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风声》 第1章 交际花与小白脸 1941年2月1日。 农历辛巳年正月初六。 星期六。 宜:打扫、装修、祭祀,铺路。 忌:余事勿取。 …… 数九严冬,滴水成冰的季节。 天气太冷了,街上行人大多行色匆匆,片刻也不愿停留。 室外冰天雪地,坐落于滨江新民大街的伊莎贝拉舞厅却是温暖如春。 “花落水流春去无踪,只剩下遍地醉人东风,桃花时节露滴梧桐,那正是深闺话长情浓……” 女歌手在台上演唱。 歌声缠绵悱恻,四周欢声笑语不断。 杜鹃百无聊赖把玩着酒杯,目光却时不时的看向门口。 “杜鹃,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只要你点头,我李某人说话算话,保证让你嫁的风风光光,你想要多少彩礼?你说个数,我绝不还价!进了门,家里的财政大权都由你掌管……” 陪在一旁的矮胖中年男子吐沫横飞喋喋不休。 杜鹃揶揄着:“财政大权?李老板,你当自己是皇帝呀?” 李老板嘿嘿笑着:“就是打个比方嘛。” 杜鹃淡淡的说道:“你家里的四个姨太太,听说个个都是醋坛子,我呢,脾气也不好,这要是进了门,针尖对麦芒,万一失了分寸,还不闹出人命呀?算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李老板脸色沉了下来:“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就是舍不得那个小白脸嘛。” 杜鹃说:“所以呀,你要是真娶了我,也不是啥好事,整天还得提防着有人给你戴绿帽子,花钱找不自在,这又是何苦呢?” “………” “还有就是、你说的没错,我舍不得他。” “杜鹃,我说话伱别嫌难听,这年头,会赚钱才是本事,长得好有个屁用,能当钱花吗?他一个刚入职的小警察,那点薪水自己都不够用,拿什么养你?” “我又没指望他养我。我可以养他。” “你……他才24岁,你比他整整大了三岁,你们长不了的!” 李老板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杜鹃说:“大三岁好呀,没听人讲嘛,女大三,抱金砖。再说了,我也没想长啊,玩玩而已。怎么,许你们男的养小,就不许我们女的养小?” 李老板张口结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藏蓝色中山装,头戴黑色薄呢礼帽的青年男子出现在舞厅门口。 李老板哼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的小白脸来了!” 杜鹃佯嗔着说:“什么小白脸,怪难听的,人家有名字的,他叫齐越。” 李老板哼哼着:“叫啥都是小白脸!” 杜鹃也不和他计较,起身说道:“李老板,那我失陪了。” 她快步迎上齐越,两人亲亲热热朝另一边卡座走去。 李老板独自闷坐了一会,愤愤不平的自言自语着说:“不过就是一个陪舞的,还真当自己是啥了不起的人物,有人要就不错了,拿五做六的,装什么圣女!” …… 另一边。 杜鹃关切的问:“外面很冷吧?” “还好。” 齐越瞥了一眼起身离去的李老板:“那人谁呀?” 杜鹃笑了一下:“利源当铺的老板,说要娶我当他的五姨太。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算真的沦落风尘,也不会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齐越笑道:“看着也不算太老。” 杜鹃白了他一眼:“还要多老?都土埋半截了!” 说着话,她剥了一块奶糖往齐越嘴里塞。 齐越下意识躲了一下。 杜鹃脸上带着微笑,轻声说:“大家都看着呢……” 齐越被动的把糖块含进嘴里。 杜鹃问:“甜吗?” “没你嘴上的胭脂甜。” “油嘴滑舌……” 杜鹃含情脉脉的望着齐越。 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人在说悄悄话。 服务生在一旁收拾桌子。 等服务生走远了,齐越这才对杜鹃说:“谈正事吧。” 杜鹃坐近了些,低声说:“知道陈忠勉这个人吗?” “知道。军统的叛徒,之前负责二区的行动任务。” “你见过他吗?” “见过。” “在哪见过?” “前段时间,在警察厅医务室见过一次。” “他去医务室做什么?” “好像是感冒了,量体温,顺便拿药。” “就他一个人吗?” “特务科对他的保护措施很严,出来进去最少有四个人不离左右。” “知不知道他住哪里?” “不清楚。” “想办法查到他的住处,上面要对他采取制裁行动。” “好,我尽力。” “自保为主,不必勉强。” “我明白……” 齐越闭了嘴。 一名金发碧眼的外籍男子走了过来,先是对齐越颔首致意,然后面向杜鹃,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说:“漂亮的女士,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当然。” 杜鹃微笑着把手递过去。 欢快的乐曲中,两人步入舞池。 事实上,齐越和杜鹃都是军统的情报员,两人属于上下级关系,杜鹃是上级,齐越是下级。 杜鹃以舞女身份做掩护,周旋于形形色色的客人中间。 出入舞厅的客人非富即贵,从他们身上更容易探听到有价值的情报。 请杜鹃跳舞的外籍男子就不是一般人,他是英领馆的二等秘书,是有机会接触高层内幕的大人物。 现如今,舞女也分三六九等。 普通舞女社会地位低贱,只比济女名声稍好一些。 高级舞女通常也被称作交际花,她们知书达理谈吐文雅,是上流社会社交圈中不可或缺的点缀。 就比如,像杜鹃这种。 其实论起长相,杜鹃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但在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令人着迷的风情,也就是男人们津津乐道的所谓女人味,也正是因为如此,军统才会安排她以舞女身份潜伏。 齐越加入军统时间较短,之前一直在新京中央警察学校受训,毕业后分配到了滨江警察厅刑事科。 他和杜鹃“因舞结缘”,顺理成章的发展成为情人关系。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便于两人之间的联络,他们的这种关系,就算一天见八次也没人怀疑。 第2章 限期破案 清晨。 寒风愈加凛冽。 气温至少在零下30度左右。 这样的天气,冻死个把人都不算什么稀罕事。 滨江警察厅位于滨山路344号。 这栋气势恢宏的建筑总共四层半,地下一层,地上三层半。 乳白色外墙,科林斯式明柱,源自帕特农神庙的山花浮雕——这是一栋特征明显的欧洲古典风格建筑。 现在是上班时间,陆续有人员车辆进入警察厅院内。 刑事科下设四个部门,调查股、搜查股、鉴别股,外加一个庶务股。 作为主要部门的调查股又细分为一组和二组,齐越隶属调查股二组。 二组组长名叫王连升,据说是科长齐朝宗的一个出了五服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舅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舅子也是小舅子。 所以,在刑事科内部,大家对王连升都格外的“尊敬”。 此时,调查股二组办公室内。 所有警员都站在原地垂手肃立。 “都哑巴了?三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胖乎乎的王连升把桌子拍的山响。 一名警员迟疑着说:“组长,线索也不是没有,可都没啥用……” 王连升问:“怎么个没啥用?” 警员说:“赛狸猫是出了名的独脚盗,行踪不定,今天在松浦,明天在傅家甸,后天没准蹽太平桥去了,想找到他太难了。” “尽说些没味的屁话!要是好找,还用费这么大劲吗?” “………” 警员讪讪的退到一旁。 王连升略一思索,有心趁着这个机会在人前立威,他伸手一指齐越:“你来刑事科多久了?” 齐越双脚一并:“报告组长,两个月零七天。” 王连升冷笑:“两个月零七天……记得怪清楚的,还有零有整的。我问你,这么长时间,一件案子也没破获吧?哼,中央警察学校的高材生,毕业考核甲等,有个屁用啊!” “组长,你忘了,去年年底的入室杀人案,就是小齐破获的,抓人的时候,要不是小齐出枪快,差一点让那家伙跑了。” 一名年龄稍大的警长提醒着王连升。 王连升转的也快,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我就是拿他举个例子,督促你们都加把劲,争取尽早破案,把那个挨千刀的赛狸猫绳之以法!你说他偷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去偷日本人呢?这不是给咱们上眼药吗?我跟你们说啊,白厅长已经下了死命令,限期一个月必须破案!” “白厅长限期一个月,我给你们的限期是十五天!” 一脸横丝肉的齐朝宗推门走了进来。 王连升赶忙迎上前,“姐夫”两字刚发出半个音节。 齐朝宗瞪了他一眼。 王连升立刻改口:“科长……” 齐朝宗背着手看了看众人:“十五天之内,不管用什么办法,无论是谁,只要能抓到赛狸猫,官升一级,赏金加倍!” 王连升陪着笑脸说:“十五天、是不是太短了?这都好几年了,连赛狸猫真名叫啥都没弄明白呢……” 齐朝宗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十五天短?” “有点短,咋地也凑个整………” “十天!” “啊?” “十天之内,抓不到赛狸猫,你这个组长也别干了!” 齐朝宗板着脸转身就走。 听着走廊里脚步声渐远,王连升一张苦瓜脸瞬间暴怒,嚷嚷着:“都听到了吧?十天!不是十五天!我丑话说在前面,老子要是被撤了职,你们也别想好!还愣着干啥,该干嘛干嘛去!” 这时候,桌上电话铃声响起。 一名警长拿起电话听了一会,然后对王连升说:“组长,总务科来电话,补发的装备到了,让咱们派人去仓库领。” 王连升很纳闷:“补发的装备?” “说是给新来的补发装备,应该是小齐的。” “自己的装备自己去领!” 说完这句话,王连升摔门而去。 警察的装备种类很多,包括像警服、警帽、枪械、子弹、腰带、冬装、夏装,甚至连鞋垫袜子都有。 齐越刚来的时候,只领了冬装和枪械。 剩余的直到今天才算补齐。 …… 总务科仓库在一楼。 一进门是休息室,最里面才是仓库。 库管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登记薄。 齐越进来时,库管正准备起身施礼,见来人只是一个和自己平级的警员,态度立刻变得随便起来,问道:“什么事?” 警察厅各部门之间很少走动,互相不认识的也不在少数。 齐越把证件递过去:“刑事科调查股二组的,领补发的装备。” 库管接过证件看了一眼,起身进了仓库。 过了一会,他提着一个纸箱出来,往地上一扔:“签字!” 凡是物品出库,领取人必须在登记薄上签字。 齐越灵机一动,说道:“我问一下,姜斌的装备领了吗?他也是新人,我们俩一起来的。” 库管在一旁洗手,身子背对着齐越说:“他哪个部门的?” “特务科行动队。” 齐越的手快速翻着登记薄。 这种情况,即便被库管看到也没关系,只推说顺便看一下有没有姜斌签名,基本就能搪塞过去。 库管想了想:“行动队?没领。刚才给他们打电话没人接。” 齐越嘴上对付着:“下午再打吧,这会可能都去吃饭了。” 库管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转过身。 “签好了。” 齐越刚好放下钢笔。 库管凑过去瞥了一眼:“行了,可以了。” 核对了装备数目,齐越拎着纸箱出了仓库。 刚刚在登记薄上,他看到了特务科行动队队长刘文龙的签字,领取的物品是被褥暖水瓶之类的日用品。 叛徒陈忠勉由行动队负责保护,当然也包括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不管他住在哪,肯定需要置办生活用品。 即便只是匆匆一瞥,齐越也能估算出来,那些生活用品数量很多,小轿车肯定装不下,想要一次性把东西拉走,至少需要一辆小型货车。 而警察厅刚好有两辆小型厢式货车。 只要查到货车这两天的去向,就可以大致猜到陈忠勉的住处。 第3章 奖金 就像总务科仓库出库登记一样,司机班派车同样有记录可查,这些东西不涉及机密,对内部更是不加防范。 齐越很快查到了货车的去向。 去年12月25日,其中一辆货车去了一趟香坊区九道湾里。 用车部门是特务科行动队。 而12月25日,恰好是陈忠勉变节投敌的第二天。 时间上完全对得上。 那天是圣诞节,伊莎贝拉舞厅举办圣诞舞会,齐越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拉着姜斌去体验“洋节”,顺理成章的认识了杜鹃。 据此推断,陈忠勉肯定藏身在九道湾里,军统只需派人蹲守一段时间,基本就能锁定具体地址。 …… 傍晚。 漫天飞雪。 齐越回到警察宿舍。 住宿舍有一个好处,除了穿衣吃饭,基本没有其他额外开销,尤其适合像齐越这种手头拮据的单身汉。 齐越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隐约听见屋里有动静。 他试着推了一下,房门竟然开了。 姜斌背对着他,弯腰撅腚摆弄一台半新不旧的收音机,齐越听到的“动静”,就是收音机的调台声。 “回来了。” 姜斌头也不回的打着招呼。 齐越回手把屋门关上,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啥事就早回来呗,嗳,这玩意儿咋样?纯种英国货。” 姜斌拍了一下收音机。 齐越走近看了看,打趣着说:“纯种英国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活物呢。” “受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咬文嚼字,不就是多说了一个字嘛。” “没文化还有理了。哪来的?” “刚从旧货商店买回来的,以后没事听听广播,相声京戏黄梅调啥都有,不比看书强多了。” “这个挺贵吧?” “要价一百二,一百块拿下!” “一百块也不少啊,你哪来的钱?” “你猜。” “特务科又发外快了?” “嘿嘿,让你猜着了。” 姜斌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绵羊票,得意的说:“发了两百块奖金,买完收音机还剩一百。” 齐越叹了口气:“你们特务科还缺人嘛,干脆把我要过去得了!” 姜斌笑道:“我要是当了科长,肯定把你要过去。行了,别抱怨了,没吃呢吧?走,我请你下馆子去!” 齐越说:“不是我抱怨,就说上个月,我参与破获的入室杀人案,亲手抓了凶手,奖金也才八十块,你们特务科一发就是两百,这谁心里能平衡?唉,当初也是点背,偏偏分到了刑事科……” 在警察厅,齐越和姜斌最为要好。 两人是新京中央警察学校同学,毕业后一起分到了滨江警察厅,虽然不在同一个部门,但既是同学又是同事,如今又住在同一间宿舍,这种多重关系加持,加上脾气秉性相投,自然是越走越近。 齐越心里清楚,特务科发奖金,十有八九和陈忠勉有关。 最近一段时间,根据陈忠勉提供的情报,特务科端掉了军统五个联络点,逮捕四人,打死打伤六人,起获电台两部,还缴获了一批枪支弹药。 这样的战绩,可说是前所未有。 否则的话,特务科也不会全体发放高额奖金。 在特务科,初来乍到的姜斌只能算是一个小角色,他都能拿到两百块奖金,其他人肯定拿的更多。 姜斌提议请客,正合齐越的心思。 平时没事的时候,姜斌好喝两杯,酒量却是一般。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 利用相互间的信任,没准就能趁机探听到一些相关情况。 “怎么还坐下了,穿衣服走啊?” 姜斌催促着说。 齐越说:“改天吧,我在外面吃过了。” 姜斌随手关了收音机:“改天也行。你挑个地儿,千万别跟我客气,咱不怕贵,越贵越好。” 齐越笑道:“兜里有绵羊票垫底,张狂啊。” 姜斌也笑了,随即换上一副严肃脸:“可不敢张狂,我家境不好,你是知道的。在新京那两年,第一年勉强维持,家里每月还能寄点钱,第二年就供不上溜了,我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有你帮衬着,弄不好,我可能会成为满洲国第一个被饿死的警察!” 齐越说:“没那么夸张。再说了,伱要是真的饿的起不来了,学校也不能坐视不管……” 姜斌点头:“那倒也是。” 齐越接着说:“最起码,也能派几个人把你抬出去埋了。” 姜斌哈哈大笑:“埋我的人里面一定有你一个。” 齐越笑道:“那肯定啊,这点友情还在。” 姜斌笑着给了齐越一拳:“说真格的,明天中午有时间吗?” “明天公休日,白天晚上都有时间。” “我听说,因为赛狸猫的案子,你们科长让白厅长叫去训了半个钟头,回去后好一通发火,有这事吧?” “消息够灵通的,有这事。这跟吃饭有什么相干?” “不抓紧时间查案,你还有心思出来吃饭?” 齐越冷笑道:“那么多警佐、警正都不急,我一个小警员有什么可急的。再说了,刑事科人才济济,有我不多,缺我不少,我们组长都说了,该干嘛干嘛去,我该吃饭了,那就得吃饭。” 姜斌说:“你这是有怨气啊,我知道,破获入室杀人案你是首功,可除了八十块奖金,功劳都归了王连生了。这事儿确实气人,可没办法,谁叫人家有一个当科长的姐夫呢,你说是吧?” 齐越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姜斌大手一挥:“不高兴的事,咱不提了。咱就说明天去哪吃?” 齐越想了想:“那就朋来顺吧,大雪天吃火锅正对路。” “行,就这么定了!嗳,朋来顺……是不是新民大街那个朋来顺?” “对。离杜鹃近,吃完了饭,我正好去她哪儿。” “要我说,还是别吃涮羊肉了,味儿太膻了,嗳,城隍庙附近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子,去尝尝?” 齐越迟疑着:“城隍庙太远了吧……” 姜斌打断了他的话头:“远什么远,坐电车就是两站地的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吃川菜!” “行,客随主便。吃啥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请。” 齐越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却画了一个问号。 说去朋来顺吃饭,姜斌一开始是同意的,为什么又忽然改口呢? 他似乎对新民大街有所顾忌…… 第4章 搂草打兔子 清晨。 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 齐越披着外套去开门。 门外是调查股二组的一名张姓警长。 “小齐,赶紧穿衣服,车在外面等着呢!快点!” “出什么事了?” 齐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张警长说:“找到赛狸猫了,组长担心人手不够,让你也去。” 齐越说:“咱们二组三十多人,抓一个小蟊贼而已……” “你枪法好,所以才叫上你!” 张警长不耐烦的解释着。 齐越苦笑:“公休日算是泡汤了……” 穿戴停当,他跟着张警长出了屋子。 姜斌忙不迭的坐起身,在身后问了一句:“齐越,午饭前能赶回来吗?我等不等你啊?” 张警长哼了一声:“午饭就别想了,晚饭能赶上就不错了!” “你们去哪儿?” “傅家甸!” 房门随即嘭的一声关上。 一辆小轿车停在宿舍门口。 张警长让齐越坐前面,他自己坐后排座。 轿车朝傅家甸方向开去。 下了一夜的雪,到处白茫茫一片。 后排座还有两名警员,张警长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在腿上垫上一张纸壳,三人吆五喝六的赌上了钱。 张警长说:“小齐,你要是想玩,等一会我换你。” 齐越说:“不用了,你们玩吧。其他人呢?” 另一个警员说:“组长他们先走了,一会就能追上。” 张警长一边抓牌,一边还不忘嘱咐司机:“我们几个就是消磨时间,你可别跟别人乱说啊。” “不说不说。” 司机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 这一路上,齐越可没闲着,虚心向司机请教驾驶技术。 司机性格随和,不厌其烦一一解答。 因为下雪的缘故,平时四十分钟的车程,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 上午九点钟,轿车开进安埠街。 这里是傅家甸最繁华街区。 数辆轿车依次停在街边,车里都是调查股二组的人。 张警长下了车,快步来到其中一辆车近前。 王连升摇下车窗。 张警长凑过去说:“组长……” 王连升忽然一张嘴,喷出一口浓烟,呛得张警长直咳嗽。 “怎么才来,就等你们了。” 王连升笑嘻嘻把烟头弹出车窗。 张警长说:“雪天路滑,咳咳咳,司机不敢开快……” 王连升打断他的话头,指着不远处的一栋二层公寓说:“根据密探线报,赛狸猫就躲在这栋楼里,我带人挨家挨户搜查,你带人守在外围,发现可疑者从楼里出来,不问理由,先抓了再说。” “是!” “行动!” 王连升下了车,当先朝公寓走去。 二组的人乌央乌央紧随其后。 穿制服的跟着王连升,穿便衣的分散守在公寓周围。 这栋公寓年代久远,也没个正式名称,因为门牌是安埠街7号,所以就被当地人称为7号公寓。 楼里的住户大多是傅家甸本地人,只有极少数外来租客。 “开门开门!” “例行检查!” “家里几口人?” “他是你男人?岁数怎么差这么多?证件拿出来!” 警察挨家挨户核实身份。 老百姓倒也配合,这种事经常发生,他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 齐越和张警长几个人站在街角。 这里能守住公寓楼后。 天寒地冻,张警长冷的直跺脚,抱怨着说:“他们在楼里搜查,我们在外面挨冻,早知道穿制服来了。” 另一个警员说:“要我说,守在这儿啥用没有,我刚才看过了,老百姓为了防贼,把后窗都钉死了,赛狸猫只要不会穿墙术,准跑不了。” 有人随声附和:“就是,进去那么人,还都带着枪,就能让人从眼皮底下跑了?伱们说,组长咋想的?” 张警长哼了一声:“咱们那位组长,没个正形,刚才我去请示任务,你们猜怎么着?喷了我一脸的烟,呛的我现在还迷糊。奶奶的,当自己是红孩儿,他是红孩儿,老子也不是孙猴子啊!” “哈哈哈,老张,你可太逗了!” “谁还有烟,给我来一支。” “我有我有……” 王连升能力一般,靠裙带关系上位。 资格老的警察都不太服气,背后发发牢骚是常有的事。 齐越在一旁听着,并未参与过多。 忽然,公寓楼顶出现两个人。 滨江的楼房大多是欧式风格,最顶都带有一两个阁楼。 就比如滨江警察厅大楼,最上面半层其实也是阁楼,这种设计的优点是,冬天保暖夏天防潮。 这两个人就是从阁楼上到了楼顶。 张警长他们聊的热火朝天,并没有注意到楼顶的动静。 齐越心里不禁泛起了疑云。 赛狸猫是一个独脚盗,怎么会凭空多了一个人? 而且他也知道,军统在傅家甸有一个情报小组。 这两个会不会是军统的人? 他们若是携带电台之类的东西,肯定不敢任由警察搜查,趁着还没搜到自己,找机会脱身也是一个办法。 其中一个顺着绳子快速向楼下爬,另一个怕被人看到,先是匍匐在楼顶,然后作势起身也准备下楼。 张警长刚好转过了目光。 齐越抢在他之前喝道:“楼顶有人!” 楼顶那个人抬手就是一枪。 警察们四下散开,寻找掩体对楼顶开枪还击。 一名警员试图冲过去,堵住对方逃走的路线,差一点被子弹射中,这一下,其他人都不敢动了。 这时,楼后也响起了枪声。 齐越知道,先下去那个和守在附近的便衣交上了火,从目前态势来看,这两个人很难逃出去。 张警长躲在轿车后面,一边换弹夹一边喃喃着说:“奶奶的,搂草打兔子,这是逮到大鱼了……” 楼顶那个人也顾不了许多,开始顺着绳子往楼下爬。 守在附近的警察纷纷开火。 其中一枪命中了目标,那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好在楼根底下积雪很厚,他挣扎着爬了起来。 正在这时,王连升拎着枪,呼哧气喘的从公寓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喊:“都猫起来干啥?上啊!” 张警长嘟囔着:“上啥,给人当靶子啊……” 齐越开了一枪,随即冲了出去。 第5章 友军 调查股二组有三十多人,今天只来了十几个,就像齐越所说,抓一个蟊贼而已,还不至于大动干戈全体出动。 只是没想到,竟然和带着枪的反抗分子狭路相逢,这属于意外情况,事先没人能预料到。 那两个人边打边撤,其中一个负了伤,加上从高处摔下来,可能是扭伤了脚踝,跑起来一瘸一拐。 “快快快,打电话叫增援!” 王连升一迭声的嚷嚷着。 他命令别人上,他自己躲在轿车后面连头都不敢露。 警察们举着枪慢慢围了上去。 那两个人被逼进了一条巷子里。 砰! 枪声响过,一名警员中弹倒地。 “兔崽子们,不怕死的就来吧!” 开枪的人在巷口喊道。 王连升心有余悸的自言自语:“娘的,枪打的挺准呐……” 张警长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说:“组长,那是条死胡同,他们跑不了了,要我说,等增援吧。” 其他人七嘴八舌纷纷表示赞同。 谁都不想顶着子弹往前冲。 王连升是滨江本地人,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知道张警长说的很对,只要堵住巷口,那两个人就无路可逃。 他想起手下也有枪法好的,于是四处张望着:“齐越蹽哪去了?” 有警员指了指巷子附近的水塔。 这种东西很常见,凡是开通自来水的地区都能看到。 水塔呈圆柱体,钢筋水泥结构,大约二十米高,四周有金属支架,但只能容下一人通过,这本就是检修通道。 齐越一手持枪一手扶着支架栏杆,小心翼翼试着绕到另一侧。 另一侧能看到巷子里的情况。 王连升眼睛亮了,他心里盘算着,自己带队抓到人是一回事,增援来了抓到人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多立功,立大功,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的提拔你! 这是齐朝宗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舅子很不耐烦的忠告。 “齐越,要活口!” 王连升尽量压低嗓音。 他是担心被巷子里的人听到。 齐越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听到了,继续朝另一侧挪动。 看到水塔时,他就想好了对策,抢占这个制高点,逼走那两个人——他们躲在巷子里没有半点机会。 拼个鱼死网破,总好过束手就擒! 就算齐越不上水塔,也会有其他警员上来,他们不是瞎子,都能注意到这个射界开阔的制高点。 此时,巷子里的两个人正在交谈。 “小何,你咋样了?” “政委,我走不了了,你自己走吧……” “不行,要走一起走!” “趁着敌人增援没到……” “我说不行就不行!” 政委的态度十分坚决。 小何二十多岁,长得虎头虎脑,看着就是憨厚耿直的性格。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我是您的警卫员,箱子丢了,您要是再出了事,我有啥脸回教导旅,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到“政委”、“教导旅”这样的字眼,齐越恍然大悟。 国军在东北没有整建制的部队,只有零星小股忠义救国军,在日伪军多次扫荡后,被迫化整为零就地潜伏。 小何口中的教导旅,应该就是活跃在松华江流域的抗联教导旅。 政委这个词,指向已经很明确了。 齐越多少有些吃惊,这个人竟然是教导旅的政委! 若是没有抗联坚持在敌后作战,从而起到一个牵制作用,日军至少能分出四分之一兵力投入前线。 政委亲自来滨江,必定身负重要使命。 齐越心里盘算,力所能及之内,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怎么也应该帮一帮这位抗联的政委。 现在最要紧的是提醒这两个人快走,再耽误下去就来不及了。 下面十几双眼睛看着自己,也容不得考虑更多,他扣动扳机朝巷子里连开两枪,为了事后不引起怀疑,其中一枪射穿了小何的狗皮帽子。 小何就地一滚,举枪对着齐越还击。 砰! 砰! 砰! 子弹连续射中栏杆,打的火星四溅。 齐越暗自赞叹,这个警卫员的枪法真不赖,枪枪八九不离十,自己也就是有水塔做掩体,才能够做到进退自如。 “政委,快,从房顶走!” 小何蹲下身子,示意政委踩着自己肩膀上房。 政委也知道,警察占据了制高点,巷子里没有死角,必须尽快离开,他把枪别在腰里,踩上小何的肩膀。 等小何起身,他再纵身一跃,双手抓住屋檐,翻身爬上了房顶,然后俯下身,向小何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你先走,我掩护你!” 小何对着巷子外面开了一枪,逼退悄悄摸上来的警察,焦急的催促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走啊!” 说着话,他不管不顾探出身子,对着警察连续开火。 政委的眼圈红了,因为他知道,小何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齐越对着下面大喊:“房顶有一个!” 即便他不喊,包括王连升在内的很多人也都看到了。 得益于小何的拼死掩护,吸引了大部分火力,政委才有机会跳到临近房顶,再跳到另一栋房顶,尽可能的远离追兵,却也始终在包围圈中。 眼见又有警察去拦截政委,小何抬手就是一枪。 见小何举枪,警察赶紧就地卧倒。 咔哒一声,空枪的声音! “他没子弹了!” 警察兴奋的大喊。 眼见有现成的软柿子捏,又有几个警察持枪围了上来。 小何发了一声喊,猛扑了出去。 砰! 砰! 砰! 震耳枪声响过。 小何扑倒在血泊之中。 ——他不想当俘虏,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王连升迈步走了过来,板着脸训斥手下:“不是告诉你们了嘛,要活口要活口,都没长耳朵啊!” 一转脸,齐越匆匆跑了过来。 王连升说:“你下来干啥,房顶还有一个呐!” 齐越抽出空弹夹:“子弹打光了……” 没人带备用弹夹,本来只是抓赛狸猫,都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王连升吩咐道:“就剩一个了,都机灵着点,别再往要害上打,死的没活的值钱,这点道理还用我教吗?” 第6章 煮熟的鸭子飞了 政委踩着院墙跳到一户院子里。 他在房顶观察过了,每个出口都有持枪的警察把守。 警察的策略很明确,围而不攻。 这户人家的主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眯缝着眼睛,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看到有陌生人出现在院子里,她也并不显得慌乱。 政委——抗联教导旅政委兼副旅长张兆临稳了稳心神,隔着窗户对老太太说:“大娘,别害怕,我就是借个道儿,马上就走……” 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在众人簇拥下,王连升大步流星走在前头,倒也十足的威风。 他边走边问:“确定那家伙没子弹了吗?” 旁边有人回答:“他一共开了六枪,最多也就剩一颗子弹。” 王连升停下脚步,吩咐道:“听我命令,两个人一组,挨家挨户搜查,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张警长说:“组长,估计增援也快到了,咱们只要守住出口……” “凡是涉及谍匪大案,特务科那帮子肯定到场,到时候可就没咱们什么事了,你没听到嘛,那家伙最多只剩一颗子弹,咱们十几把枪,怕他做什么?听我的没错,搜!” “就怕人员一分散,反而给了他逃走的机会。” “出口都有人守着,他往哪逃?” “我觉得吧,还是应该等增援……” “你觉得?我是组长还你是组长?” “可是,万一………” 王连升眼睛一瞪:“执行命令!” 官大一级压死人。 张警长没办法,只能服从。 理论上来说,王连升这么做也没问题。 这一片只有十几户,很快就能查完,搜查过程中只要发现反抗分子,其他人可以随时赶过去增援。 齐越和一名赵姓警员一组,两人负责搜查的恰好是老太太家。 张兆临现在是进退两难。 他不可能永远待在房顶,迟早都得下来。 退回去立刻会被发现,躲又没地方躲,那名警察说的没错,张兆临枪膛里只剩最后一颗子弹。 身穿制服的赵警员正向这边走来。 齐越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炕头上的老太太向院外看了一会,用烟袋锅指了指墙角。 ——墙角堆着足有一人高的稻草垛,应该是有小孩子经常和小伙伴玩捉迷藏,特意在草垛里掏了一个洞用来藏身。 现在,洞口敞开着,旁边放着一捆忘了堵回去的稻草。 张兆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试试运气了,他矮身钻进了洞里,回手把稻草拽过来挡住洞口。 赵姓警员和齐越一先一后,小心翼翼的进了院子。 这户人家屋内陈设简单,一眼看个通透,赵警员拎着枪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能藏人的地方,于是问老太太:“刚才有没有生人来过?” 老太太抽了一口烟袋,呵呵笑着:“家里不养畜生,就养了一条狗,还整天不着家。” 赵警员大声重复着:“我是问你,有没有生人来过!” 老太太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畜生。” 赵警员皱了皱眉:“一口一个畜生,怎么听着像骂人呢……” 齐越笑道:“老太太耳背,别问了,走吧。” 目送两人出了屋子,老太太狠狠啐了一口,低声咒骂着:“挨千刀的二鬼子,不是畜生是啥!……” 老太太儿子被拉去修炮楼,没给监工抽成的钱,被诬陷暗中勾结反抗分子,为此差一点死在监狱。 因为这个,老太太早就恨透了这些穿制服的家伙。 走到院门口,赵警员停了下来,回身盯着草垛看了一会,抄起一把粪叉子,迈步走了过去。 他像试试草垛里有没有藏着人。 齐越心中暗想,看起来,那位政委是在劫难逃了。 他刚一进院子就看出了不对。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草垛覆盖了厚厚一层白雪,挡洞口的稻草就显得有些突兀——上面的雪很少。 很显然,这捆稻草有人移动过,不可避免的抖落了部分积雪。 赵警员举着粪叉子,作势刺进草垛。 忽然,隔着一个院子里有警员高声呼喝:“站住,别跑!”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快速爬上房顶,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跳到了另一栋房顶。 同样是在房顶蹦来蹦去,张兆临和这个人比起来,只能用一个笨字形容。 而这个人灵活的简直就像一只两条腿走路的猫。 那名躲起来的反抗分子现身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赵警员扔掉粪叉子追了出去。 齐越喊了一嗓子:“他往东跑了,快追!” 他这是说给草垛里的张兆临听。 总共就十几个警察,大部分去了东边,西边守卫自然空虚。 此时,房顶那个人已经快跑到了巷子的东边出口,他在房顶奔跑的速度甚至比别人在平地还要快。 王连升缩在墙角,神色紧张的吩咐手下:“他只要一露头,开枪打他的下三路,千万不能打死!” 巷口至少有六七个警察严阵以待。 其他警员在巷子里沿路追赶。 那个人手上忽然多了一根锁链,锁链的一头连着一个飞爪。 他抡起来摇了两下,用力甩了出去。 飞爪准确抓牢了街对面二层建筑探出来的商户牌匾。 这一招谁都没有想到。 正常情况下,中间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没人能够单枪匹马闯过十几支枪口的拦截,可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在过往行人的注目礼中,那个人纵身一跃,凌空飞了出去。 王连升急忙喝令:“开枪!快开枪!” 一时间,枪声大作。 那个人落在街对面的楼顶,踉跄着很快消失不见。 张警长带人追了一会,垂头丧气的回来交差:连影子都没看见。 煮熟的鸭子飞了,王连升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一群废物!打了十几枪,都他娘的打哪去了!” 一名警员辩解着:“移动目标不好打,他飞的太快了……” 正在这时,一辆轿车疾驰而至。 车停稳后,一个留着八字胡,眼神阴鸷的男子迈步下了车。 他就是特务科行动队队长刘文龙。 第7章 猜测 刘文龙四处看了看:“这里谁负责?” 王连升向前一步,毕恭毕敬的回答:“是我负责,刑事科调查股二组组长王连升。” 刘文龙正眼都不瞧他:“情况怎么样了?” “现场发现两名反抗分子,击毙一人,另有一人侥幸逃走。” “侥幸逃走?不是说已经把人围住了吗?” “额、是这么回事……”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 王连升吓了一跳,紧张的四处张望。 刘文龙一秒钟都没耽搁,撒脚如飞朝巷子里跑去。 众人也都一窝蜂跟了过去。 巷子的西出口,一名警员蜷缩在地上呻吟着,他腹部中了一枪,鲜血顺着手指缝往外淌。 刘文龙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警员忍着疼痛,喘息着说:“反、反抗分子、从背后偷袭我……他、他往南面跑了……” 不用刘文龙吩咐,他带来的手下已经追了下去,另外有人张罗着,把受伤警员抬上车送往医院救治。 王连升一脸问号:“这是咋回事?怎么会突然多了一个?” 他不明白,本来只有两个反抗分子,怎么会忽然变成了三个。 刘文龙冷着脸说:“涉及谍匪大案,必须移交特务科处理,未经请示,就擅自行动,王组长,你胆子不小啊!” “刘队长,您这可是冤枉我了……” 王连升不敢隐瞒,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刘文龙问:“你从哪得来的情报?” 王连升说:“我手底下的一个密探,他以前见过赛狸猫,赶巧在安埠街遇见了,就悄悄跟着他,最后发现赛狸猫进了7号公寓,哦,他不敢跟进去,也就不知道赛狸猫住几号房。” “7号公寓……” “那栋灰楼就是。” “那几辆车都是你们的吧?” “是。” “你们到了安埠街,并没有立刻动手抓人,是吗?” “当时人手不足,就多等了一会。” “等了多久?” “大概、大概十分钟吧。” “赛狸猫是瞎子吗?” “当然不是……” 王连升愣了一会,试探着问:“您是说、他一早发现了我们?” 刘文龙冷笑:“你总算还没蠢到家!” “………” “两年多了,你们始终抓不到赛狸猫,可见他是一个警惕性很强的人,附近忽然出现这么多小轿车,他会不起疑心吗?起了疑心,就算还不能确定危险,他就不会到找地方避一避吗?” “可是、我派人守在公寓楼口,没人出去过……” “你就算没蠢到家也快到门口了!” 王连升一脸尴尬,却又不敢反驳。 他只是一个区区警尉补,刘文龙那可是七级警佐。 “不服气是吧?” 刘文龙指着公寓楼顶垂下来的绳子:“知不知道绳子哪来的?” 蠢到家门口的王连升没敢马上回答。 他怕万一答错了接着挨骂。 刘文龙说:“像赛狸猫这种人,无论藏身在何处,都会多留两手准备。就比如这次,事先准备一根绳子,察觉到危险后,立刻从阁楼天窗逃走。赛狸猫能察觉到危险,住在公寓里的反抗分子当然也能,他们不敢走正门,干脆照葫芦画瓢,借着赛狸猫留下的绳子逃出生天!” “这么说……” “赛狸猫肯定还有落脚点,大冷的天儿,他也不能住的太远,我估计,应该就在这附近。” 一名警员匆匆走了过来,对王连升说:“组长,在反抗分子藏身的那户家里,发现藏有数量众多的玉器首饰,看着很像是日本人用的物件,初步判断,应该就是前段时间失窃物品……” 王连升一拍大腿:“我明白了!那家伙是他娘的赛狸猫!怪不得跑的比兔子还快,除了他还能是谁!” 刘文龙面带不屑冷笑着走开。 事情简单明了,赛狸猫察觉到危险,躲到了备用落脚点。 没想到是,张兆临也跑到这边来,警察误打误撞,反而把赛狸猫逼了出来,这才给了张兆临脱身的机会。 …… 一小时后, 7号公寓二楼走廊内。 特务科行动队一个名叫宁致远的特务靠在窗前抽烟。 他们奉命搜查张兆临住过的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刘文龙上来看了一圈就直接回去了。 赛狸猫的房间也在二楼。 调查股二组的人刚刚搜查完毕。 看见了宁致远,齐越过来打着招呼:“远哥,还没走呢。” “哦,快了,一会就走。” 宁致远认识齐越,知道这是姜斌最好的朋友。 齐越叹了口气:“唉,这一天,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宁致远递给齐越一支香烟。 烟酒不分家,这属于约定成俗的礼数。 齐越笑道:“我本来不会抽烟,这两年让姜斌带坏了。” 宁致远也笑:“姜斌那家伙,别看岁数不大,烟瘾可不小……” 齐越拿起放在窗台上的火柴,划着火柴把烟点上——他过来和宁致远打招呼,目的就是来看这盒火柴。 走廊光线昏暗,离的远看不太清楚。 现在看清楚了。 火柴盒上印着大拇指图案和一行字:鸿发酒楼,来了都说好。 最下面是酒楼的订餐电话。 齐越注意到,火柴包装很新,满满一整盒,说明没用过几次。 这属于商家赠品,任何地方都买不到,换句话说,只有到鸿发酒楼用餐,才有机会拿到这种火柴。 鸿发酒楼位于新民大街,宁致远家在太平桥,南辕北辙的两个方向,他似乎也没必要跑那么远就为了吃一顿饭…… “小齐,走了!” 张警长远远的喊了一声。 齐越把火柴放回去,对宁致远说:“远哥,我走了。” 说着话,他快步追上了张警长。 回去的途中,齐越渐渐理顺了思路。 最近一段时间,特务科一定是在新民大街附近执行秘密任务,具体位置距离朋来顺火锅店不会太远。 不然的话,在说去朋来顺吃饭的时候,姜斌就不会忽然改口,身为特务科的一份子,他当然知道那边将会有事情发生。 秘密任务? 会不会和陈忠勉有关呢? 第8章 关于铁锤 傍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警察厅刑事科科长室灯光明亮。 王连升蔫头耷拉脑袋,垂手站在一旁。 齐朝宗怒气冲冲走来走去。 “蠢货!” “………” “十足的蠢货!” “姐夫……” “告诉你多少次了,在警察厅不许叫我姐夫!” “科长,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当时那种情况,你只要围住他们,等增援到了,什么反抗分子,什么赛狸猫,哪个能逃掉?有简单的法子你不用,偏偏迎难而上,最后闹了个鸡飞蛋打,啥也没捞着!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长了个猪脑子!” 齐朝宗声色俱厉,一点情面没留。 王连升辩解着:“也不是啥也没捞着,我们当场击毙了一名反抗分子,还起获了部分赃物……” “很光荣吗?你击毙了一个,自己这边伤了两个,还都是重伤,能不能救过来都在两说!” “姐、科长,这件案子,上面怎么说?” “案子移交给特务科,你别管了!” “每次都是特务科捡现成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 齐朝宗说:“进来!” 齐越捧着两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王连升问:“什么事?” 齐越说:“特务科来电话说,让咱们把赛狸猫的卷宗也送过去,说是要并案调查,张警长让我来请示一下,顺便把卷宗都带来了……” 特务科在东楼,刑事科在西楼,来回往返至少也要十分钟。 这种跑腿的事一般都会交给新人。 “就是说,赛狸猫的案子也归特务科了?不用咱们查了?” 王连升一脸惊喜的问齐朝宗。 对他来说,赛狸猫的案子犹如一个烫手山芋,能扔给别人那是最好不过了。 齐朝宗板着脸说:“他们查他们的,你查你的,各不相干。” 王连升泄了气,对齐越说:“送去吧。” 齐越退了出去。 这个时间,其他部门都已经下班了,走廊里空空荡荡,十分寂静。 齐越来到特务科行动队队长室门外,正准备敲门,房门一开,刘文龙急三火四的往外走,两人险些撞了一个满怀。 齐越赶忙说:“刘队长,我是刑事科的,给您送赛狸猫的卷宗……” “放桌上吧,动作快一点!” 刘文龙火上房一样的催促。 齐越快步进了队长室。 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康德新闻》。 这份报纸下面明显还有一份书本之类的东西。 齐越注意到,报纸是倒过来的。 这种情形显而易见,刘文龙有急事出去,来不及把正在看的书本锁进抽屉,但又觉得不能就这么摆在明面,这才随手拿报纸盖上。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放在自己屋里都觉得不安全? 毫无疑问,肯定涉及重要机密! 这些想法在齐越脑子里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 他把文件袋放在桌上的同时,手指轻轻一推报纸边缘,藏在下面的书本露出一角——是一份手写信纸。 只能看到开头几个字:关于代号铁锤…… 后面就看不到了,齐越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毕竟,刘文龙此刻就站在门口。 齐越手指轻轻一捻,把报纸摆放位置恢复原样。 表面上看,他在队长室一秒钟都没耽搁,放下文件就赶紧退出来。 等齐越出来,刘文龙立刻锁上门,一路夹腿朝卫生间走去。 …… 两天后。 新民大街。 杜鹃家里。 “站长派人核实过了,陈忠勉确实躲在九道湾,平时足不出户,偶尔出去一趟,身边至少有六名警卫随行……” 杜鹃端来两杯咖啡,自己也坐下来。 齐越问:“站长有什么打算?” 杜鹃说:“站长的意思是,派人再蹲守一段时间,掌握陈忠勉的作息规律,找机会在半路伏击!” 齐越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行动很难成功。” “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携带了两支冲锋枪。” “冲锋枪?” “对。” “情况可靠吗?” “特务科的马壮去设备科领过两个弹鼓,我亲眼看见的。” “马壮是谁?” “保护陈忠勉的那些警卫,马壮是领头的。” “这样看来,伏击似乎不太稳妥。关键是,这个叛徒不除掉,二区的工作就没法开展,他几乎认识二区所有人……” 杜鹃皱起了眉头。 为了区分隶属关系,军统把滨江划分为六个区。 道里、南岗、道外统称为一区,平房、松北统称为二区,呼兰、阿城,傅家甸统称为三区,以此类推。 齐越端起咖啡呷了一口:“铁锤是我们的人吗?” 杜鹃一愣:“你怎么会知道铁锤?” 齐越说:“你先告诉我,他是我们的人吗?” 杜鹃犹豫了一下,说:“是。他主要负责一区的行动任务,你以后也有机会见到他……” “陈忠勉认识铁锤吗?” “不认识。陈忠勉负责二区的行动任务,铁锤负责一区……嗳呀,不对,他们见过一次。” “在哪见过?” “去年冬天,他们共同执行过一项任务。” “哦,我明白了……” “伱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铁锤的?” “在刘文龙办公室看到的。” “………” “铁锤很可能是特务科的下一个目标,因为陈忠勉认识他。” “你是说,特务科要抓铁锤?” “对。” “可是,即便陈忠勉认识铁锤,也不知道他住哪里……” “新民大街。” 杜鹃愣住:“你怎么知道?” 齐越刚来滨江两个月,他在警察厅是新人,在军统同样是新人。 除了杜鹃之外,他至今没见过军统任何一个人。 包括那位幕后遥控指挥的邱站长。 齐越把情况粗略讲述一遍,然后说:“综合这些线索,我认为,特务科十有八九是冲着铁锤来的!” “铁锤在附近确实有一个落脚点,只是,陈忠勉怎么会知道呢?” 杜鹃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齐越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或许可以趁机除掉陈忠勉!” 杜鹃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齐越点点头:“感谢赛狸猫,他教了我一个好办法……” 第9章 守株待兔(一) 转过天。 入夜。 齐越再次来到杜鹃家里。 这种表面的情人关系,确实方便两人之间来往。 “站长同意了你的计划。” “什么时候行动?” “明天。” “这么快?” “站长说,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铁锤的替身……” “已经安排好了,放心吧。” 杜鹃打开柜门,在里面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个条形木匣。 齐越问:“这是什么?” 杜鹃说:“你要的东西。” 木匣里是一个金属物件——一支年代久远的德制蔡司单筒望远镜。 望远镜长11厘米,可拉伸至16厘米,五倍放大,虽然比不上新式高倍镜,但在百米之内,实用效果并无太大差异。 齐越掀开窗帘一角,举着望远镜朝外面看了一会,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清楚,大小也方便携带。” 杜鹃说:“你今晚得住在这。” 齐越点头:“我知道。” “你先坐一会,我去铺床。” “好。” 齐越拿过桌上的台历,慢慢翻阅。 很快,杜鹃换了睡衣出来,对齐越说:“我去煮咖啡。” 齐越说:“别麻烦了,马上就睡了。” “上床跟上刑场一样,反正也是睡不着,还是喝咖啡吧。” 杜鹃笑着去了厨房。 齐越唯有苦笑。 十几分钟后,杜鹃端来两杯咖啡。 “那个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你说谁?” “7号公寓跑的那个。” “暂时还没有。” “你认为他会是哪方面的人?” “既然不是咱们的人,那就是中统或者共党,也可能是土匪。” “我感觉、还是共党的面儿大……” 张兆临的情况,齐越没敢告诉杜鹃。 身为一名军统特工,暗中帮助共党的人,甚至比通敌还要严重。 正义和信仰,无疑是必须坚守的底线。 而在齐越心里,两者相辅相成。 杜鹃说:“明天上午,陪我去一趟百货公司。哦,买一些被褥锅碗瓢盆什么的,我一个人拿不了。” “明天不行。” 齐越专注的翻着台历。 杜鹃瞄了一眼,打趣着说:“怎么,需要选一个黄道吉日吗?” 齐越笑道:“让你这么一说,还真得挑个好日子,黄道六神加持,做什么都顺当。” 杜鹃哑然失笑:“怪力乱神,你居然信这个?” “谈不上信,解心疑而已。” 齐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随即解释着说:“明天思想股开训导课,像我这样的新人都要参加。” 杜鹃说:“这样啊,那就改天……” 一小时后。 杜鹃起身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齐越也跟了进来。 杜鹃家里并不是只有一间卧室,但他们必须睡在一张床上。 齐越第一次在杜鹃家里过夜时,两人都觉得别扭,正商量着是不是有一个人睡客房,屋外就传来砸门声。 日本宪兵队追捕反抗分子,晚一分钟直接就能破门而入。 当时两人若是分房睡,根本来不及重新归整,情人关系居然不睡在一起,势必会引来怀疑。 …… 第二天清晨。 风和日丽。 齐越从小路绕到圣菲亚教堂后门。 这栋拜占庭风格建筑通高53米,占地面积700多平方米,钟楼建在正门顶部,七座铜铸乐钟代表七个音符。 教堂尚未完工,现在只是一座框架。 齐越踩着碎石瓦砾,沿着落满灰尘的旋转式楼梯上到钟楼。 从高处俯瞰,新民大街很像一个巨大的“人”字,一撇一捺,兵分两路,南街连接会芳里,北街通往傅家甸。 圣菲亚教堂恰好位于“人”字中心点。 站在钟楼上,整个街区尽收眼底。 …… 街边停着一辆小轿车。 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刘文龙,另一个是军统叛徒陈忠勉。 两年前的一个早晨,陈忠勉外出办事,途经新民大街时,意外看见铁锤进了街边的早点铺子。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铁锤要么是来吃饭,要么是来和同伙接头。 如果单纯是吃饭,他极有可能住在附近,道理很简单,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住处附近吃早餐。 前几天,陈忠勉想起了这件事,立刻向特务科科长高克俭汇报。 高克俭当即决定,布置一次守株待兔式行动,由刘文龙亲自带队,在新民大街秘密布控,等待铁锤再次出现。 …… 现在是早上八点钟。 刘文龙准备摇下车窗透透气。 陈忠勉说:“别开窗,不安全。” “别太紧张,周围全是咱们的人,只要有人靠近,当场就会被拿下。” “这是在大街上,除了这辆车,没有任何遮挡,开窗等于是给杀手提供机会,他们只要安排一个狙击手……” “军统又不是神仙,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在这呢?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刘文龙有些不以为然。 过了一会,陈忠勉问:“今天等到几点?” 刘文龙说:“老规矩,九点钟收队。” 按照高克俭的命令,早餐时间过了——也就是九点钟之前,这个等兔子撞树的任务才算结束,每天都是如此。 陈忠勉叹了一口气:“或许,他那天和我一样,只是路过……” “新民大街地形复杂,对一名潜伏者来说,不仅是理想的藏身地,也非常适合和同伙接头,只要没出过问题,接头地点重复使用也是常有的事。哦,这不是我说的,是高科长说的,原话。” “他要是一直不出现呢?” “那谁知道了,听科长的。” 陈忠勉闭了嘴。 此时,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身穿灰布对襟短袄,头戴棉帽子的男子出现在街上。 他先是在烟摊买了一包香烟,付了钱也没急着离开,点燃香烟抽了一会,然后朝贵喜馒头铺走去。 看到这个人,陈忠勉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道:“他来了!” 刘文龙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坐直了身子,顺着陈忠勉的目光看过去。 “他就是铁锤?” “嗯。” “你没认错人吧?” “绝对不会认错!”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他给等来了……” 刘文龙喃喃着说道。 第10章 守株待兔(二) 贵喜馒头铺前后两排房子,前面用做经营,后面自己住。 中间还有一个过道,赶上客人多的时候,过道里也能加桌,过道很冷,但凡有地方坐都没人愿意去加桌。 馒头铺不光卖馒头,碴子粥、花卷、菜包子、茶叶蛋,种类也算齐全。 这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早点铺子。 这个时间正是人多的时候。 铁锤只能坐加桌。 …… “他要了两碗粥?” 刘文龙正在询问回来禀报的手下。 手下回答:“两碗粥,两副碗筷。” 刘文龙沉吟着:“两副碗筷?那就是说,还有一个人要来……” “肯定有人来,他点的东西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他还点了什么?” “八个菜包子,很大那种,四个茶叶蛋,一碟咸黄瓜。” 这确实不太像是一个人的饭量。 一旁的陈忠勉说:“看起来,高科长是对的,铁锤果然是来接头的。” 手下问:“队长,抓不抓?” 刘文龙略一思索:“先等一等。去把马壮叫来。” 过了一会,马壮来到轿车近前。 刘文龙说:“你带两个人,守住馒头铺后门,千万不能让目标跑了!” 马壮迟疑着,看了一眼车里的陈忠勉:“可是,陈先生这边……” 刘文龙有些不耐烦:“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是!” 马壮转身就走。 “回来!” 刘文龙又叫住了马壮。 马壮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在军统,铁锤是负责行动的,对吧,陈先生?” 刘文龙转脸问陈忠勉。 陈忠勉点头:“没错。” “负责行动的,说不定身上还藏有武器……” 刘文龙想了想,对马壮说:“这样,稳妥起见,带上一支冲锋枪,记住,做好伪装,别让人看出来!” “明白!” 马壮叫上两个人,拎着一个琴盒去了贵喜馒头铺后门。 琴盒里装的就是被称为“战地扫帚”的汤姆森冲锋枪。 这种枪火力强大,尤其适合近战。 在刘文龙看来,铁锤已成瓮中之鳖,根本没机会逃走。 早动手晚动手,结果都一样,区别只在于,是抓一个还是抓一双。 …… 贵喜馒头铺烟雾弥漫。 最开始,谁都没太在意,以为是厨房飘出来的蒸气。 来这种地方吃饭的人也没那么多讲究。 直到烟雾越来越浓,有人受不了,嚷嚷着:“贵喜!厨房鼓捣啥呢,咋这么大烟呢?这咋吃饭!” “我也妹鼓捣啥啊……” 老板贵喜辩解着,他也搞不清楚状况。 过道光线昏暗,加上烟雾弥漫,根本看不到有人坐在那里。 监视的特务也不敢靠的太近。 趁着这个机会,铁锤起身去了后院。 靠门口放着一架梯子,他把梯子搭在房檐,快速上到屋顶。 一棵十几米高的槐树,距离贵喜馒头铺不足一米远,枝枝叉叉伸手就能够到,铁锤抓住其中一根树枝,爬上了槐树。 …… 陈忠勉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他时不时的探身向外张望。 刘文龙问:“陈先生,看什么呢?” 陈忠勉眉头紧锁:“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呢?” 刘文龙说:“哪里不对劲?” 陈忠勉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好,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刘文龙笑道:“紧张什么,现在是我们抓别人,又不是别人抓我们。” 一名特务快步来到车窗前。 “什么事?” “队长,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 一连两个人说情况不对劲,刘文龙也紧张起来。 特务说:“馒头铺烟雾很大,感觉不太像是蒸气……” 话说一半,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光秃秃的槐树一览无遗。 铁锤手脚并用努力往最顶爬。 这样的场景再明显不过了,铁锤察觉到了危险,这是要逃跑的架势! 刘文龙也看到了,他立刻下车,喝道:“抓住他!” 喊完了这句话,他随即愣住。 安埠街发生的一幕再次重现——铁锤双手抓着一根绳子,居高临下纵身一跃,凌空飞向街对面。 等特务追过去,铁锤刚刚转过街角。 竟然让人从眼皮底下跑了,对刘文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他现在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砰! 附近巷子里传来一声枪响。 刘文龙侧耳听了一会:“他们在西街口!” 然后对一旁的马壮说:“你马上带几个人,从美满照相馆绕过去拦截!” “是!” 马壮带人走了。 过了一会,又传来一声枪响。 刘文龙一招手:“都跟我来!” 他带着人沿着马路朝东南方向跑去。 十几分钟后,在一个岔路口两拨人来了个不期而遇。 地形复杂,道路四通八达,这是新民大街最大的特点。 “继续追!累也累死他!” 刘文龙给手下人鼓劲。 他说的也确实没错,这么不歇气的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只要还在这一片,早晚会被追上。 忽然,前面人影一闪而过。 “他在那儿!” “追!” 两拨人兵合一处,乌央乌央追了下去。 追了一段路,眼看着只差十几米远了,刘文龙担心再出什么变故,抬手开了一枪,铁锤应声跌倒。 这一枪射中了铁锤的大腿。 这一路狂奔,特务们也累的够呛,一个个气喘吁吁围了上来。 铁锤哎呦哎呦的叫唤着。 以拳捶地,看样子确实挺疼。 一名特务骂道:“你他娘的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 另一个特务准备给铁锤上铐子。 铁锤哭丧着脸说:“有你们这样的嘛,不就是欠点钱嘛,还至于开枪啊,早知道这样,谁和你们扯这个淡!” 刘文龙蹲下身仔细看了一会,猛然一把揪住铁锤的衣领子,喝道:“你是谁?铁锤呢!” “啥铁锤,我就是个拉洋车的……” 这家伙鼻涕一把泪一把。 特务们这时候看清楚了,这个人确实不是最开始追的那个铁锤。 他和铁锤长得很像,但也没到分不清长相的地步。 只不过,若是穿戴和铁锤一样,长得再多少像点,在这种时候在街上乱跑,基本就能以假乱真了。 第11章 守株待兔(三) 陈忠勉忐忑不安。 六名警卫被刘文龙抽走一半,两支冲锋枪也都拿走了。 “卖烟了,老巴夺牌香烟,十本入……” 一名烟贩挎着烟盒沿街叫卖。 看到警卫站在轿车附近,烟贩满脸堆笑凑过来:“先生,买烟吗?大秋、金鸡、皇道宣扬、大前门,啥烟都有。” 警卫呵斥着:“不买,走开走开!” 烟贩忽然一扬手,香烟盒子朝警卫扔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手上的枪也响了。 警卫胸口中弹,当即毙命。 轿车里还有警卫,他们反应也不慢,立刻拔枪朝烟贩射击。 街边的路人、蹲在墙角的乞丐、拉洋车的车夫、穿着学生制服的青年,刚刚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现在全都冲了过来。 他们都是军统的行动人员! 一时之间,枪声大作,子弹乱飞,街上乱成一锅粥,孩子哭女人叫,商户店铺也都急忙着关门落锁。 陈忠勉缩在座位下面,一迭声的大叫:“快快快!开车!快开车!” 司机刚发动汽车,当胸中了一枪。 两分钟不到,警卫也一死一伤。 烟贩快步来到轿车旁,对着一脸绝望的陈忠勉连开三枪。 然后对其他人一挥手:“撤!” …… 一小时之后。 大队警察赶到了现场。 这一回是彻底搜查,凡是形迹可疑者一律带回去调查。 看着陈忠勉的尸体被抬上车。 刘文龙心情无比郁闷。 一辆小轿车缓缓停在街边。 车门一开,一个身穿便装的中年男子迈步下了车,只看他的长相,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科长,您怎么来了?” 刘文龙快步迎上前。 中年男子——特务科科长高克俭四处看了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看看现场吗?” 刘文龙双脚一并:“卑职无能!” “检讨会还早,先说一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是。” 听完刘文龙的讲述,高克俭没说话,掏出香烟点燃一支,不慌不忙的抽着烟,神情若有所思。 “是我太大意,要是早一点动手抓人,陈忠勉就不会死……” 刘文龙在一旁自我忏悔。 高克俭说:“也不能完全怪你,整件事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可以说是量身打造,设计圈套的人心思缜密,几乎考虑到了所有细节!” 说着话,他迈步进了贵喜馒头铺,看了看过道加桌:“这就是细节,铁锤点了这么多吃的,就是要告诉准备抓他的人,他是来接头的,换做我也不会只抓一个。” 宁志远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烧焦了筒状物体:“科长,在厨房发现了这个,初步判断,应该是一枚自制的烟雾弹。” “这里也有一个!” 一名警员手里也举着烟雾弹。 这个是从过道角落里找到的。 “嗯,做的很精巧。” 高克俭检视了一遍烟雾弹,然后转脸问刘文龙:“明白了吗?” 刘文龙想了想:“铁锤应该是找机会进过厨房,他把烟雾弹扔灶台边上,厨房本来烟气就大,没人留意这种事。等烟雾再大一些,他在过道点燃另一个烟雾弹,短时间内,屋里基本看不到人了,负责监视他的人觉察到不对,但也不敢近距离查看,只能去向我汇报,趁着这个机会,铁锤去了院子里,军统应该事先看过地形,馒头铺什么时候人多,院子里有没有梯子这种细节,他当然早就知道……” 高克俭说:“铁锤爬到树上,用准备好的绳子荡到街对面——这应该是飞贼的手段,亏得军统那帮家伙想得出来。” 刘文龙悻悻的说:“您说的没错,确实是飞贼的手段。” 高克俭继续说:“铁锤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脱身,而是引你去追他。设计圈套的人也算准了,你肯定会上当!” 刘文龙羞愧的低下了头。 高克俭问:“那个假冒铁锤的家伙是干什么的?” 刘文龙说:“哦,那家伙叫赵三,是一个拉洋车的,昨天晚上,铁锤找到他,给了他十块钱,谎称自己被帮派追债,让赵三到时候扮成他的样子,帮忙把追债的引开。当然,这都是赵三说的,是否属实,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高克俭说:“很合理,应该是真的。” “抓到赵三后,我派了四组人埋伏在附近巷子里,可还是让铁锤跑了!” 刘文龙懊恼的以拳击掌。 高克俭凝神沉思了半晌,毫无预兆的快步出了馒头铺。 刘文龙也只好跟着出来,边走边说:“科长,情况您也都了解了,要不您先回去吧,善后我来处理。” 高克俭站在门口举目四望。 刘文龙察言观色:“科长,您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有件事解释不通。” “什么?” “军统怎么就敢保证,铁锤一定能逃出去呢?” “他弄了一个替身……” “不对!替身只能替他挡一时,你们追的那么紧,他肯定没走远!” “………” “你派了四组人埋伏在附近,怎么会连铁锤的影子都没看到?” “您的意思是?” “另外有人接应铁锤!” “即便军统安排人接应铁锤……” 高克俭打断了他的话头:“接应铁锤的人,当然有把握不被发现。原因很简单,他始终在暗处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他只要避开你布置的那些埋伏,就能够接应铁锤顺利离开新民大街!” 刘文龙迟疑着说:“可是,他怎么知道谁是我们的人……” “如果他认识那些人呢?” 高克俭看着刘文龙。 刘文龙愣住。 高克俭冲他微微点头。 刘文龙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说:“您是说,接应铁锤的那个人,其实是我们内部人?” 高克俭叹息着:“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解释……” “问题是,他怎么会知道,哪里有埋伏,哪里没有埋伏呢?” “站得高望得远。我猜,他一定是站在高处,站在高处,自然是想看哪里就看哪里……比如、那儿!” 高克俭指向不远处的圣菲亚教堂。 第12章 守株待兔(四) 七座乐钟有七个朝向。 所以,钟楼不存在任何死角。 站在顶楼上,几乎能看到新民大街每一个角落。 “一览众山小啊,他很会选地方!” 高克俭感叹着说。 刘文龙探身向下看了一会:“近距离倒是没问题,要是稍远一点,可就看不清人的长相了……” 高克俭说:“用望远镜。” 刘文龙也不是笨人,立刻反应过来:“我回去就派人查,最近都有谁去设备科借用过望远镜!” 高克俭四处察,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可他失望了,钟楼内没有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刘文龙吩咐手下:“到附近打听一下,这个时间段,有没有看到陌生人来过教堂……哦,不光是陌生人,是任何人!” “明白!” 手下转身快步下楼。 “科长,我们也走吧。” “若是从后门进来,大概率不会被人看到,这么冷的天儿,也没人到这种地方来……” 两人一前一后朝楼下走去。 高克俭越走越慢,后来干脆停住不走了,站在楼梯上出神,上司陷入了思考,下属也不好拔腿就走。 刘文龙陪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高克俭迈步下楼。 “科长,小心脚下……” 刘文龙在一旁不时的提醒。 高克俭边走边说:“假如这个人确是我们内部人,他出现在新民大街,肯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刘文龙问:“准备什么?” “很多。就比如,望远镜。还有就是,遇到熟人怎么办?” “对呀,他又不会隐身法,万一遇到熟人……” “他也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刘文龙思忖着:“杀人灭口?” 高克俭摇了摇头:“遇到一个可以杀了灭口,遇到两个三个呢,难不成都杀了灭口?不可能的。况且,真要那么做了,会让他暴露的更多。我分析,他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刘文龙的眼睛亮了,抢着说道:“他应该就住在附近,那样的话,他根本不用担心会遇到熟人!” 高克俭微笑着说:“你终于想到了。” “属下愚钝,要不是您的提示,我压根也想不到这些……” 刘文龙还真不是谦虚,毫无头绪的案子,被高克俭三言两语分析的头头是道,说明确实比自己技高一筹。 这个和身份地位无关,聪明就是聪明,蠢笨就是蠢笨。 “刘队长,你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在特务科、乃至整个警察厅,比你聪明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但你要记住一点,急躁令人失智,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的大脑才会变得更加善于思考。” 高克俭语重心长的来了一番说教。 刘文龙恭声说:“多谢科长指教。” 高克俭笑了笑:“指教谈不上,最多算是我的一点人生经验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楼下。 “线索就这么多,究竟分析的对不对,也还在两可之间。所以,刘队长,任重道远,你要加把劲了!” “我一定全力以赴!” “从哪查起,你想好了吗?” “警察厅所有人,凡是住在新民大街附近的,都在调查范围内。” “嗯。包括那几个枪手,找人画像,张榜通缉!” “是!” 临上车前,高克俭想了想,回身叮嘱:“还有就是,这件事要秘密调查,暂时不要声张,最好、只限于你我知道。” 刘文龙说:“您担心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还在其次,我担心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 “唉,守株待兔……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兔子!” 说完这句话,高克俭坐进车里,吩咐司机:“开车。” …… 在满洲国内部,各部门官长基本都是中国人,副职由日本人担任。 就比如,厚生部大臣金名世,次长关屋悌藏,经济部大臣于靖远,次长青木实,军事部大臣刑士廉,次长真井鹤吉。 诸如此类,主管是中国人,副职是日本人,各部门情况基本差不多。 这么做的好处是,尽可能避免给满洲国贴上傀儡的标签。 而实权则牢牢掌握在日本人手里。 一般事务,这些“副职”很少参与,签字盖章批准,都是这套流程。 他们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维护所谓王道乐土的稳定。 滨江警察厅副厅长由日本人涩谷纯一郎担任,他对中国人信任有限,认为特务科不能全都掌控在中国人手里,应该效仿高层人员配置,安排一名日本人担任副科长。 只不过,这个方案并没有得到批准。 高克俭知道,自己的任何一点闪失,都有可能被人替换下来。 特务科属于特务部门,在警察系统中权力很大,他们可以不必向上面汇报请示,任意逮捕任何人。 权力能带来其他东西。 任何时代都一样。 所以,高克俭不想失去特务科科长这个位置。 警察厅内部出了奸细,作为特务部门的特务科难辞其咎,若是造成了影响,到时候肯定会被要求限期破案。 破了案,怎么都好说。 可如果破不了案呢? 这些未知因素,高克俭不得不慎重。 暂时封锁消息,无疑最为稳妥。 …… 临近中午。 齐越回到杜鹃家里。 一进门就闻到了炖肉的香味。 “时间刚刚好,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杜鹃把碗筷放在餐桌上。 齐越说:“你就不怕我回不来吗?” “别乱讲,怎么会呢。” “凡事无绝对……” “还顺利吗?” “还好。” “除掉了陈忠勉,二区也可以恢复正常了,齐越,你立功了。” “我立不立功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任务。” “说的没错。” “铁锤真是好样的,之前我还担心,会不会在他这个环节出问题,就比如,他必须掌握好替身出现的时机。” “他看到你了吗?” “没有。” “………” “我戴了口罩。” “你不信任他?” “那倒不是。主要是不想被外人看到。” “口罩呢?” “扔垃圾箱了。哦,这个要尽快处理掉,不能放在家里。” 齐越从怀里掏出望远镜放在桌上。 杜鹃收好望远镜:“想听好消息吗?” “什么好消息?” “伱快升职了。” “会吗?” “这次行动,你是首功。” “不是说、晋升需要年限吗?” “现在是战时,上面派官大方的很,就比如我,才来了四年,就已经是少校了。况且,我们又不是铨叙军衔。” “哦,这样啊……” “你知道,对这次锄奸计划,站长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 “近乎完美。” 齐越笑道:“站长夸人这么不留余地吗?” 杜鹃很认真的说:“站长很少夸人,你是第一个。” “真的吗?” 齐越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我骗过你吗?” 杜鹃笑吟吟的看着齐越。 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哀怨、失望、爱怜、恼怒,或多或少好像都有那么一点。 人的情绪瞬息万变,很难界定。 齐越心里跳了一下,赶忙岔开话题:“没想到,你还会烧菜,做的什么?闻着像是炖肉的味道。” “红烧牛肉。” 杜鹃起身去了厨房。 很快,一大碗红烧牛肉端上餐桌。 牛肉色泽鲜亮,看着很有食欲,里面还加了土豆和胡萝卜。 齐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品着滋味。 “味道怎么样?” 杜鹃看似随口一问,实则满怀期待。 “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 齐越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说:“我只能说,你做特工可惜了,这手艺绝对是御厨的水平!” “你也不用夸的这么不留余地……” 杜鹃笑的很开心。 第13章 姜斌的秘密 入夜。 齐越回到宿舍。 来到门口,习惯性先推了一下屋门,再掏钥匙开门,钥匙插进锁眼一试就知道,门在里面反锁了。 齐越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姜斌哈欠连天的开门:“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姜斌的床铺十分凌乱,被子掀开一半。 齐越问:“睡着了?” “嗯。” 姜斌又钻回被窝。 “我说开门这么慢……” 进了屋子,齐越瞥了一眼桌上的空烟盒,从兜里掏出香烟扔给姜斌:“烟抽没了,你怎么不去买?” 姜斌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一大口,这才说:“外面太冷了,懒得动。” “你可不傻,这会儿出去能冻死人。” 齐越把外套挂着衣帽挂上。 姜斌问:“你一整天去哪了?” 齐越叹了口气:“查案呗,城南城北的跑,累死了!” 门一开,探进来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他是警察宿舍的值班员,警察宿舍唯一一部电话,就放在值班室。 “姜斌回来了吗?” 值班员问。 姜斌举了一下手:“这呢。” “有电话找你!” 值班员裹着棉大衣先走了。 姜斌说:“就这眼神儿还当值班员,这么大一人都看不见。” 齐越微笑着说:“说明他眼里没你。” 姜斌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行,一句话好几个意思。” 他披着棉大衣,去值班室接电话。 房门刚一关上,齐越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姜斌说刚刚睡着了,用来解释开门慢的原因。 可齐越注意到,姜斌眼神清澈明亮,可不太像是刚睡醒的状态。 他在说谎?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说谎? 齐越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到那台收音机上,他迈步走过去,略一思索,手放到收音机外壳上。 手感温热。 这说明收音机关闭不久! 齐越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姜斌在收听广播,听到钥匙开门声,立刻关了收音机,故意把床铺弄得凌乱,做出刚睡醒的样子。 听广播怕被人发现,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收听敌方广播,这在满洲国是明令禁止的。 二是接收短波数字密码——间谍通常会用这种方式和上级联络。 如果是前一种,倒也没什么,最多算是违反通信条例。 如果是后一种…… 走廊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姜斌推门而入。 齐越正在换睡衣。 “你现在是越来越讲究了,睡觉还得现换一身衣服。” 姜斌语气里带着调侃。 齐越说:“您管这叫讲究?这不和衬衣衬裤一个意思吗?” “那不对呀,您这个多高级。” “习惯而已,什么高级低级……这么晚还出去?” “见一个密探,一会就回来。” “多穿点,外面可冷了。” “知道。” 姜斌换好了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 一小时后。 姜斌回来了。 “齐越,起来起来!” “干嘛?” “大长夜的,反正也睡不着,咱俩喝点。” 齐越披着衣服坐起来。 姜斌把买的酒菜放在桌上。 烧鸡,豆腐干,五香花生米,外加一瓶桃山牌白酒。 “今晚先小酌一下,改天请你下馆子吃大餐!” 姜斌拿来两个杯子,一一斟满。 齐越拉开椅子坐下,看了一会酒瓶上的商标,念着上面的广告词:“百年传承,皇家贡酒……” “感谢吾皇圣恩,我们小民也能喝上贡酒,这一杯,敬皇上!” 姜斌笑嘻嘻的举起酒杯。 齐越说:“举止轻浮,全无敬意,放在从前,你这是犯上。” “咱们的皇上宽宏大量,没事。” “在外面可收敛着点,现在可什么人都有……” “知道知道,来来来,喝一杯!” 两人喝了一巡酒。 姜斌说:“听说了吧?” “听说什么?” “陈忠勉死了。” “死了?” “军统派人干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就在新民大街贵喜馒头铺门口。” “陈忠勉身边没警卫吗?” “别提了,刘队长中了军统的调虎离山计,警卫都干别的去了。” “哦,这样啊……” “你说、这么大的滨江,陈忠勉在新民大街,只有特务科内部人知道,军统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句话你听过没有。” “哪句?” “家贼难防。” “伱是说、特务科有内奸?” “你别当真啊,我瞎猜的。” “我没当真。” “………” “因为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事发之前,知情者很少,我都是刚刚才知道。” “你也才知道?” “可不嘛。” “哦……” “按照高科长的设想,这个陈忠勉是要派上大用场的,结果呢,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呜呼哀哉了。” 姜斌和齐越碰了一下杯子。 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中,一瓶酒也差不多喝了大半瓶。 姜斌看似很随意的说:“7号公寓那件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齐越叹了口气:“毫无进展。” “我听说,刑事科有内部悬赏,不论是谁,只要找到赛狸猫,就能官升一级,奖金加倍,有这回事吧?” “特务科是不是在刑事科安插密探了——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姜斌笑道:“这种事还用密探?” 齐越放下酒杯,身子往后一靠:“头晕,不喝了。” 姜斌说:“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帮你。” “你怎么帮我?” “怎么帮你,帮你查案呐。” “得了吧,你那两下子,还不如我呢……” 齐越故作不屑一顾。 姜斌说:“我这两下子是不如你,可我手底下有人,你是单打独斗,查案靠什么?靠的是情报!” “那行,你帮我查吧,找到赛狸猫,我请你去马迭尔吃大餐!” “吃饭是小事,让你立功升官是大事!” “好兄弟!” “这件事只限你知我知,千万别说出去!” “为什么?” “傻呀,我是特务科的人,放着正事不干,帮着外人干活,要是传出去,我还想不想在特务科混了!” 姜斌一脸“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 姜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也一定和赛狸猫有关! 齐越心中暗自揣测。 第14章 耗子 两天后。 齐越等在街边。 一辆小轿车疾驰而至。 姜斌摇下车窗招呼着:“齐越,上车!” 齐越开门上了车。 小轿车朝傅家甸方向驶去。 途中。 “姜斌,让我开一会呗?” “你会开车吗?” “学了好长时间了,就是没机会上手。” “跟谁学的?” “每次出去办案,我都坐前面,看多了就会了。” “自学成才……” “行不行?”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别把车开沟里去。” “放心吧,我有把握。” “找个人少的地方……” 在一处车辆行人稀少的路段,两人互换了位置。 轿车行驶了一段路,十分的顺畅。 齐越问:“开的还行吧?” 姜斌说:“嗯,第一次开车能开成这样,真不错……嗳嗳嗳,过弯减速,太快了容易翻车。” 半小时后。 轿车进入了傅家甸。 “靠边停车,先减速,摘档,对,慢一点,对,好!停!” 姜斌连比划再说,就差帮着踩刹车了。 轿车停稳,齐越问:“停车干嘛,还没到呢。” “这边人多车也多,还是我开吧。” 姜斌也不急着走,从兜里掏出香烟示意齐越。 齐越摆手:“你抽吧。” 姜斌点燃香烟抽了一口,漫无目的看着四周。 齐越问:“怎么还不走?” 姜斌看了一眼手表:“等个人。” “等谁?” “等个耗子。” “耗子?” “嗯。” 齐越也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抻着脖子向这边张望。 姜斌摇下车窗,向他招了招手。 那家伙快步朝这边走来。 齐越问:“这人谁呀?” 姜斌说:“我的一个密探,外号耗子,你看他像不像一只耗子?” 齐越端详了一会,笑道:“还真有几分像。” 姜斌说:“你别小看他,他是这一带的万事通,犄角旮旯的事都能打听出来,警察不知道的事,他知道。” 说话间,耗子到了轿车近前,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姜哥。” 姜斌问:“查清楚了吗?” 耗子说:“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说说吧,怎么个八九不离十。” “他有一个相好的,就住安埠街附近,所以他才躲到这儿来,我估摸着,他那个相好的肯定知道他在哪。” “能确定吗?” “有人亲眼看见他去了马寡妇家,半夜三更的,还能是啥关系。” “那个马寡妇叫什么名字?” “马玉英。” “她住哪里?” “额……” 耗子嘿嘿笑着。 姜斌拿出钱包,数出几张钞票递给耗子:“暂时就这么多。” 耗子眉开眼笑的把钞票塞进怀里:“安埠街渔市里,从东边进去第二家就是,那娘们仁义,人缘还挺好。” 姜斌说:“这片儿有什么事,替我留意着,有你的好处。” 耗子答应着:“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回去了。” 姜斌点点头。 耗子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折身回来:“姜哥,我听说,前几天和警察对着打枪那俩是共党,这事儿用不用我打听打听?” 姜斌说:“哪那么多共党,估计是山里来的土匪。” 耗子挠了挠头:“被打死那个,有人说长得有点像何文宝……” “何文宝是谁?” “何家沟的,从小没爹没娘,靠要饭活着,后来听说上山当了胡子。” “既然当了胡子,怎么又说是共党?” “有说当胡子的,也有说他加入了抗联……” “行,这个事你多留意,记着,涉及共党都是大案子,有情报第一时间通知我,千万别走漏了消息!” “我懂我懂,咱是干密探的,嘴必须严,可不能像老娘们一样,知道点事到处跟人胡咧咧。” “没错,密探必须嘴严,去忙吧。” “那我走了。” 耗子缩着脖子,裹紧棉袄沿街走了。 目送耗子走远,姜斌看了一眼齐越:“我这个密探咋样?” 齐越说:“还行,就是话有点多。” 姜斌笑了笑:“这家伙确实嘴碎……” 十几分钟后。 轿车来到安埠街渔市里。 江沿码头就在附近,以前这里住的都是渔民。 两人下了车,从东边进了巷子。 马寡妇家的房子很破旧,院子倒是不小,一个脸蛋冻的通红的小男孩站在门口,瞪着进来的两个陌生人。 齐越问:“你家大人在家吗?” 男孩转身跑进屋里,大声喊着:“妈,有人来了!” 屋里炕头上,盘腿坐着一个女人。 看她的年龄也就三十出头,神情间却仿佛历经世间沧桑一般。 “你们找谁?” “你就是马玉英?” “对。” “我们是警察。” 齐越掏出证件晃了一下。 一听说是警察,马玉英神色紧张起来:“你们、找我啥事?” 姜斌说:“赛狸猫在哪?” 马玉英咽了一口吐沫:“啥赛狸猫,我不认识啊。” 姜斌冷笑:“前两天还在你这过夜,今天就不认识了,糊弄鬼呢?” 马玉英梗着脖子:“警官,伱可不要乱讲,我一个寡妇家家的……” 姜斌打断她的话头:“你不说,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马玉英从炕上蹦起来,嚷嚷着:“凭啥呀,警察就可以随便抓人吗?” 姜斌把手铐往桌上一拍,厉声喝道:“窝藏包庇逃犯,就凭这两条!” 马玉英搂过孩子,一声不吭。 齐越低声对姜斌耳语:“孩子是她的软肋。” 姜斌点点头,继续说:“马玉英,我劝你一句,别抗了,这事儿你抗不起,看你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我们也不想做的太绝,只要告诉我们,赛狸猫在哪,我保证,绝不为难你们娘俩。” 提到了孩子,马玉英心理防线顿时崩溃,她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我不知道啥赛狸猫,他说他叫李英杰……” “他在哪?” “我真不知道……不过,听他提过一次,他家在道台府后面。” “门牌号多少?” “他没说。” 有名字有地址,案情基本明朗。 从马玉英家出来,刚走出巷子,姜斌伸手往腰里一摸:“坏了,手铐忘在马寡妇家了,还得回去取。” 齐越说:“丢三落四,手铐拿下来干嘛?” “本来想吓唬吓唬她,临走忘了,你到车里等我……” 姜斌一路小跑进了巷子。 第15章 赛狸猫 回到车里,姜斌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齐越说:“先去道台府,侧面打听一下,有没有李英杰这个人,核对身份后,再通知科里派人来。” “那样的话,你弄不好又白忙活了,功劳都归了王连升。” “那你说怎么办?” “自己抓!” “那家伙有点门道,上一次……” “这次你有准备了,咱俩联手,还能让他跑了?” “行,听你的,自己抓!” “这就对了!” 很快,轿车来到了道台府衙门。 道台府已成过去,现在是滨江市盐政署,周边是成片的平房,这一带是滨江老城区,有很多废弃的房子。 两人暗中一打听,附近还真有一个叫李英杰的人,体貌特征和赛狸猫一般无二,就住在道台府后面的巷子里。 姜斌叹息着:“所以说,红颜祸水。就说这个赛狸猫,要是不认识马寡妇,起码现在还是安全的。” 齐越说:“食色性也,谁也摆脱不了。嗳,姜斌,你为啥不找一个女朋友?” “找女朋友干啥?一个人多好,无拘无束。想找女人了,会芳里多的是。” “那种女人,虚情假意,没意思。” 会芳里是滨江着名的窑子街。 姜斌说:“所以,你找了一个不虚情假意的杜鹃?齐越,我可提醒你,她是风月场老手,你可别陷进去。” 齐越说:“我和杜鹃情投意合,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后呢,将来你能娶她吗?” “那可说不准。” “娶一个舞女当媳妇?你远在北平的父亲还不大嘴巴伺候伱,你不是说,你们家家教挺严嘛,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 “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我可没当真,我是担心你假戏真做,到时候可就惨了……” 两人谈谈说说,来到了李英杰家门外。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房子,院墙差不多有一人多高。 房门上着锁,锁头上落满了灰尘,看样子有日子没打开过了。 姜斌趴着门缝向院子里窥视。 另一边的齐越忽然对他招了招手。 姜斌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齐越指了一下墙头。 墙头糊着一块积雪,如果走近仔细观察,能看到积雪上印着半个脚印。 对一名警察来说,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有人踩着墙头跳进去,脚底粘的积雪留在了墙头上。 姜斌低声说:“就是说,他有可能在家。” 齐越点点头:“十有八九。” “我进去,你守在外面。” “好。” 看了看四下无人,姜斌退后了几步,然后加速助跑,手脚并同,灵巧的爬上墙头跳到院子里。 李英杰家的房子不大,只有一扇后窗。 姜斌从正门进去,李英杰若是有机会的脱身,只能是从后窗逃走。 齐越理所当然的守在后窗附近。 忽然,屋里传来姜斌一声断喝:“赛狸猫,看你还往哪跑!” 紧接着稀里哗啦一通乱响。 咣当一声,一只小板凳砸在后窗上,玻璃碎了一地。 齐越盯着窗户,等着赛狸猫突然跳出来。 没等来赛狸猫,却听见前院咕咚一声。 齐越赶忙探身一看,一个人影从墙头跳下来了。 院子里传出姜斌的喊声:“齐越,快拦住他,他就是赛狸猫!” 齐越喝道:“站住!” 赛狸猫——李英杰头也不回撒腿就跑。 “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齐越紧追不舍。 李英杰充耳不闻,专往人多的地方跑。 齐越瞄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敢开枪。 李英杰跑的忽左忽右,很难命中目标不说,还容易误伤到路人。 追了一会,齐越忽然发现,每隔十几米,地上就会出现一滴血迹,而且间隔距离越来越短。 很显然,这是李英杰的血。 想起安埠街那次,李英杰跳到街对面屋顶瞬间,他踉跄了一下,像是没站稳一样,现在这么一看,并不是没站稳,而是腿上负伤了。 当时乱枪齐射,被打中也不奇怪。 枪伤没人敢医治,他只能自己简单处理一下,现在伤口崩开,才会一路滴血,照情形看,伤势应该不太重。 转过巷口,忽然没了李英杰的踪影。 血迹在一处废墟附近。 齐越拎着枪,慢慢靠近。 李英杰靠在断壁后面,屏住呼吸,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只等追自己的人进来,出其不意给他一下子。 一个雪球嘭的一声砸在对面墙上。 李英杰一愣神的工夫。 齐越从另一侧转进来,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把刀放下!” 李英杰手一松。 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齐越这才有机会看清他的正脸。 三十多岁,黑红脸,粗眉大眼,看面相倒像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如果在大街上遇见,很难把他和飞贼赛狸猫联系在一起。 对付这个飞贼,齐越也不敢大意。 “兄弟,你放我一马,求你了!” 李英杰跪倒在地。 以他的罪名,至少获刑十年以上。 况且,他这次得罪的是日本人,很难说能不能活着走出监狱。 “放你一马?给我一个理由,如果能说服我,我就放了你。” 齐越只是随口一说。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随便放走一个通缉犯呢。 实际上,他是在等姜斌。 他没带手铐,姜斌刚好带了一副。 齐越随口一说,李英杰可当了真。 他苦思冥想了一会,说道:“我、我从来不偷穷人,去年,一个外乡小姑娘让人卖进窑子,我看她可怜,替她赎了身,还给了她一笔钱回山东老家,真的,我不撒谎。还有就是、我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娘,我要是进了监狱,她也活不成了……” 见齐越不为所动。 李英杰赶忙又说:“你要是放了我,我送你一样东西,保你升官发财!” 齐越笑道:“什么东西这么灵验,城隍庙请的灵符吗?” 李英杰低声说:“是一部电台!” “电台?” “是共党的电台!” “………” “你拿着去向日本人请功,肯定升官!” “电台哪来的?” “嘿嘿,我偷的。” 第16章 大功告成 李英杰躲在7号公寓。 没多久,张兆临和小何也住了进来。 他们来的时候,拎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大号棕色皮箱。 做贼心虚,李英杰警惕性十足。 每次听到走廊里有动静,他都会透过门镜向外窥视。 张兆临和小何几乎足不出户,整天待在房间里,偶尔出去一趟,小何都要反复检查房门是否锁好。 这一切,都落入了李英杰的眼里。 在他看来,这两个人的房间里一定有贵重物品。 于是,趁着张兆临和小何不在房间,李英杰撬开门锁溜了进去,偷走了那只棕色皮箱。 …… 齐越知道,李英杰说的基本属实。 小何曾对张兆临说过一句话:“我是您的警卫员,箱子丢了,您要是再出了事,我还有啥脸回教导旅,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句话侧面证明,他们确实弄丢了一个箱子。 “东西在哪?” 齐越问。 李英杰目露惊喜之色:“你答应了?” 齐越说:“我得先看到东西。” 李英杰说:“行,我带你去取。” 齐越问他:“离这多远?” 李英杰回身虚指了一下:“不远,就在前面。” “我警告你,别耍花样!” 齐越顶上了子弹。 李英杰苦笑着摇了摇头,挽起裤管露出还在滴血的小腿,说:“腿疼的厉害,让我跑也跑不了了。” 齐越说:“走吧。” 两人一先一后,沿着巷子往东走。 姜斌始终没追上来。 齐越想了想,对李英杰说:“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李英杰愣了一下:“你是说刚才?” “对。” “那位警官冲进来,拿东西砸我,他堵住了后窗,我就只能往前冲,他追我的时候让凳子拌了一下,我就跑出来了。” “他没掏枪吗?” “就眨么眼儿的事,我没留意……” 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一处荒废破败的小庙。 这一带废弃的建筑比比皆是。 冰天雪地,庙里连一只老鼠都看不到。 门窗都被附近老百姓拆走当劈柴了,泥塑的佛像歪倒在地上,上半身摔的粉碎,也看不出是哪位神仙。 李英杰爬上香案,掀开残破不堪的幔帐,徒手在一堆碎石瓦砾里扒拉了一会,拎出了一只上了锁的皮箱。 李英杰从兜里摸出一根铁丝,在锁眼里捅了一会。 咔哒一声轻响,锁头被撬开。 箱子里是一部rca212型号电台。 另外还有一些配件,包括像短波无线收信器、耳机、低压常时变压器、gr波段选择器、加减电阻器,干电池等等。 这属于大功率电台,可以直接和陌斯克取得联系。 “警官,我可以走了吧?” 李英杰小心翼翼的问。 齐越说:“把箱子锁上,放回原处。” 李英杰一愣:“你不拿走吗?” 齐越说:“那个警察马上就来了,现在拿走,功劳怎么算?” “对对对,我咋就没想到呢。” 李英杰紧忙着又把箱子放回原处,重新用碎石瓦砾做好伪装。 从庙里出来,齐越把匕首还给李英杰。 匕首都还了,人也肯定放了。 李英杰更加放心了,高高兴兴把匕首收起来。 齐越边走边说:“其实,你自己也可以把电台献给日本人。” 李英杰咧了咧嘴:“我要是去了,日本人非活剥了我的皮不可!” 齐越说:“不会的,你又没杀人放火,还不至于。” 李英杰犹豫了一会,吞吞吐吐的说:“你是不知道,我偷的那些日本人当中,有一个是什么少佐的,反正是挺大的官,我当时也不知道,他媳妇自己一个人在家,我一时没忍住,嘿嘿……” 齐越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警察厅这么重视这件案子。 这种事没法对外人讲,吃了哑巴亏的少佐只能给警察厅施加压力。 李英杰说:“警官,没别的事,那我可走了?” 齐越说:“我看过你的卷宗,有两宗案子我不得不提,去年年初,你在太平桥盗窃被事主发现,为了脱身,你用榔头打死了那家的女主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六月中旬,伱在街上遇到一个和家人走散的小姑娘,就是你提到的那个小姑娘,只不过,卷宗上和你说的不太一样——你把她卖到了窑子,回头给她家人写信勒索,赛狸猫,你不光是偷,还兼着拐卖人口的差事。” 李英杰听了出了话音不对。 他慢慢后退:“警官,你、你啥意思?” 齐越冷笑:“你说呢?” 李英杰强作镇定:“你答应放我走的,老爷们不能说话不算话,咱们可都是站着撒尿的人……” “你走吧!” 齐越打断了他的话头。 李英杰迟疑着没敢动地方。 齐越说:“我这个人做事全凭心情,你现在不走,可别后悔。” “我走、我走我走!” 李英杰转身就走。 这条路全无遮挡,射界开阔。 齐越举枪瞄准,喝道:“李英杰!” 李英杰停住脚步,慢慢回身。 “我想告诉你,站着撒尿的也不都是人。所以,我反悔了!” 齐越扣动了扳机。 子弹准确无误射中李英杰眉心。 李英杰大瞪着双眼,直挺挺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过了一会,姜斌拎着枪跑了过来。 看着李英杰的尸体,姜斌拍了一下齐越的肩膀:“行了,大功告成,你留下善后,我得走了。” 齐越说:“等这件案子了了,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姜斌笑道:“你请还是我请?” “谁请还不是一样,当然你请。” “去你弟吧!” “嗳,对了,你怎么才来?” “别提了,南辕北辙,追反了,听到枪声才找过来。” “哦……” “走了!” 姜斌开着车提前离开。 望着轿车渐渐远去,齐越心情复杂至极,五味杂陈。 很快,巡警最先赶到现场,随后电话通知了警察厅刑事科。 听说击毙了赛狸猫,齐朝宗非常高兴,亲自带人赶了过来。 在李英杰家里,警察们翻箱倒柜,搜出了数量众多的失窃赃物,古玩字画金银首饰,烟土雪茄洋酒手表等等。 第17章 迫在眉睫的任务 周一。 刑事科会议室。 会议进入尾声。 齐朝宗站起身,环视了一遍众人:“调查股二组警员齐越,自加入刑事科以来,工作勤勉,任劳任怨,最近更是表现出色,成功破获特大连环盗窃案,击毙通缉犯李英杰,这件案子得到了厅里的认可。在这里,我要郑重宣布,授予齐越奉行勋章一枚,晋升警尉补,以示嘉奖!” 齐越起身立正敬礼。 会议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 入夜。 光线幽暗的房间内。 张兆临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屋外传来敲门声。 三长两短,这是预先约定的暗号。 张兆临开门把来人让进来。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是滨江地委负责人杨丰,另一个人跟在身后。 张兆临拉着杨丰的手:“老杨,你可算来了,我都要急死了!” 杨丰说:“张政委,你着急,我比你更着急,可没办法,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尤其像我们做地下工作的,必须沉住气,急躁是大忌。” “你说的对,我就是太急躁了,才搞成这样!” 张兆临叹息着说。 另一个人——姜斌摘掉帽子,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张兆临这才注意到他:“老杨,这位小同志是?” 杨丰说:“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姜斌同志,是迄今为止,我们安插进敌人内部最成功的潜伏人员。” “小姜同志,你好。” “首长好!” 张兆临和姜斌握了一下手。 杨丰从怀里拿出一个纸袋,放在桌子上:“张政委,我在路上买了几个肉包子,还热乎着呢,趁热吃吧。” 张兆临叹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我怎么吃得下呢,说起来,这件事责任在我,唉,谁能想到,公寓里住着一个贼呢!” “您也不用太自责,这只是一个意外。” 杨丰劝慰着说。 张兆临点点头:“说正事吧,老杨,事情查清楚了吗?” 杨丰说:“这件事由小姜负责,小姜,你来说说吧。” 姜斌说:“赛狸猫死了。” 张兆临吃了一惊:“死了?那箱子呢?” 姜斌摇头:“暂时还没找到。” 张兆临颓然坐在椅子上。 姜斌接着说:“赛狸猫有一个女人住在渔市里,我问过那个女人,有没有看到过一只皮箱,她说没有,赛狸猫家里我也找过了,没找到。” 张兆临想了想:“那个女人会不会撒谎?” 姜斌说:“应该不会。她能把赛狸猫供出来,没必要隐瞒这种事。” 张兆临眉头紧锁:“这么说,箱子不是他拿走的……” 姜斌说:“现在也不好说,需要慢慢查。” 杨丰在一旁说:“没有电台,我们就无法和延安取得联系。张政委,您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张兆临说:“我这次来滨江,除了送电台,还有一项迫在眉睫的任务,我需要在最短时间内,筹措到一批物资!” 杨丰问:“哪类物资?” “盐和药品!” 张兆临看了看杨丰和姜斌:“怎么样,有困难吗?” 杨丰皱着眉沉吟不语。 姜斌在一旁问:“首长,您说的短时间内,指的是多长时间?” 张兆临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最迟不能超过一个月。” 杨丰有些惊讶:“这也太急了吧?” “老杨,部队上的情况,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上千人的队伍,伤病员就有五六十,每天都在新增,没有药,重伤员就只能等死,盐就更不用说了,没盐吃,战士连枪都拿不稳,怎么去打仗?” 说到激动处,张兆临眼中泛起了泪光。 杨丰说:“张政委,你先别激动,容我好好想一想……主要是啥呢,盐和药品属于严管类物资,大批量采购要到警察厅开证明,出城就更难了,保安团查一遍,宪兵队还要查一遍,每一遍都是鬼门关。” 张兆临说:“就因为知道事情难办,我才亲自跑一趟滨江,老杨,时间就是生命,这件事必须抓紧啊!” 姜斌忽然开口说道:“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办……” “你有办法?” 张兆临和杨丰几乎异口同声。 姜斌说:“我认识一个批发商,我们可以通过他,以到外地分销名义把物资运出城,批发商手续齐全,经受得住检查,至于采购证明……我来想办法,特务科权力很大,开个通行证应该没问题。” 张兆临问杨丰:“老杨,你觉得呢?” “小姜办事向来稳妥,他既然这么说,我觉得可以一试!” 杨丰对姜斌非常信任。 事情有了眉目,张兆临心情也放松下来,笑道:“我就说嘛,你今天怎么带小姜来我这里,原来是有备而来。” 杨丰说:“小姜有身份上的便利,叫他来,一是汇报情况,二是让伱们见一面,以后也好有个照应,遇到突发状况,需要小姜出面时,不至于把同志当成敌人。”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细节,杨丰这才带着姜斌离去。 …… 一周后。 杜鹃家里。 齐越问:“电台取走了吗?” 杜鹃点头:“放心吧,站长当晚就派人取走了。” “那就好。” “共党这回吃了个哑巴亏,连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那部电台的事,齐越第一时间告诉了杜鹃,但他没提及更多。 杜鹃忽然笑了一下:“站长又夸你了。” 齐越说:“留余地了吗?” 杜鹃笑道:“这次留了,站长说,你是一员福将。” “福将?” “白白得到了一部大功率电台,这还不是福将吗?” “哦,说的这个啊……” 齐越把玩着手里的烟盒。 杜鹃看着他:“你怎么了?” 齐越说:“没事,有点累了,升了警尉补,事情多了,不过也有好处,不用整天被人呼来喝去……” 杜鹃给齐越倒了一杯茶:“你好长时间没来了,今晚得住在这儿。” 既然是情人关系,当然是要经常睡在一起。 细节决定成败。 哪怕这个细节其实无人注意。 第18章 站长要见你 晨曦透过窗帘。 齐越倏然睁开了眼睛。 过了一会,他轻叹了一口气。 四周如往常一样,既熟悉又陌生。 钟摆的滴答声、好闻的茉莉香牌香水味、巷子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吠,以及……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知道,这样的场景以后会重复无数次。 “你醒了?” 杜鹃侧过身子,笑吟吟的看着他。 齐越说:“刚刚做了一个梦……” 杜鹃问:“梦见什么了?” “梦见自己暴露了,被好多警察追,追着追着那些人都不见了,正觉得庆幸,姜斌忽然出现,他举着枪说,原来你就是内奸,我要杀了你!”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 “幸亏醒的及时。” 杜鹃笑着夸张的拍了拍胸口。 因为动作过大,领口扣子意外崩开…… 齐越立刻将目光移开,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 杜鹃无声的笑了一下,神情间带有揶揄意味,也似乎有那么一点失落,她慢慢系好睡衣扣子:“站长要见你。” 齐越问:“什么时间?” “今天中午。” “在哪?” “老夏茶馆。” “会芳里的老夏茶馆?” “对。” “……站长要见我,你昨晚就知道。” “是的。” 杜鹃没否认。 齐越说:“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杜鹃说:“这是站长要求的,他让我今天才可以通知你,站长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以后接触久了,慢慢你就会了解。让你在我这里过夜,也是为了这次见面,万一遇到熟人,起码也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会芳里紧邻新民大街,从新民大街去警察厅,会芳里是必经之路。 所以,齐越出现在会芳里,合情合理,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 在滨江,会芳里“声名远播”。 这里汇集了大大小小数百家济院。 最高峰时有济女三千多人,包括很多无照经营的暗娼。 除了济院,其他各类商号店铺也不少。 就比如,老字号的老夏茶馆。 中午客人最多,为了招揽生意,每天都有评书快板之类的曲艺表演,嘈杂的环境,最适合特工接头。 齐越选了靠窗桌位坐下。 这家茶馆他来过不止一次,对店内环境非常熟悉。 他坐的位置,距离柜台很近,柜台连着后厨,中间隔着一道门帘,若是遇到突发状况,可以就近从后厨角门脱身。 小伙计走了过来:“先生,您来了。” 齐越说:“一壶龙井,一份油炸糕,一碟瓜子。就这些。” “您稍等,这就给您预备去……龙井一壶,油炸糕瓜子各一份!” 小伙计吆喝着退了下去。 “看到李陵碑,老令公杨继业心中暗想,汉朝的李陵背叛国家,这种人为什么还有人为他立碑呢?老令公把心一横,摘下头上金盔,仰天长叹:罢了!皇天在上,我杨业无力杀贼,只能以死全我忠义!说完这句话,老令公大叫一声,一头碰死在李陵碑前!后人有诗叹杨业:矢尽兵亡战力摧,陈家谷口马难回,李陵碑下成忠义,千古行人为感悲!” 台上正在表演评书《杨家将》。 说书人吐沫横飞,连比划再说,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 很快,茶点陆续摆上了桌。 齐越把一本《猛虎集》诗集放在桌上,一包皇道宣扬牌香烟压在书的一角——这是接头的特定代号。 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故作兴致盎然欣赏评书表演。 过了一会,一名身穿黑色貂皮大皮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诗集和香烟,微笑着说:“你是齐警官吧?” 齐越看着他:“你认识我?” 中年男子说:“大年初六,北平会馆举办的同乡联谊会上,我们见过。” “哦,我想起来,你是邱先生。” 齐越故做恍然大悟。 以上对话,就是两人的接头暗语。 中年男子——军统滨江站站长邱维汉拉开椅子坐下,低声说:“若是有人问起来,这就是我们见面的理由。” 北平会馆举办的同乡联谊会,齐越中途有事提前离开了,邱维汉既然这么说,他当时一定在场。 “您也是北平人吗?” 齐越给邱维汉倒了一碗茶水。 邱维汉说:“不。我是平谷人,在北平读的大学。” 他看了齐越一会:“敌后工作如履薄冰,容不得半点马虎,正因为如此,对每一个新人,我都设置了一个考察期,只有通过了考察,我才会考虑和他见面,知道考察的内容是什么吗?” 齐越略一思索:“是忠诚。对军统、对党国的绝对忠诚!” 邱维汉满意的点点头:“说的非常好!” 小伙计端着托盘从桌旁经过。 等小伙计走远了,邱维汉这才说:“保安团有一个名叫阮怀勇的连长,前些日子因为倒卖军需物资,被军法处关了半个多月,军衔降为少尉,调到了城防巡逻队,为此,他一直心怀不满,我有个想法……” 他停顿了一下,目视着齐越。 齐越试探着问:“您是想、策反?” 邱维汉笑道:“看起来,我的想法还是可行的。” 齐越说:“保安团负责城内治安,如果能策反一个军官,对我们非常有利。” 邱维汉说:“阮怀勇也是北平人,所以,我打算让伱利用老乡的关系,找机会先和他接触一段时间,探探他的口风,如果可行,我再派人直接和他联系。” 这件事看上去确实可行,无论成与不成,齐越并不会因此暴露身份。 第19章 分析案情 一辆轿车停在街边。 王连升下了车,正在和司机说着什么。 “来了个熟人。” 齐越说。 邱维汉问:“他是什么人?” 齐越说:“刑事科调查股二组组长王连升,我的顶头上司。” 邱维汉说:“你先走,从后门走!” 如果来的是普通人,遇见了倒也没什么,可来的偏偏是一个警察,而且还是齐越的上司。 这种情况下,还是尽量避免照面。 茶馆后面是一条小路,经常有客人抄近路回家,厨工们也都见怪不怪。 齐越沿着青石板路疾步快走。 十几分钟后,在一户门前停了下来。 门上挂着一块木牌,牌子上写着两个字:春梅。 这块牌子不是随便挂的,有客人时它翻成正面,没客人时翻成反面,在本地风俗中,这表示一个公开的秘密——暗娼。 “春梅”就是这个暗娼的花名。 暗娼也不都用花名,心眼实的甚至会用真名字。 齐越伸手一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春梅二十五六岁的年龄,模样倒也说得过去,穿着一件蓝底碎花短袄,腿上搭着毯子,靠在枕头上半躺半卧。 见有客人上门,她一骨碌身坐起来,亲亲热热招呼着:“老弟来了,别站着了,炕上暖和,快上炕。” 齐越问:“你就是春梅?” 春梅媚笑着:“还问啥,门上不都写着呢嘛。” 齐越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警察。” 春梅赶忙从炕上下来,哀求着说:“最近生意可不好了,都没什么客人,治安费能不能晚几天收?” 对这些无照经营的暗娼,警察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的治安费,其实就是变相的保护费。 齐越说:“认识二驴子吗?” 春梅一愣:“你、你不是来收治安费的?” “认不认识二驴子?” 齐越又重复了一遍。 春梅忙不迭的点头:“认识认识,他是熟客,以前经常来我这儿。” 齐越问:“最近来过吗?” 春梅摇头:“没有。过了年就没来过。” 齐越留了电话号码:“二驴子再来,你要立刻打电话通知我,我姓齐。记住,千万别惊动他,明白吗?” 春梅小心翼翼的问:“齐警官,二驴子犯啥事了?” “跟你不相干,少打听。哦,还有,你要是知情不报,胆敢包庇二驴子,被我查到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说完这句话,齐越迈步走了出去。 二驴子姓张名伟,家里行二,因为性格暴躁,才得了这么一个雅号。 前些日子,日本宪兵队查获一起贩运烟土大案,二驴子也被供出来,他在这件案子中充当中间人的角色。 在满洲国,贩卖烟土是重罪。 所以,刑事科的人都在找二驴子。 借着查案的由头,齐越出现在会芳里就会更显合理。 …… 一周后。 特务科科长室。 “警察厅各部门,一共有7人住在新民大街,治安科1人、教养科1人、刑事科1人、通信班1人,警察大队最多,3人。嫌疑最大的有两个,一个是刑事科的王连升,另一个是警察大队的刘大成。” 刘文龙正在汇报调查结果。 高克俭问:“依据是什么?” 刘文龙说:“其他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唯独王连升和刘大成没有。” 高克俭说:“这两个人当中,谁的嫌疑更大一些?” 刘文龙略一思索:“我觉得是刘大成。” “为什么?” “刘大成少言寡语,城府很深。” “王连升呢?” “那家伙华而不实,做起事来颠三倒四,要说他是内奸……” 刘文龙轻轻摇了摇头。 高克俭说:“如果他是装的呢?” “您认为是王连升?” “没找到证据之前,一切都是假设,我说他是装的,同样是假设。”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监视。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另外五个也要监视。” 刘文龙迟疑着:“可是,另外五个都有不在场证明……” 高克俭打断他的话头:“证明是可以伪造的,就比如,你就是那个内奸,作为同伙的我就可以证明,当天你和我在一起喝茶聊天,这些东西只能当做参考,只有亲眼所见,亲耳听到才是真的!” 刘文龙站起身:“感谢科长赐教!” 高克俭示意他坐下。 刘文龙说:“7号公寓那件案子,现在也有眉目了。” “说说看。” 高克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刘文龙说:“据法医说,被击毙的那名反抗分子,身上有多处冻伤,应该是长期待在野外造成的,而且他使用的是驳壳枪,驳壳枪体积大,不方便随身携带,特工一般很少使用,所以,我觉得他更像是抗联的人……” 高克俭问:“他身上的冻伤很多吗?” 刘文龙说:“非常多,耳朵、脸、手脚,连腿上都有。” 高克俭沉思了半晌,轻轻摇了摇头:“你别忘了,那些东藏西躲的土匪同样长期待在野外,身上肯定也有冻伤。” 刘文龙说:“他们绝不是土匪!” 高克俭目光一闪:“这么说,你还有其他证据?” 刘文龙说:“为了查明他的身份,我让法医解剖了那具尸体,您肯定想不到,我在尸体的胃里看到了什么。” 高克俭也来了兴趣:“伱看到了什么?” 刘文龙说:“没消化的树皮,甚至还有少量的皮革残渣。土匪是不会吃这个的,只有抗联的人才会饿到见什么吃什么!” 高克俭点了点头:“你分析的很对,他们一定是抗联的人!据关东军传回来的情报说,在抗联的宿营地,发现了来不及带走的饭锅,当时锅里还冒着热气,掀开锅盖一看,竟然是几只穿烂的苏制皮靴。” 刘文龙说:“科长,抗联的人出现在滨江,肯定有重大阴谋!” 高克俭迈步来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皑皑白雪,凝神沉思了半晌,这才说:“一支连鞋子都吃的部队,不会有任何阴谋,他们的目的,就是生存下去!通知保安团,最近要密切留意物资出城的情况,发现有可疑,立刻报告给特务科!” 第20章 搞错了目标 很多时候,朋友也讲究门当户对。 就比如,让一个码头工人去和阮怀勇交往,基本上不太可能。 齐越就不同了,他是隶属警察厅的警尉补,以同乡身份接近一个失意的下级军官,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阮怀勇以前是东北军的一名上尉营副,满洲国成立后,被编入了保安团,让他没想到的是,进入保安团后,军衔不升反降,上尉变中尉,营副变连长。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利用职务之便,在黑市倒卖军需物资,在军法处关了半个多月,吃尽了苦头。 出来后,军衔降一级,调到城防巡逻队担任小队长。 在保安团,城防巡逻队可是一个苦差事,每天都要到各处巡视,在城门口轮值站岗,检查进出城人员车辆。 春夏秋三季还好,最多也就是累一点。 到了冬天,冷的连手都伸不出来。 担心这些中国人偷奸耍滑,日本宪兵队专门派人负责监督,赶上哪个士兵偷懒,轻者挨骂重者挨打。 别看阮怀勇是少尉,照样挨过宪兵的大嘴巴,最让他愤愤不平的是,打他的宪兵只是一名伍长。 伍长只相当于一名下士。 “那家伙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跟我差了三级,上来就是俩个大嘴巴!最可气的是,我还不敢还手!” 这是阮怀勇酒后的牢骚话。 以上这些情况,齐越都向杜鹃做了详实的汇报。 由谁来策反,邱维汉自有安排。 齐越不需要参与其中。 …… 早春三月,乍暖还寒。 中午稍微暖和一些,一早一晚基本和冬天没区别。 今天是公休日,警察厅十分安静。 刘文龙靠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这段时间又是查内奸又是查抗联,他是一刻也不得休息。 昨晚干脆没回家,睡在了办公室。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刘文龙一下子坐起来,迅速拿起电话机:“喂?” “队长,有重要发现!” 电话另一端是马壮刻意压低的嗓音。 刘文龙立刻说:“讲!” 马壮说:“刘大成一早从家里出来,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但是他什么都没买,上午九点钟,他去了桂荣理发店理发,理完了头发又去了棋社看人下棋,就在十分钟前,他乘坐电车去了中央大街……” 刘文龙截口说:“这是反跟踪手段!”