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不知黄金台》 第一章 闹市 汗水洒在青石板地面上,人声和蝉鸣交织在一起,这里是万人步道,从前门直接延伸到奉天殿大门的一条步道,比人还大的青石板一块一块紧密排列。 “来瞧瞧,来看看了喂!” “从无垠空境来的银矿,天地念元亲和度极高!便宜卖了!” 七月中旬,对奉安城百姓来说,奉安城就到了每年一次的妙安大集会,民会坊前面的万人步道,早早的被商人和小贩提前一步占好了位置,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就算是摊位费涨到了平时五倍的元贝通钱,都大把人抢着要。 这条从城门直达奉天殿,可容纳城内所有百姓的万人步道,此时聚集了大量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和商人。 有来自无尘观里的道士,无尘仙人渊里平时极少面世的万丈不忘峰上的人也都来凑凑热闹,依靠着司月林得以有着充足祭祀做法下咒资源的巫族老人,也会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他们等了大半辈子都没找到的珍奇药材,甚至连平时敌对的大明金乌神国人都会出现,就是每个神国人都要经过严格的资格审查,并且随身会有两名以上的“扶山”级别的高手盯住行踪,毫无人权可言,尽管如此,神国商人也会想方设法获得参加这妙安集会的资格。 毕竟每年这个时候,货物税收都降到一个让唯利是图的商人们根本没法拒绝的程度,这时,奉安本地商贩都会在这个时候一改往日的嘴脸,连忙夸赞平时在他们嘴里,只和肮脏下流之词挂钩的奉安城国务司方献青方长司,哪怕平日里贪吃扣克让他们苦不堪言,到了这个时候,方长司就成了他们的再生父母。 “喂,问你这个血玉项链要不要呢,父亲给了我们十万通钱,买了这个还能有两万给你,喂!能不能给点反应?”一个清脆的少女声从粗犷大汉的叫卖声中传出来。 “今天可是爹特意要我们带你出来买点东西的,省得外人看了说我们亏待你,不把你当一家人” 随着声音望去,一个妆容精致穿着考究的少女,莲步轻移,明明是在这杂乱的人群中行走,却好像走在熟悉的自家后院般闲庭信步,若是仔细去看,便会惊讶地发现那些粗布麻衣,满身大汗的平民,就好似跟这位少女隔着一层无形的空气障壁一般,在即将接触的一瞬间便弹开来。 但是这个少女面上的表情似乎不太友善,秀气的眉毛微蹙,一双本该笑起来让百花失色的丹凤眼此时暗藏怒意,缠在腰间的满凤纹铃铛叮当作响,红色劲装凸显出一副略显力量感但是不失少女曼妙线条的娇躯,略显规模的胸脯此时被气得上下起伏,身后是一个金黄色长褂的肥胖少年,脸上的肉让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弹了弹长褂,好声好气的安抚这发怒的小麻雀。 “方雅姐呀,你跟这木头生什么气,连吃个饭都不知道滋味的人,怎么能体会你的品味啊” “要我说给这榆木脑袋买什么血玉项链啊,这等好东西还是跟你最配了,气质相称,极佳,极佳!” 女子听到这番话,心情有所转变,眉毛放平,头也不回的说 “我说庆长云,你能不能学学你弟啊,问你好几次要什么,连个屁都不放。” 少女顿了顿,整理了一下刚刚因为急冲冲而散下来的几根发丝回头说道“你有方权一半能说会道,家里能少受多少流言蜚语啊,啊?” 两个人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男子,虽然有着一头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灰发,但放在人群里依旧是十分不起眼,存在感太低以至于周遭人都注意不到这是一个和大名鼎鼎的方家姐弟同行的人,而少年好像习惯了这等对待般,一直在避让行人,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前进的路线,和前面两个雍容华贵的少男少女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位名叫庆长云的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方权的挖苦和那位叫做方雅的那不加掩饰的恶意,依旧随意懒散,漫无目的般的跟在两个人后边,只是跟着,好像这次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给他买东西一般。 “给我买东西,自己一眼就挑个项链,呵,也不知道在给谁买。” 庆长云那睁不开的死鱼眼微挑,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什么?!!”方雅因方权的一番好话平缓下来的眉毛瞬间倒竖“你这个吃闲饭的,父亲给钱让我们出来带你买东西,你还隔这挑三拣四是吧,真是肉包子打狗。” 不小的声音一瞬间吸引了街上人大部分的视线,但是发现是方家姐弟和长云的时候,又迅速转为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 “哟,长云小弟好久不见,七年了吧,身体好点没?惹得红雀生气啦?” “哈哈哈哈,方权小子要费口舌去浇灭麻雀身上的大火咯。” “哈哈哈哈哈哈。” “长云这人就是不爱打交道,愚钝了些,你们姐弟俩可别欺负他哈哈哈。” 方家姐弟转头和众人打趣,众人哄笑着,丝毫没有因为这方家姐弟的方,是那臭名昭着的奉安奸商之首方长司方献青的方,而对这姐弟俩毕恭毕敬,反而像是和在平常不过的市井子女打招呼一般自在随意。 主要是因为方家姐弟虽然是那方长司的子女,却一点架子没有,上到解决市里纠纷,做做和事佬,下到帮小贩搬杂物,都能见到方权的身影,俨然一副地主家的傻儿子模样,而那被街坊邻居喊做“红雀”的方雅,虽然脾气火爆,但是担任起了维护市井的职责,离方家大院最近的那一条街道,在红雀的名声下,纨绔子弟们一个都没敢在这里造次,这让那条因方献青而命名的献青街格外的热闹,大家都在说那方老贪走了大运,有这两个孩子给他找补那烂得不能再烂得名声。 突然,人群的一边传来几声低呼,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事物一般,其他人群也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诶,那是段公子?” “什么?段也成来了?” “看来今年的集会出现好东西了” “是啊是啊,不然这小天子怎会出现在这等地方。” “嘘!不要命啦!小天子这称呼也是你能说的?” …… 虽说方家子女在奉安城内的知名度并不亚于这国师之子段也成,但终究不能相提并论,在一众可以迈进那奉天殿万民池上朝的从政士大夫们里,那段也成可是唯一一个被那在皇宫里颁下禁武令的皇帝允许习武修道辩法的人,同时也是年纪最小的听政者,这皇帝老头怕死到不允许在这奉天殿上朝时,殿内有一丝可以威胁到他的可能性,却允许让段也成耍着仙家手段踏进那五十万平米都不能让皇帝安心的万民池。 唰———— 先前还杂乱的人群立马分开成两道,哪怕是左家军队都没此刻那么整齐划一,杂乱的声音在认清楚确确实实是那“小天子”的脸之后,统统安静了下来,一个右手执扇,穿着金丝白银面圆领袍,面色苍白无血色,颧骨突出,带着一股如三九寒日般生人勿近的气场走来。 “段公子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那每年末尾的面安朝圣呢,没想到下次见面竟来得如此意想不到,是在这民会坊,实属难得,我等小民可是有幸啊”方权从打探段也成长相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双手作揖行礼道。 “方家小子,何事?”段也成抬起那黑眼圈极重的双眼,看向方权,一张看不出一丝血色的脸让众人分不清是平视还是对方权的拦路感到不快。 “没事就让开”段也成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地说道。 “哎呀,这不是看在上次段公子的脸色不佳,于是前来问候嘛,可不知道下次何时才能见面了呀”方权依旧笑脸相迎。 “与你无关。” 段也成甩下这句话后,便径直向着方权走去,而方权也很识相的再次作揖后便退回到人群之中,随后段也成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打量,离开了民会坊,从始至终没有看那方雅和庆长云一眼。 人群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的样子,方家姐弟却在对视一眼后,一言不发便齐齐转身向着家里走去,庆长云也不问这原本是为了给他添置衣物的出行如何如何,只是跟着方家姐弟俩,就在身后保持着距离,不紧不慢。 第二章 你通身啦 傍晚,方家大院,热气腾腾的饭菜被侍女们一个个端上餐桌,院内几个下人正在给快有半个院子大小的水池换上新的假山石,两边亭子里各有几位乐师,弹奏着不同的乐器,轻柔舒长的音乐萦绕着整个院子,两个看似随意放置毫无对称感的凉亭,与池子里的假山,院子的墙壁,组合起来竟然能让这轻缓的曲子做到在这院子的任何角落都能清晰听见。 当然,这一部分也得益于乐师们并非凡夫俗子,最低都是合气境的观想者,略微鼓荡气机,方能使乐器声长久不绝又不震耳欲聋。 沿着小木桥,从凉亭过去,就是方家大院门,守在门边闭目静立的两个护院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般,同时抬起微低的头,动作像是复制一般同步,将院门缓缓打开,与此同时院内除了正在弹奏的乐师之外所有的人发放下手中的事,齐声喊道: “欢迎少爷千金回家——” 没错,门外站着正是方雅方权两姐弟,进门之后方雅便径直地走向内院,方权和家丁侍女一一招呼致意之后也走进了内院。 内院的餐桌上,一个看不出岁月痕迹的美妇人已经在餐桌边上落座,明明有了两个孩子皮肤却依旧白皙娇嫩如少女,左手挽袖右手端起白瓷茶杯送往红嫩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双唇,轻抿一口便放下,举手投足之间都显露着与众不同的高雅雍贵,哪怕只是穿着没有对身材有任何修饰的宽服,那和肌肤紧贴的部分都透露出惊人的丰腴柔软。 “母亲。” “母亲大人!” 方家姐弟和坐在主位上的美妇人打过招呼后,一个精瘦的男子从大厅一侧的偏门里走出来,坐在次座,一脸谄媚的对美妇人说: “谢美人,谢天仙,你看我新买来的沉玉如何,放在那池子里是不是跟你一手设计的落仙池,配得很啊,诶嘿嘿嘿嘿。” 名叫谢怀香的妇人白了方献青一眼“在我这奉安第一的玉石家眼里,算,勉强过得去吧。”然后这一家人就开始了用餐。 没错,院子里那些还没搬完的哪是什么假山石,一块块的都是价值不菲的沉玉,这沉玉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持续散发着并不刺眼但十分明显的光芒,虽说比不上那几十万通钱一克的夜明石,但也是小小一块够平常人家一个月伙食的贵重玩意。 定睛一看,这一眼看起来并不华贵奢侈的大院,却处处是讲究,先不说那用一整块藏翠金丝木雕成的餐桌,那侍女手持的香炉,都是紫韵精铁锻造而成,里面燃着的浮顺香都是寻常人别说闻过,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得着的东西,这里一切的细节都在说明这方家的底蕴,和这方老贪不知用什么手段搜刮来的“合法财产”。 哦,对了,庆长云没跑丢也没失踪,只是上述的富家生活跟他没关系,在两姐弟进了门之后,庆长云也是径直走进这方家大院,只不过不是前往内院,而是在过了另一个木桥之后向右一拐,微闭着眼,来到院子侧面的一条小路,这里走来走去的全是侍女和家丁,忙碌的声音将前庭传来的音乐声完全覆盖,庆长云慢悠悠的穿过这些人中间,来到一个毫不起眼,不知情的会认为这是杂物间的小房子。 庆长云一脚踢开那个除了遮掩作用外根本称不上门的门,进去之后直直地往床上一趴,然后身子那么一翻。 “那方家姐弟是在干嘛?七年了!好不容易能出门了,却假惺惺的揣着所谓给我买东西的十万通钱,装个样子挑一些明知我不会要的女孩子家玩意,然后又要假惺惺的跟我生气,咦哟——,真是装模作样,恶心吧啦的” 沉默了几秒,庆长云突然坐起“那可是十万通钱啊啊啊啊啊!!!!!十万!!十!万!!” “十万可以买好多,好多,呃,好多好东西!” 长云并不识货,虽然住在方府。 “但是能搞清楚一点,就是那姐弟俩是冲着那什么,段也成?冲着他去的,那家伙是不是身怀绝症啊,脸色这么苍白,黑眼圈那么重,感觉随时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过,真威风啊,一走过来全部的人都不说话了。” “你说,我以后能成为这样威风的人不?” 庆长云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认识我,所有人一见到我大气不敢出,然后窃窃私语,诶,是不是那个庆大人,哈哈哈哈哈哈,你说我能不。” 庆长云目光过去,是一个有着用碳画上去勉强看得出是个人脸图形的木头块,刻的歪歪扭扭,似圆非圆似方非方,当然,木头不会说话,起码庆长云冒着生命危险从厨房里抢来的这块烧火柴不会。 庆长云举起他的“朋友”躺回床上,鼻子紧贴这木头深吸一口气“你好香哦,你如果是人的话一定是个女孩子,嘿嘿嘿,香香软软可可爱爱的女孩子,比那方雅温柔十万通钱倍的女孩子!” 烧火柴是含香楠木,但长云并不识货。 “还能确定另一件事”长云放下从朋友脱变为女朋友的木头块,再次坐起。 “我离死不远了” 七月中旬,极为燥热,但是庆长云居住的这一块,却格外清凉。 长云幽幽地看向一早就被侍女端进来的饭菜,这次的规格比现在内院吃的正开心的一家四口桌上的只好不差,书里头那些临死的人都是吃得越来越好,想起最开始的老面馒头和酱肉,现在吃着九层塔煎三黄鸡,还有露水百合清炒玉淮山,甜品是山泉灵水酒酿桂花团子,旁边的黑猪蹄还没动,依旧冒着热气,半个巴掌大的翠王葡萄彰显着它的水嫩多汁,好像死也不是一件苦事? “不过以前那破馒头和没啥滋味的酱肉,居然能吃饱,而且吃完还倍感有力。”长云吐出鸡腿骨头,带着一丝疑惑发问,随即继续埋头苦干。 以前那酱肉用的是赤骨牛的肉,能壮筋骨补气血,五百通钱一斤,但长云并不识货。 “不过送餐的小侍女还是原来那个,长大了,不止年龄,嗨嗨嗨。”这个长云识货。 打从十岁那年高烧后,七年来庆长云就基本上呆在这小房子周围,认识的人就方家姐弟,小侍女,和对长云来说等于财神爷的方献青,谢怀香?别说看了,平时的路都不能是同一条。 府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人都对庆长云视而不见,曾经长云试过脱光衣服走出房门,发现其他人依旧当他不存在一般,他好奇的继续往前走,在刚到快能见到落仙池的小拐角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飞来一把铁剑,铛——的一声给长云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小长云都缩短了几分,此后长云就摸清楚了这个家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再后来发现,在这个家里,也就小侍女能搭上话,小侍女又是被安排专门看着长云这一块,两人便自然而然得有一句没一句搭起话来,这一来一回庆长云和小侍女就成了这府上另一对“亲人”。 哒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较小可人的身影出现在这小房子外边,黄色的裙子边上挂着一个小小又简陋的香包,一眼就知道出自不善女红的人之手,乌黑顺滑的头发扎着一个和她清纯秀丽样貌极为不符的敷衍马尾,哼着开心的小调来到小房子前,抬起手刚准备敲门,一双手从背后猛的捂住小侍女的眼睛。 “抓到来偷东西的贼了!” “哇!!!庆哥你又吓我!下次我不来啦!” 小侍女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庆长云,又恼怒又无奈的用拳头锤了一下庆长云,定住身形,刚要说什么,却愣了一下,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下庆长云,然后惊讶地长大嘴巴“你通身了?” 看着面前这个气息与之前大为不同,明明前几天运气运得毫无章法的人,现在能把气运得充斥全身。 行周天不乱,气满而通身,通身境! 第三章 阴暗处里也开着花 这个大陆每个人在出生之时,便会含着一口气,此时为纯气,纯气的充沛程度和这个人之后的天赋挂钩,有人出生霞光万道瑞相四起,有的人生来暗淡无光,但是可以通过后天盘气温养,让自己出生时带有的纯气重获新生,不管天赋如何,只要能盘出第一口气,之后,都是未定之数。 含气而行,行气境,顺气合一,合气境,行周天不乱,气满而通身,通身境! 到了通身境,才能说完全地与凡人区分开来,因为通身境之后,便可以对自己的身体进行观想,通过观想,便可以改变自己的周身之气的性质,从而获得独一无二的能力,是的,独一无二,观想分为三大类,元素观想,念观想和精武观想,拿元素观想举例子,同样是火元素观想,甲与乙之间会因其性格不同而产生差别,若是思想坦荡两袖清风之人,便是纯阳离火等让人感到积极炽热之火,若是思想偏激阴险,则会以丁火附骨难祛得以展现。 后面就不以气为主,则是以念锻神,通身之后标志行动能力大为提升的会天境,能自由御空的立止境,还有被称之为二次观想的破开境,都是后话了… “庆哥你真通身啦?”已经收拾完餐具,做完其他劳务的小侍女蹲坐在庆长云的身旁,歪着头,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看向身边这个,前几天还是普通小市民的灰发死鱼眼,今天摇身一变,在她眼里要成了和那些仙人一样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虽然小侍女并不知道什么立止和破开,也不知道庆长云为何只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终日闭门不出,她只是觉得,通身就意味着, 庆哥可能要离开她了。 “真的,你看。”庆长云一跃而起,向前一步踏出,双手下压,丹田沉气,刚才还有阵阵虫鸣的四周倏然安静了下来,庆长云朴素的粗麻常服无风自起! “吓!!” 方才还懒散随意的庆长云此刻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双目炯炯有神,目光似电,黄褐色的眼瞳中一抹金光闪过,周身气机鼓荡青光乍现,一丝,一股,到一团,四散的气息被庆长云牢牢锁在自身周围,随后移胯,一拳挥出!嘭——!!!!全身之气随着拳头汇聚为一向前迸发,无形的气在身前形成一个小型的涡旋,随即炸开,明明是向前挥去,正下方的地面却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怎么样!等我观想完,我只会更厉害,哈哈哈哈。”庆长云向后看去,期待着娇呼雀跃。 “啊…..啊!庆哥真厉害!我….我含着的气还没行出来呢,庆哥就通身啦!”少女眼神落寞,用一种十分别扭和不自然的语气夸赞这眼前寻常人都要惊呼羡慕的一拳。 “跟你讲啊,这方家,不对,这家丁里头哪个敢欺负你,就跟庆哥说!” 庆长云又挥了两拳,比划一下刚刚出拳的威能,眼里满是兴奋。 “庆哥我,统统摆平!” 少女身在背光处,看不清神色。 “哼,方权方雅俩姐弟可都是通身之后那个啥?啥天来着,那个什么境,而且他俩很不喜欢你!”少女撅起嘴略带赌气意味向庆长云说道。 “哪天他们不开心啦,就把你拖去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揍你一顿!你喊都没有用哦!”说完,少女自己打了个哆嗦,身体微微蜷缩,好像是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你小子,居然敢在背后议论主子,你不怕我告状啊,书里头那些随便谈论主子之间关系的,可没一个好下场的哟”庆长云和小侍女其实住在一块地方,隔着几个景观石头和草木就是下人们住的地,长云没有什么其他娱乐项目,精神食粮全靠少女给他偷偷塞进来的书。 庆长云重新坐回小侍女的身边,俯身探头去看她的神情,却被少女无情推开,然后背过脸,深吸一口气说: “不怕,庆哥跟其他主子不一样” 少女并非第一次做侍女,打从六岁被家里卖出来,已经当过三家人的侍女,如今这第四家,少女从未受过冻挨过打,能放心穿黄色的裙子,手臂上没有任何疤痕,可以肆意炫耀自己有多漂亮。 在方家还是在别家做下人,其实对小侍女都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只在于跟哪个主子,现在明面上少女是方家的侍女,可其实,她自己觉得只是庆长云一个人的侍女。 庆长云好像发现了少女有些不对劲。 “咳咳,那个,你不是说你忘了自己的名字嘛” 少女一愣。 “你看我今天通身了,为了纪念一下这大喜日子,要不你就叫阿通?” 几乎是在庆长云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甚至还没说完,少女便立刻转过头来,脸上一扫阴郁,重重点头: “好!阿通喜欢这个名字!” 说也奇怪,谢怀香在前庭精心种养的名贵花卉,却怎么也不开,每每花了大价钱购买肥料补剂,最后总落得个烧死的下场,最后存活下来的那些开出的花,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倒是庆长云居住的那阴暗潮湿的地,一年四季总有那么几朵毫不起眼的品种开得姹紫嫣红,这把谢怀香气的,又不好拉下脸把这些配不上她那落仙池的花种搬到前庭。 小角落里一朵又一朵,久而久之,也算称得上花团锦簇。 时间不早,庆长云与阿通聊了一会之后,阿通把新的书塞给给他之后,便回去下人住的地方睡觉了,庆长云长舒一口气,难得的悠闲时间过去之后,留下给他的是关乎于生死的难题。 他总感觉自己的死期已经不远了,毕竟伙食越来越好,出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几年大家对方家的印象从那方献青走狗屎运有了两个这么张脸的孩子,到方家姐弟和一个十分孤僻不爱与人交流,疑似私生子的庆长云。 坊间传闻层出不穷,有的说这是方献青和他初恋的私生子,现在接那初恋回来做小妾,还养着他们俩的孩子,也有的说这是方献青做亏心事太多,怕死得太早,收养了个弃婴来积点功德,更有甚者说是谢怀香平日里的“特色点心”,当然,说这话的人在没几天后就传出失踪的消息,导致那段时间流言少了不少。 “烦死了!”庆长云啧一声便转身回了房子里头,却没有要准备休息的意思,虽然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子时。 只见庆长云来到房子中间,从一块地砖底下拿出一卷用碳画上了几个奇异线条的糙纸,好像有点年份以至于碳迹有点模糊不清,口里念念有词,随后庆长云闭起眼睛扎起马步,长呼出一口浊气,睁眼,挥拳! 庆长云十岁那年,不知怎的忽然发起了高烧,方献青喊来几位大夫前来给小长云看病,却都没看出是个什么缘由,原本打算就要放弃了,结果小长云自己诡异的退了烧,睁眼的那一刻嘴里还在念叨着:“我……学..的不错..吧,我赢…..了”,此后也没有人关心发烧的原因,但是庆长云却在那天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哭闹着要出门,也不再哭闹着问爸爸妈妈去哪了。 之后每天晚上,都照着一张自己用炭画下来的线条,挥拳,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第四章 变故 清晨,吃过早餐,逗了一会阿通,做了一些基本锻炼,庆长云便开始躺在床上。 开摆!不对,现在不是摆的时候,吃的越来越好了,书里写的那些死囚临死前甚至都可以点菜的!我不能就这么坐着等死啊,好不容易通身了,总不能坐着等死吧,还是得先观想,观想完有了大突破之后应该就能有跟方家叫板的资格了吧?到时候那方家姐弟都得给我当侍从! 庆长云并不知道境界之间等级有多么森严。 庆长云一跃而起,站在房间中央,闭目沉气,开始准备观想,左右脑的运转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左脑在想如何观想,右脑,右脑已经在播放自己把方家姐弟踩在脚下的样子了。 观想之后突破桎梏,再加上那套拳法,这不得把那方权脸上那虚假的笑容给打得面目全非,是的,方权并不是真的和善也不是真的好脾气,只是在他眼中堆出这样的表情能在人际关系中收益更高罢了,毕竟庆长云曾经亲眼看到方权一脸微笑的捏死一只猫,只是因为那只猫突然出现惊扰了马匹,浪费了他去和柏华楼的老板谈木材生意的时间,甚至一边捏死一边还不停在赶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豆大的汗珠在庆长云的脸上出现,一颗一颗的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滩印子,庆长云脸色时而痛苦时而狰狞,仿佛正在经历什么极大的痛苦。 “呃啊啊啊啊啊——!!!!”庆长云睁开双眼跪在地上低吼。 “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那本《修行录》就是这么说的啊,运气通身不外泄,随即沉心以观自身,我没有做错啊!”,庆长云慌了,如果不能观想,那么就是半只脚还卡在门槛上的凡人,什么把方家姐弟踩在脚下,掌握方家迎娶,啊不对,奴役谢怀香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最可怕的是,自己对即将死亡的这件事将无任何还手之力。 完了完了,还是想想临死前点什么菜吧,想吃龙肉,好像整个世界的龙全部加起来也就一百多条,诶,那有人吃过龙肉吗?是什么味道的,会不会比较腥,停停停,庆长云啊庆长云,你严肃一点,这可是生死的大事!你看看她,多么临危不乱,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木头是不会说话的,也没有感情,起码这根庆长云从厨房大师傅那里拼死偷来的不会。 会不会是这本书的问题?名字叫《修行录》,说不定是本小说?上次那本《转生之从人开始成为龙族至尊》看得我热血沸腾,想立马启程去万辰崖称霸龙族然后尝尝龙肉是什么味道的,结果在跟阿通讲我的崇高理想时收到了关爱傻子的眼神,这次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了。 庆长云拿起《修行录》就往外面走去,可是刚出门,一阵眩晕感袭来,从小腿开始,逐渐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歪歪扭扭地前行,嘴巴像脱臼了一般张开,眼里的世界开始模糊变白,打转。 庆长云还想尝试呼救,可短短几十息,他便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感知,一声闷响响起在他的脑海里,这段记忆的最后是变得暗淡诡异的四周,和染上了阴沉沉的惨绿色的天空。 ……… 嘶———— 庆长云缓缓的睁开眼,疼痛感突然钻进了他的大脑:“我这是在……..”不等话说完,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能待的地方,方府正厅! 我转生了?真从零开始成为龙族至尊啊,不过我这没法观想我怎么成为龙族至尊,龙族虽然是传承远古龙神留下来的龙族密法,不用盘气不用观想,但应该和不能观想有本质的区别吧? 下一秒,庆长云就愣住了,因为在完全接管自己的意识之后,他惊讶地发现,念头一转,自己整个人的模样就在脑海里清楚呈现出来,仿佛照镜子一般,通身气机运转路线一清二楚,甚至发现自己念头一动,念元就清晰的回应了自己。 我观想成功了?还是极为稀有的念观想? 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阿通,和方家四人都在,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面孔,宽大的斗篷几乎遮住了身上所有能让别人记住他的身体特点。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身上散发着,深蓝色的光?诶?阿通身上怎么是枯黄色的?不过这小妮子看起来好像哭过哈哈哈哈,这心疼我的样子真可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打晕了,一睁眼还是在方府大厅里,总之先别放松警惕,对了,看看方家四狗身上什么颜…… 没等庆长云凝神去观察,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长云啊,我的长云啊,你可算清醒过来了!”谢怀香带着哭腔,抽泣还未止,一瞬间就拉到了一个和庆长云呼吸可闻的距离。 这是谁,谢怀香啊,诶,谢怀香?!!! 庆长云正准备理一理事情的前因后果,却突然大脑宕机,谢怀香把他的右臂整个塞进了怀里,不给庆长云一点反应的机会。 这谢怀香不愧叫做怀香,和那些天天靠胭脂香膏撑起自己身上幽香的普通女人不同,自打出生含气起,身上便自带一股奇特的香味,随着年龄的变化甚至这体香也随之变化,孩提时为乳香,香甜不腻人,总角之年转为淡淡桂花,总能让人眼前一亮抛却烦恼,二八年华因一身泠冽的松香,更衬的怀香亭亭玉立,名动奉安,而如今虽半老徐娘,身材略微发福,但一身类似麝香和广藿与香草的味道,却显得格外韵味十足。 虽然方雅也是个精致可人的少女,充满着少女独有的活力感,但对于庆长云来说终归是太常见了,见得多了自然归得平凡,而这谢怀香的成熟魅力对于他来说前所未见,阈值极低,是致命的冲击! 庆长云懵了!庆长云鼻血流出来了!庆长云倒下了!但是小长云依旧屹立不倒!! 谢怀香止住抽泣,拉着庆长云的手,顺势将他拉入怀中,庆长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好软,好像抱着一个温暖的大面团,小长云十分着急,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要欺负庆长云!有本事冲我来!你快冲着我来呀,快呀! 虽然小长云没有脑子。 等压制住小长云,并回过神来之后,庆长云赶忙推开谢怀香,表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只有小长云是,然后再次环顾四周,发现方权已经将斗篷人送了出去,站在大厅的中央,微笑着看着他,方雅也在旁边,面上透露着关心,不过此时所有人身上都没有了奇特的光辉围绕。 果然,这是需要凝神催动念元才能发动的,属于我独有的念观想能力。 “长云啊,这些年委屈你了啊,”这时庆长云才发现,方献青就在自己的身后。 “我们之前把你关在那个小房子里,是有原因的,我们….我们也不想这么对你的!”方献青声泪俱下,其他人也附声道:“我们终于可以是一家人了!” “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要把你关在那个小地方,委屈你那么多年,啊。”谢怀香温柔知性的声音响起:“你凝神看看,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孩子。” 谢怀香用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推了一下庆长云的肩膀,鼓励他去试着想起些什么,庆长云闭眼凝神,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是十岁发烧之前的,与自己之前的记忆相对来说每个清晰的记忆点都多了一点延续的画面片段,毫无违和感。 “咦?”庆长云诧异的低呼一声。 “是不是多了一段记忆呀,孩子?”谢怀香轻声道,眼睛里满是一个母亲失而复得的感慨和激动。 “你十岁那年,突然发了高烧,”方献青缓和了平日尖锐的腔调,尽力让自己没那么和坊间方老贪的形象匹配。 “我们当时都很慌,托关系找了皇上御医的大弟子,也就是求了国师,让御医大弟子出手来帮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然后?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是啊,庆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庆哥说发烧的那会他感觉自己差点丢了性命。”不只是庆长云自己关心自己,听了他以前故事的阿通也十分关心这个已经陪伴了四年的人。 “是有人给你下了死咒!” 整个大厅忽地陷入了寂静。 第五章 大丈夫之于天地之间 “还记得你记忆里多出来的信息吧?”方献青柔声道 “你,是我挚友,庆于野的孩子,啊,庆大将军庆于野。”方献青扬起头,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那都是快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方献青眼神一凝,一股肃杀之气从这位文官的身上传出,仿佛此地不是方府,而是连天都被鲜血染红,四面楚歌的战场。 “我们人族大板块和大明金乌神国爆发起了冲突,庆于野原本是镇守奉安东南方无垠旷野的大将军,在那时候都被调回至奉安境内听候命令,随时出征前线” 方献青轻叹一口气道:“庆大将军何其威武,将还在襁褓之中的你交与我手,眼里毫无恐惧,哪怕对手是念神强者都多如蚂蚁的大明金乌神国!” 开启念观想者达到破开境,完成二次观想之后,便可称呼为念神,或者小神只。 “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我庆于野从军征战十几年,立下屡屡战功,本可退居城内过上那不愁吃喝的安稳日子,却仍久战不竭于前线。”说到这里,方献青语气骤然激昂!却又悲从中来,身前仿佛多了一个就算死了仍然矗立于战场中央的高大伟岸之躯。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斩那几个神国人,以其血,烹其肉!显我奉安之威武!报我当年一家人被神国小子灭门之仇!大丈夫终其一生若能圆其少年之志,死又何惧!” “这便是你父亲出征前,亲口跟我说的话。”不知何时走到大厅中央的方献青,胸腔剧烈的上下起伏,眼里满是泪水,缓缓回头,看向已经愣住半晌的庆长云。 庆长云此刻脑海里正掀起翻天巨浪,因为方献青口里描述的那个形象,与他十岁那年发烧昏迷时,脑海里出现的高大成年男子,完全吻合! 初次见面之时,残破的甲胄,触目惊心的伤痕从肩膀开到了腰间,脸上的血污虽已干结,但仍能清楚辨认出不止一个种族的血液,背上没入身体大半的断剑,另一半截牢牢握在手里,明显这是用来在最后时刻以命搏命的手段,无一不在宣告着他的无可匹敌。 虽然这个男子见到庆长云的第一句话是在问他精心设计的见面姿势和妆容帅不帅。 外界看来,庆长云发高烧只是昏迷了一天一夜,但是对他来说,是在一个云雾缭绕犹如仙人之境的高山之巅上,与这个实力强劲的高大男子,习武十年!而在庆长云即将醒来之时,那个男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正是: “大丈夫终其一生若能圆其少年之志,庆之!” 此时方府大厅内的庆长云,嘴巴微张,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来,此等豪云壮志,在他心中翻滚不息,久久不止。 “我们奉安大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痛失好几名大将军,最终在五年之后,用鲜血逼得大明金乌神国退军。”谢怀香接过话悲痛地说道。 “但我们无力打扫战场,战场上的尸体作为休战协议的一部份让给了大明金乌神国,后来,大明金乌神国以这一批尸体与巫族那边达成了交易,换取了巫族几份无妄陀罗祭祀之源。”谢怀香闭上双眼,痛苦地说道: “巫族的一个部落拿你父亲的尸去尝试新的诅咒,残忍之极!其中还下了极为恶毒的血脉归寻死咒,导致你丧失记忆,突发高烧,得亏大御医弟子出手才保全你的性命,将你从死亡边缘捞回来。” “但是你也落得一个无法出门,只得在阵法内生活七年,温养元神,此间不得见外人,尤其是我和老方这两个没有行气之人,若是近距离接触,也会沾染上这等死咒。” “诶,前段时间方雅还……”庆长云愣了一下,因为他想到前几天那时隔七年的敷衍出门。 “那是祓除死咒的最后一个环节,在纯阳之日带你出门,再用闹市之人的阳气,为你冲煞。”方权微笑着解答他的疑惑,仿佛早就知道这个问题会从庆长云的嘴巴里出来似的。 “方雅她啊,因为那会你的到来,在家里失了宠,所以啊对你就不怎么客气,其实方雅她不讨厌你,只是性子让她拉不下脸罢了。”谢怀香微微一笑。 方雅“啧”了一声别过头去。 “终于啊,我们这一家人可算能成一家人了!”方权熟练地堆起笑脸。 “长云哥你刚刚恢复,记忆也是,现在需要静养,正好刚刚送走了爹的客人,你就快去休息吧。”阿通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庆长云便起身回到了房内准备休息,并不准备练拳,因为他对自己观想后的能力十分好奇,主要也是大脑并不是很清醒。 “庆哥,晚安!你没有事真的是太好了!”阿通在下人房前和庆长云挥手告别,而他在用观想得来的能力看了一眼阿通之后,住进了方权安排好的新房间。 来到新的房间内,庆长云一进门习惯性的躺在了地板中央,开始凝神沉心。 我这到底是什么能力?居然没有什么说明标注吗?其他念观想者没有一个提出抗议的吗?这么好脾气的啊。 庆长云对这个世界摆起一张臭脸,觉得这个世界不如一根木头完美,虽然这个木头没有犯错的机会。 不满归不满,当庆长云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窗外持灯的家丁身上围绕着的是黄色辉光,神色紧张,四处张望,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又不敢有什么举动。 “喂!打灯的。”庆长云趴在窗边用打探的语气对家丁喊了一句。 “就你呢,别看了,过来过来。” “诶……诶…大少爷!来了来了少爷。”家丁发现是庆长云在喊他,脸色一惊向他跑来。 “少爷恕罪!庆….庆少爷恕罪!” “小的站得不牢,没好好打灯,饶命……饶…”话没说完,家丁“扑通”一声跪在窗前,极力克制恐惧,支支吾吾的说:“庆少爷求求你了,不要告诉方权…啊不是!是小少爷,不要告诉他!!” 原本攥在手里的灯笼此刻打翻在地上,里面用来维持照明阵法的三块辉石洒落在家丁的身旁,阵法解体,辉石散发的光又重新变得散乱,掉在地上滚动的过程中,散乱的白光打在家丁脸上,忽闪忽灭。 短暂的沉默过后,庆长云问他: “你那么害怕干嘛,我长得很凶吗?” “不凶!不凶!”家丁更慌张了,没想到庆长云特意用了诙谐的语气,反而让家丁的脸,埋得更低了一些。 不对劲,虽然我是第一天住进大院内,之前十七年都在那小房子里,但是他对我的恐惧未免也太深了一点,阿通可从来没有说过我长得凶啊。 庆长云连忙再次凝神看向依旧俯身不起,身体剧烈颤抖的家丁。 红色!刚刚看着还是黄色的辉光此刻变为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他是真的对我恐惧到了极点,不对,他恐惧的是这个方家! “哈哈,算你实诚,老实交代你自己的问题吧,全说出来,然后跪在这一整夜。”庆长云若有所思,换了一个口吻说道。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那家丁反而情绪缓和了些,抬起头说道: “小的今天太忙了,没得空去解手,晚饭太饿了些,豆子汤喝的有点多了,于是刚刚持灯有些憋不住,站得不牢,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你不怕憋不住然后……” “不敢!若是在这院内拉出来,那……唔!”家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些什么,拼命的捂住嘴,眼里又充满惊恐地望向庆长云。 “行了行了,我要睡觉了,你赶紧解完手回来好好跪着,别打扰我睡觉。” “谢谢少爷!!!”经过两次鬼门关的家丁用力的给庆长云磕了个头,同时极力控制发出的声音,然后转身连滚带爬的收拾好地上散落的东西,夹紧双腿,跑向茅房。 看着家丁神色正常,庆长云准备关上窗,再去研究研究自己的观想,现在摸清楚了几点,黄色可能是惊慌,着急的情绪,红色是恐惧不安的情绪,看来不同颜色代表着不同的情绪。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庆长云停下了关窗的动作,再次探头,凝神去看远去的家丁,想看看神情缓和之后的正常情绪是什么颜色,和刚刚看向情绪正常的阿通是不是同样的绿色。 白色! 一股冷意渐渐爬上了庆长云的背,七月中旬还略微燥热的温度下身体却出了一身冷汗,搭在窗边的双手猛得一震,瞳孔开始缓缓放大,一个诡异的猜想开始滋生在的脑海之中。 他甩了甩头,打消了这个念头,随机想到了什么一般,再次凝神,这次他把精神力笼罩的对象选择了视野内所有的家丁,希望看到不同的颜色来打消自己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 因为短时间内重复凝神,念头一动就产生了一股眩晕感,等到心沉神定,得到的结果让庆长云如坠冰窖。 全是白色! 第六章 疑云 庆长云忍受不住大脑中强烈的眩晕感,瘫坐在地,右手扶额,,脑海里只有一件事,睡觉!他的大脑今天已经超负荷使用了,需要赶紧休息,庆长云强撑着四肢无力的身体靠近床边,刚躺上去,连被子都没有力气给自己盖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绿色不是正常情绪?这个白色意味着什么,明明深红色的恐惧已经消散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和情绪稳定下来的阿通是一样的颜色啊。 还有那个家丁怕的是什么,谢怀香?不可能啊,《如见江南行酒录》里记载的是奉安若干年间的人文记事,里头有对谢怀香的描述是“一曲含香秋水暖”,还说百姓对她的评价是国民级别的女子,温柔贤惠,经商家庭双成功,不逊于男子。 难道说怕的是方献青?但一个一袖清风的国务司老贪,对商人来说才是如临大敌,一个家丁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是方权?这家伙表里不一…… 咚咚咚——咚——咚!!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庆长云思考中的大脑。 “谁啊?” “我!方雅。” 方雅?这家伙大晚上的来干嘛? 方雅推门而入,清冷的月光透过方雅身上的纱裙,推门而入带来的微风让衣衫轻轻摆动,少女纤细匀称的身材一览无余,比例恰到好处的双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随着门的打开进来的不只是方雅,还有一股好闻的处子幽香。 “我,我看你今天那么虚,就…就叫厨房给你炖了个补气血的汤,你…你别误会!我就是来给你赔罪的,对你冷嘲热讽什么的。”方雅脸上挂着红晕,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咕———— 刚想起身拒绝,肚子却先发了话,刚刚反复凝神使用念元,大脑高速运转,冷静下来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饥肠辘辘,庆长云倒也不怕方雅下毒,毕竟在自己时隔七年身体刚刚好转的节骨眼上,就算方雅在大厅里头是装出来的,现在想要伺机暗杀,那太容易被怀疑了,她到不至于如此愚蠢,现在嘛,不看白不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方雅坐到了庆长云的床头,等庆长云半身坐起,方雅便用调羹一勺一勺把汤送进他的嘴里,偌大的房间,只听得见虫鸣和调羹与汤碗的碰撞声,以及庆长云不知是太过于饥饿还是少女穿着太过于清凉而急促的吞咽声。 随着最后一滴汤汁下肚,碗里的炖得一抿就烂,只得用调羹借风托起的黑猪肉也被一扫而空,庆长云赶忙用手擦了擦嘴,不给方雅用她不只藏在身上何处的手帕来替他擦拭的机会。 我庆长云是谁!绝不向这个恶毒的女人低头!虽然汤很好喝,肉很大块,皮肤很白,味道很香,停停停!庆长云啊庆长云,你这样对得起木头小姐吗! 庆长云短暂地出轨了。 “好了好了,多谢你的好意了,我知道你这人就是别扭,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重新认识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说完,庆长云便躺在床上,身子背过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庆长云疑惑着女人为什么还不走,刚想回头看一眼,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然后一个滚烫的躯体就贴了上来,庆长云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来这招? ,后脖颈处传来一阵一阵清香的吐息,一只大腿直接伸进庆长云双腿之中,明目张胆的告诉庆长云自己的皮肤之细嫩,吹弹可破。 不愧是精武观想之人,身上不同于《山下百花集》里说女子的身体柔若无骨,却因为长年练武的缘故,这妮子身上结实匀称的肌肉带来的是惊人的弹性!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是庆长云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不行!绝不能把持不住,若是其他女子这般我早就收入囊中了,但这方家长女,傻子都知道不能碰,小长云啊小长云,爸爸对不起你! 庆长云一脸悲愤决绝的再次强行凝神,先前让他痛不欲生的眩晕感此时就像救星一般,让庆长云快速昏了过去,留下身后一脸疑惑,开始对自己的身材产生怀疑的方雅。 清晨—— 庆长云一睁眼,脑海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苦,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但枕头上残留的淡淡清香证明昨晚发生的事情不是自己的错觉,然后庆长云连忙起身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身上衣服是否完整,然后想到了什么,停下检查的动作,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一个刚恢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性还能强暴一个到立止境数年的女性?方雅不会蠢到这样子来陷害我,难道说是我多虑了?方雅真的对我感到羞愧难当? 庆长云吐出一口浊气,挠了挠头,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打算先去吃个早餐,放下杂乱的念头。 庆长云来到衣柜面前,拿出里面一套叠好的暗蓝色流云纹样式的长袍,梳理了一下自己一觉醒来杂乱的头发,看着镜子里头这个精神许多的脸庞,不大不小的死鱼眼里是黄褐色的眼瞳,略粗的平眉配在一起还有那么几分好看,多年锻炼让脸庞上没有多余的肥肉,不高不低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嘴唇,总体上是个不算特别帅,但看久了还挺顺眼的脸蛋。 洗漱完,庆长云走向内厅用餐,这条路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走,一路上的景色对他来说都是新鲜事物,也是头一回近距离感受到方家的庞然大物,方献青是那国务司的长司,而他的哥哥方献羊则是典狱司长司,这两人一明一暗,让那些对方家觊觎已久的人难以下手。 餐桌上,谢怀香早早地坐在主位上品茗,方献青站在她身后谄媚的说着什么,方权和家丁们有说有笑,方雅则是低着头不好意思和庆长云有一丝视线接触,等庆长云入座,大家才纷纷开始动筷,方权倒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调节氛围的好手,知道庆长云多年以来都没和大家有什么接触,自然话题也参与不上,把谈话的内容把控在一个就算路过的陌生人也能说上几嘴的范围,让庆长云能少一些不自在。 庆长云一边安静用餐一边细细地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不对劲!说不出是什么,但是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当务之急是先搞明白白色的辉光代表着什么,是的,在到达内厅的路上,庆长云一直在凝神去看每一个家丁,直到落座之后开始动筷,发现除了在洗衣服的阿通,还有方家四人都是绿色之外,其他人毫无例外, 全是白色。 第七章 再次出门 “终于自由了”庆长云拖长音调,半睁着他那前一天明显没有睡好觉的死鱼眼,十分小声地说道。 “终于自由啦!!!!!”阿通看庆长云那么兴致缺缺,从后边把他的手提起来大声喊道。 “吓我一跳!你那么激动干嘛?” “我在替你激动嘛,七年了诶。终于可以自由出门了诶!” 倒不是庆长云不期待出门,只是他知道这次出门的目的,并不是之前闷在小房间里头想的那样,如释重负般的欢乐出行,而是背着一项任务,他要在这次出行中仔细观察市井百姓,把每个颜色的辉光所对应的情绪是什么,以及对自己观想的开发,毕竟念观想的特点就是不讲道理的强大,其他能力都是要到破开镜才有质的飞跃,而念观想者,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会对能力有所提升,目前只是能看到每个人的情绪肯定不是目前能力的极限。 他要掌握更多的底牌来面对后续的变故,他总觉得不对劲。 在休息了几天之后,两人再次出门,现在已经是七月的末尾了,妙安集会虽然已经结束,但整个奉安城前偌大的万人步道依旧人群熙攘,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们,认识的几个越好凑在一块在最大的酒楼成明居庆祝各位大赚了一笔,又在推杯换盏之间用几句话互相暗示着未来商业的路子。 虽说这方献青对商一块定制下的规章制度极为严苛,又经常受贿做睁一只眼的事情,但是他一个人扣克下来的金银细软,最后没多少真的进了他的口袋,全部都进了几个在其他领域内跺跺脚能引发大地震的人物手里,先不说他的哥哥方献羊,就连和经商八竿子打不着的民合司长司玉正山都有每年末在面安朝圣结束之后偷偷塞上的“小礼物”,这也导致虽然方献青干的没几样人事,也没有让这些位高者群起而攻之,就连皇帝也看这方老贪是真的一点都不往自己口袋里装,就也没有耍帝王心术的想法,一个就拿着俸禄,家里财务来源基本全靠谢怀香的人,也闹不起什么大风浪。 那最后的结果就是只有商人在受罪,想来奉安城做生意?行,交进门税,还不是固定的费用,而是你最后所得的百分之二,这让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对他气得牙痒痒,但是要论买卖事,所有商人最后还是一边骂娘一边备好货物来奉安,也不知为啥,来奉安做生意的人,几乎没有人命事发生,这让那些商人对方献青的评价多了一层薄雾,很薄就是了,除开这层薄雾,也就是商人家小孩能打算盘就会骂方家的程度罢了。 所以街上依旧能看到不同族类在闲逛,也有的不是为了买卖,就是为了见见世面,就比如万丈不忘峰,一个高耸入云的大自然鬼斧神工之处,连山门禁制都不多,因为人家根本不怕闯山门的事情发生,那云层下的路就只有一条,爬山,从山脚开始一望不到头的山崖,哪是等闲人能上去的,能上去的,也没几位想着来经商,所以导致每年妙安集会时就属万丈不忘峰的人最多,美其名曰见世面,不过是做免费苦力把山上所需要的物资给抬上去,但那些弟子们明显兴奋大于疲惫,虽然每个人身上都挑着能把自己身形完全藏起来的货物,但两只眼睛就没一刻闲下来,在经过落红阁的时候,所有男弟子都放慢了脚步,他们哪见过女人的肚脐眼啊,哪见过薄纱下面若隐若现的羊脂玉团子,惹得带队师父一边敲打着小弟子的头“当当”响,一边眼神飘忽去锁定他们心仪的羊脂玉团子。 “那是什么!他们怎么直接就把虫子生吞啦?!”阿通睁大眼睛看着一个驼着背不知是人是兽的背影仰头把一只挂满粘液,还在张嘴蠕动的四脚生物不带咀嚼就吞下了肚。 “哇!那个人怎么毛绒绒的!一定很好摸吧!”一个狼头人身身高2米的大高个在人群中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图立足不动。 “天呐!还有那个...不是,庆哥你怎么跟个哑巴似的?”阿通撇起嘴仰头看着这个从出来到现在说话不超过三句的哑巴。 “啊,没有啊,巫族蛊师和还灵教的半兽人,《司月杂物志》中都有提起过,都是司月林里生活着的居民。” “不理庆哥了!”阿通听着这敷衍的回答,还有庆长云那就算回答她也不愿意看她一眼的样子,眉头一皱,双手一甩就埋头往前冲。 庆长云见状无奈的叹一口气就往前追赶,主要他看阿通好像格外兴奋,虽然不知道平时都会出来街上给他买好那些吃的用的,逛街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新鲜事,还对上街这么兴奋是为什么,女孩子真难懂。 但是看着阿通眼里一闪一闪的,他也实在不好告诉阿通,从出门开始就有几个暗处里的视线盯上了他们俩。 是的,庆长云发现自己的念观想,不只是能看到特定几个人的情绪,不精神,而将念元以投石惊起的水波样向外散开,他便能感觉到“视线”,或者说是“意图”,虽然不清楚跟踪者到底是正是邪,但没人敢在奉安城内闹事,几位扶山境界的高手,并没有因为神国商人的离去而离去,以鹰眺之姿在奉天殿的几个高处看着整个奉安城,所以庆长云倒也不怕这几个人当街对他下杀手。 “咳咳,这是什么——这该不会是——”庆长云故意拉长音调在鬼叫。 “不会是成明居吧?不——会——吧——?”还在鬼叫。 少女一个急停,不带一丝犹豫转身,虽然依旧是一张臭脸,毕竟成明居的名头太大了,能让一个赌气的女子回心转意,可见一斑。 这成明居叫成明居这普普通通的名字只是因为掌柜的叫玉成明,对,玉正山的那个玉,玉正山靠着明面上交由他儿子经营的这家装潢造价不菲,名贵书画随处可见用于装饰的酒楼,掌握了许多民众之中的舆论核心,毕竟,吃饱喝足总不缺高谈阔论之人,稍加几个有心之人以引导,获取情报和散播舆论,那是易如反掌,当然,庆长云并不知道这些。 关键是还不贵,寻常人咬咬牙也能在一楼吃上一顿,但庆长云径直就往三楼走,不为别的,玩的就是报复性消费,现在的他没有啥安排,也没有什么目标,只想好好把七年里失去的拿回来。 “抱歉,三楼以上闲人不得入内。”一个穿着绿色长衫,一头白色长发,修长的眼睛画上了红色的眼影,让这个人平添几分妖艳,用一句听不出是男是女的话,拦住了庆长云两人。 “我可不是什么闲人。”庆长云把方家的牌子一甩。 嘿嘿,才出来没多久就能显摆显摆方家面子的机会了,哈哈哈哈,颤抖吧,从今天起所有人,都要记住我庆小爷的名字。 “方家?” 长发及腰,不看出性别的男子阴恻恻的说道。 “方家何时多了一个持着方符的人?”语气中明显有了一丝不耐烦。 第八章 没人教过我啊 庆长云见这个人没有被方符给吓到,自己倒是慌了。 完了完了,接下来应该要怎么说才能显得自己,就是又镇定自若有高人风范,不露怯,又能一言镇住这宵小之辈,还显得游刃有余啊,今早上看的《市井小道我不成仙》里明明看起来主角一身武功都没有,却只用嘴皮子在市井里立于不败之,看起来那么轻松自在,为啥实践起来这么难! 庆长云脑子里正在翻腾,一片混乱,其程度不亚于那天方雅贴上了他的后背,但是在长衫男人眼里,庆长云在用一种“你说呢?”的鄙夷眼神盯着他,而且只言不语,好似一个长辈在等着晚辈自己承认错误一般。 “庆少爷因为身体原因,在府内闭门不出了七年,不知道很正常,倒是这位小哥,又不认得庆少爷又张口就把他当成闲人。” “难不成您已经把整个奉安城的大人物的脸都记下来啦?真不愧是成明居的下人,能做到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阿通上前一步说道,她知道庆长云心中的小九九,想居高临下一把,又胆子小,看到他怯场了,赶忙上前道。 “下人?”长衫男子精准地捕捉到这个词汇,青筋一冒,准备生气。 “哈哈哈,不愧是方家的人,嘴皮子都这么厉害,好了好了,见梅啊,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这确实是方家的人,你时隔多年才回来奉安,不知道很正常,方家的少爷,还有这位小侍女,老夫给你赔个不是啦哈哈哈。”一阵爽朗豪迈的声音先至,随后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个五大三粗却又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一头黑发里夹杂着几根白色的银丝,抚摸着胡须,打着哈哈前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名叫顾见梅的长发长衫男子明显气还未消,冷哼道:“不跟小孩一般见识。” “不愧是大酒楼的下人,我可是在你这里受益良多。”阿通依旧针锋相对。 不过两人都没再继续辩嘴,气氛稍稍归于平和,庆长云也松了一口气,于是在老者的带领下,几人进了成明居的三楼,刚一进门,庆长云和小侍女便身躯一震,惊讶地发现所有杂乱的声音突然完全消失,只有那大厅中央悠悠古琴之声和少数几位落座的客人谈话之声,以及几桌全是女子而传出丝丝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是浮顺香。”阿通嗅了嗅,下意识说道。 整个大厅都环绕着这达官贵人家里都不舍得用的浮顺香香气,让三楼平添一份古朴典雅,明明在装修上并没有用繁贵的设计,桌椅屏风都是最简单的纹样款式,却让庆长云不由得心生畏惧,不敢随意出声。 “欢迎来到成明居,三层,大雅间。”中年人乐呵呵的带着庆长云和阿通入座,并吩咐顾见梅去沏茶。 “庆......长云?对吧,哈哈哈,我应该没有记错,你小子一头灰发很是显眼啊,哎呀......七年的高烧啊,孩子,受苦了啊。” 中年人略微俯身向前,话里间与庆长云的苦难仿佛感同身受,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关心啊,一下子就飘飘然,整个人有点不好意思。 “还好还好。” “这——突然就好了?按道理这么多年能把你困得家门不出,会有点啥后遗症吧?” 庆长云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啊,是不是我太突然了?也是,七年来跟人间俗事没啥联系,总得会有点不适应,是我唐突啦,总觉得你会跟方权差不多来哈哈哈,没关系,孩子,现在好了,方滑头虽然总不干人事,但是对自己的孩子倒是不怎么吝啬,你和他也可以好好的以叔侄相称了啊。” “呃......”庆长云面对这中年人说出的话,总感觉是在对自己提问,但总不知道怎么去回答,面对这好似是在替他开心,又好似在问庆长云和方献青的关系如何的话语,庆长云顿时感到一股压力施加于自己的身上。 中年人眼神以旁人不可察觉的程度一凝,随即身子向后仰去,感慨到: “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身子骨壮实,你这七年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呀,我送给你当见面礼了。” “多谢您的......”阿通察觉到了整个聊天氛围都被这个人牢牢掌握,深感不对,刚想出口谢绝并尝试改变谈话节奏,顾见梅就十分恰好的,沏好茶来到桌子旁边。 咣当,茶杯被放在庆长云的面前,并打断了想要说话的阿通。 “来来来,尝尝无尘观里头来的茶叶,哦,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瞧我这记性,我姓玉,名正山。”玉正山笑着,不知是对庆长云说话还是对着阿通。 唰—— 两人同时眼睛瞪大了几分,这人居然就是笑面佛,玉正山! 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庆长云顿时冒出了冷汗,阿通更是把头埋低,想想之前的出言不逊而感到后怕,虽说玉正山在民间里是个随和的形象,可在达官贵人府上多年做侍女的阿通可知道,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一个真的和蔼。 “那这位是?”庆长云看向站在玉正山座位身后不做声的顾见梅。 “哦,这位啊,那玉龙司不放心我这老骨头啊,非要派一位在外执行任务如今刚回奉安的扶山高手,说是保护我的安全,你看看你看看,在奉安城内有啥必要的嘛。” 嘶——竟然是扶山境的人物!不是说破开镜就是分水岭吗,常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个破开镜的,怎么第一天可以自由出入就让我碰上个能只身扶山的?我干了什么啊,我拒绝回答了扶山境高人的提问,还把一个符,扔在了这扶山境高人的面前。 庆长云“咕咚”喝下了一口滚烫的热茶,根本顾不上舌头对自己的抗议。 而阿通现在已经怕的说不出话了,甚至不敢抬头再看一眼顾见梅,毕竟自己可是直接的怼回去,怼一个能以一当千的,真正意义上的仙人。 以念锻神,意在通天,会天境,应天地之意,乘风立止而行,立止境,无望无尘,天下唯我一念,破开镜,念成神至,只身可扶山,扶山境! 兄弟们,在线等,比较急,惹了扶山境该怎么办,这书里可没教过我啊,庆长云脑子里现在想的就只有这个。 第九章 不入流却入局 “哦对了,我刚出来迎接你们那会,就吩咐人备一桌饭菜了,不介意就一起吃吧。”玉正山依旧挂着和善的微笑看着两人。 “好......好的...好...好的。”庆长云已经懵了,现在脑子里开始做好小命不保的准备了。 侍女们将一道道精美的菜品摆上了桌子,香气四溢,道道都是顶级大厨水准,色香味俱全,若是平时,庆长云早就不顾形象的开始风卷残云了,现在则是大气不敢出,在心里疯狂祈祷面前的蚕丝藕能跟他说上几句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吃到一半的时候,玉正山放下筷子,抿了一口茶,顾见梅见状立马心领神会,端起茶壶。 叮—— 茶壶端起时与托盘碰撞的声音让低头吃饭的两人一惊,不约而同的将头微微抬起,玉正山见此情形,立即开口说道: “诶,我最近碰到了点麻烦事,不知两位小友可否帮我提提意见?有的时候思虑得太多,说不定会因此丢了点细枝末节,如何?” “啊,您...您说。”庆长云赶忙将口中的食物吞咽,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奉安以南六十里外有一处县城,名为石汇,十日前守门将士发现城外有游寇行踪,像是探点,上报给知县后,知县略为为难,那石汇以石料开采,雕刻为主要产业,按理说游寇根本不会看上此地,但数日过后,县内百姓纷纷上报说有钱财失踪之事,而后几天问题都没有丝毫的进展,百姓对知县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诶,你说,这知县为何不向奉安内的玉龙司要一位高手前去坐镇呢?” “请了玉龙司,就表明这知县失职。”庆长云这时候冷静下来了,长年累月封闭在房间内,导致庆长云并不怎么擅长和人打交道,但是因为无事时便在读书,要他分析问题,就等于在让庆长云提取文中人物想法和难处,他虽然对面前这位笑面佛打从心底害怕,但是一分析起问题来,庆长云便能迅速进入状态。 “玉龙司当然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但,整个奉安境内,大大小小数近百个州县,若都要玉龙司出手,那还要文官做甚,要是想做官,习武便是。” 玉正山眼前一亮,沉声道:“若是这官自身有不俗的实力呢?” “擒贼先擒王,斩了,杀鸡儆猴。”庆长云脱口而出,并疑惑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然后和阿通一起反应过来,说道: “但任职文官者不得习武。” “州县各地都或多或少有些隐患,玉龙司内的将首都是立止境以上的人物,拥有制空权,具有战略意义,不得随意出手,不过你刚刚的回答却是出乎我的意料,请了,便是失职,但不请,以文官之身又无能为力,百姓之中穷其一生驻足在合气境的大有人在,奉安城内不少达官贵人子女因其家境殷实,得以通身,但是州县内能有几多这样的家庭,州县自身实力低下,何解?”玉正山又把问题抛给了庆长云。 “那为何游寇劫匪不直接占山为王?”庆长云想不通了,这是书上所没讲过的事情。 玉正山哈哈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若是武力出手还要文官做甚?同样的,若是那些游寇能有知县知州管理才能,还当游寇做甚。” “那,侠肝义胆之人?” “不治本,况且侠肝义胆和为非作歹仅一念之隔。” “怎么会,侠肝义胆之人怎会做鸡鸣狗盗之事......”庆长云不服。 “好了,谈话就到此结束吧,我已经从小友这里得到了新的看法,时候不早,而且,接你的人来了。”玉正山打断欲要辩驳的庆长云,向大雅间的入口看去,一个精瘦的男子堆着笑脸,没有理会侍女的问候,径直向庆长云这桌走来。 来者正是方献青:“哎哟,玉大哥,您今天怎么这么巧在这玉成明的成明居呀,莫非是有什么贵客需要您亲自接见?” 庆长云和阿通一惊,却又长舒一口气,这个时候庆长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而刚刚提问时便埋头喝汤的阿通,看向庆长云碗里,依旧是满满一碗。 “哟,方老弟,有闲钱来成明居消费啦,哈哈哈,做兄弟的既然看到了,那就得让你吃顿好的,来人,再备一桌饭菜,拿几壶白玉汤来,今晚和方老弟不醉不归。” 方献青嘴角一跳:“不用不用,正好寻小子有事,听家丁说他们俩来了成明居,就赶过来啦,家里头已经备好饭菜了,谢怀香正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玉正山嘴角一跳,两人心中默默骂了对方一句:这狗东西。 玉正山年轻时是谢怀香的追求者之一,白玉汤则是方献青私藏的五十年精酿,上一次面安朝圣上,被玉正山坑了过去,两人在外面百姓看来是相交甚好的一对朋友,可文官里做了有那么几年的人都知道这俩人一民一商,谁都想吃下对面那块蛋糕。 方献青领着惊魂未定的两人离开了成明居。 “如何?”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顾见梅发出了提问。 “这小子。”玉正山缓缓起身,走向成明居的第四层。 “方家在这小子身上规划着什么。” “何以见得,请玉先生赐教。” “这两人进了大雅间之后,明显收敛了许多,显然没有见过这等场面,但方家是什么。” “国务司长司的住宅。”顾见梅心领神会,立马接话道。 “一个管理整个国家商务财政的大臣,其子怎会如此没眼力见,哪怕是叔侄,虽然七年闭门不出养病,也不至于如此,明显缺乏关心,庆长云这外姓人终归是外姓人啊。”到了第四层的大尚间,玉正山缓缓走到窗边,仰首看向窗外说道。 并且在玉正山感慨庆长云和方献青之间的关系之时,庆长云愣住了,这一愣给出的信息量,不言而喻。 “而且缺乏气度,对我十分畏惧,我原本只是想稍微震一震,将谈话间的节奏掌握得更牢固些,没想到这俩人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不止是因为你扶山境的实力,这小子明显从未与高位者直接接触过,按道理来说对于时政应该不具备这么敏锐的感知力,但他对石汇知县的问题,见解倒是独到。” “不过。”玉正山顿了顿“涉世面太浅,沉不住气啊,想法幼稚单纯,嗯,成不了大气候,心思甚至不如那个侍女。” “但是那小子自我观想了,而且极可能是精武观想。” “哦?”轮到玉正山诧异了。 “他身上气机饱满充实,不像是合气的,气机灌满全身而内敛,聚而不散,汇于丹田,心口,应该错不了。” “这是一条很有价值的消息,这方家究竟在这个小子身上打什么算盘?若是家中无人关心此子,何来精武观想一说?” 第十章 认清现实 “不过,你怎么确定今天他会来成明居?” “一个长久不能出门,又住在方家这种地方,平时眼里的东西都是非富即贵的玩意,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会看上街边的小馆子,再者,七年来不出门,对吃的没有讲究,而对吃的没有讲究的人,第一眼往往就会看向名声最响的那家。” 顾见梅若有所思,他不善交际。 玉盘高挂,两人之后沉默不语,唯有虫鸣三声。 方献青脸色阴沉,好似要滴出水来,中午见庆长云出门便安排了两个身边的暗卫远远跟着,先前是在逛街,但后面不知为何去了成明居久久不出,他便感到不对,过来之后发现,两人已经和玉正山在一个桌上了,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完全敌不过那笑面佛的城府,他不清楚庆长云在不知不觉中透露了什么。 于是方献青草草结束晚餐,便拉着谢怀香进了房间里去,而庆长云和阿通因为吃过了也没动几口,方雅不太懂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吃完饭她还有要事在身,没有待多久就离开了方家。 “怪我,没跟你说这奉安城内,就成明居去不得。”方权凑上来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说道。 “玉正山是民合司的长司,管的是街坊百姓大大小小的事物,所以这个人玲珑得很,别看他和父亲一般大,却没有啥威严,和他谈话的人总会在不知不觉中说出很多事情。” 看着丢下一句话就走了的方权,庆长云心中一顿苦涩,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庆长云此时此刻才真正的意识到,这方家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方权一出门,许多街上的人都会跟他打招呼,方雅更是一呼百应,而他自己,好像就是个普通人。 庆长云走出了内厅,在落仙池的桥上,双手交叉搭在栏杆上,在桥上看着水中的自己,鱼儿游过惊起的水波,把倒影里的自己绞得粉碎,阿通一声不吭的陪在他身边,心里还有些后怕。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哈哈。”庆长云讪笑一下,说道。 “想扮猪吃老虎,结果发现自己是那个猪,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狼狈,还以为自己会想那些小说的主角一样,大展威风,然后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对我产生崇拜感。” 然后仰起头说:“可是啊,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好死不死装到玉长司的头上,还惹了个扶山境的大人物,哈...还差点把你搭上,看方财神的脸色,估计咱们...啊不,我闯了不小的祸。” 阿通侧着脸翘首看着一脸懊悔的庆长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庆哥心里就没安好心。” “有啥好笑的......” “看到这样子的庆哥,阿通放心了。” “为啥?” “这样的庆哥才像个活生生的人呀,”阿通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刚刚经历过的事情好像已经烟消云散。 “你看那方权呀,和谁都能聊得来,感觉做什么都会得心应手,但就是看不到,嗯...方权的样子?这么说你能明白不,嘿嘿。” “方雅虽然正义感十足,但是总感觉她好像在很努力的在胜任一个角色一般,我是觉得那个凶巴巴又爱发脾气的方雅才是方雅。” 阿通走上前,踮起脚努力地把自己的双手放在栏杆上,和庆长云一起看着水面“虽然今天有点惊险,嘿嘿,但是看到庆哥你害怕的样子,我就感觉,是真的庆哥。” “我还能有假的啊。” “哎呀我说不明白,就是,庆哥会跟普通人一样,看到像玉长司那样的掌权者会害怕,看到扶山境的顾前辈会胆怯,还有看到家母会害羞,嘻嘻。” “咳咳,我没有!”庆长云不好意思道。 “所以我才那么那么,那——么那么相信庆哥,”阿通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而且你看,最后我们不还是在成明居吃了好东西呀,还没花一分钱呢!虽然我们可能在不经意间支付了其他东西作为餐费啦。” “我......” “再说了,庆哥七年来都没怎么人际往来,跟人说的话可能还没有跟《转生之从人开始成为龙族至尊》那本书自言自语来得多,哦,还有那块木头。” “你怎么知道的!” 气氛从刚刚的凝重,经过阿通这么一打趣,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不少。 但这样的我真的值得阿通跟在身旁吗?成明居里头我看见也有好多带着下人的公子哥,好不气派,鲜衣怒马,可我不仅没成功耍上大牌,还让阿通受了不小的惊吓,诶,现在回想一下,我到底在干嘛!做的全是蠢事。 “我来到方家的时候是你被封在那小房子的第三年,我以为你会是个阴森吓人,不好对付的主,但没想到,这是我最安全的四年。” “虽然庆哥你今天真的很不成熟啦,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太久没出来,人会坏掉的!过一段时间,庆哥就能自己修复好啦。” “可是连累了你......” “没关系的,人是阶段性的,你不用为现阶段自己犯过的错而束缚住自己,现在绊倒你的,说不准哪天就会成就你,而你现在不也正在反省嘛,比那些纨绔子弟好多啦,他们总喜欢犯了错之后就打下人出气的!真的!庆哥虽然人怪怪的,喜欢和一块木头说话,那会连看阿通都不看一眼,但现在不也成了阿通眼里信任的人吗,我相信庆哥可以的!” “可是,如果说有一个,就是很厉害的人,比方权更懂人情世故,比方雅还一呼百应,比那顾前辈还厉害,比......比我还要真......” “又如何,那不是庆哥。” 鱼儿游远,水面归于平静,映出看向阿通的庆长云,和低着头看水面的阿通。 第十一章 风起 夜晚,浴室里传出阵阵水声。 “怀香,那小子居然去了成明居,是我没有想得周到,应该派人引导他的出行路线的。”方献青一边帮浴池中的谢怀香擦拭身体,一边懊恼地说道。 雾气缭绕的浴池里,一个丰腴饱满的肉体若隐若现,身上顺着曲线滴落的水珠,方献青的手在擦拭肌肤时微微陷下去的程度,无不在表明这具身躯惊人的柔软,寻常男人哪怕只触碰一下,都会彻底沦陷。 “无妨,对计划没有影响,这孩子的心思粗得很,可能现在会在怀疑自己是谁呢,能感受到自己是入局的棋子?” “封闭七年是为了什么,不正是削弱他对外界的感知,迟钝他的脑袋吗,人啊,脆弱得很,所有能算十步的谋士,没有一个是后天突然聪慧的,三岁看老三岁看老,可不是空话哟。” 谢怀香慵懒中带着漫不经心的声音抚平了方献青心中的急躁,随即缓缓起身,如出水芙蓉般离开水池,向着放好丝制睡衣的架子走去,方献青一个箭步走到谢怀香的前面,拿起衣服帮谢怀香穿好。 “夫人说的是,我急躁了。” “这个玉正山,擅长观察人心,真是难缠,若不是他,我们早就吃下百姓饮食这一块的生意了。” 穿好衣服的谢怀香收起一身春光,柔荑轻搭在方献青的肩上,把脸凑到了他的耳边,随着香气扑鼻而来,对着他,谢怀香带着戏谑语调说道: “这次计划成功之后,我们的背后将会有国师的上玄司支持,这可跟那笑面佛身后的和他在一块只能算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同,我们将会一步一步在暗地里成为七御司中,除开黄金台那几位的最大话语者呢,呵呵。” “切记,勿要声张,见好就收,要是手伸得太长,引起皇帝的注意就麻烦了,帝王心术可不长眼睛,唯有制衡。”说完,谢怀香便整个人靠在方献青的身上。 “自然,我会去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哼,民合司长司,迟早一天得在我面前退位。” ———— 过了几日,庆长云重振旗鼓,又和阿通上街,不过这次没有妙安集会时那么热闹,虽然叫卖声依旧络绎不绝,人来人往,但没有之前那般仅靠人流就堵得水泄不通,偶尔有几辆马车经过倒也不影响人群的移动。 “阿通啊,你说为啥方家人都不怎么管我们?我们想出去就出去,通钱也随时备好,怎么说呢,就是有种...被放养的感觉?” “方权今天去处理西边主道上几个新来奉安里头做矿石生意的商人啦,方雅则是出门去当大侠去了,更别说家主要上朝和家母要去管玉石生意了,都忙得很。” “哪有空理你啊。”阿通毫不留情地打击庆长云。 “哎哟,这不是庆公子嘛,今天和侍女出来啦。” “是不是跟红雀闹别扭了,不带你出来啦?哈哈哈。” 路过的百姓突然认出这是方家的外姓少爷,见之前都是跟着红雀和方权出来,今天见这庆长云带着侍女一个人出来,便好奇地上来问问,但问出声的几个人都是经常和方权方雅打招呼的,其他人虽然也有不少认出来的,但看到庆长云一副冷淡的样子,就没怎么敢上前,之前敢打招呼主要是看方权在,才敢调侃几句。 毕竟方权方雅俩人的口碑好,可方家的口碑不怎么好,尤其是玉龙司的执行人,那可是被奉安百姓用于吓唬那些晚睡贪玩不好好吃饭的小孩身上,百试百灵的经典。 “哪里哪里,今个就随便逛逛,随便逛逛...” 庆长云是个社恐,尤其是从成明居出来之后,症状更加严重了,他现在在人群之中成为了焦点,几百道视线汇聚在他身上让他的语言能力瞬间丧失。 如果自己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但是接下来说的话太幼稚,被真深沉的人盯上了怎么办!他会不会看我像是在看猴子表演啊! 庆长云现在像个正在蠕动的蛆。 “大哥哥!吃不吃糖!”一个4、5岁的小孩子并不明白现在什么氛围,从正在和瓜果摊老板砍价的妇人身旁偷偷地来到庆长云的旁边,拉了拉他的裤腿。 “哇!对不起!”庆长云条件反射般向后转身道歉。 “哈哈哈哈哈哈哈庆公子怎么这么有趣。” “这是个小孩子!怎么这都吓到了哈哈。” “莫非庆公子怕生?” 百姓见到这庆长云的反应,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很多,原来这外姓少爷也是个随和的主,只是生得一张臭脸。 庆长云在哄笑中逃似的离开了现场,来到了一个拐角,阿通憋着笑快步跟上。 “呼——可算好受点了。” “庆哥真有趣,当初面对扶山境的顾前辈都敢甩牌子,现在倒被一个小孩吓住。”阿通抿嘴一笑。 “你可别拿我打趣了,这个阴影可能会跟我一辈子,完了,我不受欢迎了。”庆长云魂丢了半截,靠在墙上,欲哭无泪。 不过他确定了一点,他的念观想能力可以影响到别人!他只是稍微把人们散乱的“意”往自己身上引导,所有人忽然就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已经极力贴着墙走的人,哦,“意”是庆长云对自己凝神之后,在每个人身上看到的,一丝丝若隐若现的白色细线,牵连着发出“意”的人,和他所正在关注的对象上的东西。 这也太猛了,梦中习武十年的庆长云一瞬间想到了多种可以用于在打斗中的方式,要是在出拳的时候,给对面聚在我拳头上的“意”,转移到他身边其他的东西,或者说是我没出手的另一只拳....只要转移一瞬间的话,说不定就能在刹那间扭转局势! 庆长云越想越兴奋,只不过他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一张惊恐未定的脸,阿通看着这个人一脸惊恐又忽地面色潮红,开始害怕了起来。 不过能明确一点,每次出门之后感受到的几个“意”,已经确定是方献青派过来盯着我们的,虽然说对我没有任何要求,但是却不允许自己离开他们的视线,这种感觉就好似《狂人学者》里描述的,对试验品放入普通环境里观察有无预料之外的实验事故的感觉一样,嗯......我身上有啥值得关注的吗?如果记得没错,除念观想者外,都不精修念元,没有多强大的感知力,应该是没有察觉我身上念观想的能力才对,真是奇怪...... 突然,庆长云脑海中划过一道白光,是新的“意”!他感受到了后脑勺处传来的“意”,但是没有触发危机感,他当即做出了一个最佳反应,蹲下! “咦?你小子能躲开我?” “哇,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下阿通也被吓到了。 庆长云回头一看,正是前几天把他吓得惊魂未定的顾见梅,不过这次他在认清楚顾见梅之后,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慌张,迅速地思考了一下,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看到了救星一般,凑上去: “哎呦,顾前辈,你来了真的让我安心多了呀——” 顾见梅闪身躲开庆长云的飞身熊抱,诧异道:“你小子不害怕我了?” 阿通也很惊讶,并打算跑出去喊上玄司的人来把庆长云抬去治疗。 “嘿嘿,有啥可害怕的,上次都那个样了,你没把我杀了,那这次你主动来找我,我根本想不到我有什么理由会死,嘿嘿嘿。” “而且那天开始我就从你身上感觉到,一股亲切感?就你身上有种阴森森湿答答的感觉,就好像?好像...一条蛇?” “什么?!”顾见梅身体一震,瞪大了瞳孔,直直地盯着庆长云,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两只手死死抓住庆长云的肩膀。 怎...怎么了......不会我又踩了雷点吧?等一下,现在我可是在没人关注的小拐角里头啊,外边稀稀疏疏经过几个人,我根本来不及转移到他们的“意”!不是吧,这种死法根本不像一个小说主角该有的死法!这种毫无贡献的死法不管传到哪里去都很丢人啊!不对,对方好像是扶山境的,可以让阿通说我是受到了扶山境恶霸的威胁,然后我宁死不屈,顽强拼搏到最后一刻,嗯,就这样。 原本看向街上的庆长云转头看向阿通求助,没想到阿通早早就闪到了远处,回应了一个“你看我也没办法这是个扶山境的我一个行气都没有的人是没有办法玩小说里主角在绝境之中突然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戏码”的眼神。 “知音啊!好兄弟!”顾见梅快哭出来了。 “诶?” “诶?” 庆长云和阿通同时一愣?庆长云疑惑地想:我不用死啦? 第十二章 拐角水洼觅知音 太阳高高挂着,民会坊西面,几只在房檐上歇息的麻雀被惊吓到,叽叽喳喳地飞起,下面是一排排的金石兵器药剂商铺,方权此刻就站在一家店的门前,惊讶地对着满头大汗手足无策的一男一女说:“哎呀,真是可惜,就差一点点就能完成最低限度的要求了。” “我们......诶,能不能再给一次机会,就一次...这石料的运送途中碰到游寇了......还...” “我已经给过你们了呀,还帮你们做了运货渠道规划,宣传方式也帮你们改善了,甚至还借给你们一大笔极薄利息的通钱,我真的尽力了,你们运气不太好,我如果再多帮一点,那对其他的商户就不太公平了嘛。”方权摇着头叹着气,惋惜地对这夫妻二人说。 在外人看来,方权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若是方献青带队前来,甭管你再怎么演苦情剧本,家境再怎么艰难,若是不满足契约条上的要求,那便是直接拆店,就算是临时凑够了钱,也得按规矩来。 众人一边感叹着方权的心善,一边看着这家石料店在执行人有条不紊的行动下,支分瓦解。 “哎呀,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来奉安做生意嘛。” “就是就是,等下方老贪知道方权又在给你们这些人宽松权限,不知道要被怎么罚呢。” 围观群众低声却刺耳的窃窃私语传进那对夫妻的耳朵里,击垮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妇女崩溃地在地上嚎啕大哭,中年男人想着身上不减反增的债务,失神地瘫坐在地上,却又对方权恨不起来,因为,想了想方权好像是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是他自己不够努力...... —————— 回到巷子里,顾见梅已经和庆长云在勾肩搭背了。 “我就说嘛,懂一个人独处的乐趣的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对呀对呀,那些每天朝气蓬勃的人不累吗?你看看,多认识一个人你就要多费心思去想多一个相处时需要注意的东西,每个人都得在脑海里安排好相处模式。” “真的好——累——啊——”庆长云和顾见梅异口同声道。 阿通在旁边开始对这两个人开始感到害怕,并准备飞鸽传书给上玄司叫人来给两个人治病。 “虽然那些能和每一个人都相处好的人,比如方权啦,气不过是气不过,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看不惯,但是真厉害啊,能和每个人都打好交道。”庆长云蹲在地上捧着脸,一脸羡慕道。 顾见梅微微颔首道:“确实挺厉害,但我一个变强就是为了减少和人打交道的人,都很羡慕哟。” “啊?变强......就是为了不和人打交道?”阿通对此百思不解。 “你想想,你假如在街上碰到陛下向你搭话你会如何?”顾见梅一下来了兴致。 “嗯...大气不敢出。” “对,那如果是碰到一个小朋友呢?” “嗷,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意思就是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变得足够高大,他们就会对你心生敬畏?” “正解,走在大街上却没有人向你搭话,你想想!这种孤独的自由感!”顾见梅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庆长云在一忙疯狂点头表示认同:“孤独的自由感,前辈,我悟了,我不是害怕外出,我只是害怕有人注意到我,影响我的孤独!我悟了啊!” “你可是第一个看出来我身上气质与蛇相近的人,知音,必须是知音,你对我不必以前辈相称,喊我一声大哥就好!” “你看看蛇类,简直是最完美的生物,优雅曼妙的身躯,泛着青光的鳞片看上去如金石一般,摸上去确是光滑柔软,身躯扭动,任何地形都没法阻拦其前行,啊——要是能被白纸点翠缠住就好了,要是能与其结婚就更好了。” 阿通:? “哦,你们没见过白纸点翠,来,我给你们看看。” 顾见梅起身,左手作剑指状对着身前虚抬。 哗啦—— 一股水流声响起,阿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边,一滴滴小水珠凭空而起,汇聚成一股细流,往顾见梅的指尖流去。 顾见梅的眼神在面对指尖上那清澈的水团,眼神中满是温柔,仿佛这是什么极为珍贵之物,然后,随着他念元一动,剑指向前挥洒。 水团重新化作水流,却是围绕着顾见梅流动,然后这道水流越来越粗壮,水流的前段缓缓形成一个白色蛇首,这蛇首不呈倒三角状,与那些一看便知十分危险的蛇首不同,颇为圆润,两只眼睛处各有一摸翠绿,延伸出一条深绿色的细线修饰蛇身。 通体纯白,红色的双眼和翠绿色的点缀恰到好处,在这蛇身完全出现后,这优雅的身躯和惊艳的色彩,让庆长云失声道:“好美!” “这便是我的白纸点翠,啊!每一次看都觉得你真是美得不可方物,我的翠宝!” 那由顾见梅念元驱使的水流构成的白蛇仿佛通人性一般,用蛇首轻轻蹭了蹭他,这一下让阿通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蛇出现之后,一股强大的威压便席卷了庆长云四周。 好强!别说是这蛇了,光连周围一丝丝汇聚的水流,都感觉这是能轻易取我性命的东西。 白蛇吐信,一阵阵水雾笼罩着顾见梅,一头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不知不觉中变得阴暗寂寥的四周青光乍起,面前这个妖艳诡秘的男人侧脸莞尔一笑,身旁笼罩的水雾给他增添几分神秘。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为奉安城玉龙司第八将首,白纸点翠,顾见梅!” “喔——!!!!好帅!!成功人士当如此啊当如此。”庆长云疯狂鼓掌,阿通扶首,一边摇头一边在写给上玄司的信上多加了一句“晚期”。 “不过第八将首?玉龙司一共有多少个将首啊?”庆长云问道。 “十二个,每个将首各司其职,我是专门负责渗入,暗杀,打探情报的。” “其他将首都在城里吗?”阿通好奇地问。 “不知道,十二将首虽是玉龙司的十二将首,但我们之间基本不相来往,玉龙司是没有总将的哦。” “那如果发生了需要将首集体出动的事件,那谁来命令你们呀?”阿通见顾见梅正经起来了,才有一种面前这人是真的扶山境强者的感觉,于是好奇问道。 “黄金台。”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顾见梅收起所有的轻浮,庄重感油然而上,身板也挺直了几分。 “黄金台的几位都能直接命令玉龙司的任意一位将首。” “黄金台也是七御司吗?为什么叫黄金台,不应该是什么什么司吗?”庆长云诧异道。 顾见梅:“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就是玉龙司和七御司之首,黄金台的名字来由。” “听说黄金台里的每个人,都是对奉安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诶,好像那个人剑魁首江应秋就是其中之一吧?”阿通补充道。 “没错啊,人剑魁首江应秋,一剑曾教万古流,三十年前的玉京门战役里只身面对三位大念神偷袭而不退,死撑到其他几位人族大道境至高前来支援,将神国的诡计破碎,真威风啊,好了,那黄金台里其他的人具体是谁,做了什么,我一一介绍给你们听,没有意义,黄金台的故事,从来都是任由后人评之,你就在今后的人生里,慢慢认识这黄金台吧。” “那这黄金台就是人族最高的战力吗?”庆长云问道。 “哈哈并不是,黄金台里五人,大道境两位,三位如意,但是当年玉京门战役前前后后可是出现了十多位大道境哟,诶,说起来前黄金台里的庆于野跟你是一个姓诶。” 第十三章 庆于野是我的父亲 嘣————!!一声巨响在庆长云脑海中响起。 “黄金台?” 庆长云瞬间呆住了,那个教他习武十年,训斥他十年,看着他十年的高大身影,居然是玉龙司的第二将首,梦中十年,除了最初见面的问候之外,只有对动作的教导和发力的纠正,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他当初把我交给方献青的时候,我还在襁褓之中吧,这么强大威武的人,在梦中见到我的时候,对我感到骄傲吗,还是失望,不过看见我那双目无神毫无生气的样子,也骄傲不起来吧,就算他现在还在世上,也不能满脸骄傲的说出“看,庆长云是我的儿子!”这种话,真丢脸啊,黄金台的大将军,见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之后居然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教训我该如何如何,只是教我习武。 没日没夜没日没夜地习武。 庆长云一瞬间陷入了回忆,在梦中最开始,他十分不愿意跟庆于野习武,因为当时他觉得这只是一场梦,习武有何意义? “在外边过着不如人的生活,倒不如在这梦里瘫坐着过一辈子算了。” 庆于野听到他这么说,并没有恼怒,也没有多言,只是起身轻轻地坐在庆长云的身旁,一句话不说,陪着他一起瘫坐着,用满是老茧的手托着庆长云的头,目光里是周围缓缓浮动的云海,目光外是酣睡的庆长云,就这样一分又一分,一刻又一刻。 “我说,这里不是梦对不对?” “怎么,想练武了?” “练练吧,看你怪可怜的,不知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这里好像就是为了让我跟你见面一般,不练练浪费了,反正都是死,练练也无妨。” “好。” 就这样,庆长云随着庆于野习武,每天在里头不吃不喝,但是在精疲力尽之后,第二天总能恢复到最佳状态,而庆于野除了指导习武之外,一句话不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静静地看着庆长云拙劣的出拳,然后在他琢磨招式半天终于解开疑惑之时微微颔首,露出笑容。 回到奉安的小巷子里,顾见梅瞥见庆长云微张嘴巴愣住,便问他: “这庆于野真跟你有关系?” “庆于野是他的父亲。”阿通在一旁替庆长云回答,庆长云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微微点头。 “不可能!”顾见梅的音调骤升八度,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一般。 “庆于野没有孩子,一生征战四方,哪有心思娶妻生子,你莫要说笑,黄金台的前辈不容得这样开玩笑!”顾见梅微微发怒道。 “可是...”阿通刚要说些什么,庆长云便抬手打断,对她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我失态了,想想你七年从未出家门,肯定是哪里有什么误会。”顾见梅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误会?”庆长云脑海中仿佛有两根丝线从一堆杂乱的线团中抽了出来。 “等等,当年玉京门战役,效力于奉安的顶层战力有几位?”庆长云快速思索。 “八位,战死三位,一位大道,两位如意,庆于野是如意之一,另外一位如意是江应秋的同胞妹妹江应如。” 庆长云猛地抬头,抓住了一丝不对劲“大道境的那位,是谁?” 阿通在一旁束手无措,气氛突然的变化让她慌乱了起来。 “大道境啊,是......是...是......等一下,大道境的是谁?”顾见梅吃惊地捂住嘴巴,脑海内思绪疯狂翻涌,他想不起来大道境的是谁。 “是啊,为什么从来没有书籍记载过黄金台的事,也没有任何大道境的传闻在坊间传播?”阿通也想到不对的地方,出口道。 “我回去对一下,你们若是有事,便拿着这个,来成明居找我。”顾见梅快速地说完,扔下一枚鳞片,便和白纸点翠化作一团清水,离开了巷子。 “我们走,回去方府,阿通,这件事你对别人一个字也不要说。”庆长云起身,拉着阿通就走,阿通也点了点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到了街上,庆长云想起了什么,凝神扫视周围,发现从出门就察觉到在自己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两个“意”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也没有多想,赶忙朝着方府奔去,他要求证一件事情。 成明居大尚间——— “玉长司在吗?” “进来吧,见梅。” 玉正山见到顾见梅急冲冲地来到自己面前,略感惊讶,平时优雅随性的顾见梅居然会这么不顾形象地冲进来,应该是有大事发生了。 “见梅啊,老大不小了,还这么毛毛躁躁吗?” “玉长司,你可记得三十年前的玉京门战役?” “自然,我当时为了城里百姓秩序生计,忙得焦头烂额,想想那场战役真的是悲壮啊,死了好多人,诶,散了好多个小家。” “人族至高里,效力奉安的。” “黄金台的八位至高,怎么了?” 顾见梅:“战死三位,两名如意,分别是岩上虎庆于野和人剑魁首的同胞妹妹,万念如雪江应如。” “是啊。”玉正山还是不明白顾见梅何意。 “那,战死的那位大道是谁?!”顾见梅颤抖地问,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现在普普通通的提问,涉及到的是天地之间的隐秘。 “大道的那位不就是......嗯?大道境的那位是谁?” 啪———— 玉正山失手打破了端着的茶杯,虽然是上好的半生玉制成,但现在完全无暇顾及。 “而且,庆长云那小子说庆于野是他的亲生父亲!” “怎会?”玉正山开始明白事态之重。 “还有。”顾见梅缓缓抬手,脚下的地板突然冒出水流,形成一个小潭,从里面冒起两个大型的水球,里面包裹着的是两个在不停挣扎的人! “我今天碰见了庆长云,用水行身接近他,原本只是想吓吓他而已,没想到他像是提前预知到我的存在一般躲了过去,后面又在聊天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两个人,他们在一直盯着庆长云。” “这身装备,是方府的银暗卫,有意思,派出两名银暗卫盯着,方家那俩姐弟不出奉安城门的话也只有一名银暗卫在暗中保护着,这庆长云居然有两位,见梅啊。” “在。”顾见梅低头,双手行礼。 “这几天我会去向其他的长司们的嘴里探探,你也去玉龙司里头问问,切记不要让他们去思考黄金台和大道境,只是询问即可。” “明白。”顾见梅简短地领命,转身便带着两个银暗卫钻入身下的水潭,随机远去。 大尚间内,玉正山踱步,口中喃喃道: “方家,大道境,庆于野,呵,让我这凡夫俗子来看看你方献青,打的什么算盘。” 第十四章 大道不在 黄昏下,庆长云回到方府之后,发现内厅里四人早早的就坐在桌子旁,说着些什么,而在瞧见庆长云回来的时候,谢怀香便招呼他落座,并让家丁们开始上菜。 “今年的天气怎么格外炎热,真是。” “父亲大人,西边石料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嗯,过几天我会把下一步的指示告诉你。” “哎呀,今天的青菜真是新鲜呢!” 庆长云没有什么心思面对这一桌的珍馐,随便扒拉了几口,见其他人的注意力好像都不在自己的身上,于是悄悄凝神,看向这四人,嗯......很好,都是绿色,都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那我,先稍微试探一下吧。 “那个,我想问问...”庆长云念元微动,轻轻掠动四个人的“意”。 其他几个人同时注意到了庆长云,停下了谈话。 “你们知道黄金台吗?” “知道啊”方权第一个接话“七御司之首,奉安城的至高战力,整个黄金台可以说是和陛下的话语权平起平坐,你对这个好奇吗?” 庆长云心已经凉了一半,按正常的思路,方权应该说的是“你的父亲就是黄金台至高之一”,而此时的回答说明一件事情,方权,不,方家四人都不知道庆于野是前黄金台至高,但这明显不对,玉京门战役不是什么史书上记载的久远事,而是切切实实发生在三十年前的惨烈战役,不应该会有记不太清这种状态,而且顾见梅也说了,黄金台的人都是对奉安做出了巨大贡献之人,不应该会有误差才对。 “我的父亲,就是庆于野......是...是死于玉京门战役吗?”庆长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我父亲是黄金台的人吗?”这句话,他隐约感觉到了,自己正在如履薄冰,稍有一个不慎,就会掉落进冰层下的深渊,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离某个真相近了一点,也离死不远了。 “是啊,不过怎么死的,没有清楚的记载,玉京门离奉安很远,远到那边战火纷飞,城里百姓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方献青说道。 “普通人都不怎么知道何为战争,更别说黄金台了,虽说都是大贡献之人,但百姓谁管这些啊,他们眼里,黄金台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高高在上罢了。”方雅扯下一个鸡腿,边吃边说道。 谢怀香没有说话,而是温温吞吞地嚼着口中的菜叶。 “方雅,三缄其口!”方献青瞪了方雅一眼,警告道,但方雅不以为然。 “黄金台只是玉龙司的黄金台,习武修道之人的黄金台,不是百姓的黄金台。”说完这句话,不等方献青作怒,便其身说自己吃饱了,有事先出去。 “说起来也是,民间百姓好像少有流传黄金台的故事。”方权侧头思索。 他们当真不知道! “那庆于野......”庆长云还想要说些什么,谢怀香却开口打断了他: “长云啊,我知道庆将军的事情,对你来说冲击很大,但是你不能陷入其中,人得往前看去,这些事你与我们聊也没有意义,文官与武官之间本就来往甚少,我们对庆将军也是一知半解,越聊说不定反而困惑越多,不如在你之后的人生里,慢慢寻找他的模样吧。” “也是,眼着于当下才是要紧事,长云啊,正好这里有件事要麻烦你,你就从现在开始,慢慢接触一些方家的工作吧。”方献青也接过话,并表示自己吃饱了,还有要事在身,交代之后便急忙离去。 庆长云也不好多说什么,试探终归是试探,就算知道不合理也不能现在就完全摊牌。 回到房间,屈腿盘坐,开始复盘今天获得的信息,首先,方家一家人都不知道庆于野是黄金台至高,也没有提那位逝去的大道境至高,但是这边,顾前辈却知道,现在看来,方家这边所掌握得信息,可信度不高,昏迷那天方献青跟我描述的身世,可信度就更不必说了,但是他们骗我是为了什么?