还是有些束手束脚,总认为银子撒的太过随意,收益却是遥遥无期。 说到最后,梁大元告诉三个儿子,银钱、宅院都是虚的,只有不断奋发,不断寻找新的机遇,才是梁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被父亲教训一顿,梁烈只能低头认栽。 道理肯定是这么个道理,问题是该如何执行?难不成真要放下手头生意不做,悄悄尾随在后,跑一趟京师不成? 梁大元笑了笑,说是老大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真应该多出去跑跑。 至于尾随护送,走到临清、德州一带便算成功,后面的路程没啥危险,你们就别瞎跟着了。 具体来说,就是梁烈带领十数好手,沿着运河低调护送,这回让梁龙也跟着去,算是涨涨见识,天下之大,可不是小小淮安所能比的。 老二梁衡作为另一路,暗中打探运河两岸情形,若是发现盗匪谋划劫船,务必及时将消息传递出来,让河上众人能够有所防备。 关于最终结果,梁大元说出两条意见,算是给三个儿子交交底。 如果此行平安无事,那就当是你们兄弟外出历练一回,省得在淮安坐井观天,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 待到曹洪返程路过河下时,他这边自会说明情况,让赴京众人领下这份人情。 如果真遇到麻烦,那就看你们有多大本事了,总之先救人,再救货,成则两厢得宜,败则万事皆空。 至于如何入场搏杀,俱听老大梁烈指挥,反正就是随机应变,不可莽撞蛮干。 当然啦,怕死惜命是干不成大事的,咱们梁家可不养无能鼠辈。 ...... 沈颂吉等人走了三天,居然真把事情办成了。 这几日正好有一批粮食要运去天津卫,大约有二十几条船的规模,沈颂吉利用府城关系,和带船将领搭上线,允许他们跟在后面,帮衬着一起上路。 跟着官府的漕船,安全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曹洪、岳文雍等人欣喜不已,连声表示感谢,倒是莫行云坐在一旁,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众人稍稍庆祝一番,沈颂吉便说起“石头记”的刻印工作来。 像这样的好书,沈家书坊岂能轻易错过,只是其中分利,莫先生非要五五分账,却是有些亏了。 于嗣昌不说话,莫行云不说话,曹洪倒是大包大揽,表示莫举人一路行来,做事极为大气,岂会斤斤计较?既然已成定议,那就先这么执行着,若是真的爆火,沈先生到京城送银子时,再多给些分润即可,就当是莫举人请客了。 接下来,岳文雍表示到京之后,莫先生还会和大家聚在一起,操作在京城出版的各项事宜,到那时候,肯定不缺你这几两银子。 莫行云最后表态,让沈颂吉先试试水,待来日功成,可派一管事来京索取后续书稿,到那时候,再谈分利之事。 至于当下,还是先按五五之数计算,确保沈家不要亏的太厉害了。 能不能火爆起来,可不是在场之人三言两语,便能决定的。 见众人意见一致,沈颂吉只得勉强答应下来,至少在他心里,这样的书稿,肯定是亏不了的。 ...... 待沈颂吉离开后,岳文雍急忙询问莫行云是怎么说的,人家老沈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哪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莫行云则是苦着脸,表示自己半推半就,就当是此书的半个作者吧。 关于“石头记”的来路,莫行云告诉沈颂吉,自己多年前外出云游,得遇一位饱学之士,在其门下学习数月,最终有幸看到书稿。 之后半年,才将此书稿细细研读完毕,其中内容,大都熟记于胸。 之后老师搬家,多年来恍若隔世,再无相聚之缘。 这次千里赴京,莫行云闲来无事,凭着记忆将书稿复写下来,其中佳句、情节,俱都出自老师之手。 由于时间久远,部分细节已经分辨不清,莫行云只能勉为其难,做了些补充,确保故事能够连贯起来,其中多有谬误,亦是自己之过。 如此一来,也算是半个作者。 最让众人开眼的是,莫行云给此书作者起了个别号,称作“空山野叟”,日后大家议论起来,只说是偶然所得,反正他是不会认这个作者的。 在莫行云心里,既然你们华兴人不愿意担此盛名,那就让“空山野叟”来担吧。 当然啦,莫行云也没想到此书会广为流传开来,甚至让他由此名垂千古。 ...... 考虑到路途安全,曹洪最终还是让欧阳山等好手登船随行,至于张作海、赵锦辉父子,只能托付给沈颂吉、于嗣昌等人照顾。 若是遇到难事,曹洪就让沈颂吉找梁大元帮忙。 有些上不了台面的烂事,沈家碍于名声,必定束手束脚,但由梁家出面处理,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涉及到种田一事,曹洪在和岳文雍商量过后,最终向梁大元透露部分内情,也算是对其有所交代,省得将来落埋怨。 另外,曹洪,岳文雍等人此次仅带一客一货两艘船上路,将其中一艘货船留下,供张作海、于嗣昌等人随时调用。 ...... 数日之后,曹洪、岳文雍、温刚等人再次踏上赴京之旅,紧随前方漕船队伍,沿着运河北上而去。 站在船头,莫行云不禁思绪万千。 一路行来,华兴人言之凿凿地说着种地的事,莫行云心里并不相信,哪怕他们把那些种子说的如何如何奇异。 然而,张作海父子居然真的在河下镇住了下来,就像个普通农民一样,认认真真地研究耕作之事,并且乐此不疲。 吃饭是天大的事,将这些高产作物普及开来,就是华兴人对家乡做的最大贡献。 听岳文雍颇为随意地说着这些话,莫行云开始并不理解,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但见人家真这么做了,心中又没来由地生出许多敬佩。 再次出发时,莫行云坚定地相信,华兴人所说的造福乡里,并非是一句虚言,而是他们切切实实要干的事业。 第13章 旅途13 行在运河之上,赴京众人很是无语地发现,随同运粮船队出发的可不止他们这两条船,还有二十余条商船一路跟随,规模相当壮观。 他们费力争取到的机会,在人家运河商人眼里,根本就是常规操作嘛。 面对如此场景,岳文雍问莫行云,你们这次花费应该不大吧? 莫行云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倒是他见机讨要的一份文书,才是真正的宝贝。 待岳文雍询问时,莫行云拍了拍衣内口袋,说是免检特权,有了这东西,咱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礼品”,才能安全送往京城。 岳文雍赞许地看着莫行云,并未继续追问下去。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行船场景,大家俱都放下心来,无论如何,如此规模的出行队伍,肯定能保证一路安全无忧。 ...... 稍早几日,梁衡便已离开河下镇,一路向北,直奔山东。 与众人不同的是,梁衡到达徐州之后,便改为陆路为主,水陆为辅的行进方式,并按照他老子的嘱咐,以运河西岸为主,沿路探查各处消息。 之前和大哥梁烈约定的时候,由他负责河西情报,大哥亲自负责河东情报,并暗中维护曹洪等人安全。 在山东运河的前半段,货船大多会在河东靠泊,直到东昌府一带,才会转向河西靠泊,具体来说,就是和山东各府县的城池、卫所、驿站设置紧密相关。 这样的话,兄弟俩一个负责西侧、一个负责东侧,打探的消息才能相对齐全,至于能不能顶上事,那就只能看运气了。 梁烈曾有数次在山东运河护卫的经验,梁衡则是第一次进入山东地面,用梁大元的话来说,不管路上出没出事,就当是你们兄弟三人外出历练一番,总比窝在家里夜郎自大强得多。 第一次走这么远,梁衡心里还是有些打算的,那就是绝不能一个人傻乎乎地上路,总要找人结伴而行,才算稳当。 作为一名孔武有力的壮年汉子,梁衡的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给出的名头也是前往临清投亲,仅在码头待了不久,便加入一队商旅,有说有笑地沿着运河边上的驿道前行而去。 仗着嘴甜会说,梁衡很快便对山东的世情有了基本了解,正像父亲和大哥所言,大体太平的山东地面,没事找茬的人还是不少的。 据同行商旅介绍,山东人别的本事不好说,但在尚武一项上,那可是全民共识,有事没事练两手,图的就是一个豪气。 由此一来,山东各处的盗匪还是挺多的,规模大的百余人,规模小的十几人,藏在湖里的叫作湖盗,或者水贼,而在山中扎营的,则被称作山贼,他们自己则把自己称为绿林好汉。 再大规模的盗匪就没有了,毕竟有官府镇着,人数一旦上千,那就和造反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啦,若是几股盗匪合流,干出一些耸人听闻的大事,也是有的。 大家结伴沿驿道行走,图的就是相对安全,毕竟盗匪也是人,而运河两岸商业繁盛,想美美地抢一把,还是挺难的。 相形之下,内陆乡村、运河上的货船,才是这帮狂徒的最佳目标。 听到这样的说辞,梁衡顿时郁闷起来,像这种小股水贼,进则在运河上小小作乱一把,退则回到大湖,绝对是游刃有余,而自己总不能听到些小道消息,便去给大哥报信吧。 若是报信的次数多了,又不能保证次次作数,大哥可不会留情面,随便骂上几句,可是太丢脸了。 一路行到微山湖,梁衡无奈地发现,沿岸的这帮渔民,说话连个把门的都没有,几乎家家参与过抢劫,仿佛这事就和吃饭、睡觉一般,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用他们的话来说,朝廷赋税、徭役这么重,没有点外财,根本就活不下去嘛。 还有好事者向梁衡抱怨,平日整修河道、在水闸当劳役,也没见官府给过工钱,就连饭食都不能保证吃饱,爷们冒死抢些银两、货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那些漕船、商船,享受着通畅的运河水道,可有想过百姓为此付出的辛劳?稍稍留些买路钱,有啥值得抱怨的。 听到这些言论,梁衡只能表示无语,所谓天大地大,活人最大,人家渔民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对于渔民们的小打小闹,梁衡只能置之不理,像这样的消息传回去,根本没有价值。 大哥他们若是连这些小蟊贼都对付不了,那还谈什么护卫之事? 一路走过去,梁衡心中暗自感叹,不出门不知行路难,山东这地方的民风,可比淮安彪悍多了。 同样是靠运河吃饭,离江南更近的淮安,其生活富裕程度,显然要比山东强上不少。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是梁衡此次远行,收获的第一份心得。 ...... 燕朝运河从淮安开始北行,从地势上来看,一路为上坡航行,中间通过水闸控制,确保船只能够平稳通过,及到兖州府济宁州一带,到达顶端。 位于济宁州北部的汶上县南旺村,则是山东运河地势最高点,并有“水脊”之称。 通过南旺水闸后,沿途水路改为下坡航行,同样需要水闸控制,才能有序通行。 说白了,不管是上行,还是下行,水闸的作用就是保证运河水流速度适中,并确保运河之内,时时都能有水。 按照水往低处流的特性,没有众多船闸控制,以及沿路各种水利设施的保障,大运河压根就不可能存在。 听莫行云讲起运河地势,以及众多船闸的精巧设置,岳文雍亦是大为惊叹,像燕朝这样的古代世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说这话的时候,船队已经来到位于淮安府境内的第一座水闸,莫行云、岳文雍等人兴致盎然地站在船头,看着眼前那座八字形,规模宏大的过船水闸,感慨之情油然而生。 随着水闸上方的桥板被绞车拉起,工人们正在抽去木梁,然后再利用绞车将水闸上的挡板一一提起、撤除,闸内河水瞬时奔涌而出,现出一副澎湃景象。 船队之中,漕船优先级最高,由水闸上的绞车拖拽,直奔闸门而去。 像这种逆流而行的局面,加上闸门处水流湍急,光靠风帆、人力划水,是很难穿过闸门的。 前面有缆绳拖拽,对船艉的舵手便是极大的考验,一旦把不稳方向,直接撞到水闸上,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通过闸门时候,再由纤夫远远拖拽一段,漕船才能稳定在河面上航行。 看着远远近近的青壮们拼力操作,岳文雍只能无奈感慨,没有现代工业的加持,古代社会的巅峰水平,恐怕也就这样了。 古代毕竟是古代,岳文雍此时才深切地感受到,现代社会的每一处司空见惯的场景,都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第14章 旅途14 相比岳文雍的复杂情绪,莫行云则是看的津津有味。 原本停留在书本上的知识,此时却真真切切地呈现在眼前,莫行云没来由地激动起来,拉着岳文雍指指点点,讲着各处关窍,许久才发现这位皱着眉头,早已神游天外。 曹洪从船艉来到船头,告诉岳、莫二人,咱们的船由于装载的货物不重,没必要经过闸门,只需走侧面的月河即可。 据新雇的船夫解释,由于黄河带过来的泥沙内侵,此处河面已经现出淤积现象,只有那种重载漕船,才不得不经由水闸通行,其他货船,还有另外水路可行。 实际上,为了解决泥沙淤积导致过闸困难的问题,官府在多年前,已经在水闸附近重新开挖出一条月河,用于船只通行。 像赴京众人所携的一客一货两艘船只,由于都是轻载,完全没必要在水闸处凑热闹。 当然啦,月河水浅,有些货船,还需要雇佣纤夫,才能缓缓前行,而满载粮食、物资的漕船,哪怕是众多纤夫,也是拖拽不动的。 水闸通行不畅的时候,旁边的月河,便成了漕运的无奈选择,而卸货、装货,实行水陆联运,几乎已是常态。 当地人给这种运输方式,起了一个颇具特色的名字,叫作“漕挽”。 除了“漕挽”这种奇景之外,最吸引岳文雍关注的,便是运河上的官府巡查船只,以及散布在岸边的各处钞关,二则一体两面,代表官府、勋贵,向过路商人收取税费。 听莫行云细细解释一番,岳文雍直接吐出一句脏话,直言这和明抢有啥区别? 莫行云苦笑一声,表示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至于眼前乱象,存在即是合理,可不是咱们这些普通人能够置喙的。 再看看岸边林立的各色商铺,以及忙碌奔走的人群,岳文雍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没再继续发牢骚。 像这么繁华的运河码头,远近百姓的贫穷几乎肉眼可见,与江南一带的所见所闻差异极大。 同一个大燕朝,为何会出现两般光景,初入燕朝的岳文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看着两岸忙碌的人群,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温刚,却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你们燕朝的生活,真不是一般的艰难啊。 早已对此司空见惯的张广盛等人,此时却现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 数日后,船队在邳州附近停靠,下一步先西行到徐州,然后再北行,就算正式离开南直隶,进入山东境内了。 夜色下,漕船在前,大部分都在码头附近靠泊,而其后货船,则是稍稍躲开岸边,直接在河面上下锚停泊。 及至深夜,河面上开始出现变化,数艘小船悄然靠近,然后便由强人跳入货船,手中短刀在月色下分外闪亮。 张广盛正歪在船头睡觉,被一名年轻镖师叫醒,说是来硬茬了。 客船那边,欧阳山也蹲到船头,警惕地向四周巡视,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艘货船上,与其紧紧贴在一处的小船,明显有些不正常。 温刚不愿意跟岳文雍、莫行云待在一起讲经说法,便主动去了货船那边,和镖师们打成一片。 时间长了,欧阳山便将客船安全负责起来,不再事事叨扰温刚。 别的船可以被抢,他们这边的船,一旦入了这伙强人的眼,非得杀个天翻地覆不可。 欧阳山观察了一会儿,奇怪地发现船队并未炸窝,而那艘被劫的货船,似乎也没有乱起来,再看向另一边的张广盛和温刚,同样莫名其妙地盯着前方,显然没见过这种抢劫方式。 不一会儿,有人从货船上下来,然后驾驶小船,扑向另外一艘货船。 这时,欧阳山、张广盛等人所在船只前方,有一艘货船蓦然插入,将众人视线挡住。 随后,一切再次归于平静,直到黎明之前,那艘货船才悄然驶出,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天一早,船队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往徐州而去。 从欧阳山、张广盛等人打探回的消息来看,昨晚有大约十艘左右的货船遭遇抢劫。 这帮强人还算客气,仅仅索要些许银两,便自行离去,并未干出洗劫、杀人的恶事来,至于那些货船商人,本着破财免灾的想法,对这种破事也是骂几声晦气,并未大肆声张。 至于漕船那边的官兵,根本就没准备理会这边的烂事。 及到此时,众人才发现梁大元父子所言真实无虚,面对运河上的巨大利益,从中牟利的方法和手段,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除了出淮安时见到的那些名目繁多的钞关项目之外,盗匪们办事的手段也让赴京众人刮目相看,只要胆子大,从来就不缺发财的点子。 ...... 来到徐州歇息一晚,船队再次北行,很快便进入山东,来到沛县一带,航行在微山湖广阔水面之上。 相比来时,紧跟漕船的民间货船几乎换了一拨,并增加到三十余艘。 行进之间,莫行云继续向岳文雍、曹洪等人介绍山东的情况,其中大部分知识,均为书中所得,以及一路寻访交流而来,至于他自己,也是头一次来到在运河上行走。 船夫们走过、看过,却无法表达出来,倒是莫行云三问两问,再结合书本知识、日常见闻,说的头头是道。 按照莫行云的说辞,以南旺水脊为界,整个山东境内,运河两岸,分布着九个大湖,被时人称作“北五湖”、“南四湖”,其中北五湖为安山湖、马场湖、马踏湖、蜀山湖和南旺湖,南四湖为南阳湖、独山湖、昭阳湖和微山湖,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便是微山湖水面。 作为运河的水柜,这几个大湖,盛水期可以作为运河的泄洪出口,枯水期则是运河最为重要的补水系统。 从现在开始,除了日常行船之外,咱们还会一遍又一遍地体验船只通过水闸的感受,据之前和官府之人交流、问询,大概有五十座水闸等着咱们穿行呢。 大家希望尽速赶到京城的愿望,怕是很难达成,万一遇到哪处水道蓄水不足,等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是啥稀罕事......。 听莫行云在舱中白活,曹洪连忙出言补充,像微山湖这样的大湖,最为方便水贼藏匿,咱们行船的同时,还要做好安全防护工作,邳州那次算是侥幸,后边会发生什么事,实在难以预料。 欧阳山同时表示,咱们务必紧跟漕船,按照上次的经验,水贼的主要目标应是民船,并不会轻易靠近官府漕船。 莫行云笑着点头,主动将打点之事承担下来,真到了危急时刻,多撒点银子,有的是漕船兵丁替咱们卖命。 第15章 旅途15 微山湖水域广阔,漕船打头前行,赶在傍晚,在一处驿站码头靠泊,其他船只则是三五成群地聚到一起,不约而同地选择在水面过夜。 岳文雍等人所乘的两艘船,这次主动靠近漕船驻泊,莫行云更是主动登上漕船,热情地勾兑、交流许久,才美滋滋地返回客船,表示一切搞定,咱们安心休息即可。 相比从淮安出发的那批民船,从徐州加入的民船,显然加强了武力防护,几乎每艘船上,均有护卫随行。 夜色再次降临,驻泊船队纷纷进入休息模式,水面上闪现出粼粼波纹,与空中的月光一起,让这处水面不至于漆黑一团。 远处的芦苇丛中,先是有数艘小船钻了出来,悄然来到船队之中,四下逡巡着,准备寻找猎物。 随后,又有大批船只从芦苇丛中钻出,直奔漕船而来。 警讯随即在船队中响起。 这一次,张广盛极为机敏地指挥货船往民船那边靠了过去,后方客船亦是同样操作,有小船前来试探,在欧阳山、张广盛的大声斥骂下,犹豫片刻,随即调转船头,向最近的一艘漕船扑去。 然而,事情总是无法件件如愿,从民船方向过来的水贼显然没准备放过他们,有两艘小船迅速靠近,明晃晃的亮出刀来,大喊着让他们交银子。 张广盛倒是个好脾气,一边让镖师们做好应急准备,一边和小船上的水贼讨价还价,交流起来。 温刚拿着一件精巧的手弩,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一支木杆弩箭射出去,直接钉在对面船帮上,悄然宣示出强大武力。 张广盛见状,直接扔了一锭银子过去,让他们转到别处发财,省得冲突起来,大家两败俱伤。 呼喝之下,两艘小船上的水贼明显犹豫起来,局面顿时陷入僵持之中。 另一边,客船迅速靠近货船,曹洪站在船头,大声呼喊起来,表示船中俱是书籍等文人之物,只为送贵族公子赴京赶考,若要粮食,还需到漕船上想办法。 张广盛听后立即会意,连忙向前方水贼拱手,说是大家出来混江湖,图财不图命,与其和我等以命换命,还不如去那边多抢些粮食。 若是我家公子出现意外,那咱们只能一起葬身水底了。 在向另外一艘小船扔出一锭银子后,两船随即转向,其中一人呼喊着让他们远离,别耽误好汉办事。 没想到这帮水贼会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把主意打到漕船上,莫行云之前抖得机灵,此时看来,纯粹是多此一举。 一阵激烈对峙后,船上众人俱都冒出冷汗,若是这帮水贼全数围过来,他们这次绝无可能幸免。 待众人稍稍放松,正要驾船找民船聚集时,事情却突然发生反转,刚刚从身边离开的两艘船,居然开始呼唤同伴。 面对这种情况,欧阳山、张广盛立即指挥众人加速划水,确保在水贼围拢之前,与附近民船汇合。 此时升帆,肯定是来不及了,何况晚间风向如何,谁也无法瞬间做出判断。 不远处,众多民船已经有所行动,纷纷开始自觉聚拢,真要打起来,还得一起联手。 众船之中,有一艘货船排众而出,直接迎了上来,将蹲在船头的张广盛吓的大惊失色。 若是民船中有水贼内鬼,他们这把就算是栽了。 危急时刻,张广盛指示货船转向,保持滑行即可,大家也别忙着操浆了,赶紧做好接战准备。 后边的客船也是有样学样,任由船只滑行,除了船艉舵手,其余人等俱都拿起刀枪,准备应对不测局面。 夜色下,各船火把纷纷点亮,让水面上的场景变的清晰起来。 梁烈蹲在船艏,大声呼喊着,将自家身份告诉曹洪等人,同时让他们加速向民船靠拢。 虽然是虚惊一场,好在是自己人,曹洪连忙让众人定下心神,一起掉头转向,准备作战。 现在继续跑,显然是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追过来的十余艘小船也有些懵逼,从来没见过如此不怕死的民船,关键是人家这实力,真的能啃动吗? 相形之下,梁烈等人的动作可要专业多了,船中的两名弓手直接将羽箭射向水贼方向,不管能不能伤敌,先把阵脚压住再说。 最终,还是有五艘贼船加速冲过来,率先与梁烈的船只接战,随后张广盛所在船只也加入进来,反倒是曹洪等人所在的客船,掉头之后,稳稳地飘在后边,干起了接应的活,并未鲁莽地直冲过去。 真打起来,水贼的战力就有些不够看了,反正离的近,两名弓手可以任意放箭,基本都能造成杀伤。 威力最大的是温刚所持的手弩,只要射到船上,总能听到一两声惨呼。 战斗持续的时间极短,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样子,有数名水贼试图跳帮近战,均被镖师们逼退,加上温刚手上杀器威力显着,水贼们也不敢轻易玩命攻击。 梁烈那边的打法最为实用,船就一直没停,斜斜地从贼船中穿过,造成杀伤之后,随即脱离战场,等再绕回来的时候,前后十艘小船,明显犹豫起来,很快便从攻势转为守势,将民船与漕船隔离开来。 片刻争斗之后,后方民船也反应过来,纷纷往这边驶来,准备凭着人多势众,吓退来敌。 实际上的效果和众人预测一致,水贼们吆喝的声音挺大,但在行动上,显然不敢再发狠攻击前方这两艘货船。 相比民船这边,漕船的反应实在令人失望,水贼们已经开始登船卸粮了,其余漕船才动作起来,打法也极其简单,就是用自身大船,去冲撞围攻的小船。 而那艘被围攻的漕船,大部分兵丁登岸吃酒,少数留守兵丁直接跳到其他船上,说是为了减少损失。 水贼登船之后,几乎没费力气,便将漕船控制起来,若不是民船这边把事情搞大,加上兵丁们纷纷返回,漕粮损失还会更大。 好在水贼只为抢粮,无心恋战,将数艘小船装满之后,随即有序撤离,再次钻入芦苇丛,就此消失不见。 像这样的抢劫,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行动默契的闹剧。 从事后盘点来看,反倒是梁烈、张广盛联手,给水贼造成的伤害更大。 面对如此场景,莫行云多少有些沮丧,岳文雍则是惊讶,只有曹洪认为正常。 现在这世道,除非脑子坏了,谁会真的给朝廷卖命。 第16章 旅途16 听梁烈讲述一路护送过程,曹洪、岳文雍等人大为感动,没想到梁大元会如此较真,直接把三个儿子全派出来了,计划之周密,远超众人想象。 梁烈说的很清楚,父亲认为你们虽有准备,但对山东情形一无所知,定会出现纰漏,有他们暗中护送,至少能增加几分胜算。 从这次夜战便能看出来,梁大元的判断非常精准,靠天靠地,最后还得靠自己,抢劫这种事,在南方算是奇闻,而在北方,那就是家常便饭。 次日上午,众人在客船上议论,莫行云带着郎中从岸上返回,说是今天走不成了,漕船将领已经将昨夜情形报到藤县县衙,不把罪责论清楚,谁也不敢动弹。 关键是微山湖那么大,他们所处的位置虽属藤县,但却离峄县更近,再加上西面的沛县,根本就无法理论清楚。 漕船不走,民船可不敢单独行动。 再说了,想要自行离开也没用,官府不开水闸,谁也飞不过去。 曹洪等人待在客船商议后续事宜,欧阳山、梁烈领着郎中来到货船,对昨晚受伤人员进行救治。 经过昨晚一战,两拨人马干脆汇合一处,其中六名伤员聚在梁烈船中,仅是做了些简单包扎,让郎中再行诊治一番,才是稳当做法。 第一次出任务,梁龙表现相当勇猛,若不是兄弟们拦着,这货差点跳到贼船上,来个以一敌众。 兴奋过头必然会付出代价,梁龙的胳膊让水贼戳了一下,算是英勇负伤,气的梁烈破口大骂,差点上手打人。 好在伤势不重,梁烈才暗暗放下心来,只是嘱咐手下,务必看紧这货,他可不想让母亲(前姨母)戳脸怒骂。 说起梁龙这个累赘,欧阳山倒是赞许有加,所谓虎父无犬子,假以时日,绝对是条勇武好汉。 二人唠了会儿家常,就有民船的船主过来,询问护卫之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警觉起来,主动做些联络,总好过临时抱佛脚,忙中出错。 实践证明,眼前这两艘货船藏着不少好手,有些机灵的船主便主动前来联络,稍稍拿出些银子,然后结伴而行,也算是多一份保障。 折腾一晚,居然还来了生意,欧阳山让梁烈该接就接,反正是顺带脚的事,不要白不要。 民船这边紧密联络起来,漕船那边也没闲着,等县里派人看过后,发现损失不大,立马拿出解决方案,恭送诸位军爷早日离开。 具体来说,就是由县里补齐被抢漕粮,船队继续前行,之后事宜,由兖州府、济宁州出面处理,绝不能耽误漕运行程。 由此一来,也算是两厢得宜,省得朝廷怪罪下来,大家一起受罚。 五日之后,船队再次整装出发,将这场小小劫乱悄然遮掩过去。 ...... 梁烈这边激战的时候,梁衡已经走过沛县、鱼台,嘉祥等县,来到郓城地面。 两百多里的长途跋涉,一路走走停停,让梁衡眼界大开,同在一条运河上讨生活,淮安人和兖州人,差异还是蛮大的。 相比起来,淮安离江南更近,又有海盐出产,百姓生活还算过得去,混个温饱应该没问题,兖州这边就大不一样了,生计主要靠种地和打鱼,都不算发财的好路子,百姓确实穷的比较彻底。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梁衡走过的这几个县,百姓要想过得有个人样,那就只能打运河的主意了。 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到去闸口务工,附近百姓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官府实在没个人样,不给工钱也就罢了,就连吃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至于发财,岂能轮到穷鬼们参与。 当然啦,对于不给工钱这事,淮安亦是同样做法,用官府的话来说,那就是百姓正常应该承担的徭役。 在这种状况下,想要日子过得有些滋味,那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不管是在茶馆吹牛,还是在渔村访问,梁衡总能听到一样的说辞,那就是不到运河抢上一把,就不能算是咱山东好汉。 来到郓城县,梁衡终于醒过味来,梁山好汉的故事发生在山东,绝对是有民意基础的。 好武之乡,又让官府盘剥的几乎一无所有,结果不言而喻。 看的多了,想的多了,梁衡心里多少有些打鼓,自己光顾四处探查,至今连一个消息都没送出去,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总不能把别人吹牛的故事,当作消息送过去吧? 思来想去,梁衡决定在郓城多停留些日子,先把思路理清楚再说。 从探查的角度来看,梁衡基本总结出两套办法,一是去茶楼酒肆交朋友,打着问路的幌子,总能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二是找渔民们拉拉家常,反正大部分都当过水贼,随便拉个人,都能讲出一大堆江湖传闻来。 最让梁衡惊讶的是,整个运河两岸,闻香会的传播速度极快,人们穷的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找一些虚无的概念,寻求精神寄托。 总之,这里要比淮安乱的多。 去茶楼打听消息,梁衡可不敢上楼找老爷们叙谈,只能闲坐在下人们聚集的地方,一边听大家议论,一边插上几嘴,问问道路上的注意事项?有哪些好汉是自己必须了解的? 转悠的地方多了,梁衡无意中发现,居然有人找自己打听淮安的情况,尤其是漕粮北上,似乎颇受各路好汉的关注。 终于,在一处路边茶摊,几名身材高大的壮汉,与梁衡热切地攀谈起来,话里话外,问的尽是漕运之事。 得知已有漕船出发时,这帮人问的更加细致,包括几艘船、装载情况、是否有兵丁护卫等,弄得梁衡心神烦乱,干脆胡乱回答一通。 那些人显然对漕运极为熟悉,当即指出其中错处,说是曾在漕船干过活,如今在县城务工,颇不如意,才想着问清楚情况,重新再谋一条生路。 此时的梁衡已经暗生警惕,连忙起身道歉,说自己知道的也有限,各位好汉非要细细询问,那就只能胡乱说些想象之词,内中之理,却是怕被人轻视。 出门在外,总要有些见多识广的气派嘛。 梁衡说的实在,那几人倒也不以为意,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自行离开,甚至还主动帮梁衡付了茶钱。 在和摊主攀谈的时候,梁衡惊讶地得知,那几人居然都是闻香会的骨干。 同时,摊主很认真地告诫他,作为一名外乡人,千万别胡乱吹牛,真要惹了不该惹的人,你小子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在郓城地面,吹牛是打架的前奏,而拳头显然比道理更管用。 没事找事,显然死的更快。 游山玩水可是贵公子才有的待遇,你一个赶路的破落户,还不赶紧前行,在这里瞎咧咧什么? 第17章 旅途17 从郓城县城出来,梁衡决定去运河边上转悠转悠。 经过数日探查,梁衡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运河一带并不太平。 如今辽东战事吃紧,漕船往天津大肆运粮,已经穷的几乎破家的运河百姓,岂能没有一点儿想法? 在梁衡看来,只要有人敢打头,这里遍地都是亡命徒。 ...... 来到南旺湖边,走过数个渔村,梁衡在一处墟市停留下来,开始思考下一步如何行事。 从目前搜集到信息来看,沿运河北上之路并不平坦,若是沿路官兵看的紧,可能会好一些,一旦有所懈怠,漕船反而是最大的隐患。 大哥他们跟着漕船前行,难免会受到牵连,问题是脱离漕船,那么多水闸,又该如何顺利通行? 之前的郓城的时候,梁衡想着干脆混入闻香会中,再细细打探一番。 最终还是那名摊主提醒了他,真要是蹚进那处浑水,能不能弄到可靠消息倒在其次,如何顺利脱身,都得打个问号。 在梁衡看来,投身险局的胜算实在不大,反而是四处跑跑,找些援兵,才是正经路子。 不管有用没用,只要己方人多势众,水贼也好,盗匪也好,总会有所忌惮。 与其打破脑袋探寻情报,倒不如组织起一支队伍,据险要之处策应大哥行动,只要把曹叔他们护卫好,就算大功告成。 关键是如何找到这么一支队伍?又去哪里驻留?梁衡发现难题又回到了原点,在没搞清楚对手的发动时间、地点,任何想法都是空中楼阁,一个弄不好,被官府认定为“造反”,那可就万事皆休了。 即便是不惜一切代价,自己也没有养活一大批人的银钱啊。 在这处墟市待了两天,梁衡也没想明白该咋办,倒是各种消息越来越明确,俱都指向运河一带,其中原由也渐渐清晰起来,就是为了给帮会壮壮声势,进一步扩大影响力。 最让梁衡郁闷的是,这帮人居然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已经在湖区四处召集船只了,打出的名义直截了当,那就是上面要求“办会”,到时候吃喝不愁,大家都去报到。 如果是正经“办会”,有钱的站前排,出银子出粮食,没钱的捧个人场,白吃白喝几顿,再叫几声好,也算是一桩好事。 若是借机搞事,那可就是干柴遇到烈火,具体会烧成啥样?烧到哪里?只有天知道啦。 梁衡从墟市出来,走到一处渔村,轻车熟路地找了些吃食,并和那户渔民唠叨起来,说是前面乱糟糟的,也不知自己该停上几天?还是继续前行。 出门在外,能够获得周边人群的认同,才是一路畅行无阻的重要法宝,而梁衡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迅速在一处陌生环境中,找到这种认同感。 就像在这处渔村,梁衡的形象就是一个和家人离散的流民,从兜里拿出几枚铜钱,居然还被那位独臂老头硬推回去,说是渔获不值钱,吃饱了赶紧离开,千万别在湖边瞎转悠。 当然了,没有撒盐沫的烤鱼,也不是啥好吃食。 倒是这家的儿子,建议梁衡去会上看看,没准还能混几顿饱饭呢? 三个人就坐在窝棚外边,聊的十分热闹。 儿子想去会上看看,却被父亲严厉阻止,心中不满几乎写在脸上,转而向梁衡求助,想着咱哥俩一起去看看,父亲应该不会阻止了吧? 老头对儿子的举动并不在意,而是说起自己当年去淮安的情景,作为一名普通漕丁,这是老头一生中到过的最远城市。 十余年的漕丁生涯,老头不仅一无所获,还把一只胳膊弄没了。 用它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被世道骗了,以为好好干活就能挣到钱,谁知越老实卖力,越被人家欺负,直到胳膊没了,被上司驱逐,才认清世道险恶,从发财梦中醒悟过来。 好在那年月,日子还能过得,凭着一艘渔船,也能把儿子拉扯大,算是没在这世上白活一回。 听着老头唠叨,梁衡心里多少有些好奇,问他咋不给儿子娶亲?毕竟家里有个女人,日子才过的有味道嘛。 老头听后哈哈大笑,表示你家日子肯定不错,才任由你小子四处浪荡,像我们这种穷鬼,可不配过那种家小齐全的好日子。 守在渔村,找个媳妇并非难事,反正每年逃荒的人群一拨又一拨,想留下的女子多的是,无奈世道败坏,一旦有了女人,再生了孩子,咱就有了软肋,怕是连那艘破旧渔船,也很难保住。 一席话说的梁衡呆愣当场,有不要钱的媳妇主动上门,这父子俩竟然毫不动心,说出的道理更是匪夷所思。 旁边的儿子笑了笑,随即告诉梁衡,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耍的就是光棍两条,不仅远近各处的帮派不会来找麻烦,就连官府也是敬而远之,过的就是没有软肋的日子。 解释到这里,梁衡蓦然醒悟,原来混日子也是需要智慧的。 ...... 三人热热闹闹地聊了许久,那父子俩仍旧没能达成一致,父亲侯二坚决不许,儿子侯大宝则是一定要去看看,各人道理都很充足,最后决定让梁衡评评理,反正论见多识广,你这个外乡人比我们这些渔村野人总要强上不少。 梁衡很是无奈地苦笑起来,表示去也对,不去也对,关键是我这里也有个难题,若是你们能帮上忙,可比去会上混吃混喝强多了。 父子二人狐疑地看向梁衡,问他有啥困难?说来听听,也算是一种消遣。 说白了,这二位就是无聊,侯大宝的解决方案是出去开开眼界,侯二的想法则是紧盯蓝天白云,将脑中杂念尽量清空,苟活才是王道。 梁衡这几天也是憋闷坏了,见与父子二人聊的投契,就想趁机发泄一番,至于解决方案嘛,就凭这俩光棍,岂能指望的上。 按照梁衡的说法,他是偷跑出来的,就是想沿着运河走一遭,趁机见见世面,和侯大宝想去会上看看的心理并无不同。 出来之前,他家的货船已经在运河上了,目的地便是临清。 原本想着一路到临清汇合,谁知才走到郓城,就发现这里不太平,似乎有强人图谋抢劫漕船,如果事情确凿,那他家货船不是要跟着倒霉了嘛。 梁衡在郓城一带驻留不去,也是发愁这件事情,别等去了临清,家里货船却中途被人抢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关键是去容易,回来怎么办?他可不想一路讨饭走回淮安。 出现这种情况,自己再傻乎乎地往临清赶,那和找死有啥区别? 第18章 旅途18 说清楚困境之后,侯大宝最先发言,说是去水闸上看看不就行了,若是遇到船队,把消息直接送出去,你是跟着货船回去,还是就地停留观望,都比待在这里发愁要强。 梁衡点点头,表示他也是这么想的,关键是对方能不能相信,漕船可不会因为传闻,就停下不走的。 漕船要走,他家的货船只能跟着一起走,无论是就地停留,还是掉头返回,都会亏的一塌糊涂。 说着话,梁衡看向侯二,问他传闻可不可信?你们山东人都这么猛吗,竟然连有官军护卫的漕船都敢劫? 侯二细思片刻,反而瞪眼看着儿子,问他还想不想去会上了,人家外乡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你一个本地人,咋就非要去凑热闹。 若是被裹挟着出去抢劫,你小子就算活到头了。 被父亲出言教训,侯大宝顿时哑口无言,梁衡说的事情,他也是早有耳闻,只是没当回事而已。 回到梁衡的问题上来,侯二认为这样的传闻,若是放到别处,说是玩笑,亦不为过,但在他们这里,你就得认真对待,原因无他,看看北方的梁山,那里虽然没有八百里水泊,却也是盗匪横行的乐园。 人家这时候办会,必定有所图谋,光是吃喝一场,哪能起到壮大声势的效果。 至于敢不敢劫漕船,侯二也无法确定,反正那帮狂徒,胆子大的没边,搞不好脑子一热,真去把漕船劫了,也不是啥出人意料的事......。 说了半天,侯二给出的建议,也是去水闸那边看看,争取能堵到你家货船,然后再一起商议,才是稳妥之策。 靠咱们几个,能想出啥好办法来? 侯家父子说的实在,梁衡思来想去,也只能点头认可。 既然要去水闸那边报信,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雇船,当梁衡征询二人意见时,侯家父子无奈地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侯二叹了口气,表示偶遇即是缘分,兄弟你既然落难,我们尽力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言语之中,显然没准备管梁衡要钱。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衡只好如实交代,表示自己虽然孤身出行,银子带的也不多,但还是够付你们船钱的,穿着破烂是不想引人注目而已......。 听说梁衡有钱,父子二人立马松了口气,随即表示一切好商量,水闸那边又不远,跑一趟并不费事。 当梁衡将怀中那几枚铜钱再放到桌上时,二人再未推辞。 ...... 次日一早,梁衡心情复杂地上了侯家那艘破旧的渔船。 出行以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打听了一大堆,却没一个靠谱的,好不容易逮着个有用的,块头还大的惊人,根本没有自己发挥作用的余地。 苦吃了不少,活也干了不少,关键是没效果,直到现在,一个消息也没给船队送回去,实在是有些丢人。 轮到眼前这个大消息,梁衡心里多少还有些打鼓,万一有误,大哥顶多会取笑几句,老父那边,估计就要骂娘了。 从出行前的豪情满怀,到现在的患得患失,梁衡心中百感交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惆怅。 本事这种东西,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呀。 ...... 梁衡和侯二在舱中叙谈,侯大宝摇橹前行,穿过数片芦苇荡,正要往运河那边直行而去,却发现远远有一艘大船驶过来,似乎是奔着他们来的。 在侯大宝的提醒下,侯二让梁衡在舱中安坐,尽量不要露头,自己则走出船舱,向着远方遥望过去。 来的是巡检司的官船,其中有人认识侯二,大声斥骂起来,让他们赶紧返回,否则严惩不贷。 侯二现出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厚着脸皮询问原因,难不成连去水闸务工也不让了? 你来我往说了许久,侯二最终无奈返回,说是去不了了,咱们还得另外想辙。 据巡检司的兵丁言说,最近运河上不太平,各县都在加强运河周边的巡查,凡是形迹可疑的,一律先抓起来再说。 像侯二这种老相识,才上前劝阻一番,若是碰到生人,肯定是要去吃牢饭的。 涉及到具体原因,那名兵丁说的十分直白,好像是漕船在微山湖那边出了事,各县才紧张起来,至于详细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听侯二絮叨半天,梁衡顿时郁闷起来,微山湖那边的情况他是了解的,原本以为是几个渔民无脑吹牛,谁知人家说到做到,真的付诸实施了。 到底是对手太狂妄,还是自己太愚蠢?梁衡忽然有种脑子不太够用的感觉。 见梁衡呆呆发愣,侯二连忙出言抚慰,表示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坏,既然官兵都出动了,说明事态可控,至于能不能把消息送过去,并不是最重要的。 渔船走出老远,梁衡才慢慢回过神来,苦笑着向侯二询问,是否还有未尽之言? 侯二摇摇头,表示就这么多了,再深问下去,能不能得到可靠消息倒在其次,被人家起疑,再把咱们抓起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梁衡无奈地点点头,随即再次陷入沉思。 从眼前事态来看,船队在微山湖遭袭确凿无疑,但从巡检司在南旺湖严防死守的架势来看,漕运船队仍在继续前行,损失应该不大。 由此推理,众多民船应该也没啥大事,随着各县加强运河守卫,反而更加安全了。 将思路理清之后,梁衡心中稍稍安定,随即向侯二请教起来。 面对官府全力戒备,闻香会那些人,应该不会乱来了吧? 侯二略作思考,然后笑着问梁衡,如果有件事很危险,但也很刺激,成功之后收益极大,你是想挑战一下呢?还是退避三舍,被旁人瞧不起,从此偃旗息鼓。 梁衡再次苦笑起来,答案不言自明。 如果对方是一群亡命徒的话,显然不会轻言后退。 关键是山东这地方,百姓日子过的实在不咋地,加上民风又比较彪悍,干出啥大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从当下的情形来看,官府已然警觉,他们冒险前去报信的必要性已经不大,若是能暗地里做些事情,给船队增加几分保险系数,或许价值更大。 按照梁衡的预判,曹洪等人肯定不会轻言退却,而自己这边,也必须做些事情,才算没白来一趟。 之前像个小丑一般地跑来跑去,一件正经事也没干,若是船队再遭劫难,而自己仍旧踪影全无,那就太给梁家丢脸了。 未来的日子,梁衡绝不想顶着“蠢货”、“饭桶”的帽子过活。 第19章 旅途19 回到渔村,侯二建议梁衡赶紧离开,最好是即刻返回淮安,像眼前这种形同造反的举动,可不是你一个外乡人能掺乎的。 至于你家货船,反正有官军保护,应该不会出啥大问题。 面对侯二的善意提醒,梁衡连声表示感谢,但在返回一事上,却是难以苟同。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着做些事情,才是本分之举。 心中有了主意之后,梁衡诚恳地向侯二请教,若是闻香会准备搞事,地点会在哪里? 侯二、侯大宝父子无语地看着梁衡,心道这人是不是疯了,竟然还想去送死。 最终,侯二对梁衡的心情表示理解,同时说出自身判断。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闻香会在南旺这边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是运河水脊所在地,水闸之多,当为运河之最。 水闸多,负责守卫的兵丁就多,肯定不是搞事的最佳地点。 以南旺水闸为界,西面是南旺湖、东面是蜀山湖,往北则是马踏湖,水域面积极广,稍稍有些异动,官府便能察觉,得手的可能性很低。 倒是梁山一带,乃是盗匪活动比较密集的地区,加上漕船一路下行,该过的水闸也过的差不多了,及至安山湖水域,正是人员较为松懈的时候,搞起事来,最为适当。 过了安山湖,再转入会通河,两岸人烟稠密,就不太好下手了。 作为一名老漕丁,侯二对运河一带的情况如数家珍,给梁衡介绍起来,也是有理有据,说的头头是道。 总之,想要继续掺乎的话,你就去安山湖一带转转,或许会有惊喜。 去归去,若是遭遇不测,你也别怨天尤人,反正都是你自找的。 等侯二说完后,梁衡一边点头,一边郑重地抛出一项提议,希望他们给自己带带路,至于费用嘛,由他们随便提。 看着梁衡抛出的蛋糕,侯家父子先是断然拒绝,然后又陷入迟疑,最后还是侯大宝忍耐不住,说出了三十两银子的价格。 有这点钱,他们父子俩就能在县城附近安个家,再做点小生意,绝对比当渔民强的多,若是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娶个媳妇呢。 作为年轻一代,整日在湖上打鱼、苦熬,日子过的实在是没滋没味。 侯二则是苦恼地笑笑,问他儿子是否想好了,若是出了差池,咱父子俩可就交代了。 老子早就活够了,倒是你小子,真把小命浪没了,岂不是白活一回? 侯大宝接过话茬,表示现在这日子,和白活也没啥区别。 见儿子态度坚决,侯二才转头问梁衡银子在哪儿?看你这身上,怕是装不下这么多钱吧? 梁衡无奈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身上带的银子确实不多,当下必然无法给付,但他家里有钱啊,货船上也有现银。 若是事成,可在船上交割,若是事败,去我家里也能要到钱。 最大的前提,就是咱们三人都能活着回来。 说到这里,父子二人再次犹豫起来。 最后,梁衡将价码抬到五十两,行的话,咱们一同上路,若是不行,他就独自前往,反正不能窝窝囊囊地返乡。 ...... 数日之后,一行三人穿过着名的梁山集,来到安民山下的安山湖。 作为水柜之一,原本的安山湖水域极为广大,水涨则蓄入安山湖,水落则从湖内补充,确保整个运河常年通行无阻。 随着沿岸人口不断增加,打安山湖主意的人便多了起来,先是捡淤积地段造田,待到后来,更是有大胆之人,干脆干起了填湖造田的买卖,将大片的湖区变成了良田。 此时的安山湖,只能算是一处小型湖泊了,其给运河补水的能力,更是急剧下降,已经到了聊胜于无的境地。 听当地人描述,一旦发生干旱,别说补水了,怕是整个湖都会见底,那些等着浇地的农户,可不会管你运河航行的事。 看着一望无际的碧绿农田,以及还算宽广的湖面,梁衡狐疑地望向侯家父子,像这样的场景,哪有一点搞事的迹象嘛? 侯大宝懵然无知,侯二则是眉头紧皱,让梁衡稍等片刻,自行走入田野之中,四处打问起来。 不久之后,三人在一位老农的引领下,来到山脚下的一处坡地,那里乱糟糟地铺陈着许多窝棚,显然是一处贫民聚居区。 侯二继续一路打问,终于在一处茅屋前站定,看着院子里的葛会成,大声呼唤起来。 ...... 葛会成是侯二当漕丁时的好友。 回乡后,虽然联络的少了,但多年感情仍在,这次出行,侯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联络葛会成,看能不能帮梁衡把事办成。 反正梁衡说了,只要能把事办成,他们家绝不会吝啬银子。 ...... 葛会成比侯二大几岁,但在漕丁这项事业上,显然比侯二看的开,平日里偷奸耍滑,只为混口饭吃,倒是在交朋友上,费的心思更多。 时间长了,肯吃亏的侯二就成了滑头葛会成的好友之一,平日里互相帮衬着,在漕运队伍里打发时光。 侯二出事的时候,葛会成早已离开漕运队伍,回乡奔事业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葛会成混的很惨,甚至有段时间连家都养不活,还欠了债,干脆带着两个儿子来侯二这里入伙,借口是要避避风头。 侯二还是一如既往地把他当朋友,反正挨着南旺湖,总归是饿不死的。 两家人在一起混了两年,葛会成脑子活,会办事,总算是缓过劲来,这才从渔村离开。 侯二则继续自己平静的日子,无论葛会成如何托人捎话,就是懒得挪地方。 父子俩,一条船,才是侯二眼中的安稳日子,葛会成的玩法,实在是有些不靠谱。 ...... 几经周折之后,葛会成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事业方向,那就是当安山湖一带的坐地虎,具体营生十分简单,那就是组织农民,给地主种地。 安山湖一带的田地,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隐田”。 在官府的鱼鳞册上,这里仍旧是水域宽广的湖泊,而实际情况则完全不同。 随着填湖造地的蓬勃发展,此时的安山湖已经减少到原本的半数不到。 关键是鱼鳞册丝毫未动,由此引发的一切徭役、税赋都和这里无关。 田主们非常默契地保守着这个公开的秘密,每年招揽些农民过来耕作,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葛会成就是这些农民中的一员。 干的时间久了,葛会成发现其中商机巨大,完全可以居中操弄一番,达成多方共赢的局面。 任何一处地方,只要规模足够大,人群足够多,建立秩序就成了第一要务,否则必然一地鸡毛。 所谓商机,就是解决种地农民和田主之间的巨大矛盾,从而让大家都能有所收益。 第20章 旅途20 最初的时候,城里的田主们完成填湖造地后,便将土地交给手下的管事,只要能张罗着把地种起来,收益必会如期而至。 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慢慢起了变化,先是管事们欺上压下,从中渔利,然后是农民偷粮,甚至还有早早收割,携粮跑路的情况发生。 一些精明的田主不得不亲自下场管理,另外一些不那么精明的田主,又是打骂农民,又是斥责,甚至辞退管事,反正就是一通惯常操作,最终傻傻地发现,一切依然如故。 一段时间以来,围绕着这些湖田,生出许多乱子来。 葛会成眼中的商机,便是要将这些纷乱化解掉,从而达成多方平衡。 具体来说,就是葛会成自行雇佣一批农民,专门负责给田主们种地,待到秋收时,各自分成即可。 靠着这项本事,山脚下的这片窝棚区规模越来越大,而葛会成本人,则成了众多农民的首领。 当然啦,有商机就会有竞争,随着这一模式的迅速推广开来,葛会成也很难从中牟取巨利,但要养家糊口,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时的安山湖一带,遍布着众多这样的棚户区,葛会成只是其中一支而已。 对上要让势力远超自己的田主们满意,对下还得让农民们日子能过,葛会成这银子,挣的也是着实辛苦。 ...... 众人在屋中落座,葛会成笑着埋怨侯二小气,托人带了那么多次话,也不说早点儿过来看看。 侯二嘿嘿笑着,表示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和大宝有手有脚的,凭啥靠你养活? 简单寒暄片刻,葛会视线扫过梁衡,随即问起侯二此行目的。 听侯二说起前后事宜,葛会成几乎笑出声来,说你们尽在家里瞎琢磨,来的路上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哪有半点动乱迹象? 从安山湖这里前往运河,进而抢劫漕船,首先得把他们这伙人动员起来,否则靠一帮外来户,怕是连运河的门都摸不到。 见葛会成矢口否认,侯二便有些灰心,或许真是他们想多了,除了微山湖那一次,后续应该没人会蹚这样的浑水了。 既然漕运安全无忧,梁衡继续出发前往临清即可,至于他们父子,倒是可以在这边逗留数日,与葛家叙叙家常。 梁衡这边眉头紧皱,显然还在犹疑,眼睛盯着葛会成,问他能否回答几个问题? 葛会成随即点头,让他有啥尽管问,就凭侯二兄弟的面子,定会知无不言。 梁衡稍作思考,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对运河的情况熟悉嘛? 当然,在安山湖这边讨生活,岂能不理运河事务,像他手下这些农民,在农闲的时候,也会到运河周边务工。 那漕船在微山湖遇袭的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清楚,船队基本没有损失,如今还在运河上正常航行呢,至于多会儿能到这里,怕是很难估测。 另外,近期官府对运河一带的管控严了不少,若是有人敢闹事,只能是自取灭亡。 你家货船跟随漕船一同出行,至少这次,应该是没啥风险的。 葛会成回答的十分干脆,甚至告诉梁衡,你这边担忧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随后,梁衡紧跟着问他知不知道闻香会的事情? 葛会成继续点头,表示闻香会传播甚广,他岂有不知之理? 那你是不是闻香会成员? 这句话一问出来,葛会成脸色数变,没有像刚才那样,迅速做出回答,而是看向侯二。 侯二心中亦有所猜测,见葛会成向自己这边看来,连忙表明态度,凡是梁衡兄弟关心的问题,也都是他所关心的。 见侯二如此上心,葛会成反而有些起疑,直接问侯二是否与梁衡有所约定? 在葛会成看来,侯二本性诚实,极易被人蒙蔽,自己还是先问问清楚,再作回答不迟。 总不能傻乎乎地,让这俩人带沟里去吧? 侯二倒也不作隐瞒,笑着告诉老友,梁衡兄弟有重金承诺,他才配合前来问询,你要是觉得不好回答,直接略过即可。 说着话,侯二又转向梁衡,让他换个话题,别问那些人家不想说的事项。 碰到像侯二这种“奇葩”,葛会成顿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力感,当下也顾不得遮掩,拉着侯二来到外面,细细询问相关交易情况,显然是怕这货上当受骗。 二人在外边商议许久,葛会成才黑着脸领侯二返回,问梁衡还有别的说法没?光是之前那几句自家货船之类的理由,还请另择高人,就别在他这儿浪费时间了。 面对葛会成这样的明白人,梁衡只能继续加码,把之前没跟侯二说的隐情,尽量务实地讲述出来。 说事之前,梁衡先是认真地介绍了一番梁家的情况,总之大家虽处不同地域,但都是吃运河这碗饭的。 论起背景来,父亲乃是蓟镇老兵,年轻时曾在秦总兵手下效命。 前些日子,有广东客商驾船来到淮安,其中货主,为父亲当年军中好友,这次赴京办事,算是顺道拜访......。 考虑到运河上乱象纷呈,父亲决定派大哥带人随行护卫,算是友情赞助,并不收取任何费用......。 从这个角度来看,说是自家货船,亦不为过......。 见梁衡变了说辞,侯二最先表示不满,不管有多少内情,不能如实说出,就找别人帮忙,实在是缺乏诚意......。 被侯二絮叨半天,梁衡只能苦笑着道歉,表示一切并非故意,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也把握不准,所以才选择尽量遮掩,先把事办好再说。 不管怎么样,自己这边绝对诚意十足,并无欺瞒之意。 听梁衡解释一番,葛会成、侯二并未继续抱怨,反而现出好奇的神色,尤其是葛会成,直接问梁衡为何不在船上待着,四处乱跑图了个啥? 说到这里,梁衡苦恼地看向二人,说是自己原本想着事情不大,就和大哥商量,干脆到山东各处走走,顺便长长见识。 之前总在淮安一带活动,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山东,岂能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运河之上。 谁知一进入山东,才发现你们这边的民风太过彪悍,作乱的心思几乎写在脸上,根本看不出半点太平年景。 到了郓城之后,先后碰到多人打听淮安漕运之事,他才警惕起来。 后边的事情,俱是因此而起。 按照梁衡的叙述,他来山东转悠,纯粹是为了开阔眼界,根本没想到山东人胆子这么大,居然真的敢劫漕船。 为了自家货船着想,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第21章 旅途21 话说到这个份上,葛会成、侯二只能选择相信,否则梁衡吃饱了撑的,跑到这里求援? 现在轮到葛会成表态了,到底参不参与,总要给梁衡个说法。 沉吟许久,葛会成长吁口气,说起自己这边的情况来。 作为首领,葛会成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便是和城里的田主们商量每年的收益分成,碰上好说话的,事情还好办些,若是碰到那些不太讲理的田主,却是麻烦的很。 为了有所倚仗,安山湖这边的农民,包括葛会成这样的首领,大部分都和闻香会有所瓜葛,以此来对抗田主们的强大势力,最终达成脆弱平衡。 葛会成自己,也算是闻香会的一个小头目,凭着这个身份,与田主们谈判时,才会有些底气。 关于传闻一事,葛会成表示并非空穴来风,之前曾有过相关计划,只是被微山湖那帮家伙抢了先,随即引起官府警惕,才将计划搁浅。 几乎没有胜算的买卖,自然是没人干的。 说出其中实情,葛会成也松了口气,毕竟有老友介绍,该给梁衡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省得事后落下埋怨。 忙了这么多天,人家这边竟然偃旗息鼓,不干了。 惊喜之余,梁衡心中充满疑惑,连忙向葛会成发问,你们闻香会做事都这么随意的吗?不打的原因比较好理解,可是当初为何要打?怎么打?总得有个理由,有个计划吧? 见梁衡问的仔细,葛会成索性不作隐瞒,将知道的信息尽数通报出来,以此表明自己并未信口胡言。 按照葛会成的描述,劫掠漕船的计划是闻香会高层确定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为创会长老报仇,二是通过搞些大事,以期扭转闻香会有所衰落的态势,进而继续发展壮大。 多年以前,朝廷曾对闻香会严厉镇压,其创会长老亦被抓入大牢,拘押数年之后,终于在去年死于狱中。 从京城传回的消息五花八门,引出许多扑朔迷离的传闻,将闻香会原本迅速发展的态势骤然打断,已在会中的信众们亦是人心惶惶。 考虑到创会长老在狱中死的不明不白,会里的几个高层秘密商议,准备以报仇为名,干几件大事给朝廷,给信众们看看,以彰显天劫神威。 为了这事,县里的会首曾来安山湖一带考察过,准备在运河上攻击漕船,将抢来的漕粮分给百姓,进而挽回发展颓势。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微山湖那边先动了手,引得官府骤然警惕起来,他们这边打不打,该怎么打,顿时有了争议。 听坊间传言,闻香会高层就搞事计划吵的很厉害,最近这段时间,肯定是没法行动了。 听葛会成将前因后果述说完毕,梁衡心中疑虑顿时消散,只要这次不打,让曹叔等人安然通过,日后就是天塌下来,也和自己没关系了。 闲谈之际,对于葛家是否会参与抢劫等事项,梁衡十分知趣地选择回避,只是希望葛会成能居中引路,把自己送到运河东岸的安山镇,与家人汇合即可。 当然啦,之前说定的费用,到时会一并给付。 ...... 再次来到安山湖边,已有两艘小船,十名精壮干练的年轻人在岸边等候,准备同众人一起前往安山镇。 看到眼前这种阵仗,梁衡心中暗叹,若说葛家不准备参与抢劫,怕是鬼都不信。 用葛会成的话来说,五十两银子不能白拿,总要把阵势摆足了,才能显出葛、侯两家的诚意。 既然梁衡谨守承诺,他这边岂能应付了事。 在梁衡心里,对老葛的用意洞若观火,毕竟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若是梁家反悔,光靠老实巴交的侯二父子,恐怕只能仰天长叹,怪自己有眼无珠了。 当然啦,梁衡对葛会成的小心思并不在意,只要能确保曹叔一行安全无忧,多花些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真要打起来,别说五十两银子,哪怕是再翻十倍,都未必能将事情稳妥摆平。 ...... 有葛会成引路,梁衡等人顺利地横穿运河,来到漕运北上的必经之地,安山镇。 大家都是穷人,除了葛会成领着梁衡去市镇转了一圈外,其他人俱在船上歇息,打的就是能省则省的小算盘。 哪怕是最低廉的客栈,也不是他们这种穷人能够享受的。 第二天中午,看着漕船队伍浩浩荡荡地出现在视野里,梁衡心中生出些许感慨,算着日子,出来都快一个月了,其中经历,却是与往常大有不同。 船队之中,漕船率先靠岸,跟在后面的民船却主动停在河面上,与码头保持一定距离。 远远看着自家船只与曹家货船停在一处,梁衡便知暗中防护已无意义,大哥应该已经主动现身,与曹家的护卫队伍汇合一处了。 带着葛会成、侯二摇船过去,梁衡主动向船上众人打招呼,说是有事通报。 ...... 自从在微山湖遇险之后,民船这边主动联络起来,最终以梁烈所率船只为首,又腾出两条货船,组织起一支护卫队伍来。 于此同时,大家还达成一项共识,那就是与漕船保持距离,过闸时尾随其后,正常航行则分为前后两队,不再指望漕船支援、护持。 按照梁烈的说辞,若是大队盗匪前来,目标肯定是漕船,咱们只要远远观望,并做好自身防护即可。 若是小队盗匪,咱们自己就能应付,根本用不着漕船那边帮忙。 在运河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下,实施抢劫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尤其是针对民船的行动,遇上几个要钱不要命的主,盗匪们也会亏的一塌糊涂。 因此,在梁烈看来,跑到运河上劫掠民船,很容易得不偿失。 真正专业的抢劫,反而是邳州那次,拿着刀悄悄登上民船,讨上些许散碎银子,然后再悄悄撤离,主打一个稳赚不赔。 有梁烈这个专业护卫居中策划,大家心情明显放松下来,各自出些银钱,将安全事宜托付出去,就当是买了份安全保险。 在此基础上,民船的队形随即作出变化,梁烈带领自家船只居前,其他两艘护卫船只居后,尽量将货船围拢在中间,通过号令,引导船只航行、停泊。 一番操弄下来,让各位船主佩服不已,无形中给梁家争来不少潜在客户。 相形之下,梁烈自己却郁闷不已,像这样的看家本领,在淮安府,乃至整个江北、江南,根本就用不上嘛。 山东这地方,人人尚武,却又人人不讲武德。 第22章 旅途22 听到梁衡等人带来的消息,梁烈眉头紧皱,一再向葛会成询问,之前的劫掠计划是否确定取消?闻香会那帮高层,绝非等闲之辈,岂能因官府稍作戒备,便放弃初衷。 葛会成给出的说法相当笃定,反正安山湖一带平稳如常,根本没有任何搞事的征兆。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还未达成一致,毕竟时机不算太好,强行发动,劳而无功的几率极大。 漕船经常有,劫不了这一拨,不是还有下一拨呢吗。 葛会成的说法严丝合缝,梁烈只能点头认可,不管日后出什么状况,只要这次顺利,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最后,梁烈让葛会成将两艘小船靠过来,以便统一安排吃食,既然都是梁衡的朋友,那就不能慢待。 ...... 来到客船之上,梁衡再次将一路见闻向众人汇报,听的曹洪、岳文雍等人唏嘘不已,同样是燕朝属地,山东和南直隶区别之大,完全是两样世界。 作为燕朝举人,妥妥的上层人士,莫行云却是沉默不言,像这样的地方世态,他也是头一次遇到,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加征辽饷,对山东的影响何以如此巨大? 不管莫行云作何感想,曹洪这边立即对梁烈作出指示,一是继续询问相关情况,并对葛会成等人热情招待,二是梁衡答应的赏金,尽快予以兑付,绝不能等人家主动开口索要。 一场注定要来的劫难悄然终止,让在场众人庆幸不已。 ...... 夜色下,拿到银子的侯二开心不已,一边在葛会成面前夸赞梁家做事体面,一边急着要给老友分成,像这样的大好事,总要让兄弟们都沾点光嘛。 葛会成也没想到梁家会如此痛快,高兴之余,对侯二的穷大方举动严加斥责,总之是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别到处张扬现眼,我们兄弟来给你站台,看的是往日的情份,可没别的心思。 按着侯二将银子收起来,葛会成连忙说起搬家的事来,你那条破船,还有那个破茅屋,赶紧一并处理了,你们父子二人就来安山湖定居,咱们兄弟搭帮联手,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侯二手里有了银子,气势明显壮了不少,表示该卖就卖,怎么也得给大宝筹谋个好前程,才算尽到当爹的义务。 两个人聊着聊着,初始的兴奋劲慢慢褪去,睡意随之袭来,很快便靠在舱壁上,缓缓进入梦乡。 在葛会成心中,好兄弟侯二,总算是熬到了时来运转的那一刻。 ....... 及近凌晨时分,市镇中突然有烟气升腾,随之而来的便是点点火光,并迅速向两边漫延开来。 从船上往市镇中观瞧,只能看到有两处着火点正在起势,根本无法判断具体状况。 本就和衣而卧的梁烈最先走到船头,盯着远处的火光,连忙命令手下吹哨示警,先把船队众人叫醒再说。 没用多久,市镇中便热闹起来,人们纷纷叫骂着赶去救火,将场面搞的更加纷乱不堪。 与此同时,从南北两个方向悄然走出数人,快速向码头摸去,其身后陆续还有人员分散跟随,与救火民众逆向而行。 很快,梁烈便看见漕船那边情形不对,作为这批船队的最高武官,那名副将所在的船只最先受到攻击,打斗之声随之传来。 面对这种情况,欧阳山、张广盛带领一客一货两艘船居于民船内圈,紧盯着漕船那边的动静,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对于他们来说,悄悄混在民船之中,不声不响,才是最佳的应对策略。 船队外侧,新组建的三艘护卫船只俱被梁烈招到前方,面对不远处正在打斗中的漕船,严阵以待。 直到此时,市镇内的民众仍在全力救火,仅有少数巡检司的兵丁觉出不对,跑到码头观望,又被留在岸边的盗匪袭击,立马掉头跑回,其呼喊求援的声音却被救火声遮掩住,一时间只能徒唤奈何。 不久之后,有十数条渔船越过码头漕船,借着夜色遮掩,迅速向民船这边靠拢过来,梁烈随即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做好应对准备。 正在这时,有一艘小船越众而出,迎面向来袭渔船靠拢过去。 葛会成站在船头,大声问前方是哪路兄弟,安山湖的老葛已接了这支船队的护卫任务,请诸位给些面子,切莫妄动刀兵。 说着话,葛会成口中又喊出几句会内的行话、切口,将自家身份率先表露出来。 面对葛会成的主动交涉,前方来船并无任何反馈,而是继续提升速度,直奔着民船这边冲过来,其中一人猛地掷出手中标枪,然后随船绕行,根本没把葛会成的小船放在眼里。 小船上,葛会成大叫一声,侧身跌入船中,紧接着,又被一人重重地压在身下。 船中其他青壮,此时俱都大惊失色,卧在船上不敢动弹,任由众多渔船经过。 看到前方情状,梁烈直接爆出粗口,眼神只是在小船方向定了定,随即转向更重要的渔船方向,呼喊着让大家不必等待,务必先敌攻击。 先是两名弓手开始放箭,震慑住最先冲来的敌船,而其身旁的护卫们,则全力盯着敌方投掷过来的标枪,挥刀奋力劈砍,进一步破坏其冲击力。 所有人的行动都是跪卧姿态,然后倏忽站起,再迅速卧倒,完全不像葛会成那样,明晃晃地给人家当活靶子。 随着前面三条渔船冲入船队之外,其他来袭渔船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在三条货船的冲击下,队形散乱开来。 反观民船这边,各船迅速向内收缩,船与船之间,几乎贴到一处,不给来袭船只留出任何空当。 从队形来看,显然要有序的多。 随着三艘护卫船只往后退过来,之前冲到民船近前的渔船迅速转向,往外侧散开,没敢骤然发起攻击。 遇到这样的硬茬,盗匪也不敢轻易冲杀。 直到此时,梁烈才大声喊起话来,表示一切好商量,否则鱼死网破,谁也不能独存? 那边则是乱糟糟地回应起来,有骂娘的、有恫吓的、还有直接要银子的,更有数艘渔船向侧方行去,准备迂回到民船后方,继续寻找机会。 然后就见船队中传来更大声响的呼喝声。 咱们船大,冲出去撞翻他们。 让他们游过来,老子还想抓几个水鬼玩玩呢。 大家都是苦命人,要钱好商量,要命大家一起死。 稳住阵脚之后,场面变的十分搞笑,原本打生打死的敌对双方,居然把吵架作为第一攻击手段。 直到此时,盗寇之中,并无首领主动出头交涉。 第23章 旅途23 葛会成昏昏沉沉地被人拖回船舱,过了许久,才在众人的呼唤声中,慢慢缓过劲来,然后便发现自己竟然没事,全身上下,并无任何不适。 