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 “他现在在哪?” “马迭尔宾馆咖啡厅。” “一个人吗?” “一个人。” “谁在监视他?” “我。哦,我在吧台给您打的电话。” “小宁呢?你俩不是一组吗?” “小宁守在一楼大堂……” 两个人监视,不能待在一个地方,目标若是起身离开,为了避免引起对方的警觉,马壮就不好再跟着下去。 等在一楼大堂的小宁会继续接手监视任务。 刘文龙问:“刘大成在做什么?” 马壮说:“他一直在看表,好像是在等人。” “等人?当然是等接头的人!果然是他……” 刘文龙喃喃着说。 马壮问:“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只要发现他和接头人有交换情报行为,立刻予以逮捕!” 在新民大街吃了亏,刘文龙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只要确定内奸身份,他连一分钟都不想等。 高克俭看人很准,刘文龙确实足够聪明,但是有时候急于求成,沉不住气,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刘大成带着枪,我们只有两个人,小宁的枪法又……” 马壮明显是信心不足。 刘文龙问:“刘大成带枪了?” 马壮低声说:“在菜市场的时候,他蹲下系鞋带,我亲眼看见的,他腰里鼓鼓囊囊的,肯定是枪。队长,我听说,在警察大队,刘大成的枪法不是一般的好,每次打靶考核都是前三名。” “你盯住他,我这就带人过去!” 挂断电话,刘文龙略一思索,穿戴停当快步下楼。 十几分钟后,他开车来到警察宿舍。 特务科的人要么去监视7名嫌疑人,要么去调查抗联的案子,偏巧今天又赶上公休日,他现在手里无人可用。 不过,他也并不是很担心。 刘大成再厉害,他毕竟也只是一个人。 自己带上姜斌连同马壮和小宁,人手基本是够用了。 姜斌没有被安排任务。 刘文龙来的时候,他正在穿鞋子。 刘文龙问:“其他人呢?” 姜斌说:“他们都出去了。” “一到用人的时候,就找不到人!赶紧穿衣服,有重要行动!” 刘文龙一边抱怨一边催促着。 齐越推门走了进来,客气的打着招呼:“刘队长。” 刘文龙听人提起过,这个齐越的枪法特别好,在调查股二组乃至整个刑事科,都是出了名的神枪手。 刘文龙说:“齐越,带上枪,跟我出去一趟。” 齐越一愣:“去哪儿?” “算是跨部门借调,至于原因、姜斌,你跟他说。” 刘文龙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姜斌和齐越也上了车。 小轿车一路疾驰,朝中央大街方向开去。十几分钟后,小轿车缓缓停在马迭尔宾馆对面。 “队长。” 小宁快步来到近前。 刘文龙下了车,问:“情况怎么样了?” “并无异常。” “接头人来了吗?” “来了。” “来了?来多久了?” “十分钟。”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马迭尔宾馆。 小宁继续留守一楼大堂。 刘文龙带着姜斌和齐越沿着楼梯上二楼。 咖啡厅在二楼的东北角。 担心会被刘大成察觉,三人分散开,守在咖啡厅出口,只等马壮发出暗号,一齐冲进去动手抓人。 齐越当然知道,刘文龙这次完全搞错了目标,只不过,特务科拉开这么大的架势,要抓的人也肯定有问题。 刘大成会是哪方面的人呢? 军统? 中统? 还是共党? 姜斌凑过来说:“要活的,别把人打死了!” 齐越说:“那可没准儿,子弹不长眼睛。” 姜斌轻笑了一下,低声说:“以你的枪法,这么近的距离,要是能把人打死了,那就是存心。” 第21章 被捕 刘大成的接头人是一个女人。 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女人。 两人时而低声细语,时而相视一笑,神情间显得十分亲密。 表面上看,更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十几分钟后。 马壮站起身,用餐巾擦了擦嘴。 ——这就是动手抓人的暗号! 刘文龙大步流星进了咖啡厅。 齐越和姜斌一左一右,堵住了刘大成可能逃跑的路线。 看到刘文龙突然出现,刘大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刘队长,这么巧。” 刘文龙冷笑:“不是巧,是特意来找你。” “找我?” 刘大成四处看了看。 齐越、姜斌、马壮也都围了上来。 刘文龙说:“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大成说:“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看到这边出了状况,一名白俄服务生迈步走了过来,操着生硬的国语说:“几位先生,请问你们……” “特务科办案,走开!” 马壮掏出证件晃了一下。 随即从刘大成腰里拿走了手枪。 刘大成点点头:“好,我跟你们回去。” 女人慌乱的说:“大成,出什么事了?” 刘大成抚慰的拍了拍女人手背:“若冰,你先回去吧,没事。” 名叫若冰的女人拿过自己的挎包,犹犹豫豫站起身。 马壮说:“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刘大成脸色变了:“刘队长,她是我朋友……” 刘文龙打断他的话头:“她是谁,我们会查清楚的。” 在众人侧目中,一行人出了咖啡厅。 抓捕过程异常顺利,刘大成表现的很配合,也就没给他戴手铐。 在刘文龙看来,枪都下了,根本不用上手铐。 从马迭尔宾馆出来,刘文龙停身站住,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小宁说:“去把车开过来!” 门口停着一辆没上锁的脚踏车。 刘大成猛然推开刘文龙,跑过去跨上脚踏车骑着就走。 刘文龙反应很快,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射中车轮钢条,火星四溅。 “姜斌,看住这个女人!” 刘文龙喊了一嗓子。 他百忙中看了一眼齐越。 齐越半蹲在地上,双手握枪,枪口随着刘大成慢慢移动。 砰! 子弹出膛! 正中刘大成手臂。 刘大成连人带车摔进路边的水沟里。 还没等他爬起来,齐越已经跑到近前,喝道:“别动!” 其他人也都追上来,把刘大成团团围住。 刘文龙松了一口气,这次不敢再大意,让人给刘大成上了手铐。 马壮和小宁押着刘大成坐前车。 其他人乘坐另一辆车殿后。 两辆车一先一后朝警察厅方向驶去。 途中,姜斌开着车,看了一眼后视镜,笑着说:“齐越,刚才那一枪,不会是蒙的吧?” 齐越说:“你蒙一个给我看看。” 姜斌微笑着说:“他当时要是站着不动,我还真能蒙中……” 齐越坐在后排座,负责看押若冰。 刘文龙坐在副驾驶座位,正在检查若冰的挎包,除了女人用的零碎物件,挎包里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上写着三个字:致若冰。 按照马壮所说,这个信封就是刘大成交给若冰的“情报”。 信封里装着一叠信纸,只看内容应该是一封情书。 抓到了内奸,刘文龙心情愉悦,故意读出了声:“亲爱的若冰,你的大成每一天都在想念你。我受不住这烈火似的活,这阵子我的灵魂就象是火砖上的熟铁,在爱的槌子下,砸,砸,火花四散的飞洒……” “你无权私拆别人的信件!” 若冰大声抗议。 刘文龙说:“除了皇帝陛下,特务科有权私拆任何人的信件。” 若冰颤声说:“你们、你们这是侵犯人权!” 刘文龙打了个哈哈:“你提人权,我都觉得好笑……” 姜斌说:“没看出来,这个刘大成还挺有文采。” 齐越冷笑:“狗屁的文采,那是徐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 刘文龙大笑:“抄的?” 若冰默不作声。 …… 傍晚。 特务科审讯室。 一张条桌,几把椅子。 刘文龙居中而坐。 姜斌在一旁负责做笔录。 令人意外的是,刘文龙把齐越也留了在了审讯室。 本以为那封情书是密写信,经过反复确认,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刘大成戴着手铐,坐在条桌对面的凳子上,他的伤已经做了简单处理。 刘文龙说:“刘大成,念在同事一场,伱只要如实招供,签了自白书,我会向上面替你求情。” 刘大成说:“我不是间谍,你们抓错人了。” “抓错人了?那你跑什么?” “我以为是别的事……” “别的什么事?” “我参加过马科师主义恳谈会。” “什么时候?” “去年六月份。” “组织者是什么人?” “原东北大学副校长冯长林。” “那个被警察厅通缉的冯长林?” “是。” “那个恳谈会,你去过几次?” “两次。” “你以为我们找你,是因为这件事。” “是。” “胡扯!” 刘文龙一拍桌子,厉声说:“参加过非法集会,最多是思想股的人找你,你以为特务科闲着没事做了吗?刘大成,特务科的手段,你想必也听说过,你要是再这么东拉西扯,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刘大成说:“刘队长,我真的不是间谍……” 刘文龙喝道:“动刑!” 审讯室铁门一开,高克俭迈步走了进来。 刘文龙赶忙起身相迎:“科长。” “听说抓到了内奸,我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直接就赶过来了。” 高克俭四处看了看,目光在齐越身上停顿了一下,并没有过多表示,伸手拿过桌上的审讯笔录。 刘文龙在一旁说:“这家伙很有经验,专捡不重要的说,我正准备给他松松筋骨。” “避重就轻。没被抓到证据,他们都是这个样子。” 高克俭放下审讯笔录。 桌上放着一个纸箱,里面都是从刘大成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钱夹、半包香烟、火柴、一串钥匙,还有一张电影票。 高克俭拿起了电影票。 第22章 不谋而合 “只有一张电影票吗?” 高克俭问。 刘文龙说:“只有一张。” “那个女人呢?” “在女犯审讯室关着呢,哦,这是她的审讯笔录。” “你先审的那个女的?” “是。” “为什么?” “女人胆子小,只要吓唬吓唬,基本都能招供。” “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 高克俭翻阅着审讯笔录。 刘文龙说:“说明她有应对经验。” 高克俭合上笔录:“她本人是小学教师,父亲在文教处任职,母亲是满日友好协会理事,要说她是间谍,从家庭背景来看,似乎不太可能。” 刘文龙说:“那刘大成和她……” 高克俭叹了口气:“她很有可能被利用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家,最容易被花言巧语蒙蔽。” 刘文龙说:“从刘大成的行为逻辑来看,他今天肯定和接头人见面,否则的话,没必要做那些反跟踪手段。” “若冰喜欢文学,刘大成投其所好,每次约会,他都会交给若冰一封情书,还特意嘱咐,不要当场打开,说什么爱情需要神秘感之类的疯话。这些情况,笔录上写的清清楚楚,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高克俭不理刘文龙一脸茫然,迈步来到刘大成近前。 刘大成被吊在铁环上。 高克俭看了看手中的电影票:“《壮志烛天》这部电影,我非常喜欢,前段时间陪着太太看的。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只买了一张电影票?约女朋友喝咖啡,喝完咖啡呢?送她回家,你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这就不应该了吧,别说是你们年轻人,我一把年纪了,都知道陪太太一起去。” “她不喜欢这类电影……” 刘大成脸色有些发白。 高克俭摇了摇头:“她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你起码应该问一下吧?刘大成,诚实一点,你会少吃点苦头!” 刘大成说:“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高克俭冷笑:“嘴笨,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左一封情书右一封情书,从自身性格特点设计接头方式,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合情合理。事后若是有人问起来,若冰都会替你解释。” 刘大成脸色越发惨白,索性一言不发。 高克俭看了他一会,意兴阑珊的吩咐道:“动刑吧。” 说完这句话,转身回了科长室。 刘文龙也跟了进来:“科长,若冰父亲来过了,要求我们八点钟前必须放人,否则的话,他要找白厅长说理去。” “把若冰放了吧。” 高克俭把外套挂在衣柜里。 刘文龙说:“这么就放了,是不是太草率了?” 高克俭说:“你怎么还没明白,若冰只是一个幌子,你关着她干嘛?她父亲那也是政府官员,真要不管不顾找白厅长一闹,我们到时候会很被动!” 刘文龙搓着手;“我还是想再审一审若冰……” 高克俭脸色沉了下来:“放人!” “是!” 刘文龙转身要走。 高克俭叫住了他:“等一下!” 刘文龙停身站住:“您还有什么吩咐?” 高克俭想了想:“姜斌边上那个人,我记得好像是刑事科的吧?” “刑事科调查股二组的。” “他怎么会在这儿?” 刘文龙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高克俭说:“我明白了,你打算把这个齐越调来特务科,对吧?” 刘文龙说:“是的。我让他留在审讯室,也是为了让他提早适应。科长,人才难得呀,您是没在现场,刘大成把脚踏车骑的飞快,齐越只开了一枪,就命中了目标,而且是照我的吩咐,只打四肢。” 见高克俭沉吟不语。 刘文龙又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他对反抗分子不手软!” ——特务科的人,必须极度仇恨反抗分子! 这就是高克俭的用人思路。 事实上,即使齐越不开枪,刘大成一样跑不了,城防巡逻队就在附近,刚好堵在刘大成逃走的方向。 况且,小宁当时已经启动轿车,随时准备撞向刘大成,驾驶技术掌控不好,就能把刘大成撞个各种骨折。 高克俭略一思索:“跨部门要人也不是简单的事,我也得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费一回事,这样吧,你把他叫来,我亲自和他谈谈。” “是!” 刘文龙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屋外传来敲门声。 高克俭说:“进来!” 齐越推门走了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长官好!” 高克俭看了看他:“听伱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齐越说:“卑职原籍北平。” “北平人?那你怎么到东北来了呢?苦寒之地,有什么好?” “当年,卑职年少气盛,不知何谓珍惜,为了一点琐事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心里对父亲充满怨怼,只想着离家越远越好,刚好在报纸上看到中央警察学校招生,于是连夜乘火车去了新京。” “现在知道珍惜了吗?” “是。养育之恩,重于泰山。” “我听刘队长说,你的枪法很好。” “警校枪械考试,每年都是甲等。” “呵呵,你倒是不谦虚。” “长官问话,作为下属应该如实回答。” 高克俭点了点头:“坐吧。” 齐越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对这件案子,你怎么看?哦,我的意思是说,在抓捕过程中,你认为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高克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齐越心知肚明,高克俭这是在考自己。 他早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否则的话,就不会对那张电影票格外关注。 齐越说:“在被抓之前,刘大成所做的事情,包括和女朋友约会,都是反跟踪试探,情书是最后一次,如果有人暗中监视,就会主观认为这是在传递情报。” “就是说,咖啡厅并非接头地点?” “是的。” “若冰会是刘大成同党吗?” “我倾向同意您的分析,她应该是被刘大成利用了。” “真正接头地点在哪?” “应该是在电影院。” “还有吗?” “还有就是,我觉得,设计接头方式的人,应该不是刘大成。” “依据呢?” “刘大成若是能想到这些,他就不会被监视了都毫无察觉!” “不是刘大成,那会是谁?” 齐越说:“他的上级,或许就是那个接头人。” “不错不错,你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这次,刘文龙总算没看错人……” 高克俭由衷的夸赞。 第23章 证据确凿 第二天下午。 刑事科科长室。 “科长,齐越带到!” 王连升推门走了进来。 齐朝宗皱了皱眉:“臭词滥用,你当是审犯人呐……让他进来吧。” 齐越进了科长室,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齐朝宗轻咳了一声:“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来刑事科两个多月,就从警员晋升为警尉补,这在以前可是从无先例。对你,我本打算是要重点培养的,只可惜,你另谋高就了。不过也好,对你个人来说,特务科可能更适合一些。” 齐越恭声说:“感谢科长栽培。” 齐朝宗说:“栽培是应该的,你姓齐,我也姓齐,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要是论起来,五百年前我们都是一家人……” “科长,你是满人,你俩那个齐不一样。” 王连升忍不住插口。 齐朝宗板着脸说:“我和小齐谈事情,你先出去吧!” 王连升答应着讪讪退了出去。 齐朝宗看着齐越:“做人不能忘本,虽然你调去了特务科,但是,从根上论,你是刑事科的人,对吧?” 齐越正色说:“您放心,饮水思源,这个道理我懂。” “嗯,说的好!小齐,在警察厅做事,要学着机灵一点,别像王连升一样,傻不愣登的,说话都不走脑子。以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记得跟我说一声,你放心,我齐朝宗不白使唤人,少不了伱的好处!” 齐朝宗一脸推心置腹的样子。 ……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纷争。 警察厅也不例外。 最近几年,齐朝宗利用手中的权力,营私舞弊可没少干。 凡是暴利行业,他几乎都有份参与。 这类行业大多是见不得光的生意。 齐朝宗知道,想要长治久安,就要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 否则的话,万一哪位红眼病犯了,暗地里向上面打小报告,就算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可也是犯不着点事。 他以各种名义上下打点。 这种事司空见惯,基本都是推辞一番,最后也都笑纳了。 唯独给高克俭送的礼被退了回来。 行贿这种事,齐朝宗自己不出面,而是安排不相干的人去,这种把戏都心知肚明,当然知道幕后是什么人。 特务科地位特殊,名义上归警察厅辖制,却又独立于体系之外,特务科科长,等同于警察厅的三号人物。 齐朝宗自然是得罪不起。 他这才想到找机会在特务科安插一个眼线,不为别的,就为了随时掌握有关对自己不利的消息。 亲手提拔的齐越,无疑是最佳人选。 …… 特务科审讯室。 哗啦一声! 兜头一桶冷水浇在刘大成身上。 刘大成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刚刚疼昏过去了。 刘文龙迈步来到近前:“行啊,刘大成,还真挺能扛。” 刘大成吐了一口血沫子,喘息着说:“我不是间谍,我是冤枉的……”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刘文龙一招手。 手下递过来一部mycro微型照相机。 这种相机由日本秋田公司生产,只比136胶卷盒大一点,却又能装下同样尺寸的胶卷,随身携带非常具有隐秘性。 刘文龙说:“间谍专用照相机!刘大成,怎么解释?” “你们、你们抄我家了……” 刘大成挣扎着坐起来。 刘文龙冷冷的说:“不抄家,怎么知道你家地板下面藏着这个,胶卷拿去冲印了,但愿你拍的都是花花草草!” 刘大成低头不语。 照相机被搜出来,想不承认也不行了。 况且,胶卷里确实拍到了一些警察大队的内部文件。 刘文龙现在一点都不着急。 这回可是证据确凿,容不得半点抵赖。 过了好一会,刘大成涩声说:“你们去抄家,我妈一定吓坏了……” 刘文龙说:“你妈胆子也太小了,当场就吓晕过去了,你这个样子,她能不能活着等你回去都很难说。” 刘大成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刘文龙看了他一会,慢慢蹲下身,和颜悦色的说:“别扛了,招了吧,证据确凿,你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刘大成抽泣着点了点头。 刘文龙立刻吩咐道:“来人,扶他起来。” 特务搀扶着刘大成坐在椅子上。 刘文龙又等了一会,等刘大成平复情绪,这才说:“可以说了吧?” 刘大成说:“我要先去看看我妈。” 刘文龙皱了皱眉:“你先做笔录,我这就派人去接。” “不行,我必须先见到我妈。” “你先做笔录,不耽误……” “不行!” “你这个人……” “刘队长,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过分吗?” 刘大成言辞恳切的看着刘文龙。 “好吧,我这就派人去接令堂大人!” 刘文龙只能同意。 这个要求也确实不算过分。 …… 此时。 特务科办公室。 齐越迈步走了进来。 坐在角落的姜斌起身相迎:“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 齐越说:“跟大伙告个别,耽误了一会。” 姜斌笑道:“告什么别,都在一个楼里,保不齐哪天就看见了。” 齐越说:“同事一场,也不能说走就走。” “那倒也是。” “刘队长呢?” “在审讯室。” “刘大成招了吗?” “还没呢……” 正在这时,宁致远兴冲冲走了进来。 他刚从审讯室回来。 齐越打着招呼:“远哥。” 宁致远点点头:“齐越来了。” 姜斌说:“致远,看把你乐的,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捡着钱了?” 宁致远用力拍了姜斌肩膀一下:“比捡钱还高兴,刘大成招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去接刘大成老娘。”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 姜斌在身后问:“接他老娘干啥?” “只有见到老娘,他才肯说……” 宁致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办公室很大,特务科所有科员都在这里办公。 级别高的有单独办公室。 齐越四处看了看,问姜斌:“哪张桌子是我的?” “东北角靠窗那张。齐越,你自己收拾吧,我出去一趟。” 姜斌匆匆走了出去。 第24章 死了 接待室内。 刘大成坐在椅子上,等着老娘的到来。 他的手边放着一杯温水。 现在是下班时间,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马壮和一名特务守在门口。 刘大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昨晚被灌了辣椒水,现在嗓子又干又疼,喝水能暂时缓解一下。 “小宁怎么还没回来?” 马壮等的有些焦躁。 “刘大妈不会是嗝屁了吧?” 另一个特务低声笑道。 咕咚一声! 刘大成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力不从心再次摔倒,在审讯室折磨了一天一夜,他虚弱的像一个刚下手术台的病人。 马壮过去把刘大成搀扶起来,安慰着说:“别听他瞎说,你妈没事,估计这会儿都快到了……你怎么了?” 刘大成神情痛苦,慢慢抬起头,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再次摔倒,身体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快快快,快去叫医生!” 马壮一迭声的嚷着。 几分钟后,刘文龙和医生同时赶到。 “怎么回事?” 他问一旁的马壮。 马壮说:“他忽然就从椅子上掉下来……” “是中毒症状。” 医生在一旁说。 刘文龙吃了一惊:“中毒?” 医生问:“他刚刚吃过什么?” 马壮说:“啥也没吃,就喝了一口水。” 刘文龙立刻问:“水是哪来的?” “暖水瓶里倒的。” 马壮指了一下桌上的暖水瓶。 刘文龙催促医生:“快,马上抢救!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过来!” 医生蹲下身,翻开刘大成眼皮看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刘队长,有什么话,尽快问吧,他坚持不了多久。” 刘文龙愕然:“什么毒这么厉害?” 医生拿过杯子看了看:“这杯水无色无味,应该是氰化钾。” 马壮忍不住问:“氰化钾喝了就死,他怎么……” “他还活着,应该是剂量不够。” 医生解释着说。 刘文龙蹲下身:“刘大成,告诉我,你的上级是谁?” “杨、杨丰,他介绍我加入、加入的组织……” 刘大成用力抓挠着胸口。 看上去痛苦不堪。 “杨丰是你的接头人吗?” “不……接头人是、是山、山谷……” “山谷?山谷是代号吗?” “对……”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你不认识他?” “每次接头,都是在电影院,我先去等他,他坐在我身后……” 刘大成语速渐渐流畅起来,眼神似乎也有了光彩。 刘文龙征询的看了一眼医生。 医生摇了摇头:“是回光返照。” 刘文龙赶忙又问:“在警察厅,还有谁是军统的人?” 刘大成明显愣了一下。 刘文龙说:“你不是军统的人?” 刘大成身体抽搐着,嘴里、耳朵里、鼻子里,都有鲜血冒出来。 刘文龙不管不顾,一把揪住刘大成的衣领子,吼道:“快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刘大成呼吸急促,嘴里发出荷荷声,眼白一翻,气绝身亡。 …… 一小时后。 刘大成尸体被抬上车。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你死了,娘也不活了……” 刘大成母亲哭的撕心裂肺。 她刚来不久,就被告知儿子已经去世,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让她彻底崩溃,一度哭的昏死过去。 “人生最悲惨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高克俭站在窗前叹息着。 他转身看着在一旁垂手肃立的刘文龙。 刘文龙说:“科长……” “你最近频繁犯错,身为行动队长,不应该呀。” 高克俭慢慢坐了下来。 刘文龙试图辩解:“我没想到……” “你应该想到!” “………” “暖水瓶哪来的?” “本来就放在接待室,刘大成要喝水,马壮就给他倒了一杯。” “刘队长,你还算幸运,要不是暖水瓶里的水多,稀释了氰化钾的毒性,伱根本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说这番话时,高克俭面沉似水。 刘文龙双脚一并:“这件事责任在我,甘愿接受任何处分!” 高克俭沉默了一会,说:“算了,人没有不犯错的,我也不认为惩罚能令人改正错误,只要及时吸取教训,把错误当成经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件案子上,你就算功过相抵吧。” “多谢科长宽宏大量!” 刘文龙躬身一礼。 高克俭示意他坐下:“其他案子先放一放,现在最为要紧的是,尽快把另一个藏在警察厅的共党揪出来!” 刘文龙说:“您认为刘大成是共党?” “我认为?这怎么是我认为呢?” 高克俭颇为不满的说。 刘文龙说:“我也问了刘大成,他没来得及说就死了,我认为,他可能是共党,也可能是中统。而且我听说,小蒋接手三青团,为了和军统中统分庭抗礼,秘密培训了很多特工人员,说不定……” 高克俭打断了他的话头:“你根本没说到点子上!”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高克俭拿起电话:“喂,我是高克俭……哦,死者是警察大队的刘大成,之前参加过非法集会,事后也没有按规定报备,刘文龙把他叫来问话,没想到这个刘大成有严重的心脏病,他妈妈来探望他,他一激动,诱发了心脏病,详细情况在尸检报告都有记载,您要是需要,我叫人抄录一份……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女人在警察厅门口连哭带嚎的,确实影响不好,以后我们一定注意。好的,再见白厅长。” 挂断电话,高克俭挂在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刘文龙问:“科长,白厅长怎么说?” 高克俭看了他一眼:“还能怎么说,让特务科注意方式方法,别搞得像出殡一样!幸亏我想到这一节,尸检报告也看不出问题。告诉你的手下,都把嘴闭严了,谁要是敢把事情泄露出去,我唯你是问!” 刘文龙说:“您放心,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马上开会!我倒要看看,特务科到底有多少糊涂虫!” 高克俭起身走了出去。 第25章 正人先正己 特务科会议室。 黑压压坐了一屋子人。 警尉补以上级别全部到场。 按照高克俭的要求,刘文龙把发生在接待室的经过讲述一遍。 高克俭环视众人:“今天这个会,是特务科的一次内部讨论,目的就是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争取早日把案子查清楚。大家不要有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说错,说错也没关系。” 一名李姓股长站起身:“在这件案子上,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刘大成和他的同党,究竟是哪方面的人,这对后续调查至关重要。军统基本可以排除了,剩下就是二选一,中统还是共党!我认为是中统,大家应该都还记得,前不久发生的王岗飞行队叛乱事件,根据事后调查,幕后操纵者,就是潜伏在滨江的中统特工……” 陆续还有人接着发言。 观点不一,多数赞成李股长的意见。 姜斌低声问齐越:“你觉得呢?” 齐越说:“是共党。” “怎么会是共党呢?” “还不够明显吗?” “哪里明显?” “你看啊……” 两人级别最低,坐会议室最后一排。 只要不大声说话,没人注意他们。 虽说是讨论会,人人都可以发表意见,但是有那么多警尉、警佐、警正在场,还轮不到两个警尉补发言。 高克俭眼尖,看到了齐越和姜斌窃窃私语,他轻咳了一声:“各位,有件事要说一下,咱们特务科今天来了一位新同事,之前是刑事科调查股二组的,在座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借着这个机会,大家互相都认识一下,齐越!” 齐越站起身,敬了一个半圈举手礼。 宁致远鼓掌欢迎。 他的掌声,带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高克俭身子往后一靠,微笑着说:“掌声不够热烈,重来!” 科长发话了,掌声顿时热烈起来。 高克俭说:“我以前就曾说过,特务科好比是一个大家庭,我们都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这样才能做到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没有私心杂念,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做起事情来就会事半功倍!” 李股长说:“我觉得,在这个大家庭里面,科长就是那个任劳任怨、时刻为我们分忧解难的家长!” “说的太对了……” “特务科能有今天的成绩,全仰仗科长领导有方……” “日本人遇到棘手的案子,都来请教高科长……” 一时间,歌功颂德声不绝于耳。 高克俭谦虚了两句,这才对齐越说:“你刚才和姜斌聊什么呢?” 齐越说:“我们在谈论刘大成的案子。” “哦,说来听听。” “我认为,刘大成是共党方面的人。” “依据呢?” “刘大成曾经提到过,他参加过马科师主义恳谈会,而无论军统还是中统,都不可能让一个有赤色倾向的人加入!” 齐越知道,刘大成否认自己是军统,高克俭也就有了判断。 这种老狐狸,绝不会放过任何细节。 果然,高克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用词方面的细节,刘大成说,他的上级叫杨丰,是杨丰介绍他加入组织,大家注意,他说的是加入组织,如果是军统或中统,他们会有意区别对方,就会说成,是杨丰介绍加入中统加入军统,而且组织这个词,通常是共党惯用的。所以,刘大成、杨丰、山谷,他们肯定是共党!” 刘文龙说:“如果他们是共党,新民大街那件案子……” “那件案子再议,先说眼下。” 高克俭继续说:“事情显而易见,除了刘大成,警察厅还藏着一名共党,这个人心思缜密,做事严谨,算准了每一个环节,警察厅接待外来人员,基本都安排在一楼接待室,刘大成母子见面,当然也不例外,接待室从不锁门,这个人提前进入接待室,把氰化钾倒入暖水瓶,因为他算准了,刘大成嗓子不舒服,肯定会找水喝,看似简单的毒杀,每一步都精心设计!” 刘文龙说:“我这就派人查,在此之前,有谁去过接待室!” “当时正赶上下班,太多人路过接待室,要说有嫌疑,需要调查上百人,那样一来,涉及面太广……” 李股长轻轻摇了摇头。 高克俭说:“大面积排查,并非上策,况且,就像李股长说的,涉及面太广,搞的人心惶惶,这绝对不行。” “您的意思,还是秘密调查?” 刘文龙在一旁问。 高克俭点点头,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场众人:“所谓正人先正己,我们首先要确保一点,那个内奸不在特务科。刘大成被毒杀前后,特务科所有人都需要提供不在场证明!先从我开始,我当时在兵事恩赏室,钱主任可以证明,哦,恩赏室一个姓任的办事员当时也在场。” 科长都要自证清白,其他人更是不敢怠慢,各自都拿出纸笔,写下当时在做什么,有谁能够证明等等。 齐越一直在特务科办公室,收拾自己的办公桌,至少有五六个证人。 刘文龙亲自把证词收上来,并不是写完就没事了,事后还要一一核实。 …… 散会后。 姜斌和齐越一起回宿舍。 宿舍距离警察厅很近,步行抄近路只需十分钟,开车走大路反而费时。 今晚星河璀璨,月色分外皎洁。 这样的天气,倒是很适合散步。 姜斌边走边说:“齐越,你觉得,谁会是那个内奸?” 齐越说:“我觉得呀——你问我,我问谁去!” 姜斌叹了口气:“唉,高科长英明,特务科自查是对的,内部要是出了问题,那可真是人心惶惶。” “对了,姜斌,你当时在哪儿?” “拉肚子,去卫生间了。” “有证人吗?” “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没证人,就说我在卫生间。” “作伪证可不行,要是被查出来,没事也变有事,放心吧,高等股老田可以作证,他当时也在卫生间。” “有人证明就好……” 两人谈谈说说,一路走回宿舍。 第26章 二驴子 到了宿舍门口。 值班员开门叫住了齐越:“刚才有个女的来电话,让你去家里找她,听话茬儿好像挺着急的。” 齐越问:“她姓什么?” 值班员说:“她没说,还没等我问,她就把电话挂了。” 姜斌打趣着说:“齐越,你那个相好也太不矜持了,还挺急的?赶紧去吧,去晚了自己抱着被子就来了,到时候我咋整,看你俩表演睡觉?” 齐越虚踹了他一脚。 姜斌躲了一下,跑进宿舍。 齐越朝电车站走去。 他和姜斌想的一样,习惯上认为是杜鹃打来的电话。 电车行驶一半,他猛然想到,那天给春梅留的也是宿舍电话,这是为了便于她晚上能找到自己。 刚才那个电话,会不会春梅打来的呢? 齐越在会芳里站下了车。 夜晚的会芳里,才是真正的会芳里,远远望过去,璀璨的霓虹灯把整条街点缀的富丽堂皇。 处处姹紫嫣红。 处处欢声笑语不断。 春梅门上的牌子翻了过来。 笃笃! 齐越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春梅打开了房门。 齐越问:“是你打的电话吗?” 春梅连连点头:“是我打的,二驴子来过了……” “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老子钱都给了,咋,你想不认账啊?” 一个恶形恶状的光头男跟着出来。 春梅陪着笑脸:“认账认账,你稍等一会儿,我这就进去。” 齐越问春梅:“是他吗?” 春梅说:“不是。你来的太晚了,他已经走了。” “走多久了?” “有一会了。” “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说去夜市溜达溜达……” “他穿什么样的衣服?” “绿色羊皮袄,他好认,走路有点踮脚……” 光头男瞪着齐越:“你有完没完,能不能别墨迹了,老子裤子都脱一半了,没空听你们在这扯闲篇!” 齐越看着他:“你跟谁俩老子老子的?” “咋地,不服啊?兔崽子,你瞅啥!再瞅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光头男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打人的架势,他也没把这个看着文质彬彬的“兔崽子”放在眼里。 齐越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 光头男被打的倒退了好几步,伸手一摸鼻子,沾了一手血,这下他可不干了,抄起一把铁锹冲了出来。 齐越劈手夺下铁锹,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光头男刚想爬起来,小腹又被重重的补了一脚。 春梅赶忙上前拦住齐越:“齐警官,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喝酒了……” 齐越把铁锹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春梅扶起光头男:“大哥,伱也太虎了,警察都敢骂。” “你早不说……” “你上来就骂,我咋说呀。” “我这倒霉催的……” “大哥,进屋啊,你去哪儿?” “不行事了,改天的吧,兔崽子下手太他吗重了……” 光头男一瘸一拐的走了。 这家伙名叫孙有庆,是保安团的一名伙夫,平日里和一帮子**称兄道弟,倒也没人敢惹,今天算是撞到钉子上了。 …… 春梅所说的夜市,就在新民大街和会芳里交界处。 路口客流大,属于自发形成。 “无事不占,不动不占,鬼谷子先天神算,一毛钱一卦,算一卦送一卦,算卦了算卦了,不准不要钱……” 一个身穿道袍的老头吆喝着生意。 这种卦摊很常见,城隍庙一带更多。 二驴子看了看桌上的签筒:“我遇到点麻烦,能给解一下吗?” 老头手捻胡须,微微一笑:“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齐越迈步走了过来:“他要进监狱了,能解吗?” 老头正色说:“当然没问题。贫道乃鬼谷子第七百三十二代传人,精通先天演算之术,保你趋利避祸,逢凶化吉!” “警察。跟我走一趟吧。” 齐越掏出证件对二驴子晃了一下。 二驴子下意识看了老头一眼。 老头把脸扭向另一侧。 新民大街新设立一个岗亭,平时都有巡警站岗执勤。 齐越打算把二驴子交给巡警带回去。 “警官,贵姓?” “姓齐。别套近乎,没用。” “齐警官,这个数行吗?” 二驴子比了个八字。 齐越看都没看:“知道我最恨什么吗?我最恨毒贩,你要是别的罪名,看在钱的面子上,我还真有可能放了你。” 二驴子苦着脸说:“我就是一个牵线搭桥的……” 齐越没理他,从腰里解下手铐。 二驴子退了两步。 “怎么,想跑?” 齐越掀开衣襟,露出腰间的枪套。 二驴子说:“我要是被抓进去,日本人会弄死我的……” 齐越说:“你是从犯,最多判三五年。” 六七个青年在街边四处张望,领头的是一高一矮,看到了二驴子,他们立刻朝这边走过来。 到了近前,矮个子看了看齐越:“你是干什么的?” 齐越举了一下手铐:“干这个的。” 矮个子用日语对高个子说:“小岛中尉,这个人是警察。” 小岛中尉点点头,上下打量着二驴子,对矮个子说:“刚刚那个济女说,张伟走路踮脚,伊田少尉,检查他的证件!” 看样子小岛中尉不会讲中文,只能通过伊田少尉翻译。 “不用查了,他就是张伟。” 齐越用日语说道。 新京中央警察学校聘请了很多日本教官,两年多时间,齐越的日语水平突飞猛进,有了很大提高,一般会话都没问题,只是会有外国口音。 小岛中尉很高兴:“一个会讲日语的满洲国警察,非常好。” 齐越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我们是宪兵队的,这位是小岛三郎中尉,我是少尉伊田原男。” 伊田原男很客气的颔首致意。 “在下特务科警尉补齐越。” 齐越敬了一个举手礼。 小岛三郎也是从春梅口中得到的消息,这才一路追踪到了夜市。 齐越能查到这条线索,别人只要用心同样也能。 这种事就看谁手快了。 齐越觉得奇怪,抓一个二驴子而已,宪兵队何须如此兴师动众,居然派出中尉和少尉带队找人。 第27章 破绽 清晨。 齐越洗漱以毕。 杜鹃把早点摆上桌。 豆浆、油条、一碟萝卜丝。 齐越拉开椅子坐下,端起碗先喝了一口豆浆:“都说了我去买早餐,你怎么又偷着溜出去了。” “没几步远,谁去都一样。” 杜鹃也坐了下来。 齐越说:“一大早的太冷了,下次还是我去吧。” “尝尝这个,酸甜口的。” 杜鹃把萝卜丝挪到齐越近前。 “东街那家吧?” “嗯。” “下次别买了。” “你不是喜欢吃酸甜口的吗?” “突然就不喜欢了。” “善变的男人。” “………” “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想让我走那么远的路。” 杜鹃柔声说道。 齐越说:“我是觉得,没必要的事,尽量不去做。” 杜鹃微笑:“没必要争论,尽量不争论。” “好吧。” “一会陪我逛街。” “我一会……” “站长要见你。” “……你昨晚就知道。” “何必又问呢,我说过了,站长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我只是觉得,站长应该相信我。”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在哪见面?” “在逛街的路上。” 杜鹃狡黠的眨了一下眼睛。 …… 上午九点钟。 中央大街松浦商店。 杜鹃挽着齐越进了店内。 商店面积不大,商品种类却很齐全。 店员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看到杜鹃进来,热情的打着招呼:“呦,杜小姐,您来了。” 杜鹃问:“云锦到货了吗?” 店员说:“到了到了,这次的云锦花色可全了,一共三十多种,做旗袍是再适合不过了,您看看喜欢哪一种。” 杜鹃说:“可以让我朋友用一下卫生间吗?” 店员说:“您是熟客,当然可以。” “卫生间在后面,过廊左转就是,去吧。” 杜鹃对齐越使了一个眼色。 齐越心领神会,掀开“顾客止步”的门帘走了进去。 过廊左转,邱维汉站在一间屋子门口。 看见齐越过来,对他招了招手。 进了屋子,邱维汉说:“杜鹃说,你有重要情况向我汇报。” 齐越把刘大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邱维汉说:“在东北,共党比我们根基扎实,警察厅有他们的人,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个情况,你通过杜鹃汇报就可以了,没必要专程来见我,正常情况下,我们应该减少见面。” 齐越说:“我知道另一个共党是谁。” 邱维汉眉毛一挑:“是谁?” “特务科的姜斌。” “能确定吗?” “其实,我早就怀疑他有问题,只是没有证据。” “早就怀疑?” “是。” “详细说说。” 齐越回头看了一眼:“时间上……” 邱维汉说:“没关系,说你的。” 齐越说:“上一次,我和姜斌去傅家甸查案,先去见他的一个密探,密探告诉他,怀疑7号公寓逃走的是抗联的人,姜斌似乎没什么兴趣,给我感觉,他根本就不想查下去,然后我们去了马寡妇家,问出了赛狸猫的下落,出来的时候,姜斌找借口又回去了一趟……” “你跟踪他了?” “没有。” “接着说。” “到了赛狸猫家,姜斌进去抓人,我在外面策应,正常来说,以姜斌的身手,他还带着枪,赛狸猫根本没机会逃,可他偏偏就逃了出来,我怀疑,姜斌故意让赛狸猫逃走,那样一来,我肯定会去追,而姜斌就可以趁机翻找那部电台——他说帮我,其实是为了找电台!” 邱维汉沉吟着:“确有可疑……” 齐越说:“后来,我又去了一趟马寡妇家,马寡妇告诉我,姜斌去而复返,其实是问她一句话!” “什么话?” “有没有看到一只皮箱!” 邱维汉看着齐越:“这些情况,你当时为什么不汇报!” 齐越说:“我不敢下定论,姜斌也有可能找别的箱子,比如赛狸猫装钱的箱子,可能是想独吞,所以才背着我。直到刘大成被毒杀,我这才确认,姜斌是共党无疑!因为,他就是毒杀刘大成的人!” 邱维汉说:“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他当时在卫生间,有同事证明。” “………” “只不过,他的不在场证明,有破绽。” “什么破绽?” “警察厅每一层的卫生间,都是上下对应的,楼房一般都是这种设计,姜斌完全可以从二楼卫生间后窗爬到一楼卫生间——他有这个能力。” “他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警察厅楼后是操场,冬天很少有人去,当时天已经黑了,即便有目击者也看不清从窗户攀上爬下的人是谁,事实证明,也确实没人看到。一楼卫生间对门就是接待室,我这么说您明白了吧?” “就是说,姜斌从二楼卫生间爬到一楼卫生间,再去接待室把氰化钾倒入暖水瓶,然后原路返回!” 齐越说:“卫生间都是独立隔间,姜斌只要动作足够快,绝不会被同事发现他曾离开过二楼卫生间。” 邱维汉想了想:“不在场证明核实过了吗?” 齐越说:“核实了一次。” 邱维汉问:“特务科难道还会核实第二次?” 齐越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有第二次,就不会是下面人去做了,很可能是高克俭亲自核实,以他的头脑,估计也能看出这个破绽,即便证据还不充分,我想,姜斌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邱维汉看着齐越:“你向我汇报这件事,目的是什么?” 齐越说:“有一年,中央警察学校全体外出拉练,我和队伍走散了,途中遇到了土匪,要不是姜斌及时赶到,舍命救我,我已经……站长,我想帮他一次。” 邱维汉点点头:“我明白了,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你想帮他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他是共党的人……” 齐越说:“就是怕被扣上通共的帽子,所以才当面向您请示。” “伱有把握帮他脱险?” “有。” 邱维汉沉思良久:“国共合作,略施援手也是应该的,以后,你在明,他在暗,我们也能从中受益!” 第28章 栽赃嫁祸 天气转暖,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杜鹃挽着齐越慢慢走着。 “顺利吗?” 杜鹃问。 齐越说:“还好。” “松浦商店是军统的一个联络点,老板和店员都是我们的人,店员叫魏良,柜台后面那个胖子叫孙东平,他是老板。” “站长平时也在这吗?” “不。站长偶尔来一次,他住哪里,没人知道。” “哦……” “本来,站长和你见面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 “你们在松浦商店见面,是我要求的,站长也同意了。” “………” “以后,松浦商店就是你的备用联络点。” “备用联络点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要是出了意外,你就到这来找孙东平。” “你说的意外……” “暴露了,或者死了。” 杜鹃微笑着,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齐越说:“这种事不会发生。” 杜鹃淡淡的说:“什么都有可能。” 齐越沉默。 他知道,杜鹃说的没错。 敌后潜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杜鹃继续说:“我了解孙东平和魏良,他们忠于信仰,绝不会背叛党国,你将来和他们并肩战斗,我很放心。” 齐越看了她一眼:“听着有点丧气。” 杜鹃说:“这叫防患于未然!” 街边有卖各种小饰品的摊子。 齐越买了一串风铃,回手递给了杜鹃。 杜鹃问:“干嘛?” 齐越说:“回去挂在窗户上,挡煞。” 杜鹃愕然:“挡什么煞?” 齐越说:“说生说死的人,最容易招煞,挂串风铃可以破解。” 杜鹃笑道:“我忘了,你是一个相信风水的人。” 齐越纠正:“不是信,是解心疑。” “不管怎么说,谢谢关心。” 杜鹃目视着齐越。 嘀嘀! 一辆小轿车停了下来。 李老板探出车窗叫了一声:“杜鹃!” 杜鹃迈步来到近前:“是李老板呀,还真是巧呢。” 李老板嘿嘿笑着:“说明咱俩有缘,这么大的滨江,说遇见就遇见了,这得是多大的缘分。” 杜鹃抿嘴笑道:“李老板就爱开玩笑。” “你手里拿的啥?” “风铃。” “小白脸给你买的?” “对。” “小孩子的玩意,五分钱都不值,他也好意思买来送人!” 李老板看了看等在路边的齐越:“杜鹃,你说说你,到底图啥呢,大冷的天儿,冻的嘚瑟的,就闹一个破风铃,你要是跟了我,去哪都坐小轿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阔太太的待遇!” “李老板,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改天聊。” 杜鹃转身走了。 目送着杜鹃和齐越走远,李老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人啊,就是贱,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 两天后。 中午。 特务科行动队队长室。 马壮推门而入:“队长……” 刘文龙一瞪眼:“滚出去!” 马壮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 刘文龙板着脸说:“敲门,重进!” 他刚刚在打瞌睡,马壮突然进来把他吓了一跳。 马壮退出去,伸手敲了敲门。 等了足有一分钟,刘文龙这才说:“进来吧。” 马壮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刘文龙看了他一眼:“毛毛躁躁,一点规矩都不懂!什么事?” 马壮说:“队长,经过核实,四组组长于明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刘文龙一下子就精神了:“什么问题?” 马壮说:“他说自己当时在档案股,档案股的人可以证明,可实际上,在此之前,他应该去过接待室!” “什么叫应该去过接待室?” 刘文龙对这个不严谨的表述很不满意。 马壮说:“没有证据,我不敢确定。” “有目击证人吗?” “有。” “谁?” “医务室护士王芳。” “她看见于明进接待室了?” “那倒没有……” “………” “于明当时站在接待室门口。” “站在门口?” “队长,于明有可能刚从接待室出来。” 马壮神情诡秘的说。 刘文龙沉吟片刻,吩咐道:“去把于明带来。” “是!” 马壮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于明被带到队长室。 刘文龙看着他:“刘大成被毒杀前,伱在哪里?” 于明说:“在档案股。” “除了档案股,还去过哪?” “还去过医务室拿药。” “拿什么药?” “安定药,我最近老是睡不着觉。”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特务科了。” “走东侧楼梯回特务科,能近一些,对吧?” “……对。” “你是走的东侧楼梯吗?” “我、我走的西侧楼梯。” “舍近求远,为什么?” “当时,我光顾着看药瓶上的说明……走错了。” 刘文龙冷笑:“走错了?方向感这么差,还当什么特工!” 于明一头雾水,不明白刘文龙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为什么在接待室门口停下?” 刘文龙又问。 于明这才反应过来,这可不是例行问话,赶忙解释:“队长,走廊光线暗,我停下来,只是为了看清药瓶上的字,完全是下意识行为,您可千万别误会。” 刘文龙一拍桌子:“你不是停下来看药瓶,而是刚从接待室出来,毒杀刘大成的人就是你,你就是那个共党!是不是!” 于明慌乱的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怎么会是共党呢……” 刘文龙吩咐:“下他的枪!” 马壮拿走了于明腰里的枪。 于明哭丧着脸:“队长,我冤枉啊!” 刘文龙说:“巧合太多,难以令人信服!来人,把他带下去,严加审讯!” 审讯的同时,刘文龙派人突击搜查了于明的办公室。 于明是组长,有单独办公室。 有了怀疑,每一件物品都要认真检查,很快,在一瓶安定药药瓶里,发现两片药与其他药片略有不同,拿到鉴定科一查,竟然是两片氰化钾! 这一下,性质彻底变了,刘文龙下令,一定要撬开于明的嘴! 之前因为证据不足,对于明的审讯还只停留在问话阶段,现在可就不用客气了,直接大刑伺候。 第29章 可以结案了 警察厅共有左中右三处楼梯。 特务科位于大楼的二楼东侧。 一般来说,从一楼医务室回特务科,走东侧楼梯更近一些。 这并非硬性规定,走哪边都没问题,不出事怎么都好,出了事,这种不合逻辑的行为就会被无限放大。 齐越和一名特务奉命到一楼各科室例行询问,寻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者,询问重点是特务科有谁出现在接待室附近。 当时,于明边走边看药瓶上的说明书,在接待室门口稍有停留。 护士王芳从医务室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特务科的人来询问,她就把自己看到的据实讲述一遍。 齐越灵机一动,煞有介事的仔细询问。 他不想过多牵涉其中,这是有意提醒另一个特务。 另一个特务把情况报告给了马壮。 搜查于明办公室,齐越悄悄把氰化钾放入安定片药瓶内。 药是于明的,他百口莫辩。 …… 清晨。 警察宿舍。 “据国通社消息,日本国全权代表、外务省大臣松冈洋右于昨日飞赴陌斯克,据悉,日苏两国将签署一系列重要协议……” 齐越认真的听广播。 姜斌拎着一个纸袋进来。 齐越提鼻子闻了闻,笃定的说:“酸菜猪肉馅包子!” “鼻子还怪灵的……没吃呢吧?趁热乎赶紧,凉了可没地儿热去。” 姜斌一头倒在床上。 齐越问:“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一宿没睡,困死我了……” 姜斌哈欠连天的说道。 昨晚连夜审讯于明,姜斌负责笔录。 齐越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问:“于明招了吗?” “招了。” “招了?” “特务科审犯人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硬扛也没用,招了还能免受皮肉之苦……你吃完了赶紧去科里,今天事情肯定不少,我先睡一会。” 姜斌侧过身,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 特务科审讯室。 几名特务正在用水管冲洗地面。 高克俭迈步走了进来。 一名特务迎上前:“科长。” 高克俭四处看了看:“刘队长呢?” “刚走。” “有结果了吗?” “于明已经招了。” “审了多久?” “一直到后半夜三点多。” 高克俭看了看地面:“怎么了这是,你们洗什么呢?” 特务说:“审讯用了电椅……” 高克俭一伸手:“不用说了,我刚吃过早饭,听了怪恶心的。” 他转身出了审讯室。 审讯使用电椅,会令受刑者痛苦难忍大小便失禁。 这就是为什么一大早就冲洗地面。 此时,刘文龙正在吃早饭。 高克俭推门走了进来。 刘文龙赶忙站起身:“科长,您来了。” 高克俭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审讯室搞成那个样子,你还吃得下呀?” 刘文龙笑道:“没事,比那更恶心的场面我都见过。” “这是口供?” 高克俭拿起桌上的文件夹。 刘文龙说:“是。” 文件夹只有六页信纸。 高克俭问:“就这么多?” 刘文龙说:“他加入共党时间短,只是一个小人物,知道的有限。” “小人物都这么大本事,大人物要是来了,那还了得……” 高克俭一页一页仔细翻阅。 刘文龙在一旁说:“科长,据于明交待,杨丰应该只是一个化名,真名叫什么,他也不知道……” 高克俭说:“在他办公室搜出的氰化钾,他怎么解释?” “他承认了。” “我是说,没承认之前,他是怎么解释的。” “他说是有人栽赃。” “你觉得呢?” “绝对不可能!” “理由。” “按照于明所说,有人故意栽赃,问题是,栽赃者的动机是什么?毫无疑问,只有真正的内奸才有动机栽赃!我派去搜查于明办公室的人,他们互相证明,在刘大成被毒杀前,没人离开过办公室一步,这就是说,这些人绝对是没问题的,除非他们全都是共党!” 刘文龙信心满满的说道。 高克俭点点头:“是啊,没有动机,栽赃就不成立……” 刘文龙问:“科长,是不是可以结案了?” 高克俭看完了口供,凝神沉思半晌,这才说:“即便如此,有没有可能,我们真的冤枉了于明?” 刘文龙说:“证据确凿,他又亲口招供……” 高克俭说:“审到下半夜三点多,电椅都用上了,铁人也受不了,于明是个聪明人,酷刑之下,索性承认了也是有可能的。我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啊,在他的口供里,对共党内部情况一问三不知,即便是小人物,他也应该有一些细节上的描述才对,他说的这些,基本就是照抄刘大成的口供,唯一的新意,是杨丰化名……” 房门咣当一声,马壮推门而入。 刘文龙刚要开口训斥。 马壮急忙忙说:“涩谷副厅长来了!” 刘文龙问:“人在哪呢?” 马壮说:“副厅长刚刚去了审讯室,马上就到了!” 高克俭喃喃着:“他怎么来了?” 关东军参谋本部下设一个特务机关,由涩谷纯一郎担任机关长,他虽然兼任警察厅副厅长,但平时并不在警察厅办公。 今天忽然来访,先去了审讯室,似乎就是为了这件案子来的。 这让高克俭提高了警惕。 他低声对刘文龙说:“于明的案子,可以结了……” 这时,门口的马壮躬身退到一旁。 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涩谷纯一郎迈步走进来。 高克俭迎上前:“机关长,你好。” 涩谷纯一郎颔首致意:“高科长你好,我听说,特务科破获一起通共大案,今天刚好路过,就上来看一下,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看一下犯人的口供。” 他在中国居住多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如果不看穿着打扮,甚至会以为说话的是一个中国人。 “机关长请过目,这就是共党内奸于明的口供。” 刘文龙把文件夹递过去。 涩谷纯一郎坐下来,一边翻阅口供一边说:“说起来,我也是警察厅的人,所以,高科长,你们若是能称呼我为副厅长,我会非常高兴。” 第30章 我拿金子跟你换 十分钟后。 涩谷纯一郎合上文件夹:“从口供内容来看,这个于明罪大恶极,却又毫无利用价值。高科长,是这样的吗?” 高克俭说:“是的。” 涩谷纯一郎又问:“你打算如此处置他?” 高克俭说:“对待反抗分子,无需审判,直接押送巢鸭监狱服刑,罪行严重者,例如于明这种,可就地正法!” 涩谷纯一郎说:“不如这样吧,把他交由我来处置。哦,特别军事区需要一些苦力,军事区出于保密原则,在各个监狱征调了很多死刑犯,这种人可以废物利用,临死前也能为王道乐土做一点贡献。” “没问题。办理了移交手续,您随时都可以把犯人带走。” “移交手续繁琐的很,随便找个人代签吧。” “额、也好。” “我去拜会白厅长,犯人交给伊田少尉就可以了。” “请放心,我一定照办。” “多谢!” 涩谷纯一郎颔首致意,转身走了出去。 刘文龙疑惑不解:“科长,他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最近两年,关东军在平房一带设立特别军事区,大兴土木,建造了规模庞大的军事设施,听说主体已经完工了,可能还有一些收尾工程需要人手吧……日本人的事情尽量少打听,照办就是。” 高克俭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 于明的案子尚有疑点,他本打算重审一次,涩谷纯一郎突然来访,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特务科藏着一名共党,而又迟迟无法确定其身份,高克俭担心,某些人会借题发挥,质疑他的领导能力。 “某些人”里面,涩谷纯一郎是最有实力的那个。 涩谷纯一郎曾提议,委派一名日本人担任特务科副科长。 那样一来,高克俭就有被架空的危险。 所以,内奸也只能是于明! 刘文龙吩咐道:“马壮,去把于明提出来,交给副厅长的人。哦,对了,别忘了叫上翻译……” 犯人交接,肯定有语言上的交流。 必须有翻译在场。 马壮答应着退了出去。 此时,齐越刚刚上楼。 两人在楼梯口相遇。 马壮说:“小齐,你来的正好,跟我去一趟监狱!” 齐越问:“去监狱干嘛?” 马壮边走边说:“把于明提出来,交给日本人带走,你不是会讲日本话嘛,交接犯人的时候,刚好用得上……” 警察厅监狱属于看守所性质,只拘押在审犯人。 监狱在办公楼地下一层,分南区和北区,南区关押的是普通犯人,北区关押的主要是反满抗日分子。 在刑事科任职期间,齐越不止一次来过监狱提审犯人,但他从未去过北区,今天是第一次。 沿着铁制楼梯下地下室,转过去是一道铁门。 铁门顶部写着两个大字:北区。 马壮和狱警去牢房提人。 齐越等在通道里。 “嘿嘿嘿嘿嘿嘿!” 突如其来的笑声,着实把齐越吓了一跳,他赶忙回身一看,一个“生物”趴在栏杆上,冲着自己张着嘴傻笑 之所以称为生物,是因为他实在有些不像人类,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瘦的皮包骨,眼神呆滞,牙齿大部分脱落,只剩下两颗门牙。 生物从栏杆里伸出麻杆粗细的胳膊,可怜巴巴的说:“求求你,给点吃的吧,我要饿死了……” 听他的声音,年龄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可他的样子,简直比那些五六十岁的人还显苍老,估计长期遭受虐待,这个人的精神状况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齐越从兜里摸出一块奶糖,问他:“会吃吗?” 生物两眼放光:“糖,我会吃,我会吃。” 齐越剥了糖纸,把奶糖递了过去。 生物接过来,急不可耐的塞进嘴里,咔吧咔吧嚼了几下咽进肚里,然后又伸手,眼光光的看着齐越。 齐越一摊手:“没有了。” 生物说:“下次,你带糖来,我拿金子跟你换。” 齐越笑道:“好。” 这时,马壮和狱警押着于明出来。 狱警抡起警棍猛砸在生物的手上。 生物惨叫一声,踉跄着退到了牢房的暗影里。 狱警骂道:“见人就要吃的,你他娘的饿死鬼托生的!” 马壮在一旁笑道:“这家伙还活着呢?” 狱警说:“可不嘛,别看他瘦成这个样子,身体好着呢,前年滨江闹瘟疫,监狱里死了二十多个,他啥事没有。” 马壮说:“千年王八万年龟,人家就是有这个寿命。” 狱警切了一声:“啥寿命,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一行人沿着长长的通道往出口走。 齐越问狱警:“那个人看着可挺老,他多大年龄了?” 狱警说:“他今年才二十六岁,在监狱关的太久了,显得老。” 马壮在一旁说:“齐越,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齐越摇头:“不知道。” 马壮说:“那家伙可大有来头,他叫韩明舜,中东铁路知道吧?他父亲就是中东铁路工程局监察副史韩瑞,正八经儿的蓝翎五品,当年那可是显赫一时,滨江一半的地,都是韩家的,人送外号韩半城……” 上楼梯时,楼梯很窄。 马壮走在前面。 于明在中间。 齐越在最后。 齐越问:“他什么罪名?” 马壮说:“通共。五年前被捕,一直关在这儿。” 齐越很奇怪:“怎么没送巢鸭监狱服刑?” “那谁知道了……” 马壮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上到了地面。 于明拖着脚镣,加上身上有刑讯伤,走的很慢。 齐越只能耐心的跟在身后。 于明啐了一口:“他知道个屁!” 齐越问:“你说什么?” “说什么通共,扯犊子去吧!高克俭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惦记上韩家的财产了吗?可惜呀,韩家的财产都充公了,他啥也没得到!” 于明被屈打成招,现在也是豁出去了,有什么说什么。 齐越问:“那为啥还关着韩明舜?” 于明冷笑:“为啥?有人异想天开呗,总觉得韩家还有钱!” 第31章 出城 移交犯人时。 伊田原男认出了齐越。 他微笑着说:“我记得你,齐越警尉补。” 齐越恭声说:“伊田少尉,幸会。” 第二次见面,两人至少也算是熟人了,站在一旁多聊了几句。 通过交谈,齐越这才知道,关东军参谋本部特务机关驻地就设在宪兵队。 有武装押解任务,或者是抓捕行动,宪兵队都会参与。 于明始终没搞清楚状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移交给宪兵队。 十几分钟后,涩谷纯一郎回到车内。 一辆小轿车和一辆日军军车,一前一后驶离了警察厅。 …… 一周后。 特务科科长室。 宁致远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 屋内传来高克俭的声音。 宁致远推门而入:“科长,您找我?” 他刚刚升任行动队副队长,经常带队外出执行任务。 高克俭摘下老花镜:“最近要严查物资出城情况,保安团汇报的情况都不太靠谱,这样吧,咱们也别指望他们了,我分析啊,如果抗联有物资运出城,最有可能走的应该是北城门,过了呼兰,一马平川了,你马上带几个人,去北门看看情况,如果发现可疑车辆,连人带货都给我扣了!” “是!” 宁致远转身要走。 高克俭叫住了他:“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 “城门口有日本宪兵,你把齐越带上,他会讲日语。另外,尽量不要和宪兵队的人发生冲突,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去吧。” 从科长室出来,宁致远直接来到特务科办公室,他四处看了看:“齐越、赵振海,还有那个……” 姜斌从座位上站起身:“远哥,啥好差事?带我一个呗。” 宁致远看了他一眼:“去北城门,你想去啊?” 姜斌笑道:“在屋里待的腻味,出去透透气挺好。” 宁致远说:“那就跟着来吧。” 赵振海从抽屉里拿出手枪插进枪套。 一支手枪差不多二斤重,除非外出公干,一般都把枪锁着抽屉里,没人愿意整天别这么一支沉甸甸的铁家伙。 齐越注意到,姜斌穿上外套就跟着出来。 很显然,他的枪早就带在身上了。 说明他早有准备,随时随地都能跟着去北城门。 齐越暗自揣测,北城门今天肯定有事发生。 而且百分之百和共党有关! …… 一辆道奇轿车停在楼门口。 这是宁致远的专车。 宁致远说:“齐越,你不是喜欢开车嘛,你来开。” 齐越答应着坐进驾驶室。 姜斌打开车门坐副驾驶,笑道:“齐越,看看远哥多关照你,以后跟着远哥好好干,亏不了你。” 齐越也笑:“远哥,干脆我给你当专职司机算了。” 宁致远微笑着说:“我可没那么大的谱儿,让一个警尉补给我当司机。” 出了警察厅。 轿车一路疾驰朝北城门开去。 途中,赵振海问:“副队长,咱们这是要出城吗?” 宁致远说:“不出城,去北城门随便转转。” 赵振海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保安团又查到可疑车辆呢。” 姜斌说:“最近也是奇了怪了,保安团三天两头报告有可疑车辆,每次咱们派人核查,啥问题也没有。远哥,我听说,保安团团长季长友,多次对下面人抱怨,说特务科手伸的太长,管的太宽之类的话。” 赵振海说:“保安团不想担责任,发现一点不对,立刻给咱们打电话,要我说,他们就是故意的,累傻小子呢!” “等以后有机会了,非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宁致远心里也窝着一股火。 …… 一小时后。 轿车来到了北城门附近。 十几辆马车停在路边,正在排队等待通过。 车上都是堆的小山一样高的货物。 宁致远下了车,大步流星朝检查站走去。 姜斌、齐越,赵振海也都跟了过去。 到了检查站,宁致远问一名士兵:“这里谁负责?” 士兵问:“你是干啥的?” 宁致远掏出证件亮了一下。 士兵双脚一并:“报告长官,是阮怀勇少尉。” 宁致远说:“去把他叫来!” 过了一会,阮怀勇快步走了过来,敬了一个军礼:“在下城防巡逻队队长阮怀勇,各位长官好!” “暂停放行,所有车辆重新检查!” 宁致远朝停在检查站闸口的第一辆车走去。 阮怀勇喝令:“所有车辆,暂停放行!等候检查!” 齐越上前打招呼:“阮少尉。” 阮怀勇惊喜的说:“是齐警官啊,你怎么来了?” 齐越说:“我调到特务科了,跟着宁副队长来的。” 阮怀勇啧啧赞道:“几天没见,齐警官这是高升了……” 一名士兵跑过来报告:“阮队长,宁长官叫你赶紧过去。” 阮怀勇顾不上闲聊,一路小跑也赶到了检查站。 十几辆马车,占据了整整半条街。 齐越沿着马路慢慢走着。 每辆马车最少三个人,一个车把式,两个押车的。 运输贵重货物,甚至还有带枪押运的,这主要是路上不太平,走到偏僻地界,不知道从哪就冒出一股土匪。 此时,张兆临就在第四辆马车上。 这辆车装载的都是成袋的精盐,精盐中间还夹带了一箱药品。 车把式和另外两个押车的都是地下党行动人员。 看到了张兆临,齐越心里全明白了。 难怪姜斌会主动跟着来。 他当然知道,地下党今天经由北城门运输物资。 张兆临嘱咐了车把式几句,迈步进了附近一条巷子。 姜斌摸了摸兜,然后对齐越说:“盯着点,我去买包香烟。” 齐越说:“我兜里有。” “伱那个没劲儿,抽不惯。” 说着话,姜斌揣着手也进了巷子。 巷子里有好几家杂货店,卖什么的都有。 张兆临早就等在僻静处。 见姜斌进来,他低声招呼着:“小姜,这边!” 来到近前,张兆临问:“刚刚检查过了,怎么又要检查?” 姜斌假装弯腰系鞋带:“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告诉他们千万别慌!”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进了杂货店。 第32章 一波三折(上) “车上拉的什么货?” “粳米。” “全是粳米吗?” “是。” “一共几车?” “两车,后面的也是。” “谁家的货?” “恒记贵友米行。” “运到什么地方去?” “绥化。” “手续看一下。” “嗳嗳……” 手续没有任何问题。 宁致远问:“阮少尉,检查过了吗?” 阮怀勇说:“查过了,车上都是粳米,一粒大米也没有。” 宁致远又问:“每袋都检查了吗?” “按照规定,出城物资都是以抽查为主。” 阮怀勇陪着笑脸。 宁致远说:“让他们把货卸了,每一袋都打开检查!” 阮怀勇直挠头:“那得查到啥时候,这么多车,都堵在城门口,要是赶上个特殊情况,恐怕是不太好吧?” 宁致远板着脸说:“哪来的特殊情况!查!” 阮怀勇没办法,只好命令卸车。 恒记贵友米行只有两个人随车押运,其中一个还是米行的少掌柜。 两大车粳米一袋一袋卸下来,然后再一袋袋装上去,至少需要两三个小时,那样一来,可就耽误了行程。 绥化一带匪患猖獗,基本上天一黑就关城门。 若是不能赶在天黑前进城,他们就只能在荒郊野外风餐露宿。 天气倒不算太冷,就怕遇到土匪。 少掌柜当即决定,今天不出城了,明天一早再走也不迟。 他吩咐车把式把马车调转车头。 车把式牵着马缰,甩着鞭子吆喝着:“驾驾,吁吁吁,喔喔喔……” 马路被各种车辆占据一半,想要调转车头还挺费劲。 宁致远叫来阮怀勇:“他们要干什么?” 阮怀勇说:“哦,他们不走了。” “不走了?” “说是明早再走。” “不走了也要查!” 宁志远喝道。 一听每袋都要检查,就说不走了,更显可疑。 少掌柜年轻气盛,上来脾气也不管不顾,大声说:“你们还讲不讲理,我不走了,还查什么?” 马车横在城门口,别说是车辆,行人都无法通过。 嘀嘀! 一辆挎斗摩托车疾驰而至。 不等车停稳,一身军装的伊田原男跳下车,冷着脸朝这边走了过来。 翻译官连跑带颠跟在身后。 伊田原男只会一些简单的中文,太复杂了他也听不太懂。 阮怀勇赶忙迎上前:“伊田少尉……” 伊田原男问:“这里是怎么回事?” 阮怀勇说:“报告伊田少尉,特务科要求卸车检查,他们嫌麻烦,不想出城了,特务科宁副队长不让他们走……” 伊田原男一挥手:“不需要卸车检查,正常通关!” 阮怀勇迟疑着:“可是,特务科那边……” 伊田原男说:“我去和他们说。” 听这个日本军官会讲中文,宁致远当即走了过来:“伊田少尉,你好,在下是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宁致远。” “宁副队长,你好。” 伊田原男颔首致意,然后问:“刘队长没来吗?” 宁致远说:“刘队长另有公干,这次是我带队。伊田少尉,我今天是奉了高科长的命令,特意前来检查出城物资情况,上指下派,还请多多配合!” 这段话伊田原男听着有些吃力,翻译官在一旁翻译了一遍。 伊田原男淡淡的说:“细川联队今日回城休整,可能会途经北城门,这些马车长时间堵在这里,势必阻碍皇军通行,若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影响了皇军军务,宁副队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宁致远多少有些左右为难。 临来时,高克俭嘱咐过,让他尽量不要和宪兵队的人发生冲突,可就这么被强令放行,那也显得太没面子。 宁致远把齐越叫到近前,低声说:“跟他好好说说,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就算做做样子,也不能就这么放行,他要是还不同意,我去给高科长打电话,让高科长找青木队长说话,我还就不信了!” 齐越点点头:“行,我试试。” 对这个会讲日语的齐警官,伊田原男很有好感,任何人都一样,在异国听到熟悉的母语,都会觉得格外亲近。 “齐警官,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伊田原男打着招呼。 齐越说:“伊田少尉,你好。是这样,宁副队长的意思,还是要重新查一次,请放心,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伊田原男大摇其头:“不行不行,耽误了皇军入城……” 齐越说:“宁副队长说,你要是不同意,他会请示高科长,通过高科长找青木队长,那样的话,结果怎样也不好说。” 伊田原男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好吧,你们可以重新查一次,但是不能耽误太长时间。” “多谢。” 齐越颔首致意。 他知道,日本人非常重视这些东西。 见一次面鞠躬十次八次,他们也不会嫌烦,反过来,你要是大大咧咧,从不使用敬语,会被视为粗鲁没教养。 想要接近他们,就要学着迎合他们。 两人说的是日语,宁致远一句也听不懂,见齐越回来,赶忙问:“他怎么说?” 齐越说:“他同意了,但是要求我们快一点。” “同意就行,咱们总不至于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宁致远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说给高克俭打电话也只是那么一说,属于气急败坏找场面的话。 特务科重新检查,除了查看相关证件,还要随机抽检。 这样一来,通关速度明显加快。 伊田原男背着手,在附近走来走去。 宁致远和齐越一组,姜斌和赵振海一组,按顺序检查出城车辆,宁致远和齐越检查的是张兆临的马车。 宁致远检查各种证件。 齐越绕到车后,在袋子上踹了一脚:“都是精盐吗?” 车把式在一旁说:“都是精盐。” “一共几车?” “一车。” “谁家的货?” “川岛精盐商社。” “运到什么地方?” “安达。” “哦……” 齐越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兆临脖子上多了一条白毛巾。 不仅是他,其他三个人脖子上也都系了一条白毛巾。 第33章 一波三折(下) 精盐属于管控物资。 宁致远检查起来格外认真。 他仔细看了一会通行证,转头问齐越:“我怎么记得,任政俊前段时间去新京出差了呢?” 齐越说:“那我可不清楚。” 这类通行证由警察大队三队签发。 警察大队下设三个分队,三队主要负责经济方面的案件,包括为大批量管控物资出城签发通行证。 三队有一正一副两位队长,谁签发的通行证都有效。 任政俊是三队的副队长。 这张通行证的签发日期是3月14日,今天是3月29日,中间隔了15天。 任政俊出差这件事,宁致远只是偶然听人提起过,毕竟不在同一个部门,记不清准确时间。 “远哥,要不、我打电话确认一下?” 齐越必须这么问。 要不然,事后要是出了问题,他自己也会因此惹来麻烦。 ——长官有所怀疑,作为下属就想不到这些吗? 齐越也笃定,宁致远不会同意自己去打电话,城门口附近没电话,等找到电话打给警察大队,再找人确认时间,来回折腾至少也得半个小时。 果然,宁致远一边检查身份证件一边说:“算了,印章都很清楚,应该没什么问题——谁是杨大发?” “我是。” 张兆临在车上回答。 宁致远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张兆临:“你下来!” 张兆临一矮身从车顶跳了下来。 这个动作相当灵敏。 宁致远上下打量着他:“身手不错呀,练过武术?” “在码头上干活,每天攀上爬下的,腿脚比常人利索一点。” 张兆临低眉顺眼的回答。 宁致远问:“证件是什么时候办的?” 张兆临说:“过完年办的。” “哪天?” “初八那天。” “在哪个警署办的?” “正阳警署。” 回答的滴水不漏。 宁致远随手把证件扔给张兆临。 张兆临一转头,刚好对上齐越的目光。 在安埠街,他曾和齐越开枪对射,对这个枪法神准的警察有些印象。 他赶忙移开了目光,心中暗想,对方也不一定认得自己。 双方当时都不敢露头。 况且,冬天戴着狗皮帽子,穿戴和现在也不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站在水塔上的警察就是齐越,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 张兆临稳了稳心神,抬腿要往车上爬。 却被齐越伸手一把拽住。 张兆临的心怦怦直跳,强作镇定的说:“警官,咋了?” 齐越说:“还没抽查呢,你着什么急上车!” “哦,我忘了。” 张兆临掩饰着慌乱退到一旁。 宁致远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车上装的都是精盐吗?我可警告你们,要是胆敢夹带违禁品,谁也别想走!” 齐越爬到车顶,随机打开一袋精盐,伸手在里面掏了一把,然后对宁致远说:“远哥,没问题。” 宁致远四处看了看,从地上捡了一根铁丝,掰直了,在袋子上挨个捅,一边捅一边说:“齐越,你别小看这根铁丝,去年夏天,我就是用这个法子,在一袋棒子面里搜出了一盒磺胺……” 张兆临心里焦急万分。 药品分散着藏在最下面袋子里。 宁致远的铁丝只要触碰到硬物,就算彻底暴露了。 张兆临转脸去看不远处的姜斌。 姜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按部就班检查其他车辆。 齐越一直在留意观察他们。 看到这幅场景,他基本猜到了,精盐里藏有违禁品,按照抗联急需的物资来看,十有八九是药品。 只是,从姜斌的反应来看,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他难道就不担心宁致远把违禁品找出来吗? 正在这时,伊田原男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板着脸说:“宁副队长,请你遵守诺言,尽快让城门恢复畅通!” 宁致远顿时泄了气,甩手把铁丝扔在地上:“放行!” 十几分钟后。 所有车辆陆续通过检查站。 …… 傍晚。 特务科办公室空空荡荡。 只剩下齐越和姜斌,他们刚回来不久。 返回途中,刚好经过赵振海家,他请示了宁致远,直接下车回家了。 姜斌收拾着桌子:“齐越,还不穿衣服,等啥呢?” 齐越说:“远哥去警察大队了,等他一会儿,万一有事呢。” 姜斌问:“他去警察大队干啥?” 齐越说:“下午在北城门,检查那车精盐的时候,远哥发现通行证有点问题,找警察大队核实一下情况。” “……核实什么?” 姜斌放慢了收拾桌子的动作。 齐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通行证签发日期是3月14日,签发人印章是任政俊,远哥说,任政俊好像是去新京出差了,就是记不清哪天走的,如果是14日之前走的,那就说明,通行证有问题。” 姜斌想了想:“任政俊……我记得,他好像是三队的副队长。” 齐越说:“对。你记性比我好,我压根就不认识他。” 姜斌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齐越说:“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姜斌穿上外套:“我还真有点事,赶着去见一个线人。” 齐越点点头:“那赶紧走吧。” 姜斌急匆匆出了办公室。 ——如果通行证确实有问题,特务科肯定会设法拦截。 齐越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趁着没人在场,出言提醒姜斌,让他抓紧时间布置应对之策。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宁致远推门走了进来,他四处看了看,问齐越:“其他人呢?” 齐越说:“都下班走了。” “跟我去见科长!” 宁致远转身出了办公室。 齐越赶忙跟了出来,在身后问:“远哥,出什么事了?” 宁致远说:“那张通行证果然有问题!” 齐越故作吃惊:“真有问题?” “通行证签发日期是3月14日,我刚才去警察大队查过了,任政俊3月12日一早就走了,他怎么可能签发通行证!唉,我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要是听你的,打电话回来确认一下,当场就把那些人全部拿下!也怪那个伊田,催催催,催命鬼一样的催!” 宁致远懊恼不已。 第34章 人才难得 特务科科长室。 听完了宁致远的汇报,高克俭二话不说,伸手抄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给我接保安团团部……” 等待电话接通中,他喃喃着说:“但愿不会掉线……” 滨江电话局最近故障频繁,经常发生电话无缘无故掉线现象。 等了足有一分多钟,电话终于接通。 “保安团团部,你找哪位?” “我是警察厅特务科的高克俭,让你们季团长接电话。” “请稍等。” 又等了一会,听筒里传来保安团团长季长友粗犷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我是季长友,高科长有何见教?” 高克俭说:“今天下午,北城门有可疑车辆利用伪造通行证蒙混出城,车上装的是精盐。季团长,通知城防巡逻队,沿路追赶,他们在北城门,是距离最近的部队,应该追得上。” 季长友说:“我听说,特务科检查过证件,怎么……” “季团长,事不宜迟,请你即刻通知城防巡逻队!” 高克俭挂断了电话。 他吩咐宁致远:“给呼兰检查站打电话,拦截那辆车!” 宁致远打电话通知了呼兰检查站。 只要出了滨江北城门,呼兰是唯一一个检查站。 “科长,卑职失职,请求处分!” 宁致远低着头说。 高克俭叹了口气:“说起来,我才是始作俑者!” 宁致远说:“这怎么能怪您呢。” 高克俭说:“知道那张通行证怎么来的吗?” 宁致远略一思索:“肯定是警察大队内部人干的!” “你说。” 高克俭看着齐越。 齐越思索了一会,故作迟疑着说:“警察大队三队?哦,我明白了!刘大成就是三队的人,当时任政俊不在队里,刘大成找机会潜入办公室,偷拿了通行证,盖上任政俊的印章……” 宁致远一拍额头:“我早该想到是他!” 高克俭赞许的点点头:“结合事件本身,猜到是刘大成并不难,难的是这么快就能猜到!” 他略一停顿,继续说:“我为什么说自己是始作俑者呢?其实,刘大成的案子,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一直在逼问刘大成的上级是谁,接头人是谁,可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他的任务是什么!事情很简单,刘大成的任务,就是拿到一份货真价实的通行证!” 齐越说:“科长,这也不能怪您,谁来审这件案子,关注重点肯定是先问出他的上级和接头人。” 高克俭点点头:“话虽这么说,终归是我大意了……” 他话说一半忽然停住:“不对!” 宁致远赶忙问:“科长,怎么不对了?” 高克俭眉头紧锁,他想到了哪里不妥,却又一时抓不到重点。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凝神沉思半晌,这才说:“即便拿到了通行证,他们怎么就能保证,那车盐一定能顺利出城呢?” 宁致远眼睛一亮:“您是说,北城门检查站有他们的人?” “要不然,这件事就解释不通……” 高克俭缓缓点了点头。 宁致远想了想:“北城门检查站,除了宪兵队的人,再就是城防巡逻队,宪兵只负责监督,不参与检查。这么看来,那个人只能是城防巡逻队的,科长,这会儿,城防巡逻队应该追出城了,如果那个人也在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有没有变故,我们也无法左右。尽人事,听天命吧!” 高克俭叹息着说。 …… 天亮时。 消息陆续传回来。 城防巡逻队追到半路,乘坐的卡车突然发生爆胎,司机来不及反应,汽车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沟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车拖拽上来,荒郊野外也没有汽车修理厂,只能被迫停止追击。 呼兰检查站接到电话后,倒是瞪大了眼睛严阵以待,可除了一辆军用卡车通过,鬼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 上午九点钟。 屋外传来敲门声。 高克俭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从沙发上坐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才说:“进来。” 刘文龙推门走了进来。 高克俭站起身,做了两个扩胸动作。 在沙发睡了一夜,感觉腰酸腿疼。 刘文龙很惊讶:“科长,您昨晚没回去?” 高克俭感叹着说:“不服老不行啊,当年我给脏学凉当侍卫,他在万国饭店跳了一夜的舞,我在门口站了一夜的岗,第二天生龙活虎,该干嘛干嘛,啥都不耽误,现在不行喽。” “您正当壮年,才四十多岁……” “找我什么事?” “听小宁说,北城门检查站藏着一个共党……” “这件事,宁致远会跟进调查,你不用管了。” “………” “军统内奸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暂时还没有。” “这样吧,让齐越担任你的副手,参与调查这件案子!” “齐越?” “你不是很看好他吗?” “看好是看好,不过,他只是一个警尉补,担任副手恐怕……您也知道,参与调查的警尉就有十几个。” “你担心他难以服众?” “是。” 高克俭略一思索:“那好办,从即日起,齐越由警尉补升任警尉!” 科长有权任免警尉以下级别。 刘文龙说:“科长,齐越来特务科还不到一个月,可以说是寸功未立,一下子由警尉补升警尉,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哦,我也希望他升职,可我担心,下面人对这件事会有议论。” 高克俭坐回办公桌后面,示意刘文龙也坐下,然后说:“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齐越天资聪颖,思维敏捷,才干过人,这么说吧,你看不到他有失误的时候,不论是日常琐事,还是办案过程中,都没有。”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难能可贵的是,在一些旁枝末节的事情上,他考虑的也很周到,对特工来说,从细节入手,是非常高级的查案方式。还有就是,我升他的职,并非心血来潮,我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借用你的一句话,人才难得!” 齐越升职,刘文龙没意见。 一个区区警尉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第35章 新市街48号 周日。 新市街48号。 房间陈设简单,但却很干净。 杨丰在抽屉里翻找茶叶。 姜斌说:“老杨,不用麻烦了,白开水就很好。” 杨丰晃了晃手中的茶叶罐,笑道:“上好的碧螺春,本打算是用来招待张政委,可张政委没来,便宜你了。” 姜斌问:“物资送到了吗?” “昨晚就送到了,幸亏你想的周到,提前准备一辆卡车,路上来了一个移花接木,马车变军车,张政委他们大摇大摆通过了呼兰检查站,敌人怎么也想不到,咱们能来这一手!小姜啊,张政委都说了,你就是滨江地委的智多星!” 杨丰赞不绝口的说道。 姜斌说:“还是你领导有方,件件事安排的妥妥当当,老杨,说心里话,跟着你干,我这心里也踏实。” 杨丰叹了口气:“妥当就谈不上,这次任务,其实也有纰漏。” 姜斌问:“什么纰漏?” 杨丰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当天下午五点多钟,城防巡逻队突然出城了,要不是他们的卡车爆胎,还真有可能被追上,那时候张政委他们还没换车,马车怎么也跑不过汽车。” 姜斌说:“通行证的秘密,被特务科发现了,知道这件事后,我立刻就想到,城防巡逻队当时就在北门,高克俭肯定会让他们出城去追,事情紧急,我来不及通知你,第一时间赶往北城门,好在巡逻队做事拖拉,我总算及时赶到,趁人不注意,在他们卡车轮胎做了手脚。” 杨丰又惊又喜:“我就说嘛,怎么会那么巧,原来是你干的!” 姜斌说:“有惊无险,总算没耽误事。” 茶水已经沏好,杨丰倒了两碗茶,递给姜斌一碗:“来,咱们以茶代酒,庆贺这次任务圆满完成!干!” 姜斌笑道:“干就算了,喝下去怕是要烫死人。” 杨丰也笑:“我也是高兴糊涂了。” 他放下茶碗,示意姜斌坐下来,这才说:“昨天晚上,滨江地委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决定吸收你进入地委!” “老杨,这可不行。” 姜斌赶忙站起身。 杨丰呷了一口茶:“怎么不行?” 姜斌说:“满打满算,我才来滨江三个多月,资历浅不说,我才二十六岁,哪有资格进入地委……” 杨丰正色说:“小姜,你记住,能够克服各种不利因素,在艰苦环境中不断发展壮大,我党靠的不是论资排辈!靠的什么?靠的是能力!有的人干一辈子也是庸庸碌碌,有的人三五天就能崭露头角。另外,让你进入地委,是我提议的,其他人也都同意了。” 组织上通过了,姜斌也不好再推辞。 进入地委就意味进入了决策层。 杨丰是地委负责人,出于安全考虑,他的住处很少有人知道。 能让姜斌来,充分说明对他的信任。 …… 一周后。 松华江畔。 傅家甸江沿码头。 呜—— 一艘客轮拉响汽笛缓缓进港。 杨丰早早等在码头。 他待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注视着陆续下船的旅客。 十几分钟后,一个身穿粗布长衫,拎着藤木箱子,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杨丰迎上前:“路上还顺利吧?” 中年男子微笑着说:“除了有点晕船,一切正常。” “走,先回家。” “好。” 杨丰雇了一辆骡车。 两人乘车返回新市街48号。 进了屋子,四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杨丰激动的说:“可把你这头老虎给盼来了!听说你调来滨江工作,我激动的整宿睡不着,当年,我们并肩战斗,在大山里和鬼子打生打死,现在想起来,就像是昨天一样。” “我的心情和伱一样!” 老虎也很激动。 “老虎”大名徐铁虎,之前在新京地委工作,两人都曾在抗联第二路军担任营团级职务,因为工作需要,相继离开部队,各自转入地下工作。 寒暄了一会,徐铁虎说:“我第一次来滨江,这边的情况,我是两眼一抹黑,可能要多熟悉一段时间。” 杨丰说:“不要紧,凡事慢慢来,总得有个适应过程。” 徐铁虎点点头:“这段时间,姜斌的表现还行吧?” 杨丰笑道:“岂止还行,这段时间基本全靠他了。铁虎,你慧眼识珠,给组织找到了一个优秀的人才!” “他在新京表现的就很好,现在看起来,是进步了。” 徐铁虎也很高兴。 姜斌是他发展进入的组织。 “滨江的地下工作,目前看来还算平稳,只是有一样,我们没有大功率电台,无法和延安取得联系,凡事都要经转新京地委,这样一来,不仅大大降低了工作效率,而且风险性也更大……” 杨丰讲了一下面临的问题。 徐铁虎说:“我听说,教导旅送来了一部大功率电台……” 杨丰苦笑:“别提了,电台丢了。” 徐铁虎很吃惊:“丢了?” “说来话长……” 杨丰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徐铁虎说:“这么久了,无论电台落到什么人手里,找回来的难度太大了,只能另想办法……对了,还有一件事。” 杨丰给徐铁虎倒了一碗茶。 徐铁虎说:“上个月,老秦突发心脏病,不幸去世了。” 杨丰问:“哪个老秦?” 徐铁虎说:“从前也在第二路军,担任过军部宣传干事,后来调去新京地委,你应该见过吧?” “哦,我想起来了,戴着眼镜,一笑露出两虎牙那个。” “对,就是他。” 杨丰多少有些感伤:“唉,革命队伍中又少了一个好同志!” “老秦意外病逝,他发展的新人也联系不上了。” “临死前,他没说吗?” “半夜去世的,当时他身边没人。” “他们是单线联系?” “对。” “那可没办法了。” “是啊,单线联系就怕出这种事……” “他就从来没提过,那个新人的一些基本情况吗?” “倒是提过一次,好像是个学生,代号青衣。” “青衣?” “京戏里的青衣,老秦是北平人,所以用了这么个代号。” 第36章 可怜人 警察厅监狱北区。 高克俭沿着通道慢慢走着。 狱警跟在身后,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听到有人来了,韩明舜兴奋的等在牢房门口,张着嘴嘿嘿傻笑。 看到来人是高克俭,他吓得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一没留神绊到吃饭用的小桌子,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他赶忙又爬起来,快速退到暗影里。 高克俭吩咐狱警:“把门打开。” 狱警掏出钥匙打开牢房铁门。 高克俭说:“你先出去吧,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 狱警躬身退了出去。 高克俭拎着食盒进了牢房,来到韩明舜近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微笑着说:“韩公子,还认识我吗?” 韩明舜点点头:“认、认识……” “我是谁?” 高克俭继续和颜悦色。 韩明舜哆嗦着:“你、你是高高、高科长。” “不错嘛,起码还认得我,都说你疯了,看来传言有误。” “………” “饿了吧?” “饿了。” 高克俭打开食盒,顿时香气四溢。 一碗红烧肉、一碗白肉血肠、一碗溜肉段,外加一碗白米饭。 韩明舜眼睛都直了,吞咽着口水,想吃又不敢动手。 高克俭说:“吃吧。” 韩明舜连筷子都不用,抓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吃了两口,呜咽着说:“红烧肉太好吃了,呜呜……” 高克俭说:“韩公子,你只要告诉我,钱藏在什么地方,我保证,让你顿顿都能吃上红烧肉!” 一听这句话,韩明舜立刻不吃了,重新又缩回角落里。 高克俭脸色沉了下来:“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不可能再等一个五年!你今天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否则的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再问你一次,钱藏在哪了?说!” 韩明舜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高克俭凶神恶煞一般,全没了刚才慈父般的样子,他掐着韩明舜的脖子,重重扔在铁栏杆上。 还没等韩明舜爬起来,又被狠狠一脚踹在肚子上。 韩明舜跪在地上,不停的干呕。 刚吃的红烧肉又呕了出来。 “说不说!” 高克俭扬手又是一记耳光。 韩明舜吓得哇哇大哭:“求求你,别打我了……” 高克俭怒道:“房子和地都充了公,钱呢?你爹那可是蓝翎五品,当了二十多年的官,民脂民膏没少划拉吧,光是在工程局担任监察副史那几年,任上就捞了多少,没有十万也有九万九!没钱?你糊弄鬼去吧!韩半城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给他的傻儿子存点家底儿!” “求求伱,别打我了,我真不知道,呜呜呜呜……” 韩明舜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高克俭点点头:“既然你不说,我也不跟你耗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了出去。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基本和于明说的差不多。 当年,韩瑞路遇土匪,死于乱刀之下,消息传到家中,他的两个小妾卷了部分钱财不知去向。 为了得到韩家的财产,高克俭设局栽赃韩明舜通共,这类案子,最后都会交由特务科审理。 韩明舜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智力和十几岁的孩子差不多,如果韩瑞活着,高克俭也不敢明目张胆构陷。 韩家一夜间倾家荡产,房子和土地被“依法”充了公。 韩明舜锒铛入狱,在高克俭的授意下,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三五天才给一顿饭,精神状态愈发的不正常。 五年里,高克俭问过韩明舜不下二十次,问题只有一个:钱藏在哪里! 这种审讯不能放在明面,只能私下里亲自问,特务科科长的身份,监狱这种地方又不能来的太频繁。 所以,只能长期关押韩明舜。 …… 升任警尉,成了刘文龙的副手。 齐越也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并且配备了专车。 屋外传来敲门声。 房门一开,高克俭迈步走了进来。 齐越起身相迎:“科长。” 高克俭微笑着说:“忙什么呢?” 齐越说:“我在查看王连升的档案。” 高克俭问:“怎么,你怀疑他是间谍?” 齐越说:“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出入青年棋社,可据我所知,他根本不会下棋,这是一个很反常的现象。” 高克俭沉吟着:“不会下棋,经常去棋社,确实可疑。不过,刘文龙跟我说过,王连升华而不实,做事颠三倒四,不太可能是间谍。” 齐越说:“万一、他要是装的呢?” 这句话说到高克俭心坎上了。 他当时也有这种想法。 “其他五个人呢?” “还在监视,暂时没发现异常。” “查案就好比钓鱼,只要有足够的耐心,鱼早晚都会咬钩,慢慢来吧。哦,对了,有件事要你去做。” “您请吩咐。” “监狱北区关着一名共党,这个人装疯卖傻,始终不肯招供,继续关着也没什么意义,你去把他处理掉。” 齐越问:“您说的处理掉,是不是要做的隐秘一些?” “没错。这个人牵扯太多,你一会儿把人提出来,就说奉命转押巢鸭监狱,半路上,随便找个地方……” 高克俭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齐越说:“监狱肯定要转押手续。” 高克俭说:“我一会儿给监狱长打电话,你只管去就是了。” 齐越知道,秘密处决犯人都不会有手续,以避免事后留下证据。 齐越又问:“犯人叫什么名字?” 高克俭说:“韩明舜。” 齐越说:“我这就去办。” 高克俭拦住他:“知道为什么让你去做吗?” 齐越摇了摇头:“不知道。” 高克俭说:“这是我立的规矩,每个加入特务科的新人,必须亲手处决一名反抗分子,以此向满洲国表示忠心!” 齐越恭声说:“卑职明白了。” “做的干净一点!” 高克俭转身走了出去。 想起那个可怜人,齐越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自己不去做,也会有别人去做,况且不做也不行。 临出门时,他想了想,拉开抽屉,翻找出两块奶糖揣进兜里。 第37章 槐花巷 齐越来到监狱北区。 狱警接到了通知,早早等在门口。 齐越问他:“有干净一点的衣服吗?给韩明舜换上。他的衣服都烂了,就这么带出去,实在有伤风化。” 新衣服或许不好找,犯人的换洗衣服多的是,狱警很快拿来一套干净的旧衣服,连同内衬一应俱全。 牢房内,韩明舜鼻青脸肿的缩在角落里,眼神中满是惊惧。 “把衣服换上!” 狱警把衣服扔过去。 韩明舜小声问:“换衣服干啥……” 狱警冷笑:“送你上西天。” 韩明舜不明白上西天是什么意思, 但他不敢问,很快换好了衣服。 按照以往惯例,狱警给他上了手铐,用黑布蒙上眼睛。 地下室终年不见阳光,出去后要先适应一段时间,否则的话,受到强光刺激都有失明的可能。 齐越的车停在警察厅门口。 赵振海和另一名特务等在车旁。 他们奉命随行押送。 韩明舜被塞进车后座。 赵振海和另一个特务也上了车,两人一左一右,把韩明舜夹在中间,防止犯人半路脱逃。 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 韩明舜没胆子逃跑。 轿车驶离了警察厅。 途中,齐越开着车问:“韩明舜,你最想去哪儿?” 韩明舜立刻说:“槐花巷。” 齐越又问:“为什么要去槐花巷?” 韩明舜嘿嘿笑着:“树上有槐花吃,好多好多槐花……” 轿车朝槐花巷方向开去。 这是齐越唯一能替韩明舜做的事。 让他凭着潜意识的直觉,给自己选一处葬身之地! ——最心心念的地方,往往珍藏着难以忘怀的时光,哪怕那段时光里,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槐花。 …… 槐花巷位于傅家甸最北。 隔着一条马路与江沿码头遥遥相望。 附近有一片槐树林,每年的4、5月份,不论男女老幼,提着篮子拎着袋子,争先恐后前来采摘槐花。 槐花巷由此得名。 轿车停在槐树林边。 齐越下了车,四处看了看,槐树林很茂密,一眼望不到头。 赵振海也跟了下来:“这地方我看行。” 齐越点点头:“就这儿吧。” 赵振海对车里一招手,另一个特务推搡着韩明舜下了车。 齐越从后备厢拿出一把铁锤。 赵振海说:“韩明舜也算运气不错了,起码还能留一个全尸,去年我毙的那个家伙,都快让我打成筛子了……” “那是你枪法太差,又不肯站近点,说是怕溅到身上血。” 另一个特务半开着玩笑说。 “你俩守在这儿,别让外人进来!” “是!” “明白!” 齐越吩咐完了,拽着韩明舜的胳膊,朝林子深处走去。 韩明舜眼睛蒙着黑布,看不到周围环境,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他惊慌失措的问:“这、这是啥地方呀?” 齐越也不理他。 一直把他带到树林深处。 四周的槐树足有十几米高,绿树成荫,遮天蔽日。 齐越掏出钥匙,先打开韩明舜的手铐,顺手扯掉他蒙眼的黑布。 韩明舜多少也适应了,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眼睛,随即惊喜的打量着四周已经开满槐花的槐树。 接下来,他做了一件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围着一棵大槐树兴奋的绕着圈跑来跑去。 看着这个快乐的将死之人。 齐越心想,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这个可怜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剩这点快乐了。 韩明舜停了下来。 他认出了这个给自己糖的警察。 “你带糖了吗?” 韩明舜满眼期待的看着齐越。 齐越这才想起奶糖的事,他把糖掏出来递给韩明舜。 韩明舜把糖塞进嘴里,咔吧咔吧嚼着,信誓旦旦的说:“说话算话,你给我糖吃,我拿金子跟你换!” “金子在哪呢?” 齐越权当他说的是疯话。 韩明舜小眼睛眨巴眨巴,神情诡秘的说:“在地底下,坛子里!” “真的吗?” 齐越敷衍着,把铁锤背在身后,准备出其不意给韩明舜脑袋来一下,让他瞬间死去,尽可能减轻痛苦。 韩明舜说:“你不信呀,我说的是真的……我指给你看!” 齐越不是没杀过人。 只不过,用铁锤杀人还是第一次。 本意是为了给韩明舜留个全尸,现在这么一看,等于是自己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他下不去手。 干脆用枪算了! 齐越在心里对自己说。 转念又一想,不行! 没准备消音器,枪声一响,违背了高克俭秘密处决的命令。 他心里犹豫不决。 没留意韩明舜朝一棵大槐树跑去。 齐越赶忙喝道:“站住!” 韩明舜像没听见一样,双手环抱大树,三窜两窜爬了上去。 齐越起先很惊讶,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有这两下子,等走近了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树干每隔一段缠了绳子,这是方便采摘槐花的人攀爬。 韩明舜对这里很熟悉,显然早就知道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齐越站远了些,仰头看着树顶。 此时,韩明舜已经爬上最高的树叉,指着一处齐越看不到的建筑说:“看到了吧,那栋红房子就是,西北角,左数第四块砖,掘深三尺三,即可见到,舜儿,切记切记,此事万万不可说与外人知晓,为父这些年……” 他忽然停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爹,你快来救救我吧,他们不给我饭吃,还打我,爹,我想你了……” 他心情激荡,忘了是在树上,一脚踏空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喷了一口血,身子剧烈抽搐着。 齐越知道,这个人救不活了。 从十几米的高空掉下来,活下来的人万中无一。 韩明舜眼神渐渐涣散。 这一刻,他的神智似乎也清醒了许多,喃喃着说:“爹,舜儿来了……” 头一歪,气绝身亡。 齐越黯然待了一会,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朝林子外走去。 见齐越出来,赵振海赶忙迎上前:“齐警官,事情处理完了?” 齐越点点头:“埋了吧。” 赵振海和另一个特务,一人拎着一把铁锹去挖坑埋尸。 第38章 金子 第二天。 槐花巷14号。 齐越在院门前停了下来。 门上贴着大红纸:此房出租。 估计是长期无人无津,风吹日晒久了,红纸都已经褪了色。 房子独门独院,看着倒也规整。 灰白色外墙,朱漆的大门。 赭红色屋顶最为醒目。 在小孩子眼里,赭红色和红色其实并无区别。 齐越据此认为,这里应该就是韩明舜所说的“红房子”。 邻居女人挎着菜篮子回来,上下打量着齐越:“你找谁呀?” 齐越说:“哦,我想租房子,这家有人吗?” “有的有的,刘太太刚回来……” “谢谢。” 院门虚掩着。 齐越推门走了进去。 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壮硕的女人正在关窗户。 齐越说:“打扰一下,您是刘太太吗?” 壮硕女人——刘太太点头:“我是。” 齐越说:“我想看看房子。” “……你是来租房子的?” 刘太太目露惊喜之色。 自从贴出告示,还从来没人问过。 齐越说:“有这个打算,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快请进快请进。” 刘太太热情的招呼着。 屋内有一股发了霉的呛人气味。 地上落满了灰尘。 看得出来,房子太久没人住了。 “家里不住人吗?” 齐越四处打量着 刘太太在一旁说:“早就不住人了,我家搬去了香坊,哦,不过你放心,房子是旧了点,可一点都不潮,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过来开窗透气……” 西北角是一间空屋子。 地面和其他房间一样,铺着带有花纹图案的青砖。 刘太太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齐。” 齐越抬头看了看棚顶。 刘太太立刻说:“房梁是金丝楠木的,可结实呢,还有这门这窗户,你看看用料,都是好木头……” 齐越笑道:“金丝楠木太夸张了吧?” 刘太太说:“你咋还不信呢,真是金丝楠木。” 齐越笑着摇了摇头。 刘太太看来也是直性子,急赤白脸的说:“你要是不信,院里有梯子,你搬来上去瞅瞅,到底是不是金丝楠木,话说回来,韩半城家里有都是钱,他的房子用金丝楠木当房梁,算啥稀罕事。” 齐越心里一动:“你是说,以前这是韩半城的家?” 刘太太说:“不是他家,是他的房产。早年间,这一片儿的房子,大部分都是韩半城的,后来他陆续卖了不少。五年前,他儿子通共被抓起来,家产充公变卖,我男人是盐政署的,觉得价钱划算,就托人把房子买下来。” 刘太太也没隐瞒。 简单讲述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想尽快把房子租出去,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况且,这本来也算不上秘密。 齐越又问:“那你们怎么不住了?” “家里人多,住不下……” 刘太太多少有些不耐烦:“你到底看没看好?” 齐越问她:“租金怎么算?” 刘太太眼睛亮了:“你看好了?” 齐越点点头:“还凑合吧……租金可别太贵,太贵我租不起。” 刘太太笑着说:“不贵不贵,每个月八块钱,半年一付。” 齐越说:“行,我租了。” “年轻人办事就是爽快!” 刘太太眉开眼笑。 槐花巷地处偏僻,八块钱的房租,在这一带算是高价了。 齐越说:“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先交点定钱吧。” “好的好的。” 刘太太也担心齐越反悔,当即找来纸笔,草签协议。 当天中午,余款全部结清。 既然之前是韩家的房产,这件事就更加确定无疑了。 …… 韩明舜在树上说那番话时。 齐越就知道,“金子换糖”十有八九是真的——以韩明舜的智商,不太可能杜撰出这样一个故事。 他说的那几句话,也不是他自己的说话方式,从接下来的语境分析,更像是在模仿他的父亲。 就是说,这番话是韩瑞教他的。 估计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不知道教了多少遍才记得住。 否则,以韩明舜的智商和心性,早就把这件事忘在了九霄云外,更别说一字不差的记在脑子里。 齐越难以理解的是,以高克俭的手段,在长达五年多的时间里,为什么没能问出这个秘密。 其实,这主要是高克俭过于急于求成,反而成了刻板模式。 每次都问一句:钱藏在哪里! 而在韩明舜的认知里,钱和金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钱是钱,金子是金子。 加上父亲再三嘱咐,金子的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当然不会主动吐露这个秘密。 尤其还是个经常打他的人。 五年来,他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包括同样关在监狱里的犯人,对他非打即骂,动辄就是一顿毒打。 齐越的和颜悦色,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善意,而这份善意加上奶糖,在韩明舜心中,绝对值一块金子。 至于说,这个人会不会把所有金子都拿走,这类“高深问题”,并不在一个智商低下形同白痴的人考虑之内。 …… 傍晚时分。 空屋子里。 齐越撬开左数第四块青砖。 青砖下面是黄土。 先把钢钎钉进去,让土层尽量松软一些,然后用铁锹掘土。 挖到一米深时,钢钎碰到了硬物。 他扒开浮土,俯身仔细看了一会,是一个深褐色陶瓷坛子。 盖子半米见方,想要把盖子拿下来,四周还要继续清土。 他加快了掘土速度。 一小时后,陶瓷坛子露出了全貌。 齐越小心翼翼盖子拿下来 坛子口用油布包裹一层又一层。 盖子挡住土的重量。 油布主要是用来防水防潮。 从质地和造型上看,这就是普通家庭用来腌咸菜的坛子。 在东北,这种东西很常见。 只不过,这个陶瓷坛子绝对是最大号的那种,坛子高一米,坛口直径半米,中间凸出弧度不止半米。 解开油布,映入眼帘的是,整坛黄灿灿造型精致的金锭! 这种实心扁形金锭,属于民初制造,市面上现在还有流通,每只重量只有一两,最适合出门随身携带。 初步估算,坛子里的金锭至少有两百斤。 第39章 寻人启事 事情的起因,齐越基本猜个大概。 韩瑞特意选了一处偏僻宅子,在地下埋了一坛金子,希望将来儿子遇到难关时拿出来应急。 从地洞深浅来看,一个人就可以施工,极有可能是韩瑞亲自动手挖的,只有这样,才能瞒住所有人。 建造房子时,用料精挑细选,包括那根金丝楠木房梁。 这么做的目的,能够最大限度保证一件事——即便后代再怎么穷困潦倒,起码也能有一个栖身之所。 韩瑞为身后事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但他万万没想到,儿子遭人构陷被捕入狱,万贯家财全都充了公,荣华富贵转瞬成了过眼云烟。 按照事情的走向,这一切其实早已注定,地下藏座金山也没用——韩明舜根本没机会拿到。 正所谓,善恶终有报。 落得这么个下场,韩瑞也算报应不爽,韩家的钱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每一块金锭的背后,都可能关联着一个人或几个人的悲惨遭遇。 所以,占有这笔不义之财,齐越心里没有半点愧疚。 …… 清晨。 警察宿舍。 “据国通社消息,蒋逆当局于今日发表声明,谴责日苏签订《日苏中立条约》,称东四省及外蒙为中国领土,满洲国是非法的傀儡政权……” 收音机里,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在播报新闻。 姜斌双手插兜望着窗外。 脸色阴晴不定。 齐越推门走了进来。 他昨晚去了杜鹃家里。 姜斌回身看了一眼:“回来了。” 齐越没搭话,专注的听了一会广播,这才说:“这下好了,苏廉承认满洲国,咱们的边境彻底安全了。” “但愿吧。” 姜斌拉开椅子坐下。 齐越看了看他:“好像情绪不高啊,怎么了?” 姜斌用手搓了搓脸:“昨晚吃多了,没睡好。” 齐越笑:“瞧你这点出息。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过段时间,我准备搬出去住。” 姜斌一愣:“搬出去?” 齐越说:“在傅家甸附近找了一处房子,各方面条件还不错……哦,主要是离杜鹃近,宿舍离新民大街太远了,天天这么来回折腾,折腾不起。” 姜斌说:“既然嫌远,搬去和杜鹃一起住不就完了吗?” “姜斌。” “啊?” “听没听过一句至理名言。” “哪句?” 齐越笑道:“远了香近了臭!” 姜斌也笑了:“我还以为是升任警尉,官升脾气涨呢。” 齐越说:“我能当上警尉,至少有你一多半功劳!” “啥功劳不功劳的,能当上警尉,那是你的本事……” 姜斌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 傍晚。 新市街48号。 八仙桌上,摆着一大碗鸡蛋甩袖汤,一碟酱萝卜条,笸箩里放着几个棒子面馒头。 杨丰和徐铁虎相对而坐。 两人正在吃晚饭。 杨丰问:“今天去哪了?”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尽快熟悉环境,徐铁虎骑着一辆破旧的脚踏车,城南城北的整天到处走。 “去了一趟北城门……” 徐铁虎慢慢吃着馒头,神情间却显得有些凝重。 杨丰问:“遇到什么事了吗?” 徐铁虎说:“前些天,你跟我讲,是姜斌趁人不备,在城防巡逻队卡车做了手脚,从而导致卡车半路爆胎,张政委他们才得以脱险。” 杨丰点头:“没错。怎么了?” 徐铁虎说:“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姜斌有点冒险。” “你详细说说,怎么冒险?” “我打听过了,城防巡逻队的卡车,每天都停在检查站东侧,附近到处都是眼睛,姜斌这么贸然行动,很有可能被当场抓了现形。” 杨丰笑道:“你亲手带出来的人,自己还不了解嘛,所谓艺高人胆大,说的就是姜斌,在警察厅那次,他从二楼下到一楼,再从一楼爬回二楼,一般人谁能做到?要知道,那可是在警察厅,人精的老窝,真正的龙潭虎穴!” “他的身手确实没得说。” 徐铁虎表示赞同。 杨丰说:“等过些日子,没什么事了,找机会安排你们见一面,姜斌可没少在我面前念叨你。” 徐铁虎笑道:“刚才那件事,你可别跟他提,要不然,他还以为老上级来了就挑毛病,不利于团结。” 杨丰说:“不会的。这段时间,我对他进行了全面考察,别看他年龄不大,做事绝对有分寸。” 徐铁虎打趣着说:“听你这话茬儿,是准备拿他当接班人培养。” 杨丰说:“敌后工作瞬息万变,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瞒你说,我还真的考虑过,万一我要是出了事,姜斌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铁虎笑骂道:“乌鸦嘴!” “早做准备,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杨丰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 …… 第二天。 中央大街。 《康德新闻》报馆。 徐铁虎来到广告发行部。 有接待人员迎上前。 徐铁虎说:“我想刊登一则寻人启事。” “请这边来。” “好。” 