如果要我死得无声无息,或者是强迫我给方家做牛做马,他们方家家大业大的何必这么费神,不过,我若是真的庆于野之子,庆于野又真的是黄金台的至高,那方家也确实不敢对我随便动手,可是,庆于野没有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算了算了,先不想这个,我下一步要确定就是,市井百姓对庆于野的印象如何,总不可能全城百姓都陪方献青一个人演戏,然后就是去找顾前辈,嗯,就先这样吧。 庆长云长吁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来到房间中央,挥拳,但第一拳,就挥得歪歪扭扭。 —————— 翌日,庆长云早早地出门,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打算先完成方献青交给的任务,去东街处理一家餐饮店的账务还有合同问题,看着镜子里合身的玉龙司制服,白金流云纹样的修身劲装,美观又不影响拳脚施展,而阿通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感到十分紧张,抬头看着庆长云: “昨晚上你问出想要的了不?” “差不多,接下来边走边看吧。”庆长云微微摇头。 万民步道的东边,都是些卖蔬菜瓜货,干货生鲜还有小吃早点的商家,方献青交给庆长云的,是去执行监督一家早点店强制歇业的活,其实要做的事情很少,但在庆长云眼里,这让他头疼得很,虽然比不上去成明居里打探消息,庆长云也做不到在人多的场面下开启话题,贸然抛出有关黄金台至高的生死,又拿不出一点证据,免不得会被当成傻子,庆长云光是想想那样的场面,就呼吸急促。 走在路上,和之前不同,玉龙司制服太过于显眼,导致已经尽力在远离人群的庆长云一上街就遭到了大多数人目光的锁定,密密麻麻的“意”爬满四肢和躯体,甚至不需要庆长云催动念元,都能感觉到一道道如针刺般的“意”锁定着他。 “庆哥,你还好吗?”阿通有点担心,看着庆长云的脸色逐渐变得糟糕。 “只是穿着这身衣服,压力就涌上来了,真不知道那些天天面对百姓的大官是怎么做到镇定自若的,真厉害啊,明明和百姓一样都是凡人身体。”庆长云扶额说道。 第十五章 正义 “你们,你们不要动我们的店铺好不好,求求你们了!求求你....呀!别打了别打了!”一阵嘈杂声响起,瞬间吸引了庆长云和阿通的注意。 “是我们今天要去执行监督的朝阳包子铺,走,阿通,我们过去看看!”庆长云眉头一皱便和阿通小跑了过去。 “国务司执行!闲人退避!”人群里传来呼喊声。 挤开围观的人群,发现散落一地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店里的蒸笼被掀得七七八八,一个围着围裙,粗布麻衣的女人跪在地上护着孩子,而在前面一点,则是一名趴在地上抱着头满脸血迹的中年男子。 “住手.....”没等庆长云喊出来,一个穿着白蓝色流云纹的玉龙司小卒就拔刀劈开了用毛笔写得歪歪扭扭的“朝阳包子铺”招牌,女人怀里那趴在地上的小孩,伸出手好像要尝试着抢回被劈成几块的招牌,但在看到小卒的眼神之后,又默默趴回原来的位置。 “啊,执行官大人你来了,这边我们快处理完毕了,不用劳烦执行官您出手了。”白蓝色流云纹样劲装的小卒士兵,看到比自己高一级的执行官到场,立马识相地把话语权让给了庆长云。 “诶,来晚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庆长云面露难色,他没想到一个卖早餐的,反抗居然这么激烈,原本以为只要漏个面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简单,阿通也没想到,国务司和百姓之间的矛盾居然这么大。 “先说明一下事情经过吧。”庆长云对着这个小卒说。 “这家店铺去年的末尾签订了定业合同,但今年中旬的通钱上缴不足,按照协议上规定,拆除店门,禁止在奉安行商定业三年,但对方不配合,主动违反合同规定,并且公然反抗小卒,于是产生了武力冲突。”这位士兵看样子不是新来的,以极快的语速,清晰地向庆长云报告现场状况的来龙去脉。 “嗯......接下来,这些人......”见到一个普通的士兵都能如此条理清晰的沟通,庆长云愈发慌张。 “那个......没必要见血吧?这个场面显得有点麻烦”庆长云瞟了一眼趴在地上死死盯着他的中年男人,试探问道,想着把责任推给在场士兵。 “我们也不想是这个结果,但我们从玉龙司的“小卒”分到国务司之后,国务司的命令对我们来说就是不可违抗的。” “大人,您今天是第一天作为执行官来执行监督吧,可能您会有点不适应,但如果我们不好好执行命令,才会给百姓带来更大麻烦。”小卒一直微躬着身子,对着庆长云恭敬地说道。 “啊......”庆长云一时愣住了。 而其他围观的群众见到庆长云这副模样,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方家那个外姓少爷吧?” “好像是。” “同为国务司的执行官,跟方权比差远啦......” 阿通环顾四周,张嘴,欲言又止,她害怕自己随便的一句话给庆长云落下话柄。 “你看那人都被打出血了,你们执行的也太过分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是啊是啊,这朝阳包子铺的人每天起早贪黑的,就因为运气不好,有游寇拦截了运送货物那条路才交不起通钱的!” “合同归合同,你们下手没有点分寸的吗!” “是不是之后你们想打谁就打谁了!” “就是啊!” “执行官是怎么当的,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浪,一道又一道,一道比一道强烈,撞向庆长云。 “不是,我一开始也想阻止......”庆长云开口想要解释自己最开始的来意就是阻止小卒的士兵,但是架不住围观民众波涛般的叫喊声。 “你这执行官的衣服给我穿我都做的比你好!” “朝阳包子铺是个良心铺子,但国务司不是什么良心地!” “国务司就是在剥削我们这些百姓!” 看到庆长云态度并不强势,民众们渐渐地把平日里对国务司的怨气撒在了庆长云的身上。 庆长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向左边不是,看向右边不是,根本不知道此刻应该如何才能平息民怒,他六神无主,只感受到扎在他身上的“意”越来越强烈刺痛,逐渐地,气息变得紊乱,又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意”直直地钻进大脑,庆长云痛苦地捂住心口,紧闭双眼。 “庆哥你怎么了,不要勉强自己....啊!” 阿通话音未落,一个石子不偏不倚,像是刻意瞄准般砸向阿通。 庆长云顿时睁大双眼,看着阿通颤抖着用双手捂着额头,鲜血缓缓从指缝中流出来,滴在地上,嘲笑他的无能。 庆长云气急攻心,怒吼道:“够了!————” 叮———————— 一声脆响出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随后全部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 四周一下寂静无声。 但民众没有昏迷,起身之后喃喃道:“我在这里干嘛?”所有人都好像在思考着自己为何现在身处此地,就连趴在地上保护孩子的妇女,都迷茫的看向自己的孩子。 为啥我趴在地上抱着孩子?这里是哪?大家都在干嘛? 庆长云一瞬间抽干了自己的念元,凝神一动,将四周民众那已经有不可控趋势,毫不遮掩的恶“意”,统统打散—— “庆哥......”阿通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头一回,感觉到了恐惧。 因为一瞬间抽干了念元,加上极度的慌张,庆长云撑不住,直接半跪在地上干呕了起来,强忍着眩晕感抬起头扫视安静的四周,以为是自己失去了听觉,但有着通身境修为的士兵们很快就恢复了清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其他士兵们也不好随意下定夺,面面相觑,最后又看向还在干呕的庆长云。 “快通知玉龙司将首......”抽刀的那位士兵刚想要喊,身后便出现了一个由水凝聚成的身形,双眼一直盯着庆长云,对其他的士兵说道: “拆掉店铺,疏散人群,维持秩序,分两个人带着这对夫妇和孩子去成明居。” “是!” 见到来者是玉龙司的第八将首,小卒出来的士兵们一下就有了主心骨,立马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而顾见梅看着停止干呕,却无力起身只能双手撑地的庆长云,眼神复杂。 “小朋友,失礼了。”顾见梅对阿通抛下这一句让她摸不清头脑的话,下一秒就轻轻用手弹出一滴水滴,打晕了阿通。 第十六章 几个问题 傍晚,蝉鸣阵阵,闷热的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吹进一间收拾得十分有条理的房间,各式各样的家具基本都是原木款,跟成明居里头的风格颇为相似,沉稳古朴之气扑面而来,一张铺着竹席的红金楠木上,庆长云双眼紧闭,一脸痛苦之色。 嘶———— 刺痛感在庆长云恢复知觉之后,席卷了他的大脑,他这是第二次这样痛苦地从昏迷中醒来,刚一醒来,本能的想要警戒四周,却发现四肢根本使不上劲,反而引起全身更剧烈的疼痛感。 “放心,这里没有其他人。” “庆哥!庆哥!” 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之后,庆长云情绪稳定了下来,放弃了强行睁眼,随后轻叹一口气: “对不起,我真的很丢人。” “确实为难你了,孩子,让你来面对这份工作。”顾见梅一改那天的随性,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对庆长云说。 “索性没有人员伤亡,这是不幸中的万幸。”顾见梅看向窗外。 “这不怪庆哥,庆哥这么久没出来,能站出来面对百姓们就很厉害了!”阿通着急地向顾见梅解释,她也知道虽然说着没有伤亡,但是肯定逃不掉惩罚。 “我......我本来就不适合这种...要面对这种...我.....很抱歉”庆长云缓了缓,撑起身子坐起说道。 “你现在不适合,以后呢?之后的人生里碰到相同的状态你还是用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来面对别人吗?场面控制不住之后再等着玉龙司的将首从天而降?”顾见梅听见庆长云的措辞,略微不满地对他说道。 “孩子,我知道你的感受,我曾经也被迫与世隔绝一段时间,在漆黑的地下矿坑里每天麻木地重复一样的工作,那个时候我也不过才六七岁,后面是玉长司大人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是那矿坑里最小的那个,所以他收留了我,再后面,也是一样给了我第一次去处理民合司问题的机会,我也办得很糟糕,但是我知道,我不能丢玉长司大人的脸,虽然结果很糟糕,但我从头参与到尾。” 顾见梅起身来到庆长云面前:“你被关在方家里七年都没有放弃过自己,我相信你心里也有一个不想丢了他脸面的人在,但你这次的表现让我很失望,你放弃了。” “可是他们说的话真的很难听,而且,我不是出面了吗。” “难听也得听着,谁没被骂过,你以为百姓爱戴的玉长司大人就能免去谩骂吗?失败了不可怕,谩骂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那一开始就打算放弃的想法,你是出面了,但是你出面是为了解决事情吗?是作为国务司执行官吗?一开始就是想着妥协,想着靠小卒们来解决问题掩饰自己的怯弱,你扪心自问,你心里有半份骄傲在吗?你面对你心里的那个背影你能毫无愧疚地说出自己已经努力过了吗?” 顾见梅激动地用双手扶住庆长云的肩膀:“孤僻胆小也没有关系,但做事你要无愧于心,孩子。” 庆长云似懂非懂地看向顾见梅,阿通则是焦急地拉着顾见梅的衣袖说: “庆哥是看到我受伤之后才爆发的,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抓庆哥走好不好,好不好...”几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顺着脸颊上未干的血迹,缓缓流下,湿润的眼瞳里映出一脸愧疚的庆长云。 “阿通我,不太懂其他的,但是庆哥犯了错,阿通会一起赎罪,真的...庆哥不是坏人,我跟着庆哥这几年一次没有挨打,真的,不信你看。”阿通作势就要解去身上的衣裳,顾见梅抬手阻止。 “我不是来抓他的,情况很复杂,呆在我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知道吗。”阿通听顾见梅这么一说,才停止抽泣。 “好了,接下来我有几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前面的那些话,你能听进几分便听进几分,你的人生最终还是由你自己来决定。” 顾见梅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柄玉质小扇,念元一动,几股清流升起,形成一个结界。 “这是?” “国师送我的法器,能施展防守结界,现在外边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只有黄金台的几位了,我先问你,你方才爆发出的能力,是不是念观想的能力?” “是的......” 顾见梅瞪大了眼睛:“当真?你身上竟然能共存精武观想和念观想?” “精武观想?” “没错,怎么,你不知道吗?你身上气息浑厚内敛于四肢百骸,这正是精武观想的特点,而且看上去已经半只脚到了会天境了。” 庆长云听完惊讶得长大了嘴巴,阿通也愣住了。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真是奇怪,念观想能力还这么强大,看样子是能直接影响到脑海里意图的能力,据小卒士兵的报告,他们在清醒后都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记忆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先不说这个了,我来跟你说说我在玉龙司里问到的情况,首先。” “你确实是庆于野送回来的,但不是作为他的孩子,而是在战场上捡到的弃婴。” 庆长云身躯明显一震。 “然后,不止我一个人,基本上所有人都忘记了战死的那位大道境到底是谁,但他们都在发现这个事之后表现出了不太关心,甚至就连一些参加了玉京门战役的将首也忘了,现在不清楚谁知道也不清楚是什么状况,而且我发现,我自己也忘记了。” 顾见梅咽了咽口水:“我不记得庆于野之前的事情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蝉鸣十分刺耳,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让人心烦。 顾见梅一脸凝重:“现在就是,为什么我才注意到,是谁在刻意掩蔽庆于野的信息吗?” “要不...去问问黄金台的几位至高?” “不行,现在最怕的就是,刻意隐藏庆于野信息的人,就是黄金台的其他成员,而且,想见黄金台的人不是那么简单的,这还要看陛下同不同意。” 第十七章 捉拿! “你是说,这是黄金台之内的纷争?”庆长云后知后觉,阿通知道这不是她能够听的谈话内容,早早地离开了房间,黄金台在神秘程度上对于百姓来说,不亚于奉天殿,甚至某种意义上,百姓更加惧怕黄金台。 皇帝姓李,名成昱,玉京门战役前二十年登基,年号兴安,当时才二十九岁,登基之后,一改前朝的严苛,施行仁政,整顿朝廷,终止党派之争,百姓一片叫好,终于没人拿百姓做党争的牺牲品,官与民前所未有的和谐,百姓基本对皇帝没啥怨言,一个能和你在同一家早点铺子享用包子的皇帝,能让人害怕得起来吗? 倒是黄金台,杀伐、血腥、无情,这是人们对黄金台的普遍印象,虽然世间没人记载黄金台的故事,也没人想知道黄金台从何而来,就算人剑魁首江应秋眉含秋水,貌若天仙,就算她是站在剑道巅峰的人物,就算她只身抵挡三位大念神,世人也只愿记得她的冷淡和杀伐果断,出剑不问生死,只凭心中意。 或许黄金台是他们的宿命。 “还有一件可以确定的事情,方家拿你在做棋子,但入局的,有几人,是谁,都不知,我身为将首,离你太近了,已经不方便追下去,甚至不好出手保护你,破开境之后便不得在城内随意出手,规矩我不能破。” 闻言,庆长云却放弃了继续思考下去,未到至高,对自己陷入可能是和黄金台之人有关的局,思索也没有意义,别说破局了,命都不在自己手里,一股强烈的无助感爬上庆长云的脊梁骨,脑海里顿时被绝望塞满,他再蠢也想明白了,今天这安排他去处理东街,做这执行官,就是这个局里的一环,面前这个虽是扶山境,可自己有什么价值能让对方豁出性命出手呢? 因为有着相同遭遇而有了几分照顾已经是仁至义尽。 “庆哥!庆哥!不好了,玉龙司的人来了!”阿通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但是没有喊疼,而是拼劲力气通知庆长云。 庆长云缓缓起身,手脚开始不住地颤抖。 来了! “顾将首,无意冒犯,有人报案说袭击者藏匿与您的府上,我们前来将此人捉拿!” 门外,是红白流云纹样劲装的小卒士兵,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凑热闹的百姓,已经将这条路围得水泄不通。 “红白色的纹样,是上玄司的小卒啊。”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在顾将首的府前?” 蝉鸣在这人群的七嘴八舌之间显得分外好听。 “顾见梅,将人带出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不知从何响起,众人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直到看见身后房屋顶上站着一位带着面纱和一顶形状特意帽子,不知岁数的女性,双手交叉于黑白色的长袍前,一个人仔细地大量这个人的形象,在认清之后惊恐地失声惊呼道: “是国师大人!” “黄......黄..黄金台的国师大人!!” 方才还对手持着武器的玉龙司小卒士兵评头论足的人群瞬间噤若寒蝉,失声惊呼的人直接瘫软在地,大气也不敢出,明明一把武器都没有对准他,他却像丢了半条命一般。 “不知国师前来何事,怎么没有提前通知,我好迎接啊。”顾见梅堆着笑容向国师走去,而国师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不知怎地出现在了顾见梅的正前方,杂乱的人群瞬间清出一块圆形的空地。 “下次再来拜访,这次我是来要人的。” “要不我们进去慢慢说?”顾见梅知道,要是在人群的面前把庆长云拉出来,那才是洗不清了,只是,来抓庆长云的是国师? 也是,国师身为黄金台之人,同时也是上玄司长司,只不过平日里极少露面,大家都把国师的孩子段也成默认是长司,但论起上玄司的职权,还是国师一手掌握,上玄司的医、史、法三大部门分别管理了奉安城内百姓的医治、律法,史部顾名思义,研究历史,以史为鉴明得失。 只不过这次国师居然亲自下场,是不是有点过于小题大做? “快把人带出来,顾长司。”国师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这称呼的改变,瞬间让顾见梅惊出一身冷汗。 “不为难顾前辈,我就在这。” 哗———— 庆长云就好像是掉进水潭的石子,一下激起了围观民众的讨论,他正面与国师相对,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只有一点点的释然,和愧疚,对阿通和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父亲的庆于野的愧疚。 “人在这,我居然这么走运,国师大人亲自来相迎,常人哪有这般待遇。” 国师没有接过他的话茬,在静静地盯了庆长云好一会之后,转身,面朝着民众却开口问庆长云: “方家庆长云,今日上午作为国务司临时执行官,来到东宝街执行监督朝阳包子铺因账务问题而强制歇业之事,确实?” “是有此事,怎么?国师大人也喜欢吃朝阳包子铺的包子?见到要被强行歇业了,于心不忍出手相助啊?”庆长云的话语在沉默不语的人群之中炸开,所有人都在想:这人是不要命了吗?这可是黄金台的国师啊,不怕自己小命没了? 庆长云当然不怕,怕也没有用,因为是必死之局,连落子落在哪都不能决定,何谈破局?何谈面对可能是执棋人的国师? “执行过程中因处理不当,与被执行人发起冲突,随后因不明原因,使得在场所有人陷入异样状态,确实?” 庆长云沉默不语。 “方家庆长云,疑似神国间谍,就此原地缉拿!上玄司小卒,我作为上玄司长司,宣布执行!” 人群掀起轩然大波,有的惊恐万状,觉得奉安城内居然会有神国的间谍渗入,表示对自己安全的担忧,有的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一脸自豪地转头开始向身边的人讲述他的推断,小孩子拍着手哄笑着,嘴里说着“英雄获胜啦”,好几个男生趁着人乱挤到前边,想看看国师长得个什么模样,后边的几位妇女连忙回去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姐妹们,几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凑过来,想要借着看热闹赚一点休息的时间。 庆长云没有打算反抗,闭着眼睛等着小卒们把他押走,突然!他眼睛一睁,不对,我被抓走了不一定会死,黄金台的国师亲自下场,这件事会瞬间传遍所有奉安高层,也就是说我被抓,不意味着棋局结束,恰恰相反这是刚刚开始,那么在国师在对弈结束之前,我可能都是筹码,虽然只是可能,但我不一定会死!可是阿通,我不在了之后,阿通还能正常回到方家吗? 庆长云心里一凉,阿通可能也是棋子,我被抓了之后,阿通死的可能性更大!不行! 庆长云刚准备回头,就看到顾见梅将阿通护在身后,朝他微微点头,庆长云松了一大口气,随即一丝反抗都没有,被小卒们反扣住双手。 第十八章 被命运安排好的命运 奉安城没有宵禁,玉龙司在夜晚也会有安排巡逻人员,安安静静地看着奉安的角角落落,所以就算已经是戌时了,万人步道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八月末尾的夜晚气温略微有所降低,人们开始穿上略长的衣衫在街上三两成行,话语间谈论着,是最近那个神国间谍被抓的事情。 “听说那个神国的间谍是方家的那个外姓少爷诶,这方家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听说这是方家收养的弃婴,好像是方老贪为了积德才收养的,哎哟你说,原来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干人事啊。” “那看来是神国的人盯着他然后安排的间谍啊。” “不清楚,不过那个人也太嚣张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暴露能力。” 两个女孩子穿着轻飘飘的裙子,随意而慵懒的讨论。 “你这就不懂了吧,肯定是国师大人设计的圈套,你看最后国师大人都亲自下场了,区区一个小间谍能让黄金台出手也算他荣幸!”旁边一个大叔突然出现插嘴道。 上玄司,问灵坛。 庆长云闭着眼盘坐在大祭坛中央,四周八个方位,各跪着一个面如死灰的人,一把把白而透明的剑悬在每个人的头上,浮在庆长云头上的是一个形似杯子的羊头,他的面前不是捉拿他的黄金台的国师,而是国师的儿子,段也成,一段时间不见,黑眼圈愈发加深,面色苍白,一副感觉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致的双眼,此刻两眼放光。 “感觉如何?” “还挺好?能被上玄司和国务司联手对付,感觉自己身价不一般,难得难得。”庆长云眼睛都没睁,说出这句不知是不是真心的话。 过了一会,庆长云才睁开眼,用手把身体从地上撑起,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妙安集会那天你出来买的东西,是方家放出去卖的吧?” 段也成身形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面上浮现潮红,激动地说: “对对对!还有吗?” 庆长云没有理会段也成的异样:“所以那天,说是祓除我身上死咒,实则是为了让你合理地见我一面,确认计划能够顺利,毕竟国师的儿子不管出现在哪里,都很引人注目,诶,那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嗷——我根本就没有中什么死咒,房间周围的不是什么护灵的阵法,只是用来关我的而已,哈哈哈哈哈,居然这么简单。”庆长云释然一笑。 他不经意的环顾四周,催动念元,凝神看向跪着的八个人,惨白色的辉光包围着每一个人,他现在终于知道白色意味着什么了,是死意,溢于言表的死意。 “那那那,为什么关你呢?”段也成用试探的语气询问道。 “因为我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念观想是你们强塞,哦不,种下的吧?” 段也成身体向后一仰,双手向着空中虚抓,一脸满足地说: “那,你的身世?” “弃婴,跟什么庆于野完全没关系。”庆长云镇静地回答,但是心脏却在快速跳动,段也成的反应,才是他确认自己身世的最后一环。 “哎呀,可惜这方家差一点就露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顾见梅跟你说了什么,回去竟问了黄金台的事情,也得亏庆于野是玉京门战役前才进的黄金台,也正好跟你姓庆。” 我入梦习武十年他们是不知道的!庆长云心里一惊。 “诶,我说,庆于野长成什么样子啊,我倒想知道我这便宜老爹是个什么模样。” 段也成没有回答,捂着脸自顾自地说: “啊,真是太棒了,你知道吗,看着棋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然后逐步分析自己为何落得这个下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舒爽啊,尤其是。”段也成突然转身扑向庆长云,握着他的手说: “发现自己无力回天的模样,对对对!就像你这样,故作镇定的万念俱灰,哈哈哈哈哈!!”癫狂的笑声一阵一阵地冲击庆长云的心理防线,他强忍着绝望只是想得到更多属于自己的真相,哪怕这些这些真相对现在的局面根本没有影响,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现在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 “那为什么要关在方家?以及为什么是我?” “啊,你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天选?是小说里的主角?”段也成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噗哈哈哈哈哈哈!!哎呀,还有额外节目,真是感谢你为我暗无天日又喘不过气的天道之路增添一点乐子。” “奉安城有许多像你这样的种子呢,只不过没几个能撑得住在那个阵法里熬到身体可以承受植入念观想念元的程度,大多半路就疯掉了,也得亏你撑下来了,不然我们还要重新选种子呢。”段也成随意地叉着腰,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唇,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哦对了!”段也成一拍大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确实没有被什么巫族的人下死咒,不过你确实身上有死咒,那个不是什么护灵的阵法,也不是什么单纯关着你的阵法,那个就是个给你下死咒的阵法哟!”段也成语调上扬,好像因为自己记起了这重要的事情而感到高兴。 “你知道吗,要给一个人种下念观想的种子有多费劲吗?首先得要把一个人的体质完全更改为极阴之体,好让后面念元能轻易地渗入你的天元。” 气汇集于丹田,而念元汇集于觉醒念观想之后,脑海中开辟的一处小天地,名为天元。 “其次得要有一个人能抗住这阴煞百闻大阵的同时保证精神正常,直至体质完全改变,有关天元,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呢,你知道吗,其实这样看来你的人生已经大有作为了哈哈哈哈哈。” 庆长云身形不稳,差点失去平衡,因为他突然想到,如果这个阵法是真的,那阿通,也注定活不了多久。 庆长云脑海里回荡着这个想法,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绝望?出奇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庆长云怅然地回顾自己目前为止的一生,自己毫无意义的一生,却只是感觉到无力,找不到半点活着的意义,出生起就是作为一个容器的自己,任务就是浑浑噩噩渡过每一天,想想自己能坚持活下来一半都是靠阿通送来的书籍,和阿通,瘦弱娇小的阿通,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的阿通,每次出去都跟在自己身后小小一个的阿通,好不容易不用挨打的阿通...... 都怪自己胸无大志毫无作为啊,为什么不早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呢?为什么就这么接受现状呢? 为什么就接受现状了?为什么? 庆长云的双眼微不可察的明亮了一丝,双手下垂,恢复了那一副不管啥样不死就行的颓废模样,像是和好朋友交谈一样对段也成问道。 第十九章 总得试一试 “那现在你是要干啥?把这个念观想能力抽出来放到你的身上?你没有觉醒观想吗?”庆长云来到段也成七步前的距离说道,就像两个许久未见的兄弟寒暄。 “觉醒了啊,我是冰元素观想,但有两个观想能力不是更爽嘛。”段也成也不避讳,直接跟庆长云说。 “我的天元天生特殊,念元庞大,天元如海,在不少的天材地宝和秘法的支撑下,到了可以承受两个观想的程度,只不过只能是念观想和元素观想,毕竟得和念元有关嘛。”段也成好像是许久没有与人交谈了,此时就像是话闸子打开了一般。 “就是要等这份念元成熟,嗷对了这份念元的来历是不可能告诉你的,这可是天机。” “那你怎么知道这份念观想的能力是你想要的呢?” “念观想的能力只是念元的体现而已。”段也成白了一眼庆长云,继续说道:“念元才是根,同样的根在不同的土壤收到不同的影响,会长出不同的果,这个土壤就是天元,而能影响其具象化的,是你的执念,这也是念观想为啥叫做念观想,你这都不知道啊,哦差点忘了你出不了门,你能知道啥。” 庆长云没有理会段业成的嘲讽,他现在知道了这段也成和可能是幕后主导者的国师,应该都不太清楚自己念观想的具体能力,那么,他就还有一线生机,一定要抓到! 他沉下心,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暗地里开始默默催动念元。 “你是在想着用你的念观想能力来对付我么?”段也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个还未开化的野兽一般。 “你当这么大一个问灵坛是摆设,这跪着的八个人是给你加油打气的?你知不知道合理的抓来一些游寇有多麻烦啊?” 庆长云念元一顿,发现根本催动不起来,没法做到想在东街那样,击散别人的“意”,就好像有一道墙限制了跳蚤跳跃的高度一般,不管如何催动,念元涌动的幅度都突破不了这个限制。 “也是也是,用你们给的东西来对付你们,不太现实哈。”庆长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像个上课偷吃零食被抓住的小孩子。 段也成转头看了看问灵坛主祭台的日晷,阴戾地说道: “好了,时辰到了,诶,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像这般说话。”他的身型好似重新背上重物一般弯了弯,清冷的月光照在他归于平日里看不出丝毫生气的脸庞,对他来说,刚刚对庆长云嘲讽的那么一会就像是忙里偷闲一样。 “起!!!”段也成双手掐作一个古怪的指决,口中低声念道一些晦涩难懂的咒语,随着咒语吐出口,整个问灵坛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开始和段也成一起念咒,他并没有提高念咒的音量,但整个问灵坛都响彻着咒语的回声,直逼庆长云的大脑,庆长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被撑满了一般,有什么东西快要从自己的脑袋里破壳而出,八方的“祭品”早已失去了意识,双眼发白,头朝上,体内的气和头顶上悬着的利剑连接在了一起,让它们“活”了过来。 “庆长云!这八柄无荼忘生之泪,可不便宜呢!”段也成身形缓缓乘风而起,面色癫狂道。 “若是成了,我将成为这天地间史无前例的双念元共生之人,这奉安便有了多一层安定的资本,日后那些城内笑着生活的人,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付出!但我段也成!” 狂风骤起,却不泄露出这问灵坛半分,大阵已成,段也成好似这一片天地间的主宰,城内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上玄司的方向,一股怪异的感觉在每个人心中滋生,但是没有一个人慌张,哪怕从上玄司里传来一阵阵念元的波动,因为他们坚信自己在奉安城内不会有任何意外,因为这奉天殿在惨烈悲壮的玉京门战役之后依然耸立!依然能威慑大明金乌神国! “会替他们铭记你,就如历史长河中那许许多多被风尘掩埋姓名的牺牲者,他们,就由像我这样用一生奉献于天道之人来追忆!” 啊,天道,奉安,大义,他是为了奉安啊,真好,比我这样的人好多了。 庆长云看着衣衫鼓荡,悬于半空中的段也成。 真威风啊,想必不久之后,他就能在奉安和神国之间,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双念元共生,奉安也会更有底气,到时候所有奉安人都会高声欢呼段也成三个字,大家可以更加放心地笑着过日子,啊,光是想想就能感受到那种日子有多棒了,奉安得有多威武啊,奉安人去了其他地方都可以一脸骄傲地说我们有个段也成。 庆长云咽了咽口水,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没有去尝试催动念元,而是唤起了丹田里的气,他想起了阿通,可怜兮兮的阿通,她的愿望就只是好好的活着而已,她并不想为什么奉安大义献身,为什么要逼着她为什么大义献身呢? “她好不容易过上了不用挨打的日子!好不容易也可以跟平常的女孩子一样笑着分享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街上开了什么样的铺子,女孩子之间又流行了什么样的裙子,为什么要逼着她去!为什么!!”庆长云对着段也成怒吼,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敢这么做。 “她是个极阴之体,能在阵法里自由出入,最合适不过。”段也成平淡地说出这段话,就好像她的牺牲是理所应当的。 “就因为这个?就可以随意安排她的命运?” “能服侍你,不用过之前的苦日子,这是她自愿的。” “自愿?”庆长云被气笑了。 庆长云脑海中浮现了那天顾见梅对他说的话,浮现了阿通那天对他说喜欢“阿通”这个名字的样子,也浮现了入梦十年里挥出的每一拳,每一式,梦里那个人是不是庆于野,庆于野是不是他的父亲,不重要了,他只知道现在不想认命,想把命运交给自己的拳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能不能博得一线生机,不过,总要试一试。 “好像当这样的人,也不怎么威风啊,哎呀,庆长云啊庆长云,你的眼光能不能好一点?”庆长云自言自语道。 “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啊庆长云,一事无成也好,胆小怯弱也行,贪生怕死也得,只要无愧于心。” 只要无愧于心,虽然庆长云是颤抖着说出这些话。 话音刚落,庆长云身形一沉,摆出一个玄妙的起手式,气息以一种恐怖的势态向内坍缩,段也成在这个眼里的废物身上,头一回感受到了切切实实的威胁,可是大阵已成,段也成知道如果此时中断,阵法反噬会比失败更加恐怖,急忙分出一半的心神催动念元。 “你这是什么,为什么压制了你的念观想你还能,还能...” 不等段也成说完,摆好起手式的庆长云双眼一睁。 “祛秽——!” 气机在庆长云四周轰然爆发,气势不断上升,鼓荡的袖口处隐隐约约能看到红色的纹路出现在了手臂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自双眼喷涌而出,坍缩完毕的气息内敛而充实,嘭——右脚蹬地,庆长云整个人犹如一枚炮弹,身形暴起冲向惊慌失措的段也成。 此拳一出!涤荡心中污秽,方能清明,方能自我。 第二十章 落定 呀啊啊啊啊——!!! 庆长云嘶吼着挥出这一拳,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以前有所不同了,不知道是不是配得上问心无愧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在背叛奉安,他只感觉自己头一回向这个世界高呼,自己叫做庆长云! “不..不要!”段也成眼睛里映出的庆长云越离越近,他慌了,五官瞬间扭曲,他身为国师之子,作为被皇帝破例允许修道的文官,年仅十五岁便半只脚踏入破开境的天才,从没想过自己面对死亡会如此手忙脚乱,跟那些死在自己面前的人比起来,没强多少。 噗——!! 拳还未至,分心二用的段也成被两股对冲的念元逼出一口鲜血,左手开始出现痉挛,阵法的反噬已经开始了!甚至已经汇聚好的念元都被统统打散,四周成型的冰锥在空中戛然而止,段也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拳头挥向自己。 叮—————— 一阵玄妙的嗡鸣声响起,整个问灵坛一瞬间归于平静,风被凝固在半空,甚至周围的画面都被定格。 “呼——呼——”段也成喘着粗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个离他一尺不到的拳头,腿软得向后退了几步,这几乎要贴着他的脸了!他僵硬地转过头去,一个黑白色长衫的身影飘然而立,她的出现让周围顿时陷入寂静,没有感情但十分威严的声音传出: “万籁归尘——” 庆长云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原本一往无前的“气”,毫无预兆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好像是失去了对自己精武观想的掌控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回到问灵坛中央,好像他从来没打算出拳一样,阵法也从即将崩溃的边缘,回到了正常运作的模样,四散的念元重新归于段也成的体内。 “段也成,你迟钝了。” “母......国师大人,”段也成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知道自己的粗心大意差点让他丢了性命,现在低着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先把仪式继续完成吧,别耽误了。” “是......”段也成重新整理好情绪,他也知道,就算犯了错,面前的仪式也不能停。 啊——————!!! 庆长云双眼完全被白色占据,这一次他没有反抗的机会,国师的注意力牢牢锁定了他,大道境的念元,任由庆长云拼命,都无济于事,普通人面对行气境都已经隔了一道天壑,何况大道。 这一次没有意外,也没有什么人定胜天,大道境的强者刹那间便可颠覆战局,摧毁一城,抹去一山,白色团状的物质自庆长云身体抽离出来,抽出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四肢扭曲,杂乱地倒下。 “回去抄写《默生录》一百次。” “是。”段也成没有丝毫怨言。 国师挥了挥手,立马出现了两个小卒,将庆长云失去生气的身体抬走,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问灵坛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归于寂静,几声蝉鸣就着月光,悄悄响起在问灵坛的角落。 —————— “冰冰凉的绿豆沙!” “刚出锅的肉串!” 民会坊里人来人往,穿着短袖麻衣的少年拉着襦裙的少女,一言不发的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手里的糖果,一对父母带着两个孩童嬉笑着散步,几个女孩子随意披着长发,在成明居里,趴在栏杆上聊着少女闺中秘事,不知是聊到什么,让几个女孩眼睛笑得弯弯,捂嘴的娇态让四周的人都看呆了几分。 树上的蝉儿一直没有停下,滋呀滋呀,像是在宣布着什么,但人也听不明白,不知道蝉到底在叫什么,许多人觉得聒噪,而阿通却听着这蝉鸣,血泪盈襟,她其实也听不懂,只是觉得心里凄惘,哀痛,她不知道庆长云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之后的人生会如何,强烈的不安填满了她的心房,蝉鸣越来越大,阿通的身子越来越低。 庆长云的死,在奉安几千年的历史里,溅不起一丁点水花。 ———— 四周漆黑的一处空间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回应的只有耳鸣,庆长云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周围。 啊,我的人生结束了,有点狼狈哈哈哈,不过也终于解放了,可怜的阿通应该不久后也解脱了吧,好了!接下来是要投胎吗?还是穿越?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庆长云迈开步伐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想着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没有任何参照物,没有时间感,明明自己一直在往前走,却感觉自己在原地踏步,但是他并不在意,也没对这望不到边界的漆黑产生害怕和恐惧,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地,转为小跑。 “有人在吗?阴曹地府的接待工作这么差劲的吗?来个人啊!来个鬼也行!” ......长....云....长云...啊 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庆长云一惊,不停地扫视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他不害怕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是他害怕孤独,所以听到声音之后,一瞬间安心了许多。 长云————! 声音越来越清楚,忽然,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就像是墨汁滴在水里一瞬间晕开,一股光毫无征兆地打在庆长云的脸上,不知在这片漆黑无际的空间里呆了多久的庆长云连忙用双手遮住眼睛,还未等到他睁眼,一阵清风穿过他的发丝。 “啊!!” 庆长云一脚踏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这时他才发现,四周是无穷无尽的云海,而他在一处山顶之上!在遮住眼睛的时候,庆长云并没有注意脚下,没有注意到他就站在山顶的边缘,云海就在身后翻涌! 就在庆长云向后坠去,四肢扑腾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候,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探向他,终于抓到救命稻草的庆长云顾不得是谁,赶忙顺着力往这只手的主人扑去,等到他从惊恐的状态中脱离,他才仔细打量这个人,粗犷的双眉下是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只看一眼就好似陷入一个战火纷飞的世界,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是刀刻一般的线条,是庆于野! 不对,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庆于野了。 庆长云回想起十岁那年发烧入梦之后的场景,现在眼前确实是那个敲打了他十年的人。 “嗯...外面过去多久了?”这一次没有满身的血污,而是换上了一套干净宽大的长袍,的男人,盯着庆长云柔声道。 “七年。” “七年啊,嗯...也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如何,拳脚功夫使得顺手不?”男子没有理会庆长云的提问,转头问向他。 “一般,也就那样。”庆长云在赌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响起,男子拍了拍庆长云的肩膀,捏了捏手臂和双手。 “不错,没有落下。” 男子起身,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庆长云,走向山顶中央,沉声呵道:“如何,来过两招?” 庆长云也没有发声回答,直起身子后,直接右脚一蹬笔直地冲向男子,朝着男子的膝盖窝踹去,攻其下盘。 心里窝着火,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男子却好像提前知道庆长云的动作一般,头也不回,抬起右脚顺势扭垮一转,在躲开庆长云偷袭的同时左腿横踢!庆长云见偷袭不成,连忙一个后翻滚躲开横踢,再借力一蹬来到男子侧方,近身出拳,同时喊道: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找上我!” 男子几个摆手挡下庆长云的几个连续直拳,最后下用力拍开庆长云大幅度的摆拳,沉肘一顶,将庆长云击翻在地,几个翻滚之后站起稳住身形,几个简单过招便察觉到自己与男子在技巧上依旧有不小差距,庆长云当机立断,气息坍缩,沉于四肢百骸,不过这一次开启祛秽,他没有一瞬间抽干气机孤注一掷,而是持续鼓荡气息。 他要连续进攻! 庆长云再次冲了上去,这一次他没有急于贴身,在男子四周闪转腾挪,连续变了三次进攻方向之后,一拳挥出,被男子用交叉于面前的双手接住,但是庆长云没有接着挥出第二拳,借着反冲的力向后退去,然后换了一个角度重复上述的套路,他很清楚,如果面前的男子确实是如意境的庆于野,那么他身为黄金台的骄傲,就一定不会动用哪怕一丝的气机,而不动用气机的人,就只是个身体健壮了些的普通人。 咚咚咚!!! 开启祛秽状态的庆长云,每一拳都更加势大力沉,男子看着庆长云的进攻思路转变,嘴角微微一提,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但是手上动作一直没有停,就算不动用气机,庆长云的一招一式也没能动摇男子一丝一毫,甚至位置都没有一点变化。 呼哈——呼哈—— 庆长云开始大喘气,气机的运转开始逐渐出现颓势,一拳被男子牢牢抓住之后,停住了身形,片刻后自嘲地说道: “如果,我有你这么强就好了。” 虽然没有对面前的男子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男子一直防守不主动出击的态度也让庆长云明白了他的意图,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赌气有多么可笑。 “你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不能观想,终究是凡人。” 男子见庆长云的状态稳定了下来,便松开手,缓缓盘腿在他的身边坐下,就像七年前那样,两个人望着无边的云海,任由微风拂面。 “算了,不去想这些,反正人间和我没关系了,接下来是要干啥?其实你是神秘武功的持有者,挑选我成为继承人,然后我现在半路出现意外,你要把我留在这里囚禁我的灵魂做惩罚?” “你从哪里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男子伸出粗糙的右手揉了揉庆长云的头,庆长云并不习惯这种亲昵的举动,扭过头躲开男子下一步不揉乱他头发不罢休的左手。 “你就是庆于野对不对?” “嗯。” 男子就是庆于野,没有意外。 “你是我父亲吗?” “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你还重要吗?”庆于野反问道。 “嗯。”庆长云埋下了头,小声又坚定的说。 “如果我有父亲在身边的话,就不会这么迷茫了吧,有一个榜样在,虽然已经落得这么个下场,但还是想给之前的问题找一个答案。” 他没有提黄金台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如果 “不错,心中清明,不浊于表,你成长了不少。”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但是请原谅......”庆于野突然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偷摸着干着什么拯救世界的事情了吧?理解理解。” 庆于野没有否定自己就是庆长云父亲这件事情,庆长云也没有立马痛哭流涕地来个感人的相逢,他甚至觉得知道了庆于野是他的父亲之后,自己反而更加别扭了,一些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没事,要是我有啥不满的我就再来揍你,你不许用气机,不许还手!不许...呃.....现在没有想好,之后憋屈了再跟你说。”庆长云摆了摆手,随意地提了一句。 “好,保证不还手。” 庆长云索性直接躺在了地上,四仰八叉的摊开双手双脚,现在的他突然觉得阴郁一扫而空,前所未有的畅快,自己有个黄金台如意境的老爹,多威风啊!比什么方家的牌子好使多了,想去哪家吃饭就去哪家吃饭,想去哪个田里撒尿就去撒尿。 “会不甘心吗?”庆于野淡淡地问道: “一点点。” 庆于野:“你会怨我们吗?虽不知你这些年经历,但把你送进方家,肯定不愉快居多。” “嗯?真的是你把我送到方家的?那,段也成说的又是什么?我怎么感觉有点绕?” “这些事情,你之后会找到答案的。” “之后?什....什么意思?”庆长云感觉云里雾里,一种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 “孩子!”庆于野音量骤然提高“你之前的人生是我和你母亲为了某项计划的强制干预,但我们觉得,你的人生也理应由你来决定,所以,接下来的人生就由你自己去选择如何走下去吧,活得精彩也罢,失意也罢,随心便是。”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知道你会有很多疑惑,自己在之后的人生寻找答案吧。” “什么意思,那我还能见到你吗?”庆长云慌了,虽然没见过几次离别,可他就是莫名感到不安,明明是重逢,怎么现在是一种告别的氛围? 庆长云连忙从地上起来,身形还未站稳就急忙问道,庆于野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庆长云的脸,好像要把他的样子狠狠刻在脑海里一样,而庆长云起身后也发现了不对劲,原本安详的四周现在变得暗淡了几分,云海消散,下面并不是万丈深渊,而是如镜般的水潭。 “这处天地,是你母亲念观想能力的极限,能够代替你的“魂”,只要身形不灭,这处天地就能护你不死。” 庆长云没来得及去思考,他只知道庆于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不....不..我不跟你赌气了,也不要你打不还手了,不要开玩笑好不好?”庆长云着急地要哭出来了,明明自己好不容易有爸爸了,好不容易有个靠山了。 “你是如意境,你会有办法的对吧!” “大丈终其一生若能圆其少年之志!”庆于野摸了摸庆长云的头,四周开始变得模糊,就像是湿透了的纸巾,轻易地就被撕破。 “庆之......” 庆长云发现自己好像在往后退,视角逐渐升高,他看到了站在庆于野面前的自己,看到了这小小山顶的全貌,山体没入水潭深不见底,四周开始逐渐崩塌,庆长云拼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双手无力地挥舞着,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庆于野,而庆于野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般,抬头说道: “我非如意境,亦不是大道,我为大道之上。” ———————— 几声蛙鸣,一缕微风,山谷里的小溪旁,一个男子趴在石头上面,下半身浸在水里,身旁站着一只松鼠,正打量着面前这个大松果能不能带回去吃,突然,“大松果”身体一震,吓得松鼠慌不择路。 这个男子就是庆长云,渐渐清醒之后,怔然看向四周,这次清醒没有伴随着头疼欲裂,甚至脑海中的天元里还残留着阵阵余温,十分舒适,但庆长云却痛苦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无声地嘶吼,惊起一堆四散的蟾蜍和螽斯,在耳边只剩下风声之后,庆长云才开始审视四周。 “这里是......上玄司后面的山崖底?我是被扔下来了吗?”庆长云十分诧异。 因为他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任何疼痛感,念头一闪,脑海中涌入了许多招式记忆,和自己之前觉得无用的挥拳练习一一对应上,肌肉记忆让这些招式接受得毫无阻碍,好像自己生而就会。 “所以,我这是活过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活过来了,我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了,阿通呢?阿通就该死吗?啊?!”庆长云此时虽然是笑着,但脸上比哭还难看。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啊,别说身边人的命运了,就连自己的都掌握不了。”庆长云发狠说道,四指弯曲,狠狠抓入地面,溅起泥泞。 “呵...在之后的人生找寻答案是吗?好!我找给你看,还有国师,我终有一天会问个清楚,然后把你的头颅斩下。” 少年眼神不再迷惘,神采奕奕,比空中的玉盘还要清明,还要皎洁,他的脑海里回想起前半段人生的种种不堪,拳头越来越紧。 大丈夫终其一生若能圆其少年之志! 庆长云坚定地迈开步伐,一步一个脚印,眉宇之间,满是少年的自命不凡和气宇轩昂! —— 成明居,大尚间。 “玉长司,民合司那边的情况如何?” “什么情况?”玉正山不解问道。 “就是玉京门战役里......” 玉正山:“你何时跟我提过?” 顾见梅惊恐地瞪大眼睛,为何玉正山把这事... 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十二章 入江湖! 一年后———— 寻常道上,一家客栈里头,游寇、散修、派门高手汇聚一堂,江湖上不像奉安城以及县城州府,普通人没法生存,若是有合气境都不到的人,或者不寻求庇护的人在这野外尝试定居,男的那下场就是死路一条,或者是被游寇抓去当作苦力作奴,女的则充作肉欲的发泄工具,不见天日,更别说荒郊野岭各种异兽大虫,自然之灵充沛的地方,甚至植物也能在不经意之间取你的性命。 “诶,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位不得了的高手啊!” “什么高手,说来听听?” 江湖上的客栈不像城里的酒楼那样,有许多包间供人进行私密谈话,谁会在江湖的客栈里头私密谈话?你越是躲躲藏藏,越是容易成为众矢之地,只有混于人群之中才不显得引人注目,这便是藏叶于林的道理。 所以一楼大堂,就两三张大桌子,挤满了人,楼上则是靠着栏杆的座位,能把一楼尽收眼底,来这的人有的只是歇脚打秋风,有的来探情报,也有单纯闲的,但都不约而同地向外散发“我不好惹”的气息,毕竟客栈里头不知道啥时会突然起了冲突,开始厮杀,所以一般敢开客栈的老板都有些底子在。 “跟你们讲讲,我在仓库里装卸货的时候,听那卖家惊魂未定地说在路上碰到异兽了。” “运货途中碰到异兽不是很正常吗?孙狗,你要给不出什么有趣的,你的脑袋少不了一顿打。”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赤裸的上身布满了龙虎纹身的彪形大汉恶狠狠地对着被他称为“孙狗”的瘦弱男子,腰间的锁链声响告诉别人这惊人的重量。 “我...我哪敢?你等我说完嘛。”被叫做“孙狗”的孙全贵赶忙摆了摆手。 “那个商人害怕的不是那个异兽!” 此话一出大厅内的音量骤减了几分,大部分人都被孙全贵的话吸引住了。 “那异兽是一只血魔虎,三米长的身体,一巴掌就能把石头给拍碎!可有个身影在商人要遇难的时候出现了!”孙全贵话音一顿,众人屏气凝神。 “两只手就挡住了那血魔虎的血盆大口哇,然后随意一扯,就把那大虫撕成两半,那个血啊,溅了一身,然后那个男的还张开了嘴像是在痛饮美酒一般,然后身上可是一点气机都感觉不到啊!” “什么?没有气机?那、那怎么可能啊?” “孙狗你可别乱说话!” “喝血的,不会是什么巫族的人吧?” 众人顿时哗然,纷纷讨论,但人群里探出了个头,娇嫩软糯又带有一份清甜的声音响起: “没有运作气机,那有没有念元波动?” 这一下点醒了众人,念观想者身上通常也没有气机的波动,再加上念观想者能力基本上都超乎寻常,提升幅度还大,若不是精神容易出问题,整片大陆就全是念观想者一手掌控的了,奉安也不用跟神国互相打来打去了,投降就行。 众人看向声音来源,才发现彪形大汉身旁还有个娇小的身形,身前桌子上堆着一堆食物,哪怕在提问,都没有停止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肉乎乎的脸蛋给人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明亮水润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略微有点小的上袄勒出微微的肉感,感觉就算是指着别人的鼻子骂都不会让人生气的模样。 “好像,也没有,我是元素观想者,念元没有任何反应。”孙全贵思索了片刻,肯定地说道。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而那个提问的女孩,眼神从诧异再到疑惑再到好奇。 “呵,我看就是装腔作势,商人嘛,都是胆小的孬种,守着几个破钱。”大汉嗤之以鼻。 “老胡,别乱说话。”少女出声喝止,出奇的,那大汉一下子就收起了狂妄的模样,好像还有些怕这娇小的女孩子一般。 嘭——!!大门被踹开,一个满身灰尘,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闯进大家的视野,斗篷不经意贴上身体的瞬间,都能显露出此人一身不俗的肌肉,每走一步身体都保持着能够随时出手的状态,眼神中透露出血腥,就如盘踞的毒蛇,随意一瞥,透露出来的凶戾让周围人噤若寒蝉。 “老板上点肉。” 说完,黑斗篷男子便不再作声,整个大堂也沉默了许久。 “故作玄虚,我是万刀堂的胡不山,你小子,报上名来!”胡不山粗着嗓子对着男子吼道。 但男子没有理会,胡不山见状恼羞成怒,伸手就向男子抓去,而这次一旁的女孩没有制止,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期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胡不山伸手抓向男子的胳膊,身为万刀堂的弟子,练的就是大开大合一力降十会的蛮力路子,对自己的力气那是很有自信,况且胡不山也是天生力如蛮牛,万刀堂里被他劈坏的训练用刀都能堆满一杂物间了,寻常兵器他都看不上眼,背上两把大望天金刀就是他特地去无尘仙人渊里求来的天金打造的,无锋,但光重量就高达百斤,他这次伸手只是个警告,留了好几成的力,但是要把胳膊腿扯断,那倒是易如反掌。 可胡不山的手都快碰到男子肩膀了,他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向胡不山的大手一眼,众人都觉得这男子肯定是被吓傻了,纷纷露出不屑的笑容,胡不山看到男子一副认裁的样子,也就泄了一点劲,江湖上虽然没有玉龙司来禁止打斗,但谁愿意见血呢? 可就在胡不山力气连贯性略顿的那一刻,男子动了。 “扶桑田” 淡淡一句话抛出,众人只觉得一闪,男子就换了个架势,左手抵住肘部关节,右手虎口擒住胡不山的大手,轻飘飘好似没有使劲一般两手一震,咔吱一声。 手断了—— 左手转为抓握,右脚发力,右手成掌向前推出,胡不山整个人吃痛地弯曲成虾一般,整个过程快速得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胡不山便失去意识倒在地上,将桌子从中间砸断。 男子伸出左脚踩着胡不山的身体,一脚踢开断了一半的凳子,眼睛扫视四周,见所有人打气不敢出,便开口说道: “江湖上,拳头硬就好使是吧,规矩我懂”男子一脚挑起胡不山的大望天金刀,再一脚踩入地面,刀尖深深没入。 “那么现在,记住我的名字,庆长云!” 第二十三章 地脉一族 此人就是庆长云,离开奉安之后的一年,身上的稚气褪去了大半,庆长云最开始只是向着远离奉安朝着南方走,在路上听见无尘仙人渊这个地方,藏着不少高手,便寻着路出发,来到了寻常道,过了寻常道再过一片墓地,便算是真正出了奉安。 客栈大堂里的人面面相觑,楼上的人则是继续看着好戏,他们不怕,二楼以及往上的客人也都非等闲之辈,门口处,一个慌乱的身影出现,是来找孙全贵的那商人,可商人一眼就瞟到了庆长云的身影,突然脸色大变,惊慌后退撞到一桌客人,嘴巴猛烈颤抖胸口上下起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而庆长云没有理会,自然地伸手接过小二端来的牛肉,三两下囫囵吞下,随意用袖口一抹,便扬长而去。 而这时商人才顺过气来,说了一句让大堂人后怕的话:“那手撕了血魔虎的妖怪!” —— 晚上,寻常道的最后一小段,庆长云站在这望过去,一大片一大片的墓碑凌乱地插在地面上,好像无人问津,又好像热热闹闹,再过去,是一片森林,幽寂幽寂,庆长云确认了一下方向之后便迈开脚步。 “这片墓地好像是叫做众人堂吧,嚯,江湖上的叫法真有意思,死人堆起了这么个生气的名字。” 庆长云自言自语,眼睛扫过一个个墓碑,诧异地发现,大部分墓碑都干干净净,没有啥杂草和蜘蛛网,甚至好几个墓碑前都有几根燃着的香,燃着香的几个,周围都有被整理过,有些碑上的文字被风蚀得快要看不出刻的是谁的名字了,上面便有了新的刻痕,好像有谁特意来翻新过,虽然打破了碑面的整洁,可当看到不止一个墓碑被翻新过后,庆长云也明白了是什么一回事,喃喃道: “这便是江湖么。” 太阴高悬,清冷的光辉照在墓碑上,却不显得渗人,可能是因为叫众人堂吧,也可能是那些死去的江湖人的义气吧,那游离的鬼魂倒也客气几分,没干什么偷摸吓唬人的事情。 庆长云索性迈大了步伐,快步向森林里走去,刚进去没多久,轻肠晕就后悔没在那客栈里歇脚,原本想着找一颗树随便应付一晚,可这树林里怎的就一股子湿气,和前面众人堂截然不同,这里倒更像是埋葬人的好地方,兜里的通钱也不多了,真不该省啊,也得怪自己非要装高人爽那么一下,现在庆长云是捶胸顿足,主要是也拉不下脸回头,高手都是只留下背影的,江湖的规矩懂,这装高手的规矩也得懂。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看看有没有下一处客栈或者是合适歇脚的地,庆长云闷闷地踢开一块石子继续出发,毫无高人风范,在庆长云走了有一会之后,一个身影从一颗树后边探出头来,悄悄跟上。 两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移动,突然,庆长云略微加快了脚步,后面那个身影并没有察觉到,只是觉得庆长云身体的状态突然紧了那么一丝,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下一秒庆长云就在一颗大树前面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里。 咦? 后面的身影急忙跟上,也拐了一个弯,发现没有跟丢之后也加快了脚步,从一开始的快走改为垫步飞跃,可尽管动作幅度变大了许多,却一点声都没出。 在拐了几次之后,那个身影发现自己彻底跟丢了,停下脚步十分疑惑道: “不可能啊,按道理说应该没有能够察觉的手段的,难道...” 庆长云:“难道?” “哇!!” 小小的身影一惊,因为刚刚跟丢的庆长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后,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那胡不山身旁的小妮子。” “你才小妮子!你吓到我了!” “在这阴森森的地方跟踪我,你才吓人好吧!” 庆长云惊讶于跟踪的人居然是个女孩,那女孩也惊讶,刚刚一派高人作风沉默寡言的庆长云此刻就像个小孩一般反问自己。 “你这前后反差有点大啊,高人先生,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地脉之人应该没有啥念观想能力吧,那孙狗又说你没用气机便撕了血魔虎,你真是妖怪化人不成?” “咳咳!我是高.......不对,请忘了这回事,你只要觉得我帅就行了,然后,啥是地脉之人?而且你不怕我反手也把你撕了?” “真打起来谁撕谁还不一定呢,你先回答我,怎么发现的我。” 庆长云沉默,盯着女孩子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现在看来好像是你对我的好奇心更重一些,而庆长云为何能发现女孩的跟踪,这全得意于他在离开奉安主城不久后,发现自己意外地还保留着对“意”的感知能力,要问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己一个无神论者权当是自己运气好,可能是那国师疏忽了,没抽干净他的念元吧,得,白捡一个底牌,到这,庆长云的嘴角挑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说道: “你说呢?” 女孩子突然不自信了,左手叉着腰,右手托着下巴,将信将疑地说: “我发出声音啦?不对,我可是开了通阴的状态,难不成单纯是我跟踪技术太差啦?算了算了想不明白,费脑子的事情不想干!好啦,初次见面!” 庆长云又惊讶于女孩的没心没肺,不过庆长云也没啥脑子,转头也回了一句: “初次见面,我叫庆长云。” “我,白禾,不过你真的不知道地脉一族?果然是被叫做被遗忘的一脉,真是难得。” 庆长云还是不知道白禾在讲什么,困惑地眯起眼睛,挠了挠头说: “真不知道你在说啥。” “扶桑田”白禾正声道。 “地脉一族古武式中,蓄气发力的招式,架势轻柔但势如千钧,称为无意扶桑田。” 这下,庆长云也正经了起来,因为他这一招在庆于野教给他的招式里,描述和白禾所说的一模一样,她好像真的知道些什么! 第二十四章 半个身世 见到庆长云收起玩笑模样,白禾“哼哼”一笑,被我猜对了吧,不愧是我白禾! “孙狗说你身上没有气机运转,又说你痛饮血魔虎的血,然后还耍了一手扶桑田,我就确定啦!”白禾一脸自豪,大眼睛笑着看向庆长云,等待夸奖。 “你是不是不能观想?” 庆长云瞳孔一震,双眼睁大:“你怎么知道!” “地脉一族人出生起,先天气就不同于其他人,因为地脉一族是被地脉赐福的一族,先天含的是真气,与寻常气机不同,真气能以丹田作“心脏”在体内顺着血液周转,所以比一般人力气要大些,饮兽血嘛,你应该是发现了兽血有利于精壮气血。”白禾享受这种当小老师的感觉。 “而真气异于气机最大的一点是两者的着重点,精武观想,本质是以躯壳为载体运转气机,通俗地说就是运用气机的元素观想,元素观想者天元越强大,则观想能力越强大,精武观想者丹田越强大,气机也就越浑厚,同时也跟身体素质有关。” 庆长云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是他头一次接触到这些知识,就算梦中习武十年,他对外边世界也是一知半解,像是这种知识,虽然不难理解,但平时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接触。 “真气则是更注重于向自身内敛,以躯壳为炉,丹田为核,盈满真气,再通经脉,沉百骸,自成周天之后,便和精武观想者无二,却在前几个境界区别极大,比如,一旦通身就是会天境。” “难怪,我一直琢磨着如何突破会天无果,原来我已经是会天境了,那么下一步我就是要朝着立止境了?”庆长云茅塞顿开。 “是的。” “立止境的特点是会飞吧,我是要学会怎么去飞?” “当然不是,我等会再告诉你,现在有很严重的事。” 庆长云神色紧张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预防接下来的危险,白禾则是食指和中指作剑指状于眉前,向身后侧一挥,指尖上凭空出现一小簇蓝白色火焰照亮四周,让这一小片森林显得更加阴森,白禾右手再向前一甩,那蓝白色火焰便静静悬于半空中无声燃烧,庆长云看着这阵仗,边警戒边默默运转真气,随时准备开启祛秽状态。 白禾神色凝重,左手朝着身旁虚空抓去,一个竹篓被拎了出来放在了地上,再一脸严肃地伸手进去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随着时间过去,豆大的汗珠出现在白禾脸上,神色愈发着急,庆长云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啊!找到了!果然还有!”白禾惊喜地大喊,从竹篓里掏出一团油纸,打开一看,是半份没动过口的烤羊排。 庆长云:? 搞了半天就这? “过了这么一会我都饿啦,我没记错,还好还有半份。” “这就是严重的事?” “不严重吗?肚子饿了诶,会没力气的诶。”白禾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看着庆长云。 “行行行,我同意我同意。”庆长云也没啥好说的,毕竟自己现在有求于人。 白禾开心地捧着半份烤羊排,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嚼一边说: “立止境的标志是御空飞行,但不是去追求飞行,换句话来讲,飞行是在追求立止境的同时附带的技能,首先问问你,火元素管想者和水元素观想者立止境后,各自是如何飞行的?” 这一下把庆长云问住了,他从没有去思考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都被惯性思维束缚住了,都说立止境的标志是御空,但不代表着学会御空就能到达立止境。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庆长云:?? “你很疑惑吧,但我告诉你,每个人御空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就算同样是火元素观想,就说几个有称号的,无尘仙人渊里头有名的如意境,赤傀陈磬竹是靠着念元催动凝结的火元素实体托着自身来达到御空的效果,奉安城里的玉龙司第四将首一念燎原何燕,则是将身体元素化,再靠热动能啥的飞起来,这个我就不太懂了,意思你明白就好哦。” 庆长云愣在原地,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拨动着他的思维。 “也就是说,立止境其实是指,完美掌控自己,那为何说是乘风立止而行?” “重点不是乘风或者立止,重点是乘,或者你可理解为...” “驾驭!”庆长云恍然大悟,抢答道。 白禾坐在石头上把最后一口羊排吃下肚,舔了舔手指头,满意地摆了摆腿,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庆长云说: “但是精武观想者飞不起来的哦。” “啊?” 冷水当头泼下,刚兴奋起来的庆长云顿时像焉了一样,一脸失望,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确实,既然都是修炼自身为主的,对比起百花齐放的元素和念观想,自然朴实无华一点。 “那,你为啥要特意来找上我?” “因为我是天脉一族的传人呀,天和地,分别代表了灵魂与肉体。”白禾从石头上跳下来,歪着头脆声声地说道。 庆长云从思考的状态下脱离出来,这时,他才仔细地打量面前这个少女,这里的大树一颗连着一颗,树叶遮天蔽日,就算太阴高悬,林间也见不得一丝月光,只有那团蓝白色的火焰散发着光芒,打在少女脸上,明明苍白,应该照不出一丝血色的光,此刻却衬得她俏皮可爱,跟客栈里头不同,白禾身上是青绿色的道士长袍,腰间别着两个龟甲和一些骨头做的饰品,却一点都不渗人,头上扎着垂挂髻,脚上是桃花纹布鞋,圆圆润润中带着些许娇憨。 “天脉?” “看来你真的啥——也不知道啊。”白禾撅起嘴巴,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了,怎么这个人像刚出来见世面一样? “算了算了,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娜日泰。” “你去那里干嘛?” “找龙血,诶,你知道龙血是什么东西吗?就单纯是龙身上的血吗?”庆长云也略微放下戒备,虽然对于这个说出自己不能观想的人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不过倒也不同时刻提防。 这下轮到白禾好奇:“你要龙血干什么?” 庆长云清了清嗓子,就地坐下,开始说着半年前发生的事。 第二十五章 明安 半年前,庆长云一心向南边走,想着不管怎么样,先离开奉安境内为好,自己现在在玉龙司的眼里是一个死人,所以没人会怀疑身边出现了个新面孔会是奉安城里逃出来的庆长云。既然现在如此得天得厚,那自己就要把握好机会,就算是要抱怨泄愤,也得先活着。 死了多可惜。 顺着南走,奉安境内倒也算物资丰饶,虽然比不上万辰崖下,那由龙族独占的一大块自然宝地,却也算得上是富裕,气候正常,极少自然灾害,身上是没几个通钱,吃不了大鱼大肉,渴了那就喝点溪水,饿了就打打野味,路上实在要花通钱的地方,那就出出苦力气换点,就这么流浪流了好几十里,来到了明安县。 虽然叫做明安县,却是个灰色地带,位于奉安的西南方,这里往西边一直走能到巫族的边界,往南是无尘仙人渊,虽然这里的知县是奉安人,但被江湖上默认为是无法地带,说也奇怪,每一任知县在任时间都不久,但这明安县却从未乱过,这里也被称为除了无尘仙人渊之外最适合散修的地,鱼龙混杂,各显神通。 而庆长云在没有问路也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来到了这里,刚进明安县,庆长云就感觉到了许多视线汇聚在自己身上,杂七杂八的“意”黏上了他,不愧是灰色地带,对新面孔极为敏感,但放眼望去,街上的人毫无异样,都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根本看不出来啊,谁是藏在这里躲风声的,谁又是逃犯,都不知道,谁又暗地里庇佑着他们,也不知道,在庆长云四处观望的时候,一个穿着短衫裙子的小女孩哭着鼻子往庆长云身上扑去,他也不好推开,任由小女孩把鼻涕醒在他的衣服上了。 “呜哇....我找不到妈妈了。” 看着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庆长云眉头一皱,还是扶着她的肩膀把小女孩推离自己,随意地帮她抹去眼泪,低声道:“别哭别哭,我带你去找妈妈。” 小女孩停止了哭泣,使劲把最后一点鼻涕抹在庆长云的衣衫上后,重重点头,便主动拉起他的手,庆长云看了看四周,想了一想,轻轻嗤笑一声便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去,路上小女孩多次尝试和他搭话,但是庆长云却没有多热情地去回复,没过多久,一个衣衫朴素的妇人焦急地从拐角处冲了出来,神情慌张四处张望,见到小女孩和庆长云后,如释重负。 “哎呦天呐,小春啊你不要乱跑好不好,吓死妈妈了!” “呜哇!!!!妈妈!!”小春挣开庆长云的手,向着妇人跑去,而妇人严厉地训斥了几句小女孩之后,便连连向庆长云弯腰致谢,拉着小女孩就离开了。 庆长云毫无波动地站在原地。 “呵,一个小女孩哭着跑出来,结果接上一个人都没看过来一眼,丝毫不注“意”,真不愧是明安县啊,换一个普通人来必定遭殃。” 庆长云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拍了拍自己腰间放钱袋子的地方,果不其然,空空如也,然后伸了个懒腰,往妇女离开方向的大道上走去,他要追上去,看看这个妇女背后是个什么组织,庆长云自然没有什么跟踪的手段,但是他还能感受到“意”,自己已经算是个被“骗到手”了的人,所以只要自己出现在这个组织或者团队的视野中,那么必定会引发极高的重视,自己只需要判断指向自己的“意”里最强烈的那一个,便能顺藤摸瓜。 于是庆长云一脸悠闲地在街上闲逛,虽然明安县在江湖上的评价十分不好,但总归是个县,里面还是有许多平民生活,并不是一个草木皆兵的地方,甚至还有明安一壶酒,独酌不知归的美誉,是的,这里盛产美酒,虽然许多危险人物藏身于此,但同时也有不少云游四方的浪子剑客将其称为快意恩仇之地,并赋其浪漫色彩。 “大哥哥!大哥哥!”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从面前看着饰品玩具摊子的小女孩口里传出来,可手里整理货架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庆长云好像明白了什么,装作挑选商品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 “你在喊我?” “嗯!我来提醒一下你,你的钱袋被偷了。” “哦?” “他们是拐子堂的人,已经是惯犯了,专门演戏来骗刚来这里的人的。” 庆长云倒是意外,这个地方居然还有对外来人员心善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拐子堂的人,来看看有没有像你这样多管闲事的人?” 小女孩脸色煞白,手里正在擦拭的钗子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惊恐地看向庆长云,这一声响给店铺后边的人听到了,拉开帘子探出头看看是什么一回事,在看到衣着锦袍的庆长云之后,脸色大变冲了出来将小女孩护在身后。 “少爷少爷,小女头一回看摊子,不太懂规矩啊不太懂!我给你赔罪!我给你赔!”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还没了解事情的经过,便开始一股脑地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好像生意就应该这么做一般,庆长云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对面反应会这么大,本来就不是特别擅长言辞的他也愣在原地。 中年男人看庆长云没有什么反应,以为是自己不够诚恳,一着急,狠狠地把小女孩拉倒在地,恶狠狠踹了一脚大骂道: “你个贱货,办啥事啥事不成,尽知道闯祸!啊!我打不死你!少爷你不要生气啊,等会给您把这里的货都包起来啊。”中年男人尽可能谄媚着,庆长云没见过这种场面,只得顺着说: “不用了,把那个钗子给我就行了。”庆长云丝毫没有被敬畏的快感,他感到一丝悲哀,但他知道,现在这个中年男人就像那天方家大院里的家丁一般,摆出一副恶人样子反而能让他安心。 庆长云略显沉重地转身离去,手里握着钗子细细端详了一会后,踹进了怀里,继续向着妇女离去的方向迈开步伐,只是这一次庆长云脸上少了一些悠闲随意。 越往前走,吵闹的声音越弱,但是许多房门前的台阶上都坐着一些妇女儿童,窗子边趴着一些抽旱烟的男人,三三两两的房子升起炊烟,往里看去都是家徒四壁,路边有几个横躺着睡着的老人,放慢脚步的庆长云感受着密密麻麻的“意”一根根地扎在自己身上,便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下被刺的感觉,比其他“意”都要强烈,庆长云用余光瞟了一眼,发现了一个看到自己出现后明显变得慌张的男人,扭头就进了一个巷子里。 “找到了。”庆长云开始心跳加速,强压着莫名的激动,保持着原来的神态,走过了那个巷口,他没有直接冲进去,以免打草惊蛇。 渐渐走远之后,庆长云又回到了热闹的市场,可他一点声都听不到,只有“咚咚”的心跳声,这种要准备替天行道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夸赞,有没有人会把自己奉为英雄或者是高人,但是这种未知的刺激感,好像比自己心中的正义感还要多一点? 黄昏了,街上少了一些收摊的人之外,好像热闹程度并没有减少,反而出来了很多人,天色渐黑,像是一个信号,一些藏在洞里面白天见不得人的老鼠纷纷露面,透气,庆长云混在人群里面,挑选着打探消息的对象,如果能在灰色地带混得风生水起,那么情报能力肯定少不了,听不到风声的人只能被风暴吞没。 来到一个小酒楼里,白天和善的面孔见不到几个,更多的是几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打扮凶狠的人,几个女人丝毫不在意别人对她身材的注视,身上只裹了一层薄薄的纱,纱下面是大片大片肆意裸露的肌肤,只在重要部位上有着较为厚实的布料,白天和善友好的明安县像是褪去了伪装一般显出血盆大口。 第二十六章 试探 庆长云看到一个略显得好说话的面孔,几乎跟每一个进门的人都能说上几句,心想:就是他了!看我从他的口里打探出拐子堂的消息来。 下一秒,兴致勃勃的庆长云就停下了伸出去的手,尬在原地。 要怎么开口啊?打探消息是个什么流程? “哟小哥,看样子第一次来明安啊。”在庆长云愣神的时候,那个人来熟把细长的脸凑了过来。 “啊?”庆长云回过神来被吓了一跳。 “嗯...是的。” “叫我鼹鼠就好,怎么样,这里不错吧。”自称为鼹鼠的男子笑眯眯地说。 “到了晚上啊,才是真正的明安县,啥都能玩,啥都能干,怎么,要不要我带你耍耍?” “啊不了不了......因为..因为我怕拐子堂!”庆长云反应过来,借机问话。 “怕拐子堂?拐子堂有啥好怕的,专挑外来人骗的一个三流堂会罢了,跟五毒堂和万刀堂那些没法比,真要我说啊,我都奇怪这小破堂子是怎么活这么久的,挑着软柿子,捡垃圾苟延残喘,哎呀他们这些人干坑蒙拐骗可是最低级的活。” “小哥你看上去也不是俗人啊,怎么,初入江湖?哈哈哈哈哎哟,那应该还是个雏吧?走吧,我带你去花江月耍一耍,虽然这拐子堂做的事是低级了一些,不过人家眼光没的说,新弄来的几个姑娘那对白兔可真是汹涌啊,据说是几个财主的千金,嫩得很,肯定润。” 鼹鼠眉飞色舞地介绍着,庆长云根本插不上话。 “我可跟你讲啊,花江月可不接待生客,除非有人介绍,怎么说,你给我点通钱做介绍费?我让那店家..给你安排俩?体验一下鸳鸯戏水如何?唉嘿嘿嘿...” 庆长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鼹鼠,倒不是因为身上没有足够的通钱,是因为庆长云是个没有通钱的正人君子! 鼹鼠兴趣缺缺地离去,嘴里嘀咕着:“切,是个没钱的,我看穿着不简单,结果半个子都拿不出来,来什么明安县!” 不过庆长云就知道了这拐子堂到底是个什么实力水平,若是有高手坐镇,那这钱袋子给了就给了,反正这天大地大不愁吃喝,庆长云用藏在鞋子里最后一点通钱买了一点茶梗子热水,几下喝完了之后,就往外边走去,向着下午经过的那个巷子走去。 唰—— 没走几步,一旁漆黑的拐角处突然冒出一个拳头,带着破风的声音袭来,庆长云不慌不忙地侧身躲避,“意”太明显了,从离开小酒楼到现在都没从自己身上移开,身体向侧边闪躲的东西气机瞬间释放,将全身包裹,左手悍然抓住袭来的手臂向一旁摔去,偷袭者明显是通身往上的境界,借着甩出去的劲做了几个丝滑的卸力翻滚,稳稳停住,一束月光正好照在偷袭者的脸上,果然是刚刚自称鼹鼠的男人。 只不过现在的鼹鼠一改刚才笑眯眯的示弱模样,眼神平淡,透露出一丝狡黠。 “哎哟,有点意思。” 话音刚落鼹鼠就再一次冲了上来,一个垫步闪身到巷子里阴暗处与明亮处的交界,下一个冲刺就直接闪进了阴影里,庆长云轻笑一声,偷袭对自己根本没有用,鼹鼠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察觉到别人的“意”,但是庆长云并不打算直接反击,与庆于野对练过程积累出的战斗经验告诉他,多搜集信息才能获胜,就算是蚂蚁,碾死的过程若是太大意了,也会被蛰一口。 庆长云故作慌张,站在昏暗处不停戒备四周,鼹鼠看准庆长云转身左脚抬起的一瞬间发动了攻击,从地下钻出来,明明是坚硬的石地板,现在却像黄油一般轻易化开,鼹鼠就从中无声地发动攻击。 “重岩戏,岩固——” 受到鼹鼠观想能力影响而变得浓稠的石头地面,迅速向鼹鼠身上飞去,形成一幅岩石铠甲,同时欲把庆长云也一起包裹进去,如果庆长云的境界与鼹鼠有不小差距的话,这么一下就决出生死了,但庆长云一刻也没有放松对“意”的捕捉,几乎是同一时刻,庆长云看似重心不稳的右脚一扭,瞬间蹬起,跃离地面。 “嘁。” 鼹鼠见平时惯用的连招没有成效,向后一大步,把身上的岩石铠甲朝着庆长云甩去,坚硬铠甲重新化为浓稠状射去,鼹鼠则是一个闪身钻进墙壁里,下一秒,从庆长云身边的墙壁重新钻了出来,和空中的岩石液体几乎同一时刻来到了庆长云身前,甚至鼹鼠又重新驱使了墙壁上的石头,左手携带着液化的岩石朝庆长云进攻,说起来复杂,其实就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庆长云露出得逞的神色,侧身一沉,右手向后虚抓,缓缓向前挥出,随着身体的扭转和拳头的挥动,一阵一阵地风浪自庆长云为中心向外扩散,快要冲到庆长云脸上的鼹鼠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缓慢停在了半空中,不妙的感觉在向自己预警,四周居然在向着庆长云的拳头微微坍缩。 “八百重浪打!” 迟缓的四周一顿,恢复了正常的流速,鼹鼠则一瞬间把所有粘稠的岩石从进攻改为防御姿态,双手举在面前护住。 嘣————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反而是闷脆的声音响起,但是这次倒飞的鼹鼠没有一开始那样从容,双手合于胸前,粘稠的岩石聚于身后形成一个窝帮助缓冲,尽管如此,鼹鼠还是一脸难受,正当庆长云准备趁势追击的时候,鼹鼠突然大喊: “不打了不打了!停!” 庆长云一顿,但依旧保持着起手式,提防着鼹鼠,而鼹鼠好一会后,脸色恢复站了起来。 “不打了!再打下去惊扰到其他人就不好了,这么晚大家都要睡觉的,诶不过我说你啊,明明感觉只有会天境的实力,居然能让我这个半步破开的人感觉到棘手,真是奇怪,你的观想能力也很奇特,居然能重重叠加到轻微扭曲念元,看来你身上不少秘密啊,也是,敢只身来明安的都不是半桶水,嘿嘿嘿,没想到这么一试探居然有意外之喜。” 鼹鼠又回到了在小酒楼那副健谈的自来熟模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打探拐子堂的消息,但还是奉劝你一句,虽然是弱了点,但是能在明安县立足几十年的堂会,肯定不简单。” 庆长云挠了挠头,原来自己以为高明的套话这么不堪一击。 “无所谓,如果之后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们说不定会是朋友,比起打打杀杀,我还是喜欢收集情报做个中间人,而你这种身上带着不少秘密的,往往会吸引同样有不少秘密的人,嘿嘿,跟你示个好嗷,碰见有意思的人别忘了叫上我!” 不等庆长云说话,鼹鼠双手一挥,身后硬化的岩石重新流动,将四周尽可能地恢复原状,随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融进地面里。 庆长云感受到来自鼹鼠的“意”完全消失之后,不解地挠了挠头。 第二十七章 做个好人 吱呀—— 巷子里一扇小窗打开,一个小小的人探出头来,看来就算极力控制打斗的声音还是吵到了别人,庆长云刚想要离开,却突然发现,探出头来的小人正是今天早上好心帮他的小女孩,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想着就早上的误会道个歉啥的。 庆长云又害怕就这么直直地走过去会吓到小女孩,刚迈出一半的脚又愣在半空中收回,双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摆才能消除尴尬,而这滑稽的样子,让原本警惕的小女孩“噗嗤”一声笑不出来,庆长云自己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想了一想,拿出今天早上收下的钗子,举了起来晃了一晃,示意自己是今天早上的那个“公子”,而小女孩看到后一顿,刚准备关窗子,但又想了想,好像面前这个人不是很坏? 庆长云见到小女孩没有逃走,于是慢慢地开始接近,就像是在接近一只怕生的野猫一般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同时表达自己的无害和善意。 来到床边,小女孩水润的眼睛里,摇曳着一点点烛光,抿着嘴巴看着庆长云,小手略显紧张地扣着窗檐,庆长云在狭小的巷子里,费力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蹲了下来,捏着嗓子细声细语地说: “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秦佳佳” “疼吗......?” “不疼”小女孩没有一点委屈的样子。 “今天早上,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我就是开个玩笑,但是你爸爸他......” “真的没事!” “这是我们演的啦。”秦佳佳好像在炫耀一般。 “演的?” “对呀,我爸爸跟我说的,如果有什么危险呀,他就冲出来打我一顿,但其实没有真的打到我啦,我就配合着作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就好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庆长云看着面前这个洋洋得意的小女孩,莫名心酸。 “很厉害!哥哥都被你骗到了,哎呀,你没有受伤就好。” 阿通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过来的,有人陪她演戏吗? “哥哥哥哥!你是好人吧!” “啊,啊...是的,哈哈...” “那这个钗子就送给你吧!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好人!” “啊?就因为这个?真的不用交还给你爸爸吗?” “不用!我爸爸教我什么,善良的本质就是吃亏,所以好人不好做啥啥啥的,我记不太清楚,也不是很能理解...” “反正,就是让要好人碰到好人,让好人知道做好事是有好报的!”小女孩眼里的烛光不再飘摇不定,可能是因为庆长云站在了窗边,挡住了吹进房子里的风吧。 庆长云重新握紧了那只钗子“好!那哥哥就收下这只钗子,并且从今天开始,一直做一个好人!好了,快去睡觉吧,明天应该还有得你忙的吧。” “嗯!” 看着秦佳佳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关上,庆长云却久久不能起身,背上好像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些自己之前避之而不及的东西。 “走吧。”过了一会庆长云对自己说。 朝着拐子堂走去。 —————— 我的实力其实并不是很强,但是我也不是想着什么掀翻明安县,解放这里所有受苦受难的人,我只是想着,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回应那个小女孩对我的期待,和...我自己的?嚯,我对自己的第一个期待居然这么正人君子啊,我还想着随心所欲一会呢,自己受了那么久的苦,做做恶人发泄一下,做点恶应该说得过去吧?怎么就走上阳光正道了? 每个正义凛然的人,一开始也是这样吗? 庆长云脑海中自言自语着,不一会就回到了下午经过的那个小巷子,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刚踏进没几步,一个看门的就出声喝止: “什么人!” 庆长云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回答,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祛秽!” 身体里传出“咚”一声闷响,隐隐约约的红色纹路出现在手臂上,一个使劲便冲到看门人的面前。 “无意扶桑田——” 一掌拍出,看门人腹部受到重击但没有被拍飞出去,身体是如同散架了一般倒下,庆长云轻飘飘的一掌,直接打断了他的肋骨,震伤了五脏六腑,此时巷子里的一个小院子传来嘈杂的声音,一丝丝的“意”在不停地寻找目标,庆长云深吸一口气,接着冲了过去...... —— 白天的明安县依旧热闹祥和,商贩们回到了市场里,早点铺子边边,许多人坐着在吃包子配着豆浆,几个小孩子吵着要给自己加一个烤饼,想要蘸着豆浆吃。 明安县里的玉龙司小卒在市场的门口集合,几个执行在宣布着什么。 “昨日板子巷里头,遭到袭击,现在分两队前往事出地点!” “明白!” 秦佳佳一脸好奇地朝玉龙司的人们的方向看过去,待小卒都走了之后,两个执行站在原地交谈着: “这袭击的人也真奇怪,不为钱不为财,袭击拐子堂,人也一个没杀,打断了不少人的肋骨,但是出奇的,每个被打断肋骨的人,受伤程度都差不多,除了肋骨几乎没有其他的损伤,妇女儿童一个没碰。” “搞不明白动机的人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哎呀。” “要是堂会之间的争斗还好处理一些,这唯一的线索就只有放在院子门口台阶上的一只钗子。” 秦佳佳张大了嘴,又紧紧捂住,轻轻地蹦了几下,强忍着不出声的欢呼雀跃,眼睛里明亮亮,身上的铃铛随着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庆长云呢,早早就离开了明安县,一个灰色地带,没理由会对每一个来往的人这么堤防,守卡的小卒见庆长云没什么威胁的样子,就放行了,长期在明安县里头,这里的玉龙司小卒们也基本也力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庆长云走在路上,左手捏着热腾腾的包子啃着,虽然做了件好事,但现在却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我这算是做了件好事吗,在秦佳佳的眼里我是见义勇为惩恶扬善的侠客,可我不能骗自己,我只是为了拿回我的钱袋子,顺路借用秦佳佳的期许来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呵,若是拐子堂里有几个像鼹鼠一样境界的人在,我可能一声都不敢吭吧? 在之后的人生里寻找答案?原本以为自己只用面对国师一个人,以斩下国师脑袋为目标,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啊。 我这样的正义算是正义吗? 包子啃完了,庆长云也没思索出个结果。 “嗯?”庆长云停下脚步。 “什么时候开始四周变得这么安静?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到一点了?” 在庆长云惊讶于四周变化的时候,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白色的面具盖住了整张脸,贴身的衣服下面是骨瘦淋漓的身躯。 “你是谁!”庆长云刚想要运转气机,却发现自己身体好像动不了了,高瘦的男子缓缓来到庆长云的面前,细长的手指轻轻抓住他的肩膀,一阵天旋地转,便来到了一辆马车的内部,身上的压制一松,庆长云整个人跪了下来,双手撑地。 是没有力气了吗?不是,跪在地上的庆长云现在感觉自己跪着的方向上,有一个及其恐怖的存在,一言不发,仅凭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已经压得庆长云喘不过气。 第二十八章 现实是 呕———— 庆长云实在忍不住了,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止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百闻,这就是那小子?”面前的人开口说话,不带情绪却散发着无尽的威严,同时压在庆长云身上的气息一瞬间消散。 哈啊——哈啊——— 庆长云赶紧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也不管冒犯不冒犯了,背已经被汗浸湿,庆长云好一会,才敢把头抬起一丝。 朴素 这是庆长云第一眼的的感觉,穿着太朴素了,一点能够彰显身份地位的东西也没有,头上随意扎了个道髻,身上穿的粗布内衬,就像是刚干完活归来的农民。 可就是这样的一人,却不怒自威。 好一会,庆长云才憋出一个词:“皇上?” “陛下,您被一眼认出来了,看来这次是我赢了。”一旁站着的百闻提醒面前的李姓皇帝。 “哎呀百闻,朕打赌输了,行,北郊那一边的玉龙司将首就归你管吧。” 庆长云目瞪口呆,刚才这位皇上好像用打赌便决定了一个不得了的权利交接? “庆长云是吧,你不是被国师当做念元容器了么,怎的活下来了?”李姓皇帝说话好像没有什么架子,就好像是在跟朋友聊天。 没等庆长云回复,继续说着:“哎呀哎呀,长云啊,你把朕的拐子堂给拆啦,这可咋办呢?” 见没有就地杀了他的想法,庆长云也大胆了起来,这位皇帝一直以仁政着名,应该不会随意就砍了头吧?直起身子向后一坐,跟皇帝直接对视。 “你真是皇帝啊?居然会来这明安县?也是寻乐子的?”庆长云感受不到来自身后百闻的“意”,但是明显感觉到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后脖颈的冷意加重了几分。 “哎,居然敢这么跟我讲话,你小子倒是胆子挺大,你这是运气好,正好碰上我来明安,你在拆拐子堂的时候其他堂会以为你是我派过去的,都没动你呢。” 庆长云这个时候想起来了鼹鼠当时说的,花江月来了几个拐来的千金小姐,思绪一下就通了。 “拐子堂是来把奉安的谍子送出去的,情报部呀,难怪总体实力不强。” “哎你小子,说我的情报部实力不强,等会给你踢下马车去。” “奉安哪来那么多肤白貌美的女眷啊,有没有多的介绍给我一个?”庆长云看情况自己死不了,便大胆的扯起皮来。 “没有,自己去找,我们这边实力不强。” “堂堂一世皇帝居然赌气诶。” “诶诶诶,现在是你把我的拐子堂拆了,我生点气咋了。” 皇帝说完挥了挥手,百闻立刻上前,干尸一般的手贴上了庆长云的脖子,顷刻,一个散发着黑气的印子出现在了庆长云的后脖颈上。 “这是追血魂印,一年之后便会发动,届时你将毫无征兆地化作一地血水,希望那个时候你不是在人群之中,引发骚乱会很麻烦的。”皇帝笑眯眯地说。 “一年?” “是的,接下来一年就麻烦你去一趟娜日泰帮我找找龙血吧。”听上去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庆长云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把他就地斩头就已经不错了,对面可是当今人族板块最大势力奉安城的皇帝,虽然看上去就像个乡野村夫。 “行,找到了我这个命就能捡回来对吧?那我还真是运气不错,不对,运气好像够差了。” 庆长云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张口问道: “那拐子堂?” “重新建一个啊,抓几个流浪汉和妇女有什么难的?” 