侯二? 当葛会成叫出老友名字时,身边却无丝毫回应,连忙撑坐起来,只见那支原本射向自己的标枪,正插在舱中一人胸口之上。 那人身侧是空荡荡的袖口,可不就是多年的老兄弟侯二嘛。 据手下所言,当时侯叔猛冲上前,将他撞倒,自己则来不及闪避,被标枪正中胸前,与葛会成先后跌入船中。 此时的侯二,已经悄然而逝。 ...... 面对重大变故,已经是半百之人的葛会成终于决定疯魔一把,带领数名手下,直接向最近的一艘渔船冲了过去。 最先懵逼的是盗匪团伙,原本已经人畜无害的小船,突然发疯般地将一艘渔船撞的差点翻倒,还没等两边动手呢,已有数人跌落水中。 随之而来的却不是你死我活的血战,而是令人尴尬、可笑的跳水表演。 葛会成本想奋力跳上贼船,拼了命也要替老友报仇,结果身体不给力,直接落空坠入河中,前后护卫他的青壮们二话不说,只能跟着跳水,先把老家伙救起来再说。 渔船那边本来就在紧张对峙之中,猛地被后边撞了一下,前面有人跌落,后面的人受到惊吓,本着保命要紧的原则,迅速跳入河中。 被葛会成这么一搅和,梁烈那边也有些懵圈,想要冲过去救援,船上已经没人了,若是继续被动防御,又怕被盗匪们看出破绽。 片刻之后,梁烈大声示意另外两艘货船按兵不动,同时命令身边众人划桨,斜斜地向前方冲去。 按照梁烈的思路,就是利用货船的体积优势,再将敌船往外侧压制一道,起到示威的效果后,迅速返回。 至于葛会成等人的死活,此时显然无法顾及。 相形之下,盗匪那边却是想法不一,有的选择退后避战,有的选择顺势对冲,将场面弄的混乱不堪。 为首船中,有一名壮汉挺身站立,大声告诉正在对面船上蹲伏的梁烈,他们此行只为漕船,你等民船只需远远观望,便无被劫之忧。 说着话,挥手让渔船纷纷后撤。 另一边,梁烈同样命令手下放缓船速,慢慢抵近葛会成等人落水区域,然后停了下来。 护卫们晃动着手中火把,面向水面大声呼喊,吸引水中之人尽快游过来。 及到此时,梁烈才腾出功夫向码头望去,才发现那里的打斗已经结束,包括漕运副将所在船只,有两艘漕船驶离码头,在一众渔船的护翼下,向北而去。 无论是市镇内的巡检司兵丁,还是剩余漕船上的兵丁,都没有进一步追踪攻击的意图。 看着盗匪们劫持两艘漕船消失在夜幕中,站在客船上观望的莫行云终于停止咒骂,唉声叹气地坐到舱外的船板上,摇头表示世风日下,朝廷的脸面,都让这帮废物败坏殆尽。 岳文雍一脸平静地看着前方场景,心中满是疑惑,不管是微山湖那次,还是当下,漕丁们的表现并无不同,就连巡检司的兵丁,亦是虚张声势,敢于上前搏斗的寥寥无几。 面对盗匪们的亡命搏杀,大家步调一致地选择各扫门前雪,也算是一种奇观。 用曹洪的话来说,你没给人家卖命的钱,人家就有权利退缩不前,这样的道理,放到哪儿都能说的通。 当然啦,像这样的话,曹洪只能悄悄跟岳文雍低语两句,至于莫举人那边,他是绝不敢放此厥词的。 ...... 天光放亮,河面上再次恢复平静,梁烈清点伤亡情况,发现除了侯二之外,船队这边受伤的不少,但却无一人死亡,就连葛会成等人,也就多喝了几口水,凭着出色的水性,安全游回小船,总体来讲,绝对算是幸运之至。 在梁烈看来,主要是盗匪的目标并非民船,从始到终,就是想冲一把捞些利是,一旦发现是硬骨头,立马克制起来。 说白了,双方都没有血战的意图。 即便如此,梁烈的表现还是获得众多船主的高度评价,有这么个靠谱的人物牵头护卫,才是大家出行安全的最大保障。 关于受伤护卫的抚恤,曹洪带头拿银子出来,表示人家替咱们搏命,咱们就得给人家相应的工钱,别像官府那样,连个人样子都没有。 对于侯二的抚恤,曹洪请示过岳文雍后,又去找葛会成商量,再次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由葛会成全权负责后续事宜的处理。 至于侯大宝的安排,曹洪给出的建议是跟着自己走,将来总少不了他一份家业。 曹洪的建议被葛会成婉拒,大宝日后的生活,还是由葛家照顾为好,自己会像对待亲儿子一般,助其成家立业。 无奈之下,曹洪只能告诉葛会成,山东地面并不平静,若是他日有难,可去淮安梁家投靠,或能谋得一条生路。 将后续事宜安排完毕,时间便到了下午,从莫行云带回的消息来看,三两天之内,船队是不可能继续前行了。 这一次,漕运船队玩的实在太大了,不仅死伤十数名漕丁,以及数名巡检司兵丁,就连负责此次漕运的副将也未能幸免,被盗匪当场格杀。 据坊间传言,这位副将身边携有一千余两白银,不知怎么就漏了口风,才酿成此次大祸。 又过一日,安山镇巡检司在十几里外的河岸,找到了被劫的那两艘漕船,只是船中漕粮,俱都被人劫掠一空,根本无从寻觅。 民船这边,葛会成等人先行返回,许多商户找到莫行云,希望他能去镇上疏通一番,争取早日上路,像这样空耗时日,大家都得破产。 安山镇归属兖州府东平州管理,直到州城官员赶来问询之后,莫行云才想办法搭上话,再使上些许银两,最终拿到通行许可,让众多滞留民船自行离开。 原本想着搭漕运的顺风车,谁知一路坎坷,还得靠自己努力,才能走完全部行程。 再次行在运河之上,大家对官府的虚弱表现再无掩饰,几乎人人唾骂,就连一向持维护态度的莫行云,亦是摇头叹息,直道人心不古,怕是这山东要乱上一阵子了。 在莫行云看来,朝廷必须大发天威,全力镇压刁民作乱,才能恢复运河秩序。 作为船队中唯一的老爷,大家自然是不敢与他驳辩的。 船队进入会通河,再行数日,穿过东昌府,最终来到北方运河最为繁华的临清州,才算是稍稍安定下来。 走到这里,梁烈随即提出告辞,准备返回淮安,并承揽下一支南下船队的护卫任务,算是意外之喜。 第24章 旅途24 分别之前,曹洪希望把梁衡带在身边,反正是出来涨见识,那就干脆再走远点,跟他们去京城看看。 听到曹洪的建议,梁衡几乎雀跃起来,没想到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就能跑一趟京城,哪怕是赔些钱,这辈子也算值了。 从始至终,面对曹洪、岳文雍、莫行云等人的奇特组合,梁烈一直秉持不闻不问的态度,倒是曹洪,在征得岳文雍同意后,向梁烈透露些许底细,并让他通报给梁大元,待将来返程时,他们兄弟还要细细详谈。 作为一路随行护卫的伙伴,曹洪肯定不能让人家糊里糊涂地返回。 ...... 自从四月中旬赶到应天府,足足用了两个月,直到六月中旬,赴京众人才正式穿过南直隶、山东两省,来到北直隶河间府北部的静海县,距离着名的天津卫仅一步之遥。 静海县城依运河而建,城外码头货船林立,显出一派繁荣景象。 曹洪等人没敢直接在码头靠泊,而是将船停在河道一侧,四下张望起来。 按照约定,武清曹家应该会派人在此接应,至于是谁?曹洪也无法揣测。 没用多久,便见一艘渔船从码头那边快速驶来,先是于嗣业从船舱中走出,然后是曹如的二哥曹彦,兴奋地向客船招起手来。 登船之后,曹洪将曹彦、于嗣业引荐给众人,并特别将莫行云的举人身份提示出来,曹彦、于嗣业二人瞬间领悟,除了热情地说着感谢的话,并未继续深问沿途情形。 稍作叙谈之后,曹彦返回小船,让大家不必在此停留,而是随他前行,直接返回曹家所在的永良村。 没用多久,三艘船来到一处广大水域,曹洪激动地告诉众人,这就是其家乡最为着名的三角淀,方圆足有两百余里,惠及周边十数州县,属于京城一带最大的水源集聚之地。 望着眼前烟波浩渺的三角淀,岳文雍心中暗自感叹,没想到在华兴大陆早已消失的水乡湖泊,却在这方世界再次复现出来。 那种亲切的感觉,让岳文雍恍惚间似乎进入到历史画卷之中,所谓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就是这种感觉吧。 大家一边开心地聊着天,一边欣赏着无边美景,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放松,仿佛数月艰难旅程,已化作浮云消散。 ...... 傍晚时分,船队来到一处渔码头,曹彦当先下船,与在岸边等候的儿子曹经武汇合,将船只靠泊区域控制起来。 登岸之后,于嗣业领着曹洪、岳文雍、莫行云等人先行一步,赶往不远处的永良村,欧阳山、温刚、张广盛等人则留下来,协同曹彦父子一起,准备连夜将船中物资运回曹家大宅,以防夜长梦多。 进入曹家大宅,众人在家主曹清的热情接待下,先在堂中略作寒暄,然后又去大厅用餐,很快便熟悉起来。 作为一名外人,莫行云在用过餐后,恰到好处地显出疲累之色,随后便在仆佣的引领下,去找自己的书童汇合去了。 曹洪,岳文雍则在曹清、于嗣业的引领下,再次回到堂中叙谈。 据曹清言说,杜威等人早在两个多月前,便已赶到村中,并在曹彦、曹经文的陪同下,前往京城。 一个多月前,曹彦带着于嗣业从京城返回,说是杜威病倒了,具体接应任务,交由他俩负责完成。 听到杜威生病,曹洪有些发急,连忙询问情况如何? 曹清表示应该问题不大,京城名医众多,又有经文在身边侍候,想必此时已然康复。 从曹彦带回的消息来看,主要是连日奔波,身体太过疲累导致,仔细将养些日子,便能恢复过来。 于嗣业就在一旁陪坐,紧跟着表示无妨,他和曹彦离京前,杜威的病情已经稳定住了,只是其身体还有些虚弱,难以远行而已。 待二人解释一番,曹洪才稍稍安定下来。 于嗣业正想问问曹洪等人旅途情形,却被曹清挥手劝止,同时表示时辰已晚,大家先到客房休息,其他事宜,可留到明日再作叙谈。 率先把杜威的事情说出来,也是怕曹洪从旁处听说,引起无谓担忧。 至于货物转移一事,有曹彦在场操持,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 次日一早,众人简单用过早餐,便齐齐来到堂中就坐,紧密叙谈起来。 相比下一步行程,曹清等人更关心广东那边发生的事情,以及华兴人的想法、做派,不把这些事情搞清楚,江守泰和曹如也不敢轻易出手。 曹家这边,曹清作为老大,主要负责家族内部事务,至于对外联络、各种商业事宜,则是老二曹彦居中操持,与三弟曹如的关系,也最为密切。 既然是议论合作事宜,曹清便不再多言,反倒是曹彦热情有加,催着曹洪赶紧说说,他们这边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们早日到达,为的就是尽快掌握实情。 曹洪这边也不拿捏,笑着说起大半年的奇异经历,以及自己在海陵岛开拓的计划,总之天随人愿,有华兴人的加入,咱福瑞昌的生意,定会一飞冲天。 说到旅途中的种种经历时,曹洪只是捡重点事务谈了谈,尤其是于立府老爷子的谨慎操作,令众人感佩不已。 不管事情进展如何,给华兴人弄个燕朝身份,绝对是稳妥之举。 对于淮安种地、山东乱局等诸多事宜,曹洪仅是简略介绍,但也听的众人唏嘘不已,没想到千里之行,会是如此艰难。 涉及到华兴这边的事情,岳文雍跟着作出补充,并将定居诉求细细说出。 作为一群如假包换的汉人后裔,华兴人热切希望尽快融入燕朝,为咱大燕朝的兴旺发达贡献力量,进而安稳定居下来,美美地过上好日子。 待曹洪、岳文雍讲述完毕,曹彦又将京城这边的情况简略介绍一番。 当下京城的局势十分微妙,天历帝和太子俱都病倒,官员们人心惶惶,想的都是自家私计,以及未来朝局走向,根本无心打理政事。 曹如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江守泰则是内外联络,忙的飞起,就连于嗣业这个外甥,都很难和他照面。 至于华兴人的事情,反正招抚已成定局,曹如和江守泰,都准备等曹洪入京,再作进一步商议。 如今福瑞昌生意大好,大家自然是全力施为,确保将这处产业发展壮大,成为兴旺家业的聚宝盆......。 最后,曹清建议曹洪等人先安心休息几日,待身体歇缓过来,再去京城议事。 曹彦的意见也是一样,总之眼下朝堂乱哄哄的,咱们急着赶过去,怕是也办不成啥事。 另外,关于一客一货两艘船的整修问题,曹彦会一并负责起来,确保曹洪返程时,还能继续使用。 听大家在堂中热切地议论着,岳文雍、温刚心中大为感叹,所谓发财梦,无论在哪里,都是人人追求的终极理想。 第25章 京城议事1 京师城外的一处大宅中,杜威正和曹经文在屋中闲坐聊天,忽听手下进来汇报,说是老掌柜他们到了。 听到消息的杜威顿时喜出望外,披了件单衣便往外跑去,却见于嗣业领着曹洪、岳文雍等人已经进入院中,正笑呵呵向他这边看过来。 最先围在杜威身边的是曹洪和杜金虎,一个捏胳膊捏腿,一个瞪大眼睛观察,将杜威搞的浑身不自在,说了不少解释的话,才让老友和儿子放下心来。 行走之间,杜威的状态明显有所下滑,尤其在精气神上,较之往日,萎靡甚多,弄得曹洪连连叹息,言语中满是愧疚。 杜威倒是不以为然,表示一切都是天意,咱们活了半辈子,啥风浪没见过,岂能被区区小病小灾所吓倒,只要小命还在,就得继续折腾下去。 一席话说的众人唏嘘不已。 ...... 在和曹彦、于嗣业商量过后,温刚、欧阳山带领大部分人留在永良村,倒是张广盛,认为自己这辈子再无入京机会,这次都到天津了,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看,硬是求着曹洪跟了过来。 剩下就是杜金虎和数名精干镖师,算是轻装入京。 这处大宅是江守泰早年置办的产业,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闲置状态,一直到杜威等人过来,才再次发挥作用。 与此同步,于嗣业也被赶到这里,承担起主人的职责。 众人在院中略作叙谈,于嗣业便忙活着给大家安排住处,就连一直赖在身边的莫行云主仆,也分到一处小院暂居。 来的时候,岳文雍便和莫行云打过商量,作为“空山野叟”的背后之人,不管你参不参加会考,先得把这件大事抓起来,只有赚到银子,咱们才能在京城长久地待下去。 面对岳文雍的说辞,莫行云只能苦笑着答应下来。 迷上了“石头记”的莫行云,早已把科举之事抛诸脑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心态变了,即便是硬着头皮去考,怕也是名落孙山的局面。 想在燕朝的科举有所进展,就不能有太多的杂乱思想,否则笔下的文字,必定是一通“胡言乱语”,岂能入得考官法眼? 一路行来,莫行云认为自己被岳文雍带沟里去了,岳文雍则笑着表示,天下之大,世事繁杂,好文章可比当官有意思多了。 虽然互相不问背景,但二人之间的友谊,却是日渐深厚。 ...... 一直到第三天,于嗣业才从城里把江守泰找回来,说是他姐夫实在太忙,若不是咱们这事太过重大,人家根本没空出城。 江守泰倒是一副自来熟的做派,言语中根本没把大家当外人,热情地与众人攀谈着,仿佛多年好友一般。 说到华兴人的传奇故事,江守泰也不作遮掩,直接表示京城这边亦有传言,都说那数十丈的大铁船内,藏着无数的异域奇珍,若是招抚有成,怎么也得让华兴人多做些贡献。 说白了,如果能得到那些宝物,就算是把崖州都给了华兴人,也是值得的。 对于征剿一事,京城这边并不热心,从坊间议论来看,主要还是怕那些广东土包子失心疯,把华兴宝物尽数糟蹋了,到时候十不存一,吃亏的还是朝廷。 只有善加招抚,才能实现朝廷的利益最大化。 听江守泰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先不管到底有没有那么多宝物,光凭人家这思路,绝对是精明之极。 议论归议论,若是华兴人拿不出足够的珍宝,那就只能派大军亲自去抢啦......。 江守泰又笑着做了些补充,总之传什么的都有,其中主要焦点,还在那些宝物上面,至于华兴人算不算汉人,关心的人实在不多。 随后,曹洪、岳文雍花了很长时间,将广东那边的事情详述一遍,至于传说中的天量宝物,根本就是无端臆想,倒是咱们两家联手,必能创造出难以想象的泼天财富。 面对真正的华兴故事,江守泰表现的极为兴奋,除了关心宝物之外,对岳文雍提出的那些商业计划,亦是颇为动容。 海陵岛加上榆林港,必能再造一个濠镜奇迹。 像这样的前景,想想都让人激动。 最为关键的是,华兴人会提供巨量资金支持,无需他这个股东另外再拿本金出来。 而江守泰所要做的,仅是推动招抚顺利达成,并确保朝廷不会出尔反尔。 按照岳文雍的说法,就是咱们搭伙赚钱,总得有个安稳的外部环境吧? 只有大家各展所长,咱们的生意才能兴旺发达。 面对曹洪、岳文雍这样的明白人,江守泰也懒得来回试探,当即向二人表示,官面上的事,你们大可放心,不管是京城,还是广东,他和曹如都会倾尽全力,为福瑞昌保驾护航。 涉及到生意上的事,就靠你们自己努力啦。 无论如何,都得把福瑞昌做成一等一的大海商,才对得起他在京城的奔波劳碌......。 夜色悄然降临,三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叙谈,将剩余话题留待明日继续畅聊。 ...... 江守泰名下的这处大宅,除了四进的主宅之外,两侧还留出一定距离的空地,然后才是围墙。 沿墙或种些树木、花草,或建几座屋舍,其余空地则硬化为路,供马车在宅中行走,一直通到后面的仓房。 像这样的大宅子,放到别处或许还有些份量,但在京城这种富贵云集的地方,只能算是普通富户的标配,并无太多显眼之处。 从岳文雍居住的第三进院子返回,曹洪见于嗣业、曹经文站在第二进院子里,旁边的厢房点着烛火,连忙笑着向江守泰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些话,显然不能当着华兴人的面说。 而有些疑问,也需避开华兴人,才能问出。 厢房之中,江守泰问出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这华兴人,是否真的像你们说的那般神奇? 曹洪给出的答案不仅是肯定,而且还加了一句无所不能。 不管是抗击海盗,还是筹划生意,华兴人的表现可谓有胆有识、有章有法,绝对是老天赐给咱们的重大机遇。 和这样的人群合作,想不发财都难。 当江守泰问起华兴人好不好控制时,曹洪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人家本事这么大,岂是任人拿捏的主? 平等交往,才是双方联手创业的基础。 随后,曹洪又将与华兴人交往的种种细节简述一番,听的江、于、曹三人惊叹不已,原本存于心中的贪念悄然打消,反倒是对合作一事,有了更高的期许。 再次看向曹洪时,对这个草莽出身的老家伙,不由多了几分敬重。 第26章 京城议事2 叙谈之间,江守泰对岳文雍赞许不已,敢于孤身赴京,还能与自己谈笑风生,这人的胆识绝对不一般。 曹洪则是连连点头,表示华兴人此举并非胆大妄为,而是为了显示他们长久定居的决心,以及积极融入燕朝的诚意。 用岳文雍的话来说,就是华兴人虽然不想任人欺凌,但也不会滥用武力,将祖辈之地搞的纷乱不堪......。 听曹洪说起华兴人极为真诚的招抚意愿,江守泰笑着表示,先不管广东那边打什么小九九,当下朝廷的重心俱在辽东,根本没心情在南海再开一处战场,此时行招抚之策,亦是诚意十足。 咱们的生意,定能做的风生水起。 三人在屋中一直议论到深夜,才各自散去,对于合作一事,再无任何犹疑。 ...... 次日上午,江守泰、曹洪继续与岳文雍探讨下一步工作,于嗣业则带领宅中管事及数名仆佣,外出采买物资,曹经文则在院中伺候,确保随叫随到。 待欧阳山等人到来时,原本清净的大宅,定会热闹非凡。 前院正堂,江守泰问起莫行云的情况?按照你们的描述,这位莫举人的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大。 就凭喻邦泰一介商人,即便是有喻安庆的面子,也很难请得动如此高人。 对于莫行云的身份,岳文雍、曹洪均有所猜测,但在目前这种情形下,最好保持友好姿态,照旧相处即可。 既然莫行云答应继续来往,咱们就没必要刨根问底,关于“石头记”的出版事宜,还得靠人家出头露面呢。 说到华兴话本小说,江守泰亦是兴趣十足,当下便作出表态,抄书的事交给莫行云,下一步刻印发行,就不用找别人了,他会安排靠谱的书坊接手此事。 岳文雍笑着表示,这事有两个关键点,一是不能暴露自己华兴人的身份,以免节外生枝,二是由莫行云充当作者,你们之间务必打好配合,尤其是莫举人有别的想法,你这边要做好退让准备。 江守泰点点头,对岳文雍的说法表示认可,让莫行云参与“石头记”的发行工作,本来就有利益捆绑的意思,若是贸然把人家赶出圈子,鬼知道会生出多大的乱子来。 莫行云和江守泰一起配合,定能将岳文雍、温刚二人身份遮的严严实实。 随后,岳文雍又提出由朝廷派官员参与招抚的建议,江守泰则表示主意虽好,但不具备可行性,如今皇帝、太子均在病中,根本就无法作出决策。 你们既然来了,那就安心住下,待朝局明朗,咱们再商量下一步举措。 问到曹如何时能来会面的问题时,江守泰摇摇头,说是很难确定,现在宫里事情太多,根本没人敢提请假的茬。 再说了,就是有出宫的机会,也没人敢轻易离开,怕的就是变局骤生,自己却不在现场,白白丢了迎立新皇的大功,或者招来无妄之灾。 接下来,江守泰又简单介绍了一番宫里的情况,让众人不必心焦,等京城大事落定之后,才能轮到咱们这些小事。 关于礼品运送问题,江守泰直言不急,等他和乔仁、曹如商议过后,自会安排得力之人处理......。 一直议论到下午,江守泰才匆匆离去,相比华兴、福瑞昌之间的商务事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奔走。 ...... 简单在城里用过早餐,莫行云举步来到礼部尚书刘度府邸,给门房递上拜帖的同时,将一份礼金顺手塞过去,然后便迎来那人热情询问,并请他到旁边的房中等候。 按照门房的说法,老爷此时正在待客,后边排队等候接见的人还有不少,你可能要多等些时辰,或许才有机会面见大人。 若是时机不巧,那就只能等下次了。 莫行云倒是不急,直接让那人带话,说是广东来人即可,随后便在屋中静坐饮茶,现出一副木讷书生模样,省得引起众人关注。 没有多久,便见一名管家进屋,将莫行云单独叫出来,稍作询问之后,便领着他往后宅而去。 又等了约半个时辰,莫行云被人领到后堂,顺利地见到了朝廷重臣,礼部尚书刘度。 从广东到京城,走了差不多半年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刻,向眼前的刘大人讨一句准话。 叙谈之间,刘度对华兴人的情况多有了解,其中最重要的信息来源,便是胡英怀寄来的书信,对于莫行云陪曹洪等人一同赴京等事宜,均作详细解释。 也正是这封信的作用,才让莫行云能如此顺利地见到这位朝廷大员。 据刘度所言,前些年江守泰求到他门上,说是在广东有商铺经营,想要借他的名头疏通门路。 考虑到江守泰、曹如背后是司礼监大太监乔仁,刘度慨然应允,这才让福瑞昌和自己拉上关系。 整件事情过去多年,他这边早已忘的一干二净,直到看过胡英怀的书信,才知这福瑞昌,居然和华兴人搞的一起去了。 关于赴京一事,这帮人办的着实大胆,问题是华兴人到底有何厉害之处?能让你家总督大人如此忌惮,连个人都不敢抓,竟然任由其安然赴京。 最令刘度不解的是,派莫行云这么个得力之人护卫左右,胡英怀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旦事情泄露,岂不是把他和乔仁放到火上烤吗? 作为一名封疆大吏,又是位高权重的两广总督,胡英怀这手玩的,是不是太过滑头了。 在刘度看来,胡英怀此举,属于极不负责,毫无担当的表现。 面对刘度的质疑,莫行云只能苦笑着说出总督大人的想法,这也是他前来拜访的主要目的。 在如何处理华兴人的事上,胡英怀的实际态度极为坚决,那就是倾尽全力,对居于崖州的华兴人进行征剿,而且是越早越好。 所谓迟则生变,真要迁延数年,让华兴人站稳脚跟,必会成为燕朝南部大患。 问题是建议好提,怎么解决才是难点。 按照胡英怀的判断,要想一举剿灭这帮海外来客,光靠广东一隅之力绝无可能,若是贸然下手,只能带来琼州糜烂,广东糜烂。 如此一来,阻拦华兴人赴京,只能将事态进一步恶化,反倒是善加保护,一路随行入京,寻求朝廷支援,才是妥当做法。 没有朝廷的首肯和援助,胡英怀实在不敢妄开战端。 派莫行云亲自过来说明情况,就是想讨个说法,并请朝中各位大人,帮广东那边拿个主意,其中最重要的人物,便是福瑞昌背后的刘度、乔仁等人。 若是要打,那就得给广东钱粮、政策支持,若是要和,也得给广东一定的支持,以便总督府能有余力组织练兵,待时机成熟,再行征剿之策。 啥也不干,将来非出大乱子不可。 第27章 京城议事3 听莫行云说出胡英怀的真实想法,刘度眉头紧皱,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当年随意之举,竟然会引出如此祸事来,曹家在广东的主事之人,怕是问题不小。 最可气的是胡英怀,你自己有想法,完全可以放到朝堂上去说,如此私下联络,岂不是委祸于人。 福瑞昌加上华兴人,悄么声地来到京城,胡大总督送的这份礼,实在是有些太过沉重。 无奈之下,刘度只好转换话题,让莫行云说说一路见闻,这帮华兴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至于把胡大总督吓成这样吗? 随着莫行云展开讲述,刘度的心情愈发复杂起来,这些华兴人显然不是盗匪之类的恶徒,其归顺之心,倒是诚意知足,真要抉择起来,确实有些难度。 据莫行云所言,此次赴京,华兴人并非仅为招抚,还带了不少良种,说是造福家乡之举,以求顺利融入燕朝。 等把张作海父子留在淮安种地的事情介绍完毕后,刘度顿时默然无语,像这样的人群,又是如假包换的汉人,处理起来确实有些棘手。 若是人家果真种出高产粮食,然后却被官府派兵征剿,其后果简直不敢想。 到那时候,谁提议剿灭华兴人,谁就是天下之敌,妥妥的奸贼,而且还得史书留名,遗臭万年。 想到这里,刘度问莫行云,你家大人对种地一事有何看法?在其书信之中,可是只字未提此项事宜。 莫行云苦笑着表示,喻邦泰汇报的时候,他和胡英怀并不相信,直到在淮安,人家真干起来了,他才猛然发现,相比招抚,种地才是华兴人赴京的重点。 当日在应天府,赴京众人已经得知朝廷下旨招抚之事,却仍选择继续前行,据说就是为了种地,他们带来的种子,更加适合在北方生长。 我家大人未在信中言明,应该是当作笑料略过,并非刻意隐瞒。 从这一点上来看,华兴人归乡定居,应为实情,至于其未来作乱,只能算是揣测之议,未必会变成现实。 同行半年,相处之情日深,莫行云最终还是没忍住,替华兴人说起了好话。 当然啦,这些言论在刘度这里,基本起不到啥作用。 像他这样的重臣,看的可是趋势,现在说什么、做什么,绝不代表将来就不会怎么样,任何时候,都是形势比人强。 就这件事情来说,胡英怀、于立府、喻安庆、乔仁,包括自己,都算是被裹进来了,能不能处理好,才是问题的关键。 至于胡英怀信中所提的尽早围剿之议,怕是短期极难实现,该怎么办,还得听听江守泰的说法,他闯出来的大祸,最好还是由他自行扑灭为好。 待莫行云从怀中拿出一叠书稿,请刘度品评时,这位礼部尚书顿时有些傻眼,华兴人的骚操作,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一边翻看阅读,一边听莫行云解释,学问更加深厚的刘度很快便发出慨叹之声,像这样的锦绣文章,即便是燕朝的文学大家,都未必能写的出来。 华兴人是汉人后裔的事情,由此再无疑问。 见刘度看的入神,莫行云心中五味杂陈,像这种堪称精品的文字,只要碰到,便不会轻易放手,不仅是他,刘度亦不能免俗。 过了许久,刘度忍不住长叹一声,随即询问莫行云,华兴人拿出这本着作,到底有何图谋? 莫行云再次苦笑,表示人家就为了挣钱,否则如何在京城立足?而且自己也作出承诺,化名“空山野叟”,协助其将此书刻印发行。 所得收益,便是大家在京城生活的费用。 这两个华兴人来到京城,短期内并无离开之意。 据平日言谈推测,岳文雍等人很愿意在京城定居,进而融入燕朝人群,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燕朝人。 说到这里,莫行云再次忍不住说起华兴人的好话来。 刘度则是皱着眉头,问他是否已与华兴人互通身份,否则人家凭啥对你毫不设防。 莫行云连忙摇头,表示大家互有猜测,但均未正式亮明身份。 一路行来,他这边替众人平了不少事,引起怀疑也是正常的,关键是人家耐心十足,根本没有出言相询的意思,平日里的行止,也没有刻意作出回避。 而自己这边,也是同样道理,只当他们是海外来客,仅剩的那层窗户纸,一直没敢捅破,以求能近身旁观,尽最大可能了解华兴人的动态,为各位大人传递最新消息。 像这种不尴不尬的状态,大家倒是颇为适应,毕竟相处了大半年,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说白了,双方同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心照不宣,便是当下最好的相处之道。 听莫行云絮叨半天,刘度心中满是讶异,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他知不知道华兴人到底是咋想的?就不怕被官府缉拿,直接投入狱中? 莫行云摊了摊手,说是人家也在赌,从一路的情状来看,显然是赌对了,把他们弄到牢狱里,对咱们大家都没好处。 在应天府时,于立府老大人,还非常贴心地给他们每人弄了个燕朝路引,此时在京城居住,顶的也是燕朝人的名头,以作遮掩。 只要官府不细细查勘,他们在京城混上几年,应该没啥问题。 从莫行云的日常观察来看,岳文雍等人表现的极为乐观,对咱们燕朝人的友善,亦是多有期待,至于牢狱之灾,人家应该也想过,但和来京城一观燕朝繁盛景象的愿望相比,显然不值一提。 人家赌的就是自己还有些价值,大家为了自身利益,总要给予维护,这应该就是华兴人在京城的生存之道......。 ...... 叙谈、用餐、继续叙谈,刘度推掉了后面所有应酬,将一整天交给莫行云,只为详细了解远在南部海疆的那帮华兴人。 一批莫名其妙的种子,一些出人意料的点子,一本让人难以割舍的着作,加上各种和吹牛没什么两样的技艺,就让众多燕朝人趋之若鹜,就连莫行云这个原本的“卧底”,如今也是心荡神摇,难以自持,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现在的刘度,对华兴人的浓厚兴趣,已经被莫行云无意中点燃,想要深入了解的欲望,更是强到无以复加。 若是事有可为,能将这帮同宗同族之人收为己用,对整个大燕朝来说,或许可带来更多福祉。 直到晚间,刘度才意犹未尽地让莫行云离开,同时作出嘱托,只要华兴人不点破,你就一直待在他们身边,尽力施为,将他们引向归顺燕朝的道路上来。 与此同时,刘度告诉管家,以后只要是莫先生来访,直接领到后堂相见,绝不许有任何怠慢。 倒是莫行云,晕晕乎乎地走出刘府,才发现自己讨要的说法,这位刘大人竟然只字未提。 想要给自家大人有所交代,这刘府怕是还得常来常往。 第28章 京城议事4 莫行云前来拜访的第二天,江守泰便接踵而至,就华兴人入京一事,找刘度问计。 近些年,作为大太监乔仁联络外朝的主要话事人,江守泰长袖善舞的本事得以充分发挥,与各部官员处的都相当不错,其在京城的实际地位早已超越其原本出身。 与乔仁关系尤其莫逆的刘度,对江守泰亦是极为赏识,数年交往下来,已是无话不谈的忘年好友。 因此,江守泰到刘度府上探望,根本就没有通报一说,大多数情况都是直接登堂入室,府中管家、仆佣更是围拢左右,笑脸相迎。 两个人在后堂说起华兴人的事来,已经心中有谱的刘度,硬是耐着性子地听江守泰唠叨了一个多时辰,再和莫行云所言稍加对比,对广东事态愈发清晰起来。 依据江守泰的言论,华兴人赴京之事并非全是弊端,将其诉求亲自作出澄清,也方便朝廷招抚之策的顺利推进。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些华兴人确属奇才,若是能善加引导、利用,定能为我大燕朝作出重大贡献。 至于违背朝廷律法,私自引域外之人入京,又算得了什么? 像佛郎机人那种相貌迥异、言语不同的人群,或许风险巨大,但华兴人跟咱们同宗同族,样貌、语言几无不同,混入人群之中,根本无从分辨。 此时的岳文雍,其说话方式、用词习惯,几乎与燕朝人并无二致,再用海外来客的经历遮掩一番,口音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很容易蒙混过去,只要不发太多奇谈怪论,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听江守泰絮叨许久,刘度笑着说他是如假包换的逐利之徒,就是眼馋人家华兴人有钱有本事,能把你那福瑞昌做大做强,才出此妄言。 问题是老夫乃朝廷重臣,让你如此绑架,实在是有辱斯文,将来遭同僚攻击、丢官罢职,怕也是大概率事件。 说着话,刘度又把广东那边的情况讲述一番,同时告诉江守泰,一群能击溃六千海盗大军的华兴人,岂会被你一个小小的福瑞昌牵着鼻子走? 海贸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福瑞昌折腾了数年,都没啥效果,可见有京城强援,也不一定就能成事。 你只看到华兴人参与进来,或能打破本地势力藩篱,推动福瑞昌飞速发展,却没看到由此带来的滔天巨浪。 所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们成功了,那些被你们挤压的广东豪强势力,岂会坐以待毙?他们在京城的势力,未必就是我们所能抗衡的,而海上纷争,华兴人就一定能占优吗? 再往深里看,随着福瑞昌的发展壮大,华兴人的势力必会同步扩张,甚至幅度更大,到那时候,谁还能制约的住他们? 若是华兴人不服管教,进而作乱,就算是福瑞昌发了大财,你和曹如又能分享多少,若是那蓟镇出身的曹洪,干脆与华兴人同流合污,你和你后边的于家,岂不是鸡飞蛋打? 刘度言语中虽有抱怨,话语中亦是多有警示,但神情并无变化,显然重在敲打,并无深究之意。 结合刘度这边的消息,加上其一番分析,江守泰心中顿生疑虑,直言自己投入的资金并不多,若是老大人嫌麻烦,我这边干脆放手,那老曹洪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吞下我等本金,何况其人就在京城,还不是由着咱们拿捏。 表态的同时,江守泰双目转动,观察着刘度表情,若是人家态度坚决,自己这边就只能忍痛割爱了。 刘度笑望着江守泰,显然知道他言不由衷,关键是人都到京城了,用退股来划清界限,纯属没事找事,完全起不到切割的作用嘛。 胡英怀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甩到自己身上,下一步该如何解套?还需从江守泰和曹如身上想办法。 想到这里,刘度随即出言相询,问乔仁对此事有何看法? 江守泰摇摇头,表示自己了解过情况后,第一时间便来面见大人,只有拿到大人的意见,才好找乔公公汇报。 乔仁和刘度互为表里,在不了解刘度态度之前,江守泰可不敢在乔仁面前妄自菲薄。 江守泰见刘度并未就退股一事表态,还问起乔仁的态度,江守泰便知其另有想法,连忙虚心请教起来。 刘度先是否定了江守泰退股切割的方案,告诉他没那么简单,在整个广东官府高层都知道的情况下,咱们已是百口莫辩。 随后,刘度才说出心中方案,让江守泰帮着参详一二。 如今朝堂巨变在即,天历帝危在旦夕,未来不管是太子即位,还是皇孙即位,有一件大事定会最早提上议程,那就是废除商税。 商税虽为恶政,但也给内廷带来许多收入,一旦废除,其中亏空从何处补足,却是个令人头疼的大问题。 说到这里,刘度意味深长地看向江守泰,关于废除商税的呼声,就属江南官员叫的最响,江守泰虽说没有官身,但平时常常联络的官员,大多为江南人士,立场可想而知。 见刘度略作停顿,江守泰连忙出言相询,之前众臣与天历帝博弈商税之事,大人可是痛陈商税之弊,极力主张废除的,此时为何又重提此事?言语之中,似与前议有所不同。 刘度叹了口气,直言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或太子,或皇孙即将登位,作为多年在太子宫内侍奉的乔仁,也将登上内廷太监首领的位置,咱们作为外朝呼应之人,岂能不早做筹谋? 商税之弊乃是人祸,就税项本身来说,并无善恶之分,若是能正常收上来,自然是好事一桩。 无奈各方贪墨无度,对百姓盘剥甚烈,反倒是内廷担了所有的恶名,却仅拿到极少份额,与朝廷的初始目的,差之甚远,这才是我支持废除的原因。 当然啦,除去这副枷锁,你们江南之人得利最着,问题是内廷失去一项重要收入来源,又该如何弥补? 存废之间,有得有失,但对内廷来说,却是大败输亏。 那些得了好处的江南商户,他们会主动将其中利是,择一少部分,贡献给内廷吗?他们会考虑内廷失一进项,所带来的恶果吗? 显然是不会的。 我们要扶助新皇登基,并开创新的局面,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行的。 这些事情,别人不去考虑,若是我们这些亲近之人亦是只顾眼前权力,而不为新皇筹划未来实务,岂能对得起太子多年信任。 相比江守泰在内廷、外朝来回奔忙,作为朝廷重臣的刘度,却已开始思虑未来治理之策。 第29章 京城议事5 听刘度说出心中想法,江守泰顿觉受益匪浅,所谓老成谋国,说的就是刘度这样的人吧? 随后,刘度缓缓说出下一步打算。 既然福瑞昌已经与华兴联手,那就干脆再进一步,让他们放手去干,将各项商业做大做强,你这边要做的,就是和他们商量好供奉额度,以及需要咱们支持的事项,进而给内廷开辟新的收入来源。 刘度说的简略,江守泰一时不明就里,也不知这个做大做强怎么能和内廷扯上关系?一个小小的福瑞昌,岂能接的住内廷税源这么重的担子? 见江守泰神情懵懂,刘度笑着解释起来。 如果仅是做些买卖生意,或者在濠镜占据一席之地,让你我数人发些外财,其实际意义并不算大,即便是不入股福瑞昌,咱们弄个几千、上万两银子,会有困难吗? 如今华兴人参与进来,而且野心巨大,若是咱们给予其强力支持,最终仅收获些许股息红利,那就太不值当了。 如果仅为谋取自身利益,哪怕是将来金银满屋,仍不能逃脱一个“私”字,与国并无任何益处,那与商税之弊又有何异? 为今之计,就是将福瑞昌和华兴人的合作事宜纳入内廷管理,他们供奉的越多,内廷的支持力度就会越大,待其形成一定规模后,便是一条不错的收入来源。 既然大家都不同意收商税,那就不收,但相应的亏空,咱们亲自下场挣回来,不也一样嘛。 商税之利,总不能都让那帮商户拿去吧? 我朝初年,三保太监七下南洋,挣回来的银子,可是足够朝廷多年征战之用的。 咱们或许达不到三保太监的水平,但给内廷搞些新的收入渠道,补充内库亏空,应该还是可行的。 内廷有钱,外朝才能安稳,何况辽东连败数场,急需海量的银子填进去,若是不及早打算,天历帝多年积攒的那点内库银子,怕是很快就要见底了。 到那时候,咱们不能给新皇筹到资金,还有啥脸面身居高位? 刘度将心中打算一一说出,恍然大悟的江守泰却是默然不语,一时间陷入沉思之中。 ...... 简单吃过午饭,二人再次回到后堂,江守泰试探着向刘度说出自身看法。 不管此策能否成功,对曹家、羽家,还有他所代表的于家,都是死路一条。 就像你刚才说的,福瑞昌与华兴联手做大,势必会挤压广东各路豪强的生意,甚至还会牵连到福建、江浙等地,人家或许奈何不了皇上,但收拾起咱们来,怕是不会有任何顾忌。 所谓夺人生意,如杀人父母,这可是件遭人恨的事啊。 若是最终没能做大,除了徒增笑柄之外,咱们这些人照样没啥好下场。 生意这东西,自家怎么玩都行,一旦和内廷挂上钩,变成皇商,那就是众人之敌。 从谋身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个死局,难道大人就看不破吗? 江守泰反应很快,只一顿饭的功夫,便悟到其中风险,这不是把大家往火坑里推嘛? 刘度面带苦笑,直言江守泰说的句句在理,问题是华兴人骤然现身崖州,所作所为就是奔着做大做强去的,有没有咱们帮忙,人家都会尽力去干。 曹洪等人千里赴京,图的不就是咱们的支持嘛。 支持不支持,对咱们来说,却是个大大的问题。 如果不做支持,那就干脆大打一场,将华兴人的势头打下去,从而永绝后患。 如果支持,就必须把事情搞大,小打小闹只会引人嗤笑。 至于你我身前身后之名,从曹洪进入榆林港那一刻,就已经被卖掉啦。 还有一条路子,那就是你上午提的,退出福瑞昌,让他们在广东自生自灭。 但光是退股肯定不行,必须加上我辞职、你回乡,进而彻底完成切割。 长久来看,倒不失为一条保身之策,至于将来如何再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至少现在,我们得尽早置身事外。 华兴这个变数,很快便会将你我推入风暴之中。 见刘度神色凝重地说出这番话来,江守泰心中充满困惑,华兴人和福瑞昌合作经商,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吗?怎么就扯到辞职上来了,对你我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吗? 面对江守泰的困惑,刘度直接告诉他,前些日子,他曾收到两广总督胡英怀的书信,据信中所言,华兴人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大,不仅已经实控崖东,而且还在四处开拓,用不了几年,便会成为两广一带,最大的海商势力。 到那时候,你我将如何自处? 对咱们来说,人家已经求上门了,该如何决策?务需深思熟虑,尽快形成定议。 或置身事外,或合作进取,并无中间道路可选。 相比江守泰这边的一面之词,刘度的信息源显然更加丰富。 考虑到消息通报的滞后性,此时的华兴到底发展到何种程度?谁也无法揣测,但从其敢马不停蹄地来京城请援,绝对是群有胆有识的英雄豪杰。 像这样的人群,怎么可能干等着朝廷招抚,而不做任何举动? 按照两广总督胡英怀的意见,那就是希望朝廷给予支援,尽早将这帮海外来客剿灭在崖州一隅,省得将来尾大不掉,成为我朝南海巨患。 仅凭两广之力都消灭不了的势力,难道不应该引起咱们的重视吗? 当下这局面,根本就不是发点小财,或者要回本钱,就能轻易了结的。 ...... 待刘度将其中道理抽丝剥茧地讲解开来,江守泰才猛然发现,曹洪这货给他们带回来的,分明就是个巨雷嘛。 关键是华兴人没有出现之前,福瑞昌都让广东人逼到海陵岛上去了,说是曹洪无能,显然不符合实际,倒是广东那些家伙不讲武德,不给京城众人面子,或许才是事实真相。 江守泰想着过往情形,对曹洪下决心前往海陵岛开拓,进而与华兴人联手的决策,似乎也挑不出啥理来。 至于华兴人的泼天野心,不正是福瑞昌需要的嘛,人家华兴人不发展,曹洪从哪儿给大家挣来巨额金银。 思来想去,江守泰蓦然站起,随即向刘度躬身施礼,询问应对之策,无论如何,他这边定会惟大人马首是瞻。 刘度叹了口气,表示当下这局面,咱们根本没有退路,只能将福瑞昌和皇家捆绑起来,成则功名利禄、尽在手中,败则名利尽失、粉身碎骨。 江守泰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这位温文尔雅的礼部尚书,居然还有如此果决的一面。 与天下人为敌,这事能干吗? 第30章 京城议事6 从刘府出来,江守泰没敢直奔宫中,而是选择出城,连夜去找岳文雍、曹洪继续商谈,将华兴人的想法、做法尽可能了解透彻。 当然啦,面对岳文雍、曹洪这种人精,江守泰可不会将底牌露出,只是表现出一副贪婪模样,让岳文雍尽可能多做承诺,总之京城的支持极为昂贵,若是小打小闹,那就没啥意思了。 真聊到实质问题上,岳文雍表现的比江守泰更加兴奋,直言你们这边支持的力度越大,他们在广东干出的成绩就会越大,至于其中分利,华兴人定会据实结算,无论是分银子,还是分产业,绝无半分阻碍。 融入家乡,造福家乡,本来就是华兴此来的初心使命。 岳文雍说的热切,江守泰听后亦是大为感动,表示他会尽力筹谋,争取给华兴带来最好的招抚政策。 叙谈之间,曹洪问到乔仁、刘度的意见,没有此二人的倾力支持,像去年之前的那种艰难日子,怕是很难扭转过来。 即便是有华兴人参与进来,广东的那些豪强、海商,亦不会任由咱们大肆扩张。 对于曹洪询问,江守泰表示一切都在筹谋之中,既然要大干特干,二位大人肯定会出力,至于如何操弄,此时还没定论。 总之,你们二人务必将所知之事尽数吐露出来,以便二位大人参考决策,若是稍有遗漏,待将来酿成大祸,谁也无法善了。 大干的前提,就是京城、广东两地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若是各存私心,最终只能落得个一地鸡毛。 到那时候,华兴人好不了,曹家、江家、于家都会遭受责难,大家谁都没好日子过。 干大事而惜身,从来都是大忌。 面对江守泰的警示,曹洪、岳文雍自然是慷慨承诺,表示一切以京城这边马首是瞻,定要倾尽全力,将广东的局面彻底打开,成就一番辉煌事业。 次日上午,三人继续密议半日,江守泰再次返回城中,先是面见刘度,告知其商谈结果,然后又在刘度的指示下,寻机前往宫内,向乔仁、曹如汇报相关情况,争取拿到最终决策。 数日之后,江守泰再次返回城外大宅,表示城内诸位大人基本达成一致,那就是大力支持福瑞昌和华兴联手开拓海贸业务,只是京城变局在即,一切需等新皇即位,才能操作起来,你等此时只能静心等待。 问到曹如的情况时,江守泰表示其一切安好,如今在宫中忙碌,实在是无法脱身,能不能相见,还需另择时机。 随后,江守泰又让曹洪把莫行云叫了过来,说是自己太忙,实在没时间前往天津,此时存放在曹家的物资,还需莫举人亲自跑一趟,将其尽数运回大宅,才好发挥功用。 对于莫行云的身份,江守泰和曹洪、岳文雍思路一致,那就是不闻不问,只要他有意愿,就让他一直跟着。 另外,该让他干的活,也不必客气。 用礼部尚书刘度的话来说,那就是此人十分有趣,若是时机得当,务必将其拉下水,然后为我等所用。 总之,把莫行云留在身边用起来,并给予一定的好处,绝对比任其四处周游、胡言乱语要强得多。 与此同时,江守泰还将一份通行文书交给莫行云,确保来京行程不受干扰。 ...... 又过半月,莫行云、曹彦、欧阳山、温刚等人携带货物进入大宅,将一切安顿完毕后,众人便迎来分别时刻。 出行半年,也到了该返程的时候了。 这次返程,曹经文、于嗣业会与曹洪等人同行,再次前往广东,开启新的事业。 见识过京城盛景的梁衡,决定将开眼界进行到底,继续跟着众人去广东看看,顺便欣赏一下那艘惊世骇俗的大铁船,。 梁家在淮安的事业,有大哥梁烈主持,已经足够了,排行老二的梁衡,只有外出创业,才能找到真正做主的感觉。 杜威的身体还在恢复当中,很难适应长途旅行,留在京城与岳文雍、温刚做伴,倒也不算寂寞。 父亲抱恙,儿子杜金虎只能随侍左右,待将来时机成熟,再作返程之议。 送别之时,江守泰及时返回,曹如仍旧在宫中忙碌,从始至终,都没找到机会,出城与众人见上一面。 据江守泰带回的消息,天历帝已然病入膏肓,而一直卧床不起的太子,病情也没有好转迹象,由此引发的朝堂危机,已然愈演愈烈,咱们经营广海的事业,短期之内,怕是无法提上日程了。 倒是曹洪等人,返回广东后,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不必停下来等候京城消息。 至于和广东官府的招抚谈判,一切照常进行,先将归顺朝廷的态度展示出来,待京城这边形势明朗,便能两厢呼应,达成最终招抚定议。 ...... 分别之时,曹洪看着杜威略显单薄的身躯,双目没来由地湿润起来,三十余年并肩而行的经历涌入脑海,心中忽地生出一丝悲凉之意,仿佛这次分开,便会永生不见一般。 杜威看着曹洪萧索的神情,笑着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待身体恢复如初,定会立即启程,继续与大哥携手创业。 将曹洪等人送出门,望着大家远去的背影,强忍着伤感的杜威,终于不再遮掩,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站在杜威身后的岳文雍和温刚,则是另一番感触。 此时此刻,他们的创业之路才刚刚起步。 面对这样一群人,莫行云心情突然有些酸涩。 人生过半,自己除了一个举人的名头,几乎一事无成,而曹洪、杜威这些粗人,却在广大天地之间,将自己的人生过的光辉灿烂。 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成功?莫行云心里嘀咕着,长久以来形成的信念基石,悄然松动起来。 ...... 又过半月,京城传来噩耗,天历帝终因重病不治,不幸离世。 又过十数日,太子亦随之而去,一时间内廷外朝乱作一团,整个大燕朝的行政运转几乎陷入停滞。 江守泰彻底没了踪影,据曹彦猜测,现在是新皇登基的紧要时刻,能不能借机上位、得势,可是与各帮各派、各家各户的地位、生计紧密相关,谁也不敢有所懈怠。 作为联络内廷、外朝的重要人物,江守泰根本闲不下来,许多大事都得他居中说合呢。 作为临时负责大宅事务的曹彦,对江守泰的能力十分推崇,并且告诉大家,咱们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来啦。 新皇即位,万象更新。 夜色下,岳文雍和温刚聚在居所旁边的一处小屋内,温刚正细心地调试着那台矿石收音机,找寻远在南海边陲的声音。 不久之后,收音机中传来一阵还算悦耳的现代音乐,虽然音量小的令人心急,但却让几乎贴在喇叭边上的二人欣喜不已。 音乐之后,岳、温二人终于听到了总部的召唤。 “招抚之事已经确定,请赴京的兄弟们尽快返程,无需长久停留。” 燕朝最南端的崖州,才是华兴事业的重心所在。 第31章 发展中的难题1 看过通远军屯、三亚建设之后,梁继盛、孟庆祥等人回到临兴总部,将各项事务处理完毕,便再次启程,前往榆林调研。 临近十月,正是秋收时节,众人在展飞的陪同下,率先来到湳西农庄,符思南和林志刚已经在场院中等候多时了。 有了去年的操作经验,今年的水稻收割,便要有序的多,符思南忙里偷闲,居然还能空出时间来,向总部众人汇报工作。 梁继盛最关心的还是产量,咱们去年收的是别人的水稻,今年换成自己的,也不知效果如何? 符思南笑着告诉众人,增产问题不大,肯定比燕朝那种每亩百十来斤的水平要强上不少,但想达到现代社会的水平,完全没有可能。 在孟庆祥的追问下,符思南细思片刻,给出了三百余斤的估算值,在乐观点的话,有些种的好的地块,或许能超过四百斤。 拿着现代优质稻种,在新世界种出不到四成的产量来,实在说不上成功。 谈到其中原因,符思南颇为无奈地看向林志刚,表示化肥不到位,产量的提升空间也就这么大了。 还是那个老问题,梁继盛苦笑着摇摇头,随即向林志刚询问邵宏铭的去向,这家伙很少往临兴跑,是不是躲咱们呢? 林志刚笑着表示不至于,老邵最近总在合口港、藤桥一带活动,离总部有点远,去临兴的次数少一些,也属正常。 听说你们要过来,老邵昨天专程返回,这会儿正在罗村那边候着呢。 提到邵宏铭,符思南并未继续抱怨,反而大声夸赞起来。 虽然化肥遥遥无期,老邵自己却没闲着,涉及到农业这块,还帮大家想了不少点子呢。 最有效的一条就是搜集海藻,反正这东西海边多的是。 晾晒后焚烧,留存下来的海藻灰,可是相当不错的肥料呢。 去年年底的时候,你们在抗击海盗,农业部的同仁们任务不多,面对眼前这种落后的农业条件,没少找老邵的麻烦。 除了给大家补习化学知识、提些务实的建议之外,最终还帮我们系统地梳理了一遍农业化学,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众人围坐一圈,一边聊着农业发展,一边议论起存在的问题来。 随着各项事业慢慢步入正轨,像去年那种乱糟糟的局面几乎消失,大部分工作都进入有序推进阶段。 新的态势必然会产生新的矛盾,梁继盛等人这次外出调研,便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确保各项决策符合实际,并能顺利地贯彻下去。 谈到问题时,符思南看了看坐在梁继盛身边的刘建国,询问起崖东现在的人口状况来。 刘建国笑着告诉众人,随着咱们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从年初开始,陆续有百姓前来投奔,呈现出迅速增长的态势。 从归义堂近期的统计来看,大半年下来,足有六千多人的前来崖东务工,到年底之前,破万毫无压力。 也就是说,目前在崖东地区劳作的百姓,很快便会突破两万。 听刘建国说完,符思南微微点点头,说是和自己的感觉差不多,就湳西农庄和田独矿务局两边的情况来看,工分制度怕是快要崩溃了。 说白了,十进制的加减法并不是啥高深的学问,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工人们学的快着呢。 等大家熟悉了计分规则后,各种私下的比较便流行开来,大家你算算,我算算,很快便总结出挣钱的顺序来。 工业部大方一点,跟着学技术的人就增加较快,农业部这边收的比较紧,不可避免地,就会出现人员流失。 为了这事,两边频繁沟通协调,但也只能治标,达不到治本的效果。 按照符思南的建议,急需管委会拿出新的章程来,对工分制度进行改革,避免事态无序漫延。 说到这里,大家俱都陷入沉思,作为应急手段,简单易行的工分制度,在华兴创业初期,起到了很大作用,几乎在归义民中家喻户晓,有时比燕朝货币还要管用。 现在情况是,归义民们几乎把这套规则吃透了,再继续玩下去,其负面作用必然体现,定会生出不少乱子来。 万一各家互相攀比,整个集团的损失可就大了。 片刻之后,梁继盛让刘建国说说他这边的思路,制度统筹改进的职责,均由管委会办公室牵头负责。 没想到矛盾会这么快爆发,刘建国只能苦笑着做出解释。 要想完成归义民的工资体系建设,并和现有的工分制度无缝衔接,最紧要的一条,就是先将人员分类工作搞起来。 问题是人员分类说起来简单,真到具体实施的时候,肯定会引出大乱子。 工农兵学商,再加上干部,光是这六大类,除了华兴人,谁能分辨出好坏来? 对应到燕朝的士农工商,阶层的概念就会显性化,由此引出现代与古代的理念冲突,矛盾必会无限扩大。 在现代社会中,职业转换并不必然带来阶层流动,但在相对固化的古代社会,阶层和职业的联系几乎密不可分,任何转换都会带来极大的困扰。 周雄是归义堂的副主任,按照现代规则,就算是干部了,但你要敢说他是官员,马上就会有人去崖州城告发。 就连华兴集团,也是凑合着叫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避讳燕朝官府。 三亚市、榆林市的建立,市长名号的提出,已经有些越线了,实在是燕朝人不懂现代政府运作机制,只当是华兴特色,才没引起过多关注。 即便是这样,李树信也曾向刘建国询问过,你们这么搞,小心被人举报造反。 最终,还是刘建国用土司自治,加上华兴特色,才敷衍过去。 现在的局面是,工分太狭隘,已经适应不了华兴事业的快速发展了,工资又太高级,极易引发思想混乱,进而触发官府那根最为敏感的神经。 权衡之下,刘建国给出的是一个折衷的办法,那就是就工资论工资。 管委会这边会出一个框架性的指导意见,其中最主要的一条,便是财权上收,以后你们各家做出的工资统筹计划,尤其是总额和工分单价,都必须上报总部批准后,才能具体施行。 这样的话,就不会涉及到人员分类,算是一个进阶版的工分制度。 其中的核心内容,各项职业间的收入平衡工作,将由总部集中谋划,根据实际情况的需要,按年或者半年,对各条线进行指导、检查。 由此引发的其他问题,一并纳入管委会讨论范畴......。 第32章 发展中的难题2 听刘建国唠叨半天,符思南与林志刚对视一眼,才发现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预期,无论是集团收权,还是维持现状,都有不少麻烦事需要处理。 用刘建国的话来说,随着人员不断增加,与燕朝各处的往来也会愈发频密起来,整个集团的规模肯定会快速扩张,由此带来的问题,可不是一件两件,像原来那种临时抱佛脚的办法,已经很难维持了。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集团的正规化建设必须尽快展开,一旦拖到明年,必是天下大乱的局面。 依此来看,由工分不同所引发的人员无序流动,便是矛盾涌现的征兆之一。 涉及到工资的问题,梁继盛让林志刚、符思南各自组织部内委员们讨论讨论,一起集思广益,为集团规范化建设贡献力量。 其中最主要的一条,便是要适应当下的实际情况,超前或者滞后,都会带来更多麻烦。 梁继盛的思路是循序渐进,既要保证正规化坚定不移地往前推进,也要充分考虑燕朝百姓的接受程度,哪怕因此多损失些银钱,也好过被人趁机搞事,把眼前的大好局面破坏掉。 总之,下一步的深化管理,总部这个核心任务最重,各条线在进行自身建设的同时,也要顾全大局,逐步将各项作为规范到总部指定的框架中来。 这场由工分引起的讨论,持续了很长时间,相应的共识,也在管委会的几位高层中渐渐达成。 ..... 大家正在小院议论的热闹,王海洋领着曹廷义走进来,说是有事汇报。 从去年开始,在曹廷义的组织下,外出购粮大获成功,及到五六月份的时候,已经基本完成春荒应急任务。 考虑到夏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段,粮油价格处在高点,曹廷义的购粮工作便停了下来,转头去忙自家事务。 随着各地秋收陆续展开,此时正是粮食最为充裕、价格最低的时候,曹廷义就去找王海洋商量,准备再出去跑跑,为来年多储备些物资。 现在的问题是,崖东各处的农业收成相当不错,但能不能支撑住自身发展,王、曹二人心里都没底,总之少了肯定要乱,可万一出现大量剩余,也是巨大的浪费。 王海洋、曹廷义来农庄找符思南商量,没想到梁总他们也在,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一把汇报完了事。 对于买粮一事,梁继盛想听听曹廷义的想法,穿越一年来,曹廷义所起的作用,绝对是独一份的。 曹廷义的想法很简单,现在来三亚务工的青壮越来越多,多储备些粮油物资,有利于安定人心,算是一种托底之举。 哪怕现在粮食够吃,也应未雨绸缪,将日子弄的宽裕一些。 听过曹廷义的想法,梁继盛笑着点点头,表示你说的有道理,买粮这件事,绝不是什么临时、应急措施,而是需要长久坚持的战略行为,必须给予高度重视。 海运部这边只要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出发,具体到数量方面,政策和去年一样,只要价格合适,有多少就买多少,反正这东西又放不坏,农业部这边多建些粮仓,一定要做到有备无患。 另外,还要做好招工宣传工作,按照管委会这边的预期,到明年年底,争取能再引进两万青壮,将崖东地区的人员总量增加到四万余,力争在后年初,突破五万大关。 面对总部首长的雄心壮志,曹廷义作为燕朝土着,只能表示尽力而为,也不知集团费力引进巨量人口,未来又该如何消化? 谈到这里,曹廷义提出一个新想法,希望首长们能够采纳。 具体来说,就是近一年的外出买粮,利润加上奖励,曹廷瑞认为自己挣得的有点太多了,再这么弄下去,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像粮食这种生意,发大财和昧良心是一体两面,原本已经刻意压低粮价、运费的曹廷义,自从收了管委会一千两银子的奖励,心里便犯起了嘀咕,若是一直这么弄下去,那天碰到个眼红的家伙给自己递小话,失去首长们的信任,那可就鸡飞蛋打了。 父亲曹洪曾经说过,福瑞昌和华兴的合作,一定要立足长远,切不可急功近利,进而因小失大。 依着曹廷义的想法,今年再次外出买粮,绝不能再沿用以前那种委托关系了,必须有所变化。 变化的核心点就在曹廷义这里,他准备给华兴集团打工,只挣工钱,其他分文不取。 至于他手下的那些管事、工人,愿意跟着他的,那就一起给华兴人卖命,挣华兴人的钱,不愿意的,则继续在福瑞昌供职,跟着田铁壮他们,张罗制铁工坊。 在曹廷义看来,首长们给曹家给的太多了,若是再不知进退,那就太不会做人了。 说到这里,王海洋拍了拍曹廷义肩膀,建议他直接加入归义堂算了,日后做起事来,才不会束手束脚。 实际上,按照曹廷义自己的想法,早就想加入归义堂了,不管是大哥曹廷瑞,还是亲家老爷施耀,都明确表态支持。 当下最大的阻碍,便是父亲曹洪远在京城,无法及时给出意见,而他自己,也不敢擅自做主。 对于曹廷义的苦衷,大家心知肚明,现在人家提出打工之议,而且诚意十足,管委会这边总要想个妥帖之策,才能有所交代。 梁继盛笑望着孟庆祥,让他帮忙出出主意,若是合适的话,此时便能决策。 孟庆祥看着曹廷义,随即说出心中想法。 曹洪不在,直接把人家儿子弄进归义堂,确实不算妥当,关键是曹廷义的角色又至关重要,肯定不能当作普通打工人对待。 买粮之策若想长久,还真离不开曹廷义这样的人物来回奔走。 细思片刻,孟庆祥提出让曹廷义先到归义堂完成申请登记,他这边会给杜莉打招呼,先把批准流程搁置下来,待曹洪返回后,再根据老掌柜的意见,进行下一步操作。 如此一来,曹廷义的加入决心算是表达过了,至于批不批准,由管委会和曹洪商议确定,无需曹廷义夹在中间为难。 孟庆祥的建议比较取巧,直接将众人思路打开,日后遇到那种难得的人才,只要忠诚可靠,完全可以照此办理。 刘建国跟着提出建议,希望曹廷义找个保人,像这种中间状态,一是不能持续太久,二是容易让人诟病,尤其是对你下一步承担重任,总会有所不便。 说白了,你自己不是归义民,却要领导其他归义民,时间久了,如何建立威信? 当下的崖东地区,归义民的自豪感可不是一般的高。 第33章 发展中的难题3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海洋直接举手,表示由他来当这个保人,若是曹廷义干出啥坏规矩的事来,他会一体担责。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曹廷义的事情说定,顺便还探讨出一条新的人才引进路径。 作为当事人,曹廷义第一次旁听华兴高层开会,心中多有感触。 华兴人做事极重规矩的风格,就连官府中的那些老爷们,怕是也很难做到吧? 当孟庆祥出言征询曹廷义意见时,这位年轻船长连忙点头,表示一切听从首长安排,不管算不算正式加入,华兴这边的规矩,他定会严格遵守。 实际上,曹廷义心里很清楚,将来父亲返回,也会支持他加入归义堂。 只有与华兴人紧密捆绑,曹家才能真正兴旺起来。 见曹廷义表现如此诚恳,梁继盛微微点头,然后提出另一项建议,那就是在海运部下面增设后勤支队,专职负责物资筹划、采买,并由曹廷义担任代理支队长,待其正式加入归义堂后,再予以转正。 随着孟庆祥等人先后表态同意,王海洋兴奋地发言感谢,有曹廷义这样的人才加入,集团所需的后勤物资,定能源源不断外运而来。 在王海洋的提醒下,曹廷义连忙起身感谢,将场面搞的极为热闹。 人群的外围,作为梁继盛的随从之一,刘方看着眼前情景,心中满是感慨,首长们真诚起来,蛊惑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 刘方、钟广二人带领船队进入榆林港,随即向管委会提出加入申请。 负责接收事宜的是王海洋、杜莉夫妇俩,一个代表军事部与刘方、钟广谈判,一个负责接收众多海盗,并将这些人按需分配到各个部门。 王海洋给二人提供了两套方案,一是打散收编,接受处罚,之后加入归义堂,大家一起创业。 至于其所带船只,因为是琼州府的官船,华兴这边统一打折收购,并将日后的麻烦一并承接下来,你们分银子散伙即可。 二是大家各谋出路,华兴会继续给二人船队一定资助,然后你们就此远走高飞,只要不在广海作乱,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说白了,加入就彻彻底底地加入,在华兴这里,没有入伙、结盟的说法。 关于一千海盗的出路,杜莉让他们自由访谈,榆林港的俘虏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也是同样待遇。 刘方手上没有血债,并且还有立功表现,这次会免予处罚,加入归义堂后,可根据自身兴趣,自由选择职业。 钟广的情况要特殊一些,之前手上有血债的首领、头目,基本都上了断头台,轮到钟广这里,死罪肯定是要免除的,但相关的劳役处罚,却是无法宽赦,至少一年的劳役,得老老实实的做完。 一年之后,谁也不能再提之前血债。 私下里,王海洋又花了很长时间安抚钟广,让他一定放下首领的架子,认认真真把劳役服完,这对他未来在华兴的成长,绝对是件利大于弊的好事。 至少的当下,崖州人对海贼恨之入骨,像钟广这样的头面人物,被人认出来的概率极大,若是百姓们齐齐鼓噪起来,管委会那边也会作难。 劳役处罚,算是给崖东百姓一个交代,也能让双方平心静气地在崖东共存。 当然啦,钟广如果实在放不下架子,还是觉得自由自在地当个海盗头领更好,华兴这边也不会刻意为难,任由其带人、带船离开榆林港。 最后,在王海洋和刘方的极力劝说下,钟广决定留下来试试,并向王海洋提出请求,处罚归处罚,你们可不能太欺负人了。 一席话引得二人哈哈大笑。 实际上,从进入榆林港那一刻开始,刘方和钟广就只有加入一条路可选了。 他们手下的那一千兄弟,几乎没用两天,就被各部门派来的说客拐走一大半,至于处罚一说,不就是干活不给工钱嘛,他们这些小喽啰,常年在海上漂泊,从来就没见过哪个首领,主动给他们发过工钱的。 偶尔有些赏钱,还得看首领们的心情,哪像华兴这里,公平的让人眼馋。 给华兴这样的势力卖命,才是正经的好出路。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刘方、钟广只能识时务、顺大流,果断将队伍解散。 刘方听从李政的建议,来到临兴,成了梁继盛的随从,钟广则加入海运部,其主要的职责,就是带领船队,往返合口港、榆林港两处,将保亭地区运抵合口港的巨木,妥妥当当地弄回安由造船厂。 ...... 跟在梁继盛身边久了,刘方才慢慢发现,华兴人做事的风格,和燕朝这边差异极大,就一条把人当人,就让刘方很久都扭不过弯来。 幼时在村中被富家子弟欺负,少年时当牛做马卖力求食,刘方就没体验过当人的滋味,遭遇打骂更是常事。 直到出海谋生,快意恩仇,才慢慢找到些正经当人的感觉,但他心里明白,相比那些海商来说,他们仅是颇为好用、管用的打手而已,卖命才是他们的本分。 创立四海堂,便是刘方转型创业、谋求阶层跃迁的手段之一。 冲上去,活的有个人样,才是长了见识的刘方,孜孜以求的人生目标。 刘方爱惜手下,愿意给他们找寻出路,这是他人生经历使然,但作为新的海上豪强,刘方已经不太看得起以前的自己了,亲近的手下定要帮忙,而那些啥都不懂的莽货,只配成为自己成长路上的垫脚石。 学会了尔虞我诈的刘方,半只脚迈入强者行列的刘方,正在慢慢失去对弱者的同理心。 年轻时的刘方遇到华兴人,一定会感恩戴德,甚至为其肝脑涂地。 正值壮年的强者刘方,与华兴人不期而遇,却对其整日操心苦哈哈们能否吃口饱饭感到不屑,就凭华兴人当下的实力,占领整个崖州,进而兵锋直指整个琼州府,才是奋发崛起、成就大业的正途嘛。 分地、种地,巴结那些毫无用处的村民,就能在崖州安稳立足吗? 就连那些大字不识、种地不精,只会爬树摘果子的黎人,华兴人都能平等以待,到底图了个啥?那不就是一群半野人吗?...... 刘方是个痛快人,心中有了疑惑,有了想法,就去找梁继盛探讨。 在刘方心中,既然选择加入华兴,就要和各位首长诚心相交,诚心沟通,这样才能显出自身价值来,才能对得起人家的知遇之恩。 听过刘方想法,梁继盛只是笑了笑,让他多看多学,人一辈子,可以追求的东西很多,没必要死磕王侯将相那一套。 人不能活成自己曾经厌恶、甚至痛恨的那种人。 ....... 和华兴人接触久了,刘方觉得自己遇到了一群怪人。 第34章 发展中的难题4 曹廷义能够担任后勤支队支队长,刘方心中满是羡慕,像这种差事的份量,可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其权力之大,说是集团的核心岗位,亦不为过。 没有绝对的忠诚度,首长们岂会轻易交给归义民? 果不其然,孟庆祥在补充发言中,要求曹廷义多和各部门沟通,所谓后勤支队,虽然放在海运部下面,但却是服务整个集团的,以前的委托模式,矛盾主要集中在海运部,或者管委会这边,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你自己职责所系,必须将统筹谋划的工作一并抓起来,否则必会遭遇质疑,甚至会影响到你以往的声誉。 总而言之,后勤支队的这副担子,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应付下来的。 钱挣的少了,压力却比以往大了数倍,曹廷义心中多少有些懵圈,当着众位首长的面,一时间不好出言相询,只能等事后,再向王海洋请教了。 ...... 正在议论之间,外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符思南第一个起身,向门口走去,才发现场院里,足足有数十人在地上跪着,外边还有人在不断地涌进来,然后悄然跪下。 打头的是湳西军屯老屯丁吴忠,旁边是儿子吴忠,以及符田岭的大儿子符阔等人,都是农庄的干活好手。 将吴忠拉起来,符思南大声问他想干啥?还把这么多人都招引过来,是不是地里的活都干完了。 面对符首长的质问,吴忠现出庄重、真诚的神色,极为认真地说出心中想法。 听说梁总、孟总带人前来视察,他们都很激动,就想诚心给首长们磕个头,该干的活,绝不会耽误半分。 符思南听后哑然失笑,随即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胡乱献殷勤,华兴集团从来就没这规矩。 吴忠有些急眼,说是自己种了一辈子地,就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产量,首长们都是活神仙,务必让大家拜一拜,才能表达激动之情。 话说到这里,梁继盛等人已经走出,听到二人对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刚才讨论时,大家还对产量多有不满,没想到在燕朝人眼里,都快变成神仙了。 面对乌泱泱跪下一片的农庄人群,梁继盛连忙示意大家起身向前,随后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将众人用力扶起来。 折腾了许久,大家才围拢在管委会众人身边,恢复正常秩序。 符思南将手持喇叭递给梁继盛,请他无论如何讲几句,给咱们农庄兄弟们鼓鼓劲。 今年这收成,在归义民眼中,那可是亘古未有的大事件。 