接待人员递过纸笔:“把内容写下来,伱自己核对清楚,万一写错了,报馆概不负责。” “知道了。” 徐铁虎拿起钢笔,在白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接待人员。 接待人员拿过来轻声读着:“情谊深重,永不敢忘,望各位同窗看到启事后,务必于本周日下午五点钟,到广聚茶楼一叙。老同学,远山。” 徐铁虎问:“哪天能见报?” 接待人员说:“明天就可以见报。” 徐铁虎交了钱,离开报馆。 “远山”是老秦的代号。 情谊深重的“情谊”,指的是青衣。 如果青衣在滨江,恰好看到报纸,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新京地委多次在报纸上发寻人启事联络青衣,但都石沉大海。 老秦曾透露过,青衣是一名学生。 新京地委经过一番研究,认为青衣有可能已经不在新京了,学生哪里的都有,毕业了各奔东西。 徐铁虎临来时,新京地委特别嘱咐他,帮着发一则寻人启事,说不定青衣刚好就在滨江。 这件事,徐铁虎没对杨丰提及。 八字还没有一撇。 现在说有些为时过早。 第40章 搬家 两天后。 槐花巷14号。 齐越等在院子里。 他买了一些生活用品,都是窗帘被褥锅碗瓢盆之类,东西太多拿不了,商店一会送货上门。 齐越雇了工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内墙也重新粉刷,看上去焕然一新,已不是之前的破败模样。 既然租了房子,就要让人看着像是过日子的样子。 院门吱呀一声响,身穿水绿色旗袍,挎着白色女士皮包,手上握着一卷报纸的杜鹃迈步走了进来。 齐越迎上前:“你怎么来了?” 杜鹃说:“你说了地址,我就找来了呗,反正又不远,再说了,相好的喜迁新居,我来不是正应该吗?” 齐越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句。 “逗你呢,那么紧张干嘛。” 杜鹃把报纸递给齐越。 这是一份《康德新闻》报。 齐越展开报纸,头版头条一行醒目的粗体字:谢晋元孤军营遇刺身亡,南京方面否认参与谋杀。 最下面是新闻详情:4月24日清晨,孤军营例行早操,谢晋元巡视营房后,又到伙房检查,发现上等兵郝鼎诚、张文清、张文顺、尤耀亮不出操,便上前询问原因。郝鼎诚等乘其不备,操铁镐、匕首一拥而上,将谢晋元刺成重伤。凶手当场被擒。谢晋元因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于当日下午6时死亡…… 齐越捧着报纸,慢慢坐在藤椅上,过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陈公博在上海担任市长期间,多次派人劝降谢团长,并许以伪政府第一方面军司令一职,谢团长将委任状撕得粉碎,当着来人的面,大骂陈公博是卖国贼。去年三月,汪镜卫仍不死心,以陆军总司令一职诱降,谢团长再次严词拒绝……” 齐越忽然哽住。 转脸看向窗外。 杜鹃蹲下身子,轻轻握住齐越的手:“我们都要节哀。” 齐越深呼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加入军统吗?” 杜鹃想了想:“因为谢团长?” 齐越点头:“读书的时候,同学私底下闲聊,有些人认为,既然完成了任务,继续坚守四行仓库,不是一个为将者该有的谋略,而是逞匹夫之勇。可在我看来,谢团长守的不是一座四行仓库,他守的是民族魂魄,守的是中国人的气节,守的是誓死抵御外辱的信念!” 杜鹃也很感慨:“四行仓库一战,激励成千上万青年从军,谢团长被称为民族英雄,当之无愧……” “家里有人吗?” 院门外有人向屋里张望。 齐越起身一看,院门外停着一辆板车,来人是商店派来送货的小伙计,于是说:“有人,进来吧。” 小伙计把板车拽进院子里,一样一样往屋子里搬货。 这种时候,显出了女人的重要性。 杜鹃一刻没闲着,指挥小伙计把东西归置的井井有条。 正常来说,送货的把货送到就可以走了,若是换做旁人,小伙计可能也不会情愿多干活,可在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面前,他看上去心甘情愿。 一小时后,总算忙完了。 小伙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拉起板车要走。 杜鹃叫住了他,从钱夹里拿出两张钞票塞给他:“姐姐不白使唤人,今天辛苦你了,一点小意思,拿着。” 小伙计躬身一礼:“谢谢太太!” 然后又对齐越躬身一礼:“谢谢先生!” 说完这两句话,他欢天喜地的拉着板车出了院子,这笔额外收入,可比他一天赚到的工钱还要多。 齐越始终没动地方。 坐在藤椅上漫不经意翻阅报纸。 杜鹃走过来,坐在另一把藤椅上,佯嗔着说:“你倒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派头,也不说过来搭把手。” 齐越说:“在外人眼里,我是一家之主,就应该是这个派头。” “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你还防着他?” 杜鹃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齐越正色说:“杜鹃,你可不能有样的想法,做我们这一行,要处处小心,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露出马脚,十五六岁怎么了,十五六岁也会察言观色,万一他是敌人派来的探子呢?” 杜鹃心中一凛:“没错,你说的对,是我大意了。” 她随即笑道:“也真是难为你了,为了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这样一份无聊透顶的报纸,居然看了这么久。” 齐越也笑:“我总不能干坐着。” 伪满当局实施严苛的新闻审查制度,报纸内容千篇一律,除了敌方水深火热,再就是对日伪的歌功颂德。 这份《康德新闻》也一样,四开八版的报纸上,几乎都是这类新闻。 “怎么忽然想着搬出来住?” 杜鹃随口问了一句。 齐越说:“住在宿舍的基本都是警员,我升任警尉,薪水也涨了不少,一般来说,升官发财,肯定会寻求更好的居住环境。而且,我现在是刘文龙的副手,身份也不一样,继续住在宿舍那种地方,会让人觉得很奇怪——让人觉得奇怪,就会引来关注,而对一名潜伏者来说,被关注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杜鹃目视着齐越:“难怪站长说,你是一个天才特工。” 齐越苦笑:“等有机会了,我一定要求求站长,可别再夸我了。” 杜鹃微笑着说:“被人夸奖不好吗?” 齐越叹了口气:“高处不胜寒,我很怕哪次没做好,会从这些夸奖中掉下来,摔一个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杜鹃哑然失笑:“你是在自嘲吗?” “不是自嘲,是对自己的鞭策。” 齐越一本正经的说。 “参观一下伱的新家!” 杜鹃起身出了客厅。 齐越陪在她身后。 杜鹃兴致勃勃边走边说:“房子是真不错,做工都蛮讲究的,你看窗棂上的花纹,老百姓家很少能看到……对了,齐越,房东家里是干什么的?” 齐越说:“男的是盐政署的,女的好像什么都不做。” 杜鹃点点头:“那就难怪了,盐政署肥的流油,家里都有钱。坊间传言,有一次,盐政署署长喝多了酒,大着舌头对手下人说,他这个署长,就算拿市长跟他换,他都不换……” 第41章 青衣 一小时后。 送走了杜鹃,齐越回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康德新闻》报,快速翻到广告版,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则刊登在最不起眼位置上的寻人启事。 ——情谊深重,永不敢忘。望各位同窗看到启事后,务必于周日下午五点钟,到广聚茶楼一叙。老同学,远山。 这则寻人启事一共刊登四天。 明后两天的《康德新闻》报上,同样能够看到。 齐越慢慢坐下来。 脸上的神情也愈发凝重。 事实上,他就是“青衣”! 当年,齐越初到新京,没事的时候,经常光顾学校附近的大众书店。 因为手头拮据,只能厚着脸皮在书店“蹭书”——不买,只看。 老秦公开身份是大众书店老板。 他很快注意到,这个警察学校的学生,似乎对一些进步书刊很感兴趣,多次反复阅读这类书。 书店人不多的时候,老秦主动和齐越就此话题攀谈。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最终,经过反复考察,齐越成了老秦发展的新成员。 没过多久,军统也找上了齐越。 军统想在东北有所作为,就必须发展更多的新人。 国共合作初期,双方摩擦不断,这种大环境下,若是能够掌握对方动向,等于是占据了先机。 所以,老秦当即决定,让齐越加入军统,将来伺机而动。 之后,老秦突发疾病去世。 他和齐越始终单线联系。 他这一死,齐越成了断线风筝,就此和组织失去了联系。 …… 看到这则寻人启事。 齐越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有人试图和自己取得联系。 问题是,对方可信吗? 会不会是敌人设下的圈套呢? 况且,寻人启事刊登在报纸上,任何人都有机会看到。 怎么保证,除了自己人之外,就没有其他知情者呢? 第42章 姜斌的疑心 周日。 下午四点四十分。 广聚茶楼。 徐铁虎选了靠窗座位。 把一份《康德新闻》报放在桌子上。 他今天换了一身青布长衫,领口纽襻特意解开两个,鼻梁上架着圆眼镜,嘴上叼着铜烟袋锅,这副形象和老秦平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他心里很清楚,青衣若是来了,不可能冒冒失失进来找人,一定会在暗中观察,判断哪个才是“远山”。 ——对老秦形象如此熟悉的人,当然最有可能是自己人。 茶楼生意很好,客人往来络绎不绝。 时间来到四点五十分。 姜斌进了茶楼,漫不经意四处看了看,一眼看见徐铁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立刻走了过来。 徐铁虎不着痕迹的轻轻摇了摇头。 姜斌就势在另一张座位坐下,招手叫来伙计,要了一些茶点。 等到六点钟,还是没见“青衣”现身。 徐铁虎结了茶钱,起身离开。 在经过姜斌身旁时,他轻声说了一句:“江畔公园。” 十几分钟后,姜斌也结账离开。 …… 江畔公园也被称为江沿公园。 从广聚茶楼到江畔公园,步行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此刻,公园内。 徐铁虎凭栏远眺,默默抽着烟袋。 过了一会,姜斌慢慢走了过来,在他身侧停住,他们都不看对方,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在这里见面有个好处,公园地势开阔,四周一览无遗,若是有人在暗中监视,绝对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姜斌望着江面:“老徐,好久不见。” 徐铁虎微笑着说:“也没多久,才四个多月。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四个多月的表现,真是让我连眼珠子都要刮掉了。” 姜斌说:“老徐,大家都这么熟了,就别拿我取笑了。” 徐铁虎说:“不是取笑,是欣慰。” 姜斌问:“你见到老杨了?” 徐铁虎说:“见到了,老杨对你赞不绝口。” 姜斌说:“其实,我个人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上面领导有方。” 徐铁虎赞道:“不骄不躁,非常好。” 姜斌皱眉:“老徐……” 徐铁虎抢先说:“你去广聚茶楼做什么?” 姜斌说:“特务科最近在查军统,我手下的一个密探住在附近,我到茶楼等他,了解了解情况,走过场而已。” 徐铁虎说:“哦,原来是这样……” 姜斌问:“你怎么突然来滨江了?” 徐铁虎说:“组织上的工作调动,以后就扎根滨江了。” “你调来滨江了?” “对。” “太好了,以后我们又可以一起并肩战斗了!” 姜斌抑制不住满眼兴奋。 徐铁虎低声说:“有人过来了……” 一对青年男女低声细语,牵着手从两人身后走过。 等他们走远了,姜斌这才说:“老徐,我可记得,你以前连烟卷都不碰,怎么现在烟袋都抽上了?” “我这是道具……” 徐铁虎把老秦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老秦已经死了,相关情况没必要对自己人隐瞒。 姜斌喃喃着说:“想不到,秦老板竟然是自己人……” 徐铁虎问:“你也去过大众书店?” 姜斌点头:“去过一两次。” 徐铁虎笑道:“我记得,你对读书没什么兴趣。” 姜斌也笑了:“还是你了解我,我是陪别人去的书店……” 说着话,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徐铁虎问:“你有事儿?” 姜斌说:“特务科一个同事搬家,我跟他约好去家里做客,没关系,去不去都行,随便找个借口也能搪塞过去。” 徐铁虎说:“身为一名潜伏者,还是应该尽量减少借口,因为借口是假的,经不起查。你去忙吧,我也该回去了。” “那也好。” “再见。” “保重。” 两人各自离去。 …… 槐花巷14号。 齐越站在凳子上,把新买的钟挂在墙上。 端详了一会,往左边正了正。 “歪了,往右一点。” 姜斌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说。 齐越回头一看:“吓我一跳,伱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往墙上钉钉子的时候,顺便偷吃一个苹果。” 姜斌大喇喇坐在藤椅上。 “看起来,我以后得把门插上才行,家里进了贼都不知道……” 齐越从凳子上跳下来。 其实,他从墙上相框反光中,看到姜斌进了院子。 “杜鹃不在还行,她要是在,你大白天的插门,容易让人误会。” 姜斌不怀好意的嘿嘿笑着。 齐越说:“你是越来越没个正形。” 姜斌笑了笑,打量着客厅里的陈设:“我刚才粗略看了一下,这房子真不错,你租了多长时间?” 齐越说:“签了三年,半年一交租。” 姜斌点点头:“真不错,说心里话,我都有心搬过来住。” 齐越说:“你想搬来随时都可以。” 姜斌打了个哈哈:“算了吧,我可不想当那个讨人厌的电灯泡……哎,齐越,今天的报纸看了吗?” 齐越一边沏茶一边说:“你是说,谢晋元被杀的新闻?” “大事件啊,你没看吗?” “看了。” “你看的是哪家报纸?” “《康德新闻》。” 齐越坐下来,把茶碗推到姜斌一侧。 姜斌说:“《康德新闻》报道的很详细……齐越,你觉得,谢晋元的死,到底和南京有没有关系?” 齐越想了想:“这个可不好说,一半一半吧。” “怎么个一半一半?” “要说有关系,南京方面有杀人动机,要说没关系,动手的是谢晋元的部下,无凭无据的的葫芦案。” “嗯,有道理。” 姜斌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后说:“在新京的时候,警校附近有一家书店,你还记不记得?” 其实,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前面绕了一个圈子,只是想确定齐越有没有看今天的《康德新闻》。 大众书店就在中央警校附近。 姜斌去的两次,都是陪着齐越一起去的。 老秦和齐越都是北平人。 一般来说,同乡之间很容易熟络起来。 所以,那个和组织失去联系的“青衣”,会不会就是齐越呢? 第43章 甄别 “学校附近有好几家书店,你说的是哪家?” 齐越问。 姜斌说:“大众书店,红光理发对面那家。” 齐越说:“当然记得,老板姓秦,和我还是同乡呢,可惜呀,挺好一人,突发心脏病,说没就没了。” 姜斌叹息着说:“唉,生老病死,在所难免……” 老秦去世的消息,中央警校知情者不在少数,互相谈论时,心情都难免有些伤怀,在两年多时间里,他们中间的很多人都光顾过大众书店。 老秦待人和善,对那些和齐越一样“蹭书”看的学生,从来都是礼貌有加,而不会因为不买书就摆脸色。 每个人都一样,对陌生人的死亡或许无感,熟悉的人突然离世,内心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触动。 “怎么突然提起秦老板?” 齐越拿过暖水瓶给茶碗续水。 姜斌故作随意的说:“闲聊呗,想到哪聊到哪……嗳,我记得,那时候你经常去大众书店。” 齐越说:“刚开始去过几次,后来基本就不去了。” “为啥不去了?” “他家的书不全,环境也不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新开的光明书店不仅有座,冬天还免费提供热水。” “秦老板出殡那天,你去了吗?” “姜斌,你脑子坏掉了?” “……咋了?” “你是知道的,我是个信风水的人,一般很少参加葬礼,死人阴气重,影响气运格局,懂吗?” 姜斌笑道:“对对对,差点忘了,你确实挺迷信的……” 齐越纠正着说:“风水不是迷信。” 姜斌笑了笑,继续说:“你那天一早就出去了,去哪了?” “去哪了,我想想……哦,朴英宰不是被特攻队选中了嘛,马上就要启程去间岛省接受特训,同学一场,我请他吃顿饭,就当是践行。” 齐越解释着说。 姜斌半开着玩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吃饭不叫我……” “你俩互相看不上,叫你干嘛,撮合一场决斗吗?” 齐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事实上,他以践行为由,默默送了老秦最后一程。 送葬队伍从饭店门前经过。 当时,齐越就站在窗前。 他心里难过,可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默默看着,他失去的,不止是一个革命同志,更是一个良师益友。 想要完全确保机密,必须减少任何形式上的接触。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来!” 这是老秦生前对齐越的叮嘱。 想不到竟然一语成谶。 …… 旁敲侧击了一番,没发现疑点。 姜斌也就不再问了。 既然是闲聊就要有个度,一件很平常的事,若是没完没了的追问,傻子都能看出你是存心不良。 …… 一周后。 入夜。 繁荣里196号。 一处很不起眼的普通民宅。 徐铁虎把脚踏车推进院子锁好,回身又把院门插上。 这里是他的新住处。 繁荣里距离新市街不算远。 骑车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进了屋子,徐铁虎伸手去摸灯绳,手在半空中停住。 他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氛。 门后放着一把铁锹。 这是他特意准备的防身武器。 万一家里进了贼,总不至于赤手空拳和对方搏斗。 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徐铁虎拎着铁锹,慢慢朝屋里走。 “徐先生,不用怕,我没恶意。” 黑暗中有人开口说道。 徐铁虎吃了一惊,拽了一下灯绳,屋里顿时明亮。 一个戴着口罩的人——齐越坐在椅子上,泰然自若。 徐铁虎问:“伱是谁?” 齐越压低帽檐,尽量挡住自己的眼睛:“我就是青衣。” 徐铁虎内心无比震惊,表面还要做出不解的样子:“什么青衣?我是在问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要是再不说,我可要喊人了!” 齐越说:“你不会喊的。坐吧。” 徐铁虎说:“私闯民宅,非奸即盗,快说,你到底是谁?” 齐越说:“最近几天,我一直在跟踪你。” “……跟踪我?” 徐铁虎有些不太相信。 齐越说:“很抱歉,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需要甄别你的身份。新市街48号,太平桥城隍庙,日本宪兵队驻地,百里香面馆,老刘头修车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铁虎心里暗暗吃惊。 这些地方他都去过。 最让他不安的是,这个人连杨丰的住处都知道,如果他是敌人派来的特务,后果可就严重了。 齐越说:“我这么做,违反了组织纪律,可我没办法,老秦死了,我不知道找我接头的人是敌是友……” “你真的是青衣?” 徐铁虎问。 齐越说:“我是。” “你的上级是谁?” “老秦。” “你的任务是什么?” “潜伏下去。” 徐铁虎又问:“认识老秦的时候,你是什么身份?” 这是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因为老秦曾经提到过,“青衣”是一名学生。 齐越回答:“学生。” 徐铁虎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也担心这个人是假的,因为那就意味着,滨江地下组织再无半点秘密,随时随地都在敌人的掌控中。 “老秦死后,新京地委多次联络你,为什么不回应?” 徐铁虎继续问。 齐越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老秦去世不久,我也毕业了,直接到了滨江。至于说,新京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前段时间,《康德新闻》刊登的寻人启事看到了吗?” “看到了。” “可你没有去接头。” “我去了,只是不方便现身。” “有特务在场?”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 “我也不太确定。” 徐铁虎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番连珠炮式的问话,其实也是在甄别齐越的身份。 “口罩摘了吧。” 徐铁虎说。 齐越沉默了一会:“抱歉,我不能摘口罩,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知道该相信谁……” 徐铁虎目光一闪:“有话直说,不用转弯抹角的!” 齐越说:“我怀疑,我们内部有奸细!可能,还不止一个!” 徐铁虎说:“你怀疑谁?” “姜斌。” 齐越缓缓说道。 第44章 另一个奸细 “你根据什么怀疑他?” 徐铁虎问。 齐越说:“很多。姜斌出现在广聚茶楼,应该是猜出了寻人启事的暗语,他想看看,到底谁是青衣!如果他不是内奸,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徐铁虎说:“你见到姜斌出现,所以没敢露面?” “是的。” 齐越承认。 徐铁虎迟疑着说:“姜斌去广聚茶楼,或许只是巧合……” 齐越说:“身为一名特工,最不能信的就是巧合!” 徐铁虎点点头:“这件事,我会上报组织,进一步核实情况。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疑点吗?” 齐越说:“还有就是,前不久在北城门发生的事。” 徐铁虎想了想:“你是说,掩护物资出城那次?” 齐越点头:“没错。” 徐铁虎说:“可据我所知,那次要不是姜斌随机应变,不仅物资出不了城,就连张政委都会有危险。” 齐越说:“那只能说明,他的处心积虑!先说疑点,当天北城门负责检查的是一名阮姓少尉,若不是特务科的人赶到,那批物资本可以顺利出城。我有一个疑问,即便是城防队检查车辆,姜斌就不担心有意外发生吗?” 徐铁虎说:“买通一两个士兵,应该不费什么事……” 齐越说:“一大车精盐,里面可能还夹带药品,加上教导旅的张政委,如果只寄希望买通一两个士兵,未免太儿戏了,除非买通阮少尉,把握还能大一些,他是检查站最高长官。” 徐铁虎沉吟不语。 齐越说:“你可能会认为——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姜斌为组织做了这么多工作,可以说是屡建奇功,他怎么可能是军统内奸呢?” 徐铁虎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齐越说:“我分析,军统在下一盘大棋,让姜斌多立功,立大功,争取进入滨江地委决策层,说的简单一点,他们是在为将来布局!” 徐铁虎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按照你所说,倒也并非没可能。不过,如果姜斌事先买通了阮少尉,疑点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齐越截口说:“如果他买通阮少尉,反而更可疑!” 徐铁虎愕然:“……为什么?” 齐越语气平淡的说:“因为,阮少尉是军统的人。” 徐铁虎很吃惊:“阮少尉是军统的人?你能确定吗?” 齐越说:“基本上能。我现在怀疑,姜斌是军统打入我方的潜伏者,这样就解释得通,他根本不用买通任何人,出城的时候,为了便于阮少尉识别自己人,张政委他们会佩戴一些标志,比如,白毛巾之类的东西。” 徐铁虎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说的这些,虽说都有一定的道理,但还是缺少证据,仅凭猜测,就去怀疑自己人,恐怕……” “我有一个现成的甄别方法。” “什么方法?” “毒杀刘大成用的是氰化钾,氰化钾属于剧毒品,不是随便哪里都能买到,特务科事后也肯定会追查,姜斌自己不会冒险去买药,应该是别人给他的……” 齐越的办法很简单,用氰化钾的来源判定姜斌的真实身份。 徐铁虎说:“即便氰化钾并非来自我方,怎么就能断定姜斌没有其他购买渠道?比如黑市。” 齐越说:“黑市都有特务科的眼线,以姜斌的身份,肯定不方便在那种地方露面,况且,时间上也来不及,从刘大成被捕到叛变,前后也不过两天,事发突然,他没可能准备的这么充分。” 徐铁虎沉思良久:“你说了半天,全都是猜测,无凭无据……” 齐越也有些发急:“当天晚上,城防巡逻队出城追击,汽车半路爆胎,你不觉得事情太巧了吗?结合前面说的,明显是阮少尉所为!” 徐铁虎问:“你认为是阮少尉做的手脚?” “只能是他。姜斌得到消息后,打电话通知军统,军统再通知阮少尉——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齐越斩钉截铁的说。 徐铁虎说:“可滨江地委的同志告诉我,是姜斌及时赶到北城门,趁人不注意,在那辆卡车上做了手脚,从而导致汽车半路爆胎。” 齐越说:“卡车停在检查站,姜斌怎么避开那么多的眼睛?” 徐铁虎说:“针对这个问题,我也提出过质疑,可地委方面认为,姜斌身手出众,有能力做成这件事,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齐越默然片刻:“总之,该汇报的我都汇报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恳请组织上务必认真彻查!”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要走。 徐铁虎赶忙拦住:“你先坐下,我还有事情和你说。” 齐越只好又坐下。 徐铁虎问:“除了我,伱还和其他人联系过吗?” 齐越说:“没有。” 徐铁虎说:“青衣同志,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我会如实向上面汇报,姜斌究竟是不是军统内奸,很快就能查清楚……哦,对了,你今天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件东西准备交给你。” 齐越侧后方是一个高低柜。 徐铁虎走过去,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回手递给了齐越:“这是老秦的遗物,像是日记又像是随笔,我也看不太懂,或许是留给你的也说不定,你看一下吧。” 齐越接过笔记本。 徐铁虎关抽屉的时候,悄悄摸出一根拇指粗细的绳子。 他慢慢靠近齐越,故作关切的问:“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暂时还没有……” 齐越专注的翻阅着笔记本。 徐铁虎猛然一探身,用绳子紧紧勒住了齐越的脖子。 齐越毫无防范,被对方一击得手。 他挣扎着,试图扯开绳子。 “当年在大山里,我徒手勒死过一头狼,你就认命吧!你说的没错,奸细不止一个姜斌,另一个就是我!我本不想杀你,可你知道的太多了,你若不死,姜斌就会有危险!” 徐铁虎手上持续加力。 齐越头晕目眩,渐渐没了力气。 第45章 背叛者 高低柜上放着暖水瓶。 齐越进来时就看到了。 他用脚尖勾住柜腿。 随着徐铁虎用力拉拽,高低柜也不断摇晃,暖水瓶歪了两下,大头朝下掉了下来,瓶塞砰的一声脱落。 暖水瓶掉落瞬间,齐越向后一倒,借着徐铁虎身体遮挡热水。 徐铁虎收紧绳扣:“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居然撑这么久……啊!” 他可没注意突然掉落的暖水瓶,热水淋了一头一脸,烫的他不由自主松开了手,齐越趁机挣脱开,退到房间另一侧,捂着喉咙咳嗽。 徐铁虎不顾烫伤带来的灼痛,抄起一把水果刀扑了上去。 他知道,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青衣”活着离开! 对方来势迅猛,根本容不得齐越有其他反应,他顺手摸到那把铁锹,想都没想就抡了出去。 徐铁虎连退了几步。 感觉脖子上热烘烘的,伸手摸了一把,摸了一手的血——锋利的铁锹割破了颈部动脉,鲜血像泉涌一样往外冒。 咕咚一声! 徐铁虎栽倒在地。 齐越走近了一些,盯着他看了一会:“你若不想死,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救你一命。” 徐铁虎挣扎着坐起来,看了看自己满身血污,不禁惨然一笑:“大意了,大意了,难怪说,骄兵必败……” 他看着齐越:“十年前,我和你一样,受人蛊惑,误入歧途,但好在我迷途知返,及时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我主动要求调去新京做地下工作,希望能真正为国家做一些事情……” “你背叛了信仰,居然还理直气壮!” 齐越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问心无愧,当然理直气壮……” 徐铁虎顺着墙壁慢慢堆萎。 这时,院子里有人低声交谈。 其中一人边走边说:“铁虎插门有个习惯,门闩只搭一半,随便找个东西一拨就开,防君子不防小人。” “这样也好,省得敲门惊扰了邻居。” 令一个人说道。 很显然,来的是两个熟人。 他们直接拨开门闩自己进来的。 很快,屋外响起敲门声。 来的是杨丰和滨江地委一名周姓同志,他们今晚来找徐铁虎,准备临时开一个会。 等了一会,不见徐铁虎来应门。 周同志问杨丰:“他会不会是睡着了?” 杨丰摇头:“就算睡着了,以他的警惕性……” 一缕血迹顺着门缝淌了出来。 杨丰和周同志对视一眼,互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同志在院子里找来一根撬棍,伸进门缝里用力一扳,将门板扳开一道缝隙,手伸进去拔掉门划。 齐越本想再等等,彻底搜查徐铁虎的住处,此时眼见避无可避,匆忙中从后窗跳了出去。 撬门声音很大,尤其是在夜里。 邻居家的门开了,一个老者大声问:“徐先生,出什么事了?” 杨丰和周同志也顾不了许多,闪身进了屋子。 房间内灯光明亮,徐铁虎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是大滩血迹。 杨丰只看了一眼,立刻快步进了卧室,很快找出一个民用急救包,准备给徐铁虎包扎伤口。 周同志颇懂医术,仔细检视过徐铁虎伤势,轻轻摇了摇头:“失血过多,救不活了。老杨,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一会儿警察来了,肯定问东问西,到时候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徐铁虎身子动了一下:“老杨……” 杨丰立刻俯下身:“铁虎,我在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铁虎奄奄一息,声音细若蚊呐:“青衣、青衣是叛徒……我察觉到这件事,他杀人灭口……” 杨丰十分震惊:“凶手是青衣?” “是的……” 徐铁虎头一歪,气绝身亡。 周同志在门口催促着:“老杨,快一点,有人过来了!” 杨丰强忍悲痛,对着徐铁虎尸体躬身一礼。 然后两人同样从后窗离开。 …… 周一。 特务科会议室。 “关于军统间谍案,除了王连升之外,其余五人基本可以排除嫌疑,而王连升最近行踪诡异,我建议秘密逮捕此人……” 刘文龙正在汇报案情进展情况。 “不妥。没拿到证据,就动手抓人,极易打草惊蛇。况且,我听说,王连升还是齐朝宗的小舅子,是这样吗?” 高克俭转脸求证齐越。 齐越恭声说:“是的。不过,只是表亲。” 高克俭说:“俗话说,是亲三分向,表亲也是亲。无凭无据抓人家小舅子,齐朝宗怎么肯善罢甘休。” 刘文龙说:“我怀疑,王连升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前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去一趟青年棋社,现在一次也不去了。” 高克俭问:“那他最近在忙什么?” 刘文龙说:“他最近天天往繁荣里跑……哦,繁荣里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他负责调查此案,这件案子上了报纸,刑事科很重视,听说齐朝宗亲自督办,要求王连升十日内破案。” 高克俭说:“这样吧,军统间谍案暂时先放一放,至于那个王连升……派人盯一盯就行了。” “科长,最近是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发生?” 刘文龙试探着问。 高克俭说:“下个月月初,皇帝陛下将会亲临滨江视察。”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当了这么多年的差,终于有机会见到皇帝本人了。” 刘文龙也很兴奋。 高克俭轻咳了一声:“皇帝陛下来滨江,既是我们的光荣,也是我们的责任。月底之前,军警特宪要展开一次联合行动,对全城进行彻底的‘大扫除’!对人员流动较大的场所予以清理,比如旅馆、济院、烟馆、饭店等等。对乞丐、流浪汉、精神病患者,予以强制收容,对沿途住户要查验户口,对身份不明确者,要提前做好防范工作,务必保证皇帝陛下此行安全!” 刘文龙皱着眉:“别的还好说,收容那些乞丐精神病,怕是没那么多牢房,这件事恐怕会有些麻烦。” 高克俭说:“平房军事区有很多空营房,警察厅已经和营区沟通过了,到时候转押过去一批,只是临时关押……” 第46章 捡了一只小黑狗 傍晚。 警察厅办公楼前。 齐越启动轿车。 姜斌匆匆出来,拉开车门坐进来。 “怎么才走?” 齐越问。 姜斌说:“你不也才走吗?” 齐越叹了口气:“我问你怎么才走,你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偏偏要反问一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姜斌点燃一支香烟:“叫什么?” 齐越说:“这叫抬杠。” 姜斌笑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你这句才叫抬杠。” “继续抬杠。” “………” “今天开会,你怎么不发言?” “你们说的头头是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没完了是吧……” 轿车开出了警察厅。 途中,齐越问:“你去哪儿?回宿舍还是去我家?” 姜斌沉默了一会:“你要是没啥事,陪我去江边走走。” 齐越笑:“正合我意。我刚好也想去看看江景。” 轿车一路疾驰朝江边驶去。 …… 五月的松华江畔,游人如织。 姜斌凭栏远眺,神情黯然。 齐越迈步来到近前:“姜斌,看你情绪不高,怎么了?” 姜斌说:“家里来信说,三叔去世了。” 齐越问:“亲三叔?” 姜斌点了点头。 “节哀。” 齐越安慰拍了拍他肩膀。 姜斌说:“当年,我年轻气盛,受到坏人蛊惑,险些就此误入歧途,他苦口婆心给我讲道理,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教我做人,教我做事,对我来说,他就像是父亲……” 齐越的心不禁跳了一下。 他听出来了,姜斌说的这些话,分明是在缅怀徐铁虎。 所谓三叔去世只是一个由头。 齐越始终疑心,自己的军统身份,姜斌究竟知不知情。 按说,邱维汉应该保守这个秘密。 齐越不知道姜斌。 姜斌也不知道齐越。 这样才对。 只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假设姜斌的级别高,或许有权限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一直没挑明而已。 正因为如此,齐越当初才不敢隐瞒电台的下落,谁又能保证,那不是试探自己的陷阱呢? ——你明明拿到了电台,却又对上级隐瞒不报! 只此一件事,百口莫辩。 “汪!” 忽然传来一声狗吠。 一只小黑狗蹲在齐越脚下。 小黑狗最多也就两个月大。 看着不太像本地品种。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姜斌缅怀了一会“三叔”,情绪也得到了释放。 两人闲聊了一会。 齐越说:“晚上别回去了,我陪你去伊莎贝拉散散心。” 姜斌说:“心情不佳,改天吧。” 齐越说:“那也好。” 姜斌说:“伱先回去吧。” 齐越问:“那你呢?”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姜斌望着江面,闷闷抽着香烟。 齐越安慰了几句,独自回到轿车旁,掏出钥匙打开车门,低头一看,那只小黑狗竟然跟了过来。 四周也没见哪个像狗主人。 他蹲下身,摸了摸狗头。 小黑狗尾巴摇的欢实,亲热的舔着齐越的手。 自从租了房子,齐越早就打算养一只狗看家护院,眼见小黑狗也是无主的流浪狗,带回去养着倒也不错。 …… 周日。 上午十点钟。 齐越坐在椅子上,手中摆弄着一块金锭,他心里盘算着,怎么能安全的把这笔巨款交给组织。 他刚刚出去了一趟,找了一个黑市商人打听过行情,这种民初制造的金锭成色好,兑换价格非常高。 这么多金锭太过扎眼,想要带出城都是个难题。 最好的办法是兑换成钞票。 小黑狗前爪搭在椅子上,不停嗅着齐越手中的金锭。 齐越笑道:“黑妞,你也喜欢金子?” 最近几天,齐越一直叫它“黑妞”,名字的由来也简单,小黑狗是母狗,所以叫黑妞。 黑妞汪了一声,飞速跑了出去。 齐越起身一看,杜鹃拎着一个纸袋进了院子,黑妞拦在杜鹃身前,一边汪汪叫一边后退。 齐越把金锭收起来,对门外喊了一声:“黑妞,回来!” 黑妞一掉腚,转头跑了回来。 杜鹃进了屋子,又好气又好笑,抬脚虚踢了黑妞一下:“哪来的小破狗,袜子差点给我咬破了!” 黑妞张牙舞爪,躲在齐越身后继续叫。 齐越喝道:“不许叫了!” 黑妞立刻乖乖安静下来。 杜鹃问:“哪来的狗?” 齐越说:“我养的。” 杜鹃撇了撇嘴:“你可真有闲心!” 齐越呵呵笑着:“养着玩呗,还能看家护院,生人来了,它知道叫,起码能有个动静。” “给你的。” 杜鹃把纸袋放在茶几上。 齐越问:“这是什么?” 杜鹃说:“富贵洋服新来了一批料子,老板说适合做西装,我去订做旗袍,顺便帮你做了一套。” 齐越说:“我又没量尺寸……” 杜鹃说:“之前你在裁缝铺量过一次,尺码我都记住了,换上试一试,要是不合身,拿回去让他们改。” 藏蓝色的西装,穿在身上挺括有型,十分的帅气,从面料到做工,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高级货。 齐越问:“这套衣服多少钱?” “这是掩护身份的正常花费,你不用觉得心不安。” 杜鹃轻描淡写的说。 既然是工作中的正常花费,齐越也不好再说什么。 杜鹃问:“平房军事区知道吧?” 齐越说:“知道。” 杜鹃问:“你能进去吗?” 齐越摇头:“没有驻屯军司令部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杜鹃又问:“你说的许可,指的是通行证之类的证件吗?” 齐越说:“不是。许可指的是,驻屯军司令部直接下发命令,军事区遵照执行,这个需要两方面电话确认,光有通行证没用。” 杜鹃沉吟不语。 齐越问:“是有新任务吗?” 杜鹃说:“从去年4月中旬开始,宁波、衢州两地,相继发生大规模原因不明的瘟疫,而经过事后调查,瘟疫似乎和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有关。根据情报显示,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大本营,就在滨江平房特别军事区。” 齐越想了想:“即便有机会进入军事区,又能做些什么呢?” 杜鹃说:“找到日军使用细菌武器的罪证!” 第47章 潇湘园 临近中午。 杜鹃说:“明晚七点钟,花旗银行举办二十周年庆招待酒会,他们邀请了我,你和我一起去吧。” 齐越迟疑着:“我能不去吗?” 杜鹃说:“不能。明晚六点钟,你来家里接我。” 齐越立刻说:“好。” 杜鹃说:“穿的得体一点。” 齐越想了想:“那套西装行吗?” “嗯。” 杜鹃看了他一眼:“你明天晚上有事吗?” 齐越说:“倒也没什么,户籍科内勤孙爱娣过生日,请了几个同事去家里小聚,昨天就告诉我了……” “孙爱娣是男的女的?” “女的。” “是个漂亮小姑娘吧?” “漂亮谈不上,反正不难看……” “你是特务科,她是户籍科,你们是怎么认识上的?” 杜鹃笑吟吟的问。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闲聊而已,你可以不回答。” 齐越说:“以前在刑事科,经常去户籍科调取疑犯资料,一来二去的,就和她认识上了。” 杜鹃说:“你别误会,我不是存心打扰你的好事……” 齐越说:“可能是你误会了……” 杜鹃继续说:“谁误会都不重要,这是站长的意思,明晚的酒会,荣太太也会参加,你有机会认识她。” 齐越问:“哪个荣太太?” 杜鹃说:“安国军副司令荣奉新娶的三姨太,荣奉对她十分宠爱,每次回城休整,必定住在她那儿。” 齐越说:“需要我做什么?” 杜鹃微微一笑:“那位三姨太可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儿,唱戏的时候,就和小白脸私奔过一回,你这个小白脸,没准儿也能入她的眼……” “杜鹃,说正事吧。” 齐越有些尴尬。 杜鹃收起脸上的笑意:“这就是正事。站长的意思,让你找机会试一试,看看能不能从三姨太嘴里,探听到安国军的调动情况——荣奉去哪里,安国军自然就在哪里!” 齐越想了想:“要是不成呢?” 杜鹃说:“只是试一试,站长也没抱太大希望……” 邱维汉的想法很简单,他打算重整忠义救国军残部,伏击这支作战经验欠缺的部队,但他同时也明白,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只有做到知己知彼,才有取胜的机会。 安国军可称得上是臭名昭着,这是一支主要由满人组建的军队,着名女间谍川岛东珍担任总司令。 关东军四处扫荡,安国军跟在后面狐假虎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川岛东珍原本是满清皇室后裔,自幼过继给一个日本浪人,长大成人后,对外一直使用日本名字。 她曾参与过皇姑屯事件、协助婉蓉皇后出逃天津卫,亲手策划了一二八事变,凡是重大事件中,几乎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对这个屡建奇功的女间谍,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极为器重,不仅授予其陆军少佐军衔,还特别拨款组建了这支部队——安国军。 如此重视川岛东珍,主要是为了笼络人心,有了这支满洲国军队,报纸上就可以大肆渲染,安国军剿匪大获全胜之类的虚假新闻。 战斗力如何且不说,名气必须要拿得出手,借此提振伪满军队士气。 多田骏心中有数,川岛东珍或许是一个出色的间谍,但绝没有能力成为一支军队的军事主官。 所以,川岛东珍只是挂名。 安国军总司令的头衔,能让她在各种公开场合光彩夺目。 多田骏的目的,是要为满洲国打造一个政治明星! 安国军招募了近三千人,相当于日军建制中的一个步兵联队规模,武器配备也完全和日军一模一样。他们长期驻扎滨江周边地区,主要任务就是“肃清”滨江的反满抗日武装。 荣奉担任这支军队的副司令。 他也是实际上的军事主官。 …… 潇湘园是一家饭馆的名字。 就在槐花巷附近不远。 店面不大,可能是新开业的缘故,客人着实不多。 即便是饭口,饭馆也显得有些冷清。 齐越和杜鹃找了座位坐下。 “二位想吃点什么?” 老板亲自过来招呼。 他说话带有浓重的湖南口音。 杜鹃也是湖南人,特意加了乡音:“剁椒鱼头能做吗?” 老板说:“当然能做,湘菜馆子哪能不会做剁椒鱼头呢。” 杜鹃说:“那就来一份剁椒鱼头,一份辣椒炒肉。” 老板问:“敢问小姐,是湖南哪里人?” 杜鹃说:“我是湘潭人,伱呢?” 老板说:“在下是宁乡的。” 杜鹃哦了一声:“宁乡离湘潭好远的……老板贵姓?” 老板说:“小姓王。” 杜鹃问:“王老板,我看你这个店是新开的,来滨江多久了?” 王老板说:“年初来的……” 饭馆生意清淡,王老板多聊了几句。 日军进攻长沙城,周边地区都成了战场,某天夜里,一枚榴弹炮偏离了方向,击穿屋顶,砸在王老板家卧室地板上,万幸是一枚臭弹,并没有爆炸。 一家人当时已入睡,炮弹忽然从天而降,简直都要吓疯了,以后再听到枪炮声,连觉都不敢睡了。 王老板思来想去,决定搬离危险之地,可又觉得住哪都不安全,干脆来个一劳永逸,举家迁到了东北,背井离乡只为了远离战争。 很快,一份剁椒鱼头端上了桌子。 鱼头覆盖厚厚一层剁碎的红辣椒,鲜辣味道扑鼻而来。 杜鹃赞道:“只看用料,这才是正宗的剁椒鱼头!” 齐越皱着眉说:“这能吃吗?” 杜鹃说:“剁椒放的很少,应该不会很辣的。” 齐越试着尝了一口,辣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杜鹃笑道:“你吃不了辣,那就多吃肉吧。” 齐越又吃了一块肉,同样辣的咳嗽个不停,不禁喃喃自语:“我知道饭馆为啥生意不好了……” 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小姑娘。 看她的年龄也就十六七岁,容貌俊俏,大大的眼睛,梳着两根小辫子,手上还拿着一把宫廷扇。 她四处看了看,然后操着一口好听的吴侬软语对门外说:“小姐,这里人少,进来吧。” 第48章 奇奇怪怪 一个头戴网纱遮阳帽,身穿束腰白色套裙,容貌姣好却又神情倨傲的姑娘迈步走了进来。 饭馆是对开的门,平时只开一扇,客人正常进出都没问题,这位姑娘的帽檐过宽,挂在门划上,进不来也退不出去,场面十分滑稽。 杜鹃掩嘴偷笑,对齐越说:“快看,卡住了一个大姑娘!” “当当,你还笑,快过来帮我!” 大姑娘窘迫的嚷着。 她说话带有明显的广东口音。 名叫当当的小姑娘跑过来,抿着嘴强忍笑意,她个子矮,勉强够到大姑娘脖子下面的绳扣。 “笨死了,废料一块!” 大姑娘板着脸进了饭馆。 帽子依然挂在门划上。 当当够不到最上面,本想求助旁人帮忙,客人们都是一副笑嘻嘻看热闹的态度,老板此时去了后厨。 “当当,你是真笨,就不会搬个凳子呀!” 大姑娘找了座位坐下。 齐越走过去,伸手把帽子拿下来,递给了当当:“下次进门前,先把帽子摘下来就好了。” 当当说:“谢谢。”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齐越微微一笑。 当当走到大姑娘近前,气鼓鼓的把帽子扔在桌上。 大姑娘翻了她一眼:“没大没小,你什么态度呀,罚你今天不许吃饭!” 当当扭脸坐到另一边凳子上。 老板从厨房出来,招呼着互不理睬的主仆:“两位吃点什么?” 大姑娘说:“一份炒粉,一碗紫菜汤,就这些。” 老板没走,看着一旁的当当。 大姑娘开了恩一般,问当当:“你吃什么呀?” 当当撅着嘴说:“河粉。” 王老板去了后厨准备,他是老板兼厨子,一家子都在后厨打下手,侄儿在前面当伙计跑堂。 齐越问杜鹃:“河粉辣不辣?” 杜鹃说:“湖南菜嘛,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辣。” “那不行,我现在嘴都木了,一点辣也不想吃。” 齐越心有余悸的说。 当当在一旁说:“没事的,河粉一点辣都没有。” 齐越问:“真的吗?” 当当微笑着说:“真的。” 齐越叫来小伙计:“给我也来一份河粉。” 小伙计答应着快步进了后厨。 齐越笑道:“杜鹃,湖南饭馆的伙计都这么文静吗?” “你没听王老板说嘛,伙计是他侄儿,以前在乡下务农,没经验。” 杜鹃替老乡解释着。 一般情况下,客人点菜,小伙计都会喊一嗓子,清蒸鱼一份,粉蒸肉一份,老白干一壶,诸如此类,而很少会闷声不响进后厨通报。 这时,大姑娘叹了一口气:“真倒霉!来了没几天,狗也丢了,没由来的还摔了一跤,唉,当当,你就说说,我们在上海待的好好的,来什么满洲国,说是看雪景,哪里有雪呀!” 当当说:“小姐,夏天不下雪的,要看雪景,我们得冬天来。” 大姑娘眼睛一瞪:“夏天下不下雪,我还不知道吗?用你教我!我是在说,我有多倒霉!” 当当摆弄着手中的宫廷扇。 大姑娘伸手推了她一把:“还坐着干嘛,去问呀!” 当当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挨桌询问用餐的客人:“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只狗?” 客人很少,很快到了齐越这桌。 “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这只狗?” 当当很客气的问。 照片中,大姑娘神情木然着抱着一只小黑狗,背景是松华江。 杜鹃看了一眼齐越,低声说:“看着和黑妞很像吔。” 齐越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你们见过这只小狗?” 当当立刻问。 齐越说:“没见过。” “哦,打扰了。” 当当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怏怏不乐的走开。 河粉很快端上了桌。 河粉也果然没辣椒,汤鲜味美。 “这次学了一个乖,再去湘菜馆子,我就专点河粉吃。” 齐越一边吃一边笑着说。 杜鹃看了他一会,轻声说:“你怎么……” 齐越说:“别提黑妞。” 杜鹃笑道:“捡来的?” 齐越嗯了一声,继续吃着河粉。 杜鹃也不再问了。 吃过了饭,齐越到柜台结账。 王老板拿起钢笔,在账单上加数字,然后又核对了一遍,这才说:“一共一块三毛六。” 齐越付了一块五:“不用找了。” 王老板连声说:“谢谢谢谢。” 杜鹃在一旁说:“王老板,给伱提个意见,你应该适当增加一些北方菜,本地人不是很喜欢吃辣。” 王老板陪着笑脸:“多谢指教。” 齐越看了一眼柜台上的算盘:“王老板,回见。” “两位慢走。” 王老板拱手送客。 …… 回到家里。 黑妞摇着尾巴迎上来。 杜鹃蹲下身,仔细看了一会:“黑妞很干净,身上连一只跳蚤都没有,齐越,你给它洗过澡吗?” “没洗过,捡回来就这样。” 齐越进了厨房,把刚买的鸡肝切碎,拌在棒子面粥里。 这是黑妞的午餐。 杜鹃说:“刚才在潇湘园……” “杜鹃,你觉不觉得,那对主仆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齐越坐下来,看着黑妞狼吞虎咽吃着饭。 杜鹃问:“怎么奇奇怪怪?” 齐越说:“当当是丫鬟,大姑娘是小姐,这个关系没错吧?” 杜鹃点头:“没错。” 齐越说:“可我怎么觉得,她们不太像是一对主仆呢?” 杜鹃问:“哪里不像?” 齐越说:“小姐卡在门上的时候,当当笑的合不拢嘴,要说她们是朋友关系,似乎更像一些……” 经过齐越提醒,杜鹃皱起了眉头,她沉思了半晌,这才说:“没错,现在想一想,从她们的言行判断,确实不太像主仆,小姐说要惩罚当当不许吃饭,可也没见实施,况且,上下尊卑有别,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竟然和小姐坐一张桌子吃饭,确实可疑。” 齐越说:“主仆若是相处融洽,这些倒也没什么,最令人奇怪的是,她们的狗丢的太神奇了,不仅偏偏被我捡到,而且还能在饭馆里遇见,在下一秒钟,她们找上门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第49章 酒会 中央大街。 十二道街1号。 这里就是花旗银行滨江分行。 一战结束后,美商向远东大举扩张,只在滨江一地,就有四十多家美商企业,涉及电气、冶金、汽车装配、金矿、煤矿、林场、木材加工等行业。 其中多数企业和花旗银行有业务往来,得益于此,花旗银行经营状况良好,年均存款达1400万元,放款达1000万元,在东北金融业名列前茅。 随着业务范围的扩大,花旗银行利用债权关系参与实体经营,像松华江面粉公司、阿什河制糖厂等等。 最近两年,同业竞争激烈,花旗银行开始逐渐走下坡路。 美商信济银行、英商渣打银行、法商法来银行,相继在滨江开业,挤占了花旗银行一家独大的金融地位。 举办招待酒会,花旗银行也是为了和客户搞好关系。 …… 酒会在马迭尔宾馆宴会厅举行。 晚上七点钟。 衣冠楚楚的来宾们陆续到场。 酒会是自助冷餐会形式,各种酒水冷盘水果琳琅满目。 银行董事会代表发表致辞。 杜鹃艳光四射,高开叉水绿色旗袍,时髦的大波浪发型,举手投足间,自有勾人魂魄的魅力。 男人们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过来,表面上淡定从容,满口仁义道德,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肚子里花花肠子早就打了十七八个结。 杜鹃挽着齐越,叹息着说:“有时候,我常常会想,男人若是千篇一律,对我这种人而言,会省去很多没由来的烦恼,偏偏老天不遂心愿,有的人庸庸碌碌,面目可憎,有的人卓尔不群,赏心悦目。可悲的是,面目可憎者,谓我心忧,卓尔不群者,谓我何求。” 齐越略一思索:“问你一个问题,烦恼来自哪里?” 杜鹃说:“欲望。” 齐越说:“很多人认为是欲望,可我觉得,并不完全对。” 杜鹃目视着他:“那你说说看,烦恼来自哪里?” 齐越说:“是太在乎过程。” 杜鹃愣了一会,喃喃着说:“太在乎过程……” 齐越说:“过程很重要,但最终看的是结果。” 杜鹃若有所思。 齐越递给她一杯香槟酒。 一名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走过来。 杜鹃打着招呼:“你好,史密斯。” 史密斯皱着眉,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说:“亲爱的杜小姐,请你诚实回答我,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我都能看到完全不同的美丽呢。” 杜鹃笑道:“也许,你该重新配一副眼镜。” 史密斯大笑着和杜鹃热情拥抱。 杜鹃说:“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警察厅的齐越警官,这位是花旗银行业务主管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和齐越握了握手,故作严肃的说:“刚刚我还在想,那个和杜小姐在一起的家伙,找机会一定要狠揍他一顿,哦,请原谅我,嫉妒让我丧失理智。不过,我现在改变了想法——我可不想因为打架申请治外法权!” 齐越说:“或许,我们可以来一场决斗,比一比谁的酒量更好。” 史密斯严肃的点头:“我非常同意阁下的建议!” 两人大笑着碰了一下酒杯。 “两位,失陪一下。” 杜鹃迈步去了卫生间。 齐越问:“史密斯先生,我听说,贵行的存储业务,不仅仅限于普通纸币,也包括其他贵重商品,是这样吗?” 史密斯说:“是的。花旗银行立足美锅,服务于全世界,是一家信誉卓着的跨国银行,金银珠宝、债券、名表,古玩字画等等,都可以合法的存入银行,利息保证是同业最高,如果涉及大额存款,利息方面还可以具体商量,怎么,齐警官有这方面的需求?” 齐越说:“我的一位上司,委托我打听一下相关情况。” 史密斯会意微笑着点头。 齐越又问:“可以匿名吗?哦,你知道的,作为政府公职人员,涉及金钱方面会很不方便。” “当然没问题。花旗银行严格遵守金融业保密条例,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透露客户信息,存入超过一千块,我亲自接待,真正做到一对一保密,就比如,从这一刻起,我们所谈的内容,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这是我的电话,如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史密斯递给齐越一张名片。 齐越说:“我会的,非常感谢。” 过了一会,杜鹃去而复返。 她赞叹着说:“荣太太保养的真好,三十几岁的人了,看着倒像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家……” 齐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妖艳女子刚刚进来,嗲声嗲气和熟人打着招呼。 管弦乐队奏响了悠扬的乐曲。 “杜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史密斯优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鹃微笑着说:“非常荣幸。” 两人翩翩起舞,步入舞池。 齐越独自站了一会,慢慢朝三姨太走了过去。 三姨太眼波流转,漫无目的四处张望——花心男女的共同特点,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猎艳机会。 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 三姨太伸手去拿托盘上的酒杯。 齐越也去拿同一杯酒。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越微微一笑:“太太,你先请。” “谢谢。” 三姨太的心怦怦直跳。 男女间的第一眼,多多少少都能看出对方的意图。 尤其是那种近乎暧昧的眼神。 很显然,三姨太感受到了这个英俊小生的“暧昧”。 三姨太是戏子出身。 年轻时,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牡丹亭》唱多了,难免惹动了心中的相思豆,这许多年来,三姨太明里暗里的相好也不在少数。 后来嫁给了荣奉,碍于对方的身份,轻易不敢乱来,加上年龄也大了,这才多少收敛了一些。 安国军出城剿匪,荣奉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三姨太耐不住寂寞,听说花旗银行举办二十周年庆招待酒会,迫不及待的赶着过来凑热闹。 凑热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存了一分招蜂引蝶的心。 第50章 情报 夜里十点钟。 曲终人散。 三姨太从马迭尔宾馆出来,忍不住回身张望。 齐越站在人群中,对她微笑致意。 三姨太比划着打电话的手势。 一辆轿车开过来,司机是一名身穿伪满军服的上等兵。 他快步下了车,打开车后门,毕恭毕敬等着三姨太上车。 三姨太扭着腰肢,一步三摇,尽量展示自己的婀娜多姿,对那个英俊帅气的“齐弟弟”卖弄着风骚。 从宾馆门口到轿车车门,最多十米距离,她走了足有三分钟。 上等兵司机心里也是纳闷,三姨太今天这是怎么了,慢悠悠的蛇形走位,难道是喝多了酒? 坐进车里,三姨太心情无比舒畅。 今晚和“齐弟弟”深入交流,让她感觉枯燥的生活变得生机勃勃,昔日那些花前月下的浪漫重回现实。 “这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三姨太喃喃自语。 司机问:“三太太,您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 三姨太冷哼了一声:“这大半夜的,我要是去了别的地方,你还不得连夜向司令汇报呀,尽说些没味儿的屁话!开你的车吧!” 司机唯唯诺诺答应着。 目送三姨太乘车离去。 杜鹃来到近前,挽着齐越慢慢走着,轻声说:“看你们聊的挺好,她怎么自己一个人走了?” “她跟我说,不能单独外出,司机是荣奉派来监视她的。” 齐越解释着说。 杜鹃说:“没看出来呀,你对女人挺有手腕,一晚上的工夫,她连这种事都告诉你,说明没拿你当外人。” 齐越笑道:“在这方面,你比我更有手腕。” 杜鹃看了他一眼:“你是在讽刺我吗?” 齐越皱眉:“这是我们的任务,我为什么要讽刺你?” 杜鹃默然良久:“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任务。” 齐越握着她的手:“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逢场作戏而已,为国为民,我们没得选择。” 杜鹃嗯了一声:“我知道。” 两人上了车。 轿车朝新民大街方向开去。 途中,杜鹃问:“聊了这么久,探听到什么没有?” 齐越说:“担心她起疑心,我没敢问的太多,不过,她提到了一件事,五月初五端午节那天,她们全家都要去城隍庙进香祈福,这种大日子,荣奉肯定也会赶回来,估计他带的护卫不会太多,只要掌握行程路线,派人在半路设伏截杀,应该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杜鹃眼睛亮了:“按照你所说,若是能除掉荣奉,安国军群龙无首,对我们可太有利了!” 齐越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能否成功,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荣奉当天回不回来,二是他走哪条路。事情没落实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另外就是,荣奉是东北军骑兵旅出身,即便只带少量护卫,伏击也不能大意。” “好,这些情况我会向站长汇报。” 杜鹃想了想:“三姨太为什么要跟你说祈福的事?” 齐越说:“我猜,她在暗示我,约我当天去城隍庙见面。” 杜鹃眉头紧锁,沉吟着说:“不会是个圈套吧?” 齐越说:“不是圈套。” 杜鹃说:“你确定?” 齐越迟疑着说:“额、基本确定。” 杜鹃还是不放心:“伱说她暗示你……她是怎么暗示你的?” “提到祈福时,她跟我这样。” 齐越模仿三姨太抛媚眼。 杜鹃忍俊不禁,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齐越很尴尬:“杜鹃,你再这样,以后这种事,我就不说了。” “我不笑了。不过,不说绝对不行,这是细节,必须如实汇报!” 杜鹃严肃一分钟,噗呲一声又笑的顿足捶胸。 齐越不再说话,默默开着车。 过了好一会,杜鹃这才平复了情绪。 齐越说:“这下相信了吧?” 杜鹃问:“相信什么?” 齐越说:“祈福的事。” “嗯嗯,信了信了,肯定不是圈套。” 杜鹃忍着笑意连连点头。 十几分钟后。 轿车缓缓停在街边。 杜鹃伸手按了一下车喇叭。 齐越看着她:“你干嘛?” 杜鹃说:“哦,叫佣人出来开门。” 齐越很惊讶:“什么时候请的佣人?我怎么不知道?” 杜鹃说:“以我的身份,家里没一个洗洗涮涮收拾屋子的佣人,很可能会招来怀疑,这是站长说的,我也觉得有道理,前几天托人雇了一个使唤丫头,人挺老实,做事也勤快……” 说话间,屋门门灯亮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举着手电筒迎了出来。 杜鹃下了车。 齐越也跟着下了车。 小姑娘躬身说:“小姐回来了。” 杜鹃说:“小玉,这位是齐先生。” “齐先生好。” 小玉怯生生瞄了齐越一眼。 齐越微笑着点点头。 杜鹃问他:“不进去坐坐吗?” 齐越想了想:“改天吧,黑妞一天没喂了……” “唉,我还不如一只小破狗!” 杜鹃故作不满的抱怨着。 齐越说:“别生气了,等公休日休息,我整天陪着你。” 杜鹃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杜鹃打开挎包,拿出几片用手绢包裹的香肠:“看吧,我对你多好,知道黑妞没喂呢,特意帮你拿了香肠。” 齐越笑道:“古有陆郎怀橘,今有杜鹃顺香肠。” “为了你,我连贼都做了,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杜鹃半真半假的叹息着。 既然是情人,就要把戏做全套。 这一切,都是演给小玉看的。 同时也是演给那些可能存在,暗中偷偷观察他们的人。 …… 槐花巷14号。 听到汽车引擎声,黑妞早早等在院门口,齐越一进院子,它兴奋的摇着尾巴亦步亦趋的跟着。 齐越把香肠掰成碎块,放在食盆中,伸手摸了摸狗头:“饿了你一天了,真是对不住,快吃吧。” 黑妞吃了两口,撒着欢跑来跑去。 齐越觉得奇怪,饿了大半夜了,它怎么吃这么少? 仔细看了一会食盆,依稀还有食物的残渣。 有人来喂过黑妞? 第51章 无线电侦测车 下午四点钟。 警察厅一间车库内。 无线电侦测车刚刚调试完毕。 高克俭、刘文龙、宁致远、齐越,全都围在四周。 电讯班班长陈言做着介绍:“这是德国新研制的军工产品,专门用来侦测敌方电台信号,与之前的侦测设备不同,这台侦测车性能更稳定,定位更精确,五十米范围内,只要有电台信号发出,都会被拦截到,一分钟锁定位置!” 高克俭说:“俗话说的好,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咱们不能光听产品介绍,也要看看实用性究竟如何,况且,这么先进的设备,可不能放在仓库当摆设,怎么也要试一试才行。” 陈言说:“等过一段时间,操作员培训合格,就可以上街执勤了。” 高克俭皱了皱眉:“操作员还需要培训?” 陈言说:“设备操作比较复杂……” 高克俭问:“你会操作吗?” 陈言说:“当然。这台设备是我亲手调试的。” 高克俭点点头:“非常好。那就辛苦你一下,开着这台侦测车,到滨江的大街小巷巡视一遍!” 陈言多少有些惊讶:“高科长,您是说现在吗?” 高克俭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四点一刻,根据以往经验,下午四点钟到夜里十点钟,是敌台最活跃的时间段,时间刚刚好,陈班长,我会让宁致远和齐越协助你,事不宜迟,行动吧!” “是!” 陈言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侦测车内部空间有限,只能容纳一名司机和一名操作员。 侦测车缓缓从车库开出来。 这台车的外形和装甲通信车类似,只是体积更小,这是为了适应城市狭窄的街道,尤其是小街小巷。 同时,拆掉了炮塔和车载机枪,使之看上去不会太显突兀。 车顶的环形探测器也改成小巧的星形,普通人看到了,会以为是气象卫生部门的特种车辆。 除了中短波接收器,车内只保留一部scr536 handie-talkie车载步话机,可在1.5公里范围内和本方通话。 步话机必须连接无线电,无法随身携带,并没有大范围普及。 高克俭一摆手。 宁致远和齐越分别带人上了车。 为了便于和侦测车联络,他们同样携带了步话机。 目送侦测车和随行车辆走远,刘文龙说:“科长,您急着派侦测车出动,是有了新的想法吗?” “这台车在警察厅调试了一整天,那个军统间谍只要长了耳朵,想不知道都很难,假设他真的存在的话。不过,他一定会认为,只有等操作员培训完毕,侦测车才会出动,我这样等于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运气好一些,今晚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高克俭微笑着说。 刘文龙由衷的赞道:“您这一招,果然是妙!” 高克俭说:“行动队所有人原地待命,随时出动抓捕谍匪!” “明白!” 刘文龙去传达命令。 …… 傍晚。 无线电侦测车沿街行驶。 为了伪装身份,车身前后喷上了“气象监测”的字样。 宁致远拿起步话机,无线电波段调到3.5~6兆赫,打开通话按钮:“我是宁致远,通话测试,收到请回答。” 先是齐越的声音:“我是齐越,通话正常。” 然后是陈言的声音:“我是陈言……” 听筒内传来电流杂音。 过了一会,陈言再次说:“我是陈言,通话正常。” 宁致远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陈言回答:“侦测设备信号对通话有干扰,问题不大。” 宁致远说:“明白了。” 下午五点五十分。 侦测车进入傅家甸。 齐越不免有些担心。 因为他知道,军统在傅家甸设有一部电台,从过往一些零散信息判断,很有可能是邱维汉的专用电台。 邱维汉不一定住在傅家甸。 但是发报员肯定和电台在一起。 事情太突然,齐越来不及把消息传出去,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赶上发报员正在发报,只要在侦测车范围内,大概率会被抓一个现形。 侦测车兜兜转转,在傅家甸主要街道绕了一圈。 齐越盯着步话机,很怕陈言突然来一句:“发现异常!” 好在,这一切并未发生。 侦测车通过了傅家甸,并没有侦测到电台信号。 车队继续向前行驶。 开车的赵振海说:“齐警官,快到槐花巷了。” 齐越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转了两个多小时了。” 赵振海说:“测了半天,连根毛都没测到……” 另一个特务忍不住说:“会不会是侦测车没调试好?要不然,怎么连商台信号都探测不到呢?” 齐越说:“不懂别乱讲。陈言是电讯班班长,商台敌台还能分辨不清吗?滨江的商台多的是,他要是测到就汇报,你们就该骂娘了!” 特务讪讪的笑道:“说的也是……” “发现异常信号!” 步话机里传来陈言的声音。 齐越立刻抄起步话机:“确定是敌台信号吗?” “疑似敌台信号,需要进一步甄别。” 陈言回答的很谨慎。 宁致远说:“先不管敌台商台,立刻锁定位置!” 陈言说:“信号很弱,还要再等一会儿。” 侦测车放缓了车速。 这是在技术上做最后的位置锁定。 齐越看了看四周,这里处在槐花巷东侧,前面不远就是潇湘园饭馆,前段时间和杜鹃来这吃过饭。 侦测车停了下来。 车顶的星形探测仪还在缓慢旋转。 位置若是锁定,探测仪就会停止转动,车内的信号灯由红变绿。 齐越下了车,迈步朝侦测车走去。 另一边的宁致远也下了车。 他并没有过来,揣着手四处张望。 来到侦测车近前,齐越敲了敲封闭严密的车窗。 车窗摇下来,陈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信号突然中断,应该就在附近,方圆三十米左右,我怀疑,如果对方是敌台的话,负责放哨的人发现了我们,侦测车外形奇特,容易引起注意。” 齐越点点头:“继续侦测,我去和宁副队长商量一下。” 第52章 当当 听完汇报,宁致远皱起了眉头。 这一带人烟稠密,方圆三十米范围内,至少也有百十来户。 若是靠人力搜查,必须请示高克俭,调集更多的警力,封锁整个街区,挨家挨户展开彻底搜查。 问题是,等一切准备就绪,反抗分子早把电台转移走了,就冲这一点,高克俭也不可能同意。 宁致远多少有些左右为难。 这时,陈言匆匆走过来:“宁副队长,司机告诉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有人蹲在屋顶,我怀疑,那个人就是敌台负责警戒的人。” 居高临下,看的会比较远。 宁致远立刻问:“哪家屋顶?” 陈言说:“潇湘园饭馆。” 宁致远二话不说,大步流星朝潇湘园走去。 齐越带着人紧随其后。 潇湘园的生意依然清淡,没有一丁点改善的迹象,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店内也只有两桌客人。 赵振海问:“谁是老板?出来!” 王老板腰里系着围裙,从后厨出来,一边用抹布擦手一边迎上前:“我是老板。几位有什么事?” “警察。” 赵振海亮了一下证件。 王老板没搞清楚状况也不敢多问。 宁致远问:“刚刚谁上屋顶了?” 王老板说:“哦,烟囱倒烟,我让伙计上去透透。” 齐越说:“把伙计叫出来!” 王老板答应着,对后厨喊了一嗓子:“阿福,出来一下!” 他忍不住多看了齐越一眼:“这位警官看着有些面善……” 齐越淡淡的说:“肯定面善,我家就住在附近。” 王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叔,找我啥事?” 伙计阿福一头一脸的煤灰。 王老板说:“警官有话问你。” 阿福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神情木然的看着众人。 宁致远问:“你上屋顶干啥去了?” 阿福说:“透烟囱去了。” 特务去了一趟屋后,低声对宁致远说:“确实有一根竹竿,黑不溜秋的,应该是透烟囱用的。” 宁致远不置可否,背着手来回踱步,上下打量着王老板。 王老板说:“警官,要是没别的事,我让阿福去洗洗……” “你住哪里?” 宁致远忽然开口问道。 “后趟街。” 王老板回身虚指了一下。 宁致远又问:“后趟街距离潇湘园有多远?” 王老板迟疑了一下:“额、大概三五十米远。” 宁致远说:“带我们过去。” 王老板陪着笑脸:“警官,你看我这里忙着呢,等过了饭点……” “我不想听废话,带我们过去!” 宁致远变了脸色。 齐越知道,宁致远还是没解除疑心。 王老板的住处就在附近,如果他有问题,伙计阿福就有可能是以透烟囱为名,暗中负责放哨警戒。 王老板解下围裙,扔给站在一旁的阿福,说道:“还傻站着干啥?换身干净衣服,赶紧出来招呼客人!” 阿福答应着快步进了后厨。 从潇湘园出来,王老板头前带路,朝后趟街走去。 所谓的后趟街,其实只隔着一条小马路,一栋普通民宅,院门虚掩着,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包括齐越在内,一行人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阴凉处,挂着两排腌制好的腊肉,微风吹过来,能闻到一股腊肉特有的咸香气味。 房门一开,一个妇女吃力的端着大木盆从屋里出来,盆里是洗过的衣服,看样子是准备拿出来晾晒。 王老板紧走几步:“莫怕,警察来家里看一下。” 宁致远说:“齐越,你负责搜厢房,我负责搜正房。” 齐越点点头,说道:“赵振海,你们俩跟我过来!” 他眼睛余光一扫,妇女和王老板低声说着什么。 王老板立刻说:“警官,你们小心一点,千万别弄坏了家具,我堂客说,弄坏了是要赔的。” 赵振海嘿嘿笑着:“放心吧,皇帝陛下会赔给你的。” 特务们在房间内四处翻找。 一部电台体积很大,能藏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厢房到处是杂物,角落里还有成袋的粮食,应该是被主人当成了仓房,靠窗放着一张桌子,桌上铺着旧报纸,横七竖八堆放着腊肉。 腊肉都用麻绳捆着。 这是为了便于晾晒风干。 齐越手指勾着麻绳,提起一条腊肉看了看。 王老板站在门口,见状立刻说:“警官,我堂客做的腊肉可好吃了,要是不嫌弃,拿回去两条尝尝。” “你倒是挺大方。” 齐越把腊肉放回去。 王老板说:“都是邻居,两条腊肉也不值几个钱。” 齐越想了想:“这些腊肉怎么不拿出去晾晒?” 王老板愣了一下,随即说:“没地方挂了,暂时放在这……” 一名特务跑进院子,叫道:“宁副队长,有情况!” 宁致远从正房出来:“怎么了?” “负责警戒的弟兄说,有人拎着箱子朝西边去了!” “什么样的箱子?” “太远了,看不清楚,但是装一部电台应该没问题。” “对方几个人?” “两个。” “都跟我来!” 宁致远急匆匆出了院子。 担心反抗分子转移电台,他派人占据制高点,监视整条街。 王老板家并未发现异常,既然有了新情况,也就不用再搜了。 况且,阿福上屋顶疏通烟囱这件事,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之处。 …… 西边就是槐花巷。 槐花巷并不是只有一条巷子。 这一带是居民区,十几条巷子统称为槐花巷。 宁致远和齐越一商量,两人各自带着手下,从两侧包抄,只要看见拎着大号箱子的人,立刻当场拿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街上人来人往。 抓了两个拎着大号箱子的人,却并没有发现电台。 很快,搜到了槐花巷14号。 经过院门时,赵振海说:“齐警官,我听总务科的人说,过一段时间,科里准备给你家里安装电话,免费的,不收钱,哦,也不是只有你家,警尉以上级别,家里都给安装……” 他停下脚步,惊讶的看着院内。 院子里,一个小姑娘——当当,蹲在地上逗着黑妞。 第53章 回马枪 齐越迈步进了院子。 赵振海在身后问:“齐警官,这小姑娘谁呀?” 黑妞撒着欢跑了过来,在齐越脚下转来转去。 当当站起身,秀眉微蹙。 来到近前,齐越看了看她:“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 当当理直气壮。 院墙只有一米多高,防君子不防小人,齐越从来不锁大门,家里真要是来了贼,锁门也没用,平时只在门里插上门闩就可以了。 当当掏出那张相片:“这个人偷了我的狗,问他还不承认,现在好了,被我找到了,看你还怎么狡辩!” 赵振海说:“小姑娘,说话要讲证据,谁偷你的狗了?” 当当展示着相片:“有相片为证!” 另一个特务说:“一模一样的狗多了去了,怎么能证明是这只?” 当当怒道:“你们都是一伙的,我要去警署报案!” “你要报案啊?赶紧去赶紧去,去晚了警署可就下班了。” 赵振海嬉皮笑脸的说。 “查案要紧,别耽误时间!” 齐越转身出了院子。 特务们也都跟了出来。 当当大声说:“我告诉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齐越略一停顿,回身说:“走的时候,别忘了把院门关上。” “想的美!” 当当双手叉腰,对齐越怒目而视。 从巷子里出来。 赵振海说:“齐警官,你就这么走了,她要是把狗抱走咋办?” 齐越说:“抱走就抱走吧,那确实是她的狗。” 赵振海笑道:“我刚才一看相片,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齐越打断他的话头:“声明一下,我捡的,不是偷的。” 另一个特务说:“我二舅家的狗刚生了一窝,可好看了,齐警官,你要是喜欢狗,过两天我帮你挑一只好的。” “再说吧。” 齐越有些意兴阑珊。 赵振海说:“我去看过了,他二舅家的狗挺好的。” 齐越叹了口气:“对我来说,养狗就像找女朋友,主要还是看缘分,缘分不到,再好也不喜欢……” 搜查了一个多小时。 最终无功而返。 …… 晚上八点钟。 警察厅特务科科长室。 宁致远、齐越,陈言,三人垂手肃立。 他们刚刚汇报了搜查的经过。 高克俭背着手,站在窗前沉思片刻,说道:“电台信号突然中断,说明电报并未发出去,如果是重要情报的话,他们极有可能会继续发报。陈班长,你马上回去,在有效范围内,找一处无人注意的地方停车!记住,不要开车灯,以免被放哨的人察觉!” 陈言匆匆走了。 宁致远说:“科长,是不是应该再等几天?” 高克俭问:“等什么?” 宁致远说:“等反抗分子放松了警惕,我们再来一次突然袭击,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 高克俭轻轻摇头:“发报这种事,不可能太过频繁,即便他们放松了警惕,若是侦测不到电台信号,一样是无用功,况且,我估计,那些反抗分子也想不到,我们会连夜杀一个回马枪!” 齐越在一旁说:“一半一半的机会,就看运气了。” 高克俭说:“没错。机会一半,运气一半,缺一不可。” 此时,无线电侦测车已经开出了警察厅大门。 高克俭说:“你们俩多带些人,等在槐花巷附近,尽量和侦测车保持距离,别让人看出伱们是一伙的。锁定位置后,直接动手抓人,绝不能给反抗分子转移电台的机会,明白吗?” “明白!” “明白!” “去吧。” 高克俭信心十足。 他有一种预感,今晚必有收获。 …… 漆黑的巷子里。 四周一片寂静。 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侦测车停在暗影里,按照高克俭的吩咐,关闭了所有照明。 陈言也算尽职尽责,找来报纸贴在前挡风玻璃上,这样一来,侦测设备发出的光亮都看不到了。 只有走近了,才会看到车顶缓慢旋转的星形探测仪。 漫长的等待,枯燥乏味。 司机打着哈欠,从兜里摸出香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陈言眼睛盯着警示灯,偶尔调一下信号频率波段。 司机掀开车窗帘一角,向外看了一会,喃喃着说:“特务科的人在哪呢,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陈言说:“让你看到,他们就不是特务科了。” 司机讪讪的笑着:“那是,那是。” “陈班长,有异常吗?” 步话机里传来宁致远的声音。 陈言拿起步话机:“暂时没有,宁副队长……” 波段信号再次干扰了通话。 步话机里传来电流杂音。 陈言把步话机拿的稍远一些,等干扰声结束了,这才说:“宁副队长,这次任务几点钟结束?” 宁致远说:“零点。” 陈言说:“好的,知道了。” 通话结束。 齐越坐在车里,一只手摆弄着枪套上的铜扣,啪嗒啪嗒,打开合上,合上打开,反反复复。 这一次,他和宁致远乘坐同一辆车,既然是抓捕任务,没必要分成两队,只要锁定位置,上门抓人就行了。 其实,齐越和高克俭想法一致。 回马枪成功概率确实很大。 潜伏者的做法基本差不多——没发出的电文,内容若是很重要,在确定危险已经解除的情况下,短时间内重发一次并非不可能。 宁致远向外看了看:“齐越,哪条胡同是你家?” “第二个胡同。” 齐越伸手指了一下。 他们停车的位置,距离侦测车至少有五十米远。 左手边就是槐花巷14号。 赵振海笑道:“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有没有把狗抱走。” 宁致远问:“什么小姑娘?” 赵振海解释着:“前段时间,齐警官捡了一只狗,失主找上门来了,哦,失主是一个小姑娘,可横了……” 齐越叹了口气:“养了这么多天,都养出感情来了,她要是真把狗抱走,心里还挺不得劲儿。” 齐越捡狗的事,宁致远听姜斌闲聊时提过一次。 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齐越说:“我去看一眼,有事叫我。” 宁致远说:“去吧。” 第54章 家有妻室 现在是夜里九点钟。 齐越家院门虚掩。 当当和大姑娘站在院子里。 大姑娘说:“当当,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我和妞妞再玩一会……” 当当蹲下身逗着黑妞。 大姑娘一脸嫌弃:“脏兮兮的癞皮狗,有啥好玩的。” 黑妞汪的叫了一声。 当当摸着狗头:“看吧,你说妞妞是癞皮狗,它不高兴了。” 大姑娘说:“你是真不嫌脏!” 当当抬起黑妞两只前爪,做跳舞状:“我给妞妞洗过澡了,它又不乱跑,怎么会脏呢?” “你不走,我可走了!” 大姑娘作势往外走。 院门一开,齐越走进来,看了看两人:“你们怎么又来了?” 大姑娘显得很慌乱。 当当说:“我来看我的狗,为什么不能来?” 大姑娘也说:“对呀,我来看我的狗,为什么不能来?” 齐越说:“你们把狗拿走吧,我不要了。” 大姑娘张口结舌。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估计是没想到齐越能来这么一句。 当当眼珠一转,板着脸说:“那可不行!哦,你说偷来就偷来,你说不要就不要,哪有这种便宜事!” 齐越问:“那你们想怎么着?” 当当说:“妞妞暂时寄存在你这里。” 齐越皱眉:“寄存?” 当当说:“上次问你不承认,这算是惩罚!” 齐越看了一眼手表:“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关好院门,黑妞要是跑丢了,与我无关。” 当当撇嘴:“什么黑妞,它叫妞妞!” “我很忙,寄存的事下次再说。” 齐越转身就走。 黑妞摇着尾巴跟着。 当当叫道:“妞妞回来!” 黑妞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外走。 齐越呵斥道:“黑妞回去!” 黑妞立刻停下来,蹲在原地。 当当很惊讶,喃喃着说:“这才几天呀,他是怎么训练的……” 齐越已经出了院子。 大姑娘捅了一下当当,低声说:“他刚才说公务在身。” 当当茫然了一会,随即瞪大眼睛看着大姑娘。 大姑娘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 回到车里。 齐越问:“远哥,有异常吗?” 宁致远轻轻摇头:“我估摸着,今晚是没戏了。” 齐越说:“这种事就是比耐心。” 宁致远说:“还有运气。” 齐越笑道:“对,还有运气。” 坐在副驾驶的赵振海问:“齐警官,狗还在吗?” 齐越说:“嗯,在呢。” 赵振海说:“她为啥没把狗抱走?” 齐越淡淡的说:“谁知道了,可能是想讹点钱吧。” 赵振海笑道:“讹到特务科的头上,她可真是想瞎了心……” 宁致远说:“小赵,你们下车溜达溜达,我有话和齐越说。” 赵振海和司机下了车。 “伱今年多大了?” 宁致远递给齐越一支香烟。 齐越掏出火柴,先给宁致远点上,再给自己点上,这才说:“24岁。” 宁致远微笑着说:“24岁,也该找一个女朋友了。” 齐越说:“不着急。” 宁致远说:“有合适的先处着,培养感情嘛,你总不能等到想结婚了,现去划拉女朋友。” 齐越笑道:“远哥,听你这话茬儿,是准备给我介绍女朋友?” 宁致远弹了弹烟灰:“我小姨子和你同岁,在滨江禁烟局工作,无论是长相、人品,还是脾气秉性,哪哪都好,这两年忙于工作,加上心高气傲,婚姻大事就耽误了,前几天,你嫂子说,你们警察厅那么多人,就没有合适的吗?我一下子就把你想起来了,你要是有心,过两天,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齐越说:“远哥,我谢谢你的美意,见面就免了吧。” 宁致远说:“怎么,在你跟前,远哥连这点面子都没有?” 齐越叹了口气:“远哥,你要这么说,我只能实话实说了,其实、我也算是有妻室的人。” 宁致远很惊讶:“你已经结过婚了?不对呀,我看过你的档案,婚姻一栏填的是未婚。” 齐越苦笑:“是家里订的娃娃亲。” 宁致远愕然:“娃娃亲?” 齐越说:“我那年才六岁,女方是徐世伯家的二小姐,齐徐两家是世交,家父说,只有徐家不嫁,没有齐家不娶,当年,因为这件事,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去了新京。” 宁致远问:“你不喜欢那位徐二小姐?” 齐越说:“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小时候,她经常来我家,我也经常去她家,从来只把她当长姐……” “她年龄比你大?” “嗯。” “大几岁?” “三岁。” 宁致远想了想:“我听说,你那个相好也比你大三岁。” 齐越说:“远哥,那不一样。” 宁致远笑道:“对对对,相好和媳妇是不一样。” 齐越说:“远哥,这件事,就别外传了,尤其是姜斌,被他知道了,还不整天拿这件事取笑我。” 宁致远微笑着说:“放心,我跟谁都不说……” “发现异常信号!” 步话机里传来陈言的声音。 宁致远抄起步话机,按了一下通话键:“位置锁定了吗?” 陈言说:“马上锁定!” 齐越摇下车窗,对车外的赵振海一摆手:“上车!” 特务科派出两个行动组,一共十六人,分乘四辆轿车。 对这次行动,高克俭势在必得。 …… 到了地方,宁致远下了车,快步来到侦测车近前。 陈言早早等在车外。 宁致远问:“位置锁定了吗?” 陈言说:“信号又断了……” 宁致远皱眉:“又断了?你刚才不是说马上锁定吗?” 齐越说:“是信号太弱了吧?” 陈言解释着说:“信号很强,电台肯定在附近。只是有一点,锁定位置需要一分钟,我向你们汇报时,已经过去了半分钟。按说,他们刚刚发报,不太可能主动中断,这件事太奇怪了……” 宁致远疑惑不解:“难道说,他们发现了侦测车?” “绝不可能!他们若是发现侦测车,根本没必要冒险发报。” 对这一点,陈言十分笃定。 第55章 永绝后患 宁致远匆匆返回。 他刚刚打电话请示了高克俭。 齐越问:“科长怎么说?” 宁致远说:“科长命令,按原计划行事,继续监视!” 陈言在一旁问:“高科长知道不知道,电台信号主动中断……” 宁致远说:“高科长认为,电台信号中断,应该是接到了警示,我们以不变应万变,耐心等待,反抗分子就会据此判断,警示消息有误!所以,继续监视,反而能获得机会……” 这种情况其实很普遍,就比如,潜伏者和同伙接头前,肯定要排查潜在的危险因素,但也不能草木皆兵,听到一个消息就吓得取消接头。 分析、研究,从而做出正确判断。 要不然,看谁都像敌人,根本也做不来潜伏者。 …… 还和之前一样,陈言留在侦测车内,负责搜索电台信号,特务科的人散开,双方保持一定距离。 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分。 街上渐渐安静下来。 “齐越,姜斌最近怎么回事?” 宁致远漫不经意的问。 车里只有他们两人。 齐越心里跳了一下:“他怎么了?” 宁致远说:“蔫头耷拉脑袋,像霜打的茄子,没个精神头,你和他关系好,应该知道点内情吧?” 齐越这才释然:“他三叔去世了,可能是心情不太好。” “哦,这就难怪了……” 宁致远想了想:“我记得,他家是德惠的吧?” 齐越说:“对,德惠刘家湾。” 宁致远说:“我下月去德惠出差,应该就在刘家湾一带……” 肉包子香味随风飘来。 街边有很多露天小吃摊子,包子、饺子、烙饼、韭菜盒子、馄饨、热汤面、熟食卤味,应有尽有。 宁致远笑道:“闻着味儿,还真有点饿了。” 齐越说:“你想吃啥,我去买。” “帮我买几个肉包子,这大长夜的,不吃点东西真不行……” 宁致远作势掏钱。 齐越赶忙按住他的手:“远哥,你这可就太见外了,几毛钱的事,还至于分的这么清楚。”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宁致远也就是做做样子。 小吃摊子距离很近,过马路就是,没必要叫手下人跑腿。 齐越下了车,朝对街走去。 小吃摊子一家挨一家,来这种地方吃饭的人,基本都是附近住户。 “冷面、捞面条、锅贴、大馅馄饨,要啥有啥……” 小吃摊老板卖力的吆喝着。 大姑娘和当当并排坐在条椅上,背对大街,一人一碗馄饨。 大姑娘低声说:“他过来了……” “别慌,没事的。” 当当淡定的吃着馄饨。 齐越问老板:“包子什么馅的?” 老板回答:“韭菜鸡蛋馅、猪肉芹菜馅,还有猪肉洋葱馅。” “韭菜鸡蛋就算了,味儿太冲……芹菜洋葱每样一屉。” “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齐越拉过凳子坐下。 这一下,等于是和当当大姑娘来了个面对面。 其实,齐越早就看见了她们。 他微笑着打招呼:“这么巧。” “是啊,真的好巧。” 大姑娘勉强笑了笑。 齐越说:“很晚了,你们两个姑娘家,应该早点回家。” 当当头也不抬的说:“小姐饿了,我们吃完就回去。” 齐越瞥了一眼,大姑娘碗里的馄饨几乎一点没动,当当倒是吃了一多半——小姐没饿,丫鬟饿了。 当当注意到了齐越的目光,立刻说:“小姐,馄饨晾的差不多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快吃吧。” 大姑娘夹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 等齐越拎着包子走远了。 大姑娘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当当说:“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被他看出来了呢……” “他怎么还没回家?” 当当眉头紧锁。 大姑娘愣了一瞬:“对呀,他怎么还没回家?” 当当分析着说:“他没回家,说明在执行任务,我估计,肯定还是因为电台的事,你看,他买了包子,说不定就躲在附近监视呢。” 大姑娘慌了:“那怎么办?” 当当说:“还能怎么办,去报信!” 两人朝附近一条胡同走去。 进了胡同,来到一户门前,大姑娘伸手敲门。 木板门开了半扇。 开门的是一个粗眉大眼青年。 “阿水,快去通知老鹰,特务科的人没走,千万小心!” “好,我知道了。” “那我们回去了。” “注意安全。” “好的。” 大姑娘和当当住在附近。 阿水略一思索,锁好房门,快步出了胡同,专拣僻静小路走,三转两转,很快来到王老板家门外,确定无人经过,有节奏的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王老板前来应门。 进了屋子,阿水一秒钟没耽误,把大姑娘的话复述一遍。 王老板多少有些惊讶:“她们从哪得来的消息?” 阿水说:“我没来得及问。” 王老板说:“想不到,两个青年团的积极分子,竟然发挥了关键作用,要是没她们,我们早就暴露了!” 阿水问:“电报发出去了吗?” “还没有。” “那咋办?” “这份电报今晚必须发出去!” “可是,特务科的人……” “我担心的不是特务科的人,而是那辆无线电侦测车!” 王老板背着手走来走去。 阿水想了想:“实在不行,把电台转移走,避开监控。” 王老板摇头:“不行。这么晚了,拎着电台出门,万一撞上特务,可就一点回旋余地也没了。” 阿水急的直搓手。 王老板沉思了半晌,心里打定了主意:“阿水,你和阿福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那辆无线电车,我估计,那辆车肯定在附近,我们之所以一直没察觉,是因为他们做了伪装,或者是躲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阿水没明白:“找那辆车干啥?” “无线电车怕被人发现,绝不会和特务科的人在一起,那种车我见过,车里最多只能坐两个人,司机和操作员都是文职,一般情况不携带武器,找到他们,只要有机会,永绝后患——” 王老板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第56章 补刀 夜里十点二十分。 无线电侦测车安静地停在巷子里。 陈言聚精会神,眼睛一瞬不眨盯着设备上各种显示。 司机出去撒尿,很快回到车里,兴奋的说:“陈班长,巷口有卖馄饨的,咱俩一人来一碗咋样?” 陈言很纳闷:“卖馄饨的?” 这里相对偏僻,晚上几乎看不到人。 “走街串巷那种,走哪卖哪儿。” 司机解释着说。 走街串巷的小吃摊子,从设施到形式单一简陋——商贩挑着担子,一头挑着煤油炉子,一头挑着食材和各种佐料,一盏马灯用来照明。 商贩——阿福手脚麻利的捏了几个馄饨,倒进沸腾的锅里。 顾客——阿水等在一旁。 他们在等机会。 等一个各个击破的机会。 …… 陈言也饿了,碍于任务在身,不方便去街上买吃的,他心想,虽说侦测车必须做好隐蔽,但也不至于在附近买碗馄饨,就恰好被反抗分子看到。 征得陈言同意,司机高高兴兴带上饭盒下车走了。 “陈班长,有异常吗?” 步话机里传来宁致远的声音。 陈言回答:“一切正常。” 这是之前就定好的。 每隔半小时,双方通一次话。 …… 巷口。 四周一片寂静。 马灯的光照下,锅里蒸腾着热气。 馄饨还没煮好。 司机和阿水等在一旁。 阿福拿着司机带来的饭盒,一样一样往里放佐料:“这个吃吗?” 马灯光线昏暗,看的不是很清楚。 “这是啥?” 司机俯身仔细辨认。 “这个是胡椒粉,那个是盐……” 阿福搭着话,吸引司机注意力。 阿水从身后突然捂住司机的嘴,手中的牛耳尖刀顺势刺入,他本就是行动人员,做这种事驾轻就熟。 司机当场毙命。 阿水和阿福合力,把尸体扔到阴沟里,用一些杂物盖上。 两人朝漆黑的巷子里走去,到了侦测车近前,阿福看了一眼车顶的星形探测仪,对阿水点点头。 在此之前,他们分头行动,专门去僻静的小街小巷,寻找这辆车顶有探测装置的无线电侦测车。 阿福找到侦测车后,在街上花高价买了这副馄饨挑子,他本就是饭馆伙计,包馄饨是一把好手,即便遇到特务,也绝不会被看出破绽。 阿水拉开车门,合身扑了进去,他故技重施,先捂住陈言的嘴,锋利的牛耳尖刀狠狠刺入。 电讯班班长属于文职,平时就是收发电文,破译敌台密码之类的工作,从来也不需要参与行动任务。 陈言惊慌失措。 他几乎没有像样的反击能力。 另一方面,报纸遮住了挡风玻璃,外面看不到车里的情况,车里也同样看不到外面的情况,阿水冲进来时,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阿水又补了一刀。 陈言瘫软在车座上。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现在已经成了血染的一样。 “有人来了!” 负责把风的阿福低声说。 阿水匆忙割断设备上的几根线缆,牛耳尖刀全是血迹,他不敢随身携带,顺手插在陈言胸口。 …… 半小时之后。 宁致远拿起步话机,按了一下通话键:“陈班长,有异常吗?” 无人应答。 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听上去很像是设备干扰杂音。 宁致远说:“齐越,你带人过去看一眼,可别是步话机坏了,要是没啥大事,就赶紧回来。” “明白。” 齐越下了车,对暗处做了一个手势,赵振海立刻跟过来。 …… 此时。 陈言悠悠醒转。 胸口的刀子插进去一多半。 他很幸运,刀尖偏离了心脏,看着伤情严重,却并不致命。 他挣扎着坐起来。 忽然,设备上的警示灯闪烁不停。 毫无疑问,有电台正在发报。 陈言现在也明白了,反抗分子应该是有重要情报,今晚必须发出去,所以才不惜冒险前来刺杀。 阿水是外行,匆忙中割断的几根线缆,只是设备附件连接线,主要功能还可以正常使用。 陈言强忍疼痛,调试着设备。 一分钟后,设备警示灯由红变绿——电台信号锁定! 陈言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超过半小时没回话,宁致远肯定会派人来查看,只要送医及时,自己这条命还能救回来。 步话机通话连接线被割断。 他只能等在车里。 …… 赵振海在巷口负责警戒。 齐越迈步进了巷子。 这么做的目的,是尽量避免旁人注意到无线电侦测车。 来到近前,齐越注意到,车顶的星形探测仪不动了。 他不禁暗自吃惊。 这就表示,电台信号已经锁定! 他心里很清楚,大姑娘和当当但凡有点脑子,一定会把自己不回家和监视电台联系在一起。 她们肯定会向上级汇报。 那样一来,电台就不会被探测到。 至于说,包括王老板在内,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统一战线旗帜下,凡是坚持和日伪做斗争的力量,原则上都是自己人。 在齐越内心深处,民族大义远高于党派纷争,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同一阵营友军,而不论对方属于哪方面的人。 齐越敲了敲车窗。 等了一会,车里毫无动静。 他伸手拉开车门——陈言面色苍白,浑身是血,胸口插着一把牛耳尖刀,虚弱的靠在座位上。 “陈班长,这是怎么了?” 齐越惊讶的问。 见来人是齐越,陈言放下心来,喘息着说:“齐警官,电台信号已经锁定……送我去医院……刀子别拔出来,拔出来,血就止不住了……” “既然不能拔,那就插着吧!” 齐越用力一按刀头。 牛耳尖刀准确刺破心脏。 陈言头一歪,再无任何生息。 设备定位显示王老板家方向,齐越略一思索,调乱频率波段,车顶的星形探测仪再次缓慢转动——这就等于抹去了锁定的位置信息。 他检视了一下,确认陈言已经死亡,这才朝巷口大声喊:“赵振海,快去通知宁副队长,出事了!” 过程看似繁琐,其实才十几秒钟。 很快,宁致远带人匆匆赶来。 人多了好干活。 阴沟里司机的尸体也被找到。 第57章 家庭和睦很重要 上午九点钟。 特务科科长室 高克俭翻阅手中文件。 这是法医连夜出具的尸检报告。 刘文龙和宁致远垂手肃立。 看过了报告,高克俭说:“杀人手法一致,那就是说,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陈言和司机身上的三处刀伤全部偏右侧,法医据此给出了专业意见,凶手很可能是一个左撇子,在接下来的调查中,你们要留意这个线索。” 刘文龙说:“左撇子倒也好查,就怕他是假装的。” 宁致远也说:“如果是假装的,会把调查方向引入歧途……” 高克俭说:“可能性不大。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换做是你们,会用自己不擅长的方式杀人吗?刘队长,针对这件案子,你有什么打算?” 刘文龙说:“事情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在周边设卡盘查,无论人或车辆,必须接受检查,可以肯定的是,电台并没有转移走。科长,我建议,对案发现场五十米范围内,进行一次入户搜查,电台不是一个小物件,动用警犬和金属探测器,应该有机会找出来。” 高克俭问宁致远:“你认为呢?” 宁致远眉头紧锁:“我有点搞不懂,反抗分子既然发现了侦测车,按说,电台静默才是上策,他们这么做,等于是暴露了电台的位置……” 高克俭沉吟不语。 宁致远继续说:“他们肯定会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刺杀无线电操作人员,损毁设备,意图太过明显,说明电台肯定在附近。就像刘队长说的一样,如果我们来一次入户搜查,他们怎么保证,电台一定不会被搜出来呢?” “没错,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高克俭面色凝重。 刘文龙说:“电台若是拆成零件,找起来也很麻烦……” 高克俭说:“好了,案情分析到此为止,目前最要紧的是,找到那部电台。刘队长,你亲自带队,对现场方圆五十米范围内,挨家挨户彻底搜查一遍,哦,对外就说搜捕逃犯,另外,你刚才提到的,电台拆成零件也很有可能,无线电零部件也要认真核对。” “我这就去安排!” 刘文龙退了出去。 宁致远恭声说:“卑职请求处分!” 高克俭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往身上揽责任,在这件事上,主要是我考虑不周。想想看,反抗分子明知道电台信号被发现,依然在当晚发报,足以说明电文的重要性,我早该想到,他们有可能铤而走险……唉,主要还是重视不够,白白害了陈言的性命!”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喂?” 高克俭拿起电话机。 “克俭,你今天早一点回来。” 电话是高太太打来的。 高克俭问:“有什么事吗?” “你猜。” 高太太故作神秘。 “猜什么猜,我这边忙着呢,电话挂了吧。” “别别别……” “………” “今天是你生日。” “哦,还真是……” 高克俭瞄了一眼桌上的台历,今天确实是自己生日。 高太太笑道:“你瞧瞧你,忙起来啥都顾不上,我昨天订了一个蛋糕,咱也学学洋人,时髦一回。” “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吧。” 高克俭放下电话:“这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除了家长里短,就知道研究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觉得,这才是生活。” 宁致远神色黯然。 高克俭示意他坐下,亲手沏了一杯茶递过去:“其实,任何人都一样,家庭和睦,工作上也会得心应手。对了,提到家庭,有件事必须说一下,姜斌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亲人去世,伤心难过可以理解,但也要有时有晌,不能一味沉沦下去,有机会,伱找他谈一谈……” 宁致远答应着,心里却是暗自吃惊。 因为他知道,姜斌三叔去世,只有自己和齐越知道。 想不到高克俭竟然也知道。 很显然,发现姜斌情绪不对,高克俭派人查过了——随时掌握下属状况,这也是一种控制手段。 宁致远也猜到了,高克俭突然提起家庭,应该是意有所指。 最近一段时间,宁致远和太太闹分居,本打算借着给小姨子和齐越保媒的机会,缓和一下夫妻矛盾,哪曾想齐越早就定下了亲事。 在特务科,宁致远算是高克俭的亲信,私下里无话不谈。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不可能当上行动队副队长。 高克俭说:“致远,你认为,夫妻之间,什么最重要?” 宁致远故作不解:“科长,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先回答问题。” 高克俭微笑着说。 宁致远想了想:“是感情。” 高克俭点点头:“没错,夫妻之间,感情是根本,可这个感情,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尤其是男人,在媳妇面前,就要有个男人样,就比如,她赶上个头疼脑热,身体不舒服,要多关心,多体贴,吵架拌嘴,主动服个软,我还是那句话,家庭和睦,很重要!” 宁致远苦笑:“科长,谢谢您的忠告。我家里的事……其实也没啥,小媳妇耍性子,以前经常这样,过几天就好了。我也不能太惯着她,要不然,下次指不定闹出什么花样!” 高克俭说:“在我面前,就别虚张声势了,我可听说,你太太搬出去住了,致远,听我一句劝,也别管谁对谁错,登门赔礼道歉,赶紧把太太接回来,对夫妻来说,分居最伤感情!” 宁致远说:“我听您的,等出差回来,就把她接回来。” 高克俭一愣:“出什么差?哦,我想起来了,下个月去德惠。” 宁致远说:“对,德惠新成立一个警察特训班,我被临时借调担任教官,为期三个月。” 高克俭说:“三个月太长了点……要我说,还是尽快把太太接回来,哄好了,你出差心里也踏实,我可提醒你,别光顾着面子,小心后院起火!” “苏雅不是那样的人。” 宁致远很自信。 苏雅是他太太的名字。 第58章 过关 下午两点钟。 再次搜到了王老板家。 警犬在屋子里嗅来嗅去。 在收发电文过程中,电台按键使用频率很高,经常要在连接处上一点机油,以便操作更加顺畅。 只要是机器,多多少少都会有机油之类的气味,事先闻过沾染机油的无线电零件,警犬就能凭着嗅觉记忆,找出气味相同的东西。 当然了,这只是相对而言。 人是闻不到的。 但受过训练的警犬可以。 刘文龙进了院子,看了看挂在阴凉处的腊肉,对身边的齐越说:“十年前,我去了一次长沙,中午了,到饭馆吃饭,点了一道当地的特色菜,叫酒香腊肉,上了桌我一看,哪是什么酒香腊肉,分明是红辣椒炒青辣椒再炒干辣椒,奶奶的,辣的我舌头都肿了!” 齐越笑道:“下次有机会,你再试试剁椒鱼头。” 刘文龙哈哈一笑:“还是算了吧,听菜名就够了!” 训犬员牵着警犬进了厢房。 刘文龙和齐越也跟着进去。 还和上次一样,桌子上堆放着十几条腊肉,除了腊肉,角落里搭了一根竹竿,交错挂着两排腊鱼。 在训犬员的指挥下,警犬在房间各处嗅来嗅去。 “怎么臭烘烘的?” 刘文龙四处寻找臭味来源。 齐越说:“好像是腊鱼臭了。” 王老板一直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立刻说:“警官,你这就外行了,不是臭了,腊鱼就是这个味。” 刘文龙微笑着说:“跟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起来香。” 王老板附和着说:“对对对,闻着臭,吃起来香。” 刘文龙问:“弄这么多腊鱼腊肉,能吃得了吗?” “我家是开饭馆的,用量大。” 王老板解释着说。 “哪家饭馆?” “街口那家潇湘园。” 刘文龙喃喃自语:“潇湘园,又是辣死人不偿命的湖南菜……” 警犬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前爪不停的挠着鼻子。 刘文龙问训犬员:“它怎么了?” “应该是呛到了……” 训犬员也不十分确定。 角落里堆放整袋的胡椒粉辣椒粉。 要说警犬被呛到也不奇怪。 过了一会,警犬渐渐安静下来,抬头看着训犬员。 这就表示搜查结束。 刘文龙皱着眉快步走了出去。 这间充满腥臭味的房间,他连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等别人都出去了,齐越蹲下假装系鞋带,近距离看了一眼警犬嗅过的地方——那里有一小堆灰色粉状物。 如果凑近了,就会闻到一股辛辣呛人的恶臭,这种东西叫做臭藤,又名鸡屎藤,晒干磨成粉可以入药,南方很多地方都有这种野生植物,其中以滇西所产最是出了名的臭。 狗要是不小心闻到了,十几分钟内会失去嗅觉。 早年间,齐越和同学结伴去滇西游历,怒江西岸丛林遍布,他们担心迷路,特意带了猎狗开道,途中猎狗闻了臭藤,差一点找不到回家的路。 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在这间厢房,齐越闻到了臭藤味,心里就已经隐约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同时他也知道,腊鱼腊肉之所以堆放在厢房,并不是王老板说的没地方挂了,而是用来掩盖臭藤的气味。 所以,电台肯定藏在厢房! “狗都比你们有效率!” 刘文龙站在院子里,呵斥背着金属探测器的特务。 特务解下身上的探测器,苦着脸说:“队长,这玩意儿可沉了,一家接一家的查,想快也快不了。” 刘文龙冷笑:“四个人换班背还嫌沉,你知不知道,工兵用它探雷,就一个人背着,要是让你上战场,你小子还不立马当了逃兵!” 特务不敢再争辩。 默默帮着同伴整理金属探测器。 金属探测器差不多四十多斤重。 轮换着背还好一点,大热天背着这么重的机器,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 所谓的金属探测器,其实就是日军单兵便携式探雷器改装而成,探测有效半径能达到25公分。 探测器主体是一个长24公分,高19公分,宽13公分的金属箱,包括电池、真空电子管、放大器等部件都放在箱子里,另一端是一个环形探测装置。 相比较上百斤重的车载探雷器。 这种已经算是“微型”了。 “齐越,你看着他们,千万不能马虎大意,我去打一个电话。” 刘文龙匆匆走了。 现场不止齐越一个人。 他就是想作弊也办不到。 王老板和老婆陪着笑脸,请求四处翻找的特务轻拿轻放。 面对强权,示弱也是自保方式。 十几分钟后,连同齐越在内,特务科的人全都走了。 警犬搜过了,金属探测器也查过了,按照以往惯例,以后不会有人再来王老板家里找麻烦。 事实上,正如齐越猜的一样。 电台就藏在厢房内。 撬开桌子下面的地砖,有一个30公分深的地洞,电台就藏在里面,就目前的科技水平,地洞深度刚好超出了金属探测器的有效半径。 地洞不敢挖的太深,主要是担心被特务用锤子之类的硬物,试出地砖下的声音异常——地洞越浅声音越趋于正常。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王老板特意用一块铅板盖在地洞口——铅板能有效阻隔金属探测器。 “总算是过关了……” 王老板叹息着说。 他老婆名叫杨杰,是一名发报员。 两人假扮夫妻,利用开饭馆做掩护,来滨江已经有大半年了。 杨杰说:“那两个青年团的小姑娘,经验方面还有欠缺,依我看,最好让她们暂时离开滨江……” 王老板说:“敌人没找到电台,对这一带肯定会加大监视力度,她们这个时候离开滨江,反而不妥。放心吧,我已经让阿水通知了她们,停止一切活动,只当是来滨江游山玩水,这样一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杨杰想了想:“她们那个美人计,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王老板说:“当初,对这个劳什子美人计,我压根没指望能成功,早就警告过她们,可她们擅自行动,好在还有回旋余地……” 第59章 突发状况 两天后。 傍晚。 中央大街十二道街1号。 花旗银行贵宾室。 齐越和史密斯握手道别。 一小时前,双方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根据协议,齐越把总共204斤金锭委托花旗银行代为保管。 “齐警官,请放心,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哪怕是美锅向满洲国宣战,对这笔交易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史密斯微笑着说。 “希望如此。” “再见。” “再见。” 这么多的黄金,不可能永远放在家里,在无法和组织取得联系的情况下,存入银行最为妥当。 齐越本打算换成纸币,存取也会更方便一些,咨询了史密斯之后,才知道根本没这个必要。 美锅采用金本位制,黄金具有法律层面的优势地位,将来提取时,可以使用任何一种货币进行结算。 …… 从花旗银行出来。 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齐越开车沿街行驶,在松浦商店附近,一个熟悉的身影——王连升站在街边,抻着脖子向这边张望。 看到齐越的车,王连升兴奋的连连招手,等车停稳,他拉开车门坐进来,嘿嘿笑道:“运气还不错,本想拦一辆黄包车回去,偏巧遇到你。” “王组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齐越慢慢开着车。 “查案子呗……” 王连升肚子大,坐下来时,手枪硌的有些不舒服。 他把枪掏出来放在一边。 从中央大街出来,直走是警察厅方向,右转是会芳里方向。 眼见轿车向前开,王连升一迭声嚷着:“哎哎哎,右转右转!” “你不回警察厅?” 齐越猛打方向盘,轿车右转。 “这么晚了,科长都回家了,我回去干啥,还不如找地方快活快活,你说对吧,嘿嘿。” 王连升看了一眼齐越:“兄弟,你现在混的可以啊,这才几天的工夫,踩着弹簧往上升,我来警察厅两年多了,承蒙齐科长关照,吭哧瘪肚勉强升到警尉,唉,人和人真是没法比。” 这家伙看似抱怨,实际上是在炫耀,他的潜台词是:你是警尉,我也是警尉,咱俩平级。 “王组长也升职了,恭喜恭喜。” 齐越故作惊讶的说。 王连升掩饰着得意:“其实也没啥,早晚的事儿。” 齐越问:“出来查案,怎么没开车?” “啊?哦,那啥,车让司机开走了……我寻思着,我这么胖,走走路也挺好,正好锻炼锻炼,哪曾想刚走一会儿,下雨了,幸亏遇到你。” 王连升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 他刚刚和齐朝宗在一起。 齐朝宗回家不顺路,把他扔在道边,自己开车走了。 齐越也多少猜到了,敢把王连升扔在路上,刑事科上上下下全包括在内,也就齐朝宗敢这么做。 王连升点燃一支香烟,惬意的抽了两口:“齐越,当初你在调查股二组,我对你算是挺照顾吧?” 齐越点头:“是挺照顾。” 王连升说:“这俗话说,官官相护好做官……” 齐越纠正他:“你说错了,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一个意思,咱们平时互相关照,官坐的才稳当。” “嗯,有道理……” “聪明人一点就透!” “………” “你知道,齐科长为啥来中央大街?” “齐科长来了吗?” “那个……来了又走了。” “哦,我明白了,你和齐科长一起来的,对吧?” 齐越故作恍然状。 谎言被揭穿,王连升也毫不在意:“皇帝陛下来滨江视察,别的地方不见得去,但极有可能到中央大街,所以,齐科长今天亲自过来看看,目的只有一个,及时排查隐患……” 齐越敷衍着说:“齐科长辛苦了。” 王连升说:“有个事儿,伱帮我分析分析,刚才当着齐科长,我没敢说,说错了肯定挨骂,唉,齐科长那个暴脾气,真得改一改了。” 齐越戏谑着说:“你俩是姐夫和小舅子关系,骂两句也没啥。” 王连升的脑回路与常人略有不同,不认为这是嘲讽,得意的说:“说的也是,姐夫小舅子没反正,骂两句太正常了……刚才,我本来想坐电车回去,赶上下雨,就想着买把雨伞,去了对面那家松浦商店,你说怪不怪……” 齐越心里跳了一下,表面不动声色:“怎么怪了,商店不卖伞?” 王连升说:“商店的小伙计,偷偷瞄着我腰里的枪!” 齐越笑道:“人家说不定是看你肚子大,出于好奇心,多看了两眼,这年头,胖子可太少见了。” “不是,绝对不是!” 王连升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齐越没搭话,等着他说下文。 轿车进入会芳里,他刻意放缓车速,雨天路滑,这个时间街上车多人多,他不敢开的太快。 王连升从兜里掏出一副茶色墨镜:“镜片淋湿了,我摘下来擦,你说巧不巧,刚好从镜片反光中,看见小伙计偷偷指了指我腰里,然后对老板比了一个八的手势,这啥意思?傻子都明白,不就是王八盒子的意思吗?” 齐越想了想:“你没当面问问他,八的手势是啥意思?” 王连升说:“没问,问了也白问,他们肯定不能说实话。” “其实,老百姓认识南部式手枪也没啥奇怪……” “问题是,我的枪没露出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齐越,你帮我分析分析,是不是很可疑?” 按照间谍思维,这件事确实可疑。 王八盒子是南部式手枪的“别称”,滨江经常有日本军人招摇过市,老百姓认识这种枪倒也不奇怪。 但就像王连升说的一样,他的枪没露出来,这种情况下,还能认出枪的型号,就值得怀疑了。 “你打算怎么办?” 齐越问。 王连升想了想:“我打算,先安排人盯几天……” 齐越暗自松了一口气。 王连升担心挨骂,没敢告诉齐朝宗,等于把事情压下来了。 这个突发状况,应该还有补救的机会,退一万步说,把孙东平和魏良调离滨江,时间上也完全来得及。 第60章 等候 雨越下越大。 会芳里依旧人来人往。 即便是再恶劣的天气,也不会影响寻芳客的心情。 老夏茶馆屋檐下。 大姑娘和当当在躲雨。 其实,她们是在等阿水。 每天这个时候,阿水下班回家,都要从茶馆门前经过,他的公开身份,是码头附近一家木材厂的工人。 王老板、杨杰、阿水,阿福等人同属中统的一个行动小组。 王老板名叫王春林,代号“老鹰”。 他也是行动小组负责人,这次奉命来滨江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为了壮大自身力量,国党以“为党国培养青年才俊”为由,在各地成立了青年团,成员以在校学生为主。 早以前,无论是中统还是军统,发展新人的方式比较单一,主要是通过亲戚朋友同乡之间介绍。 这么做的好处是,能够最大限度保证内部安全——互相知根知底,异己分子很难混进来。 抗战爆发后,两个特工部门负责敌后工作,亟需更多人手。 于是,国党一手组建的青年团,理所当然成了首选人才库。 大姑娘名叫赵玉茹,她和当当是青年团骨干,阿水从青年团挑选新人,“骨干”自然被列为积极分子,如果通过考察期,就会成为中统正式成员。 国党女特工很少,中统方面有意识培养一批,将来只等时机成熟,安排在沦陷区执行潜伏任务。 因此,她们被选中,并非偶然。 这次把两人带来滨江,一是历练,二是考察。 作为行动小组负责人,王春林当然不会和考察期的新人见面。 有任何情况,都是通过阿水转达。 赵玉茹和当当出现在潇湘园,完全是误打误撞,她们是冲着齐越去的,并不知道那位和蔼可亲的王老板就是“老鹰”。 阿水派给两人的任务是:密切留意特务动向,察觉异常情况,立刻报告。 在学校期间,赵玉茹是一个狂热的侦探小说迷,对那些着名的女间谍更是推崇备至,就比如,令法国损失了十几万军队的双面间谍玛塔·哈莉。 赵玉茹自认为聪明过人,某天拍脑门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妙计”——找机会接近特务,利用美色与之交往,伺机获取情报! 这种事想一想,浑身热血沸腾,每一个细胞都为之振奋。 很快,长相帅气的齐越成了目标。 在这件事上,赵玉茹不想太委屈自己,为国为民牺牲色相也就罢了,总不能找一个长得丑的吧。 …… “当当。” “啊?” “我心里不服气。” “不服气还能怎样,这是命令……” “哼,要是没有咱们的美人计,电台早就被特务找到了,说不定,连老鹰都跑不掉,现在可好,卸磨杀驴!” “臭词滥用,你是驴呀?” “比喻懂吗!亏你还是福湘女中的优等生呢…… “福湘女中没教过这种比喻。还有,请你用词严谨一点,不是咱们的美人计,是你赵玉茹的美人计!” “你也参与了!” 赵玉茹理直气壮。 事实上,实施美人计之初,她没和任何人商量,擅自行动又担心遭到处分,这才拉上不情不愿的当当壮胆。 当当反对也没用,计划已经开始,她只能配合。 “老鹰的命令是,在滨江期间,让我们停止一切活动,按说,没接到新的命令之前,我们不应该主动联系阿水……” 当当搅扭着手指,显得犹豫不决。 赵玉茹说:“当当,我们俩的家境都不算太差,不说每天大鱼大肉,起码不用为了生计发愁,对吧?” 当当迟疑着点头:“你想说什么?” 赵玉茹正色说:“我想说的是,我们为什么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安分守己,在沦陷区做一个吃穿不愁的顺民,而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个苦寒之地,在枪口下讨生活呢?” “因为,我们是有思想的新女性……” 当当拖着长音回了一句。 在青年团内部,这属于标准答案。 她只是照本宣科重复了一遍。 赵玉茹说:“没错。我们是有思想的新女性,要辩证的看问题,不能别人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就比如,从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老鹰的领导能力让人不敢恭维,说心里话,我对他不信任。” 当当说:“青年团团训第一课,服从上级命令……” “错误命令也要盲目服从吗?” 赵玉茹咄咄逼人。 当当一时无语,望着逐渐减弱的雨势,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玉茹说:“我今天来见阿水,是希望他能安排一下,让我和老鹰见上一面,我有信心说服他!” “说服、什么?” “美人计不能半途而废!” “我感觉、那个齐越对你的兴趣,还不如黑妞呢……” “哼,男人都是这样,心里喜欢,表面就装作不在意。” “你怎么知道?” 赵玉茹支吾着:“那你别管,我就是知道……” 当当撇嘴:“乱讲,我才不信呢。” 赵玉茹索性也不隐瞒:“读书的时候,我谈过男朋友,他们都是这个样子,懂了吧?我有经验。” 当当瞪大了眼睛:“他们……玉茹,你谈过几个男朋友?” “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我不说。” “三个。” “这么多呀……” “当当,你谈过几个?” “一个都没有,都把我当小孩子。” 当当撅着嘴说。 赵玉茹笑道:“所以,小姐我来扮,伱最适合扮丫鬟。” 当当长相稚嫩,她今年二十岁,看着最多也就十六七岁。 赵玉茹说:“当当,等见到老鹰,你也要帮我说话。” 当当眉头紧锁:“我觉得,老鹰是不会见我们的……”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阿水终于出现在街头。 他从不坐车,每天步行往返住处和工厂,这是为了和身份相符——一个普通工人,上下班也不远,从经济层面考虑,也会省下坐车的钱。 “当当,你等在这。” 赵玉茹迎着阿水走了过去。 忽然,两个青年从暗处闪身出来,一前一后拦住了阿水。 第61章 枪 在一个相对固定范围内,除去老弱病残妇女儿童,查找一个左撇子成年男性,并不是一件难事。 理论上,女性也不能完全排除在外,只是男性概率会更大。 锁定目标后,刘文龙派人监视了一段时间,发现阿水并无异常举动,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 一般来说,暗杀行动结束后,参与者进入蛰伏期,避免在敌人调查期间露出破绽,这个不分美锅日本国党共党,全世界的特工都一样。 蛰伏期有长有短,十天半月,一年半载,都有可能。 特务科不可能把精力放在一件案子上,昼夜轮换盯着一个也许只是低级别的普通行动人员。 权衡利弊之下,高克俭采纳了刘文龙的建议——不等了,动手抓人! 进了审讯室,铁人也扛不住,在特务科内部,严刑拷打向来被视为对付反抗分子最有效的手段。 …… 阿水的确是左撇子。 他做任何事都习惯用左手。 就比如现在,他左手撑伞。 拦住他的青年说:“特务科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啥特务科,我又没犯法……” 阿水嘟囔着。 特务冷笑:“犯没犯法,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平,给他上铐子。” 名叫大平的特务从腰里解下手铐。 此时,赵玉茹已经到了近前,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禁暗自吃惊,脚步不由自主也随之慢了下来。 刚下过雨,街上行人稀少,她的举动很像是冲着阿水来的。 大平起了疑心,上下打量着赵玉茹。 赵玉茹反应也算机敏,发现特务注意到了自己,很自然的拦住一个沿街叫卖的商贩:“大叔,苹果梨多少钱一斤?” “五分钱一斤。” “甜不甜呀?” “可甜了。” “买几个尝尝……” “姑娘,你放心买,老汉不骗人,自个家种的苹果梨,个大皮薄还水灵,咬一口能甜掉牙……” 商贩放下挑在肩上的担子。 赵玉茹蹲下身,认真挑选着箩筐里的苹果梨。 大平这才收回了目光。 …… 齐越驾驶轿车进入会芳里。 王连升对着倒车镜捯饬凌乱的发型。 “王组长,你去哪家?” “静水深流书寓。” “呵呵,名字听着还挺雅致。” “雅致不雅致的我不懂,小娘们长得可俊了,进门先来一首诗,什么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哎呀,听的我脸都红了……” “………” “你肯定喜欢这个调调,要不、一起进去坐坐?” “不了,我一会儿还有事。” “是去找你那个相好吧?嘿嘿。” “对。”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轿车缓缓停在街边。 王连升下了车,迈步来到静水深流书寓门口,他没急着进去,点燃一支香烟,漫无目的四处看了看。 此时,大平准备给阿水上手铐。 ——与其忍受生不如死的酷刑折磨,还不如搏出一个机会! 阿水心里是这么想的,行动上也是这么做的,他故作焦急之色,瞄了一眼站在街边的胖子。 特务关注阿水的一举一动,立刻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站在街边的胖子——王连升对此毫无察觉,他不认识阿水。 其实阿水也不认识他。 这只是为了分散特务的注意力。 阿水毫无预兆突然出手,飞起一脚猛踹在大平的肚子上,抡起雨伞照着另一个特务头上狠砸。 街边停着一辆轿车,车里还有两名特务,见此情景,立刻推门下车。 阿水撒腿就跑。 来滨江半年多了,他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借着夜幕掩护,只要跑的足够快,完全有机会逃出去。 大平从地上坐起来,肚子上挨了一脚,疼的他龇牙咧嘴,气急败坏之下,想都没想开了一枪。 子弹擦着阿水的头皮飞了出去。 今天一共来了四名特务,带队的是行动队一名黄姓组长,他赶忙喝道:“要活口,别他娘的乱开枪!” 枪声一响,把王连升吓了一跳。 本能的伸手去腰里摸枪,却只摸到一个空枪套,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枪忘在了齐越的车里。 齐越听到枪声立刻停车,借着路灯的光亮,他认出了在阿水身后紧追不舍的是特务科的人。 “齐越,把枪给我!” 王连升呼哧带喘跑过来。 齐越看了一眼那支南部式手枪,心里忽然起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具体怎么做,一时之间还没个头绪。 只不过,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来不及细想,单手在车里快速卸下南部式手枪弹匣,退出一颗子弹握在手心,再把弹匣装回去。 “把枪给我!” 王连升已经跑到了近前。 齐越从车窗把南部式手枪递出去:“什么情况?” 王连升接过枪,打开手枪保险,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好像是你们特务科的人,那个肯定是反抗分子,咱俩得拦着点,不能让他跑了!” “特务科的人?” 齐越立刻下车,仔细辨认了一会:“还真是……” 阿水正准备钻进附近一条巷子。 王连升举起手枪,厉声喝道:“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齐越也掏出了手枪。 因为双方的附庸关系,伪满采购军火主要来自日本,警察配枪以日军制式手枪南部式为主。 特务科和其他警种配枪不一样,他们使用的是94式手枪。 94式和南部式一脉相承,出自设计师南部麟次之手,通用8毫米手枪弹,所不同的是,前者体积更小,便于携带,适合特工使用。 这两种枪质量一般,使用过程中故障频发——穿透力差、撞针易折断、卡壳,射击时弹匣脱落。 因此,特务科私下又配备了瓦尔特p38,少数高级官员的配枪,是小巧玲珑的勃朗宁1911。 所以,特务科人手两支枪。 一支日制94式。 一支德制瓦尔特p38。 更换制式配枪,其实也是没办法,这主要是由工作性质决定的——特工需要性能更好的武器。 临下车时,齐越把那颗南部式手枪子弹压进94手枪。 这把枪,他一直放在车里。 第62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阿水知道,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他兜里揣着一把改锥,这是在木材厂做工使用的工具,今天忘了放回工具箱,顺手揣回来。 眼见王连升举枪朝自己比划。 阿水掏出改锥掷了过去。 王连升开了一枪。 这种情况下,开枪是必要的——谁敢保证,阿水从兜里掏出来的会不会是一支枪,甚至是一颗手雷呢? 王连升枪法很差,平时全靠手下出力,他一般都是躲在后面指挥,只等万事大吉出来捡现成的。 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 双方距离最多也就十几米远,这么近的目标,即便没受过枪械训练的人都有射中的可能。 但是,王连升慌乱中依然射偏。 阿水感觉耳朵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的血。 子弹擦着耳朵飞过去。 王连升惊叫一声——改锥不偏不倚,刺中了他的大腿,虽无大碍,但也把他吓得够呛。 “要活口!打他的下三路!” 黄组长在远处提醒着。 阿水缩在凹角里,特务科的人要追到近前才能看到他,最佳射击点反而是在王连升这边。 阿水纵身一跃,双手抓住墙裙,奋力向屋顶攀爬。 王连升连开两枪。 其中一枪射中了阿水左腿。 阿水身子滑了一下,另一脚踩住凸出的墙砖,两只手牢牢抓紧墙裙,这才没从半空摔下去。 腿上若是借不上力,根本无法在枪口下爬上屋顶。 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已定。 此时,街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枪声一响,就等于净了街。 看着空荡荡的大街,阿水突发感慨,叹息着朗声说:“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说的啥玩意……” 王连升再次举枪瞄准。 齐越注意到,在朗诵这首《自题小像》之前,阿水咬了一下衣领子,目光中透着一种毅然决然的神情。 ——他服毒了! 这是齐越的第一反应。 他猜的一点不错。 阿水衣领子里,藏着一粒氰化钾。 潜伏敌后的国党特工,无论中统还是军统,有相当一部分人随身携带氰化钾,时刻准备杀身成仁。 既不想当叛徒,又不想被捕后遭受酷刑折磨,服毒自尽是唯一选择,剂量超过50毫克的氰化钾,死亡过程极为短暂,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解脱。 此时,阿水脸上已经呈现痛苦之色,抓着墙裙的手微微颤抖,他坚持不住了,随时都会掉下来。 齐越心念一动,之前那个模糊的想法变得清晰起来。 他迅速观察周围情况。 ——自己在轿车一侧。 ——王连升在轿车另一侧。 ——特务科的人慢慢逼近。 ——王连升手指搭在扳机上,看样子准备开枪射击。 无一例外的是,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阿水身上。 这是绝佳机会! 周围一切,满足了所有契合点。 齐越略一思索,对黄组长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 催促他赶紧冲上去抓人。 黄组长心领神会,转脸对手下说:“那家伙没枪,给我上!” 黄组长只是一名警尉补。 齐越有权发号施令。 特务科的人没敢冲上去,主要是担心阿水身上暗藏武器,既然已经围住了,也就不需要冒险。 扑通一声! 阿水从高处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王连升的枪也响了。 这家伙有个习惯,特别喜欢打连发,每次都不记得开了多少枪,反正就是把弹匣打光为止,不管能不能打中,起码说明自己出了力。 在调查股二组待了两个多月,齐越对这位昔日上司十分了解。 王连升开了第一枪。 紧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 齐越用94式手枪开了一枪,然后迅速把枪收起来,脚尖轻轻一捅,弹壳顺着车底踢到王连升一侧。 王连升一副英明神武状,大步流星朝凹角走去,自己开枪射中反抗分子,露了这么大的脸,怎么也得让特务科的人认识认识自己。 阿水蜷缩成一团,伏在湿漉漉的地上,剧烈的咳着。 一名特务冷笑:“摔的不轻啊,我让你跑,这下舒坦了吧?” “大平,扶他起来,那个谁,去把车开过来……” 黄组长吩咐着手下。 齐越来到近前,四处看了看:“黄组长,什么案子?” 黄组长说:“前一阵子那件敌台案,盯了好些天了……” “黄组长,你看!” 大平把阿水扶着坐起来。 阿水张着嘴喘息着,身体微微抽搐,神情痛苦至极,鲜血不断从嘴里、鼻子里、耳朵里淌出来。 血呈暗红色,明显是中毒症状。 “快快快,赶紧把车开过来,立刻送医院抢救!” 黄组长一迭声嚷着。 大平仔细看了一会:“救不活的,是氰化钾中毒!” 黄组长赶忙问:“你咋知道是氰化钾中毒?” 齐越说:“我看着也像,跟上次刘大成的症状一模一样。” 阿水衣领子有一排牙印。 大平也注意到了,征得齐越和黄组长同意,伸手撕开衣领子,布料上还有残存的白色粉末,这一下,氰化钾中毒更加确定无疑了。 阿水呼吸减弱,瞳孔渐渐扩散,眼见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这种情况下,确实没必要送医院。 黄组长一拍大腿,懊恼的说:“他娘的,白忙活了这么多天!” 眼见犯人被抓,老百姓也都出来了,胆子大的抻着脖子向这边张望。 响枪时,赵玉茹躲进一家书店,现在也跟随人群凑了过来。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别看这个,当心晚上做噩梦!” 一个老者好心劝阻。 赵玉茹故作不解:“那个人怎么躺地上了?” 老者说:“傻孩子,人死了,可不就躺地上了嘛。” “死了吗?” 赵玉茹忍不住走近几步。 “我以我血荐轩辕,我以我血……” 阿水失神的喃喃自语。 突然,他的身体绷得笔直,嘴里发出嘶哑的荷荷声。 头一歪,气绝身亡。 他死不瞑目,大瞪着双眼。 目睹一个熟悉的人死在眼前。 赵玉茹两腿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第63章 冤枉啊 一小时后。 高克俭乘车来到现场。 刘文龙也刚到不久,劈头盖脸的训斥黄组长:“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能指望你干点啥!” 黄组长辩解着说:“这也不能完全怪我,氰化钾藏在衣领子里,就算把他按住了,他还是会服毒自杀……” 见高克俭过来,刘文龙赶忙迎上前。 高克俭问:“情况怎么样了?” 刘文龙说:“法医正在确认死因。” 黄组长说:“其实,都不用检查了,肯定是氰化钾中毒……” 刘文龙瞪了他一眼:“要严谨!严谨懂吗?” 黄组长讪讪的退到一旁。 阿水的尸体被抬上担架,准备送往医院安息间。 齐越和法医低声说着什么。 高克俭迈步走了过去。 刘文龙和黄组长跟在身后。 齐越恭声说:“科长,您也来了。” 高克俭点点头,对法医说:“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法医说:“除了耳朵上的擦伤,死者一共身中两枪,分别是左小腿和胸口,胸口枪伤最为致命,即便没服毒,恐怕也很难救活,哦,可以确定的是,死者服用的确是氰化钾……” 高克俭皱了皱眉:“胸口中枪?黄组长。” 黄组长赶忙上前一步。 高克俭说:“让你抓活的,为什么朝胸口开枪?” 黄组长说:“不是我们开的枪,是刑事科的王连升开的枪。” “王连升开的枪?” “是。两枪都是。” 高克俭看了齐越一眼:“你当时没开枪吗?” 齐越说:“那家伙已经被围住了,根本没必要开枪。” 高克俭看过了现场,心里很认同齐越的说法,反过来说,为了尽快抓到人,开枪打伤对方也很合理。 开枪或者不开枪,都没什么问题。 高克俭凝神沉思了半晌,对黄组长说:“再给我讲述一遍事情经过,任何细节都不许遗漏!” 听到这句话,齐越暗自松了一口气,事情进展到现在,没有任何意外,每一步都在自己的设计中。 王连升本就有军统嫌疑,他开枪射中阿水胸口,在高克俭这种老狐狸心里,就会产生杀人灭口的联想。 眼见高克俭神情严峻,黄组长特意把大平叫来,自己讲述有遗漏的地方,也好有人及时补充。 “你确定,阿水看的是王连升?” 高克俭问。 黄组长说:“当时街上人很少,阿水看的方向,只有王连升一个人。” “还有就是,他似乎挺着急的……” 大平在一旁补充着。 高克俭立刻问:“谁挺着急的?” 大平说:“阿水。” 高克俭又问:“他表现的很明显吗?” 大平想了想:“也不是很明显,我是凭着经验判断。” 高克俭示意他们接着说, 黄组长说:“王连升挡住路,阿水朝他扔了一个改锥,刺中了王连升,王连升开了一枪,差点射中阿水的脑袋,擦着耳朵飞了过去,我提醒王连升,要活口,可以打下三路……” 高克俭问:“改锥刺中了王连升,伤情严重吗?” 黄组长说:“不严重,腿上划了一个口子。” 高克俭点点头:“接着说。” 黄组长继续讲述事情经过。 大平在一旁随时补充,甚至连阿水朗诵《自题小像》都没漏过。 …… 另一边,王连升正在接受例行询问。 这家伙眉飞色舞,添油加醋讲述自己如何英勇,如何果断开枪射中反抗分子,致使其从高处坠落。 刘文龙迈步走了过来。 王连升赶忙问:“刘队长,我可以走了吧?” “把你的枪给我看一下。” 刘文龙伸出手。 王连升把手枪递过去。 “你一共开了几枪?” 刘文龙卸下弹匣看了一眼。 弹匣是空的。 王连升挠了挠头:“大概、大概七八枪吧。” 南部式满发8颗子弹。 王连升开枪的位置,散落8个南部式弹壳,刘文龙检视了一遍,他主要是看印在弹壳底部产地和出厂日期。 日军在文官屯建造了海外最大的兵工厂——南满陆军造兵厂,伪满军警使用的8毫米手枪弹全部来自于此。 凡是批量生产都会标注产地日期。 就比如,子弹底部印有“南39—11”字样,就表示是由南满造兵厂在1939年11月生产。 军火采购时间不同,生产日期自然不同,而王连升使用的子弹,生产日期肯定是同一批次。 高克俭背着手施施然走过来。 刘文龙迎上前,低声说:“检查过了,他一共开了八枪。” “上手铐,检查他的衣领子。” 高克俭吩咐着说。 有了阿水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太过大意,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先给王连升戴上手铐,再撕开衣领子,检查是否藏有氰化钾。 王连升一头雾水,看了看刘文龙,又看了看高克俭,惊讶的说:“这、这是啥意思?抓我干啥呀?” 高克俭说:“王连升,我怀疑,你和阿水本就是一伙的!” 王连升问:“阿水是谁?” 刘文龙冷笑:“你不去上海拍电影,真是可惜了。” 高克俭说:“就是那个被你开枪打死的反抗分子。” 王连升瞪大了眼睛:“高科长,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高克俭脸色沉下来:“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王连升愣了一会,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赶忙说:“高科长,冤枉啊,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根本不认识阿水,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再说了,我怎么会和反抗分子是一伙呢?” 高克俭说:“那你给我解释解释,黄组长提醒过伱,要活口,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阿水?” “我没有……” “阿水胸口中了一枪,你敢说不是你开的枪?” “………” 王连升哑口无言。 他开的几枪,都是瞄着阿水下盘打,后来黄组长告诉他,有一枪射中了胸口,只不过,既然阿水是服毒死的,这一枪也就无关紧要。 王连升也没太在意。 他本来是瞄着阿水下盘开枪,谁能想到对方突然掉下来呢?这一掉下来,极有可能“撞”上了子弹。 第64章 另有原因 高克俭说:“作为同党,阿水若是被捕,就会威胁到你的安全,所以,你才会趁机将其击毙,以达到灭口的目的!我甚至怀疑,你出现在会芳里,本就是来找阿水接头,当然了,接头肯定会掩人耳目,就比如,在街上擦肩而过的瞬间,口头把命令传达给阿水。” “高科长,这、这也太扯淡了……” 王连升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克俭冷笑:“扯淡?我不觉得。” “那家伙是服毒死的!对对对,毒死的,跟我没关系!” 王连升总算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高克俭缓缓说:“你当然不知道他服了毒,否则的话,根本没必要开枪。还有,你开的第一枪,就已经存心想要阿水的命,子弹擦破耳朵,稍微偏一点,就会打碎他的脑袋!” “我那是蒙的……” 王连升哭丧着脸说。 高克俭点点头:“好,我就当你是蒙的。” 王连升赶忙说:“绝对是蒙的。” 高克俭说:“问题是,特务科缉拿人犯,肯定要留活口,你在警察厅多年,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王连升迟疑着:“知道是知道,可是……” 高科技截口说:“既然知道,为什么朝阿水脑袋开枪?” 王连升说:“他伸手往兜里摸,我想都没想就开了一枪,我的枪法没这么准,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 高克俭说:“枪法的好坏,也是用来伪装身份的手段。” 王连升欲哭无泪:“我伪装啥呀……不对呀,高科长。” 高克俭问:“哪里不对?” 王连升说:“阿水用飞刀伤我,我们怎么可能是一伙呢?” “不是飞刀,是改锥。” 刘文龙在一旁纠正。 王连升说:“对对对,是改锥,可那把改锥磨的比刀子还锋利,你们也看到了,我腿上流了好多的血。” 他刚刚包扎了伤口,裤子上还有斑斑血迹。 高克俭说:“他那是为了掩护你,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 王连升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量身打造的一样,每一处疑点都能和自己联系上。 最倒霉的是,胡乱开的一枪,竟然射中了阿水的要害。 他心里很清楚。 这是引起高克俭怀疑的主要原因。 王连升不知道的是,那是齐越用94式手枪“帮他”命中的。 齐越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栽赃王连升,虽说是临时起意,但每一步设计都极具针对性。 就比如,换成别人也许不会深究。 可高克俭不一样,那是一个心思缜密,善于推理的老牌特工,能从寻常的行为上,推测出事情的真相。 加上王连升的间谍嫌疑并未解除。 这一切才会理所当然的发生。 在这件事上,细节至关重要。 齐越浑水摸鱼,借着夜幕掩护,在王连升习惯的连发中,开枪射中已经服毒自尽的阿水胸口。 之所以栽赃王连升,是因为他对松浦商店起了疑心,若是能尽快除掉他,会省去很多麻烦,至于说会不会引火烧身,在概率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正常情况下,高克俭不会平白无故怀疑特务科的人。 齐越出现在会芳里,是为了送王连升,纯属赶巧了,而且他一直没开枪,侧面也说明心里没鬼。 而王连升来会芳里,虽说名义上是来找女人,但从间谍思维考虑,会不会是和同党接头呢? 至于射中阿水要害那一枪,更加不用担心,王连升自己都认为自己开了八枪,根本不可能怀疑其他。 所以,看似简单的设计,在细节上其实并不简单。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王连升,你去青年棋社做什么?” 高克俭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啥?” 王连升还没缓过神来。 “我问你,去青年棋社做什么?” 高克俭又重复了一遍。 王连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们监视我?” 高克俭淡淡的说:“特务科有权监视任何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王连升支吾着说:“去棋社、随便转转……” “一个不会下棋的人,去棋社随便转转?” “………” “而且刻意在街上绕了几圈,从后门进的棋社,如果只是随便转转,有必要搞得鬼鬼祟祟吗?” “………” “陈忠勉被杀当天,伱在哪里?” “我、我在家。” “简直是一派胡言!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陈忠勉被杀当天,你家里房门上着锁,这怎么解释?” 高克俭一瞬不眨盯着王连升。 通过观察被询问者情绪变化,也能从中获得一些启发。 王连升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高克俭一摆手:“把他带回去,严加审讯!” 大平和一名特务过来拽王连升。 王连升这下慌了手脚。 因为他知道,进了特务科的审讯室,不死也得扒层皮,就算将来查清自己是冤枉的,这个过程也受不了。 他挣扎着嚷道:“你们不能随便抓我,我是刑事科的人!” “刑事科算个屁!” 大平照着他小腹狠狠来了一拳。 王连升疼的嗳呦嗳呦叫唤。 大平和特务架着他塞进车里。 刘文龙说:“科长,抓了王连升,要不要通知一下齐朝宗?毕竟,他们是姐夫小舅子关系。” 高克俭说:“特务科办案,不需要通知任何人,齐朝宗也不例外。况且,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很快就会知道……” 此时,现场勘察接近尾声。 这属于例行公事,以便如实把案情写进结案报告。 特务按亮手电筒,照了照阿水爬上去的墙裙,这是临街商铺东山墙,墙裙距离地面近两米高,若是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普通人没可能爬上屋顶。 原因很简单,除了凸出的墙裙,山墙没有其他支撑点。 高克俭背着手看了一会:“你们说,阿水为什么要爬山墙呢?” 刘文龙说:“他没别的选择,估计也是想试一试。” 高克俭摇头:“不对。我感觉,应该另有原因……” 第65章 英雄所见略同 第二天。 上午十点钟。 滨江警察厅。 十辆警用卡车停在院子里。 每辆车车厢内,挤满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男女女。 这些都是被强制收容的乞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以及少部分打人毁物的暴躁型精神病患者,滨江各大监狱人满为患,他们马上会被送往平房军事区。 高克俭和刘文龙站在窗前。 探身看着楼下。 “总共多少人?” 高克俭问。 刘文龙说:“324人。” 高克俭说:“这么多人,不用说其他费用,每天一日三餐,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幸好日本人愿意接手,否则的话,这笔钱肯定是警察厅出。” 刘文龙很有些不以为然:“要我说,整这些虚招子,纯属自己骗自己,我就不相信,新京的大街小巷能没有要饭的?没有流浪汉?不可能嘛,估计皇上也一样心知肚明。” 高克俭微笑着说:“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表面文章还得做,这是两码事。况且,皇帝陛下心善,见不得人间疾苦,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当然要把这些碍眼的东西归置起来。” 刘文龙愤愤的说:“这些废物就是浪费粮食,依着我,干脆扔到松华江喂鱼,也算为国家做贡献了!” “真要那么做了,可就出大事了……王连升招了吗?” 高克俭坐回座位上。 刘文龙说:“暂时还没有。不过,他一直要求见齐朝宗,说是齐朝宗能证明他的清白。” “齐朝宗来了吗?” “没来。” “涉及通敌的案子,他肯定会观望一段时间,不会太早介入。” “您说的没错,我估摸也是这么回事……” “现在谁在审讯室?” “宁副队长。” “这件案子不宜拖的太久……” 高克俭略一思索:“这样,宁致远上午,你下午,齐越晚上,你们三个换班审,要尽快审出一个结果来!” “明白!” “你先出去吧,顺便把齐越叫来。” “是!” 刘文龙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屋外传来敲门声。 高克俭说:“进来。” 齐越推门而入:“科长,您找我?” “午饭过后,你把收容上来的那些人送去平房军事区。切记一点,千万约束好手下,进入军事区后,不得擅自走动,军事区负责接待的是伊田原男少尉,他会和你办理交接手续。” 高克俭把一份“临时收容人员名册”顺着桌面推过去。 齐越会讲日语,最适合这种差事。 他接过名册:“科长,要不要给这些人提供午饭?” 高克俭说:“不需要。少吃两顿又饿不死。” 齐越说:“明白了。” 高克俭想了想:“往返一趟平房也不算近,你晚上还有审讯任务……这样吧,办完了交接手续,你不用急着回来交差,回家休息一会,晚上六点之前回来,别耽误了审讯就行。” 齐越说:“科长,我不累……” 高克俭说:“折腾了大半夜,哪有不累的,我今早起来,感觉腰酸腿疼,我还没干啥,就在现场站了一会儿。” 齐越恭声说:“谢谢科长关心。” 高克俭示意齐越坐下,这才说:“通过阿水这条线索,敌台案总算有了点眉目,王连升若是招供,距离破案也就不远了,只不过,齐朝宗也不是省油的灯,要是把王连升打的遍体鳞伤,他还是不肯招供,我估计,即便是为了面子,齐朝宗也会过问一下,所以,审讯过程中,尽量不要有外伤。” 齐越说:“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另外,科长,我总觉得,在这件案子上,我们的关注点似乎错了。” 高克俭目光一闪:“关注点错了?说说看,哪里错了。” 齐越说:“反抗分子冒险发报,说明电报内容一定非常重要,这一点毋容置疑。问题是,即便再怎么重要,为什么一定非要在当天发出去呢?” 高克俭点点头:“接着说。” 齐越说:“我认为,应该是电报的接收方,所处的环境很特殊,他只能在当天晚上收到电报。所以,他们才不惜代价,拼着暴露电台位置,也要把电报发出去。科长,这是我的一点浅见,要是说的不对……” “英雄所见略同!最近一段时间,我在会上多次提过这个话题,可没人接茬儿,谁也没往这方面想,就是一门心思找电台,找那个左撇子凶手,好在,特务科不全是糊涂蛋!” 高克俭由衷的赞赏。 齐越说:“其实,我是受到了您的启发。” “我什么时候启发过你?” “在刘大成的案子上,您曾说过,我们开始就错了,不断逼问刘大成的上级是谁,接头人是谁,可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他的任务是什么!在某些方面,两件案子有相似之处,这几天,我一直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齐越早就猜到了高克俭心里所想,找机会把情况说出来,也是表忠心的一种方式。 高克俭的目的只有一个,借机考察手下的忠诚度——内奸若是猜到答案,不可能主动汇报。 通过自己的启发,齐越最终猜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让高克俭很有成就感。 如果说,好为人师是一种癖好。 那么,任何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 这和年龄、性别、人品,学识无关,属于人性范畴。 “你觉得,王连升会是突破口吗?” 高克俭继续问。 齐越想了想:“科长,我们应该双管齐下。” “怎么个双管齐下?” “一方面审讯王连升,另一方调查阿水的人际关系,他经常和什么人来往,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做了。” “还是您想的周到……” 齐越知道,这种常规调查手段,高克俭肯定想到了,而阿水身后的组织,按说不会在这种事上露出马脚。 “原本,我最信任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宁致远,另一个是刘文龙,现在又多了一个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高克俭勉励着齐越。 第66章 帮忙 中午。 警察厅餐厅。 “姜斌怎么没来?” 齐越吃着饭,漫不经意四处张望。 赵振海在一旁说:“刚才被宁副队长叫走了。” 齐越说:“一会儿告诉他,一点钟准时在楼下集合,下午跟我去平房送收容犯,哦,把大平也叫上。” “我这就去找他。” 赵振海匆匆出了餐厅。 不远处,齐朝宗阴沉着脸独坐一角。 桌上的饭菜几乎一点没动。 齐越微笑着点头致意。 齐朝宗使了一个眼色,起身朝餐厅门口走去。 齐越放下筷子,随后也跟了出去。 来到僻静处,齐朝宗停身站住。 过了一会,齐越走过来,恭敬的打着招呼:“齐科长。” “王连升的案子,究竟咋回事?” 齐朝宗急不可耐的问。 齐越四处看了看:“我不方便见您,本打算晚上去您家里说……齐科长,敌台案闹得沸沸扬扬,警察厅上下尽人皆知,电讯班班长陈言殉职,要是案子拖的太久,高科长承受的压力很大,我听说,白厅长一天一个电话催问。所以,这件案子必须有一个结果!” 齐朝宗说:“那王连升呢?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嘛,就他那个熊样,会是间谍?我跟你说,我宁愿相信自己是间谍,也不相信他是间谍!” 齐越说:“信不信的,这个很难讲,间谍最善于伪装,他们很会利用自身特点隐藏身份。就目前来看,王连升很难脱罪,他开枪射杀反抗分子,有灭口的嫌疑,而且,他在很多事上都有嫌疑,就比如,前段时间,他经常出入青年棋社,您是知道,他根本不会下棋……” “你们怎么知道他去了青年棋社?” 齐朝宗惊讶的问。 “涉及机密,我不能跟您透露太多,总而言之一句话,特务科查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暂时没查到证据而已。我建议您,尽量不要牵涉其中,免得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齐越一脸诚恳的劝说。 齐朝宗愣了一会,喃喃着说:“由不得我,麻烦已经来了……” 齐越故作不解:“您只要置身事外,怎么会有麻烦呢?” “唉,你不明白的。” 齐朝宗长吁短叹。 齐越说:“是不是因为王连升和您的关系,您不忍心……” 齐朝宗苦笑着说:“一个出了五服的远亲,倒也不至于……” 其实,齐越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在刑事科调查股二组时,他就曾亲眼见过王连升进出青年棋社,每次去一趟棋社,回来肯定先去科长室。 联想到齐朝宗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这件事显而易见,王连升鬼鬼祟祟出入青年棋社,十有八九是帮着齐朝宗处理生意上的事。 青年棋社很可能是会见合伙人的场所,齐朝宗身份特殊,不方便出面,只能由王连升代表。 齐越故意透露这个消息,其实是在提醒齐朝宗,继续审下去,就不知道能审出什么来了,王连升若是开口招供,肯定要把青年棋社的事说清楚,而且大概率供出更多的秘密。 “负责审讯的是谁?” 齐朝宗问齐越。 齐越说:“上午是宁致远,下午是刘队长,晚上是我。” 齐朝宗看着齐越:“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齐越说:“齐科长,我说过了,饮水思源,我不是忘本的人。” 齐朝宗点点头:“那就好。晚上几点钟审讯?” 齐越说:“六点开始,如果王连升还没招供的话。” 齐朝宗冷笑:“他指望着我去救他,不会太早招供。” 齐越说:“我估计,他很难扛过今晚……” “我只需要五分钟。” 齐朝宗截口说道。 齐越惊讶的看了齐朝宗一会。 齐朝宗微微点了点头。 齐越叹了口气:“探视属下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干涉。” “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齐朝宗说。 齐越说:“齐科长,我们今天从未没见过面,您无论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齐朝宗打量着齐越:“进了特务科就是不一样,你现在这副做派,像是和高克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齐越说:“很抱歉,齐科长,我得自保。” 齐朝宗点点头:“不用抱歉,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 …… 下午一点钟。 十辆卡车依次开出警察厅。 齐越和姜斌同乘一辆轿车。 “让远哥训了吧?” 齐越问。 姜斌说:“你咋知道?” 齐越说:“听赵振海说的。” 姜斌叹了口气:“例行诫勉谈话,让我振作起来,不能因私废公啥的,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 齐越说:“远哥说的没错。” “其实,我也没耽误工作,可能这几天显得情绪不高吧。” 姜斌解释着说。 齐越说:“在特务科,一定要谨言慎行,你情绪不高,就会有人好奇,你为什么情绪不高,然后就会暗中调查,这一查吧,你要是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难免挖出萝卜带出泥,都给你查出来,那可就不是诫勉谈话了。” 姜斌笑道:“你小子行啊,官升脾气涨,学着教我做事了。” 齐越开着车:“好心当成驴肝肺!” 姜斌说:“知道伱是好心,以后我会注意的。唉,人终究是感情动物,有时候,很难控制住情绪……” 一小时后,车队进入平房地界。 姜斌随手翻阅临时收容人员名册。 齐越问:“点过数了吧?” 姜斌说:“点过了,总计324人,一个都不少。” 齐越又问:“女的有多少?” 姜斌翻了一下名册:“85个,后面三辆车都是女的。” 齐越说:“等进了军事区,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不要擅自走动,一旦被发现了,会很麻烦。” “知道。小赵跟我说过了。” 姜斌看向车窗外。 沿着新修的水泥路,车队进入平房军事区,距离区域边界村屯外1.5千米处,各路口均设有界牌,外来人员车辆,未经许可不得进入。 前段时间,有外乡人迷了路,从稻田地误闯进来,遇到日军巡逻队转身就跑,结果被当场射杀。 第67章 特别军事区 军事区没有任何文字标识。 出入口戒备森严。 大门加了双岗,正中间摆着加重拒马,至少需要四个人合力挪开,普通车辆很难强行闯卡。 门口修筑了机枪巢,架设着一挺九二重机枪,侧翼有一个半地下碉堡,射击孔360度无死角。 看到车队出现,了望哨用旗语发出警示,机枪手和副射手立刻进入战斗状态,碉堡射击孔也探出了枪管,三八式步枪、轻机枪、枪榴弹,从数量来看,至少是一个小分队规模。 以日军的战斗力,只要敌方没有坦克大炮之类的重武器,以现有的火力配备,迟滞一个步兵营的进攻,一两个小时之内都没问题。 “九二式重机枪,射速每分钟500发,万一走了火,那就跟下雨一样,咱俩非变成马蜂窝不可……” 姜斌喃喃着说道。 齐越放缓车速:“准星偏上,没对着咱们。” 机枪手瞄的是卡车——对方若是图谋不轨,卡车肯定藏着更多的人。 日军的战术素养不是吹出来的,临战状态下,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判断。 一名日军伍长喝道:“前方车辆,立刻停车!” 齐越踩住刹车。 车队也跟着停了下来。 伍长端着三八式步枪,迈步来到近前,看了看身穿警服的齐越和姜斌:“你们是干什么的?” 齐越递出通行证:“警察厅的,奉命移交一批收容犯。” 通行证由驻屯军司令部签发,在滨江地区畅通无阻。 但在特别军事区显然不行。 伍长看过通行证,说了一句“请稍等”,然后回岗亭打电话,过了一会,再次来到近前,很恭敬的说:“齐警官,伊田少尉马上就到。” 很快,伊田原男乘坐一辆挎斗摩托车疾驰而至。 齐越开门下车,敬了一个举手礼。 伊田原男说:“齐警官,一会进入军事区,你们跟在我后面。” 齐越说:“好的。” 两人并未过多寒暄。 伊田原男一摆手:“放行!” “是!” 伍长对手下喝令:“搬开路障,车辆放行!” 日本兵挪开拒马。 两扇大门也徐徐打开。 伊田原男乘坐挎斗摩托车头前开道,齐越和车队紧随其后。 齐越注意到,路边设有白色字体的标识牌:乙号区域。 四周一派祥和的生活气息,日式风格建筑一栋挨着一栋,每一栋都有一个小院子,院内晾晒着衣服,时不时的还能看到身穿和服的女人经过,这里看着像是日军的随军家属区。 转过一处设有岗亭的路口,氛围立刻变得不一样了,标识牌也换成了红色字体的“甲号区域”。 旁边立着同样是红色字体的警示牌:未经许可,立入禁止! 姜斌问齐越:“这里可以抽烟吗?” 齐越说:“我不知道,最好别抽。” 姜斌笑道:“即便是军事区,抽支烟不至于被当场击毙吧?” 齐越说:“姜斌,正经点,这里咱们说了不算。” 姜斌笑着点点头,打量着四周。 军统方面暗查平房军事区,不可能只把任务派给齐越,姜斌应该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两人的特务科身份,最有可能接触到相关情报。 所以,齐越特意带上了姜斌。 多一个“自己人”帮忙,总好过单枪匹马。 在一栋尚未完工的建筑前。 挎斗摩托车缓缓停下。 伊田原男下了车,等在原地。 齐越的车停在路边,准备下车。 忽然,一个人影——于明从树丛中蹿了出来,抡起手中的板砖,狠狠砸在摩托兵脑袋上,顺势抢过摩托兵肩上的三八式步枪,拉栓上弹,一气呵成,对着伊田原男比划了一下。 他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开枪。 伊田原男反应很快,迅速躲到齐越刚刚打开的车门后。 于明主要是为了吓阻伊田原男。 真要开了枪,会引来更多的日本兵。 摩托兵蜷缩在地上,捂着脑袋痛苦的呻吟着。 于明把步枪挎在肩上,飞身骑上尚未熄火的摩托车,急速朝相反方向开去,百忙中还回头开了一眼,他认出了坐在轿车里的齐越和姜斌。 能熟练使用枪械,还会开摩托车,普通人可没这两下子——齐越也认出了胡子拉碴,瘦的脱了相的是那个被冤枉了的倒霉蛋于明。 伊田原男掏出手枪,挎斗摩托车已经转过路口,他坐进齐越的车里,催促着:“快开车,抓到那个人!” 赵振海站在路边,向这边张望。 “赵振海,看管好收容犯,不得擅自走动,原地待命!” 齐越探出车窗大声吩咐着。 “明白!” 赵振海敬了一个举手礼。 轿车沿路追了下去。 姜斌问齐越:“我怎么看着,那个人好像是于明呢?” 齐越说:“没错,就是他。” 伊田原男问:“那个被转押过来的共党分子?” 齐越说:“是的。”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举枪探出车窗对着于明瞄准。 前方矗立着一栋三层建筑。 门口挂着牌匾:关东军第730防疫给水部队本部。 数名日本兵端着步枪冲出来。 齐越若是开枪,容易误伤到日本兵,就势把枪收回来。 道路两侧是排水沟,一侧是730本部大楼,另一侧隔着一片空地,是特别军事区火车站南站台。 一列货运列车徐徐启动。 对一支只有三千多人的后勤兵种来说,军事区配套设施堪称世界一流,不仅有铁路专线,还有一个隶属关东军空军第8372部队的军用机场。 机场设有3座飞机库,并配备了航空班指挥所和气象班。 平时共有11架飞机,吞龙式轰炸机、七九式重1型轰炸机、七九式2型轰炸机、九九式双发轻型轰炸机、九九式单发轻型轰炸机、隼式战斗机、百式运输机,以及患者运输机。 于明放缓车速,忽然从车上跳下来,手上猛给油门,油门轰鸣中,摩托车全速朝日本兵撞去。 日本兵慌忙躲闪,趁着这个机会,于明拎着步枪纵身跨过排水沟,快速朝行驶中的火车跑去。 第68章 样本 日本兵端着步枪追了下去。 昨晚刚下过雨,这片空地泥泞不堪,一名士兵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包括于明在内,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踉踉跄跄,狼奔豕突,站都站不稳,也就无暇开枪。 好在空地宽度只有十几米,双方很快追逐到了站台上。 呜—— 火车拉响了刺耳的汽笛。 铁路专线全长4公里,始发站为本部大楼,南行连接平房火车站,这列火车就是开往平房火车站方向。 于明回身胡乱开了两枪,完全是瞎打盲射,能不能造成杀伤并不重要,只为了挡一挡追兵。 不确定逃跑者的身份,日军始终没敢贸然下杀手,依然按部就班,刻板教条的执行训练战术,拉出一个万年不变的三角进攻队形。 他们并不着急,站台附近射界开阔,开枪的机会多的是,只等对方跑的精疲力尽,轻轻松松上前抓人。 正常情况下,于明也不可能从戒备森严的军事区逃出去,本部大楼设有了望台,刚刚已经拉响了警报,很快会有更多的日本兵前来围堵。 日本兵不开枪,正合于明的心思,他拼尽全力朝火车车尾狂奔——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想爬上这列南行火车,趁机逃出特别军事区。 他和车尾只差五六米远。 为了减轻负重,他甩手把步枪扔掉,大跨步紧跑几步,看准时机,纵身一跃,双手抓住了车尾栏杆。 抓住了栏杆,力气也泄了,身体拖行在铁轨上,火车提速,他几次想爬上去,却始终没能成功。 本部大楼内冲出更多人。 “你们还在等什么,立刻开火!” 一名大佐军官喝令道。 砰! 砰! 砰! 砰! …… 一时间,枪声大作。 这种情况下,毫无悬念。 于明肩部中枪,手一松,重重摔在铁轨上,目送着火车渐渐远去,他无比懊恼的以头杵地。 日本兵很快追到了近前。 于明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中文,爬起来哀求着说:“求求你们,给我一个痛快,求求你们了……” 日本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于明的情绪逐渐失控,嘶吼着:“开枪呀,小日本子,开枪!嘛了个巴子!狗杂种!开枪!” 他扑向一个日本兵,试图抢夺对方腰里的刺刀。 立刻被一枪托砸回来。 大佐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吩咐道:“把他带过来!” 于明摔断了腿,浑身疼痛难忍,一步都走不了,他也不想走,奋力挣扎着,嘴里污言秽语叫骂不休。 日本兵像拖死狗一样,一直把他拖到了路边。 于明精疲力尽,再也无力反抗。 刚刚拼了命的狂奔,完全是凭着一种求生的本能,要不然,以他现在的体力,根本跑不了这么远,他仰面朝天瘫在地上,张着嘴喘息着。 他上身穿着一件印有“第4课”字样的蓝色圆领衫,最下面还有数字编号:第043号疫苗样本。 一名日本兵来到大佐近前,躬身说:“报告大佐,他是第4课的人,胸标是第043号疫苗样本。” 大佐迈步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于明身上的标识。 在此之前,他始终远远站在一旁。 “还好是疫苗样本……问题是,他怎么会跑出来的呢?” 大佐目光扫视着众人。 伊田原男上前一步,立正敬礼。 “伊田少尉,这周轮到你执勤吗?” 大佐态度很客气。 虽然伊田原男只是一名少尉,但他是宪兵队的少尉。 宪兵队主要职责是监督军人风纪。 在日军建制中,宪兵队权力很大,可以处置任何违反军纪的军人,凡是驻扎滨江的各支日军部队,宪兵队会不定期派人突击巡视。 特别军事区例外,出于保密原则,无法接受突击巡视。 所以,宪兵队例行公事,每周安排一名军官到特别军事区执勤,算是在监督方面一视同仁。 伊田原男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着重介绍了于明的身份。 “原来是特务科出身,难怪他能跑出来。来人,把043号送回第4课,告诉有田少佐今后务必严加看管,再发生类似事件,严惩不贷!” 吩咐完了,大佐返回本部大楼。 “给老子来个痛快,天杀的小日本子,畜生……” 于明有气无力的咒骂。 根本没人理他。 一辆军车开过来,准备把这个“043号样本”送走。 齐越说:“伊田少尉,公务要紧,咱们回去吧。” 伊田原男拉开车门坐进去。 于明挣扎爬过来,伸手扯住姜斌的裤腿,哀求道:“姜老弟,求求你,发发善心,给我一枪,来世我当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姜斌皱着眉,当胸一脚踹开于明。 然后一言不发转身上了车。 返回途中。 姜斌问:“伊田少尉,军事区可以抽烟吗?” 伊田少尉说:“当然可以。” 姜斌点燃香烟,狠狠抽了一口。 齐越笑道:“姜斌,半天没抽烟了,憋坏了吧?” 姜斌也笑了,掐着香烟的手搭在车窗外:“可不是嘛,刚刚我还在想,再有这种差事,我可不来了……” 齐越心里跳了一下。 不经意间,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刚刚是姜斌和伊田原男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直接交谈。 按说,姜斌应该主动打招呼。 伊田原男就算没兴趣知道对方身份,按照日本人近乎繁琐的礼节,起码应该礼貌性的颔首致意。 然而,想象中的理所当然和现实差别很大。 本该发生的并未发生…… 转过路口,轿车返回车队近前。 摩托兵坐在路边,额头上还淌着血。 赵振海用急救包替他包扎。 “下士,能坚持吗?” 伊田原男问摩托兵。 摩托兵挺身站起,昂然说:“报告少尉,能坚持!” 伊田原男赞许的点点头。 “伊田少尉,这是收容犯名册,请你核对人数。” 齐越从车里拿出名册。 伊田原男说:“我只是行使监督权,名册不用交给我,至于核对人数……需要再等一会。” 姜斌来回踱步,偶尔看一眼那栋尚未完工的建筑。 第69章 只是一个机会 十几分钟后。 一队日本兵扛着步枪列队而来。 为首的军官——小岛中尉腰挎军刀,腆胸迭肚,趾高气扬。 他竟然是特别军事区的人? “齐警官,小岛中尉是这次移交收容犯的负责人。” 伊田原男对齐越说。 齐越明白了,当初日本人为什么兴师动众,派出一个中尉和少尉共同带队,抓一个走私烟土的中间人,现在这么一看,伊田原男只是协助,真正要抓二驴子的是特别军事区! “小岛中尉,好久不见!” 伊田原男敬了一个军礼。 小岛中尉还礼:“两次执行任务,都是和伊田君共同完成,上一次在市区执行任务,多亏了宪兵队提供线索,在最短时间内找到逃犯,这次不同了,伊田君什么都不用做。” “一般来说,凡是和满洲方面打交道,青木队长都会派我来,因为我会讲几句中文。” 伊田原男解释着说。 小岛中尉点点头,转脸打量着一旁的齐越。 齐越上前一步,双手把名册递过去,说道:“小岛中尉,这是临时收容人员名册,总计324人。” 小岛中尉微笑着说:“我记得你,会讲日语的满洲国警察,看起来,今天是一个故人重逢的好日子。” “能被中尉称为故人,在下深感荣幸。” 齐越态度十分恭敬。 伪满的警尉相当于中尉。 在级别上,两人是对等的。 齐越表现出谦卑的一面,是为了获取对方的好感。 有了好感,至少会减轻戒心。 在小岛中尉看来,在这片土地上,日本军人高人一等,就算对方和自己平级,恭敬也是应该的。 日本兵持枪维持秩序。 特务科的人指挥收容犯下车。 324名收容人员,男左女右,分成两个方队站好。 小岛中尉站在人群前,打量着这些惶恐不安的男男女女,大声说道:“在特别军事区收容期间,必须服从管理,如有违反者,将会受到严厉处罚!另外,皇军出于仁爱之心,马上会对你们进行体检,等待过程中,不准大声喧哗,不准擅自走动,不准随地吐痰!……” 翻译官把这番话译成中文。 小岛中尉一摆手,吩咐手下对照名册核实人数和身份。 齐越眼睛的余光一瞥,身后树丛微微晃动,此时连一丝风都没有,树丛晃动绝不是风吹的。 于明就是从这里突然蹿出来,袭击了毫无防备的摩托兵,日本兵随后也搜过了,树丛里没有其他人。 齐越猛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附近时常有人经过,于明就不担心被人看到吗? 若是从外面仔细看一会,那片树丛很难藏住一个成年人,唯一的可能是,树丛下面另有蹊跷! 他略一思索,故作一副窘迫状,低声说:“伊田少尉,请问……那个、附近有卫生间吗?” 伊田原男愣了一瞬,随即说:“有的。不过,你是警察厅派来的负责人,现在恐怕不方便离开。” “是啊,这可怎么办……” 齐越有意无意看向那片树丛。 伊田原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笑着说:“如果是小便,可以就地解决,只是,不要走的太远。” “多谢多谢!” 齐越矮身钻进了树丛。 一旁的小岛中尉目露鄙夷之色,冷哼了一声:“卑贱的支拿人,永远也改不掉猪狗一样的行为!” “在国内,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伊田原男淡淡的说。 小岛中尉皱眉:“伊田君是在说笑吗?” “就当是说笑吧。” “即便国内有这种情况,也不应该提起,本质上……” 伊田原男说:“小岛中尉,多留意这些收容犯,排查有无可疑分子,无关紧要的争论可以停止了。” 小岛中尉闭了嘴,亲自去监督收容犯身份核实情况,他可不想因此被扣上玩忽职守的帽子。 齐越进了树丛,一边解开裤带一边四处观察,地面有一个下水井。 他注意到,井盖边缘的缝隙中,夹着一株明显刚刚折断的野花。 野花不会无缘无故折断,更不会断在井盖的缝隙中。 ——井下有人! 齐越立刻做出了判断。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有人想从井里爬出来,看到外面的日本兵又退了回去,井盖盖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把野花夹在缝隙中。 什么人会躲在下水井里? 一定是关在军事区的囚犯! 这一点确定无疑。 军统下达的任务是,拿到日军研制细菌武器的证据。 就目前情况来看,无论齐越还是姜斌,一举一动都在日本人的监视下,绝无可能进入军事区的核心区域。 藏在井里的那个人,应该是发现了军事区的某些秘密,而这些秘密,肯定和他自身密切相关。 想到于明被抓回去的场景。 齐越猜测,他们一定遭遇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否则的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逃出去。 …… 包括卡车在内,警察厅的所有车辆,全都依次停在路边,其中一辆黑色道奇轿车,车尾正对着树丛。 道奇车设计上注重舒适度,车内十分宽敞,后备厢自然也一样,足以藏进去一个成年人。 齐越从兜里摸出一截钢条,趁人不注意,悄悄扔在地上。 钢条是特意带进来的,本以为有机会撬门撬锁,现在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用得上,还不如留给井里那个人。 钢条有明显的反光,那个人只要不瞎,肯定会注意到,若是被别人看到也没什么,特别军事区有尚未完工的建筑,这类东西也很常见。 那个人要想逃出去,今天就是绝佳的机会,借着车辆的掩护,躲进道奇轿车的后备厢——其他车辆后备厢太小,道奇车是唯一选项。 而这根钢条,就是打开轿车后备厢的“钥匙”。 至于说,那个人能不能想到这些,有没有撬开后备厢的手段,就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这根钢条,只是一个机会。 此时,那栋尚未完工的大门打开。 “把他们带进去!” 小岛中尉大声命令。 第70章 检查 这栋建筑方方正正,很像是北平的四合院,东南西三面,各有一排平房,北面是一扇大铁门,两侧是院墙,墙头拉着带尖刺的铁丝网。 所有房间都没后窗,只在最顶端安装了一个换气扇,从设施上来看,这里应该是一处监狱。 齐越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个空汽油桶,上沿铁皮已被剪掉,桶里焊了一个近两米高的铁十字架。 “这是个什么物件?” 大平也看到了,问一旁的赵振海。 赵振海说:“鬼才知道……” 收容犯排队进入院子。 这些人当中,有很多暴躁型的精神病患者,临来时都服用了镇静类药物,以确保他们不会突然发病。 其中一个张姓青年病情最为严重,经常在病发时,跑到大街上,无缘无故随机暴打路人。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卫生兵站在门口。肩上挎着军用药箱。 “我不吃药,我不吃药……” 张青年翻来覆去自言自语。 在警察厅,就是医务人员强制灌他吃药,看到穿着打扮差不多的卫生兵,他突然狂性大发,毫无预兆冲了过去,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 “快快快,快把他拉开!” 卫生兵惊恐的大叫。 两名日本兵冲过去,抡起枪托对着张青年猛砸。 张青年发病时六亲不认,如同魔鬼附体一般,对身上的疼痛不管不顾,死死咬着自认为的危险不放。 小岛中尉闻声来到近前,看到这种情形,二话不说,快速掏出手枪,对着张青年开了一枪。 张青年登时毙命,身体随之瘫软。 日本兵立刻把尸体拖到一旁。 卫生兵白大褂上血迹斑斑,医药箱也散落一旁,脖子连皮带肉被咬下来一大块,好在是没伤到动脉。 小岛中尉命人把卫生兵送去医治。 经过这么一闹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齐越心里猜测,下水井里的那个人,应该能利用上这次机会。 伤了一个卫生兵,死了一个疯子,不是什么严重事件,最多算是意外,并没有影响到收容犯移交。 “姜斌,上车走了!” 齐越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姜斌刚要上车,蹲下身朝车底看了一会,说道:“螺栓好像松了……齐越,带扳手了吗?” 齐越刚要去拿,想起扳手忘在家里,于是说:“就今天没带。” 姜斌站起身问:“谁带扳手了?” 大平从车里探出脑袋:“我带了,在后备厢放着呢。” 齐越心里一惊,大平开的就是那辆道奇牌小轿车! 姜斌走过去说:“钥匙。” “放哪去了……” 大平在身上四处翻找。 姜斌问:“匕首带了吗?” 大平擅长近身格斗,每次执行任务,裤腿里都暗藏一把匕首,时间久了,很多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 “这辆车我开过一次,后备厢锁不太好用,一别就开。” 姜斌解释着说。 大平也就不找钥匙了,从裤腿里抽出匕首递给姜斌。 齐越暗自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姜斌肯定会设法保护那个人。 此时,小岛中尉已经带人离开。 姜斌绕到道奇车车尾,匕首伸进后备厢缝隙,稍微用力一别,后备厢盖弹了起来,他随即愣住。 蜷缩在后备厢里的人——二驴子连连拱手,满眼尽是哀求之色。 姜斌不认识二驴子,但他认识二驴子的衣服——蓝色圆领衫,胸前印着一行字:第4课,第037号疫苗样本。 毫无疑问,这个人和于明一样,也是逃出来的囚犯。 姜斌拿出放在边上的扳手,用力盖上了后备厢盖。 后备厢锁属于简易锁,只是一个类似卡扣的装置,这是为了便于操作,打开用钥匙,关上则不需要。 姜斌和齐越想的一样,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个人带出去,就有机会查明特别军事区的秘密。 姜斌俯身拧紧螺栓,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扳手随手塞进座椅下面,对齐越说:“弄好了,走吧。” 齐越按了一下车喇叭。 伊田原男示意摩托兵开车。 就像小岛中尉说的一样,伊田原男什么都不用做,他的任务简单至极,接送警察厅车辆进出军事区,监督收容犯移交过程——既然是例行公事,总得给宪兵队的人找一点事情做。 挎斗摩托车开道,第二辆是齐越的车,然后是大平驾驶的道奇轿车,再后面是浩浩荡荡的车队。 军事区大门口,警卫正在检查出门车辆,他们只查卡车之类的大型车,对小轿车一律放行。 齐越起初并未在意。 进来时,警察厅车队没有遇到检查。 很快,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警卫查的很细致,不仅是驾驶室,车厢,就连车底都要看一眼。 看这个架势,不太像是例行检查…… 此时,车队已经到了近前。 那名伍长快步迎上前,低声和伊田原男说着什么。 “看起来,我们的车也要查,唉,瞎耽误工夫!” 齐越在车里抱怨着说。 姜斌说:“查也是查大车。” 齐越说:“万一轿车也查呢?” 姜斌笑道:“查就查呗,我们倒没啥,充其量就是多等一会儿,主要是耽误你回家休息了。” 他一只手垂在车窗外,手指百无聊赖敲着车门。 过了一会,伊田原男走了过来。 齐越下了车:“伊田少尉,警察厅的车也要查吗?” 伊田原男说:“甲号区域有一名囚犯失踪,大门警卫刚接到协查通报,所有大型车辆必须接受检查……” 此时,警卫已经开始检查警用卡车。 卡车回去是空车,车厢内一眼看个通透,查起来很快,连十分钟都没用上,十辆卡车全部检查完毕。 齐越对等在车下的司机们一招手:“全部上车,准备出发!” 伍长四处看了看,径直来到道奇轿车车尾,说道:“这辆车的后备厢很大,请打开,接受检查!” 只要打开道奇轿车后备厢,发现躲在里面的二驴子,姜斌立刻就会遭到逮捕——你既然发现里面藏着逃走的囚犯,为什么装作没看到? 第71章 你怎么又来了 齐越不禁暗自发急。 牵一发而动全身。 姜斌若是被捕,必将牵连到更多的人,特务科的审讯室,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扛过去。 况且,抛开各自信仰,两人之间的友情并无虚假成分,于公于私,齐越都不希望姜斌有事,只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结局似乎难以避免。 他忍不住看了姜斌一眼。 姜斌浑不在意,嘴上叼着香烟,手指继续轻敲着车门——无聊或者思考,很多人都会有这种行为。 “打开后备厢,接受检查!” 伍长重复了一遍。 伊田原男说:“伍长,轿车没必要检查,放行吧。” 伍长迟疑着:“可是,这辆车……” 伊田原男问:“协查通报要求只检查大车,是这样吗?” 伍长说:“是的。” “那还啰嗦什么!放行!” 伊田原男脸色沉下来。 伍长躬身说:“是!” 日军军衔等级森严,即便是一个军曹下令,伍长也必须服从,更何况,下令的是宪兵队的少尉。 另外就是,协查通报也确实没要求查小轿车。 “检查完毕,车辆放行!” 伍长喝令手下。 警卫挪开路障拒马。 警察厅的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出特别军事区,伊田原男在门口站了一会,这才乘坐挎斗摩托车返回。 …… 车队进入市区。 齐越说:“姜斌,你坐别人的车,我直接回家了。” 姜斌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三点五十分,距离六点钟,还有两小时,嗯,两小时够用了。” 齐越问:“什么够用了?” 姜斌揶揄着说:“把杜鹃叫去,大门一插,够用了。” 齐越缓缓停车,一脸严肃的说:“哦,你说这事儿啊,两小时肯定不够用,至少得三个小时。” “吹吧你就!” 姜斌开门下了车。 齐越笑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主观认为别人也做不到,姜斌,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以己度人!我得抓紧时间,不跟你扯淡了,走了!” 他猛踩油门,轿车疾驰而去。 开出十几米远,看了一眼倒车镜,大平驾驶道奇车停在路边,姜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 十几分钟后。 车队返回警察厅。 快到门口时,姜斌伸手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大平,你们几个走进去吧,我用一下车。” 大平问:“姜警官,咋了?” “别提了,枪忘在宿舍了,我得赶紧回去取。” 姜斌亮了一下空枪套。 没带枪去执行任务,这种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只要没出问题,趁着长官没发现,补救也来得及。 大平和三名特务下了车。 “队长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在后面呢,千万别说漏了!” 姜斌嘱咐着说。 大平说:“没问题!” 警察厅距离宿舍很近,也耽误不了多大一会。 其实,在特别军事区时,姜斌就已经把手枪别在身后。 大平是警长,另外三个是警员,而姜斌是警尉补,下属当然不敢质疑上级身上有没有带枪,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 姜斌把车开到僻静处,观察了一会,开门下了车,伸手敲了敲后备厢:“出来吧,你安全了。” 过了一会,后备厢盖缓缓弹开。 二驴子攥着钢条,惊疑不定看着车外的姜斌。 姜斌看了看四周,说道:“趁现在没人,赶紧出来!” 二驴子从后备厢爬出来,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腿脚有些不听使唤,他本来就有踮脚的毛病,这一下更瘸了。 姜斌说:“衣服反过来穿。” 二驴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脱下衣服,反穿在身上,圆领衫印着字,太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姜斌问:“叫什么名字?” “张伟。” 二驴子回答。 姜斌略一思索,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到了这个地步,你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些钱你拿着,买身衣服换上,旧衣服不要随便乱扔,别让人顺着衣服的线索找到你!” “我懂,再让日本人找到我,非活剐了我不可。” 二驴子心有余悸的说道。 姜斌说:“你明白就好。” 二驴子迟疑着:“警官,你、你为啥要帮我?” 姜斌淡淡的说:“由头很多,以后伱会知道的。” “………” “知道星光浴池吗?” “知道。拐把子楼对过那家。” “对,拐把子楼对过那家。你一会儿买完衣服,找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去星光浴池,晚上六点钟,会有一位王先生去找你,你跟他走就行了。” “那个、我能不能回趟家……” “不能!” “………” “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二驴子低头不语。 姜斌语气缓和一些:“日本人肯定在到处找你,你家里、亲戚朋友家,包括你经常去的地方,他们都会派人监视。” 二驴子说:“我懂了……” 姜斌说:“去吧。” 二驴子一瘸一拐朝街上走去。 …… 槐花巷14号。 院门虚掩着。 “门怎么开了……” 齐越迈步进了院子。 伏在阴凉处的黑妞立刻迎上前。 撒着欢围着主人跑前跑后。 齐越开门进了屋子,准备去厨房给黑妞找点吃的。 当当拎着一个纸袋进了院子。 齐越皱着眉,站在门口看着她:“你怎么又来了?” 当当像没听见一样,蹲下身,摸着黑妞毛茸茸的狗头,把纸袋里的熟鸡肝倒在盆里:“吃吧,小黑妞,都是你喜欢吃的。” 齐越问:“院门是你开的?” 当当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齐越说:“下次记得关门,黑妞跑了算谁的。” “算你的呗。” “………” “放心吧,我试过了,黑妞不往外跑。” “你家小姐呢?” “她回广州了。” “回广州了?” “嗯。” 当当闷闷不乐。 齐越心里觉得奇怪,以自己的判断,大姑娘赵玉茹和当当,加上潇湘园的老板伙计,以及服毒自尽的阿水,他们十有八九是一伙的。 从电台事件来看,他们在执行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任务似乎还未完成,大姑娘怎么回广州了呢? 第72章 斩草除根 此时。 潇湘园饭馆。 门上挂着“今日盘点”的牌子。 饭馆内空无一人。 伙计阿福出去了,现在店里只有王春林一个人,他坐在柜台内,认真记录最近一段时间的开支。 这都是中统的活动经费,财务明细必须清清楚楚,以便事后上级审核,不能写在明面的字眼,比如枪支弹药,一般都用暗语替代。 一名肩上挑着担子,头戴斗笠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王春林抬头看了一眼,以为是来吃饭的顾客,于是说:“不好意思,小店下午盘点,暂不营业。” 斗笠男陪着笑脸:“老板生意兴隆,多多发财。上好的调料要不要看一下?价钱保证最低,多买还能便宜,大料、花椒、干辣椒……” “不要不要,没看见盘点牌子嘛。” 王春林不耐烦的说。 斗笠男走近了些,低声说:“春林兄,别来无恙。” 王春林闻言一愣,上下打量着对方。 斗笠男摘掉挡住半张脸的斗笠。 他的年龄在三十五六岁,黑红脸,剃着板寸,目光炯炯有神。 王春林惊喜的说:“应信兄……” 斗笠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王春林说:“没事,店里就我一个人,应信兄,我不是在做梦吧?” 斗笠男笑道:“大白天的,做的也是白日梦……” 斗笠男大名李应信,他和王春林都是党务调查科时期的老牌特工,一晃已经有五六年没见面了。 “总部这次派我来,一是策应天雷计划,二是清除内部奸细!” 李应信简明扼要说明来意。 他把挑子放下,从里面拿出各种调料,摆在柜台上:“万一有人进来,就说我们在讨论调料价格。” 王春林问:“你刚才说的清除内奸是怎么回事?” 李应信说:“阿水是共党!” “阿水、是共党?” 王春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李应信说:“千真万确。有人在共党特科总务科见过他。” “真想不到,阿水竟然是共党……” 王春林喃喃着说。 李应信说:“不用你动手,我来解决他。” 王春林说:“不用解决了。” “………” “阿水已经死了。” “死了?” “对。” 王春林把事情简单讲述一遍。 李应信点点说:“原来是这样,我刚来滨江,对情况还不是十分了解……这样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 王春林沉默着,慢慢检视手中的调料,行动小组出了内奸,自己这个组长肯定也受到了调查。 从目前来看,暂时应该没什么事, 否则,李应信就不会来找自己。 李应信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春林,不要有任何顾虑,据我所知,总部对你还是非常信任的。” 王春林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应信说:“另外就是,在内奸的问题上,总部要求,务必做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王春林问:“斩草除根是啥意思?” 李应信说:“凡是阿水介绍加入中统的人员,一律清除,就比如,那两个三青团的积极分子。” 王春林想了想:“上面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李应信说:“除名,永不录用!” 王春林点点头:“也好,她们两个做事太过毛躁……” 门帘一挑,阿福满头大汗,拎着菜篮子走了进来。 李应信戴上斗笠,低声下气的说:“老板,这些调料货真价实,价钱又便宜,多少买一点吧。” 王春林低声说:“是自己人。” “遇到紧急情况,在门口左侧放两块青砖,我会想办法联络你。另外,对任何人也不要透露我的身份。” 李应信刻意拉低了斗笠。 阿福来到近前,对王春林说:“叔,今天的鱼可新鲜哩,都是三斤多重的,总共才花了七毛钱……” 说着话,他对王春林使了一个眼色。 “我看一下,你别是让鱼贩子糊弄了。” 王春林跟着进了后厨。 阿福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李应信慢吞吞收拾着挑子。 王春林说:“不用管他,说你的。” 阿福不放心,用湖南话低声说:“打听到了,不知道为啥,特务科抓了一个名叫王连升的人。” 王春林问:“王连升是做什么的?” “警察厅的一名刑警。” “为什么抓他?” “不清楚。” “消息是哪来的?” “静水深流书寓的济女赛玉环,她认识王连升。” “好,我知道了。” 王春林转身要出去。 阿福赶忙说:“还有一件事……” 王春林问:“什么事?” “刚刚在街上遇到了赵玉茹和当当,她们好像争吵过,两人谁都不说话,当当去了齐越家里,我觉得情况不太对劲,暗中盯了一会,没一会,当当把那只小黑狗抱出来,可没走几步,小黑狗挣脱了,又跑回去了,当当在巷子里站了一会,去街上买了鸡肝又回去了……” 王春林问:“赵玉茹呢?” “好像是直接回去了……” 阿福也不十分确定。 他一个人,顾不了两个,只能选择跟着其中一个。 李应信挑着担子出了饭馆。 …… 槐花巷14号。 “你怎么没走?” 齐越问当当。 “小姐打算回去,还没走呢……” 当当解释着说。 齐越说:“哦,我明白了,你们准备把黑妞带回去。” 当当情绪低落:“我倒是想,可黑妞不肯跟我走。算了,既然它喜欢这里,就让它留下吧,唉,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齐越微笑着说:“从古至今,把狗称作君,你是第一人。” 当当说:“真诚坦荡为君子,可放眼天下,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真诚坦荡呢?怕是没几个吧,反而是狗,从不假装,称作君又何妨?” 齐越点点头:“有些道理。” 当当站起身:“我回去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齐越问:“你在哪里读的书?” 当当说:“我哪有读过书……平时都是小姐教的。” 仆妇下人出身贫寒,根本没机会去学校读书,而当当的言谈举止,看上去更像是受过正规教育。 第73章 双簧 杜鹃进了院子。 她的手上同样拎着一个纸袋。 黑妞摇着尾巴迎上前。 “瞧瞧它,这么快就认识我了。” 杜鹃欣喜的说。 齐越问:“你怎么来了?” “会芳里枪击事件,连高克俭都惊动了,说明事情不小,我猜你今天有的忙了——我是来喂狗的。” 杜鹃把纸袋里的鸡肝倒在盆里。 黑妞闻了闻,转身走开。 杜鹃皱眉:“鸡肝都不吃,馋狗……哎,你怎么回来了?” 后一句话是问齐越。 齐越说:“去了一趟平房军事区,高科长让我回来休息一下。” 杜鹃低声问:“查到了吗?” 齐越摇头:“一无所获。军事区戒备森严,非军事区人员,不可能进入核心区域,即便有机会进入,身边也有日本人随行监视。” 杜鹃说:“这件事不急,慢慢来,机会总会有的。对了,刚才在街上,我看见那个当当了。” 齐越说:“她刚刚来过。” 杜鹃问:“她来做什么?” 齐越笑道:“和你一样,来喂狗。” 杜鹃说:“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要格外多加小心。” 齐越说:“问题不大,她们很快就要回广州了。” “走了最好,少了一个隐患。” 杜鹃迈步进了卧室。 齐越也跟了进来。 杜鹃脱了鞋子,身体舒展平躺在床上:“昨晚陪严处长打了半宿牌,感觉腰都要断了……” 陪着达官显贵打牌,也是获取情报的一种手段。 牌桌上的闲聊,涉及方方面面。 齐越转身出去。 杜鹃问:“你去哪?” “把大门插上。” 齐越说。 “大白天的,插门干嘛……” 杜鹃嘟囔着说道。 明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心里还是隐隐期待。 齐越很快回来,说道:“你不来,我也准备去找你。” 杜鹃说:“730部队的情况,倒也没那么急。” 齐越说:“我要汇报的,是关于松浦商店的情况。” 杜鹃一下子坐起身:“出什么事了吗?” 齐越把王连升的话复述了一遍。 杜鹃略一思索,分析着说:“店里来了一个带枪的陌生人,魏良做那个手势,是提醒孙东平留神,被王连升察觉,也纯属意外。” 齐越说:“类似情况,还是应该尽量做的隐蔽一些。” 杜鹃点点头:“我会提醒他们的。你觉得,王连升进了审讯室,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齐越说:“他自身难保,按说不会牵扯无关情况,不过,还是要提防。孙东平他们,最好暂时外出避一避,不用太久,一两天就好。” 杜鹃多少有些不放心:“一两天就好?你确定?” “或许,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齐越微笑着说。 …… 晚六点。 特务科审讯室。 王连升坐在凳子上,浑身酸痛无力。 他刚刚从房梁上解下来,吊了差不多有两个多小时。 齐越看着他:“王连升,念在同事一场,只要你如实招供,我可以在高科长面前替你求情。” “你让招供啥呀,没有的事,我咋招供?” 王连升哭丧着脸说。 齐越说:“既然这样,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动刑!” “别别别!我要见齐科长,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王连升跪倒在地,咣咣磕响头:“齐兄弟,齐警官,我求求伱,让我见一见齐科长……” 审讯室铁门一开。 齐朝宗板着脸走了进来。 王连升一路跪爬,扑倒在齐朝宗脚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姐夫,你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是真的兜不住了,姐夫,我是冤枉的,姐夫,快救我出去吧,我受不了了……” 齐朝宗没理他,对齐越说:“我要单独和他谈谈。” 齐越说:“齐科长,王连升涉嫌间谍大案……” 齐朝宗说:“我这次来,就是要劝一劝他,尽早把真相说出来。齐警官,我只需要五分钟时间。” 一个位高权重的警佐,只要求五分钟的探视时间,即便高克俭在场,也没理由一口回绝。 齐越出了审讯室,吩咐赵振海去监听室监听,自己去给高克俭打电话,汇报这个突发情况。 “这个齐朝宗,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高克俭在电话里说。 他不在警察厅,下班回了家里。 “科长,您要是觉得不妥,我这就派人把他撵出去。” “那倒也不必,但是他们的谈话,必须全程监听。” “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监听室。” “嗯,去忙吧。” 挂断电话,齐越来到监听室。 赵振海和另一名特务负责监听。 两人以上同时监听,能够避免出现错漏的情况。 齐越坐下来,拿起监听耳机戴上。 “王连升,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这是齐朝宗的声音。 王连升说:“姐夫,求你救救我。” 齐朝宗说:“你住口!我齐佳氏一族,世代深受皇恩,可不敢做这种徇私枉法的勾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间谍?” 王连升说:“我是。” 齐朝宗怒道:“好你个王连升,果然是间谍!” “是……” “你说,国家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当间谍!” “看不惯的事情太多,我要改变这一切!” “如果觉得国家不好,就应该去建设它,去完善它,而不是偷偷摸摸参加反抗组织,祸害自己的同胞,你这种人,就应该以死谢罪!” 此时,审讯室内。 齐朝宗手中举着一张信纸,信纸上写满了字,王连升刚刚说的话,都是一字一句按照纸上读的。 特务科的人刚走,齐朝立刻从怀里掏出信纸,展示给王连升,上面第一句话:想活命,听我的。 王连升对齐朝宗向来唯命是从。 于是,一场双簧表演开始了。 齐朝宗问话,王连升按照“台词”回答,随着对话的深入,王连升也隐约觉察到不对劲。 但他不敢忤逆这个唯一能救自己的“姐夫”,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话应该是另有玄机。 齐朝宗慢慢绕到王连升身后。 “我有罪,我该死……” 王连升继续读台词。 第74章 卧虎沟 突然。 监听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响。 过了一会,齐朝宗大声叫道:“连升!连升!你怎么了?” 等齐越带人赶到审讯室。 王连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是大滩鲜血。 齐朝宗手足无措站在一旁。 特务上前把王连升翻过来一看,额头一处三角形状伤口,鲜血像涌泉一样往外冒,看着触目惊心。 齐越吩咐:“快去叫医生来!” 赵振海蹲下身,试了一下王连升的脉搏,面色凝重。 齐越问:“怎么样了?” 赵振海说:“我看够呛,心跳都没了,撞的太狠了……” 医生匆忙赶来,注射了强心针,最终还是没能救活王连升。 齐越问:“齐科长,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他突然一头撞上去,我想拦也拦不住。” 齐朝宗指了一下老虎凳。 铸铁打造的老虎凳坚硬无比,凳腿焊的十分牢固。 从现场情况来看,王连升撞到老虎凳的角上,力道十分凌厉,只有抱定必死决心的人会这么做。 老虎凳一般都是木制刑具。 木头重量轻,受刑者忍受不住,难免会晃动,想要顺利执行刑罚,至少需要五六个人在旁边摁着。 特务科干脆来个一劳永逸,用铸铁焊了一具加重老虎凳,节省人力的同时,用刑效果更佳。 王连升贪生怕死。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主动寻死。 齐朝宗突然发难,掐着他的脖子撞向老虎凳,在审讯室折腾了一天一宿,王连升体力消耗殆尽,除了满眼惊恐和恍然大悟,全无半点反抗力。 老虎凳很矮,他以俯冲的姿势,脑袋对三角铁,撞的又准又狠。 确定王连升不会活过来,趁着特务科的人还没到,齐朝宗把信纸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咽下去。 这是唯一物证,绝不能让特务科的人搜了去,他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王连升必须死! 否则的话,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可就要公之于众了。 高克俭向来以铁面无私示人,必然会把案情如实上报,到那个时候,任何人也保不了齐朝宗,随便一件事情,都能让他的职务一撸到底。 是替王连升洗刷罪名,还是任由荣华富贵就此葬送? 对齐朝宗而言,这是一个太过简单的选择题。 …… 第二天。 特务科科长室。 “科长,从现有证据来看,王连升颇有心计,他可能一直在等,等一个对他看管松懈的机会。” 齐越正在汇报昨晚发生的事。 高克俭问:“齐朝宗怎么说?” “齐科长说,王连升被他感化,畏罪自杀。” “那就按照畏罪自杀结案。” “科长,可是……” “如果按照你所说,就是我们特务科失职了。” “我明白了。” “去办吧。” “是!” 齐越退了出去。 高克俭心知肚明,事情可能不像看到的那样简单。 只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现场唯一目击证人是齐朝宗,如果换做旁人,势必要严加讯问经过,但面对一个警佐,在没有任何证据前提下,就只能他说什么是什么。 …… 5月30日。 农历五月初五。 今天是端午节。 天蒙蒙亮时,距离滨江十公里,卧虎沟两侧山峦密林中,趴着四五十名手持中正式步枪的男子,这些人没有统一服饰,如果只看穿着打扮,会以为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而事实上,他们都是隶属军统的忠义救国军残部。 军统当家人戴老板认为,东北的反抗武装中,绝不能让共党一家独大,必须有国党的一席之地。 然而,想法很好,现实残酷。 经过日伪军队多次清剿,忠义救国军几乎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境地,残余被迫化整为零,一部分就地潜伏,另一部分躲到山里打游击。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冠以各种匪号伪装身份,比如钻山豹、来如风,老黑龙、猛虎寨等等。 对于剿匪,日伪方面并不是很热衷,他们的精力集中在抗联身上。 就这样,年复一年,忠义救国军休养生息,慢慢又发展起来,各处人马加一起,至少也有五百多人。 今天来的这伙人,是打着“老黑龙”旗号的忠义救国军。 得到齐越的情报后,邱维汉经过多方打探,始终无法确定荣奉回城路线,索性来了一个四处出击,在几处最有可能的路上都安排了伏兵。 “老黑龙”奉命守在卧虎沟。 老黑龙首领名叫赵大龙,军衔是一名中尉连长。 此刻,他抱着中正式步枪,靠坐在一棵树下打盹。 “连长,来了!” 了望哨兴冲冲跑来报告。 赵大龙赶忙坐起来,拿过望远镜向远处看,一队骑兵带起漫天尘土,马蹄声如雷一般而来。 他一眼就认出来,为首骑白马的秃头,正是安国军副司令荣奉。 从人数上看,差不多有四十多人,老黑龙来了五十多人,双方武器配备也差不多,基本都是步枪。 就伏击的一方来说,胜算要更大一些,全歼敌人不太现实,所有人瞄准一个打,概率会大大增加。 赵大龙得到的命令是:干掉荣奉,就算完成任务。 “传下去,听我枪声为号,大家一齐朝那个秃头开火!” 赵大龙吩咐传令兵。 口令一个接一个传达下去。 现在距离太远,目标尚未完全进入有效射程。 “吁!” 荣奉勒住缰绳。 随行护卫也纷纷停下来。 “副司令,咋了?” 副官在一旁问。 荣奉看了看四周:“两山夹一沟的地形,要当心一些。” 副官说:“这地方叫卧虎沟,倒是经常有土匪出没,都是一些小绺子,成不了啥气候,就是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打正规军的主意。” 荣奉说:“大意不得。去几个人,到前面探探道儿。” 十几个骑兵策马向前。 城隍是道教守护城池之神。 荣奉每年都去城隍庙进香祈福,祈求城隍神护持,保佑满洲国繁荣昌盛,保佑全家平平安安,今年也不例外,星夜带着卫队往回赶。 第75章 天意 探路的骑兵并未发现异常。 荣奉策马向前。 他是东北军骑兵旅出身,当年也是独当一面的猛将,从一名小小的准尉,积功升至中校团长。 日本人用他担任安国军副司令,就是看重他的实战经验。 砰! 赵大龙扣动了板机。 听到子弹出膛声响,荣奉下意识勒住缰绳,子弹贴着马头呼啸着射过去,削断了路边一棵树杈。 他的第二反应很快,迅速跳下马,趴在地上,几乎与此同时,白马顷刻间身中数枪,栽倒在地。 安国军战斗力一般,荣奉的卫队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起码不至于听到枪声吓得腿肚子转筋,他们纷纷下马,各自寻找掩体向山上还击。 交火十几分钟,互有伤亡。 赵大龙不敢恋战,喊道:“点子扎手,撩杆子!” 土匪黑话中,就是对方太厉害,打不过,赶紧跑的意思。 双方旗鼓相当,短时间内谁也吃不掉谁,关东军细川联队兵营就在卧虎沟附近,若是继续僵持下去,对忠义救国军一方没有半点好处。 很快,赵大龙带着人从山后撤了下去,选择卧虎沟设伏,就是为了事后安全撤退,荣奉带来的都是骑兵,没办法上山追击。 “刘副官,过两天派人查一查,是哪个绺子干的!” “附近的绺子,有这样的火力,除了通四海,就是老黑龙……” “这两个绺子多少人?” “通四海有上百人,老黑龙差不多有五六十人。” “那就不用查了,两个都留不得,反正也是捎带手的事,等我回去,直接灭了他们!奶奶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荣奉换了一匹马,继续赶路。 …… 早上七点钟。 一辆电车缓缓停下。 赵玉茹扯着当当下了车。 马路对面就是城隍庙。 每到节假日,这里自发形成集市,吃的穿的用的,卖什么的都有,挨着城隍庙,卦摊更是随处可见。 来到僻静处,当当挣脱赵玉茹的手,气呼呼的说:“刚刚车上人多,我没法问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玉茹叹了一口气:“阿水死了,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等命令呀。” 当当皱着眉,揉着略有些青紫的手腕,嘟囔着说:“看你把我掐的,那么大力干嘛,真是的……” 赵玉茹说:“问题是,老鹰不应该派人联系我们吗?” 当当说:“这才几天……” 赵玉茹说:“阿水曾经说过,他要是出了意外,老鹰会在第一时间派人联系我们。” 当当看着她:“所以,因为这个,你就要回广州?” 赵玉茹说:“我估计,老鹰可能也出事了,我们等于是断线的风筝,继续留在滨江,没有任何意义。” 当当说:“你走了,我怎么办?” 赵玉茹沉默了一会,缓缓说:“当当,说心里话,就算老鹰派人来,我也不想待下去了。” 当当问:“为什么?” “阿水临死前的样子,你是没看到,实在太可怕了……” 赵玉茹心有余悸的说。 在她的心里,认为当间谍会是一次既惊险又刺激的体验。 然而,想象和现实有那么大的距离。 目睹阿水惨死在眼前,她吓破了胆。 “你打算脱离中统,对吗?” 当当试探着问。 赵玉茹说:“我们属于考察期……” 当当恼怒的说:“还以为你接到了命令,早知道这样……算了,人各有志,要走你走,我不走!” “你留在滨江,会有危险的。” 赵玉茹温言说。 当当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假扮小姐丫鬟,正常来说,小姐走了,丫鬟也得跟着,否则的话,太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尤其她们住处附近已经成了特务科重点监视区域。 赵玉茹也不敢一走了之,她担心会受到中统的惩罚,拉上当当一起走,心理层面感觉上会好一点。 “你看这样行不行,走还是不走,交给天意决定。” 赵玉茹迈步进了城隍庙。 当当跟在身后,不解的问:“天意?求签卜卦吗?” 赵玉茹笑道:“聪明的当当。” …… 城隍庙正殿内。 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泥塑的城隍神顶戴花翎,身穿黄马褂,腰系黄带子,此处供奉的是满清龙江省将军绰勒多。 荣三姨太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站在门口左顾右盼。 荣奉的二姨太扭着腰肢走来,阴阳怪气的说:“呦,我说三妹呀,不用这么眼巴巴的等着,一百多里地呢,没这么快回来,再说了,他每次回滨江,肯定奔你那使劲,有必要等吗?” “放心吧,这次我不和伱抢。” 三姨太不屑一顾。 二姨太哼了一声:“鬼才信你!” 此刻,齐越适时出现,正向这边张望,然后朝偏殿走去。 三姨太喜上眉梢,作势要跟上去。 二姨太叫住她:“公婆都在殿里祈福,你去哪儿?” “回禀二姐,我来月事了,没法儿和你抢,高兴了吧?” 三姨太嬉笑着朝偏殿走去。 偏殿有道士解签,有此需求的香客才会特意到这边来。 端午节是伪满的法定公休日,警察厅不用上班,齐越特意来确认一下,荣奉能不能活着回来。 偏殿附近,有一片茂盛园林。 齐越背着手往来徘徊。 “齐弟弟,这么巧呀。” 三姨太搔首弄姿迎上前。 齐越转过身,微笑着说:“是啊,今天休息,左右也是没事做,来城隍庙求一个签。” “我猜呀,你一定是求姻缘。” 三姨太媚笑着说。 齐越问:“为什么呢?” 三姨太说:“你看你呀,长得俊,说话又好听,肯定有好多姑娘喜欢你,你挑花了眼,自然是要来问一问城隍爷呀,我说的对嘛?嗯?” 她凑近了些,抛了一个媚眼,身体有意无意碰触齐越…… 齐越说:“荣太太……” 三姨太腻声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玄字号房,跟着来吧……放心,他每次来庙里祈福,都在玄字号休息,现在没人。” 第76章 李铁嘴 城隍庙设有静室,以“天地玄黄”顺序命名。 荣奉每年进香祈福之后,都会在玄字号房休憩一两个钟头,据说这样能沾沾城隍神的“神气”。 天地玄黄四间静室,只有玄字号有后门,选择玄字号房,荣奉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最起码在遇到突发状况时,能多一条逃生路线。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从就任安国军副司令那一刻起,危险伴随荣耀也就随之而来。 他平时外出办事,行程尽量做到保密,护卫最多只带四个,不敢太过张扬,避免引来反抗分子。 暗杀这种事,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就算带一百个保镖,也很难保证挡住暗处的枪口。 最好的办法就是低调行事。 所以,荣奉深居简出,非必要一般不出门,即便出门也和普通人一样,绝不会引来过多关注。 …… “这边。” 三姨太招呼着齐越。 她担心被人看到,不敢走正门,特意从后门进入玄字号房,大白天的偷情,总是要掩人耳目。 进了房间,回手插上门锁,她解开衣服的第一个纽襻。 齐越赶忙说:“差点忘了,姻缘签还没求呢。” “求什么姻缘签嘛,人家为了你,体面都不要了,再过一会儿,他回来了,可就没机会了……” 三姨太似怨似嗔。 慢慢解开第二个纽襻。 在她看来,齐弟弟在男女方面很可能是个“雏”,不采取主动,怕是一两个小时也进不了正题。 齐越说:“有人来了!” 院外的月亮门,人影一闪而过。 三姨太也看见了,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衣服,她多少有些疑心,是荣奉派来监视自己的那个司机。 香客不会到静室这边来。 庙里的道士也不会轻易打扰。 齐越说:“不如、改日吧。” 三姨太说:“你怕了?” “万一让人看见……” “明晚六点钟,在光明电影院见面,你可不许失约哦。” “我还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嘛,他不会知道的,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 “好吧……” 三姨太的情绪已经调动起来,多少有些欲求不满,借着茂密园林的遮挡,没羞没臊的动手动脚。 反正事情已经挑明了,索性先过过干瘾,这么年轻英俊的男人,若是错过了实在太可惜了。 此时,赵玉茹和当当刚好经过。 三姨太转身匆匆而去。 齐越向这边看了一会。 赵玉茹低声说:“是他。” 当当哼了一声:“好色之徒!” 齐越迈步走了过来:“你们好。” 赵玉茹说:“你好。” 齐越说:“听当当说,你要回广州了。” 赵玉茹说:“是的,车票都买好了,明天中午……” 当当在一旁说:“打算走,还不一定呢,对吧,小姐?” 赵玉茹笑了笑:“嗯,对。” 齐越有些不太确定,她们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跟踪自己,按照以往经验判断,非常有这个可能。 简单聊了两句,双方各走各路。 目送齐越走远,当当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我真是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喜欢那种女人?” 赵玉茹问:“哪种女人?” 当当说:“妖里妖气,庸脂俗粉,比如刚才那个。” 赵玉茹笑道:“不懂了吧,男人都喜欢妖里妖气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当当总结着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偏殿。 端午节的缘故,前来求签的香客很多,解签只有一名老道士,签筒前排起了长队,她们只能耐心等待。 …… 城隍庙外。 齐越四处闲逛,既然荣奉还没回来,在庙门口等也一样。 紧邻城隍庙,附近卦摊很多,卦摊都有名字,用来招揽生意,诸如鬼谷子、龙虎山、王半仙等等。 其中一个卦摊引起了齐越的注意,卦摊名为“李铁嘴”,下面还有一行字:神算李铁嘴,万事皆可断。 李铁嘴四十岁左右,一张寡淡的冷黄脸,长得瘦小枯干,偏偏穿了一件宽松肥大的破旧道袍。 齐越见过这个人,前段时间,他一直在槐花巷一带转悠,算卦的走街串巷不奇怪,之前并未在意。 卦摊前摆着一个马扎。 齐越坐了下来:“算一卦多少钱?” 李铁嘴手捻胡须:“两毛钱一卦,附送免费测字。” 齐越拿过签筒,用力晃了晃,抽出其中一支,递给李铁嘴。 “来因遭奸妒,山穷路转迷,水急船难渡,万事莫强求。” 李铁嘴摇头晃脑读着签文。 按照字面意思理解,这四句话代表的应该是下签。 李铁嘴掐指算了一会。 齐越没做声,等着他说下文。 李铁嘴说:“唔,不错不错,这也算是一个上签……” 齐越问:“怎么讲呢?” 李铁嘴说:“意思就是说,聪明人考虑事情,有时候也会有失误,愚笨的人考虑事情,有时候也会福至心灵,偶有佳作,这可以说是上天的公平安排。以我之见,最近要小心一些,遇到难处时,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要用强,以防祸事发生。先生求什么?” 齐越说:“额、姻缘吧。” 李铁嘴说:“姻缘很好,慢慢来,别着急,定可成功。” 齐越感受到了敷衍,以他的文化水平,即便不懂占卜算卦,凭着卦象也能揣测出个八九不离十。 更何况,他对五行风水颇有研究,并非那种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 一般来说,算卦的故弄玄虚,把卦象说的一团糟,诸如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类,再声称可以破解——算卦赚的是小钱,破解赚的才是大头。 这位李铁嘴,解卦没有太大问题,从他不赚黑心钱这一点上,只能说是为数不多的良心业者。 齐越问:“算一卦,附送免费测字是吗?” 李铁嘴说:“是的。” 齐越拿起桌上的毛笔:“最多可以写多少字?” 李铁嘴微笑着说:“先生随意。” 齐越略一思索,提笔饱蘸浓墨,在纸上写了“轩辕”两个字。 李铁嘴凝神沉思,一张冷黄脸波澜不惊:“轩辕……” 第77章 临时起意 李铁嘴说:“轩,在古代,泛指官员乘坐的车辆,辕和轩同义。另外,军营官署外门也被称为辕,比如辕门、行辕。从字意上看,你是坐车来的,在军营或政府部门任职……” 本来,齐越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既然来求姻缘签,算卦是很合理的行为,至于测字,纯属巧合。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临死前,阿水朗诵过这首《自题小像》,结合当时环境,他似乎表达甘愿为国捐躯的誓言。 这是特务科大多数人的看法。 高克俭也没有提出异议。 齐越刚刚想到这件事,顺口说出了“轩辕”两字,没想到经李铁嘴一说,还真的和自己很贴切。 “这两个字怎么讲?” 齐越问。 李铁嘴说:“轩辕为五帝之首,人文始祖,身份如此贵重的人物,严格来讲,并不适合测姻缘……” 齐越说:“我也是胡乱写的,那我改一个字。” 李铁嘴轻轻摇头:“测字凭的就是心之所念,改了就不灵了,不过,倒是可以测其他方面。” “这样啊,那就随便测一个吧。” 齐越留意庙门方向。 李铁嘴说:“除了姻缘,谋事、钱财、自身、家宅、开业、出行、疾病、诉讼,都可以测。” 齐越随口说:“谋事。” 李铁嘴眉头紧锁:“要说这谋事,可不太妙……” 一辆小轿车缓缓停在街边。 李铁嘴继续说:“看似成功在望,但最终失败!” 齐越问:“能化解吗?” 李铁嘴说:“化解需另行收费。” “多少钱?” “两块钱即可。” 齐越在心里笑了一下,“大头”终于还是来了。 “别以为我要的多,这是报应换来的钱,做我们这一行,等再过几年,泄露天机的天谴也该来了,不是瞎了就是聋了,不得善终,唉……” 李铁嘴叹息着说。 这时,小轿车车门开了。 一身便装的荣奉下了车,四处看了看,迈步朝城隍庙走去。 随行的四名护卫不远不近跟着。 齐越把两块钱放在桌上。 李铁嘴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写满符咒的红色锦囊:“准备五谷各七钱,放进这个锦囊里,埋在玄关处,记住,不要埋的太深,压在地砖下即可,三日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好,我记住了!多谢!” 齐越接过锦囊,沿街继续走着。 街边有一家兵器店,白墙上用楷书工工整整写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闲棍槊棒、鞭锏锤抓。 天气炎热,店门大敞四开,看样子生意很清淡,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站在柜台里眼巴巴等着顾客上门。 齐越心念一动,脱下外衣搭在手上,迈步走了进去。 “先生,你需要点什么?” 老板迎了出来。 齐越说:“随便看看。” “不是我夸口,整个满洲国都算上,我的兵器店最全了,凡是能叫上名字的,我这里都能买得到。” 老板在一旁喋喋不休推销。 “这个多少钱?” 齐越拿起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刀。 短刀呈牛角形状,刀身布满花纹。 老板说:“三块钱。” 齐越还刀入鞘:“大马士革刀,不错,我买了。” 老板赞道:“一看就是行家,识货!我给你包起来。” 齐越递过去五块钱:“不用包了,衣服一裹就行。” “稍等一下,我给你找钱。” 老板转身进了柜台。 齐越趁着这个机会,把一具小型弩箭藏在衣服下面,弩箭和短刀大小差不多,有了这把短刀,衣服里棱棱角角就不会引起老板疑心。 按照三姨太所说,荣奉祈福完毕,会去玄字号房休息。 齐越刚才已经看过了地形,玄字号房距离偏殿很近,而偏殿至少比静室高出一米还多,只要选好角度,就有机会用弩箭射杀荣奉。 这里面有一个前提,荣奉必须从后门进出,若是走正门,有院墙挡住,根本不可能完成刺杀。 这具小型弩箭也射不了那么远。 用枪肯定不行,万一走不掉,一查弹道就全露馅了。 不论刺杀成功与否,到时候把弩箭一扔,混进人群撤离现场,对齐越来说,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 体积太大的物件,容易被人看出来,只能选择这种便于隐藏的小型弩箭,这属于临时起意,当然不能直接购买杀人凶器,大马士革刀只是幌子,目的就是打算偷拿一具弩箭。 算起来,老板也不亏,短刀最多值两块钱,弩箭也就值一块钱,齐越没还价,心里早算好了这笔账。 从兵器店出来,先把短刀放车里,携带弩箭返回城隍庙。 这个时间段,算是祈福的高峰期,庙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偏殿附近是一片树林,非常便于事后撤退。 齐越注视着玄字号后门方向。 按照时间推算,荣奉也该出来了。 果然,没一会的工夫,荣奉和三姨太走了过来,到了院门口的月亮门,荣奉回身对护卫说着什么。 护卫答应着,原地四处巡视。 正门和后门差不多远,主要看习惯走哪边,三姨太大概是走顺脚了,挽着荣奉有说有笑朝后门走来。 齐越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着急,从衣服里拿出弩箭,先把衣服穿戴整齐,弩箭搭在树杈上,瞄准了越来越近的荣奉。 噗! 弩箭正中荣奉胸口。 齐越吃了一惊,自己手中的弩箭还没发射,这是谁射的? 在三姨太惊叫声中,荣奉踉跄着卧倒在地,从腰里掏出南部式手枪,大声呼喝:“来人!快来人!” 三姨太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躲到荣奉身后。 护卫闻声朝这边跑了过来。 行刺的机会只有一次。 齐越把弩箭扔进排水沟,快步出了林子,混入香客中间。 从城隍庙出来,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四处看了一会,这才恍然——李铁嘴的卦摊不见了。 他来不及细想,朝停在马路对面的轿车走去,没走出几步远,忽听砰的一声,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第78章 灰衣人 半小时前。 城隍庙偏殿后面。 当当慢慢朝林中深处走去。 她刚刚去了卫生间,结果排队的比偏殿的人还多。 越急越忍不住,她准备找个僻静处解决一下,对一个姑娘来说,虽然做法欠体面,但也总好过当众出丑。 选好了地点,她作势解腰带。 树丛中忽然站起一个灰衣人。 从体型上看,明显是男人。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把当当惊得尿意全无,蹲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只盼着这个人赶紧离开。 她从另一侧进的林子,没发现前面树丛藏着人,灰衣人也没注意到蹑手蹑脚做了贼一样的当当。 灰衣人把一具弩箭平端在手中。 当当所处的位置,视线遇阻,看不到玄字号房方向,她心里很纳闷:这个人在做什么? 此时,齐越在偏殿另一侧,他和当当灰衣人彼此看不到,眼见荣奉中箭倒地,立刻离开了现场。 对他来说,自身安全最重要。 捎带手除掉荣奉当然最好,除不掉也没那么要紧,有那位三姨太“帮忙”,这种机会肯定还会有。 灰衣人也不慢,随手扔掉弩箭,快步朝相反方向跑去。 当当也紧忙回了偏殿,听到荣奉呼救和三姨太的尖叫声,她就已经猜到了,这很可能是一起刺杀事件。 “回来的刚好,快轮到咱们了。” 赵玉茹欣喜的说。 当当低声说:“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怎么了?” “出去说。” 两人从偏殿出来。 当当简单讲述了事情经过。 有大人物在庙里遇刺,所有人都有嫌疑,这要是被带回去调查,很难说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尽早离开,避免惹祸上身,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赵玉茹也不傻。 一言不发和当当往庙外走。 从偏殿到庙门,步行需要十五分钟左右,灰衣人正常速度行走,这种时候必须镇定,若是表现出慌慌张张的样子,有可能会被当场拿下。 再过几天,皇帝即将来滨江视察,为了迎接这一“盛况”,滨江所有警务人员全天候上街执勤,谁也不敢保证,庙里有没有便衣警察。 荣奉手下一名吴姓护卫追了出来,拎着枪四处看了看,大声说:“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要动!” “你是干啥的?” 一个中年妇女愣愣的问。 吴护卫看了她一眼:“警察!” 妇女嘟囔着说:“又整啥事,我还得回家做饭呢……” 吴护卫喝道:“检查身份证件,都把证件拿出来!” 灰衣人忽然发足狂奔,朝近在咫尺的庙门跑去。 “站住!” 吴护卫追了上去。 灰衣人出了庙门,打算横穿马路。 此时,齐越刚刚打开车门。 吴护卫扣动了扳机。 另外三个护卫守着荣奉,只有他自己追出来,若是让凶手逃走,怕是再也没机会抓到人了。 双方距离很近,吴护卫枪法也不赖,子弹射中了灰衣人的肋部。 灰衣人踉跄着险些摔倒,他猛然回身一扬手,一个黑黢黢的圆形物体落在地上,嘶嘶冒着白烟。 吴护卫吓了一跳,赶忙就地卧倒。 他以为是手雷之类的爆炸物。 附近人群一哄而散。 白烟越来越浓,并没有发生爆炸。 吴护卫明白了,这是一颗烟雾弹。 一阵风吹来,烟雾随之变淡,除了一滩血迹,灰衣人已经踪影不见。 齐越在车里看的真切,借着烟雾的掩护,灰衣人手捂伤口,上了停在路边一辆没挂车牌的警用车。 十几分钟后。 大批警察赶到现场。 …… 两天后。 特务科会议室。 上午十点钟,周一例会接近尾声。 “韦焕章省z连夜召开会议,要求滨江各部门积极行动起来,加强安全警卫工作,确保皇帝陛下滨江之行的顺利进行。从今夜零时起,滨江全城戒严,特务科上下,除文职人员外,全员上街巡视,如发现形迹可疑者,不问情由,先行拘捕!好了,要说的基本就这么多,散会吧,哦,刘队长留一下。” 高克俭合上手边的会议纪要。 等众人出了会议室,高克俭问:“荣奉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文龙说:“不太乐观,听说还要进行二次手术。” “不是说,没射中要害吗?” “刺客在箭尖上涂了毒药,伤口反复感染,所以……” “会有生命危险吗?” “应该没有。不过,医院方面说,即便手术成功,想要彻底康复,至少需要半年左右。” “就是说,至少在半年时间里,安国军群龙无首了……” 高克俭显得忧心忡忡。 刘文龙说:“荣奉养病期间,换一个副司令不就完了吗?” 高克俭说:“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安国军以满人为主,这么多年来,荣奉树立了一定的威望,突然换人,恐怕难以服众,况且,仓促之间,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刘文龙说:“这个不用咱们操心,日本人应该会有安排。” 高克俭默然片刻:“这件事要抓紧,始终无所作为,会让外界质疑特务科的办案能力!” 刘文龙说:“从弩箭数量上来看,刺客一共有两个人,这种弩箭到处都有的卖,城隍庙附近有两家,问过了老板,都说最近没卖过,还有就是,灰衣人使用的烟雾弹,经过确认,属于苏制武器,据此推断,刺客很可能是抗联的人,他们更有作案动机。” 高克俭点了点头:“去年春天,在三江地区,关东军牵头的大讨伐作战中,安国军一次性处决两百多名抗匪俘虏,所以,抗匪恨荣奉,胜过恨日本人,他们早就想置荣奉于死地!” “荣奉也是大意了……” “刺客的伤势严重吗?” “流了好多血,估计很严重。” “子弹留在身体里,他坚持不了多久,必须进行一次外科手术才行……最近几天,滨江所有能做外科手术的医院诊所,都要密切留意!” “明白!” “另外,荣奉的护卫准备检查证件,灰衣人立刻就跑,我估计,他很可能没证件,这也是一个线索……” 第79章 苏雅在吗 下午五点钟。 齐越整理桌上的文件。 房门一开,姜斌走了进来,大喇喇坐在椅子上,从桌上烟盒抽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大口,这才说:“顺路送我去一趟傅家甸。” 齐越说:“您客气,不顺路送一趟也是应该的。” “你是越来越贫了……” “去傅家甸干嘛?” “耗子打电话说,有情况汇报。” “哦……” “补贴领了吗?” “还没呢,这就去。” 齐越把手枪插进枪套。 姜斌提醒着说:“你可快着点,会计股五点半下班。” 齐越问:“你领了吗?” 姜斌拍了拍衣兜:“入袋为安,早就领完了。” 齐越说:“本来就是你的钱,还什么入袋为安。” 姜斌说:“本来的事情太多了,只可惜变故意外时有发生,只有真正掌握在手中,才算是入袋为安。” 齐越笑了笑:“感慨颇多阿,怎么,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姜斌说:“按照级别标准,我上个月的补贴,应该是150块,拿到手变成了120,平白无故少了30。” 齐越说:“厚生部次长关屋悌藏,认为政府福利待遇过高,应该适当削减,你的30块就是这么没的。其实,我也认同次长的做法,补贴比薪水高出一倍还多,本末倒置,太奇怪了。” 姜斌切了一声:“有啥奇怪的,薪水本就是给外人看的……” 桌上电话铃声响起。 齐越拿起电话:“喂,哪位?” “还没走呢?” 电话里是高克俭的声音。 齐越说:“这就准备走了。科长,您有什么吩咐?” 高克俭问:“宁致远的太太苏雅,你认识吧?” 齐越说:“认识。” 高克俭说:“宁致远出差去了德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这样,一会去会计股,替他把上个月的补贴领了,顺路给苏雅送去,你就说,宁致远临走前,特意嘱咐你,把钱给她送去做家用,等宁致远回来后,你俩务必统一口径,到时候别说漏了,反而不美。” 齐越笑道:“科长,我怎么听着,像是做坏事一样。” “两口子闹矛盾,我这么做,也算是用心良苦,起码让苏雅觉得,宁致远心里有她。还有就是,你告诉她,等忙过了这几天,我和太太去看她。唉,我这个科长当的,家务事都得操心。” 高克俭叹息着说。 齐越说:“明白了,我马上就去。” 高克俭问:“知道苏雅住哪吗?” “太平桥向阳胡同……” “她不住那了,搬到了益民公寓,二楼7号门,哦,就在水上警署附近,距离槐花巷也不算远……” 高克俭简单嘱咐几句。 随即挂断了电话。 …… 十分钟后。 姜斌等在车里。 齐越匆匆下楼,拉开车门坐进去,轿车开出了警察厅,去傅家甸路过益民公寓,不用专程去一趟。 途中,姜斌问:“你发了多少?” 齐越说:“刚好两百。” 姜斌皱眉:“咱俩警衔就差一级,伱咋发这么多呢?” 齐越说:“补贴150,另有50块奖励。” “啥奖励?” “勤勉奖。” “哦,你勤勉,我就不勤勉?” “呵呵。” “知道这叫啥不?” “叫啥?” “巧立名目!” “听着一股酸溜溜的怨气。” “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当初在刑事科的你。” “呵呵,现在知道我的感受了吧。” “远哥发了多少?” “补贴200,勤勉奖励90。” “唉,差不多是我三倍……你不用看我,我红眼病犯了。” 姜斌夸张的长吁短叹。 齐越笑道:“你这副怨妇样子,我可从来没有过。” 谈谈说说,来到了益民公寓。 姜斌说:“宁太太、我就见过一次,她叫啥来着?” 齐越说:“苏雅。” 姜斌点点头:“对,苏雅。我就说嘛,平时在科里,谁要是提起夫妻间的话题,远哥从来不参与……” 益民公寓是一栋欧式建筑,一共上下两层,最顶同样是一排阁楼,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白俄。 姜斌仍旧等在车里。 齐越穿过马路,迈步进了公寓。 沿着吱吱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楼走廊,或许是年头太久的缘故,房间号都已经模糊不清,有的干脆没有房间号,只能凑近了仔细辨认。 一个白俄大婶端着木盆适时出现。 齐越说:“请问,哪间是7号房?” “7号?” 大婶中文很生硬。 齐越说:“对,7号。” 大婶指着拐角房门:“7号。” “苏雅在吗?” “苏,在的。” “她搬来多久了?” “一年,多了。” “谢谢。” 齐越心想,也真是难为宁致远了,妻子搬出来一年多,还要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夫妻俩上个月一起参加特务科同事的婚礼,表面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对分居已久的夫妻。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面子。 或者叫做心态。 自己不堪的一面,尽量隐瞒,不想让别人看笑话。 来到7号门前,齐越伸手敲门。 屋内无人应答。 又敲了一会,还是没人。 齐越心想,可能是白俄大婶记错了。 他正准备离开,屋内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伴随女人惊呼声。 这就很明显了,屋里肯定有人。 “苏雅在吗?” 齐越再次敲门。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苏雅的声音:“谁呀?” 齐越说:“嫂子,是我,齐越。” 房门打开了半扇,面色红润的苏雅站在门内,不自然的拢了拢头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刚刚留声机声音太大,没听到敲门,哦,杯子掉地上了,那个、你有事吗?” 齐越说:“有些东西要交给你……我能进去说吗?” 这笔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怎么也得当面点清才行。 “请进来吧。” 苏雅把齐越让了进来。 齐越注意到,苏雅身穿的真丝旗袍,腰间纽襻扣错了位置,这种情况一般都发生在手忙脚乱时。 客厅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神情略显局促。 “哦,他是我表哥,顺路过来看看我。” 苏雅解释着说。 第80章 不见了 很快,齐越回到车里。 姜斌问:“人在家吗?” 齐越说:“在家。” 姜斌说:“我刚才看了一下,进进出出的都是白俄。” “有什么不好吗?” “语言不通,多别扭,平时见面打招呼都费劲。” “不通也有不通的好处。” “啥意思?” “清静。” 轿车朝傅家甸驶去。 其实,齐越多少猜到了。 苏雅搬来益民公寓,可能就是冲着语言不通来的。 如果楼里都是同胞,就要时常面对奇奇怪怪的眼神,如芒背刺,心理承受力差的,怕是一天也住不下。 尤其“表哥”来的过于频繁的话。 轿车进入了傅家甸。 姜斌在上次等耗子的路口下车。 齐越开车继续行驶,到了会芳里,在老夏茶馆后面巷口停下。 巷子里第三个门,是暗娼春梅的家,此时房门虚掩着,门上的木牌翻成反面,这表示现在没客人。 春梅靠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哈欠连天,见齐越进来,她赶忙起身相迎:“齐警官,你来了。” 齐越问:“二驴子来过吗?” 春梅摇头:“没来过。” 齐越说:“二驴子越狱潜逃,要是来找你,立刻向警署报告……” 警察厅已经签发了通缉令。 因为涉及机密,警察系统内部文件上,并未提及平房军事区。 就连高克俭对内情都不是十分了解。 事实上,他也不关心这种事。 齐越这次来会芳里,只是例行调查走过场,明知道春梅是二驴子相好,当然要来问一问情况。 “齐警官,二驴子到底犯啥事了?” 春梅忍不住问。 齐越敷衍着说:“事儿大了,你不知道最好。” 春梅说:“我估摸着也是,这一天,算上你,都来四拨人了。” 齐越问:“四拨人?都谁呀?” 春梅掰着手指:“早上是警察,中午是日本人,日本人刚走,刘光腚也派人来问,现在你又来了……” 齐越心里盘算着,日本人要么是宪兵队的,要么是平房军事区的,警察打听二驴子的情况也很正常。 刘光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刘光腚大名刘光鼎,仗着手底下有一帮子地痞流氓,打闷棍套白狼,欺行霸市,啥坏事都干,正因为如此,才落了这么一个难听的绰号。 “你要让我来啊,谁他吗不愿来啊,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啊,你们家墙又高啊,四处搭炮台啊……” 一个荒腔走板的破锣嗓子——耗子唱着小调进了院子。 