庆长云一愣,不是很明白这皇帝在说的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拐子堂真的在做人口拐卖的事情?不...不是说是情报部吗?” “不搞点真的别人怎么会相信嘛哈哈哈,你还挺单纯。” “你不是奉安的皇帝吗!他们不是你的子民吗?” “放心,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百姓,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所谓。” “虚伪!”庆长云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随机立马反应过来捂住嘴巴。 李姓皇帝停止了微笑,那股不怒自威的气息又一次压在了庆长云的身上,缓缓摊手道: “你的意思是,朕是个恶人?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不是..施行仁政吗...怎么...” “仁的是政,不是朕。” 这句话说完,李成昱缓缓起身,庆长云只觉得面前突然立起一座高山,山阴和山阳界限分明,一旁站着的百闻默不出声,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谁跟你说朕是好人?朕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朕是王,奉安的王!” “什么对朕的奉安有利,朕就做,什么对奉安无利,朕就不做,牺牲几个人换来天下,划算啊。” “你就不怕我回到奉安揭穿你吗!” “威胁我?哈哈哈哈哈,小子,我就算现在把你带回到奉安百姓面前,你都翻不起风浪知道吗?你也太小看皇帝这二字了,不杀你,只是因为你还有用处。”、 ......... 百闻右手一挥,四周再一次模糊变换,庆长云的周遭变成了一片林子里,面前是一处水洼,看着倒影里的自己,感受着世界观遭到了冲击,久久不语,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君王,和天下,沉默许久,仍然不能平复,原本在他心中仁慈和善的皇帝形象轰然崩塌,但是转念一想,却发现这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哪有皇帝真的仁慈啊,光是登上皇座都是脚踩着成千上百具尸体,何况还有这偌大的江山。 “这就是答案吗?只要结果是正义的,就无所谓动机和方式?不,绝对不是,绝对....” 庆长云双腿略微发软,左手朝着后脖颈摸了一下,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一年,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还是迈开脚步吧,走起来就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马车里—— 李成昱品着香茗,一旁的百闻负手而立,另一边坐着另一个人,等一杯热茶饮尽,李成昱略有深意地看向那个人,略有几分出乎意料地说: “居然一个人都没杀,明黄,这次打赌是你赢了,百年份的渠灵万文枝就给你吧,压制修为的感觉如何?” “侥幸侥幸,不过那小子身上确实有些玄妙,贫道对他有点好奇。”一旁身着棕褐色长衣的人喝着茶说道,待仔细看清楚样貌,赫然是和庆长云交手过自称鼹鼠的男人! 第二十九章 那就一起同行 “大概就是这样,我现在要前往娜日泰,不然小命不保。”庆长云用精炼的话语讲述了半年前的事情,白禾一边听着一边从竹篓子里掏东西吃,吃得喷香,听到精彩的地方还会跟着庆长云的表情张大嘴巴,拍手叫好。 “我说白禾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状态吗!”庆长云有点被白禾气笑了,但该说不说这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是有蛮可爱,自己心里的不愉快减轻了大半。 “知道知道,就是你快死了嘛,现在要去娜日泰让自己不死。” “你能别提死字吗!”庆长云有点怀疑白禾是故意的。 “咳咳,那个!”白禾突然不自然了起来。 “也就是说!你现在一个人很迷茫!很...慌张!对吧!”白禾撇过头去。 庆长云看着这个样子的白禾,突然,阿通的模样和她恍惚中重叠了一下,给她起名叫做阿通的那天,她好像是有着什么心事一样,跟这个样子很像!起了名字之后就开心了很多,仔细想想,白禾应该也有什么心事。 看着白禾有点点别扭的样子,庆长云想到了白禾是一个人来找自己的,在客栈的时候也是,虽然是在人群之中,但好像没有和谁显得很熟,啊!想到了! “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娜日泰?” “嗯?也不是不行,你既然都邀请我了,我看在你是地脉之人的份上,就勉为其难跟你一块吧!” 白禾眼睛里明显亮了一丝,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但是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脸上藏不住心思。 看着没擦干净嘴巴的白禾这么开心,庆长云自己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想着就算最后没有找到龙血,但路上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好像也不错,不算太压抑,本就死过一次的庆长云其实并不是特别恐惧,心中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了,死了那就太可惜了,但是从今天开始,有白禾陪着,事情好像往好的方向上发展了。 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一起陪着自己的吧? 过了一会,庆长云生了正儿八经的火,白禾收拾了自己,便席地而睡,嘴上的还挂着笑容,庆长云躺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想,遇见了白禾之后,好像头一回放空脑袋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谜团,真好。 ———— 翌日,林子里只有少得可怜的几束光线洒进来,庆长云和白禾一块走着,朝着无尘仙人渊的方向走去,想要去娜日泰,就必须经过无尘仙人渊。 “诶我说你,就直接把钱袋子给我啦?” “因为你那个竹篓是空间法器吧,看你一直在从里面掏吃的。” “咳咳!不是我爱吃嗷!” “鬼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突发什么意外死掉,那肯定要多吃点好吃的啦。” 白禾一脸义正言辞,庆长云一脸信你才有鬼。 “不过,这林子里怎么这么冷啊?奇怪。” 听到庆长云这么说,白禾神色微不可察的一变,躲躲闪闪地从竹篓里掏着什么。 “不是,你又饿了?” “要你管!” 白禾不知道从竹篓里掏了什么东西,一口塞了下去,过了一会,两人也走出了林子,视野一下就宽阔了许多,不用闻林子里潮湿中带着一点腐烂的青草泥土味了。 “果然是林子的问题,一出来就没有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了。” “诶,跟我讲讲天脉呗?”庆长云看向身后的白禾。 “地脉主肉体习武锻体无上意,天脉主灵魂,修的是医、术、天命,那些玄而又玄的事情我们多多少少都学点,风水呀、看相啊啥的我都会一点。” “那不是跟巫族挺像的?《山巫记》里就讲巫族如何如何。” “巫医同源嘛,不过你居然还看过《山巫记》?什么什么记的好像是很枯燥的纪实类书籍吧,你居然还看这些?” “啊,我前十七年基本都被关在一个小房子里,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书,杂七杂八的雅的俗的都多多少少看过一点。” “啊?十七年?好惨哦,那这个世界上有啥好吃的好玩的你都不知道啦?真是太可惜啦,你是在哪里被关着?” “奉安” “奉安啊!奉安的桂花蜜真的一绝!还有只在妙安集会时售卖的花糕也很好吃!杏仁露才五个通钱就有一大碗,真羡慕那些生活在奉安城里的人啊。” “哈哈哈哈,你真的很喜欢吃东西,难怪有点肉乎乎的。” “要你管!” “没有没有,我是挺羡慕你的,我好像没有啥喜欢的东西。” “啊?那不行,那你活着有什么意思,到了无尘仙人渊,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庆长云看着一脸认真的白禾,没好意说自己被关着的时候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免得刺激到她,于是换了个话题: “你是为啥一个人出来?” “族里人让我出来历练嘛,嗯....就是到了16岁族里的小孩都要出来历练几年,走走世面,医术啊卦术啊,风水啥的,都是用于平民百姓的嘛!就是....就是..红尘炼心?嗯,就是红尘炼心!” 庆长云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就这样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走着。 “诶,咋感觉你一点都不急啊?” “急啊,应该是半年后吧,我那后脖颈的追血魂印就会要了我的命,说是去娜日泰找龙血,但龙血是什么啊?就是龙的血液吗?那为啥要去娜日泰?” “说的也是,若是要找龙族的话得去万辰崖啊,去娜日泰干嘛?” “也就是说我们要改道去万辰崖吗?” “还是娜日泰吧,李姓皇帝要我去的娜日泰,他不可能不清楚龙族在哪生活,找不到他自个哭去,我就只管先去娜日泰。” “嗷——” “诶,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看待奉安的?突然很好奇李成昱在你们眼里是一个什么形象。” “这个人还是挺厉害的,登基到稳定只用了三年,经历了玉京门战役的动摇,江山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手腕很强大,是个明君。” 庆长云在白禾的三言两语之间确定了李皇帝在外声明确实不错,虽然仁的只是政。 第三十章 木头道士 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得早点突破至立止才行,听白禾之前的描述,立止境之后,虽然不能御空飞行,但按照立止境的本质来看,对于自己气机的场控应该会上一个档次,能“气往一处使”,不会有运气十分用气三分的情况出现,这么一想想,之前老是找不准窍门的招式,是不是就是要靠着立止境的实力才能发挥出来? 这么一想想,庆于野教我的东西是不是有点过于厉害了,招式千变化万各有巧妙之处,以巧劲破力的扶桑田,短暂扭曲身边念元与自然之灵的八百重浪打,对于念观想和元素观想者有不错的针对性,这便是地脉一族的传承吗?既然这么强大为何还会落没到现在被称为被遗忘的一代这个地步。 想到这,庆长云又向白禾提问: “白禾呀,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半步破开,咋啦?” 难怪敢一个人进林子里找上我.... “就是你之前说我已经是会天境了,那指导指导我如何突破立止?” “嗯.........精武观想者我不太明白诶,天脉一族是修的念魂,我突破至会天之后,便顺着族里人的指示,凝炼念魂与自然之灵共鸣,凝练着凝炼着,念魂越发浑厚,我就能御空了。” “地脉一族已经很久没有人面世了,得有一百多年了吧?所以我发现你之后才这么激动,啥也没想就找上你了。” “那,我现在也是凝炼?” “哟!你们是在说啥!”一个声音突然从一旁的树上传来,庆长云和白禾都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什么玩意,树木成精了?” “是有人在吗?” 话音刚落,一个背着木剑的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蹀躞带上挂着的玉佩闪烁着青绿色的光芒,白绿色的圆领袍衬得整个人玉树临风又...亭亭玉立?肤色白皙唇红齿白,乌黑亮丽的头发用红绳扎起了一个小马尾,几根发丝随意地搭在脑门前,一双桃花眼弯起来足以秒杀任何对视的.....呃....? 看了半天,庆长云和白禾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问题: 声音也很中性,这家伙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这家伙,怎么无声无息的,到我面前了我才感受到他的“意”。 “你们在说精武观想者如何突破立止吗?正好,我刚突破立止,需不需要给点建议?” “为啥要..帮我?”庆长云条件反射般地开始警惕。 “因为树木告诉我你们俩不是坏人嘛。” 面前这位轻笑一声,配上微微透红的脸蛋,庆长云一下就看呆了。 不行不行!庆长云!你都不知道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就算好看也不能动心!虽然这家伙是真的挺好看的,该死,心乱了。 庆长云又一次短暂地出轨了。 看着对自己上下打量的二人说道: “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陈杉子,是个男孩...” “我不信”白禾一脸“休想骗我”的样子,打断了陈杉子的发言。 “真的!我真的是男孩子!请问我要怎么证明?” 白禾也没想到自己随意出口打断了一下,面前这个....男孩子?反应这么大,一下子较真了起来,一脸认真,庆长云看着陈杉子,一个不怀好意的念头冒了出来。 “你把裤子脱了我看看。”庆长云毫无感情地向陈杉子说道。 白禾:? “好!” 白禾:??? “停!!!!!当我这个女孩子不存在吗!”白禾脸红到耳后根子了,急忙阻止陈杉子解裤腰带的动作。 “叫你脱你就脱是吗?还有你庆长云!你怎么这么坏心眼啊!” 庆长云别过脸去,但是一声轻笑暴露了他现在正在极力憋笑,陈杉子依旧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位公子说的也没错啊,脱了裤子就可以立马证明我是男孩子啊。” “不是,你不会害臊吗?”白禾脸蛋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 “啊,不是在要我证明自己是男孩子嘛,又没有问我有没有羞耻心。” 白禾听着这没啥问题但是就是觉得怪怪的回答,心里也冒出了个疑问: “那个,你为啥在树上?身上没有钱住客栈了吗?” “诶,你怎么知道?” “嗯......你是本身就没有钱还是?” “噢,前几天路上碰到了两个人,说家里开销有点大没有钱了,需要一点钱再搏一下,等赚了大钱就还给我。” 这是被赌徒骗了吧,就是吧?白禾脑子里自动蹦出了这个答案。 “咳咳,那两个人的名字是?” “呃.....”陈杉子陷入了沉思。 果然就是被骗了,他这个脸就跟写了“好骗”两个字一样,真不知道夸他单纯还是说他死脑筋,还没到无尘仙人渊就感受到了这里人才真是百花齐放。 “你说,树木告诉你我们俩不是坏人,你是能和植物交流的元素观想者?”庆长云插话问道。 “不是啊,我是精武观想者,兼修道术,只是能感觉到树木的情绪,这棵树告诉我对你们俩没有恐惧感。” “那如果我们现在威胁你呢?” “呃......”陈杉子再一次陷入沉思。 “按道理来说你都没有做错事,没关系没关系,你刚刚说要来指导我?快来快来。”庆长云赶忙打断,他生怕这木头道士大脑烧迷糊了。 “啊对的对的,如果是要突破立止境的话,首先要在会天境掌控好自身的气机,然后将气由内向外衍生出外形。” “向外?” “精武观想者也被称为运用气机的元素观想者嘛,立止境的关键就是误出自己的无上意,为后面的如意境打下基础,这些是我师傅告诉我的,应该不会有错。” 无上意?又是新的东西,一下子涌进这么多难以理解的概念头都大了,不知道这个无上意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武道上的追求,可是我没啥追求啊,勉强能算追求的只有斩下国师的脑袋,但是这段时间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进展,更别说找不到龙血,自己半年后小命不保。 “木头啊。” “这位小姐,我叫陈杉子。” “好的木头,你的无上意是什么呢?” 庆长云顿时回过神来,对啊,看看别人的无上意是什么不就好了。 第三十一章 无上意 “我的无上意?”陈杉子听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 “我的无上意都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无上意嘿嘿,师傅对我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因为我想做一个能救死扶伤的人,拯救人于苦难伤痛之中,所以立下“回春”二字作为自己的无上意。” “啊???”庆长云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尘仙人渊的人才辈出,一个背着剑的道士说着要救死扶伤,那你为啥要练剑? “你肯定想问为啥我不去学医对吧。”陈杉子立马接话。 “因为师傅说我有练剑的天赋,说我是天生的剑胚子啥的,心无杂念。” 还特别好骗是吧,白禾听完在心里默默吐槽。 “无上意会体现在之后的一招一式里。”陈杉子将话题带回。 “比如说人剑魁首,江应秋江前辈,她的无上意就是“无前”二字,字数多少没有关系哈,她的剑招基本都是杀人技,以命搏命,一往无前。” “据说当年她和飘渺剑仙于万丈不忘峰上论剑,那一次剑只是出鞘,便让峰顶至今风雪环绕,不是她能掌握冰元素观想,而是她凛冽森然的杀意让人如坠三尺冰窖,甚至牵动了天象,我可崇拜她和飘渺剑仙了,最开始我就想像她一样一剑霜雪的。” “你现在是为啥来到这里?”庆长云问道。 “师傅说我要入世啦,磨练剑心,所以我就来到这里,准备前往无尘仙人渊,虽然师傅好像对我的回春....就是不抱什么希望,像是希望我赶快走一般把我踢出大门!哎呀,是不是我的无上意确实挺差劲的?” 白禾对他口中描述的人剑魁首表示认同,同时对他身上的槽点不止从何说起。 “那个,我们也要去仙人渊,不如一块?”白禾邀请道。 “好啊!你们比较像好人,那就跟你一起走吧!我是野尘观的道士,陈杉子。” “我叫白禾,天脉传人,这位是庆长云,一个从奉安逃出来的精武观想流浪汉。” “那我们在半路上骗你呢?”庆长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白禾反手敲了一下庆长云的脑袋。 ———— 四方山脉脚下的野尘观,一老一少两个穿着半臂,根本看不出来是道士的道士,在一个亭子里对弈,周围杂草横生,几只野鸭在亭子下的小溪叫唤着,棋盘一边是热气腾腾的茶碗,另一碗已经冒不出热气,看样子是放凉了许久,小溪对面是一颗歪脖子树,树叶稀稀拉拉,看不出是什么品种,道观外头也不是什么云雾缭绕的仙宝地,整个道观斜躺在再寻常不过的山头里,路过的人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什么废弃的老屋子,大门也不关,虽然这腐烂的木门关不关都一个样。 “师傅,今天的棋你下得是格外臭啊,我多少把中盘胜了?”年轻道士手里捧着书说道。 “哎哟,我怎么有心下棋啊。”老道士揪着自己杂乱的山羊胡子,心思明显不在棋盘上。 “你要这么不放心,就把陈杉子接回来去。” “不行不行,虽然咱们道观小了点,但修道规矩还是得遵守,该入世了。” 修道之人,十六岁入世,于红尘中炼心。 “那继续下棋,我给你添一碗新茶,啥时候换个新碗啊,这碗都裂口子了。” “不行不行,要是杉子被欺负了怎么办,他那么单纯,这修道规矩应该不是那么重要吧?”老道士像是为了转移破碗的话题一般,开始耍无赖。 年轻道士脑门一黑。 “哎哟,陈想啊,陈想啊,你得多陪陪师傅我啊!杉子走了为师好孤单啊。” 孤单你就多去招点人啊,哪有道观算上道长就只有三个人的?厨房都几天揭不开锅了啊!真搞不明白这野尘观是怎么传承到这一代的。 “好了好了,陈杉子着实单纯得过分了些,虽然是个天生的剑胚,但那与世无争的性子,却和这大自然有着一些不解之缘,想想不正和立下的无上意所说的一般,春回大地,万物生长,就像平时在路上看到个些叫不出名的杂草,谁也不知会开出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嘛,就让他持剑走一走红尘,看看这小子的剑能劈出什么样的春来。” “可我就是孤单嘛,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不知道我给他塞的法器他发现没有,他那钱袋子可是这野尘观唯一的空间法器了,我的杉子啊!” 陈想忍住了不去破口大骂,他居然把那么贵重的东西一声不吭地塞给那小子! “我要提子了。” “哎哟,你玩阴的,不下了不下了,又是中盘胜。” 鸭子哑着嗓子叫了几声,没有什么油水的枯瘦模样使它们在这观里得以生存,没人专门喂养,也不知道怎么就愿意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像这里的杂草和碎石就是舒服一些,老道士的碎嘴子也赶不走,不过这流过道观的溪水,倒是干净清澈,汩汩细流。 “道长!道长!”外边响起了清脆的童声。 “哎哟,小朋友们来啦!” 老道士瞬间换脸,刚开始的难过不见踪影,笑盈盈地抖了抖身上胡乱搭配的衣衫,朝外边走去。 “师傅也真是的,自己的道观破成这个样子了,还要去收养那些孩子,杉子也是,我也是,少收一个,自己不就能多吃一碗饭多添件衣裳了吗。” 陈想摇了摇头,右手收拾着一旁的茶具,眼睛一直盯着他执黑子中盘胜的棋局,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茶具,左手袖子空荡荡的随风飘动,喃喃道: “谁能想到啊,当年意气风发只身屠龙的飘渺剑仙陈桂子,如今在一个破道观里,一心只为那和亡妻的约定,收养着那些孩子,一守就是后半辈子。” “世人只知飘渺仙,不识广寒折桂人。” 陈想捏起对面的白子,点在棋盘的一处,从开局便被黑子压着只能守边的白棋,一下子就活了过来,隐约有着反过来将黑子包围的屠龙之势。 “诶?” 陈想一愣,仔细数了数。 “嘿,这老不死的,什么时候偷偷给我添了三颗子,那几盘中盘胜不会....嘿,有你这样的人护着杉子,他怎么可能会领悟什么无上杀伐之剑。” “不过,还是希望那柄折桂命,能在杉子的手上,重现当年的光辉吧......” 第三十二章 三人行 晚春,气温还没有上来,但是野花已经迫不及待地向路人展现自己的生命力。 “这是文心草吧,祛湿寒,解郁气,通经络。” “哎哟,木头啊,你还懂药材,不过有些辛散走窜,气血虚弱者慎服。” 白禾从竹篓里掏出了一支文心草放在嘴里嚼着,陈杉子一眼认了出来。 “哈哈,略懂一二略懂一二。” “那这个呢?”白禾转身又掏出一支干草,有意提问道。 “应该是干的南五加子,祛风湿,强壮筋骨的,可以和落甲第一起泡酒饮用。” “哟——你真的是练剑吗?”白禾打趣道。 “哈哈,是真的。” “所以接下来你要走的道就是尝百草?还是说要学医术?” “我还是练剑吧,学医术的话师傅可能会生气,然后不给我饭吃。” “你们道观真奇怪,介绍介绍?” “野尘观其实就三个人,我,陈想师兄,和我师傅陈桂子,陈想师兄好像是师傅在玉京门战役上捡来的?还是啥,反正也挺厉害,但就是要拜进野尘观里,搞不明白。” 那这个道观不就是只有两个人吗!你是被你师傅骗进来的吧?白禾突然有点后悔跟他聊起这个话题,发现他可能被骗了也不好提出来,完全就是让自己难受。 “修的是一个入世红尘心,他们是这么说的。” “行吧,只要你师傅没让你干坏事我觉得就行了。” “什么意思?”陈杉子有点不解地问道。 “没没没....哈哈...”白禾讪笑回应。 庆长云在一旁脑海里想着:他们能聊到一块去,我是不是不应该打扰他们?可是我就在一边诶,而且,白禾不是主动问我要不要一块走的吗?不对,好像是我发现了她想跟我一块走的想法,然后提出来的,那算不算我邀请她?可是,不管怎么样,她是不是要在谈话中照顾我一点? 不对不对,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矫揉造作了,毕竟有关草药的话题我确实插不上嘴,而且我现在是这里实力最低的,还在琢磨立止境怎么突破,这样看来这两个人好像更适合一块走吧,我还是个半年后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他们要是直接把我抛下了,我....我也没什么办法.... “诶,庆长云啊!你要不来问问龙血是什么,说不定他知道呢!” “啊,哦,好!我来了!”庆长云的胡思乱想被白禾一下打断,袖子被白禾扯着拉到两个人中间,赶忙加入到谈笑的队伍里,转过身子去,向陈杉子展示他后脖颈上的追血魂印。 陈杉子:“诶,追血魂印?这玩意有点不得了啊,你惹上什么麻烦了?” 庆长云再一次简短地诉说了自己半年前的遭遇。 “什么??!!!!” 陈杉子长大了嘴巴,庆长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他听了会害怕,然后远离自己,但陈杉子接下来的发言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居然能跟皇帝面对面,还被他威胁了,好帅!” “天天天天...天呐!我已经想到了,你找到了龙血,然后甩在他的面前说:我找到了,赶紧给我解开,这威风模样了!” “呃....这是很帅的事情吗?” “不帅吗!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勇气!” 庆长云:? 白禾:憋笑 “不知死活是不是....不太恰当?”庆长云心里想着,这人可真是个死脑筋。 陈杉子没有察觉到用词错误“是吗?师傅说的果然没错,外面果然很有趣,那算我一个!我跟你一块去找!” “不过确实挺奇怪的,要你去找龙血却要你去娜日泰。” 白禾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道: “仙人渊的商会每一个季度会前往娜日泰进行贸易,我们可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搭顺风车过去!”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商会吧!” 白禾:“但是商会大多数在仙人渊的东边,远得很。” 无尘仙人渊非常广阔,准确来说,不是某一个地名,而是人族板块里,除了奉安,娜日泰和四方山脉其他的部分都叫无尘仙人渊,换一句话来说,庆长云三人已经在无尘仙人渊的势力范围内了,从这里开始,走几步可能就会碰到宗门或者堂会,这里百花齐放,由势力榜前十的宗主掌门组成的仙人顶管理着仙人渊的各种大事。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填饱肚子。 庆长云感觉到了世界的善意,看来是奉安这个地的风水不行,克我,你看离开了奉安之后,一下就有两个人陪着我了,一个是因为,孤单?另一个是因为,想看我怎么死?不对,应该是单纯觉得好玩,不行不行不行,怎么想这俩人都不靠谱啊! 还是先填饱肚子吧,白禾虽然嘴巴一直没有闲着,但应该对于吃饭这种事情不会拒绝,木头嘛,现在好像特别兴奋,别说去吃饭了,让他现在当场做饭可能都充满干劲,这单纯的样子,真的很好骗啊,不行不行,庆长云啊庆长云,你怎么能起邪念! 白禾首当其冲,带着其他两人来到一个面馆子,向着两人介绍道: “别看这家面馆小,选的面可有讲究了,和面不加一滴水,用一根竹竿把面团和起来,可爽脆了!老板来二两面加酱牛肉!” “好嘞!” 陈杉子点了一份带鸭腿的,不要葱,庆长云则是跟着白禾点了同样的,不一会,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端了上来。 “就是好这一口!”白禾十指大动,开始埋头吃着。 “你好像对仙人渊挺熟的?” “咳咳咳!”白禾被陈杉子冷不丁的提问呛到了。 “吃面吃面!” 庆长云也有这种感觉,怎么你白禾像是仙人渊的原住民一样,能找得到这种店,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夹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 好弹! 因为不加水的缘故,尽管煮过了,却依然保持着惊人的爽脆感,庆长云习惯一次性夹一大筷子,这一大筷子面条入口,没有任何的阻塞,牙齿就跟在弹琴一般,“蹦蹦”断开。 享受! 煮面师傅看到庆长云的神色变化之大,嘴边扬起自豪的弧度: “这可是我们家秘传的竹升面,奉安城的应承司都曾经想要邀请我们进城传授这技法呢。” 说完,压面的声音大了几分,像是在炫耀。 “确实不错,这汤底调得也是不错,面条不加水的缘故,自身不怎么挂汤,汤自然需要偏咸一丝,若是调得不好,这汤就会难以下口,但是却做得清新爽口,好像有一股淡淡的橘子味道?” “哎哟,小兄弟挺有眼光,我们这汤底啊,正是加了这边特有的陈皮,并且用了干贝瑶柱虾皮提咸鲜味,只用薄盐便能香气十足,不会让人觉得过咸了。” 煮面师傅眼中带着欣赏说道。 白禾急了:“你咋尝出来的?我就觉得这好好吃,你小子哪来的讲究?” 庆长云鸡皮疙瘩一起,这就是被夸赞的感觉吗! 白禾有点拉不下脸,明明自己才是那个爱吃的,怎么感觉现在庆长云是那个老饕!陈杉子则在一旁,毫无形象地扯着鸭腿。 庆长云继续分析道:“这里面的肉,应该不是普通的牛肉,炖煮时的香料配比十分恰当,长时间的加持下,肉质软烂入味的同时牛肉本身的香味没有被掩盖,反而被衬托得更为突出,有功夫的。” 煮面师傅感觉自己遇到了会吃的人,白禾继续闷头吃面,陈杉子还在撕扯着鸭腿。 而这边庆长云的分析,吸引来了不少食客的目光,庆长云在方家耳濡目染,身上多少沾了一些富家子弟的气质,方家人虽然不干人事,但好歹是奉安城里头真正的大户人家,这些气质可是实打实的,再加上庆长云端正的五官和显眼的灰发,尽管身上穿着十分简单,但也立马就吸引了好些姑娘的目光,开始小声讨论着庆长云的是什么来头。 “公子好品味。” 一个身着素裙的女孩向着庆长云夸赞道,脸上精致的无关还未完全褪去稚气,略带着婴儿肥,红润中透露出的是略带娇羞的青涩,她的面前也是一份加了牛肉的竹升面,手上捧着一杯清茶。 第三十三章 找茬 “哟,看来是位讲究人啊!”庆长云眉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向那位女子道谢,另一股不太友善的“意”扎在了他身上,顺着来源一看,一个全身上下尽是华贵玩意的男子手持着一把折扇,向着庆长云这一桌走来。 走来的同时,身后跟着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有的穿着暴露身材火辣,半个酥胸引得其他食客连连注目,有的是穿着十分修身,不经意间透露着身材的丰腴。 “难得难得,少爷我也喜欢研究吃的,平时家里那些什么异兽的肉啊深海的鱼吃得多了,却还是觉得不如这一碗竹升面来得淡雅。” “少爷说的是啊!” “少爷就是有品位,我也觉得那些贵重食材就是炒起来的,价格虚高!” “没错没错,这就是那什么返璞归真吧。” “我也炖得一手好汤,少爷下次来我家里吃吧?” 面前自称“少爷”的男子根本没有理会她们的阿谀奉承,挥了挥手,身后又出现一个弯着腰的男子,倒不是没发现他,只是他穿得实在是太普通了,一开始庆长云等人以为是一个店小二。 “去把这一桌的账结了。” “好的,少爷。” 庆长云却打断道:“不必了,这些钱还是我们自己付吧。” 白禾有点搞不明白:“为啥不要?免费吃饭诶!” “你先拿我的钱袋去付钱,我过后再跟你解释,相信我。”庆长云扭头悄声说道。 陈杉子啃完了鸭腿,吃完了面,正在咕咚咕咚喝汤。 “这汤真好喝诶!比我师兄做得好吃多了,他就只会大白菜煮猪肉。”抬头一看,发现气氛好像不是很对劲,但也正是他的一打岔,让白禾反应过来,先一步结账。 “吴季纯,够了!你又要为难别人是吗?”穿着素裙的女子横眉一竖,将茶杯轻轻砸在桌子上。 吴季纯不怒反喜道:“哎,郑晚生,你看你办事不利索惹得苏何月小姐生气了吧,何月小姐别生气啊,回去就收拾他。” 弯着腰被教训的郑晚生非但没有反抗,甚至连连道歉,不过眼神没有丝毫灵动可言。 叫做苏何月的女子恼怒地闭上眼睛,重新端起茶杯,看样子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苏何月,怎么对少爷说的话这么上心啊?莫不是也仰慕少爷但是非得端着读书人的架子装矜持?” “闭嘴!何月小姐说什么需要你管?”吴季纯突然拍桌,吓得出声想对苏何月冷嘲热讽的女子煞白了脸。 转头又对苏何月柔声道:“何月呀,我怎么是为难别人呢?我可是难得碰上一个知音,想借机认识一下,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以后你嫁到我们出云商会来,咱们两家商会联手,必定能一起赚个盆满钵满!” “谁要嫁给你!”苏何月再一次把茶杯砸在桌子上,只不过这一次声音小了很多。 吴季纯身后的出云商会是无尘仙人渊里最大的几个商会之一,专门做玉石古玩的生意,别说人族和巫族了,据说就连一些对玉石有所嗜好的神国人都会来找他们谈,吴季纯作为商会的少爷,还是数一数二的商会少爷,可以说是顺着众人的猜测成为了一个纨绔子弟,但不是那种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反而算是学富五车,尤其是在玉石方面这一块,继承了他爹吴勘舟三分,同时还写得一手好字,行笔如流水行舟,一气呵成,带着少年的清狂。 就算知道他浪荡成性,甚至曾传出一夜分心三用,让姑娘们都心满意足的同时还全身而退的壮举,都仍有不少花季少女投怀送抱,风流性子人人皆知,但喜欢苏何月也是人人皆知,但偏偏苏家人是半个书香门第,做的是笔砚纸等墨宝的生意,虽然没有进奉安做官,但是读书人的风骨和骄傲没有落下,最是见不得下流之人,所以苏何月一直没给吴季纯好脸色看,可苏家的文心商会跟出云商会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迫于出云商会这四个字,苏何月也没有什么办法。 脸上不动声色,但对微表情微情绪十分敏感的庆长云一下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也明白了为啥吴季纯要找上他,可能就是因为苏何月夸了他一句。 真够恶心的,这理由,但是....他是商会的少爷?庆长云心想。 “兄弟,你这舌头一下就尝出来了,看来平时没少吃这些啊,我这人就尝不出什么滋味。” 郑晚生:“那还不是你平时吃那赤骨牛吃多了,这普通的黄骨牛自然觉不出什么滋味。” “诶,郑晚生你这什么意思,你是在说他们吃这黄骨牛不上档次吗?下人就是下人,脑子里想得尽是一些看人低的东西,难道跟着我这出云商会的少爷你就变凤凰了?”吴季纯作嗔态训斥着郑晚生,转头向着庆长云三人道歉,后边的姑娘们则是在为吴季纯的“亲民和善”连连叫好。 不过庆长云没有吃这一套,在他的眼里,这就是借着郑晚生的扮丑来自然地显摆自己的高高在上,顺着苏何月的夸赞来搭讪,也同时是在警告庆长云自己是什么身份,看似轻松自在地谈话,暗藏着一个富家子弟的威逼利诱,要他离苏何月远一点,同时暗示庆长云顺着自己的名号来,身边便不会缺女人跟山珍海味。 不太懂人情世故的陈杉子此刻显得有些坐立难安,在他的视角里,吴季纯是个要请客吃饭,出手阔绰的富二代,身后一堆倾慕者,还有个随从,苏何月则是一个不知为何出言刁难的漂亮女子,庆长云则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拒绝别人的好意的蠢蛋。 白禾则是在庆长云反常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吴季纯看庆长云没有被自己的身份给唬到,眼神阴沉了一分,既然你油盐不进,那我也不用给什么好脸色了,要不是苏何月在这里,他根本就不会来这家面馆。 “苏何月啊,过几天商会之间举办的武斗会就要开始了,你放心!我会去给你们文心商会助威的。” 苏何月没有回应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大口茶,然后端起茶壶给自己的茶杯添满。 酒满茶半,茶满送客。 吴季纯也很“识相”的,带着一群莺莺燕燕离开了面馆,不知道他们吃了几两面。 庆长云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方权这人笑里藏刀,自己看着十分不适,但他圆滑的处事方式让庆长云还是学到了不少,什么是友善,什么是笑里藏刀,哪句话配合上哪个姿势是在“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语气在谈话的什么时间段用出来是在强调着什么。 “给公子添麻烦了。”苏何月一脸歉意地对庆长云几人说道,她知道吴季纯是冲着自己来的,实际上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吴季纯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向外界表示着“苏何月是我看上的女人”,这才导致苏何月身旁的人多多少少遭过殃,所以才会一个人出来吃自己最喜欢的面馆。 第三十四章 该如何抉择 “还好公子没有接受吴公子的请客要求,不然我又要被这登徒子恶心到了。” 白禾还是不太懂:“啊?为什么不能接受?” 庆长云:“要是贪了这个便宜,相当于和他站队了,后面他要是对苏何月,没叫错吧?出言不逊的话,我们就不好帮她说话了。” “小便宜不能随便要,在玩心计的人眼里,你就是露了怯,尤其是这个吴季纯来者不善。” 白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陈杉子是完全没懂这些弯弯肠子,但是武斗会他懂啊,等到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之后,小声地问道: “那个武斗会是啥?我可以参加吗?” 苏何月:“五大商会出资举办,每年一次的比武大会,仅限破开境以下的精武观想者参加,分兵器和拳脚两个赛道,说是武斗会,其实更像是在各商会展示自家的打手,每年冠军选手都会影响到背后的商会,前三甲所属的商会接下来的一年里,生意都会更加火热,百姓都会觉得选你这家商会更为放心,我们家的文心商会是五大商会里排名末尾的,现在那出云商会因为我而针对文心商会下的打手,所以年年都拿不到好成绩,诶,希望父亲今年少丢一些面子吧。” “你若是想参加呀,首先要加入一个商会挂名才行,普通的散修或者宗门弟子是不能参加的,不然性质上就跟商会没多大关系了。” 苏何月因为一碗竹升面对庆长云十分有好感,再加上好久没有人跟自己聊天了,此时对这三人的话也多了起来。 庆长云:“冒昧一问,出云商会的排名是?” “第一。”苏何月苦笑了一下,若是自家商会强于出云商会,自己何须受那吴季纯的气。 白禾:“诶,商会不是大多都在仙人渊的东边吗,怎么在这,应该是西南方碰见了第一跟第五两个商会的少爷跟小姐?” 苏何月轻笑一声道:“文心商会和出云商会的主要客户是奉安以及巫族,所以位置比较靠西,东边多是小商会,主要是在仙人渊里头做生意,我来这家店主要就是图这一口面,要不是这家面馆的汤底离不开附近那口井里的水,我早就请老板一家去仙人渊里头了。” 老板,也就是那位煮面的师傅,笑道:“你可是把我们的商业机密透漏出去了啊。” 陈杉子则是对参加武斗会这件事兴致勃勃,刚想着问能不能以文心商会的名义参加这武斗会,庆长云便起身说道:“和苏小姐有这一面之缘,甚是愉快,我这边还有一些要事,就不长谈了,有缘再会,希望日后能跟苏小姐成为朋友。” 说完便拉着一脸懵的陈杉子和白禾离去。 苏何月微微颔首,目送三人之后,转头将杯子里的茶倒掉,拿起茶壶想要添上,却发现壶里的茶水已经不够一杯了,剩余的茶水只够在杯底聚成浅浅一层,水温不减,温暖着苏何月冰冷的小手。 ———— “诶,庆长云,为啥不借着文心商会的名字参加这武斗会啊?要是赢了我们不就可以搭顺风车了吗?”陈杉子不解地问,甚至有点点生气。 “要是输了呢?”庆长云反问道,陈杉子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首先,文心商会是排名最末尾的,出云是排名第一的,其打手实力一定不俗,文心为何常年位居末尾?不是因为弱,都是大商会了,只能说明出云的实力强大,一直压着文心。”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搭顺风车的要求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看来投靠出云商会才是最好的选择,说不定都不需要我们出手,我们只要付出其他的代价就能让他们同意我搭顺风车,如果选择了文心,那就是只有赢下武斗会一条路了。”庆长云的一番话让陈杉子陷入沉思。 白禾:“庆长云你是认真的吗?苏何月可是被那吴季纯盯上的,你不帮就算了,还要落井下石?转头去帮那纨绔增长人家气焰啊?” “我半年后命都要没了!”庆长云吼道。 “虽然我并不害怕死亡,但不意味着可以随便作出决定!现在摆在面前的是,选出云商会,只要重新表示自己的站队,满足了吴季纯的一些小小的虚荣,很有可能就可以直接搭上顺风车,吴季纯可是排名第一的出云商会的大少爷,他开心了这小小请求肯定不在话下。” 庆长云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可要是选择文心商会呢?先不说人家会不会愿意让我们代表他们出战,更别说还要面对出云商会的压迫,一个不好那就是竹篮打水,就算成功了,你觉得路上会平平和和的?我们让吴季纯丢了一点面子,保不齐会在路上下什么黑手,选出云商会肯定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但是你真的能对苏何月的处境坐视不管吗?”白禾也有点恼怒,很明显的,苏何月是个无辜的,也得亏她是文心商会的大小姐,换做平常人家的女子,早就被那吴季纯强抢了去。 “但是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去找龙血吗?你不应该是要以我的性命为前提去考虑问题的吗?”庆长云有点失落地对白禾说。 “我..我不是说不顾着你这边,我只是...有点见不惯这种不公平的事情...”白禾有点左右为难。 “苏何月好歹是文心商会的大小姐,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就算有也不是我们现在该管的事情啊。”庆长云补上最后一句,白禾更显得不知所措了。 两头都有理,该如何是好。 陈杉子想了一想说道:“庆长云说的也没错啊,他的性命告急,苏何月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啊,我不是说苏何月现在的处境是活该的意思,但是庆长云好像确实是急了一点,我们也是为了让他不死于追血魂印才走在一块的。” 白禾面露难色,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心里的天平此时摇摆不定,庆长云见状也没有继续逼着白禾,退了一步说:“算了,我们之间还是不要起争执了,这里三个人我不想没认识几天就分崩离析,这样吧,我自己一个人去找吴季纯,我示个弱丢个脸,不牵扯到你们俩,现在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吧。” 白禾没有说什么,不知道是默认还是拒绝,但总归来说争执不是一件好事。 三人找了一块背风的空地,陈杉子捡来了一些干柴,路上对那些树木连连道歉,庆长云生起了火,白禾依旧沉默不语,见气氛不对,庆长云起身说道: “我去外边转转,等会就回来。” 陈杉子:“好的,别走丢啦。” 第三十五章 人活一口气 玉盘皎洁,清风徐徐,远处传来几声晚归孩童的吵闹声和妇女的训斥声,近处,是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着的庆长云。 “咦,那里是有人吗?”庆长云眯着眼睛看去,不远处好像有一口井,一个人影借着路灯的光在打水另一个人影则是在提着桶,庆长云好奇地走过去,他想起来白天苏何月说过,那面馆的汤底就是靠着一口井,得以承载多般滋味。 随着庆长云的靠近,打水的人听到了脚步声回头查看,认清来者是庆长云之后,向着他挥手。 “这不是早上那小哥吗,真巧啊!” 看清了之后,庆长云便认出来,这是面馆的老板,另一位看来就是面馆的老板娘了。 “啊,我随便走走。” “今天很谢谢你帮苏小姐。”面馆老板娘笑蔼蔼地说道。 “这丫头怪可怜的,被那吴季纯看上之后,为了不牵扯别人,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赏花,仙人渊里头跟她交好的几个小姑娘也逐渐疏远她,虽说你没有为她出言顶撞那出云商会的大少爷,但拒绝了他的示好,对苏丫头也是颇为暖心的。” 庆长云连忙摆手道:“我只是搞不清楚吴季纯的来意而拒绝,本意不是帮她,没有你们说的这么好啦。” 面馆老板摇摇头道:“面对不知情的恶意保持中立,已是善举。” “这丫头对我们有恩,早些年我们的店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我们俩都是凡人,店子又离不开这口井,光是靠着卖面条的话,实在是维持不了生计,孩子还在奉安境内读书,那会是苏小姐坚持着来回三里路吃这面条,给我们带了些客源。” 老板娘接过话说道:“我们有一次问啊,为什么要来帮我们呢?她懵懵地说:我没有帮你们啊,就是单纯觉得这面好吃啊。” “哈哈哈,想起她那个时候的样子,真是可爱。” 庆长云听着这些话,不知不觉也挂上了一丝微笑道:“确实是有趣,不过就这么简单的理由吗?” 面馆老板:“是啊,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风雨无阻,吃了一年,几乎每周都有两三天过来,哪怕是被吴少爷威胁了,也没有影响,甚至还护着我们这家面馆,不然吴少爷想要我们这家面馆消失,还是非常简单的。” 庆长云点头表示赞同,有权有势的人想要人消失,多简单啊。 “就算你今天是无意的,她也会很开心吧,真是苦了这孩子,背着文心商会的压力,应对那吴少爷。”老板娘说道。 庆长云借机发问道:“是不是她答应了那吴季纯,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面馆老板:“其他的不知道,但是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这丫头一身文人风骨,傲气得很,别看她柔柔弱弱,这点东西,她可是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要是那天文心商会不在了,吴少爷逼着她从了自己,要不然就死路一条,我觉得啊,她肯定二话不说就举刀自刎。” “比命还重要?” “是啊,比命还重要,支撑着人活下去的,正是一些旁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信念,没有信念的人,就跟失去了这口井水的面馆一样,面条再独特,码子用料再高级,也不是那碗,能让人来回走三里路都要吃上一口的面,这也是我们三里面馆的名字来由。”面馆老板对着庆长云说道,好像看出了他有什么心事一般。 “我们老啦,有孩子在,不能随便为了自己的信念豁出去,孩子便成为了我们新的信念,而你,现在正年轻,若是感到迷茫,随着信念走就行,信念知道哪家面馆味道好,哈哈哈。” 庆长云随后和三里面馆夫妇道别。 回去的路上,庆长云不断回想着面馆老板所说的话,和那坐在角落里安静吃面的苏何月,安安静静,不闻不问,像是一朵独自盛放在人群里的百合,文人傲气吗?庆长云问自己,我有什么可以拿出手?无愧于心四个字吗?我现在算是无愧于心吗?我的选择也没有错吧,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 篝火逐渐出现在眼前,陈杉子早已呼呼大睡,白禾则仍是困扰得闭不上眼,看样子还在纠结该如何选择,庆长云看向白禾,白禾也看向他,略带愧疚地说: “长云啊,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 文心商会,文心府。 “闺女啊,今年的武斗会,我们文心商会可能凑不齐三个人,现在只有阿古愿意留下来参加武斗会,其他两个都迫于出云商会退出了。”一个和蔼的白须男人坐在大厅的主座上,一脸愁云,一旁则是微微动怒的苏何月,再一旁是正穿着考究的中年妇女,正在收拾东西。 “这吴季纯,真是过分,其他商会没有一点表示吗?” 穿着考究的妇女:“这些事情都是吴季纯一个人的名义做的,明面上出云商会是不支持的态度,而且没有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利益链,所以其他商会也不好说联合抵制。” 苏何月:“妈!就因为我这张脸吗?为了皮囊和肉欲,仗着权势和精明就对人四处刁难,真可恶,我哪天把这脸划了,将脸皮送给他罢!” 看着愤愤的苏何月,白须男人无奈地笑了笑:“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该告诫你。” “你们这段时间多注意安全,我出发去奉安城了。” 这时门外,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来,嘴里喊着:“老爷!老爷!好消息!有人说愿意以文心商会的名义去参加武斗会了!” “当真?”白须男人一下就从椅子上起来,面露喜色。 苏何月也觉得惊喜,惊喜的同时,也好奇谁会顶着出云商会选择自己这边,想了想。 难不成是他们?不对,他当时可是...... 父女俩来到文心府门口,看见了三个身影,苏何月脸上一下子就笑开了花,面前正是白天遇到的庆长云三人,白禾笑盈盈地朝着她挥手,庆长云带着一些歉意对着她点头示意,陈杉子一脸困惑,明显是一副在睡着的过程中被人强行拽醒了的样子。 白须老人见苏何月这反应,问道:“你们认识?” 苏何月则是激动地说:“爹,这是我的朋友们!” 第三十六章 还好你良心发现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文心商会的会长,也就是我的父亲,苏行舟。”苏何月向几人介绍身旁的白须男人。 “苏先生好。”三人同时行礼。 苏行舟微笑着颔首,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不知几位的实力如何?” 白禾指了指庆长云和陈杉子说道:“背剑的是立止,这个傻子是个会天,不过是离立止境只有一步的会天境。” 苏行舟见状眉头一舒,要是实在找不到人的话,可能就要去请通身境的人了,可能还要花重金,武斗会虽然禁止恶意下死手,可若是境界差距过大,一个“不小心”一招取了你的性命,也没处说去,所以就算是花大价钱,也没人愿意顶着吴季纯的恶意针对来参赛。 有一个立止的一个半步立止的,已经是意料之外了。 苏行舟连忙招呼下人:“快去备三个房间出来,再喊厨房做一桌简单饭菜来。” 说完便回了卧室去处理一些公务事,家主不便,家母出门,便让苏何月来招待几位,苏何月便带着几人来到了正厅,已经是亥时了,文心商会内许多的房间仍是亮着的,大商会通常都是如此,不同部门分工明确,有着不同的休息时间,可以说是通力合作,才让大商户维持最基本的运转,苏行舟作为会长,却也不搞例外,作息时间全看一天的工作何时处理完。 正厅里头,苏何月脸上藏不住笑意,在给庆长云三人添茶,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每一杯茶都倒得满满当当。 “今个白天碰到你们,看到几位的气质不凡,便觉得有些好感,没有贪那吴季纯的便宜,更是觉得要是能进一步成为朋友该多好,晚上感慨着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一面的缘分,现在看来老天真是眷顾我,来,这是仙人渊特有的黄岩茶,快尝尝快尝尝!”苏何月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热茶之后,双手捧着自己的茶杯,端坐着身子前倾,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三人。 作为文心商会的大小姐,未来商会的接班人,平日里要处理商会的重大事物,社交本来就少,如今还被吴季纯盯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朋友在一起过了,而且家庭环境的影响下,对朋友的选择一直保持着宁缺毋滥的准则,同时还讲究一个缘分和感觉,这几人的出现,对她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更别说实力不俗。 苏何月是个普通人,平日里见惯了那些观想者有点实力便急于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为了满足一些优越感而咄咄逼人,还要事后故作谦虚,这些令人作呕的恶习,在这三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她便打从心底想要和庆长云三人交好。 “我叫庆长云,这位叫白禾,这位叫陈杉子” “真的很谢谢你们选择文心商会,真的是帮了大忙了。”苏何月满怀感激地说道。 “不用不用,我们也是带着目地来的。”庆长云不好意思地说,毕竟一开始自己的想法对苏何月不利,现在看见苏何月这一副感激和喜悦混杂的模样,愧疚感爬上了他的脊梁。 苏何月:“自然,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不能理所应当的接受你们的帮助,该明算账便明算账,说说你们的要求吧。” 庆长云没好意思开口,白禾替庆长云说出了要搭商会去娜日泰的顺风车这一想法,而苏何月听完之后,先是一惊,随后捂嘴一笑说道: “哎呀,难怪你要赶忙拉着陈杉子离开呢,原来是要搭顺风车,让我猜猜,是不是在听到那吴季纯身后的商会是排名第一的出云商会后,觉得投靠那边会比较容易成是吧?” 有一个人脚趾头现在前所未有的灵活。 不过苏何月并没有因此生气,反倒分析了起来:“嗯......于理来说,确实选择出云商会会更有机会,你是夹在我和吴季纯中间的人,选择吴季纯让我难堪,换取好感,然后拉近距离,再尝试搭顺风车的机会,选我的话,先不说成不成,首先就会被吴季纯同我一并针对了。” 没想到她一下子便分析得八九不离十,有个人的脚趾头现在在做伸展运动。 “于情来说,你很过分哦!虽然对你挺有好感的,没想到啊,居然把我当筹码!”苏何月嘴上生气,但是脸上却笑盈盈的。 白禾见状,替庆长云向苏何月说明了不得已的情况。 “啊,追血魂印吗?难怪,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选,毕竟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嘛,不过还好你们没有这么选哦。”苏何月抿了一口茶说道。 庆长云:“什么意思?” “首先,出云商会每季度前往娜日泰的商队,其管辖权不在吴季纯的手上,这种事情通常都是直属于会长,所以你就算是跟那登徒子成了好兄弟都没用,其次,出云商会前往娜日泰贸易的商队,是半年一次,也就是六月份,现在四月都没到哦。” 白禾撅起嘴巴给了庆长云一个脑瓜崩说道:“得亏良心发现吧!” 庆长云左手抠着右手,抬不起头。 “不过还是谢谢你,在最一开始,你在好处面前坚定了保持中立的想法,倒不如说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逼迫着你一个路人表态站队。”苏何月苦笑道。 白禾赶忙说:“换谁看了这吴季纯的做法不生气啊,就因为他家大业大就可以随便欺负你了吗!你什么都没有做错诶,哎呀哎呀呀,越说我越生气,我要跑去巫族学蛊术给他下个降头!” 苏何月看着白禾替她生气的样子,鼻子一酸,但很快就压下去了,陈杉子则是埋头喝茶。 “这茶真好喝诶,我师傅肯定喜欢!”陈杉子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苏何月:“那我叫人给你包上两斤,你回去带给你师傅喝。” “好呀好呀!”陈杉子开心地直起身子,然后立马警惕地看了庆长云一眼,怕他又把自己拖走。 下人将热腾腾的饭菜依次端上了桌,尽管文心商会是排名最后的,但毕竟也是五大商会之一,虽然是临时准备的,但精致程度并不亚于酒楼的宴会规格,苏行舟也是将他们三人当贵客相待,哪怕他们是临时表态来代表文心商会参加武斗会的,也没有丝毫怠慢,庆长云品尝着这不亚于方家的菜品,不由得感叹,这样的家庭下,难怪能培养出苏何月这样的女子。 庆长云吃了几口之后,放下筷子,抬头郑重地对苏何月说:“武斗会,我和陈杉子会全力以赴。”陈杉子捧着茶杯也重重点头。 苏何月笑不露齿,保持着优雅说道:“嗯,无论成与否,我都会尽力向父亲争取让你们搭顺风车的机会,尽力就好,要是父亲不同意嘛。” 苏何月转了个语调,用手作喇叭状小声地说:“我就偷一辆马车来,商队里看马车的赵叔可疼我了。” 第三十七章 女孩子之间的谈话 翌日,一大早庆长云便起身,简单洗漱过后,吃了下人准备好的早餐,便去了文心商会里的武馆斗场练拳,既然要参加武斗会了,那筋骨得要活动活动,裸露上身,流下来的汗珠勾勒着精壮紧实的肌肉线条,路过的侍女一边小跑着赶路,一边偷偷瞄着庆长云的方向,脸蛋羞红,但又止不住地去看,常年忙碌缺少社交的她们对庆长云难免忍不住会有点幻想,这个身材对她们来说,有绝对的吸引力。 苏何月路过在一旁边走边看着,身旁是一个小侍女。 “小姐小姐,这男子是哪来的?” “怎么了?” 小侍女略为惊讶地对苏何月说:“这人举手投足之间气质不凡,想来不是什么乡村野夫,应该也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吧?可一点架子没有,刚刚来的路上还帮一个洗衣衫的下人将一盆子衣服送去了后房,换做是其他人,别说那吴某人了,就连一些小商铺的长子,都恨不得时时刻刻教训那些给他做事的工人,生怕浪费了一丝权利。” 苏何月略带一点小骄傲地说:“那是本小姐眼光好,而且优秀!才让庆公子选择了文心商会。” “可别,昨晚上是谁躺在我的大腿上哭哭唧唧地说:哎呀,还好没有选那登徒子不然又要难受好一阵子了,是谁呀?”小侍女用手戳了戳一旁洋洋得意的苏何月说道。 苏何月脸蛋一红,佯怒道:“快忘了!本小姐命令你快忘了!” “才不哈哈哈哈,我要告诉会长老爷去!” 两个女孩子打闹着,此时的苏何月哪有一点大小姐的样子,俨然一副小女生的姿态,一边笑骂着一边朝着药房走去,苏何月收到消息,要去处理一下药房的那边的事情,据药房的人说,最近药房工作的大部分人都萎靡不振,找了大夫检查却一点问题也查不出来,还有人说每到子时,药房仓库里总有奇奇怪怪的窸窣声,搞得人心惶惶。 ———— 来到药房,苏何月发现早有一个身影来到了药房仓库,对着仓库架子上的药材端详着什么,走进一看,发现是昨晚替她生气的白禾。 苏何月朝着白禾喊道:“小白禾,你咋来这里了?叫你小白禾应该没问题吧?我今年及冠了。” “啊,苏姐姐啊,没问题没问题,我才十六岁哈哈,我顺着味道过来的。”白禾朝着苏何月小跑,笑着回答道。 苏何月:“闻着味道?” “是的,我对药材比较敏感,闻到了,就顺着味就过来看看,我还奇怪嘞,你们不是做文房四宝之类的生意吗,怎么还有个这么大的药房?”白禾手里拿着不知哪来的一支两人叫不上名字的药材放在嘴里嚼着说道。 “闻着味?小白禾怎么把自己说得像小狗狗一样?”苏何月笑着摸了摸白禾的头说道。 “嘿嘿。”白禾眯着眼一脸享受。 “这挺正常的,喜欢在墨宝上讲究的不止文人墨客,那些学医的也喜欢,你看那药材的名字一个比一个雅,大小姐从中看到了商机就做了一点药材的生意,现在越做越大了,诶,你说你对药材敏感?”侍女察觉了什么,问道:“白禾小姐你也是观想者吗?” “嗯,我是半步破开的念观想者。” 苏何月一惊,没想到年纪最小的白禾是三人里实力最强的一个,可惜是念观想者,不能替文心商会出战武斗会,不然这边就更有底气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苏何月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说道:“诶,小白禾,那你能帮我看看药房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是指阴气过盛形成阴吉地的问题吗?我已经处理完啦!”白禾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道。 “阴吉地?”苏何月和小侍女对视了一眼,不是很理解。 “就是指阴气过盛,足以汇聚形成无主游魂夺取生气的地方,就叫做阴吉地,一般来说,只会出现在荒坟地呀,乱葬岗等地,或者是常年不见天日并且有大阴之物盘踞的地方才会出现阴吉地的状况,那些阴气本就旺盛的地方滋养出阴吉地,阴吉地里的无主游魂夺取生气反哺那些阴凶之物,久而久之会形成尸鬼大夜等不详风水观。”白禾解释道。 可这一番解释就把苏何月两人给吓得不轻。 “大....大大...大凶之物,这世界上真有鬼魂啊?”小侍女脸色煞白,看来小时候没少被这些鬼怪给吓唬,同样情况的还有一旁已经说不出话的苏何月。 “真的啊,你们想看看鬼魂不,我这还有一些牛眼泪,可以带你们......” “打住打住!小白禾,不要用一脸兴奋的样子跟我们说这么恐怖的事情好不好!”苏何月快要哭出来了。 “好吧好吧,那下次要注意了,屋子里以门为正光,正里面最远的一堵墙,二者中间的为太元,太元北面上下山阴和亏阳两个方位上,白冬青子,乌龟壳,鬼头斛和婢女萎等大阴的药材,不能聚在一块,不然就容易形成阴吉地。”白禾“贴心”地给吓坏了的二人解释道。 “你是怎么解决的?”苏何月还是胆子大些,缓过神来继续问道。 “吃了啊,阴气都汇聚在一株白冬青子上,我把无主幽魂给打散了,白冬青子我就拿来吃了,有魂了的药材是不能入药用的,这个你们问问药房管事就知道了。” 苏何月:“我相信你,得亏有你在,不然估计得花好长时间才堪堪看出是什么缘由。” 随后苏何月喊来了之前精神萎靡的伙计进去药房转了一圈,没有再发觉出任何异样后,才放心地通知管事,告知事情已经解决,药房的伙计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担惊受怕了。 苏何月这一段时间最主要的就是准备三天后开始的武斗会,按照往常的安排,现在应该是帮助打手们分析情报,整理对手资料和制定战术等工作,可面对像是朋友一般的庆长云三人,她现在居然难得地提不起忙碌起来的想法,平日里逼着自己忙碌起来躲避孤独,想着充实起来,就没空孤独了,实在是扛不住了,就去三里面馆,把近日来的苦闷当做配菜,融进汤里一口喝下,每次把空碗重重放下的时候,都不停的暗示自己已经重振旗鼓,可没想到,只是一次又一次加固快要决堤的大坝罢了。 第三十八章 各有所思 文心商会里,每个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维持商会的日常运作,商会中间的空地上种着一棵树供人乘凉歇息,睡醒了的陈杉子此时站在树底下,一手扶着树一边和几个小姑娘聊着什么,几个女孩子围着陈杉子,惹得长相本就清秀的他脸上挂着红晕,惹人怜爱的模样让几个女孩子娇笑连连。 一边,苏何月和白禾坐在一旁的亭子里,吃着侍女端来的冰绿豆糕,喝着桂花茶。 “小姐,给我留一块!”侍女惊诧地看着白禾一下子吃了三块,又不好对客人说什么,转头对苏何月一脸怨气地说道。 苏何月安抚着她说:“知道知道,给你留着呢。” “嘿嘿,小姐最爱我了!” 白禾有点被冰绿豆糕噎住了,连忙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等到顺畅后,扯了扯苏何月的衣袖说:“苏姐姐啊,我怎么感觉,你是一点都不生庆长云的气呢?” 苏何月淡然一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反应呢?” “嗯......就起码要很生气很生气吧!” “有啊。” 白禾:“啊?” “我昨晚可是委屈地躺在她腿上哭了好一会呢,不信问她。”苏何月指了指一旁的小侍女说道,白禾看向她,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 “可是啊,分析问题状况的时候,是不能以个人情绪为主导的,意气用事,总是会让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埋怨一下,吐一吐心中的不快,可是面对问题,得辩证地去看待。”苏何月用玉指轻轻拿起侍女切好的半块冰绿豆糕,没有急着吃下去,而是举在半空,端详着。 侍女:“小姐就是这样的感性和理性并存的一个人,和那些哭哭啼啼只会扮柔弱的臭女人不同,我们家小姐就是最棒的!” 白禾若有所思。 苏何月将半块冰绿豆糕慢条斯理地放入口中,待咽下去后,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若是生气,自然可以,我甚至可以在昨晚你们上门的时候,就把你们赶走,可要是这么做了,商会这边的武斗会不就难处理了,而且啊,后面也说了,他现在性命都要不保了,人啊,脆弱得很,在生死面前会因恐惧变成极端的利己主义者,能在思虑过后依旧选择了我,就算是良心发现悬崖勒马也好,我也愿意给这浪子一个机会。” “更何况我在他身上看不到恐惧,面对死亡的这份自得和坦荡,完全不像是一个受性命威胁的人,光凭这点,就值得我苏何月与之为友。” 白禾皱着眉头,嘴里塞着两块糕点,口齿不清地说道:“介骤是成盐仍惹袄玉吗(这就是成年人的考虑吗)?” 咽下去之后慌乱地端起一杯新茶一饮而尽。 “太难懂了,我就觉得,惹到我了就打,不管咋样先把气出了再说。” 苏何月摸了摸白禾的脑袋轻笑道:“小白禾啊,珍惜你能保持这个想法的每一天。” “什么意思,苏姐姐是不是觉得我脑子不好使!”白禾佯怒道,伸手就去抢苏何月那边最后的几块糕点,苏何月一边连连求饶,一边把糕点,都推给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白禾。 ———— 武馆,露天斗场。 满头大汗的庆长云,现在在和面前一个皮肤黝黑的光头男子一言不发地大眼对小眼,男子抱着双手,在一旁盯着他,话也不说,动也不动,就是盯着,庆长云搞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秉承以不变应万变的思路,成功让斗场中央多了两个木头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黝黑的男子惜字如金地说道:“我,古砾。” “啊...哦,我,庆长云。” 然后两人继续沉默...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古砾再一次开口:“你,不弱。” 庆长云:“嗯,谢谢” 过了一会,庆长云反应了过来,怎么自己的语言水平被这家伙拉到同一水平线上了啊?庆长云别害怕!这里是文心商会,不是勾心斗角的方府,好好沟通,好好沟通,这家伙的“意”没有明显的恶意,平平稳稳地放在了我的身上而已。 想到这里,庆长云长舒一口气说道:“你好兄弟,请问你是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可庆长云的热情没有得到回应,古砾还是沉默不语,庆长云觉得自己的热脸狠狠地贴上了冷屁股,这个时候,和白禾分开的苏何月两人又路过了武馆,看到古砾和庆长云互相干瞪着,噗嗤一笑,带着小侍女改道往武馆斗场的方向走来。 “庆长云啊——”苏何月挥手道。 看见苏何月来了,庆长云感觉到如获大赦,赶紧挥手朝着苏何月回应,快点来救我!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阿古,古砾,他是代表我们文心商会出战的第三位打手,立止境。” 庆长云:“啊,自己人啊。” “对的,不过阿古人不善言辞,平日里就算是跟我也说不上几句话,请不要见怪。”苏何月憋着笑,对庆长云说道。 庆长云:“已经感受到了他不善言辞的程度。” 转头再一次向古砾问道:“古兄,不知道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又是过了一会,古砾浑厚的声音才响起:“看你,打拳。” ...... 好吧,他确确实实只是在看我,虽然很没有距离感,但是确实把看我打拳这四个字做得很完美,无可挑剔。 “阿古他啊,是我在一次处理商会冲突时发现的,当时他自己的商会被人诬陷,我只是按照常理替他洗冤,再顺手买下他们商会解决他们被恶意放贷的问题罢了,这家伙就说要一直跟着我,然后从一个只有行气境的人一直到如今的立止境,阿古不是坏人啦。”苏何月替这个不善言辞的傻大个解释了一番。 庆长云点了点头,回头重新打量了一遍古砾,好像这个人也没那么吓人? 苏何月说完便离开了武馆,虽然她很想跟这三人作为朋友好好交流一番,可武斗会在即,收集对手信息可是重中之重,而庆长云则继续打自己的拳。 庆长云时而舒展,时而紧绷,时而飞身如燕,时而匍匐如虎,时而如游蛇灵动,时而如玄龟磐固,古砾则是站在一旁,一动也不动,将这些玄而又玄的拳法,尽收眼底。 夜色渐渐染上墨色,庆长云才吐气收拳,今天一天除了吃饭,几乎没有停过,现在感觉身体状况是最佳的,就等武斗会开打,拿起一旁已经换了四次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穿好衣服,准备去吃晚饭,临走前回头又看了一眼从刚才苏何月离开之后就没换过姿势的古砾。 庆长云快要走出武馆的时候,古砾才小声地说道: “谢谢。” 第三十九章 亮相仙人渊 又过了一天,离武斗会开始还只剩两天了,庆长云就在武馆练拳,白禾要么在药房,帮药房管事看看风水,要么就在厨房四周游荡,蹭点好吃的,陈杉子则是一会在这棵树下坐着,一会在另一颗树下坐着,同时想办法躲开一些女孩子的“包围”,剑倒是一次没见陈杉子拔出来过。 今日苏行舟要带几人前往武斗会的场地,按照往年的惯例,开场前两天,各商会要带着自家的打手,“亮个相”,也就是炒气氛,这也是对居住在无尘仙人渊里的人来说,每年必看的节目之一,同时也是每个商会明争暗斗的大好时机,毕竟武斗会的排名,基本和商会接下来一年的利润有着直接关系。 同时武斗会还会给去年排名前十的商会准备摊位,让前十的商会带上自家的得意商品或者是接下来一年将要售卖的商品,光是这特殊摊位,就让所有的商会趋之如骛,同时,仙人渊最高权力仙人顶的几位也会藏身于人群之中,若是有表现出色的打手,则会出面带回自家宗门,这对于普通的散修来说,无异于是一次马找伯乐的机会。 “来,让我看看衣服合不合身,这次的衣服可是我设计的。”苏何月一脸期待地看向房门,白禾则是有点心神不宁。 嘎吱———— 房门被推开,庆长云扎起了快到肩膀的头发,立领袍在设计的过程中,加上了一点皮质材料,若隐若现的胸肌和三角肌被勾勒出来,大面积的白色中透露着暗紫色的细节,护臂戴上之后,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右肩膀上用篆书写着“文心”二字,阳光随着房门的打开,不偏不倚地洒在庆长云的脸上,神采奕奕。 就连平日里看上去清秀文弱的陈杉子,也被衬得英气十足。 苏何月不停地鼓掌:“帅!真不愧是我设计的衣服。” 古砾则是站在最后边,依旧一言不发,陈杉子是第一次见到古砾,虽然听庆长云说起过这个人会有点怪,可到了真见面,难免会对这个高自己一个头还有多的人略微感到害怕,几人用过早餐之后,便动身乘坐马车,前往仙人渊中部,武斗会的现场。 —— 仙人渊里,普通人是少数,所以热闹的地方显得十分奇特,有的飞在半空中对弈,有的牵着一栋酒楼在出声吆喝,有的骑在一条鱼身上赶路,在仙人渊里头,没点本事都不敢上街,仙人渊里也会有玉龙司的人,可他们对这些现状起不到什么干涉的作用,没有奉安境内里一半的威严,只能算个玉龙司分司的分司,平日里甚至都不会有将首坐镇带队,所以这里的小卒与执行们,都遵守着仙人渊的规矩来办事。 那座空中的酒楼,便是仙人渊中部,承月坊最有名的池里天大酒楼,武斗会开始的前一个月,这家酒楼就已经座无虚席了,若是到了仙人顶组织的天干比武大会,只会更热闹,届时年轻一代的骄子会云集于承月坊,池里天会把落在地面上的两座酒楼也同时升空,供人以最好的视野观看年轻一代各显神通,不过天干比武五年一届,现在还早着。 “诶,你们觉着今年排名第一的会是谁?” “我还是选出云。” “我今年看好明觥商会。” “怎么个说法?” “据说他们今年招了个新打手,是和万刀堂那边有什么合作,请来的。” “嚯,那可是大手笔啊。” 好几桌的客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相同的话题,几个头上缠着蓝色带子的小孩子穿梭在人群间,挨个询问要不要下注。 “说实话,这几年的武斗会都有些无聊,都没几个正儿八经自家培养起来的人了。” “就是啊,本来就是图一个草根之间的争锋,现在,跟小天干会一样。” “你们懂个屁!看的就是商会之间的财力比拼,还真把这当天才们的对决啊,随便一个仙人顶势力的首席,不得全收拾了参加这武斗会的小鱼小虾。” 一个背着黑金长棍的凶恶男子,隔着一个桌子朝着这边喊道,这边还有不服气的,但也不敢发声,这跟棍子摆明了他是八卦郎棍宗的人,见没人回应他,男子好像感觉自己被无视了,半只脚踩上桌子大喊,身旁几个也带着黑金长棍的人一边向四周的人道歉一边用力拽他下来。 靠近窗边的几桌往下看,惊呼着: “诶,好像明觥商会的人来了!” “真的吗真的吗!不知道他们这次带来了什么样的酒,上一次的曲措酒,对气机的运转效率居然有这么明显的提升效果,真是出乎意料!” “上次第三的天工商会也来了,大家又可以看看新款式的兵器了。” “第四的寻野商会估计又是最后一个到了。” “那是文心商会吗!这次的服装也很好看啊!不愧是苏何月的手笔!” 写着“文心”二字的马车上,庆长云、陈杉子、古砾依次下车,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苏行舟、苏何月以及躲在苏何月身后的白禾。 “今年这场武斗会看看文心这边的人又会拿出什么好用的符咒符纸来彰显他们家的兽灵墨。” “文心商会好像从只做墨宝,到现在发展了药材服装和一些女红的生意吧,真是厉害啊。” “呵,今年文心不知道前五还能不能进呢。”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这几人的身后响起。 “文心商会虽然是弱了一点,也轮不到......”看清楚说话的人的脸之后,临窗的客人瞬间没了声,说文心商会进不了前五的人,正是排名第一的出云商会的大少爷,吴季纯。 吴季纯跟苏何月的事,仙人渊里知道五大商会的人就都清楚,现在都已经成了每年武斗会另一个看头了,那客人虽然不爽,但也不好说什么,文心商会自己都搞不定的事情,在坊间碰上正主,争点口舌之利也没用,要是惹恼了,性命都可能不保。 吴季纯回头对面前另外两人说:“这次有你们两人在,出云应该又是稳拿第一了。” “哈哈哈,那是,正好碰上我们天脉的人,有我们的帮助,想输都难。” “不过说好了,武斗会结束,阳元玉可一个都不能少。” “明白明白。”吴季纯端起酒杯,敬了面前这两人,然后一饮而尽。 第四十章 上台 “这便是武斗会吗,真热闹啊。”庆长云又一次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意”,这种感觉让他不是很自在,苏何月则是自如地和微观的群众打招呼,耐心地解释他们对这次服装的疑惑,讲解自己的设计理念,翩翩有礼,落落大方。 真搞不懂苏何月是怎么做到的,同时跟三四个人对话都丝毫不会混乱,还能照顾到每个人的想法,甚至还可以做到一边走一边把控好谈话的节奏,总是在合适的时候结束跟上一个人的对话,毫不突兀。 来到了武斗会现场里文心商会的摊位上,苏何月便有条理地指挥下人布置摊位和现场,庆长云看着平时她私下里文静优雅的模样,差点忘了她是文心商会未来的掌权人,苏行舟则是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端着茶碗眯着眼睛休憩,陈杉子则是对外面很好奇,一直在张望着。 “庆长云啊,紧张吗?”苏行舟突然问道。 “紧张啊。” “听说你一开始是想着投靠出云商会?” “呃......”庆长云的眼神躲闪。 “哈哈哈,年轻人,我不是来问罪的,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最后选择了文心,可别说是什么觉得文心可怜哈,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还不至于动摇到文心的根基,就算你们俩没来,文心在排名上也不会掉下去。”说完,苏行舟睁开了眼睛,直指庆长云,此时庆长云在这个眼神的注视下,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被看穿了一样,自己要是有任何蒙混过关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慈善的男人,居然也有这么强大的压迫感,从商之人也不可小觑啊。 “我,只是不想违心。” “保全自己的性命,不也是你自己的想法吗?”苏行舟继续发问,一针见血。 “可跟我心中的信念相悖。” “信念?你的信念是什么?” 庆长云回答道:“不知,我好像最后的选择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不那么难受。” “从心么,倒也不失为一个答案。”苏行舟再一次闭上了眼,继续发问道。 “若是你拼尽了全力,为了不违背信念而战,到最后来我只是想着利用你这一想法,引导你为文心效力呢?我们之间可没有做任何实质性的交易约定。” 庆长云一愣:“你都这么说出来了,那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了。” “不过,若是你真这么对我,我的回答依旧是,不知。” “哈哈哈哈,倒是真诚,没有硬凭借什么少年志气啊,热血啊什么的说出一些诸如“我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请相信我吧!”啥的话。”苏行舟模仿着一些热血少年的模样,没想到快五十的人了,模仿起来这么惟妙惟俏。 “你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沉稳,像是在躲避,又不得不前进。” 庆长云沉默。 “无妨,孩子,你的路还很长,不过,谢谢你的出现,这段时间月儿明显缓了些。” 陈杉子跑了出去在摊位外边看着,古砾老老实实的站在苏何月的身边,庆长云和苏行舟所在的一角,像是在浪里的小船一般,周围人声鼎沸,而这里,庆长云和苏行舟沉默不语。 “来宾们!欢迎来到一年一度的商会武斗!”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武斗台上响起,四周的嘈杂声瞬间小了许多,都把目光移向了武斗台。 “现在,让我们依次介绍去年前五的商会!首先是第五,文心商会!” 庆长云走到了商铺前面,和陈杉子、古砾几人站在苏何月的身边,随着她往台上走去。 “苏何月!苏何月!苏何月!” “苏何月真是太美啦!” 随着苏何月上台,底下的欢呼声爆发了起来,苏何月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文心商会最大的招牌,身后跟着的是古砾,大家也对这个几年前一直跟在苏何月身后的大个子非常熟悉了,到庆长云上台之后,台下忽地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两个新面孔诶,看来文心因为苏何月真的受到了出云商会不小的影响呢。” “是啊是啊,不知道实力如何,能不能帮助文心稳住第五的名次。” 苏何月款款向前,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古砾,立止境。” 古砾向前一步。 “陈杉子,立止境。” 陈杉子学着古砾的样子向前一步。 “庆长云,会天境。” 还未等庆长云向前,下边一阵哗然。 “会天境?” “虽然说破开境之下都可以参加,但想要获胜得到高名次,起码还是要达到立止的境界吧?” “这文心,今年真的悬了,要掉出前五了。” 庆长云在台上感受到四周的“意”如潮水般涌来,熟悉的窒息感又一次充斥自己的大脑,但还是强忍着向前迈出了一步。 主持没有理会庆长云的情绪,直接宣布了下一个商会,庆长云现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等到回过神来,主持已经在介绍第二的明觥商会了。 “万刀堂胡不山,立止境!” 咦?听到熟悉的名字,庆长云抬起头来朝着那边看去,和神色慌张的胡不山正好对上了眼睛。 胡不山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来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帮明觥商会保二争一,还让商会在坊间里散播自己的消息,这次万刀堂和明觥商会的合作可是许下了不少好处,光是能旺气血的虎骨酒就许诺了一百斤,要知道这可是一斤要一千通钱的好东西,和万刀堂大开大合的刀法相辅相成。 可没想到,在文心商会里碰到了让自己栽跟头的庆长云,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庆长云居然只是一个会天境的!自己一个立止境居然被一个会天境给一招放倒,虽然有轻敌的成分,可那是被一招放到啊!实力上肯定是有差距的,这武斗会还没开始,就已经碰到了打不过的人。 “胡不山?胡不山!” “啊!”明觥商会的少爷喊了好久才让胡不山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向前一步,胡不山的个子实在是太显眼了,这让支持明觥商会的人不禁怀疑这人是否靠谱。 这给明觥商会的少爷气得不轻,草草结束了介绍的环节。 “接下来——” 主持人拖长声调说道。 “就是去年排名第一的,出云商会!” “出云必胜!出云必胜!” “出云——!!” 和吴季纯的名声不同,出云商会的名气可是十分响亮,毕竟出云商会出品的玉石品相都是上乘货,而且价格童叟无欺。 可接下来,出云商会的做法又一次在人群里掀起轰然大波。 吴季纯缓缓向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本次出云商会,只出一人,放弃兵器组的名额,林隼,立止境。” 第四十一章 赌石 “什么!居然只出一个人?而且这个林隼也是个新面孔。” “前面一点名号都没有,这,出云商会怎么整了这一出啊?” 一些在出云商会上下了不少注的人,有点不安,一个人就想拿下排名?武斗会是积分制,赢是三分,输是一分,三天的正式比赛时间的第一天里,就决出前十,第二天决出前五,第三天的前五决战,则抛开积分,完全以胜负决定名次,如果说出云商会只出一人的话,那么就要这个林隼,在前五决赛之前,一局不败,以王者之姿挺近前五。 这个难度不言而喻。 可出云商会就是这么选择了,不知道是吴季纯一个人的主意,还是出云商会的会长做的抉择,但是先不说结果如何,这一出,已经把出云商会的曝光程度拉倒了极致,主持人在吴季纯宣布完后向他确认无误,台下和酒楼里已经全是在讨论出云商会的声音,武斗还未开始,出云便胜一头。 “亮相”结束之后,许许多多的客人便涌进了出云商会的特殊摊位,而其他的摊位,只有寥寥几人,不过文心商会还好,面向的顾客群体相对来说比较稳定,所以还算比较多人,这个时候,庆长云提议出去转转,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来到仙人渊里面,陈杉子也附议,摊位不用他们去照看着,苏何月也表示没有问题。 可白禾好像不是很乐意。 “白禾你咋了?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是最激动地那个啊,你难道不想看看有啥好吃的吗?”陈杉子啃着不知道啥时候买的肉饼,朝着白禾比划比划。 “我...好吧,我去,不过!”白禾很郑重地对庆长云说。 “你不许离开我身边十米范围!” 庆长云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现在应该是白禾拉着庆长云的手,死皮赖脸地要他出门和她一块去吃好吃的,主要是吃一些白禾吃不完的部分,要是想吃很多种类的好吃的,又怕吃了一两个就饱了怎么办?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带上一个庆长云,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陈杉子在,能吃的东西就更多了,可是现在的白禾一反常态,居然对出门觅食这种原始本能产生了抗拒。 这真的是白禾吗?庆长云开始了阴谋论。 不过这也就是个小要求,庆长云随即打消了念头,喊上陈杉子便往街上走去,白禾畏畏缩缩地跟着,但是眼神中好像带着一丝期许,向着四周张望着什么。 无尘仙人渊地广人多,生活着许多不同生活习惯的人,这主要是因为他们的祖先生活习性,延传至今,这也使得仙人渊里头美食多种多样,可以说要是以舌头为向导啊,走上那么一遭,没个一年半载的都走不出去,就连吃惯了名贵食材的庆长云都在这里大开眼界,光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豆腐,都在这里发现了如卤汁、铁板等做法,甚至在这还尝到了一种叫做“豆腐脑”的甜品,有咸的有甜的,庆长云和陈杉子各执己见,陈杉子更喜欢甜口的,接受不了豆腐脑里放油渣榨菜的吃法,而白禾,虽然忧心忡忡,可还是点了一咸一甜两碗,吃得十分开心。 “白禾啊,跟我说说你在担心什么呗?”庆长云凑近小声问道。 白禾赶紧把剩下的一点吃干净,说道:“没啥,就是害怕碰到天脉的同族人。” 陈杉子:“你们这天脉一族也生活在仙人渊里?” “这倒不是,只不过,今天看到那出云商会的人出场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天脉一族的气息。” 庆长云诧异道:“碰到族人了,那不是好事吗?” “我......”白禾开始支支吾吾。 “算了算了不问了,我们继续去逛逛吧,往前一点那里,好像有很多人聚在一块,看看是在干嘛!”庆长云善解人意地撇开话题,陈杉子则是抱着还有半碗的甜豆腐脑幽怨地看向庆长云。 那么急着走是不是就是看我喜欢吃甜豆腐脑不爽不想让我吃完! ———— “来瞧瞧来瞧瞧,这可是出云商会的石胚子,咱石行肯定不能说什么保你赚大发这种话,想必出云二字的含金量就不用小的我介绍了吧,现在就看各位如何出价了,这块石胚子,十万通钱起!”一个精瘦的男子在店门口放上了三块璞石,并且在一旁立了一个大大的牌子,写着“赌石”二字,看起来是个什么新奇玩法,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人。 “陶延松啊,你这是让我们买破石头?”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庆长云三人也来到了这人群旁,看到了三块石头和对这“赌石”二字,陈杉子兴致缺缺,天生能感觉到树木情绪的他,对石头这种冰冷冷硬邦邦的玩意不感兴趣,但庆长云觉得这事不简单,打算看下去。 陶延松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家先别急,我先问问这出云商会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玉石,可这跟你一个卖药剂法宝的商贩有啥关系?” “怎么,你能把这石头做药喝下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石还未开采出来的样子,好像就跟普通石头无二吧?”庆长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一下点醒了围观的人们,瞬间现场陷入寂静,落针可闻。 “难道说.....” “这是玉原石?” 此话一出,现场开始出现了急促的呼吸声,要知道玉石的价格可是十分夸张的,法器,神兵,都少不了玉石,品质上好的玉石会蕴含自然之灵,对元素观想者凝炼念元有着极大幅度的提升,有的玉石能够增幅四周的元素,长期处于放置了这类上好品质玉石的环境之中,就算是精武观想者,也能感受到滋润身体增强气血的好处,就连普通的坎玉,都有着近六百通钱一克的价格。 “是不是买下这石头,里面的玉石也是我们的了?” “自然。”陶延松双手一摊微笑着说道。 “要是里面没有玉石呢?” “这还有啥好问的,板子不写着赌石嘛。” “我出十万通钱!” “十一万!” “十五万!” 现场一下子开始变成了拍卖会,而出云商会的名声,估计在这“赌石”过后达到巅峰,庆长云不禁感叹,这出云商会是真的有商业头脑,难怪能稳坐仙人渊第一商会的宝座。 “五十万!” 一个声音赫然响起,一下子镇住了其他还想要竞价的人,众人看去,一个阴狠地男子高举着手。 “林隼?他来干什么?” “他不是出云商会的打手吗?怎么还来买出云商会的石头?” 而在林隼的身后,吴季纯一脸得意的小人姿态,看着这场闹戏,身旁是两个白袍男子,看到这两人时,白禾脸色瞬间大变,连忙低头,此时林隼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各位,这三块石头有一块可能是能治我妹妹血疾的辰牙玉,还恳请各位兄台,将这三块玉石让给我,大恩不言谢,等武斗会结束,我会回到这承月坊,给各位做牛做马!” 什么!这林隼居然有这等难言之隐,难不成为出云商会参加武斗会都不是自愿的? 庆长云见此状况,向前一步走出人群,如果他是受了这吴季纯的胁迫,那我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就当是为了上一次欠苏何月的吧。 “这赌石有点意思啊,辰牙玉是吗?那是不是三块只要买对了那一块,就可以不用买其他两块了?”庆长云说道,不知是对着林隼还是吴季纯。 吴季纯看到庆长云走了出来,脸色一抽,怎么又是这小子? 陶延松回答道:“此次赌石的规则是等三块都有人买了之后,统一开石,这次过后就没有了这规矩。” 呵——庆长云冷笑一声,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把戏,沉默地看了吴季纯一眼后,来到林隼的身边小声说道:“这里三块要是没有一块是辰牙玉你该怎么办。” 林隼随即苦笑道:“我来的时候就知道没有。” “那你还买?”庆长云脸色一惊。 “我需要辰牙石不假,但是我来这里要买的就不是辰牙石。” 庆长云听到这句话后,大脑快速运转,立马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就是来给出云商会买个噱头的。 回望四周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谁还关心石头出的是什么货啊,看出云商会恶毒少爷欺压可怜人,不必石头出了什么玉好看多了?有个生病的妹妹,不清楚是不是被威胁来参加武斗会,被逼着一个人让出云商会挺进前五,这不管是哪一个单拎出来,都够人们讨论好久了。 第四十二章 我们赌! “庆长云是吧,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还跑到文心商会那,怎么,需要躲在女人裙子底下才敢出来抛头露面吗?”吴季纯走上前来,对着庆长云恶狠狠地说道。 观众们一下子来了兴致,这赌石看得不亏,又可以看到出云商会和文心商会之间的冲突了。 吴季纯知道庆长云的缜密心思,估计已经把事情看出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不会对最后的效果造成影响,可这就像是有只蚊子一直在耳边飞一样,烦人,他这种看透了事情的眼神,盯着吴季纯,又不说话,无形之中让吴季纯觉得庆长云在蔑视他。 吴季纯恼怒地说:“怎么不回话?呵,行,今个就玩个大的,这三个石头你随便开一个,若是三个之中价值最高的,那我就直接送他足够的辰牙玉。” 庆长云看了看身后的二人,明显陈杉子和白禾都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就只能够看自己了,深呼吸之后,庆长云尽力让自己不去在意周围的围观群众,学着古砾的样子回答道: “那要不是呢?” “我也不要你全买下来,看你也没这个能力,我要你离开苏何月的身边!”吴季纯图穷匕见,围观群众纷纷开始讨论庆长云和苏何月的关系。 “是啊是啊,这小子凭啥能进文心商会啊?” “苏何月喜欢这种肌肉男?” “难不成是包养的...” 还没等庆长云开口制止四周胡乱讨论的声音,吴季纯便厉声道:“给我闭嘴,不想活了是吧!” 这吴季纯怎么跟个痴情种一样? “行!”庆长云张口答应道“若是我输了,武斗会结束我便离开苏何月的身边。” “谁跟你说是武斗会结束?是现在,立刻!” 庆长云愣了一下,出现了动摇,原本以为可以钻一个空子,反正武斗会结束他也是要离开仙人渊的,也算是离开苏何月身边,不管输还是赢都不影响自己,可没想到吴季纯不给他这个机会。 “哈哈哈哈哈,这小子难道怕了不成?” “不敢就别玩了,这赌石都给你搅黄了!” 众人开始嘲笑,庆长云呼吸又一次开始急促,愣在人群面前不知所措,正要打退堂鼓一走了之的时候,突然陈杉子大声喊道: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林隼是被逼的吗?我这木头脑袋都能看得出来。” “你们有谁敢站出来了?啊?” 也许是林隼妹妹的不幸牵动了陈杉子,这木头道士此时眼神坚定,恼火地看向四周凑热闹的人群,能迷倒不少少女的桃花眼里现在满是怒火。 “庆长云不可能拿文心商会的排名来赌,他代表文心商会参加了就要负责,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赌上武斗会的名额?” 陈杉子有理有据,就连庆长云都惊讶于他现在的口齿伶俐,四周起哄的人被说得哑口无言,低下了头。 “庆长云我们走!”陈杉子说着便想要往前带庆长云离开人群。 “不用走,我们赌!”一个清脆文静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一看,正是苏何月,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古砾。 “你背靠着出云商会,庆长云可没有背靠着文心,你这样定赌注,不太公平吧?” 刚刚安分下来的人群又一次爆发起了讨论,这可算是出云文心之间恩怨的两个正主都出现了,而且看样子,这一次苏何月好像不打算忍气吞声,难不成这庆长云和她真有点什么?这男的是只有会天境的实力吧?也不算高手啊,看来这真的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吧?也不知道到了武斗会当天,发挥会如何,本来就因为吴季纯的针对而缺少人手的文心商会,现在也同样地被推上风口浪尖。 “苏小姐的意思是,赌可以,但是要换个赌注?”吴季纯收起所有的凶戾阴狠,柔声柔气地对苏何月说,不过这些在苏何月的眼里,显得格外恶心。 苏何月:“要赌就在赌在武斗会的胜负上,我拿文心商会新品熟宣纸,宝清宣纸的营业额来赌!” “新品?宝清宣纸?” “之前的瑞临宣纸就已经堪称完美了,熟宣里头,瑞临的质地已经够好了,手摸不涩质感温润,抖落无声,厚度均匀,墨滴在上头凝而不透。” “现在这新品,莫不是有什么突破性的创新?” 苏何月转身对着群众说道:“瑞临宣纸的材料是金丝翠木和金月鹏的尾翎制成,纸面略带有金色纹路,浑厚狂野,而宝清宣纸则是首次使用灵观竹和泉鸣木的嫩叶制成,纸面质感会更加细腻,能与自然之灵产生共鸣。” 什么!!!! 现场一下子炸开了锅,能和自然之灵共鸣的宣纸?这可是一个不得了的创新啊,估计那些道观和连阵法的宗门都要抢破头了! 吴季纯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没想到对庆长云的针对,这么轻松地就被化解,苏何月的插入时机实在是掐得太巧妙了,正好是吴季纯把压力全部给到庆长云的时候,群众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而这个时候“为了”庆长云挺身而出的苏何月,也顺理成章地把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以及身后的文心商会上。 一瞬间化劣势为优势! 吴季纯“耐心”地听完苏何月的介绍,找了个人群讨论声比较小的时候开口说道: “行,那我就用三具玉石符甲跟你赌!” 玉石符甲是出云商会的压箱底玩意,据说暗中护着出云商会的人都穿着一套玉石符甲,这些符甲能对穿戴者的能力有着一定的放大,造价不菲,至今没有人估出大概的价格,每一次出手都能让人为之一叹,往常来说,玉石符甲的出现一定伴随着轩然大波,可现在,整个赌石现场的节奏都被苏何月牢牢掌握,就算是玉石符甲,也给了人一种比宝清宣纸低一等的感觉。 “那么,这场闹剧也就该结束了。”苏何月冷冷地说,好似大寒。 说完,古砾向前一步,将三块璞石砸了个粉碎,里面水种极佳的玉石暴露在众人眼前,随后苏何月丢下一句话:“这三块玉石,我买了,送给在座的各位,作为补偿,非常不好意思浪费你们的时间了。” 随后,在人群的哄抢中,不给吴季纯说话的机会,扭头就走。 庆长云喘了一大口气,如果苏何月没有来。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抬头看一眼苏何月,这份控场能力和气魄,远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陈杉子,我们走吧。”苏何月换回了优雅的模样说道。 陈杉子也恢复了平静,回应道:“好,我们走吧,白禾....诶?白禾呢?” 刚才躲在陈杉子背后的白禾此时不见踪影,明明刚才还扯着自己袖子,现在人到哪里去了?庆长云原本落下的心又一次悬起,脑海里想起来白禾说过的,她在林隼的身上感受到了同为天脉一族的气息,再加上白禾那慌张的模样,庆长云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去找白禾!”庆长云焦急地起身,其余两人赶忙跟上。 走遍了承月坊的入口,每一个酒楼也都问了一遍,可都没有发现白禾的身影,苏何月叫停了几人,说道:“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要分头行动,我带着古砾去承月坊东南方向。” 陈杉子立马回应道:“那我去承月坊里继续找!” 庆长云则主动揽下了西北边:“好的,两个时辰后回文心府汇合。” 几个人点了点头,便四处散开,庆长云全力鼓荡真气,在承月坊西北边的树林中穿梭,将注意力尽可能的放在对“意”的感知上,他毫不收敛自己发出的声响,就是为了让白禾能第一时间发现他。 突然,一个从不远处传来的“意”扎进了庆长云的大脑,找到了! 可没等庆长云高兴几秒,又有两个“意”找上了他。 第四十三章 罹难天煞命 怎么回事?三个人?两个人联手抓走了白禾吗?不对,如果都是天脉一族的人,为什么要抓走白禾,不过白禾好像对同族人很恐惧?如果按照前面的猜想来说,有可能是天脉一族里面起了什么变故,她是逃难出来的,现在被仇家找上门了?可她之前说是出来历练.... 难不成是不想拖累我?不太清楚,先过去看看是不是白禾吧。 庆长云控制身形落地,朝着“意”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刚刚赌石现场,吴季纯身后的两个成年男性,而在他们的面前,白禾孤零零地站着,身体微微发抖,脸偏向一边,看到庆长云来了,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跑到了他身边。 “诶哟,白禾,你一个人晦气就算了,还要找一个无辜的人来垫背啊?”高一点的男子说道。 此时庆长云才仔细打量两人,发现这两人身上穿的颜色不同于白禾身上那件青绿色,而是月白和橙黄,但款式相似,看样子就是白禾所说的,同为天脉一族的人了,林隼身上的天脉气息,看样子就是有这两人在背后,不知道给了他什么,才沾染上的,可现在看来,这同一族的人,怎么对白禾恶言相向? 另一个略微肥胖的男子说道:“你叫庆长云吧,看来白禾没跟你老实说过自己是什么身份吧哈哈哈哈,真是可怜,被罹难天煞命给缠上,哈哈哈!” 罹难天煞命?怎么蹦出了个听不懂的名词?庆长云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白禾,而白禾则是埋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庆长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不是很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不过,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带白禾走了。”