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农民,听着他们简单的叫好声、感谢声,梁继盛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直接站到旁边的石台上,挥动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待众人安静下来时,喇叭里传出的,居然也是一句“感谢”。 “去年的时候,我们不远万里,来到榆林港,给大家带来很多麻烦,尽管这些不是我们希望的。” “好在我们挺过来了,是你们,给了我们华兴人展现才能的机会,也是你们,将重建崖东的重任交到了我们手里,给了我们最大的信任和宽容,在这里,最应该说声感谢的,是我们这些异乡人,谢谢大家,谢谢每一个愿意跟我们的一起奋斗的归义民。” 说到这里,梁继盛稍稍停顿片刻,然后带领身边众人,向在场的归义民们,深深地鞠躬致谢。 “各位兄弟们,今年的这场丰收仅是开始,只要咱们同心协力,后面的好事情还多着呢,集团承诺给大家的吃饱穿暖,都会一步步变成现实,直到这里成为琼州岛,乃至于两广一带,最为富裕的地区。”梁继盛慷慨激昂地说出华兴愿景。 “各位兄弟们,我们要一起努力,一起奋斗,一起把我们的家园建设的越来越美好,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我们全都有。” “只要跟着首长们干,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梁总,符总,大家都听你们的,好好干,有饭吃、有衣穿。” “首长们都是好人哪。” “梁总,说定了,咱们一起努力、奋斗。”....... 人群中的呼应声此起彼伏,情绪极其高涨,发自内心的认可华兴人,希望华兴人能带领他们,创造出更多奇迹。 接下来,梁继盛随意地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说说想法,然后便和大家互动交流起来,将热烈的场面推向高潮。 符思南把吴忠、吴耕二人拉到梁继盛身边,大声说这父子俩可是大把式,不仅吃苦耐劳,脑子还格外灵活,育苗、插秧、积肥,样样都拿得出手,对咱们的农业技术消化的很快,现在都能当老师了。 见符总夸奖自己,吴忠连忙摆手,表示在首长们面前,自己那点本事根本不值一提,面对农业这门大学问,他还是“小学生”呢。 吴耕则挠挠头,脸上露出憨笑,并没有像父亲那般多言多语。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形,然后松开,憨笑的神情中透出足足的自信。 作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被称作农技师的吴耕,可是农庄中最为闪耀的明星之一。 梁继盛看着眼前的父子俩,大声向众人喊起话来。 “在咱们这里,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只要能给集体做贡献,都是好样的。” “在咱们这里,行行都能出状元,会种地的吴家父子,就是大家学习的榜样。” “在咱们的这里,干实事,肯奉献的人,才能得到大家的尊重。” “在咱们这里,要的是齐心协力,要的是你追我赶,要的是努力学习、努力奋斗,像那种偷奸、耍滑、欺负人的现象,咱们一起抵制、一起唾弃、一起把它们踢到垃圾堆里去。” “我希望你们见到我的时候,叫一声老梁,说老梁这人不错,是个实在人,像刚才那种下跪的举动,是把我当老爷,是在讽刺我呢吧?” “我们华兴人来到这里,为的是和大家同舟共济、患难与共,咱们之间,只能是兄弟,谁也不能当老爷。” “为啥只能是兄弟,因为我们有共同的事业、共同的奋斗目标,如果非要分出个好赖高低,那也是吴忠、吴耕这样人排在前面,大家说对不对?” “咱们一起向吴忠、吴耕学习,好不好?” 随着梁继盛的言语引导,人们纷纷跟着叫起好来,像吴忠、吴耕父子这样的带头人,绝对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榜样。 看着眼前热情高涨的人们,曹廷义心中亦是激动不已,自觉举手呼喊起来。 “像吴忠、吴耕学习,来年再弄个大丰收。” 相形之下,刘方则露出困惑的表情,举手的动作明显不够坚决。 尴尬中,刘方又想起儿时的情景。 如果自己在那时候碰到华兴人,或许也会大声嘶吼吧。 第35章 发展中的难题5 将庄农们劝离之后,天色已近黄昏,原本要去田独那边调研的行程,只能推迟到明天。 回到小院,众人继续讨论各种话题,其中最令大家关心的,当属集团的正规化建设。 随着各项事业顺利开展,加上人员的翻倍式增长,如果不能尽快把规矩立起来,整个集团非得原地自爆不可。 王海洋、曹廷义陪坐一边,待讨论告一段落,便要起身告辞,却被梁继盛拦了下来,说是明天的调研,你们也跟着参加,一起看看咱们这一年来的成果。 夜色降临,符思南忙着给总部众人张罗住处,梁继盛则把曹廷义、刘方等人叫到面前,一起围坐讨论起来。 下午的时候,王海洋见刘方表现并不积极,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见梁总和大家叙谈,便主动凑过去,准备近距离观察观察,如果这小子犯浑的话,还得他出手收拾一番,省得落下埋怨。 每到这时候,梁继盛总要让大家总结总结,顺便谈谈感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所谓进步,首先必须是思想上的进步,如果不能做到言行一致,人生之路迟早会出现偏差。 曹廷义的想法很实在,关于担任后勤支队支队长的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怎么干自己也没想好,倒是压力提前来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梁总下午演讲时,他自己也受到感染,心里想了很多。 其中最主要的一条,便是在后勤这条线上,能不能像吴忠父子那样,拼力做到最好,心里实在没底。 梁继盛笑着让他放手干,能不能做到顶尖,靠想象是没用的,必须先干起来再说,只要心思正,路子就不会走歪,成事就是时间问题。 就像爬山,再高的山,只要坚持走下去,总能迎来登顶的那一刻。 怕就怕思想不稳定,整天想东想西,最后只能在一个个山腰上转圈圈。 说这话的时候,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刘方一直拖到最后才发言,正准备开口时,却被王海洋从后面拍了一下,示意他想好了再说。 梁继盛见王海洋在后面搞小动作,直接让他走开,别耽误大家讨论正事。 王海洋却是一副嬉笑面孔,表示学习不分先后,自己也想吃点偏饭,反正就是赖在原地不动。 梁继盛无奈笑笑,转头示意刘方发言,不用去管王海洋的小动作。 刘方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他认为种地本是贱业,若是太过抬举,只会引起其他能人反感,进而离心离德,弃首长们而去。 话音刚落,头上便遭重击,刘方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却没把这点儿疼痛当回事,也没回头找王海洋计较,只是将目光聚焦到梁总身上,等待着令人信服的解释。 梁继盛将目光聚焦到王海洋身上,好一会才收回目光,皱着眉头说起话来。 “海洋,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吧。” “你知道为啥刘方愿意说出心里话吗?哪怕这些话不中听,甚至不去理会你的一再提醒。” 不等王海洋发声,梁继盛便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因为刘方是真心投靠我们,也是真心为华兴事业出谋划策的,他想从我这里听到不一样的说法,他想解决心里的困惑,以便更加深入地融入到团队之中,你在后边瞎捣乱,只能适得其反。” “如果人人都说同样的话,人人都忌讳这个、忌讳那个,咱们到哪儿去听真心话?带着一群口服心不服的家伙,你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说到这里,王海洋连忙举手致歉,表示自己思想狭隘,正好跟着一起听听,大家共同提高嘛。 一席话下来,气氛顿时松快下来,梁继盛笑着指了指王海洋,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刘方,你自己也是贱民出身,为何会轻贱同类之人?”梁继盛转过头,开始反问刘方。 “不是轻贱,是本来如此,与其事事迁就过往,哪如独立奋发,或许还有走入上层的希望。”刘方的回答十分坚决。 向上之路如此艰难,岂能容得下半点心慈手软、无谓拖累。 “你说的有道理,对于个人来讲,确实应该尽早甩开过往不堪,才能专心谋事,打开向上之门。” “问题出在我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如果大家都作同样想法,最终结果必然是分崩离析。” “当然啦,分崩离析也不重要,所谓一将成名万古枯,只要你是那个‘一将’,就能达成升级目标,是这个道理吧?”梁继盛只用三言两语,便将刘方的成功范式解构出来。 面对梁继盛的说法,刘方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说说我的看法。” “世上的路千万条,你这条路虽然艰难,但却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路是啥呢?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华兴人有钱吧?有本事吧?是不是已经算‘达’了?” 这句话后,所有围坐之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赞同。 “为什么难呢?因为大部分‘达者’,并不会兼济天下,而是为了保住自身,或者家族地位,选择更加向上的奋斗,哪怕丢弃道德,丢弃人伦,都在所不惜。” “那个‘一将’,会像魔咒一样,将他们困在里面,逼着他们一直向上,直至粉身碎骨、家破人亡。” “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并不复杂,大家只需把‘不进则退’这四个字理解透彻了,便会明白上述道理。” “还有一少部分人,走上了‘兼济’的道路,或者拿出一部分资产,或者舍弃一部分利益,或者腾出一定的精力,用于照顾众人,进而反哺自家,反倒能走的长远。” “刘方,在大燕朝,像这样的人家肯定不少,你应该能明白,自己是学不来的,毕竟缺乏积累,与之差距甚远。” 刘方再次点头,脸上却现出迷茫之色。 “喻家、羽家就是这样的人家,百年数代奋斗,确实非我等能比。”曹廷义在一旁听的入神,忽然脱口说出心得。 梁继盛点了点头,对曹廷义的说法表示认可。 “具备‘兼济’情怀的大家族,或许能存活的长些,但终究脱不开一个‘私’字,面对极端厄运,十能存一,便已是万幸之至。” “大部分世家,其实和贱民的结局并无不同,都会走上消亡的道路。” 说到这里,梁继盛仍旧给出一个消极、绝望的结论。 第36章 发展中的难题6 见众人脸上俱是迷茫、困惑之色,梁继盛才笑着说出最后一种情况。 “这个世界上,总有极少数人,他们并不在意自家那点利弊得失,而是将众人奉为上宾,或大公无私,或先公后私,最终让族群中的大部分人能够延续血脉,能够吃饱穿暖,能够活的有个人样。” “尽最大的能力,将‘兼济’之道发扬光大,或许能为世人找出一条更好的生存之路。” “我们华兴人的‘兼济’之道,对应的就是每一个归义民,让大家都能吃饱穿暖,都能婚嫁生子,体体面面地过上一辈子,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在我们这里,人与人没有绝对的高低贵贱之分,更没有老爷、贱民一说,谁做的贡献多,谁就站到前面来,不管他原本是干啥的。” “尊重那些有本事,又能‘兼济’众人的优秀人物,让他们把才能发挥到极致,从而推动整个集体发展壮大,不是挺好的嘛?” “人尽其才,指的是所有人,而不是特指某几类人。” 说到这里,梁继盛停顿片刻,看着刘方,说出最后的建议。 “刘方,你来的时间不长,空闲的时候,多走走看看,或许会有不同的感受。” 梁继盛并没有试图说服刘方,而是告诉他不同的进取之道,以及其中内涵、机理,至于如何选择,则留给他自行思考。 “梁总,你们是要当圣人吗?”其中一名年轻人忽然开口问询,脸上现出激动之色。 “咳、咳。”梁继盛轻咳两声,指着那名年轻人,连忙解释起来。 “咱们都是俗人,干的俗事,和你心里的圣人毫无干系。” “吴忠带领大家把地种好,多打粮食,刘方打仗厉害,带领大家守卫家园等等,都是俗务,而正是这些林林总总的俗务结合起来,便能达成咱们吃饱穿暖的目标,你说这里谁是圣人?谁是俗人?” “华兴人带领大家建设家园,也是在种地、盖屋、修渠、织布、造船、练兵等这些俗务上下功夫,这里的哪一条,都和圣人之道不沾边嘛。” “咱们要过好日子,靠的不是圣人,而是我们自己,只有我们自己组织起来,大家各尽其职,才能得偿所愿。” “给你们讲这些道理,是希望你们明白俗务的重要性,尊重他人,尊重自己,才能众志成城,才能发展壮大。” “你们还年轻,都多走多看,多在俗务上历练,有些道理自然就明白了。” “另外,就是要读书认字,别当睁眼瞎,白白让人占了便宜。” 夜色深沉,梁继盛挥了挥手,示意今天到此为止。 至于刘方最初提的那个问题,梁继盛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让他自己想、自己看,同时也让大家各自琢磨,找寻不同的结论。 总之,你们心里的答案,就是你们未来的人生之路。 ...... 从屋里出来,刘方正准备找地方休息,却见王海洋、曹廷义站在院子里,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小子胆可是越来越肥啦,啥话也敢和梁总说。”王海洋揪着刘方的衣领,把他拉到另一侧的屋门口。 “今晚咱们三人一屋,你给我好好交代交代,这些日子,还跟梁总说啥了?” “你个忘本的货,还自比精英,人家认你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四海堂让李家夺走的时候,李家咋没把你当同类?” “老子把你送到管委会,是为了让你长见识、多学习,不是让你小子去给老子丢人现眼、没事找事的。”...... 面对王海洋连珠炮般的质问,刘方只能连声致歉,表示自己学的挺好的,绝没有任何瞎捣乱、胡作为的举动。 有困惑就说出来,是梁总定的规矩。 现实摆在那里,我不说出来,它就不存在了吗?这和忘本有啥关系? 倒是梁总说的那些话,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实在是有些深奥。 见刘方还沉浸在刚才的讨论之中,王海洋也懒的和他计较,只是让他多思考,少冒傻气,咱们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很多问题等遇到事了,自然就会明了。 ...... 第二天一早,王海洋、曹廷义起床出门,见刘方已在梁继盛屋中伺候,才发现这小子机灵的很嘛,话说的虽然直率,但行动上还是相当靠谱的。 所有人在院中用过早餐,便继续开始下一站调研行程。 符思南将手边的事情交代下去,随同大家一起出门,准备参与到后面的调研中去。 才从场院出来,便见纺织专家钱斌带着几个人在场院附近转悠,符思南顿时头疼起来。 关于纺织厂的选址问题,钱斌、林志刚都找过他,说是放到榆林河东岸不太适合,想在西岸找块地方。 符思南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多少有些不情愿,生怕工业部得陇望蜀,盯上他那三千亩良田。 作为一名现代人,符思南对工业厂房的恐怖扩张,心里可是门清。 遇到梁总,钱斌立马兴奋起来,指着场院旁边的地块,说是位置相当不错,他准备弄个厂房,把从华兴大陆带来的纺织机械安装起来,争取早点给集团创造效益。 梁继盛也没多想,直接看向符思南,问他有啥意见? 符思南苦笑着,表示这块地早有规划,主要是用来给庄农们盖房子的。 现在的湳西农庄,除了这处场院之外,能住人的地方,就是沿河搭建的简易窝棚,生活条件实在太差。 随着砖石供应的紧张情况有所缓解,农业部众人便商量着,准备将场院扩大,盖上几排房子,至少保证两百多常驻庄农能有个正经住处。 这边盘算还没落实,林志刚、钱斌便找上门了,盯上的也是这处地块。 除了土地之外,此时放在场院内的那台大型蒸汽机,也被钱斌相中了。 具体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现有的锅驼机动力不够,新造的质量更差,纺织厂想要开张,其最大的动力源,只能是那台大型蒸汽机。 对于这一点,符思南倒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之前抢过来,符思南的目的是解决犁地问题,谁知农庄田地被河汊切割成数块,蒸汽机又太过笨重,农业部这边根本摆弄不了,最终只好闲置在场院里,基本成了摆设。 给了钱斌,也算是物尽其用。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按照符思南的意思,还是希望工业部做个通盘计划,别东一块、西一块的,让农业部这边无所适从。 听过符思南的想法,梁继盛扭头看向林志刚,怎么才一年多的时间,东岸的土地就不够用了? 林志刚笑了笑,表示事情比较复杂,咱们先过河,等到了田独,再细细讨论不迟。 第37章 发展中的难题7 整个上午,梁继盛、孟庆祥等人都在田独矿区考察,直到中午才返回工业部办公区。 简单用过午餐,便在一处院子里,热烈地讨论起来。 到了工业部这边,林志刚自然当仁不让,主动将榆林河东岸的产业布局介绍一番。 现在的工业部办公区是新建的,目前仅有几处院落,原本位于田独矿区的那处办公场所,连同黄泥村在内,都被规划为田独炼铁厂的建设用地。 面对梁继盛等总部调研队伍,林志刚首先介绍起田独矿务局那边的情况,除了南北两处铁矿采掘场、大型砖窑之外,近期最大的工程,便是炼铁厂的建设工作。 考虑到炼铁、采矿、制砖的污染都不小,工业部众人经过商量,干脆将炼铁工作也一并放到矿区,以便将来统一治理。 另外,随着入港人员的不断增加,各种乱象也开始层出不穷地涌现出来,保卫处抓了人,基本都往矿区这边送,连干活带惩戒,效果相当不错。 近一段时间,程向前和张军没少往矿区跑,最终决定在矿区北侧建设一座大型惩戒营,采用封闭式管理,也算是华兴集团针对不法分子,建立的第一座大型监狱。 林林总总的功能叠加上来,田独那边的地块很快便被瓜分一空,涉及到制造类的工厂,包括整个办公区,只能移到南部靠近榆林河口一带,未来会是华兴集团的工业制造基地。 从功能上来看,首先是华兴自带的各种现代工业机床、设备会集中到一起,作为高科技秘密基地,与其他工厂有所隔离。 其次是蒸汽机动力总厂的建设,算是整个制造基地的核心产业,初期采用集中生产模式,随着产能提升,还会扩展出各种配套厂,最终形成集群效应。 第三是铸造厂区的建设,除了蒸汽机的各类部件在总厂铸造、组装外,其他各类设备的铸造工作,均由铸造厂集中制备完成。 剩下的就是抽水机制造厂、鼓风机制造厂的建设,作为工业规划的优先品类,这两样设备的需求最为紧急,尤其是鼓风机,这玩意儿可是三亚开发区制铁业的动力源头。 之后还有各种配件厂的上马,杂七杂八地几乎将各处土地分割一空。 最后,林志刚告诉众人,虽然你们现在看到的还是一片荒凉,但这里的每一处平地,都已经规划出去了。 将整个情况介绍完毕后,林志刚才说起纺织厂西移的计划。 按照之前的规划,纺织厂的选址也是围绕东岸进行,只是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总觉得差点意思,这才将目光转到西岸,然后便看上了农庄场院附近的那处地块。 说到具体原因,林志刚主要说了两点考虑。 一是纺织厂的未来发展问题,作为集团的战略的产业,纺织厂在初期主要以内部供给为主,但从长期来看,可是集团的挣钱大户。 不管是帆布,还是棉布、丝绸织造,纺织工业肯定是集团优先发展,并寄予厚望的产业之一,用挣钱的角度来看,其重要性仅次于制铁业。 现在这种光掏银子不挣钱的局面,维持上几年应该问题不大,若是十年、二十年都这么干,迟早会把家底掏空。 大力推广制铁业、纺织业,进而产生巨额盈利,才是集团发展壮大的根本之策。 以机械制造(包括纺织机械)为主的重工业放到东岸,像纺织厂的这种典型的轻工业,就得另寻合适的厂址建设,以便其能快速扩张。 二是人员构成问题,相比其他以男性为主的工厂,纺织厂的员工主要为女性,如果在一起扎堆,肯定会出各种烂事。 另外,纺织厂的所需的女工,大部分会从务工人员的家属中招纳,这样的话,一家子都在榆林市上班,对市政管理也极为有利。 基于以上两点考虑,林志刚、钱斌很快便看上了农庄场院旁边的那块地,这才去找符思南商量。 听林志刚叙述完毕,符思南心中满是苦涩,按照工业部的说法,湳西农庄能不能保住,都在两可之间。 不等梁继盛指示,符思南便发声质疑起来。 第一,你们的纺织厂扩张,非得放在西岸吗?能不能像制铁业那样,到三亚河,或者临川河一带选址去,这样也方便材料、产品运输。 第二,人员安置怎么办,庄农和女工混到一起,就不会出乱子了吗? 第三,崖东各处的田地,肯定要以粮食种植为主,这是基本盘,轻易不能动摇,像绵、麻这种经济作物,农业部这边仅作少量优质品种的培育,并不会扩张种植规模。 纺织厂需要的绵、麻等原料,不管是近期,还是远期,都需要依赖外部进口,厂址放到三亚或许更为适当。 第四,你们厂房一建,农庄这边的住房建设就黄了,总不能把上好的耕地变成住宅用地的吧? 面对符思南的质疑,林志刚连忙回应起来。 相比制铁业,纺织业的发展还要靠后一些,主要受困在纺织机械的制造上,就凭咱们现在的工业水平,根本做不到各种纺织机械的规模制造。 在工业部的规划里,或许还得数年,才能真正有条件上马纺织机械厂。 短期内,钱斌的纺织厂,主要是利用咱们带过来的一套纺织机械,先把船帆织造搞起来,占地规模很小,人员数量也不会太多。 说白了,此时的纺织厂,主要是给造船厂作配套的。 放到西岸,主要考虑的是第二条,毕竟工人们的居住区主要在打嗥岭下,女人们上班、下班,路途会近不少。 农庄这边无需考虑他们的住宿问题。 从原料引进的角度来看,纺织厂放到三亚河,或者临川河沿岸显然更好,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其中还涉及到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如何保证相关技术不会外泄。 对于古代社会来说,纺织机可是大杀器,一旦规模推广开来,现有的手工作坊全得完蛋,由此产生的矛盾纷争,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因此,初期作为配套厂,必须放到榆林市范围内严加保护起来,至于将来的规模扩张,还需进一步讨论,毕竟是数年之后的事了,没必要现在就确定下来。 至于住宅问题,林志刚建议符思南参考工业部的做法,把附近的山谷利用起来,反正农庄的工人也不多,直接到西北的山岭间找块谷地,就能把安居问题解决掉,那里离临兴总部更近,联络还方便。 第38章 发展中的难题8 最后,林志刚又笑着说起湳西农庄的未来态势。 站在十年、二十年的维度上来看,只要咱们的发展势头不被打断,作为集团创业初始的工业基地,肯定会急速扩张开来。 到那时候,东岸采矿、炼铁,各种重工业纷纷上马,你们西岸的农庄根本就没办法持续嘛,光是烟尘一项,就能把湳西农庄的田地毁个七七八八,更别提河流污染了。 关键是为了技术保密,工业部的这些厂子,至少在十几二十年内,都看不到搬迁的可能。 还有一条,就是人员扩张问题,一旦榆林市的工业人口突破到五万以上,厂房加上住房,就能将湳西农庄的所有田地侵占一空。 说到这里,众人先后大笑起来,符思南手指着林志刚,直言你们工业部太霸道了,这不是在割我们农业部的心头肉呢吗。 话音刚落,场内又是一阵大笑。 所有人都明白,像工业技术这种核心机密,只有放到榆林市这种重兵把守的地方,才算安全无忧。 笑声之后,符思南先是表示同意工业部的规划,本着工业优先的原则,他这边随后会重新修订农业规划,至少在榆林市,一切以工业部的意见为主。 梁继盛随即点点头,示意孟庆祥说说意见。 孟庆祥则看向王海洋,点名让他先说几句。 王海洋则是一脸懵逼,作为一名看热闹的,他能有啥意见? 符思南见王海洋不明就里,笑着问他,我这三千亩良田就要没了,你们海运部还等坐的住吗? 此话一出,王海洋顿时醒悟,就连身边的曹廷义,脸色都变的肃然起来。 略作思虑,王海洋无奈地表示,原本想着等明年冬天新船下水,再去占城国看看,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计划完全赶不上变化,海运部这边,今年冬天便会启动前往占城的直航测量任务,还请农业部派专家同行。 崖东就这么点地,即便是年年高产,也不够养活数万,甚至十数万人啊。 有了王海洋的这番表态,符思南才稍稍放心。 接下来,孟庆祥提出建议,希望各家在做规划时,一方面要紧密开展横向沟通,另一方面,也要及时向总部汇报,毕竟从信息掌握的程度来看,总部这边的能力更强。 从这次调研也能看出来,大家的积极性很高,都有一些务实的做法,但在具体操作上,也都存在考虑自己多,考虑别人少的情况,矛盾大多也由此而发。 回到发展部的诉求上来,孟庆祥希望林志刚说说蒸汽机、鼓风机的进展情况,三亚那边的基建工作已经搞的差不多了,各路商家的积极性也很高,现在就看你们的鼓风机,何时能登场亮相啦? ...... 见孟庆祥问到关键处,林志刚笑着说起近期研发进展。 经过工业部众人的艰苦努力,目前最新一款的蒸汽机已经达到一百多转,基本能满足一些小型动力需求的设备制造。 随着型砂、煤炭、溶剂石灰从海陵岛运回港内,由粘土、型砂、煤粉混合制备的铸造模具,质量越来越好,进而带动气缸、锅炉等主要部件的品质大为改观,稳定性也比之前的原型机好的多。 与此同时,加入熔剂石灰的生铁冶炼,效果也相当不错,虽然还达不到炼钢的水平,但在燕朝人口中十分稀有的“锴铁”,咱们这边分分钟都能炼出来,假以时日,通过坩埚冶炼,小规模地弄出些钢来,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铁的质量有较大提升,由此带来设备制造质量也跟着提升,按照工业部的计划,新的蒸汽机设备还在继续制造、测试,争取能在明年达成五百转的基础水平。 唯一的缺憾,就是故障率居高不下,尤其是传动轴,还做不到连续工作一天,或者数天的水平。 要想降低故障率,还得在冶炼水平上狠下功夫。 涉及到鼓风机、抽水机的制造,工业部目前的精力主要在鼓风机上面,抽水机还在设计阶段,需等鼓风机研发告一段落后,再行启动制造、测试。 鼓风机的难度主要在转子(叶轮)和齿轮两项,其中齿轮没啥好办法,只能通过不断提高铸造水平,然后凭人工打磨进一步提高质量。 具体来说,就是通过实验,一步步完善制备手册,将整体制造效率、品质提升上来,这将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 作为鼓风机的核心部件,转子对品质的要求是比较高的。 在试验过几次双叶片转子后,工业部决定直接上马三叶片转子,在蒸汽机转速短期很难提高的情况下,只能通过增加叶片的办法,将鼓风效率提升上来。 从难度上来看,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两个三叶片转子在转动时,必须挨的足够近,按照现代标准,怎么也要达到一毫米以内的接近距离,同时还得保证不会发生磕碰。 另外就是转子与机壳之间的间隙也不能太大,否则会降低鼓风效率。 就转子本身来说,和齿轮一样,都是通过铸造制备,然后打磨成型,其自身品质,仍需不断摸索改进。 从目前的进展来看,鼓风原型机已经迭代了五六版了,风速表现还凑合,给制铁作坊的小型炼铁炉加热,应该问题不大。 在使用方面,问题和蒸汽机一样,就是较高的故障率,对应用环节会产生不小的困扰。 因此,工业部这边在短期无法提升设备品质的情况下,采取了两项应对方案,一是对制铁作坊实行双设备配置,确保一台出问题,可以马上替换。 二是配备一定数量的现场维护人员,确保在设备出问题的时候,能够及时得到维修。 总之,刚开始应用的时候,肯定会问题不断,作坊那边也要有心理准备,别一出问题就嚷嚷,反而坏了咱们名声。 最后,林志刚感慨地作出总结,先不论古代这种落后的工业基础,即便是有各项现代技术加持的咱们,也需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实践,才能将工业水平不断提升上来。 先辈们曾经走过的路,咱们虽然不用次次绕弯,但在直行路上,海量数据的积累、测量手段的改进,以及各种工器具的制备,都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长征......。 听林志刚絮叨半天,大部分人都是半懂不懂,像曹廷义、刘方等燕朝人,基本都处在懵圈状态,根本不知道林总到底在说些啥。 仅有处于核心的数位华兴人,才明白林志刚所说的艰苦,到底蕴含了多少无奈和煎熬。 谁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第39章 发展中的难题9 见鼓风机项目进展还算顺利,至少有个原型机能看,孟庆祥才放下心来,随即问林志刚有啥建议没?干脆一并说出来,发展部这边,也好配合着推进相关工作。 对孟庆祥来说,制铁业是华兴集团在三亚推广的第一个大型产业,能不能一炮打响,可是事关集团声誉的大事。 作为发展部的当家人,每天看着银子像流水一般地花出去,孟庆祥心里除了焦虑,就是煎熬,光花钱不挣钱的部长,当的实在是没滋没味。 最关键一条,是他领导的发展部,其主责主业,本来就是要挣钱的。 涉及到工业部的事情,别人管不管不重要,孟庆祥这边,则是必须支持到底。 见老孟询问起建议来,林志刚也没客气,直接说出当下最大的苦恼。 核心就两个字,没人。 此话一出,围坐众人瞬间失笑,从各条线的情况来看,就属工业部占用的归义民最多,没有两千,一千大几总归还是有的。 说是当下第一大部,亦不为过。 见大家不以为然,林志刚连忙解释起来,说是大部分人员都在矿区、砖窑那边,留在厂区这边的,仅有数百人。 即便是这数百人,大部分也是从事厂房建设的普工,多少有些冶铁、制铁经验的工人,也就一百多人,水平高的更是寥寥无几。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全是不屑,说的好像别家的人员个个都是精英似的,若是细论起来,还是你们工业部最为豪奢。 不管怎么样,孟庆祥还是让林志刚赶紧说建议,至于缺少人手的事情,属于共性问题,他这边会酌情考虑,给工业部一定的优先权。 没起到共情作用,林志刚连忙收住话头,转而说起建议来。 站在工业口的角度,建议其实就两条,都和人员有关的。 一是希望广州办那边大肆招募铁匠,以及相关从业者,哪怕是各行各业的工匠,或者手工业者也行,总归有点经验,培养难度能降低不少。 二是希望福瑞昌、惠兴盛、久生利等商户,能输送一些制铁人才过来,然后由工业部统一组织培训。 不管是日常操作,还是设备维修,若是能由商户们自行组织,工业部这边也能省出不少精力。 第一条大家都能理解,当前也是这么做的,无非是继续加大力度,倒是第二条,引起不小质疑,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 林志刚随即作出解释,表示技术这东西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咱们教的仅是一些维修技巧和操作规范,对工坊生产帮助极大,但离精通制造又很远,应该不会出现泄密问题。 说白了,一些基础技术的普及、推广,也是进一步提升效率,降低成本的必然之举,否则凭啥跟佛山那些老爷们竞争。 若是拼人力成本,或者压榨手段,还是关门歇业算了。 由技术带来的效率提升,才是咱们的致胜法宝。 林志刚的解释显然说服力不足,孟庆祥沉思良久,提出部分维修技术可向福瑞昌等亲近商户开放,至于后续其他商户加入进来,应视情况而定,不能一概而论。 涉及到相关议题,管委会这边会组织发展部、三亚市、工业部等相关人员充分讨论,制定游戏规则,然后再实施开放,或许更为妥帖。 另外,想要深入学习华兴技术的人员,也要设立一定的门槛,譬如归义民的身份等等。 说到这里,孟庆祥建议由发展部牵头,工业部、归义堂、三亚市参加,组成一个三亚制铁业推进工作小组,适当的时候,福瑞昌等商户也可派人参加,进一步加快制铁业的落地实施进度。 按照梁继盛、孟庆祥的心里预期,最迟到年底,位于三亚开发区的第一座制铁工坊,无论如何也得开工了。 ...... 一行人从办公区出来,信步来到厂区一带,看着前方乱糟糟的场面,顿时有些懵圈,这就是咱们的现代工业区? 去哪儿看?看些啥?谁也没个准谱。 像这种厂区,怕是连燕朝的工坊都比不上吧? 梁继盛看向林志刚,让他先给指点指点,找找方向,省得闹出笑话来。 林志刚指着西面的小树林,说那里靠近榆林河,保留了部分树木,算是一条隔离带,避免将污染带到河里去。 从树林往东,直到山岭一带,树木基本都被砍光了,所有地块经过平整、夯实,分成大小不等的数个区域,用于未来的厂房建设。 那些还是空地的,属于初始状态,用围墙拦起来的,算是中间状态,正经的大型厂房,目前只有两座,都在靠近山岭那边,主要用来放置咱们带过来的各种现代机床、工器具等设备。 现在看起来乱,是因为整个工业区还在建设过程中,等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好很多,但要达到现代社会那种井然有序的样子,基本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在工业区这边,乱而有序才是常态。 简单作过介绍后,林志刚带着众人穿过数块空地,来到一处场院,表示这里就是铸造工厂。 铸造场的负责人是孙永旺,之前是兵工厂的铸造工人,干了一辈子铸造的活,最终混了个最高的八级工,又把两个儿子弄到技校,然后进厂,继续跟着他干铸造。 孙永旺是赵东拉过来的,图的就是父子三人深厚的铸造功底,而孙永旺则认为自家三条光棍,就算是技术再好,也很难换来舒心日子,还不如跟着大伙赌一把,或许别开生面,混出不一样的人生来呢? 像孙永旺父子这种没啥牵累的人物,属于穿越行动中的主流人群。 看着眼前场院,梁继盛感觉这里和以前的工地没啥两样,一边墙根处堆着许多砂子、粘土、煤炭、石灰、废铁等材料,另一边依墙建着一排宽大的工棚,就连场内空地上,搭的也是工棚,仅有另一侧的墙边,建有数座茅屋,整体上就是一副破落户景象。 关键是自己不懂,也不敢轻易出言指点。 带着众人四处转了一圈后,张锦堂从外边匆匆赶来,与孙永旺一起,给梁继盛等人讲解起来。 现在的这处铸造场,其实是冶铁、铸造合二为一的产物。 靠墙的工棚,主要用来冶铁,而空地上的工棚,则是设备铸造的工作面,其中张锦堂带着孙家老二孙炜,以及其他工友,负责冶铁工作,孙永旺和大儿子孙奇等人则将主要精力盯在铸造上面。 实际上,这处铸造场,除了产品更加高级之外,整个场院布局,并不比河畔村的冶铁作坊高明多少。 第40章 发展中的难题10 众人在工棚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啥新鲜玩意,倒是各种破烂的蒸汽机部件,鼓风机部件看见不少,像废铁一般,堆在墙边。 按照张锦堂的说法,他这边负责提供铁水,然后由孙师傅带人灌入模具,品相好的送到工厂那边组装,品相差的,就堆到一边,等待下一次冶炼。 要说这里面的高技术成分,那就是他们这些人,以及脚下的鼓风机、锅驼机、炉台上的冶铁坩埚等等,虽然这些东西比较粗笨,但却是妥妥的现代产品。 孙永旺显然对眼前景象十分满意,给梁继盛介绍的时候,更是充满了自豪感。 待梁继盛询问有什么困难时,孙永旺表示材料太少,现在弄弄实验还行,一旦产品定型,展开大规模生产,就会面临材料短缺的问题。 说到材料的问题,王海洋连忙走到前面,说是下一批物资已经在路上了,除了铁版,其它物资很快便会运来。 听到这句话,张锦堂连忙询问物资中有没有耐火粘土? 王海洋点点头,表示大概弄了两船,应该够你们用上一阵子了吧。 张锦堂笑着表示还行,至少够建几个小型窑炉了,在广东生铁供应不上的情况下,还得靠咱们自己。 最近一段时间,张锦堂基本上是矿区、厂区两头跑,一边张罗着铁矿石的冶炼工作,一边参与这边的设备实验,都快忙成陀螺了。 林志刚则让他尽快把厂区这边的事情交接出去,全力投入到矿区那边的炼铁工作,以便能早点炼出咱们自己的生铁。 广东夏天不能炼铁的现状,实在是让工业部众人难以忍受,但也多有庆幸,至少在成本上,华兴这边炼铁炉一旦开起来,肯定能吊打广东那帮土着。 随着叙谈深入,孟庆祥忍不住询问,你们为啥不多搞几处厂房?现在这场面,实在是太寒酸啦。 听到这个问题,林志刚直接现出苦色,倒是孙永旺,笑呵呵地告诉老孟,现在可是古代,没电、没电灯、没玻璃窗户,弄个黑乎乎的工厂,根本就没法干活嘛。 等一会你们到厂房那边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啦。 话一出口,众人瞬间明白过来,和相对封闭的厂房比起来,还是眼前的木棚更为实用。 古代就是古代,华兴人再怎么折腾,也不能突破这个大背景。 至于从现代社会带来的少量灯泡、玻璃,应急用用还行,对当下工业部来说,和没有并无区别。 ..... 来到厂房那边,大家才看出不同来,居前的一座厂房高大威猛,确实像个现代化建筑,而稍后两侧则是数排砖石房屋,倒是比普通民宅高上不少。 赵东喜滋滋地迎上来,给大家仔细介绍起这里的情况。 最初的时候,大家信心百倍地要建几座大型厂房,及到第一座厂房将要封顶的时候,才发现味道不对,怕是走错路了。 照明无法解决,这座厂房就是摆设。 作为妥协方案,只能从两处着手,一是顶上开天窗,至少保证白天光线充足,二是侧面搞些大窗户,用的时候打开,不用的时候再关上。 方案看起来可行,但在施工过程中,却被基建部吐槽了许久,差点搞成四不像工程。 首先是天窗的问题,开的小了不管用,开的大了,则很难避免漏雨问题,最后的折中结果,仅是在房顶关键处开几个小窗,多少能保证有些光线进来即可。 其次是侧面的窗户问题,基建部坚决反对弄那些大型窗户,理由也很直白,那就是影响墙体结构,好在厂房足够高大,侧面从上到下,弄出两到三个窗户,还是没问题的,至于开闭的烦恼,那就是工业部的事情了。 等厂房建好之后,工业部众人只能无奈苦笑。 高大宽广的厂房里,适合机器摆放的位置却是有限,剩余的大部分空间,只能变成金贵物资、器具的存放之地,说是库房,也差不了多少.......。 赵东领着众人走进厂房,里边的光线确实惨淡,除了几种对防尘要求较高的机床,被安装在光亮处之外,大部分机床都不见踪影,倒是有不少机器、设备四处堆放。 很快从里边出来,众人便看到数排平房。 进到里面,才发现各屋设备均独立摆放,并通过屋内小门互通,形成一排一厂房的奇特格局。 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前后通透的窗户,能确保屋内足够光亮。 ...... 将整个厂区看过一遍,再听林志刚、赵东、展飞详细介绍一番,梁继盛不由感叹起来。 以前光听志刚说工业难,至于怎么难?有多难?我们几个都不太了解,今天走了大半天,算是开眼了。 就连建个房子、整个窑炉,都有这么多门道,确实不是我们这些外行所能想象的。 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得一起努力,一起克服各种困难,一起将所有的担子扛起来,力争通过工业化的手段,奠定我们在燕朝的优势地位。 听老梁说着感触,林志刚连忙表明态度,无论困难有多大,工业部的同仁们定会坚持不懈,为集团的发展壮大贡献力量......。 从厂区出来,大家在赵东的引领下,来到岭下的一处试验场。 试验场内,不仅王坚、宇文浩等技术专家悉数在场,就连田铁壮、尤杰等燕朝铁匠,也被邀请过来,一同参与设备测试。 来到这里,展飞主动站出来维持秩序,除了梁继盛、孟庆祥、刘建国等人可以到近处观看外,其他人都被带到一处矮墙之后,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远远观望一番即可。 此时的场地内,蒸汽机和鼓风机已经连接到一起,虽然占全了傻笨粗大等缺点,但在众人眼中,却如惊世杰作一般,美的不可方物。 用梁继盛的话来说,只要能正常运转起来,咱们在新世界的工业化,就算是顺利起步了。 在听过赵东讲解之后,大家非常自觉地退到不远处的矮墙之后,兴致盎然地观望起场内忙碌的测试工作。 随着蒸汽机嘶吼着缓缓启动,孟庆祥问旁边的林志刚,现在的测试工作,用的燃料是煤吗? 林志刚点点头,表示炼焦工作还没开始,高勇他们弄回来的一船煤,倒是先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不远处,蒸汽机长轴慢慢开始转动,并通过连杆带动鼓风机上齿轮同步转动起来,原本还算低沉的轰鸣声渐渐高昂起来,蒸汽机上部的烟囱里,黑灰的烟气滚滚而出,很快便向四处弥漫开来。 好在大家都站在上风口,虽然有些遮挡视线,但也能看个大差不差。 第41章 发展中的难题11 蒸汽机加上鼓风机的轰鸣声仅仅持续了一刻钟,便在王坚等操作人员的干涉下,缓缓停顿下来。 站在矮墙后的众人,只看到不远处堆放的树枝、树叶被鼓风机吹的飞起落下,倒也有些壮观景象,但和大家心目中的强大风力,还是有些差距的。 相比华兴人的意犹未尽,曹廷义、刘方等人则是瞠目结舌,若是用这东西吹炉子,岂不是能节省许多人力? 从小就在作坊中玩耍的曹廷义,此时才顿悟出来,首长们所说的制铁优势,核心居然是这么一台令人惊喜莫名的造风机器。 等赵东走过来的时候,孟庆祥率先询问起来,怎么不继续开下去?现在这样子,算是能用吗?声音是不是有些太大了?风速还有没有提高的空间?...... 赵东笑着向众人表示,现在这台测试机,只能运转二三十分钟,之后便会出现各种异常状况,为了确保安全,他们才人为干预,让机器先停下来,算是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毕竟是调研活动,后面的狼狈的场景,大家就没必要看了。 随着精细调校工作深入展开,最后的定型机,肯定能完成一整天的稳定运行。 至于现在这台测试机,肯定是不能用的,如果非要强行上马,爆炸加上零件乱飞,绝对会造成巨大混乱。 关于声音和风速,改进空间还是很大的,只是需要时间磨合,进而达成能用、好用的效果。 华兴这边讨论的热烈,曹廷义拉住田铁壮,也是一顿连珠炮般的询问输出。 此时的田铁壮,对华兴人的佩服已经无法用五体投地来形容,而是狂热地将其视为天神一般的存在。 表现在具体行动上,他和尤杰、施显效等人一起,早早便加入归义堂,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归义民。 有了这个身份,才能毫无阻碍地参与到首长们的神奇计划之中。 面对曹廷义急切的询问,田铁壮笑着表示,有这台鼓风机垫底,咱们福瑞昌绝对能碾压佛山所有制铁作坊。 至于其中细节,他也没完全搞明白,倒是华兴人的培训技校,他们几个,都是最为认真的好学生。 ...... 不知不觉中,夜色悄然降临。 回到办公区的小院里,梁继盛、孟庆祥、林志刚、符思南、刘建国围坐一处,兴奋地讨论起下一步措施来。 涉及到工业部这边的需求,必须加大支持力度,确保咱们来燕朝创业的第一步,能够漂漂亮亮地展开。 直到此时,大家才真切地感受到,之前林志刚强烈要求加大工匠引进力度的说法,并非夸大其词。 没有一定规模的工人队伍,下一步的成品制造、产能扩张,都会成为空谈。 孟庆祥给出的建议,是尽快给广州办发报,务必将工匠,尤其是铁匠的引进工作,当作头等大事来抓。 作为合作伙伴的福瑞昌、惠兴盛、久生利等商户,也需一同发力,确保三亚制铁产业能够迅速成长起来。 只有亲临现场,才能真切地体验到,没有足够的人才聚集,想要推动产业快速发展,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再问起其他需求时,林志刚笑着表示,所谓煤铁联合体,铁矿就在跟前,剩下的就是煤炭啦。 说到煤炭,孟庆祥看看梁继盛,然后告诉林志刚,根据安锦那边发来的电报,他们正在全力以赴地采煤,绝对能跟上咱们这边的进度。 关于工作小组一事,梁继盛认为正当其时,并建议由老孟亲自担任组长,志刚和丁鹏担任副组长,大家群策群力,务必在年底之前,完成第一家制铁工坊的开业工作。 ...... 次日一早,调研队伍再次出发,沿着榆林河向南而行,很快便看到临近河口一带,东西各分出一道支流,分别向罗村、红沙村方向延伸而去。 据展飞介绍,由鲁建昌支持的东西二渠的建设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预计到明年春节前后,就能基本就绪。 到那时候,海运部每日取水、运水的工作,就能宣告结束啦。 从榆林市成立之初,展飞和鲁建昌便将东一渠和西二渠的修建工作提上议事日程,相关设计规划随即展开,然而事与愿违,有临兴总部和三亚开发区这两个大项目挡在前面,修渠工作只能不咸不淡地缓慢推进。 直到外来务工人员纷涌而至,才让工程有所加快,但也仅是按部就班地进行水渠挖掘工作,工业部承诺的抽水机,最终还是排到了鼓风机之后。 即便是身兼工业部副部长的展飞,也不能轻易改变研发顺序,只好督促兄弟们尽早准备,反正二者的原理基本一致,搞定一个,另一个也费不了多长时间。 当然啦,总部陆续搬离也算一个利好,至少能让鲁建昌腾出大部分精力,亲自盯着修渠进度,顺便将榆林市自己的基建队伍培养起来。 从眼下的进展来看,东一渠只修到罗村一带,而西二渠,也才刚刚抵达红沙村,相关的引水入渠工作仍在筹备之中。 说到抽水机的问题,梁继盛让展飞自行协调,反正榆林市和工业部是一体两面,生活环境好了,务工人员的积极性才能发挥到极致。 ...... 简单考察一番水渠修造情况,一行人便来到罗村地块。 在这里,矗立着华兴集团最为重要的两个大项目,一个是小型煤制合成氨(硝酸)工厂,一个是炼焦副产氨气(硝酸)工厂。 尤其是合成氨项目,尽管连现代社会小型规模的一半都不到,但在众人来到燕朝后,立马升格为重大高科技工程。 能不能弄出氨气,进而生成硝酸,对此时的华兴集团来说,可是事关跨越式发展的大事。 没有氨气,火药和化肥就是无源之水,推动新世界走向现代化之路,也会倍加艰难。 在邵宏铭的引领下,众人一起来到北侧的合成氨工厂,却见一群务工人员正围着设备安放之处筑墙,之前颇为瞩目的煤气发生炉,已经被一道高墙遮盖起来,完全看不到踪影。 面对如此情景,梁继盛、孟庆祥等人顿时迷糊起来,工业部这是唱的哪出戏?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干快上的样子嘛。 符思南最先急眼,大声问老邵这是啥意思?合成氨项目真的不可行吗?即便是要下马,也得大家一起商议决定吧? 话音刚落,众人猛地恍然大悟,目光齐齐聚焦到邵宏铭身上,希望能听到他断然否定的话语。 然而事与愿违,邵宏铭居然点了点头。 现实和科学,总是那么冷冰冰地不近人情。 第42章 发展中的难题12 从邵宏铭口中得知,作为集团最为期待的合成氨项目,尽管携带了足够的设备、配件,并且将规模、型号压倒最低,但和燕朝此时的工业水平相比,仍旧是跨越时代的先进科技。 正是由于太过先进,无法完成常用耗材生产,咱们这套合成氨设备,只能老老实实地下马,等日后条件成熟时,再重新启动生产......。 说到这里,符思南还是有些不死心,让邵宏铭说说具体是哪些耗材,咱们一起想办法嘛? 待邵宏铭说出铁铬、铜锌、钴钼等催化剂名称时,就连跟化学沾点边的符思南都有些懵逼,即便是耳熟能详的甲醇,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制备的,其他如压力控制、温度控制、蒸汽输送、清洁空气输送等操作技巧,大家听起来几乎和天书没什么区别。 当邵宏铭准备给大家讲解压缩机原理时,被林志刚断然制止,表示话题扯的有些远,咱们先把干不成的原因讲清楚,再给大家普及科技知识,或许更为妥当。 原因其实很简单,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那些催化剂没法生产,即便是找到相关矿藏,也难以达成规模化筛选、合成。 关键是这些东西都是耗材,在合成氨制备过程中必须随用随加,一旦出现短缺,整套设备都得停工。 对于长期连续运转的工业设备,停工和报废仅为一线之隔,一旦整修不到位,要么直接报废,要么强行启动后,被爆炸等恶性事故弄得面目全非。 因此,在没有质和量的前提下,谁也不敢轻易启动设备运行。 待邵宏铭解释过后,林志刚又略作补充。 像蒸汽机这种设备,属于工业化初期的产品,其所依赖的产业链很短,是农业社会转入到工业社会的最佳助力,而合成氨正好相反,它是工业化后期的产品,其中关联的产业链极为复杂,集合了大部分高级工业技术,很难脱离开基本面,一蹴而就。 说白了,咱们来到的这方世界,实在是太过落后,像合成氨这种科技树上的皇冠,现在还没有摘下来的能力,根本没有投机的空间。 面对如此无奈的局面,大家只能沉默以对。 最后,孟庆祥心有不甘地询问,按你们专业人员的预测,还需多长时间?咱们就能具备启动合成氨项目的能力。 林志刚看向邵宏铭,邵宏铭则是轻叹一声,表示先等上十年,然后再视情况而定。 另外,之所以没有向管委会作出详细说明,也是因为不甘心,在启动保护性施工之后,工业部众人还在思谋各种取巧办法,直到总部调研临近之时,才由林志刚最终拍板,决定彻底放弃合成氨项目,转而将精力投入到更加务实、可行的产业中去。 听话听音,孟庆祥连忙看向林志刚,询问他的想法。 林志刚笑着表示,站在化工产业的角度,咱们现在最有可能实现的,只能是硫酸制备,然后在此基础上,大力发展造纸业。 就像制铁业一样,通过技术升级,实现对燕朝造纸业的降维打击,进而获得丰厚收益。 其中还有一处关窍,那就是造纸产生的硫酸盐废水,恰恰是制备硅砖的粘结剂之一,可谓是一举两得。 当然啦,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话题,他这边就不再展开解释啦。 总之,将大量人力、物力耗费在一个极可能失败的项目上,至少在当前,肯定得不偿失。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庆祥、符思南心中门清,工业部作出如此选择,也是站在全局考虑的结果,虽然令人遗憾,但也只能无奈接受。 梁继盛一直没吭声,只是在邵宏铭的引领下,沿路向前巡视一遍,最后又站在一处院子门口,盯着南边不远处的炼焦副产氨气(硝酸)的设备群观望一阵,才带人走入院中。 邵宏铭询问是否全部看完再作讨论,梁继盛摇摇头,表示咱们先敞开聊聊,等把事情聊透了,再细细查看不迟。 众人在院中坐定,开始小范围座谈,而曹廷义、刘方等一众归义民则在院外等候,并未像之前那样,积极参与到讨论之中。 用刘方的话来说,就是首长们开会,咱们别瞎过去凑热闹,若是讨论的话,倒是可以参与进去,跟着长长见识。 院子里,梁继盛脸色稍稍舒缓,沉声向邵宏铭发问,若是强行启动合成氨项目,成功的机率有多大?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邵宏铭细思片刻,随即作出表态。 只要不惜一切代价出去找矿,确保设备正常运转应该是没问题的,但从燕朝的现状来看,光是找矿一项,至少需要数年时光,加上巨量人员的耗费,其代价之大,哪怕把咱们这千把人全投进去,也未必能取得完美效果。 至于完善合成氨所涉及的各项产业链,并确保长久稳定运行,其任务之艰巨,就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没有完成的可能。 科学这东西,是不会随着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的。 最后这句话,基本上掐灭了众人最后一丝幻想,梁继盛苦笑着看向林志刚,让他通俗地说一说,在什么情况下,重启合成氨项目才有可能? 林志刚伸出一根手指,说是等咱们治下的人口达到一千万,其中至少百万人口具备工业意识后,或许可以继续尝试攻克这座“工业皇冠”。 话说到这里,大家只能无奈苦笑,所谓任重而道远,应该就是眼下这种场景吧。 既然希望破灭,梁继盛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邵宏铭刚来时搞的那个硝田实验,效果到底怎么样?解决不了化肥的问题,解决一些火药,应该问题不大吧? 邵宏铭叹了口气,表示经过一年多的实验,效果极其有限,根本不具备大规模推广的可能。 硝田这东西,搞的大了就是和农业部争田争粪肥,从产出来看,远不如种粮食划算,更不可能像一桩优质产业那样,给军事部提供海量的火药。 实际上,早在数月前,工业部已经不再对硝田计划抱有希望。 取而代之的,则是进行尿液蒸发获取硝酸钾实验,并将各项流程细化、固化下来, 从实验效果来看,作为应急方案,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启用,只要人群规模足够巨大,短期内生产出大批火药,供保安团打几场小仗,还是没问题的。 到那时候,农业部的粪肥需求会自动降到第二位。 来了这么久,总算是听到个好消息,本着谨慎的原则,梁继盛继续向邵宏铭询问,你口中的巨大是个什么概念? 怎么也得十几万人吧,尿液蒸发、过滤、洗涤制备硝酸钾的效率是很低的,因此,必须得有巨量的人口基数。 要说优点的话,就是制备流程简单、快速,是个应急的好办法。 听邵宏铭这么一说,众人的心再次提了上来。 第43章 发展中的难题13 说来说去,本想秀一把高科技的穿越众,极为郁闷地发现,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这句话绝对是真理。 煮尿得硝,还有比这更笨的办法吗?难不成这也能领先燕朝? 带着疑惑,孟庆祥试探性地请教邵专家,你们这边能不能搞出一套操作手册来,最好是燕朝话版本的,我让广州办散发出去。 虽然咱们这儿没有十几万人,可是广州有啊,只要有人拿到这份“秘笈”,是不是就能给咱们批发火硝啦? 面对孟庆祥的问询,邵宏铭兴奋地点点头,表示咱们的手册肯定要比燕朝人的经验强的多,尤其是精细化、规范化方面,相当于手把手帮他们建一个制硝工坊。 相关的文档已经开始撰写,工业部这边也是这么想的。 考虑到燕朝的火药制备有些粗糙,还是引进火硝,由咱们亲手调配,质量更加牢靠。 只要把这条产业链理顺了,军事部的火药需求,还是能够解决的。 从目前状况来看,靠刷高科技,实现自给自足,基本没有可能。 ...... 讨论到后面,梁继盛很是无奈地指了指那边的炼焦设施,想要发问,自己先笑了起来。 有了合成氨这个前车之鉴,大家都怕被再次打击。 邵宏铭笑着想要回应,却被林志刚按住,表示先由他简略做些介绍。 首先,炼焦是高污染行业,这套炼焦副产氨气(硝酸)的设施之所以放在罗村,也是无奈之举,从眼下情况来看,显然不合时宜。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一旦开启大规模炼焦,榆林港肯定会被污染,此时碧蓝的海面,很快就会变成灰黑状态。 从减少污染的角度来看,炼焦最好放到藤桥这边去,至于现在这套设备,初期只能用作制备氨气的实验设施,至于最终能产出多少硝酸,现在还无法估测。 另外,即便是有硝酸产出,由于缺乏“钾”这种材料,只能用草木灰过渡,最终生成的硝酸钾,产量也不会太高。 这边的炼焦实验,再加上田独那边的采矿、炼铁,榆林港内的污染肯定会日渐加重,吃水的问题可以通过过滤技术,加上上游取水解决,只是湳西农庄那边的良田,怕是很难幸免。 听林志刚啰嗦这么一大堆,符思南苦笑着表示,我们农业部肯定是要滚蛋的,关键是你们要加油干,争取早日把榆林港打造成一座钢铁城市。 到那时候,咱们就算真的安全了。 关于湳西农庄的最终去留,符思南显然已经认命了。 说到这里,孟庆祥提出一个观点,那就是既然避免不了污染,为啥不干脆破罐子破摔,把那套设施充分利用起来。 林志刚笑着表示,主要原因还是条件不具备,要不咱们去现场看看,让邵工对着设备讲解,或许更加直观一些。 建议归建议,梁继盛摆了摆手,说是不用看了,反正听也听不懂,你就通俗地讲一讲,我们保证不会瞎质疑。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这套炼焦设备,肯定不会再废了吧? 面对调研中的各种难题,除了感慨之外,梁继盛的心里,也开始有些打鼓了。 都知道工业难,没想到会难到这种程度,行和不行之间,竟然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搞科技,真是来不得半点虚的。 梁继盛没动,林志刚也没有强求,只能斟酌言辞,试探着回应起来。 首先,炼焦副产氨气这件事肯定能干,而且要比合成氨容易的多,现有的这套设备肯定不会废弃掉。 当然啦,北边的那套合成氨设施也不会废弃,等到时机成熟,还是会重新启用的。 其次,从原理上来看,炼焦煤气中的氨含量极低,也就不到百分之一的样子,再经过一系列流程折腾,最后得到的浓氨水并不多,再和硫酸反应,倒是能得到一些硫酸铵化肥,对农业部有些用处,但因为产量问题,并不能展开大规模应用。 因此,工业部初期实验,还是奔着硝酸去的。 大家应该明白,氨气是氨气,硝酸是硝酸,咱们要制备火药,就得先把氨气变成硝酸。 具体过程我就不讲了,主要是一个高温催化氧化的过程,最关键的设备叫铂铑合金网,主要起到催化作用。 铂铑合金这玩意儿,咱们现在、将来都搞不定,只能用从华兴大陆带过来的现货。 好在这东西比较耐用,化学性质也比较稳定,完全可以长期、反复利用,算是好消息之一。 有了硝酸还不行,因为咱们需要的最终产品是硝酸钾。 “钾”这个东西从哪儿来,就是我刚才说的草木灰。 问题是草木灰中钾含量实在太低,一般来说,也就百分之五左右吧。 咱们好不容易弄到点硝酸,然后和草木灰这种破烂融合,再生成一点点硝酸钾,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套炼焦副产氨气生产线,其中那些高高大大的水洗塔、蒸氨塔等设施、设备,可都是用最高质量的不锈钢制成的,就凭咱们现在的炼钢水平,肯定是搞不定的。 至于多会儿能搞定?搞定到什么程度?只能边走边看,反正时间短不了。 这种设备开一次、关一次,其中损耗,实在是有点大,我们还是有些舍不得。 当然啦,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咱们该用就用,哪怕是和草木灰混合制备,其效果也比煮尿制硝强得多。 最后,我和老邵商量过,准备等找到钾盐矿之后,再正式启用这套生产线,争取发挥出最大效用。 关于钾盐矿的情况,是不是就不用在这里展开说啦? 林志刚用一个疑问句,结束了整个讲解过程,随即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孟庆祥直接告诉林志刚,讲到这个程度正好,大概能听懂一半多,如果你再加料,我们可就彻底懵圈了。 梁继盛则大笑着表示,只要能用就行,多会儿用?怎么用?你们工业部说了算,只要别推到数十年后,咱们都嗝屁了,那就算成功。 另外,该补习的知识,你们还是要弄点简单的小册子,给大家上上课,否则就这么蒙头调研,效果实在不好。 争取下次来调研的时候,你们不用这么费劲地给大家上课。 说到后边,梁继盛决定转换话题,让邵宏铭说说化工产业的相关规划。 你们整天往藤桥那边跑,应该是有些不错的想法吧? 第44章 发展中的难题14 榆林市藤桥区,主要是指从东部合口港到榆林港之间的区域,其中最被工业部看重的,是位于铁炉港到合口港一带的海棠湾。 从三亚港出发,往东行走不久,然后折而向北,便能抵达铁炉港,也就是整个海棠湾的最南端,由此继续前行数十里,便是海棠湾的最北端,位于藤桥河入海口的合口港。 邵宏铭看上的,就是海棠湾沿岸的大片陆地。 这里不仅有平整的驿道,还有一条通达南北的河流,叫作郎岭水,直接在郎岭水里侧的陆地上建立化工基地,条件绝对优越。 像炼焦、硫酸制备、造纸等重污染产业,全部都弄到这边,省得继续祸害榆林港。 相比化工业对环境的损害,制铁业就是个弟弟。 炼铁放到榆林港属于无奈之举,制铁放到三亚河沿岸,是为了振兴港口贸易,而化工业直接放到藤桥区,则是考虑到三亚乃是核心区,不管污染了那条河,都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 说了说藤桥区的各项优势,邵宏铭话锋一转,开始介绍起化工业的三酸两碱来,仅凭咱们现在的条件,最有可能搞出来的,仅为硫酸一项。 至于硫酸的用途,实在是太广了,目前先在造纸上发挥作用,顺便把硅砖制备的问题解决了,再远一点,尝试一下蓄电池也是有可能的,总之都放在藤桥区,加上那里地盘足够大,绝对能搞出不少“奇迹”来......。 随着邵宏铭一通解说,大家的心情再次高昂起来,先不管眼下这两套高科技设施能不能发挥作用,光是老邵描绘出的化工蓝图,就够大家兴奋一阵子了。 等展飞把午饭张罗过来,大家仍旧意犹未尽地讨论着,直接将用餐和开会混到一起,该吃吃,该说说,该问问,求知欲高的令人咂舌。 就连梁继盛都发声感叹,作为管委会领导,基本常识不过关,恐怕很难作出科学决策。 聊到最后,梁继盛干脆现场拍板,藤桥区的区长非老邵莫属,反正就是要权给权,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争取早日把咱们的化工产业搞起来。 孟庆祥第一个举手同意,凡是能挣钱的买卖,发展部都会全力支持。 待林志刚、符思南表态同意之后,邵宏铭激动地向众人表示,推动化工产业发展,是他来到新世界的最高理想,今后定会全力以赴,为咱们的伟大事业贡献力量......。 对邵宏铭来说,区长本身并没啥吸引力,关键是权力管用,能让他在藤桥区尽情地折腾化工业。 议事结束之后,众人从院子里出来,在林志刚、邵宏铭的引领下,将罗村的各处设施参观一遍,这才告辞离去,直奔南边的安由造船厂而去。 ...... 到了造船厂,已是日色西斜,大家各自找地方安歇,陆冠南陪着梁继盛、孟庆祥等人来到一处场院,一边让后勤准备些夜宵,一边招呼大家在屋前木棚中坐下,言语中对管委会一行的到来尽是欢迎之词。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第一批木头从保亭运到榆林港后,陆冠南的心情是越来越好,对于那些木器加工的活,更是来一个,拒一个,用它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老子好不容易能造船了,你们就别再来添乱啦。 众人刚刚坐下,梁继盛便迫不及待地向陆冠南询问,现在万事具备,可以造咱们自己的船了吧?若是全力以赴的话,新船多会儿能下水? 陆冠南兴奋地点点头,表示已经开始处理木料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明年这会儿就能见到新船,然后再过数月,稍后开建的第二条条船也会下水。 按照陆冠南和王海洋商量的计划,第一批先造两艘实验舰,算是积累经验,将船型、规制、各类参数一一固化下来,然后再开启快速造舰,差不多到后年,或者大后年,便能拥有华兴自己的海上武装舰队。 为了凸显其重要性,王海洋还给这批船起了个响亮的名字,称作“曙光”系列。 面对如此节奏,梁继盛多少有些发愣,合着还需一年多,才能见到新船,居然还是试验性质?不就是造个木船嘛,用得着这么复杂吗? 见梁总神色狐疑,陆冠南连忙作出解释。 之所以将第一艘帆船的建造周期拉长到一年多,主要还是因为经验有限,加上咱们造的是一艘真正的“新船”,用一年的时间完成建造、下水,已经算快了。 经验这块就不多说了,除了现代技术支撑之外,所有关于木制大帆船的建造细节,咱们这边基本一片空白。 汤家手里倒是有一部船书,经过汤岱的回忆、复写,里面尽是些图示,或者概略描述,一个精准的参数都没有,只能算是一本造船指南,距离现代社会的规范要求,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相形之下,陆冠南等人对港内广船,以及“金色世界”号的测量、计算,最终形成的设计文档,都比汤家那本船经有价值的多。 除了经验空白之外,新船的难度还在一个“新”字。 说白了,曙光一号与广船差异极大,倒是和番船多有相似,但也绝不是照猫画虎那么简单。 实际上,拥有整套船舶3d计算机辅助设计、建造系统(cad)的华兴人,是要在佛郎机造船技术的基础上,制造出一艘线条更加优美,各项指标更加符合科学规范的新型战舰。 由此一来,华兴人建造的第一艘帆船,必然是在现代科学技术的加持下,融合古代造船工艺的而来的“新型”舰船。 像这样一艘新船,自然不能锯开木头就上船台。 另外,涉及到木料干燥技术,夹板、船肋等重要部件的变形技术,各处桅杆的捆绑制备技术,都需要一点点摸索,最终形成规范、经验,并在后续造船中加以应用。 除了造船厂本身需要不断摸索前进之外,工业部还需配套完成帆布织造,火炮、铁弹制造,以及船用铁钉、铁箍等部件的生产工作。 若是赶不及的话,像船帆、铁钉等必需品,就得发展部组织人手,寻求外购渠道。 所有这一切,都将是一场从头开始的探索、奠基之旅,哪一个环节拖后腿,都会让建造工作停滞不前,若是遇到难关的话,停下来也是有可能的。 林林总总下来,基本和现代社会的大型系统工程差不多了,即便想加快建造节奏,怕是也没那个本事,更不符合实事求是的精神。 陆冠南给出一年的期限,已经是在倒逼自己加紧用功了。 第45章 发展中的难题15 听着陆冠南倾诉衷肠,梁继盛等人再次唏嘘不已,所谓创业之难,在这趟调研过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听不太懂陆冠南口中的诸多名词,但在现实面前,每个人都感到压力巨大,想要轻轻松松地完成定居,进而发展壮大,根本就是做梦。 眼神在林志刚、陆冠南等人身上扫过,梁继盛感慨地发出一问。 是不是把这些事都搞定了,咱们就能在新世界站稳脚跟? 最先点头的是林志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奠基的活最难干,等把各项基础打牢了,整个崖东就会变成一座钢铁堡垒,外界再无能力侵略咱们。 陆冠南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表示,别看咱们的曙光一号仅在一千料上下规模,比起番船还差不少,但真在海上遭遇,他们未必就是咱们的对手。 像他们那种军民两用的武装帆船,凭啥和咱们的专业战舰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孟庆祥好奇地询问,别人都是军民两用,为啥都咱们这儿,非得把战舰、货船区分开来。 陆冠南看向王海洋,显然是希望由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王海洋并未推拒,而是借着这个话题,说起他对华兴海军的规划来。 首先,咱们见到的武装商船,不管是番人的,还是燕朝人的,其实都是以商业为主,兼顾武力而已,据他跟卡瓦略、保罗等人了解的情况来看,远在欧罗巴的海洋国家,都有自己的专属舰队,其型号、规制虽与商船相似,但在细节上,尤其是武力配备上,区别还是很大的,反而与咱们现在的造舰思路更像。 至于燕朝这边,一是对海洋并不重视,二是主要以商业为主,其水军的作用,重在防御,并无启动大军,征服海洋的意图。 因此,燕朝的船只搞成军民两用,也是由其治军、治海战略决定的。 实际上,欧罗巴诸国的海军远洋前来南海的成本是极其巨大的,哪怕是海洋无敌,基本也没啥大用。 在海上,燕朝不和你打,强行登陆,又不一定能打得过燕朝军队,最终的下场,只能是赔本赚吆喝,甚至可能会导致财政大幅亏损。 因此,欧罗巴那边过来的,最多就是武装商船,能通商就通商,如果不能的话,干点抢劫的活,也不至于赔本。 当然啦,即便是武装商船,也是燕朝军船所不能敌的。 咱们华兴海军的定位,正好卡在二则之间,一是协助燕朝守卫南海,二是初期能跟番船打个有来有回,长期的话,自然是要碾压番船的。 如果以上目标顺利达成的话,以后的燕朝海面,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总之,咱们华兴海军,将来肯定是要纵横整个南海的。 其次,咱们的海运模式也和燕朝、佛郎机有所不同。 就当下的情况来看,不管是燕朝、还是佛郎机,他们的海贸模式极其简陋,反正就是一年一趟来回,其规模放到古代算是巨大,但和现代社会相比,基本和小孩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咱们的海运发展,肯定不能搞成一年一趟来回这种模式,至少在东海、南海一带,必须全年无休。 在这方面,我和林总、符总都沟通过,先不说工业口的巨大资源需求,光是粮食一项,如果仅靠一年一趟,怕也很难养活数万人口在崖东生活。 因此,我们的出海模式也会随之变化,像现在这种武装商船的模式效率太低,必须改为护航模式。 等咱们的船队规模上来之后,货船、客船、矿船主要负责运输,并保有一定的自卫能力,而船队的护卫任务,则由专职的护航战舰负责。 这样的话,大家各司其职,反而效率更高。 总之一句话,大规模发展海运是咱们实现工业化的必要保证,哪怕木制帆船的效率不高,但也必须朝这个方向努力下去,否则,咱们的事业很快便会遇到瓶颈。 