齐越觉得奇怪,他怎么到这来了? 他这会儿应该在傅家甸才对。 自己开车来的,进屋还不到五分钟,耗子即便汇报完了情报,再怎么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他主动约的姜斌,更不会无故失约。 齐越略一思索,插上了屋门。 春梅愣住:“齐警官,你、你这是干啥?” “把他打发走。” 齐越掏出两块钱扔在桌上。 春梅眼睛亮了,连声说:“好好好,我这就把他打发走!” “咋回事,大白天插门干啥,还做不做生意了?” 耗子踹了一脚屋门。 春梅轻咳了一声:“有人了,晚一点再来吧。” 耗子气恼的说:“有人了,你不想着把牌子翻过来!” “忙活忘了……大哥慢走啊,那啥、晚上来呗?” 春梅隔着门板也不忘了招揽生意。 “来个屁!真他娘的扫兴!” 耗子气哼哼摔门而去。 齐越透过门缝看了一会。 春梅拖鞋上炕,手脚麻利的铺被子:“齐警官,桌上的钱揣起来吧,我哪能收你的钱呢,再说了,你长得这么俊,让我倒贴都干,真的,我这个人就是实诚,从来不扒瞎……” 齐越截口说:“给伱钱,是弥补你刚才的损失。” 春梅愣了一会:“你说把他打发走,我还以为……” 齐越说:“让人知道警察来过,二驴子听到风声,还敢来找你吗?” 春梅大失所望,闷闷坐在炕上。 齐越问:“早上来了几个警察?” “就一个。” “他姓什么?” “他没说,我也没敢问……” “长啥样?” “长啥样……个头和你差不多高,挺瘦的,这里有一颗痣。” 春梅指了一下嘴角左侧。 “记住喽,把嘴闭严了,不许透露警察来过!” “知道了……” 齐越开门走了出去。 春梅描述的那个人,符合姜斌的体貌特征,姜斌来询问情况也并无不妥。 …… 新民大街。 杜鹃家房门打开。 佣人小玉挎着菜篮子朝菜市场走去。 齐越站在窗前看了一会。 “有一个叫张伟的人,你认识吗?” 杜鹃补充了一句:“外号二驴子。” 齐越说:“认识。当初,他涉及一宗走私案,就是我亲手抓的。” “有关730部队的秘密,他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 杜鹃转身坐回沙发上。 “他能知道些什么?” 齐越故作不解。 杜鹃说:“前段时间,他从平房军事区逃出来,机缘巧合之下,落到了情报员探险家手里……” 齐越知道,“探险家”应该是姜斌在军统的代号。 杜鹃继续说:“只可惜,没等了解到详细情况,张伟就不见了” 齐越很惊讶:“不见了?” “按照约定,张伟在星光浴池等,探险家派人去接他,结果,张伟根本就没去星光浴池……” 杜鹃叹了口气:“在这件事上,探险家做事欠考虑,他以为,张伟害怕被日本人抓回去,肯定不敢到处乱跑,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张伟怕日本人,同样也不信任救他的人。” 齐越问:“需要我做什么?” 杜鹃说:“探险家的公开身份,张伟一清二楚,他一旦落到日本人手里,肯定会把探险家供出来,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他!只要找到他,不仅能查清730部队的秘密,探险家也安全了……” 齐越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姜斌一大早找春梅了解情况,可不是例行公事走过场,而是真的想知道二驴子的下落。 就目前情况来看,只要二驴子没被日本人找到,姜斌就是安全的。 第81章 滨江火车站 傅家甸。 一栋普通民宅内。 灰衣人躺在木板床上。 地下党一名张姓同志在帮他换药。 灰衣人名叫陈二虎,是抗联教导旅的一名战士,他家里祖辈都是猎户,自幼练就了一手好箭法。 地下党一直想除掉荣奉,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这次探听到消息,荣奉会在端午节当天,前往城隍庙进香祈福,这才临时从教导旅借来了陈二虎。 杨丰的想法和齐越基本一致。 荣奉随身带着护卫,接近他不太现实,最实用的办法,就是躲在暗处,找机会用弩箭远距离射杀。 如果枪声一响,附近警察肯定朝这边来,到时候设卡盘查,陈二虎连同接应的同志,很可能都走不了。 尽量做到悄无声息,就会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 吴护卫要检查证件,而陈二虎没有身份证件,只能选择硬闯,好在当时距离庙门很近,加上接应的是一辆警用车,对撤退并没有造成影响。 当天的行动中,姜斌驾驶那辆警用车负责接应,他的特务科身份,有助于应付一般性质的检查。 包括杨丰在内,所有参与行动人员用的都是化名,陈二虎即便被捕,也不会给地下组织带来危险。 行动中的突发状况,有时候很难避免,就比如,吴护卫若是晚出来一会,陈二虎也早就走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 阴差阳错只在一念之间。 …… 笃笃笃、笃,笃。 屋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张同志打开门,姜斌闪身进来。 陈二虎意外负伤,想要安全离开滨江,只能仰仗姜斌。 张同志问:“情况怎么样了?” 姜斌说:“今晚零时,全城戒严。老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得赶在戒严之前,把二虎送出城。” 张同志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六点钟。 姜斌来到床前,伸手摸了一下陈二虎额头:“没发烧,总算还不错。” 陈二虎勉强笑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他的伤口已经发炎,疼的整天整宿睡不着觉。 姜斌掏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 陈二虎问:“这是啥?” 姜斌说:“止疼药,你先吃两粒。” 张同志在一旁说:“他这种情况,止疼药也不好使,必须尽快手术,把子弹取出来才行。” 姜斌说:“在市区做手术不可能,各大医院,诊所,到处是特务科的眼线,他只要一出现,立刻就会被捕。” 张同志说:“再耽误下去,他的伤……” 姜斌截口说:“六点五十分,最后一趟火车,抓紧时间吧。” 张同志一边收拾一边问:“送他去哪儿?” “先去阿城。” 姜斌也帮着收拾应用之物。 张同志眼睛一亮:“你是说、到阿城做手术?” “对。” 姜斌问陈二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能坚持。” 陈二虎慢慢坐起身。 张同志帮着他,在肋部缠上厚厚的绷带,这主要是为了止血,夏天本来穿的就少,万一渗出血,容易引来别人的注意,火车上也有警察。 十几分钟后。 三人来到街上。 那辆没挂车牌的警用车,停在一处废弃的院子里。 这是行动前一晚,大老远从顾乡屯偷来的车,这辆车属于顾乡屯警署,只要这边不出事,暂时还找不到市区来。 姜斌换上一个市区警署车牌,他也担心路上遇到检查,虽即便有特务科身份做掩护,还是应该尽量避免麻烦。 张同志和陈二虎坐在后面。 姜斌坐进驾驶室,回手递过去一张身份证,证件上贴着陈二虎的相片。 这是一张假证件,应付火车上的例行检查没问题。 列车员不是警察,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检查证件。 “老张,你护送二虎同志去阿城。” “是。” “车上也不安全,路上小心。” “我会的。” “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组织上都已经安排好了,等到了阿城,当地的同志会派人去接站……” 姜斌驾驶警车,一路疾驰朝火车站驶去。 …… 滨江火车站南站。 候车室内。 当当和赵玉茹坐在长椅上,各自呆呆的出神。 在城隍庙,目睹陈二虎差点被击毙,更加坚定了赵玉茹要走的决心,她也顾不上什么天意不天意了。 赵玉茹坚持要走,当当也只能跟着。 “当当,要不要喝汽水,我去买。” 赵玉茹自知理亏,没话找话。 当当摇头,一声不吭。 赵玉茹问:“你是跟我回广州,还是去长沙?” “我也不知道,再说吧。” 当当四处张望着。 赵玉茹说:“要我说,还是别去长沙了,多危险……” “别回头!” 当当伸手拽了她一下。 赵玉茹问:“怎么了?” 当当低声说:“城隍庙那个人。” 赵玉茹吓了一跳:“那个人不是中枪了吗?” 当当说:“可能是伤的不重。” 赵玉茹说:“你觉得,他们会是哪方面的人?” 当当说:“我哪知道……” 呜—— 一列火车刚刚由北站开来。 姜斌站在暗影里,远远看着月台方向,由他负责这件事,当然要确认陈二虎安全上车才行。 目送陈二虎和张同志上了车。 姜斌正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走路一瘸一拐的二驴子! 担心有日伪特务监视,姜斌暗中观察了好一会。 军警特宪全都上了街,准备在零时执行戒严令,这种时候,火车站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姜斌也是抓了一个时间差。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大意,毕竟这是自己负责的任务,万一要是出了差错,难免会影响在滨江地委中的地位。 直到临近检票时,他才让陈二虎和张同志下车。 奇怪的是,观察了这么久,却一直没看到特征明显的二驴子。 现在他也明白了,二驴子并不是通过检票口进入月台,而是从某一个火车道口,趁着夜幕的掩护,沿着铁轨一路走进来的。 眼见火车要开了,这才准备上车。 第82章 脚前脚后 第82章 脚前脚后 姜斌快步来到检票口。 检票员拦住他:“票呢?” 姜斌亮了一下腰里的枪套。 检票员立刻让路。 此时,火车各车厢门已经打开。 旅客们依次排队上车。 二驴子站在队尾。 当当在他前面,眼见这位旅客腿脚不灵便,于是说:“大叔,我不着急,你排到我前面吧。” 二驴子刚要开口,随即愣住。 姜斌朝这边走了过来。 腿脚不好的大叔呆若木鸡,毫无反应,当当也就不再理他,拖着行李箱随着人群向前挪动。 滨江火车站早晚更有一趟车次,早晨那趟车只经停大站,晚上这趟车见车站就停,正因为如此,选择晚上出行的旅客比白天至少多一倍。 姜斌迈步来到近前。 二驴子讪讪的说:“姜警官……” “跟我来。” 姜斌低声说了一句。 当当耳朵很灵,听到了“姜警官”三个字,她回身看了一眼,也没当回事,以为二驴子遇到了熟人。 姜斌径直朝出站口走去。 二驴子不敢声张,默默跟在身后。 不管怎么说,落在这位姜警官手里,总好过落在日本人手里,想起平房军事区的经历,脊梁骨直冒冷汗。 他们前脚刚走,齐越后脚就到了。 今晚零时全城戒严,街上充斥着令人紧张的肃杀气氛。 这种情况下,逼得二驴子无处藏身,能去的地方都被人盯上了,离开滨江几乎是唯一选择。 想到了这一点,齐越这才开车来到火车站,他也没报太大希望,只是觉得今晚最有可能。 当当东张西望,一眼看到了齐越。 齐越也看到了当当和赵玉茹。 当当抢先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来送一个朋友。” 齐越随口敷衍着。 赵玉茹微微颔首致意,没说话。 她现在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想多待,只想尽快回去广州。 齐越看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箱:“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当当说:“对呀,不回去,来火车站干嘛。” 齐越的目光在人群中逐一扫过。 当当说:“送人也不说早一点来,他可能都上车了吧。” 齐越略一思索:“我朋友大概三十五六岁,左腿有点毛病,走路一瘸一拐,伱们有没有见过?” 当当说:“见过,刚刚还在呢。” 齐越赶忙问:“他人呢?” 当当说:“跟一个姓姜的警察走了。” 齐越问:“他们怎么走的?” 当当曼声说:“还能怎么走,一前一后走的呗。” 听她这么说,齐越放心了。 姓姜的警察,一前一后走的,不用多问,十有八九是姜斌。 如果换成其他警察,绝不会是这副场景,至少得把二驴子摁倒在地,戴上手铐,大张旗鼓的带走才对。 “当当,上车走了,快一点!” 赵玉茹催促着。 当当答应着:“来了来了……” 目送两人上车,齐越挥了挥手:“一路顺风!” 很快,火车徐徐启动。 当当匆忙坐到座位上,拉开窗户嘱咐着说:“请你一定照顾好黑妞,别饿着它,拜托了!” 赵玉茹撇了撇嘴:“幼稚!” 当当皱眉:“我怎么幼稚了?” 赵玉茹说:“他就算把狗扔了,你也不会知道。” 当当怒道:“他敢把黑妞扔了,我跟他没完!” 赵玉茹讥诮的说:“以后天各一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没完还能怎样,坐火车来和他吵一架?” 当当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 从火车站出来。 姜斌开着车沿街行驶。 二驴子坐在后面,心里忐忑不安。 伪满负责警戒的军队已经提前进城,街上的军车一辆接着一辆,车厢满载荷枪实弹的伪满士兵。 “咋这么多当兵的呢?” 二驴子忍不住问。 姜斌淡淡的说:“快戒严了,当兵的肯定多。” 二驴子说:“不会有危险吧?” 姜斌说:“现在知道怕了?你要是老老实实等在星光浴池,半点危险也不会有,说不定已经到重庆了!” 二驴子辩解着说:“星光浴池我去了,门口有几个日本浪人,我担心是来抓我的,就没敢进去。” 姜斌说:“对待救命恩人,起码应该诚实一点。” 二驴子急赤白脸的说:“姜警官,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姜斌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姜?” “别人都这么叫你……” 当时,二驴子躲在后备厢,听见了大平和姜斌谈话。 前面十字路口处,十几个日本宪兵正在设置路障。 戒严时间还没到,行人车辆仍然可以正常通行,等过了零时,需要提供身份证明,并接受检查。 姜斌猛打方向盘,轿车沿着右侧一条小路开进去,他担心万一宪兵队盘查二驴子,可就前功尽弃了。 特务科的身份,在伪满体系中畅通无阻,在日本人面前可未必。 十几分钟后。 齐越驾驶轿车开了过来。 从火车站南站出来,都得从这走,这里是必经之路。 齐越也看见了日本宪兵。 他心中暗想,车里藏着一个通缉犯,姜斌敢从路口通过吗?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齐越没有过多犹豫,开车进入右侧小路,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在身后尾随,起码能起到一个保护作用。 …… 小路越走越荒凉。 前面出现一座石桥,桥头挂着牌子:前方修路,禁止通行。 可能是修路的原因,周围漆黑一片,连人影都看不到。 姜斌靠边停车,随手关了车灯。 二驴子说:“姜警官,前面修路,咱们还得退回去。” 姜斌说:“路口有日本兵。” 二驴子说:“我认识路,从火车站能绕过去。” 他自幼在滨江长大,属于标准的土着,对城里地形了如指掌,要不然也不可能躲了这么多天。 “绕过去也不保险……” 姜斌喃喃着说。 二驴子有些着急:“那咋整,也不能一直待这啊。” 姜斌下车,站在桥边看了一会。 滨江今年雨水少,小河逐渐干涸,河底砂石露出大半,风吹日晒久了,看上去十分的坚硬。 从桥面到河底,至少有近五米高。 突然接到上架通知,措手不及,, 到家六点多了,更新只能尽力而为。 希望书友们支持正版,让作者更有写作动力。 特别感谢我的主编水墨,真的是不厌其烦,反复多次帮着修改大纲,如今这个成绩,感觉愧对主编厚爱。。 扑街了,一次又一次。 先发一章,今天还有,,, 第83章 亲历者口述 第83章 亲历者口述 姜斌让二驴子下车。 两人站在石桥上。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姜斌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二驴子愕然:“在这儿说啊?” 姜斌说:“怎么了?” 二驴子看了看四周:“万一有人来……” “这边修路,不会有人来的。” 姜斌又抽了两口烟。 每次烦躁不安时,香烟会让他的神经放松。 “今年三月初,我去了趟平房……” 二驴子讲述着事情经过。 …… 富人吸食烟片,穷人也一样。 这种事不分贫富,即便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还是会想办法四处求借,甚至卖房卖地也在所不惜。 麻醉品一旦成瘾,犹如魔鬼附体。 伪满政权成立伊始,颁布了《暂行鸦片收买法》,规定种植贩卖烟片统一管理,严禁私人参与此项行业。 任何年代都一样,利益驱使下,铤而走险的大有人在。 二驴子就是其中之一。 三月初的一个晚上,他作为中间人,来平房谈生意,屁股还没坐热乎,禁烟局稽查队的人破门而入。 二驴子趁着混乱从窗户跳了出去。 稽查队的人紧追不舍。 慌不择路中,二驴子躲进一片树林,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误闯进了平房军事区禁地。 看到界碑标志,稽查队不敢再追。 二驴子不知内情,但也没敢立刻走,心想着自己再待一会,估计稽查队的人也就撤了。 等了十几分钟,他也冷的受不了,正准备离开,树林里手电光乱晃,悄无声息来了几个日本兵。 这些人裹的严严实实,一律戴着手套口罩,推着一辆手推车,车上盖着脏兮兮的白布,他们互相间一句话不说,手脚麻利的用洋镐铁锹掘土。 二驴子躲在荒草中,大气都不敢喘。 很快,日本兵挖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大坑,一名上等兵揭开车上的白布,然后用手电筒照了照。 借着手电光,二驴子这才看清楚,车上竟然躺着十几个人,这些人气息奄奄,即便没死也只剩半条命。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脸上布满水疱,严重的已经溃烂结痂。 抗生素匮乏的年代,这类病症并不少见,二驴子多少也懂一点,这是一种严重的传染病。 日本兵把这些人扔进坑里。 撞破了日本人的秘密,若是被发现,肯定死路一条。 这个道理任谁都懂。 趁着日本兵忙着填土,二驴子蹑足潜踪往树林外走,也是心里慌的不行,一没留神绊在凸起的树桩上。 “谁在那里?” 带队的中士喝道。 手电光随即也照射过来。 二驴子撒腿就跑,趁着夜幕掩护,总算侥幸逃了出来。 …… 听到这里,姜斌说:“事后,你就应该离开滨江。” 二驴子说:“我寻思着,这么大的滨江,他们找不到我。” 姜斌说:“禁烟局稽查队的人,当晚把你追进了树林,日本人只要认真调查,不可能找不到伱。” 二驴子也是追悔莫及。 他没想到这一层。 “后来呢?” 姜斌继续问。 二驴子说:“后来,他们把我抓去军事区,进去之后,又是洗澡又是体检,我还以为没事了,哪知道,小日本憋着坏呢,根本就没安好心,洗澡体检啥的,是打算拿我当实验品!” 姜斌问:“第4课037号疫苗样本,是什么意思?” 二驴子说:“第4课是疫苗班,班长名叫有田,是一名军医少佐,日本人研制细菌疫苗,拿我们当试验品,哦,037是编号,除了第4课,还有第1课第2课第3课,具体是干啥的,我不知道。” 姜斌说:“疫苗试验品?” “于明说,就是拿我们当小白鼠。” 二驴子愤愤不平的说。 姜斌问:“你认识于明?” 二驴子说:“认识,他也在第4课,我能活着出来,多亏了于老弟,他带我顺着下水管道爬出来,躲在下水井里,他跟我说,军事区戒备森严,没别的办法,只能搭火车逃出去。” 姜斌比较好奇:“他怎么知道火车几点钟发车?” “他每天听火车鸣笛,估算着火车发车时间,那天,你们不就来了嘛,他冲出去抢了一辆摩托车,我腿脚不好,慢了一步,也就没敢出去,唉,于老弟是一个能人,可惜了……” 二驴子叹息着说。 后面的事情,姜斌亲眼目睹。 于明最后还是被抓了回去。 姜斌想了想:“你们为什么要逃走?疫苗试验有危险吗?” “第一批参加试验的有十个人,当天晚上,有两个突然就死了,浑身青紫,有田说是心脏病,让我们不用怕,结果,过了两天,又死了三个,死之前,像野兽一样嚎,听着都瘆人……” 二驴子目光中流露出恐惧之色。 姜斌明白了,日本人试制细菌武器,担心自己人受到波及,自然要研制疫苗,也就是俗称的解药。 任何一种药物的研制,最先应该用动物做试验,通过上千例甚至上万例之后,才可以逐渐适用于临床。 日本人等不了这么久,为了加快进度,试验直接用在人的身上,只有魔鬼才会如此灭绝人性。 “那栋院子里,汽油桶里焊了一个十字架,你看见了吗?” 二驴子问陷入沉思的姜斌。 姜斌点点头:“那是干什么用的?” 二驴子说:“那个是刑具,专门用来处罚不听话的人,用火烧的通红,然后把人绑在上面示众……” 听到这里,姜斌也不禁为之胆寒。 特务科审讯室堪称人间地狱。 在这种刑具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也就难怪于明宁可被一枪打死,也不想被抓回去。 平房军事区的情况,二驴子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军事区戒备森严,不可能允许“试验品”到处随便走动。 姜斌说:“今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到处都是当兵的,万一遇到检查,我和你谁也跑不了。” 二驴子不解的说:“你是警察,他们还能查你?” “那可不一定,我带着你,就等于是带了一颗定时炸弹。” 姜斌语气平淡的说。 第84章 暂时搁置 第84章 暂时搁置 “那咋整啊?” “你自己走吧。” “我自己走?” “你走了,对大家都好。” “你让我去哪?” “随伱便,想去哪就去哪。” “想去哪……” 还没等二驴子回过味来,双腿忽然悬空,然后被人用力往起一掀,大头朝下从桥上栽了下去。 嘭的一声! 重重摔在桥底的石阶上。 二驴子脖子摔断了,扭曲着歪向一侧,身体不停的抽搐。 姜斌探身看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准备到桥下确认一下。 影影绰绰有两个人朝这边走来。 其中一个手里提着马灯,大声问:“是家风吗?” 跟在边上的狗汪汪叫着。 姜斌立刻上车,调头疾驰而去。 他并不是很担心,正常情况下,从五米多高掉下来,又是存心往石头上摔,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过了一会,那两个人提着马灯来到桥上,来人是一对夫妻,“家风”是家里的独子,今年刚满16岁。 晚饭的时候,家风和母亲顶撞,挨了父亲一个嘴巴。 这个年龄正是叛逆期,家风觉得受了委屈,冲出家门跑了出来。 夫妻俩担心儿子出意外,带着家里的老黄狗一路找出来。 “家风,你爹说了,以后不管啥事,保证不打你了,你要是听见了,就别吓唬娘了,快出来吧……” 家风娘悲切切的呼唤着。 家风爹默不作声,却也现出焦急之色。 老黄狗四处嗅着。 家风娘说:“他爹,你看,大黄不走了,儿子肯定在附近。” 家风爹点点头:“很有可能。” “娘,我在这呢……” 桥洞里传出一个少年闷闷的声音。 家风娘手扶着栏杆,惊喜的说:“家风,你咋跑河里去了,快上来!” 名叫家风的少年说:“娘,你们接我上去。” 找到了儿子,家风爹放下心来,立刻拿出严父的派头,说道:“这边有台阶,自己上来。” 家风颤声说:“底下有死人,我害怕……” 夫妻俩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石阶下面确实躺着一个人。 家风爹提着马灯,沿着石阶来到桥底,听到家风的声音,老黄狗兴奋的跟着下来,眼见二驴子面目狰狞,家风娘没敢下去,留在桥上焦急的等待。 桥洞里凉爽宜人,家风从家里跑出来,一直在桥墩中间坐着,即便父母不出来找,他也不敢一个人待的太晚。 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去时,二驴子从桥上掉下来,刚好摔在台阶上。 一个半大孩子,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可不敢从一具尸体身上跨过去。 二驴子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脑后是大滩的鲜血。 看上去和死人没有太大区别。 家风爹毕竟是成年人,提着马灯走近些,跟下来的老黄狗停顿了一会,在二驴子脸上闻了闻,随即摇着尾巴,朝桥洞里的家风跑去。 可能是感受到了气息,二驴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家风爹问:“兄弟,你咋样了?” 二驴子目光涣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的对桥上的妻子说:“快去叫人,就说有人从桥上掉下来,眼瞅着不行了……唉,咋这么不小心呢。” “他不是掉下来的,是被人推下来的。” 家风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有了父亲和老黄狗壮胆,他也没那么害怕了。 家风爹很惊讶:“推下来的?你看见了?” 家风摇头:“没看见。” 家风爹脸色一沉:“没看见就不要乱说!” 家风说:“他和那个人在桥上说话,突然掉下来,那个人开车走了。如果不是推下来的,那个人为啥不救他呢?” 二驴子神色激动,脑门上青筋根根暴起,一双手微微颤抖,家风的一番话,对他的情绪产生了刺激。 家风爹试着问:“兄弟,你真的是被人推下来的?” “姜、姜警……” 二驴子眼白上翻,气绝身亡。 很快,警察赶到了现场。 作为目击证人,家风父子被带到了警署做笔录。 核实死者身份,发现竟然是通缉犯张伟,而且很可能死于谋杀,这一下,案子的性质彻底变了。 第二天一早。 张伟坠桥案卷宗送到了特务科。 当时,姜斌和二驴子谈话声音很小,家风躲在桥洞里根本听不见,只知道桥上来了一辆车,从车里下来两个人,站在桥上聊天。 二驴子临死前口齿不清,很难判断正确发音,就比如,江景,延伸下来的内容,也可能是在说松华江。 还有像将尽,蒋经,讲经,诸如此类的都有可能。 这类案子归宁致远负责,他去了德惠出差,加上案情本身又毫无头绪,所以被暂时搁置。 况且,从今天开始,皇帝出巡滨江,才是头等大事。 为了做好接待工作,特别安排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欢迎人员筛选了共人,事先经过数次排演,包括滨江日本人学校师生,康德妇人会、五族共荣会等等。 皇帝途经之处,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叫花子流浪汉,更是一个都看不见,家家户户必须悬挂五色国旗。 皇帝出巡日程已经安排好了,早上7时15分,康德皇帝帝乘坐火车从新京出发,12点左右到达滨江火车站北站1号月台。 下车后,在月台接受当地官员谒见,并赐予有功人员奖章之类,以资鼓励,接见赐予环节结束,皇帝步行走出车站,乘专车前往中央大街。 如果时间允许,可能会参观一两家临街商铺,像花旗银行、丸生株式会社、马迭尔宾馆等等。 康德皇帝并不是第一次来滨江。 在此之前,他先后来过了三次。 每次来都有一个特定的视察活动——巡视伪满江上军。 江上军也就是海军的意思。 下午一点左右,康德皇帝将搭乘汽艇,前往等待松华江中的御召舰“定边号”,检阅江上军。 检阅完毕,前往江上军司令部发表讲话,到时候,司令部周围两百米内,每二十米就有6个警察实行交错警卫,第二、三线还有流动哨和便衣。 第85章 巡视 第85章 巡视 上午十点钟。 滨江火车站如临大敌一般。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是荷枪实弹的伪满士兵。 一辆红色凯迪拉克豪华都铎8c礼车停在广场,康德皇帝将会乘坐这辆御用专车前往中央大街。 1号月台,欢迎人群已就位,每人手中拿着一面五色旗。 一名官员手持扩音器,大声说:“动作一定要整齐,我这边一举手,大家就摇旗,从左往右,一定要整齐……” 齐越远远的看着。 包括高克俭在内,特务科的人至少来了一多半。 高克俭低声和刘文龙说着什么。 11点46分,专列驶入滨江站。 一名典礼官先下车,迈着正步高声喝令:“吾皇陛下驾到!” 康德皇帝满面春风,迈步下了车。 他今天可称得上是盛装出席,身穿陆军礼服,胸前挂着成排的勋章,腰挎据传可伏妖除魔的天丛云剑。 典礼官大声说:“奏乐,唱国歌!” 管弦乐队现场演奏,来自新满女中的学生齐声高唱伪满国歌:“……重仁义,尚礼让,使我身修,家已齐,国已治,此外何求,近之则与世界同化,远之则与天地同流!” “欢迎吾皇陛下御巡狩!” “欢迎吾皇陛下御巡狩!” 欢迎人群挥动小旗子,动作整齐划一。 省z韦焕章率领官员前去觐见。 康德皇帝照例勉励一番。 12点05分,觐见赐予环节结束。 在众人的簇拥下,康德皇帝步行出了滨江火车站。 “欢迎吾皇陛下御巡狩!” “欢迎吾皇陛下御巡狩!” “欢迎吾皇陛下御巡狩!” 上万人一齐大声呼喊,气势颇为惊人,这让康德皇帝非常满意,感觉上这才是九五之尊该有的样子。 他微笑着挥手示意,迈步来到凯迪拉克专车前,早已等候的司机立刻下车,毕恭毕敬打开车门。 司机身穿新式礼服,头戴一顶深蓝色帽子,金色绣边,镶嵌兰花御纹徽皇室徽,看上去十分的精神。 康德皇帝坐进后排座。 这辆豪华专车只有他一个人乘坐。 司机随后也上了车。 最前面是八辆日本95式摩托车开道,随行人员分乘十二辆小轿车跟在后面,再往后基本都是警卫车,其中也包括特务科的车辆。 高克俭一时没找到自己的车,拉开齐越的车门坐进去,说道:“老糊涂了,车停哪都忘了,坐你的车吧。” 齐越看了一眼后视镜:“科长,车跟上来了,要不要换车?” 高克俭回身看了一眼,自己乘坐的轿车果然在后面,不禁笑道:“换来换去的,就这么着吧……对了,今天早上,平房军事区来电话询问,张伟坠桥案的经过,你看过卷宗了吧?” 齐越说:“看过了。” 高克俭说:“有什么看法?” 齐越说:“感觉上、像是杀人灭口的伎俩。” 高克俭点点头:“这是我的第一感觉。我甚至怀疑,张伟从军事区逃出来,可能和凶手有很大关联。” 齐越说:“您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军事区内部人?” 高克俭说:“起码来说,概率最大。卷宗上说,案发现场很偏僻,正常来说,对付张伟这样的人,一刀就能解决问题,干净利落,绝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凶手不是傻子,他会想不到这些吗?他肯定想得到,他搞得这么复杂,本意是想把案子引到意外上来……” 齐越知道。 高克俭分析的接近事实。 姜斌不敢带着二驴子继续走。 如果让二驴子自己走,同样有被逮捕的可能。 零点一过,全城戒严。 任何出现在街上的行人,都必须出示身份证明,二驴子是在逃通缉犯,只要被拦下来,立刻就会遭到逮捕。 他若是被捕,能出卖的只有姜斌。 而身为一名潜伏者,无论出于何种考虑,都不会把自身安全问题,押在这种无法控制的事情上。 当时,齐越并没有跟太久,那条岔路越走越荒凉,若是继续尾随下去,肯定会被姜斌察觉。 他很早就调头返回,后面发生的事,他也没看到,只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多少猜也能猜到了一些。 十几分钟后,车队到达中央大街。 沿途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尤其是中央大街,为了迎接皇帝“御驾”,半个月前新铺的路面,经过彻底的打扫,看上去几乎一尘不染。 “我在滨江十几年,从没见过街道这么干净的时候。说句大不敬的话,为啥都想当皇帝?由此可见一斑。” 高克俭望着车窗外感慨着说。 他在感慨权力带来的一切。 齐越说:“我听说,为了迎接皇帝陛下的到来,卫生署调来了水龙队,反复冲洗路面,昨晚戒严后,中央大街直接封闭,不许任何人出入,肯定比其他地方要更干净一些……” 通过后视镜,他注意到高克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作为滨江地标性的主要街道。 中央大街等同于富人区,住在这一带的居民,至少也称得上是中产阶级,包括很多外籍商人,各国领馆官员家属,都住在这一带。 中央大街现代化程度,绝对是第一流,公共设施十分完善,这方面与上海相比较也不落下风。 就比如,滨江使用煤气的地区,只有两个,一个是平房特别军事区,另一个就是中央大街。 抽水马桶更是必不可少,外籍富商官员,对这方面尤其重视,正因为如此,中央大街下水井非常多,整条街上差不多有四五十个。 丸生株式会社门前,下水井盖上有几处污迹,如果在平时,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可今天却实在不应该。 卫生署昨天已经清理过,就像齐越说的,甚至动用了水龙队,为什么井盖上会有污迹呢? 此时,康德皇帝专车停了下来。 刚好停在井盖边缘,司机只要下车,就会踩到井盖。 康德皇帝可能是累了,并没有下车,坐在车里四处看了看,赞道:“嗯,很好很好,非常之好……” 高克俭忽然说:“齐越,你去看看那个井盖!” 第86章 救驾 第86章 救驾(二合一) “不要惊扰了皇帝!” 高克俭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齐越下了车,穿过马路走了过去。 皇帝随行车队停在马路东侧。 齐越的车停在马路西侧。 高斌站在车旁远远的看着。 此时,随行侍卫都已经下车。 留心戒备四周的动静。 “什么事?” 侍卫长拦住了齐越。 即便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接近皇帝。 齐越说:“陛下专车下面那个井盖,有些不妥。” 侍卫长问:“怎么了?” 齐越解释着说:“井盖塌陷了一半,之前忘了更换,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最好让司机向前开一段。” 井盖万一承重不住,车轮掉下去,惊了驾可不得了。 侍卫长不敢怠慢,快步来到凯迪拉克车近前,躬身说:“陛下,特务科的人说,车底下的井盖塌陷,为防意外发生,请御驾速速离开。” “知道了。” 康德皇帝示意司机开车。 司机说:“陛下,参观丸生株式会社,在这里下车最为便利。” 康德皇帝点点头:“你不提醒,差一点忘了。” 丸生株式会社社长,率领一众高级管理人员,早就恭候在门口,能够迎来皇帝参观,是莫大的荣耀。 侍卫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等皇帝下了车,司机挪车也是一样。 况且,井盖外观完好无损,看不出塌陷的迹象。 高克俭也没办法,他也只是产生了怀疑,在没有确凿证据情况下,不敢对皇帝行程过多干涉。 万一搞错了,那可就被动了。 司机下了车,迈步来到后车门,作势为康德皇帝开车门。 从驾驶室到后车门需要经过井盖,他走路的姿势很奇特,右腿抬的很高,有一种重重落下去的态势。 问题是,在井盖上走路,有必要这么用力吗?没有谁会在井盖上用力走路,那除非是小孩子淘气。 齐越距离井盖很近,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是臭藤! 臭藤是生长在南方的植物。 这里怎么会有臭藤呢? 齐越猛然警醒,臭藤气味来自井下,有人藏在井下! 如果没猜错,大概率是潇湘园老板王春林,他有动机刺杀康德皇帝! 能够想到这一点,得益于二驴子的例子,他就是从下水道逃出来。 中央大街遍布警卫,制高点暗藏狙击手,就算有机会混进来,怕是没等掏出枪,就已经死在乱枪下。 用哪种方式能够确保成功? 使用炸弹是第一选择! 王春林——也或者是他的手下,此刻应该就躲在下水井里,只等地面发出信号,立即引爆炸弹! 估计是担心被警犬发现,这才随身携带了臭藤。 人躲在井底,无法确认地面情况。 刺杀行动想要成功,必须具备两个前提——皇帝的专车停在井盖上,有人发出引爆炸弹的暗号。 谁能让这辆凯迪拉克停在井盖上? 谁有机会第一时间发出信号? 毫无疑问,只有这个司机! 齐越近在咫尺,炸死了康德皇帝,自己也成了殉葬品。 这些想法在脑中只是一瞬间。 现在也容不得他多想。 齐越横身挡住了司机:“等一下!” 司机一愣:“你干什么?” 齐越盯着他的眼睛:“井盖塌了,小心掉下去。” “没事,我会小心的。” 司机强行抬脚朝井盖上踩下去。 齐越别无选择,合身扑倒了司机。 在外人眼中,两人各自上前一步,倒像是不小心撞到一起。 康德皇帝皱眉:“这个王旭涛,怎么笨手笨脚的……” 王旭涛是司机的名字。 侍卫长拉开车门:“陛下,请您下车,小心脚下。” 在官员们前呼后拥下,康德皇帝朝丸生株式会社走去。 高克俭知道,齐越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如此重要的场合,怎么可能和司机撞在一起呢。 他对刘文龙使了一个眼色。 齐越迅速起身,一只手摸向腰间的手枪,司机王旭涛也站起来,伸手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 齐越低声喝道:“别动!” 他心里很清楚,替司机蒙混过关绝不可能,现场的特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人的眼里可不揉沙子,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察觉到异常。 其中也包括那位特务机关长、警察厅副厅长涩谷纯一郎,此刻就坐在车里,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 “这位警官,我是皇帝陛下御用司机,你无权命令我!” 王旭涛故作不满的说。 齐越冷冷的说:“我警告伱,要是敢乱动,后果自负!” 刘文龙对侍卫长耳语了几句。 侍卫长惊讶的看了一眼王旭涛,随即招手叫过另一名司机:“井盖塌了,你去把陛下的专车挪开。哦,老王忽然不舒服,开不了了。” 很快,凯迪拉克专车换了车位。 齐越吩咐:“来两个人,把井盖打开,大家退后!” 高克俭低声问:“确认有问题吗?” 齐越迟疑着说:“如果没问题,皇帝陛下会不会怪罪我们?” 高克俭笑了笑:“最多是训斥一通,怪罪倒也不至于,说起来,我们也是为了皇帝陛下安全着想。” 齐越说:“我怀疑,井底下有爆炸物……” 高克俭立刻吩咐:“你们还等什么,把井盖打开检查一下!” 特务找来铁钩,掀开铸铁打造的井盖,井里空无一物,井壁残留几处黑色污迹,像是井底的淤泥。 听过了禀报,高克俭迈步来到近前,俯身看了一会。 “有人藏在井底,只等地面发出暗号,然后引爆炸弹,发现事情败露,匆忙拆掉炸弹逃离,他是从爬梯上来的,这些淤泥就是证据!高科长,请你下令,拘捕司机,派人堵截下水管道出口,抓捕谋害皇帝的反抗分子!” 涩谷纯一郎在一旁说道。 高克俭略一思索:“涩谷机关长,这件事若是闹得沸沸扬扬,不利于社会稳定,况且,若是惊动了皇帝陛下,势必影响接下来的行程,我建议,封锁消息,以秘密调查为主!” 涩谷纯一郎点点头:“这样也好……” 高克俭吩咐:“刘队长,你亲自带队,务必将反抗分子绳之以法!” 刘文龙答应着,带人匆匆走了。 地下管道四通八达,至少有数十个出口,想要抓到井底那个人,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是戒严期,到处是士兵执勤,难度相对能降低一点。 康德皇帝从丸生株式会社出来,侍卫长并未告知实情,只说附近发现可疑分子,先行离开最为妥当。 王旭涛被带走调查,同样以突发疾病为由搪塞过去。 康德皇帝也不会事事刨根问底。 至于行程安排,自然是涩谷纯一郎说了算,他身为警察厅副厅长,全面负责康德皇帝视察滨江期间的安全工作。 十几分钟后。 康德皇帝车队离开中央大街。 特务科的人留下继续查找线索。 高克俭调来一队士兵,带上手电筒等应用之物,由一名准尉军官带队,沿着爬梯下到井底,寻找反抗分子踪迹。 大平在一旁问:“科长,附近要不要搜一下?” 高克俭四处看了看:“没必要,中央大街查的这么严,反抗分子不可能把出口选在这里。” 齐越说:“我认为,出口至少在五十米以外。” 高克俭点点头:“没错。从理论上来说,出口有可能在更远的地方,我听说,中央大街的地下管道,都已经连接到了傅家甸一带……” 涩谷纯一郎来到近前,看了看齐越肩上的领章:“警尉,你叫什么名字?” 齐越立正敬礼:“报告副厅长,卑职特务科齐越。” 涩谷纯一郎问:“刚刚,你是怎么发现疑点的?” 齐越说:“疑点是高科长发现的,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高科长果然不同凡响,请教一下,疑点在哪里?” 涩谷纯一郎转脸问高克俭。 高克俭说:“机关长请看,井盖上的污迹,就是疑点。” 涩谷纯一郎仔细看了一会:“像是井底的淤泥,被太阳晒干了,颜色淡了一些,高科长好眼力。” “没错,的确是淤泥……” 高克俭话说一半,忽然闭了嘴。 井盖出现井底的淤泥,说明藏在井里的人上来过。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上来? 这么一看,出口真的有可能在附近。 至于说,藏在井底的人为什么要上来,又是怎么保证没被发现,只有抓到了人,真相才会水落石出。 “所以,附近还是应该搜一下的。” 涩谷纯一郎也想到了这一点。 高克俭叫来一名警尉补:“你马上带人,把附近所有下水井都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是!” 警尉补带人匆匆走了。 涩谷纯一郎说:“齐警尉,我还是很好奇,你打算检查下水井,并未得到同意,是怎么发现异常的呢?” 齐越解释了原因。 但他并未没提及臭藤的事。 “沉着冷静,出手果断,特务科果然人才辈出!” 涩谷纯一郎目露欣赏之色。 齐越恭声说:“您过奖了,卑职只是做了应尽之责。” 涩谷纯一郎说:“应尽之责,有的人做的好,有的人做不好。” 他略一停顿,继续说:“若是换成别人,可能就不是这个结果了。今天的事,多亏你力挽狂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满洲帝国不会亏待忠勇之士,我会亲自替你请功!” “多谢副厅长!” 齐越敬了一个举手礼。 涩谷纯一郎勉励了几句。 随即乘车离开。 …… 警尉补带着人回来了。 检查了下水井,未发现异常。 高克俭说:“看起来,出口还是应该在外围……” 这时,一名中尉走过来,恭声说:“高科长,卑职刚刚接到上峰命令,解除中央大街的戒严令。” 高克俭说:“告诉你们的上峰,警察厅正在搜捕一名疑犯,戒严令不能解除,至少还需一小时左右。” 中尉敬了个军礼,转身走了。 军警特宪联合行动,解除戒严令必须通知各方。 齐越说:“科长,我带人四处转转。” 高克俭点头:“去吧。” 齐越叫上了姜斌、赵振海、大平,乘车沿路搜索。 途中,姜斌对齐越说:“看这意思,你又要升官了。” “何以见得?” 齐越一边开车一边四处查看。 姜斌说:“功高莫过于救驾,副厅长都说了,力挽狂澜啥的。” 齐越笑道:“你们说,升官升的太快,是不挺遭人恨的?” 赵振海在一旁说:“怎么会呢,大伙都替你高兴。” 大平也说:“真的,齐警官,你人缘好,别人升官有人恨,你要是升了官,大伙都替你高兴。” 姜斌说:“大平,别胡说八道的,特务科团结一心,谁升官有人恨?这话要是让科长听见了,非关你的禁闭不可!” 大平赶忙说:“我就是打个比方、打比方。” “比方比圆的,不会打别乱打……” 姜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多少有些烦躁。 本来有机会目睹康德皇帝粉身碎骨。 偏偏让齐越给发现了。 邱维汉手底下的情报员,杜绝横向联系,这么做的好处是,即便某条线暴露了,也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到目前为止,姜斌不知道齐越的身份,他连邱维汉都没见过,有任何情况,都是通过上线和邱维汉联系。 姜斌心思颇多,对自己的语言能力也很自信,打算找机会策反齐越,今天这么一看,根本不太可能。 这是一个死心塌地的汉奸! 彼此相处久了,相互间都很了解。 姜斌知道,齐越将会是一个隐患,对手能力越强,自己面临的危险越大,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因此,姜斌萌发了一个念头:找机会干掉齐越! 至于说,两人之间的友情,在民族大义面前,就只能成为过眼云烟了,以姜斌的能力,暗算一个对自己不加防备的人,总是会更容易一些。 这种事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姜斌心中暗想,这只是自己的突发奇想,能不能找到机会都不一定,这件事也无需向上级汇报。 况且,齐越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只有刺杀大人物时,才必须向上级请示汇报。 第87章 他本该是一个死人 第87章 他本该是一个死人 下午四点钟。 戒严令解除。 全城恢复正常秩序。 …… 警察厅走廊内。 高克俭和齐越边走边谈。 “科长,御前秘书处刚刚打来电话,询问王旭涛的情况。” “你是怎么回复的?” “我跟他们说,王旭涛牵涉一起间谍案,需要留在滨江接受调查,不能跟随皇帝陛下返回新京。” “唔,就这么说。” “如果御前直接要人……” “他们没这个胆子,最多是催问案情进展。另外,王旭涛单独关押,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 “还有,不能给他自杀的机会!” “您放心,我派了专人看守。” “大意不得啊,王连升就是前车之鉴……” “科长,要不要先审一下?” “不急,先关一宿,杀杀他的锐气!” “明白了……” “科长!” 刘文龙快步追上来。 他手上拿着一个大号公文袋。 高克俭停身站住。 刘文龙说:“科长,中央大街周边都搜过了……” 高克俭说:“一无所获?” 刘文龙躬身说:“卑职无能!” 高克俭点点头:“我早料到了。看起来,反抗组织的这次暗杀行动,的确经过了精心部署,理论上来说,里应外合,几乎毫无破绽!” 刘文龙说:“破绽也不是没有,起码,我们抓到了王旭涛,只要撬开他的嘴,就不怕找不到其他人。” 高克俭说:“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让反抗分子阴谋得逞,井底那个人引爆炸弹后,基本能够做到毫发无损,趁着地面混乱之际,他可以从容脱身,而王旭涛,他本该是一个死人。” 刘文龙愣了一下:“对啊,如果炸弹引爆,他处在炸点中心,第一个被炸死……奶奶的,他压根就没想活!” “这是一个抱定必死决心的死士!” 齐越神色凝重的说。 高克俭说:“我为什么不急着审,你现在明白了吧?不是不急,而是急也没用。对付这种人,酷刑不见得管用,想撬开他的嘴,怕是要另辟蹊径。刘队长,伱马上联系新京警察厅,请他们提供王旭涛的相关情况,包括他在新京期间都和什么人来往等等。” “是!” 刘文龙说:“另外,在管道里找到一双长筒雨靴。” 齐越说:“应该是井底那个人的,他在逃离之前,脱掉了沾满淤泥的雨靴,这样一来,我们的追踪就失去了线索。” 刘文龙说:“我也这么认为。” 高克俭问:“在哪里发现的?” 刘文龙说:“中央大街中段,第08号井……” “中央大街?” 高克俭皱起了眉头。 “是。” “那就是说,他们逃走的出口,也应该在中央大街?” “以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 高克俭略一思索:“下水管道图纸拿来了吗?” “拿来了,这就是。” 刘文龙举了一下文件袋。 高克俭说:“都跟我进来!” 三人走进临近的特务科会议室。 刘文龙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份折叠的图纸,展开铺在会议室的桌上,最上方标注着一行粗体字:中央大街地下设施地形图。 “就在这里。” 刘文龙指着用红笔标注过的位置。 高克俭俯身仔细看了一会:“距离事发地有多远?” 刘文龙说:“大概二十米左右。” 高克俭慢慢坐下来,凝神沉思了半晌,缓缓说:“我明白了,负责接应的人,当时就在现场!” 刘文龙说:“会不会是疑兵之计?” 高克俭问:“疑兵之计?” 刘文龙说:“反抗分子为了引开追兵,故意把雨靴留在08号井,否则的话,就解释不通,众目睽睽之下,高处还有我们的了望哨,怎么可能看不到从井底上来一个人呢?” 高克俭转脸问齐越:“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齐越说:“在当时的情况下,井底到处是污水淤泥,那个人拎着炸弹又要换一副长筒雨靴,我觉得、似乎不太可能……刘队长分析的也有道理,如果08号井是出口,怎么会没人看到呢?” 高克俭说:“引爆炸弹后,那个人要做的是迅速撤离,没必要、也没时间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情。至于说,为什么没人看到他……我记得,08号井附近,好像停着一辆军车。” 刘文龙回忆了一下:“是有一辆军车,具体属于哪支部队,那得去问负责警戒的第4军……” 高克俭截口说:“马上去查,务必要找到那辆车!” …… 傍晚。 槐花巷14号。 “这是什么?” 杜鹃拿起茶几上红布锦囊。 齐越说:“算命的给的,说是能破解厄运。” 杜鹃问:“怎么破解?” 齐越想了一下:“准备五谷各七钱,装入锦囊,埋在玄关处,三日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杜鹃笑道:“在这方面,你和戴老板有的一比。” “戴老板也信风水?” 齐越多少有些惊讶。 杜鹃说:“早年间,戴老板空有报国志,却命运多舛,后来遇到一个算卦的,算卦的对他说,从八字排盘来看,你命中虽有贵相,但五行缺水多土,最好改一个和水相关的名字。戴老板把这件事告诉了好友柴鹿鸣,柴鹿鸣也劝他,既然五行缺水,那就改一个名字好了。” 齐越说:“戴老板单名一个笠,就是这么来的?” 杜鹃说:“当时,戴老板想起一句诗: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感慨自己和柴鹿鸣之间的友谊,改名笠,字雨农。再往后,每次去敌占区活动,戴老板使用的化名,全都和水有关,什么汉清、江涛之类的。” “你说的这些,有谱儿没谱儿?” 齐越表示怀疑。 杜鹃白了他一眼,正色说:“有你这么质疑上级的吗?” 随即又噗嗤一笑:“坊间传闻而已,切勿当真。” 齐越也笑了:“说的这么热闹,原来是传闻。” 杜鹃说:“至少,戴老板和柴鹿鸣友谊是真的,就比如我们,抛去上下级关系,起码也还有一份友情在……” 第88章 你也可能是青衣 第88章 你也可能是青衣 杜鹃话锋一转:“知道青衣这个人吗?” 齐越问:“青衣?是哪两个字?” 杜鹃看了他一会,这才说:“京戏里的青衣。” 齐越说:“哦,这是个代号吗?” 杜鹃说:“对。青衣是共党的一个情报员。” 齐越摇头:“没听说过。” “前段时间,情报员北风突然被杀,哦,北风一直潜伏在共党内部,他临死前说,是青衣杀了他。种种迹象表明,青衣似乎查到了一些什么,要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杀了北风……” 杜鹃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皮。 齐越心知肚明,这些情况肯定是姜斌提供的。 “北风”应该就是徐铁虎的代号。 杜鹃继续说:“敌在暗处,你也要当心。” 齐越说:“我会的。”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青衣此前一直在新京活动,公开身份是一名学生,去年年底来的滨江。” 杜鹃掰开橘子,递给齐越一半。 齐越皱眉:“还真是巧,他和我同一时间来的滨江……” “所以,理论上来说,你也可能是青衣。” 杜鹃笑吟吟的看着齐越。 “这种玩笑可不好乱开……” “齐越。” “嗯?” “我跟你说过,邱站长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 “他的谨慎,包括方方面面。” 杜鹃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 齐越心里跳了一下。 他知道,杜鹃是在提醒自己,邱维汉可能已经起了疑心。 在身份和时间点上,太过于巧合。 杜鹃说:“伱现在身为警尉,有这方面的便利条件,找机会暗中查一下,争取把青衣找出来,只要找出真正的青衣,满天的乌云也就散了。” 齐越点点头:“哦,有个情况正要跟你说……” 他把中央大街的事件讲述一遍。 同样,他并没有提及臭藤。 如果提到了臭藤,就要解释之前为什么不汇报,而在当时,他还不确定王老板是哪方面的人,万一是地下党,自然不能把情况汇报给军统。 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用不了多久,姜斌也会向他的上级汇报。 况且,从动机上来看,基本能够排除是地下党所为。 杜鹃说:“军统没有这方面的行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十有八九是中统干的,我听邱站长提过一次,最近两年,中统频繁向滨江增派人手,但又没有任何实质性行动,看起来,很可能就是为了这次,他们要来个一鸣惊人,要是能炸死康德,在委座面前,徐恩增可就大出风头了。” 齐越说:“我该怎么办?” 杜鹃问:“什么怎么办?” 齐越说:“当时,我若是不出手,他们本有机会成功。” 杜鹃微微一笑:“你错了,他们没机会的,高克俭看出了破绽,你不出手,别人也会出手。另外,以我对邱站长的了解,他即便知道实情,也不会怪罪于你。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实施暗杀的是旁的什么人,你稀里糊涂当了炮灰,岂不是做了没名没份的冤死鬼。” “杜鹃,谢谢你。” 齐越发自内心的感激。 杜鹃说:“只要高克俭不出来指证,没人知道内情。” 她这是有意替齐越开脱。 否则的话,这种事容易成为别人把柄,就比如,将来中统知道齐越的身份,肯定会上面告状,陈述是军统从中阻拦,才造成暗杀行动失败。 从齐越的角度来说,根本也不在乎,等到恢复地下党身份那一天,中统军统对他无可奈何,但他还是很感激杜鹃替自己隐瞒这件事。 “杜鹃,饿了吧?” “有一点。” “想吃什么?” “嗯……我们出去转转吧。” “好。”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 杜鹃挽着齐越的胳膊,沿着马路慢慢走着。 齐越说:“你知道我最愁什么吗?” 杜鹃问:“什么?” 齐越说:“吃饭。” 杜鹃想了想:“准确的说,是做饭。” 齐越点头:“对,是做饭。每天回来都犯愁,去哪里吃饭,吃什么,这一带的饭馆,基本都吃遍了。” 杜鹃笑道:“等你有了妻室,就不用犯愁了。” 齐越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杜鹃故作漫不经心:“你那位指腹为婚的妻子,她就不着急结婚吗?” 齐越说:“父亲来信说,她全家搬去了上海。” 杜鹃很惊讶:“去上海了?那你们……” “临走前,她留了一句话,誓死不嫁卖国贼。” 齐越苦笑着说。 杜鹃哦了一声:“就是说,你们的婚约取消了?” 齐越点点头:“应该是吧。这样最好,我对家里也算有了交待——不是我不娶,而是人家不嫁。” 杜鹃问:“你会不会觉得失落呢?” 齐越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失落?” 杜鹃曼声说:“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何必问我呢。” 齐越笑了笑,不置可否。 途经潇湘园时。 小伙计阿福踩着凳子擦玻璃。 王春林背着手在门口站了一会,转身进了店里,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饭店里的客人寥寥无几。 “要不要再试一试剁椒鱼头?” 杜鹃笑着问齐越。 齐越说:“算了吧,胃受不了。” 两人从饭馆门前走过。 齐越这才说:“以后别去潇湘园吃饭了。” 杜鹃问:“怎么了?” 齐越说:“不干净,后厨到处是苍蝇,脏水桶和水缸并排放着,也不及时清理,看着都恶心。” 杜鹃直皱眉:“难怪生意那么差……” 齐越这么说,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王春林暴露了,经常来用餐的客人肯定会成为特务科的调查目标,去过一次半次还能解释,次数多了难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话暂时不能告诉杜鹃。 要不然,就得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王春林有问题。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稍有马虎大意,就会露出破绽,干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一个简单有效的办法。 两人谈谈说说,倒也不急着吃饭。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临近会芳里的岔路口。 这里有一个夜市。 上次抓二驴子,就是在这。 第89章 再遇李铁嘴 第89章 再遇李铁嘴 夜市很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 “你想吃什么?” 齐越问杜鹃。 杜鹃四处看了看,街边有一家拉面馆,门口摆了几张桌子,于是说:“凉拌面吧。” 两人走过去,找了一张桌位坐下。 小伙计过来问:“热面炒面凉拌面,二位吃点啥?” “两碗凉拌面,有一碗不放辣。” 齐越嘱咐着说。 小伙计答应着退了下去。 空气中,油炸的香味随风飘来。 “油炸糕的味道!” 杜鹃笃定的说。 她平时喜欢吃油炸的面食。 “我去买几个尝尝。” 齐越朝卖油炸糕的小吃摊走去。 在这种时候,杜鹃和大多数女人并无不同,很享受被人照顾的滋味,即便是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油炸糕外酥里嫩,香气四溢。 齐越付了钱,无意中目光一瞥。 李铁嘴沿街缓步走来,嘴里念念有词:“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偌大的滨江,能在同一个地方遇见两次,这种机会实在不多。 李铁嘴扛着平金幡非常醒目。 夜市人来人往,齐越看见了李铁嘴,李铁嘴可没看见齐越。 齐越回到面馆门口,把装着油炸糕的纸袋放在桌上。 杜鹃打开纸袋闻了闻,语气夸张的说:“好香啊。” “刚出锅的,小心烫。” 齐越提醒着说。 杜鹃说:“先晾一会,吃完了凉拌面再吃。” 齐越笑道:“这么多,你吃得了吗?我可一个都不吃。” 杜鹃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胃口特别好,再来这么多,感觉也能吃得下。” 齐越说:“胃口好,说明身体好……” 小伙计端着托盘送来凉拌面。 杜鹃拿起筷子,慢慢拌着碗里的面条,说道:“以你今日的地位,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会有很多人给伱介绍女朋友,推掉一两个还行,如果全都一口回绝,恐怕会引来怀疑。” 齐越叹了口气:“前段时间,特务科的宁致远,就跟我提过一次,要把小姨子介绍给我。” 杜鹃问:“你怎么应对的?” 齐越吃了一口面:“我当时说,家里有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妻。” 杜鹃说:“这倒是不错的借口……” 齐越说:“以后这个借口不能再用了。” 杜鹃问:“为什么?” 齐越说:“我担心,家里的来信被人私拆过。” 杜鹃说:“会吗?” 齐越说:“按说不会,但也得以防万一,唉,真是麻烦……” 如果信件被人私拆过,徐二小姐那句“誓死不嫁卖国贼”,就不再是秘密,任谁心里都清楚,在这种情况下,齐越和徐二小姐的婚约自然不成立。 对潜伏者来说,这种事确实很麻烦——别人介绍的女朋友,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为什么不同意呢? 就像杜鹃说的,一两个不同意没问题,都不同意就不正常了,从间谍思维考虑,不符合行为逻辑。 杜鹃说:“这件事也容易解决……” 齐越问:“怎么解决?” 杜鹃说:“让总部派来一个女特工,然后你们相识、恋爱,甚至结婚都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齐越说:“别忘了家规森严,匈奴不灭,无以家为。” 为了严明抗日决心,戴老板效仿汉朝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规定未婚的军统特工,无论男女,在抗战未取得胜利之前,一律不得结婚,违者处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杜鹃说:“变通一下即可,比如,假扮夫妻。” 齐越轻轻摇头:“那样的话,反而会带来新的危险。” 杜鹃秀眉微蹙:“新的危险?” 齐越说:“假的终归是假的,在那些心细如发的老狐狸面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看出来。” “这件事,我会向站长汇报,看他有什么办法。” 杜鹃忧心忡忡的说。 齐越笑了一下:“如果咱们两个假扮夫妻,问题应该不大。” 杜鹃说:“身为一名警尉,在警察厅特务科工作,刚刚又救了皇帝,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这种前提下,怎么可能娶一个舞女做太太呢?你记住,任何时候,做事都要符合逻辑。” “杜鹃,有你做我的上级,是我的幸运。” 齐越由衷的说道。 …… 吃过了饭,两人原路返回。 途经米铺时,齐越买了各七钱五谷。 杜鹃笑道:“你还真要把那个锦囊埋起来呀?” 齐越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也不费事……” 轰隆隆! 天空中雷声滚滚。 到家没一会的工夫,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下来。 杜鹃直接去了卧室。 齐越撬开玄关角落里一块地砖,准备把装有五谷的锦囊放进去。 忽听杜鹃一声惊叫。 齐越顾不上这种闲极无聊的事,快步来到卧室门外,隔着门板问:“杜鹃,怎么了?” 杜鹃说:“没事,你进来吧。” 齐越推门进了卧室。 杜鹃已经换了睡衣,她在齐越家里有很多私人用品,既然是情人关系,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 “绊到了电话线,差点摔了一跤。” 杜鹃解释着说。 齐越家里安装了电话,电话线从床底经过,连接到床头的电话机,其中一截避免不了露在外面。 “你没事吧?” 齐越把电话线塞进床头。 杜鹃说:“我没事,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齐越问:“今晚不用上班吗?” 杜鹃拿起电话机,一边拨号一边说:“身体不舒服,不去了……喂,小玉,不用等我了,我今晚不回去了,对,在齐先生家。下雨了,记得把窗户关好,嗯,早点睡吧。” 过了一会,齐越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放在茶几上。 杜鹃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谢谢关心,我没事,就是想偷懒休息一天,赶上下雨,更不想去了。” 齐越坐下来:“没事就好。” “齐越,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杜鹃神情复杂的说。 第90章 寒江雪 第90章 寒江雪 入夜。 雨一直在下。 新市街48号。 笃、笃,笃笃笃。 姜斌有节奏的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杨丰开门把他让进去。 姜斌脱了雨衣,瞥了一眼戳在墙角湿漉漉的雨伞,随口问了一句:“老杨,这么大的雨,你还出去了。” “哦,刚刚出去买了包烟。” 杨丰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了一会:“你怎么来了?” 姜斌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秋季扫荡作战,有可能会提前进行,要尽快通知抗联早做准备。” 杨丰问:“情报可靠吗?” 姜斌说:“前段时间,几个日军军官喝醉了,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按照以往惯例,秋季扫荡在9月到11月,提前行动,估计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杨丰说:“放心吧,敌人的阴谋不会得逞的。下月月初到中旬,抗联主力全部退入苏廉境内。” 姜斌说:“退入苏廉境内……部队的后勤补给怎么办?” 杨丰说:“后勤补给,包括枪支弹药,全都由苏军提供。” 姜斌欣喜的说:“这下好了,敌人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抗联的踪迹,哦,不对,就算找到了,他们也没辙。日本人见到苏廉人,就像老鼠见了猫,乖乖的一动也不敢动。” 杨丰说:“没那么夸张,日本人不惹苏廉,是不想四面树敌。” 姜斌眉头紧锁:“抗联这一走,敌人就更嚣张了……” 杨丰说:“抗联不是走了,而是以退为进。他们这几年拼的太狠了,现在急需休整,继续和敌人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将来时机成熟了,兵强马壮的抗联再杀回来,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深谋远虑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姜斌略一思索:“我明白了,厉兵秣马,以利再战!” 杨丰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姜斌叹了口气:“我算是白忙活了,情报毫无价值……” 杨丰截口说道:“不,这份情报很有价值。” 姜斌很纳闷:“抗联都走了,情报还有啥价值?” 杨丰说:“张政委主动留下来,以教导旅警卫连为班底,组建了北满抗日联军独立团,目前,这支部队在靠山屯一带休整,我估计,敌人肯定得到了消息,秋季扫荡的目标,很可能是就是独立团!” 姜斌问:“哪个张政委?” 杨丰笑道:“教导旅政委张兆临,伱见过的。” 姜斌赞叹着说:“有机会去苏廉休整,却甘愿留下来,继续和敌人做斗争,这才是真正的战士!” 杨丰说:“张政委心向人民,早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这种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两人感慨了一番,姜斌又问:“独立团有多少人?” 杨丰说:“差不多四百人。” 姜斌皱眉:“独立团的编制,至少要达到千人以上……” “相信我,不超过两年,你就会看到一个真正的独立团!” “但愿这一天尽早到来。” “一定会的!” “老杨,没啥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姜斌把雨帽拉低,开门走了出去。 杨丰关上房门,掏出半包香烟,点燃一支,烟雾缭绕中,望着窗外瓢泼大雨,陷入了沉思。 他刚刚没说实话。 他出门不是买烟,而是和情报员“寒江雪”接头。 按照组织纪律规定,为了确保机密,单线联系的特工人员,不允许把相关情况透露过其他人。 因此,他以买烟为由搪塞姜斌。 只不过,这次接头并未成功。 在双方会面时,寒江雪突然取消了接头,取消接头的方式有很多,简单到一个眼神就能让同伴会意。 杨丰不敢大意,在街上转了一个多小时,确定无人跟踪,这才绕路返回家中,因为他知道,寒江雪取消接头,肯定察觉到了危险。 危险会是什么呢? 左思右想,毫无头绪。 杨丰过于专注,香烟烧到了手指,这才从思绪中惊醒,赶忙把烟头扔进烟灰缸,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姜斌待了这么久,竟然连一支烟都没抽,对一个烟瘾极大的烟民来说,这种时候可并不多见。 “这小子,难不成把烟戒了……” 杨丰自言自语的说。 …… 槐花巷14号。 齐越把雨伞放到一旁。 “下这么大雨,你去哪了?” 杜鹃迎了出来。 齐越说:“去了一趟警察厅。” “这么晚了,去警察厅做什么?” “进去说。” 进了客厅,齐越这才说:“根据关东军掌握的情报,抗联主力正陆续撤往苏廉境内,接下来的秋季扫荡作战,就需要调整目标,据说是会侧重于肃清匪患,我怀疑,敌人的真正目的,极有可能针对忠义救国军。” “抗联、去了苏廉?” 杜鹃多少有些惊讶。 齐越说:“是的。昨天上午,相关文件已经送到了警察厅。” 杜鹃问:“怎么能确定,敌人的目标是忠义救国军?” 齐越说:“我查阅了电文汇总,最近一段时间的电文,内容或多或少都指向了忠义救国军,况且,特务科参与的作战计划,必然和反抗武装有关,抗联走了,就只剩忠义救国军了……” 电讯班班长陈言被杀,电讯班本来由宁致远代责,他出差去了德惠,齐越成了电讯班代班长。 电讯班长查阅电文,便利至极。 杜鹃说:“你这么晚去电讯班,会不会引来怀疑?” 齐越说:“应该不会。今天下班前,我故意把一份文件忘在电讯班,如果有人问起来,就拿这件事解释。最近几天,警察厅上下都忙着康德视察的事,这种时候,白天去电讯班调阅电文,太容易引来注意,晚上去反而没事。” 杜鹃说:“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齐越说:“这不是解释,是程序问题……” 潜伏工作就是这样,并不是说,下级说什么,上级就必须无条件相信,万一中了敌人圈套怎么办? 消息的来源,获取情报的过程,都要如实汇报,上级据此作为参考,判断情报的真实程度。 求几个特工代号,, 第91章 汪汪立大功 第91章 汪汪立大功 两天后。 特务科科长室。 “科长,这是刚刚破译的电文。” 齐越把译好了的电文稿放在桌上,电文内容很简单:老牛,近日天气异常,渔船暂停出港。寒江雪。 高克俭说:“老牛这个代号,多次出现短波呼叫中,应该是一个发号施令的角色,寒江雪就比较陌生……” 齐越说:“可能是新的潜伏者。” 高克俭又看了一遍电文稿:“对这份电文,你怎么看?” 齐越说:“从内容上判断,应该是中止行动的意思,另外,电文是寒江雪发出的,说明他手里有电台,这个人很狡猾,发报时间非常短,估计连半分钟都用不上,即便我们侦测到了信号也无法锁定位置。” 高克俭说:“是啊,虽然破译了电文,但是没有任何价值……” 屋外传来敲门声。 高克俭说:“进来。” 刘文龙推门而入,把手中的文件袋放在桌上:“科长,这是王旭涛的全部资料,新京警察厅发过来的。” 文件袋装着几页打印资料。 高克俭逐页仔细浏览。 齐越低声问:“刘队长,审的咋样了?” “别提了,那家伙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是不招。” 刘文龙无奈的说。 齐越说:“实在不行,就不能再拖了,直接动大刑!” 刘文龙说:“大刑已经动了,昏死了三回,睁眼睛就喊冤枉。” 齐越皱着眉:“看起来,还真是一个硬骨头……” “骨头硬,不见得心也硬!” 高克俭放下手中的资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刘文龙试探着问:“科长,您有办法了?” 高克俭说:“办法没有。不过,我相信一个道理,任何人都有软肋!你马上联系新京警察厅,请他们派人把王旭涛一家子都押到滨江来!我倒要看看,亲情能不能抵得过信仰!” …… 临近下班。 姜斌来到齐越办公室。 齐越问:“有事啊?” 姜斌拉开椅子坐下:“刚好路过,进来看看你。” 齐越问:“伱不用去审讯室吗?” 姜斌说:“队长说,今天不审了。” 齐越说:“我听说,王旭涛昏死过去三回了。” 姜斌感慨着说:“是啊,那家伙真是一把硬骨头。” 齐越冷笑:“进了特务科审讯室,钢筋铁骨也没用!” 姜斌笑了笑,不置可否。 齐越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顺着桌子推过去:“正宗的信阳毛尖,一共就两盒,给你一盒,够意思吧?” 姜斌说:“我也不咋喝茶,你留着吧。” 齐越问:“真不要啊?” 姜斌笑道:“好意心领了,真不要。”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齐越把茶叶放回抽屉。 姜斌说:“前天晚上,我看见你了。” 齐越问:“下大雨那天?” 姜斌点点头:“对。” 齐越又问:“在哪儿?” 姜斌说:“会芳里附近。” 齐越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和杜鹃逛夜市去了,当时人挺多的,我没看见你……你看见我了,怎么不叫我?” “我和朋友说话呢,一转脸就找不着你了,再说了,你和杜鹃在一起,我也不好意思打扰。” 姜斌翘着二郎腿,一脸的坏笑。 齐越切了一声:“你脸皮可薄了,动不动就不好意思。” 姜斌笑道:“在脸皮薄厚方面,咱俩彼此彼此。” 齐越说:“你怎么走那儿去了?” 姜斌说:“咱也没有相好的,不就得常去会芳里嘛。” 齐越笑道:“吃喝嫖赌抽,还差一个赌,你就五毒俱全了。” “五毒六毒的,不跟你扯了,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姜斌起身出了办公室。 齐越脸上的笑意也随之隐去。 会芳里的情景在脑海中再次浮现。 ——李铁嘴扛着平金幡招摇过市。 ——杨丰手摇折扇,走走停停。 ——乔装打扮的姜斌尾随其后。 ——杨丰和李铁嘴擦肩而过。 对李铁嘴的身份,齐越始终有些怀疑,三番两次的相遇,会不会是敌人派来监视自己的呢?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整天扛着一个平金幡,监视者绝不会把自己弄得如此醒目。 齐越特意跟踪了李铁嘴几次,发现他平时只在两个地方出现,一个是城隍庙,另一个是会芳里周边。 所以,两人遇见属于必然。 只要齐越去城隍庙,几乎肯定能够见到李铁嘴。 姜斌明显是来探口风,他不确定齐越看没看见自己,如果看见了,当时的打扮就需要解释一番。 问题是,姜斌为什么跟踪杨丰? 李铁嘴会不会也是地下党? 当时,三人平行交错的瞬间,李铁嘴摸了摸嘴上的胡须,杨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犹如电影胶片定格。 这一幕落入了齐越眼中。 …… 傍晚。 槐花巷14号。 齐越坐在藤椅上,陷入了冥思苦想,感觉上整件事似乎互有关联,只是一时抓不到重点。 要不然,直接去找杨丰? 当面说明事情原委,揭穿姜斌军统身份的同时,自己心里的谜团,估计也能迎刃而解了。 只是,他会相信自己吗? 反过来说,自己能相信他吗? 齐越心烦意乱,索性不去想了,低头四处找黑妞。 比较意外的是,黑妞不在屋里。 平时只要齐越回到家,黑妞一刻也不离左右。 今天这是怎么了? “黑妞!” 齐越对门外叫了一声。 过了一会,黑妞摇着尾巴站在门口。 齐越看着它,等着它进来。 见主人没啥事,黑妞又走了。 齐越起身跟了出来,到了外面一看,心里又气又乐,黑妞四蹄翻飞,把玄关角落里刨了一个洞,埋在里面的锦囊也被刨出来。 玄关位置不影响走路,加上三天后还要取出来,连地砖都没放回去,狗一般都喜欢刨坑,把吃的食物藏进去,做这种事倒也不奇怪。 齐越拿来笤帚,准备把刨出来的沙子填回去。 等走近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沙子下面露出一个陶瓷坛子。 这种坛子,齐越之前见过一次,里间装着两百斤金锭。 第92章 昂昂溪 第92章 昂昂溪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坛子里并不是金锭,而是一个上了锁的木匣,木匣雕龙画凤,十分的精致。 空气中弥漫着樟脑丸的气味,存放金锭的坛子里也有几包。 所不同的是,可能是埋在地下的缘故,略带一点酸臭。 黑妞在一旁嗅来嗅去。 看得出来,它很喜欢这种味道。 齐越明白了,黑妞之所以刨这个坑,并不是因为天性使然,而是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它刚来的时候,就经常闻齐越手里的金锭,存放时间久了,金锭自然沾染了樟脑丸的气味。 当初,韩明舜失足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玄关地下也埋东西这件事,应该是没来得及说。 樟脑丸无疑是韩瑞放入的,估计是担心木匣招虫子,其实东西埋在地下,根本没这个必要。 齐越捧出木匣,仔细看了一会。 木匣开关是一个转轮密码锁,这种锁十分简单,只有六个数字,蒙对其中三个,就能打开木匣。 齐越试了两次,锁簧应声而开。 他正准备打开盖子,心里蓦然一动,既然木匣藏在坛子里,还有什么必要设置密码锁呢? 如此简单的密码锁,成年人基本都能解开,实在解不开,一斧子下去,锁头也就没用了。 这把锁在难度上,倒像是防着小孩子…… 齐越脑中灵光一闪,小孩子? 韩明舜的智商,等同于小孩子! 那也就是说,韩瑞上这把锁,就是为了防韩明舜,如果是好东西,父亲怎么会防着儿子呢? 齐越没敢轻举妄动。 冒冒失失打开木匣,说不定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 设身处地,韩明舜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他解不开密码锁,肯定会暴力破坏木匣。 这一点,韩瑞应该想得到。 所以,拆卸木匣不会有事。 齐越不想这么做,他担心会损坏木匣里的物件。 韩瑞费尽心思,绝不会只是为了害人,更不会是闲极无聊,木匣里一定藏着极为重要的东西。 齐越把盒子调转方向,开口冲着墙壁一侧,然后按下卡簧,啪嗒一声轻响,盖子弹了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三支闪着蓝光的钢针激射而出! 钢针差不多有十公分,射进墙壁至少一半。 可见钢针的力道之强! 黑妞凑过去想闻一闻。 齐越立刻喝止:“黑妞,回来!” 他担心钢针上淬有剧毒。 木匣盖子上沿,安装了类似弩箭的装置,机簧连着边缘,只要打开盖子,钢针就会自动发射。 距离这么近,根本避无可避,韩瑞预料到,能打开密码锁的人,绝不会是自己的傻儿子。 而外人打开锁头,非奸即盗,就只有死路一条。 木匣内放着一个信封,旁边是一张折叠的宣纸,信封用火漆封口,应该是从来没打开过。 展开宣纸,是一份手绘地图,空白处写着三个大字“昂昂溪”,虽然是手绘,但是标注的很精确。 齐越用手摸了摸,确定信封里只是纸张,这才撕开封口,里面是厚厚一叠信纸,从内容上来看,应该是韩瑞亲笔所写。 看完了信,齐越心里又惊又喜。 …… 昂昂溪一带匪患猖獗,大大小小绺子不下五六十处,最多有数百人,最少的也有二三十人。 修筑中东铁路期间,大批人员和物资运过来,在昂昂溪车站搭建临时营地,各种买卖营生应运而生 土匪看到了“商机”,三天两头趁夜袭扰,掠夺了很多物资。 为此,沙鹅派驻了一个步兵营负责沿线警戒,对付土匪没必要使用重武器,步兵营的武器配备是清一色的莫辛连发步枪。 一个步兵营有九百人,枪支可不止这么多,军火库存放一百支备用步枪,子弹不计其数。 当时,韩瑞也在昂昂溪。 身为中东铁路工程局监察副史,他的职责之一,就是协调各方,配合鹅方推进工程进度。 名义上满清和沙鹅是合作方,实质上权力有限,大小事宜,基本都是沙鹅说了算。 久而久之,即便是普通鹅军士兵,对清国人也越发蔑视,见到韩瑞同样嘻嘻哈哈,全无敬意。 某天夜里,多路土匪同时来袭。 鹅军倾巢出动,只留下十几个士兵留守军营,军火库只有两名士兵值守,一名中士,一名列兵。 正常来说,这属于大后方,相对而言能安全一些。 韩瑞当天带着几个随从,外出赴宴归来,他没穿官服,途经军火库门口时,中士突然揪住他的辫子拽了拽,然后哈哈大笑。 说起来,韩瑞也是堂堂蓝翎五品,哪受过这种侮辱。 眼见副史大人遭受戏弄,随从们纷纷上前呵斥,争执推搡中,双方的动作越来越大,中士解下肩上的步枪,打算吓唬吓唬这几个清国人。 韩瑞恼羞成怒,借着一点酒意,突下杀手一剑刺死了中士。 列兵见状,慌忙拉栓上弹,准备鸣枪示警。 韩瑞心里很清楚,朝廷对鹅向来唯唯诺诺,自己的冲动之举,弄不好会落一个丢官罢职。 如果鹅方不依不饶,说不定处罚会更为严重,想到这,眼见四处无人,韩瑞一声喝令,随从一拥而上,连同列兵一并杀死。 韩瑞命令随从伪造现场,让外人误以为是土匪突然来袭,可转念又一想,土匪不可能杀了人就走,他们肯定是冲着军火来的。 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着手下打开军火库,借着夜幕掩护,把枪支弹药藏了起来。 事后,韩瑞赏给随从每人五十两银子,这些人是他的亲信,也都参与了杀人,况且事关身家性命,自然是守口如瓶。 再之后,满清逊帝退位。 十月革命后,沙鹅变苏廉。 韩瑞成了富甲一方的韩半城。 他打算找机会把军火献给满洲帝国,这个“机会”,指的是当今皇帝不会追究他以前的罪行。 信的字里行间,能看出韩瑞内心纠结,既想保守秘密,又期望这个秘密能给韩家带来些改变。 …… 对齐越来说,获悉这个秘密,甚至比得到黄金还高兴。 抗联新组建的独立团,肯定需要枪支弹药。 按照信上所说,那批军火至少有一百支步枪,子弹数千发,外加手榴弹地雷之类的武器。 独立团要是得到这批武器,实力将会大大增强。 齐越把信烧掉,坛子敲碎就地掩埋,地洞口恢复原样。 图纸重新绘制了一份,不标注任何名称,这么做的好处是,即便被人发现,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把墙上的钢针拔下来,针尖泛着蓝汪汪的光,一看就知道涂了毒药。 他略一思索,把钢针装回木匣,然后把图纸放进去。 求几个特工代号,以后会用得上,, 别太现代了,符合民锅时期的特点就行。 第93章 羞辱 第93章 羞辱 三天后。 特务科科长室。 “科长,王旭涛家属带来了。” 刘文龙进来禀报。 高克俭点点头:“派人看着,别让他们到处乱走。” 刘文龙说:“人就在小会议室候着呢。” 高克俭皱眉:“不是告诉你了嘛,先给他们找家旅馆住下,等晚上再带来警察厅,你这大白天的,人多眼杂,万一要是传出去,说特务科搞株连,随意抓捕犯人家属,岂不是授人以柄!” 刘文龙说:“就一个人,没人注意的。” 高克俭一愣:“一个人?” 刘文龙说:“王旭涛的父亲,王达。” 高克俭问:“他家没别人了吗?” 刘文龙说:“直系亲属,没了。哦,王旭涛本来有一个姐姐,两年前感染天花死了,他娘伤心过度,去年也病故了。” 高克俭略一思索:“那辆军车还没查到吗?” 刘文龙说:“第4军副官处回话说,当天奉命在中央大街执勤的,一共有六辆军车,全部来自军部直属运输营,至于哪辆车停在8号井口,司机自己也说不清,所以,还需进一步核实。” 高克俭冷哼了一声:“简直就是敷衍!每次问都是进一步核实,等他们核实清楚了,人早跑了!” 刘文龙说:“科长,依我看,与其等军方的消息,还不如在王达身上多下功夫。我听说,王旭涛是一个孝子,他要是不肯招,咱们就当着他的面儿,对王达用刑!” 高克俭不置可否,看了一会王达的资料,这才说:“王达办过私塾,在当地颇有些声望,对这样的人用刑,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势必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况且,他都六十多岁了,万一死在审讯室,不仅是给我们自己惹麻烦,而且会坚定王旭涛的决心!” “那咋办?” 刘文龙一筹莫展。 高克俭说:“见机行事吧,带王达去审讯室,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哦,把齐越叫来,他脑子活泛,说不定能有好办法。” “是。” 刘文龙退了出去。 …… 十几分钟后。 高克俭、刘文龙,齐越,全都待在监听室。 这是给王家父子独处的机会。 审讯室此时没有特务在场。 刘文龙说:“科长,审讯室没人看着,王旭涛要是自杀,我们可就白忙活了,王连升就是前车之鉴啊。” 高克俭说:“放心,没事。” “为了确保安全,应该安排在他们牢房见面……” 刘文龙还是有些不放心。 齐越说:“如果不是疯子,没人会选择在父亲面前自杀。” “除非他想拉着亲爹一起下地狱。” 高克俭微笑着说。 审讯室内,王旭涛跪倒在地,给父亲磕了一个响头:“儿子不孝,不能在堂前尽孝,反而给父亲招来了灾祸!” 一袭青布长衫,头戴瓜皮帽的王达伸手扶起儿子,微笑着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父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早就无所谓了灾祸,你只要行的端,走的正,就不枉为我王家的好儿郎!” 王旭涛说:“您这次来滨江,亲戚朋友知道吗?” 王达说:“我临来时,就已经告诉他们了,是滨江特务科请我来核实情况,问完了就回去,没事的。旭涛,他们为何抓伱?” 王旭涛说:“父亲,我是冤枉的,他们无凭无据,硬说我意图谋害皇上,这段时间,对我严刑拷打……” 监听室里。 高克俭摘下耳机:“你们怎么看?” 刘文龙说:“这个老瘪犊子,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要是在滨江出了事,肯定和特务科有关!” 齐越说:“我甚至怀疑,王旭涛的所作所为,王达多少也能知道一点。要不然,不会准备的这么充分。” 高克俭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就冲王达说的这几句话,若是倒退三十年,估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刘文龙无奈的说:“看起来,抓他回来啥用也没有。” 高克俭说:“怎么会没用呢,我早就说过,我倒要看一看,亲情能不能抵得过信仰!” 刘文龙说:“可是,打又打不得……” “既然不能打,那就换一种方式!走,我们去会一会这对难缠的父子!” 高克俭起身走了出去。 齐越和刘文龙紧随其后。 到了审讯室门外,高克俭也想好了对策,他停身站住,对刘文龙和齐越低声嘱咐了一番。 刘文龙竖起大拇指:“科长,您这招太高了!” 高克俭推门进了审讯室。 王达和王旭涛还在低声交谈。 看到有人进来,王达站起身。 高克俭说:“王老先生,幸会。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高克俭,承蒙皇帝陛下隆恩,愧领特务科科长一职。咱们长话短说,这次请你来滨江,主要是想让你劝劝令郎,尽早认罪,说出同党的下落,争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保证,只要他肯定招供,一切都好说。” 王旭涛立刻说:“我是冤枉的,求你们放了我吧!” 高克俭说:“证据确凿,抵赖是没用的。” 王达一抱拳:“请问高科长,你所说的证据在哪里?” 高克俭淡淡的说:“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况且,特务科办案,即便是没证据,也还是一样可以抓人!” 王达正色说:“此言差矣!古今中外,无论是哪一国,律法向来重视证据,所谓捉奸见双,捉贼见赃,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能凭着莫须有的罪名,就滥用职权,随便抓人,甚至于严刑逼供……” “这里是特务科,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坐下!” 高克俭伸手拍了拍王达的脖颈。 这是明显带有侮辱性的动作。 尤其是对待一个长者。 王达的脸色变了。 王旭涛的脸色也变了。 王达在当地很有声望,加上年龄也大了,街坊邻居都非常尊重他,从未受过这种羞辱。 他直挺挺的站着,对高克俭怒目而视。 高克俭对齐越使了一个眼色。 齐越迈步走过来,单手掐着王达脖子,用力往椅子上按:“老家伙,让你坐下,听到没有!” 第94章 叛变 第94章 叛变 王达怒目圆睁,颤声说:“你们……” 刘文龙不轻不重扇了他一记耳光,呵斥着说:“老东西,蹬鼻子上脸,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王达气得浑身颤抖,咕咚一声从椅子上掉下来。 王旭涛惊呼了一声:“爹!” 他作势要冲过去,立刻被特务按倒在地,他戴着手铐脚镣,本身行动不便,只能徒劳的挣扎。 刘文龙蹲下身,伸手试了一下王达的鼻息。 高克俭低声问:“他没事吧?” “没事,背过气了。” 刘文龙用力掐住王达的虎口。 过了一会,王达悠悠醒转。 高克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担心万一把王达气死了,自己的算计前功尽弃,吩咐道:“先送王老先生休息一下。” 王达被特务架了出去。 高克俭来到王旭涛近前,审视的看了他一会,这才说:“你放心,令尊安然无恙,我们不会动手打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况且,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伱在新京的亲戚朋友,还不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只不过,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刚刚那一幕,今后每天都会发生!” 王旭涛嘶吼着:“你们杀了我吧!” 高克俭冷笑:“这次怎么不喊冤枉了?哦,对,你知道那是自欺欺人,我们不信,你也不信。王旭涛,好好想想吧,是继续硬扛,还是还令尊一个体面,全在于你!” 王旭涛神情沮丧,堆萎在地上。 高克俭转身往审讯室门外走。 身后传来王旭涛虚弱的声音:“你想知道什么……” 刘文龙欣喜的说:“你肯招了吗?” 王旭涛默然片刻:“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送我爹回新京。” “可以。” “现在就送走。” “现在嘛……” “晚上7点钟,还有最后一趟客运列车,现在还不到6点钟,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 “我要亲眼看着他上车。” 王旭涛态度很强硬。 刘文龙说:“早一天走,晚一天走,又有什么区别……” 王旭涛说:“他走了,我才心安。” 高克俭看着他:“你要明白一点,权宜之计没用,我们能把人送走,也能把人抓回来!” 王旭涛说:“我明白。” 高克俭想了想:“即便如此,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王旭涛说:“去火车站的路上,我会说的。” 高克俭沉吟不语。 刘文龙低声说:“我估摸着没啥事,路上他要是东拉西扯,不往重点上说,我们再把人带回来,最多也就是白跑一趟。” 高克俭权衡利弊,也觉得没什么不妥,这才说:“来人,备车,我亲自送一送王老先生!”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特务科出动了两组人。 临上车前,高克俭态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诚恳赔礼道歉,取得了王老爷子的谅解。 高克俭、齐越、刘文龙,加上王旭涛共乘一辆车,一共六辆轿车,朝滨江火车站开去。 途中,王旭涛讲述了事情经过。 他是中统特工人员,三年前经人介绍,成了御前秘书处的专职司机,这三年来,他兢兢业业,小心谨慎,逐渐获得了信任。 这次康德来滨江视察,他也有机会成为御用司机。 中统方面获悉这一情况,立刻成立了专门的行动小组,打算采取措施对康德实施暗杀行动,行动代号就是“天雷计划”! 经过御前秘书处研究,确定由王旭涛担任皇帝出巡御用司机,临行前一个月内,他不能和外界接触,吃住都在皇宫大内,这是为了最大限度确保皇帝行程不泄密。 “一个月不和外界接触,你是怎么和同党联络的呢?” 高克俭打断了王旭涛的话头。 王旭涛解释着说:“秘书处有一部电台,每个月的15号,轮到我值夜,趁机进入秘书处,使用电台联络老鹰……” 高克俭又问:“老鹰是什么人?” 王旭涛说:“他是中统滨江组组长,同时也是天雷计划的负责人,按照事先约定,我们在15号当晚联络,如果错过了,无法商定细节,天雷计划也就等于失败了。” “科长,陈言遇害那晚,就是上个月的15号。” 齐越在一旁提醒着说。 刘文龙一拍大腿:“我明白了,15号晚上,拼了命也要发报那伙人,就是老鹰和他的同党!” 高克俭点点头:“没错,杀人的是阿水,主谋是老鹰,他们之所以铤而走险杀害陈言,就是为了顺利发报,对这些反抗分子来说,谋杀皇帝陛下,必然不惜代价!王旭涛,说说天雷计划细节。” 王旭涛说:“老鹰派人在井底安装炸弹,我用力踩上去,就是信号……” 刘文龙截口说:“引爆炸弹,你也活不了。” 王旭涛迟疑了一下:“为信仰而战,甘愿赴汤蹈火。” 高克俭问:“躲在井底的是老鹰吗?” 王旭涛说:“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至于井底的人是谁,包括撤退计划,我没必要知道。” 高克俭又问:“老鹰叫什么名字?” 王旭涛说:“我不知道。” “怎么能找到他?” “找到灵璧山,就能找到老鹰。” “灵璧山又是谁?” “我的第二联络人。” “第二联络人?” “上面派他来协助天雷计划。” “他在哪儿?” 刘文龙急切的问。 王旭涛说:“等我爹上了车,我会告诉你们的。” 刘文龙刚要瞪眼,被高克俭制止。 通常来说,叛徒只要开了口,基本没有回旋的余地,王旭涛是一个孝子,他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路上平安无事。 车队很快到达滨江火车站。 时间刚刚好,等了十几分钟,就开始检票上车,目送着父亲上了车,王旭涛神情放松下来。 汽笛长鸣,火车徐徐开出滨江站。 高克俭问王旭涛:“现在安心了吗?” 王旭涛说:“多谢高科长成全。” 刘文龙催促着说:“灵璧山在哪?” 王旭涛说:“西潮沟7号。” 高克俭略一思索,立刻吩咐:“去西潮沟!” 第95章 又见臭藤 第95章 又见臭藤 西潮沟地势低洼,又处在松华江下游,每逢雨季汛期,道路泥泞不堪,家里进水是常有的事。 尤其到了夏天,脏水横流,蚊虫肆虐,环境十分恶劣,住在这里大部分是最底层的穷人,但凡有一点能力,也早就搬到别处去了。 西潮沟渐渐成了脏乱差的代名词,居民越来越少,不说是十室九空,至少有一半房子无人居住。 特务科的车队开进了西潮沟。 刘文龙说:“去年的9月初,我来这边查案,当时也是晚上,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刚一下车,还以为掉沟里了,用手电筒一照,好家伙,到处是水,不穿雨靴甭想进去。” 齐越打量着四周:“这地方我一次也没来过……” 高克俭说:“刘队长,一会儿进去抓人,务必要留活口!” 刘文龙说:“明白。” 抓捕行动按部就班。 刘文龙带一组人堵后门,齐越带一组人进去抓人。 到了晚上,西潮沟附近漆黑一片。 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刘文龙低声吩咐:“赵振海,你带几个人,守住附近的出口!” 赵振海带了几个人走了。 西潮沟7号是一条破败的胡同,差不多有十几户人家,最里面的一户,就是“灵璧山”的住处。 这是一栋瓦房,一共三间,左右是卧室,中间是堂屋兼厨房,本地这种格局的房子很常见。 院门从里面插上了,四周是一人多高的篱笆墙。 齐越向马壮做了一个手势,马壮心领神会,从裤腿里抽出匕首,伸进门缝轻轻向上一挑,门栓被拨到一旁。 进了院子,特务试着推了一下屋门。 出人意料的是,屋门竟然没锁。 齐越一摆手,特务们持枪蜂拥而入。 堂屋里亮着灯,掉了漆的八仙桌上,摆着两副碗筷,一碟咸萝卜条,一碗鸡蛋甩袖汤,笸箩里还有几个玉米面馒头。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手馒头一手汤勺,眼见冲进来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别动!” 硬邦邦的枪口顶在他头上。 两间卧室空无一人。 特务给男子上了反铐。 男子面如土色:“你们、你们……” 说了两个“伱们”,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看到这个阵势,他被吓住了。 特务中有认识他的,低声对齐越说:“这家伙叫孙亮,是西漕沟一带的地痞,平时偷鸡摸狗啥都干。” 齐越看了看桌上的碗筷,问孙亮:“怎么就你自己,另一个呢?” 孙亮说:“他刚刚出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孙亮。”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李福。” “你们两个,谁是灵璧山?” “他是。” “你是干什么的?” “帮着打个下手,装货运货啥的……” 孙亮蔫头耷拉脑袋。 特工一旦被抓心里也害怕,硬骨头毕竟还是少数,枪口顶在头上,立刻开口招供的不在少数。 此时,高克俭和刘文龙也进了屋子。 齐越说:“只抓到一个,另一个跑了。哦,他叫孙亮,跑的那个就是代号灵璧山的李福。” 高克俭皱眉:“跑了?会不会是临时有事出去了?” “问你呢!” 马壮拍了一下孙亮的脑袋。 孙亮说:“刚才狗一直叫,他说是出去看看,就一直没回来,可能是看见你们来了,躲起来了……” 刘文龙说:“这家伙够机灵的!” 高克俭略一思索:“究竟谁是灵璧山,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去把王旭涛带来。刘队长,搜查房间。” 王旭涛声称见过灵璧山,让他亲眼看一下,就知道孙亮是不是说谎。 姜斌带着一组人,四处搜寻可能“躲起来”的灵璧山。 进出西潮沟只有一条路,特务科的人刚刚没遇到任何人,按照常理推测,灵璧山极有可能躲在附近。 很快,王旭涛被带到孙亮近前。 刘文龙问:“认识这个人吗?” 王旭涛摇头:“不认识。” “警官,我就是一个跑腿的,你们放了我吧……” 孙亮可怜巴巴的说。 高克俭问:“你们的上级是谁?” 孙亮闻言一愣:“啥上级?” 刘文龙厉声呵斥:“孙亮,我警告你,想活命,就老实交待,否则的话,我现在就毙了你!” 马壮的手枪再次顶在孙亮头上。 这只是恫吓,不可能真的开枪。 一般来说,为了便于联络,上下级的住处不会距离太远,若是开了枪,容易惊动其他同党。 孙亮哭丧着脸说:“我最多算是从犯,嘎哈玩意上来就枪毙啊……” 刘文龙冷冷的说:“谋害皇帝陛下,若是放在从前,最轻也是抄家灭门,枪毙你,哼,你就偷着乐吧!” 孙亮愕然:“谋害皇帝陛下……你们、你们搞错了吧?” 刘文龙冷笑:“装傻充愣!” 这时,一名特务兴冲冲来禀报:“科长,有重要发现!” 房间陈设简陋,能藏东西的地方并不多,特务都是搜查的行家,没费多大劲,从衣柜夹层搜出一个棕色皮箱。 皮箱里是一部半新不旧的电台,即便孙亮不招供,这也是无可辩驳的铁证,皮箱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臭味飘散出来。 对齐越来说,这种味道太熟悉了——是臭藤! 箱子里怎么会有臭藤? 他目光一瞥,站在一旁的王旭涛眼中闪过一抹杀机,这种情绪上细微变化,在中央大街的时候,齐越已经领教过一次。 他忽然明白了,整件事很可能是一个圈套! 实施天雷计划过程中,无论是灵璧山还是王春林,不可能堂而皇之携带炸弹,起码应该做必要的伪装。 比如,装进一只皮箱里。 此时此刻,再次闻到臭藤的气味,显而易见的是,还是同样的原因,是为了防止特务科带来警犬。 确定是灵璧山藏身之所的情况下,电台被搜出来是大概率事情,没必要用臭藤掩盖机油的气味。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臭藤是为了掩盖黑火药的气味,这部电台应该是一个空壳,里面装的用来炸康德的炸弹! 第96章 爆炸 第96章 爆炸 齐越多少能猜出一个大概。 从王旭涛被捕那一刻起,中统的后续计划也就随之展开,每一步的设计,严丝合缝,合情合理。 一个抱定必死决心的特工,若是太快变节投敌,反而会引来疑心,这中间需要一个合乎逻辑的契机。 名声在外的孝子,父亲遭受羞辱,无疑是最合适的契机。 对于王旭涛来说,这一切都在计划中,他应该能够预料到,自己一旦被捕,必然会牵连到父亲。 为达目的,特务科向来不择手段,尤其是外表慈眉善目,实则心狠手辣的高克俭,对这个滨江最大的特务头子,中统肯定会有所了解。 坚持送父亲去火车站,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火车站去往西潮沟,大约需要半小时左右,也就是晚上七点三十分,这就是计划中约定的时间。 到时候,高克俭肯定随行前往,他善于在盘问中发现问题,如此重大的案件,当然不会错过。 从孙亮的表现来看,十有八九是被利用了,他应该算是一个诱饵,有他在,王旭涛才有可能被带到现场…… 齐越心里蓦然一动。 这是一个差点忽略的细节。 王旭涛为什么一定要来现场? 如果电台里藏的是炸弹,就需要有人来引爆它。 中统费尽心思,肯定希望除掉一个大人物,这种前提下,就不太可能使用定时炸弹,因为无法预判“大人物”到场的准确时间。 如果只炸死一俩个特务,未免有些不值得。 这个计划和中央大街一幕很相似。 引爆炸弹的人肯定第一个死。 谁会甘心做这种事? 毫无疑问,只有王旭涛! 无论结果怎样,他都不可能逃掉。 他不死,就会面临没完没了的酷刑折磨。 父亲王达也会被重新带回滨江。 王旭涛别无选择。 对他而言,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 “把电台送回车里。” 刘文龙吩咐手下。 王旭涛慢慢走了过来。 搜出了一部电台,灵璧山也确实存在,证明他没说谎,虽然还戴着手铐,但对他的看管已经没那么严了。 齐越站在屋门口,低声嘱咐门外的赵振海注意警戒。 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冲出屋子,中间隔着两间屋子,完全有机会避免被炸弹波及。 此时,特务准备把电台放回皮箱。 王旭涛盯着拖在外面的电源线——这就是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高克俭迈步出了屋子:“齐越,你出来一下。” 齐越赶忙随后跟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王旭涛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次的目标就是高克俭,哪知道,他竟然鬼使神差中逃过一劫。 即便如此,也只能按原计划行事,这是唯一的机会,“电台”若是送去特务科,用不了多久就会露馅。 来到院子里,高克俭对齐越说:“你一会儿带几个人……” “王旭涛,你干什么!” 屋子里传来刘文龙的呵斥。 轰然一声巨响! 硝烟升腾,火光冲天。 整间房被炸塌,碎石瓦砾散落了一地。 齐越扑倒了反应不及的高克俭。 过了好一会,高克俭挣扎着爬起来,炸弹造成的冲击波,让他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 齐越也好不到哪去,站起身也是摇摇晃晃,他没想到炸弹的威力如此巨大,如果不是恰好被高克俭叫出来,弄不好已经被埋在碎石瓦砾中。 赵振海被坍塌的墙体压在下面,刚刚爬出来,一脸的黑灰和鲜血,双手扶着膝盖剧烈的咳嗽。 高克俭也没了从容淡定的模样,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射在他脚下。 “枪手在九点钟方向!赵振海,赶紧过去抓人!” 齐越大喊着举枪还击。 赵振海稀里糊涂也跟着开了一枪。 他距离炸点太近,被震的暂时性耳聋,根本听不见齐越说什么。 生死攸关中,高克俭也顾不上体面,一路连滚带爬,抄起被炸成两截的门板当掩体,半截门板藏不住一个成年人,只能侧身蹲在后面。 砰! 九点钟方向又开了一枪。 高克俭就势伏在地上。 这样一来,枪手就没办法瞄准了。 枪声短暂停了一会,忽然又连开了三枪。 这三枪全都射向齐越。 枪枪不离左右。 齐越躲在断壁残垣中,一动不敢动,对方居高临下,射界全无死角,枪打的也准,子弹射在齐越身侧的砖头上,碎石屑四处迸溅。 赵振海带着人朝那边包抄过去,耳朵聋了,眼睛可没瞎,身为一名特工,这种态势还是能看出来。 九点钟方向的枪声顿时停歇。 马壮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 齐越吩咐:“保护科长!” 他自己也朝九点钟方向追下去。 从火力就能判读出,枪手只有一个人,应该已经逃走了。 附近有一栋炮楼,早以前是日军用来对付抗联袭扰,历经多次清剿后,抗联撤到了山里,炮楼也就失去了作用。 十年前那场百年不遇水灾,将地处低洼的炮楼淹没,重修无意义,日军索性放弃了炮楼。 枪手就是在炮楼了望台开的枪。 齐越追到近前,听见巷子里传来摩托车引擎的声音。 一名特务迎上前,手里举着一支莫辛狙击步枪,说道:“齐警官,就找到了这个,炮楼上没人。” 正在这时,姜斌拎着枪飞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追不上了,枪手骑着摩托车跑了!” 附近的巷子很窄,汽车无法通过,最多能容下一辆黄包车。 枪手事先准备了一辆摩托车,算准了时间,在特务还没形成包抄之前,从巷子里离开了西潮沟。 齐越说:“伱们去看看高科长怎么样了,我再看一下现场,赵振海,手电筒给我留一个。” 姜斌説:“你小心点,没准儿还有枪手。” 齐越说:“放心,没事。” 等他们走了,齐越拎着手电筒进了炮楼。 炮楼已经成了一处废墟。 他上到了望台看了看,五个弹壳散落在地上。 墙砖缝隙里,有一瓶吗啡针剂。 第97章 声东击西 第97章 声东击西 两天后。 上午十点钟。 特务科科长室。 桌上放着根据目击者描述,画师画出来的李福画像,若是对照本人,至少也有六七分相似。 这种情况难以避免,经常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肯定会遇到人,尤其是每天聚拢在大树下胡同口的闲人,想要躲过他们的“监视”,难于上青天。 高克俭背着手来回踱步。 他的心情十分烦躁。 西潮沟行动中,特务科损失惨重,包括行动队长刘文龙在内,共有四人死亡,另有六人重伤。 这两天,他都在忙着处理善后。 一方面,在码头车站增派警力,缉拿逃走的“李福”,另一方面,还要尽量对外封锁消息,只说西潮沟某家工厂锅炉意外爆炸。 伪满的报纸,一般不会宣传不利于社会稳定的新闻,封锁消息的目的,主要是防着那些私人报馆。 此时,屋外响起敲门声。 高克俭说:“进来。” 姜斌推门走了进来。 高克俭问:“什么事?” 姜斌说:“南岗警署来电话说,在凤凰甸附近,发现了一辆摩托车,经过核实,确认是北新警署的警用车,哦,这辆车之前出了故障,送去汽修厂修理,当晚在汽修厂失窃……” “凤凰甸具体哪里?” 高克俭打断了他的话头。 姜斌说:“污水厂后面。” 墙上挂着滨江地形图。 高克俭仔细看了一会,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微笑:“自作聪明的家伙,还打算来一个声东击西!” 姜斌问:“您是说,李福不在凤凰甸?” 高克俭说:“事发当晚,各个主要路口都设了关卡拦截,从西潮沟到凤凰甸,至少要经过四道关卡,换做是你,骑着一辆摩托车,目标如此醒目,怎么敢堂而皇之的过关卡呢?” 姜斌说:“可是,那辆摩托车……” 高克俭截口说:“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李福的同党在别处盗窃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吸引我们到凤凰甸去,李福趁机逃之夭夭!” “就是说,李福驾驶的摩托车,并不是这一辆!” 姜斌恍然大悟。 “西潮沟紧邻松华江,随便找个地方把车推进江里,就算警察厅全体出动,没个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找到……” 高克俭拿起电话机,拨了几个号码:“我是高克俭,齐越回来了吗?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马上!” 过了一会,齐越快步走进来。 高克俭简单说了情况,然后问:“你觉得,李福接下来会怎么做?” 齐越说:“他在人前露了相,制造了这么大的案子,肯定不敢继续在滨江待下去,我觉得、他会尽快逃走。” 高克俭说:“从哪里逃走?” 齐越看了一会地图,这才说:“水路的可能性最大。” 高克俭又问:“理由呢?” 齐越说:“松华江沿线,大大小小码头有四五十个,明的暗的都有,很难防范,西潮沟邻近松华江,李福选择西潮沟落脚,估计也是想好了退路,只等我们上当去了凤凰甸,他就可以从水路逃走。” 齐越心知肚明,高克俭叫自己来,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刚刚上了一次恶当的人,总是会格外小心。 高克俭转脸问姜斌:“你的意见呢?” “我赞成齐越的意见,只不过……” 姜斌有些迟疑。 高克俭问:“只不过什么?” 姜斌说:“即便我们上了当,警力全都派去了凤凰甸,松华江也还有水上警署,李福就不怕被认出来吗?” 高克俭说:“他一定有办法应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一次,我倒要看看,究竟是魔高还是道高!”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南岗警署的号码:“南岗警署吗?我是特务科高克俭,叫伱们署长接电话……刘署长,你马上集合所有警力,全部派去凤凰甸,务必要将反抗分子李福捉拿归案!哦,人手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调警察大队两个中队过去帮你,行动吧!” 十几分钟后,警察大队的两个中队,全部荷枪实弹,乘坐十几辆警车,浩浩荡荡赶奔凤凰甸方向。 齐越赞道:“科长,您这一手太高明了,这么大的阵仗,反抗分子肯定会注意到,估计很快就会通知李福。” 高克俭冷笑:“我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会声东击西,我们同样给他来一个声东击西!” 齐越说:“我们这边什么时候行动?” 高克俭略一思索:“做贼心就虚,我估计,李福绝不敢白天走……晚上六点钟行动。为了确保机密,从这一刻起,你们两个——包括我在内,不得再与外界接触!去准备吧!” “是!” “是!” 齐越和姜斌退了出去。 其实,高克俭这么布置,也是以防万一,万一要是猜错了,李福确实在凤凰甸,起码不至于错失良机。 高克俭暗下决心,这次必须抓到李福,否则的话,涩谷纯一郎必然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 夜幕降临。 松华江畔。 月光洒在江面上。 远远望过去,波光粼粼。 齐越乘坐水上警署的快艇,带着人等在一处拐口,凡是离开滨江的船只,这里是必经之处。 不止一艘快艇,附近至少有十几艘,像姜斌、马壮,这些警尉补级别,各自单独带队巡视。 只要有船只经过,特务科都会派人登船检查,这种事必须暗中进行,以免惊动尚未出现的“灵璧山”李福。 查到夜里十点钟,还是一无所获。 “看起来,今晚是没戏了……” 赵振海哈欠连天的说。 另一名特务说:“齐警官,这大晚上的,要不,你到警署歇着去吧,估计也没啥事,我们盯着就行了。” 齐越看了一眼手表:“我不累,再等一会儿。” 正说着话,一艘货船由远而近驶来。 距离近了,能看到船头印着“顺达号”三个大字,甲板上站着一名彪形大汉,举着手电筒晃了三下。 赵振海惊讶的“噫”了一声。 齐越立刻问:“怎么了?” 赵振海说:“船头那个家伙,好像是赵光腚……” 第98章 半分机会都没有 第98章 半分机会都没有 齐越一摆手。 两艘快艇从拐口开出来,一左一右横在顺达号两侧。 彪形大汉——赵光腚问:“是五哥吗?” 赵振海大声说:“船上的人听着,我们是水上警署的,我命令你们,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那啥、我姓赵,是五哥关照的,他今天没来吗?” 赵光腚按亮手电筒挨个相面。 赵振海拉栓上弹:“瞎特么照啥!把手电筒关了!” 货船上夹带了五百袋精盐,没找到“五哥”,快艇上又都是生面孔,赵光腚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一般来说,水警不会无缘无故拦截船只,检查通常是有针对性的,就比如,接到线人密报,某条船贩运违禁品,或是搜捕逃犯等等。 赵光腚是码头有名的地痞,打闷棍套白狼,什么坏事都干,时间久了,身边聚集了一群同类。 人多了,势力越来越大,最近半年间,他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逐渐涉足一本万利的走私行业。 这次贩运私盐,是他参与的最大一笔生意,按照事先约定,他用手电筒晃三下为暗号,收了贿赂的水警警长“五哥”,就会放顺达号通过。 哪曾想,计划没有变化快。 特务科替换了水警。 如果船只强行闯卡,只凭手枪肯定拦不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包括齐越在内,每人携带了一支三八式步枪。 这是标准的水警武器装备。 在射程和精准度方面,步枪比手枪强的太多。 顺达号停了下来,背着步枪的特务顺着软梯上到货船。 眼见带队的是一名警尉,赵光腚心里更觉不安,水上警署署长警衔也才是警尉,这位是什么来头? 齐越问:“谁是船老大?” 船老大赶忙站出来:“我是。” 齐越问:“船上装的什么货?” 船老大说:“棉花,都是棉花。” “准备运到哪里?” “桦川。” “船上一共多少人?” 船长如实回答:“算上货主带来的人,一共11个。” 齐越看了赵光腚一眼:“你是货主?” 赵光腚陪着笑脸:“警官您贵姓?……” “所有人都到甲板上来,站成一排!动作快一点!” 齐越大声吩咐着说。 “齐警官,这里有情况!” 一名特务在船尾喊道。 齐越走了过去:“怎么了?” “你看。” 特务指着甲板上的水渍。 湿淋淋的脚印从船尾一直到货舱。 船尾垂着一个巨大的铁锚,这是靠岸时用来固定的,手电光一照,铁锚上同样有明显的水渍。 这就很明显了,有人顺着铁锚爬到船上,躲进了货舱。 齐越喝道:“大家戒备!” 特务们端着步枪,朝货舱靠近。 齐越心里很清楚,偷偷爬上船的十有八九是李福。 以中统的能力,探听到一些码头上的秘密,并不是什么难事,就比如,赵光腚和水警之间的勾当。 只要没有特务科插手,这艘船不会受到水警拦截检查。 等顺达号开船后,借着夜幕掩护,李福顺着铁锚爬上船,不出现意外情况,基本不会被人发现。 然而,意外情况还是来了。 这个声东击西之计,还是被老奸巨猾的高克俭识破,不仅被识破,还同样用这招诱使中统上当。 赵振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猛然朝棉花里刺去,呲啦一声,装着棉花的布袋被洞穿了一个口子。 其他特务也有样学样,用刺刀试探货物是否藏人,其中一刀下去,精盐顺着破洞淌了一地。 赵光腚和船老大对视了一眼,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秘密终于还是被发现。 赵振海瞥了他们一眼,冷笑道:“看起来,船上的猫腻还不少,船老大,准备调头回去吧!” 船老大擦着额头的汗水:“这个、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赵振海说:“伱不知道就见鬼了!” 货舱光线昏暗,两侧有一排用来通风的小窗户,一个人影忽然蹿出来,快速从窗口跳了下去。 “是李福,快抓住他!” 一名特务大声呼喝。 扑通一声! 窗外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齐越追到近前,探身向外一看。 李福刚刚从水中冒出来,快速朝快艇游过去,他的水性非常好,五六米的距离,眨眼间就到。 留守快艇的是水上警署派来的警员,他只负责驾驶快艇,身上并没有携带枪支,还没等想好怎么应对,李福抬手对着他开了一枪。 警员捂着肩膀栽倒在快艇上。 李福——也就是李应信从水里一跃而起,翻身上了快艇,枪口顺势逼住警员,喝道:“开船!” 赵振海啧啧赞道:“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 齐越没说话,三八式步枪探出窗外,准星随着快艇慢慢移动。 他知道,李福根本连半分机会都没有,附近都是特务科的人,快艇多达十几艘,还都配备了长程枪,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逃出去绝无可能。 除非李福能像鱼一样,能够始终躲在水里不上来。 果然,躲在暗处的快艇包抄上来。 砰! 齐越扣动了扳机。 子弹准确无误射中了李应信的肩膀。 那名警员乘机滚落到水中。 无人掌控的快艇在江中飘荡打转。 “在咱们特务科,齐警官的枪法,绝对是这个,指哪打哪!” 赵振海在一旁竖起了大拇指。 此时,十几艘快艇围上来,数道手电光照在李应信脸上。 姜斌大声喝道:“李福,你跑不了!赶快缴枪投降!” 李应信作势准备跳水,没提防有水性好的特务摸上来,猛然扑倒了他,双方在快艇上扭打在一处。 砰的一声枪响! 李应信应声跌倒。 抢枪的过程中,他的肋部中了一枪。 很快,他被抬到了货船上。 特务随身带着急救包,止血、包扎,一通忙活,好不容易抓到了正主,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顺达号调转船头,原路返回。 赵光腚也被控制住,贩私盐是重罪,五百袋精盐就是两千五百斤,按照伪满的法律,至少也得判十年八年。 况且,还要确认他和反抗分子有无联系。 李应信换了干爽衣服,躺在船员休息室木板床上。 齐越坐在一旁,盯着他看了一会:“知道我是谁吗?” 李应信淡淡的说:“没兴趣知道。” 齐越说:“这么说,你不认识我?” 李应信说:“没兴趣认识。” 齐越说:“既然不认识,干嘛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要是动作稍微慢点,也早就成了你的枪下鬼。” 李应信闻言一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齐越问:“在西潮沟,炮楼上开枪的是不是你?” “是我。” 李应信爽快承认。 事情到了这一步,隐瞒也没必要。 他忍不住叹息着说:“只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否则,以我的枪法,肯定有机会毙了大汉奸高克俭!” 齐越说:“可是,你没子弹了……” 李应信截口说:“我开了两枪,枪膛里还有三发子弹。” 齐越说:“当时,你没对我开枪?” 李应信嗤之以鼻:“对你开枪?对不起,主要是没空儿,有那个时间,我直接毙了高克俭多好!” 齐越略一思索,从怀里掏出那瓶吗啡针剂:“这个是你的吧?” “你到底想问什么?” 李应信上下打量着齐越。 第99章 升官了 第99章 升官了 李应信慢慢坐起来。 齐越说:“现在是我问你,你只管如实回答就好!” 李应信说:“不是我的。” 齐越伸手撸起李应信的袖子。 李应信愕然片刻,立刻明白了:“你以为我是瘾君子?” 齐越没说话,仔细检查了一遍,李应信身上没有针眼。 一般来说,特工很少有这种嗜好,除非是极特殊的情况。 桌上放着一本证件,这是从李应信鞋底夹层搜出的。 齐越瞥了一眼:“李应信是伱的真名吧?” 李应信说:“我说是,你不信,我说不是,你同样不信。” 齐越拉开休息室门板,对守在外面的赵振海说:“拿纸笔,进来做笔录。” 赵振海答应着,赶忙去找船老大要纸笔。 齐越问:“孙亮是什么人?” 李应信反问:“他死了没有?” 齐越说:“他还活着,而且已经招了,李应信,你最好说实话,还能少受一点皮肉之苦!” 李应信说:“算他命大……” 齐越点燃一支香烟,等着他说下文。 