庆长云瞪着两人说道。 “呵,会天境的臭鱼烂虾,跟阴沟里的老鼠还真是相配。” “你说什么?”庆长云刚刚就憋下的火一下子就爆发了,这里没有其他人,庆长云没有太多压力,挺身而出。 “哦哟?”高个子男性感到有些惊诧,“刚刚还畏手畏脚的垃圾居然有勇气跳脚了?哈哈哈哈哈,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晦气之人动怒,来来来,我来说说你身后的白禾是个什么东西吧,哈哈哈。” “这家伙可是天生极阴之体,阳脉受阻,阴鬼缠身,从小出生就霉运伴随,还影响到了身边的人,她的妈妈可就是因为这个...” “闭嘴!别说了!”白禾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在做阵的过程中遭到反噬,下身截瘫,怎么,不敢面对事实啊?你这个只会给人带来厄运的垃圾,哈哈哈哈哈!”高个男子肆意嘲讽着白禾。 白禾攥着庆长云衣衫的手越发变紧。 另一个肥胖的男子接着说道:“不知道她跟你说自己是什么原因出来的,这里我可跟你提醒一句,你猜她为啥十六岁便半步破开?哈哈哈哈,这人可是偷了天脉一族的司命禁术,修为才涨得这么飞快,不停地去找着阴气重的地方待着,就跟苍蝇一样,专门找臭气熏天的地方待着,我说的对不对啊,被逐出族门的晦气玩意。” 脑海里一些觉得奇怪的东西,忽然就对得上了,庆长云转头低声问道:“白禾,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白禾惊恐地抬起头,一边摇头一边无助地说:“不要...” “回答我。”庆长云不依不挠地继续问。 看着庆长云要问到底的模样,白禾面如死灰,攥着衣衫的手松了开来,身体停止了颤抖,也不再抽泣,低下了头,失魂地点了点,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嘛,离这种晦气玩意远一点,这样对你自己也好。”高个男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看着庆长云,一个人稍微多一点就不知所措的,怎么会有什么勇气去替一个灾星出头,趋利避害才是他应该做的嘛,听完之后,甩下白禾一个人,飞快的远离才是正常的。 两个天脉一族的男子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等着庆长云和白禾翻脸。 “好了,她承认了,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什么?两个天脉男子怀疑自己听错了,白禾也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庆长云。 庆长云神色没有丝毫动摇:“她这人确实挺过分的,居然不跟我老实交代自己的来历,认识了也快十天半个月的,还不真心换真心。” “嘁,没趣,武斗会上等着被林隼打得屁滚尿流吧,会天境的垃圾玩意。”两男子自觉着没趣,没有看到预计的画面,便转身离去,现在他们可不敢随便出手,武斗会期间可是有仙人顶的人来监督的,为的就是制止私斗,要是随便出手,仙人顶的制裁他们可受不起。 “长云......”白禾其实从那句“我可以带她走了吗”之后,就听不清任何声音了,眼里水雾弥漫,一直盯着面前这个,用着淡淡的语气说着她从未听过的话的人。 “走吧,我们回去,他们要担心了。”庆长云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原本是做好了出手的打算,但看样子好像对方有所顾虑,也算是运气不错了。 “嗯!!!”白禾重新攥紧了庆长云的袖子,重重点头。 ————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怎么庆长云还没有回来?”苏何月看着毫无收获的陈杉子,焦急地说道,虽然白禾不是替文心商会参加武斗会的选手,可这几天下来,苏何月是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自己作为一个独生子女,头一回感受到了当姐姐的感觉,以前总觉得有个比自己小的孩子要照顾的话,肯定很麻烦,现在觉得,要是白禾是自己的妹妹话,累点也无所谓。 所以苏何月现在是心急如焚。 “我们回来啦!” 苏何月和陈杉子闻言抬起头顺着声源望去,看到了庆长云和他身后的白禾。 “哎呀,小白禾!”苏何月连忙冲上去,捧起她的脸蛋。 “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都哭肿了?庆长云啊,发生什么了?” 庆长云没有开口,而是看向身后的白禾,白禾闭上眼睛深呼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苏何月看到她这个样子,便让大家进去内厅里,让下人摆好一些水果,给白禾倒了一杯热牛奶。 白禾喝了一口热牛奶,开口说道:“我在赌石现场,看到了我的两个同族,高的叫白乾,胖的叫白衍,我....不想被他们看到,于是悄悄离开了现场,可是我好像走错方向了,然后在一片林子里迷了路,但他们还是找上我了,可能是因为....我身上阴气太重吧...” “阴气?”苏何月不解。 “就是...”白禾将自己是罹难天煞命的事情,以及自己为什么离开天脉一族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平时自己的竹篓里,除了一些吃的东西之外,放的就是一些阳性温补的药材,为的就是压制体内的阴气,自身阳脉受阻,阴脉则是侵蚀了身体的大部分,若是换下身上的长袍,便会发现任督二脉上,是黑压压的一片。 白禾出生起,产妇就发现了不对,天脉一族本就修的是医、术、天命,对灵魂阴气这一类比较敏感,所以产妇一下子就发现了白禾背上,浮现于皮下的黑色脉络,从产妇接生完白禾之后,便大病了一场,自此白禾被霉运缠身,逐渐地影响了身边之人,于是就被冠上了晦气二字,随着年龄的增长,黑色脉络一点点向身体四周扩散,被判定为罹难天煞命。 白禾平静地讲完,内厅里陷入寂静,此时的白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不是第一次被嫌弃了,之前路上,每每碰到嘴上说着不介意她体质的人,大多是认为白禾是在开玩笑,毕竟罹难天煞命上一次出现已经久远到没有记载,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罹难天煞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其可怕之处。 “啊..没事就好。”苏何月长舒一口气。 陈杉子也松了一口气:“要是你出了啥事我可就要内疚死了,毕竟是我没看好你。” 庆长云在旁边轻笑着吃了一口翠王葡萄,两人的回答和他心中想的无二,陈杉子心思单纯,苏何月气量如海,都不会在意所谓天煞命带来的所谓“霉运”。 “谢谢你们!”白禾眼中掉下豆大的泪珠,往日以来的委屈,全部掉进了半杯热牛奶里。 第四十四章 为了给这世界一拳 “真的很谢谢你们,愿意接受我继续待在你们身边。”白禾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罹难天煞命,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啊!”陈杉子完全在状况外,他根本就不知道这玩意是啥,只是觉得,白禾能平安地回来就好。 苏何月轻轻敲了一下陈杉子的头,对白禾说道:“我们愿意接受你,不是因为我们看你可怜,而是你自己实实在在让我看到你了的过人之处,你脑海中储藏的药材知识,和风水知识都是一等一的,你说你经常待在阴气十足的地方,可是我并没有在你身上感受到什么阴暗,你多可爱呀,给我的感觉是积极的,每每看到你的样子,我就会开心很多。” 白禾挠了挠头说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没关系,没事就好。”苏何月微笑着,也喝了一口牛奶,内厅恢复了轻松的气氛,大家有说有笑的,过了一会,便各自回去洗漱,准备歇息。 庆长云回到房间后,刚准备上床睡觉,想了一想,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在边廊走着,拿着一根树枝,轻轻敲着,待到一股“意”传来,便扔下树枝,朝着方向来源,跳上了屋顶。 “嘿哟,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快睡,白禾。”庆长云看着面前的白禾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就是知道,你别管。” “对不起,那会装可怜让你主动提出让我跟着你一块上路。”白禾带着歉意说道。 不过庆长云来找白禾并不是为了一个道歉,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来的,我是有一些在意的东西。” “在意什么?” “你说你偷学了司命禁术,可你是为什么选择去学这个呢?” 白禾立马解释道:“因为阳脉受阻,一般的术式我学不了。” “我的意思是,你看哦,你是因为这个而遭受到了歧视嘛,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那你不是应该避开所有和阴气有关的东西吗?你是因为什么接受了自己身上的阴气?” 白禾明白了庆长云的意思:“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想要提升自己的修为吗?”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开始的契机是什么?” 白禾抱住膝盖,将头埋在里面,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确实是跟你所说的一样,很讨厌自己,因为我给周围的人带来了不幸,所以我很厌恶自己,和自己身上的阴气。” “但是有一天,我跟往常一样,任性地跑了出去,我来到一个小镇,那时是夏天,我看到镇子里在举行游泳比赛,我反正是无所事事,就凑过去看了一眼,你知道吗,那不是正常的游泳比赛,每个选手,都是残疾人。”白禾瞳孔微颤。 “第一名是个没有双臂的人,他没有双臂居然能得游泳比赛的第一名!”白禾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庆长云,庆长云也被惊到了。 “他...他上岸之后振臂欢呼,就好像...就好像是一个健全的人一般,我不知道为什么,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好像是什么庞大之物坠入了我的泪腺。” 庆长云静静地听着,这些事情,是他在书上看不到的,残酷破烂,而又因为一些普通人其熠熠生辉的信念,显得还那么不错的现实。 白禾情绪激动了起来:“他们都可以接受自己的不足,为什么我不可以?只不过难堪了点,难看了些,我总要试一试吧?罹难天煞命虽然久远到世间没有已经没有流传了,可只要变强,只要我往前走,我觉得这个世界就会给我答案的。” “我想要摆脱罹难天煞命,我不信这就是我的宿命,所以我偷了被族里收藏着的司命禁术,同时我也开始吃一些温补的草药,尽可能不让自己身上的阴气影响到身边的人。” 白禾眼里闪闪发光,像宝石,像星辰。 庆长云听完这些话,脑海里闪过了一丝清明,好像之前一些自己困惑的问题,得到了答案,只是他现在想不起那些问题是什么了。 “不过我会影响你们的运气哦,真的没事吗?” 庆长云白了一眼说道:“我也是个极阴之体呢,被关着的七年,也没比你好多少,有人用阵法关着我,强行改变我的体质,得亏我命大,最后活了下来,所以你的阴气对我没啥影响,陈杉子嘛,傻人有傻福,应该也没啥影响。” “我也想向这个世界要个答案,怎么说?一块给这个世界一拳?” 百合:“哈哈哈,我可是害得身边的人受伤的!我妈妈就因为我失去了双腿...” “我也差不多,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因为我搭上了性命。” 白禾和庆长云对视了一会说道:“你为啥要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上跟我较劲啊?” “哈哈哈哈,没关系!这些事情都是这个破世界强行塞给我们的,不怪你,也不怪我。” 庆长云举起右手振臂一呼:“我们要做的是给这世界一拳!” 白禾也跟着一块举起右手喊道:“给他一拳!不过,是谁把你关了七年啊?” “黄金台的国师。” 白禾举起的右手低了几分,一脸惊恐地看向庆长云:“诶?” ———— 离武斗会开始只有一天了,庆长云来到了武馆,喊上了古砾,准备跟他对练,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归聊胜于无,若是能悟出自己的无上意,然后顺利突破立止境,武斗会便更有把握了,虽然现在看来,赢或者不赢,苏行舟都会同意三人跟着商会前往娜日泰,可对于庆长云来说,这武斗会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在赌命了,而是为了苏何月,为了白禾。 “请。”古砾吐出一个字,摆出架势来准备,肩膀下沉,双手架高护住面部。 “失礼了!”庆长云说完,便率先发起进攻,古砾平时寡言少语,性格沉稳,其精武观想也会有这些特点,那么战斗的方式也应该也以防守为主,这是庆长云这几日里对古砾的观察,所得出的结论。 庆长云跃至古砾面前的过程中,真气涌动包裹周身,左手一拳刺出紧接右手摆拳,并在过程中,把落地时在前的右脚改为左脚,原本想再往前一步续上左手肘击,做出一整套“愚童三问式”以逼退古砾的下盘。 可没想到古砾双腿普通钢钉扎入岩石一般稳固,只是两手格挡迎接,庆长云顿感不妙,放弃肘击,向后翻身,就在翻身的一瞬,古砾还在作防御状的右手忽然改拳砸向庆长云。 “敏锐。”古砾夸道。 庆长云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古砾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难啃,若不是刚刚感觉到了“意”从锁定自己的双手变为锁定自己的胸口,可能就要吃大亏了。 庆长云轻喊:“无意扶桑田。” 外边啃不动,那就从内向外打!庆长云再一次冲去,根据上一次进攻的经验,没有选择速度,而是选择了更为势大力沉的方式。 在古砾的眼里,这一次庆长云的速度变慢了很多,身形变得柔软,可他轻飘飘的出拳却让古砾感觉到了不妙。 “山高!”古砾大吼,也向着庆长云冲去,高高跃起砸向出掌的庆长云。 咚—— 一声闷响自庆长云的手掌和古砾下砸的双拳相接之处传来,庆长云被砸得连连后退,滑了数十米才稳住身形,古砾则停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庆长云不给他缓过神来的机会,借力向后一蹬:“扶摇天!”又一次冲到古砾面前,连续出拳,一拳接一拳,气势逐渐攀升,好似借风一层一层扶摇直上,八拳挥完,第九拳正要挥出,古砾暴喝一声。 “破!!!” 一股气浪从古砾身上暴起,双拳一震,将庆长云打退。 呼——呼—— 古砾也没想到,庆长云轻飘飘的一掌居然能将真气透过自己的气机护体,直攻体内,这躁乱的真气在自己体内翻涌,极为难受,好一会才逼退,险些让他打出那气势飙升的第九拳。 第四十五章 武斗会开始 文心商会中央的树下,陈杉子闭目皱眉,时不时还点点头,路过的女孩子们则是在远远的一旁看着他,前几次的围堵给苏何月警告了,不要欺负小孩。 “你们说这孩子在干嘛呢?他不也是要参加武斗会吗?” “是啊,也不见他练剑,而且背的还是一把木剑,真的有立止境的实力吗?” “这几天就光看他跟树啊,木头什么的,神神叨叨。” 世人眼里,剑客,就应该是江应秋那样,我行我素,无拘无束,心中只有剑道,杀伐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将一生奉献给自身寄托于剑身的无上意,这等风流也影响了许许多多后来的剑客,尤其是性格孤僻之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模仿着江应秋的行事风格。 或者如那飘渺剑仙,潇洒随性,做事不拘一格,贪生怕死,却又深明大义,曾在司月林里,发现巫族邪道做着祭命仪式屠杀生灵,便一人剿灭数百人的巫族宗门,也曾在河边跟孩童争谁打的水漂次数多,争不过便抢小孩的石子,做事从心所欲,不受世俗规矩束缚,让许多逍遥自在的剑客心驰神往,更别说后来杯酒壮胆只身讨龙的事迹。 可陈杉子哪边都不像,背上的木剑更像是个玩具或是家中老者赠的护身符。 也不知道陈杉子听到这些话没有,他保持着动作,好一会才睁开眼,拍了拍前面这颗见证了文心商会一点一点壮大的梨树,像是和老朋友道别一样。 嘴里念念有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 庆长云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古砾也是大喘着气,站在一旁。 “你的拳头真的和你的人一样朴实,那拳‘山高’真的是像倒下的高山一般,压力好足啊。” 古砾没有回答,目光停留在庆长云的双手上。 “哎哟,我现在手还在麻呢。”庆长云用手撑起自己,来到古砾的身边。 “真是铜皮铁骨,跟你的拳风十分契合,要是没有这体格,根本撑不住你这硬抗,然后反击的打法,诶,你出拳没啥变化,这叫做,返璞归真?是吗?”庆长云左手搭上了古砾的肩膀,古砾依旧没有回答。 “你知道吗!你把我扶摇天的第九拳给打断了我可难受了!有一种尿到一半强行憋住的感觉哈哈哈哈哈。” “下次!有机会再切磋,我要让你看看扶摇天的厉害!不会再给你打断的机会了。”说完,庆长云拍了拍古砾的背,朝着内厅走去,时候不早,快要到饭点了。 古砾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一块山顶的石头,不惧风蚀,不畏山崩,待庆长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才淡淡说道: “真羡慕啊。” 这一次,古砾说出了四个字。 ———— 转眼,武斗会正式开始,天气还未完全回暖,可仙人渊里的人们热情依旧,武斗会是这些散修和被严禁挥霍无度的宗门弟子们,少有能看到有钱人们花钱给他们找乐子的事,商会大大小小,可大家都知道,最后的前五基本上是固定的五大商会,而这五大商会每年武斗会里闹出的恩怨,最后都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流程还是要有的,这次参赛的商会总共有二十四个,第一轮简单粗暴,将兵器拳脚两个赛道分开,并保证同一个商会之间的人不会碰到一起以及上次排名中的五大商会不会碰到一起,然后便是随机一对一,胜计三分,败计一分,交换三次,按照最后的积分排名选出前十。 第一轮若是自家三人都输了,直接淘汰,不参与下一轮交换对手。 朗朗晴空万里无云,晚春的气候十分舒适,百花齐放争相斗艳。 武斗会开始了—— 三人再次穿好苏何月设计的文心战袍,来到了现场,三个圆形的大石台呈三角之势坐落于愚问谷里,石台四周却看不到一个座位,庆长云抬头扫视。 发现上方的山崖,山谷两壁,沟壑出处都站满了人。 “嚯哟,不愧是仙人渊,一个武斗会都这么奇特,真不敢想象天干比武的时候会是什么个盛况。”庆长云边走边打量着四周,观众离他不是很近,这对社恐来说可太友好了。 突然,围观的人们爆发出欢呼声,随着欢呼声望去,一个束着长发,戴着背云,身着烟雨青山纹藏金袍的男子缓缓从空中落下,浮于半空中。 细长的眼眸,修长的眉毛,干净的面庞好似不惹一丝红尘。 “是万丈不忘峰的大长老,道却情!” “天呐,今年的武斗会仙人顶居然吸引来了这位至高。” “据说道却情可是参加过玉京门战役的人,实力高强。” 一些在远处围观的人坐不住了,纷纷来到近处,谈话声给庆长云听到了。 “这道却情怎么这么受人欢迎?”庆长云问向一旁的苏何月。 苏何月:“奉安的国师你知道吗?她很厉害吧。” “知道。”庆长云怎么会不知道。 “道却情和国师,这俩人是所有念观想者奋斗的目标,而且道长老只有如意境的修为哦。” “真厉害!可武斗会不是精武观想者们的比试吗?他来凑什么热闹?”陈杉子问道。 虽然领略过陈杉子的口无遮拦,但这发言还是给庆长云惊出一身冷汗,果不出其然,道却情往他们这里瞟了一眼,使得庆长云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陈杉子好像没有受到啥影响。 苏何月是个普通人,自然不可能察觉得到,笑着回答陈杉子:“他还有个外号,叫做人间月老,他平日里的兴趣就是看小情侣谈恋爱,而奇怪的是,有他在的地方表白的人好像都成功了。” “万丈不忘峰好长一段时间成了小情侣们的旅游胜地呢,还流传过一段‘爱她就爬上万丈不忘峰’的话哟。” 庆长云在觉得离谱的同时,又觉得合理,他看的书中,不乏有言情类的,这类书里头,万丈不忘峰出现的频率好像确实挺高的。 “各位道友好。”道却情没有张口,可轻柔且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让现场一瞬间安静下来。 “无尘仙人渊从无人问津的修道之地,到如今百花齐放的盛状,离不开各商会。” “我代表万丈不忘峰,将奖励第一商会三样法器,希望各商会,越办越好。”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不淡定了,仙人顶的至高,万丈不忘峰的大长老,从他手里送出的法器份量有多重,不必多言。 但没有人喧哗打搅道却情的发言。 “现在我宣布,武斗会正式开始。”说完,道却情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空中。 ———— 苏何月代表抽完签,庆长云第一个上,对方叫做流彩商会,是做布料生意的,对方抽完签发现是文心商会的时候,心都快停了,可发现对面出战的是庆长云时,全部人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庆长云是唯一一个会天境。 庆长云登上一个圆台,四周密密麻麻的“意”顷刻袭来,像是要把庆长云吞没,这次他没有慌张,嘴角轻笑,用催动念元的方式收束自己对“意”的接收范围,现在庆长云的视野里,只剩下了对方一个人的“意”。 这是他在和古砾切磋的时候发现的,把自己对“意”的感知当做念观想来,再用催动念元的方式便可以一定程度控制这个“能力”,虽然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念元了。 可对面的人受不了了,在他们的视角里,庆长云从登台开始就没有看他们一眼,轻笑一声便扫视四周。 看不起我? “庆长云,我叫许屠,记住我的名字,我会把你...”许屠狠话说了一半就停了,因为他发现庆长云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 庆长云在干嘛? 嘿嘿,现在让东边人的“意”过来,好,接下来是西边人的“意”,南边人的“意”稍微等一等,哎哟,能自由控制了就是好,不用头疼于别人的目光了哈哈哈。 许屠不知道庆长云的大脑此时候正在颅内派对,直接挥起拳头冲了上去,其实登上了石台之后,比赛就正式开始了,没有人喊开始,也没有什么防护措施,毕竟有一位仙人顶的至高在,根本没这些必要。 在观众的眼里,许屠好像对庆长云说了点什么,就直接冲上去。 “这许屠看来选择最稳的打法,直接全力一击就将庆长云打倒,不轻敌。” “还全力一击呢,立止境打一个会天境需要这么麻烦?” “我赌这庆长云已经被吓得动都动不了了哈哈哈哈。” 三个身着白色锦服的人对着庆长云那边评论道。 第四十六章 一击获胜 “怎么说,要不要赌一把?”一个声音响起,三人连忙四处查看。 “喂,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其中一人低头一看,才发现身边有个白禾,主要白禾确实有点矮,堪堪接近一米六的身高,勉强到那几人的肩膀。 “咳咳,不好意思啊,小妹妹,你要赌什么?” “赌谁赢啊。”白禾的嘴角挑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这还要赌,肯定许屠赢啊。”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有什么赌的意义。 “我赌庆长云赢,要是输了我给你们一包百川芎,赢了你们把头上那盘头发的东西给我。” “没问题!”几人飞速答应,头上盘着的不过是从市场上淘来的兽骨把件罢了,这百川芎,可是难得的药材。 定好赌注之后,白禾便回到了文心商会所属的区域里。 几人还在沾沾自喜,突然,有个人发现了不对:“诶?她怎么知道我们正好需要百川芎?” ———— 许屠向前挥拳,空中便完成了气机的催动,拳头声势浩大地奔向庆长云的面门,观众眼里,许屠大步流星,庆长云则好像是跟不上许屠的速度一般,拳头都要到跟前了,却看都没看一眼。 对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意”,都能收放自如地控制了,北边呢?北边来自许屠的“意”,庆长云可是一刻都没有放松。 虽然这流彩商会自己是没有听过的,但起码也是个立止境的人,不能轻敌。 诶?轻敌这两个字好像不应该由庆长云这个只有会天境的人来说吧。 下一秒,三个认定了庆长云会被一击秒杀的人,都张大了嘴巴。 庆长云的右手贴上了许屠出拳的手腕,左手轻轻托起肘关节的部位,身形微微向着力的方向后撤,轻轻一拍,许屠肘部瞬间以一种怪异的角度产生了形变,随后左手改为抓握,拉扯,右手出掌! 无意扶桑田! 许屠就像是在演戏一般,原地倒下,失去意识。 明觥商会这边。 “诶,这许屠怎么就倒下了?这会天境的庆长云,难不成还真有点东西?” “少爷,不必多虑,就算有点东西,也敌不过胡不山,何况还有津骨酒。” 胡不山嘴角抽搐,他很想跑,但是跑了自己就不用在堂会混了,他现在十分同情许屠,因为他知道这一套有多疼。 回到三人这边,张大的嘴巴还没闭上,白禾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幽幽地说道:“嘿嘿,盘头发的。” 三人只好悻悻地交出自己盘发用的不知名兽骨,然后一块纳闷这会天境的人是怎么做到秒杀立止的,一个人原地踱步思考着,忽然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包黑色的玩意,打开一看。 “诶?黑驴皮?里面是百川芎?”那人百思不得其解。 ...... 半路上,白禾解除了通阴的状态,自言自语道: “我这是咋了?换作以前的自己,赢了赌注巴不得多让对方出点东西,这次是怎么了?他们几人身上有着黄芪、当归、饮赤芍、地龙等味道,应该就是要做补阳还五汤救人的,就是缺一味百川芎。” “我什么时候开始会关心陌生人的死活了?啧,奇怪。” ...... 庆长云这边结束得太快了,看不明白的人,以为是假赛,但想想有道月老在,若是假赛了自然会出手制止。 接下来文心商会出战的是陈杉子。 对面好死不死又是流彩商会的,此人来势汹汹,提着一杆长枪,红缨飘荡,粗大的眉毛和他圆润的大眼睛略显违和。 “你们这文心商会,仗着自己是大商会,便偷偷用一些见不得人的伎俩!立止境的大哥怎么会输给一个会天境!” 陈杉子:“啥?” “不用解释了,我叫罗曳华,这杆长枪会教训你然后替许屠大哥报仇!拔剑吧!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陈杉子没听明白前面是啥意思,但是后半段听懂了,让他拔剑。 “你要我拔剑吗?那倒不用,打你的话不需要我拔剑哈哈,我会用树枝的!不会手无寸铁的。”陈杉子面带善意地回应罗曳华。 什么?浓眉大眼的罗曳华眼神闪过一丝怒火,居然这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下罗曳华可忍不了了,将长枪抖了个枪花,向陈杉子冲来,枪尖在地板上磨出一路火花。 “停!”陈杉子连忙伸出双手,示意罗曳华停下。 罗曳华一个急刹:“又怎么了?” “突然发现这里是山谷诶,四周没有树枝,你等我一下哈。”说完,陈杉子调头朝着石台边缘跑去,确认自己没有出界后,朝着观众们大喊: “谁——能——借——我——根——树——枝——!” 离陈杉子最近的这一边观众瞬间沉默。 什么玩意?要根树枝?这不是兵器组吗?要根树枝是来干嘛的。 “这树枝算武器吗?” “不知道。” “诶你说,一个念观想者操控一根树枝,耍得出神入化,那他算不算精武观想者?” “停,不要跟我整唯心主义这套。” 不少观众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过了一会,从观众那边飞来一根木枝,插在石台边缘的土地上,陈杉子趴在地上确保自己双脚还在石台的范围内,用手努力够到木枝后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无他,这根木枝非常直,甚至还有两个枝桠当做护手。 罗曳华这次不给他张嘴的机会了,将枪甩了一个圆,准备冲向陈杉子,开始搏杀,可当他甩完圆之后抬头,却发现陈杉子已经不在原地了。 “千树万树——” 罗曳华手里的枪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碎裂声暴起。 “梨花开!” 下一秒罗曳华身上的衣衫,突然出现许多细小的口子,有三层衣服的地方就切开三层,只有一层的地方,便只切开一层。 回头望去,陈杉子做劈砍状,停住身形,闭目而立。 手上木枝也出现细密的裂纹,随后!木枝与长枪,一同炸开,木枝化为碎屑,长枪炸成一块块的碎片。 “所以我说不用拔剑嘛。”陈杉子真诚地说道。 “因为你太弱了。” 陈杉子对罗曳华,完胜! 罗曳华才反应过来,吓得瘫坐在地上,要是陈杉子狠一点,留下的就不是衣服上的口子了,在观众眼里,罗曳华甩枪的时候,陈杉子动了,身形飘渺,出“剑”的那一刻,整个人好似和天地融为一体冲向罗曳华,然后在罗曳华的身上,绽放出剑光,隐隐形成朵朵梨花。 流彩商会的少爷现在郁闷死了,作为售卖布料的商会,给许屠、罗曳华二人在服装上都有别出心裁的设计,许屠的衣服在左右手上着重了花纹和色彩,让每一次出拳都能不经意间展示面料,罗曳华的衣服特意设计得飘逸,衣摆略长,能在耍花枪的时候随着飞扬。 可这俩人现在都被一击秒杀,啥也没展示。 流彩商会少爷看向最后一人,然后看了看抽签结果。 文心商会——古砾。 完了,全完了,流彩商会的少爷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没有展示到就算了,现在碰上古砾这个老牌强者,流彩商会要一轮游了,怎么运气这么差!三次抽签都抽到文心!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不出意外的,文心商会获得了全胜,其余四大商会也同样如此,所有人对庆长云的看法都有所改观,没有人觉得这个会天境的是个软柿子。 “恭喜啊,各位!”苏何月庆祝道,有古砾在,能保住前五是没问题的,现在看来,好像有冲击更高排名的机会。 第一天结束,前十的商会已经统计出来了,出云、明觥、天工、寻野、文心,依旧守着前五的名头,皆是三场全胜。 文心商会的几人现在成了众人的焦点,陈杉子和庆长云表现出来的实力,都不可小觑,出云商会的林隼也是,不管对手的招式如何变化,三场全是以碾压之姿获得胜利。 第四十七章 林鸳 庆长云一个人在街上溜达,吃饱喝足,溜溜食,此时人们看到庆长云,不再有一开始的轻蔑。 果然,变强了自然别人就高看你一眼,顾前辈说的果然没错,现在自己走在路上大摇大摆的都不心慌了,没有人前来打扰自己。 突然一丝特别的“意”传了过来,庆长云对“意”的把控现在上了一个台阶,可以“特别留意”某个人的意,像是打上一个印记一般,在今天路过出云商会的时候,便给吴季纯和林隼两人打上了这个印记,现在看来,是这两人其中之一发现了自己。 庆长云没有做出明显的大动作,装作随意,悄悄靠近。 看看是谁一个人偷偷出来。 离开人群之后,便悄悄往“意”的方向跟去,来到一片树林,发现几人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怎么样,找到证据了吗?” “没有,他们实在是太谨慎了,就算这样放出消息,都没有出手。”一个身着玉龙司制服的人摇摇头,苦恼地说道。 “可我妹妹怎么办?她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了!” “得在忍一忍,辰牙玉已经不多了,这玩意治标不治本你是知道的。”另一个人出言安慰了下焦急的那个人。 “好吧...我知道了,那还请玉龙司多费点心。” “嗯,那我先走了,待久了容易暴露。” 定睛一看,正是林隼和吴季纯,刚刚离开的,像是玉龙司的执行,这是什么情况?林隼不是被吴季纯用辰牙玉什么的给威胁了吗?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喂,偷听别人说话不是什么好习惯吧?” 庆长云尴尬地挠了挠头,自己藏身的伎俩好像有点太差劲了,讪笑着从树后边走了出来。 吴季纯看到是庆长云之后,不由得又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你啊,先跟你说好,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你要是再来捣乱,我一定要了你的命!” 庆长云没有还嘴,毕竟自己偷听人说话败露了着实理亏。 林隼见状说道:“庆长云不是坏人,那天他都还想帮我来着,没事没事。” “咳嗯,你们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情况比较紧急?” “我的妹妹得了血疾你是知道的,灵魂层面好像被打上了什么印记,但辰牙玉只能缓解血疾。” “灵魂层面?” “是的,我妹妹前段时间失踪了,好在发现及时,在一处废弃村子里找到了,人贩子跑得快没抓到。” 吴季纯:“那个印记一直在消磨她的精神,但是不致死。” “诶?吴季纯你是真的在帮林隼啊?” “关你屁事,庆长云。” 这给庆长云整得不是很明白,这吴季纯的人设怎么这么复杂? 林隼笑着说道:“吴少爷是真的想要帮我,看到我妹妹那虚弱的样子,愤愤地就要去砍了那几个人贩子。” 庆长云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吴季纯,吴季纯狠狠瞪了回来。 “不过,灵魂层面?我这边有一个人懂这方面的事情。” 林隼:“真的?麻烦帮我妹妹看看!多谢了!” 庆长云和林隼约定好了明天见面,走的时候,不忘回头看几眼吴季纯,这太奇怪了。 “不过,庆长云能跟那帮人撇清关系吗?” “应该可以。”吴季纯一脸郁闷道。 “虽然这家伙讨厌了一些,但是经过调查,这人之前十几年都在奉安,跟这边的八竿子打不着。” “好吧,多一份人,就多一份力量。” 林隼抬头望了望天,漆黑漆黑,像是巨兽的嘴,不了解有多深。 ———— “哈???”苏何月同白禾一块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吴季纯是个正义使者?”苏何月整个人都不好了,平日里的登徒子居然要摇身一变成为伟光正的正面人物。 “要是这么一说,这登徒子除了好色一些之外,烧杀掳掠之类的事情好像都没有干过。” 白禾:“不过,灵魂层面的印记?我知道了,明天我去看看。” 庆长云:“麻烦了。” 待到第二天上午,庆长云早早起来,准备前往出云商会,今天是六到十位的商会进行武斗,前五则是在第二天。 白禾和苏何月已经准备好,陈杉子还在呼呼大睡,便没有喊醒他,古砾则是默默陪在苏何月的身边。 马车上,苏何月思索了一会说道:“好像这几年来孩童失踪的案例确实是变多了,仙人渊地广,人们分布杂,消息传得都不是很开,现在切切实实接触到了案例,才觉得严重。” 承月坊这一片只是仙人渊里头很小的一片区域,因为这附近商贾云集,才显得热闹,大小宗门往往都会占据很大一块地,做阵聚福,或是用于风水,万辰崖的龙族更是拥有山崖下那百万公里的龙眠之森,这样的情况就导致了,信息传播得特别慢,仙人渊里头全靠茶馆说书人和散修之间的扯皮,远一点的,娜日泰发生了什么事,基本都是靠来往的商会,用丝绸瓷器换来传说和故事。 苏何月平日里经常处理商会的事情,信息和情报网的布置都有了一定的水平,但碍于仙人渊太大了,有些信息的严重性不容易被看出来,林隼妹妹的情况告诉她这个事情好像已经蔓延了很久,她开始重视起来了,昨晚上便让自己的情报人着重于最近孩童失踪的案件去收集信息了。 到了出云商会大门,令苏何月惊讶的是,吴季纯收起了往日的嚣张跋扈,衣服甚至是全新的一套,站在门前。 好像是一个人亲自迎接? 下了马车之后,吴季纯说道:“欢...欢迎来到出云商会参观..啊不对,是来帮忙。” 苏何月上下打量吴季纯,感到陌生,白禾则是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行了行了,我们先进去看看林隼的妹妹吧。”庆长云适时地打破尴尬,将情况拉回正规。 在吴季纯的“接待”下,几人穿过出云府的园林,见到平日里吴季纯的狗腿子郑晚生在一旁打扫着卫生,几人来到林隼的房间里,一进去,就看到一个面无血色双目无神的女孩子,坐在床榻上,强堆起一个笑容欢迎前来的庆长云几人。 “你们好...你们是来看林鸳的吗...谢..谢谢。” 白禾脸上浮起一丝痛心,赶忙上前查看。 林隼:“这位就是你说的...?” “嗯,她擅长医术,通灵。” 白禾走了上去,抬起林鸳的枯瘦的手臂把脉。 “天呐.....这孩子的手也太...”苏何月有些不忍心看着,捂住了脸。 林隼紧张得不敢出声,静静等候白禾给林鸳检查,把完脉之后,白禾用手撑开林鸳的眼睑,看了一会之后,神色凝重地说:“大家靠后一点。” 几人连忙后退,白禾右手掐起剑指朝着地上一划。 “通阴!” 四周温度一下低了几分,不知是不是白禾的特别照顾,吴季纯打了一个哆嗦。 白禾的身体边缘变得有些透明,伸手朝着林鸳的头顶盖去。 “四方小鬼听赦令,通阴在身,如见阎罗!” 说罢,房间的窗户突然自动关上,烛台上倏然升起苍蓝色的火焰,给一旁的吴季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这..这.....这么邪门的吗?”吴季纯冷汗直冒。 苏何月其实也没多好,作为一个普通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白禾身边模模糊糊地出现了几个白色的虚影,围着林鸳,而林鸳好像并不害怕,乖乖地坐着,白禾收回手,侧耳倾听,白色的虚影好像说了什么,白禾轻轻点头,随后挥手,四周归于平静,烛台上的火焰变回正常的颜色。 “怎么样!”林隼着急地问道。 白禾一脸严肃的说:“林隼,把你妹妹从失踪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全部!你究竟惹上谁了,给她下了这么恶毒的咒法。” “有人在拿你的妹妹做‘活罐子’,换句话说,你妹妹现在就是一个‘容器’,储存着小孩子过剩的阳气,这个印记相当于是‘盖子’,现在把你妹妹的阳气封得严严实实。” “什么?!”林隼肉眼可见的青筋暴起,林鸳可不是他的亲妹妹,自己一个人游历江湖的时候,那会还脏兮兮的林鸳想要抢林隼的钱袋,被抓到之后,林隼见她可怜的模样,便带上了她,起名叫林鸳,自己有一份吃的,林鸳就饿不着,久而久之林鸳也向他敞开了心扉,二人便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 第四十八章 郁结 一股气浪自林隼身上向外扩散,面色赤红,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自己那天在客栈和林鸳吃饭,林鸳内急往旱厕走去,半个时辰都没见回来,林隼便知道出事了,好在客栈里有玉龙司的执行在,立马封锁了现场,找到了足够多的证据,才及时追回林鸳,不然林隼不敢想象自己能不能见到完整的林鸳。 只是没想到,现在林鸳身上的印记,居然这么危险。 “白禾是吧,还请你救救我的妹妹,若是救了,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说着,就要给白禾跪下。 白禾连忙吃力地扶着林隼:“别别别,你先别急着,我可救不了!” 林隼不解地抬头。 “这玩意叫做大造连魂印,要我现在解开是没问题,但你妹妹当场就会暴毙,你要找到养这些‘活罐子’的人,这个人需要在布一个阵法,放上镇物,才能保证每个‘罐子’上的印有效果,所以你要找到这个镇物才有用。” 林隼平静下来,确实,现在过于着急是没有用的,白禾能帮自己查出来是什么原因,已经是跨越式进步了,不能急于一时,先要稳住心态。 “你参加这武斗会是?”庆长云问道。 “吴少爷愿意帮我收集信息,让我一个人上场也是他的主意,还有那天赌石,我特意放出林鸳是我妹妹的消息,就是为了吸引那些人上钩,如果这个印记能隔空发作,那么他们也就不会急于把我妹妹带走,下了印跑了便是。” 白禾点了点头,苏何月一脸不敢相信,看向吴季纯,他则是十分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庆长云恍然大悟,原来那天的苦涩是因为这个。 “对不起...林鸳给你们添麻烦了...”林鸳看懂了现在的气氛,眉目间染上一丝愧疚。 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白禾心一揪,连忙把林鸳抱入怀里,说道:“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害怕,坏人会被绳之以法的。” 苏何月也上前安慰,庆长云则是和林隼聊了起来。 “林鸳会没事的,现在有这么多人帮助你。” “嗯,我知道,接下来我会让玉龙司的人收手,他们太明显了,不好深入调查。” 庆长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恶啊,那些人真是该死,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的?真搞不明白,身为强者怎能欺负弱者!何况还是手无寸铁之力的孩童!” “以前的我追求力量,十五岁通身,一年会天,一年立止,本以为江湖上多是仗义之人,光明磊落。”林隼愤愤地说道。 “可现在是什么?那些有了力量的人,却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拳头,使其挥向弱者,真是小人。” 庆长云看着面前这个男子,不由得感慨到世道不公。 “君子,当明正理以规劝自身!”林隼用力地握紧拳头,突然,一阵青光浮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林隼。 嘣———— 一个声音响起,好像什么东西断开了一样。 林隼也透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破开了?” 一念断想,以观自身,无我破开,告心之志,破开境! “恭喜。”古砾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庆长云则是惊讶,怎么突破破开境这么平淡无奇,谈话之间就到破开了?这让自己这个还在冥思苦想如何突破立止境的人感到有点不平衡。 破开境被称为二次观想,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观想能力和自身在立止境立下的无上意,二者的结合,只有自己的“拳”能顺着自己的“志”,方能如意,若是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出拳,那便是空有一身武力,不管自己的“志”是好是坏,只要明确了方向,在接下来修行的路上便可以步伐轻盈,大步向前,若不清明,不能审视自我,则止步不前,如逆水行舟。 现场的人都在替林隼高兴,除了吴季纯。 “你破开了,那这边怎么办!你不能参加武斗会了!”吴季纯咬牙切齿。 苏何月皱眉道:“你着话说得合适吗?不为人家高兴就算了,还这么煞风景。” “啧,白禾能看出林鸳是什么问题当然是好事,若是能顺便赢下武斗会不是更好?” “怎么?我不能都要啊?”吴季纯“恶狠狠”地说道。 不过苏何月居然觉得现在的他没有那么讨厌了? “还有你个林隼,白禾帮你你就要把命交给她啊?我答应帮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来来来,你现在掰手指数数,你的命到底交给多少个人了,别等我后面使唤你的时候,你给我来一句‘我的命你只拥有四分之一’啥啥啥的屁话,我跟你说啊!” 看着一脸狠样的吴季纯,再看看半蹲着和林鸳说笑的白禾,不由得心头一暖。 “谢谢你们,我愿意相信有你们在的江湖,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安心参加武斗会吧,我既然破开了,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苏何月留下照顾林鸳,白禾列了一份安神汤的药方,点名让吴季纯自个跑去外边药房去买,吴季纯握着拳头气狠狠又没法反驳,只好乖乖出门去。 —— 大街上,路人看着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吴季纯纷纷议论,之前风风光光的第一商会大少爷居然要一个人出来买东西?往日里的跟班郑晚生呢? “这什么药方啊,还要古井烧鹅的鹅腿一只,池里天的龙须糖一份啥啥啥的。”吴季纯郁闷得很,自己好像被那白禾给当做免费跑腿的了,药方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一大半是吃的,还有另一个秀气的笔迹,写了一些胭脂水粉和绸缎。 “喂!姓庆的你还要跟多久?” 庆长云一脸尴尬地从一旁的小吃摊转过身来,手上端着一份玉米烙。 自己的跟踪水平就这么差劲吗! “嘿嘿,我就是饿了,出来找点吃的。” “找个锤子,快帮我拿一点!少爷我可是普通人!”吴季纯赶忙将一大堆袋子扔到庆长云的身上,长舒一口气,活动活动肩膀。 “干嘛?出来嘲笑我?我们出云商会这次要排到第五了,你开心了?” 庆长云毫不费劲地拿起这些袋子,不理路人的议论,一块朝着出云商会的方向走去,没有回答,后面两人沉默不语,男孩子之间不会和女孩子一样有说有笑的散步,那不然可太奇怪了。 过了好一会,庆长云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请教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庆长云将之前玉正山问他的问题复述了一遍。 “石汇县的治安?这不很简单,石汇县只要把石料有关的产业发展起来就好了。” “发展产业?”庆长云眼神里闪过一丝诧色。 “只要有完整的利益链,利益链那头的受益者自然会加入解决影响利益的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 庆长云大脑过滤着吴季纯的话,并且将当时自己的回答说了出来。 “哈?你这心思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吴季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 “我问你,我说我家的料子是最好的,你买就一定赚,你买不买?” “不买。” “为什么?” 庆长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好,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随即一愣,对啊,为什么自己就理所应当的觉得侠肝义胆之人就只会做侠肝义胆之事呢?若是有心之人,特意给自己博得一个侠义的名声,然后背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么他平日里光明磊落的一面,反而会成为他的保护伞。 “多谢赐教。” “别恶心我,这么简单的问题对我来说连脑子都不用动,一点价值都没有,送你罢了。” “那你为何要帮林隼?如果按照商人的角度来说,你可是一直在亏东西啊。” 听到庆长云这么说,吴季纯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平日里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发丝随风飘动,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吴少爷此时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想帮而已,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会无条件帮人?” 庆长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哈哈哈,你是个外来人,不知道我那老爹的臭名很正常,出云商会啊,一开始尽干一些强买强卖以次充好的勾当,不服就请打手来打服。” “然后我长大了,培养了我接手,他倒好,拿着钱潇洒去了,我呢?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怀疑是不是没安好心,都觉得我是跟我爹一样的垃圾。” 庆长云静静听着。 “垃圾就垃圾吧,那我就顺着他们去当个垃圾,你猜怎么着?反而没人说我是垃圾了哈哈哈哈哈!” 吴季纯肆意的笑着,像是在炫耀着什么,笑完之后却没有任何舒心的样子,反而嘴唇微微颤抖,好似一股郁气凝结于脸上。 “我是垃圾,可那些孩子不是。” 说完,眉毛舒张,轻吐一口气。 “这商会就非接手不可吗?”庆长云看了吴季纯一眼,突然问道。 吴季纯也是风轻云淡地说道:“变得强了,才能有话语权。” 庆长云看着面前这个臭名昭着的无尘仙人渊第一商会少爷兼接班人,未来会长,若有所思,随后,拿过他右手上装着古井烧鹅的袋子说道:“这个白禾喜欢吃,你拿着我不放心,给我来拿。” “切——” 第四十九章 邋遢老头 白禾跟苏何月叫上古砾和庆长云,心满意足地吃着吴季纯买来的东西,随后白禾便去了厨房熬药,吴季纯跑去武斗会那边,说明林隼的情况,出云商会的内厅里,现在坐着的人,一半是文心商会的。 “好像确实挺惨的。”苏何月听完庆长云的“报告”,黛眉微蹙。 “我也没想到,这吴季纯也有这样的一面,这些事情是我看书学不到的。” “是的,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接触的社会面层次,而变得复杂,这时评价一个人就要从多元的角度出发,不能单看一个面,不过人总是会被第一印象给掌控,我也不例外。” 庆长云嚼着糕点,消化着这些话语,看到苏何月还是撑着桌子扶额。 “你这是咋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不是,我现在头疼一件事。” “什么?” “这样看来,吴季纯是真的喜欢我。” 噗—— 庆长云将嘴里的糕点咳出去大半,尴尬得赶紧端起茶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这样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白禾熬好了药,交代了几句,便和几人返回了文心府。 ———— 回到府上,便瞅到一脸怨气的陈杉子在门口坐着,刚要说什么,白禾就把一块龙须糖塞到了他的嘴里,于是他的表情有了一个从埋怨到惊吓再到惊讶的变化。 “这什么玩意真好吃,嘿嘿。” 陈杉子一下就对把他一个人放在府里这件事没了怨言。 进了门,白禾突然停下,转身对庆长云俏生生地说道: “你这段时间变了很多嘛。” “变了啥?”庆长云不知所然。 “嘻嘻。”白禾莞尔,小跑着离开了,留下原地百思不得其解的庆长云。 ...... 接下来就是准备武斗会最后阶段了,这一次的武斗会,文心商会时隔多年,终于可以摆脱第五的位置了,这对于苏何月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父亲应该也会同意让几人跟着商会前往娜日泰吧。 庆长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没有压力,心态放好,想着冲一冲第一?若是成了,还能收几件法器用用,自己可是个穷光蛋,光是看着白禾那有着空间储存功能的竹篓,都已经羡慕不已,要是这几件法器里,有空间法器和防御法器,那就是完美了! 时间来到第二天,也就是武斗会的最后一天。 承月坊的人数不减反增,因为收到了出云商会弃赛的消息,虽然武斗会的排名不会影响商会的体量,出云商会结束之后还是五大商会的第一,可第一商会自己把自己玩脱了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许多人本着看乐子的心情前来看看,谁是新的“第一商会”,还没有开始,愚问谷已经来了许多人,甚至有的人从空间法器里头搬出了一整套做饭的家伙,原地做了个三菜一汤。 庆长云三人没有留在苏何月旁边,来到了承月坊,不为别的,就因为昨天白禾写的药方上,写上了池里天酒楼的一顿饭,听苏何月说,吴季纯是池里天的常客,白禾便想了这么一出,让他在买龙须糖的时候顺口说一声第二天几个人要来吃一顿,没想到他真办妥了,三人一来到池里天的门口,门口的侍女便上来迎接,说出了三人的名字,并带着落座。 “哼,还算这家伙上道!他找天脉的人这事我就不跟他计较了,毕竟天脉出品的法器质量也是一等一的。”白禾眉毛上挑,摇头晃脑地说道,手里拿着一整根烧鹅腿。 “是啊是啊,真是上道。” “对吧,咦?”白禾一惊,这说话的声音不是庆长云也不是白禾,三人扭头看去,发现这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老头,坐在一旁,拿着一个瓷酒壶对着嘴倒,小小的酒壶里,酒液好似无穷无尽,毫无形象地将腿放在凳子上,破破烂烂的草鞋不知多久没有修补,身上的布衣洗得发白,邋遢的胡子和头发下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手里拿着另一根烧鹅腿。 “你干嘛要拿我的烧鹅腿!不对,你是谁,为啥在这?”白禾有点急了。 庆长云也被吓了一跳,又是一个感知不到“意”的人,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来说,感知不到意的情况,一个是对方有遮蔽自己气息的手段,另一个就是对方实力在远超自己。 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后者,所以庆长云没有贸然驱赶。 “哎哟,小姑娘,吃你个烧鹅腿而已,生那么大气做什么哟,小心胸前二两肉给你气小了。” “你!”白禾羞红了脸,赶忙捂住胸口,因为平常爱吃的缘故,身上微微有着脂肪,所以那处风光也比寻常女子多那么几分柔软。 “不知这位前辈有何事找上我们?”庆长云客客气气地说。 “嘿,还是这小子会说话,你得好好学学,胖丫头。” 邋遢老头用衣袖擦了擦嘴巴,右手轻轻点在瓷酒壶上,“叮——”的一声响起,好像什么结界解开了一般,酒壶里冲出一股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包间,让又气又羞得到白禾一顿,鼻子动了动。 “羊脂玉?” “嘿,胖丫头挺识货,来,分你一口。”邋遢老头弹指,酒液从壶嘴处流出一小股,这酒液不同于寻常的佳酿,并不清澈透明,而是乳白如玉,泛着嫩黄。 白禾没有一丝嫌弃,反而赶忙一口吞下,对老头点头致谢后,立马打坐,脸上飞快染红,“咚咚”的心跳声逐渐响起。 “嘿哟,这胖丫头天赋不错。”邋遢老头上下打量着白禾,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 陈杉子在一旁看着,不清楚什么情况,就是觉得这里的饭菜真好吃,比自己在野尘观里头吃的要好多了,在野尘观的时候,陈想师兄曾经跟他说过:‘哎呀,外面的东西都难吃得很,好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就能发挥出最佳的鲜味了,不是师兄不会啊,修道的人就是要一个抱元归一!’不过陈杉子总觉得抱元归一不是这么用的。 庆长云感觉到老头没有啥敌意,也放下了警惕。 老头看着庆长云,警惕地护着酒壶说道: “你别动什么歪心思啊,这玩意只对念观想者有效果。” 庆长云翻了个白眼。 老头护着酒壶继续啃着烧鹅腿,再顺手用筷子夹了一个猪肘子,还不忘荤素搭配,拿了一根绿萝卜啃着。 过了一会,白禾脸上的赤红褪去,缓缓睁开眼,庆长云看过去,感觉白禾的眼神更加深邃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后起身对老头作揖行礼。 “多谢前辈造化。” “不用谢不用谢,哈哈哈。” 白禾顺眼望去,眼角一抽,这老头一个人把一桌子菜吃了大半,庆长云一副明显没吃饱的样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老头一个人风卷残云。 “咳咳,来来来,胖丫头你入定结束了,我来问你们仨一个问题。” 庆长云白禾陈杉子同时一愣,不知道他要问什么问题。 只见邋遢老头像是变戏法似的,袖子一甩,桌面上的骨头残渣一扫而空,腾出一块干净的区域,摆上了一个杯子。 “小道我对命数天机浅有所得,看你们三人的天理命轨时惊讶地发现,我居然算不透你们仨在一块之后的命数,奇怪奇怪,来,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三人凑上前去,好奇地端详这个小巧精致得和邋遢老头完全不搭的杯子。 食指轻轻一点杯缘空荡荡的杯子里凭空出现半杯液体,老头用手作了个“请”的动作说道:“你们说说,这杯子如何?” 陈杉子不假思索地说:“这杯子有半杯水啊。” 白禾几乎是同步说道:“这杯子有一半是空的。” 两人说完又重新看向了邋遢老头,不知道有何深意。 “你那酒壶里不是装着什么叫做羊脂玉的酒吗?”庆长云最后一个回答。 邋遢老头看向他,庆长云的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看白禾的反应应该是什么贵重玩意吧?若是杯子里装的是这羊脂玉,管他半杯满杯还是堪堪够底,都有人抢着要吧。” 邋遢老头张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可真是有趣,小道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答案,你这几个人的组合可真是有趣,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着你们,天道啊,还真是玄而又玄。” 庆长云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第五十章 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是小道我十几年来,最接近天道的一次,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哈哈哈哈!” 在邋遢老头的大笑声中,四周忽然模糊溶解,白禾发现桌上的饭菜回到了邋遢老头来之前的样子,甚至自己手上的烧鹅腿还是完好无损的模样,热气腾腾,汁水充沛。 “太好了!一根烧鹅腿可以吃两次!” “不对不对,刚刚那老头究竟是谁,竟有如此神通?”白禾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赶忙将氛围拉回正轨。 “那什么羊脂玉是啥?” 白禾“哦”的一声,赶忙凝神检查,刚刚像是什么结界一般,好像都是虚假的,那得去看看喝下去的羊脂玉还有没有效果。 “咦,那羊脂玉是真的?庆长云啊,这酒因为颜色像羊脂玉一般温润,入口顺滑,酿造配方少有人知道,对念观想者的天元有极大的好处,就刚刚那一口,我对自己的念魂,运转的效率大大提升了一倍不止。” “嚯,这好东西说给你就给你啊。” 白禾撅着嘴巴一脸得意:“嘿,这是我运气好。” 几人风卷残云,尤其是白禾,对一根烧鹅腿能吃两回这件事感到十分开心,吃得更加津津有味。 —— 愚问谷,武斗会最后一天。 “庆长云啊,不用有压力,父亲跟我说了,愿意额外请人和马匹让你们能跟着前往娜日泰。” “太好了!武斗会结束后,再帮帮林隼,我们就可以出发去娜日泰了!庆长云!好消息呀!” 白禾十分开心,替庆长云舒了一口气。 “哈哈,跟着商会前往娜日泰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不过你们是我的朋友,这些不算什么。”苏何月说道。 庆长云向着几人点点头,转身朝着台上走去。 决赛的赛制有所不同,每个商会兵器和拳脚两个赛道各出一人,然后,混战! 出云因为林隼突破至破开境的原因,不得不弃赛,决赛从五人混战变成四人混战,愚问谷中的三个圆形石台变为一个。 时辰一到,现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收声,静静等待武斗会决赛的开始,半空中忽地云雾渐起,从虚到实翻涌着,云雾越来越凝实,向着中心一点汇聚,而后一盏酒壶出现,光润细腻的瓷面下,一道道玄妙的符号游动。 “伽玄壶!是不问道人!”有人认出了来者是谁。 而庆长云越看那个壶越觉得眼熟,该不会... “哈哈哈,正是小道我!”云雾旋转汇于壶边,凝成一个人形,笑着说道,就是不知是对观众说,还是对着庆长云说。 还是那副邋邋遢遢的模样,不过此时的老头颇有仙人风范。 “小道我很久以前窥过一次天机,糟了反噬,重伤修养多年才出来,没想到刚出门来就碰上这么个有趣的事情,嗯...乾坤交汇,独木难支,何以平命之大乱,唯有天道。” “命运的扑朔迷离啊,真是令人着迷,小道今个高兴,来看看这小小的武斗会,在座各位庆幸吧,这可能是你们今生仅有的机会,能参与到天地卦象之中,好了,武斗会开始吧。” 听着不问道人居高临下的口吻,却没有一个人感到不适,不仅是因为不问道人是仙人顶的如意境至高,更是因为他的事迹实在是太为夸张。 天赋极佳,不到二十岁的扶山境,离如意只有半步之遥,放眼望去整个人族的历史,都没有见过此等天才,张口闭口便是天下和苍生,年幼时孤高自傲,气走了好几个老师。 可他偏偏就是自学,自己摸索,直到如意境,修行上都未曾有过半点阻碍,他有那狂的资本,可这如意境,却困了这天才后半辈子。 “天地卦象?是什么玩意?”好几个穿着道袍,明显是格外在意不问道人说的话。 几个人挠了挠头,“不清楚,算了算了,就算他在我们面前解释我们都可能理解不了,他说庆幸那我们便庆幸吧。” 几人又把注意力移回了场上,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尽可能去感悟些什么。 庆长云来到了场地中央,打量了一下其他人,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苏何月收集的情报,代表明觥商会的人叫做谢如埙,性情急躁,侵略如火,进攻性极强,擅长连续进攻的拳法,天工商会三个人都是参加了兵器赛道,放弃拳脚这一边。寻野商会的人叫做左美君,身形消瘦,速度极快,擅长游击迂回作战。 三个人互成掎角之势,随着谢如埙的先发制人,另外两个人也同时动了,左美君也同时向前冲去,两个人的目的很明确,先把只有会天境的庆长云解决了,然后在一对一决出胜负。 庆长云见状一下就明白自己成为了被集火的对象,当机立断向后退去,避免被前后夹击的情况出现,同时兴奋了起来。 这不就是检验自己这段时间提升的最好机会吗?两个立止境的人来作为自己的陪练。 “嘭———!” 气浪扬起灰尘,庆长云也差不多退至石台边缘,冷静地观察两个人的动作,聚精会神地捕捉“意”的流动。 谢如埙高高跃起,双拳向着庆长云砸去,气机滚烫,拳还未至,一股热浪率先袭来。 庆长云毫不示弱,一拳裹着真气挥出,硬抗! 本以为庆长云会被直接打落台下,可没想到是谢如埙向后倒飞,这一下的硬碰硬,居然是立止境的谢如埙占了下风,左美君眉头一皱,但没有停下身形,身子如弹簧一般压缩,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庆长云的肋下刺去,他一拳刚刚挥出,此时正是防备薄弱。 “浮鱼掠!” 左美君一击正要得手,可没想到就快要碰到庆长云身体的时候,四周迟滞了起来。 “八百重浪打!” 四周开始震颤,左美君此时觉得体内气机有逆涌之势,一股腥甜卡在喉咙,随后庆长云右脚猛地向地面一踩,左美君整个人直接被强行砸向地面,吃力地向后翻身,躲开庆长云连续的一拳。 围观的众人十分吃惊,会天境的庆长云居然能同时面对两个立止境的人围攻而不占下风,纷纷议论起庆长云究竟是来自何处,师出哪位。 庆长云轻松吗?并不,立止境掌握了无上意,对气机的把控远超自己,无论是左美君还是谢如埙,庆长云将其击退都不轻松,两人试探性的进攻,庆长云几乎是卯足了劲才堪堪击退,两人稳住身形再次袭来,可庆长云还没有缓过劲,只得侧身翻滚,边撤边打。 三人就这么围着石台的边缘移动,打着打着,谢如埙停了下来,左美君疑惑地问: “怎么不继续进攻了?” “总感觉不对,你看那小子的表情。” 左美君闻声看向庆长云,发现狼狈逃窜的他脸上此时是一种怪异的笑容,顿时谨慎了起来,生怕对方有什么诡计。 庆长云是在请君入瓮或者是扮猪吃老虎吗? 并不是,他是真的气喘吁吁,导致面部的表情管理有些失常,但此时庆长云十分兴奋。 我居然这么强!这可是两个立止境!哈哈哈哈,那些围观的人,都应该在惊呼我的实力吧!苏何月看好了!庆长云没有给你丢脸! “祛秽——!”庆长云嘶吼着,原本带有颓势的他气势再一次攀升。 “这小子怎么还能打?确确实实是会天境,气机运用溃散,十分不到位,可这人怎么跟个无底洞一般?” 左美君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并不打算松懈。 “沉鱼!”左美君的气机忽然粘稠了起来,附于全身,谢如埙也没有闲着,一脚踏出,热浪冲天而起。 这一次没有等两个人出手,庆长云反而率先发难。 “这小子打上头了。”白禾看着往前冲去的庆长云,微微笑着说道。 “他为何要这么拼?明明已经得到了我们文心的许诺,结束了便可以跟着商会前往娜日泰,而且自己只是会天境而已,输了也是情有可原啊?”苏何月不是很理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白禾摇了摇头:“这可能就是笨蛋的想法吧,这对他来说不是争不争第一的事情了,他就是在趁着这个机会,吐尽心中不快。” “他自己也知道就算直接被打下场也没关系,可是现在的庆长云不是之前的庆长云了,这短短几天,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正如白禾所说,庆长云开始会选择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去做,这样子的庆长云,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五十一章 第一 “火荼升!”谢如埙知道,自己只要拉开距离周旋那么一会,会天境的庆长云自己就会力竭,从而失去战斗能力,左美君也明白这个道理,可看到面前这个气势还在不停攀升的庆长云,两个人心里都默默说了一句:“妈的,这人好帅。” 两个男人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不约而同地在尽可能地蓄力,谁会愿意任凭一个会天境的人耍帅啊! 躲开?等这个庆长云力竭之后再一对一决出胜负? 开什么玩笑?谁愿意用这么丢脸的方式赢下来? “喂,姓左的,赶紧退一边去,我一个人接下他这招绰绰有余,然后我们俩决个胜负。”谢如埙往前一步,身上气浪如同炽热的火炉一般,身子微蹲,右手手指伏在地面,欲往前扑。 左美君看都没有看那谢如埙一眼,用深厚的声音回答道:“不用,我来就行,这点小事根本就不费力,还是我去接吧。”周身气机粘稠得快要滴落下来,往前缓缓迈步。 “我都说我来了!”谢如埙像个炸药一般吼了一声,朝着庆长云就冲了出去,左美君见状不肯落后,也一个闪身向前跃起,来到了谢如埙的前面,两个人争先恐后般地迎向庆长云。 庆长云看着气势恐怖的二人,心中升起一丝畅快! “云罗大武!” 庆长云肆意地笑着,大声一喊,马步冲拳!身后一个和庆长云做着一样动作的人影一闪而过,突然,一个更为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台上,怒目圆睁、青面獠牙,身上是犹如虬龙般扭曲的肌肉,红色的纹路布满整个手臂,赤裸上身,霸道威武。 三人碰撞在一起,观众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几个实力不俗的宗门弟子此时也收起轻蔑的神情,全然忘记了一开始自己是如何瞧不起这商会之间的“表演赛”。 嘭——!嘭——!嘭——! 好几声巨响响彻了整个愚问谷的谷底,庆长云的一式云罗大武,那背后的修罗随着一起出拳,气浪好似白云层层,连绵不绝,霎那间台上灰尘四起。 “这是会天境能打出来的招式吗?” “天呐,我是个假的会天境吧?” 白禾听着周围人惊讶地语气,眉毛上扬,她一直知道庆长云的实力不俗,本就有地脉赐福,真气伴身,只是心中好像蒙上了一层灰雾,让他不敢挥出拳头,这些天来,她明显感觉到庆长云气质有了前所未有的提升,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依旧是庆长云本人,可每一天醒来再次见到他,都觉得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烟雾散去,待众人看清楚结果之后,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惊讶的神情,因为在他们眼中看到的是,烟雾散去,左美君和谢如埙倒地不起,庆长云趴在地上,用力地大口喘气,嘴角留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摊猩红,但他的右手高高举起,向着众人宣布。 胜者,庆长云! 苏何月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左手捂嘴也挡不住她那张大的嘴巴,真的赢了?武斗会的决赛,会根据场上倒下的先后顺序和状态,来判断名词,本觉得,这次出云商会弃赛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天工商会主要是锻造兵刃的生意,多年来都不参与拳脚这边,难得出现只有三个人的情况,原本觉得在这一边保三争二就行了,接下来陈杉子就算不敌其余几人,文心商会也是稳居第四了。 可现在,庆长云给她带来了一份意外之喜。 随着场上观众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拳脚赛道名次,尘埃落定。 “庆长云真帅啊!”陈杉子此时眼里好像有小星星一般,看着被担架抬回来的庆长云。 苏何月瞬间调整好状态,送庆长云去休息,陈杉子则是迈步上台。 不问道人随手一挥,石台瞬间恢复原状,看不出任何战斗的痕迹。 “还好我是玩兵器的。”胡不山来到台上,长舒一口气,想到自己之前在寻常道的客栈想要找庆长云的麻烦,就一阵发怵,伸手摸了摸背后的大望天金刀,心里安稳了几分。 差点忘记自己不用和庆长云对上,瞎担心了,怎么回事,居然还有阴影了? 胡不山看着走上来的陈杉子,心里安心了不少,陈杉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应该扛不住自己大刀几下,想到这里,胡不山的嘴角咧开来。 四个人站在台上,纷纷亮出了自己的兵器,胡不山抽出两柄大望天金刀,造型夸张,给了人十足的压迫感,明觥商会的人驻着一杆长枪,冷冷地看向几人,天工商会出战的人反手托着一把大剑,剑身透露出百炼折叠钢纹,比例匀称的剑柄,整把大剑像一个艺术品一般,寻野商会的人拿着双手短剑,刀身弯曲,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陈杉子面色潮红,手里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树枝,脑子里在想着如何耍帅。 ...... 文心商会在这次的武斗会中,赚足了眼球,虽然因为行当问题,不能像其他商会那般,在武斗会比武的过程中展示自家的产品,明觥商会的津骨酒的功效在前面已经充分向观众展示了,台上人打得热火朝天,台下,商会的人就在人群之中介绍自己的产品,这津骨酒能加快气机的运转,同时降低痛感,可谓是不可多得,天工商会不用费口舌,比武的过程中,神兵利器如何,人们自有评价,其余不一一赘述,可文心?文房四宝总不可能用来打斗吧? 所以往往文心商会在每年的武斗会之中都是议论声最小的那个。 可这一次,文心商会借势而起,人人都在讨论这武斗会期间文心商会的种种,苏何月已经心满意足了。 “怎么样怎么样?现在什么情况?”苏何月小跑着赶回来,询问道,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落下,樱桃小嘴此时不停地喘着。 定睛一看,陈杉子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双手紧握,极为不甘,旁边的白禾出言安慰着。 “没关系啦,陈杉子,输了也没有关系,对于文心商会来说,现在的结果已经是十分出乎意料了,我懂知足常乐的道理。”苏何月整理了下衣衫,古砾默不作声地递上手帕,供她擦汗。 “赢了。”古砾出声道。 “什么?”苏何月娇躯一震,对于古砾说的话,表示不敢相信。 陈杉子见苏何月来了,立马起身,嘴巴快要撅到天上去了。 “苏姐姐!我也想像庆长云那样顽强抵抗最后一击获胜啊——” 苏何月现在才看清楚白禾的表情,并不是关心,而是一种像是在看傻子的眼神,十分违心地在安慰陈杉子。 “可是他们也太弱了,我才一剑!一剑啊!他们全倒下了!” 手帕落地,苏何月惊讶得忘记了高兴。 文心第一?武斗会第一? ... 胡不山捂着脸,他又一次被一击放倒了,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秀气少年,怎么剑意如此磅礴,生生不息,不止胡不山,所有观赛的人全部感到意外,这苏何月是从何处喊来两个怪胎?一个以一敌二,以会天境的实力力挫两位立止境,一个一剑秒杀三人。 不问道人在远处,瘫坐在一团云雾之中,看着预料中的结局,缓缓闭上眼睛,口里传出不知是梦话还是天机:“开始喽开始喽,出云不得遮望眼,若是人龙,下一步要提前动不?算了算了,喝酒喝酒,喝完再算一卦,啧,我这条命还能换几次酒啊。” 第五十二章 暂时分别 马匹,虽然叫做马,可却不是寻常的马,要能够驼起货物,还要长途跋涉,一般的骏马虽有千里之能,都胜任不了,仙人渊里头的商会,把这四肢粗壮如木桩,周身附甲的渠兽叫做马匹,也能日行千里,虽然速度比不上奔驰的骏马,可更为稳固,能载货。 一只渠兽价格不菲,长途跋涉下的养护成本也不低,同时为了防止野外突遭受袭击,行进的顺序,节奏都极为重要,让庆长云三人跟着商会一起出发,临时增加一只渠兽,可让苏行舟费了好一番功夫。 苏何月早早打扮得精致,站在文心府的门前候着,自己几年来,因为忙碌等原因,少有交心的社交,那些浮于表面利益的来往,早就让她感受到心烦心累,这几天和庆长云几人的交流,胜过所有自己平日里偷偷发泄的方式。 朋友正是这样,呆在一块便能缓解心中郁闷,尽管苏何月这几日以来,办事的效率有所下降,但出奇地没有觉得焦虑,也不知道是白禾的活泼可爱,还是陈杉子的单纯起了效果,又或者是庆长云的知心,那天的面,吃得值! 苏何月现在心中就是不舍啊,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聚会,几人把酒言欢,交谈甚好,彼此都觉得相见恨晚,互相推心置腹,苏何月本以为那天的面馆相见已经是拜缘分所赐,后面觉得,若是能再见上一面就好啊,到后面,要是能稳住前五就好,再到现在,若是能留下来就好。 “该怎么说呢,这样子可以吗?”苏行舟紧张得原地打转,反复练习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一些。 “这么早就来了啊!”庆长云笑着走过来,此时的他不像以往,脸上洋溢着自信,挥手向着苏何月走来,身上穿的是苏何月给他买来的衣服,承月坊里最好的裁缝,跟她有过几次利益来往,她苏何月在那边还是有几分薄面。 “这衣服真不错,谢啦。” “不用不用。”苏何月连连摆手。 白禾和陈杉子姗姗来迟,不用说,白禾一边小跑一边用纸巾擦着嘴巴,陈杉子则是睡眼惺忪,头发都没有扎好。 “那个,来,这是武斗会的奖励,留在文心商会也没什么用,就送给你们了。”苏何月将三样法器拿了出来,摆在几人面前。 一个是纳乾袋,一个是云丝甲,一个是啄奇玉环。 庆长云看着面前三样法器,笑道:“还真跟我想得一样,一个空间收纳法器,一个防御法器,这也太巧了点。” 陈杉子则是对着啄奇玉环两眼发光,一下子没了困意。 “这玩意给我,剩下两个都是你的!”生怕庆长云看上这个手环,陈杉子飞快上前占为己有。 白禾看了看,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没有用处,纳乾袋和云丝甲便都给了庆长云。 “那个,就是....”到了关键时刻,苏何月发现自己提前准备的一套说辞自己一瞬间忘了个精光。 “纳乾袋里我放了点小钱,你们路上用,还有!白禾啊,里面还有我去池里天打包的糕点,路上吃,然后,我们文心商会的东西你们好像都用不上,但我还是备了点笔墨纸砚等玩意在里头,啊...就是这纳乾袋的空间好像大得过头,我就东放一点西放一点。” “陈杉子啊!我放了点品质好的木材在里头,看你很喜欢木头的样子,啊....” 此时的苏何月已经在语无伦次的边缘了,谁能想到这是文心商会的大小姐呢? “苏姐姐,放心啦,从娜日泰搞定了这家伙身上的东西,我们会回来看你的!”白禾上前握住苏何月略微出汗的手,笑着说道。 “好——”苏何月也知道再多说下去自己情绪可能控制不住。 几人上了“马车”,在苏何月的注视下,缓缓行动,离开了文心商会。 “女儿啊,如何?”苏行舟不知何时,来到了文心商会的正门。 苏何月头也不回道:“收获甚多...算了,也不那么文绉绉,就是觉得想和他们多呆一会,多吃几碗面,若是可以,也想跟着他们一块旅行。” 苏行舟没有出声。 “不过那吴季纯,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情况?” 依旧没有回答。 “算了算了,你总是说一半藏一半,我自个去想明白,现在看一看,虽然这家伙是挺过分,处处针对我,不过想想。” “好像经常用一些施舍啊,瞧不起的语气,把一些单子让给我们,呵,真像小孩子。” “再看看吧。” ...... 马车上 陈杉子抱着那个玉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躺在毯子上补觉,白禾在冥想。 庆长云来到渠兽的身上,任由微风吹过,回想起这几天的经过,抬起手来看了看。 白禾说自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自己也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同了,可就是说不上来,就是有一种力气能使得更顺的感觉,以前自己每次出拳,都有种挥到一半,手还没完全施展开来的憋屈感。 现在舒畅得多,而且能顺利前往娜日泰了,嘿,若是自己直接跑到苏行舟的面前,求着他说我要去娜日泰,身上有追血魂印,他会答应吗? 不清楚,但我应该不会这么做,太丢人了这也。 呼,接下来就去娜日泰就完事了,龙血嘛,应该也会像这次一样顺顺利利的吧,应该吧? 庆长云结束了胡思乱想,身子一倒,躺在了渠兽的背上,这渠兽也确实了得,前进的速度不慢,还感受不到一丝颠簸。 适合睡觉。 ...... 商队停了下来,嘈杂的声音吵醒了三人,纷纷起身查看什么情况。 “天黑了?不是吧,我居然睡了这么久?”陈杉子不敢置信地说,自己就感觉是眯了一会啊。 庆长云也对此感到诧异。 “哈哈哈,这是渠兽的天赋能力,身边会有一个小小的领域,是他们在野外生存时安抚小渠兽时候用的,对于第一次接触它们的人来说,是不是很舒服哈哈哈。”此次商队的队长来到几人面前。 白禾对此感到惊喜:“啊,这样啊,难怪长途跋涉运送货物都用渠兽呢,不过要是有袭击那可咋办?” “哈哈,那渠兽的领域会向你们传达警戒的,现在是到了天琚村,我们要在这里进一批货。” 白禾心里一跳。 庆长云敏锐地捕捉到了白禾的变化,但没有出声,几人随着商队来到了一处餐馆,准备用餐。 天琚县依旧是在仙人渊内,这里不同于承月坊的山石地貌,这边树木扭曲生长,郁郁森森,来往的人身上服饰多是紫黑色与鲜艳色彩搭配的布料。 时不时有长相奇异的飞蝇和年兽的鸣叫声传来,婉转悠长。 “怎么这里挺像巫族的风格?”庆长云突然出声道。 同时观察白禾的反应,陈杉子则是好奇地打量四周。 果不出其然,白禾慌慌张张的,躲避庆长云的提问。 好一会,白禾才转过头来,却发现庆长云还在盯着她。 “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吗!” “这里离我家很近,不远处就是天脉一族的栖息地,不过,天脉一族在外人眼里叫做‘卜玄族’。” 原来如此,白禾是害怕碰到熟人。 “没关系!如果有人来找你的麻烦!我就帮你骂回去!我在承月坊的那段时间学了好多骂人的话呢,我现在骂人可脏了。”陈杉子拍着胸脯向白禾说道。 庆长云反手就是一脑壳,好的不学学坏的。 “没关系,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嗯”白禾安心了许多。 “呀!小白禾!” 一个清脆且带有成熟韵味的声音出现,白禾还没来的及反应,一双柔软的手就伸了过来,捧起她的脸蛋。 “嗯!没有瘦,吃得白白胖胖,不愧是我的小白禾。” 庆长云看去,一个女性的身影闯来,青丝如瀑,自然垂下,眼如明月,素雅至极。 第五十三章 没见得你有多好 女子坐在一个奇特的“轮椅”上,由藤条和一些奇异的石头组成,悬在半空,双腿惨白毫无血色,在白色净服的包裹下,露在外面的部分显出一种怪异的美感。 “这位是...” “哎哟,你们是小白禾的朋友吗?白禾你有朋友啦!”女人又惊又喜。 “妈....”白禾拿下女人肆意揉捏她脸蛋的双手,眼神躲闪。 这是她妈妈?庆长云立马想起之前白禾所说的话,她的妈妈因为她.... 难怪要坐在这椅子上!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好啊,白禾的朋友们。”女人转过身子,准确地说是转过椅子,朝着两人打招呼。 “我叫庆长云。” “我叫陈杉子。” “哎呀,真是好名字!你们累不累呀,吃了东西没有,宝宝!想不想吃炖肉杂蔬汤!” 宝宝? 庆长云看向白禾,后者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享受?这么大个人还被喊宝宝?不害羞吗?反正我庆长云是不会接受的。 “你肯定想吃了,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我直接去端来!”女人飘向厨房去,响起了一阵锅碗瓢盆的声音。 庆长云看向白禾:“多大人了还被喊宝宝?害不害臊啊。” 白禾红着脸没有反驳。 “哎呀,宝宝过来帮我拿端出去!”女人探出头来,指着庆长云说道。 庆长云一呆,一种奇特怪异又飘飘然的感觉从心底窜了出来,心里酥麻麻的,大脑在告诉他:太丢人了!不能去!四肢却不听使唤地向厨房走去。 陈杉子连忙举手喊到:“阿姨阿姨,我也是宝宝!我也来帮忙!” “哈哈哈哈哈,好呀好呀快来。”女人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百合,也向着陈杉子招手。 炖肉杂蔬汤被端了上来,小木屋里顿时弥漫着复合的香气。 庆长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边吃第二碗边说:“阿姨!你真好!那卜玄族居然敢把白禾驱逐出去,让你们母女俩分开,真是罪大恶极!” “我帮你们向那卜玄族的族长,讨个公道,这么恶毒,肯定长得丑不拉几的,嫉妒阿姨你长得漂亮。” 白禾:....... 木屋里瞬间陷入寂静,只有陈杉子埋头干饭的声音,白禾和对面的女人一言不发。 庆长云抬起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禾一脸不自然,面前的女人笑盈盈地看着他,意味深长。 白禾头偏向一边,向庆长云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妈妈,叫白柳,额.....卜玄族....的现任大长老....也就是族长。” 咣当—— 庆长云手里的汤匙掉落在碗里,没入汤中,手忙脚乱地用手捞着,拿出来放在盘子上,然后向四周张望,找纸巾在哪里。 陈杉子立刻举手表态:“阿姨!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你人美心善,我一开始绝对没有跟庆长云想的一样,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英明的领导者。” 如果陈杉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正眼看向白柳,那可信度会更加高。 白柳盯着庆长云好一会,盯得庆长云心里发毛,扭头看向白禾,寻求帮助,这能当上大长老的,不是如意也是扶山了吧?不会一言不合就把我拍死? 白禾却已经尴尬得不知道该吃饭还是该说话。 “噗哈哈哈哈哈哈,小白禾,你交的朋友可真有趣。”白柳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来来来多吃一点,哈哈哈哈。” 白禾则是一脸恼怒地说道:“你能不能有点族长的样子!” “哎呀哎呀,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好玩了嘛。” 庆长云搞不太懂这两人的关系,而且,不是说白禾是被族里驱逐出来的吗?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犯了什么事才被驱逐出来的吧。 “咳咳,阿姨...不对,族长,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远处都是商会的人在用餐,还有一些这里的居民,他们对于商会的出现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排外。 “这里是我开的餐馆呀,怎么,不允许大长老开点副业啊?” “不是不是。”庆长云满头大汗,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实在有点捉摸不透,他可算知道白禾的性格是随谁的。 “你想问为什么我要把自己的亲女儿驱逐出卜玄是吗?”白柳睁开眼睛,庆长云顿时觉得自己深陷进一片深邃之中,赶忙扭头。 “是的......”自己伪装意图的本事还是太差了,根本藏不住几两香油。 白禾也想知道,当时讲她驱逐出去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把她带大的女人会这么狠心,自己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都没有让她有过一丝怜悯。 白柳嘻嘻一笑说道:“不能告诉你们哟!” ??? “那你出现在这里又是干嘛?特意来表现一下你的知性大方?然后更显得当初是我无理取闹吗?你让我现在好烦躁啊!”白禾罕见地发火。 外边传来阵阵蝉鸣,透过窗户刺进人们的耳朵,由于夜晚的笼罩,叫得格外嚣张。 白禾从刚才开始就显得不知所措,面前这个从小管她到大的女人,虽然总是嘻嘻哈哈的,可白禾知道,毕竟是一族之长,自己一些小孩子的伎俩根本没有用。 当时驱逐她的时候毫不留情,自己就已经想好了,若是能够再相见,一定要告诉她自己变得有多强,让她知道就算没有族长之女的身份,就算是罹难天煞命,也可以过得很好。 可是再次见面,没想到自己的妈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亲昵,这让自己的怨气像是打在棉花上,她觉得有点恶心。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白柳捧着水壶,看着白禾,笑眯眯的。 可白禾没有回答,埋头吃着碗里的炖肉,她现在只想快点吃完然后离去。 气氛有些尴尬,庆长云察言观色,赶紧出来打圆场,替白禾说道:“白禾是为了陪我,要去娜日泰,对了阿姨,你知道龙血吗?” 白柳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回答庆长云。 “龙血?去娜日泰?” “是的庆长云身上有什么...呃...噢!追魂印。”陈杉子抬起头说道,嘴边都是汤汁。 白柳没有急着回答,右手在掐算着什么,然后说道:“我知道了,追魂印是吗?你们不用去娜日泰了,我可以帮你解开。” “啊?”白禾惊讶地出声,刚刚的阴郁中多夹杂了一丝震惊。 “你会解咒印?” “你也不看你的妈妈是谁!”白柳伸出手,比白禾庞大不知多少倍的念魂波动从她的身上传来。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相间若余,万变不惊,完四小鬼,皆是道门。” 随着口诀念出,庆长云的身体开始闹出黑雾,一个勉强能看出是人形的黑色物体从他后脖颈处,强行拔了出来,一阵尖锐刺耳的惨叫过后,凝成一小团黑球,悬在白柳的手中。 庆长云觉得身子一轻,舒服得快要喊出来,害怕这么大动静引得四周骚乱,赶忙环视四周。 “不用看了,她刚出来这里就立下结界了,别人会忽略这里的动静。”白禾看着庆长云的反应,猜出了他的心思。 这就没了? 不只是庆长云,就连白禾都十分惊讶,什么时候学会了解咒印?天脉一族会算命看风水,医术也修,可从来没有下咒这一门。 这些独立于观想修行体系之外的本事,基本都是被那些宗门私藏的。 “妈妈厉害不?”白柳眨巴眨巴眼睛,向白禾邀功,可白禾又扭过头去,让她吃了个闭门羹。 庆长云如释重负,压在他身上,高悬于性命的危机就此解除,不过这简单得是实在是有着蹊跷,但庆长云此刻也琢磨不出什么来。 “谢谢族长!”总之受了别人的帮助,致谢是不能忘记的。 “我吃饱了。”白禾受不得这种气氛,庆长云拿人手短,不好再帮自己说话了,于是重重放下碗筷,拉起陈杉子就往外走,留下庆长云一人和白柳相对。 庆长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准备追上白禾,随机停了下来,转头问向白柳:“阿姨,你这样对白禾来说,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我妈妈早早就离开我了,对白禾的感受还是能略微共情一些。” 白柳收起平易近人的模样,身子端坐,眼神淡漠而深邃,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无声释放。 “我知道你会有很多想问的,这些问题的答案......” 没等白柳说完,庆长云像是收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激动得五官扭曲,忘记了自己刚刚受过白柳的帮助冲着她说道:“在之后的人生中寻找答案吗?又是在之后的人生里是吗?啊?作为长者就可以这么随意干涉别人的人生?” “白禾她有多委屈你是不知道是吗!她的乐观都是强忍出来的你看不出来是吗?我承认你是一个很厉害的领导者,毕竟是卜玄一族的族长,可作为一个母亲,我没觉得你有多好!” 白柳静静地看着庆长云,没有出言打断,尽管平日里整个卜玄族都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神里变换着多种复杂的情绪。 第五十四章 东来寨 庆长云离开了木屋,去寻找白禾的身影,他出奇地发现,自己这次居然没有任何惧意,就像自己应该为白禾说话一般。 出门没走多远,庆长云就发现蹲在角落的白禾,陈杉子在一旁不知道如何安慰,于是也蹲在一旁,担忧地看着白禾。 向着白禾走去,可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人就这么沉默着。 “诶?长云兄,你们几个怎么在这里?”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几人看过去。 “真是太好了!”来人正是林隼,一跑着过来,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这是?” “啊,林隼,你怎么来这里了?”庆长云也感到惊讶,这里离承月坊已经有了不小的距离了。 林隼看了看白禾和陈杉子,犹豫了一会还是收起了自己兴奋的情绪说道:“拐走我妹妹林鸳的那伙人,有线索了,指向这天琚村往东北方向的一个寨子,吴少爷听闻就给我备了一匹赤鬃马让我赶来,他自己就不方便过来了。” 白禾听闻抬起了头。 “白禾姑娘这边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不是要前往娜日泰吗?”林隼试探地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难过一会就好了,既然遇上了,我来帮你一块调查那伙人贩子吧。”白禾起身,眼睛周围略微红肿着说道。 “也行,正好我们不用去娜日泰了,就来帮你吧,我先去跟商会的人说一声。”庆长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白禾,转身去找商会的人说一声,留下白禾跟陈杉子二人。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之前好像没有问。”林隼看向一旁扣手指的陈杉子说道。 没等陈杉子开口,白禾抢先说道:“木头,就叫他木头,呆了吧唧的。” 陈杉子看着白禾无奈地摆摆手:“对我就叫木头。” ...... 四方山脉,野尘观。 “师傅,咱们道观里头那几只鸭是什么来头?” “你想干嘛?”正在闷头扒饭的陈桂子感觉到了陈想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身子侧了侧,挡住了身后水池里两只一前一后戏水的瘦鸭子。 陈想用力咽下口里拌匀了豆腐的白米饭飞快地说道:“没想干嘛,没想干嘛!”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旁边是散落着黑白子的棋盘,亭子上边几只路过的雀儿叽叽喳喳,道观里破破烂烂的样子,雀儿们根本没意识到这里有两个人类,两人面前是几个还算完整的瓷碟,一盘小葱豆腐,一盘咸菜,还有一盘熟花生米。 花生米上撒着盐粒,算是精致了,陈想一只右手这一盘夹点那一盘夹点,凑了一碗,看起来还算丰盛,扒拉几口后,还是觉得想来点荤腥。 面前的碗浮在半空,方便只有一只手的陈想扒饭。 “咳咳,师傅啊,我是想着,要不学着去炒点荤菜,这不,要是杉子回来了的话,不得整点好的,要是不会做不就让人失望了?”陈想低头扒了一大口饭。 陈桂子停下了筷子,眼神闪躲着,待口里的东西完全咽下去后,回答道: “咳咳,这是我们野尘观的规矩!吃素净身!对,净身,肉不是不能吃,是为了修道选择不吃!” 说完继续扒饭,没有抬头。 陈想欲哭无泪,转而化悲愤为食欲,想要夹走盘子里最后一点咸菜,下了筷子才发现盘子已经空了,面前陈桂子的碗里头多了一坨高高的咸菜。 手怎么这么快!什么时候夹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练了大半辈子的剑居然能用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该说不说确实是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不愧是飘渺剑仙,不对不对,我为什么要夸一个抢我咸菜的人? 陈想默不作声地吃完,起身收起自己的碗筷和想吃荤的心。 溪流作响,几声鸟鸣显得热闹几分,陈想靠在石块上小憩,同时也是避免过多的消耗,毕竟没有肉吃。 “剑仙到底在想什么呢?收留我也有那么几年了,也应该知道我是无尘观的人了吧?”陈想被陈桂子收留进野尘观做大弟子的时候,就认出面前这个自称是道士的人,是只身讨龙,和人剑魁首交手过的飘渺剑仙。 虽说没有准确的样貌记载,可气质,身形,下意识的动作,无不蕴含着剑意,随意地抖一抖衣袖,便是万剑起势。 陈想虽是个道士,可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剑客,只是后来觉醒了念观想,不得不放弃仗剑的念头,见到飘渺剑仙,哪还走的动道啊,这道士干脆先不当了。 陈想掐指,片刻之后。 “咦?时间过得这么快吗?哎哟,我还想多玩几年呢,不知道掌教会不会生我的气哈哈哈。” 四周风声忽地激烈了起来,不过只维持了一阵便停息下来,陈想的四周浮现出黑白水墨样的符号,先是两仪,然后是四象,八卦出现后,阴阳鱼便从阵眼中活了过来,缓缓游动至陈想脚下。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不问道人居然先无尘观一步?这可真是有趣。” 八卦阵里,陈想右手掐指不知算着什么,口里念念有词,半晌,陈想睁开双眼,眼中尽是疲惫之色,深吸一口气道: “得找个时间去一趟奉安,明黄啊,有没有想师兄啊?” ...... 天琚村东北方,东来寨。 东来寨这里大多是石头盖起的房子,粗糙简陋,四周不像是承月坊那边多是山石,所以一些石屋之中,还能见到几个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住处,不过比起石屋来,显得岌岌可危。 东来寨不大也不小,人口有那么5、6千人,顺着路过去,可以看到一个明显高于其他房屋的建筑,像是一个大院,大院四周用铁栏杆围了起来,门外站着一些神色阴戾的人,大院门口高高挂着“孤儿院”的字样。 不算繁华,但是过了这个寨子不远处就是仙人渊里头人口密度最大的几个宗门聚集地鸣山坊,所以来来往往也总有那么些人。 鸣山坊里头走动的人们行行色色,而在这些人群里面,一些裹着宽大布料的孩子穿梭着,专门挑着这些看起来不像是原住民的人接近,“主动”乞讨,若是不成,这些小孩就暂时离去,然后像训练有素般地用宽大的布料遮住身形,重新回到人群中,下手。 也就是偷。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块地方传出了一个说法,如果你在这地方被偷了什么东西,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若是气急败坏对这些小孩出手,那更是令人笑掉大牙。 仙人渊里,这里没有玉龙司,没有朝廷,基本上就是按照江湖的规来。 “姜姐姐,你要是再不去摸点果子的话,黑鼠他又会生气的!” 果子就是钱袋,沉甸甸的,挂在人们腰间,就像是熟透了的果子,要是分量足,就是好果,干瘪瘪的钱袋,被叫做坏果。 这些孩子们并非是真的在东来寨流浪,熟悉东来寨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来自孤儿院的,虽然叫做孤儿院,可里面算是啥勾当都做,各行业都能插一脚。 拐角处,一个逢头垢面都遮挡不住眉间英气的女子,背靠墙壁坐着,双手抱于胸前,简陋的衣衫下是傲人的资本,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甚至有着一些精炼的肌肉。 但脸上没有多少血色,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上还有未干透的血迹。 身边蹲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孩,脏兮兮的,看不出性别,在一旁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腰间叮当作响,年纪不大,偷东西的本事倒是得心应手。 小孩见她没有理自己,也没有气馁,从用破布缝起来的衣兜里掏出半块煎饼,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关心。 “姜姒姐姐,要不吃个饼?你都好几天没有吃饭了诶,你不会饿吗?” 叫做姜姒的女子眉头拧了起来,不耐烦地瞪了递给她煎饼的小孩一眼,用厌恶的语气说道: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滚远点!” 小孩没有害怕,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 第五十五章 污泥 “吃点吧姜姒姐姐,虽然不知道你为啥好几天不吃饭身子都能动,你要是不吃饭,安妈妈会担心你的!”小孩子身上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在姜姒的面前就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姜姒反而像是一个跟家里闹了脾气的小孩一般。