还有一点,就是货船和战舰,在船型、规制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说到这儿,王海洋将话题转给陆冠南,让他简单讲讲二者的区别。 陆冠南连忙接过话茬,说起相关区别来。 从大的方面来讲,货船和战舰的区别主要在需求方面,货船追求大容量、稳定性,对船速要求不高,而战舰正好相反,对容量没啥太大的要求,但对船速、船只在海上的形态,要求更为苛刻。 因此,相比货船,战舰的流线更加狭长,船体也更为尖耸,其整体形态,主要围绕更快的速度,更小的转弯半径来设计。 像这种专业战舰,其功能只有一个,那就是执行海上作战。 与其相配套的,就是火炮上舰,并且要配备足量的炮弹,才能在海上与敌舰进行长久周旋。 说到这里,刘建国笑着表示,这不就是现代作战理念嘛。 王海洋、陆冠南听后齐齐点头,表示正是如此,咱们来趟古代,总要有所变化吧。 按照陆冠南的说法,安由造船厂近几年的任务,就是充分利用铁力木的特性,打造华兴自己的海上舰队。 至于货船、客船、矿船等需求,只能以外购为主,造船厂这边,实在是没精力顾及所有。 想想其中的难处,管委会众人再次慨叹起来。 造船只是开始,下一步出海沟通南北东西,仍旧是一场巨大考验。 当然啦,没有这样的雄心,华兴人凭啥在新世界立足。 ...... 刘方在码头附近的堆场找到钟广,见他一副水手打扮,连忙问他混的怎么样?没和别人起冲突吧? 钟广听后哈哈大笑,表示累是累了点,但过的还是相当愉快的,兄弟们能适应,我凭啥适应不了? 说到具体工作时,钟广连声感叹起来,你说这华兴人的野心得有多大?为了造船,硬是从保亭深山里找到了铁力木,先不说代价的问题,光是这份决心,就不是咱们这些土包子能比的。 最关键的是,人家华兴人根本看不上广船,而是要造一种新船,据说比番船还厉害,就凭这做事的气派,咱们跟着人家混,前途肯定差不了......。 至于自己的情况,实在没啥好说的,作为一名新晋水手,在原木运输中出过几个好主意,得到过几次表扬,虽然没有工钱拿,但也混了个小队长的职务。 照这个趋势下去,等处罚期一过,再弄个船长干干,应该问题不大。 首长们最大的优点,就是只认本事不认人,谁能吃苦,谁点子多,谁就受重视,这样的规矩,任谁都得服气。 现在这日子,虽然不像以前自由自在,但也没有刁难苛责,忙忙活活地过着,反倒充实有趣......。 第46章 发展中的难题16 夜色下,钟广双手比划着,兴奋地说起原木运输的过程。 像那种三人合围都抱不住的巨木,可不是那么容易运回来的。 之前沿着藤桥河顺流而下,小的扎成木排,还算问题不大,就属那些巨木,最为费人费力,除了利用河水漂流之外,还得靠沿岸工人像纤夫一般,拼力拖拽,才能顺利渡过浅水。 及到合口港时,才知大海茫茫,如何能将这些巨木弄到榆林港,却是个大大的难题。 钟广来到合口港服役,干的第一项工作,便是和众多务工人员一起,在海边扎木排。 最开始的方案,是扎一个巨大的木排,然后将巨木绑在木排之上,经帆船牵引,沿海岸缓缓而行,最终运到榆林港。 但在具体实施时,才发现方案完全不可行,一是木排扎的太宽,根本做不到牢靠,二是该如何操纵如此巨大的木排,谁也没有那个本事。 大家在商量的时候,钟广主动向东线船队副队长胡大江提建议,看能不能换一种结构,或许能轻松一些。 具体来说,就是扎两个稍小一点,易于操控的木排,然后将两根巨木前后捆在木排之上,中间的口字形贴在水面,只要确保其不会轻易倾斜,沉入海中即可。 这样的话,木排不用扎的太大,还能将巨木稳稳托起,只是其操控难度,必定会增大许多。 钟广仅是提供一种思路,胡大江却是赞赏有加,并要求众人立即行动起来,到底管不管用,总得先试试才能确定。 众人在港内操作数日,最终按照钟广的思路,弄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型木排来。 胡大江看来看去,才想起现代社会的双体船,和这个木排倒是有几分神似,只不过中间是两根巨木而已。 再瞅向钟广等燕朝土着,心中顿生感叹,古人可能没见过现代社会的场面,但人家这脑子,可一点也不比现代人差啊。 木排在平静的合口港试行数日,效果相当不错。 前方由一艘大船牵引,另一艘大船从旁辅助,策应,就这么沿海岸缓缓而行,倒是个颇为务实的解决方案。 最后的难题,便是如何实现有效的指挥、配合,确保一路航行,都能平稳向前。 当钟广握住那台神奇的对讲机,按照胡大江的教导讲起话来,才发现华兴人的本事,根本就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堆场上,刘方和钟广聊了很久,两人都有同样感受,那就是跟着华兴人,必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最后,刘方没来由说出一句话,咱们要不也成个家吧。 不觉之中,他们和众多归义民一样,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新奇、忙碌、充实的“美好”生活。 ...... 整个安由造船厂,如今已有些规模,靠近山脚处,茅屋、窝棚建了不少,另外就是大大小小的烘干房,北二南一三个水塘,其中北侧一个水塘用来浸泡木头等等,将本就不大的安由陆地搞的十分紧凑。 最大的一块平地集中在海岸一带,主要是用来搭建船台,以及各种木工作坊,算是造船厂最为核心的工作场所。 紧靠船场有一处海岸码头,用来卸载原木,并在附近建立堆场,算是原木加工前的转运站。 总之,在陆冠南等人的努力经营下,造船厂的各项功能模块被安排的井井有条,随时可以启动造船工作。 次日上午,梁继盛等人在陆冠南的引领下,兴致勃勃地将整个造船厂参观一遍,最终在码头附近的堆场停留下来,询问哪些是铁力木? 陆冠南指了指其中最为醒目的两根巨木,又指了指旁边堆起的二十余根粗壮原木,表示这些都是,而且从外观来看,质量相当不错。 巨木是制备龙骨的绝佳材料,其他原木用来制备船肋、外板、横梁、桅杆等部件,亦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接着,陆冠南又把铁力木坚固、不易腐坏的优势简略介绍一番,总之除了高度这个短板之外,其他都是优点。 咱们初来燕朝,能搞到这么好的船材,绝对算是运气爆棚。 叙谈之际,梁继盛照常问起困难来,让陆冠南应说尽说,千万别藏着掖着,影响总部决策。 陆冠南倒也没客气,第一个提出的便是煤炭,他这边锯木头要用那台大功率蒸汽机,必须保证足量的煤炭供应。 第二居然是锯子,不管是工业部自制,还是发展部外出购买,总之这东西是个消耗品,光靠咱们带过来的,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再说了,如果燕朝锯子凑合能用,他可舍不得事事都用现代钢锯解决。 第三是人,从造船厂目前的人员结构来看,有木匠手艺的不足百人,其中干过船匠的不足十人,其他都是普通务工人员,也就三百余人,只能干些粗活,顶不上大用。 按照一年两艘船的规划目标,现在的人手根本不够,尤其是船匠、木匠,必须加大引进力度。 第四就是帆布、铁钉、铁箍等配套工程,还需尽快上马,千万别让造船厂这边等米下锅......。 听陆冠南唠叨了一大堆,梁继盛、孟庆祥等人相视苦笑,一个人,一个煤,几乎成了工业口的一致痛点,而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狠狠压榨一把广州办了。 ...... 赵海波开着飞燕号来到安由码头,笑嘻嘻地将管委会众人接到船上,刘建国笑着问他还能坚持多长时间?现在的榆林港,就属你们这两艘船最拉风了。 赵海波表示还能坚持个把月,如果兄弟们想兜兜风、过过瘾,还需尽早前来报名。 话一出口,众人都跟着笑起来,搞不好他们这次搭船,就是人生最后一次乘坐现代舰艇啦。 既然如此,梁继盛让赵海波指挥飞燕号在港内巡游一圈,也算是给大家调研之旅增加些乐趣。 ...... 登上基地码头,一连监军使李文军已经在岸边等候,向梁继盛等人介绍起这边的变化来。 李文军在穿越之前,是何超手下的兵,在重建保安团一连的时候,由何超推荐,加入一连担任监军使。 武彦杰带领一连随西线船队前往安锦后,李文军从毕潭港那边拉回来两个排,又就地扩编一个排,将常驻基地的军事力量,继续维持在三个排的规模,并积极进行备战训练,确保有外敌入侵时,能够承担初期的阻击任务。 如此一来,一连悄然扩充到六个排,距离营级编制已是一步之遥。 按照曹卫国、何超的想法,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跟其他部门抢人,但遇到好苗子,好机会,那是一定不会错过的,务求尽快将保安团扩充到满编满配。 对于这一点,作为军事部部长的梁继盛,嘴上说着让保安团尽量克制,行动上却视若无睹,任由其将军队规模低调扩大。 第47章 发展中的难题17 此时,从烟墩岭到打嗥岭一带的陆地又有了全新变化。 烟墩岭下,一条数米宽的长沟向临榆路方向延伸过去,有数百名务工人员聚集在这里,正在为即将修建的东海城墙夯实地基。 见梁总一行走过来,许振江连忙出言介绍,表示城墙修建工作十分顺利,目前还处在打地基阶段,等到年底的时候,就能看到城墙的基本模样啦。 整个工程预计在明年年中完工,到那时候,东海朝向榆林港这边的空地,将被一座宽数米,高十余米,长千余米的城墙,整体遮蔽起来。 包括沿途经过的数座矮岭,也会一并进行改造,使其与城墙连为一体。 至此之后,榆林港内将不会再受台风侵扰。 王海洋站在一旁,得意地告诉众人,这道城墙可不仅仅是防台风一项功能,还是一处重要的军事要塞呢。 实际上,整个榆林港三面环山,东南侧有口门与榆林湾海面连接,西南侧则是通过陆地与东海海湾连接,去年刘方带人攻击榆林港,选择的最佳登陆地点,便是东海海岸,毕竟驾船从榆林湾进入,光是那道窄窄的口门,就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台风过后,王海洋、赵海波、许振江等人商量修城墙的时候,何超也专门跑过来参与研究,同时提出建议,看能不能把城墙搞的宽一点,顺便修几座炮台、垛口之类的设施。 按照何超的说法,一旦榆林港遭受外敌入侵,最佳的攻击点,便是东海一带,既然要修城墙,那就把军事功能一并考虑进去,也算是一举两得,防患于未然。 至于临榆路那边的各处岭口,倒是不怕有敌人来攻。 到时候依托有利地形,防守阻击也好,前出攻击也罢,保安团也不是吃素的。 好巧不巧,他们这边正在施工之际,高勇便带着十二门佛郎机大炮返回,正好能派上用场,连工业部那边的铸炮工作都省了。 听许振江、王海洋先后介绍城墙情况,梁继盛亦是频频点头。 现在的榆林港,可是集团核心产业的聚集地,无论花多大代价,都必须确保港内安全无忧,即便是被咱们看不起的城墙,该修就修,绝不能因为自大,让别人钻了空子。 随着家业越来越大,华兴人的防御范围,也从榆林港这一个点,进一步扩展到整个崖东一线,压力之大,超过去年十倍不止。 关键是还不能任意扩大军事力量,否则敌人迟迟不来,华兴自己可无法长期养活一支规模庞大,又不事生产的军队。 左右权衡之际,城墙这种皮实、有效的防御设施,价值就变的大了起来。 像榆林港这种核心地带,保安团仅放了一个连,没有城墙这种防御重器,根本无法保证域内安全。 众人沿着工地巡视许久,又来到临榆路拐至打嗥岭方向的那处大型场院,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一处训练场,再无任何商业痕迹。 据李文军介绍,原本位于海岸附近的训练场,由于设在城墙之外,此时已变成务工人员的临时居住地,并会进一步沿海岸扩展开来,而这处场院,则在整修之后,成为一连新的训练基地。 随后,展飞又作出补充。 考虑到榆林港的重要性,市里的最新规划,是要把这里打造成一座工业城市,并进行半军事化管理。 以这处场院为界,整个榆林港内部的商业设施会集中到打嗥岭下,由市里成立专门的商业机构负责运营,并和临川港那边的商铺互通有无。 当然啦,如果工人们有外出购物的需求,也可拿着通行证去临川港那边活动,但临川港那边的商人想进入港内售卖,则是不被允许的。 涉及到日常生活物资,主要由市里平价供给,这样能省去不少麻烦。 至于临川港那边,作为榆林市对外交流的一处窗口,也会受到严密监视,只有可靠的商家,才会获得经营商铺的资格。 说白了,榆林港和对面三亚港的定位完全不同,一个是工业重镇,必须做到秩序井然,而另一个,则是商业开发区,就要尽可能地放开、搞活,直到变成一处商贾云集、人流密集的繁华之所。 居于中间的临川港,只能尴尬地变成榆林市对外交流的一处普通商港,执行有限开放政策,其内部,同样施行半军事化管理。 对于这样的定位,梁继盛、孟庆祥等人均点头表示认可,不管三亚港那边闹腾成什么样子,榆林港这边必须专注于工业开发,尽快将集团的工业实力提升上来。 说到困难时,许振江这边的诉求依然是人员不足,为了修这道城墙,他已经尽可能地从三亚调人了,问题是总量就这么多,各家又抢的厉害,总部这边,无论如何得想想办法,进一步加快人员引进力度。 李文军这边,倒是对人员没啥诉求,反而提出火药一项,何超让他们不必节省,先保证大家正常训练,问题是本来就没多少,他可不敢一下子消耗光了。 战士们的日常训练,射击已经退居第二位,居于第一位的,还是拼刺刀。 用李文军的话来说,就是战士们拿的是火枪,干的却是冷兵器的活。 面对二人诉求,梁继盛只能无奈苦笑,孟庆祥则表示会继续加大力度,再过些日子,大家的需求定会得到满足。 ...... 从训练场往回走的路上,孔娜迎了上来,询问众人是否要登船访问? 梁继盛摇摇头,表示喜鹊号上都是女人、孩子,咱们都脏兮兮的,就别去给他们添乱啦。 问到喜鹊号上的情形时,孔娜表示一切正常。 随着临兴总部的开张运行,像姚玉翠这种大忙人,早就抱着孩子去总部上班了,此时留在喜鹊号上的数十人,主要是榆林港各处人员的家属,以及孔娜等医务处留守人员。 对于这些家属来说,榆林市的房屋居住条件,可比船上差多了,在没有稳定住所之前,大家都愿意在船上混着。 说到这里,几位常任委员顿觉汗颜。 来到新世界已经一年多了,居然连大家的住宿问题,都没完全解决。 这个事,就算是千条理由,也是无法回避的。 据孔娜所言,大家还是希望临兴那边的学校、托育所尽快建成,这样的话,孩子们就能有个玩耍、学习的场所,大人们也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此时的女人们,能给孩子找个良好的居住场所,显然比跟丈夫团聚更加重要。 见孔娜提出需求,孟庆祥这边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无论如何,也得赶在冬天之前,让大家离开喜鹊号,开始新的生活。 第48章 发展中的难题18 与孔娜道别之后,调研队伍便向烟墩岭走去,准备去岭上看看无线电总台的运行情况。 像这种机要重地,刘方、曹廷义等人只能在岭下等候,没有紧急情况,是不能随意上来的。 路上,孟庆祥问起小李明的情况,姚玉翠工作那么忙,沈玉萍一个人带孩子,能不能吃得消? 梁继盛点头表示没问题,我家那口子,现在可是兴奋着呢,全部心思几乎都在那娘俩身上。 平时在家里,他只能睡外屋的小床,里屋早被那娘三个给霸占了。 孟庆祥笑着说他睡家里和睡办公室没啥区别? 梁继盛随即反驳,表示区别可大了去了,每天回去看看小李明,心情立马豁然开朗,你老孟光棍一条,哪能体会到其中的快乐。 一席话下来,孟庆祥只能苦笑着转换话题,却被梁继盛揪住不依不饶,让他赶紧找个女人,此时和咱们年龄相仿的单身,基本都已经成家了,你老孟可不能落后。 孟庆祥一边附和着,一边表示没那么快,还是先去看看小李明,顺便解解闷,或许更为实际。 ...... 登上烟墩岭,再沿着小路步行不久,众人便来到一处院落之中,旁边不远,属于榆林堡的数个坞堡,围绕在院落周边,不时有人员进出,显然并未空置。 院子里,最高处是一间高大的砖石房屋,两边有数座厢房,中间的空地建有一处竹棚,算是总台人员的休闲场所。 将众人迎进院子,薛纪平开心地招呼主屋同事,赶紧出来见客。 整天待在烟墩岭上,想见到这么多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是总台,主屋里的设备也没多少,除了电台尺寸大点,设备多点,几乎和广州、安锦的分台区别不大。 大家在竹棚坐定,梁继盛忙问起总台的运行情况。 薛纪平表示一切正常,平日里和广州、安锦的联络极为通畅,定时定点放些现代歌曲、评书之类的节目,据两边反馈,还是相当受欢迎的。 说到最近情况,薛纪平表示安锦那边,章惠奇率领船队前往占城考察,昨日已返回安锦,开始组织煤炭装船工作。 按照目前的煤炭开采进度,西线船队预计会在半月后返程,进而完成第一次煤炭运输。 至于海陵岛那边,东线船队已经满载人货,正在返回的路上。 董承军,肖兵随施耀、曹廷瑞前往大陆。 黄平已经返回海陵岛,除了搞定一处码头之外,还在顺德救了一把落难的王二,一路下来,办的大事可不少。 据驾船返回的羽应涛回报,董承军、肖兵等人正在佛山、三水一带开拓。 曹廷瑞已经返回广州福瑞昌总号。 还有一个更大的消息,是喻邦泰派人传到海陵岛的。 前些日子,海道副使罗治盛已经带领船队出海,第一站应该是琼州府,之后会前往崖州,与知州张素商议招抚之事,其间将与咱们接触,并有意到访榆林港,主要是想看看神奇的大铁船。 算着时间,近期就会来到崖州。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相视而笑,相关的准备工作,总部这边早已开始筹措。 招抚文书传到崖州后,张素很快便将李树信从崖州召回。 之后,孔杰先是返回临兴总部,与管委会商讨应对策略,然后又随同梁继盛等人前往通远区调研,之后便留了下来,准备与崖州官府先接上头,做些交流、沟通工作。 关于招抚一事,总部这边的策略是随机应变,只要不打断华兴的发展势头,怎么谈、谈什么,和什么人谈,一切由燕朝官府决定。 对华兴集团来说,埋头发展才是第一位的,招抚谈判,必须围绕这个前提展开。 说到给通远区配备无线电台的事,薛纪平表示已经作出安排,近期会有人带着电台前往通远军屯,争取早日和那边建立实时联系。 相比其他几个区,通远区距离总部最远,仅凭人力、马力,效率还是有些低,趁现在电台还算富裕,先给他们配上,日常联络也能方便不少。 对曹卫国来说,时刻紧盯崖州动静,确保州城那边不出幺蛾子,也是总部派给他的重要任务之一。 ...... 说了说无线总台这边的工作,梁继盛转换话题,说起眼下的诸多困难来,首先是物资、矿产运输环节,如何能将各处运力发挥到极致?需要大家一起努力想办法。 在这方面,除了咱们自有运力之外,发展部这边,还是要将各路商户发动起来,让他们主动参与进来,进一步加快物资运送效率。 要想做到这一条,核心还要落在三亚港的发展壮大上面,除了广州办那边继续加大招商力度之外,后勤支队在外出购粮的过程中,也要大力宣传华兴政策,反正来的人越多,咱们的事业就会越兴旺。 老孟这边的那个工作小组,成立的非常有必要,大家都把精力往开发区那边倾斜一点,三亚港的繁荣就能早一点到来。 说到这里,王海洋提出一项建议。 考虑到海运部目前的现状,王海洋认为当初成立测量船队可能有些欠考虑。 从测量工作本身来说,东线、西线船队都在干,单独弄一个测量船队反而效率不高。 按照王海洋现在的想法,撤销测量船队,并把相关船只补充到后勤支队去,或许更为务实。 至于下一步前往占城的直航测量任务,完全可以临时抽调船只执行,没必要配置专门的船队。 作为补充,王海洋建议成立天文台,初期的主要任务,就是绘制南海周边的海图,为船队出海提供技术支撑。 说白了,就是把各船队采集回来的数据进行汇总分析,并最终形成可以指导航海的小册子(海图),降低普及难度。 测量任务由各船队自行负责,数据的汇总、提炼、分析工作,则由天文台负责,加上咱们从华兴大陆带来的地图,很快就能把南海周边的情况摸清楚。 具体到人选方面,王海洋推荐由朱春元担任天文台台长,将相关工作统筹起来。 听到王海洋的建议,大家纷纷点头,梁继盛也不管话题是否偏离,直接让几位常任委员表态,当下便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考虑到天文台的工作可大可小,梁继盛建议将天文台放到海运部下面管理,等其进一步发展壮大了,再根据需要,对其职能、归属进行调整。 至于后勤支队方面,梁继盛建议王海洋和保安团合作,船队中适当配备一些武装力量,一方面可以增加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帮着保安团锻炼锻炼队伍。 第49章 发展中的难题19 自从击溃海盗后,崖州地面实在是太平静了,以致于保安团迅速壮大之后,居然找不到仗打了。 很快就要满编满配的保安团,总不能只干训练、种地这些事吧? 之前在通远区调研的时候,曹卫国就向总部提出外出历练的建议,问题是朝廷招抚在即,保安团再外出搞事,似乎也不太妥当。 现在海运部四处出击,忙的不亦乐乎,倒是给了保安团一个机会,那就是先把船队护卫这件事做起来。 作为正规军,却只能干些保镖的活,无疑是件极尴尬的事情,问题是现状如此,虽然不是啥上台面的活,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护卫这种活,多少还是和打仗沾着些边的。 梁继盛说出这话来,王海洋便知海运部内部成立陆战队的设想,怕是没可能了。 和保安团合作开拓,倒也是件两厢得宜的好事情。 之后,梁继盛继续说起大家关心的第二个问题,那就是人员问题。 说实在话,从这次调研的情况来看,大家的拼劲、闯劲相当大,各项工作进展也极为迅速,由此便让人员问题凸显出来,几乎到了阻碍事业发展的地步。 既然是这么个情况,我看就不用吝惜银子了,哪怕会出现一定的浪费,也得广开门路,先把人员规模弄上去。 说到这里,梁继盛看向孟庆祥,询问他的想法。 不给政策、不给银钱,光靠施压广州办,怕是把顾恒等人榨干了,也未必能解决人员问题。 见老梁问起,孟庆祥忙说起自身想法来。 实际上,从进入榆林港开始,华兴这边看起来撒了不少银子出去,但从财务统计来看,花的并不算多,其中最大的开支,也就是广州办拿走二十万两,开拓团、西线船队先拿走十几万两,肯定还没花完呢。 其他开支,包括买地的花费、务工人员的工钱、各种抚恤、粮油采购等等,也就花了不到二十两万银子,扣除掉攻占崖东缴获的大户库存,咱们实际开支并不大,如果加上那一百多条船,估计还有盈余呢。 也就是说,大家在花钱一项上,虽然没有规则约束,但还是比较保守、规矩的,并未出现太多乱来的迹象。 但是,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可就不好说了。 因此,哪怕是粗一点的规则,也得赶紧弄一个,否则大家肆意弄起来,可能会达成目标,但也会把风气带坏了。 风气这东西,短期看来没啥,但从长期来看,一定是个致命问题。 孟庆祥并未直接回应梁继盛的问题,而是说出心中忧虑。 梁继盛皱着眉头,让孟庆祥继续说下去,该怎么办?总要讨论出个说法来,至于规则那东西,当然是要弄的,早早晚晚,区别很大吗? 孟庆祥笑着告诉梁继盛,规则先行,将来出了问题,就是咱们几人背锅,若是规则后补,背锅的就是下面的几个出头鸟,最终变成紧一阵、松一阵,直至风气彻底败坏。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俱都明白过来,然后便齐齐陷入沉默。 这时,有工作人员送来饭食,薛纪平连忙张罗起来,让大家先吃饭,然后再慢慢讨论问题。 犯错和威信相背而行,随着华兴事业越做越大,这个问题会始终困扰着大家。 ...... 简单用过午饭,梁继盛最先发言,询问孟庆祥的意图。 是不是咱们先把黑锅背起来,大家的干劲就会更足? 孟庆祥笑着点点头,表示咱们这届管委会常任委员,是不是可以带个头,当一任不断犯错,又能不断带领大家的前进的领头人? 面对一千多兄弟们,那些陈规陋俗、甚至小心思、小手段,我看就免了吧,咱们自己先豁出去,才好让兄弟们豁出去吧?何况后面还有那么多归义民看着咱们呢。 话说到这里,刘建国第一个站出来表态,说是已经有一个比较粗的规则了,或者说指导意见更为妥当,等调研结束就会找大家征求意见,争取尽快下发。 林志刚想问具体细节,却被梁继盛打断,说是等调研结束后,咱们回临兴再作讨论,不管成熟不成熟,先发下去再说。 孟庆祥则继续回应刚才的话题。 涉及到资金这块,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凭燕朝这边的物价水平,工钱成本,来个十几万人,根本吃不穷咱们,况且还有制铁、造纸这种挣钱的项目,只要顺利发展起来,华兴集团就是两广一带最强势力。 相形之下,势力可比银子值钱多了。 给外出众人松绑,让他们大干快上,才是集团向前发展的主线。 我完全同意梁总的意见,该给政策给政策,该给银子给银子,唯有一点,就是不能让大家觉得咱们没担当。 另外,作为预防措施,财务处的力量必须率先加强,顾恒敢用黄平当崇信堂的大掌柜,这一招绝对务实,总部这边,也要大力引进有做账经验的归义民,将日常账务做扎实,省得大家心思活了,再把天给捅破了。 说来说去,孟庆祥做的是一松一紧两手准备,大的方面粗一点,让大家放手去干,小的方面细一点,尽量减少,或者尽快弥补政策漏洞,让大家别犯大错。 符思南笑着问孟庆祥,咱们这么拧着弄,是不是太累了? 孟庆祥叹了口气,表示队伍越来越大,哪能事事省心省力。 一句话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王海洋建议老孟举个例子,省得我们这些具体操作者,错误领会总部意图。 相比指导意见,还是后面那条强化财务的意见,更加令人关切。 孟庆祥细思片刻,随即拿招人一事举起例子来。 从杜莉、周雄他们运作归义堂的过程中,其实有一项经验,值得我们大家学习,那就是灵活掌握招人政策。 首先是把前提把牢了,那就是必须加入归义堂,才能享受华兴人的政策优惠。 前来务工的人员,听说要剪头发,很多人便打了退堂鼓,选择仅打工,不加入归义堂。 然后这些仅是打工的人,会有很多限制,尤其是的工分上,比归义民要差很多。 像这种规则,从归义堂那边发出来,各条线都在自觉遵守,由此便让归义民愈发感到自豪,而那些没加入的,好多开始反悔,陆陆续续又加入了不少。 剩下的少数人,其实干不了多久,就会被清理出去,或者自行离去。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既挣不到钱,还要被人歧视,根本就没有生存空间嘛。 通过这种简单的差异化,就让归义堂的工作顺利起来,同时还增加了归义民的凝聚力和对咱们的信任感。 原本担心很多人会跑的现象,实际上并未发生。 第50章 发展中的难题20 另外,最近他们又有一项创新,对咱们持续增加人员引进规模颇为有益。 那就是给招引人员上门的船主们发钱。 只要是带人来,得到务工人员首肯,就能领到一笔送人的费用。 作为对等条件,那些务工人员必须给咱们白干几个月,或者半年。 只有攒够一定的工分,才能享受正式归义民的各种福利待遇。 如此一来,那些船主们就会把咱们的政策宣扬出去,再拉人过来,就不会担心赔本的问题,积极性高的不得了。 当然啦,来了这么多人,肯定也有无法适应,择机逃跑的,但和总量比起来,基本不值一提。 年初的时候,本来是安排安全部作为招人主力的,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归义堂自身,就能把整个任务担起来。 总部这边若是能把这项政策固化下来,并进一步推广到广州办、后勤支队等单位,我想效果肯定会更好。 像大家需要的工匠、手艺人,完全可以给出一定的溢价,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嘛。 船主们在招人时,目标便会瞄向那些价值更高的人群。 财务的作用在哪儿呢?就是要经常性地去各处转转,找出这项政策的漏洞,顺便和安全部、保卫处一起,了解归义民的日常动态,将可能出现的虚造人员、重复列支等隐患控制住,这事就算成了。 随着前来务工的人员越来越多,归义堂内部不出问题是不可能的,但因为怕出问题,就缩手缩脚,那还怎么干事? 在这方面,周雄的表现尤其突出,咱们该做的保护,也得进一步跟上,绝不能因为一点小的疏漏,就伤了人家的积极性。 像这些打补丁的工作,就是咱们管委会全体委员应该做的事情。 也就是说,做大财务处,并非是为了问责大家,而是帮大家一起补漏洞,抓小人,总体宽松的环境绝不会改变。 说到这里,梁继盛让刘建国现在就拟一封电报,先把总部这边的意向告诉广州办,让他们尽快操作起来,放开胆子加油干,无论是人员招引,还是物资运输,都可以采用类似的办法。 总之就是,务必要将目前这种发展势头保持下去,确保华兴事业尽快发展壮大。 ...... 讨论完人员问题,梁继盛又说起管委会的工作方法来。 通过这次调研,明显能看到各家有各家的路数,各家有各家的办法,有些会向总部报备,但多数还在摸索中,根本没有告诉总部的意愿。 现在看来,咱们不能总在临兴城待着了,反正大家身上都有具体工作要做,干脆都到下面去,各自忙各自的,定期碰碰头就行。 还有就是开会,我看就别扩大了,有些事,咱们几个决定就行,这也算是一种担当吧?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严格来说,这么做,多少有点独断专行的嫌疑,但在当下这个局面下,却是当之无愧的担当之举。 刘建国有感而发,打趣地说出想法。 他这个办公室主任,也得没事多出去跑跑,否则兄弟们都过年了,他还在协调中秋节的事呢。 一句话又让众人大笑不止。 最后,梁继盛提出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各条线都有不少好的做法,咱们不来,人家就藏着掖着,咱们一来,个个拿出来献宝,进而提出各种要求,弄的你不答应都不好意思,像这么被动的局面,可不符合总部的定位呀?兄弟们。 另外就是各种困难,有些咱们能预料到,还有很多是咱们根本预料不到的,该怎么解决?仅靠咱们几个人,怕是无能为力吧。 与其到时被动,倒不如想个办法,让大家都能发表意见,而散落在各处的委员们,也能通过解决问题,发挥出委员的作用来。 听老梁这么一说,大家顿觉有理,随即热烈讨论起来。 一通交流下来,有两项基本任务被确定下来,一个是广开言路,一个是横向沟通。 至于具体怎么干,大家一致认为,需要有个新机构来推动这件事。 涉及到新机构的设置,众人便将目光转向梁继盛,等着他一锤定音。 为了彰显新机构的重要性,梁继盛建议由刘建国统筹负责起来,采用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的模式,推进下一步工作。 至于新机构的名字,还需大家集思广益,总之要有新意,既不能用现代社会的名称,以免引起兄弟们的误会,也不能用燕朝的相关名头,省得日后找麻烦。 这么一限制,众人便有些头疼,刘建国本来想仿照归义堂,给新机构起个议事堂的名字,但想想李树信那问东问西的劲头,立马将此念头打消。 林志刚脑子里想的是“议事厅”,等梁继盛说出后话,便觉出有些不妥,索性旁观起来,反正他一个理工男,也想不啥好名字来。 对于新机构的名称,符思南脑子里转的都是某某协会之类的东西,想想又觉得上不了台面,干脆闭口不言。 倒是孟庆祥若有所思,提出一个古怪的名字。 从新机构承担的任务来看,广开言路对应的是让大家了解集团的一切事务,横向沟通对应的是解决集团面临的各项难题,总之都不脱开一个“解”字。 孟庆祥给出的名称,叫作“解事中心”,考虑到和“解释”同音,确实有些滑稽,但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倒也算贴切。 加上中心两个字,重点凸显其操作功能,为刘建国下一步开展工作,留下较多妥协、筹谋空间,算是面面俱到。 见大家都笑着不说话,梁继盛看向刘建国,问他有啥意见?如果觉得这个名字太搞笑,咱们就另起一个。 刘建国脸上现出怪异表情,提出“解事”这个词,在燕朝还有“免职”的意思,怕是不太妥当。 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孟庆祥指着刘建国,直言没文化就是没文化,这名字还得你自己想办法。 刘建国细思片刻,就着孟庆祥的意思继续引申,说出“问事中心”四个字,向大家征求意见。 大家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又齐齐点头,显然不准备继续讨论、纠缠。 梁继盛直接挥挥手,表示先这么叫着,只要能起到效果,大家总会习惯的。 随着讨论的深入,难题一个个被分解开来,变成一项项任务,压到在场的每个人头上。 没有退路的穿越,只能奋勇向前。 ...... 在烟墩岭歇息一夜,梁继盛带领众人来到打嗥岭下,先是在各处居民区转了转,然后举步登岭,在英烈祠前驻足。 此时的英烈祠,仅完成一座简易主殿的建设工作。 将各位英烈的牌位放到殿中,以便众人祭奠,就算是完成第一阶段工作了,其中设施虽然简陋,但却足够庄严肃穆。 用林道生的话来说,咱们现在就这水平,若想继续扩大规模,还得等李承从福建请来高级匠人,才有实现的可能。 从英烈祠往北,沿山路走上不久,便来到打嗥岭的最高处。 在那里,建有一座山顶院落。 此时,薛劲正带着人加班加点,准备将通信机房设置在这处院落之中,再过一段时间,之前停掉的移动通信,就能继续运转起来。 ...... 从打嗥岭下来,梁继盛一行在榆林市市长展飞的陪同下,来到临川港考察,之后便登船沿临川河上行,踏上返回总部的行程。 一路调研,各种难题扑面而至,让一行众人深感重任在肩。 只有不断前进,才是破解各项难题的唯一正途。 第51章 招抚前奏1 总部给通远区派来的副区长叫黄方益,之前在农学院学习的时候,当过符思南的学生,从农学院毕业之后,一直在搞水稻种植研究,水平节节拔高的同时,收入却是惨淡至极,对象谈了好几个,总是成不了,一问就是太穷还居无定所,实在没法过日子。 符思南办农庄,黄方益干脆辞职跟随,才算摆脱穷命,日子过得舒展起来。 得知穿越行动之后,黄方益积极要求参加,追随符思南、刘桂芳、侯利民等前辈,前往新世界开拓。 原本想着换个活法,没想到干的还是种地的事,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这身本事,比在现代社会值钱了。 有黄方益这个农业专家辅助,曹卫国的工作立马轻松不少,总之就是人的事他来搞定,至于开荒、种地,那就是他这个副区长的活了。 两个人通力配合,很快便将军屯工作有声有色地搞了起来。 黄方益上手之后,曹卫国终于可以将心思用在练兵上面,然后便郁闷地发现,对面的崖州官府,居然开始撤军了。 据赵传喜传回来的消息,乐安守备陈觉升任琼崖参将,此时正带领三百狼兵离开崖州,前往琼州府上任。 之所以没将四百狼兵尽数带走,原因并不复杂,一是乐安城仍需有人驻防,二是留守的百余狼兵,大多已在乐安成家,从心底里就不想换地方。 非要强行带着走,陈觉也怕路上炸营,没法向府城交代。 留下来守卫城池,也算是给崖州这边有个交待。 实际上,陈觉带着大部分狼兵离开之后,乐安城便再无任何军事价值了。 崖州最能打的军队居然撤了,这让对面的曹团长情何以堪? 没仗的保安团,根本就没法保持战备状态嘛。 思来想去,曹卫国便打起了海运部的算盘,哪怕是给出海船队当保镖,也比蒙头瞎练强的多。 即便是这样,主攻打仗的保安团,也只能将主要心思放到屯垦上面。 ...... 梁继盛等人在榆林市调研的时候,曹卫国和孔杰则在主寨的大院子里接待来访的李树信。 据李树信所言,海道副使罗治盛的船队已经到了琼州府,知州张素同意孔杰进城协商,参与到接待省城要员的工作中来。 从日常交流来看,张素对招抚的热情再次高涨,所谓形势比人强,华兴人日渐壮大,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知州,所能阻挠的了。 确保州城不失,才是张素此时的最高目标。 与李树信沟通许久,孔杰决定去城里待上一段日子,确保接待工作不出纰漏,为集团发展壮大争取更多时间、空间。 正在叙谈之际,黄方益从外面返回,说起今年的收成来,直接把李树信惊的目瞪口呆。 试种的十几亩水田,产量都在四百斤左右,等明年推广开来,光是通远一地,便能把整个保安团养的美美的。 李树信随即提出种子需求,却被黄方益笑着拒绝,说是先等通远推广完毕,才能轮到崖西那边。 总而言之,华兴人绝不会藏私,只是种子数量有限,总要先满足自身需要,才能开放给外人吧? 倒是可以作为招抚条件之一,由你们谈判团队提出,也算是一份功绩。 李树信连忙点头,表示言之有理,总之华兴的好东西越多,将来谈判的效果越好。 ...... 李树信离开之后,曹卫国让人把钟进叫回来,一起商议孔杰入城之事。 按照曹卫国的想法,怎么也得派一个连的战士跟着,才能显出咱们华兴的威势。 孔杰连忙摇头,表示这样不妥,现在是咱们求人家招抚,低调才是正途。 至于入城一事,自己孤身前往即可。 曹卫国细思片刻,认为孔杰说的有道理,一个连的人似乎有点多,那就带一个班过去,咱们孔大部长受邀进城,身边总要有几个跟班吧? 两个人正在商议入城细节时,钟进带着胡游进入院中。 ...... 从安锦返回榆林港后,胡游、胡春兄弟俩顿时声名鹊起,成了华兴人眼中的明星。 二人深入海盗群中,周游千里而归的经历,只需稍作编排,便是一段引人入胜的传奇故事。 彭少波下手最快,赶在哥俩来临兴接受表彰的空当,直接把胡游叫到办公室,说他是程龙派出去的人,加入归义堂后,只有来安全部工作,才能对得起程龙当日所托。 胡游正在兴头上,被彭少波一通忽悠,当下便答应下来。 等到得知安全部的职责后,才发现这工作挺阴的,远不如外出开拓来的爽利,心里想着反悔,却发现上船容易下船难,得罪了彭首长,怕是没法在华兴混了。 倒是彭少波说的明白,干咱们这一行,虽说只能当无名英雄,但在行事方面,却是最不用守规矩的一群人。 吃苦受累或许并不彰显,但在集团的地位,却是妥妥的一流。 跟着彭少波混了几日,胡游便提出请假,准备回家看看。 跑到榆林港找弟弟胡春,才发现这小子已经加入保安团,正在基地参加训练呢? 得知胡游已在安全部供职后,监军使李文军向胡游保证,就凭胡春这身手,只要过了集训这一关,用不了多久,就能当上班长。 到这时候,胡游才体会到安全部的超然地位,合着就是燕朝的锦衣卫嘛。 有干头。 走在返乡路上,胡游的心情渐渐敞亮起来。 ...... 忙完家里的事,胡游正准备回临兴报到,却被赵传喜找上门,说是收到彭首长的命令,让他在州城多逗留些日子,协助孔杰处理招抚事宜。 既然有任务,又在州城之内,胡游也乐得在家多待些日子。 上午到醉红楼找胡守信盘了盘道,才知近期会有高官驾临崖州,自己这趟任务,怕是轻松不了。 离开醉红楼,胡游没敢回家,而是直接出城,前往通远军屯,找华兴首长问计。 过了镇南桥,进入军营,正好赶上钟进要去主寨开会,胡游连忙跟上去,一边说明来意,一边讲起州城内见闻,一路有说有笑、结伴而行。 自从陈觉率兵撤离之后,州城的风向迅速反转,原本日日咒骂华兴的言论几乎消失,各种吹捧华兴壮举、感念华兴救灾之功的声音渐渐响亮起来,尤其是近些日子,随着招抚已成定局,城内的富户们更是改头换面,急着和首长们攀交情呢。 用胡游的话来说,这帮人就是随风倒,眼见着首长们得势了,才捡些好听的话来说,心里面的恨,只能暂时收藏起来。 倒是城里那些没什么话语权的穷兄弟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跟着华兴人,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第52章 招抚前奏2 众人在院中围坐,孔杰先说了说进城办事的大概情由,然后让钟进、胡游讲讲意见。 钟进的想法很简单,去的人多了反而扎眼,倒不如由他带领十几名精干士兵,贴身护卫孔杰即可。 反正是去谈事,有上次的经验垫底,应该出不了岔子。 胡游简单说了说城内情况,关于下一步如何开展工作,还需孔首长给出指示,他这边再根据情况,做出相应安排。 说到城内部署时,胡游表示赵传喜的工作成效显着,不管是底层军户,还是众多苦力,都对首长们的作为极其认同,其中想加入归义堂的更是不在少数,此时已围绕在老赵周围,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也就是说,哪怕州城有人乱来,大家也能确保孔首长安全返回。 关于下一步举措,孔杰表示现在还不能确定,一切需等进城之后再说,至于人员方面,钟进就别去了,毕竟身份不同,容易被人盯上,从二营选些精干力量跟着就行。 曹卫国的想法与孔杰一致,钟进跟随入城多少有些扎眼,还是让蒲兴带队更为妥当,反正活不重,就是去亮亮相,给孔杰壮壮声势而已。 将入城之事商议一番,胡游心里有了底,随即告辞离开,像进城那样的大场面,他这个安全人员,还是回避为好。 ...... 次日上午,孔杰收拾好行装,领着蒲兴选出的十余精壮手下,直奔州城而去。 在城门口与李树信接上头之后,一行人便大大方方地进入城中,一时间观者甚众,将消息四处传扬开来。 最令蒲兴郁闷的是,不能将心爱的燧发枪带在身边,就连华兴出品的钢刀,也只能藏到马车上,想要借神兵利器显示华兴威势的打算就此落空。 无奈之下,蒲兴只能命手下昂头挺胸,分两列阔步前行,说什么也要将正规军的态度先摆出来。 行走之间,远近各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顿时让蒲兴倍感振奋,看来首长们教的跑步、走路,还是有点用的嘛。 来到醉红楼后面的那处院落,胡守信亲自引领众人进门,再安排下人将茶水、点心送到堂中,一时间忙的不亦乐乎。 与孔杰叙谈片刻,李树信便起身告辞,准备去找知州张素汇报情况,然后再决定会面时间,以及相关讨论事宜。 ...... 宅中小院,张素一边品茶,一边想着下一步事宜。 前些日子,跑出去大半年的郭文绍,终于有了消息。 据其信中所言,已受两广总督胡英怀的差遣,去往南澳城,协助副总兵何宗诚组织练兵,为日后镇压华兴进行准备。 按照何宗诚的安排,近日会有数拨人马先后来崖,实施侦察工作,若是遇到困难,还需知州大人给予帮助,确保其能顺利完成任务。 对于何宗诚的做法,张素心中满是感慨,相比那个蠢货沈植,还是何宗诚这样的武将更为靠谱。 看看人家这做法,才是一名合格将领该有的素质嘛。 想想去年的场景,若是何总兵仍在崖州,岂能让华兴轻易得逞? 独自苦笑之后,张素将思绪拉回到眼下诸事上来,不管怎么样,郭文绍找到了他愿意发力的位置,而自己,还需在这处泥潭中拼力挣扎。 海道副使罗治盛领命之后,迟迟不见动作,让翘首以盼的张素焦虑不已,也不知这位上官到底在磨蹭啥? 直到那声惊雷从京城传来,张素才恍然大悟。 面对即将到来的帝位更替,罗治盛的为官之道,显然比他要敏锐的多。 天历帝驾崩,太子身殁,太孙元启帝登基,海道副使罗治盛立马率船出海,积极张罗起招抚之事。 等消息传到崖州时,船队已在琼州府驻泊,不日便会抵达崖州。 张素就是再迟钝,也知福瑞昌曹家背后的那个强大背景,怕是快要上位了。 华兴人的好运气,真是让人哑然无语。 想想华兴人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张素心中既有焦虑,也有庆幸。 焦虑的是这帮人本事太大了,假以时日,必为朝廷大患,庆幸的是,人家并未恣意妄为,对他这个知州,亦是恭敬有礼。 即便是强行买地,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的洒出来,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最令张素苦恼的一个问题,便是像华兴这样的人群,真的可以收服吗?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时,张素总是没来由地陷入迷茫。 最终,张素无奈地摇摇头,将各种愁绪从脑中清空,开始琢磨起未来招抚之事。 作为本地主官,如何协助罗治盛完成此次招抚,才是重中之重。 其中最紧要的一条,就是要为招抚谈判,营造一个宽松、愉悦的互动环境。 ...... 次日一早,李树信领着孔杰来到张素宅中,开始商议罗治盛一行的接待事宜。 孔杰的态度十分明确,那就是全由知州大人做主,需要注意点啥?该怎么接待这位上官?华兴这边毫无头绪。 见孔杰态度如此诚恳,张素大为宽心,随即说起相关打算来。 第一条要做的,便是尽快将镇南桥那边的军营撤除。 如今州城这边并无军队驻扎,华兴人再守住镇南桥不放,怎么看都不太雅观。 若是让罗大人看到,岂能不影响和谈气氛? 孔杰想想也对,罗治盛来崖州,走的是宁远河水路,如果保安团在岸边荷枪实弹、虎视眈眈,确实有些不妥。 既然张素提出来,孔杰二话不说,当即答应下来,并作出保证,最迟明日,便安排军队撤离,相关军事设施,一律予以拆除。 关于第二项要求,则是城内相关事宜。 副使大人前来,自有州城官员接待,你们华兴人在城中多有部署,切不可趁机乱来。 此话一出,孔杰顿觉汗颜,随即表示他们巴结还来不及呢,岂会无端生事。 张素见孔杰理解有误,连忙作出补充,所谓乱来,也包括私下与省城人员接触,一应事务,均需以州城这边马首是瞻。 至于孔杰这边,倒是可以在城内待着,万一罗大人有所问询,再出来见面不迟。 总之,城内的事,俱由州衙做主,你们华兴人切不可喧宾夺主、急于求成。 第三项要求,便是谈判地点的选择,若是在城内,你们梁总必须主动前来,参与到后续谈判中来,反正不能凭你孔杰一人,在这边任意忽悠。 若是前往榆林港,你们那边,也要妥善做好接待工作,绝不能让副使大人一行,感觉到任何怠慢。 第53章 招抚前奏3 说到这里,孔杰笑着表示,罗大人一行既然来了,怎么也要看看大铁船的,去一趟榆林港,应该是题中之义吧? 张素点点头,表示大差不差,但这和谈判地点的选择并不冲突,参观归参观,正式的谈判,肯定要放到州城这边。 事关朝廷颜面,岂能等闲视之。 当然啦,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次仅为摸底,若是你们胃口不大的话,或许只需一份奏折,便能将你等定居之事尽数解决。 对于这一条,孔杰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如需梁总来州城的话,相关行程还需另外约定,没必要现在就作出明确。 关于去榆林港参观一事,孔杰趁机向张素发出邀请,希望他能陪同罗大人一道前往,也算是两厢得宜之举。 张素倒也没拿捏,极为爽快地答应下来。 一年来,榆林港到底有哪些变化?那大铁船真如传说中那么巨大吗?张素心中亦是充满好奇。 张素提出的第四项要求,则是关于罗治盛一行如何前往榆林港的议题。 走陆路?还是走水路?需要事先跟孔杰做好勾兑。 若是走陆路的话,你们梁总最好能在镇南桥下迎候,若是走水路,那就直奔临川港或者榆林港,你们华兴的大小头目,最好都能露露脸,务必将迎接场面搞的隆重些。 细思之后,孔杰建议还是走水路为好,若是走陆路的话,一是折腾劲太大,容易生出事端,二是崖东各处都在建设,有些场景,并不适合让上官看到。 再有几个不开眉眼的富户拦路告状,那乐子可就大了,罗大人作为招抚代表,应该不会干预崖州本地事务吧? 走水路最为爽利,若是一早出发,快一点的话,赶在下午便能抵达临川港,若是午时出发,可在途中歇息一夜,次日上午,也能轻松抵达。 华兴这边所作准备,将以临川港、榆林港、三亚港,以及临兴总部为主,应该不会太费力,若是延伸到整个崖东,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很难安排妥当。 三人议论许久,最终确定水路行程,至于到了临川港,谈什么?怎么谈?还需以罗治盛的想法为准。 聊到后面,张素提醒孔杰,关于招抚一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幻想着一锤定音,而是要时时观察上官态度,本着持之以恒的精神,寻找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在这一点上,李树信也是同样说辞,总之在大燕朝,不可能凭借一次谈判,搞定诸多大事。 对于二人劝诫,孔杰连声表示感谢,所谓任重而道远,华兴这边急归急,但也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涉及到城内事务,孔杰也提出一项忧虑,那就是之前到州衙告状的人群,是否需要做些工作?省得他们借着招抚闹事。 二人听后齐齐点头,却发现兹事体大,州衙这边实在不好出手。 对于那帮“受损”富户,软硬措施都不太妥当,更不能由官府出面解决,否则必留隐患。 商量许久,李树信建议让孔杰去找陈继统,务必用些手段,让这帮家伙关门闭户,别出来给省城上官添麻烦。 张素则是不置可否,现出一副你们爱干啥就干啥的表情。 讨论到最后,孔杰发现自己领了一堆活,而州衙这边,却仅是扫扫街、准备准备宅院、美食,主打一个轻松愉快。 说是坐享其成,亦不为过。 最令孔杰郁闷的是,州衙敬献给罗治盛的相关礼品,也要折成现银,由华兴这边提前准备出来。 用李树信的话来说,为了达成招抚,知州大人已将城内富户尽数得罪,即便是化缘,也只能找你们华兴了。 不管怎么样,人家张素也算是个敞亮人,孔杰二话不说,连忙应承下来。 知州大人好不容易开回口,华兴定当竭尽全力。 又过一日,陈继统拿出一份名单,孔杰则让胡游、赵传喜带着人,依托夜色掩护,暗中对各处富户给予警告,反正就是谁要敢起意闹事,将来落得个倾家荡产,可别怪华兴人下手狠绝。 一时间,整个州城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又喜庆的气氛。 ...... 从肇庆返回后,罗治盛便安排周茂才、吕易二人准备出海事宜,只是在节奏上,还需稍作把握。 结果这一把握,就用去数月时光,差点把吕易给急疯了。 年初时,吕氏兄弟和喻邦泰热切交流,得知华兴人富可敌国,遂生出结交之意,期望通过大做生意,博取巨额财富。 对华兴人的需求,吕氏兄弟也做了分工,其中吕易负责搜集火药,算是急人之所急,争取给华兴人留个好印象,吕亨则在新安一带的船场、乡村转悠,准备招募一批船匠、木匠、铁匠过去,就按喻邦泰说的,来个两头吃,应该比运那些粮油之类的物资强的多。 南头水寨所在的新安县,与西面崖门一带的新会县一样,都是广东的造船之乡,别的人才或许不多,但在造船一项上,却是人人都能上手操练一把,更别提出海谋生的务工人员啦。 没用多长时间,吕亨便从附近乡村忽悠了数百人,然后便等来了罗大人兼任谈判主官的好消息,直接像打了鸡血一般,加班加点地搜罗货物、人员,就等着随罗治盛出海谈判,美美地大挣一笔。 当然啦,该给海道副使府送的好处,极善交往的吕易更是加倍送过去,图的就是上下一心,先把这波红利吃下去再说。 等到万事俱备的时刻,罗治盛却迟迟不出发,吕易找周茂才打探,周茂才只让他耐心等候,大人的方略,可不是咱们这些辅助之人,能随意干预的。 问题是火药、苎麻这些物资可以长久存放,那些整天跑来问询、蹭饭的乡巴佬,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随着广海洋面太平日久,加上濠镜商港的兴盛,官府、商旅的造船需求均在下降,新安的造船业日趋衰落,就连很多大工匠,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些活,根本不足以养家糊口。 吕亨四处拉人,顺便把华兴老爷的财富吹上了天,整个新安县顿时像烧开了的水,但凡有些本事的家伙,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去崖州大干一场。 为了这事,不少工匠、工头,还给吕亨送了礼,条件就是务必捎他们一程,相关费用绝不还价。 最终,在以吕氏兄弟为首的一群新安商人的煽动下,大批青壮、工匠,以及生计无着的贫苦百姓,足有近两千人从远近各处赶来,加入出海队伍,找寻新的发展之路。 前往榆林港务工的风潮,很快便在广东大陆涌动起来。 第54章 招抚前奏4 弄到如此规模,吕易也有些压力山大,在和周茂才商量过后,决定让弟弟吕易率领三十余艘大船先行出海,目标则是不远处的濠镜港,准备让驻留濠镜的华兴人,提前作些补贴,毕竟是两千多人的船队,出了岔子也好有个说辞。 相比吕家兄弟四下忙活,罗治盛心中却是烦乱不已。 从各处传来的消息判断,华兴人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这项招抚的差事,肥是肯定够肥的,但其中蕴含的风险,可不是一般的大。 除了崖州之外,钦州、雷州、新宁、广州、濠镜等地,均有华兴人出没的消息传出,尤其是钦州一带,据说一改往日平静,被前来开拓的华兴人搞的热闹非凡。 这才一年多呀,这帮华兴人到底是何方高人?竟然掀起如此之大的风浪。 曹洪等人应该已经抵达京城了吧?怎么还没消息传回? 表面上,罗治盛按兵不动,是想看看事态发展的方向,但在内心深处,却是忐忑不安,生怕一步走错,将多年官场经营毁于一旦。 直到京城传来皇帝、太子先后亡故的消息后,罗治盛再不敢怠慢,决定先去崖州看看,能不能招抚成功倒在其次,关键是不能让同僚抓住把柄。 新皇登基,万一关注到广东这桩异事,发现自己磨洋工,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 待喻邦泰、罗怀荫从濠镜赶来,罗治盛便让吕易亲率五艘大船,护卫众人一同前往琼州府,开启招抚之旅。 才到琼州府,便听说元启帝已然登基,并将年号挪到明年,至于今年的年号,上半年算爷爷的,下半年算他爹的,也算是对父亲作为太子,苦熬多年的回报。 罗治盛和戴嵘商议许久,一致认为福瑞昌背后的乔仁、曹如等人必会上位,再加上礼部尚书刘度,绝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如今只能按照先皇旨意,先把招抚一事张罗起来,然后再视新皇新政,推动后续事宜。 对于戴嵘来说,没了招抚的重担,那就只能把练兵放到首位,以防华兴骤然生乱。 罗治盛的任务就没那么简单了,除了要摸清华兴人的底细之外,还得确保这帮家伙老老实实地待在崖州,别随着势力日渐壮大,生出其他非分之想来。 至于外出行商,在罗治盛眼里,并不算啥了不得的事情。 有钱就让他们使劲花,待其财物耗尽,官府才好插手整饬。 至于定居一事,华兴人若是能听从管束,一心向往圣朝,给他们一块地方,让他们平静地繁衍生息,倒也算是一桩美谈。 ...... 从琼州府出来,船队便直奔崖州。 一路见海上船只来来往往,罗治盛心中暗自叫苦,真要让华兴人把各处商业联络起来,并形成规模,日后必会乱象横生。 但愿广东商旅能争点气,借着生意往来,将华兴人的银钱储备掏空,让这帮家伙认清现实,安安分分做个良民,或许可将祸乱消弭于无形。 若是相反的话,那这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数日之后,船队顺利进入宁远河,并在崖州城下的码头驻泊。 喻邦泰目光看向南岸,居然没发现保安团的任何踪迹,心中暗自思量,这曹团长,还是很给州城面子的嘛。 有了这份诚意,招抚之事定会和谐、顺利。 一行人在知州张素的亲自迎接下,热热闹闹地进入城中,并在街道两旁百姓的热烈欢迎声中,愉快地来到临时住所。 作为广西老乡,柳州罗治盛对临桂张素的这番安排极为满意,赞誉之词连声说出,尤其是一年来独卧孤城,将乱局紧紧控制在崖州一隅,绝对是治边之能臣。 说起华兴人的各项举动来,张素又补充了不少新鲜素材,其中最令众人诧异的,当属这半年来,华兴人不仅稳稳度过春荒,还干脆利索地完成买地、分地任务,将整个崖东从灾难中摆脱出来,进而意气风发地踏上繁荣之路。 论起治理地方的本事,这帮华兴人绝非泛泛之辈。 听张素说起近日新闻,罗治盛等人亦是唏嘘不已,遇到这样的对手,未来谈判怕是难度不小。 来之前,罗治盛还想着通过生意往来,让华兴人慢慢穷下去,此时看来,纯属一厢情愿,人家是有钱,但也有本事呀,随着日子长了,谁挣谁的钱,还不一定呢? 唯一令众人欣慰的是,华兴人的投顺诚意,还是相当足的。 不管是与州城善意沟通,还是倾力维持地方稳定,华兴人给出的意图很明确,那就是作为汉人后裔归乡,要的仅是安稳定居而已。 ...... 次日一早,张素再次来驻地拜访,并引领众人到州衙叙谈。 不久之后,张素陪着罗治盛进入小院,双双落座,一边品茶,一边说起崖州之事。 在张素心中,华兴人并非那种得势便猖狂的宵小之徒,而是一群工于谋事,富有战略眼光的奇能异士。 如果短期无法清剿的话,务必善加招抚,进而达成为我所用的局面,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长远来看,华兴人定会依托崖东崛起,而如何做出有效应对?才是我们这些官员应该考虑的问题。 招抚仅是开始,若是没有长远之策,这里便是祸乱的根源......。 听张素说出心里话,罗治盛亦是感慨连连,之前为了理顺佛郎机人的贸易诉求,广东各路官员足足耗去百余年时光,前赴后继,才达成如今相安无事的繁荣局面,此时再来一群华兴人,也不知还需多少年?才能磨合出另一番和平景象。 沉默良久,罗治盛试探着问出心中疑惑。 能否成功招抚华兴或许并非重点,如何能让这些人归顺朝廷,变成真正的良民,才是长久之计。 张素点头表示认同,就招抚谈招抚,华兴人肯定会表现出恭顺模样,该给的好处,该答应的条件,绝对会让上官称心满意。 问题是日后怎么办?谁又能保证协议会平稳执行?抛开华兴不提,就咱们燕朝人,怕是也很难自缚手脚,眼看着人家安享财富。 长远之策?长远之策? 罗治盛心中暗自念叨着,才发现身上重任,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无奈之下,罗治盛只能摇摇头,将思绪拉回到眼下任务,不管怎么样,总要取得一番成果,才能对朝廷有所交代。 张素笑着表示不难,华兴人知情知趣,定不会让大人空手而归。 说到这里,张素提出可否与华兴在城中的联络人见一面?大家聊聊家常,熟络熟络,才好开启榆林港之行。 第55章 上官来访1 回到住所不久,喻邦泰便领着孔杰悄然来访。 见到真正的华兴人,罗治盛心中好奇顿时有了答案,这帮货虽然面相上和燕朝人并无差异,但在行事举止方面,完全就是异域之人。 礼节随意,说话随意,总之除了态度还算恭谨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谦卑之意,传说中的平等相待,原来俱是真事。 据孔杰所说,华兴人之间相互来往,最看重人格平等,像那种动不动给人磕头的举动,纯属陈规陋习,是要被众人笑话很久的。 谈事也是一样,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理,然后大家求同存异、相互妥协,直至达成协议,其中只有信用、合作等要义,并无谁高谁低,谁恩赐谁的说法。 说白了,华兴人更看重实务,对显示地位的虚礼,却是不太感冒。 见罗治盛面现不悦,孔杰只能嘿嘿笑着,表示他们也会慢慢适应燕朝习俗,或许再过数年,华兴人也能喜欢上磕头、鞠躬等规矩呢? 实在不行,罗大人可让喻、周二人先出去一下,等他悄悄磕完头,再让二人返回,省得消息传回去,引发同仁嗤笑。 一席话下来,堂中众人尽皆大笑,人家孔杰根本没把燕朝礼节当回事,他们再强行要求,只会贻笑大方。 既然是来谈事的,那就只能相互迁就,毕竟不能真把孔杰当作无赖处理? 笑声过后,孔杰随即发出邀请,希望罗治盛能去榆林港一带走走看看,待有所接触后,便知华兴归乡诚意,绝无半分虚假。 当下四处经商,也是为了将来能过的富足一些......。 言谈之间,周茂才表示崖东乃燕朝属地,何来邀请一说?若是没有华兴允许,我家大人就不能去榆林港巡视了吗? 孔杰笑着表示口误,按照我们那边的说法,罗大人应该是去榆林港视察,我等算是新进富户,只为做好接待事宜而来,并无觊觎燕朝疆土之心。 堂中之人,再次被孔杰话语逗笑,华兴人虽然不习燕朝规矩,但这态度,还是相当诚恳的。 随后,周茂才问孔杰在华兴人中的地位如何?是否能代表你们首领意图? 孔杰随即作出解释,说他是对外联络的负责人,地位这东西实在不好说,毕竟华兴内部并无高下之分,倒是言出即诺一项,绝对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他孔杰答应的事,梁总那边亦会给予背书。 之后,孔杰又将华兴内部的管理结构,以及风俗习惯,向罗治盛等人作了些介绍,以免双方因为习惯不同,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聊到最后,周茂才建议孔杰随官船一同前往三亚,一方面继续进行沟通交流,让大家更准确地了解华兴,另一方面,也能随时做好两边联络。 孔杰当即答应下来,直言陪罗大人一起赶往三亚,乃是他的荣幸。 实际上,在度过最初的不适后,罗治盛发现眼前的华兴人,绝对是个知情知趣的人才,其言语中暗含的恭敬之词,可比那些繁文缛节来的实在多了。 异域汉人,这两个因素叠加起来,才是华兴人的真正面目。 快到傍晚的时候,张素带着州城官员再次前来,邀请罗治盛前往醉红楼赴宴,同时也给周茂才、喻邦泰、罗怀荫等人设了席面,说是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算是给省城上官接风洗尘。 至于吕易那边,则由陈继统出面陪同,一并安排在醉红楼饮宴。 孔杰作为客人,直接混在喻邦泰等人中间,准备先混个脸熟。 酒宴这东西,或许对谈判助益不大,但在联络感情方面,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大杀器。 ...... 三日后的下午,船队缓缓在临川港靠泊。 梁继盛带领孟庆祥、林志刚、符思南等管委会高层,恭恭敬敬地将罗治盛一行迎上码头,略作寒暄之后,便一起登上鹿回头岭,进入连珠寨歇息。 原本热闹非凡的三亚水面,临川港码头早已被清空,用于迎接省城上官,三亚港那边也仅有数艘海运部船只停靠,用于港口护卫,大批来往商船,则是被尽数移到毕潭港驻泊,免得让招抚团队看到,生出别样想法。 吕亨率领的大批货船,则在久生利大掌柜金喜翠的指引下,合并为一支大型船队,早一步来到三亚港,随后又移驻毕潭港,进行人员、货物交接,确保不让招抚团队难堪。 至少在表面上,相对而立的临川港、三亚港码头,俱是一派冷清场面。 尽管如此,望着两边修整齐备的大码头,罗治盛、张素心中仍旧讶异不已,谁能想到一年前还是野码头的临川港、三亚港,此时已变成两处设施完善的商业港口。 尤其是三亚港,之前可是没有的呀?那些密密麻麻的树林都去哪儿啦?龙舌坡是怎么回事?盐户们尽皆消失,透过稀疏的树林,里边似乎有许多人,正在辛苦劳作,难不成是在盖房子吗? 相比罗治盛,张素受到的冲击更加剧烈,毕竟之前这里是个什么鬼样子,他可是门清。 带着满腹狐疑,一行人来到连珠寨主寨。 宽敞的院子里,多了一个长长的木棚,棚下数张长桌拼到一起,上面摆放着各种点心、水果,显出一副盛情接待的场景。 在征得罗治盛同意之后,梁继盛笑着坐到其身边,介绍着周边变化,孟庆祥则主动坐到张素身边,殷勤地说着奉承话,尽力将二人的惊诧情绪平复下来。 林志刚、符思南主动坐到对面,配合着梁、孟二人,积极地回应起各种问题,主打一个知无不言,绝无半分怠慢。 孔杰、喻邦泰、周茂才、李树信等人则是围在左右,不时做些补充,将眼前场面弄得其乐融融。 罗怀荫本来跟在喻邦泰身边,见众人围在一起,没有他插话的余地,干脆走到一边,张罗起端茶倒水的活来。 随着菜品上桌,气氛变的更加热烈起来,虽然都是些平常的肉食、蛋菜,可在华兴人手里,却都成了美味,比之燕朝烹饪,明显要美味许多。 从符思南口中,罗治盛第一次听到“味精”这种调料,而且所剩不多,完全是给省城上官特意留下来的。 至于能不能在燕朝生产出来,符思南摇摇头,表示短期并无可能,若是再过数年,或许还有希望。 梁继盛笑着告诉众人,今日时辰已晚,加上一路劳累,关于华兴美酒,这次没拿出来,待明日参观之后,定让各位大人细细品尝,以解口腹之欲。 听着华兴众人畅谈家乡特色,再看看眼前精美食品,罗治盛、张素心中俱是感叹。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真要细论起来,燕朝人和华兴人,虽为同族,区别还是蛮大的。 第56章 上官来访2 次日一早,罗治盛等人简单吃过早饭,便兴致勃勃地随梁继盛等人,前往榆林港参观。 走下鹿回头岭,路边停着一辆马车,梁继盛建议罗、张二位大人乘车前往,他们俱是粗人,只需紧紧跟在后面即可。 罗治盛看向张素,提出步行一段试试,若是路途太远,你我再登车可好? 张素笑着点头,表示他也想沿路看看,往日荒芜一片的榆林港,此时会变成何等模样? 遇到这种情况,梁继盛等人也只能主随客便,笑呵呵地陪着众人向前走去,涉及到一路解说,干脆交给交给孔杰、李树信、喻邦泰等人代劳,省得那句话没说对,再把这二位上官给得罪了。 周茂才、吕易等人跟在后面,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向身边众人询问着,这处山谷,一年前真的没有路吗? 即便是最大胆的预测,他们也不曾想到,华兴人会真的将这里变成宜居之地。 看着道路两旁简陋但却相当实用的商铺,罗治盛扭头向喻邦泰询问,这里的商户都哪去了? 喻邦泰苦笑一声,说是为了迎接大人到来,梁总他们做了许多准备,其中之一,便是让商户们先行回避,以免道路拥挤,影响大人心情。 平日里,此处叫买叫卖,可是热闹的很哪。 听过喻邦泰解释,罗治盛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完全没有必要。 既然来了,那就要看到真实状况,若是事事遮掩,反而与招抚初衷不合。 说着话,罗治盛回头去寻梁继盛,显然要嘱咐几句,以免其会错了意,做出更多小动作来。 一番沟通之后,梁继盛连忙表明态度,只要是大人感兴趣的地方,华兴这边必会全力配合,绝不擅自藏私。 作为崖州主官,张素的心情更加复杂,三亚、榆林港一带他是来过的,虽谈不上荒无人烟,但比之当下,绝对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这才一年多呀,中间还有海贼作乱,这帮华兴人是神仙吗? 一边走,一边和李树信交流,张素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 训练场就卡在大路口上,经过改造之后,靠近打嗥岭一侧为营房用地,目前正在紧张建设之中,靠近东海一侧则是训练用地,规模比之前更大,通过一处低岭谷地,可直达东海海岸。 作为保安团监军委员,何超早早赶到训练场,为来访上官介绍情况。 梁继盛让他有啥说啥,无需作任何遮掩。 看着那些列队整齐的棒小伙,一个个士气高昂的模样,张素扭头看向李树信,问他这些都是本地青壮吗? 李树信点点头,说人家华兴饭食管饱,还给饷银,青壮们岂能不卖力效命?能在华兴当兵,那可是件相当荣耀的事情。 罗治盛的职务是海道副使,整日打交道的也是水寨官兵,其人虽为文官,但对军事一项并不陌生。 就凭眼前这架势,真和华兴开战,那可有的打了,人家这队伍,绝不是吃素的。 与梁继盛沟通时,罗治盛委婉地提出治军一事,作为一群积极要求加入燕朝的海外汉人,将朝廷丢在一旁,擅自组建军队,总归不是那么回事。 梁继盛的回应十分诚恳,治军乃是权宜之计,其意图仅限自卫,并无任何不臣之心。 若是招抚顺利,我等能在崖州安居乐业,不受欺压,这些军队自会渐渐散去。 再说了,养军的花费可不是一星半点,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谁愿意抛出大把银子,干这等赔钱的买卖。 一番表白之后,罗治盛竟然无言以对。 如今燕朝各路豪强,养家丁乃是常规操作,像华兴这么大规模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云南、贵州的那些土司,哪家没有千把兵丁? 这帮华兴人,一来就看上“土司”这种角色,倒是机灵的很。 看了看列队,众人便迅速穿过训练场,来到榆林港内,至于燧发枪、刺刀之类的神器,何超压根就没敢拿出来,罗、张二位上官,自然就少了一回惊诧莫名。 看着东海一侧的大型工地,罗治盛再次狐疑起来。 据孔杰所言,这里会建一道城墙,用来防护来袭台风。 问题是一个破海港,有啥东西值得防护? 正在狐疑之间,罗治盛便看到一片海岸树林之后,隐约可见一巨大舰船轮廓,才知所谓防护,竟是那艘大铁船。 ...... 急匆匆来到岸边,抬头看向那艘线条优美的巨大铁船,罗治盛、张素、吕易等人顿时呆愣当场,直接陷入懵圈状态。 像这样的场面,梁继盛等人早已司空见惯,只需静静等待众人回过神来,才好回答各种疑问。 一阵纷乱之后,众人在梁继盛的引领下,登上喜鹊号客轮。 为了不打扰家属们的正常起居,王海洋已经提早登船,与何建平一起,将参观区和居住区分割开来,争取互不打扰,完成这次接待任务。 有王海洋居中讲解,罗治盛等人的参观热情愈发高涨起来,问出的问题也是千奇百怪,搞的华兴众人应接不暇。 当然啦,为了做好这次接待任务,梁继盛早早让资料处准备了一套说法,确保在回答提问时,不至于漏洞百出。 其中涉及到铁船如何驱动的问题时,陈清源给出的建议是创造新概念,看能不能把这帮燕朝高官唬住,然后再作其他打算。 总之一条,绝不能让他们认为,咱们的大铁船已经不能动了。 看着四周正在建设的木栅,罗治盛不出意外地问起大铁船的航行问题,你们如此围拢,是不想让它继续出海了吗? 王海洋随即作出回答。 要想驱动这艘大铁船,非得使用华兴特有的“能量”才行,我等跨海前来,对“能量”消耗极大,如今驻泊不动,也是为了节省些“能量”资源,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能量”消耗一空,还需华兴大能之士施展神力,才能将此船驱动。 至于那神力,可不是想用就能用的,只有到了华兴生死存亡之际,大能之士才会现身,保我等免遭涂炭。 话说的足够邪乎,至于能不能唬住罗、张等人,王海洋也没啥把握,反正就是不能承认,这船已无法移动。 对于王海洋的这番说辞,罗治盛也是将信将疑,转头向梁继盛、孔杰等人征询时,这几位补充的话语更加荒诞,尤其是“能量”一说,更是玄之又玄。 问题是大铁船就在这里,只能任由华兴人随意发挥,根本没有质疑的余地。 