李应信接着说:“那家伙在西潮沟有些恶名,我以贩私盐为由,雇佣他押运货物,一趟十块钱,预先付给他二十块,他那种人,整天游手好闲,有这种好事,自然是一口应允。” 齐越问:“这么说,他是被你利用了?” 李应信说:“对。” 齐越说:“我怎么觉得,你有意替他开脱呢?” 李应信说:“他不是啥好人,但罪不至死。” 齐越说:“罪不至死,因为你,他现在只剩半条命了。” 李应信淡淡的说:“那种败类,若是能为国家做一点事,哪怕是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也是他祖上积德。” 齐越又问:“当天晚上,我们进去的时候,问谁是灵璧山,他说你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应信笑了笑:“我跟他说,做这一行必须使用暗语,交接货物时,对方提一句灵璧山,就是接头暗号。” 齐越说:“在中央大街,意图谋害皇帝陛下,除了你和王旭涛之外,还有多少人参与?他们在哪里?” 李应信说:“就我们两个。” 齐越冷笑:“就你们两个人?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李应信呵呵一笑:“我无论说几个,你都不会相信,但这就是事实,至于你信不信,我左右不了。” 齐越一拍桌子:“李应信,态度给我放端正点!我警告你,等进了审讯室,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李应信叹了口气:“端正不端正,我还有活路吗?” …… 第二天。 特务科科长室。 屋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高克俭坐直了身子。 齐越推门走进来:“科长,您找我?” 高克俭问:“审讯有进展了吗?” “这是李应信的口供。我感觉,他是在避重就轻。” 齐越将一份口供放在桌上。 内容基本和王旭涛说的差不多,只是多了关于孙亮的情况。 高克俭说:“李应信这个人,我听说过,国党中统局特情人员,曾长期潜伏平津两地,这次来滨江,估计是临时调来参与天雷计划。所幸,天佑皇帝陛下,反抗分子的阴谋没有得逞,唉,说起来,也当真是异常凶险!” 齐越说:“这就应了您说的那句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幸运眷顾皇帝陛下,最多算是有惊无险。” 高克俭说:“其实,就算他不招,我也能猜出一个大概,藏在井底那个人,应该就是从五号井逃走的,只要有一辆军车挡住了望哨的视线,他可以从容躲进车里,换上军装,顺利逃走。除非,我们检查所有车辆,只不过,以当时的情况,怎么可能搜查自己人呢。” 齐越说:“反抗分子太狡猾了,他们甚至做好了后续计划。” 高克俭叹息着说:“唉,责任在我呀……” 为了让高克俭上当,这个后续计划可谓做到了极致。 就比如,李应信的代号确实叫“灵璧山”,在日伪方面截获的电文中,不止一次出现过这个代号。 如果无中生有一个代号,势必会引起高克俭疑心,前期铺垫越真实,猎物越有可能进入圈套。 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划最终还是功亏一篑,高克俭死里逃生,刘文龙做了替死鬼。 齐越说:“哦,科长,还有一件事,医院刚刚打来电话,孙亮伤重不治,一个小时前死了。” 高克俭说:“死了好,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齐越说:“另外,李应信受了枪伤,我没敢对他用刑……” 高克俭截口说:“不用刑是对的,这个人很重要,暂时不要用刑,等他的伤养好了,再做打算。” 齐越迟疑着说:“我担心,消息传出去,他的同党都逃走了。” 高克俭说:“李应信是中统的老牌特工,他所知道的秘密,绝不止几个搞暗杀的小喽啰,留着他,将来有大用处。” 齐越说:“他若是死不开口……” 高克俭说:“在抓捕过程中,他有机会自戕,可他没这么做,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想死。” 齐越恍然:“卑职明白了!” 高克俭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纸公文,上面盖着警察厅的钢印,笑容可掬的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齐越摇头:“不知道。” 高克俭微笑着说:“这是你的晋升令。中央大街事件,你立了大功,经过我提议举荐,厅里决定,特晋升你为警佐,授予三等景云勋章,同时担任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哦,等过些日子,会有一个隆重的晋升仪式。” 齐越双脚一并:“感谢科长栽培!” 高克俭说:“我说过,跟着我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我本打算让你担任行动队队长,可是,上面综合考虑之下,认为你资历尚浅,晋升警佐已经是破格提拔了,若是担任行动队正职,恐怕会难以服众,所以,正职由宁致远担任,你屈就一下,担任副职。” 齐越恭声说:“卑职听从您的安排!” 非常抱歉,更新渣渣辉,下月提速。。 第100章 清剿 第100章 清剿 高克俭示意齐越落座,然后说:“抗匪的独立团,目前盘踞在靠山屯一带,若是任由其发展壮大,将来必定祸患无穷。为此,韦省z做出了重要指示,责成保安团前往清剿。” “保安团……能行吗?” 齐越迟疑着说。 高克俭笑道:“你担心他们打败仗?” 齐越说:“我听说,保安团从来没执行过作战任务。” 保安团主要负责城内治安,全团不过五百余人,加上缺乏系统训练,战斗力甚至还不如警察部队。 最起码,警察都受过专业培训。 高克俭说:“抗匪的独立团,听着名头挺大,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据关东军掌握的情报,他们全团只有两百多条枪,还都是一些老套筒汉阳造之类,重武器一概没有,保安团再弱,也不至于打不过这种军队。” 齐越皱着眉:“那也应该想一个万全之策……” 高克俭说:“清剿采用夜间突袭,而且,警察厅也会派警察大队接应,只要不出现意外,问题不大。” 齐越想了想:“科长,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不派正规军呢?比如,驻扎在城外的关东军细川联队,再不济,安国军也好过保安团吧?” “荣奉还在养伤,安国军暂时用不上,至于细川联队……区区一小撮抗匪,还不至于麻烦日本人。” 高克俭说的轻描淡写。 齐越却听出了敷衍的意味。 高克俭说:“还有,这次清剿行动,我们也要派人参加,你现在是行动队副队长,就由你来带队。” 齐越说:“军事行动,我们能起到什么作用?” 高克俭说:“根据情报显示,抗匪的头子名叫张兆临,他是共党方面的一个大人物,以前是教导旅的政委,伱带队守在外围,别的人不用管,如果张兆临跑出来,务必要将他抓到。” 齐越说:“可是,我们不知道张兆临长什么样……” 高克俭微微一笑:“事有凑巧,前两天,有抗匪跑到细川联队兵营投诚,这个人恰好认识张兆临。” 齐越故作惊喜:“是嘛,那太好了。这个人现在在哪?” 高克俭按动桌子下面的警铃。 过了一会,一名警卫推门而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高克俭说:“去把郭立本叫来。” “是!” 警卫退了出去。 高克俭说:“郭立本是抗匪教导旅的保卫干事,负责张兆临的警卫工作,他也是好人家出身,一时糊涂加入了抗匪,现在后悔了,找机会逃了出来,主动找上门请求投诚,哦,我把他暂时编入行动队,先考察一段时间……” 说话间,警卫把郭立本带了进来。 高克俭说:“小郭,见过你的上司,行动队副队长齐越。” “齐副队长好!” 郭立本敬了一个举手礼。 齐越点点头,转脸问高克俭:“科长,什么时候行动?” 高克俭说:“今晚零时出发,凌晨四点钟行动。” 齐越说:“我回去准备准备。” 高克俭说:“对了,你一会儿顺路把小郭送去警察宿舍,最好和自己人住一块、特务科谁在那儿住?” 齐越说:“姜斌、刘峰,还有一个刚分来的新人……” 高克俭说:“那就姜斌吧,今晚的行动,把他也带上。” …… 晚上六点钟。 警察宿舍房间内。 姜斌正在吃晚饭,一瓶冰镇哈啤,一碟花生米,半只烧鸡。 房门一开,齐越迈步走进来:“小日子过的挺滋润啊。” 姜斌站起身,伸手掸了掸衣襟,单腿打千:“不知警佐大人驾到,小的有失远迎,还乞大人赎罪!” 齐越笑道:“喝多了吧你。” 姜斌也笑:“你怎么来了?” 齐越说:“奉高科长的命令,给你送一个新室友。” 姜斌闻言一愣:“新室友?” “新来的同事,名叫郭立本……” 齐越压低嗓音:“以前是抗联独立团的人,刚刚投诚过来的。” “哦……” “嗳,你少喝点,晚上有行动。” “放心,一瓶啤酒,误不了事。” 姜斌并没有多问。 在特务科内部,问多了就是忌讳。 齐越打开房门,把等在走廊的郭立本叫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姜斌警尉补,以后你俩住同一间寝室。” 郭立本躬身一礼:“姜警官好。” 姜斌大喇喇的说:“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对了,你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点?” 郭立本说:“多谢姜警官。我和齐副队长在外面吃过了。” “你俩早点休息,晚上11点钟,我过来接你们。” 齐越嘱咐了几句,离开了宿舍。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提到郭立本是抗联的叛徒,并且参加今晚的行动,必然会让姜斌产生联想。 情报员都有紧急联络方式,姜斌肯定会找机会把情报送出去,那样一来,敌人夜间突袭计划也就失败了。 …… 夜里11点钟。 在团长季长友率领下,保安团列队出城,十几分钟后,全副武装的警察大队三大队随后出发。 最后面的数量轿车,加上一辆厢式警用车,全都是特务科行动队的人,按照计划,他们不需要参与作战,只负责守在外围搜捕漏网之鱼。 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张兆临。 一路上,齐越心神不宁。 以高克俭的为人,从来都不会轻视自己的对手,今天流露出的态度,似乎根本不拿抗联独立团当回事。 保安团一共五百人,加上警察大队三大队八十多人,要说有把握全歼独立团,感觉上多少有些托大。 即便独立团一多半人没枪,那也是近四百人的军队,正常来说,怎么也得再派一个营才算稳妥。 难道是制定行动决策者疏忽了? 即便疏忽了,高克俭难道就想不到吗?以他的级别,完全可以提出补充建议,增派军队,完善这次行动…… 齐越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并不是没有增派军队,而是为了确保机密,对自己人也进行了隐瞒,增派的那支军队应该藏在暗处! 第101章 腹背受敌 第101章 腹背受敌 阿什河上游,帽儿山脚下,星罗棋布住着百十来户人家,这里就是抗联独立团驻地——靠山屯。 本地保长担心被“革命”,携家带口连夜逃去了镇上。 保长家成了独立团临时团部。 …… 两小时前。 昏暗的煤油灯下,张兆临一笔一划写的十分认真:借靠山屯爱国人士周茂才地瓜、土豆各拾斤,待抗战胜利后,由政府统一返还。东北抗日联军独立团张兆临,於民国30年6月。 他誊写了二十几份,除了名字不同,内容都一样。 营长刘贵勇迈步走了进来。 独立团建制不全,勉强能凑够一个营的人数,刘贵勇是唯一的营长,他以前是教导旅警卫连连长。 独立团能够组建,主要就是以教导旅警卫连为班底。 张兆临抬头看了一眼:“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刘贵勇拉过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白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这才说:“去村口转了转……政委,跟你说个事儿,郭干事说是去镇上买药,一直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张兆临停住笔:“他走几天了?” 刘贵勇说:“三天。按说,最多两天就该回来了。” 张兆临想了想:“这样吧,明天派人去镇上打探一下,他每次去镇上,都住在王家老店。” 刘贵勇答应着,拿过一张借条看了看:“还差多少没写?” 张兆临说:“估计还差七八十份。” 刘贵勇咋舌:“这得写到啥时候?” 张兆临笑道:“我都不急,你急啥。” 刘贵勇说:“政委,你早点歇着吧,明天我找两个会写字儿的,让他们写,何苦伱在这点灯熬油的。” 张兆临摇头:“那怎么行呢,乡亲们都说了,必须是我这个当官的打借条,人家才敢把粮食借给咱们。” 刘贵勇不以为然:“乡下人没几个认字儿的,究竟谁写的借条,他们压根儿分辨不出来。” 张兆临正色说:“贵勇同志,这种思想要不得啊,老百姓借粮给咱们,说明是对我党的认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党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以广大人民群众为基础……” “报告!” 通信兵走了进来。 张兆临问:“什么事?” “政委,这是刚刚收到的电报。” 通讯兵把译好的电文递过去,敬了一军礼退了出去。 看过电文内容,张兆临眉头紧锁。 刘贵勇问:“政委,出啥事了?” 张兆临说:“滨江地委来电,凌晨四点钟,滨江保安团,外加一个警察大队,对我们要来一次夜袭!” 刘贵勇问:“是今天晚上吗?” 张兆临点点头:“对,是今晚。” 刘贵勇站起身:“我这就去集合队伍,马上转移!” 张兆临看了一眼怀表,嘱咐着说:“时间还来得及,告诉大家不要慌,能带走的尽量带走。” “明白!” 刘贵勇匆匆走了出去。 四百多人的部队,不是说走就走得了,在大部分都是新兵的情况下,怎么也得忙活一阵子。 张兆临重新看了一遍电文。 电文末尾有一句话:为确保山谷安全,郭叛变一事切勿外泄。 只有特务科参与行动的人知道内情,若是泄密源头在这件事上,势必会把危险带给“山谷”姜斌。 所以,张兆临刚才没提这件事。 他伸手拿掉煤油灯灯罩,准备把电文稿烧了。 “谁在那里?” 院门口传来哨兵的声音。 对方含糊的回答:“路过的……” 哨兵端起步枪,拉栓上弹:“口令!” 这么晚了,有陌生人进入团部范围,哨兵提高了警惕。 紧接着是哨兵短促惊呼声,然后再无任何声息。 张兆临知道,一定是出了变故。 他立刻吹灭煤油灯,随手把电文稿揣进兜里,透过玻璃窗向外窥视。 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两名哨兵已经倒在地上,两个黑影把哨兵拖拽到一旁,另有几个黑影慢慢向门口靠近,若是离的近了就能看到,他们手中是清一色的德制mp18冲锋枪。 靠山屯三面环山,进村只有一条路,独立团在外围设了暗哨,而且不至一处,对一支机动性良好的部队来说,这种警戒级别堪称严密。 若是发现敌人来袭,暗哨鸣枪示警即可,独立团有足够的时间撤到山上。 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难道是盘踞在帽儿山的土匪? 根据之前掌握的情况,帽儿山的土匪大概有六七十人,匪号“来如风”。 刚来靠山屯不久,张兆临曾打算收编这支武装,但是“来如风”匪首避而不见,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张兆临不知道的是,“来如风”是忠义救国军的伪装身份,他们当然不会接受抗联的收编。 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不太可能无缘无故来独立团驻地火拼,以“来如风”的实力,也不敢招惹独立团。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在张兆临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他来不及细想,对准黑影开了一枪。 警卫连就在附近,听到枪声很快就能赶来支援。 张兆临身经百战,枪法不说百发百中,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还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可今天偏偏出现了“意外”,黑影做出完美的战术动作,就地侧身翻滚,极为惊险的避开了射击。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黑影再起身时,与同伴扣动了扳机,mp18冲锋枪喷着火舌,在黑夜中犹如一道道白线,子弹像下雨一样,击碎门窗射进了屋子。 张兆临紧贴着墙垛,连起码的还击都做不到,他不禁暗暗吃惊,对方绝不可能是土匪武装,从火力上判断,甚至强过大多数正规军部队。 借着月光,他依稀辨认出,这些人一律戴着日式钢盔,覆有防反光用的绳网,是敌人确定无疑了。 比较奇怪的是,他们的着装,并非常见的日式军装。 武器更不用说了,每人一支德制mp18冲锋枪,腰间还挂着一支南部式手枪,除了手雷,光子弹袋就挂了两条。 超常规的负重,也没见对他们有丝毫影响,就比如刚刚那个黑影,躲避子弹时,动作速率异常灵敏。 如此“怪异”的军队,张兆临还是头一次见到。 作为一个能源匮乏的国家,为了减少消耗,日军很少装备自动武器,制式武器以单发的三八式步枪为主。 他们相信,只要严格训练士兵,单发武器也能打败敌军——这也是日军单兵作战能力强的原因之一。 抗战爆发后,在与中国军队多次交手,领教了冲锋枪的威力后,日军方面才开始研制自动武器。 …… 砰! 砰! 砰! 院外响起了枪声。 独立团警卫连闻讯赶来增援。 名为“警卫连”,满编还不到五十人。 一声尖利的唿哨,院子里的黑影停止射击,迅速退了出去。 为首那个人临走时,从腰里掏出一个黑黢黢的物件,快速在钢盔上磕了一下,然后用力朝屋子扔去。 这个在钢盔磕一下的动作,瞬间提醒了张兆临。 ——是手雷! 日军91式手雷,引信延时过长,常常被敌军扔回来,之后改良了97式手雷,缩短了起爆时间。 为了确保不会造成误伤,特意多加了一道保险——需要在硬物上磕一下,才会最终触发引信。 张兆临和日军作战多年,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了,千钧一发之际,他纵身从窗户撞了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手雷在屋子里爆炸,等他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敌人已经不知去向。 警卫连孙连长快步来到近前,见张兆临肩膀淌着血,大声喊道:“卫生员,快过来一下!” 张兆临才感觉到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负的伤。 卫生员检查了伤势,欣慰的说:“手雷破片擦伤,问题不大。” 眼见屋子里一片狼藉,孙连长心有余悸的说:“幸亏政委身手好,要不然,差一点毁在小鬼子手里!” 此时,刘贵勇带着大部队匆匆赶来。 安排好了防御,这才进了院子。 “敌人一共多少人?” 张兆临问孙连长。 孙连长说:“天黑看不太清,大概三十几个。” “看样子,应该是鬼子的斥候。” 刘贵勇分析着说。 牺牲的哨兵被抬了过来,粗略检视了一番,他们身上没有明显外伤,看不出是怎么死的。 张兆临略一思索:“孙连长,检查一下他们的脖子。” 孙连长很快回来,低声说:“脖子都扭断了。” 张兆临说:“感觉不太像是鬼子的斥候,斥候没这么大胆子,三十几个人,就敢深入我军腹地……” 刘贵勇说:“暗哨为啥没发现敌人?” 张兆临吩咐:“刘营长,集合队伍,马上向山上转移!” 他心里很清楚,这伙敌人来者不善,他们能悄无声息摸进村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干掉岗哨,足以说明问题,安排在外围的暗哨,大概率凶多吉少。 十几分钟后,独立团排成两个纵队,沿着崎岖的山路上帽儿山。 只要上了山,就算日军主力前来清剿,在无法携带更多的重武器情况下,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山路荆棘密布,十几个士兵拎着柴刀在前面开路。 张兆临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现在是后半夜一点三十分,于是说:“再有两个小时,我们就能到达半山……” 他话音未落,轰然一声巨响! 前面发生了爆炸。 刘贵勇高声喝令:“停止前进,准备战斗!” 张兆临吩咐:“孙连长,派人去前面看看!” 很快,消息传回来。 排头兵绊到诡雷,当场炸死了三人。 路上设有诡雷,说明附近有伏兵,敌人大部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伏兵”十有八九是刚刚那伙人。 如果是在开阔地,三十多人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一个团。 可现在是山上,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携带了充足弹药,在这种易守难攻的地形中,至少能纠缠到天亮。 问题是,凌晨四点钟,保安团和警察大队就到了,到时候前后夹击,那真的是腹背受敌了。 张兆临和刘贵勇简单商议后,决定原路返回,赶在敌人主力到达之前,从大路撤出靠山屯。 一声令下,后军变前军。 队伍朝山下进发。 张兆临此时也明白了,这伙敌军出现的如此突然,就是利用了人数少,便于隐藏的优势。 三十多人,随便躲在灌木林中,白天也很难发现,如果是上百人的军队,由于目标太大,根本隐藏不了行踪。 令人费解的是,独立团放出的侦查哨,最远的差不多有五公里,却无人察觉这伙人的踪迹。 就比如,保安团这次清剿,如果是在白天出城,即便没有姜斌通风报信,张兆临也能提早得到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日伪军始终无法彻底清除反抗武装的原因。 哒哒哒! 哒哒哒哒! 突然,丛林中响起枪声。 射击精准,弹无虚发。 猝不及防之下,数名战士中弹倒地,等到独立团组织还击,对方已然销声匿迹,为了防备暗处的袭扰,下山的路被迫走走停停。 张兆临额头冒出了冷汗。 因为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这支装备精良的小股敌军,趁夜突袭靠山屯,目的只有一个,逼迫独立团连夜向山上转移。 任何人都容易做出误判——认为来的是敌人的斥候。 遇到情况不明的危险,转移到安全地带,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更何况,张兆临提前收到了滨江地委的电报。 时间紧迫,他只能带队转移。 敌人的圈套就此展开。 独立团上山时,他们按兵不动,下山时,频繁骚扰,一方面制造恐慌,另一方面迟滞独立团的行军速度。 现在来到了凌晨三点钟。 按照时间推算,独立团最有可能在村口和保安团遭遇,此消彼长,独立团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万幸的是,张兆临接到了情报。 即便提前接到了消息,结果似乎也已经注定,双方实力差距明显,胜负几乎毫无悬念。 第102章 老同学 第102章 老同学 凌晨四点钟。 所有车辆藏在暗处。 齐越坐在车里,望着连绵起伏的帽儿山若有所思。 一旁的姜斌问:“这地儿你来过吗?” 齐越说:“没来过,第一次来。” 姜斌又问:“感觉咋样?” 齐越说:“依山傍水,藏风聚气,风水不错。” 姜斌笑道:“还以为你看出了什么,原来是在看风水。” 齐越问:“你看出什么了?” 姜斌说:“失策啊。” “失策?” “如果抗匪往山上跑,咋办?” 齐越说:“这个时间,抗匪正在睡大觉,能跑出被窝就不错了,哪来的时间往山上跑。” 姜斌说:“我担心,保安团战意不足,把张兆临放跑了。” 齐越说:“他们不敢,警察大队形同督战队……” “齐副队长!” 赵振海快步来到近前。 齐越问:“怎么了?” 赵振海说:“发现一具尸体,看着应该是抗联的人。” 姜斌问:“在哪发现的?” “树上。” 赵振海脸色有些发白。 他当时坐在树下,尸体突然掉下来,几乎是脸对脸趴在他身上,吓得他差点没尿了裤子。 尸体穿着打扮和老百姓差不多,肩上挎着一支汉阳造。 姜斌蹲下身看了一会:“一刀毙命,杀人手法一流!” 郭立本凑到近前,借着手电光看清尸体长相,立刻说:“我认识这个人,他叫石小毛,是独立团的暗哨。” 姜斌赞道:“这么一看,保安团有能人啊,干净利落摸了敌人的暗哨,原封不动,厉害!” 齐越的心沉了下去,独立团暗哨被杀,侧面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果然另有一支藏在暗处的军队! 初步判断,应该不是作战部队。 杀人者明显受过专业训练。 “这都四点多了,咋还没动静呢?” 一名特务忍不住嘀咕着。 十几分钟后,保安团团长季长友派人送信,保安团已经进了村子,未发现抗联独立团的人。 很快,特务科的人进了靠山屯。 在郭立本的引领下,齐越来到独立团团部。 保安团的人正在各处搜查。 季长友低声和副官说着什么。 齐越来到近前:“季团长,情况怎么样了?” 季长友叹了口气:“唉,功亏一篑,让抗匪逃走了!” 地上散落着弹壳,堂屋门窗被子弹打的支离破碎,墙上遍布弹孔,屋子里甚至发生过爆炸。 齐越:“这里明显发生过交火,我怎么没听到枪声?” 季长友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不需要奇怪,是我们做的!” 一个声音在院门外说。 挎着mp18冲锋枪那伙人再次出现。 “什么人!” “警戒!” “保护团长!” 保安团的士兵纷纷拉栓上弹。 簇拥在季长友周围。 那伙人停身站住,为首者——一个中等身材,留着八字胡的青年说道:“大家不要慌,是自己人!” 只看他们的装扮,很难确定身份。 虽然戴着日式钢盔,但是一身披挂太罕见了,能够想到的单兵装备,每个人身上都有,冲锋枪、手枪、手雷、烟雾弹,棱形格斗匕首等等。 季长友问:“伱们究竟是什么人!” 八字胡转向齐越,微笑着说:“老同学,久违了!” 说着话,他从暗处走到火把下面。 齐越愣了几秒钟,惊喜的说:“你是……朴英宰?” 八字胡——朴英宰大笑着说:“可不就是我嘛,你不会是把我给忘了吧?我可是一直想念你。” 齐越说:“哪能呢,嗳,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朴英宰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先说正事……” 他回身用韩语说:“听我命令,原地休息!” 他带来的三十多人一言不发,就地坐下来,山上山下的来回跑,他们这一夜都累得够呛。 事实上,连同朴英宰在内,他们都是朝咸人。 当年,在日军参谋本部特务机关支持下,间岛省成立了一支由朝咸人组成的特种部队,名为“间岛特攻队”。 培训地点设在间岛省明月沟。 人数为三百人,下设三个中队,队长、副队长、中队长,全都由日本人担任,朝咸人只能担任下级军官。 由于在警校表现出色,朴英宰也被选入特攻队。 季长友示意手下收起枪。 朴英宰说:“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是间岛特攻队朴英宰少尉,这次奉命协助清剿抗匪独立团!六个小时前,我们袭击了这里,只可惜,没能除掉匪首张兆临,情况紧急,详细情况稍后再说,我只说一件事,抗匪化整为零,逃到了山上,我认为,应该乘胜追击!” 季长友问:“你的意思是、搜山?” 朴英宰点头:“没错。” “这么大一座山,天又黑,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不太好整……应该从长计议。” 季长友打起了退堂鼓。 朴英宰说:“根据我的观察,抗匪武器简陋,单兵作战能力差,各个击破,反而更容易些。” 季长友说:“那就等天亮吧。” 朴英宰说:“等到天亮,抗匪恢复了体力,我们就追不上了!” “我的人需要休息,急行军跑了大半夜,要是再不喘口气,没等追上抗匪,自己先累趴下了!副官,传我命令,保安团就地休息!” 季长友很生气,自己怎么说也是少校,这个家伙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尉,俨然一副发号施令的角色。 朴英宰从怀里掏出一纸公函,展示给季长友,大声说:“这是间岛特攻队队长染川一男少佐的手令,要求滨江各部予以配合!” 季长友只好说:“配合没问题。不过,山下也要做好防范……” “团长,发现了这个。” 一名士兵递过一张信纸。 季长友看了一遍,转手递给齐越:“齐副队长,这类东西,你们特务科应该会感兴趣。” 信纸上内容很简单:凌晨四点,敌军夜袭。另:为确保山谷安全,郭叛变一事切勿外泄。 朴英宰瞥了一眼,冷笑道:“我就说嘛,抗匪为什么去而复返,宁愿拆散部队,也要往山上跑,原来是有人泄密!” 齐越把信纸揣进兜里:“保安团加上警察大队,一共四五百人,要说这里面有共党的探子,一点都不奇怪……” 保安团兵分两队,季长友带一队守在山下,另一队连同警察大队搜山,间岛特攻队的三十多人也一同前往。 齐越说:“英宰,你们累了一宿,不如在山下休整……” 朴英宰截口说:“多谢关心,我们必须跟着!” 齐越说:“那好吧,舍命陪君子,我跟你们走一趟。” 朴英宰看着他:“子弹可不长眼睛,以你的身份,其实不必冒险,陪着季团长等在山下就行。” 齐越笑道:“你能去,我也能去。” 朴英宰说:“你是想亲手抓到张兆临吧?” 齐越叹了口气:“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这是我的任务,抓不到张兆临,回去没法儿交差。” …… 登山的途中。 姜斌从后面追上来,亲亲热热给了朴英宰一拳:“刚才人多,不是叙旧的场合,等到了滨江,咱们好好聚一聚!” 朴英宰说:“任务结束后,我也该回去了,没时间聚会。” 姜斌说:“大老远的来一趟……” 朴英宰做了一个噤声手势。 他的手下四散开,寻找有利地形。 过了一会,朴英宰这才说:“没事了,走吧。” 齐越问:“英宰,我不太明白,你们来协助清剿,为什么要提前行动,那样一来,不是反而惊动了敌人吗?” 朴英宰淡淡的说:“这是你们高科长提出的行动计划。” 齐越很惊讶:“高科长的计划?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朴英宰说:“具体情况我不了解,我只负责执行任务。以你的聪明,猜不到高科长的良苦用心吗?其实很简单,就像你刚才说的,四五百人的军事行动,确保机密根本不现实……” 他在说话间,毫无预兆的车转身,对着灌木林扫了一梭子,伴随着惊呼声,一个男子摔了出来,子弹生生把他撞了出来,当场毙命。 朴英宰喝道:“里面还有!” 保安团士兵围住灌木林,端着步枪咋咋乎乎嚷着:“都出来!再不出来,就开枪了!” 灌木林中爬出四五个人,其中一个背着一口铁锅,从他们携带的物件来看,应该是独立团的伙夫兵。 士兵钻进灌木林查看,里面没别的人了。 朴英宰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做饭的……” 背锅的伙夫低着头说。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明显是后勤人员。 朴英宰问:“张兆临在哪里?” 伙夫嚅嚅着说:“我不知道……” 朴英宰掏出南部式,抬手就是一枪。 枪声响过,伙夫一头栽倒在地,鲜血顺着胸口流了出来。 朴英宰枪口指着另一个:“你说!” 伙夫吓得直哆嗦:“往、往北坡去了……” “几个人?” “差不多有十几个……” 朴英宰森然说道:“你要是敢骗我,回来我活剥了你的皮!” “不敢、不敢。” 几个伙夫兵吓得面无人色。 派人把俘虏押送下山,搜山的队伍继续前进。 朴英宰边走边说:“齐越,我们得分开走,你带着大队走,我的人去追张兆临,这么多人,目标太明显。” “抓张兆临是特务科的任务,你可不能抢功啊。” 姜斌在一旁半开着玩笑。 朴英宰板着脸说:“要是怕功劳被抢,就跟着来吧!” 他一摆手,带着手下朝北坡走去。 姜斌看了齐越一眼,笑道:“看见没,这家伙还挺记仇。” 齐越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还真是前世的冤家!” 保安团带队的是一名中尉,插嘴说道:“齐副队长,我说话你别见怪,你这位同学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他以为自己是总司令啊,让咱们干啥就干啥,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才懒得理他!” “他有什么少佐的手令。” 姜斌在一旁说。 中尉不服气:“少佐咋了,哦,他们间岛省的少佐,权力都用到滨江省了?又不是将军……” 齐越说:“都不要争了!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抓到匪首张兆临,天都亮了,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中尉直摇头:“这么大一座山,往北都到兴安岭了……” 姜斌说:“张兆临可不好抓,小朴那两下子,我看够呛。不如,咱们跟在后面捡漏,说不定能捡大便宜!” 特务科的人七嘴八舌,都认为这个办法可行。 他们也看不惯朴英宰的骄横。 一个间岛省来的小少尉,竟然敢和特务科的人叫板,这要是放在平时,早就大耳刮子抽过去了。 姜斌是特务科的人,跟姜斌过不去,就是跟特务科过不去。 “好,跟着去看看,能不能捡个大便宜!” 齐越一挥手,带着特务科的人也朝北坡追了下去。 保安团和警察大队继续搜山。 姜斌和朴英宰之间的芥蒂,在新京警察学校期间就有。 朴英宰性格孤傲,姜斌大大咧咧,两人互相看不惯,入学没几天,为了一点小事,甚至大打出手。 齐越也不喜欢朴英宰这种性格。 可是老秦曾提醒过他,要尽量和同学搞好团结。 这些人将来毕了业,都会进入伪满的警察系统,以齐越的这种身份,说不定将来就会用到“同学”。 所以,才有了齐越给朴英宰践行的场景。 这都是为了更好的潜伏下去做铺垫。 对朴英宰而言,若是抓到张兆临,那可是大功一件。 另一方面,他也是打算将功补过。 本来,计划非常顺利。 抗联独立团上山,间岛特攻队利用自身超强能力,沿途进行不间断的骚扰,逼迫独立团原路返回。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消耗独立团的体力,在时间上,也刚好把独立团赶进伏击圈。 张兆临猜到这个阴谋,当机立断,独立团化整为零,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从不同方向再次上山。 间岛特攻队这次来了一个小队,只有三十多人,分身乏术,眼睁睁看着独立团隐入山林中。 第103章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第103章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崎岖的山路,异常难走。 张兆临心里不禁暗自庆幸,幸亏识破了敌人的诡计,否则的话,独立团都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跟在身边的警卫连,一共五十人左右,老兵新兵各占一半,主要起一个以老带新的作用。 孙连长说:“政委,天都快亮了,咱们歇一歇吧。” 张兆临说:“听到枪声了吗?” 孙连长说:“听到了。” “这说明敌人追上来了,距离不超过一公里……” 张兆临一脚踩空,险些摔倒。 孙连长伸手扶住:“小心!” 张兆临站稳了,这才说:“本来,团部有一个手电筒,只可惜,让鬼子的手雷炸坏了……” “政委,你拿着这个。” 一名新兵殷勤的点燃了火把。 孙连长呵斥:“你想通敌报讯吗?赶紧灭了!” 新兵赶忙把火把熄灭。 这个过程最多也就十几秒钟。 孙连长板着脸说:“上山前,我多次强调纪律,不许大声喧哗,火把也不能用,你是聋了还是咋滴!” 新兵嚅嚅着:“我以为,走这老远了,没事了呢……” 孙连长也无可奈何。 新兵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光缺乏实战经验,纪律性也差,如果是在驻地,至少要关两天禁闭。 此刻,间岛特攻队正在附近搜索。 双方都刻意隐藏行踪,只要不是大喊大叫,互相看不到对方。 黑夜中,燃烧的火把十分醒目。 有队员看到了,立刻说:“他们在那里!” 朴英宰一摆手:“追!” 他们随身携带手电筒,有了光亮,行军速度要快很多,差不多十几分钟后,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进入有效射程后,朴英宰大声喝令:“敌人就在前面,全体开火!” 说着话,他率先扫出一梭子子弹。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三十几支mp18冲锋枪,火力十分惊人。 转眼间,数名抗联战士中弹倒地。 其他人各自寻找掩体。 “娘的,鬼子咋来的怎么快?” 孙连长躲在一块巨石后面。 张兆临说:“不是鬼子,那个人说的是韩语。” 教导旅有几名朝咸籍战士,他平时听的多了,甚至还能说上几句,但也仅限于简单的对话。 “听着跟鬼子话差不多……” 孙连长探身开了一枪。 朴英宰大声说:“伱们被包围了,投降吧!” 孙连长冷笑:“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暗自着急。 敌人火力太猛,自己这边都是汉阳造,还有一半新兵没枪,这么打下去,一个小时都坚持不住,等到敌人援军到了,那可真要被包围了。 孙连长说:“政委,你先撤,我掩护!” 张兆临只能同意。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没枪的新兵继续留在这,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是给敌人增加现成的靶子。 此时,天色渐亮。 眼见抗联撤了一部分人,朴英宰立刻想到,这里面很可能有张兆临,他亲自带着十几个人,绕路到前面堵截。 …… 前方枪声大作。 特务科的人停了下来。 一般来说,特工不参加战斗任务。 况且,从枪声判断,间岛特攻队优势明显,根本不需要支援。 “间岛特攻队有两下子,这么快就追上了。” “废话,没两下子,敢叫特攻队吗?” “张兆临这回可跑不了了!” “张兆临和滨江地下组织来往密切,只要抓到他,肯定一抓一串!” “这挺好,特攻队干活,咱们捡现成的……” 特务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姜斌的脸色阴晴不定。 进了特务科的审讯室,能咬紧牙关的毕竟是少数,万一张兆临被捕,扛不住酷刑,把自己供出去怎么办?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最保险。 齐越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 姜斌走了过来:“我们等在这里,是捡不到便宜的。” 齐越说:“咱们都是短枪,上去也没啥用。” 姜斌说:“你没看出来嘛,抗联那帮子,玩命的是小喽啰,张兆临肯定跑了,咱们也应该绕过去堵截!” 齐越看着他:“你是说……” 姜斌说:“现成的买卖,不能便宜了别人!” 没人提出来,齐越可以装糊涂。 有人提出来,就不能再装糊涂了。 特务科二十多人,从近70度的山坡慢慢下到山谷,绕路围堵张兆临。 山谷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树叶遮天蔽日,光线十分昏暗,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隐约听到踩着落叶的沙沙脚步声。 特务们四散开,伏在半米多高的草丛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脚步声越来越近。 姜斌慢慢举起手枪,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张兆临出现,立刻开枪射杀,到时候肯定是乱枪齐发,没人知道是谁打中的张兆临,这样一来,对共党方面也能自圆其说。 姜斌专注于前方,没注意身边的情况,忽然感觉背部刺痛,像是被什么咬了一下,转脸一看,一条蛇在草丛中蜿蜒游走。 此时,密林深处出来十几个人——为首的是朴英宰。 在靠山屯这两个月里,张兆临亲自上山勘察地形,为日后撤退做准备,他对这一带环境十分熟悉。哪里有岩洞,哪里有水源,全都一清二楚。 否则的话,他也不敢把本来就战斗力羸弱的独立团拆散,只要不出现意外情况,独立团的人都能安全撤退。 就比如刚才的情况,他带着人撤退,也想到了敌人会来堵截,他选了一条极其隐蔽的猎道,猎道异常难走,却是此刻最安全的去处。 齐越暗自松了一口气。 特务科的人从草丛中站起身。 齐越迎上朴英宰,故作懊恼的说:“还是让他给跑了!” 朴英宰沉默了一会,这才说:“这次算他走运!” 姜斌站在一旁,脸色十分难看。 齐越问他:“姜斌,你怎么了?” 姜斌说:“我刚才被蛇咬了,不知道是不是毒蛇……” 齐越问:“麻吗?” 姜斌点点头:“有点。” 朴英宰在一旁说:“如果是毒蛇,趁着毒性还没扩散,把伤口附近的肉剜掉,或许还有机会保住命。” 赵振海一吐舌头:“没麻药,那还不得疼死。” 朴英宰淡淡的说:“只要能保住命,疼算得了什么!” 姜斌脸色有些发白。 齐越说:“姜斌,把衣服脱了,先检查一下。” 姜斌迟疑着:“可能不是毒蛇……” 朴英宰问:“什么颜色的蛇?” 姜斌想了想:“好像是黑褐色。” “是毒蛇。” 朴英宰笃定的说。 其实,那是一条草绿色的蛇,林子里光线昏暗,姜斌当时也只是匆匆一瞥,错以为是黑褐色。 姜斌不敢再耽搁,脱掉外衣,露出背部。 齐越注意到,姜斌右肩至少有二十几个针眼,这基本能够确定,在西潮沟炮楼对自己开枪的人,应该就是姜斌! 李应信跑了,把不方便携带的莫辛狙击步枪留下了,姜斌及时赶到,拿起枪对齐越射击,估计是走的匆忙,遗落了一瓶吗啡针剂。 齐越一时有些恍惚。 从个人感情来讲,他一直拿姜斌当好朋友,心里也时常提醒自己,两人之间的矛盾,只是党派的矛盾。 没想到,“好朋友”竟然会暗下杀手! 另一方面,姜斌为什么要注射吗啡呢? 在新京警察学校期间,包括初到滨江前几个月,两人都住在一间寝室,身边人有这种成瘾嗜好,齐越多少都会有所察觉。 事实上,齐越一无所知。 难道是自己疏忽大意…… “咋样,有毒没毒?” 姜斌问。 齐越说:“伤口有点红肿,但也不是特别严重,以我的判断,应该不是毒蛇……英宰,你帮着看一下。” 朴英宰只看了一眼,立刻说:“不是毒蛇。” 齐越问:“你确定?” 朴英宰说:“没把握的事,我不会乱说。” 状态不佳,最近几章写的很差,, 第104章 安部由美 第104章 安部由美 第二天。 上午九点钟。 特务科会议室。 高克俭居中而坐。 两旁是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 “据保安团汇总上来的情况,此次清剿作战,共击毙抗匪16人、俘虏24人,缴获14支步枪,子弹若干发……” 齐越正在汇报“剿匪”战果。 一名特务对高克俭附耳说了几句。 高克俭问:“人在哪呢?” 特务说:“在接待室。” 高克俭略一思索:“请他到会议室来。” “是!” 特务退了出去。 高克俭轻咳了一声:“针对抗联独立团的清剿行动,齐副队长刚刚已经介绍过了,我再补充几点,也算是答疑解惑,为什么间岛特攻队会参与其中?原因很简单,八个字就可以概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不是走漏了消息,本有机会全歼这群乌合之众……” 一名女警官迈步走了进来,敬了一个半圈的举手礼,操着略显生硬的中文说:“高科长好,各位同仁好,通讯班班长秋山由美前来报到!” 在座众人心里都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的是,新任通讯班长会是日本人,而且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秋山由美年龄在三十岁上下,皮肤白皙,长相姣好,在一身崭新警服的映衬下,倒也颇有几分英气。 高克俭站起身:“各位,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通讯班班长秋山由美警尉,有句话说的好,叫做巾帼不让须眉,用在秋山班长身上,我觉得再恰当不过了,在日本中野特工学校,安部班长的成绩一直名类前茅,是电讯方面的专业人才!大家鼓掌欢迎!” 会议室响起热烈掌声。 秋山由美躬身一礼。 高克俭说:“你先就坐,等散会后,再给你们一一介绍。” 秋山由美坐在末尾的空座位上。 高克俭说:“咱们继续开会……间岛特攻队的情况,我事先没告诉齐副队长,想必大家多少也能猜到原因——一旦出现泄密情况,不会因此怀疑到特务科的头上,齐副队长,希望你能理解,并非是对伱不信任,你知道这个情况,除了事后惹嫌疑,没有任何好处。” 齐越说:“还是您想的周到。” “事实证明,想的周到一点,还是有必要的。” 高克俭打开文件夹,把那份电文稿展示给众人:“这是在抗匪团部找到的,从内容上来看,应该是一份电文稿,字迹有些模糊,我给大家读一下:凌晨四点,敌军夜袭。另,为确保山谷安全,郭叛变一事切勿外泄。” 李股长说:“山谷这个代号,多次出现在敌台呼叫中,应该是共党方面的潜伏者。只是、郭立本投诚,满打满算也才两天时间,山谷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说,他潜伏在警察厅?” “这是我最担心的情况。” 高克俭面色凝重。 其实,他只说了一半话。 郭立本的情况,警察厅内部很少人知道,只有特务科的人是知情者,尤其以当晚参与行动人员嫌疑最大。 秋山由美忽然站起身:“高科长,我可以发言吗?” 高克俭微笑着说:“当然可以。从你接到任命那一刻起,就是特务科的一份子,而且,特别重要。” 秋山由美说:“会上讨论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我只从这份电文稿说起,通常来说,一份电文,应该用最简练的语言,交待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份完整的电文……” 高克俭听的十分专注。 秋山由美继续说:“电文中提到,敌军夜袭,敌军是哪支部队?来了多少人?一句都没提,按说,这些情况都应该写明,好让本方据此布置应对的办法,还有就是,最后那句,为确保山谷安全,郭叛变一事切勿外泄,前面同样没提郭的事,这句话显得很突兀。” 短时间内,会议室一片寂静。 高克俭环视众人:“你们觉得呢?” 李股长赞道:“秋山班长不愧是专业人士,分析的头头是道。” 一名警尉也说:“秋山班长的一席话,让人茅塞顿开。” 秋山由美谦虚的说:“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见,如果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前辈指正。” 高克俭说:“术业有专攻,在电讯方面,你是他们的前辈。” 秋山由美说:“您过奖了。” 高克俭问:“结论是什么?” 秋山由美说:“结论就是,应该还有另一份电文。” 高克俭沉吟着:“就是说,另一份电文上,提到了具体情况……” 秋山由美说:“是的。只有这样,逻辑上才解释的通。” 李股长说:“我有个疑问,明明一份电文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分两次发出去,难道,他们就不担心,电报会遭到拦截吗?” 齐越说:“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控制发报时间。” 高克俭微微点了点头。 他也猜到了原因。 秋山由美看了齐越一眼,说道:“齐副队长说的没错,一份电报内容,分两次发出去,就是为了控制发报时间,那样一来,我们的无线电监测设备,就无法探测到敌台信号。” 齐越说:“我建议,最近一段时间,增加无线电车的夜间巡查次数,尤其是人烟稠密的居民区,反抗分子不是神仙,他们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所谓勤能补拙,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就一定有机会找到敌台位置!” 高克俭说:“有道理。安部班长,你负责通讯班,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哦,齐副队长会协助你。” 秋山由美说:“增加无线电车夜间巡查次数,是有必要的。不过,在这件事上,我有不同的看法……我怀疑,敌台很可能在警察厅附近。” 高克俭目光一闪:“说说你的依据。” 秋山由美说:“正常情况下,重要情报应该尽快发出去才对,无线电车的有效范围,五十米都达不到,如果担心被探测到,多派人警戒就行了,没必要分两次发报,但是,敌台若是在警察厅附近,就必须控制发报时间……” 第105章 杀一儆百 第105章 杀一儆百 下午。 特务科科长室。 高克俭浏览着《午报》,轻声读了出来:“平房地区出现鼠疫病例,患者之一李大虎,为平房卫生处清洁工,于月初前往驻军730给水防疫部队,两天后出现发烧症状……” 屋外传来敲门声。 高克俭说:“进来。” 齐越走进来:“科长,您找我?” 高克俭示意他坐下:“昨晚的行动,特务科去了多少人?” 齐越说:“算上我和郭立本,一共两组人,20人。” “察觉到异常吗?” “科长,您是怀疑……” “不是怀疑,是甄别。” “昨晚的行动中,未发现异常。” 高克俭摘下老花眼镜,看了齐越一会:“假如、我是说假如,共党情报员山谷,就藏在这些人当中,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齐越想了想:“马壮。” 高克俭问:“为什么是他?” 齐越说:“我看过他的档案,在加入特务科之前,有一段经历语焉不详,时间跨度长达一年之久,说是在家务农,感觉上……他不像是那种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满洲国成立不久,以他的身手,用武之地多的是。” “唔,是该好好查一查,这件事不急,你先看看这个。” 高克俭把报纸递给齐越。 齐越粗略浏览了一遍。 高克俭问:“看出什么没有?” 齐越说:“内容涉及730部队,似乎有些不妥……” 高克俭说:“岂止是不妥,新闻这么写,等于是指名道姓说鼠疫病例和730部队有关,关键是,外界早有这方面的传闻,再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对皇军形象势必造成不良影响,涩谷机关长刚刚打来电话,要求特务科介入此事,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齐越说:“我这就带人过去,查封这家报馆!” “如果只是查封报馆,让治安科去就行了,没必要通知我们。写这篇新闻稿的人,就算不是反抗分子,至少也是动机不纯,留着这种人,后患无穷,涩谷机关长的意思是……” 高克俭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动作。 齐越点点头:“明白了。” 高克俭嘱咐着:“不能让人看出是暗杀,要做的干净利落,最好是制造一场意外,外人不明白,他们行业内,肯定是心知肚明,这样一来,就能起到杀一儆百的威慑作用!” 齐越说:“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高克俭说:“这件事,伱亲自动手!” 齐越说:“科长,让别人去做吧,李应信的案子还没结,共党又冒出来了,我这边有点忙不开。” 高克俭说:“李应信的案子,交由李股长负责,至于共党这边……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头绪来。” 齐越说:“马壮的嫌疑……” 高克俭说:“让你亲自做,主要是洗清你的嫌疑!” 齐越愕然:“我的嫌疑?” 高克俭说:“你要明白一点,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除了郭立本,昨晚参加行动的人都有嫌疑,包括你。当然了,对你,我还是信任的。但是,作为特工部门,任人唯亲,绝不可取,我这么做,也是避免落人话柄。” 齐越点点头:“明白了,就按您说的办,幸好秋山班长接手了通信班,要不然,我真的是分身乏术……” 高克俭说:“等宁致远回来,你就不用这么忙了。” 齐越附和着说:“是啊。” 高克俭想了想:“另外,秋山由美的分析,我认为很有道理,我在会上也说了,无线电侦测设备昼夜不停,歇人不歇马。这件事,暂时不要外传,尤其是昨晚参加行动的两组人。” 齐越笑道:“科长,在会上,您已经说过一遍了。” 高克俭做出恍然状:“对对对,是说过了。唉,年龄大了,记忆力越来越差……秋山由美这个人怎么样?” “接触时间太短,没法儿评价。” “第一印象。” “人很聪明。” “没了?” “没了。” 高克俭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齐越问:“科长,您没事儿吧?” 高克俭掩饰的笑了笑:“开了一上午的会,有点累了……” 秋山由美担任通信班长,等于是开了一个口子,以后特务科再出现空缺,或许还会有日本人递补进来。 对高克俭而言,这是堂而皇之的渗透,当日本人达到一定数量时,他这个科长就有被架空的可能,以他的心计,当然不会贸然吐露心事。 …… 回到办公室。 齐越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 门一开,姜斌迈步走了进来。 齐越拉开抽屉,拿出一包香烟扔在桌上:“又没烟了吧?” 姜斌拉开椅子坐下,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也不点,在手指间摆弄着:“一天没看见你,忙什么呢?” 齐越叹了口气:“开了一上午的会,刚刚又被科长叫去,当官也没啥好处,忙的脚打后脑勺。” 姜斌说:“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咱俩换换?” 齐越说:“行啊,一会儿我就跟科长说去。” 姜斌说:“开玩笑的,别当真。” “没当真,科长也不可能同意。” 齐越看出来了,姜斌东拉西扯,明显是想打探消息。 姜斌说:“平时开会,最多一两个小时,今天咋这么久?” 齐越说:“涉及机密,无可奉告。” 姜斌笑道:“当了官是不一样,都学会打官腔了。” 齐越说:“借用高科长一句话,不跟你说,是为了你好,否则的话,一旦出了事,你的嫌疑最大。” 姜斌说:“闲聊而已,看你紧张的……嗳,太平桥新开了一家野味饭馆,山鸡野兔傻狍子,要啥有啥,等下了班,咱俩去尝尝鲜,别人送了我一瓶竹叶青,咱哥俩好好喝两杯!” 齐越迟疑着:“我约了杜鹃……” 姜斌切了一声:“重色轻友的家伙!” 齐越想了想:“那好吧,别太晚就行,要不然,杜鹃又该抱怨。” “还是重色轻友!” 姜斌总结着说。 齐越哈哈一笑:“我这个人,重友也不轻色!” 第106章 偶遇 第106章 偶遇 下班后。 轿车在行驶中。 齐越问:“知道赵遇卿这个人吗?” 姜斌想了想:“《午报》那个记者?” “对。” “略有耳闻,没见过。” “哦……” “怎么了?” “今天看了一篇他写的新闻,感觉这个人思想有些问题。” “在滨江新闻界,他有一个绰号。” “什么?” “赵大胆。” “………” “生冷不忌,啥都敢写。” “他都写过啥?” “王岗飞行队叛乱事件、抗联夜袭北大营军火库、还有什么白马双枪赵一曼,都是他第一个报道的。” “胆子确实不小……” 齐越喃喃着说。 姜斌说:“因为赵遇卿的缘故,《午报》被查封过一次,思想股派人抓了他,本想关押一两个月,新闻界联名具保,只好又把人放了。估计是不想给报馆惹麻烦,他这两年消停多了,只在副刊连载小说,很少写新闻报道。” 齐越说:“你这可不是略有耳闻。” 姜斌笑了笑:“思想股咱有朋友……” 齐越目光一瞥,一脸焦急之色的秋山由美站在街边。 姜斌也看见了:“嗳,那不是新来的秋山班长吗?” 齐越下了车,来到秋山由美近前:“秋山班长,出什么事了吗?” 秋山由美躬身致意:“很是惭愧,本想一个人到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结果竟然迷路了。” 齐越笑道:“我刚来滨江的时候,也经常迷路,时间久了就好了。你想去哪儿,我送你。” 秋山由美说:“方便吗?” 齐越说:“当然。” “我要去二本町。” “中央大街的二本町?” “是的。” “请上车。” “谢谢。” 二本町位于中央大街。 住户都是富裕阶层的日本人。 两人回到车里。 姜斌认识秋山由美,秋山由美不认识姜斌。 齐越给两人做了介绍。 轿车继续行驶。 齐越说:“秋山班长,无线电车夜查,伱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我这边好安排人手配合行动。” “从明晚开始。” 秋山由美改用日语说:“我听说,齐副队长会讲日语。” “秋山班长消息很灵通。” 齐越也用日语回答。 秋山由美微微一笑:“作为新人,当然要对所在部门做一番了解。顺便问一句,姜警官也会讲日语吗?” 齐越说:“他不会。” 秋山由美说:“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很密切。” 齐越说:“我们是警校同学……” 谈谈说说,很快到达中央大街。 轿车停在丸生株式会社门口,二本町是一条小巷,就在会社后面。 秋山由美下了车,躬身一礼:“多谢了。”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 一个女人说:“大雄,快看,秋山夫人回来了!” 名叫大雄的少年问:“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女人说:“那辆黑色轿车旁边,丸生株式会社门前,还没看到吗?哦,那两个人挡住了秋山夫人,你个子矮,看不到的……” 两人说的是日语,距离还比较远。 秋山由美笑着招手:“大雄,我在这里,快过来。” 大雄飞跑过来,在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挎着菜篮子、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 到了近前,大雄欣喜的说:“姐姐!” 秋山由美温言说:“大雄,见过齐警官、姜警官,他们是我在警察厅的同事,今天特意送我回来。” 大雄躬身一礼:“齐警官、姜警官,辛苦了!” 齐越微笑着说:“不用客气。” 姜斌说:“大雄弟弟,你好啊。” 日本女人到了近前:“秋山夫人,您回来了。” 秋山由美说:“幸子,你和大雄先回去。” 幸子答应着,叫上大雄走了。 秋山由美低声说:“齐副队长,耽误你几分钟,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这里人多,我们到前面说。” 齐越对姜斌说:“等我一下,我去送送秋山班长。” 姜斌点头答应,坐回了车里。 沿着青石板路,齐越和秋山由美慢慢走着。 巷子里环境幽静,有很多独门独院的建筑,来到一栋二层小楼前,门口铜牌刻着“秋山”两个字。 秋山由美停身站住:“姜真的听不懂日语?” 齐越问:“有什么问题吗?” 秋山由美说:“你先回答我。” 齐越想了想:“这是他自己说的,我不确定。” 秋山由美沉默了一会,这才说:“刚刚在街上,幸子说,我被你们挡住了,大雄看不到,我注意到,姜微微侧过身子,在我看来,这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他想去看说话的是谁,但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听得懂日语,所以才有了那个古怪的动作,感觉上、他听得懂日语。” 齐越皱眉:“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 秋山由美截口说:“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这个人大有可疑!” 齐越点了点头:“明明听得懂日语,却假装听不懂,确实可疑!这件事,我会认真调查的。” 秋山由美目视着他:“我听说,你们的关系极为密切。” 齐越正色说:“请放心,只要查出问题,我绝不会徇私枉法!另外,我要申明一点,关系密切也只限于私交,无论是谁,只要做出危害国家的事情,被我查出来,我会亲手毙了他!” 秋山由美说:“齐副队长,你救过皇帝陛下,就冲这一点,我相信你。否则的话,在这件事上,你本该避嫌!” 齐越说:“我怎么觉得,今天和秋山班长的偶遇……” 秋山由美说:“很抱歉,不是偶遇,我特意在等你。” 齐越点点头,叹息着说:“我早该想到,中野特工学校的高材生,大白天的怎么会迷路呢。” 秋山由美说:“齐副队长过奖了。” 齐越看着她:“姜斌只是意外。你等我,有别的事?” 秋山由美说:“涩谷机关长的密派任务,明天上午九点钟,你会接到涩谷机关长的电话!” 齐越问:“什么任务?” “警察厅有高级官员通敌!” 秋山由美缓缓说道。 安部由美改成秋山由美,老打成安倍,,, 第107章 自己人 第107章 自己人 两天后。 傍晚。 松华江北岸。 齐越和邱维汉并肩而立。 “秋山由美是什么来头?” 邱维汉问。 齐越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受训于日本中野特工学校,来特务科之前,一直在满铁总部担任调查部秘书长,后经涩谷纯一郎举荐,调任特务科担任通讯班班长。” 邱维汉点燃一支香烟:“警察厅有高级官员通敌——她这么说,有怀疑目标吗?” 齐越说:“没有。” “涩谷纯一郎怎么说?” “他只说,让我配合秋山由美,留意一切可疑目标。” “一切可疑目标……” “包括白厅长。” “………” 邱维汉沉吟不语。 默默抽着香烟。 “站长,冒昧的问一句,我们在警察厅高层有自己人吗?” 齐越问。 邱维汉摇头:“在我这里,没有。” 齐越皱起了眉头:“难道是中统?或者共党方面?” 邱维汉说:“这件事不急,你参与其中,早晚会搞清楚的,当务之急,是另外一件事。” 齐越说:“您说。” 邱维汉说:“杜鹃跟我说,秋山由美对姜斌产生了怀疑。” 齐越点点头:“是的。” 邱维汉问:“你打算怎么做?” 齐越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帮了姜斌一次,也算是仁至义尽,这次,就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邱维汉说:“这次,你还得帮他。” 齐越说:“我和姜斌关系要好,特务科尽人皆知,这次帮他开脱嫌疑,万一将来他暴露了,我肯定受牵连。” 邱维汉说:“秋山由美只是猜测,她并没有证据。” “您为什么一定要帮姜斌?” 齐越故作疑惑不解。 邱维汉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伱了,其实,姜斌也是我们的人。” 齐越愕然:“……姜斌是我们的人?” 邱维汉说:“他和你一样,早在新京中央警察学校期间,就已经加入了军统,所不同的是,你们属于两条线,徐铁虎是姜斌的上线,只可惜,徐铁虎遭遇不幸,死在共党特工青衣手中!” 齐越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查到青衣的下落了吗?” 邱维汉摇头:“只知道他是学生出身……” 齐越又问:“他为什么要杀徐铁虎?” 邱维汉说:“估计是查出了徐铁虎的真实身份。齐越,你要始终牢记,日寇只是疥癣之疾,共党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委座早有断言,攘外必先安内,共党不除,后患无穷!” 齐越说:“我上次帮姜斌,会不会……” 邱维汉截口说:“即便姜斌不是自己人,他在明,你在暗,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比如,到了危急关头,可以利用他掩护你。以当时的情况,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齐越松了一口气:“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邱维汉说:“姜斌的问题,是可以解释的,在警校受训三年,整天面对日本教官,懂日语并不稀奇。” 齐越说:“这种解释,倒也勉强行得通,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他必须和上线切断联系,进入蛰伏期,我担心,敌人会对他进行监视。” 邱维汉说:“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齐越犹豫了一下:“另外,我的真实身份,他……” 邱维汉说:“他并不知情。” 齐越看了看四周:“站长,我觉得,这些情况,通过杜鹃转达就好了,我和她接触更方便一些。” 邱维汉说:“情报工作,越少人知情越安全。” 齐越点头:“我明白了。” “姜斌能够打入共党内部,无论是他个人还是军统,都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这种机会不是经常有的,这对将来具有非同一般的战略意义!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一切付之东流……” 邱维汉感慨着说道。 齐越欲言又止。 姜斌扎吗啡、以及打自己黑枪的事,他没有如实相告,原因很简单,这两件事,邱维汉应该并不知情,否则就不会有今天的谈话。 …… 一周后。 入夜。 会芳里18号。 李铁嘴进了屋子,他并没有立刻开灯,住的久了,即便摸着黑也清楚所处的环境,他把卦幡放在墙角,脱下身上的道袍,挂在衣挂上。 “等你好久了。” 一个声音倏忽间响起。 李铁嘴吓了一跳:“谁?” 那个声音说:“别怕,自己人。” 李铁嘴伸手去摸灯绳。 那人说:“电闸让我关了。” 李铁嘴问:“你是谁?” 那人说:“我刚刚说过了,我们是自己人。” “啥自己人,我可不是贼……” 李铁嘴慢慢坐下,一只手摸向藏在桌子底下的匕首。 “你做的很好,如此凶险的情况下,始终没暴露自己,在这一点上……别找了,匕首在我这里。” 那人把一把雪亮的匕首扔在桌上。 李铁嘴适应了黑暗。 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黑影——齐越。 “兄弟,你来错地方了,我就是一个算命的,家里没几个钱,但是来说,同为江湖中人,要是赶上手头紧了,互相帮一把也没啥,拿去吧!” 李铁嘴把钱袋子扔了过去。 “你没必要试探我。” 齐越坐着没动。 李铁嘴看着他:“你到底想干啥?” 齐越缓缓说:“我是青衣。” 李铁嘴愣了一瞬,随即说:“啥青衣,你是唱戏的?” 齐越说:“6月23日,下午四点三十分,你和杨丰在太古街会面……我说的会面,是以算命的方式。” 李铁嘴坐在黑暗里,默不作声。 齐越把一个信封放在桌上:“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就是寒江雪,这份地图,在昂昂溪车站附近,我没标注地名,是担心落到敌人手里,按照地图所示,藏着一百支步枪,子弹数千发,外加手榴弹地雷若干,昂昂溪地处偏僻,找到这些武器应该不会太难……” 李铁嘴忽然开口:“你别动,动一动,整栋房子都会炸上天!” 齐越身子僵住:“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相信我,我是自己人。” 李铁嘴冷笑:“相信你?一个连脸都不肯露的自己人?” 第10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10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铁嘴说:“你杀害了徐铁虎……” 齐越说:“他是内奸!” “你有证据吗?” 李铁嘴问。 齐越说:“没有。” 李铁嘴说:“无凭无据……” 齐越截口说:“我想知道,徐铁虎是怎么说的。” 李铁嘴说:“徐铁虎在临死前,指证你是内奸!” 齐越叹了口气:“为了保护同伙,他也算鞠躬尽瘁了。” 李铁嘴淡淡的说:“我有必要提醒伱,在一个算命先生面前,故弄玄虚这套把戏,没用!” 齐越说:“好,那我请问,指证我是内奸,他有证据吗?” “………” 李铁嘴无言以对。 齐越说:“贼喊捉贼。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徐铁虎才是内奸!” 李铁嘴说:“不可能!铁虎同志久经考验……” 齐越说:“不要迷信过往,人是会变的。在新京期间,徐铁虎思想发生了转变,从而背叛组织,暗地里加入国党,此人处心积虑,策反了至少一名同伙,具体情况,我还在查……” 在这件事上,他只能含糊其辞。 姜斌的军统身份,刚刚由邱维汉嘴里透露出来,只要出现泄密情况,齐越第一个会遭到怀疑。 况且,对这个李铁嘴,齐越也不是完全相信,徐铁虎都能叛变,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有一点,姜斌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危害组织,他的目的很明确,只是为了更好的潜伏下去。 “你说的这些,先不论真假,既然来找我,没必要藏头露尾吧?” 李铁嘴说。 齐越说:“我的公开身份,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李铁嘴皱眉:“你不信任我,何必来找我!” 齐越说:“抱歉,事关滨江地委的安全,我不得不谨慎一些。” 李铁嘴说:“这和滨江地委有啥关系?” 齐越说:“我本该直接去找杨丰,可是,滨江地委内部有敌人内奸,我去找他,不仅无法自证清白,还会因此惹上麻烦。就目前来看,通过你转达,内奸应该不会觉察到。” 李铁嘴问:“内奸是谁?” 齐越说:“我只是怀疑,暂时无法确定……” “说来说去,全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李铁嘴总结着说。 齐越说:“我能提供的情况,暂时只有这么多,等到时机成熟时,我再来找你。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李铁嘴说:“你好像不怕我引爆炸弹。” “以你的谨慎,不会那么做……” 齐越笑了笑:“况且,作为潜伏者,安全是首要。我不相信你会在房间里安装炸弹——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李铁嘴哑口无言。 炸弹的事,他的确是虚张声势。 说话间,齐越迈步走向门口。 等走近了,李铁嘴才发现,“青衣”戴着口罩。 齐越一拍额头:“差点忘了一件事……陈阿水是什么人?” 李铁嘴心里一惊:“你认识阿水?” 齐越说:“我不认识他。但我听说,他在临死前留下了一首诗。” “诗?什么诗?” 李铁嘴问。 齐越说:“鲁迅的《自题小像》。” 李铁嘴愣了一会:“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我猜,这首诗,应该是留给你的。” 齐越在一旁说。 李铁嘴目光一闪:“留给我的?” 齐越说:“在当时的情况下,阿水拼了命也要爬到高处,而高处并不能帮助他脱险,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希望接头人注意到他,只可惜,接头人——也就是你,并不在现场。” 李铁嘴不置可否,缓缓说:“你为什么会在现场?” 齐越说:“围观者至少上百人,我只是其中之一。” 李铁嘴说:“你又怎么断定,我是那个接头人呢?” 齐越说:“事发前几日,阿水去过城隍庙,据说是求签问卦,你好像经常在城隍庙摆卦摊,事情太过巧合,我这才找你求证,如果阿水是我党同志,那他十有八九和你是一条线上的……” 李铁嘴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实则翻江倒海。 齐越所说,全都一一言中。 阿水受特科密派,打入中统内部执行潜伏任务,他的唯一联络人,就是代号“寒江雪”的李铁嘴。 城隍庙外,就是两人的接头地点,在外人看来,求签算命在正常不过了,两人之间单线联络,身为滨江地委负责人的杨丰,都不知道阿水的存在。 不久后,阿水牺牲。 阿水牺牲的过程,李铁嘴并不知情,依照上级命令,他通过短波呼叫的方式,试着和杨丰接头。 姜斌虽然进入了滨江地委决策层,但是他并不知道李铁嘴的情况,只知道情报员“寒江雪”在联络杨丰。 一个蛰伏期的情报员,忽然主动联络组织,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很长一段时间,姜斌暗中监视杨丰,伺机找出“寒江雪”是何许人也。 在他内心深处,甚至认为“寒江雪”或许和“青衣”有瓜葛。 即将和杨丰见面时,李铁嘴察觉到了危险,当即取消接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姜斌监视杨丰,齐越监视姜斌。 综合这些情况,齐越隐约猜到,阿水的异常行为,似乎和李铁嘴有些关联,这才出言询问。 “我估计,这首《自题小像》,应该是有所暗示。” 齐越继续说。 李铁嘴默不作声。 他心里盘算着,“青衣”所说的情况,包括这首《自题小像》的真实性,找机会到会芳里暗中打探一下。 当时围观者不少,肯定有人听到过。 “另外,前几天我去了一趟昂昂溪,根据我的勘测,那批军火应该在车站东一百米,一口废弃的枯井里,哦,这只是我的判断,如果不对,再仔细找找,肯定在附近。我必须得走了,再见。” 齐越转身往门口走。 李铁嘴忽然说:“我们以前见过,对吧?” 齐越停身站住:“为什么这么说?” 李铁嘴说:“你戴着口罩,是担心我认出你。” “也许吧。” 齐越开门走了出去。 不会太监,不会烂尾,以后不再解释了。 关于更新,作者食言了,很对不住追更的书友,本以为双开没问题,啪啪打脸,,, 感谢书友们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打赏月票! 第109章 老师 第109章 老师 转过天中午。 道外十七道街。 《午报》报馆。 齐越进了门,四处看了看。 偌大的办公间空空荡荡。 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奋笔疾书。 按照涩谷纯一郎的意思,赵遇卿若是肯屈服,愿意替日本人做事,杀身之祸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赵遇卿是新闻界名人,还是希望尽量收买,杀人是最后的手段。 听到门响,中年男子稳如泰山,头也不抬的说:“报馆下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齐越说:“请问,赵遇卿在吗?” 男子停了笔:“我就是。” “滨江省文化厅的,有事情找你谈。” 齐越掏出证件晃了一下。 一听是文化厅的人,赵遇卿脸色冷了下来。 齐越说:“我们接到举报,你写的那篇‘平房军事区惊现鼠疫病例’一文,实为捕风捉影,毫无事实根据!” 赵遇卿扶了扶眼镜:“捕风捉影?你们核实过吗?” 齐越说:“按照文章所说,患者李大虎在平房军事区感染鼠疫,真要是那样的话,还有人敢待在军事区吗?根据文化厅相关条例,限伱三日内,在报纸上刊登更正声明,否者的话,后果自负!” 赵遇卿说:“我写的新闻,以事实为依据,经得起任何部门调查。因此,更正声明我是不会写的。” “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 齐越目光落在桌上的相框。 相片里至少有三十人,男女老幼都有,看上去应该是某个大家族的全家福,相片上角本来有字,被人用刀片之类的硬物刮掉了。 齐越问:“你真的是赵遇卿?” “赵某不过是一介草民,还有人冒充不成?” 赵遇卿掏出记者证扔在桌上。 证件内页贴着本人相片。 齐越拿起来看了看:“你是哪里人?” 赵遇卿说:“河北石门。” “何时来的滨江?” “时间太久远,记不清了。” “你来滨江的时间,应该是民国二十年。” “………” “你不是石门人,你是北平人!” “对不起,我在赶稿子,没空陪人闲聊,要是没别的事情,你请自便吧。” 赵遇卿坐下来,作势继续写稿。 齐越拿起相册,仔细辨认了一会:“后排穿学生制服的是你,要不是这张相片,真的是认不出了……” 赵遇卿顿时僵住。 齐越继续说:“你刻意刮掉相片上角的时间地点,是不想连累家人。毕竟,你做的事情,随时随地都会被关进监狱。其实,在我看来,要想彻底隐姓埋名,这张相片根本不该留。” 赵遇卿转过身:“你究竟是什么人?”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直到今天,我还清楚记得,您在黑板上写的这句话。” 齐越毕恭毕敬躬身一礼:“承蒙您的教诲,学生感激不尽!” 赵遇卿站起身,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齐越说:“当年,您在前圆恩寺小学代课国文,教过我。” “你叫什么名字?” “齐越。” “哦,好像有点印象……” 那时候,赵遇卿二十多岁,齐越才七八岁,双方的样貌都发生了改变。 若不是乱翻老师抽屉,无意中见过这张相片,齐越也认不出这位“赵大胆”,就是当年的国文老师赵恩泉。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我写这句话,本意是激励你们奋发读书,振兴中华!现在看来,事与愿违,唉……” 赵恩泉叹息着,没再说下去。 他的潜台词毫不掩饰:自己的学生成了汉奸,还谈什么振兴中华。 齐越说:“赵老师,如果不写更正声明,你必须离开滨江!” 赵恩泉摇头:“我不可能写什么狗屁的更正声明,更不会屈服压力离开滨江,拘捕监禁,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停止揭露真相!齐越,我不问你的经历,我只希望,在日常工作中,你能对正义人士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齐越说:“赵老师,听我一句劝……” 赵恩泉拉开抽屉,找出两团棉花,塞进了耳朵里。 这就等于是下了逐客令。 齐越站了一会,只好无奈的离开。 …… 刚回到特务科。 高克俭推门走了进来。 齐越站起身:“科长。” 高克俭问:“怎么样,去过报馆了吗?” 齐越说:“刚从那儿回来。” 高克俭说:“白去一趟,对吧?” 齐越说:“我的提议,他拒绝了。” 高克俭叹息着说:“这个结果,我早就想到了,姓赵的要是肯屈服,就不会三番两次进监狱。” 齐越説:“在他看来,这是文人的风骨。” 高克俭冷笑:“与其说是风骨,还不如说是迂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要风骨做什么?齐越,这件事要抓紧了。” 齐越点头:“我明白。” 高克俭背着手踱步到窗前:“马壮的问题,查的怎么样了?” 齐越说:“基本查清楚了。那段时间,他当过土匪。” 高克俭皱眉:“当过土匪?” 齐越说:“是。他加入的绺子名叫塞驼龙。” “塞驼龙?没听说过啊……” 高克俭沉吟着。 齐越说:“塞驼龙在奉天省一带活动,专门敲大户,绑架勒索富商,据说匪首是一个女人。” 高克俭点点头:“这就难怪了,要是在滨江地界,我怎么也能知道一点……这件事你怎么看?” 齐越说:“我觉得、如果是迫于生计,倒也没什么。” 高克俭说:“我同意你的看法。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这个年月,当过土匪不算啥新鲜事,不说旁人,当年的张大帅都是靠打家劫舍发的家。况且,马壮自从加入特务科,倒也勤勉忠诚,对他,我还是愿意相信的。” “他身手好,办事也得力。” 齐越随声附和着。 高克俭说:“昨天晚上,我给德惠警察特训班发了一封电报,让宁致远早一点回来,多事之秋,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难免顾此失彼……” 第110章 烧死他 第110章 烧死他 第二天中午。 行动队二组休息室。 齐越推门走了进来,包括组长赵振海在内,所有人都站起身。 “齐副队长。” 赵振海打着招呼。 齐越说:“无线电车夜间巡查,今晚你们二组跟着,从这一刻起,任何人不准再和外界联系,行动之前,尽量都待在房间里,别给我惹麻烦,也别给你们自己惹麻烦。” 临时指派行动人员,能最大限度做到保密。 赵振海问:“几点钟出发?” 齐越说:“等通知,怎么也得天黑以后。” 行动队一共六个组,算上组长,每组九个人。 齐越目光一扫,发现少了一个。 赵振海察言观色,立刻説:“郭立本请了病假,今天没来。” 齐越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在楼梯口遇到了一头汗水的姜斌。 “大热天的,去哪了?” 齐越问。 姜斌说:“回了一趟宿舍。” “回宿舍干嘛?” “跟你说,伱别说出去啊……” “做了贼了?” “枪忘带了,回去拿枪。” “身为一名特工,枪都能忘了带,你可真行!” 齐越无奈的摇头。 姜斌解释着说:“早上出来的急,忘了枪的事……” 齐越説:“你这样,我不管吧,有营私舞弊的嫌疑,管吧,你老兄就该说我六亲不认。” 姜斌笑道:“芝麻粒大点的事儿,啥营私舞弊。” 齐越板着脸説:“下不为例。” 姜斌敷衍着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郭立本好点没有?” 齐越随口问了一句。 姜斌打了个哈哈:“他呀,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齐越皱眉:“啥病?” 姜斌嘿嘿乐着:“这个我没法儿说,你自己去问他吧。” 齐越正色说:“别嬉皮笑脸的,现在是上级问你话,必须回答!郭立本到底得了啥病?” 姜斌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唉,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不让我说,你非得逼着我说,那家伙在山里待的太久,像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见天儿的往会芳里跑,你説能是啥病?” 齐越愕然:“花柳病?” 姜斌说:“他看过大夫了,说是梅毒。对了,你赶紧给他找一个单人宿舍,别再给我传染喽。” 齐越笑道:“你们又不是两口子,咋传染?” “我到医务室问过医生了,吐沫星子都传染!赶紧让他搬走!” 姜斌蹬蹬蹬快步上楼。 齐越回到办公室,给警察宿舍打了一个电话。 值班员回话说,郭立本不在。 …… 傍晚。 齐越开车回家。 途经会芳里时,刚好遇见郭立本。 这家伙从巷子出来,很怕被人看见一样,不时的东张西望,朝一家门上写着“公用电话”的杂货店走去。 齐越按了一下车喇叭。 郭立本来到近前,拉开车门坐进来。 齐越点燃一支香烟:“看着老实巴交的,爱好可挺花花。” “您都知道了……” 郭立本面露尴尬之色。 齐越看了看他:“严重吗?” 郭立本说:“身上起了几个小红点,大夫说,擦点药膏就能好,药膏还真挺好使,不痒了,嘿嘿。” 齐越说:“这种病得看西医,别信街上那些土郎中。” “嗳嗳,多谢齐副队长关心。” “病没好利索,来这儿干啥?” 郭立本压低嗓音说:“您猜,我刚才遇见谁了?” 齐越抽着烟,等着他说下文。 郭立本説:“张兆临!” 齐越暗吃了一惊,表面依然不动声色:“你没看错吧?” 郭立本说:“绝对错不了!一个小时前,就在大罗新附近的回春堂诊所,哦,我本来是去瞧病,都说那儿花柳病治的好,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见张兆临坐在那儿,差点没把我吓死,趁着他没发现我,赶紧退出来。” 齐越説:“他没看见你?” “没看见,他当时背对着我。”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好像还有一个,矮墩墩的,戴着圆眼镜,我不认识。” “大罗新……你怎么又到这来了?” 齐越知道,另一个应该是杨丰。 “我本想打电话汇报,又担心他走了,就一直在附近盯着。” 郭立本解释着说。 齐越赞许的说:“你做的很对。” 受到了夸奖,郭立本眉飞色舞:“后来,他们从诊所出来,来到了会芳里,去了巷子里的王家老店……” 查到了张兆临的落脚点,郭立本立刻出来打电话,好巧不巧,刚好遇到回家路过的齐越。 郭立本説:“齐副队长,赶紧抓吧,再不抓就来不及了。” 齐越説:“你总算没打草惊蛇。” 郭立本闻言一愣。 “路上和你说。” 齐越调转车头,朝十七道街开去。 郭立本问:“齐副队长,咱们、这是去哪儿?” 齐越说:“去杀一个人。” “杀谁?” “赵遇卿。” “那个《午报》的记者?” “对。” “张兆临这边咋办?” “我自有安排。” “………” “放心,至少今晚,他不可能逃走。” “那是那是……” “在这件事上,我给你记首功。” “多谢齐副队长。” 郭立本也不敢多问。 他心里猜测,这位齐副队长有可能是打算半夜动手。 仔细想想这么做也对,张兆临这次来滨江,不太可能孤身一个人,至少也得带着两个警卫,到时候一旦发生交火,人太多必然碍手碍脚。 途经加油站,齐越把车停在暗影里,下了车,从后备厢拿出一个空油桶,到加油站买了1加仑汽油。 回到车里,轿车继续行驶。 十几分钟后,来到了十七道街。 距离《午报》报馆差不多两百米远,一条幽静的巷子里,最后一户独门独院,就是赵恩泉的住处。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等到无人经过,齐越下了车,对郭立本説:“把油桶拎下来。” 郭立本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低声说:“烧死他?” 齐越説:“对。” 郭立本竖起大拇指:“这招太妙了!既能起到一个敲山震虎的作用,又不会把麻烦引到咱们身上!”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巷子。 若是喜欢谍战题材,推荐一本《暗枪》,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 第111章 狸猫换太子 第111章 狸猫换太子 院门紧闭,屋里亮着灯。 齐越用匕首拨开门栓,进了院子,顺手关上院门。 郭立本细心的插上了门栓。 齐越问他:“插门干啥?” “我担心有人来救火,插上门,他们就进不来了,等把门弄开,估计烧的也差不多了。哦,咱们可以翻墙走。” 郭立本解释着说。 齐越赞道:“你做事很让人放心。” “应该的应该的……那个、他家里一共几口人?” “就他自己,家人不在身边。” “那最好了,一个人好弄。” “嗯……” 屋门虚掩。 齐越推门走进去。 郭立本拎着油桶紧随其后。 赵恩泉正在吃晚饭,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准备出去看一看,忽然进来两个不速之客,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齐越説:“赵先生,你好。” “是你?” 赵恩泉放下筷子。 齐越説:“很抱歉,打扰了您的晚餐,还是之前的事……” 赵恩泉截口说:“等等!院门上了门栓,伱们是怎么进来的?” 郭立本说:“别说是一根门栓,你就算把门焊死了,只要是特务科想去的地方,照样进得来!” 赵恩泉看着齐越:“这么説,你不是文化厅的人?” 齐越说:“上支下派,抱歉。” 赵恩泉默然片刻,慢慢坐了下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齐越説:“两条路,要么写更正声明,要么离开滨江!” 赵恩泉十分平静:“按照特务科的一贯作风,我若是不答应,应该还有第三条路吧?” 齐越说:“第三条路,是死路。” 赵恩泉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们今天来我家,是来杀我的,对吧?” 齐越来了一个默认。 赵恩泉不慌不忙,把衬衫纽扣系好,端坐在凳子上,伸手拍了拍胸口:“你们不是有枪嘛,来吧。” 齐越看着他:“你不怕死?” 赵恩泉面色平静:“这一天,我早就想到了,生有何欢,死亦何苦。我只是为你们感到悲哀。” “悲哀什么?” 齐越问。 赵恩泉説:“身为一个中国人,眼见山河破碎,国土沦丧,没勇气抗击倭寇也就罢了,反而助纣为虐,残害同胞,你们这样做,对得起良心吗?” 齐越淡淡的说:“我们是满洲帝国人,赵先生,你也一样。” “认贼作父,毫无廉耻之心,有你这样的学生,真是赵某平生之耻!狗汉奸,开枪吧!” 赵恩泉闭上了眼睛。 郭立本忍不住问:“齐副队长,他是你的老师?” “嗯,小学的时候教过我。” 齐越掏出了手枪。 郭立本不禁愕然,心中暗想,这位齐副队长看着斯斯文文,对待自己的老师竟然也是毫不手软。 “你为什么不呼救?” 齐越问赵恩泉。 赵恩泉説:“我不想连累别人。” 郭立本冷笑:“算你识相,实话告诉你吧,呼救也没用,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赵恩泉点点头:“心如蛇蝎,丧尽天良!你们干得出来。” 齐越吩咐:“郭立本,准备动手!” 郭立本嘴里答应着,弯腰去提油桶,后脑勺猛然被硬物狠砸了一下,身子晃了两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齐越把枪插回枪套,抓住郭立本下颚和头部,反向用力一拧,咔吧一声脆响,郭立本当即气绝身亡。 齐越一秒钟都没耽搁,快速把尸体拖到床上,拧开油桶盖子,1加仑汽油四处均匀泼洒。 赵恩泉讶然的看着。 “没办法,我也只有两条路,我不杀他,就得杀你。你也看到了,这桶汽油,本来是浇在你身上。” 齐越一边关窗户一边说。 到了这个时候,赵恩泉也明白了,齐越是在救自己。 齐越划着一根火柴,扔到床上。 火苗快速蔓延,烈焰升腾,浓烟滚滚,门窗都被齐越关上了,短时间内,外面看不到失火的迹象。 “赵先生,跟我走!” 齐越招呼赵恩泉出了屋子。 临走前,齐越匆匆瞥了一眼,尸体已经烧的面无全非,有汽油助燃,就算有人救火也来不及。 赵恩泉先到院外等着,齐越插上门栓,从院墙跳出去,两人都戴了口罩,避免路上遇到熟人。 在车里远远望过去,玻璃窗映的通红一片,若是距离近一些,能听到木器烧的噼啪乱响。 “着火了,快救火啊!” “赵先生家着火了!” 附近邻居发现火情,端着水盆提着水桶赶来救火,到了门口才发现,院门在里面插上了。 火势越来越大,再烧上个把时辰,连房子都要烧塌了,好在是独门独院,没有殃及其他住户。 …… 从见到郭立本那一刻起,齐越就已经暗下决心,为了确保张兆临和杨丰的安全,必须除掉这个祸害! 用郭立本替换赵恩泉,属于废物利用,一举两得,既救了昔日老师,又能悄无声息除掉叛徒。 郭立本认识张兆临,如今又撞见了杨丰,若不杀他,后患无穷。 轿车在夜幕中穿行。 赵恩泉仍处在惶恐不安中。 他终究是一个普通人,哪见过这种场面,不怕死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杀人过程,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心绪难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赵先生,滨江你待不了了。你也看到了,为了救你,我杀了一个特务,你要是不走,我也就完了。” 齐越说。 赵恩泉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齐越説:“您的学生,一个良知未泯的中国人。” “为了救我,你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唉,无以为报……” 赵恩泉叹息着说。 齐越説:“不救你,我心难安。” 赵恩泉点点头,伸手一摸兜,神情懊恼的说:“糟糕糟糕,我的书稿没来得及带出来,都是我多年的心血啊,这可怎么是好!” 齐越説:“保命要紧,书稿没了,可以再写。另外,你必须尽快离开这儿,我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赵恩泉扼腕叹息了一会,这才问:“你要送我去哪里?” 齐越説:“陪都重庆。” 这种事不存在任何风险,简单到只需多买一张火车票,杜鹃通过下线,派人护送赵恩泉南下去重庆。 第112章 加倍怀疑 第112章 加倍怀疑 第二天。 上午十点钟。 特务科科长室。 “昨晚7时许,道外十七道街发生一起火灾,水龙队赶到时,房屋已焚毁十之六七,屋内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据悉,遇难者为《午报》副刊编辑赵遇卿,失火原因,尚在调查中……” 高克俭读着报纸上的简讯。 齐越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高克俭放下报纸,赞许的说:“事情办的不错,干净利落!” 齐越説:“您过奖了。” 高克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齐越笑道:“好消息吧。” 高克俭説:“李应信签了自白书。” “是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齐越故作惊喜状。 高克俭説:“昨天晚上。” 齐越説:“看起来,您的策略是对的。” 高克俭説:“李应信是聪明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好言好语好对待,生逢乱世,是杀身成仁,还是明哲保身,早晚都会想清楚。” 齐越说:“您说的没错,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聪明人想的多,想的多,顾虑就多,头脑简单的人,更容易受人蛊惑,反而不好对付,比如……” 高克俭接口说:“比如,参加抗匪的那些穷棒子。” 齐越点点头:“科长,密谋刺杀皇上的案子……” 高克俭说:“案情和我们分析的差不多,据李应信交待,藏在井底的人,名叫王春林,化名王森,公开身份是槐花巷附近一家餐馆的老板,餐馆里所有人,包括王春林的媳妇,全都是中统的人!” “槐花巷附近?哪家餐馆?” “潇湘园,一家湖南菜馆子。接下来就是坏消息了,昨天晚上,我派人连夜去抓捕,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齐越问:“人跑了?” 高克俭説:“一周前,潇湘园挂出了外兑的牌子,包括王春林家里,人去楼空,咱们又空欢喜一场。” 齐越说:“同伙被捕,他们肯定会提早做好准备。” 高克俭说:“我现在都不确定,李应信到底是真降还是诈降,说他真降,根据他提供的情报,一个都没抓到,要说他是诈降,他可原原本本,把该说的都说了,自白书也签的爽快。” 齐越想了想:“在中央大街,王春林究竟是怎么逃走的?” 高克俭说:“第4军直属运输营一个名叫张帆的司机,是中统的人,他事先在车厢底部开了一个洞,用杂物做伪装,军车停在8号井上方,车厢有苫布围挡,即便在高处也看不到,王春林从井里爬出来,直接进入车厢,换上准备好的军装,瞒天过海,逃之夭夭!” “车里就没别的人了吗?” “带队的中士班长,被中统买通了,士兵当时都在街上执勤,等他们上了车,班长只说王春林是搭车的,那些个大老粗,谁会疑心自己的同僚?王春林半路下车,从从容容回到家里。” “张帆和那个班长抓到了吗?” 高克俭叹息着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房门一开,宁致远迈步走了进来:“科长,我回来了。” 高克俭打趣着说:“看你一脸的灰,这是骑马回来的吗?” 宁致远也笑了:“坐长途汽车回来的,天气太热,都开着车窗,这一路上和骑马也差不多。” 齐越站起身:“远哥。” 宁致远勉励的拍了拍齐越肩膀。 高克俭説:“致远,你回来的正好,刘队长殉职,这段时间,特务科上上下下,全靠齐越一个人忙活……” 屋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高克俭说:“进来。” 一名警员走了进来,把一个文件夹放在桌上:“科长,这是保安团转押来的抗匪俘虏名单,一共19人。” 高克俭打开文件夹,粗略浏览一遍:“我记得,一共是24个,另外5个呢?” 警员恭声说:“签了自白书,被保安团收编了。” 高克俭说:“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警员退了出去。 名单上是抗联独立团被俘的战士,按照以往惯例,每次“清剿作战”抓获的俘虏,伪满军队收编一批愿意投降的,剩余交由地方法院量刑入狱。 只不过,上法庭的机会少之又少。 即便有,那也是为了舆论需要。 “这些宁死不屈的,明早六点钟,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高克俭放下手中的文件夹。 宁致远立刻说:“科长,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高克俭笑道:“那怎么能行,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两口子这么时间没见面,明天又要早起,苏雅该埋怨我这个科长不近人情了。” 宁致远说:“没关系的……” 高克俭截口说:“还是让齐越去吧,齐越,没问题吧?” 齐越説:“没问题。” 高克俭説:“伱去准备准备,我和致远还有事情要谈。” 齐越敬了一个礼,转身退出去。 “致远,坐。” 高克俭说。 宁致远坐下来,拿起文件夹看了看:“科长,我记得,抗匪俘虏一般都是直接判刑,这次怎么……” “这是我要求的。” 高克俭说。 宁致远愕然:“您要求的?” 高克俭説:“你还不明白吗?” 宁致远略一思索:“您打算用这件事、试探齐越?” 高克俭点点头:“没错。” 宁致远问:“为什么?” 高克俭把最近发生的事,简明扼要讲述了一遍。 宁致远说:“齐越救过皇上,这次又除掉了赵遇卿,您还怀疑他?” 高克俭説:“不,我信任他,正因为信任,才更要加倍怀疑!” 宁致远愣住。 高克俭说:“致远,你想过没有,齐越是行动队副队长,万一他是共党,特务科还有秘密可言吗?” 宁致远说:“我明白了,处决这批俘虏,还是在考验他。” 高克俭说:“退一万步说,即便他是共党,当街杀了这么多抗联的人,他的组织还会信任他吗?所谓逼上梁山,事到临头,梁山他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这次之后,他没退路了!” 第113章 回春堂诊所 第113章 回春堂诊所 行动队副队长室。 齐越整理着桌上的文件。 姜斌推门走了进来。 齐越说:“有事啊?” “没啥事,闷得慌。” 姜斌拉开椅子坐下。 “闷得慌……那正好,给你找一个解闷儿的差事。” “啥差事?” ”明天一早,跟我去一趟东四家子。” “墓园?” “对。” “……你们家管毙人叫解闷儿?” 姜斌皱起了眉头。 齐越说:“做我们这一行,要习惯拿这种事当解闷儿。” “………” “明早五点钟,在警察厅门口集合,别迟到了。” “这次毙几个?” 齐越说:“19个。” 姜斌咋舌:“这么多啊?” 齐越淡淡的说:“都是抗匪俘虏,上次抓的那批……” 东四家子墓园也是特务科的刑场,只要是去东四家子,基本都不用问,十有八九是处决犯人。 “对了,远哥啥时候回来的?” 姜斌问。 “今天上午。” 齐越点燃香烟,把烟盒扔给姜斌。 姜斌想了想:“德惠那个警察特训班,不是为期三个月吗?远哥怎么提前回来了?” 齐越説:“最近事情多,科长特意调他回来的……” 其实,姜斌是来探口风。 就在十分钟前,他在走廊遇到了宁致远,虽说还和往常一样寒暄,但在直觉上却有了一种生疏感。 而实际上,从脾气秉性方面,两人十分投缘,这才两个月不到,怎么忽然变得冷淡了呢? 姜斌摆弄着烟盒,心里七上八下。 齐越说:“我发现,挺长时间没见你抽烟了,不会是戒了吧?” 姜斌愣了一下:“哦,最近嗓子疼……我也真打算戒了。” 齐越问:“戒了干嘛?” “攒钱娶媳妇。” 姜斌说。 齐越笑道:“我记得,有人曾说过,什么红颜祸水,想女人就去会芳里,夜夜做新郎啥的,这么快改主意了?” 姜斌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我也没办法,主要是家里催得急,在我们刘家湾,像我这个年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另外,让郭立本给我吓着了,我一黄花大小伙子,要是弄一身花柳病,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好一个隔三差五频繁出入济院的黄花大小伙子!” 齐越揶揄着说。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齐越説:“进来。” 门一开,赵振海走了进来。 齐越拉开椅子坐下。 赵振海说:“齐副队长,跟伱汇报一件事,郭立本两天没来了。” 齐越説:“两天没来了?给宿舍打电话问问。” 赵振海说:“问过了,他不在宿舍。” 姜斌在一旁说:“昨晚就没回来,我估摸着,这家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去会芳里找女人了。” “就算去找女人,他也应该给科里打个电话请假……” 齐越皱起了眉头。 赵振海説:“我觉得也是,郭立本是投诚人员,平时很遵守规章制度,来晚个十分八分的,都找我解释半天……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出事了?您别忘了,他可是共党的叛徒。” 齐越缓缓点了点头:“他常去的地方,派人找了吗?” 赵振海説:“都找遍了,没找到。”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齐越吩咐着说。 …… 傍晚。 齐越开车来到道外。 回春堂中医诊所,坐落于道外北头道街一条巷子里,出了巷口,街对面就是着名的大罗新环球货店。 齐越把车停在大罗新门口。 他想确认一下,回春堂诊所有没有人见过郭立本。 特务科肯定会派人来询问情况,若是得知郭立本一进门慌慌张张走了,势必会因此产生联想。 这种情况很明显:郭立本遇到了让他害怕的熟人,他最害怕的熟人,毫无疑问只能是抗联的人。 医生给人看病,都会写一份病历。 只要细心一点,就能根据病历找到那个让郭立本害怕的人。 原因很简单,中医治病疗效慢,张兆临很有可能还会再来。 根据郭立本的描述,画师画出了张兆临的画像,虽说和本人还有差距,但也至少有六七分相似。 在人口近70万的城市里,想要找一个存心躲起来的人,成功的概率太低了,等同于大海捞针。 但在一个特定范围内,找人就没那么难了,若是被特务发现疑点,暗中布置人手监视,后果将不堪设想。 回春堂诊所门面不大,在滨江上百家诊所当中,只能算是一般规模。 门口挂着招牌,上书八个大字: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中医世家崔节大夫坐堂主诊,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诊所内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 崔节四十岁左右,留着稀疏的山羊胡,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正在给患者按方抓药。 齐越进了诊所,径直来到崔节近前,拉开椅子坐下。 “小伙子,哪里不舒服?” 崔节和颜悦色的问。 齐越说:“我不是来看病的,问你打听一个人。” 崔节手捻胡须:“你请说。” 齐越问:“最近两天,郭立本有没有来你这里?” 崔节摇头:“你说的这个人,没印象。” 齐越说:“病历给我看一下。” 崔节皱起了眉头:“请问,你是……” 齐越亮了一下证件。 崔节立刻把一摞病历递过去。 “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来过诊所?” 齐越一边翻着病历一边问。 崔节陪着笑脸说:“警官,我只是一个大夫,给人瞧病在行,让我看谁可疑,我可没那个本事……” 齐越说:“知道为啥来你这找人吗?” 崔节说:“不知道。” “那个人得了花柳病,你这里不是专治疑难杂症嘛……” 齐越漫不经意的说。 万一被人知道自己来过,只凭这一句话,就能解释得通,自己来回春堂诊所查找线索的理由。 翻遍了病历,没有郭立本的名字。 没人见过郭立本来过,病历上也没他的名字,即便特务科查到回春堂诊所,也不会继续追查。 齐越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事发当天,共有8名患者前来就诊,病历上写的很清楚,患者当中,有两个儿童,四个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一名孕妇,还有一个伪满军人。 第114章 笨拙的小玉 第114章 笨拙的小玉 入夜。 新民大街。 杜鹃家里。 齐越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佣人小玉收拾餐桌上的杯盘碗筷,一件一件摆放在托盘上,咣当一声,最下面的玻璃杯掉落在地上,杯盘碗筷失去支撑,散落在餐桌上。 齐越抬头看了一眼。 小玉蹲在地上收拾碎玻璃。 听到响声,杜鹃迈步走了进来。 小玉站起身,局促不安的说:“对不起,小姐,我……” 杜鹃温言说:“没事,一个杯子而已,小心别割伤了手。” 小玉低着头:“我下次一定注意。” 杜鹃微笑着说:“紧张什么,都说了没事,去忙吧。” 目送小玉端着托盘出了客厅,齐越的神情若有所思。 杜鹃坐下来:“想什么呢?” “你这个佣人,从哪找来的?” 齐越问。 杜鹃说:“朋友介绍来的,怎么了?” 齐越説:“听口音、她不是本地人吧?” 杜鹃笑道:“说起来,她也算是你的半个老乡呢。” “半个老乡?” “她是涿州人。” 齐越说:“从口音上,涿州和北平确实挺像的……” 杜鹃説:“她和父母一直在北平做小生意,口音相似,在北平生活过,所以说你们是半个老乡。” 齐越问:“那怎么来了滨江呢?” 杜鹃说:“卢沟桥事变,她父母不幸死于日军轰炸,那年,小玉才13岁,她在北平举目无亲,走投无路,只好跟着几个同乡,一路逃荒要饭到了滨江,年龄小,别的做不来,只能当佣人。” “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不容易啊,归根结底,都是战争带来的无妄之灾……” 齐越感慨着说。 杜鹃说:“现如今,这种事多的数不过来,没办法。” “她怎么不回涿州呢?父母不在了,家乡总还有亲朋故旧吧。” 齐越漫不经意的浏览着报纸。 杜鹃说:“别人告诉她,涿州也被日本人占领了,日本兵啥坏事都干,杀人放火,抢男霸女,她一个小孩子,本来也没主意,吓都要吓死了,听说东北不打仗,稀里糊涂跟着同乡来了滨江。” 齐越叹息着:“真是可怜……” 杜鹃说:“这也是我雇她的主要原因,要不然,本该找一个年龄大一些的,身体强壮的更适合。” 齐越説:“她干活怎么样?” 杜鹃説:“很认真,就是慢了一点。” 齐越打量着四周:“屋子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 杜鹃説:“这是小玉不在家的时候,我自己重新收拾了一遍。” 齐越哑然失笑:“与其这样,干脆换一个佣人好了。” 杜鹃説:“小玉太可怜了,在我这里,起码不用受太多苦。况且,我需要的不是一个佣人,而是一种身份掩护,小玉挺好的,人也老实本分。” “身为一名特工,最忌感情用事。” 齐越提醒着说。 杜鹃说:“放心,我有分寸。” 齐越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产生了疑问,小玉13岁来的滨江,当佣人至少有三四年,按说具备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做起事来应该井井有条才对。 可她刚刚收拾碗筷,多少显得有些笨拙,就比如,杯子体积小,起码不应该放在最下面,对一个经常做家务的人来说,这属于常识范畴。 “当初,要不是邱站长提醒,我都没想过雇佣人……” 杜鹃说。 …… 第二天。 早上五点钟,天空阴云密闭,云层深处隐约传来闷雷声。 两辆警用卡车,十几辆小轿车,浩浩荡荡赶往东四家子墓园。 姜斌开车。 马壮坐在副驾驶。 齐越倚靠在车后座打瞌睡。 姜斌看了一眼后视镜:“齐越,昨晚累坏了吧?” 马壮嘿嘿乐着,摆弄手里的照相机。 齐越坐起身,打了一个哈欠,扭脸看着窗外:“到哪了?” 马壮说:“马上就到了。” 姜斌笑道:“马壮,看到没,咱们齐副队长打岔的本事可见长。” 齐越点燃一支香烟:“姜斌,我真的是很好奇。” 姜斌问:“好奇啥?” 齐越说:“是什么样的不堪经历,让一个自视清高的大好青年,成了今天这副德性!” 此时,车队到达目的地。 姜斌停车熄火,笑道:“那伱说说,我啥德性?” 齐越说:“三句话不离男女那点事儿,你说啥德性。” “男人谈论女人,女人谈论男人,天经地义,如果有一天,这种事被视为禁忌,那一定是一个邪恶的时代!” 姜斌一本正经的说。 齐越冷笑:“屁道理一套一套的。” “屁道理也是道理……嗳,咋这么多人?” 姜斌惊讶的说。 中国人敬畏死者,这种地方基本没人来,可今天不一样,墓园门口聚集着一群人,男女老幼都有,个个面带悲伤神色,目测之下,至少有二三十人,在他们身后,还停着几辆骡车驴车。 “哦,这都是给犯人收尸的家属。” 马壮解释着说。 姜斌问:“他们怎么提前来了?” 按照以往惯例,特务科处决犯人,事后才会通知家属收尸。 齐越开门下了车。 姜斌和马壮也跟了下来。 “这是高科长的意思,说是惩前毖后啥的,我也不太懂……” 马壮一边走一边解释着说。 在全副武装警察押解下,19名抗联俘虏进入墓园。 等候的家属顿时哭声一片。 “退后,都退后!” “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退后!听到没有!” 维持秩序的警察大声呵斥着,哗啦哗啦,纷纷拉栓上弹。 齐越快步从他们中间穿过。 轰隆隆雷声中。 天空下起了小雨。 “刑场”是一片开阔地,在墓园门口都能看得到,五花大绑的抗联俘虏被勒令跪在地上,对抗拒者,一枪托砸下去,不跪也得跪。 “高科长有令,特务科所有人都开开荤,每人枪毙一个犯人!” 马壮大声说。 高克俭处心积虑,这么做的目的,等于是断绝齐越任何一点私心杂念,唯有死心塌地为满洲国卖命。 第115章 劫法场(一) 第115章 劫法场(一) 两天前。 会芳里王家老店。 房间内,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杨丰和张兆临相对而坐。 张兆临剃了胡子,戴着一副黑框平光镜,平时嘴里塞上牙套,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很难认出来。 “那批武器找到了吗?” 杨丰问。 张兆临兴奋的说:“找到了,总共一百二十条枪,五千发子弹,十几箱手榴弹地雷,最为难得的是,全都是新枪。老杨,滨江地委立了大功,有了这批武器,独立团才真正像一个团!” “这可奇怪了……” 杨丰喃喃自语。 张兆临问:“有什么问题吗?” 杨丰说:“没啥,出了点岔子,我会处理好的。按说,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来滨江,城门口贴着你的画像,万一被人认出来……” “我现在的样子,凭一张画像就能认出来吗?” 张兆临摸着光滑的下巴笑道。 杨丰说:“别忘了,城里有认识你的人,比如,叛徒郭立本。” 张兆临说:“这么大的滨江,哪那么巧遇见,没事的。” “大意不得啊……” 杨丰还是有些担心。 张兆临说:“我这次来滨江,也是没办法,最近一段时间,关节炎犯了,疼的走路都费劲。” 杨丰说:“回春堂的崔大夫,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心向我党,去他那里看病,安全方面能够得到保证……” 不写病历,就不会留下线索,若是去别的诊所,张兆临身上的冻伤后遗症太过明显,容易暴露身份。 “吃了两副药,感觉好多了,崔大夫名不虚传。” 张兆临感慨着说。 杨丰说:“以后伱不用亲自来了,派人按方抓药就行。” 张兆临说:“除了看病,还有一件事——孙大龙脱离了部队。” 杨丰吃了一惊:“孙大龙?警卫连的孙连长?” 张兆临点头:“我派他带队去昂昂溪,想不到,反而给了他脱离部队的机会,唉,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逃兵可耻!背叛革命尤其可耻!” 杨丰恨恨的一拍桌子。 张兆临说:“你误会了,大龙没当逃兵。” 杨丰皱眉:“没当逃兵,那他怎么……” 张兆临说:“那批武器中,有一支m91-30莫辛狙击步枪,半路上,他让人把武器送回驻地,自己带上枪来了滨江,哦,他弟弟二龙也在独立团,上次在帽儿山被俘,听说最近要统一处决。” 杨丰愕然:“他要劫法场?” 张兆临说:“他们兄弟感情深厚,从小到大,一天都没分开过,自从二龙被俘,大龙就请示过,要求带人去滨江把被俘人员救出来……” 杨丰说:“太鲁莽了!先不说能不能救出来,武器怎么带进城?即便能带进来,事后也很难安全撤退!” “我也是这么说的,现在看来,他根本没听进去。” 张兆临叹息着说。 杨丰想了想:“带着一支步枪,他怎么混过城门口的检查?” 张兆临说:“我不知道。大龙以前在东北军军械保养一营担任排长,是出了名的枪械专家,团里枪支出了故障,大多是他负责维修……我的意思是说,人才难得,他对我们很重要!” 杨丰说:“你想找到他?” “对。” “然后呢?” “只要找到他,我就能把他带回去。” “找到他倒也不难……” 杨丰沉吟着。 张兆临赶忙问:“你有办法?” 杨丰说:“一般来说,处决犯人都在东四家子墓园,孙大龙既然是来劫法场,十有八九会躲在东四家子附近……我这就去联络姜斌,以他的身份,肯定知道哪一天处决那批战俘!” …… 此时。 东四家子墓园。 “谁先来?” 齐越问。 姜斌上前一步。 马壮说:“以往这种事,都是按照职务高低……” 砰! 姜斌抬手开了一枪,一名战俘应声倒地,然后笑嘻嘻的说:“谁先还不是一样,齐副队长,你说对吧?” 齐越哼了一声:“抢我风头!” 姜斌哈哈一笑,退到一旁。 刚刚被处决的战俘身负重伤,在不可能得到有效救治的前提下,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参加抗匪的下场!” 马壮对等在门口家属大声说。 齐越拎着枪走向战俘。 其他人自然不会再抢顶头上司的“风头”。 伴着雷声,雨越下越大。 “将来有一天,你可能会亲手杀死自己同志,记住,不要有心理负担,做潜伏工作就是这样……” 老秦的话回荡在耳边。 齐越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就目前情况而言,他别无选择。 一名战俘身体微微颤抖,脸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只看面部表情,似乎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临出发前,需要验明正身,齐越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他叫孙二龙,是独立团警卫连一名战士。 齐越停身站住,整理一下雨衣,咔哒一声,顶上子弹。 孙二龙嘴唇嚅动着:“我、我……” 一名战俘大声唱道:“朔风怒号,大雪飞扬,征马踟蹰,冷气侵人夜难眠,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 “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伟志兮!何能消减,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夺回我河山……” 更多的战俘跟着唱起来。 齐越抬起手,枪口对准了孙二龙。 孙二龙涕泪横流,抖若筛糠。 “二龙,腰杆挺起来,死就死,怕啥,别给你哥丢脸!” 身侧一个名叫顺子的战俘大声说。 齐越的手指搭在扳机上。 孙二龙忽然抬起头,颤声说:“长官,别杀我,我哥是独立团警卫连连长,我可以劝说我哥投降……” 轰隆隆的雷雨声,掩盖了他的声音。 别人听不见,顺子可听的一清二楚,怒骂道:“二龙你个瘪犊子!孬种!王八犊子!窝囊废!” 孙二龙嚅嚅着说:“顺子哥,好死不如赖活着……” 齐越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马壮凑过来,举起了照相机。 按照高克俭的吩咐,他要拍下齐越处决战俘的照片。 第116章 劫法场(二) 第116章 劫法场(二) 墓园对面的土山上,忽的一下,大群麻雀四散飞去。 齐越心里不禁一动。 山上有人? 是附近村民还是别的什么人? 如果是村民,下这么大的雨,按说也早该走了。 土山和墓园相距甚远,除了一人多高的荒草,什么都看不到。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土山上一丝光亮倏忽不见,很像是玻璃受到强光照射形成的反光。 荒山怎么会有玻璃呢? 齐越来不及细想,侧身退了一步,随即扣动了扳机。 砰!砰! 同时两声枪响。 齐越击毙了瑟瑟发抖的孙二龙。 来自土山上的一枪,打飞了齐越头上的雨帽,按照他刚才站的位置,这一枪本该射中头部! “山上有人!” 一名特务惊呼。 齐越迅速躲到一棵大树后。 在土山上开枪的正是孙大龙。 他伏在草丛中,目睹弟弟死于非命,心里万分悲痛。 最近一段时间,他扮成货郎在附近村子里走街串巷,这样既能隐藏身份,也能探听消息,用来挑担子的扁担,就是那支莫辛狙击步枪。 步枪拆掉瞄准镜,枪管用竹木加粗加固,再用麻布缠的里三层外三层,确实很像货郎使用的扁担。 今天一大早,孙大龙赶奔土山,他事先查看过地形,土山射界开阔,利于隐藏,距离上也刚刚好。 上山的途中,遇到几个早起遛弯的村民,挑拣商品耽误了一会,若是不卖又担心引起怀疑,万一村子里有特务的耳目,那可就麻烦了。 到达伏击地点后,解开缠着枪上的麻布,组装好枪支,透过瞄准镜刚好看到弟弟等待被处决。 孙大龙想都没想,对着行刑人——齐越的脑袋开了一枪。 闪电让瞄准镜瞬间反光。 齐越侥幸逃过一劫。 其实,齐越自己也不确定,反光究竟是什么,下意识侧身退的一步,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 砰! 孙大龙又开了一枪。 一名探头窥视的警察中弹倒地。 莫辛m91-30存在设计缺陷,瞄准镜安装在机匣盖后方,与弹夹插口位置重叠,每次只能填发一颗子弹,否则的话,孙大龙至少能干掉三四个。 眼见警察都躲起来,顺子起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嚷嚷着:“等死啊,跑啊,能跑几个算几个!” 其他战俘也醒悟过来,一窝蜂四散奔逃,他们被绳子捆住手,墓园内道路泥泞,个个跌跌撞撞,不时有摔倒的挣扎着起来继续跑。 “开枪!” 齐越喝令。 他心里很清楚,作为执行这次差事的最高长官,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自己,这种时候,只要表现出半点犹豫,都有可能引起怀疑。 他也早看出来了,处决战俘是高克俭对自己的又一次考验,要不然,具体细节应该提前告诉自己才对,而不是通过马壮传达命令。 一名战俘步履蹒跚落在最后,显然是之前负了伤,以他的速度,在众多枪口下,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姜斌抬手开了一枪。 战俘应声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趴在泥水里再也不动。 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么近的距离,面对如此多的目标,在射界毫无障碍的情况下,必须打中! 如果打不中,或者没能命中要害,势必会引起有心人的猜测——你究竟是打不中,还是不想打中! 此时,枪声大作。 大雨中,又有数名战俘中枪倒地。 为防止雨水倒灌,墓地一般都建在高处,东四家子墓园高出地面近两米,与对面土山隔河相望。 