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讨厌的词语一般,姜姒伸出右手,一把拍掉送到面前的煎饼,可还是慢了小孩一步,像是练习了几百次一般,熟练地把饼收了回来。 也没有生气,依旧是一脸关心,起身再次往街上走去,寻找下一个倒霉蛋和自认为没有破绽的人。 “害,今天再去多摸几个果子吧,看看能不能让姜姐姐少挨一点打。”小孩用布料裹住自己,弯着腰再次拐进人群,姜姒连看都没看一眼,踉跄地起身,腿肚子打颤,这才发现,双腿上有这一个十分恐怖的裂口,像是刚刚用刀划的一般。 神奇的是,这个伤口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修复,一些刚流出来的鲜血,像是有生命一般,回到了体内,静下来听,甚至能听到沉闷如鼓点的心跳声。 ...... “安妈妈!安妈妈!你看我找到的石头!”一个精瘦精瘦的男孩,裸着上身,手里捏着一颗石头,向着一个半跪着给几个小孩穿衣服的女人跑去。 “慢点跑,棍子!你等会摔了我可不管啊。”女人一边给面前几个小孩飞快地穿好衣服,一边头也不回地叮嘱乱跑的小孩。 叫做棍子的小孩笑嘻嘻的,咧开缺了几颗牙的嘴,把一颗白色的石头递给面前脸上疲态,一副怎么也休息不够的样子,可看到棍子的笑脸,女人脸上的疲态一扫而空。 “哎哟,这次是个圆圆润润的白色石头啊!棍子真厉害,这都能找得到!” 东来寨附近的石头质地发灰,泥土松软发黑,每逢下雨天,跑来跑去的小孩总是带着黑乎乎的脸蛋回来,若是不主动问,还可能在口袋里藏一坨湿答答的泥巴团回来,这边的石头很难见到浅色的,通常都是有马车来到这里的时候,车轱辘里可能会卡着一个。 这是棍子收集的石头里唯一一个白色的,可给他高兴的。 “安华!把这俩孩子收拾一下,快点。” 一个身上尽是肌肉的短发女人,拉着两个怯生生的小孩到女人的面前,安华看到孩子身上少得可怜的布料,脸上的笑容一凝。 棍子看了过去,惊呼道:“安妈妈!是不是又有新朋友了!” “嗯!是的,棍子啊,你先去澡堂里啊,等会妈妈就过来。”安华回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换成了和善的模样,揉了揉棍子没有什么肉的脸蛋,催促着他离开。 待小男孩走远,安华扶着腰起身,转头走向那两个对周围十分惧怕的孩子,一男一女,面色都略微发黄,骨瘦如柴,不规整的头发下藏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安华没有抬头看那个带孩子过来的女人一眼,蹲了下来,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 好轻! 安华心里一阵苦涩,这又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被遗弃的孩子吧。 毫不费劲地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小孩便回头走去,轻声安抚着他们,没有抬头看那个带孩子过来的女人一眼。 “不要怕不要怕,你们又有妈妈啦!” ...... “你们今天的收获如何?”一个佝偻着背,秃着半个脑袋的瘦弱男子,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孩子们,手上捏着一根散发着阵阵恶臭的鞭子,滴滴黑色的污水顺着鞭子流下。 “交上来!快点!”鞭子一甩,污水洒在了站在前面一些的孩子脸上,小一点的几个孩子,身子哆嗦了一下,眼里尽是畏惧。 拿着鞭子的人叫做黑鼠,看着面前孩子们对自己的畏惧,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露出黑黄且不规则的牙齿。 孩子们挨个上前,把自己今天摸来的果子放在黑鼠的脚边,然后飞快地逃开。 “你小子!今天怎么就摸了一个坏果子?啊?吃这么多东西就干这点事?”黑鼠突然尖着嗓子叫骂,手里捏着一个只有几个子的钱袋,甩起鞭子往一个小男孩身上抽去。 啪——!! “哇!!对不起!不要打我了!”小男孩嚎叫着,一条从脸肿到臀部的鞭痕已经发紫。 “废物东西,真搞不明白摸个果子都能做不好,啊?你看其他人怎么都摸到了,你滚去猪圈吧,你也就配和畜牲住一窝,气死老子了。” 黑鼠说是生气的语气,可脸上癫狂的笑意根本藏不住,跟着鞭子一块赤裸裸的打在小男孩的身上。 一鞭又一鞭,打得男孩皮开肉绽,这个年纪的孩子那受得了这种疼痛,窝在地上,早就喊不出声来了,黑鼠还没有尽兴,正准备再抽几鞭子的时候,一个沉闷嘶哑的女声响在背后。 “黑鼠,检查做完了没有?” 听到这个声音,黑鼠脸色一惊,赶忙扔下鞭子,转头低着身子谄媚道:“哎哟,阎广姐您来啦,正在检查呢正在呢,这些孩子都健康得很,很有活力呢啊!” 阎广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孩子,伤口处鲜血不止,眼神已经微微涣散的模样,拍了拍黑鼠的脖子,淡淡地说:“你可别搞死了,老大回来要是看到这些孩子死了一个,天知道会不会拿你的命来抵上。” 黑鼠大气也不敢出,只得赔笑。 阎广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一脸嫌弃地确认还没有断气,眼神缓缓扫视四周,最后用手抓了一把钱袋走了。 黑鼠见状,待阎广离开后,抄起鞭子抽向下一个人,刚举起鞭子,发现是个青涩的女孩,眉间英气十足,颇有几分姿色,正是姜姒。 更生气了。 “老大是怎么回事,放着这么好的肉体不尝,还不准我们动!”鞭子落下,刻意地抽在姜姒的胸前,力道劲了几分,把单薄的布料抽开了一个口子,鞭痕抽出一条血痕,同时露出半点酥胸。 “你今天也是一个果子也没有摸到吧哈哈哈哈,问都不用问,你这个垃圾,连小孩都不如,怎么,摸个果子委屈您了?说话!” 鞭子抽得黑鼠手抖酸了,姜姒也没有吭一声,冷冷地盯着黑鼠。 “你他妈的,还敢看老子?”黑鼠气得五官扭曲,伸手抓住姜姒的头,拇指伸进她的口里,把姜姒按在地上,潮湿恶臭的泥土溅了姜姒一身,随后朝着她的胸狠狠捏了一把,觉得还不爽,又用脚踩了她的脸一下。 姜姒在一群小孩的注视下,就这么静静趴在泥土里,一动也不动,其实她也没有比小孩高多少,趴在泥土里也是小小一个。 待其他孩子一个一个上交了今天的所得,黑鼠也没了力气打骂,只想着赶紧把剩下的钱袋子占为己有,生怕阎广或者她其他的弟兄又过来顺手牵羊。 孤儿院业务广泛,阎广管着杀人放火等勾当,也有着立止境的修为,黑鼠一个合气境哪敢有什么反抗的念头,自己若不是靠着手黑心狠,符合他们的作风才被留下来,哪有得这份美差事做?面对的都是一些手无寸铁之力的小孩和女人,自己在这孤儿院里面对这些人,可以算得上是只手遮天,还能拿不少的通钱。 何不美哉? 这个寨子也不知道为啥,默认了这所孤儿院的存在,好像二者存在着微妙的关系一般。 待到人都走光了,姜姒才从污泥中起身,倒不是她喜欢待在这里,起身的时候,撑起身体的双手一直在发抖,好像是缓了很久,身子才攒起这么些劲,只是起了个身,就要大口大口地喘气,姜姒起身之后,托着摇摇晃晃的身子朝着屋内走去,来到一个铺着干草堆的房间。 看都没有看一眼摆在一旁已经凉了的馒头,跟用烂了一半的杯子装着的水,身子径直失重般地扑向草堆,身子终于得以放松下来,赶忙贪婪地让自己尽快入睡。 随着姜姒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身上的伤口又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一点一点从这小小的身躯中响起,像是在敲鼓。 第五十六章 路上 姜姒睡得迷迷糊糊之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个湿湿热热的东西擦拭着自己,缓缓睁开眼睛,四肢还是没有力气,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啧,这次伤口太多了,姜姒的眉间闪过一丝厌恶。 “小姜你醒啦?” 转动眼睛看过去,正是安华拿着湿热的毛巾,在给姜姒擦拭着身体,身旁放着三个水桶,看起来是知道一桶水洗不干净,提前拿来三桶,其中两桶已经不再清澈。 “知道你不会愿意让我来帮你擦擦,所以特意看你又陷入虚弱状态才来的。” 安华仔细擦拭着姜姒的背,温柔地说道。 “你每次被打得很多伤时,都会虚弱好一阵子,虽然你平时也没啥力气哈哈。” “不过你真的好神奇哦,平时总是一副使不上劲的样子,可受伤之后,好得又特别快,哪像个身子虚弱的人?” 安华擦拭着姜姒的手臂,仔细端详着刚才还发青发紫的伤口,现在只剩下一条红色细线,连结痂都没有,看着她厌恶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叹气,提着水桶离开了,她还要给其他的孩子处理伤口。 过了许久,外边小孩子的吵闹声都消失了,姜姒终于有力气起身,握紧了拳头,身子微微发抖,整个脸埋在草堆里,借着草堆的消音,用力咆哮发泄心中的怒火。 身上的破烂的衣服被安华拿走了,现在换了一张麻布裹着,姜姒另一只手攥紧,使得麻布滑下来一块,露出来一截背部,可本应该是光滑细嫩的背部,却露出一条黑紫色,顺着整个脊椎的纹路,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 庆长云跟商会的队长说了一声,队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位对文心商会的大小姐相交甚好的男子,看样子是摆脱了危险一般,眉间的阴郁都见不着了,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几分,背也挺拔了不少,和一开始来到文心的样子那是有着云泥之别。 队长再三确认之后,便同意了他们离去,多了一只渠兽,算是能给随行的人多一个歇息的地方,平时可没有这个待遇,毕竟多一只渠兽可就多一份风险,这也算是沾了庆长云的光。 答应了回去之后会向苏何月说明情况之后,庆长云几人便和商队的人告别。 林隼看着商会离去,转头对着几人说:“那我们就分头动身,往东来寨走吧,他们见过我的脸,我们还是不要一块行动为好,到了东来寨,我自然有办法和你们接头。” 庆长云点了点头,顺便按住躁动的陈杉子,和他按耐不住的大侠梦,然后看了看白禾,她已经沉闷了好久了。 “白禾啊,那我们就出发了哦?” 白禾看了庆长云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好..我们..我们走!” 像是下定决心舍弃了背上背了很久的担子一般,白禾暂时重新振作了起来,向着远离天琚村的方向迈开了步伐,没有回头,陈杉子看着她这个样子,赶忙转头替她回头找寻那个身影,不过看了半天也没有盼到那个身影出现,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离开。 几人越走越远,消失在远处的边际线上,这个时候,天琚村的大门,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像是渡过虚空一般,凝聚成一个憔悴的女人模样,正是白柳。 望着自己女儿远去的方向,抿着嘴巴,身边一个打扮暴露的女人随后出现,浓妆艳抹,一脸担忧地看向白柳说道: “族长,本应该是我出现与他们见面的,这样真的不会对计划有影响吗?遭到天道反噬该怎么办?” 白柳摇了摇头:“白祁啊,我还是知道分寸的,没有说太多,也没有做什么。” 白祁翻了个白眼说道:“族长平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怎么这次如此莽撞?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白柳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庆长云几人远去的方向,没有急着回复白祁的提问,在一刻钟的沉默之后,她紧握的手慢慢松开,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好似加深了几分,说道:“只是妈妈想女儿了啊。” ...... “嘿嘿嘿!这啥玩意?啊对!卤肉饼,真的好好吃啊,我下辈子可以是一个烤得酥酥脆脆的卤肉饼吗!”白禾眼睛放光,啃着不知何时放进竹篓里的卤肉饼,重新恢复到了平时活泼的模样。 “你这啥时候买的啊,不会坏吗?”陈杉子看着白禾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禁发出了疑问,卤肉饼好像是在承月坊那边才有得卖,因为那边独特的碳烤技艺,让饼类面食发扬光大,看到这个饼皮,陈杉子就认出来是那边的东西。 “嘿嘿,我这竹篓可是宝贝哦,里面蕴含许多自然之灵,甚至可以放进有生命的物体。”白禾一脸得瑟,不过也确实,具有芥子纳须弥功能的法器本就不多得,更何况白禾的这个竹篓,居然能存放有生命的物体。 庆长云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对着二人说道: “诶,要不试一试武斗会得到的法器吧?还不知道具体功能是什么。” 陈杉子听闻掏出自己的啄奇玉环。 “这东西他们叫做啄奇玉环,但这玩意是渠灵万文木做的,我能感受到很强烈的木元素自然之灵,就是木灵。” “能力嘛,我和这法器建立沟通之后,这玩意能直接增幅我的无上意,和我的剑技,我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东西,能这么契合我?” 法器能否完美使用出其本身该有的能力,除了持有者自身的修为足以支配以外,还需要看法器与自身的契合度,这东西玄而又玄,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也没有什么技巧,就是凭法器自己的喜好来选择,通俗地来说就是看缘分。 有的人找寻了百八十件法器,可没有一件契合自己,有的人运气好,遇到一件契合一件,完全凭天意,陈杉子现在就属于后者,法器的契合度极高,人与法器之间几乎没有半点隔阂。 “沟通?”庆长云挠了挠脖子,有点纳闷,又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了,这俩人好像对这些事情大大小小都知道一点,看来以后免不了要请教他们了。 白禾三下五除二吃完最后的卤肉饼,满足地砸吧砸吧嘴,对着庆长云说道: “你尝试对法器渡送你的真气看看。” “哦哦哦。”庆长云从纳乾袋里掏出云丝甲。 “咦?这纳乾袋不也是法器吗?为什么不需要我向它渡送真气啊?” 差点忘了这人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知道,想到日后可能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解释一通,白禾就觉得头疼。 “所以我的竹篓才显得独一无二,空间法器稀有,会认主的空间法器更加稀有,仙人顶好像弄了个什么天工榜,一共有一百把面世的法器,前五十叫做奇巧,前十叫做天工。” 白禾转过身来,炫耀般地晃了晃主楼说道: “我这个就是排名二十七的奇巧级法器,万生竹篓!” “排名二十七?”庆长云惊讶了一会,想想也是,毕竟还是卜玄族族长之女,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些贵重玩意。 “排名这么靠前,应该知道的人不少吧?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背出来,不怕被人惦记上吗?”庆长云发出疑问。 “对喔!”陈杉子一拍大腿。 “我刚刚就觉得有些奇怪,还是长云聪明!对呀,你不怕别人惦记上吗?” 白禾扶额,自己刚刚说的东西他们好像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我不是说了会认主的空间法器更加稀有吗!你们两个真的是。” 庆长云和陈杉子“哦——”的一声,然后对视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就算我把万生竹篓送到你们手里,就是一个普通竹篓,只不过你们弄不坏罢了,好了好了,你赶紧试试你的那个云丝甲。” 庆长云念头一动,掏出了云丝甲,说是甲胄,可拿出来在手里只有薄薄一片,庆长云心中滋生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一种熟悉感。 第五十七章 你没想过 这片云丝甲,居然在对自己表示亲昵?甚至都不用自己渡送真气,云丝甲就迫不及待地想钻进自己的身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正常吗? 白禾也惊了:“这什么情况?我活了16年都没有见过这种法器。” 白禾嘴里突然蹦出了这一句老气横秋的话。 待庆长云脑海中闪过想要沟通的念头,云丝甲就欢呼雀跃着,像个失散多年的孩子找到家了一般,化作一丝轻飘飘的云雾,围着庆长云的身体盘旋,慢慢融进他的身体。 身子轻盈了好多!这是庆长云的第一感受,而且,没有任何负重感,就好像是名字所说的,如云丝一般,这下庆长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这么贴合自己? 尝试挥了几拳,就连挥拳的速度也轻盈了许多,接下来就是测试一下防御程度了。 “来,木头,拔出你那把木剑,朝我砍一剑!” 陈杉子犹豫了一下:“真的吗?” 庆长云拍了拍胸脯,自信十足,如果陈杉子的那件东西这么厉害,这云丝甲和自己这么契合,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睁眼,看向陈杉子,准备迎接斩击,正好自己也感受一下陈杉子的实力,他一脸纯真的模样,根本联想不到他是个能一剑秒杀同级的人。 但是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因为拔出木剑的陈杉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整个人的眼神坚毅凛冽,磅礴的剑意充斥四周,就连白禾都被吓到了。 “木头!我说木头,喂?在吗?” 陈杉子看了一眼庆长云 “不对不对!陈杉子你这太吓人了!”见拔出木剑的陈杉子好像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庆长云有点害怕了,这家伙不使出这柄木剑都能秒杀同为立止境的人,自己一个会天,看着这个气势,自己都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陈杉子眼神闪闪发光,虽然可能用的地方不对,但确实是一往无前的剑意,“长云兄!接好了!我相信你可以的!” 青光乍现,在气势攀登到一个极点的时候,轰然在一个范围内炸开,庆长云顿时感觉自己被锁定,无所遁逃,脑海中的“意”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没有闪躲的可能。 “一文先斩!”陈杉子隔空一剑挥出,空间像是被压缩了一般,让庆长云感觉到一股窒息感,刹那间,庆长云也同时极力催动真气。 再不反应过来可就不是受点小伤这么简单了! 祛秽!!!八百重浪打!! 明明是在半空挥出的剑,庆长云在开启祛秽状态后的一瞬间,就感觉到胸口前传来一股巨力,像是穿梭空间一般来到身前,随即,身上的云丝甲暴起一股云雾,飞速旋转,甚至不用庆长云自己催动他,就像是有着自主意识一般抵御着陈杉子这“随随便便的一剑”。 嘭————!! 庆长云整个人倒飞出去,嘴里一阵腥甜,喷出一大口鲜血,八百重浪打都没法打消的冲击力,若不是有这云丝甲,可能半条命都没有了。 见庆长云真的挡下了这一剑,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小截苍白色竹枝的白禾,也停下了上前要帮忙的想法。 没想到真挡下了!虽然有云丝甲的一部分原因在,可庆长云自身的实力好像有些出乎意料?比自己估摸着的水平还要高一些,比普通的地脉一族人,要强得多,白禾开始对传授庆长云武技的人感到好奇,肯定是哪位如意境以上的高手,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机缘。 脑子里是这么想的,白禾还是冲上去给了陈杉子一个爆栗。 “你脑子怎么想的!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劈死只有会天的庆长云啊!” 陈杉子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住了:“啊?会劈死他吗?” “不然呢?”白禾赶紧跑向庆长云,检查他的伤势。 陈杉子后知后觉,赶紧把剑收了起来,紧张兮兮地说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我就是拿起剑来脑子里就只有这把剑了!我我我!” “咳咳咳!!”庆长云用力地咳了几声,随后大笑了起来。 “这真是个宝贝哈哈哈哈哈!能让身子更轻盈,就连真气的运转速度都快了几分!” 现在的庆长云虽然每开口一次,都会伴随着身体内的剧痛,可还是开心得不得了。 自己可是白捡了一个宝贝,虽然契合得十分古怪,可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实力够了自然就知道这云丝甲是什么来由,实力不够,也只是在雾里看花一步一瞎罢了。 但是这是实打实的宝贝,换作以前,庆长云哪有得这种贵重玩意给带在身上啊,现在他总算理解那些法器多如牛毛的富家子弟为什么总是狗眼看人低了。 就算只是个行气境的,有一件合适的法器就能大大缩短两人之间的差距,若是全身上下都是法器,破开境见了我都得挠挠头。 当然,也没几个人能做到法器武装到牙齿的程度。 白禾上前用手盖住庆长云的额头,散发着念魂波动,过了一会缓缓说道: “肋骨碎了一点,肺部收到了轻伤,看来这云丝甲确实很不错,哦,差点忘了,脑子伤得特别重。” 庆长云一惊:“什么?我脑子受伤了?严重吗?” “很严重。” “出什么问题了?” “傻了。” 庆长云无语得翻了个白眼,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这下子直观感受到了陈杉子的恐怖之处,武斗会上说的还真没有错,这只是他很随便的一剑了,出完招后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疲态,状态依旧十分不错,再起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陈杉子的师傅说得确实没错,天生的剑胚子,不过是不是学剑的都精神不太对?江应秋冷若冰霜,飘渺剑仙毫无高人风范,现在这个陈杉子,还真的就跟个木头一样一根筋,真适合拿剑啊。 天地之间唯我一剑,没有杂念,也没有脑子。 有个人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了一会蹦出一句:“对不起庆长云!我忘了你太弱了。” 沉默...... “噗哧——”白禾率先笑了出来,然后急忙捂嘴,庆长云看了一眼口不择言的陈杉子,也失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看了两人一眼,陈杉子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总归的气氛缓和了起来,要是庆长云对着自己生气或者埋怨几句,说不定他会当场急得哭出来。 三个人在原地互相傻笑着,陈杉子这一剑劈完,好像这几人之间的关系莫名变得牢固了一些,现在这里,就只剩下白禾没有透露过实力了,不过想想也不会太差,毕竟是族长之女,身上还有个奇巧级别的法器,跟陈杉子比应该是只强不弱。 只剩下自己一个会天境了,得加把劲啊,无上意啊无上意,何时才能悟出来。 ...... 奉安城,上玄司。 茶室的茶桌上沏好了两杯热茶,茶香四溢,房间一旁的鎏金香炉点着浮顺香,幽闭的房间却毫不沉闷,一丝丝凉气拂过人面,却不搅乱香的燃烧,一个高贵端庄的女子坐在茶桌一边,对面是一个精瘦的男子,穿着考究的官服,上边有着白鹇纹样,是国师和方献青。 此时的方献青哪还有老奸巨猾的模样,恭恭敬敬,举手投足都是沉稳,面前的国师,就算没有黄金台的身份,都是一位实打实的大道境至高,光是坐在那里,散发出来的气息都能让普通人喘不过气来。 方献青是文官大臣,都说伴君如伴虎,胆子被练起来了,单独会面国师,倒也不会慌张以至于露怯,方长司抿了一口茶说道:“黄岩茶,上佳,茶汤清澈色如琥珀,入口柔软味道醇厚,就如岩石缝中生长的新芽一般,国师大人最近亲自去了仙人渊一趟?” 看不出喜怒,国师也跟着轻抿一口。 “没有,下面的人带的。” “那是极为难得,上玄司的人真是眼光独到,品味极佳,普通的黄岩茶在仙人渊再常见不过,可任那些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黄岩茶也可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不用说这些场面话,方长司,进展如何。”国师的手摩挲着茶杯,眼睛平视方献青,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真是难搞,这女人这样难以捉摸,自己便不好琢磨她的肢体语言。 方献青表面上四平八稳,心里却焦头烂额,面前的这位可是黄金台的人,若是能搞清楚喜好利害,自己便是七御司第三大的话事人了,第一是李姓皇帝,第二是国师。 可现在这样捕捉不到任何情绪,自己平时在商场上的那一套一点用都没有了。 第五十八章 浓雾渐起 国务司典狱司算是一边,民合司应承司算是一边,下边还有大大小小的官,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一条心,不同的官因为其职称的便利不同,同为国务司,有的甚至会与民合司的人交好,不过总的意思还是跟着长司走,上头人能喝汤了,下边人自然有肉吃。 方献青作为国务司的一把手,深知权是比钱更大面值的通钱,政场上的对决,决定最后输赢的往往是握在手里的权力,若是把政斗必做对弈,在其中着力于钱财的争夺,相当于只用长、粘、靠等手段围棋盘,虽然牢固,但太过于愚钝。 权力的作用好比大飞、镇,看似薄弱,却能在不经意间盘得更多的地盘,占据更多的主动权,一些刚上位的掌权者,总是忍不住去报复性敛财,往往会在纸醉金迷中,被中盘取胜。 作为一个坐上长司位置的人,方献青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把握着奉安经商命脉,却从不中饱私囊,家中财政大权,全交由谢怀香打理,欲望的目标不局限在自己身上,那几个政敌仇家,只能看着他逍遥自在,恨得牙痒痒。 这一次和上玄司的合作,整个国务司只有方献青和几个有过命交情的人知道,他并不知道上玄司的用意是什么,计划着什么,反正自己不惹到这名黄金台的至高,自己权力的手便能越伸越长,直到压着民合与应承。 只要确认上玄司的目标不是自己的国务司就行。 “这边收集到的信息有三条,娜日泰的浮羽泽,巫族司月林里一处不入月光之地,和万辰崖底。”方献青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眼神不断变化。 国师没有回答,问起了第二个问题:“不知道国务司的长司,知不知道仙人渊今年的武斗会结果如何?”摩挲茶杯的手,停了下来。 “没有了解,今年的妙安集会快来了,忙着,太多文件和商会的文件要去批准,仙人渊的武斗会嘛,想必又是出云商会稳着第一的位置吧?哎呀,不知道他们今年又有什么好货,得给家里那位挑点礼物了,不然又嚷嚷着落仙池没有来点新玩意,不够气派了。” “是文心商会。” 方献青抬头,整个脸庞都在表达着惊讶:“这倒是出乎意料,这下文心商会可算是赚足了噱头啊,可以考虑一下再妙安集会里给他们安排个显眼的位置。” 国师盯着他的眼睛,双手置于腿上,茶桌周围是对称的布局,国师坐在正中央高位,平日里若是有人看到国师现在这个状态,早就伏地不起了,来自大道境的注视,那可是好比赤身裸体直面一只巨龙,别说扶山境了,就连如意,都得心慌几分。 方献青脸色不变语气不改,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生怕这最精华的第三泡喝少了一样。 “你可知帮助文心商会夺得第一的是谁?”国师没有端起面前的新茶,眼神透过茶杯中升腾的雾气,刺向方献青。 “国师居然特意关注?难不成这人是非常有天赋的念观想者?让国师动了收徒之心?”黄岩茶最佳的温度正是略微烫舌的时候,茶汤滚烫但能入口,携卷着浑厚的香气冲击口腔,在鼻腔中环绕,方献青自然懂行。 大口饮下半杯,身体略微前倾,右手撑着桌子,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国师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让整个茶室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庆长云。” 气氛忽然凝固了一般。 没等国师继续说下去,方献青一个熟练的连贯动作,跪在地上,伏地不起。 “没想到是此子,是我的疏忽,不知段也成那边有没有受到影响,若是有影响,要我这条老命来抵,我绝无二言。” 方献青不知道是庆长云吗?当然知道,看到茶杯里是黄岩茶的那一刻,便知道了国师此次喊他来上玄司是什么用意,可方献青知道这对上玄司,对段也成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不然就不会是邀请来这上玄司的茶室里头,去的可就是问灵坛了。 同时,方献青自己也是在试探国师的意思,自己想要获得上玄司的支持,与国师之间就不能有着猜疑,既然国师表明了段也成没有受到影响,那就说明她不希望自己在对庆长云有过多的关注,看来上玄司的长线是放在了庆长云的身上。 国师语气轻了几分,整个茶室的气氛回暖,其实从头到尾,脸上都没有表情变化,只是靠着对自身气息的把控,来达到情绪的变化:“若是方长司喜欢这黄岩茶,我就托人送去一些。” 方献青明白,这是送客了,从地上起身,拍了拍灰尘,脸上保持着笑容。 “那就多谢国师,时候也不早了,喝完这杯我就先告辞了,妙安集会,还请国师有空来看看,说不定会有些新鲜玩意让您感兴趣。” 方献青迈步离开上玄司,步伐自然,好像刚刚失态的不是方长司。 ...... 回到方府,方权立马凑上前来。 “父亲大人,上玄司那边的情况如何?” 方献青微微点头,方权面露喜色,饭也不吃了,便朝着国务司走去,一年的时间,方权已经担任起了国务司执行的位置,在往上是行司和总司,小小年纪能到这个位置,可谓是前途无量,七御司里甚至有传闻,下一任国务司的长司,将由方权上任,不知道这次会有什么动作。 来到内厅,餐桌上是娴静淑雅的谢怀香,脸上看不到岁月的痕迹,方献青一看到她,脸上瞬间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开始讨好着谢怀香。 “仙人渊那边,真是庆长云?”一旁的方雅毫无形象,桌子上散落着一堆骨头,谢怀香已经懒得说她了,自己的温婉她是一点都没学到,说多了也是白费口舌,还被反驳自己是装样子给男人看的,不如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方雅一口咬断嘴里的鸡骨头,吐出一半,兴奋的起身道: “嘿,这小子有机缘啊,看你的样子,上玄司没有抓他回来,说明还有大鱼要钓,哈哈哈,我不管其他的,就看这小子够不够我打的了!” 方雅现在是玉龙司的小卒,快要升为前卒了,可她的野心不止如此,早些年就放言要成为玉龙司的将首之一,听到庆长云还活着,并且在仙人渊里帮助文心商会夺得武斗会第一的消息,立马来了兴致,很想试一试庆长云的拳头跟自己的比起来如何。 “咱们方家也算是跟他有些恩怨,他早晚会来问个说法的,你着急什么?整天嚷嚷着打打杀杀”谢怀香对着方雅头疼地说道,那边根本没有理会,三下五除二,把碗里最后一点饭菜扒入口中,兴冲冲的便往练武房跑去,谢怀香看着方雅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次上玄司的支持,国务司能扩张多少?”谢怀香转头问向给自己揉肩的方献青。 “这次过后,再加上妙安集会,我就能对民间作坊有一定的掌握了,只要皇帝不下场,这次民合司将会吃大亏。”方献青亲吻了一下谢怀香的额头,落座,开始用餐。 扒了几口饭之后,喃喃道:“笑面佛不适合奉安,只有武装到位了,才有抗争神国的资本,国务司更适合奉安!” 方权在国务司里忙着,这次妙安集会能否举办得当,关乎着他能否升为行司,这次有了上玄司的支持,他便有了更多的想法,方雅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和庆长云交手,成明居大尚间内,玉正山正在和玉成明一起讨论着应对方式,作为民合司的长司,手下的眼线自然能捕捉到风云变幻。 国师站在上玄司茶室的窗边,眼神霜冷,盯着西边,远处的灰黑色云雾显得有些奇特,似浓烟似卷云,不断翻滚,一大片一大片连着,不时透露着金黄色的光芒,显得十分神圣,若是集中精神观测,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阵阵歌声,像是颂赞着什么。 “大明金乌神国...”国师念叨着,转身回了上玄司里头。 第五十九章 馒头 空气开始潮湿了起来,灰尘也少了许多,庆长云三人停在了一处山崖边,往下望去,看到了走动的人群,经过两天的跋涉到达了东来寨的边缘,期间穿过了一处干枯无比的平地,长着许多的树木,只不过都是枯死的树干,让几人不寒而栗。 就连阴气缠身的白禾都觉得怪瘆人的。 早晨的东来寨门口显得颇为冷清,阳光洒在石屋上,染上了一层金色,若不是知道为何多石屋,这东来寨说不定可以成为景点,高低排列的石屋,对比起高耸的琼楼玉阁,也是别有一番风趣。 庆长云几人进入到东来寨里头,路上的人一下子就注意到这几个生面孔,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外来人了。 三人走了一会,东来寨也逐渐醒了过来,人们走出屋子,做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理会几人,走着走着,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是不是太显眼了?”白禾率先提出这个问题,由于没有来过东来寨,根本没有想到这里这么冷清,明明人口不少的样子,路上却感受不到热闹和生气,像是一汪死水。 庆长云看了看周围默不作声地人,大多都是妇女,厚厚的布料裹住了身形,把自己藏在里面,对着白禾说道:“好像...有点,这里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不管,我们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然后等林隼的消息吧。” 陈杉子打量着四周,目光所触及之地都死气沉沉,这种闷闷的氛围让他感觉到难受,但是他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几位是第一次来东来寨吧!这边这边!” 一个声音传来,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一个短发,浓眉大眼的小孩朝着他们招手,正是几天前劝姜姒去摸果子的那个看不出性别的孩子。 陈杉子定睛一看,脱口而出:“诶,是个男孩子。” 庆长云:? 白禾:? 这怎么看出来的?要是他有什么具有性别特征的举动啥的还好说,这陈杉子是怎么凭借一句话就认出对面的性别啊?难不成这是一种什么奇怪的组织和帮派,成员内有着独特能力来分别性别? 这已经是离谱到可以开宗立派的程度了。 庆长云跑了过去,用一种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小孩,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对方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以为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庆长云把脸凑近了,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男...男的..”小男孩一动也不敢动,瞪大了眼睛看着庆长云。 白禾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陈杉子,心里对他脑回路的评估产生了变化,某些地方上,还是挺好使的? 庆长云松开小男孩的肩膀说道:“没事了,你喊我们有啥事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惊魂未定:“我叫馒头...我我我..就是想给你们介绍一下东来寨...” “哦哦哦,你继续说吧。” “就是,东来寨是一个建立在石头上的地方,没有什么特色啥的,所以来的人并不是很多,最多就路过歇息一晚上,里头的人都抢破头要出去挣钱,我们这些小孩就好无聊哦,难得碰到新面孔。”馒头脸色恢复正常,委屈地说道,几人看着周围,陈杉子忽然清楚了是哪里不对劲,这里不怎么能听到小孩子的吵闹声! 难怪没有生气,小孩子虽然聒噪,平日里的哭喊声总觉得烦,可要是真的一点吵闹声都没有,反而觉得死气沉沉,要不然怎么说小孩子是希望的代表,总用嫩芽花苞等意象去形容,人口不少,房屋密集,可都是一些妇女跟老弱病残,见不到青壮年男子留在寨子里。 小孩子的啼哭总是十分有生命力的,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肆意张扬的扩散,又像刚掀开锅的米饭,热气腾腾。 庆长云看着面前委屈着的小孩,想起了明安县的那个女孩子,夹缝而生的人总是更能同病相怜,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今年几岁了?” “七岁。” 个子好矮,想起自己七岁的时候,已经比他高出不少来,想想也是,方家可是奉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门府,吃的东西也不是寻常人家见得着的珍贵食材,营养也不是馒头馍馍能比的。 看着自己身上比同龄人更要结实的肌肉,庆长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幸运。 拍了拍孩子瘦弱的身体,庆长云咧开嘴说道:“这里有啥好吃的不,走,我请你吃去,管够!” 馒头愣了一下,自己还没接着说下一环呢,按照自己平时忽悠的流程来走,先是给自己营造一种可怜的人设,父母常年不在,东来寨里也没有什么孩子,自己平日里就是一个孤单委屈的小孩,然后表示自己的乐观开朗,感染他们,借此一下拉近距离,然后带回自己的屋子里,再让他们主动给自己花点钱,美其名曰资助。 可现在才哪到哪,才说完第一句话,面前这个看起来气质不凡的男子就要带自己吃东西去了?太顺利了导致有点不习惯,可馒头知道不能摆出怀疑和警惕的姿态。 “好啊好啊!你不许骗我哦!” 白禾笑着揉了揉馒头的脑袋,用脚踢了一下庆长云说道:“你别看这人傻愣愣的,他好歹也算是半个城里人,见过世面的,而且有钱!” 陈杉子赶紧凑到前面来,和小孩子离得近一些能让他稍微舒服点。 馒头看着善意的三人,眼神恍惚,感到温暖吗?没有,现在馒头脑子里的想法是,厌恶。 庆长云白禾跟陈杉子,身上穿的都不差,庆长云身上是苏何月给准备的米黄色长袍,袖口扎住,知道要长途跋涉,没有准备多少白色的衣物,可料子都是一等一的,胸前翻开的领子,露出了内衬一抹红色,简直是点睛之笔。 白禾万年不变的道袍净服,形制讲究得很,虽然馒头没有见过类似的服装,可在复杂程度上,就看出来了不简单,陈杉子的圆领袍更是华贵,估计是野尘观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玩意,背上的木剑静静地悬浮,一看也是价值不菲。 凭什么啊?这些人过得那么好,是自己不努力吗?不是,自己每天都能摸上几个果子,甚至可以多摸几个,让自己有得几天休息,自己练习摸果子的技巧,是最努力的那个,其他小孩还不敢上街的时候,自己就摸到了第一个果子。 从来都是完美完成任务,有的时候要自己去帮上面的人去拿什么情报什么信物之类的,也是手到擒来,自己明明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一眼就和这些人有着这么大的差距,自己居然是被怜悯的那个?就因为出身不同吗? 开什么玩笑!自己不需要怜悯,怀疑我警惕我才对!要对我产生戒备! 馒头的脸上没有透露出心里的想法,堆起笑容,表现得人畜无害,不好意思地说: “那个,我能贪心一点吗?我想去鸣山坊里头吃好吃的!” 是在维持人设,也是自己一点小小的私心,摸来的钱财自己是用不了的,毕竟要上交,若是不够数目可是要挨打的,就算馒头摸了很多,甚至私藏起了一个小金库,但也不舍得花。 看着面前这个人这样毫无防备地表达善意,那就不能怪他了,有便宜不占那可不行,自己若是能美餐一顿,那可就不亏了,就当是让他们涨点记性!同时自己也是馋了鸣山坊里头的美食,可算不用窝在这东来寨的孤儿院里啃死面馒头了。 第六十章 鸣山坊 鸣山坊是好几个宗门的中心交汇处,各宗门弟子都会在修炼之余来到鸣山坊里消遣,逛勾栏,吃酒,万丈不忘峰就在不远处,酒坊周围是明火帮的人,几个粗汉子围着,买蒸馏酒来漱口,钿珠阁旁多是月梅派的女弟子在挑选胭脂水粉,平日里孤儿院那些凶神恶煞的人,郁闷了也是选择去鸣山坊里消费,尤其是黑鼠,拿得就是他们每天摸来的东西去买酒喝。 几人也觉得去一去无妨,毕竟林隼也说过,自己的脸是被他们记下来的,就算要碰头也不会是在东来寨里面,说自有办法找到他们,说不定是在这一边有眼线,去人多的地方反而好让林隼找到自己。 尤其是白禾,对鸣山坊有着很大的兴趣,她正好也去买点温补的药材,压一压自己最近躁动的阴气,总感觉被附身了一般,这种奇怪的感觉她可不喜欢,也怕影响到身边两个人。 馒头则是心里盘算着,看看下一步怎么稳固自己的人设,掉以轻心可是要吃大亏的,保持着一个可怜的小孩形象,让对方心甘情愿为自己出钱,就不用担心脱身的问题了。 呵,自己的小金库又可以多加一笔巨款了,等攒够了钱... 馒头站在几个人身后,小声说着:“就可以带安妈妈离开这里了!” ... 在东来寨买下一辆马车,几人来到鸣山坊,馒头兴致冲冲地走在最前面带路,眼睛放光,显得十分激动,陈杉子和庆长云则是打量着四周,这两人是第一次来,白禾是以前来过一次,走在第二位,向着两位外人介绍着周围。 “这个就是这一块最大的酒楼了,齐蓉居,这边口不重,做的菜讲究食材新鲜本味,用的山珍可都讲究得很,春天雷雨过后的笋,每三年采摘一次的松茸,都是好东西啊。” 一说起吃的,白禾就能说得头头是道,庆长云已经摸清楚了,下次要是在碰见白禾不开心,那就给她递好吃的,比自己绞尽脑汁还容易起反效果的安慰,可能要来得有用。 庆长云大手一挥,带着馒头就往里走,真进了齐蓉居的大门,馒头开始不自在了起来,但是忍着没有表现出来,深吸一口气,挺胸走进齐蓉居。 往里头一看,这深吸的一口气就泄了出来。 里面全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原来房子里面不都是石头做的啊,原来呼吸之间可以是阵阵幽香,原来照明的灯也可以这么讲究,上面都是自己看不懂的复杂花纹,可一眼看过去就是觉得好看。 馒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呆愣愣地看着四周,直到侍女温柔的声音提醒他,才察觉过来自己的失态,看着面前妆容完好,衣着修身长裙的女子说要带着自己落座,馒头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经常在齐蓉居看到的漂亮女人,不是什么富家人的孩子,也不是齐蓉居的常客,只是接待的人罢了。 看着自己身上全是一个色,边缘还卷起边,为了能在身子长得飞快的几年都能穿,而特意做得宽大的麻布服,馒头有些窘迫,右手扯着衣服,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工整”一些。 “来来来,看看你想吃什么。”庆长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内心感受,只是觉得小孩子嘛,害羞一点是正常的,并没有把馒头当做是一个城府比同龄小孩要深得多的人,递给他一本菜单,自己捧着一本看着。 “你们俩有啥想吃的?” 白禾:“我要吃八珍鸡!” 陈杉子:“帮我点一份这个上汤娃娃菜就好,其他的你看着来吧,感觉都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说完两人合起菜单,端起侍女早早就倒好的热茶喝了起来,庆长云记下了这几样后,看向一旁的馒头。 “你呢?”说完喝了一口茶水,看着用菜单遮住脸的馒头,耐心等待回答。 馒头呢,看着菜单上价格那一栏,呼吸急促,自己四岁那年就跟着学小偷小摸的技术,一年就出头拔萃,别的小孩还在害怕上这件事情,他已经可以每次出手都不落空了,甚至一段时间,让鸣山坊里头的人,联合警戒他,不过小孩子长的快,不一会身高就窜了窜,样子也有变化。 再加上在孤儿院里躲了一阵子,才有得“重出江湖”,比同龄小孩更懂事聪慧一点的馒头,早早就察觉到了这个孤儿院的不对劲,除了安妈妈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大人是和善的,对他们这些小孩很少有笑脸,更别说总是以打骂他们为乐的黑鼠了。 每次在街上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脸蛋上有着从未在自己的脸上出现过的红润气色,都在坚定着他的想法,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小孩子都要经历自己遭受过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们要不要去摸果子。 但可以肯定的是,就算他们没有摸到足够多的果子,都可以吃得饱饭,不用挨打,身边说不定不止一个安妈妈陪着。 整个孤儿院里,只有安妈妈对自己好,所以馒头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天,就暗自下定了决心,要攒够钱,带着安妈妈离开孤儿院,离开东来寨,去一个好地方,那里的果子比鸣山坊的还要多,每天能吃得饱饭,吃得美美的。 每天上交完一天的收货,就偷摸点,取出一两个通钱塞在脚趾缝里带走,有的时候会去捡一些铁匠铺的边角料,有的时候会爬进一个叫做春山屋的地方,那里每天晚上都有很多打扮的风度翩翩的男子被带进去,第二天才出来,晚上还能听见女人奇怪的叫声。 馒头不是很懂,但是第二天早上总能在房间内散落一地的衣服里翻出一些通钱来,运气好的话还能翻到一些首饰,反正要过好一会才会有人来收拾,摸清楚了下人打扫的时间后,馒头就成了这里的常客,甚至哪个姐姐喜欢带什么样的男人进屋子都摸清楚了。 这一来二去,小金库也攒了不少钱了,前几天馒头才数过一次,差不多有四千多通钱了,有点小钱的他,走路的时候胸口都挺得更高了些,神色也高傲了不少,在其他小孩子面前,总是一副说教的语气。 可是看到这份菜单上最便宜的一道菜也要三百多通钱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再翻到八珍鸡那一页,晃人眼的九百通钱一份的字样,让他一时间呆在原地。 这种轰然的差距震惊到了自己,攒了几年的通钱,结果不够人家一顿饭,八珍鸡、上汤娃娃菜点完,看着庆长云翻几页就点击下的手指头,感觉这顿饭没有十道菜下不来,现在馒头可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身子明明是自己的,四肢却都不听使唤,好像是被人从地上一下扔进海里,黑蒙蒙阴沉沉,手脚发麻,耳朵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粗沉得像是烧火的风箱在运作,眼睛里的菜单在不断放大,逼近着自己。 “诶,这餐具居然是全玉的,真是大手笔啊!”庆长云喝了一口茶之后,从手感上察觉到了不对,感到诧异,要知道玉石不是便宜玩意,一般的酒楼或者富贵人家,追求玉石的润感,会用汝玉瓷器的餐具,从外表上来看,和玉石无二,只是摸上去少了玉石带有的温润感。 摸了摸茶杯,感觉手里好像多了一块固体的水一般,定睛一看,发现整套餐具居然都是玉石,这老板可真是财大气粗,真不怕有人失手打碎?整玉石雕刻出来的餐具不比汝玉瓷坚硬多少。 听到这句话,馒头一下子喘过气来,呼吸通畅了几分,他在鸣山坊混迹的过程里,经常能听到有人夸奖齐蓉居的全玉石餐具,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那些溢美之词早就能倒背如流,这下有机会找回一点脸面,不至于让别人当做是啥也不懂的乡巴佬。 这一下像是把馒头从水底一下子拉了上来,头可算透在水面外,自己趁着这个机会大口大口地呼吸换气,放下菜单,略为着急地说道:“啊对!这里的餐具都是用一种叫做朴泉玉的玉石做的,碰撞声如...如...如林间春涧叮咚作响!清脆透亮,质地温润冬暖夏凉,若是对光照看,还能看幽幽青芒!你们之前都没见过吧?” 第六十一章 他们不同 说完这一大串话,馒头平稳了自己的呼吸。 怎么样,你们不知道这些吧,这下对我刮目相看了吧,我也不是那么没有见识,还是有些能撑场面的东西。 “我也觉得是朴泉玉,而且还是料子最中心的那块头玉,能整玉制成,这可不是价钱的问题了。”庆长云接过馒头的话,拿起玉碗端详着。 白禾听闻也看了几眼,确认是朴泉玉后也开口说道:“原来是朴泉玉啊,难怪我说这祁山茶味道怎么不够纯正,那股独有的甘甜没有反到口腔里,看样子这里的老板并不是很懂玉,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哦,此话怎讲?”一个头发梳得顺滑,衣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像是驻足了许久一般,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才开口说话。 这时几人才注意到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白禾端起茶杯回答道: “朴泉玉固然好看,但是略寒,祁山茶需要滚烫的沸水冲泡才能更好的激发味道,这就让朴泉玉的特性给浪费了,若是用冷萃的手法去泡绿茶类茶叶,再用这朴泉玉做的茶杯,那么就能体会到这朴泉玉的奇妙之处。” 用手指头敲了敲茶杯,中年男人测头沉思,一会后,向白禾点点头。 陈杉子:“那这样就可以用武明青峰或者是干花茶一类。” “我也这么觉得,正好武明青峰的档次也不低,不会说配不上朴泉玉茶杯。”庆长云附声道。 馒头又愣住了,后续的话题自己也根本接不上,自己只是从别的地方听来一些有关朴泉玉的话,有关茶道的可是一点都不懂,自己是第一个提出来的人,结果现在只能缩在一旁。 “多谢几位小友给出可贵的建议,为表示感谢,几位这一餐我请了。”儒雅的中年男人面带春风般的微笑,举手示意,几乎是手落下的一瞬间,三位穿着更精致的侍女来到的男人身边,齐声喊道: “老爷——” “这桌餐钱免了。” “是。” 整齐划一,步调一致,馒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嘴巴张得老大。 看样子男人就是这里的掌柜了,几人的几句话在他眼里,可是能大大提升齐蓉居的细节水平,白禾说的没错,他能把齐蓉居管理得当,让客人觉得宾至如归,品味也不差,但毕竟人无完人,玉石这一方面他是真的不懂。 看来回去得专门了解一下,自己这方面的知识不如后生,也不恼怒,而是保持着谦逊的姿态请教。 庆长云看到掌柜的是这样子一个人,点了点头,难怪齐蓉居能做到这么大,跟承月坊的池里天比起来只好不差,或者说各有千秋。 菜上齐,掌柜的向几位告辞,那几个看起来就不一般的侍女也离远了去,但都站在一个能随时看到庆长云这桌的位置,若是他们几人有什么需求,她们能第一时间前来,看样子是专门招待贵客的侍女,现在安排了三位在庆长云这边,可谓是非常重视了。 白禾可不跟庆长云客气,一筷子便夹走了一整只鸡腿,陈杉子则是安静地喝汤,馒头却不敢动筷子。 “怎么了馒头,是菜不和你胃口吗?”庆长云注意到了他,停下筷子问道。 “啊!不是不是,我..我现在就吃!”赶忙动起了筷子,囫囵吞枣般地夹了几筷子肉放进嘴里。 好吃!这八珍鸡是什么个做法!居然有如此复杂却和谐的香味,还如此软烂,庆长云点的莲子百合山药,原本以为会寡淡无味,可鲜甜和清苦,居然能同时出现在一道菜里,互相衬托。 每道菜都扒拉了几口,每道菜都给了自己无与伦比的震撼,可馒头根本高兴不起来,因为刚刚那几下,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上下层之间真实存在的割裂感,原以为自己还算有点水平。 当然,也是因为馒头年纪不大的原因,接触的社会面还不够广,组成他眼中世界的元素颇为单一,在孤儿院这边,优秀的标准是那些偷摸的本事,确实,馒头能称得上是一个优秀的扒手,但这一个优秀的点,进入到复杂多元的江湖里,却是根本不够看的。 庆长云虽然与世隔绝七年,但方家是个庞然大物,里头的人,一言一行都是极高标准,谈吐和行为举止,都是在间接拓宽他的眼界,再加上无事时便只能读书,其实他的阅历并不算少,重见天日的那几天里,脑海中纪录下来的那些见闻,例如哪里的食材好,哪里的玉石润,都在方家的几天里一一和脑袋里的知识对应上了。 方府里的摆设和装潢,虽然没有人为他一一介绍,可毋庸置疑都是上档次的昂贵品,见了几眼,自然就知道了这类物品的高水品是如何如何。 白禾更不用说,族长之女,再加上自身饱读医术、通灵有关的知识,见闻自然不会差,陈杉子身边一个飘渺剑仙,一个无尘观的大弟子,耳濡目染下,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陈杉子并不知道身边有两个大人物,只是觉得这两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一点似的。 馒头此时才知道,自己的虚荣是有多么可笑,哪还有什么心情去细细品尝饭菜的滋味。 饭后,齐蓉居的掌柜再次前来,亲自送几人离开齐蓉居,礼数做全,丝毫没有因为几人的身份而低看几眼,在掌柜的眼里,这几人就是途径鸣山坊的普通散修。 “那个,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馒头明显情绪低落,匆匆告别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鸣山坊,往东来寨跑去。 白禾见他走了,赶忙扯了扯庆长云的衣服问道: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从进了齐蓉居开始就一直怪怪的。” “啊你察觉到了啊,怎么现在才问?”庆长云眉毛皱了皱,展示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那是因为!吃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八珍鸡了!这是我对美食爱得深沉!”白禾理不直气也壮地解释了一通,不过在庆长云听来,她像是十分自豪一般,顺带着嘲讽了一下他。 “他把我的钱袋子偷走了。”庆长云淡淡地说道,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 “什么?”陈杉子吃了一惊。 “要不是齐蓉居的掌柜免了我们一餐,岂不是要吃霸王餐?” 天气燥热,路上能看到几个做完体力活,把褂子卷起来散热的男人,鸣山坊依旧热热闹闹,几个仙风道骨的男男女女,在打情骂俏,春山屋旁已经有着几个全身赤红大汗淋漓的男人,昏迷不醒地被抛出来,丢在巷子里头。 庆长云站在齐蓉居的门口,看向不远处的污水沟,齐蓉居后厨以及打扫卫生时的污水,在最后都会倒向这边,就算是从齐蓉居里出来,污水也不会变成甘泉。 “我当然不会白送他那么多元贝通钱。” 庆长云又往东来寨的方向看了看。 “那个是假的,我提前多准备了一个钱袋子。” 白禾这才放下心来,举起手来锤了庆长云两下:“你怎么这么没脑子!” “诶诶!刚刚谁说脑子里全是八珍鸡的,是谁是谁是谁?” “呀!你别管!八珍鸡是不会有错的!” 陈杉子看着这俩人打闹,忍俊不禁, ...... 鸣山坊通往东来寨的路上,失魂落魄地走着,手里捏着钱袋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来。 “还好...还好...” 馒头给自己打气,摸到了果子,自己不算完全失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发挥还是稳定的。 “但是,他们和那些人不一样...” 馒头之前遇到的人,肚子里有点东西就忍不住拿出来晃荡,自己也是受了他们的影响,跟着一起变得虚荣了些,庆长云几人的样子,让他耳目一新。 玉石,茶道,而且能肯定的是,他们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些,但是没有急于显摆,不像那些半瓶子晃荡的人,担心没有人知道他们懂行,只是和自己人在聊天而已,却能吸引来齐蓉居的掌柜。 那可是齐蓉居的掌柜啊,在馒头眼里,除了孤儿院里的人口中的老大,齐蓉居就是世界上最风光最有权力的地方了。 第六十二章 林野帮 馒头打开了钱袋子。 反正这些人不可能一直待在鸣山坊里,就算碰到了,避开就好,回到孤儿院,自己又是那个摸果子技巧最厉害的馒头,其他小孩都会仗仰自己,把我当做大哥,安妈妈也会夸我。 咦? 钱袋子被打开,通常来说,钱袋子里能放下的通钱都是有限的,毕竟不是空间类法器,商人之间若是有大数额的订单,则会用黄金来交易,但黄金太过于稀有了,一万通钱也就只能换来一两不到,更为通用的货币还是元贝通钱。 苏何月给几人在纳乾袋里,准备的是次于通钱的白银。 掂量了下重量,馒头估摸着里面有接近五六十枚通钱,已经算是很多了,钱袋子本来也不大,把手伸进去掏了掏,还摸到了一张纸。 馒头纳闷地将其拿出来,隐隐约约能看到字迹,打开一看,古朴有力的笔迹映入眼帘,庆长云读过的书里,也有些字帖,一开始根本看不进去,但每当书看完了,新书还没有送进来的那一段时间,庆长云就只得看这些字帖。 看着看着,居然看出了些门道,便喊来阿通,托她带点笔墨进来,照这样子开始临了起来,墨不够了就用方家后厨丢在这边的木碳,在地上写。 馒头看着眼前笔锋起承转合,气若游丝的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书法”的概念,尽管庆长云不是什么书法大家,但对长大到现在,身边对字都是能看得懂就行的馒头来说,简直是美得无以复加。 待他看清楚纸上的字之后,眼睛瞪大,钱袋从手里滑落,攥住纸张的手,渐渐用力.. ...... “啥?你给他留了句话?”白禾不明白庆长云的用意是什么,那孩子靠着可怜的模样,着实把白禾给骗到了,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偷小摸的人,心情有点郁闷,听到庆长云在钱袋子里塞了张纸条,看样子是知道他要偷还做好准备给他偷。 白禾怎么觉得庆长云是跟他一伙的? 陈杉子:“长云是想劝导他吧!没有当面拆穿他,给他留了面子,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你要偷东西了,然后上面写着一些劝他回头的话,是这样的吧!” 庆长云挠了挠头说道:“哈哈哈不是。” “诶?”陈杉子也不解了。 “该不会,长云你是一个烂好人吧?” “我当然不是什么烂好人,要说实话的话,我都不确定自己算不算个好人,只是这个孩子,我觉得挺聪慧的,要说什么劝他回头之类的事情,那实在是太麻烦了,如果只是劝他一两句就走了,那只是单方面给自己增加成就感,他也不可能就因为一句劝就立马改邪归正,毕竟我们不清楚他长大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几人往前走着,来到一处茶馆,陈杉子去要了三碗冰爽的糖水,坐着谈话,白禾说这里的杏仁奶露和莲子绿豆沙不尝等于没来鸣山坊。 “如果要真的要劝导这小孩子,如果不能做到一直有效的监督,那劝导在我眼里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强行植入他的脑子里,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去偷会去抢,说不定馒头现在是被逼着的呢?我们现在也没有空去帮助他改善命运,林隼这边还需要我们呢。” 白禾低头沉思,帮助一个可能是被逼着干小偷小摸的孩子,固然没有错,带着他离开东来寨也很简单,但自己没有考虑到他的未来,以及庆长云的一番话,其实是在暗示她,若是以后碰见了同样遭遇的人呢?见一个帮一个吗? 自己真的有这样的恒心和毅力吗? 白禾原本以为自己是个能无私奉献于正义的人,现在看了看,对抗罹难天煞命....好像才是自己唯一能做到坚持一生的事情。 “我留了张纸条,上面是写了点东西,不过不是什么规劝的话,真要说起来的话,算是威胁?” “哈哈哈哈,长云兄果然有意思。”陈杉子笑着说道。 白禾则是一声不吭,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精致的小脸蛋见不到笑容,哪怕她的手一刻不停地在舀着杏仁奶露,她的脑袋里这次不全是杏仁奶露,庆长云的一番话,看样子是在她的脑海里掀起巨浪了。 “诶!这不是文心商会的几位吗!”一个试探的声音传来,三人看过去,一个穿着对襟长裙的短发女孩子探着头向着几人问道。 凑近了确认是庆长云和陈杉子后,更加兴奋了几分,修长的瓜子脸上出现了激动地笑容,扭着单薄的身子,像一只灵动的小松鼠一样凑了过来。 “真的是你们诶!天呐,我真是太幸运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几位,你们在武斗会上的表现是在是太帅了!” 倒也是,会天境的修为只身对上两名立止境不败,另一个一剑解决对手,这种事迹早就在江湖里头传开了,奉安那边都有人对此津津乐道,何况是离承月坊不算太远的鸣山坊。 这一声惊呼,立马吸引了茶馆周边的客人。 “真的是诶!” “真的是庆长云、陈杉子和那个女孩!” 白禾眉头一跳,但还是没有出声,表示不跟这些没见识的人一般计较,杏仁奶露现在比你们重要多了! “武斗会出出风头罢了,再怎么风光也只是个会天境,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居然这么看重武斗会?要是天干比武出了风头再说吧。” 人群里夹杂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声嘲讽道,清瘦的女孩不服气想要反驳几句,可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的时候,立马收了声。 “你就是庆长云是吧,嗯,确实就是个会天境的哈哈哈哈,算你运气好,碰上两个没脑子的立止境,好心给你提个醒,要是碰到危险还这么没有脑子的孤注一掷,命就没咯哈哈哈哈。” 一个单眼皮,眼神极为凶狠的寸头男子站在围观的几人后出言嘲讽道,并挤开前面的几个女子,来到庆长云面前。 来者不善,庆长云可不觉得这人会是第二个吴季纯,会是嘴狠心善的主,赤裸上身,下身只有简单的长裤,身上随处可见的刀痕都在说明自己是个不好惹的对象。 关节处戴着一些皮质的护具,身上所有的穿搭都是为了方便格斗,狠人!这是庆长云对他的第一评价。 “跟我走,我们老大要见你,真想不明白,老大怎么找来这么个人。” 哈?庆长云已经做好了冲突的准备了,身体微微弓起,低肩沉肘。 这下一句话让庆长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动,可面前这个男子没打算解释,径直离开,在沉默了一会后,庆长云嘴里吐出几个字:“林隼的人?” 白禾跟陈杉子点点头,应该也只有这个可能了,要是来找麻烦的话,就直接动手了,这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想想只有这个可能了吧? 那个人说完就径直离开,连确认三人跟上都没有确认,三个人起身追了上去,赶忙追上后和前面那个人保持一个足够警戒的距离,路上的人见了前面那个男子,都表示出了一副害怕以及厌恶的神情,这让后面的三人觉得十分好奇。 越往前走,四边的建筑就越多越矮,在即将进入巷子的部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来了啊,欢迎你们来到林野帮。” 第六十三章 大哥 周边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好几个人,中间的正是林隼,看来这就是他的“自有办法”,带路的男子走到林隼的身边,用费解的眼神看了一眼。 “老大,这几个人真的靠谱吗?” 林隼像换了个人一样,眉间尽是凶戾,举手投足变得狂妄了几分,好像到了鸣山坊这边,像是解放了一般,沉声道:“周言,这里随便一个人都能一招把你放倒,少放点屁。” “哈?你说这几个小孩?”周言回头看向庆长云三人,上下扫视,这三个人不管是谁,看起来就是一副稚嫩的少年模样,更别说看起来是三人中带头的庆长云,只是一个会天境。 周言立止境多年,格斗经验丰富,而且混迹江湖的经历,让他掌握了不少阴招,这些东西是宗门帮派习武中学不到的,普通的破开境面对他,若是不够谨慎都会吃亏,更别说面前这几个。 白禾的面部抽了一下,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那孤儿院里的人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老大你真的有认真考...” 周言说着说着,毫无征兆地突然提气突击,冲向庆长云,嘴上咧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多年混迹江湖让周言养成了一个习惯,时刻将气机催动至一半的水平,以防备突然袭击,除了睡觉的时候。 虽然这会对身体产生额外的负荷,但周言适应了之后,反而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一套招式,气机的运转富有弹性,能够做到出其不意的连续爆发。 四周的人对此都不惊讶,都像是在看戏一般,林隼也没有出手制止,任由周言出手偷袭,倒也不是他临阵倒戈倒打一耙,自己的人不信任庆长云他们才是正常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和和气气不是他们的风格,若是自己出手强行镇压,就没法真正的让两伙人互相接纳了, 只能看庆长云他们,自己能不能让他们服气,这算是,进入江湖的第一课。 拳风先至,随后周言的脸出现在了离庆长云不到几尺的距离,待看清楚后,周言嘴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因为他没有在庆长云的脸上看到惊慌,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化,双手抱于胸前,平静地看着他。 至于为什么庆长云如此平静,下一秒周言便知道了答案。 “无为业潭,虚言化骨——” 不属于立止境的波动从白禾的身上传出,脸上带着微微怒意,并不宽敞的巷口顿时响起阵阵阴森的嚎叫,阴气向着她的周围汇聚。 “伏狸获!!!” 周言的身体向他疯狂预警,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招式,气机逆冲,强行忍住口中的腥甜,向后退去,在退去的一瞬间,地面拱起,一副巨大的惨白色头骨从地下冲出,诡异的是没有一丝震动,坚硬的地面此时就像是水面一样。 惨白色的头骨完全露出来后,围观的众人辨认出这是一具造型奇特的狐狸头骨,眼窝处燃着两团白色的火焰,越靠近末端,骨头就越呈现半透明的模样。 狐狸头骨朝着原来周言的位置咬去,不过扑了个空,随后飘向了白禾身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小狐狸的影子围在她的脚下。 “要是还有不服气的,一起上,节省点时间!” 白禾右手虚握着一团冷白色的鬼火,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冷声道,眼神扫过四周,那具凄美的头骨静静地在半空中,用空洞洞的眼窝“盯着“周岩。 庆长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从始至终,他对周言的“意”,就没有放松过捕捉,他出拳前几秒钟,就感受到了他的“意”放在了自己身上,同时,身后的白禾。 也散发出了十分强烈的“意”。 这也难怪,这段时间内白禾基本都是在钻研草药,在承月坊多半是和苏何月打打闹闹,找找有什么对胃口的小吃玩意。 江湖里有关于庆长云和陈杉子的讨论漫天飞,都在推测二人的身世,一些激进的人更把这二人与几大宗门的首席弟子,并称为天才一辈,另一些则依旧认为,商会举办的武斗会对江湖里修行的年轻一辈来说,没有参考价值。 支持庆长云和陈杉子的人,把他们俩称为平野双豪,目前来说,这俩人给众人的印象就是横空出世的草根精武观想者,身后没有任何背景,这让那些同为草根的人出了一口气。 谁说没有宗门支持就不能出人头地了?最近江湖上的散修走起路来,胸膛都挺高了几分。 但白禾好像被大家忘记了,或者说被当成跟随着二人的侍女。 听了一些传闻,白禾能不恼火,早就心生一股怨气,正愁无处宣泄呢,这周言就送上门来,庆长云也是看出了这点,感觉到身后白禾散发出念魂波动的时候,就收起了要动手的念头。 作为地脉传人,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真气与普通人身上的气机的不同之处后,他就越来越觉得白禾实力深不可测。 四周哗然,就连林隼也吃了一惊,这小姑娘平时也没见着修炼,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出手实力竟如此不俗,还是位念观想者。 “好了好了,正事要紧,我们进去说吧。”林隼适时出言打断,白禾也明白他的用意,收了鬼火,身后的狐狸头骨也淡于空中。 柳叶般的眉毛挑了一下,哼一声,便迈步跟上,四周的人都不再小瞧白禾,见了她出手的模样,几个人心里暗自一惊,估摸着,好像都接不住这伏狸获。 绕了几个弯弯,光线越来越少,地上出现一滩又一滩的积水,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带头的林隼掀开一块破木板,像这样的木板周围还有着七八块,掀开后一个暗道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嚯,你这是狡兔好多窟啊,你是怎么知道哪个是对的?”庆长云打趣道。 “呵,这事你觉得能告诉你们?怎么,出去后打算通风报信?”周言虽然被白禾“教训”了,但还是那一副嚣张的模样,出言呛了一下好奇的庆长云。 “应该是有什么阵法之类的?这样外人就算知道是哪块木板后面是暗道,也没法进来。” 听了白禾的分析,林隼苦笑一声:“哪有什么阵法,就是死记硬背罢了,根据地里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说大家身上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被袭击,四散逃就是,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命吧。” 这一番话让庆长云好奇起林隼现在的处境,看样子他像是这林野帮的老大,人数也不少,那些有着数百年底蕴的大宗门,通常都有着百余名外门弟子,和数十名入室弟子,无尘仙人渊不看重血脉,不在意出身,只看根骨和个人意愿,以及是否愿意舍弃以观想能力为主的修行方向,转而以观想能力辅佐宗门秘法。 散修也会拉帮结派,但因为底蕴不够,不是个位数的人数就已经不错了,人多了还容易有利益纠纷,通钱分配不均,自相残杀的事情在江湖上,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光是跟着林隼出来的人就有十人以上,看这样子,根据地里面还会有人,这等规模不算小了,却一副揭不开锅的模样。 “老大!” “林大哥!” “大哥好!” 进去之后是一处还算宽敞的地下室,空气流通,却还是有着一股淡淡的潮湿霉味,周围的箱子上坐着林野帮的其他成员,身材都偏瘦弱,一个桌子摆在靠北边墙壁的位置,桌上有一根已经燃烧过半的蜡烛,微黄的烛光充斥着整个地下室。 几人向着林隼致意,看着他坐上桌后边的椅子,说是椅子,也不过是一个造型独特一点的箱子罢了,从旁边来了几个人,抬着几个还算干净的木桶,让庆长云几人坐下。 林隼轻叹一口气,对着三人说道:“我来给你们讲一下现在是一个什么状况吧。” 第六十四章 动摇 “如你们所见,我是林野帮的老大,现在是追查到了,绑架林鸳的人来自东来寨的一个孤儿院,那个地方可是臭名昭着,表面上是个孤儿院,背地里烧杀抢掠什么事都干,现在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动作,拐小孩子还要下这么恶毒的咒。” “这里聚在一起的,一些是老早就跟着我的兄弟,有一些是看那孤儿院不顺眼的侠义人士,我只是第一个号召罢了,他们便把我称为大哥,说起来也是有些惭愧。” 周言出声打断:“别这么说,林老大,你是个做大哥的料子,跟着你大家也服气。”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林隼轻笑道:“多谢各位兄弟抬爱,哦,差点忘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三位,这几位是庆长云,陈杉子和白禾,都是实力不俗的人。” “确实,刚刚在外边,周言可是出了大丑呢哈哈哈。” “太好了,这样子干翻那个破孤儿院就更有把握了。” “现在知道了孤儿院的位置,接下来就是要搞清楚,白禾姑娘之前说过的镇物在哪里,我们也是卡在这一环,这里都是精武观想者,没什么神通,东来寨那个地方,外人进去太显眼了,搞不清楚孤儿院里的实力究竟如何,苦恼得很,现在你们来了,可算能看着点路子了,白禾姑娘,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陈杉子静静地听着,琢磨琢磨着,觉得有些不对。 “那孤儿院臭名昭着,东来寨的人会不知道?” 馒头想来应该也是那孤儿院里的人了,这么熟练,但为何东来寨的人都对此视而不见,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更奇怪的是,东来寨里头见不到有什么支撑起寨子的产业,他们是怎么拓展到现在的规模的? 搞不懂经济来源是什么,甚至搞不懂这个寨子的人吃什么穿什么,鸣山坊里头都很少能见得到东来寨的人,除了那些摘果子的小孩。 “共生。”林隼淡淡地说道,无奈的神情从刀割一般的脸庞上浮现,他在庆长云还没有到来之前,提前打探了东来寨的情况,根据几个弟兄们的情报,东来寨的寨主是一位老人,寨子内部男丁基本上都进了孤儿院,不知道做什么,也从来不向家里人报信。 但是都能每个月给家里汇入一笔不小的通钱来,久而久之,寨子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循环,不算特别富裕,但是家中妇女不用工作,都可以维持基本的生活,甚至有些家庭还传出来,攒了点小钱的消息,这让寨主都觉得这是那孤儿院的功劳。 不用工作,只用把男性劳动力送进孤儿院,便可以让整个寨子致富,这买卖谁不做? 林隼凭着一些零散的情报,就把情况猜得七七八八,“共生”两个字一出来,庆长云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自从拐子堂的事件之后,他对这种事情的接受能力就有了很大的提升,震惊了一会,便想通了。 虽然十分离谱,但是却是合理的,庆长云微张着嘴巴点点头,继续消化着这一信息。 白禾点点头,确实是需要自己出手,在场就只有她一人是念观想者,其余几人要是去找镇物,估计只能强闯,把孤儿院拆了再从废墟里面挖来看。 这还得自己出马。 “我会问问这附近的鬼魂和阴司,拜托他们去孤儿院附近看看,这么恶毒的咒,镇物估计味道不小,那些阴邪的家伙估计都能感受到,过一段时间给你们消息吧。” 见白禾这么说,林隼也放心了,毕竟...他好像真的准备强闯,没有别的办法的话,几个精武观想者能做出来最有计谋的行动,就是强闯了。 庆长云点了点头,不禁感叹一下,念观想真是方便,也更难对付,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不知道对面的能力是什么,几个武夫几个念观想,而面对精武观想,江湖有个默认的处理方法,就是拉开距离,不让使拳脚功夫的精武观想者近身。 缺乏远程攻击手段,是许多精武观想者的通病,但是到了扶山境之后,自身观想能力完全开发,这部分的差距会越缩越小,毕竟,人剑魁首一剑使得万丈不忘峰终年冰雪,可是一直被用于精武观想者同念观想者辩嘴。 念观想精武观想究竟孰优孰劣,一直是江湖上争议颇高的话题,至于元素观想者?属于是一个高不成低不就,但觉醒的人数却是最多的,行走在江湖里的,大部分都是元素观想者。 寒暄了几句,庆长云和白禾便起身,准备离开这里,林隼也这么提议,一来是自己这边实在是过于简陋,二是几人分开来也不引人注目,虽说不知道对面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向。 ...... 陈杉子跟在二人后面一言不发,平时风雅随和的他此时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刚刚的消息,似乎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 四方山脉,野尘观。 陈桂子和陈想对立而坐,两人中间虽然摆着的是棋盘,可棋盘上边却没有棋子,摆的是吃饭用的缺口瓷碟,大下午的,不是饭点,却一副开餐了的模样。 更让人惊讶的是,瓷碟里破天荒的摆上了荤腥,虽然只是一点卤的下水,可陈想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天天豆腐天天豆腐,他都快虚得跟块豆腐一样了。 只不过面前这位飘渺剑仙现在一言不发,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陈想见状也不好动手用筷子夹面前的卤水鸡肾和鸭肠子。 眼睛瞟一眼卤下水,便立刻拉回来看向陈桂子,虽然自己很想吃,但道门风范不能丢,绝对不能。 陈想又瞟了一眼鸭肠。 不行不行,陈想啊陈想,无尘观那么枯燥的修行你都撑过来了,这点定力都没有?平时在剑仙前辈面前的风范一直都很好,绝不能被一叠美味鸭肠和香香鸡肾扰了风范。 陈想改用余光盯着鸭肠。 “咳咳,陈想啊。” 某人身子一惊,摆正了姿势。 陈桂子尽力表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将卤水往陈想的方向推了推。 “为师来考考你的道行,你来说说,杉子有这无上意回春,他的未来如何?” ... 就只是为了求助一下我这个念观想者?为了他的爱徒陈杉子? 陈想的眉毛抽了一下,不是很明白这飘渺剑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似乎有点拙劣了?不对,他估计是在明示我,估计就是看出来我是正统道门无尘观里的人了,才刻意用这么拙劣的方式来问我这方面的问题。 难怪这小破地方要起名野尘观,果然是早就预料到会碰见我,现在是看过我过于愚笨,用近乎明示的方法来问我问题,估计剑仙前辈对我很是失望吧? 他不挑明肯定是有他的理由,能和人剑魁首起名的前辈,怎么会没点城府?这等大人物定是走一步想十步,决胜千里。 估计是有什么苦衷吧,或者是计划还没到时候,不能跟我说,嗯,应该就是如此了,我只要配合剑仙前辈就好了。 用筷子夹了一根鸭肠,放在嘴里咀嚼着,肉香顿时在口腔中炸开,香料的味道直冲鼻腔,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都说饥饿是最好的调料,现在想来,让他口里寡淡无味的豆腐也可以是最好的调料。 “师父,陈杉子的无上意回春,我觉得和他那单纯的性子有关。” 陈想说完这一句话,飞快地夹了第二根鸭肠,这筷子的出手速度,颇有几分剑意,该说是在剑仙身旁待久了耳濡目染,还是说被豆腐逼的? 陈想问了问自己的内心,得到的回答是,快点快点,夹一块鸡肾尝尝。 第六十五章 期望 观想的本质是内心的映射,精武观想者独特于其他两者的无上意,则是意志的体现,精武观想者基本都是意志坚韧之人,也是嘛,意志不够坚韧,也熬不过肉体打磨和拳脚功夫的磨练。 大部分的无上意都十分简单粗暴,都是为了让自己的进攻更加强劲,譬如“无前”,“破竹”,“天荒”等霸道的无上意,一些喜欢一击就退,迂回作战的,则是“回尘”,“末节”,“曲水”等偏阴柔的。 陈杉子的“回春”,属实是另类,搞不清是如何作用于他自己的剑技上,陈想沉吟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装作是道士的飘渺剑仙。 飘渺剑仙的无上意...好像是叫做“逍遥”? 这师徒俩的还真是相似,难道说剑道天才都是这个样子? “杉子的回春,跟这孩子单纯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陈桂子直了直身子,聚精会神。 “这孩子虽然说,是有持剑的天赋,但心里并没有以剑证道或者是做天下第一的想法,与世无争,不像个剑修,但这说不定就是他的剑道,不和其他人争孰强孰弱,一心扎在这‘回春’二字上,而这回春...” “我觉得有那么几分生生不息的意味,春来万物生长,他的剑,不只是自己的剑。” 陈桂子若有所思,脸上表情变化。 “师傅?我说的如何?” “啊....啊!你说的不错,跟为师想的差不多,不过还是有些遗漏,你的悟性还不是很足,还要跟我多修炼几年啊。” 某位剑仙顿了顿,重新摆出道长的模样,把面前两盘卤水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手速极快地夹了几根鸭肠,放嘴里嚼着。 “嗯!香啊。” 陈想暗自翻了个白眼,但也没说什么,剑仙肯定是有他的安排,看样子是要我之后多帮助杉子了,后面去奉安的时候,看看顺路会不会碰到那小子吧,指点指点。 两人换了话题,东扯一点西扯一点,把面前几盘卤水,吃得一干二净。 ...... 东来寨,这里依旧是阴沉沉的,尽管是大晴天,但太阳毫不介意这里的沉闷,将生命力洒落于此,在寨子一旁的高坡上,陈杉子站在一颗树后边,身上裹着粗布,把整洁干净的圆领袍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这样做是不正确的对吧?”陈杉子右手摩挲着树木的躯干,嘴里嘀咕着。 树木不会说话,但是陈杉子能感受到它的情绪,话音刚落,一股柔和的情绪传递到他的脑子里,像是安慰他,周围的草木在寨子周围长大,将寨子的变化看在眼里。 从以前的热闹转为如今的死气沉沉,大树告诉他这里曾经欣欣向荣,人们都自食其力,称不上富裕,但也不至于贫困。 大树还说,孩子们都十分有活力,自己身上就有好几个他们折腾过的痕迹,孩子们的哭喊声,欢笑声,成了草木们生长的养料,那段时间,还是小树苗的它,生长得格外欢快。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陈杉子眼神落寞,对于他来说这种事情十分不能理解,明明形式大好,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得富饶,可总会变好的不是吗? 为什么要走入歧途,就因为可以不劳而获? 就因为这个? 整个寨子被这种奇怪的风气荼毒,并且深陷其中,现在看来,一切一切的源头都是这所孤儿院,陈杉子紧了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眼神冷冷向下扫视着灰蒙蒙的东来寨。 然后,看到了一个用铁栏围住的建筑。 “这就是那所孤儿院了吧。”陈杉子的语气冷了几分,伸手向后握住了木剑剑柄,四周无风自动。 “若是捣毁这所恶臭的孤儿院,东来寨就能回到之前的样子吧?” 大树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它只是普通的树木,没有开化灵智,没有过多的思考能力,只能传达微弱的情绪和念头,良久,陈杉子还是没有得到回应,转头看了看。 见没有念头传来,陈杉子欲要拔剑朝着孤儿院走去。 唰——唰——唰—— 嗯? 陈杉子疑惑地回头,明明没有起风啊,为什么会传来树叶被吹动的声音。 倏然,成千上百的念头从四面八方传来,陈杉子一下愣在原地,被包裹在其中,暖洋洋的。 是树!东来寨附近所有树木的念头都传过来了。 它们激动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们想要再听到孩子们的声音!好久没有和他们一起玩耍了,好久没有看到他们在林间撒欢了,好久好久! “请救救东来寨!” “请救救东来寨!” “救救孩子们!” 紧握着剑柄的手松开来,倒不是陈杉子在这么庞大且真挚的恳求面前退缩了,而是一股说不上来的责任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停了下来,不能这么随意的就冲进去,若是栽了跟头怎么办,树木的期望纯净,朴实,自己要更加谨慎才行,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导致不好的结果。 高举右手握拳向着树木们示意,陈杉子便转头朝着东来寨走去。 把剑收进啄奇玉环,是的,这玉环也带有空间收纳能力,只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只允许背后这把木剑被收纳其中,其他的东西放不进去。 陈杉子只身走进东来寨,是因为他想要近距离再一次接触东来寨,上次来,是抱着一种参观玩乐的心态来的,这一次他要走进东来寨,以他所能,探出一些情报,以及,为什么这里的人们会甘愿堕落至此。 他还抱有一丝希望,看看能不能找到改变这里人们观念的契机。 只要好好努力,重新振作起来,就能回到之前的样子吧? 重新回到东来寨门口,不同的是,这次看到寨门口,没有了当初的新奇感,取而代之的是窒息感,他现在和那些树木一样,和这整一座东来寨相连了一起,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股腐烂的气味。 “诶,上次碰到馒头是在什么地方来着?就在这入口不远处是吧。”陈杉子突然想起来,之前大家的判断说,好像这孩子就可能是这孤儿院里出来的,那么自己朝着孤儿院的方向走就行了。 想了想,用手在地上随意地抓了一把又一把的灰尘和泥土往自己的脸、身上抹去。 “嗯...这样应该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吧。” 随后向着孤儿院的方向走去,路上的光景和上次来无二,这次陈杉子一路上都在留意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咦?” 在不知道第几个人在和他对视时移开目光后,陈杉子抓到了这一丝不对劲,怎么感觉很多人都在悄咪咪的看着我?虽然我是个外来人,可这里平时不也很多流浪汉或者是醉汉经过吗?横躺在路上睡着了也没有人管。 按道理来说,就算对我很在意,也不至于一直关注我吧? 又走了几步,陈杉子突然回头,果然,几个转移过视线的人,在他走过去之后,还在盯着他,奇怪,不至于说整个寨子都是孤儿院的眼线吧?说不过去,对面也不知道我是什么目的,不可能一上来就大费周章的盯着我。 没有做出什么举动,陈杉子继续迈开步伐往前走着,边走边留意着那些注视着他的人,随后消失在一个巷子口,其他人都收回了目光,唯独一个小女孩,耐不住性子,朝着那巷子走去。 “诶,那个哥哥呢?” 小女孩朝着巷子里又走了一点,还是没有发现陈杉子的身影。 “你是在找我吗?”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小女孩的背后,一个立止境的人,想要悄无声息地接近一个普通人,那是非常简单的。 还未等小女孩惊呼出来,陈杉子就用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把手指比在嘴唇前,急忙地“嘘——嘘——” 看见惊魂未定的小女孩,陈杉子一下就手忙脚乱,他不太会当恶人,一看女孩这副模样,原本想好要逼着女孩说出实情,现在脑子就一片空白。 “你别你别,对不起!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问你点问题,好不好?别哭啊别哭啊你...” 手忙脚乱的陈杉子笨拙地安慰被吓到的女孩子,待到情绪稳定下来,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才怯生生地说:“你想问什么?” 第六十六章 我答应你 小女孩看起来像是八、九岁的样子,青涩的脸庞,明明是像一朵快要绽放的花苞般的年纪,身子却过分单薄,消瘦得像是残柳一般,面上是不健康的土黄色。 陈杉子心疼得皱了下眉,轻声问道:“你在这寨子里多久了?” “我在这里出生的...但是不知道多少年。” “不知道多少年?你在这里出生的啊,过了多少个生日总知道吧?” 陈桂子捡到还在襁褓之中的他,将他养育成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普通孩子该有的,他都没落下,尽管是在四方山脉这一人迹稀少的地方。 陈想来了之后,更加热闹了,陈杉子像是有了个哥哥一般。 “生日?这是什么?”小女孩疑惑地撅了撅嘴,像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名词一样。 这下轮到陈杉子疑惑了,还有人不知道生日?这不是每个人每年唯一属于自己的独特节日吗?尽管野尘观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每年陈杉子生日的时候都会准备一些独特的礼物,也是野尘观师徒三人每年唯一一次吃肉的机会。 跟面前的女孩子讲了讲什么是生日,以及每次生日要做什么之后,他明显地看到,小女孩漆黑如夜的眼睛,像是亮起一颗颗星星一般,向外散发着渴望。 “这是真的吗!” “这是叫做生日对吧?” “对吧对吧?” 好几个声音从巷子的其他地方传来,陈杉子回头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凑在远处,听着陈杉子的话语,有的惊讶有的憧憬, “你们...都没过过生日?”陈杉子听着他们的话,索性直接在地上坐下,像是和好朋友聊天一样,招呼着其他孩子们过来。 “没有呀,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生日呢。” 听着一个孩子的回答,陈杉子的鼻息重了几分。 “你们平时在这个寨子里都是怎么度过一天的?” 听到这个问题,几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给出的回答都差不多,除了正常的三餐之外,缝缝衣服,打包点包装,做点手工活,就没了,基本上不会离开这个寨子活动。 胸闷,陈杉子莫名觉得呼吸不太顺畅,觉得是自己坐久了的原因,起身换了换气,重新问回最开始的问题:“你们是不是一开始一直盯着我,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听到他这么说,几个孩子的脸上瞬间浮现出警惕,和他离得最近的那个女孩也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离他远了一点。 “不是不是,我没有问罪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你看...我...” 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话,陈杉子本就不是什么玲珑的人,气氛一紧张他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离得远的几个孩子,甚至已经在慢慢往后退了,像是要逃离什么危险似的。 “没事,你们先走吧。”一个声音响起在巷口,陈杉子觉得耳熟,转头一看,正是馒头,此时的他哪有之前那副天真乖巧的模样,光从眼神来看,已经和一个成年人无异。 其他孩子好像很听馒头的话一般,起身离开了巷子,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听不到哪怕一丝声音。 “馒头?你这是?” 看了看陈杉子,馒头没有立刻回他的话,而是向他招了招手,随后扭头就走。 “这是让我跟上去?”陈杉子嘀咕了一句,随后立刻动身跟上,一个箭步就来到了馒头身后,路上不语,渐渐地,两个人来到了东来寨的外围,在馒头看似随意的带路下,来到了一颗大树背后,这棵树看样子有些年份了,粗壮的树根宛如虬龙一般盘根交错。 这颗大树像一位和蔼的老者一般,静静地卧在山坡的一边,馒头来到这颗树的背后,这里有着一个和山坡形成的巧妙夹角,形成了一个洞口。 馒头在洞口仔细检查着离开时放的几根头发丝和设计过的石子,确认没有人来过之后,才放心进去,对着外边一头雾水的陈杉子说道:“进来吧,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 来到里面,小小的空间里只有捡漏的几个石板做凳子,还有小半截蜡烛,蜡烛下面是不知道堆了多少的烛泪。 “你想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在看着你?” “嗯。”陈杉子点了点头。 “因为你和这里太格格不入了,寨主说过,要对外来人格外注意,和孤儿院那边是串通好了的,为的是第一时间对外,做到统一口径。” “统一口径?”陈杉子不解。 馒头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手里把玩着两颗石子。 “当有别人问起来东来寨怎么样?都要回答正在稳步发展中,家家都攒了些小钱,实际上呢?攒了钱的有几个啊,就连这些孩子们都不知道谁真的攒了钱下来,可笑吗,在一种迟早有一天会富裕起来的感觉中混吃等死。” “别说觉醒观想了,这里出生的孩子大部分连先天气都没有,就算有,能到合气境就很不错了,你的境界肯定很高吧,能一瞬间就跟上我,诶...说起教育,能识字的都没有几个,所有人都觉得跟着那孤儿院就可以挣钱。” 一长串话说下来,馒头是越说越生气,他生气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愚钝,他也生气自己的能力不足,想要改变这里的状况却无能为力。 “你们怎么会认定我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我还特意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馒头又叹了口气道:“气质是短时间改变不了的,你行走的神态,体态,步幅,还有你那清澈无比的眼睛,实在是不像这里人,就跟那天看到你们三个人一样,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一般人,跟你们吃饭那天...” 突然的沉默,陈杉子着急地问:“咋了咋了,对了,你是不是拿了庆长云的钱袋!” 。。。 馒头突然一愣,原本略带沉闷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甚至有点尴尬,但是说出这句话的人突然兴致冲冲。 “那个那个!!” 馒头坐立不安,犯错被抓现行可太丢脸了,而且他怎么觉得,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看场合!不是正在讨论东来寨的问题吗,接下来应该是男人之间的互相鼓励再接一些激励人心的话吧,怎么这人的脑回路这么清奇? 往前一步,陈杉子神色兴奋道:“他在里面塞了的纸,写了什么?说一下说一下,我好好奇哦!” ? “他没告诉你们?” “没有啊。” “那我也不告诉你!” 陈杉子瞬间变得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我好难受啊。” 他好像就是单纯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不是来要回钱袋的?馒头反应过来了,强忍着尴尬咳了咳。 “对了” “嗯?” “我会拯救这个寨子的。” 馒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哈哈哈,你别说笑了,东来寨都已经腐烂发臭了,就算是神医,救人也得救活人吧,什么起死回生,那都是不存在的。” “真的。”陈杉子眼神坚定。 “我答应了很多很多很多人。” 应该说是很多树。 “哪有很多人啊哈哈哈,想要拯救东来寨的人不止你一个,可他们都无功而返啦,孤儿院的院长,也就是我们的‘爸爸’,他的实力很强的哦。” 东来寨不小,里头的事也不是什么隐秘,但是无尘仙人渊里,最高的权力,也就是仙人顶,里面的几位至高,都是主张顺其自然。 修道之途本就是一个与天斗的过程,从没有温和的修行一途之说,过程都是伴随着血腥,哪个达到至高境界的人,手上没有几条性命?不可能的,所以在无尘仙人渊里,只要不是违反天道规律的事情,基本都是允许的。 若是有引起众怒,仙人顶自会出手,但也是少之又少,他们主张自然对抗自然,也就是过于违背人道之事,自会有人出手拯救,在至高眼里,天道的运转没有出现过大的漏洞,那么天道自然会将万物制衡。 只是身为蝼蚁的普通人,会在这过程中消亡,又重生,如此反复,是为天道。 第六十七章 自己这是怎么了 “很强?” “是的,好多也能跟你一样飞檐走壁的人,也尝试过,不过都被‘爸爸’打败了,当场惨死的人也不少呢。” 陈杉子还是想不通。 “那为什么不多点人一起呢?一个不够,一群啊,这很明显吧,孤儿院的存在是不正确的,为什么大家都好像在视而不见?” “不清楚,这个世界在我眼中,就只有寨子这么大,外边的世界好复杂,我不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 “你是来自孤儿院的吧?” 馒头愣了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 “你是认为孤儿院是不对的,是吧!” “嗯..” “那就行了!”陈杉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算你一个,我也答应你,会拯救东来寨的,一次不成功,我还不能跑吗哈哈。” 一次不行,那就下次,下次还不行,哪就再来一次,陈杉子不懂什么计谋,他只知道有志者事竟成,东来寨也就孤儿院一个病灶,只是有那么几个虫眼罢了,整个大树的其他部分还是健康的。 他相信自己。 “好,我相信你,但是现在...我得回去了。”馒头不舍地说道,陈杉子也知道他不能在孤儿院的人眼中消失太久,稍微想想就能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对于孤儿院来说,这些孩子的命估计不值一提吧。 不急于一时,等自己把这孤儿院给拆了,馒头自然就自由了。 ...... 天气微凉,鸣山坊里人声鼎沸,行人络绎不绝。 “他去哪了?”白禾嚼着鸣山坊的金丝肉干说道,这玩意出了名的硬,嚼在嘴里干香干香的,对于白禾来说简直是最完美的食物,嚼一块这个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吃别的。 “木头说他要自己一个人走走散散心,估计是听到这种真实且黑暗的事实,有点难以接受吧。” 老成的话语从庆长云的嘴巴里蹦了出来,善于观察别人的他说的也没错,陈杉子出山之前一直生活在四方山脉,对外界的认知少之又少,简而言之就是一张白纸。 哪怕是稀释了无数倍的淡彩,对他来说也是浓墨一笔,陈杉子还需要在时间中摸爬滚打,才能适应这个江湖。 两个人在鸣山坊里瞎逛,白禾虽然出生在仙人渊里,但是没遇见庆长云之前,基本都在寻常道附近那片森林里呆着。 这次来到这里,白禾怎会不感兴趣,正好这段时间需要等待小鬼们的消息,算是自由活动时间,可得来鸣山坊里找点乐子。 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白禾嚼肉干的力度大了几分,问道:“你倒是接受得挺快,那你咋不帮帮他,解惑啥的?” “哈哈哈,我确实是能完全接受,但是对于他来说,我的介入不一定是好事。” “为什么?” “打个比方,之前你和木头聊起过的文心草。” “嗯,怎么了?”肉干被嚼去大半还是不解的白禾,歪了歪头。 “你是在书本上第一次见到它的对吧?” 