思来想去,罗治盛心中骤然明了,像这种无帆自动的神器,必为华兴绝密,人家能编出这段话来,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何必事事刨根问底? 涉及到华兴机密,就像那段传说一样,信与不信,对于燕朝众人来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再问下去,只会迎来更加荒诞的说辞。 第57章 上官来访3 返回岸边,罗治盛等人显然意犹未尽,梁继盛倒是知情知趣,引领众人来到前方码头,登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飞燕号。 用梁继盛的话来说,那就是喜鹊号耗费太大,大家乘飞燕号外出巡游,效果也是一样的。 随着飞燕号缓缓离开码头,直奔外海而去,燕朝众人再次激动起来,那种乘风破浪的感觉,可是一辈子都没有的新奇体验。 再回到华兴人刚才的说辞上,罗治盛等人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像这样神器,完全配得上那段奇妙的传说。 一番外海航行,给罗治盛带来的最大感受,那就是华兴人太神了,内中还藏着多少秘密,根本无从揣测。 和这样的对手为敌,那就得拿整个两广来赌,到那时候,能不能赢倒在其次,自己和胡英怀的官帽子,包括小命,怕是再难稳当了。 相形之下,两广总督胡英怀一边练兵,一边招抚的做法,才是稳妥之策。 晕晕乎乎回到岸上,燕朝众人用了许久,才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再看向笑容满面的梁继盛等人时,心中便多了几分亲近。 慨叹之余,罗治盛开口询问,像这样的神器,能否开到京城,让当今圣上也体验一番? 一旦成行,眼前招抚,岂不是小事一桩? 梁继盛苦笑着表示,我等跨海返乡,对铁船“能量”消耗甚巨,各位大人此次乘船体验,已是勉力为之。 自此之后,仍在港中游弋的两艘铁船,也将靠岸封存,不再轻易动用。 至于前往京城之举,即便是我等有心,也无力行此操作。 凡事总要给自己留些后手的吧? 及到最后,梁继盛还是诚心诚意地说出心里话。 无论遇到任何情况,我等扎根崖州的决心,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从跨海出行的那一天起,我等的命运就和家乡紧紧连在一起,生死存亡、繁衍生息,直至与燕朝族人融为一体。 能否克尽其功,俱在各位大人一念之间。 ...... 众人在岸边歇息片刻,便开始踏上返程。 考虑到打嗥岭下俱是居民区,梁继盛与罗治盛、张素商量过后,认为没啥看的价值,加上已过午后,倒不如先去临兴总部歇息。 回到临川港码头,罗治盛、张素等人再次登船,在梁继盛、孔杰的陪同下,沿临川河上溯而行,赶往临兴总部,孟庆祥等人则在后船跟随。 吕易在何超、王海洋、曹廷义等人的陪同下,返回连珠寨,商量船队驻泊事宜,以及自家生意交割,其弟吕亨、久生利大掌柜金喜翠已在寨中等候。 在大燕朝,文官与武将的地位天差地别,吕易不跟着去总部凑热闹,当属明智之举,而罗治盛、张素等人,在看到华兴人的诚意之后,不再担心自身安全,自然也就没了护卫需求,当然也乐得让吕易自行其是。 登岸之后,罗治盛等人一边沿着驿道步行,一边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临兴市镇。 靠近驿道一侧,商铺规划已现雏形,有些商户正在进行房屋建设前的准备工作,而另外一些商户,干脆搭建木棚,先把生意做起来再说。 再往前望去,一片片大型居民区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之中,用梁继盛的话来说,等到春节前后,大部分华兴人,都能住上宽敞洁净的新房。 随着各项工程的快速推进,学校、托儿所、医院、大众食堂等公共设施,也会逐步完善起来。 等到那时,华兴人的定居计划才算初见成效。 驻足在办公区和居民区分界的大路口上,罗治盛忍不住向梁继盛发问,你们能搞出如此巨大规模的工程,应该从各处招引了不少人吧? 梁继盛点了点头,表示今年以来,差不多有近万人来崖务工,才将各处的建设工作硬撑起来。 若是能再多些人员前来,三亚、榆林各处的工程进展还会更快,我们的目标是将这里建成一座新兴的边疆城镇,进而与两广各府县互通有无,展开生意往来。 说到这里,张素皱着眉头,询问你们如何能养活如此多的人口? 梁继盛笑着表示难度不小,目前只能由华兴拿出银子弥补亏空,待前期建设就绪之后,或许能从生意来往中获取一定收益,但要达成盈亏平衡,怕是要到数年之后了......。 听梁继盛所言,华兴人近些年就没准备挣钱,为的就是造福地方,将定居的根脉扎深扎实。 具体到挣钱,还是要从生意往来中取利,成与不成,更是与这次招抚谈判紧密相关。 有钱就是豪横,这是张素对华兴人的最新评价。 ...... 进入总部办公区,罗治盛等人来到一处封闭宅院中歇息,孔杰留在左近接应伺候,梁继盛等人则去食堂那边,张罗起宴席之事。 华兴人修的房子极为简陋、单调,一楼为了透光,除了矮墙之外,连个门窗都没弄。 里面的桌椅,也都是瞎凑合出来的产品,大多连漆都没上,桌面上铺着的布,还是为了应付上官,才临时布置出来的。 与外边规模宏大的工程比起来,华兴人的生活简朴的实在过份。 罗治盛、张素在房中安坐歇息,说起一日见闻,俱是感叹之声。 华兴人的务实作风,给二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那种干事业的状态,更是难能可贵。 不管招抚的结果如何,华兴人定居崖东的决心,已经明晃晃昭示出来,根本就没留任何退路。 在这种情况下,是战是和的难题,却无意中抛到了官府一边。 现在打,好处是可以快速遏制华兴发展,但坏处也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两广之地,定会糜烂数年。 若是和平共处,短期内肯定会相安无事,但从长期来看,华兴人一旦做大,官府将再无遏制可能。 难不成要把希望寄托到华兴人身上?赌他们仅会做一个安分豪强吗? 想到这里,罗治盛向张素发问,华兴人如此巨大的投入,最终会亏得一无所有吗? 咱们广海的商人们,可不是个个吃素吧? 张素沉思良久,慢慢说出自身看法。 华兴人投入巨大,必然有所倚仗,成与不成,此时还看不出来,倒是居中做些手脚,阻碍其快速发展,当为妥当之策。 若是急于求成,妄动刀兵,对你我二人来说,怕是脱不了一个取死之道。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暗战的效果或许更好。 只是如何操作?由谁来操作?那就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了。 说着话,张素在桌上比划几下,将一个“戴”字描绘出来。 为保崖州不失,张素自己,则只能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罗治盛听后抚掌大笑,直言大善,你我二人,只要做好招抚一事,便算完成任务,何必上赶着为别人操心? 第58章 上官来访4 说着话,罗治盛意味深长看向张素,直言你这个崖州知州,日子可是越来越好过啦。 张素笑着比划了个“七”字,表示自己已是超期任职,若是有机会的话,还请大人多多进言,帮下官早日脱离苦海。 至于近在眼前的利益,还是交给后任享用去吧。 罗治盛对张素的洒脱深感佩服,同时笑着告诉张素,你这个知州,怕是还得干上几年,毕竟出了华兴这档子事,没有两把刷子,谁敢来蹚这处浑水? 至少在总督大人那里,你可是个独卧孤城的大英雄呀。 张素听后哈哈大笑,表示自己纯属侥幸,如今在崖州,仅是勉力维持而已。 既受朝廷重托,那就得兢兢业业,力保崖州不失......。 说到华兴人的办事能力,二人一致认为,像这样的人群,若是不能尽速剿灭的话,那就只能善加笼络,使其对燕朝心生感恩,不以作乱为要,然后再慢慢引导其归化燕朝,当属上佳之策。 正在叙谈之际,周茂才领着梁继盛过来请示,说是宴席已经备好,请二位大人务必赏光前往,以解一日疲乏。 一边是曲意逢迎,一边是笼络有加,众人在推杯换盏之中,呈现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似乎已是多年相交的老友一般。 ...... 考虑到酒后不适,第二天的行程便拖到午后才出门。 罗治盛、张素等人兴致极高,在华兴众人的引领下,坚持步行来到湳西农庄。 为了接待燕朝高官,符思南还是费了一番心思,将仅有的几把椅子细细收拾一番,还非常贴心地加了个垫子,算是显出几分诚意。 已经了解华兴做派的燕朝众人,也是入乡随俗,与梁继盛等人围坐叙谈,其中最重要的话题,便是你们这些优质种子,如何才能与燕朝分享。 涉及到种子问题,符思南连忙开口答话。 关于种子问题,目前的状况是自用尚且不足,根本无暇供应外部。 或许再过两三年,等崖东这边普及开来,才具备大规模向外部输送优质种子的条件。 若是各位上官想为家乡做些好事,可安排家中的种地好手前来学习,待掌握相关种植技艺之后,再携少许良种返乡,应该还是可以的。 听符思南说起华兴苦衷,罗治盛等人亦是无奈,总不能荒了自家的田,而去成全别家吧。 见众人面露遗憾,孟庆祥连忙做出补充。 涉及到给朝廷的供奉,之前已随曹洪等人一并运到京城,其中玉米、土豆等良种,特别适宜在北方耕种,若是朝廷那边足够重视,或许数年之后,亦能普及开来。 关于两广一带的良种普及,虽然会放到两三年后,但在此之前,还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其中最关键的一条,便是人员培养问题。 若是各位上官愿意帮忙,可选一些种地能手来此务工,跟随华兴专家学习相关种地知识,待有所成时,再购买良种返乡,才是两厢得宜之策。 在此期间,为了加速良种采集,华兴这边会持续对外购买粮食,用来弥补日用不足。 由于粮食采购数量巨大,必会产生各种纠纷、争斗,若是相关事件传到省城,还请上官能够善加疏通、协调,切莫将罪责尽扣在华兴头上。 话里话外,孟庆祥表达的意图十分直白,那就是要想加速良种推广,还需各处官员尽力配合,才能早日达成所愿。 面对如此诉求,罗治盛几乎没有犹豫,立即全盘应承下来,所谓民以食为天,若是真能实现亩产翻倍,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随后,符思南又带领众人走出场院,来到各处仓房,查看种子储备情况,并对相关种植技术略作讲解,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没想到眼前的华兴人,竟然如此精通农事。 据符思南介绍,农庄所产水稻,收割后便会运到崖东各处晾晒,进而完成种子精选,剩下的,才会分给百姓就食。 如此操作数年,崖东各处便能完成良种普及。 能把如此繁杂的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罗治盛心中暗自叹息,能拉拢,还是尽量把这帮人拉拢过来吧,像这样人才,真要予以剿灭,未必是大燕之幸。 及到此时,罗治盛才明白张素的难言苦衷,像这样的势力,仅凭崖州一地,显然是无法抗衡的。 能维持到如今局面,作为一州之长的张素,已经算是尽心竭力了。 ...... 站在榆林河岸,看着对岸隐约有人群走动,似乎分外热闹,罗治盛随即向梁继盛发问,你等在那里又有何举动? 梁继盛笑着做出回应,说是近一年来,榆林港内的务工人员越来越多,我等只好将东岸地块逐次开发出来,引水建屋,以便其能安心居留。 既然要永世定居,那就要善待每一个帮助过华兴的燕朝人。 面对如此豪横的华兴人,罗治盛心中虽然有些无语,口中却是大加夸赞,像这样的爱民之举,务必多做一些,也可为你等长久定居攒下许多良善之名。 另一边,张素则提起铁矿一事,不知如今进展如何? 经张素提醒,罗治盛眼睛顿时一亮,期待地看向梁继盛,脸上现出浓厚兴趣。 梁继盛苦笑着告诉二人,我等虽有大能之士指点,但那铁矿或埋在地底,或藏于山体之中,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至于进展嘛,只能说有些眉目了,应该就在北方群岭之中,但离找到,以及开始挖掘,还差得远呢。 我等推动发展制铁业,初期还需从广东大陆引进铁版,才能有所作为,此时还无法依靠自产铁矿。 之前四处找寻矿藏,为的也是兴办工坊,进而谋取收益。 从长久定居的角度来说,我等也不能坐吃山空吧? 梁继盛答的简略,罗、张二人却是将信将疑,但要继续深究,又觉多有不妥,难不成还能争抢一二吗? 既然对岸都是务工人员,罗治盛便没了前往参观的兴趣,一边和众人叙谈,一边往场院走去。 想想年初福瑞昌众人冒险前往京城的举动,罗治盛不由暗自慨叹,这帮人运气好的简直爆棚,先靠上乔仁、刘度这等贵胄,然后又送出玉米、土豆等良种,加上那些还未见到的绝世礼品,任谁来阻挡招抚,都无异于螳臂挡车。 为今之计,还是多想想如何安抚华兴人,给其一定的指望,才是务实做法。 第59章 上官来访5 罗治盛等人四处访问的同时,另一边的连珠寨,吕氏兄弟也成了华兴众人热捧的对象。 除了两千多务工人员进入三亚外,吕易用了半年时间,硬是凑出三船火药,极大地缓解了华兴军人有枪无药的局面。 在王海洋、何超眼中,吕氏兄弟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挣钱这种事,就得瞄准客户痛点,你能解决好,大把的银子就会扑面而来。 当吕亨将这次的结算收益告诉大哥时,这位水寨参将竟然恍惚起来,没想到运人居然这么挣钱,尤其是那些工匠,华兴人出手真是大方。 由此类推,这帮工匠在崖州务工,其待遇可比大陆那边强太多了。 火药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却架不住量大,跑这一趟,可比平日运那些普通物资划算的多。 若不是招抚正在进行中,吕易甚至认为华兴人在准备大战呢? 当然啦,对于打仗一事,吕易还是忍不住开口向何超询问,若是用这批火药外出劫掠?那可就把我们兄弟坑死了。 面对吕易询问,何超当即矢口否认,我等虽以火器成军,但却非好勇斗狠之人,采购些火药,只为平日训练之用。 朝廷下旨招抚,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岂会妄动刀兵? 花这么多银子,只为士兵训练之用,华兴人真是豪横。 面对这样的军队,反正他吕易是不敢冲到前面去。 大家在主寨畅谈之时,邵宏铭兴匆匆登岭而来,开始给众人讲解起优质火药的制备方案来,顺便还将一叠手稿交给吕氏兄弟,让他们代为流传出去。 大家一起想办法制备,华兴这边才能拿到更加物美价廉的火药。 相比火药,吕易对运人更加热衷,毕竟想挣钱的青壮到处都是,可火药这东西,可不是随处都能见到的东西。 吕亨则有不同想法,作为常年混迹在社会底层的商人,他对制备火药兴趣更浓,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所认识的若干粪头,可从没想过会有如此别致的生意等着他们。 一方想发财,另一方则迫不及待地想发展壮大,大家聚在一起,几乎有说不完的话题,甚至连邵宏铭主讲的蒸尿制硝、火药配比等枯燥内容,吕氏兄弟都听的津津有味。 等丁鹏闻讯赶来,说起制铁一事来,大家伙就在那里添油加醋,鼓动吕家兄弟尝试一把,毕竟满船来,满船走,才能将运输效率发挥到最大。 得知仅需雇些铁匠、青壮,便能把作坊开起来,吕易多少有些懵圈。 若是这般容易,岂不是人人都能开得? 丁鹏点点头,告诉他就是这样,至于怎么冶铁铸锅,华兴这边有全套的教学方案,你们只要跟着学,用不了多久,就能达到佛山作坊那样的水平。 当然啦,内部管理还得靠你们自己,若是人家学会了,又跑了,由此产生的损失,你们还需自行承担,华兴这边只承诺包教包会......。 吕亨经商多年,从未见过愿将自家本事任意外传的现象,华兴人如此行事,到底所图为何? 丁鹏笑着告诉二人,华兴人的经商理念与燕朝人有所不同,其中最关键的一条,便是更加看重规模效益。 就拿制锅来说吧,若是我等自行雇人来做,那就需要自行打通原料采购、产品生产、运输、售卖等许多环节,费时费力不说,还会引人觊觎,成为众矢之的。 哪怕是因此发些小财,也是千难万难,更别提做大做强了。 若是招引各路商户,大家一起来做,效果则大为不同。 对华兴来说,无非是把自家技术分享出来,但对商户们来说,则是获得一条新的牟利之途。 若是大家都发财了,我们这些外来户,岂会一无所获?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在经商一途,便是一人发财不如众人发财,到那时候,谁还能与我等抗衡? 想发大财,就不能事事藏私,先利他,再利己,才能走得长远。 有了规模,哪怕取利极低,累计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听丁鹏说出其中道理,吕家兄弟顿时兴奋起来,像这样的大好机遇,岂能轻易错过? 言谈之间,吕亨积极鼓动大哥一起去三亚看看,万一华兴人没吹牛,咱们不是赚了嘛? 一口上好的大铁锅,可是值好几两银子呢?凭啥佛山人做得,咱们做不得? 面对吕亨迫不及待的言辞,吕易笑着答应下来,既然有此奇遇,那就不能白白错过。 几句话下来,引得院中众人哄堂大笑。 ...... 相比连珠寨中的热闹场景,回到住处的罗治盛等人,则是一副肃穆景象。 关于铁矿之事,罗治盛希望喻邦泰据实回答,华兴人到底是有意遮掩,还是人在搜寻之中? 喻邦泰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自己虽在港内停留数次,但对铁矿一事仅限耳闻,并未亲眼看过。 说白了,田独矿区那里,他压根就没去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华兴人在那里建有两座砖厂,并且早已开始大量供应。 至于铁矿是否落实,他也无法确定。 说到这里,喻邦泰看向李树信,希望他做些补充,毕竟这位学正大人,对华兴人更为了解。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李树信不敢怠慢,连忙回应起来。 作为常驻华兴的联络人,李树信同样没去过田独矿区,原因倒也简单,那就是华兴人推三阻四,说里面藏着许多机密,怕他泄露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除了不让去看之外,华兴人倒是有问必答,似乎并无隐瞒之意。 关键是人家说的那些术语,他是完全听不懂,只知道对制铁有利,为的是下一步产业发展。 华兴人一直嚷嚷着要发展商业,但却迟迟没有实质性动作,大概是在等铁矿挖掘出来吧? 就凭他们这撒银子的豪阔劲,真要找不到铁矿,那可就出大笑话了。 若是一直找不到挣钱的路子,现下的榆林港,必会就地崩溃......。 听李树信唠叨半天,罗治盛有些不耐烦地插话询问,看没看到并不打紧,关键是依你判断,华兴人到底找没找到铁矿?或者最终能不能找到? 面对众人期盼的眼神,李树信十分耿直地表示,就凭华兴人的本事,找是肯定能找得到的,至于当下找没找到,大概率已经找到了,否则如此兴师动众,实在于理不合。 梁总稍作遮掩,用意并非欺瞒大人,或许是怕消息传扬出去,再引来恶狼争食。 由此牵连下去,进而众说纷纭,还如何稳妥推进招抚......? 第60章 上官来访6 听李树信分析一番,罗治盛只能暗自叹息,华兴人身上的秘密又不是一桩两桩,非要把铁矿之事弄个明明白白,反而会阻碍招抚之事顺利进行。 话说到这里,去不去现场探查,便成了一个难题。 华兴人可以阻拦李树信、喻邦泰,但却未必敢阻拦罗、张二人。 最终还是张素出言阻止,表示大差不差,华兴人已经找到铁矿,咱们真去看了,只会徒增烦恼,倒不如先放一放,以招抚正题为要。 若是招抚遇阻,再拿这事出来说项,或许还能起些作用呢? 按照张素的想法,看不看的其实没啥意思,真把华兴人的底牌全部翻出来,尴尬的可能会是咱们自己。 罗治盛思虑许久,只能无奈点头。 以和为贵,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利,以战为主,才需摸清一切。 若想将各处情况尽数摸清楚,还不如让李树信、喻邦泰直接去问呢?就凭华兴人那股诚恳劲,想来也不会刻意隐瞒。 ...... 次日一早,罗治盛并未继续外出,而是把梁继盛叫到住处,准备面对面谈些紧要之事。 本着入乡随俗的想法,罗治盛干脆命人将椅子搬到院中,准备敞敞亮亮地和梁继盛对谈。 开口的第一句话,罗治盛便告诉眼前这位华兴首领,所谓土司之议,怕是很难达成。 从大燕朝的历史来看,从来都是改土归流,就没听说过改流归土的。 新皇刚刚登基,咱们给人家交一份新设崖州土司的报告上去,除了让朝廷大骂广东官员无能之外,起不到任何正面效果。 毕竟朝堂太远,那里的官员可不清楚你们华兴的实力。 元启帝刚刚上位,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岂能轻易做出妥协。 最终的结果,无非是两广总督胡英怀和他这个海道副使承担罪责,进而丢官罢职而已。 至于华兴这边,将会再次面临莫测局面。 与其白白费功夫,倒不如听我一言,徐徐完成定居。 梁继盛目光炯炯地盯着罗治盛,一边点头,一边抬手作出请的姿势。 给你一个“镇海将军”的武职,既可保你等于崖州定居,还能名正言顺地掌握若干军队,妥否? 梁继盛面现狐疑,随即请罗治盛略作解释,这个“镇海将军”到底是个啥官职? 罗治盛笑了笑,表示“镇海将军”在燕朝武职中并无出处,所谓“镇海”二字,是自己准备向朝廷提的建议,算是一种特殊的荣誉称号,毕竟崖州属南海边疆,你们定居在这里,有个“镇海将军”的虚名,倒也算是应景。 具体到官阶,自从五品的“武略将军”到正二品的“骠骑将军”,你们自己选,反正贡献的宝物越多,皇帝就会越开心,给你们的品级就会越高。 说到这里,罗治盛又把燕朝武散阶的官职序列给梁继盛略作普及,总之像这样的官职,荣誉的成分更多,原则上是不能带兵的,考虑到你们处在边疆地区,手下养些兵,官府亦不会斤斤计较,正好符合你们现在的状况。 听罗治盛解释一番,梁继盛心中暗自腹诽,这位罗大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用一个似是而非的虚名,就想套取华兴大批宝物。 能不能弄成倒在其次,人家的招抚任务定会圆满完成。 想到这里,梁继盛连忙起身鞠躬,先向罗治盛表示感谢,然后又坐下,说出自身想法。 首先这个“镇海将军”,华兴这边完全接受,至于品阶嘛,不用那么麻烦,能高则高,不行就弄个最低的从六品“武略将军”算了。 即便是在崖州定居下来,华兴之于燕朝来说,也是山野村夫一类的存在,没必要太过招摇。 至于供奉宝物,之前曹洪等人赴京时,已经带了一批,此时应该已送入京城,若是有所不足的话,我等亦会据实做出补充。 考虑到这次携带的宝物有限,即便是全部献出去,也不能满足各路官员的无边欲念,倒不如图个小小的虚名,先安稳定居下来再说。 见梁继盛并不贪图职位品阶,罗治盛心中暗暗叫苦,看来光凭忽悠,根本无法引其上钩,再说了,品阶那东西,可不是自己张嘴说说,就能轻易办成的。 手上筹码不多,说话就没法硬气。 思来想去,罗治盛最终没敢继续加码,而是做出明确表态,那就是会尽力为华兴人争取更好的待遇,至于供奉一事,还需与总督大人,以及京城那边持续商议,此时并不能做出定论。 倒是宝物清单,华兴这边能否提供一份,也好让他有个凭据。 梁继盛连忙点头认可,并请罗治盛移步到大院木棚。 在那里,已有部分宝物陈列出来,各位大人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一同前往参观。 ...... 木棚之中,琳琅满目地摆了二十多种现代商品,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和用电没关系。 用孟庆祥的话来说,显摆也得有个限度,真把那些电子设备,或者家用电器拿出来,万一燕朝人较真,咱们就得抓瞎,总不能告诉人家,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吧? 没有充足的电力供应,还是别得瑟为好。 随着罗治盛、张素等人进入木棚,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一架大型落地仪容镜。 当自身形象清晰地出现在镜中时,几位燕朝人先是有些慌乱,然后在孟庆祥的解释下,开始兴奋地相互指点起来,仿佛幼时在水中嬉闹那般。 镜子这东西并不是啥稀罕物,但能如此清晰地将人影映照出来,却是天底下独一份的精品。 品评中,罗治盛、张素等人很快便将溢美之词说了个遍。 及到下一桩奇物时,众人多少有些傻眼,其中那件大一些的座钟,倒也不算新奇,问题是后面那块手表是怎么回事?如何能做的如此精巧? 据孟庆祥介绍,这可是纯钢打造的精密物件,里面还有其他更为精贵的合金材料,属于钟表里的高级货。 还有就是那件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闹钟,光是其俏皮的造型,就让人爱不释手。 对罗治盛等人来说,钟表虽然金贵,但在佛郎机人那里,还是见到过不少样式的,只是从品质上来论,高下一望便知,华兴人的钟表可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随后,孟庆祥告诉罗治盛,眼前摆放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从华兴大陆带过来的,全部都是孤品。 也就是说,想在燕朝复制出来,哪怕是他们华兴自己,也是完全做不到的。 既然是孤品,其价值就当得起“无可估量”这四个字。 第61章 上官来访7 接下来,罗治盛、张素等人又看到了香皂等各种洗漱用品,以及被称作香水之类的化妆用品,虽说都是消耗品,但从功能上来看,俱是燕朝人闻所未闻的好东西。 再看到那些由珍珠、铂金点缀而成的各种装饰品时,燕朝众人除了啧啧称奇,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了,总之,心中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基本都用完了。 轮到纸张一项时,罗治盛等人已经彻底无语,就连孟庆祥口中的手纸,其质量,也比燕朝最好的纸张,都要强上数倍。 至于后面各种型号的不锈钢锅等等,更是看着都让人眼馋。 一路看下来,最后来到一架两轮设备面前,孟庆祥直言这玩意叫自行车,或者脚踏车,其功用,甚至强过上好的骏马。 然后在一名华兴人的演示下,燕朝众人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 晚饭是在大食堂的一处包间里用的。 罗治盛、张素等人在梁继盛、孟庆祥、孔杰的陪同下,坐在灯光明亮的包间里,许久才将惊诧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 宴席之上,梁继盛率先提出建议,希望罗治盛、张素等人能够妥善保守秘密,不要将今日之见闻传扬出去,以防各处小人觊觎。 至于那些奇物,哪些适合供奉出去?哪些并不适合,还需二位大人细细斟酌,千万别为了讨好上级,引来无谓争斗。 相比前几日的谦虚谨慎,梁继盛这次的话说的十分直白,就怕这俩货得陇望蜀,坏了招抚正事。 罗治盛心中虽然不喜,但也知梁继盛话中并无恶意,其担忧更是在情在理。 张素则是暗自吁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些宝物还在华兴手里,若是让海贼得了去,那场面,想想都让人后怕。 随后,梁继盛对供奉一事,又说出一番言辞。 其实,真正值得燕朝珍惜的“宝物”,已经早早送了出去。 不论是水稻、小麦、玉米、土豆等优质良种,还是能治病的金鸡纳树种子、出油更高的油橄榄种子,都是利在长远的举动,也是华兴人归乡之后,献出的一片赤诚之心。 相比那些种子,剩下的“宝物”,根本不值一提。 面对梁继盛的说辞,在场众人俱都感慨起来。 别的不说,光是年初放曹洪等人赴京之事,如今看来,绝对是办了件大好事,哪怕因此担些风险,也是完全值得的。 华兴人的诚意,至此再无疑问。 回到招抚本身,罗治盛好奇地问出一个问题。 决定你们能否留下的是朝廷,是各级官员,可从你们的表现来看,顾的却是升斗小民,其中差异,怕是对你等定居不利,不知可有其它应对之策? 梁继盛笑了笑,表示在商言商,所谓善待草民,乃是基础,至于上官们的欲望、诉求,那就只能通过商业间的互通有无来解决啦。 具体来说,就是尽量通过生意勾兑,然后各取其利,进而和平相处......。 听梁继盛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大通,罗治盛等人相继大笑,其中周茂才率先直言,说是你等太过幼稚,若是遇到罗大人、张大人这样的清正官员,或许管用,但在那些浑不吝的官员、贵戚面前,怕是要吃大亏的。 若是人家只要不给,或者以破坏之能换你等求稳之利,又该如何应对? 梁继盛坦然一笑,表示华兴这边不敢轻易放弃武力,为的就是解决这种状况。 没有付出,光是以势压人,以势牟利,在华兴这边,绝对是行不通的。 听梁继盛说出这番言辞,燕朝众人顿时无语。 罗治盛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建议华兴慎用武力,所谓以暴制暴,最终的结果未必会好。 既然返乡,就不能事事以华兴规矩办事,涉及到燕朝这边的规矩,你们该学的,也好尽快学起来,千万别引起众怒,最终无法收场。 张素的想法也是一样,造福百姓固然可以流传千古,但自家生计,靠百姓声望,怕是很难尽数解决,该妥协的时候,还是要多多委曲求全,切莫意气用事,最终落个大败输亏的结果。 到那时候,名声又有何用? 说到这里,梁继盛等人倒是知趣,接连出言感谢,至于未来的行事方法,定会谨遵大人教诲,逐步融入燕朝风俗之中。 随着交流渐深,孔杰提出另一桩暴论,直接让燕朝众人哑然无语。 譬如照亮房间的这盏电灯,其制造过程极为复杂,即便是华兴自己,没有许多年的倾力尝试,也是不可能在燕朝实现的。 若是燕朝上下希望早日见到此等光明,那就必须尽力促成招抚,然后给予华兴足够的行事空间,或许才能让世上之人,包括子孙后代,不再被黑暗遮蔽。 所谓现代生活,其实并不虚幻,一卷手纸、一盏电灯,更胜过千言万语。 围剿,还是扶助,尽在燕朝上下一念之间。 一席话下来,场中顿时笑声一片,然后又蓦然陷入沉闷之中。 是日之后,罗治盛、张素等人不再外出参观,而是在孔杰的陪同下,要么在临兴各处转悠,要么在院中叙谈,主打一个风轻云淡。 就像华兴那般,燕朝二位上官主动放下架子,和遇到的每一个华兴人热情地攀谈着,似乎对异域之事有着无尽的向往。 ...... 喻邦泰忙里偷闲,先是跑到榆林港,未见爱妻身影,然后又匆匆来到三亚河畔,才见金喜翠母女二人,正在自家制铁作坊的预留地块,指指点点地商量着事情。 作为最早受邀的商户,惠兴盛、久生利的作坊挨在一起,为的就是互通有无、相互扶助,就连务工人员,都是金喜翠一并张罗过来的,基本没让喻邦泰操太多的心。 涉及到三亚这边的工作,自然是由金琳娜一力操持,圈地、平整、筑墙,哪一项工作都不省心。 此时金琳娜,已经有了几分商铺大掌柜的做事气派。 三人见面,还没说几句话,便见丁鹏领着吕氏兄弟往这边走来,然后便吵吵嚷嚷地说起置地兴业之事。 到这时候,吕亨才发现,当日将随行匠工尽数交给华兴,多少有些失策。 此时兴建工坊,还得回去继续拉人。 ...... 十日之后,踏上返程的罗治盛与张素手抚船舷、并肩而立,望着眼前弯月般的三亚海岸,再次发声慨叹。 若有大军,将三亚之地团团围住,进而收服华兴,当为平生快事。 张素笑着表示,大人发此感慨,已是第三回啦。 可惜的是,华兴人处处赤诚,并未给大人留下一丝借口。 罗治盛再次无奈苦笑,手掌用力地拍打船舷,然后摇了摇头,将脑中萦绕不去的恶念清除出去,然后抬头仰望无尽天际,很快便神游天外。 ...... 罗治盛、张素等人前脚刚走,桑托斯率领的佛郎机船队,赶在南风渐弱之前,再次来到三亚港,展开生意交流。 第62章 码头风云1 从始兴瑶寨返回的路上,黄平很快便在北江东岸选中一处乡村码头,准备用来建立货场。 从地理位置来看,这处地块距离绥江、北江交汇处不远,属于四会县西南镇巡检司管辖,往南、往东,与山水县相接。 实际上,作为肇庆府的下辖县,四会县的大部分土地均在北江西部,以及绥江两岸,之所以在能在北江东岸设镇,主要还是为了统筹管理北江、绥江汇流之地,省得东西两岸互相扯皮。 同样的道理,作为广州府的下辖县,山水县负责管理北江、西江、以及连接两水的思贤滘,亦在两岸均有辖地。 三水县再往南,便是广州府南海县下辖的佛山镇。 同在北江东岸,四会县西南镇、三水县、南海县佛山镇相距并不算远,来往沟通,更是极为频密。 黄平非常鸡贼地将货场选在西南镇的四水码头,主要看重的,还是这里处于四会县、三水县交界之处,离得远的四会县能管却懒得管,离的近的三水县则无权管理,正好可以上下其手,协助华兴人,搜集各种矿藏。 现成的码头,现成的场院,黄平硬是忙活了一个多月,才将这笔买卖顺利谈下来,等到田松明带着银子前来交割时,又得知王二回到顺德后,直接被村长扭送官府,实现了回乡和坐牢的无缝衔接。 匆忙将码头事务交接给田松明,黄平便和那名护卫镖师乘船南下,前去营救倒霉的王二。 留守码头的田松明,总算稍稍空闲,再想想数月来的际遇,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广州、郭塘、佛山、肇庆、佛山、四水,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忙了,好像还是有些本事的嘛。 待钟广将数船耐火泥送来的时候,换了新主人的四水码头,终于正式开张营业。 又过数日,羽应涛亲自带船靠岸,曹廷瑞、董承军、肖兵、谭光奇等人进入场院,让这处平静的小码头,瞬间热闹起来。 众人离开海陵岛后,先在广海卫放下施耀,然后才返回佛山河畔村,听说田松明在码头驻留时,连忙赶来相会。 两日之后,曹廷瑞独自雇船前往广州,羽应涛则将码头上的耐火泥装载上船,返回海陵岛报信。 直到阳历九月,赵明、罗文彩等人才姗姗来迟,距离当日出发,已经过去五个月之久。 据赵明所言,他们路过清远县的时候,停留了差不多十几天,在罗文彩县中好友的协助下,又找到数处耐火粘土矿藏。 相比郭塘那边,清远一带的耐火粘土储量大、质量高,加上临近北江,未来的发展潜力必定更高。 郭塘离广州太近,出什么幺蛾子,都是有可能的,不能算是牢靠的供货渠道。 说着话,赵明将身边美女介绍给大家,引得众人齐齐大笑,都说他艳福不浅,居然找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关键是还没耽误干活,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面对赵明、盘三妹夫妇,众人自然是不吝吹捧,搞的小美女心里美滋滋地,羞涩中更显出满满的幸福感。 随同赵明等人前来的,还有盘禄等十数青壮瑶民。 第一次硅石交易,罗文彩和赵明商量过后,决定直接去海陵岛卸船,顺便把未来合作事宜一并谈定,开启更大规模的生意合作。 雷豪想要留下,却被谭光奇阻止,让他先把赵明等人送到海陵岛,再返回报到不迟。 做事情嘛,有始有终才是正途。 还有一点,那就是雷豪的家人,应该已经被秦勇接到濠镜去了,你们若是走西江水道的话,正好路过见见面。 听说徐靖等人在濠镜混的风生水起,赵明立马来了兴致,表示自己还没度蜜月呢,正好带三妹去长长见识。 征求罗文彩意见时,这位大掌柜却表示不妥,一是濠镜一带人员混杂,咱们单船出行,多少有些势单力孤,二是官府盘查较严,容易生出是非,反倒是走崖门水道,才算稳当可靠。 正事要紧,咱们就别去那种繁华地带凑热闹啦。 罗文彩一言而决,大家只能从善如流。 热烈叙谈两日,赵明等人再次扬帆出行,而留在码头的众人,却迎来一场严峻的考验。 ...... 三水县城的一处酒楼内,李相继居中而坐,双目紧紧盯住对面的富户吴顺祥,听他讲述卖地一事。 得知该处地块还未到县城报备时,李相继告诉吴顺祥,能拖就先拖一段时间,待将来大功告成,少不了你一份好处。 与此同时,李相继希望和吴顺祥再签一份同样的协议,其中日期,需写在之前那份协议前面。 之后的日子,吴顺祥安顿好家中事务后,可去佛山闲居,待此间事毕,再安然返回即可。 面对李相继的提议,吴顺祥根本无力拒绝,只能看向身旁的西南巡检司巡检梁巨,希望他能帮着说上几句,免去这趟得罪人的差事。 福瑞昌的名声,虽然不如李家响亮,但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富户能惹得起的。 梁巨显然得了好处,言语之间,反而劝说吴顺祥不必在意,有佛山李家在后面撑着,那帮外乡人根本翻不了天。 为了表示诚意,李相继当下便拿出一小袋银子,放到吴顺祥面前,并告诉身后管事,近几日便安排吴家人去佛山游玩。 见李相继如此霸道,吴顺祥就算脾气再好,也有些冒火,直言办事归办事,为何要将人逼到如此地步? 我一个卖地的,掺乎到此等烂事之中,就为了去佛山游玩一番? 吴顺祥再老实本分,多少也见过点世面,岂能任由众人拿捏? 真把老实人逼急了,李相继也有些傻眼,扭头看向梁巨,希望他居中舒缓一下气氛。 梁巨见此情景,连忙出言劝解,让吴顺祥提提条件,总之李爷要办大事,咱们也不好袖手旁观。 能谈就有办法,吴顺祥虽然不愿得罪李家,但要让他束手就擒,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细思片刻,吴顺祥直接报了个数,说这就是福瑞昌买地的金额,若是你李家有意,也可按此金额签订买卖协议,并给付银钱。 待两讫之后,他会带着家人前往广州投亲,躲开此间是非。 将来若是你李家赢了,我就把福瑞昌的钱退了,日后那处码头,就是你们李家的了,反之亦然。 总之,他吴家没势力、没本事,守不住四水码头,至于被你们谁买了去,他都没有意见。 听吴顺祥唠叨半天,李相继心中暗自冷笑,福瑞昌愿意当冤大头,他李家可不傻,凭啥出高价买一处用途不明的破码头。 广东这地方,或许会缺这缺那,但绝不缺能建码头的河岸。 假协议变成真协议,而且还是高价,李相继就是再冲动,也不敢轻易答应。 问题是给不出足够的好处,眼前这个吴顺祥,显然不准备任人摆布。 梁巨见李相继面现难色,不由暗自腹诽,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你李家总不能靠嘴皮子,驱使大家为你们卖命吧? 李相继不搭茬,梁巨的热情也随之冷淡下来。 第63章 码头风云2 从酒楼出来,吴顺祥看着李相继离去的背影,转头便对梁巨一通抱怨。 平日里你我相处甚笃,怎么到了李家这里,你却是一个劲地胳膊肘往外拐,尽帮别人说话。 当日做这笔买卖,不管是我吴顺祥,还是那黄平,可都是给你上过贡的,如今一转脸,倒替李家卖起命来,当真是条“好狗”。 你一个四会县人,掺乎人家南海县的破事干啥? 随着吴顺祥话说的越来越难听,梁巨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直言你一个土鳖地主,哪知道外边的大事。 福瑞昌为啥要买你的码头地?背后还有啥势力?你恐怕一概不知,而李家为何要找福瑞昌的麻烦,为何要破坏这桩买卖,你又知道多少? 我一个西南镇巡检,和李家素无来往,若没有利益瓜葛,凭啥帮他们办事? 我梁巨眼皮子再浅,也不会为了几两碎银子,就出卖街镇乡亲。 两个人一边说着事情缘由,一边出城前往码头,对李相继初时豪气干云,之后又犹豫不决的态度,多少有些不屑。 从梁巨口中,吴顺祥才知福瑞昌背后站的可不仅仅是佛山曹家、广州羽家,还有近日名声大振的崖州华兴人。 数月前,华兴人在濠镜夺了李家的商铺,如今福瑞昌在四水码头买地驻扎,李家岂能任其得逞? 你老吴那块江岸烂地,若不是福瑞昌别有用途,岂能卖出数百两的高价? 在梁巨看来,福瑞昌选择在四会县境内建码头,也有躲开佛山李家的意图。 乘船返回西南镇的路上,梁巨忍不住将相关秘辛一一道出,同时告诉吴顺祥,这事估计没完,你把嘴给老子闭牢了,千万别泄露出去,让福瑞昌听到风声。 絮絮叨叨议论许久,吴顺祥心里的气算是消解的差不多了,随后问出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你梁巨掺乎进来,到底图了个啥? 梁巨叹了口气,说是他们梁家,与那李家有生意来往,今日不配合人家行动,明日族里就会有人找他的麻烦。 佛山冶铁用的木炭,很多都是从四会山区采购而来,而四会梁家,恰好也是木炭供应商之一。 还有一条,就是佛山梁家与四会梁家一脉同源,同样经营着铁作坊,若是得罪了李家,佛山梁家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此时的佛山镇,由李家那位大人牵头成立的“忠义营”,实力非同小可。 面对李相继的邀约,梁巨仅答应稍稍偏帮,毕竟福瑞昌势力也不小,真把人家惹急了,他就能有好果子吃? 说到最后,吴顺祥彻底安静下来,细细思量其中关窍,才发现梁巨这货也不是啥好东西。 先是与李相继配合着挖坑让他往里跳,待事成之后,拿着那份假协议,还能从他这儿再讹一笔银子,心眼真是坏透了。 算来算去,吴顺祥悲哀地发现,刚刚发了一笔小财的自己,怕是要倒大霉了。 ...... 数日之后,李相继再次将梁巨、吴顺祥请到三水县城,现场交割银两、签署协议,并随他前往佛山闲居。 这下轮到吴顺祥傻眼了,拿银子走人还行,若是随李家人去佛山,那这银子到底算谁的?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问题是这协议签与不签,他可说了不算,一旦得罪李家,往后的日子,怕是一天比一天难熬。 相比李家、梁家这种大姓宗族,小门小户的吴家,拿什么和人家对抗? 无奈之下,吴顺祥提出先把银子送回家,再跟你们去佛山,否则给和没给有啥区别? 李相继表示同意,先签字画押,再返家送钱,道理完全说的通。 其中协议上的金额,写个差不多的数字即可,不必与福瑞昌看齐。 梁巨作为保人,亦在协议上签字,算是正式背书。 既然李家能拿出真金白银办事,他梁巨就得挺身而出,做出帮忙的姿态来。 一伙人乐乐呵呵地饮宴一场,然后便各自张罗准备起来。 第二天,李家管事哭丧着脸来找梁巨,说是吴顺祥这个狗娘养的,拿着银子跑路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面对避无可避的风险,富户吴顺祥选择了一条最不坏的出路,那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听到这个消息,梁巨顿时呆愣当场。 来到村中,才发现吴家宅院已经被吴顺祥的本家侄子接管,据其所言,早在前几日,他家婶子就带着堂弟、堂妹外出走亲戚去了。 梁巨瞪着眼睛看向李家管事。 李家管事则苦着脸做出解释,说他昨晚分明见一女子操持家务,今日却与吴顺祥双双失踪,至于其子女,说是为招待贵客,临时安排到别家歇息。 林林总总调查下来,梁巨无奈地发现,相比“蔫了吧唧”的吴顺祥,自己才是那个傻蛋。 ...... 随着码头正式开张,田松明成了场院里最忙的人,自家这边,仅有钟友来往数趟,运来不少耐火泥,其它矿物还未见踪影,倒是院内房屋有些少,只得雇佣青壮,加盖房屋,以备未来人员增加之需。 对外方面,则要应付各种访客,或买或卖,开始招揽生意上门。 在和董承军商量过后,田松明决定以这处码头为基地,将铜、铁、铅、硫磺等常用物资纳入收购范围,只要有送上门的,价格又足够低廉,那就照单全收。 用董承军的话来说,花这么大代价搞来的码头,光干矿物转运工作,实在是有些不划算,倒不如打开思路,只要是总部那边需要的物资,均可积极储备起来。 里里外外的活越来越多,作为四水码头的负责人,田松明根本闲不下来。 相形之下,董承军的任务就简单多了,那就是大肆招人,只要是愿意出海碰运气的,他这边都会收留下来,等聚集到一定数量后,就让田松明雇船送到海陵岛。 对外宣称,则是福瑞昌在海陵岛开埠,需要大量人手。 碰到有些武力、头脑还算机灵的青壮,则留在场院慢慢培养,名义上算是振远镖局的见习镖师,实际上,这些好苗子,都会成为安全部的储备力量。 董承军负责统筹大局,肖兵和谭光奇的主要任务,便是组织人员训练,顺便把场院内的田地平整出来。 吴家用来种田的场院,足足三十余亩的宽广地块,将会成为一处大型物资储运基地。 忙碌之间,董承军、田松明、谭光奇等人经过商议,一致认为,在广东内陆做事,还是用福瑞昌的名头比较好,毕竟招抚还没定论,贸然打出华兴旗号,定会引来各种麻烦。 说白了,华兴人算不算燕朝人,现在还没得到官方认证呢。 第64章 码头风云3 时间很快来到阳历十月,麻烦终于找上门了。 卸货之后,考虑到场院内房屋紧张,钟友便带着人回到船中歇息,等明日一早打过招呼后,再去佛山拉些货,完成后半段行程。 一大早,钟友先去场院转了转,然后返回船中,准备拔锚启程。 正在船上忙活的时候,便见下游处有数艘货船逆行而来,及到近处,才发现船上尽是些孔武有力的青壮,并非寻常货运场景。 钟友这边还在懵懂观望时,打头货船已经冲了过来,随后传来声量极大的呼喊声,通知靠岸船只尽速离开。 钟友瞬间明白来人是敌非友,正要下船报信,才发现船老大比他反应快多了,直接呼喊着升帆摇橹,将船只驶离码头。 犹豫再三,历事经验极为丰富的钟友决定先行观望,反正场院里能人众多,自己就是上岸帮忙,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实际上,码头的青壮们反应极快,一见情势不对,早有人撒腿向场院跑去,根本不缺传讯的人。 离开码头的过程中,钟友真切地看到,数艘船中,足有百余青壮等待登岸,其中带头之人,已经开始分发各类武器,心中顿时涌起阵阵凉意。 船在江上漂流,眼前的情景渐渐模糊起来,钟友大声将船老大叫到近前,让他招呼各船,自行前往佛山,咱们这艘船,必须尽速赶往广州报信。 ...... 场院大门口,田松明皱着眉头,告诉身旁的董承军,来的俱是佛山忠义营的人。 董承军点了点头,回头见谭光奇、肖兵二人已在组织队伍,这才放下心来,和田松明商量起对策来。 作为河畔村村长,田松明经历过的械斗可不是一次两次,但像现在这种规模的,还是头一次遇到,何况身边还有两名华兴人,实在是棘手的很。 虽然心中有些慌乱,田松明还是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毕竟还有华兴人在场,若是出了差池,这辈子算是白混了。 与董承军稍作商议,田松明便向码头走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总要先把原因问清楚。 与此同时,董承军回头向院内观望片刻,目光再次转向前方,一边估摸着来人规模,一边盘算起自家的战力来。 从海陵岛出来时,董承军、谭光奇几乎将振远镖局的人手抽调一空,毕竟有羽氏父子在岛上护卫,镖局这边作用有限,仅需留几名联络之人即可。 从人员构成来看,主要是三拨人,一是镖师群体,一部分被曹洪、欧阳山带去京城,剩下留守岛内的十余人,均在此列;二是钟国亮等数名矿工出身的青壮,以及董承军从海陵岛务工人员中挑选的数名好手,加起来在十人左右,三是海盗俘虏群体,算是改组后的镖局中,最为能打的一批,差不都也有十余人。 总体算下来,也就是四十余人的规模。 按照董承军最初的打算,准备将这些人带到河畔村,一边熟悉环境,一边加以训练、调教,待有所成时,再外出执行任务。 谁知黄平搞了这么一处码头,出于护卫之责,董承军干脆改弦更张,将岸边这处场院,作为训练基地利用起来,也算是两全之计。 除了镖局人手之外,院内还有田松明从河畔村带来的数名年轻人,俱都有些身手,至于新近雇佣的数名建屋匠人、十数名务工青壮,遇到眼下这种情况,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基本顶不上大用。 算来算去,己方能打的人手仅在五十上下,和对面比起来,劣势肉眼可见,好在武器不缺,短枪、长刀俱全,人手一件都有富裕,否则根本没法打。 ...... 码头那边,李相继志得意满地来到岸上,然后在数名亲随的簇拥下,来到队伍的最前方,看着蹒跚走来的田松明,脸上满是不屑。 当日在濠镜受尽屈辱,最终狼狈离开,今日在四水码头,定要加倍奉还,哪怕对象是同居佛山的福瑞昌。 既然选择与华兴人狼狈为奸,那就活该有此劫难。 李相继心里美美地想着,若是有几名华兴人在场,这事就太圆满啦。 抬头向田松明身后望去,果然见一短发之人正向这边张望,心中不由大喜,真是老天眷顾,想什么来什么,稍后定让那短毛鬼屈膝面前,尽报当日受辱之仇。 ...... 一番沟通之后,田松明惊讶地发现,吴顺祥这货竟然一房两卖,把李家和福瑞昌全坑到沟里去了。 既然是这么个情况,田松明提议找吴顺祥出来对质,问清楚前后情由,再作下一步协商。 李相继听后哈哈大笑,随即告诉田松明,协商肯定是要协商的,但在此之前,你们得先把我李家场院腾出来,才是正理。 此话一出,田松明脑中顿时炸响,猛然想起之前濠镜四海堂一事,这个李相继,搞不好就是当日被逐之人。 见田松明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狐疑,李相继顿时无名火起,一边示意手下将眼前这老货拉开,一边抬手指着前方的短发之人,让他过来回话。 田松明还算机灵,趁着拉扯的空当,连忙跑回场院,将对方来意迅速转达出来,并告诉董承军,那人叫李相继,可能是之前争抢四海堂的苦主,这次的事,恐怕很难善了。 这边田松明正在不停地讲述来人背景,另一边的李相继早已按捺不住,挥手让前排数名壮汉上前,先把那个短头发的家伙给我抓过来。 冲突一触即发。 来不及考虑太多,董承军抬腿就要往前走,准备去会会这个李相继。 正在这时,谭光奇伸手按住董承军,示意他先别过去,然后又招了招手,带领数名镖师越众而出,目光凝视前方,将手中钢刀紧紧握住。 董承军伸手将田松明拉到后面,转头看向凑过来听故事的肖兵,脸上现出诡异、苦涩的笑容,问他怕不怕?再过一会儿,咱俩在新世界的使命就要结束啦。 肖兵刚才只听了个大概,正要询问细情,却被董承军这番怪话震了一下,随口反问,当前可是死局? 董承军点了点头,让他传达下去,待会儿动手的时候,谁也不许留情,要么取别人性命,要么丢掉自家小命,全凭天意。 怕死之人,肯定活不过今日。 不死不休,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一席话下来,肖兵脸色明显凝重起来,也不问其中缘由,转身返回场院。 站在董承军身后的田松明,一时间面如土色。 第65章 码头风云4 谭光奇的本意是拦住前冲的忠义营乡兵,若是能遇到几个面熟的,或许还能有所转圜。 谁知才到近前,便被为首那壮汉猛出一脚,直接踢在胯上,耳中更是听到一句“滚开”。 谭光奇身子一歪,顺势提刀,横扫过去,进而将身形稳住。 手上留着力,刀速不算太快,被那壮汉轻松躲过,随即便是一连串脏话,连带着抡起手中铁棒,照着谭光奇,兜头砸了下来。 与此同时,其它乡兵也跟着动手,与数名镖师缠斗起来,总体来看,大家都收着力,一边为的是阻挡,另一边,则是想将眼前之人驱赶开来,好去抓那个短毛鬼。 打斗之中,倒是喊话、叫骂之声不绝于耳,显的更为热闹。 李相继看到前方情景,心中愈发气愤,老子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就为收你个破场院,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还敢反抗? 再次挥手时,又有二十余名乡兵奔行而出,冲向大门处的董承军。 还没等这帮人冲过来,肖兵带着十余海盗从院内奔行而出,董承军压着声音告诉肖兵,出手不留情,务必把那个领头的家伙控制住。 片刻之间,场院外的空地上,血光迸溅,数名乡兵瞬间倒地,将空当露了出来。 肖兵率先冲锋,手下的海盗更是闷声跟上,直奔李相继站立之处而来。 这下轮到李相继懵圈了,明明是自己过来欺负人,怎么顷刻之间,角色互换,对方倒先冲了过来。 正在愣神之际,一支短枪扑面而来,擦着其肩膀飞过,身后随即传来一声惨呼。 李相继身子晃了晃,侧身欲倒,却被身边机灵随从扶住,连忙大声呼叫反击,总算是没把魂给吓飞了。 实际上,在肖兵等人越过前方乡兵冲过来的时候,后面聚集的乡兵便动了起来,但其队形明显混乱不堪,大部分人和李相继一样,先是懵圈,然后又凭着本能往前走,行动颇为犹豫,仅有少部分乡兵,坚决地冲了过来,准备拦住前方敌兵。 肖兵带着人从李相继身前不远掠过,见其已被随从团团围住,难以得手,随即转向撤退,主打一个绝不恋战。 随着肖兵一队人马冲出场院,钟国亮带着另一队人马来到门口,董承军直接命令其不得冲动,先将眼前这帮乡兵驱赶开来,再与谭光奇汇合,接应肖兵等人。 待将前方乡兵驱赶回去,便见肖兵等人旋风般返回,钟国亮脸上尽是兴奋之色,没想到这帮乡兵如此不堪,老子也要快活一把。 若不是谭光奇抓的紧,这货真就冲过去了。 听到董承军大声招呼,众人连忙返回场院。 空地之上,留下数名乡兵惨呼不止。 直到这个时候,李相继才反应过来,别看己方闹腾的凶,真论起来,对面才是一群不怕死的狠人。 ...... 场院之内,董承军大声告诉众人,前方李家人是来报四海堂受辱之仇的,我等绝不能任其得逞。 属于福瑞昌的人,现在可以往后站,毕竟性命攸关,华兴人绝不强求。 各位归义民,你们既然加入华兴,那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畏敌退缩者,一律斩杀。 谭老兄,你带领镖师们,辛苦一下,给我等做个监斩官。 今日之战,我和肖兵,哪怕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将场院拱手相让。 董承军心里清楚的很,一旦放了软蛋,他和肖兵,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挺起胸膛做人了。 而失去四海码头,华兴集团想要继续开拓广东大陆,付出的代价必然是百倍、千倍。 吴玉河放出的回旋镖,哪怕因此致命,他也得奋力接下来。 董承军这边话音刚落,田松明随即挥手,示意大家稍作冷静,然后开口发言。 福瑞昌的兄弟们,我这个村长管的都是杂事,论起威信来,可比曹老掌柜差远了,但在今日,我也要说几句心里话。 今日之战,若是败了,华兴人或许还能退回崖州,咱们河畔村的父老乡亲,又该退向何处? 数十年来,佛山的那些土着豪强,以及现在的忠义营,跟咱们打过不止一回两回了吧,我想问问大家,若是曹老掌柜就在近前,他会惜命?他会躲闪吗? 咱们河畔村是怎么建起来的,流的血还少吗? 今日丢了四水码头,明日李家会放过河畔村吗? 华兴人不退缩,为的是后来人可以挺胸抬头,行走在广东大陆,哪怕因此丢掉性命,我们怎么办?我就问问大家,我们怎么办? 我田松明,虽然没啥本事,但我发誓,就是被乱刀砍死,我也不会离开四水码头。 为了河畔村的老幼亲人,今日之后,谁也不能轻言放弃,一切听从董首长指挥,违令者斩。 说到最后,田松明斩钉截铁地发出命令。 谭光奇拍了拍田松明肩膀,笑着告诉大家,曹老掌柜他们,为了立足佛山,打生打死,牺牲的可不是一人、两人,如今轮到我们,岂能贪生怕死,兄弟们,我谭光奇算是后来人,没什么可报答村里的,今天这条命,就留在场院啦。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今天在四海码头认了怂,明天华兴人来大陆经商、福瑞昌在河畔村居住生活,都得看李家脸色,想要挺起胸膛过日子,怕是再无可能。 四海堂那件事,首长们办的地道,今日在码头,咱们兄弟可不能当怂包,跟他们拼了。 归义民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饭碗是首长们给的,小命就得交给人家。....... 随着海盗们最先鼓噪起来,其他人等纷纷做出表态,既然不能选择撤退,那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和院外乡兵拼个你死我活。 即便有个别恐惧、犹豫的,在如此浓烈的气氛下,亦都心潮澎湃、情绪激昂起来。 ...... 码头那边,趁着包扎伤口的空当,李相继很快便厘清当下情势,想要干净利落地拿下四海码头,怕是没可能了,只有冲进场院,将那帮莽货彻底压制住,自己才能敞敞亮亮地找回脸面。 看到抬回来的五名伤员,李相继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死人,代价并不算大,但要继续冲击场院,怕是免不了一场血战。 面对如此情景,几个带头的队长眼睛也红了,从来都是忠义营欺负别人,哪有人多势众,反被别人欺负的道理? 问题是对手实在扎手,大家出手卖命,总要把后事安排妥当吧? 商议之际,李相继断然做出决定,今日拿不下场院,咱们忠义营还有啥脸面在佛山行走、招摇? 若是有所死伤,我李家定当一力承担,把兄弟们的家人,当作至亲供养终身。 若是得胜,赏银亦是多多益善。 第66章 码头风云5 最先走出场院的,依然是谭光奇,跟在其身后的,则是十余名神色决绝的威武镖师。 谭光奇并未准备蒙头出击,而是大声呼喊起来。 大家都在佛山讨饭吃,何必打生打死? 那位李家公子,既然你方有理,何不请官府出面定夺? 还有诸位忠义营的兄弟们,守卫佛山是你们的责任,外出逞强,又是为了哪般? 李家绝非善类,真要死上数十兄弟,他们会破家纾困吗? 这边谭光奇唠叨不休,另一边的李相继气的几乎发疯,挥着那只还能活动的胳膊,大声命令乡兵上前,务必将那帮莽货尽数拿下。 面对如此局面,几名亲近队长立即吆喝起本部人马,率先迎了上去。 不灭了福瑞昌这些贼人,我等凭啥拿李家老爷的工钱? 这仗要是输了,以后的汾江河,就是人家河畔村的啦。 谭光奇,你个臭挖矿的,现在跟爷爷作对,明日便灭了你满门。 最先冲到谭光奇面前的,仍旧是之前那名壮汉,手中铁棒挥舞起来,显出八面威风。 谭光奇显然没准备恋战,而是徐徐向后退去,一直到大门附近,才大吼一声,挥刀与那壮汉战到一处。 随后,肖兵带领归义民再次出击,每人手上都是一刀一枪,并不与眼前敌人接战,而是瞅着空当,穿行而过,继续奔袭前方的李相继。 倏忽之间,十余枝短枪齐齐向李相继抛掷过去。 这一次,李相继明显学精了,一边横向奔跑,一边大喊着,命令所有人向前冲击。 随着两名随从中枪倒地,剩余人等拼命向肖兵等人围拢过来,却发现这帮贼人鬼精的很,竟然继续穿插,一直紧追李相继,根本没有对打的意图,却将整个场面搅得七零八碎。 就在这时候,董承军领着钟国亮那队人马奋力出击,直接让谭光奇等人勉力维持的局面得以反转。 而那名壮汉队长带领的乡兵,因为身后有肖兵等人旋风般地游走切割,一直缺乏后援,仗打的本来就有些拘谨,见董承军领队出战,立马收缩后退,却被董承军找到空当,直接穿插过去,将肖兵小队中数名落单归义民接应回来。 随着李相继扑倒在地,后方的乡兵队伍瞬间混乱起来,肖兵等人则是见好就收,从侧面返回场院,而董承军、谭光奇等人亦迅速与敌兵脱离接触,回到门口处,摆出防御架势。 一场短促的打斗结束之后,空地上躺下二十余名伤员,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次,场院众人未能全身而退,一名归义民、一名镖师重伤倒地,未能随队返回。 待谭光奇组织人手,将二人抬回场院时,已经没了生机。 另一边,李相继叉着腿,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再无半分嚣张之气。 等队长们将躺在空地上的伤兵或扶、或抬弄回本队时,才发现伤者二十余名,其中六名乡兵,再无生还可能,另外还有数名重伤者,能不能救回来,亦在两可之间。 仗打到这个份上,李相继心里几乎在滴血,先不算赔钱挣钱,光是这脸,怕是越丢越大发了。 对面那帮莽货,为了一个破码头,值得这么拼命吗? 思虑许久,李相继猛地一拳捣地,让人将其搀扶起来,大步向场院门口走去,身后乡兵各存心思,但也只能亦步亦趋。 ...... 来到场院大门口,李相继面目狰狞地指着董承军,让他出来说话。 这一回,董承军二话不说,直接将手中钢刀递出去,迈步向前,来到李相继身前一米处。 谭光奇带领两名镖师,紧随身后。 李相继单手捏着那张契约,大声向董承军询问,你们有何道理霸占此地? 董承军摊了摊手,表示这玩意儿和他没关系,场院是福瑞昌的,你应该跟田松明谈,至于自己嘛,仅是个临时过客,正好赶上你来搞事,那就只能帮帮场子啦。 随后询问李相继,咱们是继续打,还是找个地方讲理。 一句话噎的李相继老脸通红,咬着牙表示当然要继续,只是你们华兴人,全凭诈术行事,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我等忠义营乡兵,俱是堂堂正正之人,后续定会攻入场院,也请你等别做无谓抵抗,即便是不愿投降,亦可翻墙而去,免去丢命之虞。 听着李相继色厉内荏的言语,董承军一阵冷笑,表示除非这里的人都死光了,否则你等绝无可能拿下场院。 另外还有一事,需和李公子商议。 李相继点点头,示意董承军有话尽管说。 董承军笑着开口,表示双方不管死多少人,日后面对官府时,都要守口如瓶,不得哭惨卖乖。 此话一出,李相继硬是呆愣半晌,手指着董承军,结结巴巴地说出四个字,“老子应了”。 ...... 退回本队之后,李相继看了看打头的几名队长,大声告诉众人,这次咱们齐齐上阵,务必一击而入,形成碾压之势。 不把这帮恶贼打趴下,咱们忠义营的名号如何彰显? 相关奖励,依照以往定例,一律翻倍给付。 嚷嚷了半天,队伍中应者寥寥,倒是有一名队长提出建议,能否先试着谈一谈,若是对方实在无礼,我等必会誓死杀敌。 说话的是佛山另一大户名下家丁,眼瞧着如此态势,自然不能事事听从李家调遣。 见有人跟自己意见相左,李相继多少有些下不来台,言语便尖利起来,指着李家名下的数名队长,让他们立即整队,作为此次前锋,务必拼死攻入场院,同时指着其他几名队长,让他们紧随进入,若是有偷奸耍滑的,严惩不贷。 说着话,李相继单手抢过一把长刀,扭头就要带头冲锋。 仗打到这个份上,李相继也准备拼命了,否则再无颜面返回佛山。 见自家公子已然疯魔,为首壮汉连忙示意手下上前,将李相继拦住,然后挥起手中大棒,大吼数声,带领手下乡兵,再次向场院冲击过来。 这一次,董承军没敢继续出击,而是老老实实地守在大门口,仍旧用镖师们打头阵,与乡兵对打,然后再让肖兵等人择机来一把猛的。 总之就是不能老老实实地与对方打消耗战。 随着那名壮汉队长阔步前来,场面瞬间进入紧张状态,然后就听侧面方向,有人大声呼喊。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为何在此争斗? 作为官府派驻西南镇的正规力量,梁巨带领十余名巡检司兵丁,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打斗现场。 第67章 码头风云6 梁巨的到来,让码头的紧张气氛迅速缓解,董承军悄悄撤离一线,再次将田松明推了出来,应付接下来的问话。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到午后,场院里的人们张罗着吃饭,乡兵们可就惨了,之前打得是速战速决的算盘,根本没带粮食,如今僵持下来,饿肚子已成必然。 为今之计,李相继只能让手下跑到村里,无论什么吃食,尽力弄来再说。 倒是梁巨颇为热心,安排手下兵丁随行,无论如何,别让乡兵们饿的太久。 说到眼下情形时,李相继一脸苦相,直言碰到亡命徒了,之前的计划全部落空,能不能打下去,还得视情况而定。 直到此时,李相继仍旧心有不甘。 名声这东西,平时看起来没啥用,但若真坏了,带来的麻烦必然无穷无尽。 作为佛山忠义营的召集人,李家因此受益匪浅,靠的就是能谋善断、团结各家的本事,而这东西,说的虚点就是名声。 如今先在崖州丢船,后在濠镜丢铺,若是连这处码头都拿不下来,之前叔父李献聪费尽心机,积攒下的威望,必会一损再损,直至成为众人口中的笑话。 而他李相继,将是这桩笑话的主角。 无论李相继如何不甘心,梁巨给他的唯一建议,那就是赶紧报官,县城那边再怎么样,也不会向着福瑞昌,更不可能任由华兴这种域外势力搅风搅雨。 另外,作为西南镇的最高长官,梁巨也要向县城汇报此地情形,至于口径嘛,咱哥俩务必先达成一致。 劝了半天李相继,梁巨又起身来到场院,向田松明咨询意见。 一看到梁巨,田松明立马气血上涌,口中说出来的话不阴不阳,讽刺意味十足。 之前黄平买地的时候,可是给你送过礼的,那时候你不作提醒,如今事情闹大了,才过来息事宁人,到底是何居心? 梁巨现出一副严肃表情,沉声让田松明别胡乱攀咬人,你们和吴顺祥的协议,找的是村中之人作保,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据吴顺祥所言,经我作保的那份协议,因李家另有事由,未能给付银两,已经作废。 考虑到乡中情谊,我才没当面点破。 待码头运营数月,李家亦未出头,我便信了吴家所言,由此多说无益。 听梁巨解释半天,田松明心中嗤笑,口中却只能应承下来,算是给这位巡检留几分薄面。 说到李家那边的事来,梁巨直言其银子给付确实晚于福瑞昌,但合约签署却在前面,而吴顺祥所说李家反悔一事,纯属子虚乌有。 倒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李家出的银子,确实不及福瑞昌丰厚。 吴顺祥因此生出贪欲,才是这场冲突的最大诱因。 见梁巨跑过来的目的,居然是统一口径,田松明再次说出讽刺之语,并告诫梁巨,李家有势力,福瑞昌也不是白给的,你自己可要好自为之。 梁巨对田松明的警告深以为然,随即问起这边的诉求,他会一一转告李相继,争取让对方认可。 田松明看着梁巨,问他死伤之人怎么办?需要报官吗? 梁巨坚决地摇摇头,表示哪里有死伤啦,我这个巡检可没看见,至于抚恤嘛,你们都是大户,还能缺这点儿银子? 能息事宁人,咱们最好别把事情搞大,这样对大家都好。 至于你们两家该如何进退,还是交给县城那边决断吧。 打官司总比打仗要强的多。 从场院出来,梁巨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本想着李家威名远播,必会一举成擒,谁知却是一群饭桶,连个小小场院都拿不下来,倒是这福瑞昌,虽然名声不显,但在做事上,可比李家爽利多了。 无形之中,梁巨的心态也起了变化。 ...... 码头上,一艘货船缓缓启航,除了返回报信之外,还需将二十余名死伤人员运回去,毕竟这里的治疗条件,比之佛山,差的还是太远了。 附近村中仅有的一名郎中,最终被福瑞昌抢先接走,此时正在场院中忙活,短时间内,肯定顾不上码头这边。 冷静下来的李相继,只能无奈叹息,自从遇到华兴人,真是霉运附体,闯下的祸事,更是一件大过一件。 等到船只返回佛山,必会引起巨大震动,而他这个罪魁祸首,遭人唾骂都是轻的。 再看看身边乡兵,虽然嘴上不说,但个个闷声不语,早已没了再战的勇气。 梁巨说了句实在话,那就是死伤之人有些多了,福瑞昌那边或许可以不在乎,但你李家该怎么办?你李相继该怎么办?即便把理讲到天上去,县里的大牢,你小子是坐定了。 拿出银子摆平内部,才是你好我好的妥当结局。 至于讹诈福瑞昌,从那帮人的表现来看,估计可能性不大。 再打下去,就是捅破天的大事,你李相继要么死在当场,要么死在刑场,绝无活路可走。 听梁巨一通劝说,李相继红着眼睛,硬是一言不发,未作任何承诺。 不管怎么样,梁巨必须和李相继待在一起,确保这货不会发神经,再来一波大的。 到那时候,自己也得跟这位倒霉蛋一起,去蹲县城的大牢。 至于原本说好的利益,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能把眼下之事料理明白,就算烧高香啦。 ...... 整个下午,梁巨都在两边穿梭联络,确保事态不再扩大。 场院里,田松明一个劲地劝说董、肖二人尽快离开,后面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即可。 一旦官府介入,你们肯定是第一个被抓的。 董承军则是摇摇头,表示事情未完,他们绝不能离开,否则再无进入大陆可能。 到了这步田地,要的就是官府的态度,直接检验的,还有招抚的成色。 所谓同舟共济,说的就是危难时刻,不离不弃。 ...... 直到次日中午,李家家主李献征,协同佛山霍家、梁家家主,一同来到四水码头。 除了将李相继斥责一通之外,三位家主连续询问多名队长,很快便将眼前事态分辨清楚。 福瑞昌是能打,问题是如此战力,岂是民间能有?华兴人怎么就恰好出现在场院里? 疑惑归疑惑,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眼前僵局解决掉。 听梁巨说出方案时,三人直言大善,将事情控制在械斗范围,进而诉诸县衙,然后再细细筹谋,肯定不会吃亏。 只是这名声,怕是好不了了。 第68章 曹洪归来1 事情议定之后,田松明、李相继跟着梁巨去四会县城打官司,并“如实”汇报械斗情况。 谭光奇代表福瑞昌留守场院,董承军、肖兵等人隐身幕后,继续观察码头动向。 佛山霍家的二公子留了下来,接替李相继指挥乡兵,人员数量从百余人降至五十人上下,其任务也随之变化,从之前的攻击场院、找回面子,改为控制码头地段,静等官府决断。 哪怕是做样子,也得将存在感拉足,直至等来最终结果。 数日之后,曹廷瑞带着百名达兵赶来,着实把众人吓了一大跳,一问才知道,当日那场景,直接把钟友给整懵了,一路飞速返回广州,话说的极为夸张。 广州城内,曹廷瑞直接带着钟友去找羽家老爷子,老爷子顿时破防,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让家人去各处点兵,速速去四水码头干仗去。 实在是广州城管的严,一百人已是极限,换到其他地方,来的人只会更多。 达兵好战,可不是吹出来的。 见此情景,董承军笑话曹廷瑞姗姗来迟,曹廷瑞则一本正经地表示,他是来收复失地的,谁成想你们这么能打? 倒是这批达兵,没捞着仗打,总觉得有些遗憾,然后便主动去码头找茬,一来二去,把个霍家二公子吓的够呛。 好在有曹廷瑞拦着,才没出啥大事。 