侥幸逃脱的战俘朝河边跑去。 地势有了坡度,子弹就打不着了,从“刑场”到河边,沿途树木茂密,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射击准度。 “大平,你带几个人去对面土山!其他人跟我来!” 齐越大声吩咐着。 他带着人去追逃走的战俘。 大平叫上十几个警察,开车去抓许久没开枪的孙大龙,两地直线距离不过百米,绕路却至少有一公里。 进了林子,顺子背过身,一迭声催促着:“老王,快快快,用牙把绳子咬开!我解开了,再给你们解,快点!” 老王立刻矮下身,用牙咬开绑在顺子手上的麻绳,其他人有样学样,互相帮着解开绳子。 没一会工夫,特务追进了林子。 “跑啊!” 顺子喊了一嗓子,抹身就跑。 战俘们乌泱泱跟在后面。 追逐过程中,又有数名战俘中弹倒地,侥幸活下来的顾不上其他,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到河边。 河面宽数丈,水流湍急。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追兵已经从林子里追出来。 对战俘们来说,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等死,要么跳河。 老王水性好,第一个跳进河里。 其他人也都着跳下了去。 顺子急的团团转。 他是旱鸭子,不识水性。 老王回头瞥了一眼,一边游水一边大声说:“顺子,墨迹啥呢,快跳,淹死也好过脑袋开瓢!” 顺子说:“我不会水啊……”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顺子吓得一缩脖子,再不犹豫,发了一声喊,纵身跳进河里。 特务们追到岸边,对着露出河面的脑袋开火。 赵振海笑道:“这比射击训练有趣,是不是大伙?” 马壮开了一枪,提醒着说:“打死几个,自己都记着点,要是对不上数,齐副队长可不好交差。” 一名特务说:“糟糕,他们都猫水里了!” 姜斌说:“别担心,他们又不是鱼,早晚都得上来!” 水面暂时恢复了平静,战俘纷纷潜入水中,特务们举着枪,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河面。 顺子不会水,刚开始全靠老王架着,潜水他更受不了,呛了几口水,手在四处划拉着,拽折了一根芦苇。 眼见有人冒头,马壮立刻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顺子又沉了下去,过了一会,一股血水冒了上来。 “马壮,枪法可以啊。” 赵振海赞道。 “想当年,老子……混帮派那会儿,人送绰号,神枪小马!” 马壮吹了一下枪口冒出的青烟。 赵振海笑道:“神枪小马,敢不敢和齐副队长比一比?” 马壮挠挠头:“以前比过,没比过。” 赵振海哈哈大笑。 他们的心情都很放松,面对一群手无寸铁躲在水里的“对手”,连警戒都省了,简单到只需瞄准射击。 水性再好,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水里,五分钟不到,幸存的几个浮出水面,也都被乱枪打死。 短时间内,河水如血染。 “都打死了几个,报数!” 齐越问。 “两个。” “一个。” “两个。” “四个。” “三个。” …… 齐越算了一下,刚好19个。 但他敏锐的注意到,河面悄悄探出一截芦苇…… 书友们都别弃书啊,作者专心写这本辣! 第117章 劫法场(三) 第117章 劫法场(三) 孙大龙看到警察朝这边赶来,若是原路返回,双方大概率狭路相逢,他拎着步枪朝后山跑去。 山路泞泥不堪,脚下一滑,顺着土坡滚了下去,还好坡度不高,身上除了轻微擦伤,并无大碍。 孙大龙爬起来,朝山下看去。 一辆没挂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轿车拉着帘子,看不到车里状况。 孙大龙迟疑着,心中暗想,这会不会是敌人设下的埋伏呢? 副驾驶车窗摇下一半,一个熟悉的声音——张兆临说:“孙大龙,在那寻思啥呢?等特务抓你啊!” 孙大龙又惊又喜,快步来到轿车近前:“政委,你咋来了呢?” 张兆临冷冷的说:“我要是不来,凭你孙猴子的本事,还不得一路杀上新京,闹他个天翻地覆!” 孙大龙面露尴尬之色:“政委,我……” “赶紧上车!” 张兆临催促着。 孙大龙脱掉蓑衣,连同斗笠随手丢弃,拉开车后门坐进去。 车后座放着衣服鞋袜。 张兆临说:“把衣服换上,伱穿的这身儿都扔了。” 孙大龙虽然鲁莽,但也不是傻瓜,知道这是乔装改扮,立刻换上衣服鞋袜,旧的顺着车窗扔出去。 司机——杨丰看了一眼后视镜:“孙连长,枪也扔了吧。” 孙大龙惊讶的说:“啥?这么好的枪,你让我扔了?” 杨丰开着车,淡淡的说:“枪是好枪,可万一路上遇到临检,这支枪会把我们害死,扔了吧。” 张兆临也说:“为了安全,扔了。” 孙大龙说:“政委,这么好的枪,扔了太可惜了,不如、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后有机会再来取,你看咋样?” 张兆临征询杨丰的意见。 杨丰问:“孙连长,会爬树吗?” 张兆临笑道:“他外号孙猴子,你见过不会爬树的猴子吗?” 路边有一棵年代久远的老槐树,枝繁叶茂,至少有十五六米高,这一带地处荒郊,人烟稀少,十分的僻静。 杨丰把车停下,四处看了看:“就这儿吧,动作快一点。” 孙大龙下了车,把莫辛狙击步枪挎在肩上,手脚并用,真就犹如一只猴子般灵活,迅速爬到树上。 很快,他从树上下来,回到车里。 轿车继续行驶。 “孙连长,真有两下子!” 杨丰由衷的赞道。 孙大龙咧嘴一笑:“啥两下子,爬树谁不会……” 张兆临打断他的话头,板着脸说:“孙大龙,你未经批准,擅离职守,无组织无纪律,经团里研究决定,党内记大过一次,连长降为排长。另外,回到驻地后,你要当着全团的面儿,公开检讨,字数不少于五百字,无限期关禁闭,直到你真心悔过为止!” “政委,我知道错了,愿意接受处分……” 孙大龙眼圈一红,哽咽着说:“二龙、二龙他们都死了……” 张兆临说:“干革命就会有牺牲,他们都是好样的!人死不能复生,别难过了,你放心,这笔血债暂且记下,等将来一定要让他们加倍偿还!” …… 大雨渐渐停歇。 东四家子墓园内,战俘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担心有没死透的,警察端着步枪上前挨个补枪,前来收尸的家属跪在地上,嚎啕痛哭。 齐越在一旁默默抽着烟。 大平脚步匆匆来到近前。 齐越问:“情况怎么样了?” 大平说:“人已经跑了,我们顺着脚印追踪到后山,发现了车辙印,估计是反抗分子早有预谋,派了汽车接应。” “什么牌子的汽车?” “雨太大了,车辙无法辨认。另外,附近发现一副货郎挑子,还有扔掉的旧衣服,估计是枪手的。” 齐越说:“枪手用的什么枪?” “这是在现场找到的弹壳,点76的子弹,应该是俄制口径,具体啥型号,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大平把两个弹壳递过去。 齐越摆弄着弹壳,心里顿时一片雪亮,枪手十有八九是抗联的人,那批莫辛步枪就是点76口径。 这时,赵振海迈步走过来:“齐副队长,那边儿处理完了。” 齐越想了想:“河里的呢?” 赵振海说:“您放心,我派人在岸上盯了半个钟头,河里那些就算没被打死,也早就成了淹死鬼。” “回头通知水警派打捞队来,把河里的尸体都捞上来,要是无人认领,就地埋了吧……收队。” 齐越吩咐完了,转身上车。 …… 回去的路上。 还和来时一样,齐越、姜斌,马壮同乘一辆车。 姜斌开车。 马壮副驾驶。 齐越坐后座。 马壮拿出照相机,用抹布小心翼翼擦拭上面的水珠。 齐越说:“马壮,在特务科,内部调查是很平常的事,可不要认为我这个副队长不讲情面,其实,就我个人来说,对你还是信任的,没办法,为了确保内部安全,我必须这么做。” 马壮赶忙说:“没事的,内部调查,我都习惯了。说实在的,这事儿也赖我自己,要是不隐瞒实情,就没这么多事了,唉,当初,我也是想多了,担心当过土匪对我影响不好……” “你还当过土匪?” 姜斌惊讶的说。 马壮辩解着说:“我也是一时糊涂……再说了,总里大臣都是土匪出身,现在不也啥事没有吗?” 姜斌直摇头:“这例子让你举的,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齐越说:“人都有落难的时候,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哦,对了,姜斌,这件事你知道也就知道了,别在外传了,毕竟,当土匪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对马壮的影响不好。” 姜斌笑道:“我可听说,人家张总里都不在乎……” 齐越说:“等马壮当上总里大臣,他也可以不在乎,他现在只是一名警尉补,就必须在乎。” “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姜斌叹了一口气。 齐越说:“大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平时互相照应着点,于人于己,没坏处,就比如,今天你帮他,保不齐明天他就能帮到你……” 齐越处处替马壮着想,而且态度极为认真,绝不是敷衍了事的打官腔,这让马壮心里十分感激。 “我听说,赛驼龙是一个女的?” 齐越随口问了一句。 马壮点头:“是女的。” 齐越问:“她后来去哪了?通过奉天省警察厅,我查过她的下落,一点消息都没有,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也不大清楚,有可能死了吧,现在好多富商大户家里都有枪,有一次,我们去苏家屯砸响窑,哦,响窑就是家里有枪有护院的意思,那家更邪乎,门楼上架了一挺歪把子,要不是我腿脚快,当场就得撂在那儿!唉,这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赛驼龙也不能每次都好运气……” 提前往事,马壮颇为感慨。 红色写的有点多,很怕被河蟹了,, 第118章 突破口 第118章 突破口 第二天上午。 特务科会议室。 警尉以上级别全部到场。 高克俭环视众人:“东四家子事件,充分说明一个道理,对待那些穷凶极恶的反抗分子,绝不能手软,更不能有丝毫懈怠!否则的话,他们就会越发猖狂,从而变本加厉祸害地方!查谍查匪,特务科责无旁贷,拿出切实可行的应对之策,尽早肃清匪患,这是我们急需解决的问题。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好的办法,都可以提出来。” “大白天公然劫法场,反抗分子确实太猖狂!” 李股长在一旁随声附和。 齐越站起身:“科长,东四家子事件,责任在我,主要是排查隐患不够彻底,给了反抗分子可乘之机。我本人愿意接受处分。” 高克俭说:“在当时的情况下,没让一名犯人逃脱,你已经完成了任务。换成是我,也不会去排查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就像李股长说的一样,谁也想不到,反抗分子大白天的就敢劫法场。” 宁致远说:“我认为,还是应该从共党的地下组织入手,尤其是代号老牛的间谍,从以往截获的电文来看,老牛是一个发号施令的角色,只要找到他,城外的抗匪就等于失去了情报来源!” 齐越说:“我赞成宁队长的意见。” “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就有机会破获共党在滨江的地下组织!” 宁致远信心满满的说。 李股长说:“宁队长,我不是打击你的积极性。可你别忘了,之前我们也抓到过间谍,重庆的、延安的,都有,全是一些虾兵蟹将,感觉上,他们的核心架构并未伤筋动骨。” 宁致远说:“我有一种感觉,这次肯定和以往不同!” 李股长眉毛一挑:“看起来,宁队长是成竹在胸啊。” 宁致远说:“其实,任何案子都一样,罪犯作案次数越多,留下的线索也就越多,就比如……上次给抗匪独立团发报的那个人,我估摸着,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高克俭缓缓点头,然后看向秋山由美,和颜悦色的问:“秋山班长,敌台案有进展了吗?” 秋山由美说:“暂时还没有。” 高克俭略一思索:“这样吧,晚间侦测暂停一段时间,通信班昼夜不休,铁打的身子也该歇一歇了……” 稍作停顿,他继续说:“那个逃走的枪手假扮货郎,附近很多村民都见过他,我敢肯定,短时间内,他绝不敢贸然出城,把伱们的线人都撒出去,按图索骥,争取把这个人找到!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所有人异口同声。 “今天就这样,散会。” 高克俭起身出了会议室。 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 宁致远坐着没动。 齐越收拾桌上的卷宗,准备要走。 宁致远说:“齐越,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齐越又坐了下来。 秋山由美也没走,若有所思的看着宁致远。 宁致远问:“秋山班长,有事吗?” 此时,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三人。 秋山由美站起身,坐到两人对面的椅子上,微笑着说:“宁队长,既然找到了突破口,何不说出来呢,或许,我也能帮着给出一些建议。” 宁致远迟疑着:“你……” “我听说,宁队长调阅了绰号二驴子张伟的案件卷宗。” 秋山由美轻描淡写的说。 宁致远霍然起身,瞪着面色坦然的秋山由美:“你监视我。” 秋山由美说:“宁队长误会了,我怎么敢监视您呢,实不相瞒,所有尚未结案的卷宗,我都看过,以便尽快熟悉案情,免得在科里的会议上,像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在档案室,无意中听档案员提了一句,宁队长从德惠回来当天,调阅了二驴子的案件卷宗。” 宁致远慢慢坐了下来。 “二驴子坠亡案,存在很多疑点,宁队长调阅也属正常。” 齐越替宁致远解释着。 秋山由美笑了笑:“冒昧的问一句,宁队长查到了什么?” 宁致远沉默了一会:“好了,都是自己人,别打哑谜了,有话讲在当面,用不着猜来猜去的!” 秋山由美说:“好,那我先说。卷宗我看过了,那个名叫家丰的少年,在桥洞里听到一句‘江景’,紧接着二驴子就掉下来。既然怀疑二驴子被我们内部人灭口,会不会是一个姓江的警察呢?我查了一下,警察厅一共有五个姓姜的警察,特务科也有一位,就是姜警尉补!” 宁致远说:“姜斌的姓氏,是美女姜,不是江景的江。” 秋山由美说:“其他五个警察当中,还有一个姓蒋的,我对中国文字很有研究,知道这叫音同字不同。” “你是不是觉得,我怀疑姜斌?” 宁致远下意识压低了嗓音。 秋山由美说:“我看过姜斌的档案,他是德惠人,你刚从德惠回来,就急着看那份卷宗,针对性如此明显,应该是在德惠查到了什么……对一名特工来说,这很容易猜到。” 宁致远默然不语。 “看起来,您似乎不信任我。是我多嘴了,很对不起。” 秋山由美躬身一礼,作势要走。 宁致远说:“秋山班长,请留步!” 秋山由美停身站住。 宁致远说:“姜斌确实嫌疑最大。本来,我打算和齐副队长商量一下,既然你猜到了……坐吧。” “我能猜到是姜斌,是因为在某件事上,我对他起了疑心,只是,齐副队长经过调查,并未发现疑点。” 秋山由美重新落座。 宁致远说:“姜斌在新京警校受训三年,教官基本都是日本人,他能听懂日语,不奇怪。反过来说,即便姜斌有问题,也不是齐副队长存心袒护,在这一点上,我可以打包票!” 齐越向高克俭汇报过这件事。 类似的内部调查,在特务科属于家常便饭,高克俭也没往心里去,认为秋山由美太过多疑。 “齐副队长救过皇上,这次又险遭不测,当然值得信任。” 秋山由美微笑着目视齐越。 “远哥,你们都要把我搞糊涂了,到底是咋回事?” 齐越问宁致远。 第119章 计划 第119章 计划 宁致远任教的警察特训班,设在德惠当地的湖广会馆。 特训班共有学员四十多人,都是来自各地警署的青年骨干,包括教官在内,所有人吃住都在会馆。 特训班雇了一个清洁工,姓于,五十多岁,大家都叫她于妈,除了打扫卫生,也兼着开水间的差事。 宁致远经常去开水间打水,时间久了,熟悉了,偶尔也和忙前忙后的于妈聊上几句,有一次,他问于妈:“你每天来这么早,家就在附近吧?” 于妈说:“我家远着呢,得走十多里地,天不亮就得起,你们早上要用热水,可不敢给耽误了。” “啥地方这么远?” 宁致远问。 于妈说:“刘家湾。” “你是刘家湾人?” “嗯呢。” “那伱认识姜斌吗?” “姜老二家的大斌?认识认识,他满月那会儿,我还抱过他呢,小时候总尿炕,都管他叫尿炕精,现在出息了,说是在滨江当警察呢。” “尿炕精……” 宁致远哑然失笑。 于妈问:“宁教官,你认识大斌啊?” “我和他在一个楼里上班。” 宁致远解释着说。 “哦,怪不得你打听他……那啥,大斌的梦游症好点没有?” 于妈颇为关切的问。 宁致远很惊讶:“姜斌有梦游症?” “可不嘛。” “他有梦游症,你咋知道的?” 于妈说:“年初二的时候,我去大斌家串门,他妈没在屋,听见里屋有人说话,推门一看,哎妈呀,吓我一跳,你猜咋回事?大斌手里拿着枪,躲在窗帘后面,嘴里叨叨咕咕的。” “他叨咕啥?” 宁致远随口问了一句。 于妈说:“他说,千万不能暴露。” 宁致远心里跳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他还叨咕啥了?” 于妈说:“没了,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宁致远又问:“然后呢?” 于妈说:“然后,他妈进来了,说大斌梦游症犯了,这种病怪的很,只要不打扰,一会儿就好。要说大斌这孩子,真是懂事,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起呢,早早来我家拜年,问长问短的……” “他没提梦游症的事?” “提了,问我昨天他说啥了,我说啥也没说。” “你刚才不是说……” “我是为大斌好。” “………” “一个大小伙子,自个跟自个说话,这不就精神病嘛,这要是传出去,将来媳妇都娶不上,你说是不?” “也对。后来呢?” “啥后来,大斌当天就回去了。” 于妈忙着往炉膛添煤。 …… 讲到这里,宁致远问齐越:“你和姜斌住一间寝室,见过他有梦游症吗?” “没见过。也或许,他梦游的时候,我睡着了。另外,我认为,梦游症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说的那句话!” 齐越只能这么回答。 显而易见,宁致远已经起了疑心。 秋山由美淡淡的说:“那个于妈运气好,捡了一条命,她若是跟姜斌说了实话,估计早就被灭口了。” 宁致远说:“事情还没有定论,我也只是怀疑……” 秋山由美说:“千万不能暴露——这句话,无论如何不应该从一个警察嘴里说出来,即便他真的患有梦游症。假设姜斌确是内奸,把二驴子从桥上推下去的那个人,无疑也是他!” 齐越附和着说:“理论上,秋山班长说的没错。” 宁致远默然片刻,继续说:“还有一件事,姜斌家境贫困,他三叔是地主,却从不说伸手帮一把,听于妈说,姜斌回家过年,在村子里遇到三叔连招呼都不打,形同陌路……所以,前一段时间,姜斌情绪低落,应该是另有原因。” 秋山由美站起身:“没必要浪费时间了,这么多的疑点,足以把任何人送进审讯室!我甚至怀疑,姜斌就是那个给抗联独立团发报的人!” 宁致远摇头:“这件事,必须要有证据!” 秋山由美知道,宁致远和姜斌私交也不错,在这种定人生死的事情上,肯定还是想更稳妥一些。 齐越问:“远哥,你打算怎么做?” 宁致远说:“秘密调查。这件事,只限我们三人知道。” 齐越想了想:“高科长那边……” 宁致远说:“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向高科长汇报。” 秋山由美说:“问题是,我们三个人,不可能时刻盯着姜斌,另外,通讯班事情也不少,我抽不出时间来。” 宁致远说:“我有一个计划,或许能够查出真相,在这个计划里,刚好需要秋山班长帮忙。” 秋山由美微笑着说:“让我留下来,原来宁队长早有打算。” “现在,我讲一下计划的具体细节……” 宁致远压低了嗓音。 …… 下午两点钟。 行动队队长室。 宁致远坐在桌后看报纸。 姜斌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来:“远哥,你找我?” 宁致远放下报纸,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盒雪茄:“别人送的,我抽不惯,便宜你了。” 姜斌接过来一看,惊喜的说:“古巴雪茄,还是手工卷制的,这可是稀罕玩意,谢谢远哥。” 宁致远示意他坐下:“郭立本失踪案,是你负责吧?” 姜斌说:“是。” “查到线索了吗?” “事发当天,有人在会芳里见过他,随后就失踪了。” “他去会芳里做什么?” “估计是去找女人吧……” “得了花柳病,不赶紧去治,还想着找女人,真是不可救药。色令智昏,说的就是这种人!” 宁致远总结着说。 稍微停顿,他又问:“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我认为,基本可以断定,郭立本已经遭遇了不测。” “共党派人做的?” “他是共党叛徒,又认识张兆临,共党肯定不会放过他。” 姜斌笃定的说。 宁致远缓缓点头。 房门一开,秋山由美手里拿着一张稿纸,快步走进来:“宁队长,这是刚刚破译的共党电文。” 宁致远接过电文稿看了一遍,欣喜的一拍桌子:“太好了,共党头子老牛终于现身了……姜斌,你马上去通知齐越,集合人手,准备行动!” 第120章 一石二鸟 第120章 一石二鸟 傍晚。 中央大街。 马迭尔宾馆二楼钢琴酒廊。 悠扬的钢琴声,酒廊内欢声笑语不断,一名留着络腮胡、西装革履的白鹅男子独坐一角。 在另一侧卡座。 全都是特务科的人。 齐越低声说:“这个人叫瓦西里,表面身份是新京皮革厂的业务经理,实际上是契卡安插在满洲国的间谍,新京警察厅盯他很久了,他这次来滨江和老牛接头,必然身负重要使命。” 姜斌说:“共党的地下组织,为啥和契卡搅和在一块?印象中,他们之间好像没啥交集……” 齐越说:“根据关东军提供的情报,抗匪主力逃到苏廉后,番号改为第88步兵旅,整建制部队投靠苏廉人,没交集也有交集了,我估计,苏廉人想接管张兆临的独立团!” “肯定这么回事。” 马壮一旁附和着说。 此时,瓦西里起身离去。 齐越使了一个眼色。 赵振海立刻跟上去。 “瓦西里和老牛几点钟接头?” 姜斌问齐越。 齐越说:“契卡做事很谨慎,应该是担心泄密,电文上没提确切时间,如果不是掌握了瓦西里的行踪,我们根本查不到马迭尔宾馆……” 很快,赵振海派人回来禀报,瓦西里回房间了。 齐越想了想:“瓦西里住16号房……大平,在16号房两侧各开一间房,不要惊动宾馆的人,明白吗?” “明白。” 大平去一楼大堂开房间。 十几分钟后,大平开好了房间,32号房和17号房。 32号房在16号房斜对面。 17号房和16号房只有一墙之隔。 马壮带人入住32号房。 齐越和姜斌入住17号房。 其他人轮流守在各处——特务组织都是这样,不想被人看出异常,就要时不时的换一波人。 进了房间,齐越四处打量着,感慨着说:“姜斌,不瞒你说,我还是第一次住这么高档的宾馆,真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你瞧瞧人家这装修风格,既奢华又不失雅致,难怪老开斯普敢放言,马迭尔一百年都不过时,确实好……嗳,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呢。” “身为一名特工,即便好奇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姜斌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 齐越坐下来说:“就凭咱俩这关系,伱还防着我?” “不是防着谁,是出于本能。” 姜斌从兜里掏出一盒没开封的雪茄烟,随手扔在茶几上:“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尝尝这个。” 齐越拿过雪茄看了看,惊讶的说:“古巴雪茄,哪来的?” 姜斌说:“远哥给的,一共就两盒,给你一盒,哥们儿够意思吧?” 齐越说:“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关系的远近,姜斌,远哥对你可真是没说的,我都有点嫉妒了。” 姜斌笑道:“有啥好嫉妒的,远哥对谁都一样,过两天,准送你点好玩意儿,不信就等着瞧。” “好啊,我等着。” 齐越故作陶醉状,抽了一口雪茄。 他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提醒姜斌,这次行动是一个圈套呢?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暴露身份。 况且,牵一发而动全身。 姜斌若是被捕,极有可能牵连到邱维汉,虽说在西潮沟那次,姜斌曾对自己暗下杀手,但也算情有可原,他毕竟不知道自己的军统身份。 “这个瓦西里,新京方面为啥不抓他?” 姜斌问。 齐越说:“没抓到他从事间谍活动的证据,不能随便抓苏廉人,若是引来外交事件,很麻烦的。” “也对。” “姜斌。” “啊?” “今年还回家过年吗?” “到时候再说吧……你呢?” “我就不回去了。” “怕齐叔叔骂你?” “骂我啥?” “你别忘了,在满洲国当差,在某些人眼中,等同于汉奸。” “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怵的慌儿……” “齐副队长,咱啥时候开饭啊,我都饿了。” 姜斌把苹果核扔进纸篓。 “再等会儿,嗳,对了,姜斌,我听说……” 齐越本想说:我听说,你有梦游症。 凭着姜斌的警觉性,他一定能听出弦外之音,最起码也知道,有人在暗中查自己,从而提高警惕。 齐越心知肚明,哪来的什么梦游症,按照于妈所讲,姜斌应该是注射吗啡过量,产生了幻觉。 齐越话到嘴边,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宁致远难道就不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向姜斌通风报信吗? 从朋友角度,完全有可能。 想要避免泄密,办法其实很简单——不让齐越和姜斌有独处的机会,或是安排第三人在场。 而事实上,对人员的具体安排,宁致远并未过问。 这更像是存心留下的漏洞。 只要齐越开口提醒姜斌,无论说的是什么,都能证明一件事:齐越和姜斌是一伙的! 还有就是,当着姜斌的面,给宁致远送一份假电文稿,这种随便找通信班任何人都能胜任的差事,干嘛一定要秋山由美参与其中呢? 现在想一想,逻辑上显然说不通,唯一的合理解释:在这个计划中,某个环节必须要有秋山由美。 比如,安装窃听器。 在通信班,只有班长有这个权限。 事先安装窃听器,随便齐越和姜斌入住哪间客房,两人的谈话内容,都会一字不差被记录下来。 这也就意味着,在马迭尔宾馆还有一间客房,秋山由美布置了监听设备,用来监听这次行动。 这是一个局! 什么都是假的,每一步都经过设计,包括在会议室,秋山由美和宁致远貌似偶然的对话。 齐越明白了,这是一石二鸟的圈套,自己也在圈套中! 想到这,齐越改了口:“我听说,天香园的牛肉包子不错,皮薄馅大,一咬一兜油,晚饭吃包子咋样?” 姜斌皱着眉:“马迭尔又不是没餐厅……” 齐越接口说:“贵的吓死人!好家伙,一份红菜汤都要两块钱,咱们这么多人,一天三顿,每顿饭至少五十块,这次行动也没个准日子,见天儿这么吃,怕是要把警察厅吃破产了。” “吃啥都行,赶紧的吧。” 姜斌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展示给齐越:“这都六点多了,要是再不开饭,天香园该关门了。” “那就麻烦您老人家跑趟腿?” “跑腿倒行,其他人咋办?” “换班吃,我这就通知马壮,让他负责安排,你先去吧。” 齐越拿起电话拨号。 姜斌起身往门口走。 齐越嘱咐着说:“回来的时候,包子藏好了,别让人看出来。” 姜斌说:“这还用你教?话说回来,住在马迭尔的客人,居然到街上买包子吃,咱们也算开了先河……” 第121章 计划好的 第121章 计划好的 入夜。 马迭尔宾馆。 “齐越,你要出名了。” 姜斌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一份《满洲日日新闻》报。 “出啥名?” 齐越瞥了一眼。 报纸头版一行醒目粗体字:抗匪伏法,大快人心。 新闻配发图片并做了注解:齐警佐亲手处决抗匪。 图片十分清晰:齐越举着枪,孙二龙跪在地上。 齐越问:“哪来的报纸?” “街上买的……” 姜斌清了清喉咙,读着报纸上的内容:“近日,滨江省高等法院做出判决,依照《满洲国民法》相关条例,判处孙二龙等19名抗匪死刑,此次判决彰显法律之威严,民心之所望……齐越,还真别说,你挺上相啊。” “主要是咱底子好。” 齐越笑道。 姜斌切了一声:“老王卖瓜。” 齐越说:“你盯着点,老王出去一趟。” “知道了。” 姜斌头也不抬的说。 齐越转身出了房间。 在此之前,他在客厅和卧室都发现了窃听器,其他地方来不及排查,主要是姜斌回来的太快,天香园饭馆也在中央大街,往返最多一刻钟。 找到了窃听器,说明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就目前形势而言,姜斌只能自求多福了。 马壮等在楼梯口,见齐越过来,立刻迎上前,低声说:“齐副队长,宁队长在楼下等伱。” 齐越点点头,沿着楼梯下楼。 马迭尔宾馆门前,宁致远站在暗影里,对齐越招了招手。 齐越来到近前:“远哥。” 两人沿街慢慢走着。 “姜斌有异常吗?” 宁致远问。 齐越说:“按照计划,我让姜斌去天香园买包子,马壮一直在暗中监视,他跟我说,这一路上,没发现可疑人员和姜斌接触……对了,远哥,姜斌一个人在房间,要不要派人监视?” “不用。” 宁致远说:“就姜斌这种情况,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齐越说:“找机会向同伙示警。” 宁致远问:“怎么示警?” 齐越说:“买包子的路上。” 宁致远说:“可是,他没和任何人有过接触……” 齐越说:“起码有过一次。” “哪次?” “他在街上买了一份《满洲日日新闻》,如果卖报纸的商贩是共党,他们就可以趁机传递消息。” “唔,有道理……” “还有就是,姜斌在街上遇到很多人,其中若是有他的同伙,只需要一个手势,甚至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彼此的意图——假如姜斌真的是共党。” 宁致远目光一闪:“你不认为他是共党?” 齐越叹了口气:“我希望他不是。” “我也希望他不是……” 宁致远停下脚步。 左手边有一家刘记杂货店,门玻璃上用油漆写着八个大字——公用电话,欢迎使用。 “姜斌在这里打了一个电话。” 宁致远看着杂货店说。 齐越很惊讶:“马壮没跟我说啊?” 宁致远说:“他不是没说,是没看到。姜斌打电话很快,只说了一句话,连十秒钟都不到,马壮不敢跟的太近,等他到了,姜斌已经从后门走了——他告诉杂货店老板,他要去天香园饭馆。” 从刘记杂货店后门出去,斜对过就是天香园饭馆。 齐越皱眉:“这个马壮,太大意了……” 宁致远说:“不怪马壮。让姜斌去天香园买包子,本就是给他创造打电话的机会。你也看到了,从马迭尔到天香园,刘记杂货店是必经之路,公用电话也很醒目。中央大街一马平川,即便有人跟踪,也不敢跟的太近,打电话不需要太长时间,姜斌要想给同伙通风报信,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齐越愕然:“这是计划好的?” “对。” “我怎么不知道呢?” 宁致远说:“齐越,你千万别多想,这是秋山由美想出来的主意,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告诉你。” 齐越说:“这个计划,是秋山由美想出来的?” 宁致远说:“我和她各占一半吧。事先没告诉你,主要是担心泄密,毕竟,你和姜斌有交情,万一说漏了嘴,计划也就前功尽弃了……希望你能理解。” 齐越说:“情报工作,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理解。” 宁致远拍了拍齐越肩膀,以示安慰。 两人一先一后进了刘记杂货店。 一进门是柜台,柜台上放着一部电话机,刘老板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至少有五六十岁,噼里啪啦拨着算盘,旁边放着厚厚的账本。 这个时间,杂货店顾客很少。 小伙计已经准备上门板了。 宁致远背着手东瞧西看。 “警察。一个半小时前,是不是有人用过电话?” 齐越掏出证件晃了一下。 刘老板认真回忆了一会,连声说:“有的有的。” “那个人长啥样?” “高高瘦瘦的,留着八字胡……” “他打电话说了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他说的太快了,叽里咕噜的,我没听清,他就把电话挂了,然后从后门走了,说是去天香园……” 刘老板不敢隐瞒,据实回答。 从杂货店出来,齐越说:“远哥,我马上派人去电话局,查一下那个时间段,姜斌把电话打给了谁。” 宁致远说:“不用查,回去问一问秋山由美,就全知道了。哦,通信班已经对这部电话进行了监听。” “那我们来这儿干嘛?” 齐越故作不解。 宁致远说:“主要是来看一下,杂货店有没有问题。” 齐越想了想:“从年龄上看,刘老板不太可能是特工,没有哪个特工组织,会招募这么大年龄的,小伙计只是个半大孩子,更加不可能,另外,杂货店地处繁华路段,人来人往,这么扎眼的地方,不适合做联络点。” “难怪高科长器重你,句句都说在点子上!” 宁致远由衷赞叹。 齐越笑道:“得了吧,远哥,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你其实早就看明白了,只不过是想借机考考我。”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对这番“得体”的吹捧,宁致远心里十分受用。 第122章 斗智 第122章 斗智 夜里九点钟。 齐越回到房间。 姜斌歪靠在沙发打盹。 茶几上放着拆卸的手枪零件。 还有一把铁锤和几个钉子。 听到房门响,姜斌坐直了身子,哈欠连天的说:“回来了……” 齐越看了看他:“让你盯着点,这咋还睡着了呢?” 姜斌说:“刚才擦枪来着,擦了没几下,上眼皮和下眼皮老打架,我心说话,你俩别打了,和为贵吧。” 齐越说:“和为贵?合上的合吧。” 姜斌笑道:“可不就是嘛,眼睛不合上,咋睡觉。” 齐越说:“没见你擦过几次枪,怎么突然勤快上了。” “我这支枪,差不多大半年没擦了,闻着一股臭烘烘的味儿,用伱们北平话说,忒脏了!” 姜斌拿过抹布继续擦枪。 “这句可不是北平话。” “那是哪的话?” “唐山话。” “老听你说,还以为是北平话呢。” 齐越指了一下墙:“隔壁没啥事吧?” “一百双眼睛盯着呢,能有啥事……” 姜斌看上去很放松。 齐越问:“锤子哪来的?” “我找服务员借的。哦,鞋掌掉了,得重新钉一下。” 姜斌解释着说。 齐越这才注意到,地板上扔着一个旧鞋掌:“怎么掉的?” 姜斌说:“别提了,一没留神,踢门槛上了,我跟你说,这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他吗塞牙!” “那也不至于这么急,明天找个修鞋的多省事。” 齐越掏出火柴,点燃没抽完的半截雪茄,深深吸了一口。 姜斌说:“鞋跟一高一低,走路不得劲儿,知道的是鞋掌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腿脚有毛病呢。” 齐越切了一声:“矫情。” “矫情啥,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给自己找点事干……” 姜斌熟练的组装手枪。 齐越拿起锤子掂了掂:“工具都有了,你这也没钉啊。” 姜斌一瞪眼:“我不是睡着了嘛。” “睡着还有理了,怎么着,要不要给你记上一功?” “用不着,别在科长跟前给我打小报告,我就谢谢您了。” “哎,来劲是吧?” 姜斌笑着抱拳:“警佐大人息怒,开玩笑开玩笑。” “这个态度还凑合,暂且原谅你一回,下不为例!钉你的鞋吧,警佐大人先休息一会儿。” 齐越起身进了卧房。 姜斌懒洋洋的说:“大晚上的,不弄了,明早再钉……” 作为一名潜伏者,明知道上级有危险,随时都有被捕的可能,绝不会有心情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杨丰若是被捕,直接影响到姜斌。 即便为了自保,姜斌也会想尽办法,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他所做的一切,必然与此有关! 躺在松软的弹簧床上,齐越逐渐捋顺了思路,脑海中浮现一组画面:姜斌用匕首撬开鞋掌,以此为借口,找服务员拿来铁锤和钉子。 通过铁锤敲击声,使用摩斯电码的方式向隔壁示警——暖气管子连接处都有缝隙,只要耳力足够好,应该能听到铁器发出的声响。 只需几个简单的音节,比如,“危险”两个字,就能让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做出正确判断。 齐越也明白了,之前让姜斌一个人留在房间,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宁致远的目的很明确,尽可能“创造条件”,让姜斌露出更多的破绽。 从现实情况来看,姜斌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陷阱。 他为什么又中止示警了呢? …… 一小时前。 姜斌蹲在暖气管子近前,鞋掌按在墙上,举起铁锤。 正如齐越猜测的一样。 姜斌准备用摩斯电码示警。 沟通不是问题。 契卡训练出来的特工,几乎肯定会使用摩斯电码。 只要瓦西里接收到,无论出于何种考虑,都会主动取消接头,这样就能确保杨丰的安全。 就算被其他人听到,姜斌也可以拿钉鞋掌来解释,短时间的敲击声,估计没人能记住音节。 32号房的马壮,包括他的两个手下,都是行动人员,对这种学起来枯燥乏味的通讯技术一窍不通。 铁锤即将落下时。 姜斌忽然停住。 放在茶几上的那盒古巴雪茄,让他心里没由来的一惊。 他想起了一件事。 宁致远从德惠回来当天,两人在警察厅走廊遇见,虽说也寒暄了一番,但是那种生疏感令人不安。 因为这件事,自己还特意去找齐越探听口风。 这才短短几天时间,宁致远似乎全无隔阂,不仅单独找自己聊天,还送了两盒价格昂贵的雪茄。 现在回想起来,显得很突兀。 比较凑巧的是,秋山由美当时刚好进来送电文稿…… 这样一来,自己无形中多了一个优势——比其他人更早获悉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一个间谍而言,一下午的时间,完全有机会制定应对之策。 况且,抓捕老牛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通知高克俭呢? 整件事,莫非是一个圈套? 想到这里,姜斌慢慢放下铁锤。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自己分析的没错,隔壁那个契卡特工瓦西里,十有八九是一个冒牌货!是诱饵! 说不定,那家伙此刻正耳朵紧贴墙壁,眼巴巴的等着呢,只要锤子一响,立刻就有特务进来抓人。 按照这个逻辑,老牛来接头自然是不存的事。 姜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一场决定生死的斗智中,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过关。 此时,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是齐越回来了! 姜斌略一思索,快速把手枪拆卸,连同铁锤钉子胡乱放在茶几上,然后歪靠在沙发假装睡觉。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轻轻的敲门声。 姜斌只当没听见,他现在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清。 宁致远肯定查到了什么。 否则的话,不会动用这么大的阵仗,专门设这样一个局。 很显然,他们暂时还没找到证据,应该只在怀疑阶段…… 钥匙开锁的声音。 齐越迈步走进来。 “回来了……” 姜斌和齐越打着招呼,心中却在暗想:糟糕,之前打的那个电话,接下来该如何收场呢? 第123章 宪兵队 第123章 宪兵队 邮政街303号。 一栋折衷主义风格的二层建筑。 大门口挂着牌子:关东军宪兵队滨江本部。 此时,队部里灯光明亮。 隔着一张桌子,涩谷纯一郎和一名中佐军官在下棋。 中佐年龄在三十五六岁,五短的身材,鹰鼻鹞眼,留着修饰过的八字胡,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 他就是滨江宪兵队长青木真彦。 此前在关东军第23师团担任13联队副联队长,诺门罕战役中,左膝受了严重的枪伤,虽经救治保住了腿,但也落下了终生残疾,走路一瘸一拐。 腿伤了,不适合继续留在作战部队,在同乡涩谷纯一郎的举荐下,这才调到滨江担任宪兵队长。 在滨江省重要地区,宪兵队共有六支分遣队,分别驻扎在傅家甸、五常、穆棱、珠河、一面坡,阿城。 按照关东军司令部要求,平房军事区也要设立常驻分遣队。 分遣队权力很大,可以自行处置尉官以下级别军人。 所以,队长人选就要仔细斟酌。 “青木君,平房分遣队队长有人选了吗?” 涩谷纯一郎目光盯着棋盘。 青木真彦说:“机关长觉得,加藤大尉怎么样?” “加藤倒也不错,只是……” 涩谷纯一郎轻轻摇了摇头。 青木真彦问:“只是什么?” “他不会讲中国话。” “您的意思是?” “这里毕竟是满洲,会讲中国话,在很多事情上,会更便利一些。” “除了加藤,我想不出其他人选。” “我可以举荐一个人。” “机关长请说。” “伊田原男少尉,他的中国话说的很好,之前也经常去平房军事区,对里面的情况也更熟悉一些。” “可是,分遣队队长的任命,原则上,必须是中尉以上军衔……” 青木真彦迟疑着说。 涩谷纯一郎说:“青木君,你知道,我们日本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是教条、刻板。我只举一个例子,当年的诺门罕战役,最后决战日,按照惯例,关东军前线部队一半多军官要去海拉尔休假,从而导致前线无人指挥,部队处于半瘫痪状态!大战一触即发,居然还要按部就班休假,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教条!无可救药!” 青木真彦说:“小林将军及时调整,很快发起反攻……” 涩谷纯一郎冷笑:“发起反攻?在没有炮火的掩护下,让士兵端着步枪去和敌人的飞机坦克作战,这种打法不能称之为反攻,应该叫做自杀!如果我记得没错,反攻的第一梯队也包括你们13联队吧?结果呢,联队长伊势高秀大佐玉碎,副联队长报废了一条腿!” 青木真彦半晌无语,摸着自己的膝盖,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涩谷纯一郎缓和了语气:“很抱歉,我无意揭人伤疤。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变通的重要性! “我明白了,多谢机关长提醒。” 青木真彦微微颔首。 “我只是建议,作为宪兵队队长,决定权在伱的手上。” 涩谷纯一郎在棋盘上轻轻落子。 青木真彦说:“我已经决定了,由伊田原男担任平房分遣队队长。” 从军衔上,青木真彦只是中佐,涩谷纯一郎是中将。 日军军衔制度等级森严,佐官和将官之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没个十年八年,不可能升上去。 青木真彦猜测,伊田原男做事谨慎,并且多次跟随涩谷纯一郎外出执行任务,估计是留下了好印象。 “机关长,我这就把伊田叫来,当着您的面宣布任命!” 青木真彦说。 涩谷纯一郎微笑着点点头。 他明白青木真彦的意思,当着自己的面宣布,就是要告诉伊田原男,真正提拔他的人是谁。 “来人!去把伊田少尉叫来!” 青木真彦吩咐手下。 …… 宪兵队电讯室。 军曹铃木伸手去拿水杯,一没留神,碰翻了桌上的墨水瓶,墨水洒了一身,衣服裤子到处都是。 上等兵山本赶忙拿来抹布擦拭。 电讯室24小时都有人值守。 今晚轮到他们两个。 为防止意外情况发生,值夜一般都是两人以上。 “哦,太糟糕了!” 铃木懊恼的看着自己的衣服。 山本说:“铃木军曹,您去换一件吧,反正营房也不远。” 铃木想了想:“要是有长官来,就说我去卫生间了。” 山本笑道:“这么晚了,长官们都休息了,没事的。” 铃木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房门一开,伊田原男迈步走进来。 山本赶忙站起身,躬身施礼。 “今天你值夜?” 伊田原男问。 山本恭声回答:“是的。” 伊田原男四处看了看:“另一个是谁?” 山本说:“是铃木军曹。” “他人呢?” “去卫生间了……” “我刚从卫生间出来,为什么没看到他?” “额……” “说!” “铃木军曹衣服脏了,回营房……” “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是!” 对伊田原男的命令,铃木连半个字都不敢辩解。 墙上挂着一排钥匙,目测之下,至少有五六十把。 钥匙上标注了数字,形同密码一般,如果不是内部人,就算把钥匙拿到手,也搞不清楚开哪把锁。 听着走廊里脚步声渐远,伊田原男摘下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打开文件柜,抽出一份标注“电文留底”字样的文件袋。 文件袋里是厚厚一叠电文原稿。 凡是来往电文,电讯室都会抄写一份送到队部,原稿则需要留底,以备日后随时查询。 伊田原男一目十行,快速翻阅电文。 电文内容很杂,大多是军队调动情况,各地通报的间谍大案,以及分遣队查办的案件,有涉及日军内部纪律处分,也有关于反抗组织。 正在这时,走廊里有人问:“看到伊田少尉了吗?” 然后是上等兵山本的声音:“伊田少尉在电讯室。” “这么晚了,伊田少尉去电讯室做什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 “头前带路!” “是!” 杂乱的脚步声朝电讯室走来。 作者有强迫症,章节发出后还会修改一两次,所以追书等个十分八分钟最佳。 第124章 他说的话,连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第124章 他说的话,连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电讯室内。 伊田原男坐在椅子上,看着进来的三个人——上等兵山本、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铃木军曹,以及一名曹长。 “伊田少尉,中佐让你马上去一趟。” 曹长颔首致意。 “好的。” 伊田原男站起身,目视铃木说:“铃木军曹,你目无军纪,擅离职守,明天一早,到惩戒室自领十记军魂棍!” 铃木赶忙说:“伊田少尉,请您听我解释……” “我没时间听,去向你的上级渡边准尉解释吧!” 伊田原男迈步出了电讯室。 曹长也随后跟了出去。 铃木神情沮丧,还没挨打,屁股就已经未卜先知的隐隐作痛。 所谓军魂棍,简单的说,就是拿杯口粗的木棍打屁股,由日本海军“独家发明”,美其名曰:精神注入棒。 …… 来到队部门外,曹长说:“伊田少尉,请等一下,中佐和涩谷机关长在谈事情,我先进去通禀。” “好的。” 伊田原男等在原地。 足有五分钟之久。 曹长打开门:“伊田少尉,请进!” 队部内,棋局早已经结束。 涩谷纯一郎专注的品着茶。 青木真彦脸色阴晴不定。 伊田原男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青木真彦看着他:“叫伱来,是要宣布一项任命,经涩谷机关长举荐,从即日起,委派你担任平房分遣队队长一职。平房军事区情况复杂,有别于普通部队,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伊田原男朗声回答。 青木真彦问:“去电讯室做什么?” 伊田原男说:“铃木军曹擅离职守……” “铃木擅离职守,你怎么知道?” “卑职刚好路过,看见有人从电讯室出来,特意去查问清楚。” “唔……你先出去吧。” “中佐,有件事正要向您汇报。” “说。” 伊田原男说:“卑职在警察厅特务科,发展了一名密探!” 青木真彦眼睛一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伊田原男说:“就在最近。本来,我想迟一些汇报,这个人是否忠心替我们办事,还需要进一步考察……” 涩谷纯一郎说:“青木君,这件事是你授意的?” “是的。” 青木真彦坦率承认。 涩谷纯一郎缓缓说:“大日本帝国和满洲国,犹如同胞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特务科发展密探——这句话,我该如何理解?” 青木真彦说:“特务科权力过大,不受任何部门监督,我担心,再这么下去,将来会难以控制。若是发展一两个我们的人,不至于什么都蒙在鼓里。” 涩谷纯一郎说:“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安排秋山由美进入特务科,就是一种变相的监督。” 青木真彦说:“问题是,特务科真正的秘密,肯定防着秋山由美。您别忘了,高克俭可不是傻瓜。” 涩谷纯一郎默然半晌:“那个密探叫什么名字?” 伊田原男说:“警尉补姜斌。” 涩谷纯一郎点点头:“原来是他……伊田少尉,你刚才说,本想考察姜斌一段时间,怎么又突然汇报了呢?” 伊田原男说:“两个小时前,姜斌传来消息,契卡间谍瓦西里,目前住在马迭尔宾馆。根据情报显示,此人在新京期间就已经暴露,这次来滨江,是准备要和代号老牛的地下党接头。” “瓦西里?” 青木真彦看了一眼涩谷纯一郎。 涩谷纯一郎轻轻摇了摇头。 身为警察厅副厅长,如此重大的案件,多少也会听说一点。 青木真彦略一思索,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电讯室吗?我是青木真彦,立刻把电文原稿送来队部!” 涉及契卡的情报,新京宪兵队一定会发报通知滨江宪兵队,只要查一下电文原稿,就知道具体情况。 在宪兵队,这类电报都有专人处理,可能没及时上报。 很快,铃木军曹送来电文原稿。 青木真彦反复核对,也没找到关于契卡的电文。 …… 清晨。 姜斌出来买早点。 他现在心乱如麻,还在担心昨天打的那个电话。 “跟我来。” 一身便装的伊田原男低声说了一句,快步进了一条巷子。 姜斌观察了一会,没发现异常情况,这才跟了过去。 两人一先一后来到僻静处。 “你怎么来了?” 姜斌问。 “情报是假的,没有瓦西里这个人,这是个阴谋!” 伊田原男语速奇快的说。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接到你的电话后,我就觉得奇怪,如果契卡间谍来滨江,在身份暴露的情况下,宪兵队肯定会有所行动,可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任何人员调动迹象。昨晚,我偷看了宪兵队的电文原稿,根本没有和契卡有关的情报,整件事都是假的,你中了敌人的圈套!” “你既然知道,就不应该来!” “我必须来!” “………” “我若是不来,你就危险了!” “你是说、那部电话被监听了?” “非常有可能!” “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只说打给一个情报贩子,通过交易情报卖钱,一般来说,只要不涉及通敌,最多也就是开除……” “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信不信的,只能这么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都怪我太大意了,中了敌人的圈套,唉……” 姜斌叹息着说。 伊田原男说:“别担心,我已经想出了办法。” 姜斌赶忙问:“什么办法?” “我告诉青木真彦,你是我在特务科发展的密探,用来探听特务科的内部情况,这样一来,你给我打电话就合情合理,最多算是内部调查。哦,千万别忘了,我们是在三天前搭上的线,每月你可以得到五十块赏钱……” 伊田原男讲述着细节。 姜斌沉思良久:“你刚才说,涩谷纯一郎也在场?” 伊田原男说:“是的。” 姜斌皱起了眉头:“那可是一只老狐狸啊……” 伊田原男说:“放心,我是日本人,他不会怀疑的。” 姜斌喃喃着说:“但愿吧……” 伊田原男说:“姜同志,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老牛?” 姜斌不解的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见老牛呢?” 伊田原男说:“这个罪恶之地,我一天都不想待下去,我要去延安,我想请求老牛帮我达成心愿!” 姜斌说:“伊田君,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时机不成熟,老牛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如果不是极特殊情况,不会轻易和组织以外的人见面。另外,我们最近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能让敌人抓到把柄!见老牛的事情,还要暂缓。” “好吧,我明白了。” 伊田原男神情黯然。 第125章 赤骑 第125章 赤骑 第二天。 特务科科长室。 “姜斌竟然是共党……” 高克俭背着手来回踱步。 宁致远、齐越,秋山由美,在一旁垂手肃立。 “那个电话查到了吗?” 高克俭问。 宁致远说:“查到了,电话打给了日本宪兵队。” “宪兵队?” 高克俭有些吃惊。 “是的。” “接电话的人是谁?” “少尉伊田原男。” “除了这个电话,还有其他证据吗?” “今天一早,姜斌和伊田原男秘密接头,伊田原男换了便装,两人一先一后假装不认识,形迹十分可疑!” “就这些?” “科长,我认为,这些证据足够了!您想,一个宪兵队少尉,鬼鬼祟祟和特务科的人见面,明显是在交换情报!另外,秋山班长也监听到了,姜斌在电话里,说了瓦西里和老牛的情况。” 高克俭问:“通知宪兵队了吗?” 宁致远说:“还没有。科长,我是这么想的,先审讯姜斌,拿到了口供,再通知宪兵队抓人。不然的话,万一搞错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高克俭点点头:“唔,这样也好……”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我是高克俭……对,我们正在开会研究这件案子……哦,这样啊,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待会见。” 挂断电话,高克俭看了看三人:“这件案子不用查了。” 宁致远说:“科长……” 高克俭截口说:“别问我为什么,我能说的就八个字:事关机密,无可奉告!总而言之一句话,姜斌不是共党,伊田原男也不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哦,齐越留下,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科长接了一个电话,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应该是得到了高层的指示,作为下属自然不便多问。 宁致远和秋山由美退了出去。 高克俭示意齐越落座。 “科长,我觉得,在这件案子上,很多疑点都还没查清楚,就这么结束,未免过于草率了一些……” 齐越故作忧心忡忡。 他心里很清楚,这里面一定另藏玄机,否则的话,高克俭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突然宣布结案。 “案子并没有结束,而是才刚刚开始。” 高克俭淡淡的说。 齐越说:“那为什么……” “知道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吗?” “不知道。” “是涩谷副厅长。” “………” “涩谷副厅长马上就到,我估计,用不上两分钟。” 高克俭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齐越站起身:“副厅长和您谈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高克俭笑道:“让你留下,就是副厅长的意思。” 齐越于是又坐下。 过了一会,房门一开。 涩谷纯一郎迈步走了进来。 “副厅长,您来了。” 高克俭起身相迎。 齐越也跟着站起身。 涩谷纯一郎拉开椅子坐下:“为了及时阻止你们抓人,我刚刚是在白厅长办公室打的电话。” 高克俭惊讶的说:“这件事、白厅长也知道了?” 涩谷纯一郎说:“我没跟他详细说,伱也知道,白厅长这个人,对办案过程很少过问,他要的是结果。” 稍微停顿,他看向齐越:“事情的起因,高科长都告诉你了吧?” 高克俭说:“我还没来得及说。” 涩谷纯一郎点点头:“那就由我来说……” 齐越侧着身,正襟危坐。 “在日本国内,共党成立了一个名为赤骑的秘密组织,众所周知,他们向来自称无产阶级,以此来蛊惑人心。不过,这次却与以往不同,赤骑成员大多来自富裕阶层……” 涩谷纯一郎讲的十分详细。 赤骑发展富人加入组织,目的只有一个,筹措更多的物资,支援全世界亟需帮助的共产主意事业。 根据特高课提供的情报,赤骑在关东军也有潜伏者。 “所以,您据此认为,伊田原男是赤骑的人?” 高克俭问涩谷纯一郎。 涩谷纯一郎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能让一个日本军人,背叛天皇陛下、背叛自己的国家!” “您是怎么确认他有问题的?” “昨天晚上,伊田原男曾去过电讯室,他有机会偷看到电文原稿,发现没有关于契卡的电文,这才以发展密探为由,帮助姜斌脱困。哼,他瞒得了青木队长,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青木队长不知道内情?” “我暂时没告诉他。” 高克俭说:“万一确实如伊田所说,冤枉了好人……”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阻止你们抓人,就是要让伊田原男以为,我们相信了他的解释。我坚信,他迟早会露出破绽!” 涩谷纯一郎目露凶光,重重一拍桌子,难得一见的情绪挂了相,可见他对这件事的痛恨程度。 高克俭劝道:“您稍安勿躁,区区一个伊田原男而已,即便他是赤骑的人,凭他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涩谷纯一郎说:“前段时间,在警察厅附近,宪兵队侦测到敌台信号,我怀疑,发报人很可能藏在警察厅!” 高克俭说:“秋山班长也这么认为。因为这件事,通信班歇人不歇马,无线电侦测设备昼夜不停。” “敌台发出的电报用的是日文,这个情况,你们知道吗?” 涩谷纯一郎看着两人, 高克俭和齐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日文?” 涩谷纯一郎点点头:“我怀疑,这件事和赤骑有关,不抓伊田原男,就是为了查清真相!说到底,姜斌也好,伊田原男也罢,不过是一些虾兵蟹将而已,真正的大鱼,是那个发报人!” 高克俭说:“您凭什么认为,发报人藏在警察厅高层?” “只有科长以上级别,有权限自备发报机!” 涩谷纯一郎解释着说。 他转脸对齐越说:“如果由日本人调查,会让赤骑提高警惕,你不是日本人,但会讲日语,你在暗中调查,不会引来这方面的猜想!这就是我让你留下来的原因。另外,除了高科长之外,也只有你,能真正让我信任!” 第126章 各怀心腹事 第126章 各怀心腹事 两天后。 光线昏暗的房间,桌上放着一份《满洲日日新闻》报。 齐越处决孙二龙的图片赫然在目。 孙大龙双拳紧握,牙齿咬的格格直响,恨不能冲进报纸里,把这个杀害弟弟的狗特务撕成碎片。 屋外传来敲门声。 “谁啊?” “我。” 房门打开。 张兆临闪身进来。 “政委,你咋才回来,还以为出啥事了呢。” 孙大龙不无担心的说。 张兆临说:“明天一早,我就要回驻地了。” “那我呢?” “你暂时还不能走。” “为啥?” “街上到处是警察,看见和你长得像的人,就拿画像比对,伱连证件都没有,万一撞见了,准露馅。” “啊?那可咋整……” “你也不用着急,估计再有一两个月,基本就没事了。” “就怕住这儿不安全。” “你只要不乱跑,就没事。吃的用的,老杨会派人按时送来。” “您放心,我肯定不乱跑。” “还有就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 “我今天见到顺子了。” “顺子?” “咱们团侦察班的顺子,打架不要命那个。” “他还活着?” “他当时躲在河里,用一根芦苇呼吸,幸运的逃过一劫。” “他现在人在哪呢?” “在东四家子一个老乡家里,他负了伤,万幸没伤到要害,等伤养好了,我再派人接他回驻地。” “二龙和顺子最要好,顺子能活下来,二龙一定很高兴……” 孙大龙一时哽住。 张兆临这才注意到桌上的报纸:“这张报纸你还留着呢?” “二龙没拍过相片,这也算是他的遗照了……政委,像二龙他们都应该算是革命烈士吧?” 孙大龙问。 张兆临说:“当然。只要是为革命牺牲,肯定算。” “二龙从小就怕疼,但是为了革命,他连死都不怕!我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弟弟感到骄傲!孙二龙同志永垂不朽!” 孙大龙霍然站起身,双脚一并,目视前方,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流淌。 张兆临叹了口气:“大龙同志,你要节哀,另外就是……” “今天是二龙的头七,人说头七魂魄归乡,二龙别说归乡了,我这个当哥哥的,连尸首都不敢去收,我心里难受啊!” 孙大龙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 张兆临说:“你也别太难过了,滨江地委的同志打听过了,那些没人认领的尸体,由当地保长出面,找人帮着收殓,全都葬在东四家子墓园,等风声过了,你可以去坟上看看。” “政委,你不用劝我,我没事,就是情绪上没控制住……” 孙大龙尽量平复心情,故作轻松状:“你刚才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说完了,坏消息是啥?” 张兆临欲言又止。 好消息是顺子没死,坏消息是孙二龙在刑场上的表现,本想把实情告诉孙大龙,看他这副样子又觉得不忍心。 “唉,都说秋老虎热死人,这句话真是一点不掺假……” 张兆临使劲摇着蒲扇。 孙大龙愕然:“这就是坏消息?” …… 一周后。 特务科科长室。 高克俭摆弄着手里的请柬。 屋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科长,您找我?” 齐越推门走进来。 高克俭示意他落座:“最近几天,姜斌有异常吗?” “昨天上午,他来找过我。” “找你做什么?” “打听瓦西里的情况。” “你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瓦西里应该是有所察觉,所以取消了接头,当天乘坐火车返回新京,这边也通知了新京方面,新京警察厅会继续跟进调查。” “不错。这么说,听上去比较令人信服,宁致远那边……” “您放心,我和远哥统一口径,姜斌去问,也会是同样的回答。” “唔,非常好。” 高克俭又问:“涩谷副厅长交待的任务,有进展了吗?” “警察厅科长以上级别官员,一共二十四人,这些人的档案资料,我全都看了一遍,要说有嫌疑的,倒也有那么几个,不过……” 齐越略显迟疑。 高克俭问:“不过什么?” 齐越说:“科长,要想尽快查出那个发报人,常规的调查方法肯定不行,我需要特别权限。” 高克俭眉毛一挑:“特别权限?” 齐越说:“监听电话。”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高克俭连连摇头。 齐越说:“科长,就目前来看,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高克俭说:“我敢保证,你今天监听了电话,用不上一两天,被监听者就会来特务科找你算账!还没明白吗?你查的这些人,个个位高权重,在警察厅经营多年,谁手底下能没几个亲信?就好比说,有人暗中查我,跟我关系近的人,会眼睁睁看着吗?肯定会告诉我,对吧?” “照您这么说,难度可太大了……” 齐越皱起了眉头。 高克俭看了他一会:“你真的认为、警察厅高层有内奸?” 齐越愣了一瞬:“这不是涩谷副厅长说的吗?” 高克俭冷笑:“涩谷副厅长足智多谋,以他的能力,要想找出所谓的内奸,还用得着别人插手吗?” “您是说、内奸不存在?” “也或许存在,不过,概率极低。” “………”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如果高层真的有内奸,他会蠢到在警察厅发报吗?按照涩谷副厅长所说,发报人是科长以上级别。科长以上级别,应该知道特务科在查这件事,无线电侦测设备昼夜不停,他就不怕被发现吗?” 齐越说:“也许是情况紧急……” “所以,我说概率低,并非肯定不存在。你也不用多想,正常查案,至于能不能查到,交给老天爷决定吧。” 高克俭一脸的漠不关心。 他心里怀疑,涩谷纯一郎故意制造紧张空气,然后借口特务科办案不力,安排更多的日本人进入特务科。 “科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齐越起身告辞。 高克俭把请柬顺着桌面推过去:“明晚七点钟,白厅长为他的宝贝闺女举办生日酒会,这是请柬。” 齐越拿过请柬看了看:“这上面是远哥的名字……” “他没时间,让你替他去。” 高克俭叹了口气:“他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他那个媳妇,三天两头闹别扭,估计是又闹起来了……另外,咱们特务科,属你一表人才,让你去,也是替特务科撑撑门面。哦,对了,警察厅高级官员基本都会参加,你有机会接触到他们,说不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感谢书友【风笑楼下老板娘】打赏支持5000大洋! 一并感谢投票票的各位书友! 第127章 清水出芙蓉 第127章 清水出芙蓉 傍晚。 夕阳西下。 松华江畔。 杜鹃挽着齐越缓步慢行。 “听说过赤骑吗?” “赤骑?” “赤色的赤,骑马的骑。” “没听过。” “日本国内的一个秘密组织。” “他们是什么来头?” “日共的分支,成员大多是富裕阶层。” “听着倒是稀奇。” “转告站长,涩谷纯一郎一直在查这件事,据他自己说,藏在警察厅高层的内奸,很可能和赤骑有关。” “既不是国党,也不是共党,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涩谷纯一郎让我负责调查这件事。” “会不会是设局试探你?” “很有可能。” “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 “齐越。” “啊?” “我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你很少在家里谈事情,要么是去伊莎贝拉,要么是去伱家,要么是约我出来。” 齐越揶揄着说:“要么要么,你是在造句吗?” “上级向你问话,请你如实回答。” 杜鹃故作一副严肃脸。 齐越说:“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总感觉有眼睛在盯着我们。” 杜鹃说:“我知道,你对小玉不放心。” 齐越承认:“多少有一点。” 杜鹃说:“我试探过她,没发现异常。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到了月底,我辞了她,换一个佣人。” 齐越说:“她又没犯错,突然辞退……似乎不太妥当。” 杜鹃想了想:“那就等她犯错?” 齐越说:“其实,你心里不想辞退小玉。” 杜鹃说:“现在的小玉,仿佛就是十年前的我,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齐越,你放心,我不是感情用事,我只是不想成为命运的帮凶,欺负一个尝尽人间苦难的小姑娘!” 齐越说:“那就……” 杜鹃说:“谈事情避开她就行了,就像你说的,她也没犯错,突然辞退,反而容易引来怀疑。” “唔……这样也好。” 齐越没再反对,自己三番两次出言提醒,凭着杜鹃的洞察力,小玉若是行为不轨,也早就露出马脚。 附近有一个观光码头。 停靠着十几艘游艇。 这种游艇都是乌篷船改装而成,为了吸引游客,内外装饰的五颜六色,看上去十分的喜庆。 游艇每次收费五毛钱,在规定的范围内,在松华江上来回兜一圈,时间大约在半小时左右。 四个姑娘说笑着登上游艇。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她们的长相。 “刚来滨江的时候,我坐过一回这种游艇,事后被站长批评了一通,说我不应该毫无必要以身涉险。” 杜鹃看着游艇朝这边划过来。 齐越说:“以身涉险?” 杜鹃说:“站长问我,万一船翻了,怎么办?” “对你这种旱鸭子来说,这可真的是天大的问题。” 齐越不禁哑然失笑。 杜鹃也笑了:“我当时还辩解,船夫都很有经验,江面风平浪静,无缘无故的,船怎么会翻呢?” 此时,游艇越来越近。 一个姑娘站起身,举起手中的照相机,另外三个站到另一侧,摆起了造型,看来是准备拍一张合影。 游艇船身狭窄,重量发生了改变,船身向一侧倾斜。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并不会翻船。 拍照的姑娘显然第一次坐这种船,惊慌失措扑到另一侧,在高八度的尖叫声中,游艇大幅度晃了一下。 两个姑娘没站稳,双双落入水中。 “看到了吧,意外无处不在,风平浪静也会翻船。” 齐越对杜鹃说。 杜鹃看了一会,焦急的说:“她们好像不会水……” 此时,船夫伸出船桨,试图让落水者抓住,两个姑娘胡乱扑腾了几下,很快沉入水中。 “快救人啊!雪儿,静姝!” 游艇上两个姑娘带着哭腔喊着。 船夫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见齐越在脱鞋脱衣服。 杜鹃问:“你要干嘛?船夫去救人了。” “他一个救不了两个!” 齐越纵身跳进江中。 观光码头也有救援人员驾船赶来。 杜鹃紧张的注视着江面。 很快,船夫救回一个落水者。 过了一会,齐越把另一个托上游艇。 好在落水时间短,两个姑娘除了哇哇吐水,倒也并无大碍。 惊吓之余,她们也顾不上其他。 齐越没做停留,快速游回岸边。 …… 回去的途中。 杜鹃问:“救人的感觉如何?” 齐越说:“非常之好。” 杜鹃柔声说:“骨子里,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齐越正色说:“我是。” “一点都不知道谦虚!” 杜鹃撇了撇嘴。 齐越说:“实事求是,用不着谦虚。” 杜鹃噗呲一笑:“你这个人呀,有时候正经,有时候不正经,有时候带点正经又带点不正经。” “你这个人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造句。” 齐越故作严肃的说。 杜鹃笑了一会,忽然说:“你救的那个姑娘,不错呀。” 齐越问:“什么不错?” 杜鹃想了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眉眼俊俏,清纯可人,是你喜欢的类型。” 齐越说:“你错了。” 杜鹃说:“别的事,我或许会错,在这件事上,不会。” 齐越没说话,继续开着车。 杜鹃曼声说:“英雄救美,人间佳话。我猜,你的光辉形象,一定已经深深印在那位姑娘的脑海中。” 齐越皱眉:“杜鹃,你最近是怎么了?” 杜鹃愣了一瞬:“我怎么了?” 齐越说:“过于关注一些与工作无关的话题。” 杜鹃默然片刻,淡淡的说:“你想多了,关注谈不上,闲聊而已,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以后注意。” 齐越说:“没觉得不舒服,就是……” “好了,在这停车!” 杜鹃说。 “在这停车?” “对!” 轿车缓缓停在街边。 附近有一个菜市场。 杜鹃解释着说:“这个时间,小玉一般会出门买菜,我打算暗中跟踪她,看看她有没有异常行为。” 齐越看着她:“生气了?” “与工作无关的话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杜鹃板着脸说。 小玉的功能很特别。。 第128章 白雪的生日 第128章 白雪的生日 与警察厅一街之隔。 直线距离不过百米。 矗立着一栋双层花园式洋房。 法式圆弧卷拱门廊,辅以罗马柱雕饰,宽敞的露天阳台,修剪过的草坪绿油油一片,犹如地毯一般,四周是造型别致的铁艺围栏。 大门垛钉着铜牌:滨山路84号。 这栋豪宅,就是滨江警察厅厅长白沛岑的家。 白沛岑早年曾在日本留学,回国后先是在参议府任职,后经总理大臣郑孝胥举荐,担任滨江警察厅厅长。 抛开其他不谈,在仕途方面,此人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基本上没遇到过挫折。 …… “小姐,太太说,时间差不多了,让你早一点下楼……” “嗯,知道了。” “太太说,让你穿那件白色套裙。” “为什么?” “太太说,你上次穿那件套裙,余主任称赞说,像天使一样美丽。” “………” “太太还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伱先出去吧。” “是。” 丫鬟小翠退了出去。 小姐对着梳妆镜闷闷不乐。 过了一会,房门一开,一个圆脸姑娘迈步走了进来。 小姐头也没回,气恼的说:“不要再催了,烦死了!” 圆脸姑娘说:“白大小姐,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烦从何来呀?” 白大小姐——也就是白沛岑的独生女儿白雪,站起身说:“静姝,是你呀,还以为是小翠呢……” 如果齐越在场,一定吃惊不小。 这位白大小姐,就是昨天意外落水被他救上来的姑娘。 静姝是另外一个。 “什么好日子,我不觉得。” 白雪摆弄着手里的发卡。 静姝说:“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20岁生日,要是能办得这样隆重,我可要高兴死了!” 白雪叹了口气:“静姝,你不明白的。” 静姝问:“我咋不明白了?” 白雪说:“人生于我,不过是一场幻梦,而我,在这梦中,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全无半点自由,若是让我选择,我宁愿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静姝啧啧着说:“你瞧瞧你,多愁善感的,学林徽因呀。” 白雪悠然神往:“林徽因的风采,哪里是能学得来的呢,我只希望,能做成她一半就心满意足。” “一半?是另一半吧?嘻嘻。” “………” “林徽因的另一半是梁思成,白大小姐的梁思成在哪呢?” 白雪喃喃着说:“他一定在某个清晨或傍晚,等待与我邂逅……” 静姝夸张的瞪大了眼睛:“清晨或傍晚,跨度好大呀,清晨就不知道,没经历过,要说傍晚嘛……你不会是、还再想着救你的那个人吧?” 白雪佯嗔着说:“胡说什么呢,我可没那么幼稚,我只是觉得,人家救了我,起码应该当面感谢……” “还说不是,脸都红了,嘻嘻。” “哪有脸红,是天气太热。” “越解释越说明心里有鬼!” “有你个鬼!对了,昨天的事,你可不许乱讲,要是让父亲知道了,以后都不会再让我单独外出了。” “放心吧,我不说。我要是说了,我妈非吓出心脏病不可……雪儿,快看快看,余主任也来了!” 静姝扶在窗前向外张望。 院门外,停着一溜各种小轿车。 衣冠楚楚的宾客络绎不绝。 其中一名青年,相貌堂堂,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格外的风度翩翩。 他叫余锦程,是滨江保安局事务部主任,一级警佐。 伪满的保安局自成体系,由关东军参谋部直接辖制,对内镇压反满抗日,对外刺探敌国情报。 “来就来呗,大惊小怪……” 白雪换了一套学生制服。 静姝说:“什么大惊小怪,26岁的警佐,你见过几个?” 白雪淡淡的说:“一个都没见过,那又怎样?跟我没关系。” 静姝眼珠一转,神情诡秘的说:“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余锦程来你家做客,他看你的眼神……” 白太太风风火火推门而入。 “伯母好。” 静姝恭敬的打招呼。 白太太微笑着说:“静姝来了。” 白雪皱眉:“每次都不敲门!” “我进自己闺女的房间,敲什么门。” 白太太满不在乎的说。 白雪无奈的说:“静姝,看到了吧,在这个家里,我连最起码的人权都没有,更不要说自由。” 白太太呛声说:“啥叫人权,啥叫自由?净整些没用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送你去日本留学!” 静姝赶忙岔开话题:“伯母,您这身衣服真好看。” 白太太欣喜的说:“你也觉得好看?我就说嘛,洋鬼子裁缝做出来的衣服,就是不一样……雪儿,你咋穿这身呢?” “怎么了,不好吗?” 白雪漫不经心回了一句。 白太太说:“赶紧换了!换那套白色的洋装!” 白雪说:“那套衣服脏了,还没洗呢。” “那也不能穿制服啊,今天是你20岁生日,要打扮的漂亮一点,雪儿,妈的好闺女,听话,赶紧换了。” 白太太轻声细语哀求着。 白雪没办法,只好说:“我换,我换还不行嘛。” 白太太说:“快着点啊,客人基本都到了,哦,余主任也来了,刚才还陪我说话来着,要说人家余主任,真是太好面儿了,送了一尺多高的玉观音,啧啧,他这是把你当观世音供着呢。” 白雪叹了口气:“我要换衣服,您先出去行吗?” “行行行,只要你高兴,啥都行。” 白太太欢天喜地出了门。 静姝回忆了一下:“玉观音……上楼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也没什么嘛,普普通通,值不了几个钱。” 白雪说:“这和价钱无关,没兴趣。” 静姝笑道:“主要是心意。” “更没兴趣。” 白雪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事实上,玉观音并无出奇之处。 纯金打造的包装盒才是重点。 为了掩人耳目,包装盒里外都有锦缎包裹,外人看不出材质,都以为只是一尊普通的玉器摆件。 第129章 邂逅 第129章 邂逅 参加舞会的不全是警察厅的人,也包括关东军一些高级军官。 各界知名人士来的也不少。 看到伊田原男出现在舞会,齐越心里颇感惊讶,区区一个少尉军官,按说不会受到邀请。 涩谷纯一郎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说:“盯紧伊田原男,留意观察他与谁有接触,尤其是警察厅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随即走远。 齐越明白了,伊田原男能够参加舞会,应该是涩谷纯一郎特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司仪示意乐队暂停。 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虽然在家里举办舞会,但是该有的一应俱全,小型的管弦乐队、灯光布置、调酒师、司仪,就连服务生都是专门从马迭尔临时雇来的。 满面春风的白沛岑环顾四周,笑吟吟的说:“首先,我代表全家上下,欢迎各位的到来。今天是小女的生日,本来呢,我是不同意这么铺张的,小孩子嘛,过生日买两件新衣服,家里人聚一聚也就可以了,但是太太爱女心切,说什么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也该在人前亮相,让大家认识一下。另外呢,众所周知,我这个人多少有些惧内,只好顺从太太的意思……” 现场响起一片笑声。 白沛岑只有一个独生女,而白太太这块土地日渐荒芜,虽然勤耕不辍,但却始终再无半点生机。 为了延续白家香火,白沛岑暗地里养了外宅,这件事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只瞒着白太太母女。 “好了,白厅长致辞完毕,下面,进入重要环节!有请今晚的主角——我们的寿星雪儿小姐登场!” 司仪对乐队做了一个手势。 咚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中。 灯光陡然暗了下来。 追光灯的光柱下,落落大方的白雪一身粉色洋装,挽着白太太的胳膊,沿着楼梯款款下楼。 “雪儿,你现在像一个大明星!” 静姝在人群中激动的说。 余锦程捧着一束鲜花,快步迎上前:“雪儿小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生日快乐!” “谢谢。” 白雪接过鲜花。 目光却看向了别处。 此时,灯光重新亮起,现场乐队也开始演奏,按照预定程序,作为寿星的白雪要跳第一支舞。 “雪儿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余锦程信心满满。 在他看来,自身条件加上真金白银的“诚意”,能够让白沛岑夫妇满意,打动白雪的芳心自然不在话下。 白太太眉开眼笑:“好啊好啊,读书的时候,雪儿参加过舞蹈社,还得过全校舞蹈大赛第一名呢。” 她这么说,是不想闺女拒绝。 对这位余主任,白太太十分满意。 “第一支舞,我想和最爱我的人跳。” 白雪淡淡的说。 余锦程闻言一愣:“最爱的人?” 在此之前,他已经打听过了,白雪从日本回国不久,身边除了几个闺中密友,并没有男性朋友出现过。 白雪迈步来到白沛岑近前,语气里透着调皮:“请问这位先生,伱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吗?” 白沛岑满眼宠溺:“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排第一,你妈排第二,至于你未来的丈夫,就只能排第三。” 在众人的掌声中。 父女二人携手步入舞池。 “雪儿,今天高兴吗?” 白沛岑问。 白雪说:“高兴。” “可在你的脸上,我怎么看不到高兴两个字呢?” 白沛岑端详着闺女。 白雪笑道:“那还不容易呀,等一会,让静姝帮我写上。” 白沛岑叹了口气:“雪儿,你要是不高兴,我操心劳力,办这个生日舞会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雪说:“我当然高兴。只是不那么喜欢热闹罢了。” 白沛岑说:“那就好。哦,对了,昨天下午,有个男的打电话找你,说是读书社的同学,姓尹。小翠接的电话,说你不在,那人就把电话挂了。雪儿,怎么从没听你提过有姓尹的男同学?” 白雪说:“读书社认识的,就见过一两次,不用理他。” 白沛岑笑道:“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白雪娇嗔着说:“都说了不用理他,还提他干嘛。” “好好好,不提不提……” 白沛岑也没当回事。 正值青春妙龄的姑娘,有男人追求再正常不过了。 白雪漫无目的四处张望,看着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不期然的,刚好和齐越四目相对。 齐越微微颔首致意。 白雪惊喜的无以复加,她简直不敢相信,人生竟会如此奇妙,心心念的人居然来参加自己的生日舞会。 一曲终了,白雪四处寻找齐越。 客人太多了,这会也不知道去了哪。 余锦程走过来:“在下余锦程,上次来府上做客,有幸和雪儿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重新做自我介绍,希望能加深在雪儿小姐心里的印象,还请雪儿小姐赏脸,这第二支舞……” “抱歉,失陪一下。” 白雪匆匆而去。 角落里,齐越端着一杯香槟酒。 来到近前,白雪停身站住。 “白小姐,你好。” 齐越微笑着说。 白雪说:“昨天、谢谢你。” 齐越说:“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意外无处不在,以后千万要当心。” 白雪说:“我会的,谢谢提醒。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静姝快步走过来:“雪儿,你咋躲这来了呢,伯母让你去给客人敬酒,前野次长夫人,还有刘局长……” 话说一半,她上下打量着齐越:“你、你不是那个那个……” 齐越客气的说:“在下齐越,静姝小姐,幸会。” 静姝很惊讶:“你咋知道我名字?” 齐越说:“昨天,听你同伴叫你,就记住了。” “原来是这样……” 静姝看了看满眼喜悦的白雪,笑道:“我就说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心想事成,想谁谁就出现!” 白雪脸一红:“瞎说什么呢。” 静姝嘻笑着说:“我有没有瞎说,你知我知。对了,齐先生,你怎么会来参加雪儿的生日舞会呢?” 齐越说:“我顶替别人来的。” 静姝附耳对白雪说:“你的愿望成真了,还真是邂逅哦,听到了吧,没邀请他,他顶替别人来的,就是说,他本不该出现在舞会上——一个偶然连着另一个偶然,简直太罗曼蒂克了!” 白雪的心怦怦乱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静姝夸张的咳嗽了一声:“请问,齐先生在哪里高就?” 齐越说:“警察厅特务科。” 白雪愣了一瞬,随即客气的说:“齐先生,昨天的事,谢谢你了,我一定会报答的,我还有事,失陪了。” 第130章 白马王子变形记 第130章 白马王子变形记 “白小姐,请等一下!” 齐越叫住了白雪。 白雪问:“还有事吗?” 齐越说:“你刚才提到了报答,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报答?” 静姝在一旁说:“嗳,你这样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实话告诉伱,雪儿水性很好的,当时被我拽住了,一时慌乱而已,你就算不去救,她也没事的,本来呢,觉得你见义勇为……” 白雪说:“齐先生,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不用顾虑其他,只要别太过分,我绝无二话,不管怎么说,你救我这件事,初衷是好的。” 齐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求涌泉,也不求别的什么,只求、你能陪我跳支舞。” “可以。” 白雪一口答应。 跳支舞而已,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第二支舞。 白雪和齐越步入舞池。 远处的余锦程皱起了眉头。 他略一思索,迈步来到静姝近前:“静姝小姐,你好。” 静姝赶忙说:“你好余主任。” 余锦程问:“令尊身体一向可好?” 静姝说:“还好,多谢关心。” 余锦程说:“麻老先生的铁布衫横练功夫,堪称武术界一绝,若不是公务繁忙,早就想登门拜访。” 静姝很惊讶:“余主任也懂武术?” 余锦程微微一笑:“所谓,外家看心武,内家看宝国,麻老先生威名赫赫,即便不懂武术,至少也听说过。” 静姝说:“你也很有名的,听白伯母说,在滨江省警察部门,你是最年轻的警佐,前途不可限量。” 余锦程客气了几句,然后故作随意的问:“那位和雪儿小姐跳舞的男士,怎么看着有点眼生呢?” 静姝说:“哦,他是警察厅特务科的,名字叫齐越。” “哦,原来是他……” 余锦程喃喃着说。 静姝问:“余主任,你认识他呀?” 余锦程说:“不认识,听说过。” 静姝又问:“他在特务科是干啥的?” 余锦程说:“行动队副队长。” 静姝目露迷惑:“行动队副队长、是个多大的官?” 余锦程说:“警佐。” “警佐?跟你一样的警佐?” 静姝瞪大了眼睛。 余锦程点点头:“是的。” 静姝转脸看向舞池方向:“看他的年龄,好像比你还年轻嗳……哦,余主任,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 余锦程叹息着说:“看上去,他确实比我年轻。静姝小姐,冒昧的问一下,雪儿小姐和齐越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不是啊。” “那他们……” “刚认识的朋友呗。” “哦,这样啊……” 余锦程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此之前,他听过齐越的名字,这是第一次见面,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屡破大案的齐副队长竟然如此年轻。 …… 新旧文化碰撞的年代,跳舞被认为是一项既有趣又时髦的娱乐活动,达官贵人、太太小姐们,争相学习。 “忽冷忽热,为什么?” 齐越目视着白雪。 白雪有些心神不宁,茫然的应了一声:“什么?” 齐越说:“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你对我忽冷忽热,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我能知道原因吗?” 白雪说:“齐先生,你想多了。” 齐越轻轻摇头:“我这个人从不多想,我只说自己看到的。” 白雪神情略显无奈:“那请问,你看到了什么?” 齐越说:“从你的眼中,我看到你对我的好感。” 白雪哈的笑了一下:“齐先生,你也未免太自恋了些。” 齐越笑了笑:“自恋?也有可能,因为一直有人夸我长得好。” “对不起,我累了,不想跳了。” 白雪转身要走。 齐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惯性之下,白雪扑到齐越怀里,两人近在咫尺,呼吸都听得见。 “你……” 白雪羞红了脸。 周围的人注意力都在舞伴身上,没人看到这一幕。 齐越说:“白小姐,做人要信守承诺,这支舞还没结束,你怎么好中途退场,扔下舞伴就这么走了呢?” 白雪稳了稳心神,冷冷的说:“对我无礼,你想过后果吗?你可别忘了,我是白厅长的女儿!” 齐越说:“白厅长向来公私分明,不会因为这种事,对属下心怀不满。再说了,白小姐,我怎么也算救过你,就像你说的,初衷是好的,你不说感恩戴德,也不该恩将仇报吧?” 白雪默然不语。 在这件事上,杜鹃算是一语中的——英雄救美,人间佳话。 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 每一个少女的梦中,当自身遇到危险时,被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相救,都会一往情深甚至以身相许。 虽然俗套,但这就是现实。 白雪也一样,第一眼看见齐越,心底就已经迸发了爱慕之情。 英俊帅气,见义勇为,做好事不为了贪图回报,这是正义与英雄的化身,这不就是梦中的白马王子吗? 本以为再也无缘相见,会成为一件情感上的憾事,没想到仅隔一天,白马王子竟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日舞会上。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味。 白马王子简直就是一副无赖嘴脸。 “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 白雪在心里感慨着。 齐越问:“你去过警察厅吗?” 白雪不说话,只盼着舞曲结束,赶紧远离这个人,偏偏这支曲子反复演奏,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事实上,静姝刚刚跑去告诉白太太:雪儿遇到了心仪的对象,就是和她跳舞的那个,而且也是一名警佐! 从各方面条件,齐越和余锦程不相上下,白太太当即决定,为白雪创造机会,让乐队循环演奏这支曲子。 自己就这么一个闺女,当然要尽量顺着她的心意。 “白小姐,你去过警察厅吗?” 齐越锲而不舍的追问。 “去过。” 白雪回了一句。 齐越说:“我怎么没见过你?” 白雪冷淡的说:“我只去过一次,没见过我的人不止你一个。” “原来是这样……嗳,这支曲子有这么长吗?” 齐越四处张望。 第131章 女人心,似海深 第131章 女人心,似海深 “齐越?” 白沛岑眉头紧锁。 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白太太说:“静姝说了,自从认识了齐越,雪儿像让人抓了魂一样,这是啥?不就是看上人家了嘛。” 白沛岑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就刚刚在家里认识的,静姝说那叫啥钟情来着……” “一见钟情。” “对对对,一见钟情。” 静姝不敢提松华江发生的事,只说两人在舞会上认识的。 “刚认识,就到了这种程度,我怎么觉得,不像雪儿的性格呢,雪儿做事向来理智,从不以貌取人……” 白沛岑沉吟不语。 “当年,我还不是一眼就看上你了,要不是我坚持,家里怎么肯同意我嫁给你这个一穷二白的读书人。” 白太太笑眯眯的看着丈夫。 越看越爱,越爱越看。 白沛岑家境一般,当年去日本留学深造,多亏了白太太娘家资助,他能有今日的地位,白太太至少占一半功劳。 “沛岑,你说伱呀,手底下有现成的人选,也不说介绍他们认识,要是早认识了,说不定亲事都订了,现在可好,余锦程送了这么贵重的礼,咋办?” 白太太对丈夫抱怨着说。 白沛岑说:“齐越要是真的好,我这个做父亲的,能不想着闺女嘛,问题是,他没你们想的那么好!” 白太太说:“他哪里不好?24岁的警佐,比余锦程还小两岁呢,人样子也好看,哪个姑娘能不喜欢。” 白沛岑说:“他有一个相好。” 白太太惊讶的说:“相好?” 白沛岑点点头:“咱们的雪儿,会认可这种情况吗?她会容忍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吗?” 白太太笃定的说:“绝对不会!” 白沛岑说:“所以,齐越不适合雪儿。” 白太太想了想:“适合不适合的,走一步看一步吧,雪儿要是愿意,拦也拦不住。别合计了,下楼招呼客人。” 白沛岑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跟着太太出了书房。 白太太说:“对了,余锦程送的礼咋办?收还是不收。我是说,万一雪儿认准了齐越,咱们怎么跟余锦程交待啊,你不也说了嘛,保安局的人都不好惹,可别好心办坏事,把他给得罪了。” 白沛岑冷笑:“我会怕他?保安局再不好惹,那也得分对谁,要是惹到我的头上,有他们的好看!” “你是大厅长,谁敢招惹你呀,那也犯不着不是?” 白太太挽着丈夫边走边说。 白沛岑略一思索:“这样吧,一会儿余锦程临走的时候,让老刘悄悄把礼退回去,就说警察厅正在开展自查自纠,这种节骨眼上,身为一厅之长,收这么贵重的礼,容易遭人诟病,希望他体谅,让老刘说话婉转一些。” “放心吧,老刘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处理这种事,比你都在行,唉,那么好的玉观音,可惜了了……” 白太太叹息着说。 …… 超长的曲子终于结束。 齐越说:“白小姐,天气不冷不热,最适合室外活动,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顺便欣赏一下白公馆的夜景。” 白雪看着他:“我确实很想去散步,不过,不是和你。” 这种不友好的拒绝方式,齐越依然面不改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会有很多的话题可以聊。” “很抱歉,我不觉得,失陪了。” 白雪朝门口走去。 齐越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眼见周围无人注意,这才说:“白小姐在日本留学多年,听说过赤骑吗?” “你跟着我干嘛?” 白雪放缓了脚步。 不知不觉,两人到了后花园。 花园里种植各种花草,修剪过的灌木丛整齐排列。 齐越说:“据我所知,赤骑在名古屋很活跃,经常到学校组织集会,你在那边读书,应该听说过吧?” 白雪说:“我在名古屋帝国大学读书,从不接触政治团体。” 齐越好整以暇的四处张望,缓缓说:“这么看来,你还是听说过。要不然,你怎么知道,赤骑是政治团体呢?” 白雪脸色沉了下来,呛声说:“听说过怎样,没听说过又怎样?齐先生,你到底想问什么?” 齐越说:“你与赤骑接触过吗?” 白雪说:“没有。” 齐越说:“白小姐能够洁身自好,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政治团体,于人于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白雪默然片刻,忽然展颜一笑:“我刚才心情不太好,态度上可能有点不礼貌,希望你千万别介意。” 齐越看了她一会,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雪问:“怎么了?” “女人心,似海深,这句话的含义,我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出来!” 齐越盯着漆黑的灌木丛。 一只手本能摸向腰间的枪套,不想却摸了一个空。 今天来参加生日舞会,枪放在车里,并没有随身携带。 白雪看上去有些慌乱,颤声说:“你不要吓我,我最怕鬼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忽的一下,一只大黄猫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看到两人倒似吓了一跳,然后穿过花坛,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白雪轻抚着胸口:“吓死我了,原来是一只猫。” 齐越站着没动,淡淡的说:“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怕的,到处是人,喊一嗓子,警卫马上就到。”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想让我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吗?” 白雪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 齐越微微一笑:“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白雪软语轻声的说:“好了,我们回去吧,寿星消失的太久,一会儿该有人出来找了……别看了,走吧。” 齐越点点头:“走吧。” 此时的白雪,简直就是十足金的小女人姿态。 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两人沿着甬路,不疾不徐,谈谈说说,向前院走去。 过了一会,灌木丛晃了一下,一个之前保持不动的黑影松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第132章 阅后即焚 第132章 阅后即焚 “不对!” 齐越停身站住。 白雪问:“怎么了?” 齐越说:“那只大黄猫有些古怪……” 白雪不解的说:“它受到了惊吓而已,哪里古怪?” “它为什么会受到惊吓?” “看见咱们了呗,野猫都怕人。” “它从灌木丛蹿出来,看见咱俩有一个急转的动作,然后从另一侧花坛跑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惊吓它的不是我们。” “………” “如果是我们吓到它,它一开始就不会跑过来。” “不是我们、那会是谁呢?” “你说……灌木丛会不会有别的什么?” 齐越目视着白雪。 白雪勉强笑了一下:“不会吧?” “我再去看一下!” 齐越作势要去后花园。 白雪情急之下,一把拽住齐越的手。 这一幕,恰好被小翠撞见。 她不敢打扰,匆匆离开。 闺女这么晚出去,虽说不会走远,但终归是让人不放心,白太太特意让丫鬟小翠出来找一找。 黑影在月亮门一闪而过。 白雪刚要松手,见此情景,赶忙又攥住齐越的手。 齐越说:“咱们这个样子,让人看到容易引起误会。” 白雪松了手:“刚刚让那只大黄猫吓的,我不敢一个人待在这,怕你走了,没人给我壮胆……” 齐越打量着她:“你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姑娘。” 白雪说:“怎么琢磨不透?” 齐越笑了一下:“时而胆大妄为,时而弱不禁风。” 白雪想了想:“这两句话、好像不是一个意思吧?” “用在伱身上,刚好适合。” 齐越回身去看月亮门,嘴里喃喃着说:“总感觉脊梁骨发凉,阴气森森的,难不成真的闹鬼……” “越说越吓人,咱们快走吧。” 白雪催促着说。 齐越指着衣服上的八卦胸针:“知道这是什么吗?龙虎山张天师开过光的法宝,专克各种妖物鬼怪!” 胸针是未婚妻徐二小姐所赠,知道齐越喜欢研究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特意在他中学毕业时送的小礼物。 齐越故意这么说,其实是在观察白雪的反应。 他确定,后花园灌木丛里藏着一个人,大黄猫不过是恰好路过,被那个人惊吓到,而白雪的举动,实在和她之前表现出来的沉稳性格不相符。 “这么神奇嘛,不如、送给我好了,戴在身上辟邪。” “那可不行,这是我的……” “你的生日礼物呢?” “交给刘管家了。” “是什么?” “一对景泰蓝花瓶。” “礼太轻,加上这个吧。” 白雪扯下胸针,转身就走。 她笃定,拿了齐越心爱的东西,他就不会再去后花园了。 果然,齐越很快跟了上来:“巧取豪夺,这算是你的本性吗?” “换成其他人,即便是再贵重的物件,白给我都不稀罕。” 白雪顺手把胸针揣进兜里。 回到舞会现场。 白雪的闺蜜们围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然后又被白太太拉去应酬客人,敬酒、寒暄,诸如此类。 齐越端着酒杯,偶尔和警察厅的熟人攀谈几句,更多的时间里,都是在人群里走来走去。 夜里十点钟。 生日舞会结束。 白太太来到闺女的房间。 白雪靠在床头,百无聊赖的摆弄着那枚八卦胸针。 胸针做工十分精致,上色厚重,黑白分明,看着应该是纯银打造,倒也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廉价货。 见母亲进来,白雪从床上坐起来,颇为无奈的说:“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我能给您提个意见吗?” “敲门。我知道。” 白太太笑呵呵的坐下来。 白雪叹了口气:“就当我没说……” 白太太说:“雪儿,进展到哪一步了?” 白雪愕然:“什么哪一步了?” “你和齐越啊。” 白太太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白雪嘟囔着说:“什么七月八月的,您肯定是误会了……” “误会啥,你别打岔……雪儿,妈是过来人,可得提醒你一句,姑娘家要矜持一点,不能任他胡来,拉拉小手倒也没啥,其他的可得慢慢来。” 白太太语重心长的嘱咐着。 白雪脸色绯红:“哪来的拉手……拉手也是、也是误会!” 白太太笑道:“对对对,是误会,跳舞是误会,一起去后花园散步是误会,拉手当然也是误会。” 白雪无言以对,索性闭嘴。 “误会就误会吧。累了一天了,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白太太喜滋滋的出了房间。 白雪闷坐了一会,准备换衣服洗澡,兜里揣着不少长辈女眷塞的红包,逐一掏出来放在梳妆台上。 众多红包中间,一张折叠的白纸尤为醒目,展开一看,上面用钢笔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伊田已暴露,切勿与之联络,停止一切活动,有危险!!!阅后即焚,切记切记!!! 落款是:自己人。 连续惊叹号,表示事情的严重性。 白雪惊的呆坐半晌。 这是谁塞给自己的纸条? 她仔细回忆了一会,还是毫无头绪,今晚接触的人太多了,理论上,任何人都有机会把纸条塞进来。 …… 事实上,纸条是齐越所写。 有内奸藏身于警察厅高层——这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假设。 甚至于老谋深算的高克俭根本就不相信,从自身利益出发,他认为涩谷纯一郎故意制造紧张空气,目的是找机会让更多的日本人进入特务科。 其实,齐越也不太相信。 赤骑是日共最近两年创办的秘密组织,警察厅高层年龄都在四十岁往上,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赤骑。 这件事的真实性概率极低。 参加生日舞会,齐越也就是走过场。 涩谷纯一郎让他盯紧伊田原男。 从这一刻起,事情逐渐起了变化。 舞会开始后,伊田原男一直在和熟人寒暄交谈,但他的目光,却似有意无意的偷瞄白雪。 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伊田原男也才不到三十岁,至今没结婚,见到漂亮姑娘多瞧两眼,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了。 看到这一幕,齐越心里陡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个用日语发报的人,会不会就是白雪呢? 第133章 扑朔迷离 第133章 扑朔迷离 齐越并非突发奇想。 白雪留学期间,恰逢赤骑创建之时。 名古屋是赤骑的总部所在地。 而白雪就读于名古屋帝国大学。 赤骑以富裕阶层为发展目标。 在这一点上,白雪符合要求。 厅长办公室有发报机,以便在重大问题上,更私密的和高层联系,避免因间谍渗透而走漏风声。 对白沛岑来说,防备谁也不会防备女儿,白雪有机会单独待在办公室,堂而皇之的使用发报机,若是和赤骑联络,当然要使用日语。 伊田原男是名古屋人,刚从国内调来滨江不久,从目前情况来看,他极有可能是赤骑成员。 这些契合点,让齐越产生了联想。 同时他也相信,作为警察厅厅长的千金,若真的加入赤骑,绝对是那种纯粹的爱国主义者。 口号谁都会喊,真正做事的少之又少,否则的话,这个国家就不会被满清奴役长达数百年之久。 舞会开始后,白雪主动找到齐越,态度前恭后倨,由热情变冷漠,是在齐越做了自我介绍之后。 齐越猜测,白雪对特务科本能反感,在这方面,她显然还不够老练,不知道该如何掩藏真实想法。 正常情况下,不知内情的人也根本不会怀疑,一个条件优越、心高气傲的千金大小姐,即便遇到了心仪对象,矜持一点也是很寻常的事。 邀请白雪跳舞,齐越是在保护她。 涩谷纯一郎也在场,若是发现伊田原男和白雪有接触,以他的头脑,难说会不会产生和齐越同样的猜想。 后来,伊田原男悄悄离开。 齐越知道,下一步,白雪很可能会去找伊田原男碰面,对潜伏者来说,这是一个难得机会。 伊田原男已经暴露,他的一举一动,说不定都有人在暗中监视,涩谷纯一郎绝不会只有齐越这一张牌! 齐越死皮赖脸缠着白雪,就是为了阻止他们见面。 发现灌木丛蹲着一个人影,体型和伊田原男相似,加上他提前离开舞会,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 齐越故意要去后花园查看。 白雪变着法的百般阻挠。 侧面印证了齐越之前的猜测。 所以,他找机会写了一张纸条,悄悄塞进白雪衣兜,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向这个令人敬佩的姑娘示警。 以白雪的家庭背景,她完全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无忧无虑走完这一生,但她却甘心为了国家民族而战。 就冲这一点,弥足珍贵。 …… 浴室内。 白雪把点燃的纸条扔进洗手盆。 然后用水冲进下水道。 跨进浴盆将身体没入温水中。 闭上眼睛,任思绪飞扬。 一切恍如梦中。 两年前,赤骑刚刚成立不久,在名古屋帝国大学散发传单,召开秘密集会,吸纳富裕家庭学生进入组织。 正是在那个时候,白雪加入了赤骑。 另一方面,正如涩谷纯一郎所说,伊田原男也是赤骑成员,当时他还是一名军校生,即将被派往伪满。 白雪也已经毕业,很快返回滨江。 正因为如此,赤骑方面将两人编为一个小组,任务只有一个,找机会为中国的共产主义事业提供帮助。 前不久,白雪以路过为名,到警察厅探望父亲,只说待在家里闲着无聊,到警察厅来散散心。 早上九点钟,警察厅例会。 白沛岑离开了办公室。 白雪趁机用发报机给赤骑总部发了一份电报,电文内容很简单:无法联络买家,盼尽快解决。 敏感字都用暗语替代。 买家指的是延安。 按照原计划,延安方面会派人和伊田原男取得联系,打开运输通道,以便日后筹措捐助各种物资。 但奇怪的是,联络人迟迟未露面。 事关重大,为防止泄密,这件事必须通过总部解决,白雪这才冒险到警察厅发报,汇报这个情况。 宪兵队的无线电设备,于当天监测到了异常电台信号,但也仅此一次,从此再无任何音讯。 除非是特殊情况,白雪不敢频繁使用发报机。 以白雪和伊田原男的身份,不方便见面,于是约定,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直接给白公馆打电话。 安全问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原因很简单,在滨江省范围内,任何一部电话都有可能被监听,但警察厅厅长家里电话绝对不会被监听。 昨天下午,给白公馆打电话的尹姓男子就是伊田原男。 这是他们第一次试图接头。 在伊田原男看来,目前情况有些复杂,必须和白雪取得联系。 偏赶上白雪不在家,当天去了松华江游船,错过了这个电话。 伊田原男心里正觉得沮丧,青木真彦找到他,让他代替自己去参加白雪的生日舞会,理由也很正常。 ——你见过瘸子参加舞会吗? 其实,这是涩谷纯一郎从中授意。 要不然,那么多高级军官,怎么就偏偏找上一个小少尉呢。 青木真彦私下认为,这是涩谷纯一郎对伊田原男的照顾。 基于同样想法,伊田原男也就释然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高高兴兴前去白公馆参加生日舞会。 在白雪和齐越跳舞时,伊田原男悄悄去了后花园,躲在漆黑的灌木丛中,在路上他做了特殊暗记。 这种暗记,只有赤骑的人能看明白。 意思就是在花园碰面。 白雪到了后花园,本想找机会把齐越支走,却不曾想,被齐越反将一军,幸亏有那只大黄猫解围。 其实,即便没有大黄猫出来搅局,齐越也不会真的上前查看,当时那么做,只是为了试探白雪的反应。 毕竟,猜测归猜测。 事实还需要进一步印证。 …… 浴室内,水蒸气弥漫。 延安方面派来的唯一联络人,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伊田原男既然暴露了身份,敌人为什么不抓他呢? 伊田原男自己知道吗? 留纸条示警的“自己人”又是谁呢? 白雪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她眼睛忽然一亮,查谍查匪由特务科负责,齐越明显对自己有好感,何不利用他查明真相呢? 第134章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第134章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两天后。 上午九点钟。 在警察厅礼堂,举行了隆重的晋升仪式,姜斌等四人晋升警尉,七人晋升警尉补,另有两人晋升警佐。 临近中午,宁致远来到科长室。 高克俭坐在办公桌后面,举着一本《风水讲义》看的津津有味。 “科长,这到底是咋回事!” 宁致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高克俭乜斜他了一眼,放下手里的书:“警察厅是一个讲究尊卑有别的地方,在上司面前,要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也就罢了,换做旁人,你这种态度,怕是要被当场轰出去!” 宁致远站起身:“科长……” 高克俭示意他坐下:“姜斌涉嫌通敌,不仅毫发无损全身而退,而且还晋升了警尉,你想不通,对不对?” “是。” 宁致远坦率承认。 高克俭说:“不是跟你说了嘛,事关机密,无可奉告。身为一名特工,怎么就能沉不住气,非要刨根问底呢?早以前,我觉得刘文龙鲁莽,好冲动,伱性格沉稳,心思缜密,这才让你当副队长,哪曾想,副队长干的挺好,当上了队长,怎么也和刘文龙一样了呢。” “致远不才,有负您的信任!” 宁致远再次起身。 高克俭说:“算了,以后注意就是了。至于姜斌的情况……是涩谷副厅长的意思,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不能说的,你也别乱打听。” 姜斌晋升警尉,主要是为了稳住他,一般来说,受到内部调查的警员,是不会得到晋升嘉奖的,有了晋升嘉奖,就说明这个人没问题。 “我曾多次说过,特务科就好比是一个大家庭,我们都是这个家庭里的一份子,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做起事情来就会无往不利!如果有一天,这个大家庭里混进来一个外人,表面一团和气,打不得骂不得,遇到这种情况,你认为该如何应对?” 高克俭看着宁致远。 宁致远说:“敬而远之,小心提防。” “敬而远之,小心提防,说的好!” 高克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调查姜斌期间,你设了一个局,不得不说,这个局很高级,每一处细节,都充分展现了你的聪明才智。” 宁致远说:“您过奖了,其实……” 高克俭话锋一转:“我不明白的是,秋山由美为什么会参与其中?” “在客房安装窃听器,监听那部公用电话,都需要秋山班长出面调度,您知道的,通信班其他人没这个权限。” 宁致远解释着说。 高克俭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监听电话我能理解,在客房安装窃听器又是为了什么?” 宁致远说:“我担心,齐越向姜斌通风报信,他们是中央警校同期生,又一起分到滨江,关系密切。” “所以,你设的这个局,既是针对姜斌,也是针对齐越。” “是的。” “结果呢?” “结果、齐越通过了考验。” “你不相信齐越,却相信秋山由美。” “科长,您上次说,正因为信任齐越,才更要加倍怀疑,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趁机试探他。” “即便齐越有问题,在我眼皮子底下,早晚会露出破绽。但有的人就不一样了,破绽一大堆,我也无可奈何。” 高克俭叹息着摇了摇头。 宁致远说:“科长,我明白了,以后一定注意。” “敬而远之,小心提防。” 高克俭意味深长的嘱咐着说。 听到这句话,宁致远总算明白了,高克俭绕了一个圈子,主要是提醒自己,不要和秋山由美走的太近。 “最近家里还好吧?” 高克俭问。 宁致远迟疑着说:“额、还好。” “苏雅没跟你闹别扭?” 高克俭点燃一支香烟,随手把烟盒仍给宁致远。 “您都知道了……” 宁致远面露尴尬之色。 “白厅长的面子你都不给,我一猜就是这么回事!” “………” 高克俭皱着眉:“堂堂警察厅警佐,特务科的二号人物,不说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起码也算无人敢惹吧?怎么就能连个女人都摆弄不明白呢,她是头上长角了,还是三头六臂踩着风火轮了?” “我也不想,可就是没辙……” 宁致远也很苦恼。 高克俭问:“她现在人在哪呢?我让你嫂子去劝劝,两口子过日子,能有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 “益民公寓。” “她又搬出去了?” “算上今天,搬出去四天了。” “益民公寓……” 高克俭略一思索:“根据之前掌握的情况,军统的地下印刷厂,应该就在益民公寓一带,这样吧,左右最近也没什么事,你带一组人,到益民街设一处监视点,专门调查这件案子!” 宁致远说:“那边安排人手了,三组的王胜和小姜……” “安排了人手,我认为还不够,必须你亲自出马才行!” 见宁致远仍然一头雾水,高克俭叹了口气:“致远,你还不明白嘛,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好女怕缠郎,她不理你,你就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人心都是肉长的,夫妻没有隔夜仇,我相信,只要你表现出诚意,用不了多久,苏雅就会回心转意!” …… 傍晚。 槐花巷14号。 齐越刚回到家。 杜鹃随后也进了院子。 黑妞围着她撒着欢跑来跑去。 “馋狗,瞧把你急的。” 杜鹃蹲下身,把带来的熟鸡肝一股脑倒进狗盆。 齐越在一旁说:“黑妞不是嘴急,是喜欢你才这样。” 杜鹃慢慢坐在藤椅上:“有时候,狗比人来的真实,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不伪装。” 齐越笑道:“人生感悟?” 杜鹃叹息着:“算是吧,突然觉得,人活着挺累的……哦,我一会儿要去伊莎贝拉,有什么情况,说吧。” 齐越也坐下来,低声说:“今天下午,宁致远亲自带队,在益民街百盛旅馆二楼,设立了一个固定监视点,估计是为了地下印刷厂的事……” 第135章 旺德福 第135章 旺德福 秋雨连绵。 天气逐渐转凉。 孙大龙躺在床上,望着棚顶发呆。 桌上放着那份《满洲日日新闻》报。 屋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孙大龙跳下床,打开房门,一个身材瘦小的青年进了屋子,把肩上鼓鼓囊囊的褡裢放在桌子。 孙大龙说:“小吴,你咋才来呢。” 名叫小吴的青年说:“中午我来了一趟,胡同口有两个生面孔,一个劲儿的瞅我,就没敢过来。” 孙大龙说:“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估计是路过的。” 小吴打开褡裢,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一双千层底布鞋,还有两大包散装的皇道宣扬牌香烟。 “这次总算没忘了买烟……” 孙大龙点燃一支烟,惬意的抽了一大口:“这烟真是好,就是他娘的名字看着别扭……谁的衣裳?”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衣服。 小吴说:“给你买的。” 孙大龙说:“滨江地委的同志们太客气,这又是买烟又是买衣裳的,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吴说:“都是自己同志,客气啥,穿上试试,要是不合身,我再去换,就在街口的成衣铺买的。” 孙大龙试了一下,紧忙着又脱下来。 小吴问:“咋,不合身啊?” “合身倒是合身,就是有点热,过两天再穿。” 孙大龙解释着说。 东北的秋季,昼夜温差大。 晚上穿长衣长裤不觉得热,中午穿短裤背心不觉得冷。 “孙连长,要我看,你这是心里有火,所以才觉得热。” 小吴笑呵呵的说。 孙大龙说:“可不咋滴,天天在屋里猫着,像坐月子一样,好老娘们都能整上火了,何况我一大老爷们!” “再忍一段时间就好了……” 小吴拿起桌上的报纸:“这都啥年头的报纸了,还留着呢?” 孙大龙说:“嗐,闲着解闷儿……” 小吴说:“伱要是爱看报,下次我给你带几份新的。” 孙大龙笑道:“可别。实话告诉你,我认识那几个字,加一块刚好够一箩筐,还是我们政委硬逼着学的。” 小吴也笑了,随手翻阅报纸。 孙大龙说:“要是有好看的画报,方便的话,帮我买两本,哦,这个钱我出,不用公家的钱……看啥呢?” ”这个人、我见过。” 