看到白禾点头了之后,庆长云继续提问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真的文心草吗?” “当然记得啊,那时我是在族里躲着那些嘲笑我的人,东躲xz,最后是发现了一处被拆除的房子下面,那个梁塌下来正好形成了个小角落,正好能把我整个人遮住,我钻进去之后,就发现了一株文心草。” 白禾眼睛朝着左上方,微仰着头,仿佛口中描述的画面此时正在身临其境般。 “背阴,湿热之地,喜阴向暖,宜长文心草。我当时什么屈辱都忘记了,一脸兴奋,小心翼翼地挖出来,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说起来好玩,那些人说我是晦气东西,朝我身上扔泥巴我很生气。” “挖这颗小得可怜,营养不足的文心草时,惹得一身污泥,我却打从心底感到兴奋和激动。” 聊起药材,白禾脸上顿时神采飞扬,如凝脂的肌肤下透出健康的粉红色,配上她小巧精致的脸蛋和大大的眼眸,竟让庆长云一时看呆了。 回过神来,白禾正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接话。 “咳咳,你看,是不是记得非常清楚,在这之后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问你,你都能把适合文心草生长的环境是什么给回答清楚,往后对文心草有关的知识,可以脱口而出?” 白禾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没有完全清楚。 “所以啊,自己理解出来的知识,会格外深刻,或许会和标准有一些表达上的出入,可除此之外,这一道知识,会被你真真正正地‘融会贯通’。” 白禾嚼下最后一点肉干,大脑顾不及口腔中馥郁的香气,飞速消化着这段话。 “那要是他没想明白呢?或者是走上歪路?” “这就需要我们的帮助了,不过没啥关系啦,时间总会给出.....” 刚想说“时间总会给出答案”,但立马察觉到,这不是和“在之后的人生中寻找答案”是差不多的吗?庆长云微微失神。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跟那些大人一个样子。 “那个...” 一个试探性的声音弱弱地响起在两个人的身后,回头一看,是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子,双手有点紧张地将双手相扣在胸前。 “怎么了?”庆长云回答道,这样打扮的妇女在白天非常少见,身着围裙,说明就是哪个餐馆或者酒楼厨房里干活的。 看这样子并不是特意跟着自己。 妇女像是鼓足了勇气,毕竟在她这个普通人眼里,两个人的气场都过于强大了,光是搭话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不过两人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 “小兄弟,看你这么能说,能不能开导开导我的女儿啊?她...一个普通人不想着脚踏实地过日子,天天想着做什么,大侠啊,什么幻想者啊,你们去帮帮她好不好?天天嚷嚷着练功,家里的馆子也不来帮忙了。” 一口气说完,便不敢正眼看庆长云白禾二人,大气也不敢出,等待着回复。 看着这个好似弯腰弯习惯了的女人,庆长云也不忍让她再继续等下去,和白禾对视一眼之后便对着妇女微微一笑说道:“那我们走吧,你的女儿应该是想当精武观想者,正好我就是,可以跟她聊一聊。” “那真的是太好了!麻烦你们麻烦你们。”妇女连忙道谢,并带着两个人往他们家餐馆的方向走去,路上一直念叨着。 庆长云有些纳闷,怎么像是向神明祈祷一样?人族这一边,好像是没有神明信仰这一说的吧?不过他也不确定,说不定只是人家的习惯呢?还是不要随意猜测为好。 庆长云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了白禾一句:“我记得,觉醒观想能力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吧?只要到了通身境就行。” “是的,我也好奇,她的描述是,天天练功想要成为观想者,而不是突破到通身境,算了,等会到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餐馆逐渐出现在视野内,装修平平无奇,可店铺所在的路段十分豪华,除了这间店铺之外,其余的店铺一个比一个高贵精致,个个都是两层以上。 这一间一层的店铺,有些过于格格不入了。 “咦?”白禾突然咽了口口水。 好香! 尽管一瞬间就知道是什么食材的味道,牛肉、大料、姜、洋葱、猪肉、卤水,再简单不过的食材组合,甚至连肉的品质都一般般,就是普通的肉猪肉牛。 可闻到的一瞬间,白禾的吃货属性瞬间被激活了。 第六十八章 女孩 店门没看,但是这一股香味像是一支蛮横的军队,将店子围得严严实实,其他人但凡想要靠近,都会受到这股香味的围攻。 白禾已经被俘虏了!在最后边偷偷咽口水。 “佑安!林佑安!有客人来了,赶紧过来招待一下!”妇女开了们朝里面喊了一句,可是没有得到回应,叹了一口气,回头对着两人微微弯腰致歉。 “不好意思啊,这臭丫头脾气犟得很,老不听我的话,你们先坐一会啊,我给你们去倒一杯热水。”说完便转身朝着内屋里走去,已经不那么顺滑的发丝里,银丝晃动。 ...... 短暂的沉默,白禾率先开口道:“庆某人,你没有闻到这个香味吗?” “闻到了。”庆长云重重点头。 “非常香,虽然没有用什么名贵食材,但是这个味道令人安心,是下了功夫研究才能做出来的好东西。” 这下白禾难受了,庆长云的反应并不是很强烈,也没有表示出想吃,那么她就不能唆使庆长云去问问是什么好吃的,并给她带一点。 白禾如坐针毡。 “快点!客人等着呢!” “行了!你不要催我,这不是在走着吗?我端着水你要我飞出去啊?” 妇女的声音传来之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一点火气,就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听到这个声音,庆长云就想到了方雅。 只不过这个声音给他的感觉是文火,静静燃烧,方雅像是武火,炙热夺目。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出现在面前,粗眉毛塌鼻梁,小麦色的肌肤告诉别人自己可不是什么文静的小女孩。 不情愿的端着盘子和四杯水,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啊!!!” 林佑安发出一声惊呼,脚像是打滑了一般,身子往前摔倒,盘子和水一起飞了出去,朝向的庆长云。 “哎哟!佑安!”妇女尖叫了起来,要是泼到这两人身上,惹了这两人生了气天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庆长云没有任何慌张,妇女和佑安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庆长云就起身闪到飞起的盘子和水杯面前,真气涌动,安安稳稳地将其一个不落接好,就连一滴水也没有飞溅出来。 无意扶桑田 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动作没有一丝走形。 “没事吧,佑安?有没有摔到哪?”庆长云第一时间安慰,不过他觉得奇怪,林佑安面前没有任何障碍物啊,也没有什么能让人打滑的液体污渍。 就好像是有东西伸出腿绊了一下她似的,真是离奇。 等下,绊了一下?庆长云瞟了一眼旁边的白禾,后者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移开了。 好家伙,阴鬼术还能这么用? 林佑安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大,激动得语无伦次:“精...精...精武观想者?天呐!太帅了!!!” 妇女出声道:“佑安啊,看你对什么幻想..啊..观想者这么上心,我半路上碰到了这两位高人,就求他们来帮你指点指点,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啊。” 林佑安没有回应她妈妈,眼里冒光,上下打量着庆长云,像一头狼盯着猎物一般,刚要上前扑过去,但突然收住了,毕竟是高人,要是冒犯了可就不好。 “高人,啊不,前辈,怎么称呼?” “我叫庆长云,她叫白禾,听你妈妈说你很想成为精武观想者?” 此时林佑安回头看了她妈妈一眼,一会,随意地说道:“她懂啥呀,她就是想让你们来告诉我我没有天分,然后放弃这个念头,然后来开这个破店子。”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妇人一下涨红了脸,但一时半会想不出词来反驳,白禾也发现了,她的文化水平并不是很高,不善言辞。 转头气冲冲地回了房间里,白禾看了一眼之后,朝着庆长云点了点头,追了上去,店内此时就剩下庆长云和林佑安两人。 “听你妈妈说,你想要成为精武观想者?” 林佑安神色变得紧张了起来,对她这种普通人来说,无论是哪个境界的观想者,都像是仙人一样,平时别说搭上话了,接近都难。 她觉得自己是因为运气好才碰到庆长云。 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袖,强行让自己站得更挺拔一些,太过于紧张了,以至于声音念出来一点感情都没有。 “是!的!我想成为精武观想者!之前碰到一个人说只要每天祈祷,就会碰到贵人,助我成为精武观想者!” 祈祷干嘛? 但庆长云没有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回应道:“来,运个气我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水平。” ... 没有回应,林佑安不解地盯着他,身子杵着像一根木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不对,有!什么是运个气?运气我有,但这个没法展示吧?” 林佑安更紧张了,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做什么,生怕庆长云觉得自己悟性太低,扭头就走,而庆长云则是脑袋大了。 运气都不知道,那就是连行气境都没有达到啊,这谈什么觉醒观想,先天气都不知道消散没有。 每个人出生时的先天气有大有小,但就算是粗如游龙,不将气运至周身温养,都会渐渐消散。 顾不得会惊吓到林佑安,庆长云一步上前,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她的丹田上,将真气慢慢渡送过去。 而林佑安作为一个女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庆长云宽大温热的手掌贴了上来,隔着衣服传来阵阵热量,一下就羞红了脸。 这是干啥!难道说要仗着自己武力高强,私下强暴民女?毕竟是观想者,普通人在其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林佑安紧闭双眼,不敢出声,屈辱和羞耻感顺着温热而上。 也不是很上,因为过了好一会,庆长云的手也没有往其他的位置乱动,一直放在肚脐眼下方,传来的温度渐渐传到身子各处,林佑安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慢慢地睁开眼,发现庆长云的表情十分严肃,确定了他没有非分之想后,脊梁上的屈辱感连忙下班,羞愧感瞬间涌了上来,临时加班。 “那个....是有什么问题吗?” “别说话!感受这股气在你体内的流动。”说完,加大真气的渡送力度,庆长云的境界也不是很高,甚至都没有立止境。 他对体内真气的把控并不算高明,现在只能用最蠢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真气强行顺着林佑安的经脉去运转一个周天,看看能不能带动她体内的先天气。 虽然不知道先天气是否消散完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只是林佑安的额头上出现汗珠,庆长云也满头大汗,长时间催动真气,手臂已经有点微微颤抖。 怎么回事,这孩子体内的经络是通的! 可任由庆长云的真气在她的体内运转,都感觉不到一丝气机,这可让他纳闷了,经络畅通无阻,这是经常运转气机才能够达成的,这个林佑安,光是看经络来判断的话,已经是通身的水平了。 可体内却一丝气机都没有,明显是自相矛盾的事,难道说...... 连忙打断思绪,面前的少女正一脸期待地瞪着他的答复:“怎么样怎么样?我有天赋吗?” 看她这个样子,庆长云想到了什么,稍加思索后对着林佑安说:“嗯!是有天赋的。” “好诶!果然我是有天赋的嘛,这下我就可以成为精武观想者了!” 果然? 等着林佑安兴奋得小跳了一会后,庆长云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成为精武观想者的?” 第六十九章 信念 “去年!”林佑安大声回答道,她现在非常激动,这个状态可能还要持续到今天结束。 “就是那个说我每天祈祷就能碰上高人的人,他看了我一眼说我有天赋的。” 也就是说,林佑安在去年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告诉她要祈祷的同时,是看出来她经络的与众不同,然后跟她说是有天赋的。 那个人要么是念观想者要么也是精武观想者,元素观想者用不上经络去行气,念观想者能力离奇古怪,能看出来她的异常也不是难事,但什么是只要一直祈祷? 同为修行者,在通身对自身观想之前,走的都是同一个路子,不可能不知道要先达到通身境才能自我观想。 就好像是,刻意不让林佑安觉醒观想,又要让她觉得自己有可能。 还有什么是“就会碰到贵人,助我成为精武观想者。” 这是在说我吗?算到了我会来? 一股寒意瞬间侵袭而来,不禁让庆长云打了个冷颤,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令他作呕,让他回想起了那天被国师的能力控制住一般,一记万籁归尘,身体便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 这种绝望和无力,光是回想起来,窒息感就快要将他击倒在地了。 “前辈?前辈?”林佑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庆长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在她回答完之后,开始慢慢使劲,现在已经隐隐吃痛。 不安的声音把庆长云从沉思中惊醒,是啊,在这里感到愤懑有什么用呢,现在摆脱不了的事情就算对着天喊一百次人定胜天也无济于事。 “没事没事,我刚刚走神了,走,我们去找个空旷的地方练练,先提醒你哦,想成为精武观想者可是很累的,没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力,常人是无法成功的。” “嗯!我可以的!你不要小看我!”林佑安听到要开始练功了,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把刚刚庆长云的异常归于是对自己的考验。 林佑安在前面带路,说是不用走远就有空旷的地方,这边还正在纳闷,不出鸣山坊怎么会有空旷的地方,外边人来人往,后面则是街角小巷。 可下一秒他就得到了答案,从通往内室的门进去后,穿过一个走廊后,推开一个缝里透光的门,便是一个露天的后院。 围着一圈石栏,下边则是贯穿了整个鸣山坊的小河,石栏用的石料价值不菲,花纹考究,旁边摆放的一些盆景,万年松,都不是便宜品种。 这是一个常年不开店的家庭能买得起的?这没有万把来通钱都置办不了一个。 扫视了四周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开始练功时做的什么,严厉地对着林佑安说道:“马步,准备。” 这给林佑安惊得一激灵,知道考验要正式开始了,赶忙扎起马步。 而庆长云也面对着她扎起了马步。 快要秋天的仙人渊,并不炎热,但太阳依旧高挂在天,不一会汗水就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额头上,林佑安刚想抬起手擦擦,但在看到庆长云一动也不动,任由汗珠落下,还是收起了这个心思。 一个时辰过去,林佑安的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气,显然是快要到极限了。 庆长云依旧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没有一丝偏移,看着面前已经累得五官扭曲的林佑安,在心里暗自认可的同时,也在思考着。 有天赋是一回事,但这个世界上不缺有天赋的人,甚至可以说有天赋的人每分每秒都在出生,但有天赋而不浪费则是另一码事。 一代剑仙若是小时候不练剑,或是练剑半途而废,他的成就或许没有一些旁门左道者来得强。 这孩子的意志力不弱啊。 “你为什么想要成为精武观想者?” 庆长云的声音把林佑安从昏迷的边缘拉了回来,强打起精神回答道:“因为我想变强!变得很强很强!” “为什么要变得很强很强?”继续追问,不给她歇息的机会,也不让她停止扎马步,为的是耗尽她的精力,在接近极限的状态下,一个孩子哪还有撒谎的力气。 现在状态下的林佑安,说的全都是心里最真实的话。 “我要保护好我妈!不像我爸那个没用的人一样,让我妈受尽委屈...让...”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用着微弱的声音,沙哑着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晕过去的林佑安,庆长云站直了身子,天气快要入秋,凉爽而干燥的微风轻轻吹动他的发丝,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之后。 然后轻轻抱起了她,朝着房内走去... ...... 白禾追着妇女走了一段路,在惊讶这房子还挺大的同时,上了二楼。 咦?这香味越来越浓了。 这样边想着边走,发现妇女在一个房间里,看着背影,像是捣鼓着什么,香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走进一看,这里像是一个厨房,灶台上两口锅咕嘟咕嘟冒热气,站在门口的白禾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你来啦,那来帮帮忙吧,这里很快就做好了,等小火收尾就行,啊。”妇女回过头来对着白禾露出和蔼的笑容,刚刚难过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 “诶...阿姨,你已经不难过啦?” 妇女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出来,夹着银丝的黑发晃动,皱纹衬着她更为慈祥了几分。 “就喊我林姨吧,林姨还用不着小孩子操心呢,佑安那丫头就是话难听了些,可我知道她很爱我这个妈妈,她只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看着林姨这个样子,白禾也就打消了要来安慰她的想法。 “林姨,你们这个餐馆子为啥不开了啊?手艺很好啊,这味道我比我闻过的肉羹都要香。” “这里不少人都盯着这个房子呢,要是开了,那些人又会找上门来,不是要我们卖掉这房子,就是威胁我们,还得是佑安平时外出打点野味,我在家里做做手工活,才得以过日子的。” 说着,舀起满满一勺子肉,炫耀般地给白禾看了看。 “这都是佑安一个人打回来的哦!她可厉害了,身手敏捷,体力也很好,说不定她真的有当那观想者的天赋。” “那你们这房子...” 也不怪白禾怀疑,这里是鸣山坊最中心的那一圈,旁边的店铺酒楼,进出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林佑安和林姨两人能有这样一栋房子和店面,有些不合理了。 “哦,这个啊,这房子是孩子她爸留下的,他曾经是什么...什么队伍里来着?在那里当后勤厨师,好像佑安就很在意这点,她小时候和我,一起随着她爸在那队伍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林姨将肉羹盛出来一碗试试味道,眼睛微眯着,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其他的孩子,等到他们各自的父亲回来之后,都可以听着最新鲜的故事,比如今天又去了哪里,打败了什么样的坏人,说着什么,以后一定能进到那奉安城里头,可威风了,只有她要待在厨房里,和我一起帮着孩子她爸做着一些帮厨之类的工作。” “久而久之,她就开始羡慕那些孩子了,哎呀,想来也是我当时没察觉到她的心情,现在成这样子,也得怪我。” “千万别这么说!林姨,你们俩也很辛苦了。” 将肉羹分进一个大碗里,拿出碗筷,白禾也主动上前帮忙,端着东西向楼下走去。 “这房子啊,是老早之前买下来的,那会鸣山坊还没有那么热闹,佑安也没有出生,得亏买下来了,不然现在连个睡觉的地都没有,那会说是要在老了之后开一个小店,安稳过日子的...” “可是孩子她爸啊,二十年前受了重伤后,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也是受了重伤后才做后勤的。” 二十年前?那不就是玉京门战役之前的事了?白禾突然感到一股不真实感,她一直觉得那场惨烈的战役已经过去很久了,对这个世界影响应该淡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却离自己这么近。 第七十章 了解 “战争真讨厌。” “谁喜欢战争啊,孩子她爸因为伤疾不治身亡,我们也就从那队伍里退了出来,走的时候是悄悄走的,我知道佑安这孩子要面子,走的那天,她一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我全看出来了。” 回到了店内,白禾坐在椅子上,复杂的看向林姨,她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林佑安抗拒开店,在她的眼里,她的爸爸是因为没有实力才受伤的,受伤导致了他只能做后勤,不能像别人的父亲一样,在前线战斗。 她觉得现在的处境,是因为她的父亲太弱了导致的,白禾一时半会搞不清楚,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样啊...”白禾缓缓点了点头,尝了一口肉羹,在肉羹入口之后,感觉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般,这也太好吃了! 池里天、齐蓉居确定不来看看吗?这道菜让白禾一下子忘记了这俩酒楼的菜肴是个什么味道,味蕾在此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着白禾欣喜的笑容,林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喜欢吃就多吃点,这就是孩子她爸的拿手好菜,在队伍里可受欢迎了,不管做多少都能被那些壮汉一扫而空。” 吃了两碗后,白禾也停了下来,毕竟还有两个人没来,吃太多了可就不好了,得保持淑女的形象。 在等了许久,肉羹热了三回后,终于听到了庆长云的声音。 门是被轻轻踢开的,看到被庆长云抱在怀里,晕了过去的林佑安,林姨“蹭——”的一下就站起来,急忙跑上前去,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很有毅力,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没有结实的躯体打基础,实打实靠着意志力撑了下来。” 林姨盯着林佑安昏迷的脸庞,五味杂陈道:“那些什么练功的啊,好像都讲究一个童子功,她现在练是不是会很难啊?” “嗯,会很痛苦,不过她......” “算了,那林姨我也不强求她留下来开店吧,由她去吧,厉不厉害都可以,只要她开心就好,我也不能一直用我和孩子她爸的心愿来框住她。” 庆长云愣住了,原本以为林姨会再反对一下的,自己也准备告诉她,林佑安没可能成为观想者,先天气已经完全溃散了,尽管她的身体条件,天赋十分之高。 看着林姨一脸心疼,庆长云惊讶地发现自己从心底,冒出了一丝羡慕?这就是被妈妈关心的感觉吗?对父母印象及其淡漠的他,身体本能地在寻求着这陌生的非必需品。 自己没有父母的关怀不也好好长大了吗?为什么自己还会渴望啊? 交代了一下,林姨便接过手,抱着林佑安去了浴室,店内就留下他们两人,看着庆长云盯着林姨远去的样子,白禾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拍了拍庆长云的肩膀说道:“要不要我抱抱你?” “滚。” 看着庆长云恼羞成怒的样子,白禾放声大笑了起来。 在这个房子里,几人又度过了几日,庆长云没有忍心把事实告诉母女二人,甚至没有跟白禾说,每日带着林佑安打基础,林姨就在旁边看着。 这几天的伙食都由白禾去购买了,毕竟不能在人家这里白吃白喝嘛,白禾还特意买多了些肉食,给她们俩补补。 过了几日,林佑安的身体越来越协调了,体力也上升了不少,从一开始的一个时辰马步就是极限,到现在一个时辰后还仍有余力,只不过庆长云没有让她继续扎马步,考验意志的环节已经结束,单单扎马步已经没用了。 在白禾安排的饮食搭配和药膳调理下,林姨的气色也红润了不少。 这让林姨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下来,尽是吃他们的拿他们的,庆长云两人没有要求任何回报,她知道就算林佑安真的有天赋,也不至于会让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这样子无私的帮助。 “那个,庆前辈..” “哎呀说了不要喊我前辈,我还不够格。”庆长云已经说了好几次,不要喊他为前辈,只不过林姨执意要喊,拦也拦不住。 “还是喊你庆前辈吧,你帮了佑安那么多,我这次就是想来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啊?或者是其他什么的...这几天我们啥也没出,多不好意思啊。” 庆长云搞不太懂,白吃白喝不应该偷着乐吗?不过他也没多想,如实回答道:“我们这几天需要避一避,要找个地方住,这里也正好有空着的房子嘛哈哈。” “避一避?”林姨抓到了这个关键词,复述了一遍。 怕林姨误会自己是什么危险人物,庆长云正要开口向林姨解释,不过还没有等他说话,林姨率先开口道:“啊这样啊,那那那那你赶紧回去,别露面了,后院里也能听到房间里的声,你呆在里面指导她也行啊,被发现就不好了!” 林姨着急推着他往屋子里走,一边说着:“我等会出去找找白前辈,也让她躲躲,这几天还是让我来做菜吧啊,得做点可以长时间存放的食物,要是哪天仇家找上门来,这房子有地下室,你们躲里面配上干粮能躲很久。” 看着林姨这样关心的模样,庆长云心底也冒出一股暖意,原本还不知道自己和白禾这样多管闲事有没有意义,现在看来倒还不错? “没事的,谢谢林姨,倒也不会说不能见光,只是不能太张扬行动罢了。”微笑着对她说道。 林姨这才点了点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庆长云!你快过来一下!”门口,刚买完菜的白禾刚回来就急急忙忙地朝庆长云挥手,像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 “有孤儿院的孩子在附近,我们要想办法接触一下” 林姨见他们两个像是有要事讨论,连忙上前接过菜和肉,上去厨房忙活。 “你怎么知道的?” 白禾:“我喊了游荡的小鬼来帮我注意孤儿院四个方位,这几天给我传来消息,虽然都没有找到镇物的位置,但是帮我收集了不少诅咒的味道,现在我能做到感应方圆五十米左右范围内,被打上诅咒的孩子在哪里。” 然后指了指院子外边说道:“现在院子石栏下边,蹲着一个呢,现在我正纳闷,为什么感知不到镇物?正好有个孤儿院的孩子在,我们去问问吧,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好不好接触,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说罢,起身走向院子外边,正在做俯卧撑的林佑安见到庆长云来了,起身上前跟在他们后边,好奇他们要去干嘛。 ...... 一个身影蜷缩在墙边,尽可能减少身体的活动以减少消耗。 “啧,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传出来这么香的味道,该死,这几天没吃东西,意志力松动了,居然会想着吃人类的食物,呵,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我连一小小的诅咒都解不了。” “要是换做以前,这里所有人我都......哇!” 话还没说完,身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人影的肩膀,这给吓得一激灵,猛得一回头,看见了一张顶着死鱼眼的灰发男子脸。 庆长云也愣了一下,倒不是被吓的,而是头一回看到澄黄如琥珀的眼睛,甚至还闪烁着像是宝石的光芒,一下子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住了。 可下一秒,一股恐怖的压力如潮水一般瞬间将他淹没,给庆长云逼得连连后退,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只有一瞬,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回头一看,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 要是馒头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人是姜姒,这一下给她吓得不轻,本就不多的体能又被消耗了一点,刚要挣扎着起来,却发现眼前一阵花白。 随后倒头晕了过去。 “怎么晕过去了?你有这么吓人吗?”林佑安不回头问了问。 “可能是因为他太丑了。”白禾顺势调侃了一句,然后踢了一脚庆长云。 “赶紧把人背进去,愣着干啥?怎么你也被你自己丑到了。” 第七十一章 惊醒 桌上两大碗肉羹冒着热气,锅里还咕嘟咕嘟煮着不少,旁边有几盘林姨做的肘子和麻辣牛腱子肉,一些凉拌黄瓜白灼生菜,还有好几个鸡腿,这几天林佑安的胃口明显变大了,再加上胃口本就大的庆长云跟白禾二人,好几大盆米饭都不够吃的。 几人围着桌子落座,一旁用椅子拼成的简易临时床上,姜姒静静地躺着,嘴唇微微发白。 林姨看了看她,小声地说道:“这孩子怪可怜的你看她多瘦啊,穿得还破破烂烂,给她多盛一点留着吧,醒来了再让她吃下去。” 不过白禾还是在意刚刚庆长云的反常,那个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不过她也没感觉到啥啊。 “庆长云啊,刚刚你是咋了,怎么跟见着鬼了一样?不对,见着鬼了也没啥好害怕的。” “啊?” “啊?” 两声惊叹发出,林姨和佑安惊恐地问道:“这世上真的有鬼啊?” 她连头发丝都在发抖。 “咳咳,也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有好鬼也有坏鬼啦。”白禾忘了她们娘俩是普通人,转头费力去解释。 庆长云现在冷静下来后,想明白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意”,一股及其强大而恐怖的“意”,他根本没有主动去捕捉,而是身体以一种近乎疯狂预警的状态下,凭着本能感知到并向身体传达逃跑的指令。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山顶朝着被浓雾淹没的山下凝视着,然后一双巨大的眼眸从中轰然睁开的那种压迫感,那种渺小而无力的感觉所带来的绝望让他脚底一软。 白禾跟林佑安都没有被她直视,同时那孩子好像过于虚弱了,不然再多注视一会,自己可能会晕过去。 “这孩子应该不是人类。”庆长云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在说啥?“还没从害怕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的林姨现在是草木皆兵。 “没没没,我是还想再吃一点,林姨你可以在帮我弄一碗吗?“ 林姨听完赶紧答应,逃似的离开了客厅,待林佑安也离开了客厅准备去洗漱后,白禾和庆长云对事了一眼,互相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应该不是人类,刚刚又有个小鬼过来向我汇报,但看到她后,居然向我传来了害怕的情绪,她可就是躺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啊,甚至虚弱得风一吹就倒。“ 庆长云点了点头,把刚刚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告诉了白禾。 “这样的吗?难怪你刚刚表情变化这么大,但为啥我感知不到?“ 嗯哼———— 一阵喘气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在一旁昏过去的姜姒醒了过来,本能地要做出警戒防备的姿态,可撑起身子没到一半,就感觉到了手臂发软,使不上劲。 “你别乱动,你这都称不上是恢复过来,只是纯在靠你体内奇怪的生命力在强撑罢了,等下先吃点东西再说。“ “谁要吃你们的东西!“姜姒没有理会白禾的关心,横眉冷对,用虚弱的声音坚定地说道。 庆长云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默默起身来到她的面前,看着她这个样子,庆长云内心有些复杂,他很熟悉这个眼神,自己刚意识到是被关在方家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个眼神,对外界极度的敏感。 “白禾,你先退后。“ “怎么了?“虽然不知道庆长云要干什么,但还是先退到一旁。 下一秒白禾就知道他要干嘛了,不等姜姒反应,庆长云在白禾的惊呼声中,伸出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她举在半空中,这时的姜姒双手紧紧抓住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手,咬牙切齿地看着庆长云。 “你这是干嘛?“白禾在一旁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姜姒的嘴唇开始发白,快要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庆长云这才松开手,将她扔在地上。 被摔在地上后,姜姒痛苦地打张嘴巴呼吸,同时不停咳嗽,然后赶忙站起身来,她身体里那股奇怪的生命力给予了她站起身的力气来,不过只是冷眼相对,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 之前那股让庆长云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的威压感慢慢爬向了他,只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强烈。 “哟,原来你不想死啊?“ 姜姒传来了疑惑,搞不懂他在整哪出,而在她疑惑的时候,庆长云转身将那一碗盛好的肉羹端了过来。 “咕咚———“ 某个刚说不吃东西的人咽了下口水。 “看你不吃东西的样子那么坚决,我还以为你已经一心寻死了呢,我刚刚出手,结果你还是本能的在求生,怎么,舒服的活着你不喜欢?” “你懂个屁!我死也不会吃你们的东西!“ “哦?你的意思是,你是为了超越自己性命的东西?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某种信念而不吃?“ 庆长云看向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孩,继续问道。 “那你现在活着是为了什么?让自己受一些无谓的苦难,只是为了别人在问你的时候,让自己能大声回答自己死也不吃,死也不做?让自己有点面子?“ 这一下让她顿住了,姜姒脸上的神情从疑问转为恍惚,她也是头一回思考这个问题。 本以为对方要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对自己进行劝导,或者拉扯一些大道理来唬住自己,亦或者是谷口婆心声泪俱下地将自己的过去来感化自己,就像安华对自己说过的。 现在跟着他的提问来想,对啊,那我现在在干什么呢?我现在活着是为了啥?不吃东西是为了自己尊严,可守住了尊严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我活着是为了做出一些证明自己信念的事情吗?没有,而且我现在死也不吃下等物种的食物,对现在沦为跟阶下囚没什么两样的我来说,是为了什么啊,在别人眼里是不是还挺可笑的。 我现在失去了之前的身份,而我现在坚守的信念?又是之前的身份给我的,那我现在在高傲什么? 庆长云轻飘飘的提问,让他泪珠落了下来,从姜姒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一朵残花,在清晨里滴落下露水。 我刚刚在求生...我在害怕死亡.... “我在干什么啊?我在干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啊,我现在是个低人一等的东西,我在干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姜姒无力地坐在地上,流着眼泪疯癫地笑了起来,白禾心疼地别过头去,天知道这孩子以前经历过什么,要说她身上没发生过什么大事,白禾可是不信的,姜姒无意间的眼神,举止,都在彰显着她以前的身份不俗。 庆长云并不懂什么心理疏导,但他知道自己也曾渡过一段,不知懂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的时光,他现在只是把自己当时得到的感悟,用其他的方式告诉姜姒罢了。 “不管你想干什么,先活着,你的身体告诉我你没有萌生死意,你还有心里看样子还有支撑着你活下去的东西。“ “我还有活着的意义?“姜姒呆滞地重复了一句。 一旁的白禾也明白了庆长云的做法,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病重得下猛药,一些良药里,甚至会有毒药的成分,应该是一个道理吧。 “或者你先想清楚,你的死有什么意义,明明这么高傲,死得那么普通你能接受?想清楚之前,好好活下去,饿死像个什么样子。“庆长云将手里的碗递了过去。 而这一次,姜姒没有拍开,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受,庆长云也不着急,把碗放在了她的面前,和白禾对视一眼后,离开了客厅,现在的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哒哒哒—— 楼下突然传来了那么大动静,楼上怎么会听不见,但林姨没那么大胆,热汤羹的同时,一直默念着“没有鬼,没有鬼,没有鬼。“ “咋回事,是那人醒了吗,怎么鬼哭狼嚎的?“ 庆长云没有回应她,而是推着林佑安的肩膀向外边的院子走去。 “来来来我们今晚加练。“ “啊———要加练啊——“ 白禾看了一眼双眼神情变换,脸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涕泪乱流的姜姒,还是放不下心来,手里掐了个道诀,口中默念着:“潜龙勿用,阳在下也,无物不在,无时不然。“ 一个没有实体,黑不溜秋的东西从白禾脚下的影子中“增生“出来,随她念头一动,钻进大厅的角落里,消失不见。 第七十二章 总司大人 天气开始转凉了,路上年纪较小的孩童,身上套了三层五层的,一看就是操心妈妈在担心自己的孩子在这气温改变下着凉,可小孩哪懂这些,脸上泛着红光,满头大汗地吵闹着,给这鸣山坊添了不少生气。 林佑安也不列外,裹着长袖麻衣在“吭哧吭哧“的练拳,一旁的木盆里已经堆了三条毛巾了。 “师傅,那人真的没事吗,都一晚上了诶,位子挪都不挪一下。“ “练你的,挥个直拳手还抖来抖去的,少说点话。“ 庆长云没好气的样子是不关心姜姒吗,并不是,反而脑子里一直忍不住去想,那孩子没问题吧?我是不是说得太狠了些?现在回想一下,怎么看都是我在威逼一个手无寸铁的瘦弱女童啊。 更别说从昨天离开后,那人就一直蹲坐在大厅的角落里,一坐就是一晚上,这可把早起下楼的林姨给吓得不轻,哭着跑上来找白禾说自己撞鬼了,要她驱邪。 “不行不行。“ 庆长云丢下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回了屋内,他还是觉得对一个小孩不应该用那么重的语气,要是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真的寻死了怎么办?那自己可算半个教唆犯啊。 没料到还没走进屋内,就和慌张的白禾打了个照面,顾不得自己酸酸的鼻子,白禾急忙说道:“那孩子不见了!“ “不见了?“ “我下楼的时候,只在桌子上看到了这一张纸,写着''姜姒''两个字,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想写''姜丝''写错了?她喜欢吃姜跑出去买了?“ 说完白禾立马摇摇头。 “不对,想吃什么跟我们说不就好了,难道...哎呀!“ 庆长云一个弹指打断了白禾那毫无逻辑的推理,刚想要说什么,转念一想,急忙对白禾问:“那肉羹呢?碗里的肉羹怎么样了?“ 这下白禾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往大厅里走去,待他们走进大厅四处寻找后,发现了一个空碗,碗里泛着的油光告诉着两人自己是盛过油水的,除此之外,和崭新的碗没有区别。 “天呐,这是饿了多久,咋不跟我们说呢,还可以再多吃一点呀。“白禾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吃饭是天大的事情,毕竟她刚被逐出卜玄族的时候,可是结结实实饿了半个月,从那开始,她就养成了时刻吃点什么的习惯。 “还真是高傲呢,她究竟是什么种族啊,这股高傲的劲可不常见,我只在书上看到过......“ 庆长云戛然而止,好像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转头和白禾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里也同样十分惊讶,两个人交换着眼神,验证着自己心里的猜想。 ...... “还有几里路啊,我们干粮没剩多少了吧快。“ 风尘仆仆的几个人,为首的那个人身着轻甲,坐在马背上对着牵着马的那个人说道。 马下的那人一身劲装,衣衫上是四爪飞鱼纹样,腰间垮着一把大刀,刀鞘上刻着乌黑的蛟龙,皮制的长靴踩在沙砾上,一步一声,抬头回应道:“总司大人,快到了,路上的树木愈来愈多,看样子是要穿过这荒土林了。“ 马车上的人眯着眼睛向远处望去,总算是看到了一抹翠绿出现在眼里,顾不得大张口会进沙子,朝着身后喊道:“弟兄们,前面有歇脚的地方了,再坚持一下,就有肉吃了!“ “是!“ 后面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喊声,为了保留体力,只是短促地吼了一声作为回应,待风沙减弱了些,才发现马匹的身后还跟着几十号人,排成两列行进着,肩上扛着的是比人还高的大戟,上面反射着森然的白光。 而他们丝毫没有因为带头的是个瘦弱的文官而有着懈怠之心。 “该说不说,这玉龙司底下的军部出来的,确实不一样,不像一些行事,有点小权就把自己当官爷了。“马背上的人心满意足地说道,马下的人立即附声。 “那肯定,这些人可是行武,真真正正的兵,第五将首底下的那些行事,还有最近新上任的第九将首,那些人可真是丢玉龙司的脸面。“ “要知道,玉龙司的行武,放在战场上那可是所向披靡、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耳顺啊,你咋得意起来了,你不也是第五将首,万人城鹤松手底下出来的?“ 名叫耳顺的人听这句话,反而挺起了胸脯。 “所以我才要出来,现在当贴身卫,不比那些在城里半兵半匪的饭桶强多了?“ 马背上的人笑着摇摇头,这几天下来,也算摸清楚耳顺的性格了,这人当行事当不安分,说是见不惯那些人的作风,于是向那鹤松申请调职至兵部。 不过这耳顺也是实力不俗,破开境的实力让鹤松没有拒绝的理由,根据他的风格,便调到第八将首那,做些斥候,短兵卫的事。 短兵卫就是贴身保镖,而需要短兵卫的人,身份也不会低到哪去,耳顺看了看马上仪表堂堂的男人,心里一阵羡慕,含着金汤勺出生,还有着聪明头脑,未来的成就会低到哪去? 自己要是表现好了,表了忠心,说不定未来就能跟着他干一番大事业! 话语间,几人已经来到了那抹绿色的边缘,放眼望去,满是苍天大树,方才还烈阳高照,一下转为阴凉,哪怕是令行禁止的玉龙司军部,也微微舒了一口气。 “弟兄们,找一处水源,咱们原地歇息!“ “是!“几十个人依旧只发出一个声音。 这是东来寨西边旁的林子,接下来他们要前往东北方的鸣山坊,从奉安一路到这,没有渠兽,可是花了他们快半个月的功夫。 找到了一处溪流,耳顺扶着总司下马,其余的军部行武,哪怕没有人指挥,都有条不紊整齐划一地行动,饮水过后整齐地坐在地上,几十个人都是同一个姿势,沉默不语,闭眼安神。 “嗯?是不是有肉香味?“啃着杂粮饼的总司用鼻子嗅着,对身旁啃着军用干粮的耳顺说道。 “总司大人,你是不是长时间没碰油水,精神恍.....还真的有!“耳顺一下就来了精神,路上的肉干早就吃完了,路过一些村落镇子时,不知道为什么,身旁的总司大人只准购买杂粮做干粮,甚至连打野味都不准。 说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土地爷。 哪怕是一天只啃一口肉干,也撑不了几天,此时闻到肉香味的耳顺按耐不住,起身张望着,就连噤声歇息的行武们,都有几个睁开了眼睛。 “这林子里还有闲人在这生火?“ 总司知道,就算自己能忍住不吃肉,这些行武也得吃点补充体力。 “耳顺啊,你寻着去看看吧,带一个行武前去,不要带兵器,怕吓着人家,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方便分点给我们不。“ 不用总司点名,距离这边最近的一个行武便起身,耳顺看着他点头示意后,便顺着味道走远了。 夜幕渐渐降临,没走多远,耳顺就顺着那高高的黑烟过去,看到了火光,一个人坐在火堆旁,身上衣衫看样子几天没洗了,依稀能看出来干净的时候是件白色的袍。 “两位有什么事吗?“那人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就好像脑后有眼睛看到他们来一样,耳顺先是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将自己前来的目的说清楚后,一阵交谈,那人也明白了耳顺的意思,分点吃的没问题。 一阵窸窣后,总司在耳顺的带领下,来到了火堆旁,身后的行武们没有携带武器,一句话不说,围着火堆坐下,几人之间的距离不差分毫,见到这个阵仗,那人对总司做了个揖。 “你们真的是从奉安来的啊?真的假的?“ 第七十三章 何为自然 “是的是的,从奉安来,接下来要往鸣山坊去,不知小兄弟要前往何处呀,若是顺路,那便通行如何?这几人可是玉龙司的行武,还有这人,名叫耳顺,是我的短兵卫,实力也不俗,护你周全那是没问题的。“ 总司微笑着说道,余光却在上下打量这人。 真是奇怪,先不说这林子里为什么会有闲人,他背后那柄悬浮的木剑,看起来就不简单,所以总司话语间虽是邀请,实则是在告诉对方,别动什么歪心思。 说完继续打量着面前这人,清澈的眼睛、秀气的眉毛、看不出的性别...... 还挺俊秀?咳咳咳... 身上穿的衣服的工艺还挺考究,不是寻常师傅能织出来的,面料也不是凡品,这人什么来头?怎么一问能不能蹭点吃食就同意了,连几个人都不问一下? 面前这脏得乱七八糟的人,正是陈杉子,从东来寨出来后,就在这附近先住着,自己之前就是睡在林子里,想着多观察观察东来寨,反正庆长云和白禾两个人都不是很急的样子。 虽然陈杉子没有去考虑过突然有急事他们俩怎么才能找到自己这一回事。 现在陈杉子正在傻眼中,几十个比他大两圈的人围着他排排坐,自己所剩无几的粮食看样子要被他们吃完了。 至于算计这一行人?他的脑回路不支持他这么做。 “我叫陈杉子,你是什么身份啊,这一伙人一路跟着你就是护送你而已?你是皇帝吗?“ 这没心没肺的一句话直接把总司给听毛了,这人怎么口无遮拦的!看他的装束,不像是仙人渊里头的风格啊,更像是奉安城里达官贵族会穿的款式。 见耳顺和其他行武的眼神越来越不善,总司赶紧打圆场道:“怎么会哈哈哈,我和圣上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只是一个官。“ “哦,小官啊,小官也要这么多人护送吗?是不是城里头都这么奢侈?“ 一旁的耳顺听不下去了,面色不悦道:“这位是奉安城民合司总司,也是民合司长司玉正山之子,玉成明大人!“ 虽然他嘴里还嚼着从陈杉子那来的牛肉干。 玉成明给了一个眼神制止耳顺。 “不是说了不要提玉正山的名字吗?我出来办事那就不能再打着我爹的名号。“ 不过他也知道为何耳顺有这样的反应,光是凭陈杉子的第一句话,要是在奉安城里,随意议论皇帝,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玉正山又是谁?哎呀不管了,反正你们是从奉安来的官,那你们是不是就能管这东来寨?“陈杉子说这把最后一块肉干递给了玉成明,要谈事先表示表示,官场上的一些潜规则,陈杉子此刻无师自通。 他只想着,既然是官,那是不是就能管这东来寨?在他的眼里,官就是治病的,只不过生病的是城或者是镇。 “抱歉啊,小兄弟,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东来寨,我们要去的是鸣山坊。” 陈杉子一下就急了:“去鸣山坊?那里又没病你们去那里干嘛?东来寨病了,你们先去看东来寨啊!“ 耳顺出手按住了不断凑近的陈杉子,替玉成明解释道:“我们此行是去鸣山坊考察当地的民风民俗以及江湖人士的行事风格,而且,在仙人渊,玉龙司的名号可不怎么管用,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职权。” “可是可是!”口齿并不玲珑的陈杉子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可不知道什么局势什么分庭抗礼,在野尘观这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哪懂得这些,四方山脉里可没有应承司的学府。 玉成明像是看出来什么,东来寨的问题在高层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叹了口气道:“陈兄,朝廷和江湖,本就是接近于水火不容的关系,更何况这仙人渊,没有律法这一说。” “没有律法?“陈杉子机械地重复。 “仙人渊的权利由谁掌控?”玉成明想要引导他思考出正确答案。 “仙人顶。” “人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仙人顶的至高?” 这下陈杉子没有脱口而出,而是用手托着下巴回忆着。 什么时候能见到仙人顶?让我想想,前段时间的武斗会见到了,还有...... 玉成明见状,出声点拨:“是不是不入凡尘俗世?只会在''大场合''出现?” 陈杉子抬头,眼里的迷惘没有尽数散去。 “仙人渊主张道法自然,何为道法自...“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陈杉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玉成明愣住了,这可是收录于古今观中《道德经》里的原文,而《道德经》是禁止流入市井的书,怎么眼前这人能流利背出来? 从震惊状态出来后,玉成明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刚准备出口解释,没想到面前的陈杉子一脸顿悟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难怪仙人渊中各个势力能这样和谐共存,势力的扩张,收缩,生死覆灭,原理是都遵循着玄妙的规律,而这个规律就是自然。” “也就是说,不干扰到天道的演变,就是自然存在的,而自然存在,它就顺应万物,顺应自然而然,他的存在是自然,消亡也是自然,以仙人顶的至高的实力,摧毁一个东来寨是易如反掌,但是至高出手,这样就违背自然,是这个意思。” 这次不止玉成明,耳顺也震惊了,这等对自然的解释,比一些应承司里的学者们更为精辟,同时,理解起来也非常容易,要知道,当初玉成明消化道法自然这一概念,可是足足花了个把月去钻研。 可面前这个背着木剑的人,顿悟。 “不对!”陈杉子音量突然大了几分,把玉成明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不对?”不知不觉中,玉成明已经把陈杉子当作了请教的对象。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奉安的''律法''也是顺应自然的,那为什么不能存在于无尘仙人渊?” 是啊,为什么不能存在呢?玉成明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在他的眼中,无尘仙人渊和奉安所代表的朝廷,一直是水火不容的状态。 仙人渊里的人是不屑于生活在奉安的条条框框里的,在仙人渊里,对皇帝有意见的那可是大有人在,奉安人对仙人渊的看法则是一群不知礼数的乡野村夫,当然,宗门派别里的人另说,三教自然要与九流划分开。 于是玉成明下意识的把所有有关于朝廷和江湖的冲突归结于地域,一些不合理的事情,便自然而然的用“毕竟是在无尘仙人渊里头”这一句话搪塞过去。 仙人渊若是也用律法去管教江湖人士,会如何?之前玉成明思索后得到的答案是,因为是仙人渊,里头的人不喜被束缚,估计人们会常常以武犯禁,再加上他们听不听玉龙司的,还是个问题呢。 现在抛开仙人渊和朝廷,从自然的角度来想,一下给他问住了。 是啊,都是自然而然的事物,为何在仙人渊存在不得? 玉成想到这里明光炙热。“可能仙人渊有自己的律法吧,只是体现的方式不同与奉安的条文戒律,本就想从江湖与朝廷的关系入手做一番事业,现如今有了陈兄的一番话,我想自己的方向应当是没错了,这不,所有人都觉得江湖和朝廷合不来。“ “我若是迈出第一步呢?江湖中有朝廷,朝廷内有江湖,未来的朝廷里,文官武官皆有江湖的奇人异士,江湖里有朝廷的学府,桃李芬芳!就像陈兄刚才所说,自然而然,和谐共存!遵循着玄妙的规律。” 玉成明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痛饮一番,只不过现在也不合适,毕竟明一早还要赶路。 “律法这方面,在下只是略懂一二,有朝一日若是陈兄入奉安,便带着这个去古今观,找找里面的老学者吧,说不定能探讨出一二来。” 说完,玉成明取出一个刻着“玉”字的木牌,递给陈杉子。 第七十四章 夜深 陈杉子接过木牌,脱口而出道:“藏金光檀木。“ 玉成明对他又高看了几分“之后去民合司领通钱银子,只会多不会少,我们不会白吃你的东西。” 现在陈杉子明白了为何仙人渊没有律法,不是没有,而是不需要,一切顺应自然,有规律地运作,为何不需要律法?因为大到宗门势力更替,小到个人的生老病死,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万事万物顺其自然,何必多个律法去管制呢? 但陈杉子还是觉得奇怪,感觉漏掉了什么,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不过刚刚玉成明的“伟大抱负”自己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玉总司,你说要让朝廷和江湖,从水火不容的状态变为水乳交融,这种事情,根据你前面的话语来推断,一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吧?” 玉成明点了点头,其他的几个行武则是回到了小溪边,守着马匹和武器,吃了肉食的他们也更有气力了,接着闭目养神。 耳顺则是一直待在玉成明旁边。 “是的吧,但是看看历史长河里,不,就看看奉安现任的几位长司,哪位不是干大事的?” “若是连这点抱负都没有,我拿什么超越我爹?” 看着玉成明激昂壮志,陈杉子却一转话题,问道:“那有没有哪个官,会有着治理好东来寨的抱负呢?” 玉成明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情绪低落的他。 “我不要他有什么雄心壮志,不要他做大事业,我只想他能治好东来寨,或者,或者...对哦,你是总司!你知道当什么官能治好东来寨吗?你肯定知道吧!” 陈杉子突然激动地上前,抓住玉成明的肩膀,这次,耳顺没有出手阻拦。 玉成明又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这个单纯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一次次的被耳顺暗示实力不俗。 看着陈杉子清澈的眼眸凑了上来,感受到那股激动从他颤抖的手臂上传来,他很能感同身受,这种情绪刚才才出现在自己身上,就在他自己想清楚未来的方向后。 但是他只能愧疚地说:“抱歉,我不知道....” 再次看向陈杉子,本以为他会失望,没料到他依旧十分激动。 “没关系,那我去当官不就行了,这个官不行那就换一个,奉安城那么大,肯定有能治好东来寨的官!你是长司的儿子对吧,你能让我当官的吧!求求你,让我当官吧!” “文官不得习武,这是圣上立的规矩。”耳顺的声音响起。 一盆冷水直接倒在陈杉子的头上,玉成明苦涩地闭上了嘴,原本是不想打击这个单纯的孩子,但看他这副模样,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而且你这个性子,若是进了官场定会吃亏,就算是玉正山,也得八面玲珑啊。” 玉成明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玉盘高挂,白日遮天蔽日的树木,此时让树林里漆黑一片,三人沉默,只有火堆的噼啪声,混杂着风声虫鸣。 “我知道了,我也不为难你,我知道的。”陈杉子落魄地收回手,坐回原来的位子。 那天看庆长云急忙拉着自己离开三里面馆,他就隐约察觉到,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情,不是想就能做的,其中有太多太多要考虑的事情。 从野尘观离开这么久,陈杉子头一回起了想回去的念头,在那里,自己虽然吃不到好吃的东西,但是在野尘观的日子,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些烦恼,那里从来都没有烦恼和争执。 他更加沮丧了,玉成明看着快要哭出来的陈杉子,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耳顺在一旁看着,最终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他眼睛里反射出的火堆,正不停摇曳着,噼啪炸响。 第二天清晨,玉成明便早早上路,路上他和耳顺都格外沉闷,马蹄印子都深了几分。 “总司大人,那小子放走真的没问题吗?他是从哪里找来的《道德经》?“ 马背上的人没有立即回答,眼神转溜,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 “哎哟,小姜,他们这次下手怎么这么狠啊!”安华看着姜姒手臂上那深深的刀痕,一阵后怕,这要是在自己身上,半条命都没了吧,可姜姒的身上足足有十几道,最深的一道在腿上,甚至能看到一点白骨。 其余大大小小的伤痕不计其数,安华是提了一会才把水提来的。 “你怎么不反抗一下啊?少挨点打呀,而且也没有晕过去,这么重的伤得多疼啊,他们居然用刀子了,天呐。”从扒下姜姒衣服的那一刻开始,安华的声音就没有停下颤抖。 不过这次,伤口自愈的速度更快了,安华刚拿出碾碎的草药来,就发现方才能看见白骨的伤口已经止血了。 “真是神奇,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这么整啊,疼吗?孩子?” 见着安华担忧样子,姜姒心里还是不适,但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也没有拒绝,在她毫无形象地喝下那碗肉羹开始,以前那个姜姒就死了,死得透透的。 “没事的....安...安华。“她还是不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喊她叫做“安妈妈”。 但这一声让安华又惊又喜,她终于愿意跟自己交流了!这下安华激动得开始问东问西,似乎想要把她的过去都问清楚来,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姜姒根本就回答不过来。 “好了好了安华,你这是要我立刻写一本编年史出来啊。” “什么编年史啊,你这孩子整得老气横秋的,以后跟别的孩子一样啊,喊我安妈妈就好了,小孩子怎么能喊大人的全名呢?”安华看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姜姒,温柔地说道。 最不省心的一个孩子回心转意了,她现在可开心了,尽管到最后姜姒也没有喊她叫做安妈妈,她脸上也挂满笑容。 等上好了药,也擦拭完身体后,安华吃力地拎起两桶水向外走去。 突然身体一轻,回头看去,是追上来的姜姒,毫不费劲就拎起来,不等安华说什么,就径直朝着水房走去。 “这孩子,才多久就可以使得上劲了?” 看着她稳健的样子,安华依旧不放心,远远注视着,直到姜姒拎着空桶出来,才放心离去,虽然很想多聊聊,但还有其他的孩子需要自己照顾。 “该说不说,还得是肉才管用。”姜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用力握了握,孤儿院里的伙食虽然也有肉,但一些细碎的猪肉末哪有白禾买来的黄骨牛的肉顶用啊。 回到自己房间后,姜姒呈一个大字躺在草垛上,闭上双眼,朝着天花板伸出右手。 “咚咚——!!” 鼓声在这个空档的房间突兀的响起,是她的心脏,补充了气力后,心脏的活力明显上了不止一个档次,随着鼓声得更加密集,右手周围空间开始慢慢扭曲,随后身上暴起一团黑雾。 是她身上被种下的诅咒,感受到异样后立即发作,对姜姒全身施加针刺般的痛楚,欲要将她镇压,可任凭这团黑雾如何翻涌嘶吼,都没对她产生半分干扰,连刀割火烧都没让她喊出声来,这点疼痛算什么呢。 “噗哇——!!咳咳!咳!!” 但突然,姜姒像是受到了重击一样从草垛上翻滚下来,咳出一大口鲜血,而她背后那不详的黑色脉络,此时像是活了过来一般蠕动着。 “可恶!”她无力地捶着地板,现在的她不停抽搐,好似受到了极大的痛苦,过了好一会,脊背上的黑色脉络才“睡”了过去。 正当她大喘气的胸口平复下来,准备重新躺回草垛上时,孤儿院大门的方向,传来了如怪物般的声音,这声音开始如闷雷,随后像是在平地炸开,听到这个声音,姜姒疑惑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她从被抓进来到现在,可从没有在这孤儿院听到过这个声音。 而且这个声音说的是:“孩子们!爸爸回来了!” 第七十五章 爸爸 所有已经准备入睡的孩子们,被安华一个接一个喊了起来,颤抖的双手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彰显着她的惊恐。 “快快!快!孩子们快起来!“ “嗯?怎么了安妈妈,我好困啊。“ “我还想睡觉。“ 几个比较小的孩子睡眼惺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一点的,譬如馒头,在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后,比安华的动作还要快,已经喊醒了好几个小孩了。 “赶紧起来,快点!“他的状况没比安华好多少,内心的恐惧映在脸上。 哐———— 孩子们集体睡觉的地方,房门被一脚踹开,头发杂乱的黑鼠赶忙前来,看见馒头和安华已经快把所有小孩子喊起来了,脸上的惊恐转为怒意。 “你们这群废物还在磨磨蹭蹭?平时就知道贪睡,啊?“ 一个孩子揉着眼睛来到门前,准备向外走去,他没有抬头理会黑鼠,被强行喊起来的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片空白。 “小垃圾敢无视我?赶紧给我滚出去!“黑鼠咆哮着,用手抓起孩子的肩膀就向外甩去,一瞬间从地面到空中,那孩子摔倒在地上后无助地大哭了起来。 “哎!黑鼠大爷,我的错我的错,您息怒啊,诶嘿嘿嘿。“安华冲了过来,阻拦着黑鼠要踩下的动作,强行堆出一个笑容说道。 “我现在就马上让孩子们有序地出去啊。“ “知道就好,天天不干正事,好吃懒做,知不知道大爷我每天在外头多忙多累啊,还要连累黑爷我跟你受罪?呸!“骂完还不解气,又死命踹了前去扶起孩子的安华一脚,直接把她踢翻在地。 安华依旧是堆着笑脸,向前爬动,接触到孩子后,赶紧将他抱在怀里,那孩子睁眼看到安华的脸后,一瞬间停止了哭闹。 后面的孩子则是由馒头带着头,排好队向外走去,当所有人都站好后,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外。 姜姒因为身上经常伤痕累累的,安华怕她吓着孩子,便在堆柴火的房间里单独给她码了草垛,当作房间歇息。 她是最后一个出来的,黑鼠在最前面,和一个看不清脸庞的高大身影交流着,脸上尽是谄媚,不停地哈腰点头,不知道交谈了什么后,脸色一凝,惊恐万分的连连摆手,身子向后退,而那个身影却只用一只手将他整个人抓了起来,向身后丢去。 他的身后是之前带两个孩子要安华收拾一下的肌肉女人,阎广,拎起被扔在自己面前,裆部不停流出液体的黑鼠就向外走去。 “别..不...不要!!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求你了!“ 声音越来越小,而后是一声十分难听的凄惨叫声,传来,所有的孩子听到后都打了一个寒颤,年纪最小的几个直接被吓得哭出声。 安华见状连滚带爬地前去哄着。 “我的孩子们,黑鼠不会再欺负你们啦,放心啊。“那个高大身影弯下腰,俯身对着孩子们,可依旧高出他们好几个头。 姜姒来到孩子们的最后边,这时候她才看清楚面前这个人长什么样。 硕大的角,像盘根错节的树枝一样,质感又不像是树枝,角尖高高指向上方,仔细一看,居然是从眼窝处“长“出来的!头上则是一根根的触手在蠕动,看样子这就是他的“头发“了。 没有鼻子和嘴巴,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面,一个腥黄色的硕大眼球正在注视着他们,没有眼睑,就这么隔着一层皮肤在转动,恶心至极。 唯一能算是人形的躯干上,肚脐眼的位置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错乱发黄的牙齿暴露在外,紫色的舌头上淌着绿色发臭的液体,难怪他的声音震耳欲聋。 肩膀上是一堆连到后背的瘤子,两侧的手臂上全是鸟类羽状的毛发,手掌却形似熊掌,让姜姒震惊的是他下半身支撑这高大身躯的双腿,这是一双...... “满是龙鳞的腿....“姜姒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四不像“,一时判断不出来是什么物种,一开始原本以为是巫族那边的人,有些部落练的就是将自己和异兽的躯体结合,来获得古怪的力量,但看到这双腿后,姜姒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能把龙的一对足砍下来,还会在这里干这等事?还用融合一些低等物种的四肢? 孩子们大多数都见过他的模样,所以没有引起恐慌,而一些最近新来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哪怕安华不停地安抚,都依旧啼哭不止,屎尿横流。 “哦,不要怕不要怕,很快爸爸就会变得正常了。“那“人“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蔼,想让他们情绪缓和下来。 “呼——“阎广身后一个瘦弱的男人顺了一口气,看样子是个新来的,见到这里的老大是这般模样,也没多好受。 但是这一声让前面的四不像倏然回头。 “你觉得我很吓人?“ “没有!没有!我没有觉得你很吓人,我我我我觉得你很威风!真的!“那人还要继续解释着什么,四不像的熊掌已经来到了他的头上。 吱————啪! 细密的头骨碎裂声后,他的脑袋轰然炸开,连最后的求饶声都没说出来,红的白的瞬间洒满一地,溅到其他人身上,不过包括阎广在内,没有一个人有哪怕一丝的神情变化,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孩子他妈,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四不像笑盈盈地回头,他的身躯遮住了身后发生的一切,其他人在屋前的空地上,昏暗的灯光让他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不辛苦不辛苦。“安华脸上没有表情。 “阎广。“ 身后的阎广向前一步道:“新增三个,现人数二十七,逃走的那个,已经补上空缺。“ “不错不错,指日可待了,来来来,孩子们,让我看看你们。“四不像缓缓迈步向前走去,每个孩子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那五官只剩下一个眼球的脸,此时透露出满意的表情。 来到安华面前时,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夸赞道:“真是个称职的妈妈。“ 安华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挨个看过去,直到到了姜姒的时候,四不像愣住了,阎广见状上前介绍:“这孩子的生命力格外旺盛,但不知道为何晕倒在林子里,我便把她带.....“ 不等阎广说完,四不像伸出手一把将姜姒抓了起来。 轰——轰—— 喘气声从肚脐上的巨嘴传出,脸部皮肤下的眼球猛地向外突出,死死地盯着姜姒,伴随着身体剧烈颤抖,就这么抓着转身向外走去。 “卮垢!“安华着急地喊着这四不像的真名,馒头也是第一次知道“爸爸“叫做卮垢。 “卮垢你停下来!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好好说!“她看到姜姒脸色十分难看,急忙跟上前,想要让卮垢放下她来,她也不知道姜姒哪里惹到他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啊。 馒头见状催促其他孩子回去睡觉,安华则是跟了卮垢一路,不停地在后面喊着,直到孤儿院背面的空地,卮垢才松手,姜姒被重重摔在地上。 “卮垢!!“安华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没事的,孩子他妈,这娃娃没那么容易死。“卮垢的声音中明显带了怒意,安华还想要上前说什么,阎广的双手将她牢牢按在原地。 “放心,我不会吵到我们的孩子,我知道他们现在要准备睡觉了。“卮垢说完左手一挥,一个结界升起,安华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是可以看得见。 然后她见到卮垢举起右拳,朝着姜姒砸去。 “不要——!!“安华惊恐地尖叫一声,她见过卮垢是如何对付那些江湖人士的,无论那些人神通如何,一拳下去只剩下一滩肉泥。 她发疯般挣扎,想要冲到结界里面,可阎广按住她就跟按小鸡一般。 “她就是个孩子!她就是个孩子啊!!“ 在安华撕心裂肺的哀叫中,隔音结界里的卮垢,一拳又一拳砸向姜姒,地上就这么出现了一个大坑,抬起来的双手上能看到猩红的血液。 在不知道多少拳后,卮垢把手伸进正在狂笑不止的巨嘴里,抽出一根约有一米多长的石棍,在面如土色的安华的注视下,狠狠插进姜姒的胸前。 结界内,姜姒在前面如骤雨般的拳头下都没有哼一声,但在这根石棍插进来后,她发出了惨厉的叫声,脸上的五官极度扭曲变形。 第七十六章 痛 “知道我为什么花半条命也要从巫族偷来这根镇龙杵吗?“卮垢又一使劲,整根镇龙杵穿透过姜姒单薄的身躯,并且被他催动,杵的表面闪过一丝幽蓝。 “呃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姜姒的惨叫声,卮垢无比享受,愉悦、畅快、兴奋,多种情绪依次出现在他的脸上,似乎面前这个还没有到自己胸高的女孩,和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等的就是今天啊!“卮垢兴奋到说话声颤抖。 “你们也有今天!也有今天!啊,不是高傲的龙吗?来啊,还手啊,哈哈哈哈!“ 姜姒无法回应卮垢的癫狂,她现在身上承受着的是触及灵魂层面的疼痛,她觉得自己的天元要被生生撕开了。 对的,姜姒是一头龙,真真正正的龙,只是化了人形,除了龙,没有哪个物种能做到不吃不喝还能有如此自愈能力的,这是刻在龙族血脉里的能力之一,龙族正是因为先天如此强大,才能让人、神、巫三大板块让出万辰崖和龙眠之森来。 寿命长,能力强,但龙族不是无敌的,天道估计也看不下龙族一家独大,所以龙族的生育受到了限制,怀孕周期极长,最长能到近百年,最短也要三十多年,而且受孕率极低。 但若是和其他种族就没这个限制,无论哪一方是龙,所以龙族领地内不止龙族生存,生活在万辰崖上的,是纯血真龙,如今只有一百多位真龙存活在这世界上。 而万辰崖下,那一望无际的龙眠之森里,生活的是龙族和其他种族生下的亚龙种,地位要低许多,就算如此,也是高其他物种一等。 待卮垢发泄完毕,结界被他挥手散去,走过披头散发失了神的安华身边,对阎广吩咐一句用最好的药给姜姒疗伤,并关在孤儿院最角落的房间后便离开了。 几天后卮垢才离开孤儿院,刚走,头发杂乱,挂着黑眼圈的安华在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其他小孩子,并嘱咐馒头看好他们之后,飞也似的前往姜姒所在的房间。 在这个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小房间里,姜姒跪在地上,双手反捆在背后,低着头,像一个没有生气的雕塑,能证明她还活着的是微不可察的呼吸声,而那镇龙杵,依旧插在她的胸口,“支撑“着她不向前倒去。 安华的眼里泪水打转,这得多疼啊。 “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这都能活下来。“姜姒头也没有抬,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安华一边惊叹于姜姒强大的生命力,一边接近她,端上了一碗肉汤。 “来,张嘴。“ 安华用勺子喂给姜姒,这次她没有拒绝,而是乖乖的吃下,刚吃了一口,便猛地一抬头。 “哪来的肉?“ 她不相信卮垢会给自己肉吃,安华原本想糊弄过去,见她十分坚定地看着自己,只得交代道:“我从厨房那偷来放在汤里的,拿的时候还是生肉,不知道放在这汤里这么一会,熟了多少。“ 姜姒盯着安华的眼睛盯了好一会,见安华如此坚定,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乖乖的配合安华,将一碗汤下肚。 ...... “庆长云!“白禾焦急的声音传来,庆长云一脚踢开跟他“纠缠“了许久的林佑安。 “今天先到这里吧,有长进,但还是那个问题,过于依靠背招式了,不懂得变通,自己再去好好想想。“ 来到厅内,庆长云把擦汗的毛巾放在一旁的椅靠背上,看向白禾。 “我之前不放心,便唤来五方直符鬼来跟着她,她走后,我感应到在那孤儿院的方向,可昨天晚上,它被灭了。“ “灭了?“ “是啊,有几个坏消息,那里面没有镇物的气息,另一个则是,直符鬼在被灭了之前,我通过祂感受到了一个恐怖的存在,实力要在我之上好几个层次。“白禾的脸色凝重,事出反常,要去跟林隼再去确认一下,怕是之前漏了什么重要消息。 “怎么会?“这边庆长云都还没想好怎么说呢,当时一念之间说她有天份,现在有突发状况,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真相,这几天庆长云一直陷在一个将错就错和走一步是一步的状态中。 回头看着依旧一板一眼挥拳的林佑安,心里难受了起来,而且这孩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头绪。 看着庆长云的目光一直停在林佑安的身上,白禾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应该早就知道她体内已经没有先天气了。“作为念观想者,白禾也看出来她的问题在哪了,现在庆长云教她的,除了让她身体比同龄人健壮一些之外,并不能让她成为观想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庆长云要给她希望。 “说是这么说,但她没能成为观想者不是她的问题,经脉是通的,她的天赋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上乘,如果不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的话...“ 说到这里顿了顿,白禾替他说出后半句来:“那就是小时候没人告诉她如何行气。“ 如果林佑安的父亲不是观想者的话,那这个可能就说得通了,林佑安出生在乱世末,虽然已经没那么兵荒马乱了,但也是在军队颠簸着中长大的,元素观想和念观想者组成的队伍那是属于精锐,寻常的军队全是由精武观想者组成。 没有人会像白禾这样隔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再加上父母都是凡人,自然也不会像庆长云这样仔细检查林佑安。 虽然人人出生都含有先天气,但世上的凡人,大多都因为先天气过于薄弱,导致这一口气还没行周天一圈就消散了,可能就是这个惯性思维,让林佑安错过了学习如何去行气。 若真是这样,林佑安就是一个被埋没的天才,白禾摇摇头不再去想,当务之急是跟林隼见面。 “那只五方直符鬼虽然被灭,但毕竟是鬼,只要不是被人除煞,就还能回来,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罢了,我要去找林隼,看看是不是我们漏了什么细节,你呢?“ 林佑安这一边自己还乱着,庆长云表示自己再待几天,给他们娘俩再买点东西补补再说,他还是不死心,若是发现了是有人做手脚,那还有一丝可能,白禾也没有意见,只是后面有什么特殊情况,他必须得立刻赶过来。 待白禾走后,庆长云走向后院,不管怎么样,林佑安自己还是能多指点一些就指点一些。 不一会后院又传来了打斗声,还有庆长云严厉的教导声,但是在屋内,二楼下来一楼的拐角,林姨像失了魂一样坐在楼梯上,因为林佑安她爸爸确实也是凡人,只是当初为了安慰还小的佑安,骗她说她爸爸是因为受了伤才当后勤的。 她在听二人说起那个可能性的时候,身子一惊,瘫软得坐在楼梯上,记忆里,好像确实没有人去注意她的先天气如何,大家都默认了凡人的孩子也是凡人。 失了魂的林姨口中不断重复着:“是我们耽误了这孩子...是我们耽误了这孩子...“ 她虽然是迟钝了些,但毕竟不是傻子,这两个像神仙一般的人都愿意留在这里,不索求任何东西,只是暂住在这避避风头,按理来说光是买肉买菜,就抵得过在这里住宿的费用了。 这里也不是什么大酒楼,睡的都还是木板床,上面的被褥都是他们自费买的。 她自己心里清楚,很可能是真的看上自己女儿的资质了,这要是让林佑安知道了是他们耽误了她,母女俩的关系会直接跌破冰点吧。 而外头的庆长云并不知道林姨在想什么,其实他就是顺手而为加不知道怎么拒绝,以及不知道如何向别人揭示一个残忍的真相罢了。 自己那天在问灵坛,一步一步给自己揭示真相的痛苦,庆长云实在是想不到林佑安听到了会有如何反应,她天天练武,随着身体一天天健壮,心里对成为观想者的这件事的期盼也越来越高。 就像是一个越胀越大的气球,戳破了,那跟打雷无二。 第七十七章 镇物 这边白禾在跟周言顺利碰面后,一起朝着林野帮走去,这周言还真是豁达,在江湖的这些年早就让他舍弃掉了一些不必要的情感,不久前才在这个小姑娘的手里吃了大亏,现在攀谈得却十分自然。 “你是道士?不对,又像是算命的,可医术你也懂不少,嘿,小爷我可是走过快大半个仙人渊的,像你这样多才多艺的还是头一回见。“ 白禾翻了个白眼,大半个仙人渊?光是四大坊都不小了,但白禾也没戳破他,顺着他的话说道:“那你猜猜我是那个派别的?猜对了我就帮你通通你淤积的经脉。“ 这下让周言可是又惊又喜,居然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早就不堪受重的经脉,不愧是一招逼退自己的人,比江湖上在你手上摸来摸去也摸不出名堂的郎中靠谱多了。 “几次机会?“ “一次。“ 这下周言陷入了沉思,他得好好思考一番,只有一次机会,猜错了还没什么惩罚,直到见着了林隼,他都没说出个什么来。 “这是咋了,周言又被你揍了吗?“林隼看了一眼一回来就蹲在角落里的周言,打了个趣,便立马带着白禾走去,根据提前传来的消息,事情好像比较严重。 “白禾你回来了啊。“顺着声音来源看去,陈杉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原先华贵的圆领袍此时不知去哪了,穿着一身洗到发皱泛黄了的长褂,头发也不盘,这个模样让白禾一下没认出来。 “木头你这是咋了,被劫了?要不要姐姐给你去出口气?“ 往常的陈杉子早就上来拌嘴了,可换了身衣裳的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摇了摇头。 事出反常,白禾也没有再多说闲话,把自己从直符鬼那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转告给林隼。 “没有发现镇物?我们就要在此停住了吗?至于一些细节,我能想到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想想也是,林鸳被拐走到找回来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情,而且林鸳运气好,没被带进东来寨的孤儿院里,现在可谓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瞧见林隼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白禾在心里重新给自己打气。 白禾白禾!你是这里唯一一个念观想者,四舍五入就是唯一的智力担当,你不能就这么放弃,慢慢捋一捋,线索肯定就是在某个自己忽略掉的细节里。 “从之前推现在行不通,那我们从现在往前推吧,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隼听闻开始思考,白禾也没闲着,把现在得到的信息一点一点拼凑起来,从现在往前推的话,那首先就是,那个人要活罐子做什么?是要举行什么仪式吗,不然这么多阳气,想不到别的用处了。 而这么多阳气,应该是要献祭给什么存在之类的吧。 白禾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视野一直被限制在林鸳的身上了,一直在想着要如何找到镇物来给林鸳解咒,从没有想过,这仪式什么时候开始呢?开始的那天镇物一定会出现啊,根本不需要自己去找。 这个想法刚出来就被白禾自己压下去了,不行,这是下下之策,只有万不得已才要等到仪式开始那天去强抢,白禾想起那个恐怖的气息,两个自己来估计都打不过。 陈杉子抬头了,突然提出一个让在场人都沉默的问题来:“白禾啊,那镇物有什么特点吗?比如,是金石还是草木,有什么限制吗?如果没有,那有没有可能是人?“ 白禾抬起头来,思索后回答:“有这个可能,镇物只要是被打上镇心印的东西都可以,没有活物死物的限制....“ “馒头!“ “馒头!“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喊了出来,什么东西最难找,那当然是没有运动规律的东西难找了,在这之上,若是在加上一记藏叶于林,毕竟馒头基本上都混在人群里。 再加上外界眼里只知道东来寨和孤儿院存在着灰色交易,互利共生,并不知道如今里面的孩子都是一个个活罐子,要用于献祭,东来寨在仙人渊里,就毫不起眼了。 “我最近接触过一次馒头,身上应该还有他的气味,白禾你看看能不能感应到什么。“ 白禾急忙走到陈杉子面前,口里念念有词道:“小鬼食炁,呼来唤形,不知悦生,不知恶死,泥丸百节皆有神,守得庚申除三尸!“ 咒语念出,林野帮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觉得冷了几分,一旁啃着盐烤鱼的周言抬头一看,视野里四周渐渐都蒙上了一层惨绿色。 恍惚中好似看到一双白得像玉的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猛地一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但当他想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刚刚一回头,让自己的头居然完全扭了过来,背成了正面。 离得最近的林隼更加不好受,耳朵里此时塞满了谈话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听不懂什么含义,当越是仔细去听,声音就越大。 直到后面,林隼不想去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了,脑子里全是说话声,就好像是百千个人的嘴巴贴着他的耳朵,他感到十分发胀。 噗——— 林隼的脑袋炸开了,但诡异的是没有溅得到处都是,因为真的只是炸开了,头一块一块的分裂开,大脑完整地裸露在外,连着眼球,却依旧正常的在运作,直到林隼的左眼看到自己的右眼后,他实在是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行了!“ 白禾的声音像一口被撞击的洪钟,将四周一下拉回现实,周言一把扔掉手里的烤鱼,慌忙地检查自己的头是不是正朝着前方,林隼不停地用双手按着自己的眼球,生怕自己的眼球飞了出来。 “答应你的不会少,就不要拿他们取乐了,知道喊你出来重塑直符鬼有点大材小用了,但是事态紧急,等事情结束后,我会带好东西来向你们赔罪的。“ 周言咽了口口水,这一遭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回了,还好自己曾经碰见过撞邪的事,不至于吓尿裤子。 “这些邪门的家伙是什么玩意!白禾你跟祂们交涉真的没问题吗?“林隼惊魂未定,声调怪异地询问白禾,很显然他被吓得不轻,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得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去缓缓。 白禾转过头看向林隼,双手朝着自己左边送了送,劝林隼谨言慎行。 “呃......祂没走呢,就在我的身旁,要不你稍微注意一下?祂听了你说的话好像....不是很开心?“ 林隼一阵发麻,连忙起身凑到周言身旁,火堆散发出的温度,还有周言这个活人在一旁,让他安心许多。 此时在白禾的神旁,一个通体如白瓷,长发如白瀑的女人面色不悦的站着,脸上左右两边各有两只眼睛,双手修长,若是祂的胳膊不是从头发上延伸出来的话,估计能让阳间的男子着迷到疯癫吧。 而祂的身躯上没有双手,类似于鼓包的东西在手臂的位置上,下身是修长的腿,整个人静静的悬浮在半空。 “我说白禾。“祂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女,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像百千个人同时在说话,你想祂是男人祂就是男人的声音,若是心里想着是女人,祂发出的就是女人的声音。 “这么点小事还要喊我出来,还被这臭男人喊做是邪门的东西,真讨厌,要不是你说会把厄来花给我三朵,我才不理你呢。“ 在其他人的眼中,白禾从竹篓里拿出三朵造型奇异的花来,如果花瓣都是由一个个顶端为嗔态人脸的肉瘤组成,也叫花的话。 向左边一递,顿时她的左臂像是透明了一般变得惨白,随后三朵花轰然冒起白色大火,火灭了后消失不见,这让回过头看的周言不寒而栗,回过身来继续吃着烤鱼,顺便检查一下自己脖子是不是歪的。 其他人也多多少少看到了些惊悚的玩意,除了陈杉子,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没看到,茫然不解地看着大家,看着林隼莫名其妙尖叫,看着周言不知道为什么扔掉烤鱼去摸自己的脖子。 随着厄来花燃烧殆尽,白禾的面前刮起一阵阴风,一团黑色的虚影在她面前汇聚,最后,形成了一个勉强看得出有手有脚的玩意来。 “好了,接下来让我借祂来看看就知道,馒头是不是镇物了。“ 第七十八章 直符鬼 “白禾,你刚刚喊出来的是什么样的存在啊?“林隼心情差不多平复下来了,这会他换了个说法,明显是怕那玩意还没走,一个不开心又拿自己的脑袋寻乐。 “地府的十殿阎罗知道不,秦广王的手下,白娘娘。“看了下林隼依旧后怕的样子,白禾继续解释道:“白娘娘能操控虚实,感知,是负责处理游荡在阴阳交界处那些离魂的。“ “重塑五方直符鬼不难,但凭我的能耐,得花上两三天,求祂是最方便的,毕竟是拥有人形的大阴司。“ 林隼和周言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东西他们也是头一次见识。“地府、十殿阎罗,都是真实存在的啊,然后,拥有人形意味着官职更大吗?“ “实力越强位阶越高,本体就越接近人形,那些孤魂野鬼都是畸形玩意。“白禾说完一愣。 突然意识到,阴曹地府对这边的人来说太遥远了,下次要是再唤魂招阴,还是躲远点吧。 她想起自己刚入江湖的那段时间,大家都把她当晦气玩意,唯恐避之不及,看到一个人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说话,换谁来都得害怕吧。 等白禾仔细跟直符鬼交代清楚后,便拉着陈杉子朝远处走去,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倒是习惯了,可要是吓到林野帮里其他人,这种情况自己还是不想见到的。 “我说老大,这姑娘究竟从哪来的,咱们在仙人渊混了这么久,没见过哪个门派修这样的功法啊?念观想者能招鬼魂阴司也是闻所未闻。“周言说完顿了顿,声音逐渐变得颤抖。 “而且听她的描述,她好像真的去过那边一样。” 他不敢提地府的名字,生怕自己因为不懂那边的礼数,招来祂们。 林隼没有回答,他只知道自己一个破开境的实力,刚刚居然陷入了完全被动的状况,连反抗都不知道怎么反抗。 “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 陈杉子一脸疑惑,跟在白禾的身后,欲言又止,从刚才到现在,看着其他人神情变化,像是搭台演戏一样,除了后面白禾举起左手,一阵奇怪的大火突然烧光她手上的肉瘤之外,自己什么都没差距。 但是他也不敢说,大家的气氛都这么严肃,他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而且面前看来,不像是会出什么危险,只是白禾招来的阴司们自己看不到罢了。 “来,木头,闭上眼睛,把身体暂时交给直符鬼来,他需要借你的身子暂时探寻一下你的过去。“ “哦.哦..“ 那团勉强看得出人形的玩意顺着陈杉子的眉心钻了进去,刹那间,他的脸开始变得虚幻,幼年、中年、老年,三种模样的陈杉子开始不断切换,最终,又定格回陈杉子现在的模样。 在陈杉子自己看来,眉心处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来了,随后自己身边的“时间“炸开了,自己顿时像是成为了一个“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记忆来回切换,他看见自己回到了四方山脉脚下的野尘观,看见了还在呀呀学语的自己。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陈杉子奋力想要看清周边的虚无,可直符鬼已经从他体内出来了。 “怎么样?木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见陈杉子摇摇头,她才放下心来,自己也是第一次这样使唤直符鬼,刚刚听祂说,凭借过去的接触,可以是可以,但是自己也要去到他的过去才行。 这触及到时间这种天道道纪的东西,白禾自己也是不怎么了解,见直符鬼跟自己说那馒头的身上确实有着跟咒印不同的气息后,她算是松了一口气,眼下可算是找到路子了,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样。 等着直符鬼拿走自己最后一朵厄来花之后,白禾长舒一口气,拍了拍陈杉子的肩膀。“木头,我们找林隼商量对策吧,走...木头?喂!木头!!“ “啊...啊?哦..好,这就走。“ 陈杉子像是还没有从刚刚的状况中清醒过来,浑浑噩噩地走着。 “刚才看到了我还是婴儿时期的记忆,怎么师傅抱着我的时候,另一只手拿着的,跟我背上的木剑一模一样?他不是说这木剑是自己找道士买来的吗?“ 现在他的脑子发胀得难受,人基本上都是三、四岁后才开始记事,之前的记忆大脑是记不下来的,可现在,那些记忆全部涌了进来,清晰无比,甚至过往的记忆也变得更完整,陈杉子现在甚至能精准地说出五年前的某一天他吃了什么。 同样也有好处,自己练过的剑招,现在也是清晰无比,一些之前捉摸不透的细节,现在全部融会贯通。 ...... 地府,酆都城。 这里的天空大地,全都是绿幽幽的,但房屋、摊位、设施,一应俱全,如果不是游荡在街上的都是些骇人之物,这里就是颜色不一样的城邦罢了。 白娘娘在自己的衙门里,安安静静品着茶,虽说是鬼物,可祂对人间的茶叶可是相当的喜欢,轻抿一口滚烫的茶水,虽说一股脑全倒进口里也没关系,但白娘娘还是尽力去模仿人类喝茶时的样子。 “白娘娘,我们这可算是私自干涉人间啊,秦广王真不会怪罪下来?“ 直符鬼站在茶桌的另一边,面对着白娘娘,身子完全重塑的直符鬼佝偻着背,两张符箓贴在眼睑上,随风晃动之下是空洞的眼窝,皱巴巴的青灰色身子连着干肉枯槁的四肢。 在听到白禾的唤声时,祂想起了白娘娘对自己的叮嘱,说是全力帮那喊自己出去的那姑娘,直到祂出来,作为和三清四御一个时代的小鬼,虽然说不像那些神仙一样神通广大,但地位也低不到哪去,新来的阴司见到自己都得行礼。 可不知为何,几年前起自己莫名被上面决定,跟还是孩童的白禾签下契约,呼之即来招之即去,自己作为辈分高得吓人的鬼官,和三天阴阳鬼等众,都有着人间扶山之上的实力。 在阳间出手会大打折扣就算了,还要跟个毛头小孩绑定,直符鬼虽心有不满也得憋着。 “我也不知道上面什么意思,不过起码能知道的是,祂们有大动作了,咱们地府是人间的地府,听着至高和五方鬼帝的话就是了。“白娘娘也是云里雾里,可管他呢?这三朵厄来花可是实打实的,只在阳间生长的极阴之花,对祂们来说可是大补的东西。 直符鬼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朵厄来花,想了想也是,上边的事上边想,这动手帮点小忙还有这等大补的东西拿,何乐而不为?就是刚刚在那小子身上自己难受得不行。 “啧啧啧,纯阳木,看看你之后有什么造化吧。“ ... 陈杉子还记得当初馒头带自己去过的那密洞,那个地方目前就馒头和自己两个人知道,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守株待兔,带上几天的干粮就能出发。 他是记忆超群吗?并不是,那天馒头带他在林子里绕了蛮久,还特意绕了几段重复的路,他哪记得,但在林子里,那些不会说话的大树们,都成了他的帮手,那颗巨大的老树,问问它们便知道了, 林隼几人则是散去,他们不是无所事事,平日里林野榜也会去接镖,干点杂活,分散在各地,只有在他们的老大需要的时候,才聚在一起,这也导致白禾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林野帮到底有多少人。 白禾目前还是要去思考怎么样面对那个恐怖的气息,硬来肯定是不行的,自己再加上陈杉子也不行,没到破开境,始终是达不到质变,她还在卜玄族的时候,就在白柳的指导下达到了会天境,被驱逐出来后,则是在摸爬滚打中突破到立制。 可现在如何达到破开境,困了她好久,没有到立制境的庆长云自动被她排除在战斗力之外,虽说有地脉赐福,可白禾拿他和那恐怖的气息一对比,那是云泥之别。 第七十九章 郎中 离开林野帮已经是傍晚了,暖黄色的夕阳洒在大路上,一些拥挤阴暗的角落此时也难得被照亮。 正准备去整点吃的,顺便去看看这边的药方需不需要打杂的,尽管苏何月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们一袋银子,可不能只想着坐吃山空,总要有点进账,而且他们几人的食量可不小,若是去些大酒楼吃些好的,一顿下来十万通钱都有可能。 苏何月给他们的银子换算下来大概就是一百万左右的通钱,虽然不是个小数目,可这些天的开销也不小,现在看了看也就剩下六十万左右了,不检查不知道他们居然花了这么多。 白禾从竹篓里拿出那花了一万通钱抢下来的连心合欢树皮,想着这被她拿去炼药剩下的半块,还能不能退,之后花钱得节约一些了。 “白姑娘!白姑娘!“ 白禾身后传来喘着气的呼喊声,听起来像是跑着追出来了,回头一看,一个瞎了一只眼的郎中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走着,身后的破烂的篓子里晃晃悠悠,一些铜铁之物碰撞的声音传出来。 等他走进一看,是一些炼制黄白之术的玩意。 “怎么了,跛脚郎中?“白禾对他没有敌意,印象中这跛脚郎中也在林野帮里,只不过极少出现,刚刚余光里头好像瞥见了他。 “白姑娘....哈啊...哈啊...白!白...白姑娘!“等他把气缓过来了,费劲的从篓子里拿出个牛皮水壶,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从里头追出来,对一个跛脚的人来说,算是要了他的老命。 白禾不明白他找自己来干嘛,这郎中在她来之前,一直担任着给林野帮里的人看病的职责,大部分时间就游走在四大坊间,给人看点小病维持生计。 “白姑娘,可否跟在下来一个地方?“ “去干嘛?“白禾警惕地问道,她信任林隼,可不代表她信任整个林野帮,到现在她都对周言的偷袭耿耿于怀,而且有个问题一直在她心里,就是这些人聚在一起绝不是什么跟随林隼,整个林野帮好像都没有一个长期的目标。 聚在一起多半是生计维持不下去了,就林野帮的据点碰面,三俩结伴一起挣点平分,有一种今天活着只是为了明天也能活着的感觉,而这个林野帮就像是个幌子,遮掩着他们真正的目的。 仙人渊里除了开宗立派有明令之外,其他都是由仙人渊里的人自发规定,没有说需要通过仙人顶的承认才会生效,建立个林野帮有多简单呢?在个人多的地方,大声喊几句我们是林野帮的,喊多了让别人记住,那你们就成立了。 这是白禾买菜的时候见到的几个林野帮成员干过的事,不禁让她扶额,而且林野帮的其他成员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白禾眼睛扫过面前的郎中,一瞬间大大小小的问题都被她悉数掌握,跛脚、痛风、风湿、体虚、积症.... 周言身上也不止经脉淤积这一个毛病,林隼的情况是里面最好的,但也好不到哪去。 “白姑娘!“郎中看起来十分激动。“小的叫做于棣,刚刚见姑娘的神通广大,想请白姑娘帮个忙!“ 帮忙?被白娘娘耍了一遭还有胆量来找我帮忙?这瞎了一只眼,连心眼也瞎了?有古怪。 白禾多留了个心眼,先应着道:“要我帮什么忙?“ 闻言大喜,跛脚郎中咧开没几颗牙齿的嘴巴,连连鞠躬致意,脸上的褶子笑开了花,随机转身带路,看样子是在她跟上。 