既然已经惊动官府,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达兵们吃饱喝足,还是即刻返回为好。 待的久了,无论是四会县,还是南海县,都会派人来问,反而不好解释。 这边曹廷瑞刚把达兵放回去,梁巨便从县城返回,带来的消息令人错愕不已,田松明居然被下了大狱。 说到这里,曹廷瑞隐隐有些后悔,真不该把达兵放回去,哪怕是鼓噪着闹上一场,也不至于受这份窝囊气。 与之对应的,李相继仅是被要求不得离开县城,至少还能在街上转悠。 细问下来,才知四会县的曾知县是个人精,靠梁巨、李相继、田松明这些人物,根本忽悠不了人家。 将梁巨带到后堂一吓唬,这货便竹筒倒豆子,有的没的全说了,主打一个忠诚可靠。 之所以拘留田松明,用意还在华兴这边,怕这帮域外之人不知深浅,胡乱作为,搞出更大的事情来。 至于李家,已经有了明确表态,自然待遇从优。 另外一项,便是涉及华兴的一切事宜,他一个小小知县可管不了,必须上报府城、总督府决策,才好拿出定论。 按照梁巨的判断,这事可有得拖了。 无奈之下,曹廷瑞在和董承军等人商议过后,继续启程前往四会县,一方面说明情况,给县城那边一个确定的交代,另一方面,也得去看看田松明,顺便做些勾兑,看能不能把人捞出来。 倒是码头这边,经过达兵一番折腾,那位霍家二公子算是开了窍,主动来到场院接洽,进而释放善意,只求一个和平共处。 几番交往下来,两边居然热络起来,找到不少共同利益。 ...... 曹廷瑞赶往四会县,董承军等人则在场院处理后续事宜。 不久,田松明从县城返回,曹廷瑞拿到了和李相继一样的待遇,那就是留在县城,静候官府问询。 数日之后,从码头那边来了一群人,站在场院门口品头论足,然后便有镖师兴奋地大喊,“老掌柜回来啦。” 与曹洪同行的,还有欧阳山、曹经文、于嗣业、张广盛、梁衡、沈拓等人。 ...... 返程来到河下镇,梁大元找到曹洪,说是自家小女金凤,看上那个叫赵锦辉的年轻华兴人,整日往庄院那边跑,怕是留不住了。 面对这样的好事,曹洪当即重视起来,转头去找张作海、赵锦辉二人商量,尤其是赵锦辉,若是看上人家姑娘,就别藏着掖着。 赵锦辉的想法倒也简单,总之金凤人不错,长的也好看,他这边当然愿意,问题是咱们整天走南闯北,居无定所,人家一个小姑娘,又是家里的宝贝,能跟着咱们到处乱跑吗? 即便是金凤自己愿意,梁家长辈怎么办?不管是未来去京城,还是返回广东,都是天人相隔的局面,梁家二老舍得吗? 赵锦辉说的有道理,曹洪又去找梁大元商量,你梁家日子过的不错,女儿就近结亲不是更好?若是找上赵锦辉,肯定是要去广东安家的,到那时候,你想见女儿一面,可就千难万难啦。 梁大元听后长叹,表示自己可做不了主,金凤这丫头,早就被家里人给宠坏了。 据梁大元所言,自己这个小女儿可不是啥省油的灯,从小就喜欢跟着三个哥哥练武,甚至与老三梁龙对打,都能走上数个回合。 至于女儿家的那些活计,倒是样样学的不咋地,纯粹是个野丫头,而且还是说一不二的那种。 像这样的女子,富家不敢娶,穷家看不上,拖了这么几年,都快成老姑娘啦。 这次出嫁之议,就是金凤自己提出来的。 按照女儿的说法,跟着赵锦辉,就能出去见世面,至于你们二老,两个孙子,一个孙女,还不够你们忙活的呀,少她一个并不打紧。 三个哥哥能外出闯荡,她这个女儿一样能行。 待在河下镇,过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实在是没啥意思。 一家人说不过一个小丫头,梁大元也只能徒唤奈何。 这边刚和曹洪商量好女儿的婚事,那边梁衡又提出前往广东开拓的想法,而且还要带着妻儿一同出行,准备长期在广东定居,其最终抵达的目的地,便是拥有大铁船的榆林港。 舍不得收拾小女儿,梁大元对二儿子可没那么客气,直接拎起棍子,就要打人,却被老大梁烈拦住,说是老二的想法不错,无论是福瑞昌,还是华兴人,都是咱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势力,此时攀附过去,回报定然丰厚。 当日你让我们兄弟长途护送,进而开开眼界,如今二弟见了世面,选择外出创业,你却横加阻拦,又是哪样道理? 此话一出,梁大元顿时哑口无言。 一路行来,看到山东各处乱象,梁烈的想法亦随之改变。 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梁衡待在河下镇,最多就是给自己打个下手,上限一望便知,但去广东就不一样了,若是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对梁家来说,也算是一步退路。 一家人都聚在淮安,倒是喜乐祥和,问题是子孙后代怎么办,咱们梁家比不得沈家那样的书香门第、数代积累,一旦败落起来,走到流落街头那一步,就在顷刻之间。 梁大元之前给兄弟三人讲的那些道理,直到完成这趟行程,梁烈才豁然顿悟。 听老大说出这番言辞,梁大元反而放下心来,只是这骨肉之情,终是难以割舍。 再看身边老伴,正捏着个手帕默默垂泪,早就没了主张。 第69章 曹洪归来2 听说赵锦辉要和梁家结亲,沈颂吉二话不说,直接腾出一处小院,作为二人新房,并与曹洪、于嗣昌等人一同张罗,将婚礼搞的极为热闹。 之前完全看不上眼的梁大元,此时在沈颂吉心中,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就冲人家这份见识,以及当断则断的能力,绝非常人能及。 看到梁家的梁衡、曹家的曹经文,于家的于嗣业都要跟着前往广东创业,沈颂吉就是再迟钝,也知机会难得。 沈颂吉就一个儿子,自然舍不得放走,只好去找沈护商量,反正家中子侄众多,总要送几个出去,才算对得起如此良机。 最终,沈护的弟弟沈拓站了出来,表示自己读书不成,经商还有些心得,愿携家人前往崖州定居,或许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沈拓正值壮年,人情练达,确实是个好人选。 在此基础上,又有两名未成家的小辈愿意同行,俱都获得家族首肯,与沈拓一起,算是结队出行。 由此一来,队伍更加壮大起来,张作海随即作出表态,只要你们去了崖州,管委会定会给你们安排合适的工作,成家立业,俱都不在话下。 曹洪跟着表示,初期你们也别瞎折腾,要么在福瑞昌学习做生意,要么加入归义堂,给华兴人打工,等把一切弄明白了,无论干啥,他都会鼎立支持。 ...... 曹洪走时,于嗣昌并未同行,而是继续留下来,与张作海、赵锦辉等人一同劳作,到底要看看,这玉米、土豆的产量,是不是真有那么玄乎。 来到应天府,于嗣业去城中寻访,才知老父早已返回家乡。 众人一路匆忙东行,最终在十月中旬赶到大庾岭下。 将已经有些破败的船只贱价出售之后,众人再次登岭,穿过梅关来到南雄府。 作为地主,张广盛硬是将曹洪、欧阳山等人留在城中款待两日,仍觉意犹未尽,便将家中事务稍作安顿,带领两名镖师随行,说是要跟着曹老掌柜,前往崖州见见世面。 众人从南雄乘船出发,一路沿浈江、北江南行,不几日便来到四会一带,正值午时,曹洪建议大家稍作休息,然后一鼓作气赶回河畔村。 船只靠岸,众人纷纷起身,来到平地活动筋骨,顺便四处转悠一番,以解船中憋闷之气,然后便听到一则惊人新闻,佛山李家和福瑞昌在四水码头聚众械斗,据说死伤无数,连府、县老爷都惊动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曹洪哪还能坐的住,连忙招呼众人登船,先赶过去看看再说。 船行不久,便在四水码头靠岸。 看到忠义营乡兵们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曹洪心中大定,再听那位霍家二公子一通唠叨,才知大概原委,随即带领登岸众人,一同前往场院查问。 ...... 消息传到肇庆府,又是涉及华兴人的事情,知府不敢自作主张,只好来到总督府问计。 从明面上的报告来看,就是一场普通的械斗,而且没有人员伤亡,应为寻常之事。 但在密报之中,内容却十分劲爆、翔实,直接将两家争斗的来龙去脉揭了个底掉。 知府问胡英怀意见,这位总督大人脸色数变,久久沉默不语。 过了很长时间,胡英怀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声,表示两家既然无意扩大事态,那就交由四会县自行处理吧。 不就是一个普通乡间械斗嘛,如何能劳动你我出手? 随后便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待那知府走后,孟品学凑了上来,问出心中疑惑。 胡英怀猛地拍打桌案,表示李家人都是猪吗?献聪老弟费尽心力,搞出来的忠义营,就是这么用的吗? 若是血战一场,哪怕是输了,咱们都能强力介入,现在算怎么回事,初战不利,便来找官府求援?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义,猪狗不如啊。 华兴人借福瑞昌之名在大陆行商,咱们确实不好管,但你李家既然决定出头,那就死干到底,哪有中途退缩之理? 献聪若在,绝不会干出此等蠢事。 在胡英怀心里,这事若是闹起来,定是一项极好的把柄,以此挟制华兴,必能在招抚谈判中,占据主动地位。 哪怕是借此由头,打断华兴与福瑞昌的紧密合作,将进入大陆的华兴人尽数驱赶出去,也是一件大好事嘛。 坏就坏在李家不够坚决。 最后,胡英怀让孟品学即刻启程,前往北江一带打探消息,务必将华兴人的真实意图摸清楚。 寻矿、购买物资,这帮人是散财童子吗? ...... 将来广众人安置到河畔村,曹洪带着欧阳山,直奔佛山李家而去。 从四会县传回的消息很简单,那就是你们两家先协商,若是实在无法达成一致的话,县里会判决码头归属李家,原因是李家签约在前。 待县里抓到吴顺祥后,再将赃银退还福瑞昌。 县里的意思很明确,真要深挖下去,你们俩家都难受,依照表面证据,对李家稍作倾斜,亦属常理。 偏向福瑞昌,就是偏向华兴人,哪个官员也不敢这么干。 ...... 面对数位佛山大姓家主,曹洪给出意见十分明确,那就是福瑞昌会遵从官府判决,与李家和平交接码头控制权。 在此之后,福瑞昌会在三水县附近继续收购码头,若是诸位仍有怨气,那咱们就重演一遍四水的戏码。 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段,或者诸位强力阻拦,福瑞昌也不会就此气馁,反正河畔村外的汾江河岸就有现成的码头,在那里开张,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 还有一项建议,便是李家主动退出四水码头,福瑞昌这边,则将此次纷争的所有花费承担下来,就此作出了断。 之后行商,大家各走各路,互不相扰。 至于四海堂一事,你们李家尽可去濠镜找华兴协商,与福瑞昌无关。 华兴人前往广东大陆经商,为的是求财,而不是与任何人、任何家族作对,各位若是妄行不轨之事,福瑞昌绝不会后退半步,定会死战到底。 两条路摆在面前,其它家族还算镇静,李献征的老脸,当下便绿了。 曹洪给出的,分明就是一份对抗到底的决绝态度。 和福瑞昌比资产,众人自然不惧,问题是还有华兴人呢?根据传言,这帮家伙可有的是银钱。 ...... 避开曹洪,几位家主商议许久,颇为无奈地选择了第二套方案,决定将面子撇在一边,先把里子拿到手再说。 凭着巨额赔偿的说法,也能稍稍挽回些颜面。 从李家出来,曹洪、欧阳山不做停留,直接返回村中。 刚刚登岸,便见田松明与一中年男子并肩而立。 孟品学笑着告诉曹洪,船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即刻启程,前往肇庆府。 总督大人对曹老掌柜的名字,早已是如雷贯耳。 第70章 总督问事1 换了便装的胡英怀,现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者模样,面对年岁差不多的曹洪,毫无半分高官架子,而是笑眯眯地与其探讨起赴京轶闻来。 面对这样的场景,曹洪倒是多有不适,诚惶诚恐地讲述起来,语句硬是无法做到连贯自如。 叙谈之间,胡英怀拿出循循善诱的本事,很快便和曹洪聊到一处,甚至还一起探讨起那本华兴奇书,其中到底有何奥秘,会让岳文雍如此笃定,能够仅凭此书,便能在京城衣食无忧。 曹洪表示自己是个大老粗,根本没看过那本书,但据莫先生所言,谋生仅是基本,发家亦是指日可待。 得知那个莫举人居然冒名顶替,揽下作者一事,胡英怀随即哈哈大笑,直言此人甚妙,待他日去往京城,定要会一会这个莫举人,顺便一观华兴奇书。 谈及种地一事,胡英怀连连点头称赞,直言华兴人说到做到,确实难能可贵。 若是真能惠及万千百姓,区区定居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聊到京中之事,曹洪倒没啥好说的,反正先接洽着,具体如何操作,俱由江守泰、曹如运筹,作为华兴代表的岳文雍,似乎也没那么着急。 待在城外宅院,当个闲散寓公,进而慢慢了解燕朝世情,或许才是岳文雍此行的最终目的。 定居下来,了解家乡情形,再做些力所能及的贡献,博得乡人好感,如此周而复始,最终达到不分彼此的境界。 华兴人的谋划,应该就是这样吧。 听曹洪说着岳文雍等人的行事做派,胡英怀心中疑窦顿生,哪有这样的人,万水千山的跑过去,又带了许多礼物,最后就图个寓公? 再想想曹洪一行抵达日期,胡英怀才有所释怀,华兴人做事能沉得住气,倒是个有趣的对手。 细思良久,胡英怀试探着询问曹洪,你等千里赴京,具体到实务方面,真的仅是种地一项? 曹洪点了点头,表示他看到的就是这样,名叫张作海、赵锦辉的两位华兴人,一直留在淮安河下镇,操持着农事。 返程路过河下时,那些新作物已然长成,距离收获之期不足一月。 若是运筹得当的话,今冬便可送至京城。 华兴人诚意十足,我等燕朝之人,亦当放开胸怀,将其视若同族,接纳下来。 至于京城运作,岳文雍既不便出面,亦不愿出面,只想顶着个燕朝人的身份,混迹在长街短巷,体验一把家乡生活。 就连礼品运送一事,功劳俱在福瑞昌名下。 从明面上来看,只有河下镇组织种地的华兴人,才是福瑞昌带去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新品种的种植,咱们燕朝人不会。 听曹洪说出自身见解,胡英怀一时大为感慨,你说华兴人胆子小吧,却敢千里赴京,你说他们胆子大吧,藏得比耗子还深。 想到这里,胡英怀笑着询问,那些华兴人,此时可还留着短发? 曹洪连忙摆手,说是最初靠接假发过关,随着头发渐长,此时的岳文雍等人,已与我等燕朝人一般无二。 习俗这东西,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聊到最后,胡英怀颇为好奇地询问曹洪,为何会如此真诚地和盘托出,就不怕官府得知华兴底细后,进而兴兵围剿吗? 曹洪笑着告诉胡英怀,华兴人中,无论是首领梁继盛、还是一路同行的岳文雍,都曾提醒过自己,凡是涉及华兴事务,无需对官府隐瞒。 对他们来说,误判是相当不划算的一笔买卖。 华兴人对招抚的期盼,由此昭然若揭。 ...... 与曹洪叙谈两日,胡英怀对华兴人的了解愈发深入。 面对这样的一群人,真要集全广之力,甚至全国之力,予以剿灭,似乎也不太妥当。 何况还有“打不赢”、“得不偿失”这样的风险。 将曹洪悄然送出府邸的第二天,罗治盛便匆匆赶来,向胡英怀汇报出行见闻,以及招抚情况。 据罗治盛所言,华兴人绝非普通的海外来客,除了定居、经商之外,其对地面的掌控能力亦是非同小可,如今三亚一带,完全变了模样。 三亚港、临川港、榆林港,有三大良港在手,再假以时日,华兴人的发展必然不可限量。 不甘心啊,若是大军得力,收服华兴为我大燕所用,才是最佳策略。 “养蛊”这种事,可不能在我等任上发生啊。 招抚,或许短期可用,放到长期来看,优势未必在我。 孰胜孰败,仍在两可之间。 言语之间,罗治盛不停发泄着心中郁闷,但要让他放弃招抚,极力推动征剿,却也很难下定决心。 养虎为患,患在未来,若是骤然发难,当下就会暴雷。 这才是罗治盛暴躁不安的主要原因。 面对罗治盛近乎颠三倒四的言论,胡英怀脸色愈发阴郁起来。 华兴人到底给这位海道副使吃了什么药?竟让他如此疯癫激动。 按照曹洪的说法,华兴人意在定居、经商,并无任何不轨之意。 我等骤然发难,岂不是将自身仕途安危,置于险境之中? 若是征剿不成,今日辽东局面,必会出现在未来之广东。 你一个海道副使,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见总督大人发声质问,罗治盛完全不以为意,而是大口吞下一盏温茶,然后说出六个字,“不甘心,不放心”。 说不甘心,是因为华兴人本事太大,银子又多,若是能够为我所用,当为大燕之福。 但从此次会谈的情况来看,这帮人显然不是任人摆布的主。 说不放心,还是如上这些理由,一旦招抚有成,华兴势力必然暴涨,由此带来的后患,谁也无法预料。 即便是华兴人此时诚意十足,又岂能耐得住时移事易。 说罢心中所想,罗治盛自顾自地倒茶、饮茶,连日来郁闷不已的心情,似乎通畅许多。 胡英怀苦笑着看向罗治盛,让他仔细说说一路见闻,别一上来就发牢骚,华兴人银子多众人皆知,倒是这本事大,又从何说起? 将激动情绪平复下来,罗治盛这才耐下心来,缓缓讲起华兴人的各种异事,不再添加任何感情色彩。 这一回,胡英怀不再插话,而是聚精会神地倾听起来。 一年的多的时间,荒凉偏僻的榆林港声名大显,就连三亚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也渐渐成了人们议论的对象。 广海之上,船来船往,前往三亚牟利,已成此时风向。 放任,还是遏制,均为艰难选择。 第71章 总督问事2 时间缓缓流逝,伴随着罗治盛的讲述,胡英怀的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再难恢复平静。 从华兴人表现来看,可谓是诚意十足,不仅态度极为端正,还颇为识趣地放弃掉土司之议,绝不给广东官府添一点麻烦。 问题是这群人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又是如此深不可测,若是一味放纵,必成养蛊之势。 态势就是这么个态势,华兴人通过买粮济民,已经完全掌控崖东地区,包括外出行商,效果亦是极为显着。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后果真是不敢想。 ...... 冷静下来之后,罗治盛给出的建议则要平和的多,那就是顺势而为,尽量用招抚牵制住华兴人,待其银钱耗尽,再作强势介入,或许效果更好。 和广东人做生意,这帮海外来客,真的就能大获其利吗? 胡英怀苦笑一声,随即说起福瑞昌之事,那个老掌柜曹洪,已经回到广东啦。 此话一出,罗治盛倏地站起,然后又缓缓坐下,心中惊骇,一时难以言表。 胡英怀倒也没有拿捏,直接从四海码头的纷争说起,将华兴人联手福瑞昌,进入广东大陆开拓的情形细细说出。 叙谈之间,二人几乎着魔,就连午饭,都是孟品学亲自端到堂中,草草吃些了事。 面对福瑞昌迅猛发展的势头,谁也拿不出好办法来。 直到最后,胡英怀又说出数则消息,直接将罗治盛心中妄念,消除的干干净净。 元启帝登基之后,很快便将礼部尚书刘度选入内阁,一番调整之后,或许还有进阶首辅的机会。 至于大太监乔仁,迟早会成为太监之首。 倒是那个曹如,居然成了元启帝的亲弟弟,怀王的伴读。 个个都在紧要位置,咱们还能干啥? 现在的福瑞昌,内有京城强援,外有华兴助力,很快便会一飞冲天,成为广东地面,最为强横的商贾势力。 华兴人的运气,真是好到令人无语。 ...... 次日,胡英怀再次邀请罗治盛来到后堂,说起下一步押运番人火炮前往京城的事。 除了给元启帝登基献礼之外,还需到各处衙门走走转转,厘清朝廷风向。 至于华兴这桩大麻烦,也得趁机说道说道,让内阁那帮大佬们有所了解,多少给点政策支持......。 听胡英怀说出赴京用意,罗治盛连连点头称是,直言招抚一事,他这边亦会上书,阐明其中利害,哪怕是暂时稳住华兴人,也要将招抚持续推进下去。 说到这里,胡英怀问起“宝物”情况,华兴人带了那么多奇异之物,不就是为了献给朝廷嘛?福瑞昌带去一些,咱们这边也不能落后嘛。 罗治盛苦笑着告诉胡英怀,那个华兴首领梁继盛狡诈的很,只应下“镇海将军”的虚职,并未提及“宝物”敬献一事。 站在罗治盛的立场上,也没有迫不及待地要求华兴献宝。 总要先摸摸朝廷那边的胃口,才好操作起来,省得一方贪欲无度,另一方借宝拿捏,两厢挤兑起来,弄的你我不好做人。 胡英怀直言大善,华兴这么大的坑,务必保证咱们自己,先别掉下去。 至于招抚条件嘛,还是先等朝廷那边有个大概的说法,才好向华兴人讨价还价。 “镇海将军”这个名头,倒是个不错的起步。 ...... 罗治盛走后数日,邓士良来到衙堂汇报,说是赴京工作已然准备就绪,只待大人一声令下,便可扬帆启程。 胡英怀先是对这位捞取火炮的第一功臣大加勉励,然后命其率领船队即刻出发,等他这边将府内事务一一安排妥当,再赶去南雄,一同奔赴京城献礼。 这边船队刚刚开拔,总督府内,胡英怀终于等来了詹宏举的消息。 作出赴京决定之后,胡英怀便安排詹宏举携带书信,前往湖广江夏,向老友兼亲家邢飞白求教。 邢飞白久在辽东任事,声名显着,因受奸人弹劾,在家赋闲多年。 去年,朝廷因辽东战线吃紧,再次征召邢飞白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经略辽东,经过一番整顿,将女真人的攻势遏制在沈阳一线,不得寸进。 随后,邢飞白再次遭人弹劾,离开辽东。 得知这一消息后,胡英怀便让詹宏举连夜出发,前往邢飞白家乡等候,务必当面向其说明广东诸事,以求应对之策。 回来报信的是一名亲信家人,说是邢大人归期未定,詹先生怕耽误太久时间,让大人先率船队出行,待那边得了准信,再追去京城不迟。 胡英怀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从朝廷下旨,到邢飞白交接返乡,怎么也得数月,之前是自己太心急了,多少有些异想天开。 詹宏举的建议是对的,真等他拿到对策再出发,怕是得到年底了。 留下孟品学照应府内事务,胡英怀随即前往南雄,开启赴京献礼的行程。 ...... 相比曹洪等人,两广总督胡英怀的赴京之路则要通畅的多。 在邓士良的周密协调下,很快便将火炮运过大庾岭,然后在江西大庾县再次装船,一路有府县官员倾力照应,最终历时两月,进入运河水面。 快到徐州时,运河已经开始结冰,船队不得不改走陆路,继续前行。 正在此时,詹宏举匆匆追上队伍,带来了邢飞白的建议。 据詹宏举所言,返回家乡的邢飞白对辽东战事极为悲观,直言朝廷里人心浮动,帮忙的一个没有,捣乱的倒是一大堆,外边的蒙古人也不靠谱,要岁赏时个个争先,轮到配合出兵时,却是阳奉阴违。 像这种情况,能守住现有防线已经不错了,朝廷里的那帮蠢货,居然还嫌他顿兵不前,进而收复失地,那不是逼着他找死呢吗? 不听话的后果,就是解职回家。 辽东局面,败坏可期。 说到广东诸事时,邢飞白给出的建议与胡英怀不谋而合,那就是先别忙着揭盖子,悄悄把兵练好才是正经。 若是华兴人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厉害,贸然举兵围剿,必会复现辽东局面。 既然朝廷已经下旨招抚,那就先把这事干好,至于后患问题,沉下心来慢慢解决即可,切勿操之过急。 总之,咱们燕朝承平日久,军力衰落的实在是太厉害了,真打起仗来,那是真不顶用啊。 上有不知兵、不负责任的言官吵吵闹闹,下有难堪大任的将领、兵丁浑浑噩噩,只要能凑合过去,千万别给自己加戏、挖坑。 最后,邢飞白告诉胡英怀,热炭捂在怀中,或许会慢慢变凉,但若扔到柴堆之中,必会星火燎原。 听到如此建议,胡英怀只能仰天长叹。 ...... 紧赶慢赶,千里赴京的队伍,仍是在春节之后,才缓缓来到京城。 第72章 外出寻夫1 夫君走了数月,彩玉一直在秀水农庄帮忙,等着程龙归来。 谁知先是施耀返回,说程龙已然抵达安锦,再到金孟麟等人来到农庄,又说程龙去了钦州,近日并无返家计划,然后便再无音信。 思念和焦虑夹杂到一起,弄得彩玉忧心忡忡,暗地里掉了不少眼泪。 随着农庄初具规模,赵海军、施辉、金孟轩、陈勉等人愈发忙碌起来,彩玉想找他们问问情况,都很难抓到机会。 等不来夫君,又没个问处,彩玉的情绪愈发低落下来,正好王宝来农庄办事,就劝她先回雷州,省得待在这里憋闷。 随王宝返回雷州后,彩玉去大哥那儿住了两天,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与其待在家里瞎想,还不如出去走走,万一找到夫君,岂不是两全其美? 至于钦州有多远?该怎么去?路上是否安全?彩玉一概没想,脑子里全是与夫君相会的美好画面。 急急回到打行场院,简单收拾出一个小包袱,彩玉就准备出门。 刚迈出两步,彩玉猛地拍了拍光洁地额头,返身回到屋中,将程龙给她留下的五十两银子拿了出来,然后又看到旁边的油纸伞,觉得这个也得拿上,一来路上有用,二来这件宝贝,还是当日随程龙前往海岸的路上买的呢,极有纪念意义。 这几双鞋也得拿着,还有柜子里的那几件内衣,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将来见到夫君,总要炫耀一番的嘛。 自从跟了程龙,原本看到针线就头疼的野丫头,非常自觉地学起了女红,就连干哥哥王奎都看不下去了,问她何时开始转性了? 彩玉的回答十分直白,她是有点儿疯,但不代表她傻,找上程龙这样的好夫君,凭啥不把人家侍奉的舒舒服服?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你们男人明白,她一个女子,也同样懂得。 一席话让王奎对这个野丫头刮目相看,再不敢像往常那般随意呵斥。 左一件,右一件,东西很快便堆了一桌子,彩玉最终发现,有家和没家,有钱和没钱,区别真是太大了,这才小半年,居然攒了这么多家当。 东西多了,一个人自然是带不走的,那就需要帮手。 来到场院,彩玉第一个看上的便是王宝的小儿子,王奎同父异母的小弟弟王智,这家伙脑子好,身手也不错,比自己小一岁,是个能听话的好伙伴。 家里是大哥王奎主事,自命不凡的王智最多只能打打下手,平时的主要工作,便是带着那帮少年训练,给师兄们泡泡腿,各种艰巨任务,完全轮不到他这个小少爷。 是的,王智是打行里唯一的少爷,也是王宝的心头肉,就连他大哥王奎,众人都是叫师兄,完全和少爷不搭界。 这件事几乎成了王智的心病,毕竟在打行里,小少爷这话听着似乎不错,但也就娘亲和老父当回事,在打行师兄弟们眼里,基本就是废物的代名词。 废物是王智给自己的定性,因为师兄弟们见到大哥时,个个神情严肃,而在面对自己时,却是一副嬉笑模样,总是没一点正形。 这让一直想干点正事、大事的王智郁闷不已。 彩玉把王智叫到小院,说是要去找程龙,缺个拿行李的,要不你跟着去吧? 王智眼睛瞪的溜圆,先不说这事靠不靠谱,什么叫缺个拿行李的,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 刚要出言拒绝,却见彩玉开始握拳,这才想起来,从小到大,敢追着他满院子跑的小姐姐又要发威了,连忙转换口吻,问她是否征得父亲允许? 彩玉皱着眉头,并未理会王智的询问,而是再次问他跟不跟?若是不跟的话,别耽误她去找别人,若是敢告密,咱们就此恩断义绝,再无姐弟情份。 说着话,彩玉挪动步伐,准备将王智堵在院子里,眼睛开始四处搜索,显然是在找绳子呢。 面对如此窘境,王智立即举手投降,表示姐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谁告密谁就是王八。 王智心里明白,外出去找程龙,可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人家一个女子都敢做,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畏首畏尾? 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以后没法做人了。 再说了,要想摆脱小少爷的恶名,就得干件大事,让师兄弟们瞧一瞧。 当下这件事,正对王智的胃口。 二人稍作商量,王智提出带上小豹子,这家伙力气大,功夫好,绝对是个好帮手。 至于拿几个包袱,根本不算事。 王智说的小豹子,名叫谢豹,也是当年雷州珠盗的后人,由于父母早早亡故,便被王宝收为义子,直至养大成人。 由于年岁相仿,王智和谢豹从小一块长大,关系极为密切。 当然啦,他俩都对彩玉姐姐敬畏有加。 ...... 第二天,彩玉去找王宝,说是有东西落在哥哥家了,想叫王智和谢豹跟着去趟城里。 王宝也没多想,直接点头同意,同时让他早去早回,别在城里瞎晃悠。 彩玉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嬉笑着离开,直到出门好远,才见王智、谢豹二人鬼头鬼脑地藏在角落里,昨夜整理出来的大小包袱,均在二人身上背着。 对于这趟远行,三人都是满怀期待,一路有说有笑,可谓是豪情万丈。 等走到城墙附近,才发现根本不认路,居然顺脚走到城边上来了。 无奈之下,彩玉只能瞪着王智,三人中就你识字、有学问,该怎么走,还得你来拿主意。 王智也是一脸懵逼,长了这么大,他也是头回出远门。 见二人盯着自己,王智只能挠挠头,走向一处商铺,询问去遂溪的大路在哪儿? 毕竟是出远门,王智多少留了些心眼,没敢直接说钦州,总之先到了遂溪再说。 很快,三人便欢天喜地地走上驿道,不就是海康到遂溪嘛,简直是小菜一碟。 先往北,再往西,总会走到钦州的。 年轻人力气足,走的快,又是在雷州地面,都是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情景,自然没啥风险,及到午后,便进入遂溪境内,来到一座名叫城月驿的驿站附近。 肚子咕噜一叫,彩玉和谢豹便看向王智,王智则伸出手,找彩玉要银子。 彩玉也没多想,直接从谢豹身上拿下一个小包袱,准备就地解开。 王智见状,连忙出手制止彩玉的鲁莽行为,领着二人来到一处僻静之所,说是财不外露,哪有你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将银钱暴露出来。 待彩玉将一枚银元递给王智时,王智顿时有些傻眼,心道这位姐姐心可真大,怎么敢带着华兴人的银子到处乱跑? 第73章 外出寻夫2 听王智这么一说,彩玉秀眉微皱,问他这银子不能用吗? 王智摇摇头,说是肯定能用,关键是太金贵了,用着有些浪费。 据父亲所言,华兴人的银子成色极足,随意用出去,总归是要吃亏的,倒不如收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就拿县里的陈选老爷来说,人家得了华兴银元,都是当作宝贝收藏的,轻易绝不出手。 听王智一说,彩玉首先不耐烦起来,这要是不能用,难不成咱们再回去换? 先用起来再说,反正也没别的办法嘛。 王智想想也是,谢豹则有些头疼,五十两银子可是个大数,全背在自己一人身上,心理负担实在太重了。 依着谢豹的意见,还是大家分分,万一出点啥事,不至于让人家连锅端了。 初次出门,三个生手开始渐渐理解,大人们所说的不易,还是有些道理的。 最后,彩玉、王智各拿了十两银子揣在怀中,剩下的仍由谢豹背着,至于饭钱嘛,王智出门时带了些铜钱,先用起来再说。 此地并非繁华之所,即便是拿银子出来,怕是也很难换开。 简单吃过午饭,再次出发时,步履便不像刚才那么松快了。 ...... 早上出门的时候,彩玉悄悄带上了程龙送他的钢刀,王智和谢豹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各自从院中偷了一杆梢棒,以备防身之用。 离开月城驿,再往前走,三人总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身上兵器,然后再互相嗤笑一番,倒是多了几分旅途情趣。 才走了大半天,那种出行不易的感受,便已笼罩在三人心头。 等到夜色降临,王智敲开一家农户大门,说是送出嫁的姐姐去遂溪县城,临时借宿一夜,倒是极为顺利地获得许可,进入一间柴房歇息。 次日一早出门时,王智带的铜钱已经耗尽,而那家农户,硬是凑不出足够铜钱,来换一枚如此奇特的银元。 走在路上,三人开始商量银子怎么花,最后还是谢豹指了指彩玉背上的钢刀,说是干脆剁成碎银子,不就能花了嘛。 以前看干爹花钱,也是这个办法嘛。 听谢豹说出建议,王智顿时一阵肉疼,彩玉倒是无所谓,长这么大,终于能掌握如此巨款,岂能因为珍贵,就把自己饿死? 说干就干,三人再次找到一处僻静之所,拿出数枚银元,细细切割开来,然后统一交给王智保管,临时充当账房先生。 这一天,三人明显对出行有了新的认识,步履变的从容起来,少了些许嬉笑,多了几分沉着。 歇一阵,走一阵,及到傍晚时分,三人终于来到遂溪城外。 ..... 彩玉三人一夜未回,王宝倒也没想太多,直到次日中午还在城中逗留,那就有些不像话了,急忙派人去城里看看,顺便把这几个疯货弄回来,省得给陈亮一家添乱。 等陈亮和那个报信的人返回时,才知事情大条了,这三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来了个不辞而别,而且已经出去快两天了。 一通慌乱之后,王宝率先冷静下来,直接指出主谋必是彩玉,这丫头一直在念叨程龙,估计是脑子一热,自顾自奔钦州去了。 陈亮想想也是,前几日在家时,还跟他打听钦州的事呢。 问题是钦州那么远,这几个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 王宝叹了口气,说是怕啥来啥,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王奎带着她呢。 金孟麟来农庄时,曾经说过程龙的想法,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轻雷州,重钦州。 考虑到农庄处在西部海岸,距离府城甚远,有陈选、金孟麟两大势力遮护,已经足够安全。 除此之外,程龙认为继续向府城一带渗透,短期意义不大。 随着安锦煤矿的成功开采,钦州的地位反而凸显出来,尤其是龙门港,更是重中之重。 无论是招募务工人员,还是筹集物资,龙门港,乃至钦州一带的作用,都是无可替代的。 因此,程龙希望打行这边能招募一些精干人员,前往钦州一带任事。 就在上个月,王奎率领十余人,走陆路前往龙门港,想的便是顺路探查雷州、廉州、钦州一路的风闻情况,为下一步大规模向安锦输送人员、物资进行准备。 就是怕彩玉吵闹、跟随,才一直对她保密,谁知人家主意这么正,竟然自己跑了。 听王宝说起前事,陈亮也是无奈,自家妹子啥脾气,他可是门清。 为今之计,只能派人沿路追赶,起些亡羊补牢的作用。 年青人腿脚快,能不能追上,谁也没有把握。 具体到人选方面,王宝提出可从打行这边挑三五人跟上,至于领头之人,只能让陈亮找陈选请假,亲自带人去追了。 至于王宝自己,如今已是半百之人,根本承受不住长途跋涉。 ......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匆匆返回,陈亮直接来到陈选宅中,说起小妹出走之事,想先把假请了,省得继续耽误时间。 听陈亮叙述完毕,陈选也是有些抓狂,若是彩玉没嫁给程龙,跑了也就跑了,如今地位已然不同,麻烦可不是一般的大。 真要出个好歹,还不得把雷州翻个底朝天? 华兴人要是好惹,林辛佬也不至于吊死在三亚高台。 转过头来一想,多少又有些庆幸,看来当日那一脚没白挨,真把这丫头收入房中,如今这宅院,怕是已经一地鸡毛了吧? 细思片刻,陈选轻叹一声,直言时移事易,你妹妹如今嫁了华兴人,算是攀了高枝,作为哥哥的你,若是继续在陈家为奴,实在是有损程龙颜面。 其实,关于为陈亮脱去奴籍一事,自从与华兴人达成农庄之议,陈选就开始考虑了,既想全了程龙面子,又舍不得陈亮这么个能干人,一直犹豫不定。 今日听陈亮说起这桩破事,陈选当即下定决心,正好借着这件事,先把陈亮的奴仆身份解除掉,日后只当朋友相处即可。 听陈选说出心中想法,陈亮顿时有些发懵,随即表示自己并无脱离陈家的想法,还请老爷收回成命。 离开了陈家,陈亮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谋生。 面对陈亮的回应,陈选笑着摇摇头,然后返身回到内院,将不知所措的陈亮留在原地。 不久之后,陈选拿着个小包袱返回前院,直接告诉陈亮,这里有十两银子,算是你此行的路费。 从今往后,你可恢复本姓,与我陈家平等相交,至于程龙那边,应该能为你谋一份不错的前途。 第74章 外出寻夫3 次日一早,徐亮(陈亮)便带着两名打行好手出发,沿着驿道追寻而去。 王宝和婆娘吵了一架,准备亲自带人去追,结果又被婆娘拦住,说是别跑了个小的,再搭个老的进去。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陈选过来拜访,又将之前情况问了一遍,随即告诉王宝,这次事情有些大,他会亲自跑一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程龙娘子出现意外。 有陈选出马,王宝自然是千恩万谢,真要遇到事,这位爷的本事可比陈亮大多了。 ...... 雷州这边闹闹哄哄组织追人之时,远在遂溪县的三位年青人,旅途却是相当逍遥。 连续走了两天,也没遇到啥难事,让彩玉三人有些小小得意,虽然没敢进县城里转悠,但城外也挺热闹,三人决定四处逛逛,顺便探探路,再继续前行。 作为三人中的大姐,彩玉爱心大发,先是给王智、谢豹买了备用的鞋袜,然后又四处踅摸,准备吃顿好的,算是犒劳犒劳二位忠实的跟班。 一路看了几个装潢华美的酒楼,三人硬是没敢进去。 用王智的话来说,那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咱们小门小户的,就别去凑热闹了,真让人家看破行藏,定会引出乱子来。 倒是街边这些小铺子,价钱不贵,还能吃饱,才是咱们应该去的地方。 彩玉想想也对,出不出乱子倒在其次,关键是三人谁也不会点菜,当众丢丑才是最要命的,还是街边的铺子最实在,看见啥好吃的,直接手指即可,肯定不会露怯。 迅速达成一致后,三人找了一处还算宽敞的铺子坐下,准备美美地饱餐一顿。 谁知才开始动筷子,便听到前方座位有人议论,说的居然是华兴之事。 王智、谢豹忙着狼吞虎咽,根本顾不上理这些坊间传闻,彩玉就不一样了,毕竟事关华兴,哪能不认真倾听? 据那人所言,现在的华兴人可真是了不得,除了占据崖州之外,还外出经商做生意,据说还去了安南。 此时的钦州龙门港,可比往常热闹多了。 另外就是务工,各位如果愿意冒险的话,尽可去龙门港试试,包吃包住还给工钱,比那些大户爽快的多。 还有一则惊天大新闻,那就是对干得好的归义民,华兴人竟然连亲事都会包办。 听着那人吹牛,旁边有人表示异议,打工给钱天经地义,算不上出奇,倒是这包娶媳妇,你小子是在做梦呢吧? 华兴人再大方,那也是要挣钱的,好处都给了你们这些臭苦力,人家还怎么发财? 那人并不急着反驳,而是轻敲桌面,表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不愿意赌,那是你没胆子,万一此事为真,也是有胆有识之人,才配参与。 一席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虽然信的人不多,但也引出许多遐想。 笑声之后,又有人问起归义民是个啥东西,听这说法,华兴人怕是要造反吧? 那人嗤笑一声,表示归义民乃是众人口口相传的一个称呼,并无任何对抗官府之意,主要指的便是务工人群,并无任何其它含义。 你去大户家做活,人家给你起个新名号,你还敢反对不成? 在华兴那里,管理务工人员的机构叫作归义堂,由此才引出归义民一说。 至于造反一说,俱为诬蔑之词,实际情况是,人家华兴老爷和官府热络的不得了,很快就能达成招抚之议啦。 一问一答之间,引出不少唏嘘之声。 随着那人埋头吃饭,其他桌上,又有人发出慨叹,说华兴人富贵豪爽确切无疑,当日抚恤雷廉客军,拿到银子的可不是少数。 咱雷州人,是应该多说些华兴老爷的好话。 大家听后连连点头,纷纷表示像华兴这样的大善人,搞不好真会干出包娶媳妇这种大事来。 听众人议论一通,彩玉心里美滋滋的,也没征求那俩饿货意见,直接出言向那人发问,华兴人干的这些大事,你是咋知道的? 听到询问之声,那人随即抬头,发现是一美貌女子,顿时来了精神,大声表示曾在龙门港务工,了解许多华兴事迹,若不是受商铺差遣来遂溪办事,此时还在港内忙碌呢。 若是你等嫌麻烦的话,亦可去海岸那边看看,只要有商船路过,定会搭你等去往龙门港。 至于船资嘛,先由华兴给付,然后再从你等工钱里扣除即可。 很多穷鬼没钱,还想出海碰碰运气,用的就是这个法子。 说到这里,那人看向彩玉,也不知这番卖弄,能不能让这位好奇女子满意。 彩玉则是笑着回应,表示华兴人真聪明,居然想出这样的好法子来,咱们穷人虽然没钱,但却有的是力气,只要给机会,还怕挣不回船钱来? 搭话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不是一句两句能结束的,人家夸奖华兴人,彩玉自然要跟着帮帮腔,推波助澜一番。 作为华兴人的媳妇,这不就是分内之事嘛。 王智、谢豹埋头干饭,哪能想到彩玉这边却满腔热忱地参与到议论之中,顿时有些愕然。 外出远行本就是凶险之事,这位姐姐也太招摇了吧? 无奈之下,王智只好示意彩玉赶紧吃饭,自己则走到店主那边,又要了些饭团之类的餐食,准备带在路上吃。 结账返回时,谢豹已经领着彩玉站到街上,显然是怕彩玉兴奋过头,再把不该说的话秃噜出来。 待到王智出言抱怨时,彩玉指了指谢豹,表示无需多言,他已经替你说过了。 吃饱喝足后,三人并未急着赶路,而是在人群中缓缓而行,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嬉笑着说话,主打一个出门在外,自由自在。 到处都是新奇的景致、人物,岂能白白错过? 人就是这样,刚出门时,总会遇到各种不适,心中满是警惕,待到渐渐有所心得,便会放松下来,享受起旅途中的愉悦和舒适。 然而,当你觉得没啥大不了的时候,麻烦就会不期而至。 三个出远门的年青人,中间还有个姿色过人的美女,岂能不引人关注? 当彩玉在一处摊位前驻足欣赏时,数名脏兮兮的少年从各处围拢过来,嚷嚷着向仙女姐姐讨些吃食。 面对眼前情形,打行三人不由哑然失笑,像这种专门欺负外地人的小把戏,他们在雷州可见的多了。 见此情状,王智便要上前阻拦,却被彩玉制止,说是今日心情好,给他们几个饭团,就当是做了回善事。 正在这时,一名少年迅速靠近谢豹,伸手抓住那件最大的包裹。 第75章 外出寻夫4 谢豹侧着身子,正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西洋景,想着小时候,没少干这种拉杂事,颇有一种怀旧的感觉。 谁知一个不留神,居然让人家扯住包裹,这可就有些丢人了。 谢豹也没多想,抬脚便踩到那名的少年的脚面上,反手抓头,便将这位偷袭者扔了出去。 彩玉反应更快,先是一脚将身前那名少年踢倒,然后侧身向谢豹靠近,做好配合准备。 王智正要拽过身后包袱,取些饭团出来,却见眼前场景大变,猛地一躬身,顺手将身后梢棒抽了出来,就地横扫,将眼前两名跃跃欲试的少年逼退。 面对偷袭者,打行三人立马显出专业素养,将不利局面扭转过来。 与此同时,彩玉轻轻说了声“走”,然后谢豹居前,彩玉紧跟,王智则拎着梢棒跟在后面,很快便没入人群,向街口走去。 如此利索的一连串动作,直接把几个少年给弄懵了,互相对视几眼,又向远处张望张望,随即自行散开。 对这些穷苦少年来说,去追这样的硬手,显然是不明智的。 ...... 离开街市,三人很快便走上大路,恢复轻松姿态后,王智再次埋怨彩玉,赶路就赶路,吃饭就吃饭,你咋那么不见外呢? 经过刚才那件破事,彩玉心里多少有些理亏,嘟囔着让王智闭嘴,哪有弟弟管姐姐的道理,以后多注意,不就行了嘛。 软话、硬话都让彩玉说了,王智只能翻了翻白眼,示意二人别走那么快,总要留点体力,应对意外事件吧? 话音刚落,前方岔路口,走出一队人马,差不多七八人的样子,将本就不宽的驿道堵住。 再往后看,似乎有数人远远站着,正向这边张望。 面对如此场景,谢豹突然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略带迟疑地看向彩玉、王智,直言真是太邪门了,凭啥都针对咱们? 彩玉正要动作,却被王智及时制止,表示先看看再说,这么多人,咱们肯定打不过。 面对眼下情形,王智非常有种地走到前面,准备上前问话,彩玉、谢豹则主动散到两边,做好应急防护。 彩玉低声告诉二人,实在不行,先往左边的菜地跑,前方有几座低岭,方便藏身。 说话之间,那群人已经迎了上来。 为首是一名白衣公子,手里捏着把扇子,神态轻浮,体型干瘦,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待将王智去路挡住后,那公子眼神向彩玉瞟了瞟,这才看向王智,问他为啥急着走?当街打人,可有将我等遂溪人放在眼里? 话一出口,就是奔着找事来的。 头一次遇到如此不利局面,王智张了张嘴,硬是没想出对答的词来。 想要辩解,又觉得有些示弱,若是直接喝骂几句,就凭眼下这态势,似乎和找打也没啥区别。 犹豫之间,那公子的折扇已点到王智胸前,顺手在他脸上拍打两下,口中说着“滚蛋”,便向后面的彩玉走来。 一番动作下来,直接把王智气的青筋暴起,手中梢棒正要抡起,却见前方有两人逼迫过来,只好放弃反击,全力应对前方来人。 彩玉倒是笑吟吟的,先是将身后的一件包袱转到身前,然后轻轻解开,露出一截刀柄。 那公子显然有些色迷心窍,以为眼前女子出于害怕,慌乱中应该是想拿些银子,讨好自己吧? 等看到钢刀出鞘,一切已经晚了,原本缓缓后退的彩玉,突然暴起上前,将刀刃直接搁到来人脖颈之上,逼着那人不得不弓下身子,局面随之反转。 等到前方数人围拢过来时,他们的头领已成阶下之囚。 不久之后,刚刚还潇洒自如的白衣公子,居然垂头丧气地跪在当地,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就连捆绑的带子,都是从他腰上抽出来的。 随着刀尖在那公子背上来回滑动,王智很是愉快地将其它人的腰带、鞋子搜集起来,确保这帮人再无动手能力。 谈判是不存在的,无论是周围众人的威胁,还是白衣公子的告饶,都不能中断彩玉的指挥,总之就是先把局面固定下来,然后才能进行后面的事。 像这种处理突发事件的技巧,分明出自程龙教授。 现学现卖之下,彩玉突然发现,夫君这招,真是太好用了。 然而事情并非绝对,眼看着局面越发不利,人群中突然出现变化,其中三四人不顾裤子脱落,光着腿向王智围拢过去。 趁着彩玉目光游离之际,又有一人直接扑上去想要夺刀,手上的短刀顺势甩出,将局面瞬间搅浑。 侧身闪避之后,彩玉挥刀将扑来之人逼退,大声喊出一个“跑”字,便当先夺路而逃。 流年不利的那位白衣公子,后背处瞬间留下一道血痕,疼的差点昏厥过去。 ...... 足足跑了一刻钟,三人才再次停歇下来,检点身边物品,彩玉、谢豹毫发无损,倒是王智,现出一副丧气模样,说是丢了数枚珍贵的银币。 考虑到花费方便,王智并未将所有的银币都放在包袱里,而是每次拿出数枚银币,直接揣到怀里,顺便还买了把剪刀,本着一边剪、一边花,省得每次翻检包袱麻烦。 本来是好招,结果遇到紧急情况,光顾跑了,硬是把大好的吹牛资本,变成了败家的窝囊事。 彩玉连忙出言安抚,表示咱们银子多,能逃出来已是万幸,这点损失不算啥。 谢豹看着王智,摇摇头表示可惜了,咱们一年也攒不下那么多银子。 气的王智抡起梢棒,就要找谢豹的麻烦,却见二人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再无争论之心,只顾埋头向前走去。 冷清的驿道上,本该一直向西的三人,却浑然不觉地走向了北方。 ...... 彩玉等人奔逃之后,众人才将那位白衣公子扶起来,见其后背伤势不重,才算放下心来。 正在狼狈地寻找鞋子、腰带之时,后方有三人赶了上来,其中一人,正是之前与彩玉对话之人。 三人都是行走各处的老手,身上携带有止血药物,一边帮着白衣公子疗伤,一边问询起刚才事由。 直到一人从附近捡回一枚银币时,另外两人随之一愣,脸色现出凝重之色。 当为首那人询问白衣公子是否继续追赶时,这位连连摇头,表示那三个煞星太厉害,他们这把认栽了。 本来想占点便宜,谁知差点把命丢了,这样的买卖,实在是划不来,你等若是感兴趣的话,尽可前去追赶,若是得手,也算是给我等报仇了。 他日再来遂溪,定会酒宴相待。 第76章 外出寻夫5 等到三人发现前方已无路可走时,时间已是傍晚。 看着不远处的山岭下有一座寨子,三人略作商议,决定先到寨中歇息一晚,顺便问清楚路线,再继续明日行程。 彩玉等人并不清楚,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雷州府遂溪县与高州府石城县(后为廉江县)交界之地,其间山岭纵横,分布着众多瑶寨。 这里最大的特色,便是没有王法。 进入寨子之后,还是王智领头,向一名老者说明情况,直言他们是去廉州府投亲的,无意中迷路,才来到此地,希望老先生能指点一二,顺便留他们歇息一晚。 随后,三人受到热情接待,被安排到一处空置的木楼住下。 当然啦,该给的碎银子,王智这边亦是爽快付出。 ...... 夜色下,三人瘫坐在木楼上,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从雷州出来好好的,怎么一到遂溪县,竟然会发生这么多没头没脑的事情。 沉闷许久,王智突然冒出一句话,这外地人,真是不好当啊。 谢豹跟着点点头,表示他们就是欺负咱们面生。 彩玉皱着眉头,显然没心情听他俩唠叨,而是斜着身子看向窗外,似乎在想着心事。 片刻之后,彩玉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要不咱们走吧? 王智看了看谢豹,随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像这种荒僻瑶寨,根本没有安全可言。 ...... 王智率先走下木楼,借着月色四下张望,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挥手招呼二人下楼。 悄然来到寨门附近,只见中间场院处,有一堆篝火仍在燃烧,那名接待他们的老者正和两名青壮说着话,不时扭头向木楼方向看上几眼。 最令三人吃惊的是,那两人手边都摆着短刀。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又有数名青壮赶来,蹲下听那老者说话。 面对如此场面,三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让人家围在木楼之中,小命定然不保。 缓缓退到后方,三人稍作商议,决定不走寻常路,先钻到林子里再说。 这边三人刚进了树林,后方便见数只火把燃起,随后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应该是发现他们跑路了。 及到此时,三人早已顾不得方向,蒙头向树林深处跑去。 来到一处溪流附近,王智连声叫停,说是这么跑不是办法,人家熟门熟路,迟早会把咱们找出来。 彩玉、谢豹停下来问他咋办?王智指了指溪流,表示先喝点水,然后再商量对策。 相比前几日的轻松愉快,今天可算是倒大霉了。 片刻之后,王智端详着远处的月亮,说是咱们要不顺着溪流走吧,反正一直往南,总能找到道路,若是继续往北的话,估计下场好不了。 说白了,就是赶紧往回走,这帮瑶民估计是穷疯了,啥恶事都能干出来。 另外,就是那把钢刀,必须交到他手里,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此话一出,彩玉顿时色变,表示你们两个手下败将,凭啥跟我抢钢刀? 王智苦笑一声,伸手抓住彩玉胳膊,顺势往下,猛地一发力,直接将钢刀夺了过来。 彩玉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狠狠瞪了王智一眼,这才接过梢棒。 扭头见谢豹在那儿窃笑,神色恼怒地将其身上包袱尽数解下来,俱都系在自己身上,这才哼了一声,表示回头再找你俩算账。 直到此时,彩玉才真正明白,男女之间的差别,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最终,三人并未选择继续跑路,而是越过溪流,进入对面林中,悄然歇息下来。 按照彩玉的想法,黑灯瞎火的乱跑,除了消耗体力之外,未必能真的逃出生天,倒不如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一晚,待明日一早,再另寻对策。 树林中,王智、谢豹倒头便睡,彩玉则卧在树后,静静地盯着溪流对面。 夜色中,对面也曾有火把闪过,甚至有人穿过河流向林中观望,但也仅限于此,并未继续入林探查。 从对方的行动来看,显然对彩玉三人有所忌惮。 ...... 次日一早,三人迅速吃掉所有干粮,贴着树林边缘,沿溪流向南而行。 随着他们这边出现响动,对面林中很快便传来呼喝之声,其中数名青壮越过溪流,尾随追击而来,另外还有十余名青壮,则是明目张胆地沿着溪流飞奔,并不掩饰其包抄意图。 面对这种情况,三人只能中断计划,不管不顾地往树林深处跑去。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只有不停的奔跑,或许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然而事与愿违,对方显然比他们更熟悉林中环境,很快便有两人追了上来,并且开始大声呼叫同伴。 王智想要回身迎击,被彩玉厉声阻止,告诉他只管往前“走”,等他们到了跟前再说。 随着草丛越来越深,“跑”这个动作已成奢望。 三人中,谢豹居前,一边用梢棒在草丛中横扫探路,一边带领众人前行,彩玉居中,负责观察林中动态,王智断后,不时测算着与尾随之人的距离。 没过多久,双方便爆发第一次冲突,王智、谢豹启动玩命模式,加上彩玉从旁骚扰,很快便将那两名瑶人击退。 然后一走一追,再次混战两回后,那两名瑶人终于认清形势,决定紧紧跟随即可,不再妄想取得头功。 从后果来看,除了彩玉衣衫还算齐整之外,王智、谢豹可要狼狈多了,身上黑一块、绿一块,脸上、肩上、胳膊上,均留下血红划痕,至于到底摔了多少跤,挨了几次击打,已经完全搞不清了。 唯一幸运的地方,就是没有真正受伤见血,原因倒也简单,那就是对面那两名瑶人拿的是棍子,并未携带刀具。 相形之下,两名瑶人虽然打的吃力,但受益于熟悉地形,适应环境等优势,反而表现比较从容,亦未摆出玩命的架势。 对他们来说,既然无法硬啃下来,那就紧紧跟着,直到猎物自行倒下。 两拨人走走停停,最终来到树林尽头,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开阔谷地。 谷地内遍布着许多还算平整的稻田,水稻密密匝匝地立于田中,一路铺展开来,绿意中现出些许金黄,正处在快速成熟阶段,或许再过月余,便能迎来丰收时节。 稻田的尽头,又是一座瑶寨。 面对这种令人无语的情景,三人脸上俱是苦色,王智更是夸张地挥舞钢刀,发出怒吼之声,将心中不满尽数发泄出来。 谢豹亦是有样学样,紧跟着大声吼叫起来,然后便是一阵尴尬、无聊的哈哈大笑。 彩玉挥了挥手,示意两个疯货跟上,当先向溪流方向走去。 第77章 外出寻夫6 顺着溪流旁边的坡地,三人很快来到瑶寨附近,王智将钢刀交给谢豹,嘱咐他一旦发生意外,务必从侧面往岭上跑,总之多活一刻算一刻,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随后,王智继续前行,与迎上来的两名瑶人交流起来。 王智的意图很简单,那就是买些吃食充饥,然后继续奔逃,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听说三人是被前方瑶寨追击而来,一名瑶人立即返回寨中,另一名瑶人则让王智稍作等待,事情可能没你们说的那么简单。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首领模样的中年人领着数名青壮走出,先是与王智略作交流,然后挥手示意后方二人跟上。 见王智回身招手,彩玉、谢豹齐齐向前,随同众人进入瑶寨。 在一处木楼前坐定之后,那名首领告诉三人,刚才追击你们的是房姓瑶人,平日行事极为霸道,你们三人算是机灵的,竟然跑了出来,若是普通旅客,恐怕早就没命了。 他们这处寨子的瑶人均为古姓,与房姓瑶人素来不睦,这次你们贸然闯入,算是给他们带来一桩大麻烦。 听那首领如此言说,王智面色一变,随即表示他们即刻便走,绝不会连累你等,若是需要留下些银子的话,他们也不会吝啬。 见王智发急,古姓首领笑了笑,表示你会错意了,他们瑶寨虽然小,但也不会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麻烦,是因为你们既然来了,房姓那边定不会善罢甘休,和放不放你们走关系不大。 除了拿下你等之外,借着私藏猎物的由头,顺道祸害一番瑶寨,亦是常有之事。 在山区这边,从来都是武力为王。 说来说去,反而把三人搞糊涂了,也不知这位首领葫芦里卖什么药,服软还是抵抗,总要有个明确的说法吧? 接下来,古姓首领并未继续和三人交流,而是让一名青壮领他们先去吃饭、歇息,然后再商谈后续事宜。 ...... 来到一处大厅,名叫古峰的青壮才向三人介绍起相关情况来。 当下这处山区属于石城县(高州府化州下辖)管辖,由于地域偏僻,他们这边的瑶寨基本不和县城打交道,唯一需要缴纳的田赋,亦是由房家代为收取,收成好的时候,倒也自得其乐,若是收成不好的话,那就只能自生自灭啦。 从他们这里出去,若想携带货物前往官道上售卖,或者换些食盐、布匹等日用之物,必须得经过房家寨子,然后才有平路可走。 由此一来,房家便成了这里的大户,借着官府势力,加上自身人多势众,对山区各处瑶寨极尽压榨之能,说是瑶民中的败类,亦不为过。 每年收粮之时,房家都会在官府定例的基础上再加数成,若是不允的话,必会刀兵相加。 寨中之人外出卖些山货,采购日常用品,路过房家寨子时,亦会从中抽成,毫无半点怜悯之心。 像这样的势力,官府竟然任其作为,全然不顾其他瑶民的死活。 在你等没来之前,寨中首领古云生已经作出决定,那就是等今年秋收之后,即会放弃这座瑶寨,继续向深山迁徙,以求安稳过活。 此时你等贸然前来,却把整个瑶寨的计划都打乱了。 再过月余,就是秋收之时,只有将粮食全部抢收完毕,我等才能踏上迁徙之路。 若是现在就和房家寨子起冲突,不仅秋粮会颗粒无收,未来迁徙亦会就此破灭。 说到这里,彩玉等人再次颜色更变,放下手中吃食,急忙向古峰发问,是不是只有将他们三人交出去,才有可能换回房家善意。 古峰摇了摇头,表示绝无可能,像这种助纣为孽的事情,他们瑶寨是绝不会干的。 从现状来看,一是你们既然来了,房家只会加倍讹诈,至于善意,他们房家人,哪来的如此品质? 二是我等迁徙在即,只求上天多多护佑,岂能为了自身利益,做出害人之举? 若是没有天神眷顾,迁徙之路又如何能走得通?走的顺? 不交人,古家瑶寨怕是连这个月都挺不过去,可要是交人,或许能有些喘息之机,但却与寨中风气相悖,对族群长久发展不利。 从古峰的言谈来看,古家还是蛮有操守的,只是陷于眼下困境,确实有些左右为难。 将他们收留回来,打的也是进退相宜的主意。 彩玉一边对古峰的直言相告表示感谢,一边示意王、谢二人赶紧吃,估计待会儿还得跑路,吃完这一顿,下一顿到底有没有,还在两可之间呢。 总之无论多么难吃,也得尽快咽到肚子里,为之后行动储备能量。 ...... 外面发生混乱的时候,古峰拦住三人,让他们不必惊慌,首领没有发话,定是想好了应对之策,无需他们抛头露面。 没过多久,古云生来到大厅,说是房家人都被打发走了,今天之内,应该是不会来寨子里找麻烦了。 据古云生所言,彩玉等人进寨的时候,房家尾随之人便在林中驻留,待其他伙伴聚齐之后,才到寨前问询。 古云生给他们的答复是,人已经绕过寨子,进入后方山岭。 当他们提出进寨搜查的要求时,被古云生断然拒绝,考虑到人手不足,房家人暂时撤回,后期定会继续前来找茬,至于多久会来,那就无法预测了。 之前古云生已和族老们作过商量,大家一致认为,现在把三人交付出去,实乃不祥之举,对未来迁徙极为不利。 因此,摆在彩玉等人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吃饱喝足之后,尽快钻入山林,然后再找寻出路,进而逃出生天。 从距离和难度上来看,房家应该不会继续执着追赶,三人只需辨明方向,一直向西行走,总会到达廉江(石城县内主要河流,东北到西南流向,最终汇入交趾洋,又称九洲江)岸边的。 至于其中艰险,古云生没说,彩玉等人也没问,总之肯定不会像驿道那般顺畅。 待三人离开之后,房家想怎么搜便怎么搜,古家这边只要忍耐月余,便能完成收割,踏上迁徙之路。 说着话,古云生眼神瞟向古峰。 古峰连忙躬身回应,表示一应事项,均已向三位客人说明。 古云生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三人,问他们还有什么要说,古家能帮的忙,也就这么多了,若是继续收留你等,怕是会引来无妄之灾。 古家能做到这种程度,三人已是万分感激,哪还好意思再提其他要求。 王智、谢豹先后发声感谢,倒是彩玉陷入沉思,迟迟未作表态。 直到众人目光都聚焦过来时,彩玉才缓缓问出心中疑问,寨主口中所说的忍耐,到底是何情状? 第78章 外出寻夫7 见彩玉出言问询,古云生只能无奈苦笑,表示寨中已是一贫如洗,还怕他们抢吗? 彩玉摇摇头,表示除了抢东西,若是对寨中之人动用私刑,又该如何应对? 此言一出,古云生脸上笑意迅速消失,过了许久,才微微叹气,表示果真到了那般田地,我等必会全力抗争,与房家人血战到底。 该来的劫数,即便是多你们几人,怕也是于事无补。 一席话下来,场面顿时沉闷下来。 对于三人来说,这两天的遭遇可谓是霉运连连,碰到的尽是些恶徒,好不容易得遇古家这样的好人,将他们从绝境中救出,最终还要连累人家承担不测后果。 若是就此离去,又该如何面对天理? 细思良久,彩玉决定不再隐瞒,将此行来由一一道明,并告诉古云生,她有办法解此困局。 好不容易听彩玉讲述完毕,古云生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华兴人到底是群啥样的人? 作为山区瑶民,他们对华兴人的事迹竟然一无所知。 据古云生所说,寨中之人数年都不会外出一次,倒是他带人出去过几次,但也仅是换些必要物资,然后便会返回,对于市面传闻,能听多少算多少,从不主动打听。 如此行事,也是因为汉人诈术太深,被骗次数过多所致。 无奈之下,彩玉只好将去年以来,华兴人的种种作为略作介绍,同时告诉古云生,与其避入深山、艰难求活,倒不如投靠华兴,或去崖州,或到钦州,都比现在这种日子要强。 既然要走,那就大家一起走。 听到彩玉提议,古云生心中满是狐疑,先不说这事能不能成,光是一个擅自离家出走,就能轻易作出判断,眼前三人绝不靠谱。 瑶寨上下,老老小小六十多号人的命运,岂能轻易交到一个女子手中? 思虑许久,古云生最终决定婉言谢绝,然后看了看天色,希望三人尽快出发,由古峰带着,先去山中的临时窝棚歇息一晚。 说了这么半天,人家居然不为所动,彩玉心中多少有些气馁,随即让谢豹将身上的十两白银拿出来,当作酬谢,交给古云生。 至于后边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 月色下,彩玉独自在窝棚休息,王智、谢豹、古峰三个大小伙子,只能在外边将就一宿。 据古峰介绍,这处窝棚乃是早些年寨中猎户所建,然后便一直沿用下来,成为一处临时休息点。 你们在此歇息一晚,待明日再向西行,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虽然古峰自己没去过廉江那边,但也听老猎户讲过,只要不迷路,最多两天,就能抵达江边。 最大的困难便是没路,加上树林茂密,很容易乱走一气,在各处山岭间绕圈子,白白耗费气力。 另外,还需警惕各种野物,一旦中招,那就是灭顶之灾,尤其是夜间,务必生火、休息,切不可急于求成。 倒是吃食方面,古峰认为问题不大,逮不到猎物,摘些野果、挖些竹笋充饥,也能坚持数日。 总之就是不能着急,仔细观察慢慢走,最终定会达成目标。 听着古峰如此真诚的嘱咐,王智、谢豹心中满是感动,总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人家这份善心。 挑弄着眼前篝火,王智困惑地向古峰发问,你家寨主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会拒绝我等好意? 古峰倒也直率,表示你们说的那事,实在是太过虚幻,换谁也不敢轻信嘛。 倒是那些华兴人的故事,听起来颇为有趣。 一席话说的王智哑然无语,使劲挠了挠头,拍着古峰肩膀,表示彩玉姐说的那些事,件件真实无虚,绝无半句谎言。 你明日返回寨中,务必向寨主进言,无论如何,都要郑重考虑我等建议。 实在说不通的话,那就派人出山探探消息,切不可孤陋寡闻,错过如此大好机遇。 说到这里,王智猛地拍了下脑袋,表示想到一个方法,定能让瑶寨摆脱困境。 古峰被王智说的意动,连声催促起来,若是能去钦州,谁又愿意避入山林呢? 按照王智的说法,他们这次算是私自出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家里定会派人沿路寻访,或许是个碰面的好机会。 具体来说,就是让瑶寨同样派人出山,去驿道上截住寻访之人,然后汇合一处,再商议未来出路,岂不是更好? 有我等家中高手引领,瑶寨众人前往钦州,可比迁徙深山要容易的多。 另外还能帮我们将消息传递出去,了却家人忧心......。 经过两日艰难遭遇,小少爷王智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家人哪。 听王智说出想法,谢豹立即表示赞同,若是房家人继续纠缠不休,咱们打行之人,定要帮帮场子,绝不能让古家瑶寨白白受人欺侮。 古峰认为王智的办法相当可行,不管结果如何,为了瑶寨的存亡,多试几条路子,总归是没错的。 ...... 次日一早,古峰与三人告别,即刻返回瑶寨。 彩玉等人则收拾行囊,准备翻山越岭,开启西行之路。 刚刚翻过一座山头,王智便率先停了下来,然后看向彩玉、谢豹,神情中尽是不甘。 彩玉苦笑一声,挥挥手带领二人返回。 无论如何,总要看到瑶寨平安无事,大家才能安心上路。 ...... 返回寨中的古峰,看到眼前一片狼藉的场面,顿时呆立当场。 妇女和孩子们正在各处木楼收拾残局,叫骂声、嚎哭声此起彼伏,将悲愤的情绪传递到瑶寨的每一个角落。 男人们聚集在大厅前的场院里,一边干活,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着昨晚的情形,言语中满是不甘。 古云生的家的木楼被大火烧得仅剩骨架,损失最为惨重。 里里外外的焦黑之色,极为醒目地向人们昭示着,不听话的后果便是倾家荡产。 古峰急匆匆来到寨主身边,询问此间情由。 得知彩玉等人已经上路后,古云生微微点头,然后便示意他自行去忙,目光继续聚焦在那座焦黑的木楼上,整个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一种茫然无措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无奈之下,古峰只能去找相熟的小伙伴,急切地问起昨夜巨变。 第79章 外出寻夫8 古峰带领彩玉等三人于傍晚离开,古云生心中大定,想着房家人即便明日前来,只要他们打死不认,总能糊弄过去。 谁知房家人根本就没给他们蒙混的机会,居然搞了一出深夜突袭,先是将古云生一家控制住,然后将寨中之人俱都赶到场院,厉声质问三名外地人的去向。 得到的回应与白天相同,总之人进了深山,和他们瑶寨并无干系。 随后便是一通无礼搜查,顺便扫荡一把寨民钱财。 面对了了收获,那名房家队长有些气急败坏,居然命令手下对寨民挨个搜身。 刀架在脖子上,古云生除了大声抗议之外,根本无力阻止。 变局就此出现。 那位负责埋银子的族老,被华兴银币精美的花纹所吸引,私自将其中一枚藏在怀中,准备细细研究一番。 结果研究工作还没开始,银币便让房家人搜了出来,随即成为古家私通外人的铁证。 面对刀棒相加的局面,那名族老反应还算机敏,直言外乡人路过瑶寨时,曾向他索要吃食,并留下这枚银币,以示谢意。 不管对方信不信,反正就是这么个事,道理上完全说的通。 面对接踵而来的毒打,这位族老死咬着不松口,最终算是保住了另外九两白银。 到了这时候,房家人已经确信,那三个外乡人的好处,定然是被古家吞了。 既然你等舍命不舍财,那就必须付出代价,其中之一,便是将寨主古云生家的木楼付之一炬。 清晨离开时,房家人放下狠话,三日之内,古家必须连人带银子,一并送到房家大寨,若是有所拖延,定会将整个古家寨子夷为平地。 三天,房家人的穷凶极恶,再次刷新了这群良善之人对恶毒的认知。 ...... 听寨民说起昨夜过程,古峰心中充满疑惑。 白天时仅有数人来问,怎么到了晚上,会有二十余人进入瑶寨? 正在这时,古云生走过来,一边叹着气,一边告诉古峰,彩玉等人机敏过人,房家那边岂敢轻视?先后派出两队人马围追堵截,最终在林中汇合,才引出昨晚突袭之事。 至于三日后该如何应对,古云生亦是茫然无措。 及到此时,古峰连忙将王智的说辞复述一遍,表示那三人定然来头不小,若是真能请来外援,还怕房家再来闹事吗? 古峰的提醒让古云生心中一震,若是那三人所说句句为实,或许真是一条出路呢。 ...... 午时刚过,彩玉、王智、谢豹三人再次出现在瑶寨之中,将古云生等人惊的目瞪口呆。 得知昨晚劫难之后,王智第一个跳了起来,直言房家是疯子吗?就为了一场失败的抢劫,竟然要屠掉整个寨子?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即便是他们王家打行,在欺负人的时候,也是有所节制的。 