路上白禾保持着好几个身位,为的是随时应变突发情况,自己背着个奇巧级法器,有识货的人难免会动歪脑筋,一般人看不出,看出来的也大概率会因为万生竹篓是能认主的而打消念头。 “白姑娘啊,刚刚你施展的是哪个门派的密法啊,看样子是和鬼魂有关吧?“郎中头也不回地问道,语气中带着紧张和激动。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郎中开心的手舞足蹈,跛脚像是好了一般不停蹦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鬼啊魂啊是存在的!我就知道哈哈哈!“白禾有些诧异,因为他最后的笑声里居然带着哭腔。 这是喜极而泣? 天色渐暗,枝头上乌鸦的啼叫声、风吹落叶声,将黑夜的恐怖推上了一分,若是常人来估计会吓得腿软,但白禾像是没事人一样走着,还有闲情雅致去评价这里阴气不够旺。 这郎中居然也不害怕?难不成他也是卜玄一族的?不对,他身上没有念魂的气息,而且,要是卜玄的人,见到我身上习得了《阴鬼大降》的气味,不可能没反应,罹难天煞命加《阴鬼大降》,对于他们来说可是臭得要命的。 难道说是仙人渊里其他修降鬼术的门派?或者说是邪修?四周也没有感觉到埋伏啊。 白禾来的时候就边走边招呼了几只游荡的离魂鬼,去探探四周,得到的答复是没其他人,这附近就他们两个,见郎中越来越紧张的样子,白禾不由得思考,竹篓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唤来白娘娘。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她小时候,白娘娘和她妈妈交谈时,白柳提了一嘴白禾是她的女儿,她哪请得动白娘娘?这可是秦广王手下的大阴司,不过白禾也没有其他认识的阴司了,自己也是碰运气,没想到真把祂唤出来了。 “到了!“郎中兴奋地说道,白禾环顾四周,这是来到了....乱葬岗?看着几个斜插在空地上的空白石碑,白她不由得萌生起是要她来做法的念头,虽然她会,可要专门来这种地方做法,那肯定不是简单的玩意。 感受着阴气越来越旺,见郎中越来越控制不住的五官,白禾做好情况不对就立马拒绝的打算。 “来!白姑娘,我们到了!“ 抬头一看,一个和其他石碑没什么区别的空白石碑出现在眼前,硬要说不同那就是干净一些,这块石碑的周围没有那么多杂草。 见白禾不解,郎中也没有着急,先是拍了拍石碑,小心翼翼的用自己身上的长褂擦了擦新落的会,剩下的一只眼睛温柔地注视着。 “这是我女儿的碑。“郎中沉默了一会后开口道。“打仗的那几年,我们从奉安里头跑出来了,我原本是在药房当杂役的,逃出来后就当个江湖郎中,原本想安稳渡过战乱。“ 嘴上说着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从篓子里拿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肥肉,放在碑前,现在应该说是坟前,白禾此时才认出这是坟,只不过该有的讲究一个都没做好,气乘风而散,界水则止,下葬风水讲究多得很,可这坟只是找了块方正的石板插在一个鼓包上。 “来!乖囡囡,吃点油水,之前逃命的时候你一直说想吃的。“ 等郎中自言自语完了后,他转过头对着白禾,毫不犹豫就跪了下去,磕了个头。“白姑娘神通广大,能通阴阳,唤阴司,还请白姑娘出手,唤来我女儿的魂魄...“ 磕的那一下蛮用力,土地被砸出一个窝来。“我想她了,不知她在黄泉路上是否安好,喝了那孟婆汤没,若是没有,还能跟当爹的我唠唠嗑吗。“ 战乱带来了兵灾和瘟灾,他终究只是个药房杂役,不是那神医。 看着他颤抖的模样,白禾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战争中死几个人那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不上战场打仗的人也会死,肉体凡胎经不住多少折腾,更何况。 白禾将目光投向他身上的被污渍全部盖住,破烂到认不出哪块是哪块的长褂。 穷啊,乱世物价水涨船高,更别说药材了,而且战争中腐烂的尸体容易引起瘟疫,平常人家没钱治病就只能挨,能吃得下饭就活,吃不下饭就死,碰见瘟疫,小孩子体弱,阳气不足,更容易受到瘟疫侵扰。 “我...“白禾犹豫了。 她学的是《阴鬼大降》,里面是唤魂趋鬼之术,打打杀杀的事她在行,可这要她在孟婆那捞人,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孟婆可比白娘娘高了好几个位阶,自己跟祂可没有交集。 更别说自己是罹难天煞命,那唤来魂魄的术法,白禾可能学了也用不了。 第八十章 不信鬼神 还未等白禾把话说出来,郎中急忙抬起身子来,从篓子里不停往外倒东西。 “我知道的,刚刚在一旁看白姑娘施法,是用了那什么厄来花当筹码换来阴司现身吧,我求白姑娘办事,断然不能让姑娘破费,来你看看。” 随着他的动作,篓子里一股脑的就往外倒东西,白禾认清之后,都是些阴性的药材,一些秽物,估计是跑了不少不详之地才找来的。 见白禾没有什么反应,郎中以为是自己东西太廉价了,连连摆手道:“我知道这些都是些破烂,白姑娘肯定看不上眼,重头戏是这个。” 只见郎中把几块异兽的尸骨掏出来后,伸手进篓子里掏出一个用红线绑好的布包来,拆掉红线,这玩意刚现身的一瞬间,白禾就感觉到阴煞之气扑面而来。 是一本书,上面写着《虚皇天尊初真十戒文》,打开一看,第一句是“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后续写着的都是一些体现上天好生之德,要人与天地合其德,对万物利而不害的文字,可白禾越看越心烦气躁,心底一股火苗升了起来。 不行!这东西不能看!白禾一把将书合上,用布重新把那残破枯黄的戒文盖住,当红线重新绑好后,白禾心中莫名的怒火,一瞬间消失殆尽。 “怎么样!若是不够,你看能用我的阳寿来换吗?我听说有些那些阴间的玩意喜欢吸食阳寿,多少都行!就怕我剩下的阳寿不够哈哈哈。” 她当即就认出来这是好东西,只不过还不知道用途,但还是摇摇头,将这戒文归还给郎中。 “对不起...这玩意是好东西...但,我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我帮不到...” 看着郎中从神采奕奕到失魂落魄,白禾心里一阵苦涩,于棣右手撑在地上,缓缓坐了下去,他没有蛮横无理的继续求着,战乱的几年,他看开了很多,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白禾看他平静的样子,心里更加难受了,要是于棣开口骂她几句,反而还会好受点,如果是白柳的话...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只需要一个念头,这方圆内的魂魄她都能招来,孟婆那应该也有几分薄面,虽然不是大道境,但是她早就能自如地在两界里穿梭走动了,而且她还不像自己是罹难天煞命,寻常人的魂魄,见了她不会害怕... 于棣笑了,释然地笑了。“白禾姑娘,多谢了,这戒文你还是收着吧。” “为什么要谢我?我可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啊?无功不受禄,你自个留着,说不定哪天碰上能帮上你的人呢,这东西留着到那时候做交易吧。” 于棣摇了摇头,脸上的粗糙和皱纹,都在述说这些年来的疲惫,他轻轻地靠在自己女儿的坟前,长吁一口气。“不找啦,找不动了。” “在下没多少时日了,虽不是像白禾姑娘一般会医术,但在药房做事多年,看看自己的身体,还是能做到的,这戒文是我在四处寻人救治我女儿时,在路上遇见几位娜日泰人,他们说我女儿撑不了几天了,这东西带在身上,能用煞气代替生气,让我女儿多精神几天。” 见于棣眼里透露出死志,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白禾慌了,自己常年和鬼魂打交道,这普通人的生死,自己还是头一回面对。 “振作一点!你...你...!!“白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个半步破开的天脉族长之女,《阴鬼大降》《司命术》皆小成,医术不说当世神医,但普通的病症,可以说是看一眼就能对症下药,疑难杂症自己也有八成把握。 可是此刻无力得很。 “哈哈哈白姑娘,你放心,我不会立刻寻死。” 他眼里的死志白禾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于棣这句话还是没让她放下心来。 “你应该对林野帮的存在有疑虑吧?毕竟我们这些人都是无所事事的样子,没人成家立业,也没人有远大抱负,甚至还有的天天在这里混吃等死。” 这句话让白禾愣住了,自己的想法原来这么明显吗?看来自己修心还不够,做不到泰然自若。 “其实这里的人大多都一心寻死,我也不例外。” 看着白禾年轻气盛的样子,于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换了个坐姿继续解释,腿有点坐麻了。 “一开始我们几人聚一起,只是静静地等死,忽有一天,林隼见着我们,他跟我们说''既然都要死了,不如想想死之前最后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吧!在这之前,跟着我管吃管住!'',反正都要死了,那就跟着他了,说起来,我们好像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没做,就是安稳的多活了几个年头。” 林野帮的那些人为何总是死气沉沉的,白禾现在想明白了,因为那些人本就没想活着,只是林隼帮他们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已,以前一些没想明白的地方,现在全都抛在脑后了,现在白禾只觉得,这是一群苦命人。 “我女儿也到土里啦,这戒文对我一个郎中,毫无用处,既然白姑娘能看出来这是好东西,那不如就收下吧,说不定哪天还能派上用场哈哈哈。” 见状,白禾也不好推脱,接过红线缠好的布包,收进竹篓里,良久的沉默后,于棣起身来,拍了拍那脏破长褂上的灰,转身回顾这片地方。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这地方了,女儿啊,投胎可要长点眼睛,下辈子别再来到像爹这样没用的人这里啦。“于棣又用长褂比较干净的那一块,给这个被他叫做坟墓的石块,好好擦了一遍,这次他格外细心。 “白姑娘,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是不信什么鬼神的,只信仙家,这不你看,都说乱葬岗容易出邪祟鬼怪来,但我次次来这里找我女儿,都安安全全的啊。” 白禾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他,在白禾的身边,千奇百怪的魑魅魍魉围着这小小的乱葬岗,也静静地看着着跛脚郎中。 有脑袋肿大,四肢如藕节,还连着脐带的小儿,有下半身无实形如烟雾,上身只有一只独眼的精怪,有面目狰狞的头颅,滴滴鲜血仿佛是被刚斩下来一般,狸首人身的动物乘着一个颅骨漂浮在半空,叼着幽蓝火把的三尾狐狸凑得最近,嗅着于棣身上的生气。 白禾不动声色地用眼神警告一个满头眼窝但不见眼珠的小鬼,见祂把长长的脖子收回,和那骨瘦嶙峋的身躯合在一块后,才移开视线。 脑袋长在白纸灯笼上的鬼怪来到白禾身边。“喂,丫头,你能不能把这人带走,隔三差五就来这里找他女儿聊天,扰我们清净。” 白禾没有出声应答,待于棣走过自己身后,轻声说道:“谢谢你们不对他出手。” 那些邪祟们没有作出回应,各自散开,乱葬岗这才归于平静。 白禾心里五味杂陈,杵在原地良久,她清楚在于棣放弃继续寻找唤来自己女儿魂魄的方法后,他的人生也跟着一起结束了,现在的于棣只能算是一副空壳,而白禾只能看着,任由于棣“死”在自己面前。 “我可以….帮你…” 正当白禾要离去的时候,一个仿佛来自天边的声音响在白禾的耳边,着实让她吓了一跳,能在乱葬岗行走自如的白禾此刻如临大敌。 “谁!出来!” 一滴冷汗从白禾的额头上滑落,三团鬼火燃起,脚下几只透明的狐狸依偎在她的脚边,身体变得半透明,一瞬间进入了通阴的状态。 明明那些邪祟都走了,自己也没感觉到还有其他的存在,这声音是从哪来的?难道是还有更高阶的存在,自己完全没有发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任何异状出现白禾逐渐缓和下来。 鬼火散去,悬在空中的白禾缓缓落地,再次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飞快离开了乱葬岗。 ...... 承山坊。 看着面前的人大喜过望,不停地欢呼,脸上全是因为激动而流下的泪水,庆长云愣住了,因为此时的林佑安体内,一股浑厚的气机,正如游龙一般运转,由于她的经络本就是通的,气机运转丝毫没有阻滞,甚至能听到从身体里传出来运转的声音。 她真的到了通身境? 和他确认过后,林姨也加入了欢呼的队列,看来女儿之前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当不了这个观想者的。 第八十一章 道士 通身境的林佑安,挥拳出腿都带着强劲的风压,这正是通身境的气机外放,鼓荡的气机将林佑安的发丝吹起,凌乱摆动,小麦色的脸庞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她右手成掌朝地面拍去,一阵劲风以她为中心炸开,整个后院的灰尘被一扫而空。 转过头来,脸上的阴霾和自卑不见踪影,冲向庆长云就是一个下跪。 “多谢前辈的指导!我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就当我欠你一条命吧!” 看着这个女孩,庆长云也觉得没必要去疑神疑鬼,毕竟目前来看对她是好事。“你小子这命说给就给啊,行了赶紧起来,再多跪一会就折我寿了。” 以她的资质,自我观想成功后,应该很快就能到达会天境,立止境也不在话下,庆长云想起了那天她昏倒前眼里的坚毅,这就是所谓无上意的前身吧? 想通了这一点,庆长云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一阵畅快如电流般爬过身体。 “我昨天上街的时候,居然又碰到了那天指点我的高人,他看了看我后,说很快就可以成为观想者了,没想到今天就成了,下次碰到他得好好感谢一番哈哈哈。” “又碰到了那个高人?”庆长云眼神一凝,如果他能看出林佑安的资质,是不是也可以指点我突破立止境? 想到这庆长云压下心里的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人的外貌特征如何,若真是高人,我也有些想请教的事情。” “哦,很好认的,瞎了一个眼睛的道士,现在应该还在承山坊里吧?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去哪里了。” 道士?这是庆长云第一次接触这个派别,从以前的书里头得来的印象,都是一副淡然、自在、云里雾里的模样,不知道这个道士会是什么来头,在和林姨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门。 路上行人纷纷,庆长云感受着四面八方的“意”,轻笑一声。 “呵,我居然激动得收敛不住自己的念头。” 长呼出一口气来,起身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路上能碰不能碰到就是看运气了,自己的目的地是齐蓉居,吃饭的地方闲话多,一个实力高深的道士到哪里都惹人注目。 来到齐蓉居的门口,这次门前接待的侍女换了一个,但见到是庆长云后,立马堆起了笑容前来迎接,看来上次之后,自己几人被列为特殊对待的名单了。 进去后找了个单桌坐下,还未开口,几个侍女就上前来给他将茶水添好,轻抿冰凉的茶汤入口,冷冽的口感伴随着清香在口中炸开。 好茶! 看来老板认真听取了白禾的意见,换了茶种,只是自己见识不够,不知道是什么茶。 “这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上点肉菜就行,硬一点,然后随便整点绿叶子菜来。”此时他的念头根本不在菜单上,朝着各种各样的“意”的来源看去,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说来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去刻意锻炼过,这能力却一天天在变强,现在已经可以做到顺着“意”增强自己的感知。 随着意头收束在听觉上,那些议论自己的声音尽数收入耳朵里。 那小二没有因为他十分江湖气的点菜方式而看不起他,见庆长云四处张望的样子,鞠了一躬后飞快离去。 “这人怎么会让掌柜的看重?” “看样子是个肥羊…” “哦?这人气机运转的方式很特殊啊。” 庆长云一惊,居然有人能远远一眼看出来自己的独特之处,随着来源一看,和一个瞎了一只眼的道士对上了视线,后者端着茶杯,向着他举起示意。 尽管瞎了一只眼睛,也不妨碍他的仙风道骨,细长的柳叶眼上是狭长的眉毛,见庆长云能注意到他的视线,十分惊讶,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招呼小二端来一个满满当当的碗,起身前来。 “这位小兄弟身手不凡啊,我只是撇了一眼,说了几句,便吸引到了你的注意,不知道是不是贫道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来,这杯酒就当是我的赔罪了。” 嘶—— 听着这番话,庆长云一瞬间感受到了压力,这意思是把自己能察觉到意的能力给猜得七七八八了?看样子是一位念观想者?不太懂道士的修行手段,但这一个照面,能肯定的是这人十分老道。 这圆滑的话术自己要是接不下来,那就要被对方看轻了,之后再寻求帮助,机会就要变得渺茫了。 清了清嗓子回道:“倒也不是听到了什么,就是最近听闻有个道士神通广大,自己一个散修在修行的路上碰壁了,想看看能不能求他给自己指点指点,这不,一来齐蓉居就碰上了,激动了点哈哈。” 接过酒碗,看着澄澈的液体,换了个话题。“不知道道士你有没有尝过那奉安城用粮食酿的白酒,那叫一个香啊,入口顺滑,回味无穷,我喝过一次,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味道,来到仙人渊后一直馋那一口。” 庆长云知道,要先攀谈起来才有得谈,不然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帮你,自己不知道道士饮不饮酒,但在江湖里没那么多规矩吧?自己路上碰见过的人没一个不好酒的。 “你说的可是那千谷酒?那你打紧的端起来尝尝。”道士面带微笑,连忙劝他喝下,庆长云见状一愣,转头一想,难道这齐蓉居有卖这等佳酿?要知道这是自己以前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在方府里下人们端的东西里闻到的味道,听他们说这叫做千谷酒,那个香味,自己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庆长云连忙喝了一口,一瞬间,谷物的香气充斥鼻腔,馥郁的香味在口腔中翻滚,入口甜,落口棉,棉柔甘洌,尾调悠长,酒香宛如有了实体,第一次喝白酒的庆长云好一会才咽下,脸上反出一阵红晕。 “哈哈哈,看样子就是小兄弟朝思暮想的千谷酒了,来,贫道姓方,名来迟,字有礼,幸会幸会。” “我叫做庆长云,没有字号,方道士随意哈哈哈,这可是贵重东西,多谢了。” “无妨,贫道好酒,这仙人渊里的人喜好果酒,哪知道这粮食酿的酒才是上品?此时我如见知己,不知道小兄弟有什么烦恼?” 方来迟双手一招,刚才的小二又上前来,又端来一模一样的碗,端起在空中虚碰一下,一饮而尽,脸上也逐渐反出红晕。 “哈!确实是好酒。” 庆长云运转真气,加速酒精的排出,好酒自然是好酒,但自己可不能醉,警惕还是要有的,回想起林佑安那天说过的,只要每天祈祷,那就能碰到一个贵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能力,但能算到自己,总归要问一下。 “方道士,你还记得林佑安这个孩子吗?” “林佑安?哦,你是说那个先天气溃散的女娃,嗯?怎么,你就是那个贵人?啧啧啧,不得了啊。” 听这话,他算到的应该就是自己了,庆长云心里一喜,果真是高人,而且目前看来已经是聊开了,指点一二应该不成问题,但是林佑安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是过于玄妙了,还是多问几句比较有底。 “那孩子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知道方道长是否了解过?” “哈哈哈,道长这称呼就不必了,你我二人就以兄弟相称吧,唤我有礼便是,那孩子啊,身上是沾惹了因果,大因果。” 大因果?难不成她的来历并不简单?林姨还有隐瞒的东西吗?可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为何说遇见我就她便能成为观想者?我只是个精武观想者,并不像念观想者一样有着诡谲多变的能力啊。” 方来迟摇了摇头:“她身上的东西不可说,你的到来,是改变了她的心境,牵动了天道的演变,你是一个引子,天道的引子。”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道士跟自己看过的书中描述得差不多,都神神秘秘,话说一半不说一半的,自己也懒得猜,对方的说辞中没有什么可疑的点,又对自己没有什么危害,那就不必多疑了。 “那为什么是我?要说教导一个普通人锻炼身体和一些武术的基本功,随便一个破开境之上的精武观想者也能做到吧?”但这种被人当作棋子的感觉,庆长云觉得十分不适,自己每动一步都是在别人的计算中,让他回想起了在奉安城的种种。 “这就是天道其玄妙了,大道五十,人遁其一。” 第八十二章 空来 “我们这些做道士的,只是拼命去解读天道传下的一缕念头怒罢了,至于为何?为甚?凡人怎能去演算天道?” 原来他们这些强者,也会感到无力吗?听着方来迟的语气中逐渐浮现一丝无奈,庆长云也被感染,轻叹一口气。 “那人岂不就是被天道圈养的牲畜?只是有的叫得大声有的放弃挣扎?” “哈哈哈哈,小兄弟果然有趣,这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读,只不过天道是没有自我意识的,祂是世间万物其存在的结合,清风明月、山川江海、甚至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难十劫,都是天道的一丝。” 庆长云皱着眉头消化着这些,他总觉得有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在眼前了,可就是抓不到,有一种答案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想不通问题是什么的感觉。 “好了,这些东西听多了小心把自己绕进去,小兄弟,我劝你一句,你自己本身也是背负着大因果的人,要多留心,未来不停地会有’因‘找上你,你的路,要比别人难走很多。” “你在得到‘果’的过程中,实力自然就会上升。” 庆长云从思考天道是什么中回过神来,看向方来迟,真不愧是能让林佑安从无到有突破通身境的高人,一下就点明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因果?想想也是,无论是身负罹难天煞命的白禾,还是不染世俗的陈杉子,都不像是一般人。 现在他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了,他们也是背负着因果的人,说来自己在碰见他们后,确实是实力有所上升,那天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能使出云罗大武,就感觉之前练过的东西浓缩了,随着心态的改变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 方来迟还要准备说什么,但是眼神一凝,立马改口。 “好了小兄弟,贫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过多交谈了,希望日后能再见,那会再带好酒来,咱们好好聊聊,不醉不休哈哈哈。” 见他突然结束话题,庆长云并不清楚为什么草草结束,但也不好厚着脸皮要人继续指点自己,毕竟以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同样起身,挽了一个不太正宗的道礼后,目送他离去。 “哎呀,见一面就有这么好的酒喝,还得到了指点,这下可欠了个不小的人情哦。”庆长云端起碗不舍地将最后的千谷酒一饮而尽,咂巴咂巴嘴,再次感受酒香形成的巨浪拍打在自己身上。 结束交谈后感到了些奇怪的地方,咦?什么时候齐蓉居这么少人了,按道理来说这里应该全天都客满为患啊。 “小二!可否问一下千谷酒的价格,多少通钱一两?”庆长云没有管,转头招呼来一个小二,既然能在这里卖,品质上可能比不过方府里头喝的,但弄点给白禾尝尝应该还是可以的。 但那个小二没有像之前那样毕恭毕敬,而是换了一副冷淡的面孔说道:“你何时见过齐蓉居卖过酒?这里只卖茶。” 唰————!! 当庆长云还在疑惑的时候,一柄“长剑”从齐蓉居二楼电一般射出,只见寒光一闪,就来到快到门口的方来迟身后,只不过他像是早有防备,提前侧身,但这柄细剑却有着和他身形不匹配的攻击范围,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响起,绞碎了剑身四周。 “是谁!”庆长云放下酒碗,看向长剑飞来的地方,真气翻涌,没想到在这齐蓉居里有人敢随意出手,难道这就是方道士所说的,“因”会不断找上门来吗?飞快思索着敌人的可能,一边远离身旁的店小二。 断了一只手的方来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回头朝着二楼微微一笑道:“哎呀,都是老朋友了,犯得着这么冲吗?没看见我的朋友还在吃酒吗?风伯。” 一个浓眉落腮胡,一脸书生气的男子从二楼跳下,凭空而立,身边是散发着微微青绿几乎快有了实体的风,吹荡着身上的衣角呼呼作响,蓝青色的甲胄下是精炼的肌肉,额头上的青筋说明他的怒意。 “在下玉龙司第六将首风伯唐寅,玉龙司执行!闲人退避!!空来!放弃抵抗!!!” 玉龙司的将首?这下庆长云一下子转不过来了,将首怎么出现在仙人渊里,还带着这么多玉龙司的行武,还有,空来是在说谁,那道士不是叫做方来迟吗,没有对自己出手,看样子没人出我是方家出来的庆长云。 不过也是,玉龙司的将首怎么会注意到自己这个小人物。 插在地上的细剑开始高频率的颤抖,随后射回唐寅的手里,这时庆长云才看清这不是长剑,而是一根通体用石头打造,“剑柄”处镶嵌着深绿色玉石的石针,然后唐寅不知从何处拿出第二柄石针,也同样开始高频抖动。 “哎哟,一下就拿出两柄石颰,连寒暄的时间都不给就要动真格吗?” 此刻站在两人中间的庆长云完全搞不清楚状态,他身旁的小二见状拍了下肩膀,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让他不要慌张,此时齐蓉居里其他所有人都起身,有的远离,有的掏出蛟龙刀上前,方来迟看了看四周,似乎早有所料,他面对包围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 “遭你们埋伏了,不就是为了我这能窥探因果的能力吗,整得这么兴师动众,冠冕堂皇的正义之师,奉安的走狗!看样子又是对外宣称清剿恶人是吧?哼,虚伪,上次你就没能抓到我,这次你觉得你的风还会对我起效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庆长云觉得他这段话是对自己说的。 风伯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这才发现他把自己的耳朵堵住了,一团青色的气机在耳蜗里鼓荡,然后附身屈腿,蹬在空中借力,冲向方来迟。 “呵,觉得堵住耳朵就没用了?”方来迟一边后退一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在风伯的眼里他就像是一个看着猎物上钩的猎人,随着方来迟的眼睛往左边一瞟,唐寅下意识的往自己右边看了一眼。 “糟了!”随着唐寅的低声惊呼,庆长云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从唐寅的右边凭空出现了一团不断变化的莫名物质,短短一息内,变化出了多种模样,枪、棍、长虫、毒物、火鹤,最后定格在一团有着狰狞面孔的黑雾上。 嘭————!!! 随着一声巨响,唐寅从半空中被拍落地,砸得桌椅毁坏了一大半,雪花大理石铺成的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待他狼狈的从坑中爬起来后,看向已经退至窗边的方来迟,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哈哈哈哈,风伯,没想到你对那次我用袭魂阴了你一手这件事这么在意啊,我道歉我道歉,上次不应该那么过火的,都让你有心里阴影了哈哈哈哈!!!” 面色癫狂的方来迟用右手作了一个道诀,嘴里低声道:“艮七土,离三火,袖满乾坤,兵招来!急急如律令!!” 看着方来迟气势汹汹的模样,庆长云不由得去猜想他的境界如何,看这架势,不是如意也是扶山巅峰了吧? 他的想法刚冒出来,方来迟的身上立马传来恐怖的念元波动,比当初在顾见梅身上感受到的威压还要强烈,而一旁由行武假扮的店小二惊呼一声“不好!”,立刻转身过来用手遮住庆长云的眼睛,厉声道:“别去乱想!眼观鼻鼻观心!!” “哈哈哈哈哈!多谢小兄弟相助!”疯癫的话音刚落,方来迟的四周的物质顿时扭曲,变成了青灰色的泥土,随着他的念元波动,逐渐凝聚成四个无脸士兵,刹那间整个齐蓉居好像变成了杀机四伏血气滔天的战场,暗红色的煞气浓郁到有了实体,形成的罡风将唐寅身旁的清风都吹淡了些。 唐寅的面色难看了几分,身子一沉,两根石颰发出尖细的嗡鸣,庆长云只觉得耳朵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难受,青光乍现,唐寅暴起,脚下的石板硬生生被反作用力轰出一个大坑,卷起乱木碎石。 “装神弄鬼!玉龙司何在!!” 唐寅一声怒吼,在齐蓉居内的其他行武们将手中的兵器往地上猛地一杵,整齐划一的“吓”了一声,另一股滔天煞气占据了这片空间的另一半,和方来迟招来的煞气分庭抗礼。 第八十三章 问题 “焚轮破!”唐寅将清风凝聚在石颰上,恐怖的风压绞碎了四周的一切。 在玉龙司煞气凝聚起来的一刻,庆长云心里的念头便不自主的动摇了一下,玉龙司的实力好像不比他差多少啊,毕竟是将首,又是在他念头转变的一刻,方来迟身旁的煞气顿时变淡了许多,反过来被唐寅冲散。 见他手上的石颰离自己越来越近,方来迟赶忙操纵四具灰土兵偶挡在自己身前,但是此时局面已经呈现一片倒的状态,石颰上杂乱的涡流无情的撕开了兵偶的身躯,一阵切割,铁光四溅,唐寅站在方来迟的面前,冷冷的用石颰对着他的眉心。 “还有什么可说的?放弃抵抗,随我回玉龙司,在典狱司的大牢里过完余生吧!” 听着唐寅洪钟般的声音,一般人早就心理崩溃了,可方来迟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拍了拍因为打斗沾上的尘土。“知道为什么念观想者就是高你们武夫一等吗?” 他的脚下突然出现一个九宫八卦阵,其中乾卦和坤卦亮起,他的身子也变得虚幻透明。 “打打杀杀可真粗鲁,我现在可是道士,你们这些地上的爬虫这辈子都用不了这些神通!先走一步咯!”但方来迟看见唐寅居然不紧不慢的收回手中的石颰,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他,而脚下的九宫八卦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的将自己送出去。 “怎么回事!大乾坤斗转飞去怎么失灵了?”方来迟自信狂妄的笑容不复存在,下一刻脚下的九宫八卦淡去,一个由密密麻麻复杂晦涩的讣文组成的殷红大阵浮现,这个大阵只有这一点点在齐蓉居里面,此时此刻,齐蓉居外边的大路上,玉龙司的行事清出一块空地,并且将围观的江湖人士拦在外,对他们的谩骂毫不理会。 而在空地的中央,一个满头辫子的女人蹲在地上,身上只有两片如同旗幡的布料裹着,侧面透露着大片大片的肌肤,脸上用异兽牙齿做的面罩遮住大半,围观的人士一边骂着行事,一边偷偷瞟过来几眼。 “逆其生,剁其根,舍其魂,断其盛!” 在她的脚下,透露着不详气息的殷红大阵像是活了一般,好似上面的讣文正在自己诵读自己,而这个大阵的一角,正正好就在方来迟的身下,下一瞬,他的眼中忽然浮现出了自己好几种死法,缢死、溺死、烧死,身上也来回出现了对应其死法的伤痕。 “嚯,居然这么用心,算了,我就承认着了你们的道吧,不过很可惜,这也不是我的本体,玉龙司,休想抢走我的神通!”随着伤痕越来越多,方来迟的身体终于是撑不住,直接炸开,化作一滩血水,看样子是自己放弃了抵抗,主动让这大阵侵蚀了自己。 “啧。”唐寅啐了一口,随后就带着齐蓉居内的行武向着门外走去。 “喂!你们这就走了?不打算跟我解释什么吗?”被抛在最后的庆长云喊道,这莫名其妙的一切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方来迟是被玉龙司追杀的?那他找上自己是为了什么,找上林佑安又是为了什么? 能让一位将首亲自出面,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们的实力跟顾见梅比起来应该只强不弱,而且外面好像还有一位强者,被这样对付的一个人跟自己念叨了那么多神神秘秘的东西,肯定有什么目的,而且他说这还不是本体,分身都这么强了,本体得要黄金台的人出手才能对付吧? 而且,为什么那个小二要我不去乱想,难道说方来迟的能力跟别人的想法有关吗?这么多的问题没有一个是能得到答案的,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完全没有要给自己解释的打算,齐蓉居的一楼中央,在一堆破烂残骸中间,庆长云无助的站着,看向唐寅远去的背影。 吱————大门被打开,在外边布阵的女人走了进来,目光停留在庆长云的身上。 “这人就这样了?他可是跟空来近距离接触好一会了,天知道他跟这小子说了些什么,要是他也成为空来的傀儡怎么办?” “一个会天境的杂鱼能掀起什么水花?蝉穗,做好你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老子做事不用你教。”说罢没有理会蝉穗不爽的眼神,直接夺门而出,在外面吼了几句,待围观的人停止叫骂后带着其他行武离去了,蝉穗摇了摇头,来到庆长云的身边,插着腰低头,庆长云这才发现这人快比自己高两个头。 “虽然你不知道空来跟你小子说了什么,现在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能答就答,就当是你被波及到的补偿。” 没好气地说完,随后蝉穗便盘腿坐在地上,右手在大腿上的经文纹身上一抹,手里出现三根紫色的香,然后轻轻甩出,直挺挺的插入地面,眼睛闭上之后香便开始自燃,混着刺鼻草药味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门前小鬼,营魄抱一,涤除玄览,祓渝忘生,绳绳不可名,各复归其根。” 见方来迟炸开的位置上,一滴滴散落的血液被牵引至她的身边,庆长云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提问,刚刚唐寅给他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自己出口要个说法的时候,明明他没有回头,自己却感觉到身边四周的气压朝着自己紧了紧。 “这是在招魂?” “没错,虽然这不是空来的本体,但招魂还是能问出点东西的,小家伙给你一个建议,时间很宝贵,不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蝉穗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整个人甚至一点防备都没有,显然庆长云在她的眼里没有威胁。 拍了拍脸庞,庆长云此刻有许多想要问的问题,但很明显时间不允许一一问遍,将自己的疑问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挑出了几个最重要的。“什么是空来,空来是人名?那个人不是叫做方来迟吗?” “你没听说过空来教?空来是他们的教主,一个极度危险的念观想者,他的教徒全都是一些疯了的念观想者,都走上了极端,有一点你绝对要记住,空来跟你说过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他的能力可以让别人所言所想全都变为现实。” 被动的言出法随?那他刚刚跟我说的难道说都是假的?引导我信以为真后全都变为了现实?我原本不是天道的引子但是现在变成了引子。 但跟白禾和陈杉子的相遇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是被我吸引而来的吗,不对啊,就算是他临时编的,也太过于凑巧了,怎么跟我之前的经历都能一一对上? 见庆长云没有立马接着问,蝉穗像是早有预料般说道:“人总是会把别人笼统的说法自动去补全,就算有不合理的地方,也会去找一些勉强能对得上的来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你只要知道他说的都是不能信的就行了,空来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让那么多念观想者疯了的。” “他的能力是不是太过于离谱了,刚才是不是依靠暗示让风伯以为有偷袭,然后就真的凭空幻化出来了?” “不只是过去的偷袭,连过去发生的场景事件,甚至是自身的境界水平,都能通过对别人进行暗示来操控。” “不过这个能力有个说起来挺好笑的限制,就是他没法通过给自己下暗示来发动,因为自己没法说服自己,也就是说周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就跟普通人无异。” 这下庆长云明白那个行武为什么要喝止自己了,方来迟,现在应该叫做空来,刚才的作势应该就是给自己看的,当时自己一想他可能是扶山境的巅峰,他便展示出了相对应的实力,真是惊险,要是自己把他认作是如意境,可能所有人都会栽在这里。 “香已经燃了四分之一。” 蝉穗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赶忙问出下一个问题。“空来教里的人是怎样的?” 虽然不知道玉龙司为什么要追杀他,但总归是多了解一下肯定没错,庆长云肯定不会向着玉龙司,天知道会不会有国事或者方献青的眼睛在里面。 第八十四章 真假 自己以后还要在仙人渊里行走,免不了还会碰到空来教的人,而且刚才和所谓的教主接触的过程中,庆长云并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什么恶意,他和玉龙司不对付,说不定以后还能借刀杀人,刚才唐寅让庆长云觉得,玉龙司里除了顾见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竟只听命于黄金台和皇帝,这俩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念观想本就容易疯,你是精武观想者吧,不了解很正常,念观想能力来源于个人心中的执念、迷惘、痛苦,空来也是个可怜人,曾经一味忍让,靠伤害和委屈自己来维持和他人的关系,最初他的能力只是可以通过语言暗示来放大别人的情绪,可别人的得寸进尺让他疯了。” “他抛弃了伦理道德、公序良俗,能力也随之扭曲,开始影响到现实,得到甜头的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念观想能力本就诡谲多变,不给予良好的引导,拿去做恶只是一念之间,在他的引导下,越来越多的念观想者将他的话奉为圭臬,我曾经也是空来教的一员。” 说到这里,蝉穗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无奈,自己不是第一次抓捕空来了,略微还是有些了解,就是经常跟玉龙司的人混在一块,在仙人渊里不是那么好混,空来教最麻烦的一点就是里面的人不会将自己是空来教这件事说出来,混在人群中毫无违和感,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疯了。 “那你是怎么醒悟过来的?” “空来要我去献祭我的家人,来让我的诅咒更为强大,我差点就这么干了,那会空来还没那么疯,所以忽悠人的本事还没那么高明,虽然说以他的能力,只要我信了,那么献祭家人就一定能让我变强,但还好我没信。”蝉穗云淡风轻的说道。 庆长云倒吸一口凉气,这等事情在他的眼里是可以随便做的吗?这样看来空来教就是个邪教罢了,不过唐寅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 念观想者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听到这个庆长云立马想起了白禾,她因为罹难天煞命被驱逐出卜玄族,还从小受到欺凌,要是让她遇见了空来,指不定也会疯,看来空来教这条路子确实不能走。 再抬头香已经燃了一半多,庆长云连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空来可以通过暗示,让先天气溃散的人到达通身境,然后成为观想者吗?” 听到这个问题,从始至终总能分心二用的蝉穗第一次表露出了情绪波动,微微睁开了一只眼扫过庆长云,随后又闭上,回答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许多:“怎么,你身边有先天气溃散的人想要成为观想者?我警告你,千万别有侥幸心理去找空来,先不说要付出多少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代价,就算成了也是极其危险的。” “获得被他赋予的能力的同时,也是在心底种下了他的根,空来从不无的放矢,所作所为都有算计在,后续一旦连根拔起,受到牵连的可就不是你的朋友一个人了,熟重孰轻你自己清楚,若是已不可逆,我的建议是杀了你的朋友,以绝后患。” 庆长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他从蝉穗的身上感知到了切切实实的“杀意”,如果自己刚刚直接说出林佑安可能见过空来,并且在他的暗示下成为了观想者,毫不怀疑她会直接逼着自己带路,去除掉林佑安。 尽可能不被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咽了一口口水后,庆长云只想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白禾,看看还有没有解救的方法,虽然林佑安可能是被利用了,但是她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想变强,像普通人一样变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而已,错的是空来! 香燃尽了,由香气凝结而成的虚影静静立在蝉穗的面前,模样和方来迟丝毫不差,蝉穗睁眼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庆长云,狰狞的兽齿面罩衬托得蝉穗狰狞可怖。“回去好好劝劝你的朋友,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慢走啊辛苦了。”庆长云强忍着内心的复杂,目送蝉穗离去,待到大门关上后,整个人手脚发软倒在齐蓉居的中央,大口大口喘气,无能地捶了捶地面,唐寅光是身形暴起就能踏碎的石地板,将庆长云的手反震得生疼。 还是实力不够啊,没有和那些人叫板的资格,在绝对的差距面前,连商量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是顾见梅来,如果是方献青来,就算把林佑安带到蝉穗的面前,她就会去帮忙想办法的吧?她自己也是从空来教里脱身的,肯定知道怎么去引导别人摆脱空来的洗脑。 见那些人都走了,齐蓉居的掌柜才从一片废墟后走了出来,环顾四周,再看向躺在地上的庆长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提前接到消息,要求配合玉龙司抓捕疑似空来的人,早在上周就开始逐渐将店里的人悄悄换为玉龙司的行武了,庆长云他眼熟,刚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空来主动找上他的时候,躲在暗处的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好在现在看来他没受到什么伤,刚才的打斗让他捏了一把汗,生怕波及到他,将他也跟着大理石地板一同打碎了,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从地上坐起的庆长云,掌柜的用关心的眼神看向他。 “孩子啊,那个人说的对,若是和空来扯上关系,不是寻常言语能劝回来的,早点了解了好,可能你朋友现在表现出的样子十分无辜,但这恰恰就是空来的高明之处,当断则断吧,不然未来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活着成为空来教教徒。” 沉默无声,庆长云只是微微向着掌柜的鞠了一躬,便朝着门外走去,一步一步踩在砂石木块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见状他也没有强留,只是最后劝了一句道:“孩子你要当心呐,虽说是那空来的话一个字都别在意,可他最难防的地方就是他会掺杂着真话来忽悠你。” 听到这句话的庆长云猛地停住脚步,呼吸声逐渐加粗缓缓回头。“你——说——什——么——?” 本来脑子就混乱的庆长云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就炸开了,刚刚才想到,既然蝉穗曾经是空来教的,那她有没有可能是装作醒悟了来跟玉龙司交好,但随即自己就否定了,玉龙司上面有黄金台,这点小动作不至于能骗过他们的眼睛,然后便在反复回忆自己和空来的对话,生怕遗漏一些重要的信息。 原本自己把所有的对话都当成是假的来推敲,好不容易快要说服自己全盘否定了,结果这一句话否定了他前面所有的否定,庆长云现在只有一个猜测,他一个箭步上前,真气运转得相当狂躁,甚至都没注意到手臂上开始浮现出红色纹路,这是他第一次无意识的开启祛秽。 揪起掌柜的衣领,近乎咆哮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也是空来教的!你在帮空来打掩护!想让我分不清虚实,想让我疯掉,对不对!!!” “诶诶诶,年轻人!别激动别激动,你不是念观想者!你就算心理扭曲了能力也不会有变化,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别着了空来的道!” 好一会庆长云才回过神来,也是,空来的分身都能被玉龙司找到踪迹,一个教徒哪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开这么大的酒楼?是自己失态了,手足无措的把掌柜放了下来,双手颤抖着帮他整理好弄乱的领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着相了,实在抱歉,我….” “没关系孩子,我能理解,空来对人心的把控,实在是理解太到位了,不怪你,当务之急是回去劝劝你那朋友,先天气溃散已是定局,接受现实吧。”将气喘过来后,大度的握住了庆长云的手,甚至还目送他远去。 “看样子,齐蓉居是要停业翻修个把月咯。” 说着,将大门缓缓关上,整个齐蓉居内只有几扇窗户有光线进来,大堂瞬间变得灰暗,刚才打斗将上好的辉石灯全都打碎了,掌柜的在缓了一口气后,走到中央的位置,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第八十五章 上仙 在他面前,巨幅苏绣被划烂得七七八八,刺绣的顶端便是二楼的栏杆,此时栏杆上出现了三只古怪的猴子,说是古怪但又不是异兽,因为就是普通的猴子而已,没有像异兽一样的恐怖气息,但都有一个器官被放大数倍,显得十分惊悚。 最左边的猴子眼球有一半漏在外面,红血丝遍布,由于过于巨大,没办法进行眨眼,此时正直愣愣地盯着跪下的齐蓉居掌柜,中间的猴子有着耳朵像两个扇子在头的两侧,最右边的猴子的嘴巴占据了脸一半的位置,像人一般灵活地咂舌。 “从空来耶,随空去诶,拜见上仙——” 掌柜五体投地,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非常用力,根本不在乎地面上全是石头渣子,一拜下去再抬头,额头便见了红,但是他从之前的老神在在的模样,转变成了兴奋和激动,炙热的目光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人。 “上仙,我做的怎么样,连教主都没有发现异样。” 最右边的的猴子开口说话了,最左边的猴子摇头晃脑做着表情,这模样,像是三只猴子在扮演着一个人的三个器官一样,十分怪异。“嗯——还算过得去吧齐掌柜,教主他来到你的齐蓉居,就是发现些不对了,但是没想到吧,你并不是教徒,你只是教徒底下再底下的狗腿子哈哈哈哈!!” 被说成是狗腿子,齐掌柜不但没有不开心,反而更加激动地再拜了几拜。“谢过上仙!谢过上仙!之前唤我作奴才,今日喊我作狗腿子,狗腿子我如今的进步,离不开上仙指点!!上仙您看…我这边完成了你给的任务….是不是….” “放心,钱是不会少你的,先给你一块金子,好好跟着我干,池里天的掌柜迟早换你来当!”说完,最右边的猴子伸手进嘴里,掏了掏后,将一块足有半两的金子拿了出来,扔在了齐掌柜的面前,那齐掌柜连忙飞扑上去,丝毫不介意上面肮脏发臭的口水,狠狠咬了一口。 “是真的!哈哈哈哈是真的!谢过上仙!未来定给上仙好好做牛做马!哈哈哈哈!!” 齐掌柜将金子收好,连滚带爬的上去顶楼,那里是贵客间,以及他自己的会客间,最左边的猴子用出现后便没有眨过的眼睛盯着齐掌柜,消失在视线里后,三只猴子跳下栅栏,来到了空来分身炸开的位置,摩挲着干透了的血迹。 “啧啧啧,为什么他们会觉得,空来教徒就跟空来的关系好呢?当年我只是跟他的分身坐在一个桌子上而已,之后其他人就对我唯恐避之不及,说我疯了,可我跟他话都没说过一句啊,我的后半辈子就这样毁了?可恶啊!!!”三只猴子同时用右手锤了下地面。 “为什么那个时候玉龙司不来!为什么!!” 三只猴子操起附近顺手的东西乱砸一通,待发泄完后冷静下来,胸口不再上下起伏。“呵,我倒要看看,空来你在设什么局,我这次一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森林这边,陈杉子绕昏了头,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超乎意料,怎么每一棵树给自己指的方向都有偏差,都快绕到天黑了,还没有看见那颗巨大的老树。 “不行不行,我得歇歇,肚子有点饿了,吃点东西再找个合适的树睡一觉,明天再找吧。” 上次见到馒头的时候,看他的样子还是挺精神的,那事态应该还没有那么紧急,自己现在肚子饿了可是实打实的,陈杉子现在有点理解白禾为什么经常吃东西了,之前他在野尘观,三餐按时,也不用经常跋山涉水,体力消耗没那么大。 可自从来到仙人渊后,他总感觉一天比一天吃得多,而且吃不饱的话,还有可能失去紧急情况下的反应能力,随便找了处空地,刚准备坐下来掏出干料吃,陈杉子一顿,连忙抬头寻找着什么。 “刚才那是火光吗?” 在坐下的过程中,陈杉子的余光中闪过一道红光,这让他原本酸痛的双腿“噌”一下又有了劲,要是有村落什么的,自己说不定能借宿一晚,吃食什么的无所谓,主要是谁不想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呢? “找到了!” 那切切实实是房屋的样子,温暖的橙黄色灯光从纸糊的窗户里透了出来,几个人影晃动,显得十分温馨,陈杉子当即收起了干粮起身走去,走出林子后,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山坡上,底下是一个在高低起伏山坡上建成的小村落,刚刚见到的房屋是这个村落里地势最高的一个,每家每户都是如此,正是饭点,炊烟袅袅。 村门口几个人围着,村门外有几个人,和里面出来的人像是在交谈什么,看着熟悉的人数和马背上那人的打扮,陈杉子开心地向那村子跑去,见村外那几个人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举起手就准备远远的打招呼。 那几个人正是不久前碰见的玉成明等人,身后十个行武排列整齐,马下是玉成明的短兵卫耳顺,正当要喊出口的时候,陈杉子顿住了,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下直接冲至天灵盖。 在他的眼里,跟玉成明交谈的老者应该就是村长,服饰上的绣文明显比其他人更复杂考究,身后的人群里有男女老少,都在好奇的打量着村门外这行人,这些不是让陈杉子感到发怵的东西。 让他发怵的是人群中混杂着一些不是人的玩意! 同样的服饰,但是服饰下面却不是人的肉身,脸庞上的五官死气沉沉,身形呆滞,没有呼吸起伏,这分明是纸人!鲜红的嘴唇,无神的双眸,最让陈杉子感到惊恐的是这些纸人都破了禁忌,被点上了眼睛,他还记得陈想师兄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就曾讲过他处理纸人破禁的经历。 “点了眼睛的纸人那就是邪祟了,通常来说纸人是给死人扎的,点了眼睛祂们就活了过来,当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后,就会生起吸食生气的念头,为了‘活过来’转而去害人。” 陈想说过的话回响在陈杉子的脑袋里,他想做些什么,但是又搞不清楚状况,明晃晃的几个纸人站在他们面前,都没有一点反应吗?心跳声如鼓点,冷汗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滴落在手臂上,陈杉子僵在原地,因为他看到了更惊悚的一幕。 那几个纸人身旁是牵着小孩的,刚才挤在人群中没看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小孩居然牵着那纸人的手依偎着,而那纸人扭了下没法作出表情的脸,用点了朱砂的眼睛看向一旁的小孩,用手抚摸了小孩的额头。 这些人都被邪祟控制了!以为这些纸人就是他们的家人,他们真正的家人估计都被害死了!! 陈杉子深吸一口气,心里的凉意转为怒意,右手往背后一送,握住木剑剑柄,右腿向后作弓步状,左手食指中指并起,放在面前作剑指样。 “东逝水!”身上剑势浩浩汤汤如同奔流的江水,朝着那群人冲去,如流星赶月般,感受到剑意,玉成明和耳顺下意识往后看,见到持剑的身影是陈杉子后,连忙让行武们不要出手。 “玉成明!耳顺!你们后退!村民中有不是人的邪祟在!!!”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自己能看见,但想起在林野帮里林隼和周言的反应,他猜邪祟对每个人的影响可能是不一样的,可当他快要把剑带到其中一个纸人面前,忽然觉得又些奇怪,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抬头一看,忽的一愣神,随后陈杉子便想明白了,每家每户都亮着灯,里面都有人影,那这些“村民”们,是哪来的? 下一刻,所有村民的脑袋开始摇晃起来,一阵模糊过后,全部变成了一个个纸人脑袋,用点了睛的双眸死死的盯着陈杉子,那几个小孩也毫不例外,全是纸人,这是一个绝户村! 嘶——啦—— 剑很轻易的就穿过了那纸人的身躯,但奇怪的是,在没入身躯的同时,宛如江水般的剑势忽然消失了,陈杉子的身形就这么停在那纸人的面前,声势浩大的“东逝水”此刻戛然而止。 见自己的剑势如同泥牛入海,陈杉子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 第八十六章 绝户村 更让陈杉子头皮发麻的是,纸人被剑穿过的胸膛,居然冒出了鲜血,纸人会流血?见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陈杉子拔出木剑连连后退,周边的纸人们,脑袋一晃,眉毛倒竖,他们换了一张脸,作出怒状来。 陈杉子定了定心神,当初白禾做法的时候,自己也是什么都察觉不到,现在玉成明也看不穿祂们是纸人,说明自己身上应该是有一些独特之处,这些鬼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不到自己,想到这,陈杉子信心大增,身后还有耳顺跟是个行武呢,一边打一边解释,总能解决问题的。 将剑横在身前,右手向上提,剑尖斜朝下,单脚点地,左腿屈膝抬起,整个人成飞扬之姿。“雀乱!” 大范围的剑光笼罩了面前所有的纸人,快速挥剑的声音如同上百只麻雀同时扑腾,纸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撕开,神情紧绷的陈杉子并没有放下心来,过于轻松的解决了一切反而让他更加谨慎。 空中飞舞着纸屑,陈杉子保持着劈砍的姿势不动,脚尖还是保持着半踮,以便随时发力,待纸屑全部都落地后,并没有怪事接着发生,他慢慢起身站稳,依旧紧绷着弦,冷静的观察四周。 这些纸人实力好像都不强,难道说祂们就不擅长正面厮杀?全部装成村民的样子迷惑过路人来吸食生气吗?看样子只是普通的邪祟罢了,陈杉子吐出一口气,刚回头一看,凉气又从头到脚灌了下来。 从自己出第一剑到现在都没出声的玉成明几人,现在等他回头一看,全变成了纸人,行武们也不例外,从盔甲到武器,都变成了纸扎的,就连胯下的马也成了纸扎的,红色的眼瞳,瘆人的五官,整整十二个纸人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陈杉子。 松开的手重新握紧剑柄,可这一次手上传来的触感完全不同,坚硬的木剑剑柄被自己用力一握,直接塌了下来,庆长云惊恐万状地看向手里的剑,不知何时,木剑也被替换成了纸剑! “啊————!!!!” 凄厉的叫声从陈杉子的口中传了出来,慌不择路的他右手用力一挥,把纸木剑甩了出去,这些变化把他的心理防线给彻底击溃了。 …… “咚————” 木板床上是简陋的棉被,从线脚出和漏出的棉芯看来,这应该是用最粗糙的棉絮弹出来的,纯手工,大喘着粗气的陈杉子从昏迷中惊醒,挥出去的右手打到了木房子的墙壁上。 “哈——哈——” 等长吁一口气后,陈杉子才感觉到从自己脑袋里传出来的撕裂感,就好像有人从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把脑子抽出来一部分,又又放回去,如此反复,他冒着冷汗看着四周,自己是在一个房间里,窗户用纸糊着,除了床、衣柜、一张桌子和桌子上冒着热气的泥陶杯子外,再无他物。 起身下床,双脚接触到凹凸不平的黄泥巴地板,陈杉子互相想起来了什么,扭头一看,眼睛四处寻找着,在见到自己的木剑静静躺在床尾处,连忙冲上前将其抱在怀里,在反复确认是木头做的后,将剑柄紧贴额头,熟悉的木香让自己安定了许多,脑袋也没那么疼了。 “小伙子!你醒啦!快快,去伙房整点吃的吧,你都昏迷两天了。” 房间外,一个面色土黄,皱纹让脸看上去像岩石一般的老人走了进来,入秋了,对于陈杉子来说气温凉爽,但这些老人们却穿起了带棉的羊皮袄子,头上用百巾包裹着,下半身是白灰色的麻裤。 听见房间里的动静,便过来查看,至于房门,除了进屋有一个双开的木门外,屋内房间都没有门,陈杉子看见有人来了,右手往上握了握,感受到剑柄传来坚硬的触感,他心里才踏实起来。 见他警惕的模样,老人只是裂开见不到几颗牙的嘴巴,笑着向前。“你这孩子怎么一起来就抱着玩具剑哈哈,快去吃东西吧,还有点馍馍跟腌野菜,热热就可以吃了嚯。” “停!别靠近了,我自己出去就是。” 老人没有继续靠近,摆摆手便转身出去,见四周没有威胁后,陈杉子才慢慢朝着门外靠近,蹑手蹑脚十分小心翼翼,来到大厅,只见到几把木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是坑坑洼洼的陶罐子和水杯,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黑白色的画像,依稀辨认来,是和那老人有几分相像的。 没有去伙房,推开大门朝外面看去,刺眼的阳光一时让陈杉子睁不开眼,待能适应后,村落完整的样子映入眼帘,是和自己那晚上见到的村落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小路上是嬉闹的孩童,洗衣服的妇女,还有搬运木头的青年男子。 一切都十分正常,这就是个建立在山坡上的村落,疑神疑鬼的陈杉子这才把木剑松开,重新背在背上。 “陈杉子你可算醒了,要是再不醒来我可能就把你带回奉安,让上玄司的大夫们给你看看了。” 闻声向后望去,是抱着柴火的玉成明,熟悉的面孔让陈杉子差点哭出来,就算是梦,那纸人带给他的冲击力也是极强的,这时他才明白林隼为何会吓成那样,估计当初他见到的不比那纸人和蔼多少。 耳顺也在后面,他一个人抱的柴火更多,两摞快比人高的木柴搭在肩上跟没有一样,轻松的走着,对着陈杉子点头示意后,便径直走进房内,随后传来木柴放落的声音。 见他惊魂未定的样子,玉成明微微一笑道:“进来吧,先吃点东西,两天没有进食,身子会饿坏的,正好抱来了柴火,给你熬点粥喝。” 听到这关心的话语,陈杉子顿时感到如沐春风,同时自己脾胃也出声抗议,要求陈杉子找点东西来祭五脏庙。 房间内,陈杉子抱着碗吸溜吸溜喝着小米杂粮粥,这地方没得精米吃,都是吃粗粮,玉成明捧着热茶缓缓吹气,耳顺闭着眼睛靠在墙边,待第二碗粥下肚,玉成明才把一个馍馍递给了他。 “好几天没吃东西,不能一下进油水,慢慢从粥过渡到馍馍吧,这馍馍就是馒头,这是这里的叫法,吃完我带你出去转转,再慢慢跟你解释你的情况。”玉成明将茶水饮尽,也不知道陈杉子听进去没有,就是埋头吃着馍馍,不一会放在锅里的馍馍全被他吃完了,由于没有肉,他总觉得差点什么。 看着他的小眼神,玉成明轻声喊了一下耳顺,后者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肉干出来,陈杉子见状立马拿过来放在嘴里嚼着,嚼到一半才含糊不清的说出一声“谢谢”。 “哈——!终于舒服了,我以后也要像白禾那样随身带点吃的,饿肚子的感觉真难受啊。” “哈哈哈,白禾是你的朋友吧,所言甚是,饿肚子可干不了事,走,带你出去转转,这里是多宝村,人还不少嘞,一些基本的制度都有,我这几天了解下来,都惊讶于这里的基本制度的完善程度,不亚于一些小县城了。” 朝着外面走去,刚才的老人似乎有事情去忙,从吃完到现在都没再出现过,这个房子处于村子的边边,需要绕开几颗树木才能出去,感受到树木回应自己,陈杉子也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喏,这些人分工明确,村内设施完善,甚至还有人向外界行商,这对于一个封闭在山里的村落来说十分难得,我见状就想考察一下这里的历史,学习学习,这里除了没有学府药房酒楼,基本上就是一个微缩的县城。” 感觉玉成明要开始滔滔不绝了,陈杉子赶忙制止他继续讲下去,他相信玉成明有能力讲一个晚上。“玉总司,我知道这里对你来说好像很有参考价值,但能不能先说说看我身上是啥情况,我现在还搞不懂呢。” 玉成明回过神来道:“对对!你看我这脑子,我现在就回到正题,你是招惹到这里的土地爷了。” 第八十七章 土地爷 “土地爷?”陈杉子复述了一遍,回想着自己之前经历过的骇人事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是的,土地爷,说起来啊,在仙人渊里头见到什么都不奇怪,虽然说奉安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但千年前奉安没有立国的时候,整片人类栖息的土地可都是跟如今仙人渊大差不差的,天知道哪块地方有着什么稀奇古怪的远古传承。” “有些仙人渊的规矩你得知道,毕竟要在这里活动,那么就要遵守这边的规矩,除开一些宗门派别及四大坊的位置,一些村落城镇存在的地方都会有土地爷的守护,土地爷是对这些东西的统一称呼。”玉成明手里是一杯新茶,茶叶是多宝村当地种植的茶树新芽炒制,味涩厚重。 这个时候耳顺接过话来继续向着陈杉子解释,他也看出来了,陈杉子心思单纯,很可能对外界不怎么了解,多费点口舌解释一下,和潜力无穷的人交好总没有坏处,虽然他到现在也搞不明白陈杉子是从哪里接触到《道德经》的。 “之前赶路的时候我们路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土地爷不允许杀生,还有一个地方的土地爷不允许说谎。” “等等,不允许说谎还能理解,不允许杀生,那他们怎么生火做饭?杀鸡杀鸭也是杀生啊。” “不清楚,我们没有在那个地方停留,只是路过,我们也有同样的疑惑,但是来到这里我们就明白了,就算规则再奇怪,生长在这里的人会摸索出生存的道路来,比如这多宝村,这里的土地爷不允许动武,这里最开始就是依附着这个规矩和游寇们打交道的,敢对他们动手,土地爷就会保护他们,从而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说到这里陈杉子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来是自己出剑这件事坏了这里的规矩,自己才碰上那群诡异的纸人,这点了睛的纸人看样子就是这片地方土地爷的化身了。 “你们出来啦。”方才喊陈杉子出去吃东西的老人此时回来了,几人对他点头示意,除了陈杉子,他放松下来的神经此时又紧绷了起来,右手下意识就往身后摸去,直到感受剑柄传来的依旧是坚硬感,他才有了底。 而有这样的反应,只是因为那老人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纸人,现在仔细看才发现,这纸人扎的非常好,除开纸张带来的质感,那肌肤的色泽,肌肉的形状都被做出来了,栩栩如生,看样子手艺人的功夫实在了得,不过五官却十分潦草,只是勾画了大致,能让人知道这是鼻子这是嘴巴。 陈杉子的目光死死盯着纸人的眼睛,反复确认没有点上朱砂后,依旧没有松懈,眨都没有眨一下,直至目送老人回到房间里头去。 感受到陈杉子的异样,玉成明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土地爷需要当地的人定时上供,这里上供的用品就是纸人,用纸人代替肉品,再摆上香火做法,同时也因为长期做纸人,鸣山坊里一些做白事行当的,都会来这里进货呢。” 闻言这才松手,如今“真”的玉成明和耳顺在自己身旁,自然不需要那么疑神疑鬼,既然之前是因为自己坏了规矩,不是因为撞邪,那就不用担心再出现类似的事了,就是可能以后都对纸人会有心理阴影了。 “吃了晚饭再走吧,不急的话,今天正好是他们祭拜土地爷的日子,吃的会挺好。” 陈杉子应了下来。 山中日短,不一会天色就开始变暗,玉成明继续深入村民中去,陈杉子则回去帮那老人的忙,占了别人的床两天,不帮点忙实在是过不去,回到房屋里,便看到老人带回来的无睛纸人被放在那黑白画像下的椅子上,虽然知道了来由,可还是让他看得不自在。 刚准备进伙房,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生面孔,是一个长相憨厚的青年,大鼻子大嘴唇,面上来看就给人老实的感觉,手里拿着锅铲,见到陈杉子,点头示意便准备绕过他往外走。 “你是这老人的孩子?” “啊,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被他们雇来做饭的。”青年没有停下脚步,跑到屋子外面的菜田,随手摘下几个青椒就匆忙往回跑,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菜香,陈杉子顿时胃口大开,虽然才吃了不少的粥,但粥太容易消化了,这不一会就又感觉到了饥饿感。 “雇来做饭?” “是啊,今晚上是祭拜无形喜神的日子,每家每户都要做些个菜来,然后围在一起吃饭。”看着走进来的陈杉子,青年没有停止挥舞锅铲,一旁是已经炒好的鸡杂菜心和糖醋排骨,锅里头是翻炒的猪肉大蒜和鸡蛋,随着青椒的加入再加上一些调味,浓烈的鲜香随着锅气冲了出来。 陈杉子猝不及防的被呛到了,捂住口鼻咳嗽了几声离得远了些,见火力有些不足了,连忙用脚踢了几块干柴进灶台里,见他这么忙,陈杉子也不好打扰了,退出来后,加快脚步走过放着纸人的大厅,来到自己醒来的侧室,但那老人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给陈杉子吓了一跳。 感受到动静,老人睁开自己的双眼,这会陈杉子才清楚刚才那是睡着了,人老了气血不足,几乎可以在任何情况下睡着,许多老人就是在这样的沉睡下走的。 “小伙子啊,哈哈哈来,咱们聊会天。” “哦….哦,好的。” 陈杉子乖乖的坐到老人身边,静静等待他开口,此时的陈杉子已经逐渐放下戒备,既然已经明白了这里的规矩是什么,避开就是,自己从四方山脉过来的路上,一直听人说仙人渊里无奇不有,见到什么都不用感到惊讶,习惯就好。 可正当碰见了,才知道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仙人渊,给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嗯?” 见老人迟迟没有说话,陈杉子扭头一看,居然又睡着了,细如蚊蝇的呼吸声传来,陈杉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老人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离开了屋子,伙房有雇来的人在忙活,老人在睡觉,看来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 不过是不是师傅不久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想到师傅以后说不定会在吃饭的时候打瞌睡,再想到陈想师兄会趁机去夹他碗里的肉,陈杉子不禁笑出声来。 “咦?怎么底下这么多人在?” 走出房门的陈杉子看到村里道路交汇的中心空地上,许多人扯了一张凳子在外边闲聊,好几个小孩在人群中穿梭玩着抓人的游戏,陈杉子感觉到疑惑,明明每个房屋里都有炊烟升起来啊,怎么外面还有这么多人?难道说每家每户都雇了外面的人来做菜?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玉成明带着耳顺在下面见到陈杉子,于是举起手里的凳子向他晃了晃,示意他下来。 “小兄弟,我这边考察得差不多了,看到这里的情况我还是要来劝劝你,如果你真的当官了,像这样的村子你会怎么管呢?” “什么意思?” “你说东来寨需要管,还要为此当官,那么你当了这方面的官,解决了东来寨的问题,那么之后就不当官了吗?这几天我在思考你说的话,冷静下来后发现了一些你没注意到的漏洞,你好像把当官想得太简单了。” 明明是闲聊的语气,陈杉子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威压,他这是第一次见到玉成明当总司的模样。 “解决完东来寨的问题,难不成你就想撒手不管了?当了这个官你就要负起责任,其他地方的问题你也要管,多宝村的问题你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的吧?这里的人愚昧无知,不思进取,除了编纸人就没有任何目标了,这里连识字的都没几个!” “你看看那些老人,再看看这些孩子,孩子们是老人过去的样子,老人是孩子们未来的样子,你觉得生活在这里有盼头吗?他们之所以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完全就是靠着封闭对外界的交流,然后把所有的思想都寄托在一个个纸人上!” 玉成明轻声的话语像锤子一样敲打着陈杉子,这时他回想起那会摇着他肩膀求他让自己当官的样子,才觉得惭愧和羞耻。 “你觉得这里的人们,需不需要有人带他们前进?这里的人能看似无拘无束的生活,全是靠着土地爷,要是哪天土地爷不在了,或者是有比土地爷更厉害的存在来了,他们就如草芥,一文不值。” 恍惚间,陈杉子好像看到了那些小孩子们衣衫褴褛的样子,他们乞讨行骗,在污泥中争夺吃食,回过神来,他们依旧在无忧无虑的玩闹,而年纪大一些的,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甚至和其他人交谈都不交谈,搬来凳子只是坐着发呆。 第八十九章 醒来 “咕咚————” 还是很紧张,咽了一口口水后,不自主向后看去,想从玉成明那里得到一些安全感,但由于光源只有洒满一地的辉石,陈杉子找不着他的位置了。 等下,没有其他的光源? 看着整个村子除了这块地方之外,没有一丝光亮,全都像是沉没在深水之中,一个恐怖的想法在陈杉子的脑海中冒了出来,而且,越去思考越觉得肯定,村长见他迟迟不点火,站在他身后两尺的位置催了催。 “快点吧,不要紧张,只要你点火就行了,点了火仪式就完成了无形喜神又会保佑多宝村接下来一年无灾无患。” 暗淡的辉光撒在村长脸上,只能勉强看得见五官大致的位置,在暗黑的环境里显得十分瘆人,见村长这个模样,陈杉子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惊恐,颤抖的手赶忙将打火的家伙扔在地上,四周一下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表情刹那间变幻,变得没有任何表情。 也不管冒不冒犯,现在他脑子里没有想这么多,陈杉子因为恐惧,一只手颤颤巍巍握向木剑,一边结巴,脑袋转向对着刚才玉成明的方向说道:“你说,他们不用火把,不亲自生火做饭,不亲自打火,是不是害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啊?” 随后没有任何迟疑,拔剑就往村长的身上劈去,剑身劈入身躯之后,切割到肉的感觉并没有反馈回陈杉子的手上,而是听到一声清脆的“嘶啦”声。 这村长是纸人,不,应该说,整个村子都是纸人!!! “惊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度惊恐的陈杉子发了疯般挥剑,现在只有将周围砍得粉碎他才能安心,顾不上冒犯不冒犯无形喜神了,如果一个村子连活人都没一个,那待在这里的土地爷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边尖叫一边不停挥剑,持续使用雀乱让陈杉子逐渐感觉到手臂肌肉快要到极限了,这大范围的快速斩击让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绞肉机,片刻后所有的村民连同玉成明也全部都化成了纸屑,见劈不到东西了,惊恐转化为愤怒,目眦欲裂的陈杉子转身用力砍向身后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动作的无形喜神。 “你们是什么邪门的东西,为什么要找上我!!!我哪里惹了你们了!!!!” “啊啊啊啊啊!!” 随着最后一剑刺入无形喜神的身躯,四周突然变得像纸一样被撕开,陈杉子眼前一黑,然后感觉全身好像被什么包裹住了一样,随着他气机一震,包裹住他的东西应声破碎。 是纸。 陈杉子全身被纸糊了一层,震开之后呼吸顺畅了许多,他贪婪的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定睛一看,自己的剑一半莫入一个纸人的身体里,抬头一看,是最开始自己冲进多宝村拔剑刺进去的那个纸人,同时余光发现自己正被许多人围着,牵着纸人的那个小孩此时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咦?这小子居然自己从喜神降中出来了?” 听着这个声音,陈杉子想都没想就拔剑准备向声音来源挥去,可一个有力的手掌将他按住,是耳顺冲了上来。“是我,耳顺!你刚刚是陷入了喜神的幻境里头去了,现在你安全了!” 扭头看见耳顺抽出腰间的虎齿刀往手心上一划,鲜血流了出来,陈杉子再猛地一回头,发现被自己刺了一剑的纸人并没有流血,身体一轻,从完全紧绷的状态中解脱,大口大口喘气。 “你们必须得给个说法,为什么会有生人寻到我们多宝村?是不是你们带过来的,你们可要想清楚惹恼了无形喜神是什么下场!” 回头望去,先前看上去像是村长的人面色不悦的跟玉成明交谈着,自己在里面待了近四天,外面好像才过了两刻不到,看样子是从自己陷入幻境开始就在争辩着什么。 “我知道,陈兄弟冒犯了这里的土地爷,自然是他的问题,可你们是不是越来越张狂了?明晃晃的把纸人带在身边,莫不是哪天要给你们的无形喜神开宗立派?” 见陈杉子从喜神降里脱身,玉成明立马有了底气,强势反击。 “土地爷护着,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越界,要么老老实实供奉着你们的土地爷,要么就离开多宝村,别把土地爷给你们的当成是你们的,要知道不远处还有位少司命在,你这么招摇难道说是想给无形喜神树敌?” “你!!”村长被反驳得一时涨红了脸,原本自己就理亏,原本想借着无形喜神的光吓唬吓唬路过的玉成明,见他衣冠华贵,肯定值不少通钱,光是面料自己就根本没见过了,更何况上面还有繁杂的花纹,骑着的马匹也是毛发油光水亮,割下肉来味道肯定不错。 可哪知自己的伎俩对他们一行人根本没用,原本是要小孩子牵着纸人,装作全村人看不出这是纸人的模样,然后等他们收到惊吓拔刀破禁后,让无形喜神来对付他们的,这里的规矩并不是不能动武,而是不能动兵器。 见没有反应,本来觉得要空手而归了,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家伙,而且看样子这一行人还认识他的样子,这下给了他机会,但这小子也是个怪胎,居然能从喜神的手里挣脱出来。 “哼!这次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这小子能从喜神降里逃脱出来说不定是无形喜神大发慈悲呢!赶紧滚赶紧滚!!”见他们把土地爷这三个字说了出来,村长自然明白了他们的来历肯定不简单,趁事态没有变得更加复杂,能找回一点颜面就是一点。 后面的小孩嘟囔着:“居然拒绝喜神大人的好意,真是不知好歹!” 那纸人也像通人性一般将小孩楼在怀里,让陈杉子看了一阵发毛,村长带着村里人回头走去,玉成明则是赶紧让耳顺将他抱上马背,带着惊魂未定的陈杉子离开多宝村。 马背颠簸,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陈杉子坐在玉成明的怀里,耳顺在下面牵着马,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玉成明拿出一卷卷轴,看样子是件法器,浮在他的面前,眼神搜寻着什么。 而陈杉子此刻在努力捋清现实和幻境,他很害怕自己身下的马忽然变成纸做的,而且刚才那若是幻境,怎么会出现玉成明和耳顺?还跟自己聊了这么多,那劝导的语气和谈到的问题给他的真实感,那真的是幻境吗? “鬼祟无形喜神,以喜庆之气为食,人面纸身,喜神降能让人陷入祂的幻境中,其中的人物都是基于他们真实记忆构成,一言一行和现实中无异,极难分辨,若是在其中完成‘拜婚’,则被同化为纸人,永远留在无形喜神庇佑之地。” 玉成明看着手里的卷轴缓缓念道,随后卷轴化作一缕白光回到他的腰间,听到这句话,陈杉子才缓缓抬头,眼里有了点神采。 “你们到这里是办什么事,那纸人你们应该早就看到了吧?鬼祟?不应该是邪祟吗?” “勘察风土人情的,鸣山坊附近有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落,还是很让人好奇的,我们就想来这里歇脚,至于鬼祟和邪祟的区别,后者作祟害人,惊扰生民,残害活物吸食生气,前者也不是活物,更像是由人们扭曲的信仰汇聚而成,盘据一方,并不嗜杀好肆虐。” 待他回答完,马背上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只听得到马蹄声和身后行武们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你们并不是来勘察风土人情的吧?”陈杉子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玉成明和耳顺同时一惊。 联想到一些细节,不由得会这么猜想,他们一行人若是碰巧来到这里,至于全村人来迎接?看样子就是他们或者喜神提前知道他们要来,至于到底是谁的意思,陈杉子不得而知,但刚刚那卷卷轴,分明是记载了各路鬼祟,他们早就知道这里的土地爷是无形喜神! 一言一行和现实中无异,也就是幻境中他们是怎么想的,现实中也是这么想的,陈杉子可没有忘记幻境中的玉成明是怎么评价夺宝村的,愚昧无知,不思进取! 第九十章 心眼 若是碰巧来到这里,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说明他们曾经来过多宝村,这才能让喜神借机依靠他们的记忆来构建幻境中的他们,来看风土人情都是假的,来看鬼祟才是真的! “你们是来找喜神的对不对?”此时陈杉子的语气中已经带了点颤抖,他不清楚自己在他们眼里是否还能信任。 “是不是幻境中的我们跟你说了些什么?”玉成明也一下看出来了,摇了摇头后叹了口气,低头对马下的耳顺笑着说道。 “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心思单纯,但并不愚钝,反而聪慧得很,也罢,天色不早了,就在前面的空地上歇息会吧。” 耳顺生好火,十个行武原地坐下,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出过手,只是跟着长途跋涉,哪怕枯燥乏味也没有一丝怨言,递给陈杉子一杯热水,玉成明带着微笑坐在他身边,自己的杯子里漂着几根茶叶,掏出卷轴来,静静听完陈杉子说他在幻境中的经历。 “嗯……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么快就推出我们的真实目的,还是小看了喜神啊,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确实是来看喜神的,看祂的势力如何,我们的预想有没有差池。” “你们的预想?喜神是你们的人?” “准确地说和我们做了些交易的鬼祟。” 听着这个回答,陈杉子震惊得无以复加,和人类做交易的鬼祟?外面世界的运行规则也太奇怪了吧?难道说鬼祟都是站在人这一边的?不对不对,那他为什么前面说不能惊扰土地爷,看来总司应该是个挺大的官,这些应该是属于隐秘之类的信息了。 “还有不是我们这边的鬼祟?” “是的,也有一些由怨气,地方迷信,邪念汇聚成的鬼祟,同样盘据一方,以他们的规则圈了一片地存在着,但有些鬼祟的实力过于强大了,再加上鬼祟基本杀不死,那些信仰的根存在,祂们就永远存在。” 玉成明顿了顿,眼神看向陈杉子,有意暗示着什么。“所以啊,就需要制衡。” “这是奉安皇帝的意思?不对!” 在又一次的震惊后,陈杉子反应过来,虽然说提到制衡就会想到帝王心术,但若是皇帝的手能伸这么长,那玉成明也不必遮遮掩掩的在仙人渊里头,也就是说…. “是皇帝和仙人顶的意思!这就是仙人顶的‘律法’!用鬼祟来控制人们,虽然说多宝村的人们确实是愚昧,但同样的,他们世世代代生存在村里面,就对外没有威胁,土地爷不止一个,多宝村也不止一个,这样就可以防止一家独大,然后达到制衡!” 然后声音倏然变得颤抖,陈杉子明悟了:“这就是顺其自然….” 和耳顺对视一眼后,玉成明像陈杉子投去赞赏的眼神。“有些宗门,也是依靠着鬼祟起家的,存在即合乎事物发展的道理,这就是独属于无尘仙人渊的道纪。” “听到这里,你还想当官吗?哪怕这个官,做的事情见不得光?说是为民谋生,实际上是在偷偷摸摸和鬼祟打交道,毕竟鬼祟承载的俗信,勾连所有百姓,而在百姓眼里,鬼祟邪祟并无差别。” 没有立刻回答,低头沉思的陈杉子眼中却没有迷惘,眼神愈发坚毅。 我本将心向明月,何惧明月照沟渠! 先前的无神尽数散去,在知晓一定的真相后,陈杉子愈发起了当官的心,和鬼祟打交道罢了,自己识破喜神的幻境,从喜神降里出来,那也可以从别的鬼祟手中脱身! 稍作休息后,陈杉子便起身告别,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还要去找馒头呢,还好现实只过去了几刻钟,要是真过去了几天,有什么突发状况可就不好了。 待他急冲冲离去后,耳顺才终于开口。“总司大人,大忘贴应该没用完吧?何必要跟他说这么多呢,虽然说是挺聪慧,但鬼祟有关的事可是绝密啊,用大忘贴洗掉他这段时间的记忆不就行了?现在让他走了,要是乱说什么可就不妙了。” 玉成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亲笑着摇了摇头,叮嘱道:“我自有打算,耳顺啊,要是哪天这孩子真的入奉安当官了,咱们要想尽办法把他拉拢过来,玉龙司那边也是,靠你在顾见梅那里说道说道了。” 说罢将茶水饮尽,茶叶渣子倒进火堆里头,整理柴火的耳顺似懂非懂,不过他也知道,文官总是做一步算十步,这等本事自己是没有的,听着便是,毕竟面前的可是总司,只低长司一头。 “对了,等后面几个鬼祟都交代完了,我们就绕路回去看看东来寨吧,现在感觉他口中说的,和我知道的问题好像不太一样,留个心眼吧。” “是!” …… 洁白的面团被分成一个个剂子,擀面杖擀开后刷上葱油,铺上薄薄的肉馅和葱花,再一层层卷起来,上蒸屉蒸熟后,有的会拿去煎一下,外表变得金黄酥脆,白禾两种都买了两个,摆在面前热气腾腾的,葱油跟肉馅的咸香夹杂着白面的甜香,换做以往,早就吃得一点都不剩了。 但此时她手里捏着一个已经变形的白花卷,死死盯着,上面的一个缺口代表着她已经啃了一口,剩下三个都还没有动。 她现在的反常,完全是因为她身体的预警,和那传来的气息,都在告诉她那个在孤儿院里感受到的恐怖存在就是刚刚走进来的那个怪人,虽然用宽大的布衫罩住了自己的身形,可白禾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近距离的接触让她不寒而栗,扶山境!这是白禾的判断,浑厚的气机不断翻涌,布料下古怪的四肢和腥黄的独眼,看样子是和巫族那边有关,那怪人进店后立马有好几个面色凶狠的人带着他朝楼上走去,有半兽人、有全身肌肉的短发女人,还有一些满身伤疤的人在。 努力地压制住内心的恐惧,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 “你是觉得我很恐怖吗?” 一个声音就像是在自己耳边响起的,让白禾身体猛地一颤,一抬头就看到那怪人来到自己面前不过几尺的位置,用他长在嘴那一块皮肤下的眼球盯着自己,一瞬间的冲击让白禾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感一瞬间又反了上来。 胃在翻涌,呕吐感快要将白禾仅存的理智冲散了。 “卮垢老大,怎么了吗?其他的兄弟们都在上面等着了,说是仪式的准备都做好了,等你下一步指示呢。” 没有理会身后小弟传来的疑惑,依旧死死盯着白禾,越来越近,这个距离若是出拳,白禾相信自己已经无法躲闪,空气好像凝固了,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可卮垢传来的威压让白禾动弹不得,根本没有对抗的可能性! 呼————! 忽然间,卮垢一拳挥出,不过是虚抓在白禾的脑袋一侧,在他的手中,一个无脸的兽形邪祟痛苦的挣扎着。 “哦——原来是被邪祟缠身了啊,不用担心,我这就帮你把祂除掉。” 随着卮垢右手上闪过古朴的文字,那邪祟虚幻的身躯凝结出实体,在那活过来的文字蔓延到祂身上后,发出了惨烈的叫声,随后化作一团血雾炸开,在空中自然再化作灰烬。 而白禾也借机大喘口气,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苍白的面孔重新恢复血色,面带感激地朝卮垢笑了笑。 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跟着身后的半兽人离开,白禾的余光一直没有从卮垢的身上移开,耳朵极力地去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伽芫祭生完成,老大就可以带着我们脱胎换骨啦!离下一个极阴之日还有二十多天,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哈哈哈。” “得了,少说几句,这些东西还是少往外说为好。” “怕什么?我们老大可是早就兜过底的,就算往外说也不会有人发现。” “行了。”卮垢的声音传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阎广你这顿时间看着点弟兄们,省得闹出什么乱子,然后,把鸟儿喊回来。” “是!” 面色凝重的听完,白禾心里沉了一下,不到一个月吗,那看来自己这边得提速了,回去之后得把庆长云喊回来,行动要开始了。 第九十一章 压城 近距离的接触让她不寒而栗,扶山境!这是白禾的判断,浑厚的气机不断翻涌,布料下古怪的四肢和腥黄的独眼,看样子是和巫族那边有关,那怪人进店后立马有好几个面色凶狠的人带着他朝楼上走去,有半兽人、有全身肌肉的短发女人,还有一些满身伤疤的人在。 努力地压制住内心的恐惧,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 “你是觉得我很恐怖吗?” 一个声音就像是在自己耳边响起的,让白禾身体猛地一颤,一抬头就看到那怪人来到自己面前不过几尺的位置,用他长在嘴那一块皮肤下的眼球盯着自己,一瞬间的冲击让白禾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感一瞬间又反了上来。 胃在翻涌,呕吐感快要将白禾仅存的理智冲散了。 “卮垢老大,怎么了吗?其他的兄弟们都在上面等着了,说是仪式的准备都做好了,等你下一步指示呢。” 没有理会身后小弟传来的疑惑,依旧死死盯着白禾,越来越近,这个距离若是出拳,白禾相信自己已经无法躲闪,空气好像凝固了,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可卮垢传来的威压让白禾动弹不得,根本没有对抗的可能性! 呼————! 忽然间,卮垢一拳挥出,不过是虚抓在白禾的脑袋一侧,在他的手中,一个无脸的兽形邪祟痛苦的挣扎着。 “哦——原来是被邪祟缠身了啊,不用担心,我这就帮你把祂除掉。” 随着卮垢右手上闪过古朴的文字,那邪祟虚幻的身躯凝结出实体,在那活过来的文字蔓延到祂身上后,发出了惨烈的叫声,随后化作一团血雾炸开,在空中自然再化作灰烬。 而白禾也借机大喘口气,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苍白的面孔重新恢复血色,面带感激地朝卮垢笑了笑。 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跟着身后的半兽人离开,白禾的余光一直没有从卮垢的身上移开,耳朵极力地去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伽芫祭生完成,老大就可以带着我们脱胎换骨啦!离下一个极阴之日还有二十多天,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哈哈哈。” “得了,少说几句,这些东西还是少往外说为好。” “怕什么?我们老大可是早就兜过底的,就算往外说也不会有人发现。” “行了。”卮垢的声音传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阎广你这顿时间看着点弟兄们,省得闹出什么乱子,然后,把鸟儿喊回来。” “是!” 面色凝重的听完,白禾心里沉了一下,不到一个月吗,那看来自己这边得提速了,回去之后得把庆长云喊回来,行动要开始了。 伸开手,是之前那个无脸的兽形邪祟,只不过在白禾手上的祂是惨白色的,趴在手掌心中,像一只酣睡的小狐狸。 “呼,还好那卮垢没有察觉到灵野干,多一些底气还是好的,起码我能提前知道他的动向了。” 这是故意给卮垢看见的,为的是将刚才紧张的气氛化解,装作自己是撞了邪,让自己的惊恐合理化,同时让卮垢“主动”让邪祟上身。 只不过白禾对他能直接抓到灵野干这件事感到有点疑惑,那手臂上浮现的古老文字是什么?而且刚才近距离的观看卮垢的脸,她敢肯定他那从眼窝长出来的角就是龙角! 缓过神来送了口气的白禾一下就感觉到了强烈的饥饿感,三下五除二把花卷吃完,又买了半斤卤水带着走在路上吃。 伽芫祭生?都有祭生两个字了,那肯定需要祭品,那祭品是什么?该不会是那些孩子吧?不会的不会的,白禾你不要乱想,可能就是需要小孩子过剩的阳气罢了。 白禾越想越乱,加快脚步朝着林姨她们家走去,得把庆长云喊上,事态的发展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控了,如果说镇物是馒头的话那还不算麻烦,现在是知道他的身上没有诅咒的气息,不同于其他的小孩,可也不确定他就是镇物。 等等等等,二十多天后开始举行的是伽芫祭生,这个我可没听过啊,孩子们身上的诅咒和这仪式有关系吗?看样子他们筹划了很久,不可能就这么明晃晃的把镇物摆出来吧?说不定是陷阱呢? 馒头身上没有诅咒的气息,也有可能是故意不打上的,为的就是误导我们,可能他就是普通人,镇物藏在别处,说起来被打上镇心印的人有什么特征,有什么前提条件,自己一概不知啊。 要是能再多掌握《封禅祶》一些,要是自己实力再强一点!! “不行,得保险一点,找几个孤儿院的小孩子来看看,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 面色十分难看的白禾在路中间停了下来,懊恼的跺了跺脚,作为这些人里实力最强的,白禾认为自己自然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如果失败了,林鸳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就是自己的问题。 而且自己总觉得忽略掉了什么。 周围的人被她奇怪的行为吸引了过去,不过看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毕竟赌输了在大街上当场疯了的人都有,这点小动作还犯不着让他们停留注目。 但是有一个人看见这边动静后被吸引了过来。 “白禾?你怎么在这。”是庆长云,从齐蓉居出来后,疑神疑鬼的庆长云看谁都像是空来,每一个朝着自己的意都感觉像来自空来教的人,想着赶紧回林野帮,找一点安全感。 “快快快,我们先回林姨那边,林佑安的情况有些不对劲!”没等白禾反应过来,便不由分说的带着她往林姨家走去,路上跟她简短解释了一下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你是说,林佑安突然到达通身境是因为空来?然后空来的一具分身傀儡被你碰到了?” 听到消息后快速消化完的白禾心里一沉,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冷不丁的提问道:“如果孤儿院的背后有空来的支持呢?”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从对方震惊的表情中,想到了更恐怖的事情,尤其是庆长云。 “为什么我才意识到孤儿院背后可能还有别人!”庆长云额头低落了一滴冷汗下来,明明自己知晓了空来的存在,怎么会在碰见白禾之后,经由白禾的提醒才意识到这个可能性! 空来提前布了局!! 他在用自己的能力混淆视听,遮蔽了东来寨和空来的关系,对啊,按道理来说空来被奉安视为极度危险的人,那他的地位就应该是和那些黄金台的人一样,是处于人类顶端的存在,怎么会把他想得这么简单呢? 难道说他是故意在我面前轻易的被玉龙司抓住的吗?为的就是让我觉得他只是个小人物,他这具分身傀儡死了还在对我设局吗,可能早就察觉到我们要对东来寨出手了,甚至可能我们之间就有空来教的人! 会是谁呢?陈杉子吗!他的出现太过凑巧了,就好像是在路上等着我们一样,不对不对,那会我们的目的地是娜日泰,并不是东来寨,那么白禾也不会是,只可能在林野帮里了,会是谁会是谁!!! 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白禾连忙上前。 “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 手拍在百会穴上,一阵清光闪过,庆长云终于是放松了下来,白禾动用了静心咒,这么一下,她就体会到了空来的恐怖,甚至自己都在开始怀疑之前碰到的人里有没有空来教的人了。 在和庆长云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后,白禾凝声道:“如果空来在背后支持东来寨,那么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很可能卮垢和他做了什么交易,他要带着他的弟兄们脱胎换骨,空来要借着这个仪式得到什么东西,现在我们要考虑的事情又多了一个。” 两人重新起身,朝着林姨家走,为了保险起见,接下来到伽芫祭生开始的这段时间里,林佑安必须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来到熟悉的小店门前,林姨正在打扫门口台阶的灰尘,精气神都好了许多,看见自己的女儿实现了自己小目标,同时母女关系也得到了缓解,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里的那份愧疚不见了。 见到白禾跟庆长云急匆匆的赶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这两位可算是她们的大恩人,陆地神仙! “两位前辈有什么事呀?” “林姨,佑安呢?我们有急事找她!”庆长云冲上前问到。 “佑安啊,她这不是成为观想者了嘛,于是急冲冲的说要跑出去匡扶正义,帮助弱小打击恶人呢,这不,就出去当她的女侠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完了……” 第九十二章 入秋了 秋高气爽,叶子黄了不少,甚至有的树木因为品种问题已经开始变得稀疏了,一片萧条,林佑安走在林间,嘴角止不住上挑。 秋风吹起些落叶,飘过她的身边,落在她特意找来的斗笠上,望着前方,身上披着一块从杂物间里翻出来的麻布。 拿出来的时候满是灰尘,这让林佑安更加喜欢了,裹住自己的身体后,觉得不满意,还用手抹了一把锅底灰,对着水盆给自己打扮。 走到一个狭小的隘口,风变得猛烈了一些,卷起了沙石让她不得不举起手来挡住眼睛。 顶着风穿过了隘口后,一根树棍被快速吹向林佑安,尽管视线被遮挡,但还是通过身体气机的预警,只凭借着下意识的反应,把树棍抓在手里中。 看着这根树棍,再回头看看隘口,听着自己心跳声,天呐,这不就是大侠该有的风范吗! 她回头重新穿过了一次隘口,这次林佑安是带着树棍回去的,而且眼神更加坚毅沧桑。 “喂,你为什么要穿过这里两次?” “咳咳咳!谁!为什么要偷看!” “嗯...我没有偷看。” 男孩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怀里是一堆刚摘下来的浆果,一边啃着一边看着林佑安,衣衫是些廉价的布料,几个补丁的材质都不相同。 坐得端正,衣服和裘裤十分整洁,在隘口那一边,林佑安看不到他。 “我早就在这里了......我..” “你在什么时候看到的我?” “我...是不是要道歉?” “先说!” “在你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接过树枝叉叉后要弯腰,然后扶你的斗笠开始。” 看着这个小孩子手足无措的样子,自己脸涨得通红,但是也不能呵斥他,这有伤自己大侠的风范。 深呼吸后,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孩子,随即兴奋了起来,一只手突然拍在他的肩膀上,不管有没有吓到对方就开口道:“鸣山坊里的土孩子是吧,这样,你我也算有缘,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当你的大哥!” “大哥?” “大哥在!没想到你这么上道,走!不要吃这些浆果了,大哥带你打野味去!”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他很想跑,但是拗不过林佑安力气大,她已经自我观想正式成为精武观想者了。 体内气机磅礴,又因为体质天赋极佳提升境界如同喝水一样简单。 再被拉着跑了一段路之后,林佑安嫌他太慢了跟不上,左手一用力,就将男孩一只手抱在腰间,大步流星。 直到两人稳稳落在湖边的地面上,男孩感觉到双脚踏实了,才开始后怕起来,这人要是想把自己拐走,那可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哦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你叫什么?” “缺亭,家父以前是给大户人家的孩子陪读的,经常进出书房,家母给人点......” “好了好了小缺子我没问你别的,我叫林佑安,支个灶台会不?” 缺亭没有正视林佑安,粗细不一的眉毛紧蹙,声音小了不少。 “文人不干这些活......” “得了得了,不会就不会,还文人呢,不就是打不过就回来学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嘛哈哈哈,以后跟着大哥,没人敢欺负你!” 让缺亭别搭灶台了,生火就行,转头就冲向林子,以前的她就擅长抓兔子和山鸡,不过身体的改变让她有了别的想法。 看着林佑安离去,缺亭才抬起头来,心里已经起了跑路的念头,但是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捡散落在湖边的干树枝。 眼看树枝捡得差不多了,便码成火堆的样子,看着这些干柴,缺亭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咬着牙闭着眼,五官跟着全身一起使劲。 在他的手掌心处,一小簇火苗冒了出来,十分微弱,好在他在捡干柴的时候也留意了一些茅草,火舌舔到茅草后,还是能生起火来。 收回右手,看着掌心处的火苗,缺亭鼻子一酸,但是忍住了眼泪只是叹了口气,却没料到这一口气把火苗给直接吹散了。 抱着膝盖蹲在火堆前面,感受着传来的热量,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哟!这不是干得挺不错的嘛!” 从头顶上方传来了林佑安的声音,缺亭被吓了一跳,翻滚在地向上看去,只见林佑安一只手拖着一个比她人还要大的东西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地上。 火堆被震散了些,缺亭赶紧拿上多了的树枝给补上,生怕这火灭了。 这恐惧感来源于被林佑安踩在脚下的东西,一只宽齿山猪,两根具有标识性的獠牙断了一根,从断裂处来看,像是硬生生被掰碎的。 看着山猪头骨的凹陷处,要是这火灭了,第二个凹陷说不定就会出现在他的额头上。 看着脚下的战利品和缺亭身上传来的畏惧,林佑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轻松,上次碰到这山猪自己只有跑的份,打来的野兔被抢了去。 上次之后她就记住了这山猪的位置,活动范围就是在这湖边,好像格外喜欢这湖的水,这次一雪前耻,还有着丰厚的战利品 林佑安还记得,宽齿山猪脖子以上的骨头都可以卖个好价钱,手上包裹着气机,一拳下去把另一根牙齿也给打断,随意的抛给缺亭。 “小缺子拿去,这是做我小弟的见面礼,对我忠心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哈哈哈!” 重新把火升起来的缺亭连连点头,背对着的缘故,林佑安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土孩子都差不多的德行,十分好说话,不会反抗。 仙人渊里的凡人怎么有体面的生存下去?最多的选择就是去宗门里当门童,伙夫,杂工,或者像缺亭的父母一样,给大户人家或者是商贾豪门的孩子做陪读,乳娘。 做下人,或者是衣着整洁考究的下人,而他们的孩子就被叫做土孩子,土里来土里去,一辈子到不了上九流一列。 自己也算半个土孩子出身,看见同类免不得帮一把。 等烤的山猪肉吃进嘴里,这人肯定得对我死心塌地,土孩子的家庭一旦从那些人家里脱离出来,也就比一贫如洗好一点了。 不过看着偌大的山猪,一时间竟无从下手,琢磨半晌,决定靠着脑子里林姨处理鸡肉的方法来,鸡能吃的部位猪的也能吧? 掏出从家里顺出来的大菜刀,对着山猪脖子就是一刀。 ...... “诺,这是山猪的腿,这是山猪的...胸口肉,还有山猪的..对!排骨,山猪排骨!” “哦....好....” 看着远处堆着的山猪尸体被解刨得七零八碎,缺亭只得在心里吐槽几句,什么胸口肉,那一块是腩肉,里脊都还没剔出来呢,后腿是切了下来,前腿怎么不切?真是粗鄙无知。 当然他不知道,林佑安是因为找不到山猪身上哪个部位能对标鸡的翅膀才没动前腿的。 不过肉香还是能闻得到的,大火直接炙烤,也不知道这怪人是什么情况,出来还带着盐跟调料,而且还不是寻常的廉价调料,这个味道比起之前在那些人家里闻到的,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略微嫌弃但还是十分期待的咬了一口,已经很久没有大口吃肉了,浆果味道是不错,但终归还是肉最管事。 “呸!呸呸呸!” “呸!怎么这么难吃!” 林佑安率先吐了出来,后者则是看着她吐了出来才敢跟着吐,火候是不错,外面焦香酥脆,里面软嫩多汁,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火候把控。 调料的比例也恰到好处,一点点的咸香不喧宾夺主,可就是当肉汁在口腔中翻滚的时候,还有一股肉腥味直冲天灵盖。 等嘴里的东西吐完了,两人面面相觑,没有办法,都不能吃了,缺亭有点欲哭无泪,等她吐出来的那一会时间,自己吞了一点点,现在只觉得有一百只野猪在自己胃里面乱窜。 两个人呆坐着一言不发,林佑安有些挂不住脸,努力的去想找补的办法,回去找林姨?那怎么能行,见面肯定是要我回去好好待着别乱跑。 第九十三章 湖中怪蛙 自己也可以做好,现在的我可是精武观想者! 突然起身看向缺亭,撇了撇嘴。 “失手是常有的事情,我再去打几只山猪,拿去鸣山坊里面卖钱去,然后再请你吃好吃的!” 说干就干,这个面子是肯定要找回来的,不过没有走几步,林佑安就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身体在向自己预警? 看向四周,没有任何异样,湖边的低矮树丛并不茂密,所以如果有一些异兽想要偷袭自己那是不可能的,树叶稀疏,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 “奇怪。” 低声嘟囔了一声,便继续朝着林子里面走去,缺亭见状上前追了几步。 他想回去了,家里还有些不少事等着他做,下午是他一天少有的空闲时间。 宽齿山猪的獠牙抱在怀里,手掌接触到断裂面,让缺亭吞了吞口水。 “那个,不用麻烦了,大...大哥....等下我爸妈回家我要....”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缺亭,他惊恐万状的向后看去,身后的湖中冲起巨大的水瀑,一个黑色的身影藏于其中。 水花从天而降,将缺亭小小的身体扑没。 待能睁开眼睛后,一个双眼通红,四肢粗壮如树干,身躯泛着铁青色光泽的青蛙张开血盆大口,欲将缺亭一口吃下。 林佑安这才明白身体为什么向自己预警,危险来自于水下!! 看着怪蛙朝着自己扑来,缺亭想跑却跑不了,因为恐惧已经掌控了自己身体,他连尖叫都喊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巨力拦腰将缺亭卷走,林佑安动了! 咚!!!! 一个大坑被砸了出来,见扑了个空,怪蛙气急败坏的将身边的树丛砸个粉碎。 粗壮的后腿在地上刨着蓄力,眼睛死死盯着把猎物从自己口中偷走的林佑安。 抱着缺亭在地上翻滚几圈后站稳脚跟,听着心脏狂跳,心里恐惧和激动一半一半,时间不够让她感悟刚才气机的运转方式,只觉得那一瞬间双腿比自己的想法先动。 喘着粗气抬头,怪蛙又向自己扑了过来,低头看了一下已经被吓懵了的缺亭,眼神一横。 将缺亭放在身后,听着树倒塌的声音,石头碎裂的声音还有怪蛙的吼叫声。 身形一沉转身,朝着怪蛙冲去,以怪蛙的速度,自己带着缺亭一味被动逃跑,不如正面迎战! 自己猎杀山猪的时候,没有想到往日对自己有生命威胁的东西被自己一拳击杀,山猪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赢了。 自己从猎物变为猎人,她现在很好奇,自己实力到底有多强。 加速,再加速,左腿如同鞭子一般朝着怪蛙挥舞的前肢甩去。 铛——!!! 好硬!林佑安觉得自己踢中了一块铁板,但想象中自己腿骨断裂的声音没有出现,反而是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从怪蛙的身上传来。 这一脚将怪蛙的右前肢踢出了一个凹陷,身体不受控制的朝一边飞去,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倍的人类,居然一脚把自己踢翻了? 摔在湖边,湖水倒灌进砸出的坑里,变得潮湿的泥巴仿佛有了生命,开始向着怪蛙的身上蠕动,将四肢全部覆盖。 呱——!呱——!呱——! 沉闷且带有金属摩擦的蛙鸣响起,身上的泥巴从土褐色变成了铁青色,完成泥附甲后,怪蛙又一次扑了上来。 不退反进,怪蛙动真格了,自己是这片湖泊的土龙王,宽齿山猪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献祭一只刚过成年期的母猪公猪各一只,才得以让整个种族安心在湖边饮水。 现在一个无毛猴也敢挑衅自己的权威? 又一次结结实实挨了林佑安一脚,但这次没有倒飞出去,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向前扑去,铺天盖地又毫无章法的用拳头砸向林佑安。 面对这急促如雨点的进攻,缺少实战经验的她开始有些慌了阵脚,好在缺亭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在怪蛙倒飞出去后,就赶忙躲得远远的,避开了战斗的余波。 不用瞻前顾后才让林佑安敢放手进攻,在庆长云那里学来的本事都记在脑子里,可学的时候有他喂招指导,自己打得很舒服。 面前的怪蛙不同,能盘踞一方湖泊的都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精怪,就算没有生出灵智,用一次次受伤记下来的战斗经验,也是碾压林佑安的。 每一次出拳扑咬,都在林佑安每一招要发力的时候,被打断的感觉十分难受,这下局势瞬间反转,林佑安围绕着湖边边退边打,就算是出手,也是卸力接招。 失去主动的林佑安更像是慌忙逃窜,不过靠着体内海量的气机,还是能够勉强能躲过对自己有致命威胁的进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围着湖边翻腾,打出一个个大坑,泥水飞溅。 力竭感还是上来了,连续高强度的运转,林佑安只觉得腿部和手臂的肌肉开始隐隐作痛,轻微的抽搐感爬满了四肢。 忽然,一次格挡不到位,林佑安来不及架好左手臂,整个人被拍得横飞出去,撞进林子里,直到断了三四根树木才停下,怪蛙见状兴奋嘶吼,原地刨了几下,然后扑向林佑安最后倒下的位置。 烟尘被扑散,怪蛙在空中愣住了,理应被拍晕过去的林佑安此时正做好马步冲拳的架势,运转的气机将四周尘土吹得高高扬起,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之前怪蛙在她的身后穷追不舍,没有喘气的空间,于是就想到了卖破绽这一出,看准时机和角度,故意让自己被拍进林子里,倒塌的树木所扬起的灰尘遮蔽了她的身影。 给了她此时最为需要的东西,时间! 完整的架势摆了出来,马步架拳,蓄势待发!庆长云曾在自己面前展示过一遍,好像叫什么八百重浪打,如同层层叠浪般浩大的架势深深地刻在她心里,虽然没办法使出一模一样的招,但这个思路可以。 他一层叠一层,我就运完一圈又一圈,每运转完一圈就多注入一丝,这一大股气机歪打正着的开始在她体内加速,并且势头越来越猛。 将所剩的气机全汇聚于此,准备孤注一掷,而且见到此时怪蛙那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的腹部,她觉得可行,任你再厉害,不会飞那在空中就是活靶子。 “狩反正拳!!!” 风静止了,随后是一股更强劲的风席卷而来,从林佑安的右手上被“投掷”,强烈的风压直击怪蛙的腹部,身子直接在半空中反弓,绿色的血液从怪蛙的嘴里喷涌而出,眼珠子向外挤压,恶心至极。 躲在远处目睹完过程的缺亭从藏匿身形的矮树丛后站起来,振臂欢呼,可声音还没有出来,就看到林佑安被一个长条的东西横击,直接拍飞了出去,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 是舌头,怪蛙在被一拳击中腹部后,才抛出了它的杀手锏,作为身体最为灵活的一块肌肉,可以捕捉任何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猎物,快如闪电的出击速度,让觉得一切都结束了的林佑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预感到不对劲的时候,怪蛙就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不到生命危机时刻不会使出来的招数,其他部位受伤或者断了,只要活着那就能恢复,倘若是舌头没了,自己连捕食河里的小鱼小虾都做不到,那就只有等死。 扑通—— 如同一颗石子丢进水池,强大的力道将林佑安死死拍入水底的淤泥中,四周黑暗、寒冷,还有身上的疼痛,骨头断了好几根,这些混合起来,随同湖水一起将林佑安吞没,凭着仅存的意识死死憋气,尝试着沟通身体和四肢。 回应她的只有麻木,一开始非常疼,腰腹部的刺痛直击灵魂,过了一会,疼痛感逐渐消失,意识逐渐被染成一片黑色。 第九十四章 终能开天 生命就要这样结束了?是不是我自己太过于不自量力了,记忆里,父母所在的小团队里,其他的人身上总是挂着伤,那一会还觉得这是正常的,是值得炫耀的。 还记得自己当时还很期待身上受点伤哈哈哈哈,没想到会这么疼,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还好我爸爸不用...不对,他是连受伤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躲在大家伙身后。 就是....好像到头来,还是没有向妈妈证明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真是抱歉啊,诶?我是因为这个而感觉到歉意吗。 让我好好想想,我现在为什么会感觉到....不甘?这种感觉是不甘吗?好像是的,好不容易能成为精武观想者,可以开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结果因为自己的轻敌和大意,止步于此。 凭什么,我在碰见那个道士之前,也没有放弃过这个目标啊,每天都有在锻炼自己的体魄,每天都有在训练自己的捕猎技巧,还是我不够努力吗? 好想....驰骋于天地间啊....不受任何束缚,可是.....为什么努力换不来好的结果呢。 被击飞出去的怪蛙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在爬起身子来,泥附甲失去了他的坚固,重新化作一摊烂泥,咳出几口瘀血,兴奋得用前肢锤向地面,大声嘶吼,赢了!这片湖泊的霸主依旧是它! 随后将目光转移向湖水,林佑安被砸进水底后,湖面还没有平静下来,纵身一跃,扑进水里,这个差点让自己丢了性命的东西,肯定是要亲手撕个粉碎咽进肚子里才能解气。 外凸的两只红色大眼快速转动,锁定了湖底露出的半截手臂,立马加速冲了过去,还有一段距离呢,怪蛙就迫不及待的张开布满锋利牙齿的巨嘴,脑子里已经在想,林佑安的肉究竟会有多美味。 然后,令怪蛙绝望的一幕出现了,林佑安那露出来的半截手臂,动了,手掌猛的握拳,随着这一握,整个湖底开始了颤抖。 它实在是想不明白,不是已经狠狠拍进水底了吗?人类也不会水性啊,沉入湖底都好一会了,怎么还不死!! 慌乱的摆动四肢,掉转方向想要离开湖底,这次轮到它慌不择路了。 湖边,缺亭双目失神的跪坐着,林佑安如果死了,自己也跑不了啊,年幼的他这是第一次这么直面死亡,想跑,但是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一边涕泪横流一边用手试图搬动双腿,离开这里。 嘭————!!!!! 更大的水瀑冲天而起,比怪蛙出现突然袭击自己那会要大上好几倍,甚至太阳都被遮挡了几分,湖边的林子瞬间暗了下来。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冲在最顶端,一个是本该死去的林佑安,另一个是腹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空洞的怪蛙。 无上意,开天。 凡人日复一日的执念,终能开天,在这危机的时刻,林佑安那想要成为精武观想者的执念,汇聚成了自己的无上意,曾经的她,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会去尝试,被骗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从没有打消过她的想法。 如今得到回应,自己怎会轻易放弃?再加上她如今经络完通的体质,一跃突破为立止境! 她并不明白什么是无上意,但脑海中清晰的出现了两个字“开天”,同时自己体内的气机以一种更为狂躁的方式在体内运转,不对,已经不能说是运转了,是在奔走,疾行,感觉自己要是想,就可以随意的将巨石击穿。 水花刚要接近她,就直接被弹开,肆虐的气机将身边清出一块真空地带,林佑安只觉得无比畅快! “大哥!!你还活着!大哥真厉害!!”缺亭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朝着最后的胜利者欢呼起来。 “是啊,真厉害,和预想的一点都不差呢。” “对吧,这么大一只蛙都...诶?” 缺亭猛的转身,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灰色布条缠满全身,不见双手双腿的人彘茧停在自己的身后,另一个是穿着宽大黑袍的“巨人”,此时眼里盯着空中姿态飞扬的林佑安,眼里尽是渴求之色。 …… 林野帮,庆长云跟白禾愁眉苦脸的坐在木箱子上,林隼在一旁,陈杉子也回来了,几个人交换信息后,空间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沉闷,尤其是陈杉子说出自己在古树下,没有碰见馒头后。 他前往东来寨发现整个孤儿院都封闭了,见不到人员进进出出,甚至东来寨里的人都警惕了几分。 乌云压城城欲催,这些预兆都在说明一件事情,空来和卮垢要开始动手了,承山坊里应该早就被空来教渗透了,玉龙司虽然有所行动,但是在仙人渊,他们若是继续大张旗鼓定会处处碰壁,要是去请求玉龙司的帮助,说不定会反过来被空来利用。 而且他们都觉得自己主动地忽略掉了什么。 想起他那玩弄人心的本事,庆长云就一阵后怕,现在只有待在白禾的身边自己才没那么乱,有静心咒在自己能安心一点。 林隼率先发话:“现在事情紧急,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就直接吩咐,林野帮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调动。” “是呀是呀,反正我们也无所事事,死之前能做出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那我们也不算白活。” “对呀对呀,哈哈哈哈,有困难不打紧,我们一起出力!” 后面几人附和道,不过白禾没有出声,她看得出来,周言几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他的经脉越来越堵塞,再过不久可能就要成为一个废人了,而且身体里还有暗疾,自己出手帮他疏通一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跛脚郎中也还在,只不过他现在每天更多的时间都在睡觉,醒来的时候也更多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我需要你们这几天多往东来寨走。”作为主心骨,白禾第一个重振旗鼓,不管怎么说,卮垢的位置自己可以随时感知到,既然自己这边有这个优势那就得把握住。 现在自己这边知道得太少了,伽芫祭生自己一无所知,还有卮垢说的鸟儿是什么? 林野帮的人听完迅速动身,大家东西都没多少,收拾起来也很快,随后在白禾的带领下,前往东来寨边缘,既然要多在那边走动,肯定是住在附近最好。 东来寨里混杂了不少孤儿院里头的眼线,跟卮垢打过照面的白禾,跟空来傀儡聊过天的庆长云,以及和馒头接触好几回,不知道有没有被盯上的陈杉子。 这三个人是不能再去打探消息了,扶山境的卮垢出手,三个人加上林野帮也不够看。 外面东来寨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气氛变得紧张了许多,孤儿院封闭了起来,进出管控变得非常严格,就算是被卮垢极为信赖的阎广,没有得到允许也不能离开东来寨。 伽芫祭生在即,所有在孤儿院里的人都感觉山雨欲来,除了那些孩子们,他们现在十分激动,对他们来说,忽然被告知不用跑出去摸果子了,而且讨人厌的黑鼠也不见了,不用担心挨打。 不仅如此吃的也变好了,顿顿正餐能见着肉,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有水果,这对他们来说就跟安华讲给他们的故事里说的一样,过年了。 但是安华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地方早就发烂发臭了,根本不敢指望卮垢能回心转意,但是看到孩子们开心的模样,她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一些,只要孩子们没事就好…. 除了姜姒,孤儿院封闭了之后,卮垢就在这里待了下来,这里没有什么能消遣的啊,所以姜姒就遭殃了,每天看她能在镇龙杵下撑多久不昏迷,成了卮垢阎广几人最大的乐子。 “你根本就没有惹到他们啊,怎么要这样子对你?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你都只是个孩子啊。” 看着眼前半死不活的姜姒,安华心里焦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自己平时被划破了都需要好几天才能好,现在连想像她经历过的痛苦都做不到,清水已经换了两盆,可血污还是不见底,姜姒无力的耷拉着脑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靠在墙边。 不靠近一些去听她微弱的呼吸声,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这是一具尸体。 第九十五章 矛盾 外面东来寨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气氛变得紧张了许多,孤儿院封闭了起来,进出管控变得非常严格,就算是被卮垢极为信赖的阎广,没有得到允许也不能离开东来寨。 伽芫祭生在即,所有在孤儿院里的人都感觉山雨欲来,除了那些孩子们,他们现在十分激动,对他们来说,忽然被告知不用跑出去摸果子了,而且讨人厌的黑鼠也不见了,不用担心挨打。 不仅如此吃的也变好了,顿顿正餐能见着肉,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有水果,这对他们来说就跟安华讲给他们的故事里说的一样,过年了。 但是安华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地方早就发烂发臭了,根本不敢指望卮垢能回心转意,但是看到孩子们开心的模样,她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一些,只要孩子们没事就好…. 除了姜姒,孤儿院封闭了之后,卮垢就在这里待了下来,这里没有什么能消遣的啊,所以姜姒就遭殃了,每天看她能在镇龙杵下撑多久不昏迷,成了卮垢阎广几人最大的乐子。 “你根本就没有惹到他们啊,怎么要这样子对你?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你都只是个孩子啊。” 看着眼前半死不活的姜姒,安华心里焦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自己平时被划破了都需要好几天才能好,现在连想像她经历过的痛苦都做不到,清水已经换了两盆,可血污还是不见底,姜姒无力的耷拉着脑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靠在墙边。 不靠近一些去听她微弱的呼吸声,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这是一具尸体。 “孩子……” 听到姜姒的声音,安华赶忙将放在一旁的肉汤端上来,不顾姜姒的想法就用勺子舀着汤送进她的嘴里,根据以前的经验,只要有一些肉食,或者是涨气血的药材,都能一下被她吸收。 然后就是匪夷所思的自愈。 不出一会姜姒就渐渐有了力气,将身子坐正,把后半段没说完的话继续讲出来:“不就是因为是孩子吗,哈哈哈哈….” 听到她笑了出来,安华不解,尽管她笑得十分沙哑,因为喉咙还没有修复好,导致姜姒的声音就像是里面有砂石铁块在摩擦。 “孩子这种存在,就是累赘,他们弱小、无礼,除了闯祸什么都不会干,甚至闯祸了都不用负责,哈哈哈哈,天生的作恶好手…” 安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姜姒,看样子接连几天的极度疼痛把她内心深处的戾气给逼了出来,要是可以,她现在就想把卮垢一行人生吞活剥,但是现在的她太过弱小了。 “说白了就是太弱了,强大了谁敢看不起,真不理解那些没有能力的人为什么要生育,生出来一些废物然后让废物接着生废物吗?哈哈哈….咳咳!!” “这孤儿院里的孩子…咳咳咳…就是…最直观的例子了,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父母,死后孩子任人宰割,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吧,干得坏事多了还会更加自豪,哈哈哈哈…一些底层的垃圾!!” 咳出了浊血后姜姒明显顺气了不少,说话更流畅了,借着气力恢复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发泄心中的怨恨,她好像明白了些,明白了为什么卮垢他们这么仇视自己。 卮垢、阎广,以及跟他们俩走得最近的几个人,在这几日虐待她的时候,姜姒留意观察了下这些人的特征,毫不例外,身上都有一些部位像龙,于是姜姒清楚了这些人的来历。 亚龙类人。 这是龙类自己造的孽,由于古怪的生育限制,导致龙类很长一段时间都居住在很小的地盘上,明明实力超脱于人类,却要居人篱下,不是打不过,而是如果出现伤亡,又是要几百年的生息繁衍才能补上数量缺口。 但龙类和其他物种没有生殖隔离,极度高傲的他们发现了这点后,便疯狂“赏赐”其他物种,自愿的、不自愿的,让龙类的实力快速增长,这才有了和人类,神族,大巫人叫板的资格。 万辰崖和龙眠之森归于龙类,并且永不插足其他种族之间的世事,这是最后的谈判结果。 龙类获得了大团圆结局,但那些亚龙类人没有,好一点的,本物种基因和龙类基因结合的十分顺利,坏情况就是变成像卮垢一样,面目全非的怪物。 说完这些话后,姜姒抬头,死死盯着安华说道:“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你想跑出去多简单啊,是有什么脚铐锁着你吗?” 其他人不允许出入孤儿院,但是安华可以,因为她需要买菜,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让她成为相对来说唯一自由的人,也正是这点,让姜姒对她产生了怀疑。 能从这个鬼地方跑为什么不跑?除非她在这里根本就不觉得苦! 这些天就算她一直偷偷给自己特殊照顾,也不敢跟她抱怨什么,在姜姒的眼里,安华现在像一个孤儿院在孩子这边的眼线,看似看管不严,实则是暗藏杀机。 不过,姜姒在跟安华对视一会后,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心虚。 银丝渐生,照顾将近二十个孩子的安华心力交瘁,气氛越是轻松,她的心就提得更紧,其实安华的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可现在的样子像一个近四十的老太,瘦弱、枯黄、白发,这些东西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还有一个姜姒觉得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此刻缓缓从她依旧明亮的双眼里落下。 滴答滴答…. 由警惕变为震惊,再到不解,短时间内姜姒的脸上变幻了三种情绪。 这是?为我哭出来了? 在内心里重复了一遍,再仔细观察了一遍,安华的眼泪不像是假的啊?真的是为我哭出来了吗?还是说她察觉不到我对她的恶意。 安华摇了摇头,上前轻轻抱住姜姒,温暖的触感让她一下子恍惚了,甚至一瞬间把安华看作了…… 姜姒猛地甩了甩头,似乎刚刚想到了什么不该想到的一般,不过也没有反抗,任由她抱着。 一会之后,安华叹了叹气,扶着腰吃力的起身,没有对姜姒的话语感到恼怒,也没有气急败坏,将准备好的肉汤推到她的面前后,暗自使劲提起已经混浊的水桶。 对着姜姒微微一笑,步履蹒跚的离开了这个房间,刚出去,就跟一个脸上挂着鼻涕的孩子撞到了一块,晶莹的鼻涕甩在安华的衣衫上,不过她也没有恼怒,俯下身子细心的问道有没有撞疼。 仿佛在里面是和姜姒有说有笑完才出来的,小心翼翼看着小孩稳稳的将水桶提起来,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留下诧异的姜姒,感受到心底里涌出来的愧疚感,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说之前已经想象过好几种安华可能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她什么都没有说。 这反而让姜姒十分难受,如果说冤枉了安华,那她骂出来啊,反驳自己,把心中的不快对自己发泄出来啊,对她破口大骂啊,为什么要毫不作声? 而且她为什么要把我抱住呢...... 和自己的设想一丝都对不上,这让姜姒顿时陷入了迷茫,从前的她身为龙类,在其他同类的潜移默化下,从来没有正视过低等物种的情感,也根本没有料想过,他们的情感也会如洪流一般。 听着远处安华和孩子们的打闹声,姜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身上那放在普通人身上,足以让人求死的疼痛,此时她的大脑里不断回闪着安华刚才的神情,大脑在消化着一个全新的情绪。 ...... 大通铺上躺着的孩子们看到安华走了进来,一下子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朝着她涌了上去各说各的,安华应接不暇,但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了,这边抱一个,那边拍拍头,把在外围没有挤进来的孩子也照顾到了。 馒头在后面笑眯眯的看着,透露出钦慕的神情,自己带一两个孩子都经常手忙脚乱,还很容易发怒,能同时照顾这么多孩子的安华,在他眼里就跟神仙一样。 第九十六章 汹涌 这样的人肯定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小地方,神仙应该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是安华把自己从泥潭里捞起来的,自己就是她的第一个信徒,第一个追随者。 “放开我!”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房间内的和谐,小孩子们熟练的同时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房门,随着门被粗暴的踢开,阎广压着一个黄褐色有着雀斑的女孩子进来。 那人明显不服气,就算被阎广一只手给擒住了,也在努力的挣扎,衣袖被吹得鼓鼓的,见过庆长云等人的馒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气机,是精武观想者! 奇怪的是,死死的抓住了女孩的两个手腕,被她结结实实地踢了几脚,也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看向她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丝兴奋?馒头一时半会搞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 “安华过来,其他人都无所谓,这人得伺候好了,听到没有!” 把女孩子往安华的方向一丢,阎广眼里的激动也没有褪去半分,走出门之后甚至还回头看了几眼才关上门。 阎广刚一出门,那女孩就飞速起身退到墙角,让自己只有一面受敌。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说完就要运转气机,可气刚上来,身上就闪过一阵黑色的闪电,下一句话还没出口,这一瞬间的疼痛让她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抽搐,馒头见状往前走去,蹲下身来轻轻说道。 “别白费力气了,他们在你身上打下诅咒,气机是运转不出来的,在这里面的人都有哦。” 抽搐持续了好一阵才停止,因为她刚第一时间下意识就把气机一口气全运起来了,诅咒带来的反噬要格外严重,喘过气来后,发现面前只剩下一个秀气的孩子,其他孩子被叫做安华的女人带回大通铺,各玩各的。 “你叫什么。” “林佑安......”把嘴角流下来的口水擦干净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臂小腿还在一抽一抽,眼里的警惕没有降低,自己把那怪蛙击杀后,落在地上就去寻找缺亭的身影,可他的身后却有两个奇怪的人,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后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原本以为是那些想要收购自己家房子的人,可没过一会就不对劲了,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跟之前他们上门威胁的人不一样,能从阎广几人的身上闻到一股血腥味。 察觉到这一点的林佑安都快被吓得哭出来了,虽然自己已经是观想者了,可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啊,而且这些人看见自己的眼神十分的炙热,前后的反差让林佑安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他们不仅不伤害自己,还生怕自己受伤。 在一阵交谈后,林佑安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这些人都是一些父母不全的孤儿,安华也是,从外面来看这就是个普通的孤儿院,但这个孤儿院见不到人来收养这些孩子。 自己还是被抓进来的,前前后后都不是很对得上,在听完馒头的解释后,隐隐约约猜出来了一点。 “这是不是长云前辈的敌人?” 馒头听到了她的嘀咕,猛得一抬头,她认识庆长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连忙追问她认不认识陈杉子。 “长云前辈?是不是庆长云?” “陈杉子?是谁啊,我不认识他,但看你的反应,你认识庆长云前辈?那白禾前辈你认识吗?” “认识认识!你是怎么被抓的?怎么他们对你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啊。” 在听馒头小声的解释完这个孤儿院后,林佑安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带上了一丝颤抖:“我不知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按你的说法,这里封闭之后还要来抓我,我是惹到他们了?” 馒头特意带林佑安离安华远了一点,他不希望安妈妈听到这些,不远处的孩子们见安华过来,又一次闹成一窝蜂,虽然嘈杂,但安华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孩子们的生机勃勃能够洗刷她身上积攒好几天的疲惫。 他早就觉得奇怪了,从那天陈杉子义正言辞的向他保证,他就纳闷,怎么突然一副要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的样子?孤儿院都存在好久好久了,早就在这里扎根了。 这次突然封闭,馒头的第一反应只是那些人是不是惹了什么事,要避避风头,可林佑安的出现以及阎广的反应让他察觉到不对劲,结合起陈杉子他们的到来,他才觉得山雨欲来。 必须想办法和他们联系!最起码要告诉他们林佑安在这里,说不定他们正因为林佑安的消失而感到焦头烂额。 缓缓起身,满头看着远处的安华,和安华身边的孩子们,逐渐握紧拳头,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林佑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那......那我们要怎么做?是不是要联系庆前辈他们先?还...还..还是....” 轰———— 话还没有说完,门又被打开了,但是这次进来的人不是阎广,一股恐怖的气息瞬间冲乱了林佑安的感知,在短暂失神后,勉强打起精神向门口看去,身旁的馒头已经熟练的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一只手悄悄碰了下她的手臂。 “不要表现出恐惧。” 细若蚊蝇的声音传来,馒头急忙提醒林佑安,卮垢及其讨厌别人看见他的模样后感到害怕,这让他觉得别人认为他不像人样。 可当看清楚卮垢扭曲而庞大的身躯后,身体的本能还是让她差点呕了出来,在湖边昏迷前,只是看到一个藏在黑袍下的巨大身影,这会馒头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果不出然,卮垢注意到了她的反应,转身朝着他们两人走来。 “爸...爸..爸爸,辛...辛苦了,这是新来的孩子,还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不过你放心,很快我就会带她习惯这里的,哈哈哈。” 馒头赔着笑脸连连向前,想让卮垢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可卮垢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停留在林佑安的身上,从进门一开始就没有理会馒头,相比起上次,馒头发现他的身形好像又高大了,同时身上的畸变又加深了几分。 形似熊掌的双手,手指前端部分弯曲,尖锐的指甲透着寒光,铁青色的光泽令人光看上一眼就会觉得胆颤,他在熊的部分上,又产生了鹰的畸变。 此时卮垢看向林佑安的眼神是炙热的,哪怕她对自己的样貌感到了恐惧和恶心。 鹰爪熊掌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血腥四溅的场景没有发生,而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转身,喊了下还在孩子堆里面的安华,让她出去买点菜食,自己弄了许多的肉,看样子是要吃大餐了。 看见他身后的东西,林佑安一眼就认出来同样是宽齿山猪,看样子是把自己绑架走的同时顺便猎了一只,自己都能随便猎杀了,对于他们来说肯定不在话下。 小孩子们听到有很多肉吃之后,纷纷欢呼雀跃起来,可有个人表情十分惊讶,林佑安在卮垢离开后,想到了什么,用手指了指安华离去的方向,对馒头进行声讨:“你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然后现在,有个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随意进出这里?” 看了看因为有些愤怒而颤抖的林佑安,馒头头疼地解释。 “安华连字都不识几个,你想要她帮上什么忙?这件事情本就不该卷上她!你明白吗?” “我明白吗?我确实不明白,居然指望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来出谋划策,行行行,我得冷静,让我自个去想想。” “你什么意思!”馒头被戳到了痛点,一下子也急了起来。 “我的意思就是我自己来想办法,懂吗?你估计也是跟抓我来的那些人一伙的吧,在这里装好人让我放松警惕,有一个能进出的人选在,还要装出一副责任重大的样子,嚯,还在玩幼稚的过家家是吗?” “你给我闭嘴!不管你怎么想的,不许把安妈妈给带进来!她...她.....” 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卡在馒头的嘴里,他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说出安华不够聪明这种话,一瞬间词穷的他瞬间涨红了脸,这让莫名其妙被抓进来的林佑安有得借题发挥了。 “看吧,被我戳破了,以为自己有多高明呢,呵,一群鼠辈。” 第九十七章 不真实感 说完就朝着角落走去,留下气得发抖的馒头,说起来这两个人都不过是心智不太成熟的孩子罢了,再加上情况危急,很难保证情绪的稳定,在将自己心里的怨气发泄出来后,林佑安决定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破局之法。 天色变暗,孤儿院里点起了火油灯,相比起辉石,火油更加便宜,就是需要在快燃尽时,通过手动及时去更换,孩子们住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火油灯,灯台就在林佑安所待的角落附近,一个孩子拿着火棒前来点火。 见着火舌舔舐着墙壁,林佑安这才明白那一块墙壁是如何熏黑的,在此之前,她只用过辉石,还跟着大伙一起在外游荡的日子,也是能用得上辉石的,毕竟那玩意碎碎的几块就足够应付平常的夜晚了。 感受着火油灯散发出来的热量,心里暗升一计,如果把火油泼洒到大通铺上,引起大火,说不定能趁乱逃出去! 但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放眼望去,除了床单被褥,这个房间内就没有其他的可燃物了,这点小火能很轻易地被扑灭,虽然自己好像被他们特殊对待了,不会死,但也可能会被禁止活动。 要把握好自己现有的优势才行。 点完灯的小孩没有远去,看着这个新面孔,想了一会,最后咬咬牙,回头对着林佑安喊道:“你好,新朋友,开心认识你!” 在沉思状况下的林佑安这才抬起头去打量他,从他点好火到转身都没有看他一眼,这个缺了个牙的邋遢男孩,脸上硬堆出个笑容来打招呼。 看着鼻涕在嘴边徘徊,林佑安不由得皱了皱眉。 “干嘛,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我就是来说句话!我见每次来了新朋友,安妈妈都是这样说的。” 不怀好气的语态让小孩害怕得抖了一下,眼睛瞬间裹上了一层水润。 是来打声招呼吧?小孩子的语言能力原来这么薄弱的吗? “安妈妈,对了,你觉得你那个安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妈妈可好了!”一听到要自己说起安华,那孩子就来劲了,用力把鼻涕一吸,就开始娓娓道来,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微笑,透过满脸的灰尘,映在林佑安的眼睛里。 “安妈妈人特别特别好!我们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能完成!而且我每次捡石头回来让她猜我拿的什么,她都能猜出来是石头!面条头发可长了,每天醒来的时候都会乱大团,但是安妈妈来了就能开。” “还有,筷子他很不胖,双腿笔直笔直,可厉害了,但是安妈妈比他还要直!包子特别喜欢吃东西,能吃好多好多,安妈妈她可以把我们没吃完的东西全吃完!” “饼子的头很大,总是有地方脏的,但是安妈妈总能知道脏的在哪里,还有......” “棍子!快来吃饭啦!” “我来啦安妈妈!!” 饭菜做好了,说是出去买菜,实际上就是出孤儿院的门后,往左走一点点,这里离菜市场不远。 安华早就买好菜回来开始做了,现在天完全黑了下去,热气腾腾的菜肴被前去帮忙的孩子们端了上来。 听着门后面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应该是还有菜没有端上来。 跟一个刚来到这里还不怎么熟的人聊安妈妈,明显没有直接去和安妈妈吃饭这件事有吸引力。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棍子就撇下林佑安,像一只摇晃的小狗,急急忙忙扑到安华的身边去。 呆呆地望着棍子的背影,林佑安眉毛微簇。 其实林佑安早就想去找安华对峙了,去看看她到底在装什么,一群孩子里唯一的一个大人,不可能小孩子都想得到的事情她想不到吧? 可没想到,卮垢居然也坐在了桌子旁,全身用宽大的布遮得密不透风。 看样子是要和孩子们一起用餐了,她现在只好等着卮垢离开这里。 “来,过来一起吃吧。” 声音在耳边炸响的一瞬间,林佑安的鸡皮疙瘩一瞬间全起来了,抬头望去,卮垢那只独眼正盯着自己,但是身子依旧是朝向孩子们的,甚至还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意念传音?还是什么其他的技巧,他到底是念观想还是精武观想,怎么会那么奇怪? 想起他衣袍下扭曲的躯体,不适感伴着反胃一下冲上头来,但过去还是要过去的,其他的孩子没有听到,那么这句话就等于是命令了。 拖着僵硬的双腿朝着餐桌走去,看着琳琅满目的肉食。 林佑安动了动鼻子嗅了一下,都不需要尝,闻到那股味道自然就知道是宽齿山猪的肉,立刻就想起满嘴那一股肉腥味。 馒头坐在靠近安华的一侧,尽量不去抬头看向卮垢,安华的身边,两个最小的孩子争着要她喂,安华只好左一口右一口的,自己面前那几个馒头动都没有动过, 卮垢的注意力全然没有放在一桌子的肉上面,在林佑安落座之后,身子也转了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她,上下审视。 这给她盯的一阵发毛,这个位置是卮垢特意留出来的,就在他的身边,他只要一伸手,林佑安整个人就都在他的怀里了。 不敢有任何异样,右手抓起一个馒头就啃下一口,自己确实也饿了,思考也是会消耗体力的,再加上紧张和害怕,刚才猛的一起身,林佑安就感觉到了短暂的眩晕感。 没有办法,不能不吃,右手用筷子夹起半个猪肘子,紧闭双眼送入口中。 第一口就感觉不对劲,细细嚼了一会后,预料中的肉腥味没有在口腔里炸开,而是满口香甜,汁水四溢。 在短暂的迟疑后,立马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感受到身旁卮垢直视的目光,忍着害怕将满满一碗肉吃进肚子里。 害怕归害怕,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荤腥,眩晕感逐渐减弱,这才抬起头来,近距离的去打量安华。 好瘦啊,能见着的部分隐约透露出骨相了都,颧骨略微突出,小腹微微隆起,和她细小的四肢搭在一起显得十分突兀。 面色发黄的她笑起来,就好像开在杂草丛中的野菊,独享着一整束月光。 从一开始的照面就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现在细细打量,总算是想明白了,她对孩子们永远低声细语,就算小孩子用他们特有的权力去,随时随地的吵闹也不恼火。 “棍子你能不能注意一点!鼻涕都要甩在菜里面了!” “知道了知道了..唔!那块肥肉是我的!我刚刚夹了一筷子的!!” 见状,安华伸手轻轻拍了下棍子的手,阻止他用筷子继续搅乱那一盘五花肉。 自己伸出手来,灵活的用筷子将那一大块肥肉分出一半来放在混子的碗里,这下他也不闹了,安安静静的用手捧着肥肉细细咀嚼。 平时哪有得肥肉吃,荤油经过烹煮过后的香甜,让他们吃得喜笑颜开。 可逐渐的,饭桌上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只剩下了咀嚼声和吞咽声。 连平时吃饭喜欢吧唧嘴的小孩都在这会治好了。 主要是在林佑安来到桌子上之后,卮垢就一直盯着她,原先还会和离得近的孩子们说上几句,现在这副模样,让孩子们大气都不敢出,琢磨不透卮垢的情绪,每个人都不想触及霉头。 “孩子们啊,我今天十分开心!” 突然的开口,让孩子们都吓了一跳,棍子连忙放下还有一半没吃的肥肉,双手急忙在裤腿上随意抹了抹,然后放在桌面上端正的坐好,其他的孩子也不约而同的转向卮垢。 用手轻轻拍了拍林佑安的肩膀:“孩子,我要先跟你道个歉,把你带来的方式太过于粗鲁了,但这也是无可奈何,我们这帮人都是些粗人,只会用这种蠢法子把你带过来,寻常人看到我们这副模样都会觉得害怕吧,哪还会听我们的话呢?” “孩子们啊,我是亚龙类人,畸形的亚龙,从出生开始我们的命运就注定悲惨,丑陋的样貌,恶心的躯体,以及短暂的寿命,由于龙类的血脉太过于霸道,亚龙类人的身体支撑不住,只能通过掺杂其他物种来得以壮大自身血脉与之抗衡。” “但就算如此,我们也活不了多久,但好在我碰见了位高人,告诉了我解决的法子,汇聚幼童过剩的阳气,再去寻得先天经络完通者,以他为引子,练得纯清阳元来冲散我体内蛮横的龙族血脉。” 第九十八章 为虎作伥 卮垢声泪俱下,讲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可林佑安不为所动。 卮垢很悲惨,尽管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目前听起来,林佑安觉得逻辑是通顺的,只是她不认同卮垢的做法,自己的出生,样貌,自己无法决定。 但是在面对悲惨遭遇的时候,人可以有很多的选择去决定,自暴自弃能够理解,变得凶恶阴翳也能,只是世人会将其评价为恶,理解归理解,但不代表认为其是对的,东来寨、孤儿院,这都是实打实的恶行。 他们除了拐卖儿童,还干杀人越货的事情,虽然每个部分划分得很干净,但也只能活在黑白之间。 仙人渊这么大,不可能找不到一个愿意帮助他们的人,要知道大巫人的样貌要更吓人,那些修炼兽化之道的,可是以外表诡异扭曲为美,不管卮垢说自己的遭遇有多么凄惨,林佑安还是没法对一个手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的怪物共情。 仿佛是知道她会这么想,一个通体裹着灰色长袍的人形适时的出现,从门外走进,脸上被白色的布条裹住,走近一看,更是发现全身都被裹紧了,身后漂浮着两根细细的骨制图腾柱,通过两根散发着腥臭味的暗红色麻绳,将他一同吊在空中,如同悬挂的人彘。 “他们是亚龙类人,在龙类社会里是最低等的存在,一辈子只能是奴隶阶层,在大巫人那边他们是顶级的药材和祭品,只有在人类这边能够做到夹缝生存,毕竟黄金台的天理系手几人,只针对真龙嘿嘿。” “可就算如此,亚龙类人也不受待见,寻常人都极为排斥,想要如同正常人一般生活,难哟,可要是作恶?哈哈哈哈哈那简直就是好马配好鞍!” 听到这里,林佑安忍不住发出了疑问:“那你是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灰袍人彘发出难听如嘶哑的笑声:“嘻嘻嘻嘻嘻嘻,我可是不是帮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这个回答你可否满意?菩提子。” 菩提子?是在说我吗?环顾一周见其他的孩子们没有反应,林佑安这才确认自己就是人彘口中所说的菩提子。 “先天经络完通,啧啧啧,真是不可多得的炉鼎,可惜是个女娃,要是男娃,体内的阳气配上菩提身,那个肉香四溢嘻嘻嘻嘻嘻。” 人彘来到她的边上,明明脸都被包裹住了,可林佑安依旧能清晰感知到他的表情。 十分配合的,卮垢叹了口气。“得先活下来,才能有之后的打算,我答应你们,等纯清阳元炼成,就放你们走,还给你们路上用的通钱。” 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们各有各的反应,馒头呆住了,自己不用拼死拼活去偷东西了,而且这样看来卮垢只是凶狠了一点,不算是罪大恶极?只是他自己的活法比较残酷。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焦急道:“一定要走吗!我可不可以跟着你!我很能打的,以后会更能打,这些小孩还在搞一些偷鸡摸狗的,我已经开始跟着阎广大姐去干劫山的事情了。” 其他一同站起来的几个纷纷表示同意,无一例外都是有着凶狠劲的模样,他们几个人平时不在安华这边,因为力气足,下手狠,被阎广几人看中带去一起劫山。 逐渐的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听卮垢要放他们走,都急了。 “我们会跟着你的!老大!” “等你血脉稳定了,我们就可以脱离这个孤儿院,去更大的地方闯了!” “老大!我们不走!”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那些明显比其他人高一个头的孩子纷纷开始起哄。 看着他们血气方刚的样子,安华身边的几个孩子缩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出声。 看着这些人,卮垢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很好,虎子,你们几个我果然没有看错,是好苗子,跟那些只会躲在宗门派别里啃底蕴的蛀虫不一样,有志气!结束之后跟着我也行,生如蝼蚁也当有鸿鹄之志!我们走我们自己的路子,钱财、功法、女人,不见得会比那些穿着光鲜的蛀虫要差!” 虎子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没错!老大说得对,现实本来就是残酷的,你不狠就只有死。” 说完转动眼球扫视了不敢说话的几个孩子。“好处不会长脚然后跑到你的怀里,自己没有那就抢,然后变强,让别人抢不走你的,你们这些胆小的要走便走,但如果敢坏老大的事,不需要老大出手,我先把你扔出去喂狗!!” 抓起碗里吃了一半的鸡腿,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将骨头都直接嚼碎。 后面的环节,桌子上被分成了两个部分,有意留下跟着卮垢的都坐到了离他近的一侧,其他人则是围着安华,两边人各说各的,泾渭分明,林佑安不敢表态,她的肩膀上还停着卮垢的左手。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好像卮垢也没有错,毕竟总有山匪游寇之类的存在。 按照他们的生存法则,狠才是对的,心慈手软在外边活不下去。 现在答应自己只要仪式结束就能放自己走,再加上自己菩提身的天赋,好像....没必要拼命了? ...... 几根树枝削去树皮,用杂草编成的草绳捆住,互相搭着形成一个简单的烤架,上面串着庆长云和陈杉子打来的野味,这一两天下来,这两个人把东来寨的外围给摸得差不多了,整个寨子的方位基本掌握,可还是没法进到里面去。 尤其是庆长云,每当稍微靠近一些,就能感觉到好几道“意”盯着自己,不清楚是孤儿院里的人,还是空来教里的人。 东来寨外围远一点的林子里,林野帮的几人找到了一处山洞,几人轮着前往东来寨里面瞎逛,或是消费点坛子酒,轮换回来的人则向白禾他们汇报得到的信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有用的消息却一个都没有。 白禾看着身体越来越不好的几人,就算是给自己下了静心咒,也难掩焦急的神色,因为就在前几天,郎中于棣过世了,身子终于是扛不住,放下执念后,他早就到了生命的终点,精神已经死了,肉体也活不了多久。 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人走进走出,在纠结了好一阵之后,眼神变得决绝,转身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将背在身后的右手放在面前,手里攥着的正是《虚皇天尊初真十戒文》。 其他人依赖白禾,庆长云也不例外,在见识到空来的能力之后,他已经不自觉的开始把白禾当作领头人物了,像是这种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庆长云和陈杉子跟无头苍蝇比起来,只是他们打人比较疼罢了。 林隼是破开境,也没法改变现状,甚至因为实力较强,比他们还更容易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她的依赖只有这本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戒文,上一次自己只是看了几眼,这一次她打算硬着头皮,能看多少是多少,若是能参悟出点什么,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也更好有把握。 而且她早就好奇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句话明明是在讲述仁义道德,可这本戒文怎会散发暴虐嗜杀的情绪出来。 “鹤变通阴!” 瞬间,白禾的身躯变得透明不定,几声像是从远处传来的狐狸嚎叫声凭空响起,以防有不可控的情况发生,还是先做好战斗的准备吧。 翻开第一页,依旧是那句“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紧接着跟上次一样,文字映入眼帘之后,莫名的怒火冲上了心头。 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骂出了一句“虚伪”,接着往下看。 “十恶不生,无思无为,一念修道,去掉凡心,以戒为师。” “谨按虚皇天尊言:出家超俗,皆宿有良契,故能独拔常伦,若慎终如始,精至修鋉,当福及七租,庆流一门。所谓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入道之门,积德之基,亦必由此始。开度之时,宜受初真之戒,其戒有十,尔当受之。” 白禾跟着念出声来,可是她还是搞不明白,光看内容依旧是和阴邪恶祟无关,到底问题是出在哪里,让这本戒文变得如此恶臭。 第九十九章 戒者 但就是因为内容太过于正常,白禾心底更加没底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翻开下一页。 没底归没底,白禾心里的好奇心却更重了,这种诡异中透露着玄而又玄的感觉,和她之前接触的邪祟有几分相似,说不定在这里面就能找到伽芫祭生有关的东西呢? 只是一些有关的皮毛也好,卮垢把孩子们当作活罐子养着,镇物是将它们的“泥封”盖严实了,跟这伽芫祭生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第一戒者,不得不忠、不孝、不仁、不信、当尽节君亲,推诚万物。” 依旧是普通的戒文,看起来就是某个宗门告诫那些新入门的弟子时所讲述的,都是一些谁来看都会认可,可谁来看都不会放心底记的东西。 再下面是解释这段话的古文,在卜玄族的族库躲起来故意不让白柳找到时,闲着没事就把那些古籍看了不少,现如今再去看古文,对她来说没什么困难,但这次白禾僵住了,听着自己的声音念出这句话,本来没什么不对,但怪就怪在自己还有没张口。 目光向下漂移,盯着自己捏着书页准备翻页的手,这一页还没有完全翻过去呢,怎么就能说出下一页的东西。 微微侧头看向身后,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禾,歪着个脑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手里的戒文,下一页的内容,就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将戒文合上,一模一样的自己并没有消失,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灰蒙蒙的,在合上书的一瞬间,戒文“嘭”的一声,碎成了灰尘,渐渐飘散于四周不见,白禾没有害怕,倒不如说,这样子反而让她安心了,只要能看见,能感知到,那就没有脱离自己的认知范围。 “你现在好像遇到难处了,我可以帮你。” 另一个白禾像是一具空壳,说话时嘴唇动但其余五官静止如石像,和白禾保持着面对面以一个呼吸可闻的距离,这一句话让白禾感觉到有些熟悉。 “哦!你就是那天乱葬山头的那个,你知道那会把我吓了一跳吗,但是我没有做好准备,所以只能算你赢了半次哈,你不许贪心。” “所以......你是由这戒文上残存的邪念凝聚而成的邪祟?没听到郎中提起过你,我这是把你唤醒了?然后你就凝聚成我的样子,怎么说,这戒文有什么来头。” “看样子你是知道这戒文的内容的,刚才念了第二页的内容还没念完,来,接着念。” “白禾”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这瘆人的一幕下,白禾没有任何的慌乱,反而更加自在,直勾勾的盯了回去。 “仙经万卷,忠孝危险,盖致身事君,勤劳王事,所以答覆庇之恩也,修身慎行,善事父母,所以答生育之恩也,事师如事父母,所以答教诲之恩也,民生于....” “挑重点讲,这些东西绕来绕去都是讲的一个玩意,太啰嗦了,别跟我说你害人就是靠念这玩意让人烦死,你直接说第二戒。” 这次没有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气,也许是因为戒文本体已经消失了,但就算如此,听着后面那些让人头大的玩意,白禾还是觉得心烦。 “好,第二戒者,不得阴贼潜谋,害物利己,当行阴德,广济群生。” “啧,上面叫人不要不忠不孝,这里叫人不要做恶,后面还是这样的东西吗,逼着人当十全十美的圣人?” “哦对了。” 眼神变得凌厉,看着“白禾”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似乎能明白一点那股子嗜杀的负面情绪是从何而来的了,这些东西,太过于正确,都可以说是圣人准则了。 “如果说是像卮垢那样的扶山境,我肯定是打不过的。” 把这些戒文背下来不难,但是自己是否理解通透并做到,那是另一回事了,光是听“白禾”在讲,就有一种上下被审视的感觉,看样子正是有过一些人拿着这本戒文掩饰自己的恶行,庞大的“虚伪”汇聚成了邪念。 “但要是扶山境的邪祟呢。” 身后的不远处,一小处灰蒙蒙的空间明灭闪烁,一个面容威严的头探了出来,戴着的十二冕旈冠说明他的身份,皇帝。 只不过神色诧异,十分难以置信,像是看到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头的下方并不是脖子连着的身体,这就是一个断头,随着后面的部分又出来几分,便能看清楚是一只奇长的手臂提出来的。 随后是整整三个头一齐出来,一个是老者,恨铁不成钢。 一个面带怨恨跟厌恶,像是头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真面目。 最后一个面如死灰,路到尽头的绝望。 “我灭过不少个了!” 整个邪祟完全暴露在白禾的视野里,连接着四根手臂的,不是人的躯干,而是一个古怪如蟹腮的肉核,连接处像是虫类的节肢。 白禾没有回头,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捏好了一根惨白色的玉竹. “无为业潭,虚言化骨。” 狐狸头骨从地下钻出,白禾身形消融,几次闪烁后,来到了头骨的正上方,左手掌心冒出一团冷白色的鬼火,轻轻拍入头骨的眉心中。 “狸火。” 头骨空洞的眼窝仿佛有了神,在祂的注视下,第一戒者的身上开始自燃,痛苦的哀嚎声从皇帝头颅传来,下一刻,火舌中分出一丝丝的绒毛。 轰然的狸火化作狐狸尾将整个第一戒者的身体包裹。 吱吱吱—— 狐狸的叫声从狐尾火茧中传来,伴随而至的是其中邪祟被蚕食的声音,可没等火茧完全封死,白禾就感觉到失去了对狸火的掌控,火茧消融,皇帝头颅自上而下俯视白禾,威压袭来,她顿时觉得自己在以下犯上。 面前的是一国之君,自己是企图谋反的不忠之人,狸火开始变得虚幻。 白禾一咬牙,竹枝一挥,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悲绝、哀痛、憎恶,多种复杂的负面情绪冲散了第一戒者的压制。 这就是平时白禾一直压制住的罹难天煞命,她天生就比其他人承载着更多的负面情绪,导致她格外吸引邪祟,尽管威力巨大,但白禾并不想使用这股力量。 狸火重新凝聚,但下一刻,另外三个头颅同时对着白禾嘶鸣,不孝不仁不信,加上不忠,四种情绪撕开了她周身的阴气。 低头看了一眼双手,手指的前端开始出现了腐烂的迹象,站直稳住身形,百禾十分冷静,四周的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残破的古战场。 周围尸体横陈,黄沙漫天,死人推起的鼓包上插着戈、戟、箭、矛。 白禾抬手,四周的阴气瞬间有了主心骨朝着她的指尖汇聚,尖厉的嚎叫声逐渐清晰,一个庞大的骷髅虚影在白禾上方苏醒。 头颅只有一半,内部是一个莹白的心脏在跳动,肋骨外翻,脊髓连接着脑后悬挂着。 “万骨枯!” 以白禾和骷髅虚影为中心,四周开始变为黑灰色,尸体变得干瘪,染上黑灰色后,一切都开始凋零,变得脆弱不堪。 第一律者的脚尖处受到侵染后,四个头颅同时翻出了刺耳的惨叫声,抓住他们的四只手忽得用力,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后,四个头颅出现了裂痕。 咯吱———— 因为强大的压力,头颅的五官开始出现了扭曲,他们好像活了过来,惨叫声愈演愈烈,白禾看着这一幕,心中升了莫名的危机感。 下一秒,自己高举的手臂也传来碎裂声,强烈的疼痛让她维持不住身形半跪在地。 桡骨和尺骨拧在一块搅碎了。 面目狰狞的白禾咬着牙抬头,左手抹了一把右手臂流下来的鲜血准备往眉心点去,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左手愣在半空中,回头看向没有表情的“白禾”,不知道她要整哪出,下一秒,一股更为庞大的阴气从“白禾”的身上迸发。 原本停滞不前的黑灰色,此时像是活了一般,脱离了地面,宛如浓稠的液体朝着第一律者的身上裹去。 不过一会,庞大的身躯就全染上了黑灰色,然后开始凋零,细长的手臂从脆弱处开始断裂,如同碳化的树枝,倒塌后化为一地的骨灰。 “你好像有困难了,我可以帮你,还有,我就是你。” “白禾”毫无感情的看着白禾,后者从地上站起,随意的用左手把本来打算点到眉心的鲜血抹在右臂上,一阵嘎吱作响后,右臂完好如初。 第一百章 赌? “你真是来帮我的?什么叫做你就是我?”白禾活动着右臂,转动手腕,盯着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没有立刻回答白禾的问题,“白禾”抛出了下一句话,让白禾听到了之后瞬间瞪大了双眼。 “我可以帮你祛除罹难天煞命。” ...... 睁开眼后已经是傍晚了,白禾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自己是不是处于真实世界,感受到四周角落处邪祟的气息,顿时安心了许多。 随后看到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庆长云。 “喂,你傻站在这里干嘛,捧着个白色的方片片看着,还有闲心整这些首饰吗?” 低头一看,自己还保持着翻开十戒文时的姿势,只不过戒文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白色的长方形片浮在自己面前。 用手拿下来后端详了一会,能感觉得到是骨制的,脑海里闪过刚才发生的事,强烈的不真实感便涌了上来。 “走吧,可以吃饭了。” 听着这句话语气中淡淡的落寞,白禾敏锐的察觉到出事了,起身跟上走在前面的庆长云,将骨片随意丢进万生竹篓。 “周言走了。” “嗯?” “经络堵塞,气血攻心。” “哦......” 依靠对这些人身体状况的了解,他们的死法白禾基本都能猜得个七七八八,只是在别人眼里看来像是意外。 “周言说,吴季纯给他寄信了,林鸳几天前就开始昏迷不醒。” ......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各自想各自的事情,周言对他们来说,倒不算特别熟,更别说庆长云了,他对于人际交往本就不上心,周言一开始对他们的敌意,早就在和他并肩一起走的时候就抛诸脑后了。 林野帮?也不是很熟,如果不是有林隼给他们平添一些好印象,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一帮无所事事的混混,自己和他们没有任何共同的回忆,甚至连人都认不全。 尤其是在周言这几天脸色一下憔悴好多,庆长云险些认不出是谁。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默不作声,林隼的脸上也挂满了疲惫,根据那边的来信,林鸳的身体每况愈下,而且,在东来寨警戒起来之后,不知怎么就昏迷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吃着烤野味,木碗里面是买来的糙米,筷子时不时点着碗底,再猛的扒拉两口。 吃完要去给周言送行,江湖上没有风光大葬这一说法,谁死了,那个人的亲朋好友或者是有过命交情的人,就去将他的遗体火化,谁离得近谁就去一下,不去也行。 几个人围着火化的遗体喝酒聊天,讲一讲和他有关的故事,或是曝光一下他的糗事,或说些在他面前不敢说的,等火灭了,大家就散去,火堆的位置就成了他的坟。 大家都清楚这不成文的规定,可没有人出声,只有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传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林野帮的大伙不是第一天认识周言了,可要他们聊聊他的生平,只能沉默无言。 别人都盯着自己手里的碗,白禾却不一样,她盯着周言的尸体,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当肉体正式走向终点,灵魂就会从中解脱出来,这是白柳小时候跟她说过的,那会火化的,是白禾的爸爸。 灵魂解脱后,会走向出生的地方,所谓魂归故里,就是如此。 过不出其然,苍青色的虚影从火堆中一点一点飘出,在半空中凝聚成周言的脸,然后是一个佝偻着背,四肢修长纤细的无脸人形。 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半空中的周言头颅摘下,捧在怀里,随后顿了一下,扭头看向白禾。 见到这个情况,静静看戏的白禾愣住了,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怎么回事?为什么周言的灵魂没有“拔腿就跑”?居然会慢悠悠的看自己一眼。 所有人死后的灵魂都极为脆弱,见到身负着罹难天煞命的白禾,通常来说感知到她的存在就会被吓得赶快离开,看着周言灵魂缓慢走动的模样,她在心里赶忙问了一嘴。 “你真的能帮我压制罹难天煞命?” 在白禾的脑海里,毫无生气的“白禾”静静站着,没有感情的说道:“所以交易,成立吗?” 看着“白禾”的模样,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是没有罹难天煞命会是怎样的。 同时脑子里浮现的是“白禾”那会对自己说最后一句话的模样。 “我可以帮你祛除罹难天煞命。” “只要,你把你的阳寿给我就行。” 说完这句话的“白禾”,嘴巴沿着嘴角裂开来,以一个与整个脸比起来极其不协调的弧度咧开来。 头“咔”的一下扭向白禾,对着她凄厉的笑了一下。 ...... “我......答应你,那我需要....” 火堆旁的白禾话说到一半又卡住了,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深呼吸后,重新端起碗把饭扒进嘴里。 这突然的变化全是因为,周言的灵魂并没有朝着远处走去,而是慢慢的走向了林隼的身后,紧接着,一根若影若现的锁链出现在魂体的脖子上。 另一端,则连在林隼的身上。 “如过要你出一次手,需要支付多少年阳寿?” “一年。” 听到这个答案的白禾将最后一块烤野兔肉咽下,起身向大家示意已经吃完了,提前离席。 庆长云早早就吃完了,只是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端这个空碗在那里,见到白禾离座,连忙起身追去。 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看看自己熟悉的人怎么做。 追上白禾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从大家开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开始,他就感觉自己跟她说不上话了。 打趣也不敢打趣,要说起来自己可以算上一个不干正事的名头,可除此之外,他真的没别的事干了。 大事自己掺和不上,小事一下就做完,在其他时间里无所事事,看到别人脸上的劳累又会有愧疚感。 他没有不好好干事,却一天天觉得自己和白禾他们越来越疏远,庆长云没有怀疑过陈杉子说过的话,每天都在去悟,但就是搞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自己的无上意。 要是悟不出来,自己就只能是一个普通的会天境,在凡人面前作威作福可以,碰上大事只能缩在最后面,他也想像白禾或者陈杉子那样,挑起某一个大梁。 作为另一个半步破开,陈杉子担任起了保卫巡逻的责任,每一个从东来寨出来的人都会被他暗中护送,直到看不见东来寨为止。 “庆长云,我交代你一件事。” “嗯?” ...... 夜里追踪一个人,对于庆长云来说不是难事,只要对方的“意”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就说明没被发现,这下终于有一个自己可以担当起的重任了。 在自己前方的是林隼,白禾交代给自己的是要盯住他的行踪,至于为什么,她没有说,不过庆长云也很好奇,作为这边的实力担当,破开境的林隼平时都是在干嘛呢? 其他人都在白禾的指挥下做着他们的事,每天都带回来一些孤儿院的信息,但林隼不同,本身境界就比白禾高,听她的指挥办事总觉得有些违和。 可林隼总是一脸疲惫的出现在大家面前,上一次自己想去问的时候,他在说自己得到了林鸳的消息,那个时候,就算是再不懂得看气氛,庆长云也感觉要是追上去问会不太好。 既然是实力最强的那个,自然要做更多的事情吧? 察觉到林隼有所动作,真气微微运转,将身体控制到落地无声,躲在树杈上远远的看着,对“意”的控制全部收束到他一个人身上,该说不说,自己都觉得这能力是不是过于变态了。 也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是福是祸。 “进度如何?” “差不多了,无根人的数量是够的,其余用来掩人耳目的也都快死得七七八八了。” “嗯,仪式在即,果然你是最值得信任的,没有催都能把交代给你的事情完成的很好。” 远处的庆长云一惊,一只鸟从林隼的手里飞了出去后,虽然依旧是保持着散步的模样,嘴上却在与人交谈,而且和他交谈的另一个人呢? 第一百零一章 跟踪 “而且,无根人是什么意思?” 小声嘟囔了一句,再次抬头望去的时候,一个巨大身影赫然出现在林隼的身旁,和他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在前进,不过因为太过于庞大,迈起小步伐来的样子有些怪异。 念头重新收束过去,二人谈话的内容又清楚的响起在耳边。 “父母双亡的无根人,取他们的阳元来做引子,再用伽芫祭生牵动它们归一,凝炼成更为烈性的纯清阳元来冲散血脉中的紊乱,这个法子真的是妙啊。” “血脉是随着生命诞生而来的,阳元也是,阳元越是浑厚,阳寿便越足,而且同样也是生命之初便有的,能想到这俩东西,那人彘确实道行高深。” 身旁的巨大身影扭头看向他。“怎么突然感慨了,把这些东西这么详细的拿出来说一遍?” “呵,这不是解脱在即,兴奋了吗,如果真的成功了,以后就不会再有像我们这样的悲剧诞生了。” 父母双亡...的...无根人?等下,若是这个意思,无根人....哪里的无根人最多... 孤儿院! 想到林隼可能是孤儿院那边的人,庆长云心里一阵发毛,并且开始觉得反胃,装出来和孤儿院作对的样子来给孤儿院找祭品,难怪林野帮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这下一些不合理的点都说得清楚了,为什么一直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看样子就是他在从中作梗! 收回对“意”的收束,轻轻叹了一口气,但也正是收回了对林隼一个人的收束,庆长云立马就感知到了一股十分微弱的“意”从背后传来,猛地一回头,却只看见了那东西的尾巴。 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 而这一下弄出的动静让他大感不妙,果不出其然,另一股恐怖的“意”瞬间笼罩了他,连回头都没有,瞬间把真气运转到极致。 祛秽!! 在自己犹如出弓的箭矢一般逃离所藏身的树木后,下一息,跟林隼交谈的黑色身影就来到他原来的位置,把那颗树徒手撕成两半,随后锁定庆长云逃离的方向一跃而起。 在树杈间腾挪的庆长云突然觉得天空一黑,背上的那股“意”犹如针头直直穿透过自己的躯干,想都没想,身体使劲将自己调转方向,扭转,然后向着身后出拳。 八百重浪打,庆长云没想着与之抗衡,从“意”的感知就可以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拼一拼就可以击败的对手,哪怕燃尽生命都不一定能让他受伤。 更何况自己还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仰和羁绊来向天借运。 双拳相撞,八百重浪打做到了庆长云预期的效果,粘稠的真气抵消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原本应该将他整个人洞穿的一击,此刻只是将他击飞出去。 这一飞就是数百米远,期间接连撞断几颗较细的树木才停下,倒在矮树丛里的庆长云干咳了几下,口腔里一股腥甜,他在赌,赌这黑色身影就是白禾提起过的卮垢。 如果真是如此,结合刚才和林隼的对话,那么他大概率身体抱恙,不然也不会说要凝练纯清阳元来解决血脉紊乱,现在是仪式即将开始的关键时刻,他不可能蠢到弄出大动静来暴露自己,再加上半空中没有受力点,这一击,他有把握接下。 狼狈的起身,没有任何犹豫和庆幸,再次起身朝着林野帮扎堆的地方跑去,如果林隼真的是孤儿院的眼线,那么林野帮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好不容易搜寻来的无根人不可能轻易就毁掉。 但下一刻心里就暗叫不对,白禾跟陈杉子还在里面呢,现在看来不对我们动手那可能是还有用处,不能就这样鱼死网破。 再一次掉转前进的方向,改为远离林野帮和东来寨的方向,就是这么一犹豫,卮垢的便追上来了,但是出拳再一次挥空,庆长云明显感觉到他传来的“意”暴躁了许多。 后面追击的卮垢也感觉到了不对,没有急着再次出手,保持着一个距离观察着。 接连几次出手都被庆长云正正好差一点躲了过去,按道理是不可能的,这小子身上有秘密。 冷静下来的卮垢放慢了出手的节奏,再一次扑空后,发现了端倪,这次他是瞄准了庆长云的左肩膀。 但就在他起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原本直线逃跑的庆长云,前进的方向变得向左了一些。 或者说,他调整成了更好躲避左侧来袭的前进方式。 这是...能看到后面的全视野?还是提前预知的能力? 烦躁感又上来了,卮垢并不喜欢仔细分析,反正大概就是个对即将到来的进攻有一定的预警能力。 那这样一想事情就简单了,给你知道我从哪里进攻又如何? 只要去想如何让他躲不掉就行了,实力的差距摆在这里,就算是不使出什么招式,命中了都够他喝一壶。 而且,这边不只是他一个人。 青绿色闪过,卮垢的“意”庞大到将他一个人完全笼罩,以至于庆长云下意识的忽略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百兽獠牙!!” 侧面一阵青光,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刺耳声袭来,冷不丁的将庆长云侧面撕开一个大口子,整个人侧飞出去。 后来的林隼来到卮垢的身旁,按理来说他们要立刻追上去,可两人的耳边忽然一阵扭曲,并且气机的运转被强行打断了。 “我们知道,收敛着呢。” 对着身后的方向说了一句,卮垢再次调整气机,压低了波动的水平。 庆长云此时才勉强清醒过来,身子右侧从腰部斜着到肩膀,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的快速流失,已经让他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 强行打起精神让自己再跑起来,真气的运转明显慢了一个档次,但疼痛感似乎在减弱,顾不得这奇怪的反应,正好可以全心放在对“意”的感知上。 这是自己身上,唯一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 当卮垢跟林隼重新追上来时,庆长云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但是地上洒落的鲜血还没有凝固,见此情景两人也放松了许多。 看样子这伤已经威胁到他的生命了,接下来只要确认他还在这附近,那庆长云的死亡就是迟早的事情。 “你怎么这么慢?速度不是你最擅长的东西吗?” “怎么,你觉得我在他们面前的疲惫是演出来的?不弄得真实点他们怎么才会信?” 林隼一脸凶恶,与平时在林野帮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暴戾、嚣张,似乎因为卮垢的疑问而感觉到了愤怒。 “带着一大帮人无所事事,不代表我就无所事事。” 听着他这样冲的语气,反倒是收起了怀疑,毕竟从他的眼里看来,林隼的身体状况也不好,估摸着好几天没合眼了。 随后半跪在地,将手放在地上的血迹中,手臂上藏在毛发下的经文微微闪动,在卮垢的视野里,这些血迹的“气味”暴露在他的眼前,沿着方向,最后目光锁定在一棵树上。 “又是躲在树上吗,看来已经黔驴技穷了。” 这个距离看了看,只需要三息就能赶到,就是不知道庆长云在察觉到进攻意图后会往哪边走了。 卮垢动了,直接高高跳起,既然知道你能察觉到我的意图,那就无所谓身形隐蔽不隐蔽了。 感受到来袭的庆长云心中又暗自一惊,这么快就发现了? 不过卮垢没打算直接轰击下去,瞄准了他的后背,接下来要看他逃窜的速度如何,再判断如何出手。 只不过庆长云选择的方向有些奇怪,后背被锁定理应来说要往前跑,但他选择了向左。 懒得去思考为啥,这一会的功夫白白浪费了两息,在空中直直掉转身形,完全违背了常识,朝着庆长云扑去。 跑!再跑快一点! 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极限状态下强行开启祛秽,眼睛里已经开始天旋地转了,但一刻也没有放松脚步。 第一百零二章 直面卮垢 当身后卮垢传来的威压席卷了全身后,庆长云就感觉自己身处于猛兽的口中,上下都是锋利的牙齿,正要将自己拦腰咬断。 全身的真气运转一滞,随后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这一拳明显是带了气机,势头更大更猛,嗜血猛兽般的气机从之前的伤口灌入。 疼!钻心的疼,伤口仿佛在自己撕裂自己,被砸落的庆长云面目狰狞。 我居然没死?看着身上的白色游丝,不由得庆幸起来,还好身上穿着这云丝甲,不然自己早就死了不知道几回。 卮垢太恐怖了,压制着气机都如此凶残,到了东来寨里面,在他的地盘上那更打不过。 挣扎着向前翻滚,躲开卮垢从天而降的轰击。 但他可不想关键时刻掉链子,阵阵低吼传出,远处山头的鸟兽都被惊起。 慌忙逃窜的庆长云只觉得自己被锁定了,危机感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包裹住。 心里面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无处可逃! 捂着肋骨断裂的位置,呲牙咧嘴的庆长云回头看去,空荡处凭空出现卮垢的身影,光线的问题,庆长云并不能看清楚卮垢的脸。 此时的卮垢摆出的姿势完全违背了出拳该有的条件,双腿近乎盘坐,左手成掌挡住半边脸,右手拇指内扣,至于胸前。 就是这样想不出要怎么出拳的姿势,庆长云脑海里只有一个形容,宝相庄严。 紫色的气机在卮垢的身上游转,一张狰狞凶恶的脸凭空出现,卮垢的双拳构成了这张脸的牙齿,随后,沉闷的声音如滚雷般冲击着他的神志。 “极——相——明——王——” 极尽威严的一拳,在卮垢微微旋转双手后,那拳势就将庆长云逼昏了过去。 当气势攀登到极点的时候,重重轰击在庆长云的腹部,让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卮垢肆虐的气机里。 但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庆长云并没有被这一击贯穿,而是随着巨大的冲击力,整个人被轰飞了出去。 落地的卮垢一语不发,缓缓回头,用他的独眼盯着身后的人。 “林隼,这你要解释一下吧。” 后来的人影身上青色的气机还没有散去,而卮垢的背上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青色的辉光闪烁在伤口上阻止愈合。 看着卮垢缓缓蹲在自己面前,林隼没有半点慌张,反而是摆起一副不耐烦的脸色,没好气的说道。 “你都没感觉到要越出边了吗,打一个会天境的人都这么上头?” “我们到边了?” 耳朵处的空间又一阵扭曲,听罢,回头看了看庆长云飞出去的方向,沉默了几秒后站直身子。 “还真的是,啧,算这小子走运,你说得对,临近解脱人总是会急躁些,人都是这样,没错。” “不过,这下让他出去了还是有点麻烦,外面那些人肯定闻着味过来了。” 林隼扶额。“先回去吧,紧急情况有紧急情况的处理方法,好在仪式不开始他们就‘进不来’。” “嗯,听人彘说过,他的一具分身已经被消灭了,得小心,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两人转身朝着一开始的方向走回去,而远处的庆长云,胸口深深凹陷,躺在被自己砸出来的深坑里,不省人事。 ...... 为什么他的气机可以像活物一样?居然可以在我的体内啃噬我的气机,我这不是真气吗,没有什么位阶压制之类的? 说起来,除了招式磅礴大气一点,给人的感受奇怪一点,好像也没啥独特的。 是叫做卮垢是吧,他的气机这样独特,是因为他的无上意? 还是说这是破开境的之后才有的能力呢,不管是哪个都让人很好奇啊。 最后那会,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居然有好多种异兽的特征,但又不像是巫族的手段。 如果是巫族的话...我想想。 书上描述的是异兽的部分越多,就越难控制理智,除非能到如意境,而且身上不会有气机流转。 思来想去都弄不明白,不过,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感受扶山境强者的实力。 “只身可扶山,也是,自己也是一座山才能撼动另一座山。” 空白的意识空间内,庆长云“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不省人事的自己。 已经感受不到外界了,至于为什么他能这么碰巧来到边的位置,得亏这份依旧存在他身上的能力。 “以后这能力就叫索唤吧,这次都帮我死里逃生了,总不能连个名字都没有,同时也得感谢暗中帮助我的那个人。” “就是不清楚我现在安不安全,越出了他们说的‘边’,不代表我完全得救了,毕竟我除了自己以外什么都看不到,该说不说自己看着自己,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在逃窜的过程中,庆长云一度觉得自己要完了,偌大个山林,哪看得到头。 但在思考有什么可以破局的时候,又是一股微弱的“意”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来不及思考,便朝着那股“意”的来源跑去,在察觉到对方有意在引导自己后,忽得觉得柳暗花明。 于是在最后面对卮垢的袭击时,放弃了反击,选择将气全部用于防守。 至于昏迷过去之后,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倒是这索唤的能力,居然还能发动,该不会是这能力又悄摸变强了吧? 意识空间开始晃动,庆长云明白,这是自己要醒了,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振作一点,接下来就要感受剧烈的疼痛了,得打起精神来。 睁开眼直接起身,一脸纳闷,我这又是在另一重意识空间吗?怎么一点疼痛感都没有,可周围的世界却又是那么真实,真实的天空,真实的草木,还有真实的...... 唐寅?玉龙司将首? 看见这张脸后,给他吓得想要立马起身,可是在翻身的过程中,一双布满奇异纹身的手将他按了下来。 “别乱动,我这只是把痛楚从你身上剥离出来了,你的身体可依旧十分糟糕,躺好!” 听言回头看,才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蝉穗。 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腹部还是血肉模糊的样子,要不是将全身真气汇聚于此,现在自己应该是要被那一拳开膛破肚了。 “算我看走眼,你小子一个会天境居然这么耐打,不错。” “能听出来你在夸我,但我不觉得开心。” 蝉穗眯着眼看着手里从庆长云身上抽离出来的“痛楚”,随后掀起兽齿遮面,往口里丢去咽进肚子里。 “嗯......从这痛楚上来判断,攻击你的应该是扶山境的人,收了力道和气机,不过里面的雄浑倒是一点不减,看样子空来确实布下了不言堂,超过破开境的气机或者念元波动,会搅乱不言堂的效果。” “这是很有用的信息,多亏你了,不过,你身上的伤该怎么办,我擅长处理疼痛,但要我救死扶伤,我可没辙。” 周围人都沉默的期间,庆长云扫视了一下四周,除开身边的唐寅和蝉穗,就没有其他人了,应该是玉龙司的行武不好过来,大张旗鼓的估计会先跟仙人渊里的人打起来。 然后根据蝉穗刚刚说的,现在可以肯定东来寨幕后就是空来了。 “交给我吧。” 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朝着来源看去,特别是蝉穗,皱着眉,身上的几处纹身开始冒出黑气,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庆长云在看清楚来人之后,惊呼了出来。 “白禾?你怎么跟来的?” “没错,解释一下,不言堂可以在潜意识里蒙蔽人的一部分感知,无论是方向感还是事物,都会有些许偏差,我们是在不言堂外面,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位置的,说!” 摆了摆手,一个黑色的邪祟从庆长云的影子里探出头来,然后快速钻回白禾脚下的影子里去。 “别紧张,我不是空来教的,只是半个阴阳先生,使唤了一只邪祟藏在他脚下罢了,你们不正好需要个会疗伤的吗,我来给他治治。” 第一百零三章 不言堂 唐寅盘坐在树桩上静静看着没有出声,蝉穗也就放下了警惕,让白禾接近庆长云。 从竹篓里掏出纸包,丢在蝉穗的手里,没有理会一旁的唐寅,蹲在庆长云面前。 “去把这包药熬一熬,你们刚才的对话,还有庆长云,你刚才经历的那些我都看在眼里了,首先我们确定一下,咱们的敌人是一样的,对吗?” “你是说我们要交换信息?”见了自己后照样云淡风轻的白禾让唐寅起了兴趣。 “很抱歉,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太弱了?” “这倒不是,只是敌人是空来,蝉穗,你来解释。” “啧。” 明显蝉穗不是很乐意当传话筒。 “对付空来有几个要点,最首要的就是人与人之间不能交换空来的信息,天知道双方的认知误差会产生怎样的心理暗示,打个通俗的比方,我说空来水性好,然后在你的认知里,水观想者水性都好,一来二去,下次再面对他的时候,可能空来就会水观想的能力了。” “这样吗?” 躺在地上的庆长云逐渐恢复了体力,白禾的用一块锋利的竹片划开了他的眉心,取了眉心血抹在了腹部后,便很快自己愈合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蝉穗明显来了兴趣。“这是哪里的秘法,起效这么快。” “取眉心血只是拆东墙补西墙,还得吃些补气血的药材,这玩意得跟邪祟打交道才能学。” “然后,能先解释一下什么是不言堂吗?你们为什么都徘徊在外面而不进去,不是已经知道了空来就在里面了?” “不行,这不言堂就是防我们的,我们一进去,也避免不了认知被修改,这不言堂就好比是一个只能从里面打开的笼子,空来的一具本我已经被我们消灭了,根据情报,里面很可能是他的三具真我之一,不能冒进。” 这时地上的庆长云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 “那个!我好像听到他们提起什么,人彘?” “人彘?那就确定了,是他的真我之一,造邪,啧,有点棘手,造邪擅长阴鬼一类,很克制我,精武观想就更别说了。” 听到这个消息,盘坐着的唐寅也换了个姿势,面色凝重,蝉穗说的话让他很不爽,但也没有反驳,阴邪之物神秘莫测,像他这样的扶山境武夫,面对这些玩意也会头疼。 “让这小子受伤的扶山境我来对付,其他的你们去想,我去歇息了。” 看着唐寅离去,蝉穗朝着他背后啐了一口,回头继续跟白禾讨论。 “那你们怎样才能进去?” “等笼子自己打开啊,空来要是有什么大动作的话,不言堂肯定维持不住,说起来,你们没觉得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路上很少人吗。” “是哦,难怪几次去鸣山坊的时候,路上都十分安静,只听得见鸟兽的声音。” 这下庆长云有种恍惚感觉,同时心里感叹一句,空来也真是强大,在江湖中到处作恶多年都没被缉拿归案,同时还在仙人渊四大坊之一的鸣山坊附近搞这种大动作。 就连奉安那边都惊动了,派出了在仙人渊可谓是寸步难行的玉龙司将首。 “没事,如果说擅长阴鬼之类的,扶山境我有把握周旋一下,如意境的话我就跑。” “卜玄族的?真难得,那这样我们算是有了一位可靠的盟友,重新自我介绍一下,蝉穗,天脉分支卜厌族的。” “看得出来,咒命术和梵文,不过我已经不算是卜玄的了。” 没有继续攀关系,从心口上方的经文处一抹,一个刻着上玄司挂牌出现在手里。 “以后有机会来奉安城,可以到上玄司找我,如果我在的话,可以给你个照应。” 没有过多言语上的感谢,接过挂牌后放进竹篓里,转头递给她自己的玉竹,既然虚位身能够帮助自己压制天煞命,自己也就不需要这玩意了。 虚位身是对“白禾”的称呼,这玉竹的阴气很足,平时就用这些阴气去喂养天煞命,喂饱了那就不会乱发作。 见到这东西的蝉穗两眼一放光,接到手里后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好了,信息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免得他们起疑。” “回去?回去干嘛?”庆长云不解,这不是有玉龙司将首吗,而且里面仪式举行了,不言堂不就解除了吗,到时候让唐寅和蝉穗去忙活不就完事了吗? 再者,他们了解到里面有空来的真我之一,也会喊后援的吧?总不可能就两个人去解决所有的一切。 听到这个问题,白禾也是不解。“回去救他们啊,孤儿院的孩子,林野帮里还活着的人,他们到最后可能都要死,而且你忘了?木头他是被他师傅捡来的,很有可能也是无根人。” 盯着庆长云的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就算风伯和蝉穗在不言堂解除后进来支援,他们也说不定会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丢掉性命,你说我回去干嘛?” “你的意思是你要回去,救那些跟你不相关的人?你要说你为了林鸳都不好使了,她也有可能是跟卮垢一伙的你懂吗?你这不是在深明大义,你这是在送死!” “卮垢有多强你没有感受到吗?你一个人一是救不了,二是救了有什么用?仙人渊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还不清楚双方背后有没有更高位的存在看着呢,说不定你救了,反而是搅了局,救可以,但只能是救陈杉子,可以吗?” 说完这一大堆话,白禾震惊的无以复加,一时半会不知道怎样去反驳,神情复杂的看向庆长云。 一旁的蝉穗见气氛越来越不对,连忙开口道:“嗯...怎么说呢,白禾呀,他也是为你着想,不过确实,留在外面等着不言堂解除是最保守的,当然,如果你要回去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那我也会敬佩你的勇气。” “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你们的同伙,不过想救的话,你走进不言堂的范围内,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没有对蝉穗做出回应,白禾向前走一步,盯着庆长云,后者有些心虚的别过头去。 “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救还是不救,不,不用你去,你就回答我,那些人,有没有救的必要,哪怕我死在里面。” 无言的沉默,庆长云颤颤巍巍的起身,捂着肚子抬头,回应了白禾坚定的目光。 “你,陈杉子,我唯二能够一厢情愿认为是我朋友的人,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所以....” 落寞和无助的神情从只有会天境的庆长云眼里流露出来,双手垂在身边。 “认为我没有大义没有人性,随便了,对我来说他们的命没有你们两个的重要。” 得到这个答案的白禾先是一顿,然后轻叹一口气,目光从庆长云身上移开,朝着蝉穗挥手示意后,朝着不言堂里面走去,临走前多留了几份药材。 “怎么说,你接下来要去哪?” 看着庆长云沉默的目送白禾回去,蝉穗带着几分玩味看着庆长云。 不言堂解除之前,他恢复是能恢复,但一个会天境能干嘛呢?解除后那就是自己跟唐寅的事了,解除前他做不了啥。 她很好奇庆长云的下一步选择是什么,离开鸣山坊,彻底和他现在的伙伴告别,在仙人渊里闯荡,还是灰溜溜的等着伙伴们出来。 仙人渊里不缺酒肉朋友,江湖很大,闯荡着闯荡着就忘了过往,反正都是要变成下酒菜的,只是现在吃和以后吃的区别。 “把药给我吧,我去鸣山坊里头。” 接过蝉穗手里的药,问了问方位,便迈开步伐朝着鸣山坊出发,远处躺在树杈上闭眼小憩的唐寅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庆长云的神态后,又把眼睛闭上,换了个姿势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