像这种不把别人当人的做法,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王智发泄完毕,古云生长叹一声,表示王法是不存在的,如今的山区瑶寨,拳头才是硬道理。 听到这里,彩玉疑惑的表示,我们几个仅是迷路过客,财物亦未露白,房家人虽未得手,但从寻常思路来看,也没必要穷追猛打吧? 我等并无任何出奇之处,房家人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 古云生摇摇头,表示灭寨一事,你等仅为由头,房家人追没追到你们并不打紧,其消灭古家瑶寨的心思早已有之,昨晚放火,便是借题发挥。 房家真正眼馋的,乃是谷内已经开垦成熟的百余亩良田。 二十多个人追三个人,还是在自己熟悉的地域,最终让猎物跑了,说出去确实丢人,但就因为这个,就把临近的寨子灭了泄愤,多少有些于理不合。 唯一的解释,就是古家瑶寨的价值更大,值得房家人疯狂一把。 听古云生解说其中道理,谢豹突然冒出一句话,“跟他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若是能击退房家,谁又愿意避入深山,艰难求活? “那也得拼,今日逃、明日逃,这山里,还能有你等立锥之地吗?” 谢豹坚定地认为,逃避不是办法,像房家这样的恶势力,此地有,别地就没有了吗?逃来逃去,最终还脱不开一个消亡结局。 年青人说话就是冲,古云生张了张嘴,硬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叙谈之间,古云生对王智出山求援的建议表示认可,并让古峰赶紧准备起来,趁着夜色钻入山林,务必赶到大路,与那寻访之人接上头,或许能给古家带来些许生机。 问题是来回往返,怎么也得数日功夫,万一时机不巧,等个十天半月也很正常,眼下之事,显然指望不上山外援兵。 对于这一点,三人也没啥好办法,若是三日后来的还是那二十余人,大家拼力一搏,或许还能应对一二,若是房家大举攻来,那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彩玉直接将身上包袱卸下,取出最后的三十两银币,然后告诉古云生,这些银子和他们三人,算是最后的本钱,至于如何运筹,还请寨主速速拿定主意,我等必会尽力施为,确保瑶寨安全。 打还是逃?还需瑶寨自行决策。 话说到这个份上,古云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华兴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彩玉稍作犹豫,随即作出表示,不管是去崖州,还是钦州,华兴定会给予妥善安置,至于日子嘛,肯定比你们现在过的好。 若是逃的话,倒不如大家一起去往廉江岸边,然后想办法与出海之人取得联络,去崖州或许会麻烦一些,但去近处的钦州,应该没啥问题。 华兴人在云屯开矿,需要的人手可不是一点半点,只要你们肯吃苦,定能安居乐业。 考虑到秋收问题,现在逃确实有些吃亏,那就只能打了。 至于怎么打?还需古寨主统筹谋划。 总之,华兴人绝对值得信任,这一点三人可用性命担保。 关键是眼下燃眉之急,必需尽快拿出可行方案,肯定不能指望远处的华兴人。 细思许久,古云生握紧双拳,看着三名汉人,厉声说出最终决策,那就是怎么也得打上一场,才对得起这块祖居之地。 除了自家三十余能打之人外,古云生提出可去其他瑶寨搬些救兵,共同应对房家,而彩玉拿出的三十两银子,便能派上用场。 各处瑶寨均受房家欺压,要让大家齐心协力对付房家,或许有些难度,但若是请几个血勇青壮,再给予银两补偿,应该还是可行的。 总之,先做好三日后的冲突准备,待打过之后,再确定下一步行止。 第80章 外出寻夫9 议到最后,王智向古云生问起房家势力,到底强横到何种地步?竟敢对你等予取予夺。 古云生苦笑着表示,房家乃是三百余人的大寨子,其中能打之人百余,对于山区其他瑶寨来说,绝对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王智看了看谢豹,忽然发现所谓的行侠仗义,恐怕并非书中那般写的那般美好、爽利。 年青人就是这样,总要有一些值得坚持的东西,才能快速成长。 ...... 彩玉三人在山区亡命奔逃的时候,陶冲等人则是心急如焚,几乎已到绝望境地。 作为雷廉副总兵宋应存的亲信家丁,陶冲全程参与了郎凤岭一战,返乡后亦是前后张罗,帮着处理老将军的后事,务求做到善始善终。 直到数月前,老将军长子才从北方匆匆赶来,与廉州府内的亲人相聚。 双方商议过后,决定由幼子守护老将军墓地,并继承老将军在府内的店铺、宅院等财产,而北方家乡,则以衣冠入地,时时祭拜。 得到老将军长子确认之后,相关后事才算处理完毕。 这边陶冲等人刚刚将老将军北方家人送走,城内妾室娘家觑准机会,借着照顾母子生活的由头,想要全面接收幼子所属的各项资产。 对于如此图谋,陶冲等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毕竟一个妇人加上一个幼子,根本无法保全财产。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多月,将陶冲等人搞的筋疲力尽,差点与那妾室反目成仇。 直到邓宝庆领着程龙、秦忠来到府城,这事才出现转机。 程龙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与其被别人折腾,哪如咱们折腾别人? 先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才好理论钱财之事。 之前在郎凤岭,陶冲曾远远看见过程龙身影,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面对如此仗义的华兴人,他们这趟围剿之旅,简直就是个笑话。 数月之后,居然在廉州府城再次见到程龙,才知华兴人的触角,已经快速伸展到交趾洋各处海岸,其胆略本事,真是世所罕见。 邓宝庆作为前辈,决定举家协助华兴开拓,陶冲等刚刚失业的军汉,自然是紧紧跟随。 用陶冲自己的话来说,所有拿了华兴抚恤银子的兵丁,这时候都应该站出来,为华兴事业贡献力量。 在此之前,陶冲等人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程龙能协助他们解决掉老将军身后的纷乱家事。 有程龙幕后主持,陶冲等人很快便将那帮娘家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在此期间,程龙在陶冲等人的引荐下,与老将军的妾室及幼子见面,说明其中缘由,同时作出承诺,在幼子成年之前,由华兴人担保其家财无忧,算是给母子二人吃了个定心丸。 至于信用问题,程龙给出的说法很直白,那就是华兴人不差钱,根本看不上这点散碎资产,其真正的目的,是借用老将军的名声,收纳其手下部曲。 连老将军的一干手下都养了,还怕多养你们母子二人? 那位妾室侍奉老将军多年,还是有些见识的,见程龙大包大揽,心中便有了底数,毕竟敢随意砸出五千两银子抚恤雷廉兵丁的主,定不会贪图她这点儿钱财。 一番言语之后,大家很快便达成一致,所有愿意留任的管事、家丁,必须同步加入华兴队伍,一边继续维护和经营老将军身后资产,一边为华兴人做事。 如此一番操作之后,倒是达成了三方均俱都满意的格局,至于娘家人那边,只能在后续接触过程中,慢慢考察、磨合了。 待这边事情了结之后,程龙带着邓宝庆、秦忠、陶冲等人继续前往遂溪县,准备将廉州府、雷州府一带的驿道勘察一番,顺便回雷州看看。 谁知刚过廉江,便和王奎一行相遇。 众人在商议未来计划时,邓宝庆建议在廉江入海口附近设立一处基地,必能招引更多人员出海。 按照邓宝庆的说法,守着水道招人最为便利,不仅能照顾到周边区域,还能兼顾上游内陆,效果肯定比咱们四处拉人强得多。 只要策略到位,有的是人搭船而来。 到那时候,咱们只需做好海岸接待工作即可。 聚齐一拨,再雇商船运到云屯,主打一个便捷高效。 实际上,钦州那边也是同样道理,龙门港守着钦江、渔洪江两大入海口,便能把河流所经之处的穷人吸引过来,根本不用费时费力地到处宣讲。 所谓策略,无非是保证船主们有利可图,他们自会沿着江面,将华兴招人的消息广为传递出去。 邓宝庆的建议一经说出,便得到众人认可,程龙随即改变行程,带领众人前往廉江入海口,同时安排陶冲等三人继续前行,一是继续勘察驿道情形,二是去打行看看,将这边的信息通报给王宝。 ...... 陶冲一行来到遂溪县,趁着吃饭的功夫,大声为华兴造势,然后便引起美女共鸣,一唱一和,将场面弄得十分热烈。 待那三人离开时,陶冲才蓦然觉出,这几个年青人并非本地人,也不知是哪家的野丫头、野小子,竟敢独走于江湖之上。 远远了望过去,便见三个家伙果然遇到麻烦,然而事情峰回路转,人家居然处理的不错,既没吃亏,还能适可而止、抽身离去,倒是有些小道行。 直到那个白衣人出现,并商量拦截三人时,陶冲顿时皱眉,随即和两名同伴商议,准备蹚一把浑水,帮帮那三个有趣的小朋友。 一路追寻过来,陶冲再次大开眼界,一伙子本地流氓,居然被三个小年轻拿捏的欲仙欲死,差点连裤子都没保住。 等赶到近前,搜寻到一枚银币时,陶冲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头皮发麻,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捏着那枚银币离开人群,本该就地返回的陶冲,却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脑子里全是那女子模样。 直到同伴拍他肩膀,问询缘由时,陶冲猛地返身,大声表示坏了,那女子大差不差,应该就是程龙的漂亮媳妇。 之前的府城时,大家没事瞎议论,其中一个热点议题,便是程龙娶的那位名叫彩玉的漂亮媳妇。 当着程龙的面,陶冲还曾问过,你们华兴人有钱有本事,为啥在成亲之事上会如此随意? 一句话硬是把程龙问的愣住了,表示自己可是认真的,并无戏耍人家姑娘的意思。 虽然之前是王宝、秦贵硬将彩玉塞给自己的,但相处日久,两情相悦,这事不就成了嘛。 再说了,人都弄到床上了,还能反悔不成? 至于门第一说,那是你们燕朝人的习俗,和华兴无关......。 第81章 外出寻夫10 程龙不遮不掩,大家议论起来便随意多了,从一开始的困惑,到后来的羡慕,主打一个其乐融融。 由此一来,众人对华兴习俗渐渐有所了解,才知人家这婚俗,才是符合人性的良善之举。 想着之前种种议论,陶冲更加确定,前方女子极有可能就是彩玉。 明明已经遇到了,竟然又错身而过,若是再出点事,那还有啥脸面去见程龙? 听陶冲一通输出,两位同伴也跟着急了起来,连忙加快步伐,务求追上三人,以解心中疑惑。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无厘头,陶冲等人沿着驿道来回奔忙数日,最终绝望地发现,那三个年青人,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 坐在驿道旁的茶摊上,陶冲向两名同伴征询,眼前这事,是不是应该向程龙通报一声? 那两人同时无奈苦笑,却无法给出意见。 像这种没影的事,怎么说得出口嘛? 关键是没找到人,这脸可是丢到姥姥家去了。 正在议论之际,就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到路边,随行护卫过来询问,是否见过两男一女由此经过? 此言一出,陶冲差点跳了起来,眼睛盯着那人,直接问他啥情况?是不是有家人走失?其中女子姓名为何? 听着陶冲连珠炮似的问话,徐亮顿时有些懵圈,面前之人素不相识,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心急? 一番对话之后,众人俱都陷入沉默,就连刚从马车上下来的陈选,亦是呆愣当场。 人不在驿道上行走,要么是去了海岸,然后借船出海,要么就是进了山区。 不管是哪种可能,结果都很难美好。 冷静下来之后,陈选认为出海的可能性不大,一是要去海上,有农庄、乐民所城两个绝佳选项,根本没必要跑到遂溪来,二是即便从遂溪这边改走海路,也应去廉江找船,才是正理。 程龙就在廉江入海之处,若是遇到三人,岂能不派人沿路报信? 据陶冲所言,他们醒悟过来后,几乎是一路奔行追赶,直到廉江岸边寻访无果后,才返身往回走。 按照脚程推算,彩玉等人并未抵达廉江。 依此推算,陈选指了指北方,无奈地叹了口气。 陶冲倒是实在,表示周边较近的瑶寨,他们都去问过,得到的答案完全一致,那就是从未见过。 陈选摇摇头,表示山区之人,最为诡诈、野蛮,你等岂能问出实情? 说到这里,陶冲多少有些傻眼,随即想到一种可能,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 坐在一旁倾听的徐亮更加不堪,直接“唉呀”一声,从凳子上滑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毕竟是自家小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往后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叙谈再次陷入沉闷。 ...... 面对眼下情况,徐亮第一个按捺不住,决定前往山区探查一番,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确实消息。 陈选连忙拉住他,说是再琢磨琢磨,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陶冲则是轻叹一声,表示先派人给程龙报个信,然后重点盯住近处几家瑶寨,挨个上些手段,总能问些信息出来。 另外就是继续沿驿道寻访,或许这三个家伙在哪处村庄驻留,忽然又蹦出来呢? 当日几乎是脚跟脚往前追的,即便走岔了路,应该也不会离这里太远,若想继续前行,总归是要走驿道的。 作为宋老将军的亲信家丁,陶冲很快镇定下来,决定让陈选带着人沿驿道四处寻访,他和徐亮分作两队,前往各处瑶寨问询,然后再安排一名伙伴赶往廉江报信,争取多调些人手过来。 如此又忙了两日,陶冲终于认定房家瑶寨嫌疑最大,遂和徐亮联手,趁夜抓了个舌头,押入山林一番折磨,很快便得到所有实情。 为了避免引人关注,陈选、徐亮、陶冲三拨人马并未聚在一起,而是各自分开居住,每日议事,则是在离驿道不远的一处山谷中。 待陶冲、徐亮赶到山谷时,陈选已经等候多时,身边还站着个陌生青年,神情中满是焦虑。 询问之下,才知陈选今日沿驿道寻访,很快便遇到出山求援的古峰,稍作交流之后,便急急赶往汇合点,找陶冲、徐亮等人商议对策。 得知彩玉等人踪迹后,陶冲、徐亮脸色大变,据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房家那边做的可是消灭古家的准备。 不管是拿古家立威,还是借机夺地,对房家来说,都是只赚不赔的买卖,而且志在必得。 古家是坐地户,拼死抵抗还算情有可原,彩玉他们参与进去,算是怎么回事?是嫌自己命长吗? 待古峰说出后续情形时,二人才稍稍理解,毕竟古家仁义在先,彩玉三人确实无法安心离开。 问题是房家已开始全面动员,誓要将古家寨子一举铲平。 如此实力悬殊的对决,结果不言而喻。 听陶冲说起房家那边的情况,古峰脸色也变了,连忙向众人问计,到底该如何应对?才能救下全寨老小。 陈选皱着眉头,问陶冲消息是否确实?房家人是疯了吗?竟然如此大动干戈。 陶冲苦笑一声,表示消息应该无误,第一批人马早已出发,此时跟进的,除了后续支援队伍,还有接收大军,人员必定少不了。 在房家人眼里,这次出击,定能一举拿下古家瑶寨。 陈选又看向徐亮,问他有啥想法? 徐亮的意见很简单,那就是不必等程龙前来会合,咱们有几人算几人,先杀过去看看再说。 即便是这样,能否赶得及救援,亦在两可之间。 最后,大家都将目光聚焦到陶冲身上。 打不打,怎么打,还得他这个专业人士拿主意。 面对众人期待,陶冲表示情况紧急,只能按照徐亮的意见来了,至于后续事宜,还需陈选一力承担。 进山打仗这种事,显然不是陈选的强项。 人手方面,陶冲这边两人,徐亮那边三人,少是少了点,但也只能这样了。 好在都是能打之人,搅搅局,救救场,还是能发挥一定作用的。 事急从权,陈选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由着陶冲、徐亮等人折腾去,只是嘱咐大家,务必保持清醒头脑,随机应变,将局面拖到援兵到达之时。 另外,就是路线问题,你们把古峰带走后,谁来引领援兵进山? 面对这个问题,陶冲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表示他们会沿路留下标记,为后续人马指引方向。 至于效果如何?他也无法保证。 毕竟救援要紧,肯定无法弄出往日那种细活。 第82章 外出寻夫11 陶冲、徐亮等人进山之后,陈选匆匆登上马车,沿着驿道向廉江方向行去。 直到次日上午,才在廉江岸边等到程龙一行。 ...... 收到消息之后,程龙等人大感意外,急忙放下手头工作,准备救援事项。 相比陈选、陶冲等人,邓宝庆的人生阅历显然要丰富的多,在讨论彩玉等人的可能去向时,直接将目标锁定到山区一带。 据邓宝庆推测,之前驿道遇险,彩玉三人处理的相当不错,之后继续前行,应该不会为了逃避追击,导致慌不择路。 最大可能,就是三人受险情干扰,无意中迷失方向,与驿道渐行渐远。 往海岸那边走,沿路均为汉人乡村,民风相对淳朴,随便找人问问路,很快便能走回驿道。 既然陶冲等人遍寻数日不得,那就证明,彩玉三人必定进了山区,并且遇到事了。 再往后,邓宝庆相对简略地说了说山区瑶寨的情况,总之就是良莠不齐、无法无天,出啥事都是有可能的......。 听到这里,程龙的心便凉了半截,脸上布满苦色。 王奎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睛死死盯着邓宝庆,硬是没敢问出那句话来。 生死这种事情,只要还有指望,就不能轻易说出口。 最终,邓宝庆建议大家先别着急,总要找几个瑶人问问,才好确定下一步行动。 王奎出去雇船,邓宝庆在附近转了一圈,还真带回两个瑶人来。 兄弟俩姓庞,老大叫庞北,老二叫庞南,之前是山区的猎户,在外面跑的多了,多少见过些世面,觉得瑶寨的生活实在太苦,他俩都是光棍,也没啥牵累,就跑到江口这边干起了苦力。 凭着一把子力气,兄弟俩很快便解决了吃饭问题,但想进一步发财,甚至盖房、娶媳妇,那就得看老天是否眷顾啦。 邓宝庆找瑶人了解山区情况,几乎没怎么费事,就把庞北、庞南兄弟俩吸引过来,热切地交流起来。 据哥俩描述,驿道北部的山区十分广大,山谷中遍布着大小瑶寨众多,日子过得十分辛苦。 实际上,像庞家兄弟所居的瑶寨,还在北部山区深处,生活水平也就比野人强那么一点。 作为曾经的猎人,他俩对山区情况十分熟悉,定然不会带错路。 问起二人名字时,老大庞北笑呵呵地表示,他俩之前一个叫庞大,一个叫庞二,都是胡乱叫的,现在称作南北,还是出山之后,请村中有学问的老人帮着起的,也算有个正经名号。 一席话逗得邓宝庆哈哈大笑。 穷人穷命,就连名字都得凑合着来。 与程龙、王奎等人汇合之后,大家趁夜行船,力争早一点赶到事发现场。 按照程龙安排,秦忠留了下来,一是继续将之前谈好的场院敲定下来,二是想办法雇一艘大船,停在岸边等候。 一旦山区事败,大家四散逃命,最终还得回到此处聚集,然后再一同出海躲避风头。 到那时候,秦忠必须把接应工作安排好。 ...... 考虑到众人俱都携带兵器,程龙让王奎把陈选请到船上,询问最新事态。 得知彩玉三人仍有生还希望时,众人长长地吁了口气。 问题是古家、房家实力悬殊太大,而且纷争已然开启,彩玉他们能不能坚持到援兵抵达?还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行动效率。 船上二十余名好手,若是一起携带兵器登岸,动静实在太大,可要是分拨分批行动,显然很难快速抵达古家瑶寨。 对于这个问题,庞北给出的方案颇为务实,那就是继续驾船前行,然后找一僻静之处进山,由西向东,赶往古家瑶寨。 前些年,庞家兄弟在山中打猎,曾经到访过古家瑶寨,如今时过境迁,虽然记忆有所模糊,但也不至于迷路。 进山之后,只需略作询问,定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时间紧急,程龙决定采用庞北提出的方案,即刻启程出发,同时告诉陈选,上岸之后,沿着驿道找一处客栈住下来,做好打听各路消息的准备。 一旦事情闹大了,还得想办法收拾首尾,确保不会引起官府震动。 及到半下午的时候,船只来到一处野码头,程龙让邓宝庆留在原地,与船家一起,等待山区消息。 剩余人等,则在庞家兄弟的引领下,迅速钻入山林,踏上救援之路。 ...... 趴在一处土丘之后,陶冲借着夜色向前方望去,只见树林里乱糟糟地,叫骂声、斥责声不绝于耳,似乎进展并不顺利。 细听之下,才知房家前序队伍并未一击拿下古家瑶寨,今日白天再战时,效果还是一样。 古家之强硬、敢战,完全出乎房家意料。 按照吵架的内容来判断,房、古两家损失都不小,应该是打出火来了,再往后,必是不死不休之局。 听了半天,也没啥有营养的信息,陶冲便悄然返回,与等在另一处林中的徐亮等人汇合,商议起下一步计划来。 从侦察情况来看,古家瑶寨这次表现极为坚韧,应该是顶住了房家数日进攻,此时还在苦苦坚守。 至于彩玉等人的下落,目前仍然不明。 但从现状来看,活着的希望显然更大。 说到如何与古家汇合时,陶冲提出一项建议,那就是先冲一把房家营地,给他们来一记狠的,然后从正面道路赶往瑶寨,效果肯定不错。 用陶冲的话来说,房家这帮乌合之众,连个岗哨都不懂得放,根本就没有战力嘛。 明日一早,我等直接冲入林中,争取搞掉他们几名首领、队长之类的人物,之后的战斗,应该就好打了。 徐亮等人连连点头,表示此计可行,既然是来救人的,那就得拿出拼命的劲头来。 随后,众人各自裹衣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明日决战。 ...... 黎明时分,陶冲打头,徐亮衔尾,六人小分队悄然出发,直奔房家营地而去。 贴着营地走了一段,陶冲率先冲出,直接一刀削在身边壮汉脖颈之上,也不去看战果,大步向另一目标冲去。 徐亮等人亦是同样操作,只管随手伤人,并不作长久停留。 古峰没有攻击任务,只管快步向前,给众人指明行进方向,以便在最短时间内,冲出树林。 前后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样子,营地内惨呼之声不绝于耳,陶冲等人则已冲出树林,沿着田埂隐入稻田之中。 树林边缘,数名青壮借着太阳升起前的些许微光,探头向前方打望着,硬是没敢结队追击。 一直等到天色大亮,见林中房家队伍并无发动迹象,六人才摸索着从田中走出,弓着身子前行一段,便大摇大摆地向瑶寨方向奔去。 第83章 外出寻夫12 瑶寨之中,到处都是战斗痕迹。 数座木楼被付之一炬,仅留下焦黑的骨架,地面上随处可见暗红的血渍,有伤员半躺在墙根处休息,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各种抽泣声、叫骂声从后方传来,使得整个瑶寨充满悲凉的气氛。 场院里,老人和妇女们忙着搬运木头,以便在几处显眼的入口设置障碍,还有行动能力的青壮们则分散到各处,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干脆呼呼大睡,还有人站在防守位置上四处张望,血红的眼眶中尽是狰狞之色。 彩玉居然成了寨中的大头领,不停地在场院各处走来走去,一边指挥众人干活,一边给大家鼓劲,将无比自信的情绪传递给每一个人,传递到每一处角落。 所有人都热情地和彩玉打着招呼,并认真地按照她的指示行事,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寨门早已倒塌,替代品是一具简陋的木架,正在前方巡视的青壮见彩玉过来,先忙笑呵呵地过来,说是太奇怪了,今早房家人居然没来突袭? 彩玉大咧咧地在那名青壮的肩上锤了一拳,让他别没事找事,房家人不来,咱们正好休息,难不成你们打仗有瘾? 那青壮完全不以为意,只是向彩玉追问,许诺给他找媳妇的事,真的能兑现吗? 彩玉皱着眉头,伸出三个手指头,问他还要说几遍才会甘心? 等仗打完了,你就跟着老娘走,没娶媳妇前先干几天护卫,等娶了媳妇,你就可以滚蛋了。 如此粗俗的话语从一名美貌的女子口中吐出,多少有些不协调,但在眼下场景中,却是相当有效。 大家都是粗人,自然是要直来直去的嘛。 见前方并无警讯,彩玉又绕到寨子后方,看着岭下缓坡上摆放的二十余具尸身,心中满是苦涩。 仗打到这个份上,死伤已成常事,彩玉终于发现,有些事情,可能不是光有勇武就能解决的。 一名老人走过来,脸上硬挤出些许笑容,很是谦卑地向彩玉询问,援兵真的会来吗? 彩玉点点头,大声告诉守护这里的数名老者,算着日子,就在这两天,援兵定会到来。 华兴人是英雄,她的夫君亦是英雄,他们手下有着众多英雄人物,只需数人前来,便能将房家一举摧毁。 为寨中牺牲之人报仇,就在眼前。 ...... 古峰出山后的第三天,房家人便迫不及待地赶来质问,要求古家交出逃跑之人,以及私藏的金银,否则便要行灭寨之举。 古云生外出求援未归,便由几名寨中老人出面应付,彩玉等人则带领十数青壮,藏身在后方山岭林中,紧密观察寨中事态。 房家这次来了三十余人,俱是孔武青壮,显然是要以势压人,逼古家屈服。 老人们的恳切哀求并未换来房家人的丝毫怜悯,肆意搜查不得之后,这帮人便开始引火烧屋,在受到阻拦后,更是直接将一名老人击杀当场,以示惩戒。 随后便是棍棒相加,甚至连妇女、孩童都未能幸免。 用那名带头之人的话来说,你们古家占了这么好的一块谷地,纳粮时却东躲西藏,丝毫不把房家放在眼里,如今又巧言令色,抢夺房家“猎物”,岂能不给你等些许教训。 一番折腾之后,留在寨中的古家人俱被带到场院,房家人寻来绳子,声称要将古家人捆绑起来,尽皆送到房家陪罪。 打砸、羞辱之间,林中众人看的分明,房家人此次前来,竟是要将古家财物搜检一空。 及到房家开始捆人时,彩玉顿觉事态不对,立即要求众人下岭,此时不拼命,怕是再没机会了。 看着一个女子带头向寨中摸去,二十余名青壮俱都红了眼,齐齐捉刀在手,跟着就要往下冲。 最终还是王智较为冷静,示意大家缓缓下岭,千万别让人家发现了。 第一把突袭没搞好,咱们过去就是送命。 摸进寨中之后,王智、谢豹带领大部分人直接冲向场院,将场面搅乱,彩玉则带领数名青壮,游走在各处木楼之间,袭击还在抢劫的房家人,并大声鼓噪起来,说是寨主已请来援兵,定要将这帮恶徒剿灭当场。 两边一折腾,场院里顿时乱作一团,老人、妇女、孩童纷纷挣脱约束,或找寻武器,或直接上手撕咬,仿佛疯了一般,与房家青壮纠缠到一起。 这场战斗持续时间不长,但在王智、谢豹的带领下,硬是将数名房家青壮击杀当场。 犹疑不定的房家人直到退出瑶寨,才发现可能上当了,稍作停顿之后,随即又嘶喊着冲进场院,与古家人展开血战。 最终,面对古家人不顾伤亡的拼命打法,房家青壮显然准备不足,混乱缠斗的过程中,糊里糊涂地再次撤出瑶寨。 危急时刻,彩玉主动站了出来,要求所有人听她指挥,与寨外敌人决一死战。 王智、谢豹更是站到最前面,表示愿和古家人同生共死,绝不后退一步。 刚刚还在拼命,此时却茫然无措的古家人,瞬间像找到主心骨一般,齐齐拥护彩玉打头,与房家那帮恶贼死战到底。 ...... 人员心思稳定之后,彩玉随即做出分工,首先是数名行动不便的伤员,全部被老人、妇女们搀扶到寨子后面的缓坡上休息,孩子们亦都随行前往。 其次是剩余三十多名青壮男女,主要分为三队,其中彩玉带领数名女子负责巡逻、做饭,王智、谢豹各带十余男子,一队在大厅休息,一队在寨门后的墙根潜藏、歇息。 女子们在大厅弄饭的时候,彩玉来到场院,细细盘点眼前战况。 算上两名倒在木楼后的敌人,两次冲突共击杀房家人八名,而古家这边,则有两名老人,四名青壮在打斗中丧命,稍稍占据上风。 伤者方面,古家几乎人人带伤,其中失去再战之力,移到缓坡休息的,就有六名之多,则要比房家惨烈的多。 混乱中,能从寨中撤离的房家人,显然伤势不会太重。 从战力上来看,房家人显然更胜一筹,之所以吃了大亏,还是对古家人的拼死决心估计不足。 夜色降临,彩玉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由她带领数名精干妇女,留守寨门巡查,王智、谢豹各带一队人马撤到左右寨子边缘,伺机而动。 光靠面对面硬拼,怕是无法应付明日大战。 面对男人们的反对,彩玉瞬间化身泼妇,连骂带踢,将两队人马赶走,将当家人的权威用到极致。 依着彩玉的心思,反正是晚上,谁也看不清谁,她们这些女子站在寨门处,吓唬吓唬房家人,还是可以的。 若是房家果真夜袭,她们只管发出警示,然后凭着熟悉地形的优势,撤到寨后缓坡即可。 第84章 外出寻夫13 重整队伍之后,房家人终是心有不甘,骤然发起夜袭。 面对空荡荡的寨子,难以泄愤的房家人,干脆举起火把,将白天未能完成的工作,继续执行到底。 刚点了两座木楼,房家人便发现不对劲,一旦人员分散,藏在暗处的古家人,咬起人来,可不是一般的凶狠。 接连有两名青壮中招之后,场院内瞬间变的诡异起来,原本的袭击者明晃晃地站在空地上,而目标猎物却潜藏在黑暗深处,随时准备给这帮入侵者来一记狠的。 夜色下,房家人很快便找到应对方案,那就是不再追求效率,而是颇具耐心地一点点放火,直到把整个寨子点燃为止。 面对这种情况,隐在暗处的彩玉、王智小队顿时头疼起来,找不出有效的应对方案。 另一边,谢豹小队已经悄悄退到寨子后面,保护着老幼、伤员进一步往林中撤去,至于寨子里的情况,肯定是顾不上了。 最终,还是王智鬼主意多,干脆让一名机灵的青壮前出过去,直接往房家队伍里扔石头,干扰他们的注意力。 然后王智带着小分队四处喊打喊杀,甚至边喊边跑,搞的房家人不胜其烦,心中怒火越烧越旺,迅速放弃点火,循着声音追击过来。 一直到把王智等人撵入稻田之中,才发现己方居然又一次退出瑶寨。 到了这个时候,房家人总算清醒过来,认为夜袭已无意义,只好顺势退回林中休息。 虽然有些窝囊,但和自家的性命比起来,还是后者更加重要。 ...... 次日上午,古云生带着二十余名援兵赶回寨子。 看到眼前一片狼藉的场面,作为寨主的古云生久久无言,脸上写满愤恨。 那二十余名援兵从懵逼状态解脱出来后,很快表示事情太大,他们是来帮忙撑场子的,可不是来送命的。 像这样的银子,实在是有命挣,没命花。 彩玉给出的建议很简单,那就是房家人一旦发狠,咱们肯定打不过。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就此撤离,等古峰请来援兵,咱们再找房家算账不迟。 继续打下去,定会无比惨烈。 按照原定计划,打一仗就撤,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思虑许久,古云生看向彩玉等人,说是你们走吧,古家的事情,还需古家自己解决。 至于怎么解决,古云生没说,而是默默走开,前往寨后缓坡,查看伤员情况。 ...... 古云生离开,那二十余名青壮就想散伙,却被王智带着人拦住,表示你们既然来了,总要用些饭食,再走也不迟。 在古云生没有做出最后决定之前,显然不能放这些生力军离开。 瑶人还是挺实在的,怕死归怕死,但要直接脚底抹油,多少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留下吃饭倒是个好借口,大家都冷静冷静,再细细议论一番,或许能想出其他出路呢? 彩玉追着古云生去讨要答案,王智便领着这帮青壮来到大厅,大家席地而坐,吵吵闹闹地议论起来。 据青壮们介绍,附近岭中还有十数座瑶寨,规模基本和古家差不多,或多或少,都曾受过房家欺压,像他们这二十多人,便是其中典型。 若不是和房家有仇,哪怕是普通械斗,也是没人愿意来的。 再往北走,山区中还有众多瑶寨,一直到广西一带,基本都是瑶人、僮人居山区,汉人居平地的格局。 房家人所能控制的,也就附近这十数瑶寨,就人口来说,也就千把人的样子。 无奈各瑶寨并不团结,大家能有口吃的,谁也不愿意与房家拼死对抗。 古家地理位置好,被房家觊觎,并非难以想象之事。 同样的道理,在面对房家盘剥时,也是古家抵抗最为激烈。 听众人议论时,王智无奈地摇着头,表示你们都穷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忍受?哪怕是走出大山,肆意闯荡一番,应该也会比现在强吧? 青壮们听后哈哈大笑,表示肯定有走的呀,下场好不好没人知道,但回来炫耀的可是一个都没有。 大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山里人嘛,认命才是硬道理。 不被房家欺负,也会被你们汉人欺负,其实没啥区别。 瑶人、僮人,实在过不下去了,就继续往更深的山里钻,至于抗争,也不是没有,反正都是短期有些声势,最终还是会被官府镇压下去的。 血流成河的场面,可不是一次、两次。 穷日子也是日子嘛。 众人嘻嘻哈哈地说着,扯得越来越远,主打一个认命和苟活,听的王智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到这时候,他才渐渐明白,他老子王宝能在雷州城外闯出一片天空,绝对算是豪杰一类的人物了。 聊到后面,王智突然向大家询问,你们知道崖州华兴人的事迹吗? 大厅内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一脸茫然。 最终,侧面有个壮汉举了举手,说是他听说过,那些人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只一战,便把万余海盗尽皆歼灭......。 随着那人说起华兴人的事迹,厅内话题随即转移,大家议论纷纷,都说咱两广之地,英雄辈出,怎么就让千余海外来客给收拾了呢? ...... 寨后缓坡之上,彩玉追上古云生,问他到底咋想的?为何要改变原定计划? 古云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六名伤者,表示他们怎么办?留在这里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走进深山,怕是再无生存指望。 彩玉想了想,表示可移去近处瑶寨将养,待身体恢复后,再和大家汇合,应该没啥问题吧? 听彩玉说出如此幼稚的建议,古云生不由暗自叹息,遇到这样的奇女子,当属瑶寨之福,只是其毕竟年轻,阅历尚嫌不足,还难以看清眼下形势。 随后,古云生苦笑着给彩玉解释一番,总之逃的话,必须舍弃伤员、老弱,否则必会拖延,无法躲避房家追击。 与其在路上被房家消灭,倒不如痛痛快快地和他们血战一场,多拉几个垫背的。 倒是你们三人,已经尽过力了,没必要再陪着我等送死。 说着话,古云生脸上现出决绝之色,显然心中已有定计。 实际上,不仅是古云生,古家的其他人,无论是青壮,还是老人,都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同生共死。 说到后手,古云生希望彩玉他们能将寨中幼童一并带走,算是给古家留些血脉。 剩余的古家人,定会将房家人阻滞数日,确保你等顺利离开山区。 既然无法苟活,那就和房家拼了,绝不能让他们毫无代价地占据这片谷地。 第85章 外出寻夫14 对于古云生的抉择,彩玉只能无奈叹息,至于她们三人的去向,还需和王智、谢豹商议过后,才能做出最后决定。 一旦房家援兵到达,他们这些人,根本无力抵抗。 对于古峰出山,到底能带回多少人马,彩玉心里实在没底。 哪怕是干爹、大哥派人追过来,也不可能浩浩荡荡地带一大批人,而三五人的规模,显然无法应对眼下局面。 古家人不走,他们三人悄然撤离,怎么看,都是胆小鬼的做法,哪怕是带着古家幼童。 一路思谋着,彩玉再次来到大厅,却见王智、谢豹正和一众青壮热闹地说笑着,似乎并未受到眼前压抑气氛影响。 询问王智,才知有数名青壮准备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抵御房家侵略,还有一部分人决定藏在岭上观望,若是有得打,他们也会下岭帮忙,若是太过凄惨,那就只能脚底抹油啦。 另外,回去的那些胆小鬼,也会广为宣传此间情形,将唇亡齿寒的道理说给自家寨主,若是寨里同意,他们也会带领大批族人前来支援。 总之,眼前这仗确实难打,但若是以报仇来论的话,大家聚到一起,以命搏命,肯定能重创房家。 杀一个回本,杀两个就是血赚,道理完全说的通。 见彩玉返回,便有青壮大声发问,你真的是华兴人的媳妇吗? 彩玉笑着回应,当然是真的,夫君正在钦州招揽人马,迟早会将房家一网打尽。 这次赶得及吗? 彩玉摇摇头,表示俱看天意,但有一条是确定的,那就是夫君得知我在此处遇险,必会带领大队人马前来支援,到那时候,房家必会迎来覆灭之局。 即便是赶不及这次,也会为我等孤勇之士报仇雪恨。 王智、谢豹说要留下来,你也会留下来吗? 当然,古家对我等有收留之恩,如今遭难,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彩玉略作沉吟,随即向大家发出声明。 既然我在这里,这事就不会善了,你们各瑶寨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协助古家抵御房家的,定会得到奖赏,但那些袖手旁观的人,亦会迎来惩罚。 待夫君剿灭房家之后,那些观望者,还有帮着房家助纣为孽的人,同样会随房家一起覆灭。 还有就是,这次没有出人出力的瑶寨,此时便可以张罗搬家了。 古家被夺,那些没有出手帮忙的瑶寨,还有什么资格待在这处山区? 未来清算时,可不会仅限房家一寨。 决定留下来的人,身死者,你等家人便是华兴家人,必会奉养终生,若是有幸得活,那便是华兴挚友,无论盖房子、娶亲、做生意,华兴都会给予支持,有愿意加入归义堂的,待遇亦会从优。 当然啦,愿意拿着现银逍遥快活的,你们说个数,立下字据,到时由我家夫君一一兑现。 风雨同路,古家与华兴,已是命运与共的同盟伙伴,我等与大家休戚与共,定能让房家有来无回。 彩玉这番话一经出口,众人立马议论开来,华兴人若是真的能来,这仗就有的打了,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多少有些遗憾。 及到此时,脱离险境反倒成了一桩颇具风险的买卖。 若是真有好处,咱们可不能错失机会。 古寨主怎么不早说?若是多提提华兴威名,定能引来更多青壮。...... 见大家议论的热烈,王智随即笑着做出补充,只要咱们顶住房家一段日子,定能等来援兵到达。 各处瑶寨并不缺人,如今有华兴居后撑腰,难道还怕房家报复吗? 灭掉房家已是定计,我等虽暂居劣势,但若是能熬过去,将来的收益也是极为丰厚的。 房家覆灭,那些华兴人看不上的小利,对于你等瑶寨来说,怕也是一桩巨大好处吧? 与其事后被清算,还不如现在就行动起来,成为分利的一方......。 话说的这个份上,大家热情明显高涨起来,原本决定观望的人,亦都嚷嚷着干脆不走了,剩下几个胆小的,则是犹犹豫豫,过来询问赏金一事,以及未来后果。 议到最后,彩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随即向大家询问,是不是咱们打的越好,各寨前来帮忙的人就会越多? 众人听后齐齐点头,各寨对房家早已恨之入骨,若是有机会整死那帮恶徒,定是家家出力,人人上手的局面。 若是没有后顾之忧,各处瑶寨定会全力施为。 正议论着,古云生领着人过来送饭,直言此地危险,大家吃过之后,还需速速离开,切不可脑子一热,为了古家私计,丢掉大好性命。 善良的人总是这样,事事都替众人考虑,哪怕是覆灭在即,也不肯连累无辜之人。 问题是彩玉等人很是卖力地鼓动一番,大家的心情已经改变,古云生再这么说,青壮们便有些不乐意了,当下便有人提出质问,昨日寨中请援,为何不提华兴一事? 古云生苦笑着表示,古峰外出求援,成功的概率本就不大,若是借此忽悠大家,岂不是失了做人本分。 原本想着请大家过来帮帮场子,待逼退房家之后,我等便会悄然离去。 谁知房家如此恶毒,竟然不顾多年情分,肆意残害古家人。 如今血仇已结,我等除了决一死战,再无任何退路。 既为必死之局,那就没必要牵连大家,跟着一起送死。 至于华兴援兵,定会为古家报仇雪恨。 说着话,古云生躬身向彩玉施礼,表达感激之情,却对众人参与抗争一事,略过不提。 碰到这种实在人,彩玉三人只能无奈苦笑。 面对眼前情形,王智示意众人先吃饭,然后推着古云生来到厅外,探讨刚才所议之事。 大厅里,众人则是狼吞虎咽,根本没把古云生的说辞当回事。 用彩玉的话来说,现在是华兴和房家的战斗,你们若是参与,好处定会兑现,若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待将来清算之时,可别怪华兴翻脸无情。 这边刚刚吃完饭,便见场院上,男男女女跪下一大片,齐齐向众人磕头,表达感激之情。 三个年青人,硬是凭着一腔热血,将濒临崩溃的局面迅速扭转过来。 经过讨论,大家一致推举彩玉为抗击房家的大头领,统一指挥下一步战事。 古云生带着那名了解华兴的青壮,继续前往各处瑶寨游说,并将华兴援兵定会到来的消息一并传扬开去,总之来的是盟友,不来的便是清算对象。 面对穷凶极恶的房家人,每一处瑶寨都需明确站队。 大战在即,头一回出远门的三个年青人,也将迎来人生第一次严峻考验。 第86章 外出寻夫15 真正的血战是在房家人到来的第三天上午爆发的。 古云生带着二十余名帮手返回寨子,对面的房家,人员也迅速充实到六七十人,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经过一天的短暂休息,房家人终于不再遮掩意图,大张旗鼓地赶到寨前,嚷嚷着要将古家人尽数剿灭。 而古家这边,却是静悄悄地,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怒火在房家人心中燃烧,居前青壮早已捺捺不住,率先挪开寨前路障,向场院冲去。 随着雨点般的石块迎面砸来,这些青壮顿时懵圈,古家是没人了吗?居然玩起了孩子们的游戏。 随之而来的,则是谢豹带领的一队人马,将刀尖狠狠插入两名躲闪之人的腰际,血战骤然展开。 与古家这边分队行动相比,房家的战术同样有所改进,那就是不再分散队伍,而是紧抓一路,猛追猛打,将己方优势发挥到极致。 与此同时,高大的寨门迅速被推倒、点燃,昭示着房家人誓要将此地据为己有的决心。 面对这种情况,领头的王智只能故技重施,将房家人往寨子外边引,无奈人家就是不上当,才出寨子,并返身另行搜敌。 最终,当其中一支小队被堵在寨子里时,王智、谢豹等另外三支小队不得不返回寨中,与房家人展开混战。 随着场面越来越混乱,加上死伤开始增多,房家人前后吆喝着,逐步退出寨子。 两边各自喘息半个时辰,房家再次攻入寨中,其战法再次变化,开始由几名勇武之人带头,将寨中的几个关键节点控制住,然后由后队人马开始搜寨,力求将古家人马尽数赶出寨子。 彩玉连夜带领老人、幼童、妇女、伤员避入山林,待次日开战之后,又带领数名青壮、妇女来到缓坡处了望,及到下午,便见王智、谢豹等人从不同方向退了回来,几乎人人带伤。 五十多人分成四队,其中三队返回,另外一队被逼到寨后的一处角落,仍在苦苦坚持。 王智等人咬着牙,再次冲入寨中,拼力将那队人马解救出来,最终率不到三十余人突围出来,再无力气夺回瑶寨。 加上彩玉身边的数名护卫青壮,能打之人不到四十,损失可谓惨重。 古家队伍避入山林歇息,房家人虽然有心追击,无奈自家伤亡同样巨大,实在无力仰攻山岭。 这一歇,便到了傍晚。 古家这边在林中饱餐的同时,房家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虽然完整占据寨子,却没搜到一粒粮食。 从前方林中支援过来的部分吃食,也只能勉强保证不饿而已。 随着古家人再次从缓坡冲下来,房家这边只能无奈撤退,天黑加上地形不熟,他们也不敢继续和古家这帮亡命徒继续死拼消耗。 ...... 清晨,随着陶冲、徐亮等人出现在寨子里,人群中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看着哥哥站在面前,彩玉欢快地笑起来,大声告诉身边众人,这位就是我哥,雷州城最能打的勇士。 这句话一经说出,原本准备瞪眼骂人的徐亮,只好强忍住笑意,沉着脸将彩玉拉到一边,然后转身站到众人面前,表示他们是第一批救援队伍,后续援军不久亦会到来,房家人肆意惩凶的时代很快便会过去......。 随后,徐亮示意陶冲上前讲话,再给大家提振一番士气。 陶冲随即做出表态,他就是华兴旗下的归义民,此次作为先行人员前来,就是要和大家同心协力,一起抵抗房家入侵......。 待众人情绪稳定之后,陶冲、徐亮等人在彩玉的引领下,来到大厅安坐。 得知夫君程龙居然就在附近,而且很快便会前来会合,彩玉心情敞亮的不得了,那种掩饰不住的幸福感,看着都让人羡慕。 陶冲不敢随意开玩笑,徐亮可没那么客气,直接告诉小妹别开心的太早了,你们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挨顿骂都是轻的。 彩玉才不管这些呢,反正能早点见到夫君,就算被斥责几句,那也是幸福的。 说到这几日的交战情况时,陶冲皱着眉头,询问古家为啥不撤?守着这么个破寨子,不停地往进填人命,真的值得吗? 彩玉这时早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硬是找不出回应的说辞来,只好扭头把王智从外面喊进来,让他去给众人讲解,自己则美滋滋地坐到一边,沉浸在对未来相会的憧憬之中。 在徐亮心里,自家这个傻妹妹,又变回原本模样啦。 听王智讲述,他们不是不想跑,主要是不会跑,甚至很可能跑不了。 毕竟老人、孩子、伤员一大堆,真要把这股气泄了,恐怕昨日就全军覆没了。 陶冲点点头,然后看向徐亮,说是从现在开始,这里的指挥交给他,咱们有序撤退,待程龙带领大队人马到来后,再确定下一步计划。 现在和房家人硬拼,除了不断消耗有生力量外,根本不可能取胜。 王智没意见,徐亮没意见,大家一起看向彩玉,想听听这位大头领的意见。 彩玉见众人看着自己,连忙摆手表示没意见。 回到场院,彩玉率先向众人宣布新的决定,然后请陶冲做出部署。 陶冲的讲话很简单,那就是即刻撤离,待援兵到达之后,再返回与房家决战。 面对如此安排,院中人员顿时议论纷纷,随即有人提出意见。 我等不怕与房家交战,此时撤退,是否正中房家下怀? 这要是撤了,我等昨日血战,不是白打了嘛? 房家人也就那样,我们有信心守住寨子。 若是房家紧追不舍,林子里可不是好战场。 既要保护老弱,还要继续交战,咱们能打得过房家吗? 决一死战,还是在这里打的更为痛快。 我等还能驻守几日,待援兵来时,正好一起出击。...... 众人说来说去,无非是两个意思,一是经过交战后,发现房家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强大,完全能和他们打个有来有回,撤退反而助长房家气焰。二是林中接战,乱打一气,很容易被房家分割歼灭。 听着众人意见,陶冲笑着挥挥手,表示断后的工作由他们负责,定会将房家人阻隔开来,确保老弱不受干扰。 这时,古峰站了出来,表示论打仗,人家陶大哥才是行家,咱们就别瞎嚷嚷了,一切行动听指挥,定能成功撤退。 陶冲继续做出补充,直言撤退是为了保存实力,等过几日援兵到达,咱们还要打回来呢? 守住古家瑶寨仅是第一步,咱们的最终目标,是要打到房家大寨,将那帮恶徒尽数剿灭,从此再无后患。 现在的撤退,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进攻。 不达目标,华兴援兵绝不会退出山区。 第87章 外出寻夫16 早上被陶冲等人折腾一番,林中的房家青壮,顷刻间便有三人命丧黄泉,顿时将整个营地搅得纷乱不堪。 关键是袭击之人来的快,走的也快,等众人追出林子,人家早跑没影了。 及到此时,房家人就是再傻,也知遇到硬茬了。 若是古家请来外援,后面的仗,可就不好打了。 吵闹了一上午,房家人最终决定继续出击。 此时偃旗息鼓,以后还怎么统治这片山区? 随着后方人员不断到来,攻击队伍已经增加到百人上下,拿下那个破寨子,几乎没有难度。 饭后稍作休息,房家人便整队出击,陆续来到古家寨子。 面对如昨日一般宁静的寨子,房家人个个怒火冲天,几乎是一拥而上,强行冲入寨中,然后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那帮亡命徒居然跑了。 追,一定要追上他们,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趁热打铁,以绝后患,成了此时房家人的一致选择。 找到古家人并不难,本就对山区极为熟悉的房家人,只需循着纷乱的足迹,便能追上那群残兵败将。 然而,他们迎来的却是被陶冲等人重新组织过的敢战勇士。 ...... 山区里,像古家那样的广大谷地并不多见,整体地貌以山岭相接的形态展开,岭间通道更是高低不平,只能通过攀爬前行。 陶冲给大家的建议是尽量不走岭间通道,而是不断登岭、下岭,缓缓而行,方向则是直奔最近的一处瑶寨。 只有把各处瑶寨的民众俱都动员起来,才能形成强大力量,进而与房家决一死战。 队伍后方,以陶冲为首,新进五名高手各带一支五人小分队,在林中有序散开,将后路遮蔽起来。 彩玉、王智、谢豹三人被强令退出战斗,负责带领部分青壮,协助老弱、伤员缓缓撤退。 至于寨后缓坡那二十多名牺牲勇士,如今已被重重枝叶覆盖,只能留待反击之日,再作处理了。 ...... 茂密的树林中,房家人的追击极为小心,加上还要携带食物,直到晚间,也仅摸到撤退队伍的尾巴。 据侦察之人返回报告,说是古家人并未急着赶路,而是选择就地休息。 对方不慌,房家人却有些拿不准古家用意,像这么整齐有序的撤退,可不是瑶寨之人能够做到的。 再联系到早上冲营之人,房家这边便有些脑后发寒,不知来了多少援兵,会让古家镇定如斯。 稍作犹豫,房家人还是决定趁夜袭击一把,先看看古家的实力如何? 留下扎营之人,其余八十多青壮,分成数队,悄然向古家营地摸去。 按照房家人的打算,这次定要将古家营地搅个天翻地覆。 然而事与愿违,前出的小队很快便传来惨呼之声,而对方出动的,仅五六人而已,其中为首之人,更是凶猛异常。 关键是人家一经得手,马上撤退,根本就不给你合围的机会。 这次两人,下次三人,谁也经不住如此折腾啊。 原本自诩擅长林中夜战的房家人,此时再无自信。 最终,房家人只能无奈退回营地,先把精神养足了,待明日再与古家决战。 ...... 白天的战斗更加可笑,房家人几乎已经追上古家老弱,结果人家就地停下,摆出一副以命换命的态势,反而让追击之人犹豫起来。 随着身后、身侧不时传来惨呼之声,房家人极为崩溃地发现,哪怕他们屠了这群老弱之人,古家也不会停止分队袭扰。 而在他们尽情发泄的时候,边缘处倒下的青壮定会更多。 这边刚决定返身追击,古家那边立马继续前行,同样不管身后纷乱局面。 几次下来,房家人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可能并非古家人,而是不知得罪了哪方神仙,或者是古家请来的绝世高手,总之这帮人毫不在意古家老弱死活,只求尽力杀伤房家青壮。 像这样的局面,房家人显然从未遇到过。 慌乱中,整整用了一天,都没找到应对良策。 一天一夜,房家这边又有十余人,躺在林中再无声息。 再追下去,怕是损失还会加大。 再一个白天,房家人终于发狠,死命冲向古家老弱队伍,准备将这群碍事的家伙先解决掉,然后再慢慢收拾那帮偷袭之人。 血战随之展开,但时机已不在房家这边。 ...... 最先赶来的是附近瑶寨的青壮。 据古云生所言,去年击败海盗大军的华兴人来了,说是要在山区开拓,第一个要灭的,就是房家大寨,咱们现在不去帮忙,将来便会被视为房家同党,一并予以剿灭。 古云生说的玄乎,旁边还有个帮腔的,那寨主便有些坐不住了,先不管事情真假,总要过去看看,毕竟古家覆灭时候,下一个,大概率就是他们这处瑶寨啦。 随着古云生去旁处游说,瑶寨这边顿时沸腾起来,那寨主犹豫半天,最终还是组织二十余青壮,匆匆向古家方向进发,准备探探两方底细。 看到林中乱战,这群人蒙头便闯了进来,互相吆喝着,竟然将老弱队伍围在中间,向房家攻击之人讨要说法。 总不能无缘无故就灭亡古家吧? 此时已经杀红眼的房家人,哪里还顾得上说明情由,直接上手砍杀起来,将场面变成三方混战。 及到中午,房家后队瞬间大乱,程龙手持钢刀,带领众多猛人冲杀过来,陶冲等人亦跟着杀入战团,很快便将房家人杀的四散奔逃。 ...... 看着夫君缓步走来,彩玉居然双手绞在身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直接让旁边的王智、谢豹直翻白眼,心道这位姐姐太会演戏了,刚才还提着刀砍人呢,一转眼却变成了受尽委屈的小女子。 程龙笑着将彩玉拥入怀中,大声告诉众人,他就是如假包换的华兴人,这次前来,定会为受房家欺压的瑶寨人民当家作主,尽数歼灭房家恶贼。 彩玉是我程龙的正牌娘子,房家敢妄动贪念,那就要付出覆灭代价。 ...... 在庞北、庞南兄弟俩的指引下,程龙等人几乎没怎么走弯路,便来到古家瑶寨附近的山区,然后便听到林中打斗之声。 赶过来之后,几乎没有停歇,便加入战斗,直接打了房家一个措手不及。 随着房家见势不妙,悄然退走,整个队伍便彻底安全下来。 陶冲、徐亮过来向程龙汇报两天战斗情况,同时建议先去近处瑶寨歇息,待整齐队伍之后,再议反攻房家之事。 程龙此时也需进一步了解情况,便让队伍先休息一夜,一边救治伤员,一边将牺牲青壮就地掩埋,并做好标记,等诸事就绪之后,再去瑶寨不迟。 一场小小波动,终于在山区引出巨大波澜。 第88章 外出寻夫17 瑶寨之中,一处颇为隐蔽的角落里,彩玉、王智、谢豹三人乖乖站立,听着程龙、王奎、徐亮三人的连声训斥,硬是不敢还嘴。 说到后面,程龙抹了抹脑门上的汗迹,直言你们三人真是胆大,偷跑就偷跑吧,竟然还敢联合各处瑶寨,干起了造反的买卖,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随后又指着彩玉,问她还想不想给自己当媳妇了,老子千辛万苦来到燕朝,好不容易成个家,这才几天?差点就要面对亡妻之痛,你是觉得生活不够刺激,准备给老子再加点佐料? 见彩玉低着头,脸上的笑意几乎遮掩不住,气的程龙挥手就要给她来一下,王奎在旁边急忙拦住,说是不至于,这丫头肯定知错了,定不会再给首长惹祸。 话音刚落,王智身子一斜,没想到大哥骤然出手,狠狠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王家小少爷,涨本事啦?敢离家出走啦?打了好几仗,居然没死,挺能耐的嘛?...... 随着王奎一连串劈头盖脸的怒骂,王智才发现,平时不苟言笑的大哥,骂起人来,怎么会想出那么多词来? 偷眼去看彩玉,心道你赶紧哭呀,弟弟我实在顶不住了。 看着王智身上伤痕,徐亮连忙拉住王奎,表示这货还算知趣,待将养几日,你再下狠手收拾他。 倒是一边的谢豹,仅被众人轻飘飘地训斥几句,便算顺利过关。 当然啦,看着被三人猛烈训斥的彩玉、王智,谢豹心里还是蛮羡慕的。 最后,程龙指了指彩玉,然后看向王奎、徐亮,说是他和彩玉成亲,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办过,要不这样,趁着各处寨主前来汇合,咱们也热闹热闹,让山区里的人们都认识认识我程龙的漂亮媳妇,省得下次再来,又让哪个不长眼的给惦记上了......。 一席话下来,王奎、徐亮哈哈大笑,彩玉猛地扑入程龙怀抱,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身后,王智、谢豹同时长吁口气。 眼前这位姐姐的水平,怕是咱俩这辈子都赶不上了。 ...... 傍晚时分,程龙将陶冲、王奎、徐亮等人召集到木楼下方的空地上,商量起下一步计划来。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打倒房家并不难,难的反而是如何善后?以及值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等问题。 这些问题,必须给大家讲透,后面执行起来才不会走歪了。 至于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段子,倒是可以作为幌子四处流传,但咱们自己人,可不能把这事当真。 程龙先将之前宣扬的说法否定掉,然后才说起真实用意。 之前和邓宝庆探讨发展计划时,涉及到廉州这片,说的最多的,便是位于九洲江下游的廉江水面。 要想大规模招人出海,龙门港那边守着钦江、渔洪江,咱们在廉江入海口处建立基地,盯的不就是廉江嘛。 这处山区紧邻廉江,再往北的山区,同样是僮人、瑶人聚居区,紧邻的江河亦是廉江(九洲江)。 这些山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基本不受官府辖制,做起事来,需要顾及的因素很少,很适合咱们大展拳脚。 你们想想,若是山区之人都对华兴抱有好感,咱们引瑶人、僮人出海,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走出山林,随便搭艘小船,多则数日,少则半日,便能找到华兴基地,效率不要太高。 而咱们需要做的,便是告诉远近山区的瑶人、僮人,跟着华兴人,不仅安全有保障,还能摆脱现在这种苦日子。 也就是说,华兴人才是所有瑶人、僮人改变命运的最佳雇主。 咱们剿灭房家,为的就是在山区树立威信,进一步将广大山区作为咱们的创业基地,不断引导人们出山谋生。 最后,程龙告诉大家,这是一条非常划算的招人路子,而且人员素质相当不错。 听完程龙的计划,陶冲等人纷纷皱起眉头,相比能写会算的汉人百姓,大字不识还尽捣乱的瑶人、僮人,怎么看都不算高素质人才。 程龙笑着给大家做出解释,你们心中的高素质人才,未必就是华兴需要的。 当下的安锦市,需求量最大的两处人群,一个是矿工,一个是士兵,这些都不需要太多的知识和见识,更不需要知情知趣,能说会道。 有力气,肯卖力气才能当一名好矿工。 天天在山区打生打死,绝对是当兵的好苗子,闻名天下的狼兵,不也是从瑶人、僮人中选出来的嘛。 认死理,谁对他们好,就踏踏实实地跟着谁干,这些都是优秀品质的表现。 华兴的文字、语言、计量标准虽与燕朝同源,但在细处上,还是有很大区别。 在这方面,教一群文盲识字、说话、算数,显然比教一群学究要省劲的多。 如此林林种种下来,瑶人、僮人的优势不就出来了嘛。 待程龙将心中思虑一一讲明,在座众人才有所领悟,华兴人的务实作风,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作为官军出身的陶冲,忍不住问出一个存在心中许久的困惑,那就是华兴人花那么多银子练兵,到底是图了个啥? 光是守卫矿藏,或者镇压矿工,需要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兵丁吗? 或者还有其它未明目的? 最后一个问题,陶冲仅是心里想想,没敢明着说出口,但语气之中,显然意有所指。 程龙点点头,表示你们肯定都有同样疑问,毕竟大家都是燕朝人,华兴武力过盛,总归会威胁到官府统治的。 一旦起了纷争,你等在大义面前,定会进退两难。 首先,在华兴这边,不存在镇压矿工一说,工作嘛,越辛苦挣得越多,嫌累你可以不干,大家公平交易,我没压榨你,你凭啥反抗? 若是没有反抗,何来压榨一说? 其次,守卫矿场、守卫驻地,这些都是起码的,没有一定的军力,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至于训练有素,或者过于强大一说,你等还需转换观念。 站在官府或者地方豪强的角度,华兴军力强大自然不是好事,但站在咱们自己的角度来看,要确保安锦、雷廉钦、崖州一线的航运畅通,现在的军力甚至大大不足。 随着华兴势力的不断壮大,军力必会同步增长,否则后果为何?还用我多解释吗? 面向未来,华兴人会和归义民同心协力,创造出远超你我想象的辉煌事业,而这些成果,应由哪些人来分享,你们也需细细琢磨。 说到这里,程龙稍稍停顿,然后看着陶冲,笑着说出一句话。 咱们现在的军力,距离强大差的还很远呐? 第89章 外出寻夫18 面对程龙的真情流露,陶冲连忙做出表态,所谓大义,都是那帮官老爷用来哄骗我等无知百姓的说辞,若是未来发生冲突,陶某作为归义民,定会身先士卒,拼力维护华兴利益。 听陶冲这么说,程龙倒是有些诧异,问他为何会如此笃定? 陶冲笑了笑,说起年初抚恤之事。 随着华兴抚恤雷廉客兵的消息传扬开来,本应由官府发给我等的赏银便自动消失了,时至今日,已成一桩无头公案。 前些日子,曾有同僚不忿,去找上峰打问,得到的回答实在令人心寒。 华兴抚恤一事,在某些人的口中,早已演变成私吞“缴获”的罪行,不处罚你等,已是法外开恩,还敢奢求赏银? 像这样的上官,谁还愿意为其卖命? 说着话,陶冲收起苦笑,神情变的坚毅起来,直言无论华兴做到何种规模,我等兄弟都会一路随行,肝脑涂地。 王奎、徐亮互相对望一眼,齐齐向程龙表态,一个好汉三个帮,我等亦会紧跟首长步伐,倾尽全力,为华兴事业贡献力量。 见众人心意一致,程龙大为欣喜,随即告诉众人,华兴谋求招抚,就是不想与官府为敌,但在守卫财富、开拓事业方面,也不能任由各路豪强,任意拿捏。 咱们的作用,正在于此。 收服山区少民,其中用意之一,也是给咱们找一处相对安全的避难场所。 ...... 又过两日,随着古云生的返回,瑶寨之中足足聚集了三百余可战青壮。 远近各处的十数寨主,除了最远的两个没通知到外,其他均来瑶寨汇合。 程龙干脆在寨中大摆筵席,风风光光地办了场婚礼,进一步将瑶寨人心收拢过来。 随后,程龙、陶冲、王奎、徐亮等人挑选三百名青壮参战,并将其分为前中后三队。 前队由陶冲率领,共一百名青壮,中队由王奎率领,共一百五十青壮,后队由徐亮率领,共五十名青壮。 程龙、彩玉夫妇,协同古云生等十数寨主跟随后队行动,并就下一步整体接收房家大寨等事宜继续进行协商。 在此之前,程龙安排庞南先行走出山区,与守在廉江岸边的邓宝庆汇合,然后一同去找陈选,实时探查各处动向。 ...... 面对空空荡荡的古家瑶寨,陶冲只能无奈苦笑。 房家显然是被林中一战吓的不轻,不敢再轻易分兵占领。 继续前行至房家大寨附近驻扎,待王奎的中队赶来后,两队在午时发起进攻,等到傍晚时,便已全面控制房家大寨。 经此一战,三百余人的房家大寨,或战死、或伤重不治,加上后期处死、急病离世等原因,足足损失百余人,再无当日霸气。 次日上午,程龙率领十数寨主进入房家大寨。 经过数日商议,古云生被推举为山区瑶寨新的话事人,由匆匆赶来的邓宝庆,以及陶冲等人从旁协助,处理后续事宜。 其中房家剩余人口,由各瑶寨瓜分一空,随行前往深山居住,算是将房家名号从山区消除。 空出来的房家大寨,则分给数家瑶寨前来居住、开垦,并统一受古云生节制。 考虑到古家损失惨重,古云生提出古家整体仍在原地居住,以期休养生息,仅他一家搬来此地,协同数位家主,一同经营这座大寨。 具体到名号,邓宝庆提出“庆和”两个字,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自此之后,庆和寨将成为瑶人与外界沟通的便捷通道,由所有山区瑶人共享。 所有瑶人寨主在程龙的主持下,共同盟誓,绝不再复现房家霸道旧事。 一个“和”字,让山区十数瑶寨看到了和谐相处、共同发展的希望。 最后,按照华兴打击大户的惯例,程龙叮嘱陶冲、王奎带领亲信,悄然展开搜寻工作,很快便挖开一座银窖,起获五千两白银。 其中两千两交由邓宝庆掌管,用于山区、廉江入海口等基地建设,剩余三千两则由程龙带走,一并交给陈选,用于后期运作,以便官府能承认山区现状。 当然啦,这些细巧功夫,各位寨主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倒是程龙大为感慨,表示房家堂堂一方霸主,实在是太穷了点。 邓宝庆、陶冲等人则是暗自佩服,就凭程首长这心计,日后外出做生意,根本就不可能赔本嘛。 谈到王智的去留问题时,王奎表示这小子心已经野了,干脆让他跟你走吧,不管是从军,还是经商,总要混出个头脸来,才对得起这番折腾。 至于家里面,先派人通报一声,待将来得空,他再亲自回家告罪。 说到家里的情况,程龙向王宝一家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考虑去崖州定居,或者安锦也行,尤其是老两口,早早做出打算,咱们这边干起事来,也能少一桩后顾之忧。 另外,就是崖州那边的条件肯定会越来越好,王宝夫妇过去,一来可以过的更舒服,二来也能见见世面,看看大铁船也是好的嘛。 至于相关安排,俱由华兴负责,不需二老费心。 王奎点点头,表示他会在信中说明,至于去留问题,还是让老人家自己决定吧。 随后,程龙又说起徐亮一家,作为亲属,必须尽早离开雷州。 正说着话,邓宝庆、陶冲、徐亮等人悄然凑了过来,听到让徐亮一家搬去崖州时,纷纷询问原由。 程龙笑呵呵地告诉大家,咱们干的这些事,哪一件可都不小,万一官府翻脸,岂能不考虑后路。 你等兄弟们也需早做考虑,安锦、崖州随便挑,只需我一封信,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众人听后哈哈大笑,邓宝庆表示要去安锦定居,总得和儿子在一起,陶冲则倾向崖州,让自家娘子、小子领略一番举世闻名的大铁船......。 经此一役,大家看的很明白,跟着华兴人,干的可都是远超想象的大事业。 人家做事的手法,地道的让你都挑不出理来。 最后,程龙从瑶寨青壮中挑选五十名精干之人,随同自己前往安锦,算是给开拓团送一批好苗子过去。 只要打开山区到龙门港、安锦的通道,后续还会有山区之人,源源不断地前往安锦效命,也算是给瑶人、僮人提供一条新的创业选择。 为了不引人注意,数十人的队伍,由王奎等打行之人带领,分为十数队,陆陆续续走出山区,前往廉江入海口汇合。 邓宝庆、陶冲等人会留下来,协助古云生稳定山区秩序,同时与陈选打好配合,确保不再生出其他乱子来。 待局势稳定之后,再行撤离。 ...... 第90章 善后交流 沿着乡间小路,程龙、彩玉、徐亮、王智、谢豹等人轻松前行,望着两边的景象,彩玉一个劲地给夫君道歉,直言当时怎么就昏了头,走上这条邪路,差一点将小命留在这里,现在想想,闯荡江湖,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旁边的王智再也忍不住了,略带嘲讽地说出心里话。 大姐,咱都是见过生死的人了,能不能别在程大哥面前装小女人,一点都不实诚。 谢豹随即帮腔,说是他们走上这条路,都是彩玉姐瞎指挥,还有就是最初偷跑,也是彩玉姐嫌一个人孤单,才强行逼迫他和王智跟着的。 听二人揭自己老底,彩玉瞬间凤目圆睁,就要过来教训两位小弟,却被程龙拦住,然后笑着告诉众人。 错归错、误归误,最后结果还是相当好的。 你等三人,这下可是出大名了,日后再来山区,怕是家家都会盛情接待。 只是这莽撞之事,干一回就行了,若是回回如此,十条命也不够你们折腾的。 凡事谋定而后动,才是做事要义,非到不得已时,绝不能再做如此荒唐之事......。 程龙这边刚说完,彩玉第一个点头称是,王智、谢豹二人则做着鬼脸,对彩玉的行为嗤之以鼻。 一路行来,卸去包袱的众人,心情好的不得了。 ...... 路口处,陈选摇晃着肥胖的身体,在驿道上来回踱步,焦虑的心情溢于言表。 华兴人的银子真是不好拿,这才多长时间,秀水农庄、安锦煤矿、龙门港的商铺,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快的让人目不暇接,而自己居然参与其中,也不知是幸事,还是灾祸。 进入山区,灭人一族,这分明就是造反嘛? 这手笔,这魄力,陈选一边点头,一边摇头,似乎有些魔怔了。 和这样的人群打交道,命还在,怕是魂先飞了。 退出,显然不甘心,跟从,胆量又跟不上,陈选这辈子,从未这么焦虑过。 正在路口神神叨叨地念经,猛一抬头,陈选便看见程龙一伙人说笑着走过来,顿时有了发泄口,跑过来一顿输出,几乎就快骂人了。 程龙也不着急,任由陈选在那儿唠叨,直到这位户吏停下来,才让徐亮揭开马车上的盖布,给他看了看里边的银子。 随后告诉陈选,善后工作由你负责,若是不能搞定,那就赶紧跑路,只要官府较真,你肩上这颗脑袋,肯定是保不住的。 陈选呆愣半晌,随即换了一副模样,苦笑着向程龙询问,是否要将华兴“恶行”一并掩盖下来。 程龙摇摇头,表示没必要,实际也遮掩不住。 需要做的工作,仅是让石城县,乃至化州、高州府别太较真,反正招抚已成定局,非要掀个底朝天,将华兴逼反,他们个个都得罢职、下狱,掉脑袋也是有可能的。 见程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陈选心中算是有了底,人家正主都不怕,他跟着瞎着急干嘛。 真查到自己,跑路还不容易? 关于花费问题,程龙建议陈选看着办,总之能省则省,若是那帮官吏狮子大开口,你就赶紧撤,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 这事最终还得总督府那边定夺,你去做工作,顶多就是建议他们上书之时,别瞎胡乱写,夸大其词。 最麻烦的,其实是华兴总部,他们直接和总督府对接,怕是得费不少劲,才能将此事压下来。 问题是我等做事之人,岂能因此束手束脚?...... 待程龙将其中利弊分析完毕后,陈选心情好了不少,反正就是居中做些说合,难度似乎不算大。 直到此时,陈选才猛然醒悟。 不知不觉中,华兴势力已不容小觑,自己背靠这棵大树,实在没必要患得患失。 随后,程龙叮嘱陈选,一旦发生巨变,赶紧带着家眷往农庄跑,到时必有船只接应,助你等逃出生天。 至于那些财产,只要咱们势力仍在,迟早还会挣回来的。 好话赖话都让程龙说了,陈选只能无奈接受,总之上了贼船,再想下来,肯定是不可能了。 想想当日邓宝庆找到他的时候,曾经说过一段话。 像华兴这样势力,可是八辈子都难碰上的大机遇,哪怕是为子孙计,也得紧紧抓住。 思来想去,陈选提出三个条件,一是徐亮必须跟着自己,万一将来有个闪失,总得有人保护吧。 二是留在瑶寨的邓宝庆、陶冲等人,必须全力配合他把戏演足,把剧本编圆了,争取将影响降到最低。 三是这批银子随便自己花,若是不够,你们还得继续补充。 程龙极为爽快地点头答应,同时告诉陈选放手施为,但有一点,那就是尽量把自己摘出来,切不可一时忘情,让人家把你当成华兴同谋。 旁敲侧击可以,帮忙也行,代表华兴到处招摇,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陈选点头表示同意。 面对这样知情知趣的伙伴,陈选心中只能无奈长叹,自己这条命,怕是迟早得卖给华兴。 按照原定计划,徐亮要亲自返回雷州报信,这下彻底黄了。 跟着老东家前往石城县,显然更加重要。 无奈之下,徐亮只好安排那两名打行好手,拿着王奎的信,尽快往回赶。 好在他俩都是亲历者,应该能说个大差不差。 ...... 廉江(九洲江)在入海之前,分出两条支流,并行向东南流入大海,其中东侧支流作为主河道,更适合大船航行。 之前在邓宝庆的指引下,众人在选择基地时,主要沿着廉江东侧支流的东岸勘察,其主要用意,也是看到这里足够偏僻,即便官府想要插手,难度和代价都会很大。 从地理建置来看,这块区域归高州府石城县管理,但却紧邻雷州府遂溪县西部边界,属于石城县鞭长莫及,遂溪县视而不见的三不管地带。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位于廉江西部的永安所城,也就是焦横服役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算是未来最大威胁。 好在永安所归在廉州府,似乎没啥动力替高州府办事。 因此,众人在基地选址时,必须避开永安所城,那就只能在石城县境内、廉江东部想办法了。 距离海口约三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处称作“暗铺”的墟市,算是周边渔获生意的集散地。 程龙等人最初想在那里开埠,经过考察之后,认为此地还是有些扎眼,随即再向西南而行,最终来到海口附近,找了一处渔码头,扎下营来。 ...... 程龙、邓宝庆等人走后,秦忠直接从户主手中,将那处用于处理渔获的场院买了下来,并组织附近的疍户人家,搭建窝棚,作为出海青壮的临时居住地。 至于茅屋建设,还得慢慢筹措。 作为当地的主流人群,疍户人家没啥资产,听说有大户前来开埠,自然纷纷来投,反正能吃口饱饭,就比打鱼要强。 对于他们来说,手中并不缺渔获,无奈这玩意儿卖不上价钱,换不来足够的粮食、食盐,甚至香料等必需品。 光是水煮、烧烤,鱼是很难吃的。 第91章 回到龙门港1 从庆和寨出发,程龙他们算是最后一拨,一路来到海口场院,王奎、秦忠正带着人热火朝天的干活呢。 用秦忠的话来说,好不容易聚集这么多青壮,绝不能让他们闲着,不管是夯土盖屋,还是整修外墙,总要一点点把基地弄起来。 一伙人围坐在茅屋前的空地上,王奎直接向程龙请示,说是这趟龙门、安锦之行,无论如何得带着他,主要目的还是想去安锦看看,亲身体验一番那里热火朝天的创业氛围。 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亲自将小弟王智送到安锦,也算是给爹娘一个交代。 王智比他小着十岁还多呢,打小就没受过苦,作为大哥的他,怎么也要亲自送一趟,才能放下心来。 若是就此放手,将来在爹娘那里,怕是少不了被唠叨、埋怨。 至于眼下这个基地主任,还是由秦忠继续代理一段时间,等他返回之后,再作交接不迟。 见秦忠没啥意见,程龙自然乐见其成。 与此同时,十数打行兄弟,同样分为两拨,年龄在二十上下的棒小伙,俱都跟着王智前往安锦从军,剩余人等,则在基地驻留,配合秦忠进行场院建设。 疍户那边,亦有十数青年请求前往安锦务工,程龙也会一并带走。 说到安全问题时,秦忠表示无碍,反正这里到处都是丘岭,万一官府过来找麻烦,咱们就退到岭中,和他们捉迷藏。 若是长久僵持,大家也不用等大船来接,而是绕道前往庆和寨。 只要进了山区瑶寨,谁也拿咱们没办法。 由此来看,搞定山区瑶寨,带来的好处还真不少。 众人议论许久,秦忠提出给基地取个名字,也算是正式开埠的象征。 程龙想了半天,认为之前路过的“暗铺”就不错,知道的人也多,咱们干脆来个李代桃僵,和那边取成一样的名字,也算是有所遮掩,还能忽悠一番附近之人。 时间长了,待将那边的“暗铺”墟市挤兑垮了,咱们不就名正言顺啦。 考虑到“暗”字不爽利,可以换一个“安”字,将来这里就叫“安铺镇”,海口的那处港湾就叫“安铺港”,应该不错吧? 程龙起的名字,众人自然拍手叫好。 或许再过几年,安铺港就会发展成为一处大型市镇呢? ...... 程龙在安铺镇等了足足五日,见庆和寨方向并无紧急消息传来,才和王奎一起,带领七十余青壮,登上大船,扬帆出海。 第三天上午,众人在龙门港登岸,秦贵、焦瑞福等人得信之后,连忙赶来相会。 人群之中,程龙居然看到焦横身影。 ...... 当日选择商铺位置时,程龙、秦贵、焦横三人意见一致,那就是别去市镇中心凑热闹,就在边缘地带买一处商铺,先把落脚问题解决再说。 有商铺就得有场院,华兴人来龙门港开铺,可不是为了吆喝着买进卖出,而是以人员招揽为主,捎着谈些大宗物资采购之类的项目。 关于后者,无论是办货、运货,均由各路海商包办,商铺这边,其实就起个联络作用,给海商们吃个定心丸。 当然啦,物价信息也很重要,商铺会定期给安锦那边送几份报告,作为讨价还价的依据。 场院的作用,便是临时安置出海青壮,以及大宗货物堆放。 搞定商铺之后,程龙便随秦贵父子继续出行,开启大陆开拓。 ...... 半年前,秦贵父子陪同程龙前往钦江岸边,再次来到附近村中,与邓春的父亲邓宝庆汇合,商谈下一步开拓事宜。 之后在邓宝庆的协助下,继续招揽务工青壮,同时将数名宋老将军手下家丁收拢过来,任务进展十分顺利。 在赶往廉州时,秦贵与程龙分手,先是带领青壮们返回龙门港,交接完毕后,再次沿渔洪江(茅岭江)北行,前往韦喜家乡。 ...... 众人在场院围坐,秦贵首先给程龙介绍韦喜的父亲韦大用,说是院中僮人,俱是大用兄弟招揽而来,这次会一同前往安锦,看看首长们开创的事业。 若是确如韦喜信中所言,大山里有的是愿意从军、务工的青壮,到时必会蜂拥而来。 韦大用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说是最近官府也在招兵,虽然待遇没咱们好,但人家手段极为厉害,各村各寨都摊了名额,强拉硬拽,可比咱们效率高多了。 程龙对韦大用后面的说辞并不在意,反倒让“招兵”两个字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发问,其中可有原由? 像这种复杂的问题,韦大用岂能答得上来,“啊”了两声,直言确实蹊跷,平日里都是把兵丁往家里赶,就怕多吃军营两口,最近却到处拉人回去,也不知所为何事? 韦大用说不清楚,一旁安坐的焦横却是门清,笑着告诉程龙,新来的这位雷廉副总兵可不简单,备战的军令就是他下的,我能来这儿,也是拜这位黎付总兵所赐。 听焦横这么一说,程龙便知事态有异,随即收住话头,和大家聊起了商业事宜,也不知数月以来,安锦那边供应是否充足? 听到这个问题,焦瑞福立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总之有钱就是好办事,现在不仅钦州商户在替华兴张罗物资,廉州、雷州,甚至更远地方的海商,亦都闻讯前来,加入前往安锦的船队。 用焦瑞福的话来说,他现在可是龙门港的红人,若不是华兴规矩严,顿顿都能去酒楼。 一席话下来,听的众人连声欢笑。 守规矩的焦瑞福,才是能干、好用的得力管事。 当然啦,焦瑞福自己心里明白,面对实力强横的华兴人,稍有贪婪,下场便是家破人亡,实在是划不来嘛。 议论许久,焦瑞福、韦大用等人便各自去忙,程龙身边仅剩焦横、秦贵、王奎三人。 彩玉去屋中忙活,王智带着谢豹、古峰、庞北、庞南,不远不近地站在外侧,将这里警戒起来。 等到各处布置妥当,程龙才看向焦横,让他说说近况,好好的永安所不待,跑到这里有何贵干? 焦横笑了笑,没有急着道出来意,而是反问程龙,外出走了半年,可有将雷、廉、钦三地联络打通?途中的故事定然不少,可否说来听听? 程龙听后大笑,随即将自己前往廉州,介入宋老将军家事,以及在廉江巧遇王奎,之后选址建设安铺基地、进入山区剿灭房家瑶寨等事一一道来,就连彩玉等人离家出走等情况,亦都不作隐瞒,尽数告知焦横。 林林总总说下来,几乎用了大半个时辰,听的焦横、秦贵瞠目结舌,没想到才半年功夫,程龙等人便将势力扩张到如此程度。 第92章 回到龙门港2 秦贵这边惊讶归惊讶,但想想华兴人的做事风格,又觉理应如此。 一群敢去安锦开矿的人,岂能事事循规蹈矩。 借着彩玉受困、瑶寨矛盾,顺势将触角深入山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有胆有识的大手笔。 跟着华兴人,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相比秦贵的暗自佩服,焦横多少有些懵圈,山区的事或许与雷廉无关,可在永安所城的眼皮子底下开埠,那就有些打脸了。 当程龙问他有何风险时,焦横笑着表示,你们在山区搞事,高州府自己虽然无力解决,但也会向总督府报告。 作为负责雷廉两府军务的副总兵黎国平,或许不会过问高州府的事,但对你们悄然建立的安铺镇,岂能坐视不理? 为了招抚大计,明面上的动作不好弄,但私底下给你等找些麻烦,还是有可能的。 当然啦,这都是后话,黎总兵现在最大的烦恼,还是钦州这边的乱局,到底该如何收拾? 说到这里,焦横才叹息着,说起最近倒霉的经历。 ...... 雷廉副总兵黎国平并非单人独骑而来,而是率领五百广西狼兵进驻廉州府,表现的极为强势。 在轻松摆平珠池乱局之后,这位黎总兵居然开始整顿军备,第一个瞄上的目标,便是永安千户所,而焦横,便是那个杀鸡骇猴的“鸡”。 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他带头帮着华兴人张罗出海之事,然后便引发整个交趾湾,局面纷乱不堪。 处理方法十分简单粗暴,那就是把他负责的几条海船尽数没收,直接把他这个百户给架空了。 最骚的操作还在后面。 焦横亲自跑到廉州求告,最终白忙一场,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 关键是焦家这边,那么多人要靠海船生活,岂能轻易罢休? 焦横不顶事,族中长辈出面筹钱,却将这事给办下来了。 黎总兵给出的条件很简单,总共就两条。 一是不许再帮华兴运货,安锦更是禁区。 二是负责人必须改变,焦横从此不得掌管海船。 若不是焦横这个百户乃世袭所得,怕也会被黎国平一并撸掉。 作为代替人选,焦横的弟弟成了船队新的首领。 焦横这个百户,如今只剩虚名。 一收一放,船还在焦家,但焦横本人,却从族中说一不二的话事人,变成了无足轻重的闲人一个。 碰到这种手段毒辣的上司,焦横算是倒大霉了。 此时的焦横,膝下仅有一个女儿,未来这个百户,怕是也会落入弟弟一脉。 在家待着憋闷的焦横,干脆跑到龙门港,准备找程龙说道说道,看这事到底该咋办? 船没了,地位没了,日子还得过呀。 他焦横堂堂七尺男儿,必须东山再起,必须活出个人样来,让那帮鼠目寸光的怂货(焦家人)看看.......。 ...... 听焦横说完,程龙、秦贵、王奎三人俱都有些莫名其妙,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管不住,你这当家人,实在差点意思。 见众人表情怪异,焦横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向众人解释起来。 像总兵这种官职,权力可大可小,主要看总督府那边的支持力度,据坊间传言,这次黎国平带兵赴任,便是胡总督的指令。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水寨的那些船,不是这个百户的,就是那个千户的,大家各有默契,谁也不会轻易乱来,而总兵、守备之类的武官,基本都是外调,一般也不会没事找事,打破原有秩序。 正常来说,黎国平借故夺走焦家船只,也仅是吓唬吓唬,最终还得还给焦家,除非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被朝廷褫夺百户之职。 这次情况有所不同,黎国平大有整顿兵备之势,加上后面有总督府支持,焦家不得不做出妥协,只不过他焦横成了那个牺牲品。 经此一回,永安所的千户、百户们老实了不少,基本都取消了前往安锦的计划。 郁闷归郁闷,为了整个焦家的利益,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听焦横解释半天,众人才算明白,这位新任副总兵,虽然是外来户,但在整军一项上,还是蛮有手腕的。 照这个趋势下去,安锦到龙门的货运线路,迟早会出问题。 随后,程龙又问起金孟麟的情况,他不会和你一样,也让黎总兵收拾了吧? 焦横摇摇头,表示金家在乐民所一手遮天,加上他那边离钦、廉太远,黎总兵轻易不会动他。 但从避风头的角度来看,金孟麟短期应该不敢到交趾湾龙门港、安锦一带转悠了。 听说金孟麟没事,程龙稍稍放心,紧接着问焦横有何打算?要不要跟自己去安锦看看?就当是散散心嘛。 焦横点点头,表示此次前来,就是想找你商量商量,看有什么能干的,总之船没了,人还在呢,总不能混吃等死吧? 程龙笑着表示没问题,只要是你想干的,他这边必会鼎立支持。 涉及到龙门到安锦的商路,程龙还希望焦横作些判断,会不会出现彻底中断的情况? 焦横摇摇头,说是可能性不大,黎总兵能限制的,仅为军船,至于钦、廉各地的商船,他可管不了。 商船以盈利为本,个个手眼通天,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条发财的路子,若是没有官府强力干涉,军船也坚持不了多久。 黎国平的目的在于整顿军备,凭他的职位、权力,还影响不了两边的商业活动。 ...... 大家一边议论着,一边吃着焦瑞福送过来的干粮,心情格外激动。 半年多的时间,做出这番成绩,确实值得骄傲一把。 一直聊到日色西斜,众人才各自散去,焦横拉着王奎,说是要热乎热乎,顺便聊聊山区的神勇事迹。 秦贵笑着跟上去,说是焦横这货不靠谱,有了新朋友,就把他这个老朋友给忘了。 程龙无奈地看着众人离开,起身绕着场院转了起来,心中满是愉悦。 随着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程龙渐渐发现,古代似乎也不错,大家奋力拼搏,或许真的能改天换地呢? ...... 次日上午,王奎安排一名手下返回安铺,将听到的消息传递过去。 依着程龙的想法,一旦发生冲突,秦忠等人该跑就得跑,总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现在实力不够,没必要跟人家硬拼。 建立据点和扎根立足可是两回事,一蹴而就当然好,但与循序渐进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为牢靠。 稍稍歇息数日,程龙便带领众人,搭商船前往安锦。 春天离开安锦,此时已是冬日,是该回去聚聚啦。 第93章 安兴县的反应 位于安南国东部边陲的小城安兴县,到处都在传一条消息,那就是春天时,前来买粮的那拨海外来客,竟然在云屯一带的扎下根来,并且还在不断发展壮大。 据往来商户言说,这帮海外来客,就是去年在崖州登陆的华兴人。 在击溃万余海盗入侵之后,华兴人已在崖州稳稳立足,并开始沿着各处海岸迅猛开拓,其中云屯海域,便是重点之一。 对于安兴县的人们来说,事情倒是个好事情,毕竟由华兴带动,今年来县城采办货物的商人明显增多。 唯一令人尴尬的地方,便是华兴人不告而来,悄然在云屯山区立足,实在是有些打脸。 虽然是荒芜之地,那也是安南国的正式领土呀。 城内一座宅院中,家主吕锦荣看着匆匆赶来的莫海,笑着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 莫海抹去脑门上的细汗,兴奋地表示一切顺利,总之华兴人的到来,定能给郑家添不少麻烦。 在安南京师升龙府逗留数月,莫海不仅与隐在城中的莫家人取得联系,还经莫家人介绍,将消息一并传递给同样居于城中的阮家人。 经过密切商议,两家迅速达成一致,那就是尽量将华兴之事鼓噪起来,来个二虎相争,渔翁得利。 如今莫家在北方苦苦挣扎,几乎要被郑家剿灭,阮家屈居南方,亦是低眉顺眼,不敢有丝毫异动,原因就是郑家实力凶悍,又把控朝堂,对莫、阮两家有着压倒性优势。 让郑家将注意力转到华兴人身上,无疑能大大缓解眼前压力。 莫海虽与安南莫家同姓,但却不是同宗,之所以愿意替莫家做事,主要还是恩情未了。 当年莫家称帝时,颇为善待云屯各村,如今莫家倒台,作为云屯土着的莫海,自然要知恩图报。 海面上有啥新的变化,莫海总要想办法通知安兴城内的吕锦荣,只是考虑华兴之事太过重大,才亲自赶往升龙府,汇报此间情形。 作为莫家安插在安兴城的眼线,吕锦荣拥有大燕血脉和安南土着双重身份。 具体来说,就是在燕朝统治安南期间,吕锦荣祖上曾在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当过官,由此留下安南吕氏一脉,到吕锦荣这一辈,成了安兴县的土着富商。 作为燕朝人的后裔,吕家明面上甘为郑家顺民,暗地里,却更加认同莫家,常常为其通报海上消息。 听说阮家也掺乎进来,吕锦荣心情大好,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阮家虽与莫家积怨深重,但在共同对付郑家一事上,倒是灵活的很。 随后,莫海又问起此间情状,那华兴人可有再来买粮? 吕锦荣笑着表示,具体情形他也搞不清楚,据往来商户相传,华兴人在云屯海湾搞的很大,具体到人员规模,怕是早已上千。 相比年初时,原本荒无人烟的海岸山区,如今已如市镇一般,并且有了个新名字,叫作安锦市,其周边广大海湾,亦被称为百子龙湾。 华兴人之神奇,当属世所罕见。 至于买粮嘛,早已不用华兴亲自出马。 其粮食供应的主要渠道,亦从安兴转至燕朝钦、廉一带。 听到这里,莫海大为惊异,没想到自己出走数月,华兴人竟然壮大如斯? 作为负责海岸防卫的安广处指挥使郑橡,岂能无动于衷? 吕锦荣轻叹一声,表示郑橡倒是做了些事情,譬如调兵、调船,进行出海准备。 无奈夏日雨水频密,加上船只不足,便一直拖延下来。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敌情不明,华兴人到底实力如何?来了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楚。 打不打?怎么打?郑橡自己也没有个准主意。 入秋以来,随着雨季渐渐过去,城内百姓都在议论,这位指挥使大人,似乎有了行动的迹象。 对莫海、吕锦荣来说,当然要跟着添把火啦。 ...... 安兴是座小城,作为城中富户的吕锦荣,与指挥使郑橡来往密切,此时带莫海入府,很快便获得接见,来到堂中会面。 郑橡出身显贵,其父郑格是当前郑家家主郑极的弟弟,官居京师禁军指挥使,绝对是亲信中的亲信。 作为守卫安南海疆的高级将领,郑橡这个指挥使可是个肥缺,一年都见不到几拨海盗,即便有顺着白藤江摸过来的,也是为了补给、行商,只要做到公平买卖,基本没有闹事的。 像安兴县这种小城,实在是没啥可抢的。 与海盗不同,主要来自燕朝的海商可都是贵客,只要稍稍放些水,好处便会轻松收入囊中。 年后从京师返回,听城里人讲过海外来客之事,总之有燕朝的金百户、焦百户作保,郑橡也没当回事。 直到钦州海商来的多了,郑橡才发现事情不对,那帮自称华兴的海外来客,竟然在安南海岸落脚、驻扎下来,不走了。 如此作为,不是打他这个指挥使的脸呢吗? 随着消息不断传来,郑橡开始重视起来,想要即刻发兵,又觉船只太少,未必是华兴对手。 据商人们介绍,如今在安锦一带盘踞的华兴人,估计有千人之多。 郑橡手下五六百兵丁,似乎有些不太够用。 加上正值雨季,郑橡只好向京师请援,至少给自己多派几条船来,确保这五百兵丁,能跟着自己前往安锦。 每每想到安锦、百子龙湾等地名称号,郑橡心情便郁闷不已。 这帮华兴人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来就来吧,居然还给安南领土起名字,当他这个指挥使是摆设吗? 入秋之后,京师那边极为给力,不仅送来五百援兵,还有数十条大船,就常规剿寇来说,已经算是豪华配置了。 至此,郑橡再无犹豫,决定尽快出发,前往云屯海面巡查。 无论如何,都得教训教训那帮目中无人的家伙,让他们知道知道,强占他国领土,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当然啦,退而求其次,也要看看这帮家伙,到底在那儿忙啥呢? 从传言来看,驻扎安锦的人员一直在增加,其中有多少可战之兵,郑橡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此时听吕锦荣介绍,说眼前这位莫海,便是云屯岛的一名村长,之前接待过华兴人,郑橡立马来了兴趣,接连问出不少问题。 据莫海所言,这帮华兴人甚是厉害,去年曾在崖州击败万余海盗,年初来云屯开拓,虽然人不多,但却个个带刀,大人务必小心应对。 对于此时情况,莫海表示人员肯定增加了不少,但云屯与安锦还是有些距离的,他仅在年初去过一次,之后再未去过,并不了解详细情况。 总之买粮之后,他便返回云屯岛,若不是吕掌柜招引,他可没钱、没工夫来安兴闲逛。 吕锦荣的说辞十分简单,之所以把莫海找来,也是想为指挥使大人分忧解难,尽可能对华兴多些了解。...... 第94章 安锦新气象1 听莫海说起华兴人的言行举止,以及来此用意,郑橡心中满是诧异,合着就为采掘“石炭”,这些人便大张旗鼓地在安南国土驻扎下来,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石炭那玩意儿,若是用来烧火,成本太高了吧? 郑橡这边想不明白,吕锦荣、莫海亦是一头雾水,总之人家既然看上了咱们的矿产,那就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涉及到带兵前往一事,吕锦荣、莫海均表示千余兵丁看起来不少,但安锦那边人员同样过千,咱们优势并不明显。 面对曾击溃上万海盗的华兴人,切不可掉以轻心。 凡事就是这样,一方总是强调风险极大,反而会激发另一方尝试的决心。 郑橡心中暗自鄙夷,商人就是商人,总是喜欢夸大其词,普通人和正规军士岂能一样?我这边可是实打实的千余战兵啊。 虎入羊群,岂会在乎羊的数量? 听二人絮叨半天,郑橡表示无须多虑,咱们先去看看,如果都是些苦哈哈的务工人员,哪怕人员上千,也是待宰羔羊,没啥可怕的。 总之不去不行,还请这位莫村长一路随行,为大军指明航向。 ...... 随着西线船队满载着第一批煤炭踏上返程之路,安锦市的务工人员,也悄然突破三千大关。 市区里,作为开拓团情报部主任,同时兼任归义堂安锦分号主任的邵明伟,正在竹棚里和市长孟凡嚷嚷,询问房子问题到底能不能解决,那些娶了媳妇的归义民,成天到他那儿诉苦,说是再不把房子弄好,就得去野地里生孩子啦。 关键是没自己的房子,这媳妇不是白娶了嘛,总不能天天往林子里跑吧? 有人在林子里亲热,就会有更多的人跑去看戏。 最近这段时间,打架事件明显增多,跑到归义堂投诉的人群,几乎到了踏破门槛的地步。 面对这个问题,孟凡苦笑着看向旁边的魏建雄。 田磊就任安锦煤矿副总经理之后,魏建雄便主动开始交接相关工作,直到最近,干脆退出日常管理,并和李政、周向辉、孟凡商量,申请卸去副总经理一职。 按照魏建雄的打算,矿区那边基本都是煤矿,已经没啥可勘探的了,他现在想做的,就是跟随船队,到各处山区转转,开展地质探索。 对魏建雄卸任一事,大家都没啥意见,只是在下一步工作安排上,孟凡希望魏建雄把基建这块抓起来,至于外出探索,又不是每天都去,总之两头都兼着嘛。 魏建雄心里明白,真把基建这活接过来,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盖房子难度不大,关键是事情繁杂,只要就任这个基建部部长,到不了第二天,就会成为焦点人物。 看着邵明伟热切期待的眼神,魏建雄叹了口气,手指着孟凡,表示干归干,你这个市长也不能闲着,该出面打下手的时候,可不能摆架子、掉链子。 见魏建雄松口答应,孟凡立马拍着胸脯表态,居民区选址、土地平整等工作早已开始,就等你这个部长上任,给大家盖房子啦。 至于掉链子一说,绝不是他孟凡的风格。 ...... 随着安锦建设进入新阶段,大家的分工亦开始有序调整。 在魏建雄提出卸任申请的同时,孟凡也想将煤矿总经理的职务交出去,结果被李政、周向辉齐齐否决,田磊更是晃着脑袋,直言他这边刚刚站稳脚跟,魏总离开还算合理,你这个总经理,可不能轻易撂挑子。 最终,孟凡答应继续兼任到年底,最迟到明年开春,田磊必须把整个安锦煤矿的管理、运营承担下来。 基于以上规划,李政提出让田磊先主持工作,并将矿区安保部主任贺刚提升为副总经理,与田磊一起,尽快熟悉情况,争取早日完成安锦煤矿管理架构的搭建工作。 与此同时,周向辉提出海军支队的建设问题,考虑到专人专职,推荐由海运部五人中的陆涛担任海军支队支队长,算是给他减减负。 对于这项提议,李政、王兴、孟凡等人都有些意外。 作为海运部出身的周向辉,若是卸去海军支队长一职,下一步定会与海运部渐行渐远。 周向辉解释的很直白,现在正是开拓团发展壮大的最佳机遇期,我这个监军委员,必须将精力全部投入到开拓团的建设上来,才能对得起管委会的殷殷重托。 只有将开拓团的大部分事务抓起来,李政才能心无旁骛地展开练兵......。 听周向辉说出心中打算,李政主动起身鼓掌,然后热烈拥抱,将认可的态度尽数表露出来。 从此时开始,原本在开拓团、海运部两头徘徊的周向辉,终于做出明确抉择,与大家风雨同路,一起将开拓团建成华兴最大的海外兵团。 相关调整报到管委会后,梁继盛、王海洋先后发报询问,在了解到周向辉的决心之后,随即予以确认,同时给开拓团下达最新任务,那就是不设上限地开始暴兵。 总部那边忙着招抚,保安团无仗可打,发展自然受限,而开拓团远在海外,不受招抚牵绊,那就必须放手施为,快速发展起来。 与此同步,下一次运煤任务出发时,会有一批军事干部随行,进一步给开拓团充实新鲜血液。 最后,曹卫国代表保安团,发来一条电报,表示会全力支持开拓团发展壮大,顿时引来阵阵欢笑。 笑声中,预示着开拓团终于度过了艰难的拓荒阶段。 ...... 竹棚中,邵明伟忍不住向孟凡、魏建雄发问,咱们未来的房子,不会用木楼凑合吧? 孟凡笑着表示还能咋样?盖木楼是最快的解决方案。 魏建雄想了想,说是不一定,咱们可以从茅顶土坯房开始,然后再一步步过渡到砖房结构。 整个过程虽然比木楼要慢一些,但质量和效果绝然不同。 咱们不是一直倡导永久定居嘛,不把住房搞好,人家凭啥相信? 相比木楼、窝棚这种穷酸景象,还是土坯房,更能吸引大家定居下来。 等到砖房开始建设时,你就是赶他们走,他们都会求着留下来。 无论是大燕朝,还是安南,一套方方正正的土坯房,可是贫苦人家一辈子的梦想。 你们想想看,等到排列整齐的土坯房,或者砖房建设完成,这里才会变成真正的城市,而且还是比较高级的那种。 一旦传扬出去,前来安锦务工的人员,定会连绵不绝。 听魏建雄说了半天好处,邵明伟顿时兴奋起来,反倒是孟凡,皱着眉头发出一声灵魂追问。 预算?成本?咱们银子虽多,但也经不住这么造吧? 第95章 安锦新气象2 面对孟凡追问,魏建雄笑着表示,基建部仅负责盖房子,至于是分出去,还是卖出去,那就得看你这个市长的本事啦。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孟凡很快便明白其中关窍,随即哈哈大笑,不就是工分换房子嘛,有之前换媳妇的经验,这事推广起来,应该没啥难度。 之前光想着建木楼速度快、立竿见影,差点误了大事。 咱们搞的是城市,可不是穷酸的村寨,只有把品质做上去,把效果显现出来,才能让大家信服嘛。 众人的城市众人建,归义民的工分,岂能全部自留? 说着话,孟凡颇为苦恼地总结道,“在古代待久了,都快忘了咱们是现代人啦。” ...... 数月前,刘方、章惠奇先后带来四百余年青女子,直接将井然有序的安锦市,搞的纷乱不堪。 最先受到冲击的,便是孟凡和邵明伟。 人们纷纷前来询问,首长们承诺的发媳妇,是不是该早些兑现。 对于发媳妇这事,大家都没啥异议,只是在谁先谁后,规则制定上众说纷纭,一直拿不出令人满意的方案来。 最后,还是孟凡提出建议,说是不能随便发,否则非出大乱子不可。 与其无偿分发,倒不如设立门槛,让归义民出些费用,或许效果更好。 具体来说,就是改“发”为“换”,急着想娶媳妇的归义民,就得将工分贡献出来,而且不能反悔。 至于那些犹豫不决,甚至想白得媳妇的家伙,直接靠边站,华兴人的好处,必须靠辛苦来换,绝不能让大家养成不劳而获的坏习惯。 最终,孟凡的提议在众人的掌声中,获得一致通过。 用李政的话来说,大家虽然来自现代,但却都是普通人,几乎没啥治理经验,要想把事办好,只能群策群力。 凡事多商量,甚至吵吵闹闹,或许才能找出最佳路径。 重新整理分配方案时,大家猛然发现,孟凡说出的一个“换”字,实际上已经改变了之前的治理思路。 承诺兑现这事,显然是个技术活,一旦脑子发昏,爱心泛滥,除了败家,起不到任何好作用。 免费发媳妇,抢到的未必珍惜,没抢到的肯定不甘心,怨气倒是会发到华兴身上。 像这种好处没有,坏处一大堆的做法,谁干谁就是傻子。 转到工分兑换的思路上来,众人马上通透起来,拿出的方案明显顺眼多了。 本着鼓励先进,鞭策后进的原则,方案很快公之于众,随后便是舆论大哗,有些心直口快的归义民,直接当众叫骂开来,说的最多的,就是“上当受骗”四个字。 一阵慌乱之后,孟凡硬着头皮站出来解释,直言免费政策并未改变,无奈僧多粥少,想要早些娶到媳妇,就得额外付出代价。 另外,干活不惜力、贡献多的人才有资格,普普通通混几个工分,就想得到如此福利,那和坐享其成有啥区别? 至于近期是否会有新的女子到来,谁也不敢打保票......。 混乱之中,归义堂的赵通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支持。 他的说法很直白,娶媳妇可是天大的事,你们这些穷鬼,放到平时,这辈子都未必能碰到女人,如今首长们把媳妇送到眼前,你们却嫌这嫌那。 不就是那点工分嘛,死命干上一年,总能挣到吧? 这样的媳妇,与免费有何区别? 不思感恩,不思卖力干活,你们还配当归义民吗?...... 几句话下来,场面顿时安静不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虽然仍有抱怨,但也不似初时那么激烈了。 随后,人群中又走出一名郎中,说自己跑了十几年江湖,从学徒到单干,至今都未能混上个媳妇,如今首长们给机会,哪怕多耗些工分,也得先把家成了。 有人义愤,就有人想的开,虽然方案没有预想中那么美好,但也比彩礼之类的价格强多了。 总之,方案一经推出,第一天便有数十人报名登记。 到了第二天,人数便超过三百。 第三天之后,义愤填膺的人群迅速减少,报名的人却差点挤破头。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家的账更是算的明白,方案确实出乎意料,但首长们绝对诚意满满,比那些自诩善人的燕朝老爷们强的可是太多了。 烦恼再次回到华兴这边,哪怕是用工分来换,仍旧是供不应求的局面。 无奈之下,周向辉、孟凡、邵明伟等人费尽脑汁,再次增加若干规则,却发现困难如初,怎么弄,都会有人挑理。 最后,还是邵明伟带着赵通,挨个去各中队访谈,一边说明原则,一边寻求帮助,总算是弄出个过得去的方案。 方案再次公布时,门槛已经抬的很高,倒是将有贡献才有收获的初衷体现的淋漓尽致。 四百余名年青女子,最终仅有半数找到归属,剩下的,则成了所有务工人员的奋斗目标,反正人就在眼前,只好努力干活,总能达到要求。 来来回回弄到最后,一直选择当透明人的王兴,非常小心地向大家询问,是不是该向总部请示一番?万一还有其它漏洞没发现呢? 看着大家望过来的眼神,王兴连忙摆摆手,表示就当他啥也没说。 外出创业,若是事事依赖总部,岂不是自缚手脚? 安锦的这帮年青人,总是憋着一股劲,想要干出个样子来,让总部兄弟们刮目相看。 请示这种事,基本和“没本事”、“怂”一个意思。 想归想,做归做,待事情弄的差不多了,孟凡还是简单写了个报告,让孙翔发给总部。 然而、可是,总部那边的问询电报接连传来,梁继盛、孟庆祥、刘建国、杜莉等人从不同角度,要求安锦报送补充材料,就连广州办事处的顾恒,也偷偷发了一封电报,索要相关文本资料。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曹卫国、王海洋同时致电慰问,并要求安锦方面关注士兵的成家问题。 随着各种电报纷来沓至,王兴直接去了妈岭南部的山谷训练场,干起来拔草、砍树、平整土地的活,主打一个待“罪”立功,不给大家嘲讽的机会。 一通材料整下来,总部那边给出了一个略显保守的评价,噎的诸位年青人直翻白眼。 最严厉的批评来自杜莉。 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建议中,充斥着重男轻女、不给女子选择机会、无视女子权益等刺耳话语。 最后还郑重警告安锦众人,务必将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成立起来,给予那些年轻女子应有的关怀,否则你们就不配当个现代人。 第96章 安锦新气象3 杜莉的电报直接把邵明伟搞崩了,先是找李政要求辞职,李政让他找周向辉,周向辉笑着表示孟凡的态度最重要。 到了孟凡这里,这位市长大人二话不说,直接表示同意,同时告诉老邵,这事还得向总部报备,你自己掂量着写个报告,这事就算结了。 大不了让杜莉派个人来嘛。 邵明伟皱着眉头,问孟凡有没有简单点的办法? 孟凡摇摇头。 邵明伟接着询问,像这种辞职报告,梁总能不能看到,或者看不看? 孟凡再次摇头,同时看向正在一旁喝茶的孙翔,示意由他这个无线电专家来回答。 孙翔意思很明确,咱们现在用的是明码电报,不仅梁总能看到,就连广州办的顾恒想看的话,技术上也是没问题。 之前为了充分了解总部情形,孙翔也没少翻译广州办与总部的联络电报。 此话一出,邵明伟彻底绝望,唠叨着把孟凡、李政等人抱怨了个遍,心情才算平复下来。 ...... 有了前一番折腾,孟凡在张罗盖房子时,就没往“换”的方向想。 反正岭上到处都是树木,随便组织些人手,建上几处木楼群落,应该没啥难度。 如果这也需要工分来换,那就太不要脸了。 经魏建雄提醒,孟凡很快反应过来,决定将“换”的政策执行到底。 真要搞出一堆木楼来,估计得被总部骂死。 有了换媳妇的前车之鉴,孟凡叮嘱魏建雄,务必细细琢磨之后,再把方案端出来,省得把归义民惹毛了,没法收场。 魏建雄笑着问他用不用请示总部,让上边多指导指导,咱们也能少担些责任。 孟凡撇撇嘴,表示先干起来再说。 总之后果咱们承担,凭啥受他们远程操控。 ...... 与此同时,李政和周向辉正在商量开拓团的扩编、整编问题。 通过借鉴总部做法,海军支队的作用被简化为物资、人员运输等功能,船员参与日常训练,具备一定的战斗能力即可。 原本规划为海运支队陆战一连的四连,重新归入陆军编制,未来海上作战,将由各连轮流登船承担,反正都是靠帮作战,没必要分那么清楚。 在扩编方面,一营仍由王兴负责,在保留符庆一连、李长林的三连的基础上,尽快扩编成四个连,为日后继续扩张奠定基础。 同时成立二营,梁勇兼任营长,在杨宽二连、林金友四连的基础上,进一步扩编为四个连,规模向一营看齐。 待时机成熟后,最终实现团级规模的满编满配。 李政、周向辉心里很清楚,总部电报中的保守一说,主要指的还是军力发展。 在煤矿开采步入正轨后,发展军力便成了开拓团的第一要务。 从梁继盛的指令来看,保安团受招抚影响,无法明目张胆地扩张军力,相应的担子,只能压在开拓团这边。 安锦这地方,不受燕朝辖制,又与安南核心区隔山隔海,如果不用来暴兵,那就太可惜了。 随着华兴势力拓展到两广海岸各处,军力能不能跟上,显然至关重要。 最近这一两年,还能顶着击败海盗大军的光环混一混,再到后面,可就不一定了。 一旦有势力不信邪,引发恶性事件,胜了还好说,若是败上一两场,群狼环伺的局面必会重来。 去年守榆林港,难度实在不大,未来可是崖州、雷州、钦州、安锦、海陵岛、濠镜等等一大堆据点,总不能让人家各个击破吧。 不计代价、不设上限,是梁继盛给李政等人确定的扩军原则,而且还是时不我待。 ...... 商量过扩军计划后,周向辉又提起娶亲一事。 开拓团这边,最初指定了两项条件,一是年龄门槛,不到二十三岁的,一律不得娶亲,二是职务门槛,初步定在连级,未来会升到营级。 目前够条件的仅有杨宽、杨明、李长林、林金友四人,其中年龄最大的杨宽,也才二十六岁。 问题就出在杨宽身上,这货对形势看的很清楚,总部扩军在即,他的上限绝非连长一职,再往上的空间依然很大。 现在成亲,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呢嘛? 当然啦,明面上杨宽可不是这么说的,主要理由就一条,那就是来到安锦,寸功未立,实在没脸娶媳妇。 有杨宽这个榜样在前,剩下那几位,几乎异口同声地表示,他们现在抓军事训练,抓团队建设忙的要死,根本没空应付女人。 符庆没资格娶亲,但讲歪理的水平却不低,一直鼓吹咱们是正规军队,和官府那些世袭老爷兵可不一样,一旦有了牵绊,如何奋勇杀敌?没有战功,拿啥养活一家人? 碰到这种吹凉风的主,周向辉除了严加训斥,还真没啥好办法。 总之,这帮年青人就是不急,一门心思就是训练、立功、升职。 面对美好前途,人人都是心无旁骛。 当然啦,这也和当日选兵有关系,稍微年龄大些的,基本都被淘汰到务工队伍中去了,包括自认武力超群的赵通这等人才。 两人商量半天,也没想出啥好办法来,反正强压肯定不行,一旦没弄好,再来个非战斗减员,那损失可就大了。 从李政内心来讲,也想把这股势头维持住,等到数千人规模时,自然会产生成亲需求,此时强求,多少有些走形式的意思。 实际情况如此,硬推下去,反而会乱了军心。 听李政说了些想法,周向辉随即放弃继续游说的想法,转而谈起条令普及、文化学习等事项。 眼看着符庆、杨宽等人就要走上营级职位,如果还是大老粗,恐怕很难胜任。 一个营三个连,加上后勤、文书、记功等岗位,再把侦察、参谋等必备功能考虑上,怎么也得五百人左右,现在这几个连长,能力缺陷几乎是全方位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与其让他们把精力浪费在家务事上,还不如多学学文化,多学学行军布阵、人员管理,或许用处更大。 最终,李政把开拓团班以上军官全部召集起来,开了一次整军大会。 会上,孟凡、周向辉、张彪、梁勇、王兴、李政等人各自从不同角度讲解华兴军队规则,以及治军要点,能力要求,并与大家展开讨论。 尤其是文化一项,周向辉特别做出强调,你们跟着华兴人,就要学习华兴人的文字、用华兴人的方式说话、写报告,想继续当文盲,那还不如现在就去矿区挖煤呢? 另外就是算数,别整天摆弄那十个手指头,更复杂的计算方法,也得慢慢学会。 剩下如天文、地理一类的知识,也是需要掌握的重点。 总之,不认字、不识数的大老粗,在开拓团是没有前途的。 第97章 安锦新气象4 听周向辉这么一唠叨,一众年轻军官顿时头疼起来,嚷嚷着说是太难了,咱们又不是考秀才,用得着学那么多知识吗? 不怕死、敢冲锋才是军人本色。 这边话音刚落,王兴便拎着鞭子走入人群,一阵哇哇大叫之后,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孟凡一直被行政事务缠身,几乎没时间参与军事任务,此时却惊异地发现,面对王兴的鞭子,这帮货硬是一个躲闪的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李政往前站了站,高声讲起话来。 现在可不是提问、争论的时候,你们要做的,就是跟着学,学不会的淘汰下来当兵,学的好的继续往上升,咱们打的是群架,你们个人那点武力,完全不值一提。 既然是打群架,就得靠脑子、靠知识,靠军令,你们有没有这些东西,自己心里最清楚,有劲没处使,现在就可以去矿区挖煤了。 不怕死不等于去送死,学习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懂道理、懂军事,多打胜仗少死人。 等到学懂弄通的那一天,你们自然会领悟其中好处。 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一个“学”字,不仅你们要学,还要带动战士们一起学,大家都进步了,你们才能进步,咱们开拓团,才能成为战无不胜的钢铁雄师。...... 随着李政讲话完毕,现场并未如往常一般,响起热烈掌声。 大家默默地互相注视,眼中满是困惑之色。 面对如此情景,李政只能苦笑一声,招呼着大家站队,然后挨个询问。 “学不学?” “学。” “学不学?” “学不学?” “要不咱俩打一架?” “学。” “你小子顿顿吃那么多,若是没补到脑子上,下次减半吧。” “学,拼命学,绝对都补给脑子。” “学不学?” “笑什么笑?” “你不是喜欢冲锋吗?枪和刺刀给别人吧?反正你也用不着。” “学,团长,我是真心想学的,和他们不一样。” 现场顿时传来阵阵欢笑。 李政并未理会,而是继续询问下一个。 “你小子刀枪不入,应该不用学?” “真的?” “以后冲锋的活,干脆都包给你吧,只要能活过三年,团里的职位随你挑。” “学,团长,谁不学老子跟谁急,冲锋有冲锋的规矩,都让小人包了,其他兄弟们也不干呀。” 笑声之后。 “话还挺多,一会老子,一会小人,到底哪个是你?” “团长是老子,我是小人,学习是爷爷。” 现场顿时哄堂大笑。 “学不学?” “学。”...... 随着声音渐渐高昂起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首长们的决心很大,若是不提升学习能力,恐怕日后前途堪忧。 首长们决定干的事,定然是无比正确的。 ...... 揽下基建部的差事后,魏建雄急急忙忙赶到市区北部,找新来的乔山虎商量方案。 土坯房也是房呀,含金量可比木楼高多了,安锦夏日雨水频密,若是塌上那么一间、两间,非得让人笑话死。 走到山口缓坡附近,就见那条新修的“旺锦渠”已经成功通水,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多了数量牛车,承担着前往矿区的运水任务。 水渠尽头,还有数人驻足议论,谋划着下一步的挖渠计划。 魏建雄走过去问询片刻,才知孟凡下了命令,要求修渠队伍不得解散,务必趁着秋冬雨水少的大好时段,将旺锦渠修到妈岭南边的山谷中去。 有了这条水渠,安锦市的生活水平就能再上一个大台阶。 有了前面百子龙湾、白龙江、妈岭等取名先例,水渠完工之后,周向辉立马去找孟凡,然后便愉快地拿到了“旺锦”这个好名字。 再往前修,周向辉可就顾不上管了,魏建雄这个新任基建部部长,就得尽快接手,和盖房,烧砖等工作一起,统筹管理起来。 好在修渠团队早已驾轻就熟,魏建雄略略问了几句,说了些鼓励的话,便准备继续前行。 正在这时,孟凡从码头那边走过来,指着前方那条缓坡,和魏建雄商量起下一步计划来。 这条岭间缓坡不算太长,也就一里多地的样子,过后不远,有一处平台,之前由魏建雄带领,已经挖出一座水塘,此时仍在不断扩建。 考虑到这处缓坡的宽度还算适中,基本都在二十到三十米之间,平时走人、驾车,都不算拥挤,但从长远来看,就有些问题了。 随着运煤任务的不断增加,这地方迟早会成为瓶颈。 按照孟凡的想法,现在正是拓宽道路的大好时机,一方面组织大批人手,争取赶在明年雨季来临之前,将整个缓坡道路扩展一倍,达到五十米以上,另一方面,也可借机将缓坡高度继续降低,总之日积月累,总能将这处岭间谷道彻底挖开。 听孟凡细细说起,魏建雄猛然发现,自己怕是被这货带到沟里去了。 盖房、修渠,哪个都不算小活,再加上现在这个挖山,这不是要人命呢吗? 关键是孟凡指出的这些活计,基本都是必须要干的,躲过了今天,也躲不过明天。 既然撞上了,那就先实地查看一番,再决定如何动工。 两人绕过水渠,来到缓坡之上,抬头向前望去,眼中满是苦色。 如果放到现代社会,就是把整个山谷挖空,都用不了半年时间,但在古代社会,麻烦可就大了,光是这工程量,至少得砸个千把人进去,才能见到成效。 想法归想法,孟凡对工程一窍不通,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魏建雄,请他给出建议。 经过大半年的道路建设,此时的缓坡高度已经有所降低,一眼望过去,最高处也就三十余米的样子,如果组织人手全力开挖,再往下降个十来米,还是有可能的。 同步向两边扩展,修出一条五六十米的谷道,倒是件利在长远的好事情。 算来算去,魏建雄告诉孟凡,这事可能急不得,原因主要有两条,一是缓坡最高处,需向两边山岭左右扩展,同步深挖,工程量巨大先不说,关键是放不下太多人,还要兼顾运输,基本做不到大干快上;二是整个缓坡清理,需要的时间不会短,只有把那些小树、杂草全部清理干净,才能轮到土方作业,在高出那边完工之前,低处施工意义不大。 总之,想在明年雨季之前完工,肯定是不可能的。 谷道建设,要想取得显着成效,怎么也得到明年年底,甚至后年开春了。 除了道路建设之外,恐怕其它工程,也需一并上马。 还有其它工程?孟凡顿时陷入懵圈状态。 第98章 安锦新气象5 魏建雄领着孟凡走到缓坡最高处,回身指向前方,表示开路是一桩事,抽水上山也得一并干起来呀。 等到矿区那边聚集数千工人,光靠挑水,怕是连做饭都无法支撑。 高度降低了,如果总部那边造不出能用的抽水机,以及运水管道,安锦的苦日子,恐怕还得过上几年。 再看两边山岭,坡度较为平缓,至少从两边开挖,难度应该不大,算是这项工程的最大优势。 听魏建雄这么一说,孟凡心中豁然开朗,修路顺带建设输水管道,还是专业人士想的周全。 既然问题卡在工业部那边,孟凡当下便作出表态,涉及到和总部沟通,给工业部施压的事情,他这边定会火力全开。 有无线电台这种神器在手,可不是单纯为了接收指令的。 该提需求的时候,也不能跟总部那帮家伙客气。 一边说着话,二人一边转身,继续向下走出不远,便看到那处巨大的水塘。 水塘一侧,有十几名工人正在忙碌着,新的水塘已经现出雏形。 待建设完成之后,再和旧有水塘打通,进而将整体面积继续扩大开来。 魏建雄指了指水塘里的水,直接告诉孟凡,最多半个月,水塘就会枯竭,矿区的工人们,就会遭遇水荒。 雨季这事,坏处是太烦人,不利于挖矿,但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便于蓄水。 入秋之后,雨水明显减少,下一步矿区的主要工作,恐怕要加上外出挑水的项目喽。 实际上,随着水塘内的水位降低,沿着缓坡修的数条水渠已经没用了,工人们已经开始挑水作业。 说到这里,魏建雄告诉孟凡,关于铁皮桶的事,也得尽快向总部申请,现在这种木桶,实在是太重了。 孟凡点点头,看向魏建雄的目光,满是钦佩之色。 没想到自己仅是提了个建议,在魏建雄口中,轻轻松松便将粗略蓝图描绘出来,其中内容,更是超出原本想象。 绕过水塘,魏建雄告诉孟凡,将来条件允许的话,沿着前后两处坡地,还需铺设铁轨,然后在高处平地架设拖拽设备,才能大幅提升煤炭运输效率。 这项内容,也需孟凡尽力向总部施压。 啥?不就是修条路嘛,又是铺管道,又是铺轨道,没有这么加戏的吧? 孟凡顿觉头大如麻。 ...... 来到矿区,田磊、贺刚忙着迎上来,热情邀请二人共进午餐。 看着眼前那一大盆竹笋,孟凡笑着告诉田磊,他已经和钦州海商谈妥了,近期会有一批蔬菜种子到岸,你们可以在附近多开垦些荒地,自行种植一些,省得总吃一种菜。 对于华兴众人来说,原本还算美味的竹笋,如今已变成了难以下咽的破烂货。 说到未来规划时,田磊提出利用秋冬雨少的特点,尽快将三处矿坑打通,顺便把四号矿坑也一并挖掘出来,最终形成一处巨大的露天挖掘场。 现在这种搭着棚子挖煤的模式,已经难以为继。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光线不足,造成矿工极易受伤,而且挖煤的效率也不高。 魏建雄问他明年咋办?等到明年雨季到来,露天矿就会变成大水泊。 田磊皱着眉头,表示他这边只能改良,具体办法就两条。 一是将矿坑斜着修成抹坡状,先紧着下面挖,顺便起到储水作用,等到雨季时,再沿着坡挖上面的,应该能把明年对付过去。 二是在平地架设绞车,尽力往出提水呗。 最终的解决方案,还是要等总部那边运来抽水机,咱们这处矿区,便算是齐活了。 现有的竹棚长廊,将会移到别处,初期用于人员住宿,如果露天矿不能产出,也可就地挖坑,沿用旧有模式,完成采煤任务。 听到如此规划,孟凡又是一阵头疼。 原本想着提出修路建议,已经算是冲劲十足了,此时听魏、田二人说出想法,才发现安锦的疯子真多,自己竟是个正常人。 议论之间,魏建雄对田磊的方案予以认可,总之效率第一,之前做法,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随后,魏建雄又说起坡道改造计划,田磊立马来了精神,表示铁轨方案太过遥远,他这边准备先把木轨搞起来,哪怕仅靠人力拖拽,也比现在这种车拉、人抬的模式好得多。 关键是带轮子的煤车,还需总部多多支持。 如果能交付几台蒸汽机,那就更加完美了。 听到这里,孟凡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再让这俩家伙畅想下去,总部那边非得骂娘不可。 无奈之下,只好将话题转到贺刚身上,涉及到矿区安全问题,同样不容怠慢。 相比田磊这边动作频频,贺刚倒没太多想法,把人管住,别出岔子,就是最大的成绩。 最近开拓团各连先后撤出矿区,贺刚随即成立治安队,将安保事务接手过来。 按照贺刚的说法,像矿区这种荒凉之地,只要有活干、有饭吃,生事的毕竟是少数。 而这些少数人,要么当着小队长,要么纳入治安队,总之让他们自己管自己,顺便管管别人,乱子自然就少了嘛。 再慢慢调教些日子,这帮家伙都能变成人才。 相比之前费劲巴拉的严防死守,贺刚的办法,倒是有些四两拨千斤的意味。 说到开拓团撤离一事,田磊又嚷嚷起取水问题,马上就要入冬了,总不能让矿工们天天外出背水吧? 孟凡点点头,表示只能如此。 ...... 走出矿棚,田磊又领着孟凡、魏建雄来到堆土的地方,然后笑着告诉二人,这就是乔山虎折戟之地。 按照最初的想法,乔山虎意兴满满地来到矿区,准备在这儿建砖窑,毕竟有煤有土,条件实在没得说。 最后一打问天气,才知这里夏日雨水不断,冬日点滴不下,简直能把人气死。 有水和泥的时候,却无法晾晒砖坯,等到具备晾晒条件时,水又没了,纯粹就是老天不赏脸,只能徒唤奈何。 见此情状,乔山虎只能悻悻离去,跑到江岸那边选址去了。 人走了,队伍倒是没解散,留下一个小队,正沿着那几处矮丘,可劲地挖土呢。 用乔山虎的话来说,先挖几个大坑蓄水,等明年秋天,再来建窑、烧砖不迟。 田磊笑着告诉二人,如果不能把水引到山里的话,明年这些水坑,就是矿区的补水基地,根本轮不到他来烧砖。 最近这段时间,田磊也要求各小队轮换着过来,帮他们挖掘水塘,总之先把水蓄起来再说。 缺水的日子,总会过去的嘛。 第99章 安锦新气象6 从矿区返回,魏建雄很快来到北部江岸。 距离旺锦渠引水口不远,有一处宽广平地,乔山虎正带着百余人,忙的不可开交。 有榆林港的经验在前,乔山虎来安锦建窑,也算是轻车熟路。 先找一处合适的山坡挖出长窑,只要能勉强烧砖即可。 待凑出足够的砖块,便可建设正式的拱顶砖窑,然后便能大规模制砖、烧砖了。 经过前期奋战,此时的砖厂,已经开始进行大型砖窑的建设工作。 和泥、制坯、烧砖、盖窑,几乎是日夜不停,流水线般运转开来。 将魏建雄迎到工棚中,不等对方开口,乔山虎自顾自开始抱怨起来。 前些日子,几个连队还在砖厂帮忙,最近倒好,一个个都跑没影了,问就是训练任务太重,没空招呼这边。 老孟也是,答应的好好的,说是尽快派人过来,到现在也没能落实,他这边的进度,已经没法看了。...... 足足唠叨了一刻多钟,乔山虎才想起魏建雄根本不管这摊事,连忙收住话头,询问对方来意? 魏建雄苦笑着告诉乔山虎,你算是找对人了,他这边刚刚接任基建部部长,正好对口解决你这事。 在解决你的问题之前,你必须先帮我把问题解决了。 具体来说,就是盖房子,土坯房就行,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能经得住雨季考验。...... 听魏建雄说出来意,乔山虎心情豁然开朗。 不就是盖个房子嘛,先把砖窑弄好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反正你是基建部部长,协调人手的事,必须尽快有个结果。 见乔山虎还在纠缠人手之事,魏建雄连忙挥手叫停,表示先把房子聊明白了,再说其他可好? 不就是人手不足嘛,包在他身上了。 至于砖窑建设,当然很重要,但也得先把规划做起来吧? 没有规划,就你那点砖,能起多大作用? 面对老魏质疑,乔山虎只好放下执念,表示你是部长你说了算,咱们先聊房子。 之前听孟总说要盖木楼,怎么变成土坯房了? 魏建雄理了理思绪,将自身打算一一道出,总之木楼不符合安锦的长期定位,砖房代价又太大,折中之下,那就只能选择土坯房啦。 若是你这边能够足量供应红砖,咱们再上个档次,也是没问题的。 乔山虎沉思片刻,随即告诉魏建雄,就安锦这种破天气,短期很难做到足量供应。 光是码头、办公区、军营等建房需求,就能把砖窑的产能撑爆了。 等到明年雨季来临,砖厂还将面临停工风险。 你说的土坯房,确实是当前最好的建房策略。 至于如何操作,他这边只能说个大概,更细的规划、设计,还需总部技术支持。 魏建雄点点头,表示你先说说看,等咱来商量明白了,再找总部支援不迟。 作为常年混迹在工地的建筑工人,年纪轻轻的乔山虎,倒是跟着老爸积累了不少经验,干活绝对是好手,但要说理论水平,那和白纸没啥区别。 为了这次出行,徐盛没少给他开小灶上课,其中最主要的内容,便是房屋建设,同时告诫他多请示、多汇报,千万别给基建部丢人。 年仅二十岁的乔山虎,热血、勇气都不缺,郑万成、乔旺、徐盛等人,就怕他事业心爆棚,一个不留神,搞出漏子来。 若不是总部那边任务太重,也轮不到乔山虎外出独当一面。 魏建雄让他阐述意见,乔山虎只好把徐盛教给他的,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首先,土坯房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制土砖,再堆砌成墙,一种是直接夯土建墙,之后的流程都一样,搭梁、铺顶,房子就算建成了。 其次,土砖模式比较简单,但能否耐住雨水浸透,他也无法确定,倒是夯土墙足够结实,而且可以根据需要增加厚度,防雨效果应该不错。 从居住体验来说,土砖模式更加透风,住起来肯定要舒服一些。 夯土建房,若是再增加厚度,估计会比较憋闷,尤其在安锦这种热带地区,夏天怕是不太好过。 虽然可以把窗户弄大些,但在大雨面前,也没法长期开窗呀。 第三,就夯土建屋来说,还有三种模式。 一是纯粹的泥土墙,二是草土墙,三是灰土墙。 第一种就不说了,肯定不适合,至于另外两种,灰土墙不耐雨侵,但墙面平整,建房效果好,草土墙的建房效果要差一些,但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能耐住安锦夏天的恼人大雨。 从实际情况来看,选择草土墙,应该算是务实之举。 至少不会出现倒塌事故。...... ...... 听乔山虎说出各种建屋方式,魏建雄顿时头疼起来,所谓隔行如隔山,没想到盖个房子,还有这么多说道。 二人议论许久,魏建雄对乔山虎说的草土墙模式比较看好,虽然房子建成之后,会有些闷热,但胜在足够结实,又能抗雨,安全方面最为稳妥。 乔山虎想法也是一样,毕竟是给归义民建房,真要塌上几间,对咱们的信誉影响太大。 再一个,从后期维护的角度来看,足够结实,才能有效降低运营成本。 房子盖起来,仅是第一步,后面的修整维护,也是需要钱的。 事事都让归义民掏钱,必定会起纷争。 将模式确定下来之后,魏建雄让乔山虎再想想,看有没有其他改进建议。 总之,你小子不错,能够活学活用,比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可要强多了。 受到专家鼓励,乔山虎情绪大好,随即说起自身思路。 之前路过龙门港时,乔山虎发现那边建有很多茅草屋,随后一打听,才知当地盛产茅草,用来建屋成本极低。 就茅草来说,不管是用来拌料和泥,还是搭建房顶,都是相当不错的选材。 咱们建房,完全可以从那边引进茅草嘛,还能省下晾晒时间。 听乔山虎说起茅草,魏建雄连忙出言否定,像这种不值钱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海商愿意装运。 若是无序抬价,如何控制成本。 值得吗? 细思片刻,乔山虎表示也不尽然,至少有两项用途值得尝试。 一是和泥填料,茅草在龙门港本地干燥、铡碎、碾压装船,单次运量足够大的情况下,还是有盈利空间的。 实在不行,让西线船队路过时,捎上一些,成本不就降下来了嘛。 二是草帘子,用茅草制作的窗帘,挡雨效果肯定不错。 安锦雨季无法开窗,屋内必然闷热,若是加一道草帘子,便可开窗透气。 至于搭顶用途,废料又不大气,并非好的选择。 砖厂这边随便弄几窑瓦片,就够你用一段时间啦。 绝对高端大气上档次。 第100章 安锦新气象7 关于采购茅草一说,魏建雄点头表示同意,这玩意安锦应该也有,但却并非常见之物,加上采收、处理等环节,肯定不如产业链更加成熟、高效的龙门港,来的更加爽利。 至于成本方面,先跟海商们谈谈再说。 随后,二人又谈到房屋结构,乔山虎的建议很直接,那就是先从最简单的单层里外屋开始修起。 具体来说,就是以当前两口之家,以及不久的将来,三口之家为蓝本,房屋结构无需搞的太复杂,主要以联排平房为主,内部分里外两间,简单明了,基本没啥工程难度。 从工程建设的角度来看,还是需要使用大量红砖,才能确保房屋足够结实,安全可靠。 一是地基,最好采用红砖修砌,先把底盘弄稳了再说。 二是四角立柱,作为主要承重点,红砖是唯一选项。 最后,涉及到建房所需的各项参数,以及施工流程、工序、技术细节,就得靠总部支持啦。 反正总部那边有现成的设计蓝本,咱们直接拿过来用,肯定比自己瞎琢磨要强。...... 有乔山虎这个半拉子专家跟着参详,魏建雄信心大增,干脆住下来促膝长谈,将整个安锦的基建工作畅想一番。 放眼未来,一座崭新的城市,必将在二人手中,变成现实。 ...... 随着安锦、龙门港一线的商务联络越来越紧密,运送物资的船队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一支由十余艘货船组成的船队,沿着码头一溜排开,水手们大声吆喝着,告诉岸上之人,又有生意上门啦。 程龙率先登岸,与守在岸边的陆涛热烈拥抱,将激动的心情宣泄出来。 相互介绍、寒暄一阵,王奎等人留在码头处理后续事宜,程龙、彩玉、秦贵、焦横则大步往市区走去,王智想要跟着,被大哥一把拉住,告诉他干活要紧,别没事到处瞎得瑟。 来到市区,李政、孟凡笑嘻嘻地站在路口,一边与众人说笑着,一边携手走入一处竹棚,叙谈的第一项话题,便是问询眼前美女来历。 程龙正要出言介绍,却被二人笑着打断,一个叫“嫂子”,一个叫“弟妹”,直接把彩玉弄的面红耳赤。 若不是程龙拦着,这二人还要过来拥抱一番,才算完成整个前面礼,一时间将秦贵、焦横逗得哈哈大笑。 都说华兴人不限男女大防,现在看来果然不虚。 笑闹一阵后,程龙急忙问起兄弟们的去向?安锦变化这么大,大家日子应该好过不少了吧?...... 李政笑着表示总体还行,随着雨季结束,大家的日子有所改善,但就实际情况来看,仍属艰难时期。 等到长廊变成住房,才算摆脱窘境。...... 简单说了说安锦情况,李政便将目光转向秦贵,说是曹老掌柜近期已经返回广州,若是得空的话,秦叔此时便可筹备返乡,争取早日与老掌柜见面。 另外,秦勇已将秦家人都接到濠镜定居,您在外奔波已有年余,正好借此机会,与家人团聚些日子。 说着话,李政又提及秦忠,若是能走开的话,也该回去看看。 咱们的事业才刚起步,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光顾着往前走,忘了骨肉亲情。 听李政说出这番言辞,秦贵先是惊愕,随后又生出些许感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 程龙轻叹一声,表示理当如此,待返回龙门港后,即刻安排秦叔父子归乡与亲人团聚。 秦贵这时才反应过来,笑着表示无碍,咱们先紧着把活干好,然后再考虑后续行程。 说话的功夫,先是范登云带人送来茶点、饭食,之后是梁勇领着梁宽、林金友等人过来打招呼,顿时将场面搞的热闹非凡。 叙谈之间,程龙才知周向辉、王兴带着一营在南方山谷操练,此时仅剩二营在市区驻留。 开拓团的扩编速度,可比想象快的多。 随着西线船队来往一趟,安锦市又多了不少好兄弟。 不久之后,魏建雄、邵明伟先后赶来,与众人说笑起来。 王奎在处理完人员、货物交接之后,带着王智、谢豹、古峰、庞北、庞南等精干人员,在竹棚外整齐列队,请首长们出棚检阅,将欢聚推向高潮。 ...... 傍晚时分,孟凡、邵明伟、魏建雄将以焦横为首的商户们聚在一起,张罗起饮宴来,李政则和程龙、秦贵、王奎等人找了处空地,亲切叙谈起来。 梁勇带着人,一边与王智、古峰等人说笑,一边在周围执行警戒任务。 作为家属,彩玉跟着范登云去了后勤中心,先和那里的女人们将就一晚,顺便熟悉熟悉环境。 用范登云的话来说,安锦就这条件,想要和程龙同房,短期很难如愿。 相比岭下那些窝棚,还是长廊里条件更好。 之前听程龙说安锦条件艰苦,此时看来,依旧突破了彩玉的想象。 ..... 空地中央,炽热的篝火将周边照亮。 听李政说出总部打算,程龙、秦贵、王奎顿感到压力巨大,照这么下去,迟早会与官府产生冲突。 问题是没有大军护翼,如何保证从濠镜到安锦之间,长达数千里的运输线路。 两难之间,秦贵说出心中疑问。 一年多来,从东到西,首长们的布局如此宏大,到底所为何求? 李政笑了笑,说出“炼铁”两个字。 至于其中机理,他也不太懂,秦叔若是感兴趣,等到了三亚之后,找林总问问便知。 总之,未来的三亚,将会是整个燕朝南部最大的炼铁基地,其规模会超出广州十倍,甚至百倍。 由此带来的人员、物资需求必然是海量的,光靠崖东一地,根本无法完成。 等到各种铁器制造出来,进而分销到远近各地,巨量财富便会滚滚而来。 咱们这些人的任务,就是保护和分享这些财富。 至于官府那边,只能尽量做到两不相扰,若是其执意阻挠,甚至兵锋所向,咱们此时练兵,不就能派上用场了嘛。 要想稳定立足、奋勇开拓,与官府的来回拉扯在所难免。 所谓不打不成交,只有战而胜之,才能迎来真正的和睦相处。 随着李政说出意图,秦贵、王奎对视一眼,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面对如此大手笔的开拓之举,若是不能紧随其上,何来财富分享? 说到招人目标时,李政伸出一个手指头,说是到明年此时,争取将安锦的人员规模提升至万人以上。 与此同时,来往会安、占城的粮道也需打通。...... 一席话下来,秦贵、王奎暗自咂舌,一年来的巨大成就,竟然不能让首长们稍稍放慢脚步。 开拓,仍需快步前行。 第101章 小试锋芒1 夜色下,程龙简单说了说半年来的历程,虽然波折不少,但从基地建设的角度来看,任务完成的还算圆满。 龙门港那边的势头已经起来了,下一步深耕下去,定会成为安锦最大的补给基地和人员招募来源地。 安铺港刚刚开始启用,但其潜力绝对不容小觑。 随着华兴人的威名渐渐传扬开来,沿着九洲江(末端为廉江)水路前来的僮人、瑶人定会络绎不绝,而他们,才是华兴军队的最佳选择。 夜色低沉,众人简单聊了聊紧要大事,便起身各自安歇。 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每件事情都需认真筹谋,显然不是一晚上就能聊明白的。 ...... 妈岭东南部的谷地中,原本密集分布的灌木、杂草、矮树,正在被慢慢清理出来,最终会成为一处定居点,用于安置码头务工人员。 其中靠近江岸山岭一侧,有一处大型训练场已被整饬一新,王兴带着一营,正在此处展开训练。 从最近开始,训练内容中增加了文化课项目,要求每名士兵,必须开始学习认字。 没有黑板、粉笔等教学用具,就连纸张、毛笔、墨汁都十分紧缺,周向辉只能因地制宜,在训练场的一处角落,将原本夯实的地面刨开再踩实,然后用木棍将军令写在上面。 先从符庆、李长林等军官开始,每人拿一根木棍,一边跟着认字,一边在旁边的地上临摹,学的快的给予表扬鼓励,并随时增加积分,学的慢的可就倒霉啦,既要扣去积分,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事后再背个处分,里外里损失巨大。 好在华兴文字简洁易懂,等到大家适应过来,学习进度便开始顺畅起来。 都是年青人,只要思想扭过来,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 登上训练场背后的那处山岭,前方便是白龙江口,翘首望去,整个百子龙湾尽收眼底,视野极为开阔。 刚来安锦不久,王兴便发现这里地势绝佳,择一高处设立观察哨,就能实时掌握江口、海湾动态,效果相当不错。 训练场设在岭下,也是为了兼顾岭上放哨。 程龙返回安锦的第二天,周向辉正和王兴、张彪等人商量分工,准备轮换着回市里看望,却见岭上有士兵匆匆下岭,不久后便听到警情汇报。 有一支大型船队,突然从海湾南部出现,直奔江口而来。 一般的商船均是走东面的云屯岛,然后进入海湾,而从南面来的,大概率是安南方向的船队。 周向辉、王兴急忙随哨兵登岭,张彪则大声命令符庆、李长林整饬队伍,做好迎战准备。 来到岭上哨所,都不用拿望远镜,直接目视过去,就能看出异常来。 来的船实在太多了,足有四十余条,而且每艘船都搭载着众多人员,与往日货船状态迥异。 王兴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片刻,便转给周向辉,然后告诉哨兵,赶紧返回报信,要求市内各处,做好接战准备。 ...... 匆匆返回训练场,周向辉、张彪等人带领李长林连队返回市区,王兴则带领符庆连队抄近路赶往码头。 此时,市区各处相继收到警讯,最先动作起来的是码头方向,陆涛、秦子亮组织船员登船,并通知码头货船,跟随他们紧急外出避险。 不久之后,林金友连队来到码头,以排为单位分别登上三艘大船,准备与海军支队并肩作战。 整个场面虽然混乱不堪,但在陆涛、秦子亮等人的大声吆喝、训斥之下,倒也没出啥幺蛾子。 总之各人找各船,聚齐了就往上游跑,并不需要太高的纪律要求。 支队人员平时都有训练,登船之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在港内巡游,督促货船尽快离开。 待货船俱都离开码头后,陆涛、秦子亮各自登船,尾随船队向上游行去。 远远看着船只离港,杨宽随即指挥连队进入前方阵地。 所谓阵地,其实就是在码头正前方,大约五百米左右的位置,沿着道路两侧,连续修有数道矮墙,其主要目的,也就是给防卫士兵提供些许遮蔽功能。 按照李政的想法,咱们就这么点兵,武器又是火绳枪,实在没必要搞太复杂的防护阵地。 敌军来的人少,咱们只需数次射击,便能将其击溃,若是来敌太多,咱们稍作抵抗,确保务工人员都能跑进矿区即可,完全没必要无脑拼命。 从实际布局来看,杨宽也是这么执行的,一排跟随自己直接站在道路中央,二排、三排进入矮墙阵地,做出轮流射击的态势。 在其身后,匆匆赶来的李长林连队,同样以排为单位,来到一排身后站立,共同组成射击阵列。 之后不久,又有两支青壮中队,分别进入两侧矮墙,为二排、三排提供支援。 如此布阵,就是确保第一道防线不会被轻易击溃,反正就这么点战力,务求在第一次攻击,便能将对手打蒙,为接下来的战局变化奠定基础。 在第一道阵地后方,李政、周向辉等人分为两队,分别立在矮墙之后,并在两支青壮中队的掩护下,随时击杀闯进来的敌人,并做好撤退准备。 总之,如果这两道战线都无法保证能赢的话,那就就只能抽身后退,先撤到岭间缓坡再说。 与此同时,范登云带领后勤支队,正在组织市区人员向矿区那边转移,秦贵、焦横等人亦都加入进来,确保不出乱子。 程龙跑过来找孟凡要枪,说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孟凡笑着告诉程龙,前方不差你一个人,咱们先看好戏,把工人们组织好就行。 王奎、王智、韦大用领着新到的五十余名精干青壮,准备冲到前面参加战斗,也被孟凡拦了下来,然后告诉王奎,这帮人由你领着,作为预备队,盯在这里即可。 一旦前方出现险情,只需做好接应工作,总之没有李政的命令,不许擅自进入战场。 这一战,还轮不到你们拼命。 望着前方阵地,程龙忽然想起件事来,火药,你们哪来的火药? 孟凡嘿嘿笑着,说是你离开的太久了,现在的开拓团,枪支、火药一概不缺。 咱们之前带来的两千条火绳枪,除了被福瑞昌讹走一百条外,剩下的都在这儿啦。 西线船队来港时,不仅带来千余火绳枪,还有大批火药,为的就是应对眼下局面。 另外,龙门港的海商们本事更大,嘴上说火药难搞,但在具体行动上,个个争先恐后,前前后后给咱们弄来不少火药。 只要有银子,啥好东西,那帮海商都能给你弄来。 说起来,这里也有兄弟你的一份功劳呢。 就是有一点不好,物资越充足,这帮家伙越容易发浪。 尤其李政这货,败起家来眼都不眨,你看那些兵,操作是不是很熟练?都是拿银子堆出来的啊。 对答之间,孟凡叹息着吐槽起李政等人的大手大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