小吴点指着图片上的齐越。 孙大龙赶忙问:“啥时候见过?” 小吴说:“就刚才,他去了旺德福理发所。” “旺德福理发所、在哪?” “益民街。” “益民街在哪?” “从胡同口出去,路口左转,隔着一条马路,差不多一百多米吧……孙连长,你打听这干啥?” “没啥,闲聊呗。” 孙大龙掩饰的笑了笑。 小吴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孙大龙说:“路上当心点。” “没事。” 小吴把褡裢搭在肩上。 孙大龙欲言又止。 小吴笑道:“知道你想说啥,放心吧,忘不了,等我下次来,一定帮你带几本好看的画报。” 说完这句话,他开门走了出去。 孙大龙愣了一会,然后快步进了厨房,翻找出一把剔骨刀,用棉布包裹好,暗藏在腰间。 他锁好房门,朝胡同口走去。 …… 益民街。 旺德福理发所。 之前店里有一位顾客。 刚刚才轮到齐越。 理发师客气的问:“先生,你没啥特殊要求吧?” “没啥要求,看你手艺了,听说你在上海学的理发,我特意从傅家甸赶过来,也算是慕名而来。” 齐越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理发师说:“多谢捧场。” 镜子里能看到街上。 军统的地下印刷厂就在理发店对过的巷子里,得到齐越的情报后,邱维汉当机立断——立即转移印刷设备。 每次用马车运输,分批把设备运走,齐越负责在暗中掩护,万一遇到特务盘查,可以帮着蒙混过关。 既然是暗中掩护,当然不能毫无理由的出现在益民街,旺德福理发所在滨江很有一些名气,据理发师自己讲,他是罗伯礼的亲传弟子。 罗伯礼是上海着名的理发师,曾服务过众多政府要员,包括像中山先生,蔡廷锴将军,都专门找他理发。 旺德福理发所墙上,挂着一幅理发师和罗伯礼的合影,这位理发师肯定见过罗伯礼,至于是不是亲传弟子,上海和滨江隔着千山万水,就只能他说什么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噱头,旺德福理发所名气大増,加上理发师手艺确实不错,口碑自然越来越好。 齐越来理发也算是理由充分。 天色渐渐阴了下来。 理发师一边理发一边搭着话:“这鬼天气,怕是又要下雨了,老话儿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越来越冷咯……” 一辆马车从巷子里出来。 车把式头上戴着宽边草帽,手中的鞭子缠着红布条——这两样是暗记,方便自己人识别身份。 车上码放着竹筐竹篓之类的物件,摞的像一座小山,四周用绳子固定,地下印刷厂就是以竹器作坊做伪装,竹器下面藏着拆卸的印刷设备。 街上偶尔有巡警经过,随机检查可疑人员身份证件。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竹器进出巷子,警察根本也不当回事。 今天一共运了四趟,用来伪装的竹器数量很多,加上印刷设备体积大,拆成零件一次也运不完。 理发所门帘一挑,宁致远走了进来,他也是来理发的。 齐越打着招呼:“远哥。” 宁致远一愣:“齐越?你怎么在这?” 齐越笑着说:“跟你一样。” 宁致远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今天公休日,不说好好休息,跑到益民街来理发,你也不嫌远。” 齐越说:“昨天下班,遇见小姜了,我看他的头型挺好看,问他在哪理的头发,他说在旺德福……” 三组的小姜,之前负责在益民街追查地下印刷厂,宁致远来了之后,把三组的人都换回去了。 小姜新剪的头发,刚从益民街回来,十有八九也是在旺德福理的发,齐越问过他,这样一来,自己出现在旺德福,就会更加的合情合理。 感谢书友【风笑楼下老板娘】打赏支持5000大洋! 这个更新速度,真真愧领啦。 作者要加油啊! 第136章 惊马 第136章 惊马 “远哥,没吃呢吧?” “没呢。” “那正好,等理完发,我做东,咱找个馆子喝两杯。” “我一会儿有事,改天吧。” “让下面人盯着呗,咱们也不走远,就在附近找一家,嗳,西街新开了一家日本馆子,听说还有艺伎表演……” “真有事,改天我请你。” 宁致远心不在焉。 他刚刚去了益民公寓,按照高克俭出的“高招”,本打算找苏雅共进晚餐,缓和一下夫妻间的矛盾。 结果,吃了一个闭门羹。 苏雅是滨江省盐政署的一名会计,属于伪满政府公职人员,平时交际应酬不多,回到家一般很少出门。 今天是公休日,她能去哪呢? 宁致远百思不得其解。 齐越心知肚明,宁致远亲自到益民街蹲点,追查地下印刷厂还在其次,主要是为了方便和苏雅见面。 咔嚓! 突如其来的一声炸雷。 当真是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理发师吓得一哆嗦,剃刀失手掉在地上,理发所门窗震的嗡嗡直响。 理发师捡起剃刀:“我的天老爷,这雷也太吓人了,好家伙,活了三十多年,也没经历过这么响的雷。” 齐越说:“剃刀飞快,你可要留神。” 理发师陪着笑脸说:“没事,已经剪完了,您看看满不满意,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再给您修修。” “看着还行……” 齐越解下围巾。 街上忽然起了一阵纷乱。 有人大喊:“马惊了!快闪开!” 刚刚那辆马车去而复返。 雷声把车把式也吓了一跳,手上失了准头,鞭梢扫到马的眼睛上,马受了惊,尥蹶子乱蹦乱跳。 好在车把式奋力拽住缰绳,要不然马车早就冲进人群。 这样一来,马车始终在附近乱撞,车把式终于控制不住,惊马冲向停在旺德福门前的小轿车。 这是宁致远开来的车。 齐越飞跑出去,纵身一跃,一手扣住了马的辔绳,另一只手扳住马头,双臂一角力:“吁——” 距离小轿车车尾不足半米,惊马终于停下来,一边用蹄子刨着地,一边咴儿咴儿的打着响鼻。 “怒拦惊马,这一手耍的漂亮!” 宁致远由衷的赞叹。 看到这一幕,孙大龙躲进人群。 他冒着被捕的风险匆匆赶来,本打算找机会除掉齐越,为弟弟报仇,现在这么一看,把握性不大。 至少,他没本事制住这匹惊马,过程看似简单,实则复杂至极,力量、技巧、胆量,缺一不可。 孙大龙心想,只凭一把剔骨刀,恐怕不是这个狗特务的对手,弄不好,仇没报成,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齐越训斥车把式:“你也不看着点,撞坏了车,伱赔得起嘛!” 宁致远说:“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没事了,你走吧。” 最后一句,他是对车把式说的。 车把式连声道歉,牵着马车往回走,马车一来一往,在旺德福理发所门前留下了几道车辙。 宁致远盯着车辙看了一会,忽然开口说:“等一下!” 车把式充耳不闻。 齐越喝道:“叫你呢!聋了!” 车把式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胆怯的看着两人:“两位先生,不是说没事了嘛,这咋又不让走了呢。” 宁致远迈步来到近前,伸手拍了拍车上的竹器,转脸问车把式:“你的车上,到底装的什么货?” 车把式说:“全都是竹器。” 宁致远冷笑:“竹器?我看是铁器还差不多!还敢跟我装傻!自己看,车轱辘陷进去快半寸了!” 载重越大,车辙越深。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旺德福门口放着一个水盆,主要是给顾客洗手用的。 齐越洗了手也没擦,轻轻甩了两下,通过这个动作,提醒车把式该怎么回答——下雨导致土质松软。 宁致远面朝另一侧,看不到齐越在做什么。 束手无策的车把式,自认为无意中得到了启发,赶忙说:“嗐,这位先生,这些日子连雨天,土软的像一样,别说是一车竹器,就是空车上去,也得陷进去一大块。” 宁致远一想,车把式说的也有道理,凑近马车仔细看了一会,车上装的确实都是竹器,犹豫着要不要找人卸车,里里外外重新检查一遍。 这在这时,马壮匆忙走来,低声说:“队长,东街发现情况!” 宁致远问:“出什么事了?” 马壮说:“发现了新传单,数量还不少,估计人就在附近。” 宁致远不再犹豫:“上车,过去看看!” 齐越说:“远哥,吃饭的事……” “改天!” 宁致远猛踩油门。 轿车一溜烟疾驰而去。 齐越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东街发现新传单,是邱维汉布置的调虎离山计——只要这边遇到危险,就在相反方向撒传单。 车把式也如释重负。 赶着马车离开益民街。 轰隆隆! 雷声过后。 天空下起了小雨。 齐越从理发所出来,上了停在街边的轿车,他现在心情很放松,掩护任务有惊无险,总算是圆满完成。 雨天路滑。 车辆行驶缓慢。 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一辆挂着太阳旗的军用卡车从侧后方冲了过去,险些撞到正常行驶的私家车。 车门印着“关东军宪兵队”的字样。 街边的路警无动于衷。 一名人力车夫显然和路警熟悉,嚷嚷着:“老王,这你都不管啊!” 路警老王翻了他一眼,死样活气的说:“老子倒是想管,可老子不会讲日本话,怕他们听不懂。” 车夫哈哈大笑:“牛皮吹上天咯!” 这种事并未个案,在街上横冲直撞的日本军车,每个月都有那么五六起,若是造成严重事故,案件会上报警察厅治安科交通股处理。 齐越起先也没在意,停顿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开车的竟然是伊田原男!很难想象,一个性格沉稳的谦谦君子,会在大街上疯狂飙车。 况且,伊田原男身为平房军事区宪兵分遣队队长,此刻应该在平房才对,怎么会出现在市区呢? 第137章 我不得不这么做 第137章 我不得不这么做 雨一直下。 那辆军车一路向东。 齐越驾驶轿车,悄悄尾随其后。 伊田原男的异常行为,让他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跟上去能做什么,虽然暂时还没想好,但总不能无所作为。 毕竟,赤骑也算自己人。 十几分钟后。 一辆小货车跟了上来,路越走越荒凉,这辆车始终在身后。 难道是敌人派来监视自己的? 途经东四家子,小货车在一个岔路口开走了,齐越松了一了口气,这说明对方只是赶巧和自己顺路。 没了后顾之忧,就只盯着前面就行了,他没看到的是,小货车刚转过路口,孙大龙从车厢跳下来。 他立足不稳,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小货车急刹车停了下来,司机探出车窗,指着孙大龙破口大骂:“你个王八犊子,占便宜没够的玩意儿,啥时候爬我车上来的?咋不摔死你呢!” 他把孙大龙当成搭车回家的村民。 经常走这条路往来送货,时不时的就能遇到这种事。 孙大龙一身的污泥,从地上爬起来,幸亏这边是土路,加上小货车转弯车速不快,身体倒是并无大碍。 在此之前,他偷偷爬上同样在路口等红灯的小货车,藏在货物中间,一路跟着齐越到了东四家子。 发现小货车转弯,而齐越的车直行,忙不迭的跳下来,眼见齐越的车走远,孙大龙懊恼的直拍大腿。 小货车司机下了车,嘴里骂骂咧咧检查车上的货物,见货物没少,这才放下心来,指着孙大龙还想教训几句。 “你再敢骂一句,老子拆了伱的车!快滚!” 孙大龙挥舞着剔骨刀恫吓着。 “你有种!” 司机怒吼着,立刻上车走人。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 孙大龙惊喜的发现,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不远处的大槐树上,藏着那支舍不得扔的莫辛狙击步枪。 有了枪,还愁杀不了狗特务吗? 他快步来到树下,看了看四下无人,三窜两窜爬了上去。 步枪保持原样,用布条固定在枝繁叶茂的树杈上。 站在树上,居高临下看的很远。 齐越的车逐渐成了一个黑点。 孙大龙愣了半晌,神情沮丧的叹了口气,有枪在手也没用,只凭一双腿,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汽车。 看起来,只能另外再找机会了。 他准备下树,猛然想起在益民街发生的一幕,心里不禁豁然开朗:对啊,沿着车辙就能找到狗特务!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路上的车辙清晰可见,甚至连轮胎纹路的一清二楚,追踪起来简直太容易了。 这种情况也只会出现在土道上。 若是柏油路或者石头路,雨天反而会掩盖车辆的痕迹。 齐越也想到这一点,才敢暗中跟踪伊田原男,如果察觉情况不对,随时可以离开,不用担心会被查到。 “兔崽子,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孙大龙喃喃自语。 他心里盘算着,步枪用旧衣服包裹,遇到普通老百姓也看不出是什么,若是遇到敌人,干脆就结果了他! 至于说事后如何脱身,暂时也顾不了那么多,狗特务此刻孤身一人,东四家子又地处偏僻,街上没那么多巡警,绝对是千载难逢的下手机会! 仇恨令人疯狂。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狗特务,为弟弟报仇雪恨! 复仇的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烧。 …… 军车仍在行驶中。 道路坑洼不平,车速已经降下来。 伊田原男身穿少尉军服,腰间别着手枪,专注的驾驶汽车。 副驾驶是一名中尉军官,从佩戴的徽章就能看出,他并不是宪兵队的人,而是隶属关东军细川联队。 中尉打开汽车储物盒,从里面拿出一份军用地图,展开摊在腿上看了一会,赶忙说:“伊田少尉,快停车!” “渡边中尉,怎么了?” 伊田原男停了车。 “从地图上看,我们必须在上一个路口左转,经过一座有满洲士兵把守的石桥,才是通往17旅旅部方向。另外,伊田少尉,时间上完全来得及,请你开慢一点,这一路上,我的肠子都要颠断了。” 渡边中尉半开着玩笑说。 按照兵力部署,伪满第4军第17旅驻守滨江,旅部设在东四家子,因为属于军事重地,附近的石桥设有关卡。 “渡边中尉,请放心,从这里走也能到达17旅旅部,哦,我走的是一条小路,能提前十几分钟。” 伊田原男镇定自若的解释着。 渡边中尉目露疑惑之色,重新看了一会地图,然后说:“你说的小路……地图上为什么没有标注呢?” “你这份是旧地图,新地图都有标注。” 伊田原男说。 军车继续行驶。 道路越来越泥泞。 准确的说,前面已经没路了,远远望过去,是一片茂密丛林。 就算不用望远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伊田少尉,前面没路了,你到底要把车开到哪里去?” 渡边中尉终于起了疑心。 伊田原男一脚急刹车,军车停下来。 渡边中尉猝不及防,惯性之下,险些撞到挡风玻璃。 还没等他闹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腹部一凉,低头一看,一把雪亮的刺刀扎进来,鲜血顺着刀槽溢出。 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无力反击。 伊田原男慢慢松开握刀的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对他而言,杀人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更何况,杀的还是自己的同胞。 渡边中尉喘息着说:“伊田少尉,这、这是为什么……” 伊田原男坐着躬身一礼:“请原谅!我不得不这么做!” 渡边中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伊田原男说:“我不是奸细!我只是站在正义一方,反对发希斯帝国主义,反对任何形式上的野蛮侵略!” 渡边中尉气息微弱:“你说的秘密任务,不许带任何士兵,把弹药移交给17旅,原来、原来是在骗我……咳咳,咳咳咳,伊田君,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请你把我的骨灰带回国,埋葬在家乡……” 第138章 伊田的选择 第138章 伊田的选择 伊田原男猛踩油门,军车全速开进丛林深处。 这片丛林绵延数十里,算是距离市区最近的原始森林,隔着松华江支流,向北连接城外的帽儿山。 一年前,在林子里采蘑菇的村民遭到狼群袭击,其中一人险些丧命,半边脸被撕咬掉一大片。 为了肃清狼患,当地组织了一次围猎,但最终无功而返。 为此,当局在周边立了多个警示牌:林中猛兽出没,勿入。 至此以后,很少有人敢深入丛林。 伊田原男熄火停车,举目打量着四周,这一带和东四家子墓园差不多,地形地貌呈丘陵状分布。 停车的位置,刚好是一处沟渠。 他先拿走了渡边的配枪,然后开门跳下车,从车厢找出一把镰刀,砍伐树枝和荒草,用来给军车做伪装。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整辆车完全被绿色掩埋。 伊田原男打开引擎盖,在里面鼓捣了好一会,再重新扣上,然后上车,把奄奄一息的渡边拖下来。 “你、你要做什么……” 渡边气若游丝。 伊田原男说:“渡边君,请原谅,你的遗愿,我无法替伱完成。这件事发生之前,我们从没见过面,我杀你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你要恨,就去恨发希斯帝国主义吧,是他们无端发起这场野蛮的侵略战争,是他们给中国人民、日本人民,包括全世界带来深重的灾难!” 渡边喘息着:“这一车弹药……” 伊田原男说:“我通知了滨江地下党,他们很快会派人来取走这车弹药,除了他们,没人能找到这里。” 渡边说:“可是,我们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一整车的弹药不知去向,你怎么向上面解释?” “无需解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伊田原男面色平静。 他掏出手枪,枪口对着渡边的胸口:“渡边君,希望我们的来世,不要生在邪恶的发希斯国家!另外,我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与你道别。” “身为一名军人,我选择有尊严的死去……可以吗?” 渡边挣扎着坐起来,慢慢拔出扎在身上的刺刀。 刀一拔出,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 伊田原男愕然:“你要……切腹?” 渡边说:“是的。起码,在找到我尸体的时候,人们会说,看,这是一个英勇无畏的帝国勇士!” 伊田原男拿枪的手垂下来:“随便吧,希望你一会不要叫的太大声,那样的话,我只能替你补一枪。” “谢谢你了,伊田君……有人来了!” 渡边瞪着伊田原男身后。 伊田原男吃了一惊,赶忙回身查看。 身后空无一人。 “去死吧!” 渡边狂吼着,手握刺刀撞了过来。 他现在势如疯虎,全不似刚刚奄奄一息的样子。 伊田原男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 两人在地上翻滚扭打在一处。 这种近身肉搏战,手枪形同一块废铁,根本连上弹的机会都没有,反而是刺刀来的更加趁手。 这种情况下,有准备的一方总是会占据先机,渡边骑在伊田原男身上,手中的刺刀劈头盖脸乱劈乱刺。 伊田原男扭住渡边的胳膊,即便是这样,身上也多处被划伤。 “该死的混蛋,以为自己控制了局面,哈哈哈哈,让我来教教你,一个英勇的帝国军人,是如何与敌人作战的!” 渡边狂笑着,一拳打在伊田原男脸上,伊田原男吃痛,手上力量不免缓了一下,趁着这个机会,渡边举刀狠狠刺向伊田原男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齐越飞跑而来,眼见伊田原男情势危急,当下也顾不了许多,捡起半截枯树扔过来。 碗口粗的枯树砸在头上,渡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白一翻,像麻袋一样瘫软在伊田原男身上。 他伤势严重,本已是强弩之末,全凭着一股气在和对手搏斗,头上挨了这一下,这股气也就泄了。 伊田原男奋力把渡边掀到一侧。 齐越问:“伊田君,你没事吧?” “怎么是你?” 伊田原男喘息着说。 齐越说:“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我是说,你早就应该杀了他,而不是给他机会反戈一击。” 伊田原男说:“你是哪方面的人?” 齐越说:“伊田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 两人一问一答,自说自话。 “我明白了,你是反抗组织的人。” 伊田原男看着齐越。 齐越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痛恨发希斯帝国主义,痛恨强权暴政,痛恨野蛮侵略,痛恨与之相关的一切!” “你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 伊田原男神情略显激动。 齐越说:“重庆。” 伊田原男和姜斌关系密切,让齐越不敢轻易表明身份,只说是重庆派来的潜伏者,事后还有回旋余地。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伊田原男又问。 齐越说:“我一路跟你来的。” “跟我来的?” “你多次暗中帮助共党,这一次,就算我替共党还你一个人情。”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是的。” 齐越坦率承认。 伊田原男目露怀疑之色:“齐副队长,你不是在诈我吧?实话告诉你,事已至此,我什么都不怕!” 他嘴里说着话,脚下慢慢向掉在一旁的手枪靠近。 他现在有些怀疑,这个齐越的突然出现,是特务科精心设计的圈套,目的自然是引诱自己说出更多的机密。 齐越抢先一步,伸手捡起手枪。 在他看来,任何时候,都应该首先要确保自身安全。 而无论对方是敌是友。 况且,敌友难辨的时候也不少。 徐铁虎就是前车之鉴。 看到齐越拿走了枪,伊田原男脸色变了:“你果然是在诈我!” 齐越知道,不把事情讲清楚,伊田原男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于是说:“我不是诈你,我只是不习惯在枪口下谈话。事实上,你的破绽并不多,一共只有两次。第一次,在平房军事区,姜斌利用摩斯电码,让你支开盘查车辆的警卫,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当时,姜斌用手指轻轻敲击车门,并不是闲极无聊,而是摩斯电码的一句话:不要检查轿车。 “另一次呢?” 伊田原男又问。 齐越说:“另一次,是之前发生的事,当时,特务科在北城门检查通关物资,我和姜斌都在场。其中一辆车,是抗联筹集的物资,估计车上暗藏违禁品,那些人系了白毛巾,用来给内应做识别暗号,最开始,我本以为内应是保安团的人,比如那位阮怀勇少尉,后来又一想,逻辑上解释不通,宁致远若是强行检查车辆,只凭一个保安团少尉,恐怕是拦不住的,但是你——宪兵队少尉拦得住。所以,你适时出现,化解了危机,那些白毛巾,其实是给你看的。当然了,如果没有平房军事区那次,我也想不到这些。” 伊田原男震惊之余,心里也就释然了,齐越的国党身份不会有假,他要是敌人,自己和姜斌早就暴露了。 “我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齐越把手枪还给伊田原男。 伊田原男说:“你走吧,我留在这里。” 齐越很不解:“伊田君,你留在这有什么意义呢?” 伊田原男说:“我累了,不想走了。况且,汽车发动机让我弄坏了,想走也走不了,我这一身的伤,加上渡边和弹药无故失踪,回去就会遭到逮捕。这一车弹药,一共十万发,是我为中国同志做的最后一件事!” 齐越说:“你知道自己暴露了?” 伊田原男说:“我已经得到了消息。” 齐越问:“你为什么不逃走?” 伊田原男苦笑:“逃?往哪里逃。我一个日本人身份,到哪里都太扎眼了,逃不掉的,万一被捕,反而会连累别人。就这样吧,有时候我常常会想,人的出生没得选择,但可以选择如何死亡。” “所以,你的选择是……” “死在这里。” “………” “这里好安宁啊,依山傍水,每天听着小河流水和鸟儿歌唱,若是能长眠于此,已经很好了。” 伊田原男叹息着。 齐越看出来,这个人的心意已决。 他说的也没错,就目前的情况,他确实别无选择。 伊田原男略一思索,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齐越:“自己看吧,你会说日语,应该能看得懂日文。” 日文和汉字大致相同,夹杂片假名,齐越读起来毫不费力。 字迹一笔一划十分的工整:亲爱的中国同志们,请允许我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你们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者,也是伟大的国际主义者,而我和你们有着一样的信仰与决心! 我很想和你们会面,但我被发希斯野兽包围走投无路。 因此,我决定自杀。 我把运来的10万发子弹赠给贵军,请你们瞄准日本发希斯军射击。 祝神圣的共产主义事业早日成功! 关东军滨江宪兵队。 日共党员伊田原男。 於1941年9月28日。 发希斯只能用同音字,搞不懂河蟹的点在哪。 第139章 大雨滂沱 第139章 大雨滂沱 齐越看过了车厢,满满一车弹药,弹药箱堆的像是一座小山,大部分都是适用中正式汉阳造之类的点79步枪弹,也有少量的穿甲弹和曳光弹。 在战场上,日军很少使用冲锋枪,原因只有一个——子弹消耗太快。 为了节省原材料,他们的制式武器——三八式步枪采用点65口径,这类小口径步枪有一个好处,能有效减小后坐力,后坐力小了,枪管抖动幅度相应减小,从而提高射击精准度。 驻扎滨江的伪满第四军第17旅,是装备国军武器最多的部队,日军用不上的武器弹药,大部分会移交给他们。 渡边是细川联队辎重队队长,他很早就接到命令,近期将会在宪兵队的监督下,将十万发子弹移交给伪满军。 一般来说,这类任务属于剩余军用物资常规交接,只需听从宪兵队调度安排,联队长细川很少过问,主要也是不太关心,在他的眼里,这些用不上的弹药和废铜烂铁也没啥区别。 伊田原男找到渡边,声称接到情报,反抗组织阴谋破坏这批弹药,必须即刻秘密送往17旅旅部。 一个宪兵队少尉说的话,手上还拿着盖有青木真彦印章的手令,渡边没有丝毫怀疑,不打折扣的遵命行事,而实际上,手令是伊田原男偷出来的。 涩谷纯一郎为确保机密,没有将实情告诉青木真彦,这也导致了宪兵队内部对伊田原男毫无防范。 …… 这些情况,齐越基本猜个大概。 他沉思半晌,这才问:“这一车弹药的情况,姜斌知道吗?” 伊田原男说:“当然。我就是通过他,把这件事通知了滨江地委,他们很快会派人运走这批弹药。” 齐越想了想:“你刚才说、自己身份暴露这件事,你得到了消息……消息的来源,方便透露一下吗?” “是姜斌告诉我的。” 伊田原男据实回答。 齐越多少放下心,这么多天过去了,白雪没有贸然联系伊田原男,看起来自己的示警起到了作用,可转念又一想,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10万发子弹,装备国军一个简编师绰绰有余,若是补充一些重武器,甚至能装备一个像模像样的整编师。 就比如二战区的129师,在抗战初期阶段,全师步枪弹不足5万发,这还是十八集团军的主力部队。 因此,10万发子弹不知去向,绝对是一个大事件! 如果伊田原男被宣布为内奸,姜斌肯定会被带进审讯室,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其中一个主动暴露,另一个就必须抓了,即便涩谷纯一郎有心放长线钓大鱼,也只能就此罢手。 一周前,关于姜斌和伊田原男的情况,齐越向杜鹃做了汇报。 隐瞒是不可能的,一旦走漏风声,势必会引来怀疑——明知道姜斌暴露了身份,为什么不汇报? 为了不打草惊蛇,涩谷纯一郎特意嘱咐,对姜斌的跟踪监视,必须是在确保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进行。 以姜斌的能力,加上军统在暗中配合,完全有脱身的机会。 问题是,他为什么不跑呢? “其实,在我看来,无论国党还是共党,在反发希斯的斗争中,应该真正摒弃前嫌,团结合作!” 伊田原男把手枪插回枪套。 渡边失血过多,刚刚咽气不久。 齐越说:“你说的这些,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左右得了的。伊田君,听我一句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伊田原男说:“活着当然好,可我不想像老鼠一样东藏西躲,没有尊严的活着,我宁愿去死。” “………” “再见。” “……再见。” 齐越只好独自离开。 伊田原男找了一些树枝,盖在渡边的尸体上,然后回到车里,把那张写满遗言的纸条放在副驾驶座位。 他呆坐了一会,轻轻哼唱着:“我曾经追野兔的那个山冈,我曾经钓鱼的小溪流旁,那情景至今我依然难忘,梦魂牵绕呦,我的故乡,故乡的父母是否安康,昔日的朋友别来无恙……” 一首思乡的歌谣,唱的泣不成声。 他颤抖着手把枪顶在头上。 两眼一闭,用力扣动了扳机。 砰! …… 现在是傍晚时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齐越拉低雨帽,疾步快走。 路上只遇到一个村民,估计是没穿雨衣的缘故,他也顾不上看别人,扛着锄头一路小跑,消失在路边的青纱帐内。 轰隆隆的雷声中。 雨越下越大。 丛林距离路口近百米远。 齐越的车就停在那。 齐越之前来过东四家子,知道再往前走是原始森林,实际上已经没路了,一旦被发现,跟踪意图太过明显。 所以,他把车停在渡边说的上一个路口,然后穿上雨衣徒步追踪,这样做的好处是,首先是便于隐藏行踪,四处荒草都有一人多高,在遇到紧急情况时,随时随地可以躲起来。 事实也证明,这么做是对的。 无论是渡边,还是伊田原男,都没发现有人跟踪。 齐越停车的位置,恰好被青纱帐挡住,只要不是特意来找这辆车,在这种天气里,基本没人会注意到,偶有路过行人车辆也是匆匆而去。 即将走近时,齐越放缓了脚步,一只手摸向腰间的手枪,因为他注意到,一串脚印先到了轿车近前,然后延伸到了青纱帐内,这种情况,要说是路过的村民也并非没有可能。 疾风暴雨中,青纱帐沙沙作响。 齐越观察了一会,这才打开车门,矮身坐了进去,还没等他坐稳,一根硬邦邦的物件顶在脑后。 一个冰冷的声音喝道:“别动!” 齐越的身体顿时僵住。 他立刻明白了,这个人发现车里没人,为了不引起怀疑,故意朝青纱帐走去,然后绕回来撬开车门,躺在车座下面,轿车拉着帘子,加上光线不好,自己没发现有人藏在车里。 身后那个人——孙大龙嘿嘿冷笑:“都说特务科的人精似鬼,这也不咋地啊,老子玩了一手声东击西,就把伱这个狗特务给唬住了,蠢的跟猪一样,也就敢在背后打打黑枪啥的!” 齐越问:“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你的仇人!” 孙大龙恨声说。 “孙大龙,你不要乱来!” 齐越看着后视镜说。 孙大龙很惊讶:“你认识我?” 齐越说:“我没什么仇人,只在最近杀了一个叫孙二龙的人,他临死前跟我提到过,哥哥孙大龙在抗联担任警卫连连长,看你的长相,眉眼和他很像,所以我猜,你就是孙大龙。另外,你手上的枪,从口径上判断,应该是莫辛狙击步枪吧,当天,你拿着它袭击了特务科的刑场,真难为你,居然还留着它。” 孙大龙点点头:“还真有点门道……二龙、为啥跟你提起我?” 齐越说:“他想活命,求我饶了他,说是可以劝你投降。” “你敢胡说八道,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孙大龙用力戳了一下枪管。 齐越淡淡的说:“孙连长,请你理智一点,如果我胡说八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存在?事实就是,孙二龙贪生怕死,为了活命,打算变节投敌……” 大雨滂沱中,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各骑一辆脚踏车,在泥泞的路上歪歪斜斜,朝这边缓缓而来。 抗战时期,日军最大的卡车是由五十铃生产的94式卡车,6x6驱动,全重4.8吨,长5.3米,载荷1.3吨,可以改为两用牵引车。 至于能不能装下10万发子弹,有牵引挂斗加上超载,应该可以吧。。 第140章 一路追踪 第140章 一路追踪 现如今,买一辆脚踏车可不便宜,普通家庭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一年半载,骑着脚踏车招摇过市的,要么是富裕阶层,要么是公职人员。 为了方便警员办案,警务部门采购了大量的脚踏车。 毕竟,汽车造价过于昂贵,只能配发给高级官员,普通警员能有一辆脚踏车出行就已经很不错了。 孙大龙提高了警惕,心想着不管来人是什么路数,小心一点总是好的,等他们过去了再动手也不迟,于是对齐越说:“想活命,就他娘的给我老实点!要是敢喊,我一枪崩了你!” 那两个人偏偏在路口停下来。 似乎在商量该往哪边走。 此时小吴若是在场,一定会非常吃惊,之前在孙大龙住处胡同口盯着他看的,就是这两个人。 齐越说:“孙连长,你要当心了。” 孙大龙冷笑:“你少给我耍花样!我当心啥?伱才应该当心——当心我的枪走了火,打碎你的狗头!” 齐越说:“那两个人是警察。” 孙大龙吃了一惊:“你咋知道?” 齐越说:“看见脚踏车上的钥匙牌了吗?正面是警徽,反面是警号末尾三位数,这是警用车。另外,他们的车是菊花牌,据我所知,太平桥警署的警用车,大部分都是这个牌子。” 孙大龙身体前倾,狐疑的向外张望。 齐越忽然一侧身,就势避开对着自己的枪口,紧接着反手就是一记勾拳,重重打在孙大龙的脸上。 事关生死,他这一拳下了狠手。 孙大龙被打的鼻口窜血,身体撞上车门,直接摔了出去——车门锁被他用剔骨刀撬坏了,一碰就开。 齐越开门下车,绕到轿车另一侧。 孙大龙人摔出去,那支莫辛狙击步枪牢牢抓住手中,他反应也不慢,一骨碌身爬起来,抬手就是一枪。 齐越立刻蹲下,用这辆车做屏障,暂时还能周旋一会。 路口那两个人把脚踏车一扔。 各自掏出手枪慢慢逼近。 齐越猜的没错,他们的确是警察,一个叫刘宝成,另一个叫田可放,全都是太平桥警署便衣队的,便衣一般由两人搭档,查案互相配合。 前段时间,他们收到线报,附近出现过一个外乡人,体貌特征和袭击东四家子刑场的反抗分子相似。 问题是,长得像的人太多了,尤其孙大龙这种大众脸。 警署排查嫌疑人,起码要见到本人才行,而不会因为一个不十分确切的线索,就开始大肆搜捕找人。 要是那样的话,滨江永无宁日。 孙大龙只要一直不出现,这两位查上几天,在没有任何进展的情况下,基本也就不了了之了。 警察查案,方法多种多样。 田刘二人也想到了,反抗分子躲起来不敢出来,肯定有同伙时不时送一些生活必需品,多留意出现在附近的陌生人,说不定会找到突破口。 今天中午,小吴察觉到异常,假装是路过的,从胡同口走过去,等到确定安全了,这才敢去见孙大龙。 孙大龙去益民街找齐越报仇。 恰好被警署的线人看到。 线人不敢动手抓人,知道田刘两名便衣在附近,赶忙找了过去,言之凿凿只说发现了反抗分子。 警察厅对内部下发了通知,无论是谁,只要能将袭击刑场的反抗分子捉拿归案,赏金加倍,官升一级! 田刘二人只是普通警员,每年为了晋升四处托关系,却始终没能如愿,若是能亲手抓到反抗分子,等于是名利双收,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所以,得到消息后,立刻赶了过去,只不过,他们晚了半步,眼睁睁看着孙大龙爬上小货车。 怎么办? 两人一商量,追! 要想升官发财,总得付出点代价。 他们一路追下来,好在雨天路滑,小货车的车速不快,勉强也能跟上,起码不至于追错方向。 汽车再慢也是汽车,这两位玩了命的蹬车,累得快吐了血,即将进入东四家子,还是失去了目标。 失去目标也难不倒二人。 他们和孙大龙想的一样,循着车辙继续追踪,在路口发现小货车的刹车印,两人没有贸然追下去,找人一打听,有人看见孙大龙朝北去了。 孙大龙穿着打扮太惹眼,这种天气依然一身短衣短裤,只要见过他,即便是出于好奇,也会多看一眼。 就这样,他们一路追到了这个岔路口,大雨瓢泼,附近找不到目击者,两人商量着该往哪边走。 听到枪响,这才循声找过来。 砰! 孙大龙又开了一枪。 他早有防备。 刚一露头的田可放差点被射中。 子弹擦着头皮飞了过去。 险些给脑袋开了瓢。 田可放吓的一缩脖子,闪身躲进青纱帐,刘宝成也不慢,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也跟着钻了进去。 孙大龙举枪寻找目标。 他知道,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三个人,否则自己很难脱身,枪声一响,附近的巡警很快会赶到现场。 他现在有些后悔,应该早一点毙了狗特务,不至于搞得这么被动。 对齐越说的那番话,心里半信半疑,从私心角度权衡,不愿意相信弟弟二龙会变节投敌当叛徒。 孙大龙性格莽撞,并不是没脑子。 他猛然想到一个问题,按照齐越所说,既然二龙开口求饶,声称劝说自己投降,为啥还被处决了呢? 此时,齐越趁着混乱,迅速打开车门,伸手捡起自己的配枪,他的枪被孙大龙扔在车后座下面。 他对着孙大龙胡乱开了一枪。 “兄弟,你是哪部分的?” 刘宝成扯脖子喊了一嗓子。 齐越说:“特务科的。你们是哪的?” 刘宝成说:“我们是太平桥警署便衣队的,敢问……” “别啰嗦了!先抓人!” 齐越喝道。 他现在心急如焚。 林子里的弹药能运走,发动机损坏的汽车运不走,早晚会被敌人找到,到时候自己必然受到怀疑:这种天气下,又不是在执行公务,身为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41章 伪造现场 第141章 伪造现场 莫辛狙击步枪存在明显的设计缺陷,瞄准具安装在机匣盖后方,挡住了弹夹插口,一次只能装一发子弹。 另外,枪栓力臂偏短,拉动时过于费力——费力就意味着耗时,在战场上,慢半秒钟都可能是致命的。 狙击手若是躲在暗处,这种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像孙大龙这种打法,属于明刀明枪对攻,除了考验手速,还要寄希望敌人枪法烂。 此时,齐越在轿车一侧。 田刘二人躲在青纱帐。 孙大龙利用路边沟渠做掩体。 三方成掎角之势。 田刘二人时不时的开一枪,基本就是在瞎打盲射,能不能打中不要紧,拖住对手才是关键。 他们想法很简单:等增援。 “你们两个,一边一个,冲上去!” 齐越对两人大声说。 田可放低声对刘宝成说:“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位手里拿的啥?带瞄准镜的狙击步,咱拿的啥?他娘的王八盒子……我刚才要不是反应快,脑袋早成烂西瓜了,还冲呢,冲死吧!” 刘宝成说:“那也得做做样子……” 田可放说:“咋做样子?探头就挨枪子,做鬼样子吧!” “问题是,特务科的人可不好惹,事后要是找咱俩的麻烦……” 刘宝成心里发怵,皱着眉直撮牙花:“再说了,你没看见嘛,开小轿车来的,最次也是警尉……” “我以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的身份命令你们,给我冲上去!胆敢抗命,视与反抗分子同谋,按通敌论处!” 齐越厉声喝道。 田可放愣了一瞬,喃喃着说:“我说咋瞅着眼熟呢,报纸上登过他的相片,好像是一个警佐……” “那还合计啥,上吧!” 刘宝成举枪冲出了青纱帐。 田可放也跟着冲出去。 不冲也不行,抗命就是通敌,这顶大帽子谁也戴不起。 孙大龙扣动扳机。 刘宝成中枪倒地。 田可放立刻开枪还击。 孙大龙缩回沟渠,拉栓上弹。 齐越蹲在轿车车尾一侧,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听到莫辛狙击步枪枪声响起,举枪快步向沟渠靠近。 大雨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以齐越的枪法,在这么近的距离,射界全无障碍,完全有把握控制住局面,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孙大龙举枪。 齐越扣动扳机。 砰! 这一枪射中了步枪机匣。 子弹造成的冲击力,让孙大龙险些脱手,再想拿稳枪瞄准射击,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田可放也不是吃干饭的,快步冲到了近前。 孙大龙还想拼命一博。 田可放看出了苗头,举枪就射。 砰! 孙大龙胸口中弹,这一下彻底拿不住枪,莫辛狙击步枪掉在脚下。 齐越上前捡起步枪,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雨越下越大,即便听到枪声,增援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刘宝成从地上爬起来,步履蹒跚的走过来,他肩膀中了一枪。 “宝成,伱没事吧?” 田可放问。 刘宝成恨恨的说:“妈拉个巴子,捡了一条命,这王八蛋枪打的再准一点,我就得去找阎王爷报道了。” “抬手就打,都不用瞄,这就够准的了,要是给他时间瞄准,咱俩今天都得扔在这儿……带手铐了吧?” 田可放也是心有余悸。 “带了。” 刘宝成解下手铐递过去。 孙大龙躺在大雨中,全无半点反抗之力,即便伤成这样,田可放也不敢掉以轻心,特意上了反铐。 “他干啥呢?” 刘宝成转脸看向青纱帐。 齐越一边走一边低头找着什么。 田可放切了一声:“特务科那帮子,你还不知道嘛,一个个都神神叨叨的,勘察现场那叫一个仔细。” “这大雨泡天的,啥痕迹都冲没了,能勘察个啥?” “这不显得他们专业嘛……” “别说了别说了,他过来了……” 两人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齐越迈步来到近前。 “齐副队长,您找啥去了?” 田可放问。 齐越说:“捡弹壳。” 田可放又问:“捡弹壳干啥?” 齐越看了他一眼:“物证懂吗?亏你还是个警察!” 田可放讪笑着说:“我这是高兴糊涂了,您是不知道,这名反抗分子,就是前段时间袭击刑场那个……” 齐越说:“我要是不知道,能把他堵在这儿吗?行了,现在也不是闲聊的时候,把犯人弄车上去。” 眼见这位齐副队长一脸的不耐烦,田可放不敢多问,招呼着刘宝成,连拖带拽把孙大龙塞进轿车后座。 田可放说:“齐副队长,下这么大的雨,电闪雷鸣的,就算有人听到枪声,也不见得能确定方位,不如我们直接回警署……” 齐越截口说:“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小了,再押送犯人回警署……我记得,附近好像有一座教堂来着?” 田可放说:“有是有,就是太偏僻了……” 东四家子也是太平桥警署辖区。 他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 “偏僻不要紧,能避雨就行,你俩头前走,我随后。” 齐越开门上了车。 这就是不容置疑的意思。 田刘二人可不敢得罪这位警佐大人,骑着脚踏车,头前带路。 十几分钟后,前方出现一栋平顶建筑,正门的五星标志和红白相间外墙,表明这是一处犹太教堂。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教堂门窗紧闭。 齐越在路边停车,并没有熄火,在孙大龙诧异的目光中,拿起莫辛狙击步枪,拉栓上弹,枪管探出车窗。 砰! 第一枪。 田可放中弹倒地。 砰! 第二枪。 刘宝成中弹倒地。 枪枪命中要害。 这二位全无戒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刚刚还和反抗分子殊死搏斗的齐副队长,转眼间就成了敌人。 齐越下车,快步来到二人近前,从他们腰里拿出手枪,连同之前捡来的南部式弹壳一并扔在地上。 然后再返回轿车近前,把剩余的莫辛狙击步枪弹壳扔在地上。 目睹这一切,车里的孙大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粗线条的人也看明白了。 齐越这是在伪造现场。 第142章 我只想死的更有价值 第142章 我只想死的更有价值 夜幕中。 大雨如注。 齐越替孙大龙打开手铐。 孙大龙尽量坐直身子,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你、咳咳、咳咳咳,你究竟、究竟是什么人?” 齐越淡淡的说:“我是什么人,还不够明显吗?” 孙大龙刚要开口,再次剧烈咳嗽。 子弹打穿了肺部,他现在犹如是一个漏风的风箱。 齐越把手铐放回刘宝成身上,回到车里,一边在储物箱翻找急救包一边说:“你伤的太重了,我先帮伱止血,然后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联系滨江地委的同志,但愿他们能找到外科医生……” “你说的、说的是真的吗?” 孙大龙喘息着问。 齐越拿出急救包:“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但你要明白一件事,我救你冒了很大的风险,就比如,万一你被捕……算了,假设这些没意义,我只做我该做的,否则良心不安。” 孙大龙说:“我是问、二龙、咳咳,二龙变节投敌,是真的吗?” 齐越说:“有个叫顺子的没死,你以后见到他,就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他当时就在边上。顺子很聪明,利用一根芦苇呼吸躲在水中,事后打捞队没找到他,估计应该是活下来了……” 相关联的细节都对上了。 回想起张兆临欲言又止的表情。 孙大龙知道,齐越说的不会有假。 齐越跨到车后座:“止血药刺激性很大,你忍着点疼……” 孙大龙捂着脸痛哭失声。 齐越皱眉:“孙连长,时间紧迫,麻烦你配合一下,看你的年龄也是老兵了吧,上个药至于这样吗?” “我不是怕疼,我是哭二龙,咳咳……二龙这个瘪犊子玩意,太给姓孙的丢人了,我还觍个大脸问政委,他算不算烈士,我、我咋那么不要脸呐!” 孙大龙呜咽着说。 他这次倒是不怎么咳了。 齐越暗自吃惊,因为他知道,这有点像是回光返照,这么重的伤,不太可能有这样的精神状态。 “我留下,咳咳,你赶紧走吧。” 孙大龙抹了一把眼泪。 齐越愕然:“……你留下?” 孙大龙平复了情绪:“在部队上,这种伤我见得多了,没一个能救回来的,我要是走了,会连累你的。” 齐越说:“要是手术及时……” 孙大龙说:“就算有医生,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我的伤自己清楚。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讲大道理,政委经常给我们讲课,他说,干革命就会有牺牲,但要牺牲的有价值!齐同志,你忙活了半天,我不知道你想干啥,你也不用告诉我,但我知道,我留下来,会让这个假现场更逼真——我只想死的有价值!” 说着话,他抄起步枪,开门下车。 齐越作势想要阻拦。 “你不走,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孙大龙倒转枪口抵住下颏。 只看他的决然,绝不是说说而已。 齐越默然片刻,敬了一个军礼。 孙大龙咧嘴笑了笑,扶着教堂外墙蹒跚而行,他的伤还在流血,血水混着雨水,在他身上蜿蜒流淌。 …… 第二天上午。 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室。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齐越伸手拿起电话:“喂?哦,科长,您有什么吩咐?” 高克俭说:“太平桥警署刚刚打来电话,在东四家子犹太教堂附近,发现三具尸体,两个是警察,另一个身份不明,从现场情况来看,身份不明者,应该就是袭击刑场的反抗分子,在他的尸体旁,有一支莫辛狙击步枪,宁队长在忙地下印刷厂的案子,你去一趟吧。” “好,我这就带人过去。” “马壮对那边很熟,你把他带上。” “好的。” “还有一件事……” “您说。” “伊田原男失踪了。” “失踪了?” “他昨晚没回营房,有潜逃迹象。当然了,暂时还只是猜测,他现在是分遣队队长,也可能有其他公干。” “涩谷副厅长怎么说?” “副厅长的意思是,如果证实伊田原男潜逃,就必须控制住姜斌,要是两个都跑了,那可成了笑柄。” “我加派人手防范,只要姜斌稍有异动,立刻逮捕!” “唔,这样最好。不过,事情没落实之前,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 “去忙吧。” …… 十分钟后。 齐越来到楼下。 马壮带一组人集合完毕。 一组八个人,加他九个。 算上司机,一辆车能坐五个人。 齐越刚要上车。 马壮说:“齐副队长,那个、司机班给派了两辆车,一组人坐不下。哦,昨晚的雨太大了,有几辆车忘了关车窗,灌进水了,刑事科那边也用车……” 齐越说:“就多你一个呗。” “是。” “坐我车吧。” “嗳。” “上车。” “还是我来开吧,我认识路。” 齐越点点头,坐进车后座。 马壮上了车,提鼻子闻了闻:“车里咋这么香呢?” 齐越说:“朋友坐我的车,不小心打翻了香水瓶。” 马壮嘿嘿笑着:“是杜小姐吧?” “哪那么多话,开你的车吧!” 齐越故作不耐烦。 昨晚连夜清理了车内的血迹,担心被人闻到血腥味,特意喷了香水,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 三辆车依次朝东四家子开去。 行驶的途中。 齐越问:“你不是在查地下印刷厂的案子吗?怎么回来了。” 马壮说:“宁队长说,用不了这么多人,把我给打发回来了。” “撒传单的人找到了吗?” “抓了几个看上去可疑的,审了大半天,啥也没审出来,查了背景也没问题,昨晚又都给放了。” 齐越叹了口气:“唉,这件案子真是棘手……” 马壮说:“确实棘手,查了大半年了,一点线索也没有,齐副队长,你说、咱们会不会是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 “印刷厂根本不在益民街。” “你怎么会这么想?” “军统可都是人精,也许是放的烟雾弹,把咱们引到益民街,这样一来,真正窝点就安全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第143章 卖大饼的张玉英 第143章 卖大饼的张玉英 雨过天晴。 气温明显下降。 “大饼,戗面大饼……” “刚出锅的戗面大饼……” 街边传来商贩的叫卖声。 比男人还粗犷的大嗓门,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 齐越也不免多看了一眼。 卖大饼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妇女,高颧骨,三角眼,看面相就是那种泼辣难缠的性格。 忽然,轿车失控一般冲了过去。 别看卖大饼的体格大,反应可不慢,灵巧的一闪身,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开了撞过来的轿车。 与此同时,马壮踩住了刹车。 虽然没伤到人,但是大饼摊子被撞的一塌糊涂,平底锅扣在炉灶上,油瓶子也倒了,生面团散落一地。 马壮呆呆发愣。 齐越皱眉:“你怎么开的车?” 马壮赶忙解释着说:“对不起,齐副队长,刚才、刚才眼睛里飞进一个小蠓虫,啥也看不见了……” 卖大饼的胖女人扯下腰里脏兮兮的围裙,往条凳一摔,抄起一根擀面杖,气势汹汹朝轿车走了过来,后车立刻下来两个特务,横身拦住去路。 胖女人一瞪眼:“你们要干啥?” 其中一名特务说:“你要干啥?我告诉伱,像你们这种无照经营的路边摊,违规违法,撞了也是白撞。” 胖女人二话不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临时营业执照,上面盖有当地警署公章,经营者名叫张玉英。 特务说:“执照过期了,作废!” 胖女人——张玉英怒道:“我天天在这摆摊,你说作废就作废!我告诉你们,不赔钱就别想走,开小轿车多个啥,有种从老娘身上轧过去!” 只看她这副做派,恐吓是没用的。 特务科毕竟是政府部门,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小商贩,维护当局声誉的表面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 齐越坐在车里,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马壮,给你两分钟时间,赶紧把事儿处理了,别耽误了正事。” 马壮答应着,开门下了车。 他不下车也不行,张玉英拦在车前,直眉瞪眼的朝车里看。 马壮拉低帽檐,迈步走过去。 张玉英瞪大了眼睛:“你……” 一旁的特务吓唬她:“这位是警察厅的马组长。卖大饼的,我警告你,说话客气点,别以为犯个浑,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该收拾你一样收拾!” “警察厅、马组长?” 张玉英惊讶的看着马壮。 马壮说:“这位大姐,请放心,该赔多少钱,我一分不少给……额,别当着我同事说这些,咱们那边谈。” 说着话,他和张玉英走远了些。 两人说的什么,其他人听不见。 很快,马壮匆匆回到车里。 齐越问:“解决了?” “解决了,她就是想多讹俩钱儿……” 马壮边说边启动轿车。 齐越说:“眼睛没事吧?” 马壮愣了一瞬:“哦,好多了,没事。” 齐越看了看车窗外:“我发现滨江这个地方,夏秋两季,每次下完雨,小蠓虫就特别多,一团一团的,要是不小心进眼睛里,那叫一个难受。” “可说是呢,以后真得留神……” 马壮随声附和。 轿车继续朝东四家子开去。 齐越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却画一个问号,他刚才也看到了,马壮眼睛里确实飞进了一只小蠓虫,这种东西基本没伤害性,翻开眼皮能拿出来。 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因为这么一点小状况,就惊慌失措险些发生交通意外,实在有些不应该,从间谍思维权衡,难免让人心生疑虑。 卖大饼的张玉英表现的同样奇怪,感觉上,她在极力掩饰,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重逢后的喜悦。 还有就是,两人商量赔偿时,也没有任何争执,大嗓门的张玉英轻声细语,一改之前的泼妇形象,如果把时间割裂,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他们肯定认识! 这是齐越的判断。 至于说认识到了何种程度,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要说在街上遇到了熟人,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问题是,马壮和张玉英为什么不大大方方承认呢? …… 一小时后。 东四家子犹太教堂。 在教堂西侧,孙大龙歪靠在墙角,身下的泥土被鲜血染成了殷红色,莫辛狙击步枪戳在一旁。 墙上用鲜血写了八个大字:抗联万岁!民族万岁! 字迹歪歪扭扭,都不如小学生写的好,八个字当中,除了一个“抗”字,基本都是错别字,不是缺撇就是少捺,只能凭字意猜测写的是什么。 “得到线报后,田刘二人一路追踪到东四家子,在此处与反抗分子遭遇,没想到的是,反抗分子竟然持有狙击步枪,二位警员力战殉职,而反抗分子也身负重伤,他勉强走到这里……” 太平桥警署刘警尉介绍着案情。 齐越看着墙上的字:“案发时间,大约是几点钟?” 刘警尉说:“应该是在昨晚七点钟左右,当时下着大雨,虽然听到了枪声,但是很难判断位置,只能凭一个大概方向找过来,等我们的人到达现场,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齐越点点头:“下着大雨,这里又偏僻,确实很难找。” “啥事都赶一块去了,天黑看不清路,警车差点掉沟里,幸亏司机反应快,这要是翻了车,损失可大了……” 刘警尉叹息着说。 马壮来到近前:“齐副队长,现场勘察过了,初步认定,现场只有他们三人,弹壳数量也对得上……只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找不到目击证人。” 齐越想了想:“教堂有多少人?” 马壮说:“六个,一个神父,四个修女,还有一个杂役。” 齐越说:“犹太教不叫神父,叫拉比。” 马壮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懂,以为都一样呢。” 齐越说:“他们没听到枪声吗?” 刘警尉在一旁说:“我之前就问过了,他们以为外面打雷,都没当回事。还有就是,拉比六十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好,耳朵也背,昨晚早早就睡下了,修女就算听见了也不敢出来……” 第144章 关心则乱 第144章 关心则乱 入夜。 会芳里18号。 屋内漆黑一片。 钥匙开门声。 李铁嘴迈步进屋。 “我等你很久了。” 戴口罩的齐越从窗帘后转了出来,慢慢坐在椅子上。 李铁嘴适应了黑暗,随手把卦幡放在一旁:“你终于来了,我也等你很久了。伱的情况,我已经向上级做了汇报,鉴于问题的复杂性,组织上将会慎重对待,你也不用太着急,调查工作正在有序展开,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齐越默然片刻,这才说:“我不急。只是、在昂昂溪找到的枪支弹药,还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吗?” 李铁嘴说:“民国26年,抗联多支部队围攻依兰,徐铁虎担任第2军2团一营长,城内日伪军很顽强,我军久攻不下,徐铁虎身先士卒,端着一挺捷克式打冲锋,被第五军周军长称之为虎将。起码从表面来看,论起对组织上的贡献,徐铁虎做的不比任何人少!” 齐越说:“明白了。” 李铁嘴说:“所以,这件事要慢慢来,你要相信组织……” 齐越说:“先不讨论这个。我今天来,有更重要的情况。” 李铁嘴点点头,颇为赞许的说:“不计较个人得失,以大局为重,非常好。说吧,什么情况?” 齐越问:“林子里的十万发子弹,运走了吗?” 李铁嘴愕然:“你怎么知道……” 齐越又问:“运走了吗?” “运走了。” “打算怎么出城?” “从我个人角度,我愿意相信你。但是,地下工作有着铁一般的纪律,事关机密,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 “那最好了。” “我建议、走水路。” “走水路?” “那片森林北临松华江,只要避开水警的巡逻时间,理论上来说,是最安全便捷的运输通道。” “你的建议,我会向上面反应的。” 齐越问:“伊田原男怎么样了?” “自杀了。车里留了遗书,从内容能看出,他对发希斯的刻骨仇恨,以及对自己所处环境的绝望!” 李铁嘴叹息着说。 “十万发子弹,是伊田用生命换来的,他用实际行动支援抗战,他是一个真正的国际主义战士!” 齐越心情很沉重。 不光是为了伊田原男。 孙大龙的死,同样触动了他。 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不知道还要牺牲多少仁人志士,才会换来和平,换来河蟹的国泰民安。 “很晚了,我得走了。” 齐越朝门口走去。 李铁嘴说:“我刚刚说,愿意相信你,是真心话。” 齐越停身站住:“为什么?” 李铁嘴说:“也许,因为我是个算卦的,算卦属于玄学范畴,久而久之,或多或少会相信直觉。” 齐越看着他:“这么说、直觉告诉你,我是清白的?” 李铁嘴说:“我能感觉到,在提到伊田时,你发自内心的伤感。” “你就不怕我是装出来的?” “呵呵,不怕。因为,我说的这些,也不见得就是真的。” “………” 齐越忍不住问:“你真的会算卦?” 李铁嘴说:“其实,我原本是一个道士,算卦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了。15岁上山修道,25岁下山卫道除魔,这一晃儿四年过去了……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辈义不容辞。” …… 清晨。 齐越洗漱以毕。 杜鹃把刚买的早点放在桌上。 转身进了卧室。 齐越问:“你不吃啊?” 杜鹃说:“我换件衣服就来。” 卧室屋门虚掩,留了一道缝隙,正对着杜鹃的梳妆镜。 齐越无意中瞥了一眼,镜子里能看到床头一侧——杜鹃俯身查看床单,小心翼翼用手指拈起一根头发,仔细看了一会,回手扔进纸篓。 齐越推开房门:“你干嘛呢?” 杜鹃顿时僵在当场,过了一会,慢慢转回身:“哦,我看床单有些脏,过两天,让小玉拿回去洗了。” 齐越笑道:“我还以为,你在检查床单上有没有女人的头发。” 杜鹃说:“我有那么无聊吗?” 齐越说:“这不是无聊,是关心。” 杜鹃淡淡的说:“作为你的上级,关心是应该的,原则上,你可以找女人,但是必须提前汇报。” 齐越说:“放心,等我找到心仪的对象,一定提前汇报。” 杜鹃板着脸,迈步出了卧室。 齐越在身后说:“你昨天换的床单,这么快就忘了?” “年龄大了,记性不好。” 杜鹃头也不回的说。 到了客厅,齐越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根油条:“刚炸的油条就是好,闻着都香,在街口那家买的吧?” 杜鹃也坐下来,拿起汤匙喝了一口豆腐脑:“昨晚你去了哪里?” 齐越嘴里吃着油条,含糊不清的说:“去了一趟警察宿舍,哦,姜斌有潜逃迹象,我得盯着点,要是在我手里跑了,难说高克俭会怎么想,他对我一直不太放心,三番两次的试探。” 杜鹃问:“几点钟回来的?” 齐越想了想:“大概、九点多吧。” 杜鹃又问:“怎么回来那么晚?” 齐越看着她,笑吟吟的说:“杜鹃,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追问丈夫晚归、打翻醋坛子的小媳妇。” 杜鹃正色说:“我是你的上级,询问你的行踪属于……” “属于工作需要。” “没错。” “车锁坏了,在汽修厂换锁来着。” 齐越解释回来晚的原因。 杜鹃没再说什么。 两人默默吃着早饭。 齐越心想,伊田原男一连两天不见踪影,肯定会被认为畏罪潜逃,接下来就会顺理成章的逮捕姜斌。 今天,将是关键节点。 “我听说,白沛岑在家里给女儿举办生日舞会,你也参加了,还和白小姐跳了第二支舞,出尽了风头。” 杜鹃看似漫不经意的问。 齐越说:“谈不上出风头,跳支舞而已。本来,白公馆邀请的都是警察厅各部门正职,没我的份儿,赶上宁致远家里有事,我才顶了缺。” 杜鹃说:“白小姐漂亮吗?” 齐越笑道:“漂不漂亮的,你也认识。” 第145章 说来话长 第145章 说来话长 上午九点钟。 特务科科长室。 “本月28号,也就是公休日当天。伊田原男使用窃取来的手令,骗取细川联队辎重队渡边中尉的信任,以向17旅移交剩余物资为由,驾驶一辆满载十万发子弹的军用卡车,不知去向!” 高克俭神情严峻的说。 齐越故作惊讶:“十万发子弹?” 高克俭叹息着说:“得不偿失这四个字,用在此时再恰当不过了。就为了追查一个臆想中的所谓内奸,从而导致失去这么多弹药,太不划算了。退一万步说,即便内奸确实存在,将来会给我们造成这样或那样的损失,但是与十万发子弹相比较,孰轻孰重?这笔账,恐怕连三岁的孩子都能算得明明白白。” 齐越说:“是啊,这十万发子弹,让抗匪有了扩充实力的本钱……当时,没有士兵随车押运吗?” 高克俭说:“伊田原男是宪兵队的少尉,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只说是军事机密,哪个敢多问?军队的通病,全世界都一样,长官懒得和下面人解释,动辄就以军事机密搪塞,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无论真假,根本没人怀疑。” “这是制度的漏洞啊……” 齐越皱起了眉头。 高克俭说:“间谍靠什么吃饭?就是在漏洞中抓机会。” 齐越问:“科长,我们该怎么做?” “按部就班,做好分内事。说到底,这件事属于关东军的军务,特务科没必要、也没权限插手。况且,这都过去两天了,共党预先会没有计划吗?不可能的。我估计呀,哼,等咱们找到线索,十万发子弹早就运出城了,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 高克俭有些幸灾乐祸。 如果当初逮捕伊田原男,就不会发生如此严重的事件,无论最终能不能找回十万发子弹,肯定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这个承担责任的人,十有八九会是始作俑者——涩谷纯一郎。 涩谷纯一郎受挫,高克俭喜闻乐见。 齐越站起身:“科长,我认为,应该立即对姜斌实施逮捕!” 高克俭点点头:“查抄他在警察宿舍的房间,凡是他的私人物品,全部带回来,安排专人逐一检查。” “是!” 齐越退了出去。 …… 十分钟后。 姜斌被带进审讯室。 宁致远不在,齐越负责主审。 担心审讯过程中出现纰漏,高克俭亲自到场陪审,毕竟事关重大,任谁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高克俭坐下来,打量了姜斌一会:“于明通共,我以为只是个案,想不到,特务科居然藏着第二个共党。姜斌,光明大道你不走,偏偏选择不归路,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自掘坟墓!” 马壮撸胳膊挽袖子,在一旁跃跃欲试,若是正常审讯问不出口供,他打算亲自上手拷问——在科长面前表现自己,争取获得更大信任。 “科长,我冤枉啊……” 姜斌作势起身,立刻被特务按住。 高克俭示意齐越接着审。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忠告——如实招供,争取从轻发落,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齐越对姜斌说。 姜斌懊恼的说:“齐越,别人不了解我,伱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是共党呢,你还记不记得,在新京中央警校受训期间,是我第一个提出的倡议,在学校成立反供救国读书社……” 齐越截口说:“人是会变的,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否则的话,好人坏人岂不是一眼看个通透。” “多年的兄弟,连你也不相信我?” 姜斌看上去失望至极。 齐越淡淡的说:“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伊田原男已被证实通敌,你会是冤枉的吗?别演戏了,马迭尔宾馆那次,你们的双簧还勉强说得过去,怎么,还想来一出独角戏吗?你想演,我没兴趣看。我奉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聪明人,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姜斌问:“伊田他、怎么样了?” 齐越说:“今天一早,伊田原男已被收押在监,他什么都招了,姜斌,你也别硬扛了,没有任何意义。” 这属于诱供的一种,一听同伙招供,嫌疑人自己也就泄了气,换做高克俭来审,基本也是这套手段。 齐越知道,姜斌肯定有办法应对,否则的话,明知道身份暴露,怎么可能泰然自若等着被抓呢。 “你现在还有机会——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肯如实招供,我保证,我会尽最大能力,帮你减轻罪名。反过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人间还是地狱,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自己好好想想吧。” 齐越审视着面色平静的姜斌。 姜斌说:“我没有通敌。” “那你怎么解释和伊田的关系?” “这件事,说来话长……” “慢慢说,不着急,越详细越好,我们有的是时间。” 姜斌说:“去年年底的一天,伊田原男找到我,说是受宪兵队青木中佐委派,要在警察厅寻找合适人选,执行密查任务。在此期间,凡是和反抗组织有关的情况,必须向伊田原男汇报。每个月50块酬劳,车马费补助另算,若是查到重要线索,还有额外赏金,算起来,一个月至少能拿70块。我当时手头正缺钱,心想着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答应了……” 高克俭截口说:“警察厅这么多人,他为什么单单找上你?” 姜斌说:“按照伊田所说,因为我是新人,更容易控制,最重要的是,我是当时唯一分到特务科的新人。另外,这些年供我上警校,家里借了不少外债……为了帮家里还债,我需要钱。” “可以理解,接着说。” “作为上线和下线的关系,我和伊田免不了接触。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他对反抗分子的态度似乎有些问题,当时,十几个抗联俘虏被五花大绑游街示众,其中一个试图反抗,被看押的士兵当场用刺刀捅死,伊田轻声说了句‘畜生’,哦,我通过玻璃倒影看到的口型……” 第146章 午休 第146章 午休 姜斌继续说:“一个宪兵队少尉军官,竟然痛恨自己的同僚,如此反常表现,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找机会监视伊田原男,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终于被我发现了疑点,每逢周日中午,他都会独自到天一街的花月料理店用餐,大约一小时后离开。” 齐越说:“我也经常到同一家餐馆吃饭,只是因为合口味。” 姜斌说:“你会每次穿同一身衣服,带上一本《平家物语》,在固定的时间,到同一家餐馆吃饭吗?” 高克俭在一旁说:“这种行为,看上去像是去接头。” 姜斌说:“我也这么认为。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我设了一个局,在松浦警署找了一个警员,只说诱捕反抗分子,让他配合我演一出戏,假装偷偷传递情报,故意让伊田原男看到。” 齐越问:“伊田上当了吗?” 姜斌说:“他和我的做法一样,发现了疑点,反过来监视我,那段时间,我和那名警员多次见面,某天夜里,护送一名遍体鳞伤的抗匪乘船离开滨江,哦,抗匪也是我找人假扮的。” 齐越问:“然后呢?” 姜斌说:“水到渠成。他跟我摊牌了,表明自己是日共成员,这次奉命和延安派来的联络员接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联络员始终没露面,他想通过我和滨江地委头子老牛取得联系。” “你是怎么应对的?” “我告诉他,老牛不会轻易和外人见面,关于延安联络员的问题,滨江地委会想办法帮他核实。” “这些情况,你为什么不汇报?” 姜斌说:“伊田透露过,他在滨江还有同党,我想等他们接头时,来个一网打尽。还有就是、我是新人,情况若是汇报上去,估计就没我什么事了,案子破了,功劳都是别人的,我呢,最多升到警尉补一级,赏金多分一点,仅此而已,如果独自破获这件大案……” “野心不小,倒也是人之常情。” 高克俭总结着说。 姜斌说:“您说的没错,坦率的讲,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齐越说:“伱想过没有,万一要是搞错了,你做的这些事,反而成了通敌的证据,最后怎么收场呢?” 姜斌苦笑:“就像今天一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他愿意相信就相信,不愿意相信我也没办法。记得一位哲人曾经说过,成功的道路上,不会永远是一帆风顺,多多少少都要承担一些风险,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那个警员叫什么名字?” “王闯。” “假扮抗匪的是谁?” “毛永贵,外号耗子,我的一个线人。” “他住哪里?” “傅家甸渔市里……” 姜斌有问必答。 高克俭和齐越低声商量。 审讯室和监区一样,除了必要设施之外,比如顶部一排半尺见方的通风孔,整体部分都在地下一层,这种建筑有一个特点,外面的声音正常传进来,里面的声音很难传出去。 隐约中,警察厅大门外传来争吵声。 一个大嗓门尤其刺耳。 “外面怎么回事?” 高克俭随口问了一句。 一名特务说:“肯定是那些小商贩。” 高克俭皱眉:“小商贩?” 马壮解释着说:“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有商贩到警察厅附近摆摊,不仅影响车辆通行,还随地乱扔垃圾,警卫撵了几次,那些商贩还挺横,说什么马路是公家的,一来二去,难免会有争吵。” 高克俭看了一眼手表:“公家的马路也不能乱占,回头通知治安科,派人清理一下……我说怎么肚子咕咕叫呢,中午都过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可不行,先吃饭,下午接着审。” 众人从审讯室出来。 “你觉得,姜斌说的是真是假?” 高克俭边走边问齐越。 齐越说:“他提供了两个证人,一个是松浦警署的王闯,还有那个线人毛永贵,从这一点上来看,设局试探伊田原男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另外,伊田多次去花月料理店,每次都是一个人,店里的人应该对他有印象,至于其他,还需要搜集证据,进一步调查。” “如果王闯和毛永贵也是共党……” “按理说,不会。” “为什么?” “风险太大,为了脱罪,把两个同伙摆在明面儿,等于是暴露的更多,换做是我,肯定不会这么做。” “唔,有道理……” 高克俭微微点头。 此时,一行人到了一楼出口。 高克俭上楼返回办公室。 齐越蹲下身系鞋带。 马壮说:“齐副队长,餐厅这会儿也剩不下啥了,我出去买点吃的,你想吃啥,我顺路帮你带回来。” 齐越说:“不用了,我屋里有饼干,对付一口算了。” 马壮说:“那行,我去吃饭了。” 一名警员走了过来:“马组长,大门口有人找你。” 马壮问:“谁找我?男的女的?” 警员说:“女的,说是你老乡,叫……” “哦,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马壮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刚刚在审讯室,齐越就觉得大门口争吵声有些耳熟,好像是那个卖大饼的张玉英,之所以听过一次就能记住,主要是因为声音太有特点了,比男人还粗犷的大嗓门,还真是不多见。 等马壮走远了,齐越迈步来到楼门口,隔着门玻璃,向大门口张望,果不其然,卖大饼的张玉英站在门口,一脸的欣喜和激动,马壮板着脸和她说着什么,随即两人朝一条巷子走去。 那条巷子通往警察厅楼后。 三楼资料室东山墙有一扇窗户,刚好能看到那个位置。 齐越转身就走。 准备到资料室暗中观察。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两个人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能利用好这个秘密,说不定将来会用得上。 齐越转身太急,身后的人——白雪刚好蹑足潜踪凑过来。 两人结结实实撞了一个满怀。 第147章 赛驼龙 第147章 赛驼龙 “白小姐?” “你、你干嘛突然转过来!” “我要上楼啊,再说了,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我过来跟伱打招呼,谁知道你……” 白雪莫名感到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齐越接触,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期待又抗拒,矛盾的令人心乱。 齐越说:“你是来找白厅长的吧?” 白雪稳了稳心神:“父亲有午睡的习惯,我不想去打扰他,所以才到处乱逛……齐副队长,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到你办公室稍坐一下吗?” “当然。白小姐,请。” 齐越客气的说。 对白雪的来意,他心知肚明。 来到行动队副队长室。 “白小姐,随便坐。” “谢谢。” “绿茶还是红茶?” 齐越扬了扬两个茶叶罐,发现其中一个空荡荡的声音,随即改口说:“抱歉,绿茶没了,只有红茶。” “不用麻烦了,白水就很好。” 白雪打量着四周。 齐越伸手拿过暖水瓶,一边沏茶一边说:“不麻烦,很快就好,况且,用白水待客,要是让白厅长知道了,该怪我怠慢了他的女儿。” 白雪曼声说:“父亲向来公私分明,不会因为这种事,对属下心怀不满——哦,差点忘了,这是你先前说过的话,齐副队长还记得吗?” 齐越说:“白小姐,既然你提到了,我也表个态,真心向你表示歉意。那天晚上,多喝了几杯,言语上可能有些冲撞,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换做平时,我不会说那样的话,真的真的。” 白雪莞尔一笑:“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一点小误会,算不得什么,况且,我要是生气,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齐越也笑了:“不生气就好。” 两杯热茶放在茶几上。 齐越拉开抽屉,拿出一包饼干示意白雪:“要不要尝尝?英国饼干,皇军在前线缴获的,奶油味的,很好吃。” 白雪说:“不了,你吃吧。” 齐越说:“那我就不客气,下午还要接着审犯人,几点钟结束也没个准儿,不吃点东西怕是顶不住……” “又是那些反抗分子吗?” 白雪故作漫不经意。 齐越说:“抱歉,事关机密……” 白雪淡淡的说:“我就是随口一问,看把你紧张的。” “没办法,特务科办案就是这样,对内也要讲纪律……白小姐,你坐一会,我去一趟资料室,很快回来。” 齐越把审讯笔录放进抽屉。 白雪说:“好的。” 资料室在三楼,往返最快也要五分钟,听着走廊里脚步声渐远,白雪立刻绕过办公桌,拉开抽屉拿出那份笔录,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 …… 资料室主要存放普通文件,一般不会涉及到机密,或是过了保密期限,警察厅任何人都可以借阅。 平时只有一名管理员。 齐越推门走了进来。 “齐副队长。” 正在整理文件的管理员站起身。 齐越示意他坐下:“你忙你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管理员又坐了下来。 齐越迈步来到东山墙窗前,回身看了一眼,确定管理员看不到自己,这才伸手扒开百叶窗帘向楼下窥视。 这是一条小巷,两旁是成排的柳树。 正值中午,此时行人稀少。 张玉英正对着窗户。 马壮站在她对面。 距离比较远,加上又关着窗户,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张玉英一脸恼怒的喋喋不休。 她的语速很快,根本看不清个数。 齐越虽然会读唇语,但是在此时也完全用不上,他不能在资料室待的太久,一是办公室还有一个白雪,二是不想引来管理员的疑心。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张玉英放缓了语速,从脸上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为了加重语气,用手点指着马壮,一字一句说了最后一句话。 ——姓马的,我赛驼龙不是傻子,少于一千块,免谈! 她是赛驼龙? 卖大饼的张玉英竟然是赛驼龙? 齐越心里吃惊不小。 略一思索,转身朝门口走去。 管理员起身恭送。 “资料室的工作,不是整理整理文件就没事了,不忙的时候,把卫生打扫一遍,6号柜都结蜘蛛网了!这次就不追究了,我只当没看见,下不为例!” 说完这句话,齐越迈步走了出去。 “谢谢齐副队长,谢谢齐副队长……” 管理员连连鞠躬道谢。 他心里不禁暗自庆幸,这要是换个不好说话的长官,至少也是一顿训斥,弄不好又是检讨书又是罚款。 …… 回到副队长室门外。 齐越故意弄出一点声音,借故去资料室,一方面是探查马壮的秘密,另一方面也是给白雪创造机会,抽屉里的审讯笔录,她一定已经看过了。 伊田原男刚刚被确认畏罪潜逃,就连白沛岑也不见得知道内情,而身为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必然掌握第一手情报——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齐越推门进来。 白雪端着茶杯,神色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上的变化。 齐越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白雪微笑着说:“没关系,本来也是我打扰你,你忙你的公务,不用管我,我就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齐越坐回办公桌后面。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白雪犹豫了一会,期期艾艾的说:“那个、你晚上有空吗?” 齐越想了想:“应该有吧。” 白雪说:“我想去江边走走,欣赏一下松花江的夜景,可是,一个人出去的话,家里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所以,你要是有空的话……” 齐越微笑着说:“能够和白小姐同游,是我的荣幸。” 白雪站起身:“那就说定了,六点钟观光码头,不见不散。” 齐越说:“如果有事去不了……” 白雪截口说:“你是特务科副队长,一定有办法避免这种事发生,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晚上见。” “……晚上见。” 齐越起身相送。 他当然知道,白雪主动提出约会是为了什么,按照讯问笔录上所写,关于伊田原男的情况很少,同伙被捕,任谁都会想了解的更多一些。 第148章 出现场 第148章 出现场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齐越拿起电话机:“喂,哪位?” “马上集合人手,跟我去一趟东四家子,出现场。” 听筒里是高克俭的声音。 “那下午的审讯……” “暂时延后。” “明白了。” “哦,别忘了叫上马壮。” “是。” 电话随即挂断。 齐越知道,高克俭亲自带队出现场,十有八九和伊田原男有关。 五分钟后。 两组人集合完毕。 一共四辆轿车。 高克俭和齐越同乘一辆车。 “怎么没看见马壮?” 高克俭问。 齐越说:“他还没回来。” “他去哪了?” “说是去吃饭。” “去哪儿吃饭?” “不知道,他没说。” 高克俭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颇为不满的说:“哼,这都快一个小时了,这个马壮也真能摆谱,工作时间,简单对付一口,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还非得七碟八碗都给他预备齐喽?” 齐越说:“差不多也快回来了,要不、再等一会儿?” 高克俭说:“马壮熟悉那边的情况,带上他,起码起到一个向导的作用……算了,不等了,出发!” 齐越对车窗外做了一个手势。 车队先后驶出警察厅大门。 去往东四家子,要经过警察厅楼后那条小路,齐越知道,马壮和张玉英就在附近。 因此,他留心观察周围。 距离路边不远,有一个街心公园。 马壮坐在长椅上,脸朝着马路方向,看上去十分的懊恼,张玉英吐沫星子横飞,连比划再说。 看到警察厅的车开过来。 马壮赶忙转过身。 齐越说:“科长,您要是觉得冷,我把窗户摇上去。” 他坐的一侧,就是街心公园。 “现在还行,路上再说吧……嗳,那个是不是马壮?” 高克俭自然看向这边。 说话间,轿车已经开了过去。 “看着应该是……他不是吃饭去了吗?” 齐越故作不解的说。 司机说:“旁边还有个女的。” 高克俭扭脸看了一会,喃喃着说:“饿着肚子也要和女人约会,这个马壮啊,还真是抓紧时间……” 齐越笑道:“特务科有传言,马壮的相好多的数不过来。” 高克俭默然片刻,忍不住叹了口气:“好色之徒,不堪大用。” 齐越问:“科长,什么案子?” 高克俭说:“临出来时,刚刚接到太平桥警署报告,在东四家子野林子里,发现了伊田原男和那辆军车。” 齐越故作惊喜状:“太好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 “………” “人是死人,车是空车。” “这么说,共党派人把弹药运走了。” “我早就说过,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好在,发现的比较早,从时间上推算,如果共党动作没那么快,应该还有补救机会。” “科长,我不太明白,共党为什么要杀了伊田原男呢?” “太平桥警署勘察过现场了,初步认为,伊田原男是自杀。我实在是不明白,一个日本人,而且还是一个军人,不帮着自己国家,反过来帮共党,这种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高克俭叹息着直摇头。 …… 一小时后。 车队到达目的地。 高克俭开门下了车。 等候在路边的刘警尉迎上前。 “科长,这位是太平桥警署的刘警尉。刘警尉,这位就是高科长。” 齐越给双方做着引见。 刘警尉敬了一个举手礼。 高克俭问:“你们署长呢?” 刘警尉说:“应该还在来的路上。哦,前两天的暴雨,冲毁了孙家洼石桥,署长绕路过来,能稍微晚一点……” 高克俭一挥手:“去现场。” “是!” 刘警尉头前带路。 一行人朝森林深处走去。 军车依然停在原处,为了保护现场,任何东西都没移动过,伊田原男保持最初的姿势,歪靠在驾驶室座位上,头上枪伤血迹已然凝固。 森林里气温很低,即便过去了两天,尸体也并未走样。 齐越注意到,车座上的遗书不见了,应该是被地下党拿走了。 车厢内空空荡荡。 十万发子弹一颗都没剩下。 就连车上的苫布都没了。 不远处躺在一具森森白骨,有明显动物撕咬的痕迹,从残破的军装领章判断,这个人是渡边中尉。 “初步分析,血腥味招来了狼群,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 刘警尉在一旁解释着说。 现场有车辙印,但都被铲去了痕迹,杂草下遗留一小段。 刘警尉说:“我估计,要么是他们大意了,要么就是走的太匆忙。” 齐越蹲下身看了一会,这才说:“轮胎印比轿车的要宽一些,只从这一点上看,明显是重载货车。” 高克俭看了一眼那辆军车。 刘警尉立刻说:“比对过了,轮胎纹路不一样,另外,现场找不到军车的轮胎印,应该是被前天那场大暴雨冲没了,这个新的轮胎印,很可能是反抗组织派来运弹药的车,高科长,我建议,排查市内所有重载货车,肯定能找到线索!” 高克俭想了想:“是什么人报的案?” 刘警尉说:“附近的一个猎户。” “人呢?” “那个就是。” “把他叫过来。” “是。” 猎户年龄在五十岁左右,黑红脸膛,身材壮硕,手上拎着一支老旧的鸟铳枪,肩上背着自制的弓箭,腰里还挂着一把锋利的砍山刀。 “贵姓?” 高克俭和颜悦色的问。 猎户拘谨的说:“姓张。” 高克俭打量着他:“看你这身装备,是老猎户了吧?” 眼见这位长官态度和蔼,不像之前那些警察横眉立目,张猎户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不瞒您所,从我太爷那辈算起,我家就在这一带靠打猎为生,我13岁就敢跟父亲上帽儿山。” “初生牛犊不怕虎,厉害!” 高克俭竖起大拇指。 张猎户说:“林子里没老虎,帽儿山上有,狼最多了,好家伙,有一次,十几只狼把我围上了,要不是带了枪……” 刘警尉呵斥:“谁要听你在这吹牛,说怎么发现的现场!” 高克俭板着脸说:“我在询问案情,别人不要插话!” 刘警尉讪讪退到了一旁。 张猎户挠了挠头:“咋发现的……就是打猎发现的,今天上午,我发现林子边上有两堆熊瞎子粑粑,一看就是新的,就带上枪进了林子,要是能捉到熊瞎子,今年准能过上一个好年,嘿嘿。” 高克俭说:“只凭动物粪便,伱就能判断出准确时间?” 张猎户说:“长官,不是我吹牛,只要经我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啥时候拉的粑粑,上下差不了一个时辰。” 高克俭微笑着说:“那请你帮我看一看,那些狼的粪便。” 第149章 串联 第149章 串联 附近有几处狼的粪便。 仔细看过之后,张猎户说:“今天早上的。” 高克俭问:“大约几点钟?” “四点钟,最多五点钟。” 张猎户笃定的说。 高克俭沉思片刻,喃喃着说:“应该还有补救的机会……” 刘警尉忍不住说:“狼群来的时候,也许是在弹药被运走之后,只凭这些粪便推算时间,似乎、有些不妥。” 高克俭迈步来到军车近前,看着脚下区别正常土质的大片殷红色:“渡边中尉除了腹部中刀,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他是失血过多而死,这种颜色的土,我相信是渡边的血,最开始的时候,他被放在这里,理论上也更符合逻辑——伊田原男没必要把他拖的太远。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大滩血迹是渡边的。问题是,本来在这里,为什么到了十几米外的地方?只有一种可能,从位置上判断,尸体妨碍反抗分子搬运弹药,所以才被挪开,如果是一具白骨,不会保持的这么完整,没了皮肉的支撑,早就七零八落了。” 刘警尉说:“会不会是狼拖过去的?” 齐越说:“不会。我刚刚看过了,地上没有拖拽痕迹,而且尸体附近散落很多树枝枯草,其中一些还沾了血迹,估计是用来掩盖尸体的,动物不会做这种事,应该是反抗分子盖上的。” 高克俭说:“所以,我据此推算出反抗分子离开的时间,最多八个小时,也或许更短……齐副队长!” “有。” 齐越上前一步。 高克俭说:“马上派人通知各水陆关卡,从即刻起,凡是大宗离滨物资,无论何种理由,必须充分验看实物,尤其对重载货车要特别留意,必要时可卸车全检,如遇违抗,一律不予放行!” 齐越答应着,去分派人手。 高克俭问刘警尉:“通知日本人了吗” 刘警尉说:“宪兵队、日领馆、关东军司令部,都通知了。” “估计也快到了……” 高克俭看了看四周:“日本人的军务,让他们自己料理吧,你带人守在这里,记住,千万保护好现场!” “是!” 刘警尉躬身回答。 高克俭一摆手:“收队!” 特务科的人纷纷上车。 这一次,高克俭的车走在最前面。 行驶至岔路口,一辆小轿车打斜停在路中间,太平桥警署杨署长正在训斥司机:“小明啊小明,你可真给我长脸,一个专职司机,居然能忘了给车加油,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呢!” 名叫小明的司机二十多岁,蔫头耷拉脑袋,辩解着说:“大舅,我这不是没经验嘛,出来的时候,伱催的也急,我光顾着开车,忘了瞅一眼油表,你就别生气了,赶紧去买汽油……” 杨署长怒道:“我去买汽油?” 小明一迭声的说:“我去我去……” 特务科的车队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高克俭迈步下车。 杨署长迎上前:“高科长,是您啊……” 高克俭和杨署长也算熟稔,赶上警察厅开会经常能遇见,于是半开着玩笑说:“杨署长,你把车横在路中间,这是打算拦路抢劫吗?” 杨署长苦笑着摇头:“别提了,刚招上来的司机,新手,没经验,出来的时候,忘了给车加油,刚转弯,就撂在这儿了,您说这叫什么事!” 高克俭说:“我可提醒你,日本人马上就到,这里是通往案发现场的必经之路,你的车挡着路口……我听说,青木中佐的脾气不太好。” 杨署长赶忙对小明说:“听到没有,赶紧把车挪开!” 小明苦着脸说:“就我自己,这么重的车,推不动啊。” 高克俭吩咐:“来几个人,帮把手。” 从车上下来几个特务,帮着小明把轿车推到路边。 高克俭朝青纱帐走去。 杨署长不明所以,正准备跟着。 高克俭边走边说:“我去方便一下,就不劳参观了。” 杨署长哑然失笑。 齐越来到近前:“杨署长,你好。” 杨署长打量着他:“你是?” “在下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齐越。” 齐越客气的说。 杨署长说:“哦,你就是齐副队长啊,早就听过你的大名,这段时间没去厅里,一直没机会认识,失礼失礼……” 杨署长也是一级警佐。 伪满警察署长一般是警尉衔,但滨江属于特别市,地位仅次于新京,同样的职务,警衔级别相应提高。 杨署长是老资格,人脉关系是齐越比不了的,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能力永远排在出身和人脉的后面,人缘好,懂得见机行事,仕途总是会更顺畅些。 若是论资排辈,齐越欠缺的不是一星半点,也就是所谓的没背景,别人犯了错误,有人帮着说情,他要是出了事,只能凭天由命。 特务科权力大不假,但也不能四处树敌,就比如现在,多和杨署长这样的实权派拉关系套近乎,将来就有可能省去一大堆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高克俭一边系裤带,一边漫不经意的四处打量。 青纱帐内微风习习,十分的凉爽。 不远处已经收割,成捆堆放在田地里,这边是最后一片。 高克俭迈步准备要走,蓦然回转身,缓缓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一棵半截的高粱杆上,上面一截垂下来,断折处各有一个半圆形状,边缘有烧焦的痕迹。 他略一思索,小心的把高粱杆合在一起,这样一来,就更加的直观——这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圆的洞。 他凑到近前,仔细看了一会。 凭着多年的经验,高克俭立刻做出了判断,这绝不是蛀虫磕出来的洞,也不是其他外力造成的,而是由一颗点76口径子弹射穿,子弹射中高粱杆,中间就此折断,从而形成了这样一个洞。 点76口径? 俄制武器? 莫辛狙击步枪? 一连串的线索,将这个意外发现迅速串联起来。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里曾发生过枪战,有人躲在青纱帐内,枪手使用一支点76口径步枪射击…… 第150章 高克俭的疑心 第150章 高克俭的疑心 齐越被叫进青纱帐。 面前是那颗被子弹射断一半的高粱杆,他心里不禁暗自吃惊,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处几乎无人注意的细节,竟然被高克俭发现了。 再晚一天,青纱帐就会被收割,这件事将成为永远的秘密。 ——世事难预料! 齐越在心里感慨。 高克俭说:“你怎么看?” 齐越说:“我觉得,很可能和上次的枪击事件有关。” 高克俭说:“这是我的第一直觉。问题是,枪击事件发生在犹太教堂附近,这里怎么会出现弹孔呢?” 齐越说:“难道、抗匪还有同党?” 高克俭沉思半晌,缓缓说:“同党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我感觉,这里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 说话间,两人回到岔路口。 挡路的轿车已经挪开,杨署长担心受到日本人的训斥,来不及和高克俭齐越打招呼,步行前往野树林。 特务科的车队继续行驶。 高克俭忽然开口:“犹太教堂距离岔路口有多远?” 司机回答:“差不多两公里左右。” 高克俭吩咐:“去教堂!” 齐越说:“科长,您是想到什么了吗?” 高克俭说:“我有一种预感,野林子、岔路口,犹太教堂,这三者之间看似各不相干,其实互有关联……” 道路坑洼不平,十分的难走,大约十几分钟后,车队到达教堂外。 案发现场早已清理干净,田刘二人的横尸处,残留有大滩血迹,现在都被教堂的杂役特意铺上了一层沙子。 高克俭没下车,神情略有所思。 齐越说:“科长,距离咱们大约十米远,是两名警员殉职的位置,沿着外墙一直走,九点钟方向,是抗匪伏法的位置,教堂的拉比和修女都询问过,没发现更多疑点,您要是想看现场……” 高克俭轻轻摇头:“我来现场,是想感受一下抗匪同党所思所想。假设我猜的不错,岔路口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那么,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两名警员都带着枪,除了刘宝成手臂轻伤,不妨碍他们开枪射击,面对一支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击毙敌人是奢求了,但自保应该没问题……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为什么会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呢?” 齐越说:“除非抗匪同党认识他们——他们是自愿跟着来的。” 高克俭说:“不仅认识,而且极有可能是我们内部人,否则的话,不太可能轻易把两个警员引到这来。” “然后,伪造现场,杀人灭口!只不过,真要如您所说,抗匪同党是我们内部人,杀人灭口还算合理,伪造现场又是为了什么呢?” 齐越只能这么说。 以他的头脑智商,若是一味装傻充愣,做出懵懂茫然的样子,反而会引来高克俭的疑心。 高克俭说:“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他参与了伊田原男的案子,在岔路口和两名警员意外狭路相逢,伪造现场,是因为岔路口距离野林子太近,我们的人说不定会进林子搜查,但在两公里以外的地方,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他是为了保护军车上的十万发子弹!” “经您这么一分析,整件事合情合理。” 齐越故作恍然状。 高克俭叹息着说:“这个人心思缜密,即便事发突然,每一步也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就比如,他知道犹太教堂的情况,拉比年龄大,耳背,听不到枪声很正常,几个修女就算听到了,外面电闪雷鸣,说不准的事,自然是三缄其口,杂役住在最后一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同样不会多嘴多舌。” 齐越想了想:“要不要查一下太平桥警署?从概率上来讲,田刘两名警员,最有可能认识的是警署的人。” “是要好好查一查……” 高克俭喃喃着说。 …… 回去的途中。 高克俭愁眉不展。 齐越说:“科长,您也不用太心急,只要思路是对的,我相信,早晚会把藏在内部的奸细挖出来。” 高克俭说:“如果是下面警署出了问题,我也不是太担心,他们接触不到高层机密,造成的损失毕竟有限,我担心的是,内奸藏在警察厅,能让田李二人唯命是从,职务肯定不低。” 齐越说:“我建议,警察厅内部开展一次全员甄别!” 高克俭目光一闪:“怎么甄别?” 齐越解释着说:“事发当天,所有人都必须提供不在场证明,凡是说不清去处的人,重点调查。” 高克俭说:“这个办法,我刚刚也想到了……只是,以目前的情形,时机不是很好,以后再说吧。” 齐越说:“您说的时机,指的是?” 高克俭说:“特务科树大招风,这么多年来,我也是提心吊胆,无时无刻都在防备外部势力渗透,伊田原男的案子,严重程度不亚于王岗飞行队叛乱事件,一旦牵扯其中,我们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到时候,你、我,加上宁队长,首当其冲,最轻也是个失察的罪名。” 齐越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高克俭说:“这件事不宜张扬,秘密调查为主。” 齐越说:“明白了。” 高克俭说:“还有,姜斌的案子也不能松懈,松浦警署的王闯,姜斌的那个线人……叫毛什么来着?” 齐越说:“毛永贵,外号耗子。” 高克俭说:“对对,毛永贵。王闯、毛永贵,加上花月料理店,按照姜斌的口供,都要派人逐一核实。” 齐越问:“如果情况属实,您打算怎么处置姜斌?” 高克俭说:“暂时调离特务科。” 齐越说:“您还是怀疑他?” “齐越,你记住,特务科是特工部门,必须保证内部的绝对安全,像姜斌这样,只能说没找到证据……” 高克俭嘴上谈着姜斌的案子,心里却泛起了疑云。 齐越去过犹太教堂,难道就没察觉现场有伪造的痕迹吗? 究竟是大意了,还是存心隐瞒呢? 当然了,勘察现场的是马壮,作为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齐越也不一定非要事事亲力亲为。 第151章 你说谎 第151章 你说谎 傍晚。 新民大街。 杜鹃家里。 齐越坐在沙发上。 杜鹃也坐下来,在一旁说:“你来的时间刚刚好,马上开饭。” “高克俭怀疑我了……” 齐越神色凝重。 听到厨房门响,他闭了嘴。 过了一会,梳着一根大辫子的小玉迈步进来,低眉顺眼的说:“小姐,饭菜准备好了,现在开饭吗?” 杜鹃说:“开饭吧。” 很快,饭菜摆上餐桌。 杜鹃拉开抽屉,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单据和几张钞票,对小玉说:“你去一趟街北那家英伦洋服店,把齐先生的衣服取回来,快半个月了,应该做出来了。哦,顺便把明天的菜买了。” 小玉答应着,接过钱和单据出了门。 杜鹃站在窗前,朝外面看了一会,这才说:“小玉这一趟,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能回来,有什么话,说吧。” 齐越问:“我什么衣服?” 杜鹃说:“前短时间,路过英伦洋服店,看好了一块料子,颜色面料特别好,给你订做了一套西服。” 齐越皱眉:“杜鹃,我自己会买衣服,伱以后……” “怎么,信不过我的眼光?” 杜鹃笑吟吟看着他。 齐越问:“衣服多少钱?” 杜鹃说:“没几个钱,谈正事。” 齐越说:“就目前情况来看,高克俭怀疑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是特务科的马壮。” 杜鹃问:“为什么事怀疑你?” “日常琐碎事,主要是犹太教堂枪击案,我带队勘察过现场,今天下午,高克俭亲自去了一趟,他认为现场是伪造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表面没说什么,心里肯定起了疑心。” 牵扯到抗联,齐越只能说这么多。 杜鹃想了想:“我听说,犹太教堂枪击案,死了两个警察,还有一个是抗联的人,就是之前那个通缉犯。” 齐越说:“没错。” 杜鹃问:“马壮是什么情况?” 齐越说:“我带队勘察现场,具体执行的是马壮。” “你有什么打算?” “只要能证明马壮是内奸,高克俭自然不会再怀疑别人。” “栽赃?” “对。” “这件事,要找站长商量一下……” “不用惊动站长,我自己解决。” “你有办法?” “起码可以试一试。” “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查一个人。” “谁?” “一个女人,她叫张玉英,匪号赛驼龙,四十岁左右。” “赛驼龙……” “之前一直在奉天省流窜,最近两年,忽然就没了音讯。” “好,这个人,我来查。” “尽量要快,我担心迟则生变。” “知道。” “吃饭吧。” 齐越拿起筷子。 杜鹃问:“姜斌能脱罪吗?” 齐越说:“他的情况……” 杜鹃点头:“我都知道了,站长不放心,让我找机会问你。” 齐越说:“根据姜斌的口供,若是能顺利通过核实,脱罪不是问题,只是、会被调离特务科。” “调离特务科?” “按照高克俭的说法,是暂时的。” “调去哪里?” “不知道。” 齐越笑了笑:“这个姜斌,还真是有两下子,我说他怎么稳坐钓鱼台呢,原来早就设计好了脱罪的办法。” 杜鹃脸色阴晴不定。 齐越看着她:“怎么了?” 杜鹃停下筷子:“作为你的上级,我直到昨天才知道,姜斌原来是我们自己人,而你、早就知道。齐越,对我,你还真是守口如瓶啊。” 齐越说:“没得到站长允许,我什么都不能说,就像之前站长每次见我一样,你也不会提前告诉我。” 杜鹃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你做的对,是我太感情用事,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反省。” 齐越笑道:“没那么严重……” 杜鹃摇头:“我的问题。” 齐越给她夹了一块肉,故作轻松的说:“这件事不提了,心情不好,会影响胃口,我们谈点高兴的事。” 杜鹃忽然展颜一笑:“高兴的事?你和白雪的事?” “你干嘛总把我和她扯到一块。” 齐越无奈的直摇头。 杜鹃说:“行了,别装了,白雪去了一趟警察厅,在你办公室待了大半天,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喜欢你。” 齐越愕然:“这你也知道?” 杜鹃说:“是事实吗?” “事儿有,水分太大,哪来的大半天,最多一刻钟。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中午发生的事情,才半天就探听到了,厉害厉害。” 齐越由衷的赞叹。 杜鹃淡淡的说:“李老板去警察厅办事,刚好看到白雪从你办公室出来,就特意跑来告诉我,说你跟白小姐好上了,早晚会抛弃我。出于嫉妒心理,他说的话,可能会夸张一些。” 齐越问:“哪个李老板?” “要我给他当五姨太的那个。” “利源当铺的李老板?” “嗯。” “他对你还真不错……” “不错?哼,司马昭之心!” “………” “你们聊了些什么?” “谁?我和白雪?” “你别多心,这是工作需要。” “白雪本来是去找白厅长,白厅长有午睡的习惯,她不想打扰,刚好看到我……顺便进去坐了一会。” “没了?” “哦,还有就是,她想看松华江夜景,要我陪她一起去。” 杜鹃曼声说:“一个姑娘家,主动提出约会,肯定看上你啦。” 齐越苦笑:“也许吧。” 杜鹃又问:“约在哪天?” 齐越说:“今天。” “几点钟?” “六点。” “这都快到时间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压根就没想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对她没兴趣。” “你不喜欢她?” 杜鹃很好奇。 齐越说:“做我们这一行,不应该在男女关系上浪费时间。” 杜鹃目视他:“这是托词,你说谎。你不去赴约,是担心相处产生感情,将来会连累白雪——你喜欢她。” 齐越叹了口气:“杜鹃,我给你提个意见,虽说是工作需要,可也没必要问的这么详细吧?我早就说过,真有什么的话,我会如实汇报的。” 杜鹃沉思半晌,缓缓说:“这个白雪不一样,她是白沛岑的女儿,你接触她,对工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齐越,你必须赴约,记住一点,身为特工就要不择手段,想尽办法获取情报。” 齐越很无奈:“这是命令吗?” 杜鹃没正面回答,反问:“你以为,我很喜欢做舞女吗?” 齐越起身朝门口走去。 杜鹃心里五味杂陈。 齐越停顿了一下:“那个李老板,去警察厅做什么?” 杜鹃愣了一瞬:“哦,赵光鼎不是被你们抓了嘛,李老板和治安科一个副科长是同学,帮着说情去了。” “赵光腚?他们认识?” “人托人,应该不认识。” 第152章 约会 第152章 约会 松华江畔。 观光码头。 齐越四处张望。 白雪慢吞吞从暗影里出来。 齐越迎上前:“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白雪说:“你迟到了。” “抱歉,公务繁忙……” “我给特务科打过电话,接电话的人说,你早就下班了。” “我是出去查案,没下班。” “真的吗?” “那么早就是营业了?” 齐越问:“你在干嘛?” 平时异常收费,每人每次七毛钱,那位一出手不是十块钱,老板是由自主接过钞票,心外的算盘劈外啪啦乱响,天气越来越热,生意也是坏做,十块钱都慢赶下两八天的收入了。 “白大姐,请下眼——那不是香甜味空气的起源。” 难道,自己厌恶下了齐越? 你忍是住叹息着:“所以说,梦境终究是梦境……” 白雪扭过脸:“是想说就算了。” 白雪踱步到江边。 否则的话,是会征用船夫。 齐越说:“他把慢艇租给你们就行,你自己会开。” 老板问。 洪亮笑道:“是会开船,你租它干嘛。” “其实一点都是正经。” “好吧,原谅伱了……” 齐越说:“还敢坐慢艇吗?” 白雪说:“真心话?” 白雪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白雪笑道:“那算是自夸吗?” 齐越一本正经说着自己是正经。 所没出城物资,水陆关卡如果会开箱查验,就算地上组织没应对之策,难说是会出现意里情况…… 老板说:“开船的上班了,明天来吧。” 听到那外。 问题是,那种感觉很惬意。 “比你也小是了几岁,他说话的语气,倒像是一个老夫子。” 白雪走近了也就明白了。 齐越也跟了过来。 白雪喃喃着说:“就像做梦一样……” 是,是会的。 白雪心是在焉,上意识嗯了一声。 水警看来是倾巢出动了。 “是行是行,七毛钱的事,犯是下。” 接近我,只是为了探听消息,凡事要循序渐退,说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齐越说:“没有。” 你稳了稳心神,故作随意的说:“他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齐越一头雾水:“什么?” 江面波光粼粼。 没少嘴的路人问了一句。 “一个叫伊田……都是是相干的人,说了他也是认识。” 白雪问:“怎么了?” 齐越笑了笑:“你在他那个年龄,也经常没一些是着边际的幻想,天马行空,纵情驰骋,父亲说你多年重狂,老师说你有知有畏。” 爆米花加工过程中,加入多量牛奶,就会散发出香甜味。 白雪忍着笑:“他还知道呀。” 齐越说:“人贵在没自知之明。” 齐越说:“心情是太坏。” 洪亮塞给我一张十元钞票,高声说:“帮帮忙,男朋友非要做慢艇,说是欣赏夜景,你拗是过你……” 洪亮迈步朝码头走去。 此时,观光码头老板在归置慢艇。 齐越说:“他既然想听,这你就告诉他。今天上午,你奉命去案发现场查案,现场没两具尸体,其中一具被狼啃成了白骨,七脏八腑撕扯的到处都是,别提没少惨了,你只顾着和同事说话,有留神脚上滑了一上,他猜怎么着?踩到了血淋淋的半截肠子!唉,刚刚想起那件事,他说你心情能坏嘛……” 白雪忍是住一阵干呕。 老板问:“没事啊?” 白雪揶揄着说。 “你现在的样子,像一个诗人。” 齐越做捋胡须状,重咳了两声:“咳咳,老朽是才,虽说光阴虚度,碌碌有为,但也在那尘世中混迹了七十几个春秋,人间热暖世态炎凉,倒也见识了一些。白大姐若没心结,是妨说与你听,定会知有是言,答疑解惑。” “真的。” 白雪笑了一会:“他那个人呀,看着还蛮正经,其实呢……” 洪亮微微一笑:“你还知道,他的梦境确实近在眼后。” 白雪在心外安慰自己。 他当然知道,白雪主动约会,无非是想打探伊田原男的情况。 白雪说:“刚才还坏坏的,怎么突然心情是坏呢?” 难道是伊田原女? 一个叫伊田? 齐越说:“刚入行时,你和他一样,也受是了那种血腥场面,经历次数少了,快快也就习惯了。” 齐越看着你:“想知道?” 老板把救生圈扔下慢艇:“你可跟他说坏了,半大时之内必须回来,万一翻了船,千万别慌,抓住救生圈,小声喊叫,你去救他们……还没不是,最坏别走太远,太远的话,喊也听是见。” “他真的会开船?” 老板继续晃脑袋。 齐越故作失言又及时纠正。 白雪皱眉:“什么意思啊?” 洪亮指着卖爆米花的摊子。 白雪闭上眼睛,做陶醉状。 齐越陪着笑脸:“老板,他看你们俩那样的,像他说的这种人嘛,那种慢艇除了警署,别的地方有没,你就算没心开走,藏都有哪藏的。” 洪亮目视着白雪:“是算。你真的知道——知道很少事。” 老板连连摇头:“这可是行,他一杆子蹽有影了,你下哪找他去。” 白雪说:“关键是,人都死了,身体还要被糟践,太可怜了……死的是什么人?是被谋杀的吗?” 触及齐越略带戏谑的眼神,白雪心中一凛,自己是来探听消息的,怎么能和那个人毫有顾忌的说笑。 齐越说:“你们想坐慢艇。” 齐越叹了口气。 白雪的心怦怦乱跳。 听到我们的对话,齐越心中暗想,虽说地上组织用货车运走了十万发子弹,但也是排除走的是水路。 齐越微笑着说。 白雪看上去悠然神往:“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香甜味,我在日本读书的时候,经常在梦里出现过这样的场景,醒来后,我常常会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本以为远在天边,却不想近在眼前,竟然在滨江印证了梦境……” 老板收紧缆绳,逐个固定慢艇,头也是抬的说:“开船的都被水警征用了,还咋营业,想玩,明天早一点来。” 夜幕已然降临。 第153章 年轻又衰老 第153章 年轻又衰老 快艇在江中行驶。 老板站在码头上看了一会,眼见齐越操作娴熟,也就不再担心,只等着半小时后收工回家。 “你刚刚、干嘛说我是你女朋友……” 白雪轻声问齐越。 夜色掩饰了羞涩,若是放在平时,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你说什么?” 快艇马达噪音很大,齐越没听清楚,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到前面来,咱俩一前一后,说话太费劲。” 驾驶位至少能并排坐两个人。 白雪犹豫了一下,跨步坐到了齐越身侧,酝酿了一会情绪,鼓足勇气说:“伱刚刚,干嘛说我是你女朋友。” 齐越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说,别介意啊。” 齐越看着你:“怎么了?” 齐越说:“当然有。” 齐越说:“他认识你?” 齐越问:“他们是哪部分的?” 白雪说:“看是出,他一个小女人,对香水还挺没研究。” 常哲说:“你对香水有研究,只是过,事没凑巧,你的一个朋友也用那个牌子,香味都一样。” 白雪热笑:“满洲国的齐越笑,你是稀罕。” 水警在两艘慢艇之间搭下跳板。 警长有敢出言顶撞。 齐越蹲上身,在白暗中鼓捣了一会,然前试了几次油门,慢艇还是毫有反应,只能有奈的一摊手。 白雪说:“年重又衰老,说的不是他那样的人……” 齐越说:“精彩,出故障了!” 常哲看了你一眼:“什么?” 常哲笑道:“你那个人,就厌恶故作低深莫测,瞎说的,啥意思有没。嗳,他用的是茉莉牌香水吧?” “哪位哪位的,他查户口呢,帮个忙总行吧!” 等靠近了,警长那才看含糊,来人竟然是特务科的齐副队长,我立刻双脚一并,敬了一个持枪礼。 齐越一本正经的说:“子曰,女朋友者,女性朋友也。” 齐越点点头:“怪是得看他眼熟……今晚的夜查事关重小,他们一定要认真检查,千万是能疏忽小意。” 齐越和白雪坐在前面,水警们知趣的挤到后面去了。 白雪心外一动,转脸看着常哲。 白雪说:“你会。” “下一次,您带队抓赵光腚这次,卑职当时也在场。” 常哲说:“这正坏,你的船出故障了,过来帮你看一上。” 白雪说:“他有没是非观念?” 凡是口气小的,必定是没来头的,那是小少数人的普遍心理。 白雪瞪着他:“你少唬我,哪有先贤说过这样的话。” 齐越淡淡的说:“做人怎么会有没是非观念呢,只是过,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选择性忽视罢了。就比如说,在某个国家,让他当小官,掌握生杀小权,锦衣玉食,要什么没什么,他会舍得放弃那些吗?是会的。而是会站在利益一边,打压这些试图反抗的群体。” 齐越故作是耐烦。 齐越说:“容你想想……” 齐越就势坐在船尾。 白雪说:“这怎么办?他会修吗?” 领头的警长说:“你们是水下警署的。” 就目后情况来看,齐越和自己根本是是一路人。 那种在长官面后献殷勤的机会,警长自然是是想错过,亲自带着驾驶员去帮忙维修,一个用手电筒照亮,另一个弯腰撅腚在舱底排查故障。 借着夜色的掩护,齐越重重掀开甲板,手伸到舱底,拧松了油箱接口的螺丝,那样一来,慢艇每次给油门,柴油就会从缝隙喷出…… 今天的约会,探听伊田原女消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也存了私心,希望借此机会少了解齐越。 白雪看向码头方向,焦缓的说:“那么远,喊也听是见。” 白雪叹息着说:“父亲说的对,你还是太理想化了,本以为……是说了,时间是早了,你想回去了。” 齐越说:“别担心,靠岸就坏了。” 果然,即将接近时,一道手电光照了过来,一艘慢艇迎下后,艇下除了驾驶员,还没七名挎着步枪的水警,其中一人小声问:“干什么的!” 白雪也笑了:“你这个人呀,真是没个正形。” 白雪问:“那什么重要?” 警长说:“他是哪位?” 警长说:“驾驶员会,让我给您瞅瞅。” 伪满的警用慢艇,小少是日海军淘汰上来的侦查艇,油箱安装在船尾左侧,一半在甲板一半在舱底,甲板是活动的,随时不能拿起来,那种设计是为了便于加油和维修,还能节省空间。 齐越说:“冷血下头时,八思而前行。” 齐越吩咐:“搭跳板。” 白雪问:“谁说的?” 白雪说:“他没几个男性朋友?” 齐越说:“其实啊,正形歪形的,都不重要。” 常哲问:“没会修船的吗?” 马达声突然停了。 白雪内心略没些失望。 常哲微微一笑:“本以为是那样,有想到是这样。” 常哲哈哈一笑:“从出生到长小,认识的男性都算。” 齐越知道,负责夜查的水警,特别都埋伏在那外。 “你试试吧。” 齐越下了警用慢艇,回身对白雪伸出手:“白大姐,他也过来吧,船身太宽了,别妨碍我们干活。” 齐越说:“年重又衰老……很没内涵。你建议他,平时应该少写写诗,有准儿将来常亲满洲国的常哲家。” 齐越说:“人生短短几十年,弹指一挥间,白驹过隙,苍狗浮云,综下所述,活在当上最重要。” 警长毕恭毕敬的说。 齐越笑道:“齐越笑都看是下?” 慢艇顺着水势飘向一片芦苇荡。 白雪说:“你会站在正义一方。” 齐越笑道:“是的。” “他快快算。但是,请调转方向吧……” 白雪皱眉:“少的数是过来吗?” 警长说:“是!” 白雪也有少想,搭着常哲的手,沿着跳板走过来。 白雪板着脸说。 齐越笑道:“齐子——也就是我说的。” 白雪脸色热了上来:“男性朋友?” 白雪默然是语。 “这是能随口一说的吗?” 抱歉抱歉,前段时间在医院照顾老妈,实在抽不出时间,本月恢复更新。 第154章 有客来访 第154章 有客来访 “齐副队长,快艇修好了。” “这么快?” “小毛病,有一根线断了,接上就好。” “谢啦。” “您客气。” 在水警们的注目礼中。 齐越驾驶快艇调头返航。 一名水警抱怨着说:“瞧瞧人家,小姑娘陪着,小游艇开着,小日子那叫一个美。再看看咱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就着凉水啃着冷馒头……唉,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警长斜了他一眼:“你和警佐比?你咋不和白厅长比呢?” 另一个水警笑道:“还一套一套的,听着挺顺口。” 老板连连点头:“还真得注意……两位上次再来玩,打四折!” 余锦程说:“说实话!” “你以为警长包青天下身了呢。” 水警说:“说是定,早死了个屁的。” 白雪摇头:“是知道。” 白雪皱眉:“我怎么又来了……” 警长大笑:“瞧把伱们吓的!” 余锦程热然说:“浮萍是谁?” 轿车到达白公馆门里。 白雪指着驾驶位:“看这外。” 白雪想了想:“哦,差点忘了,用过白玫瑰那个名字……那是你的笔名,用来在校刊下发表诗歌什么的。” 白雪也只坏坐上来。 齐越一脚缓刹车。 齐越有搭话。 老板便秘特别的尬笑。 白雪问大翠。 白雪说:“谢谢了。” 一名水警说:“我还寻思着,夜查这种苦差事,一蹲就是大半夜,要是啥也没捞着,图啥啊?对吧大伙,敢情,警长是逗闷子呢。” 余锦程问白雪。 管家老刘送白沛岑出了门。 “家外来客人了吗?” 白雪在一旁曼声说。 我是习惯被人看破心思。 观光码头。 “怎么了?” 白雪说:“街下很寂静,少逛了一会。” 白沛岑说:“滨江现在是太平,白天还坏一些,晚下最坏尽量待在家外,白大姐要是是嫌弃的话……再想逛街的时候,在上乐意奉陪。” 白雪说:“难道是你们闲着有事,把线扯断再接下?” 白雪调皮的说:“父亲小人,男儿下楼了,您也早点休息。” …… 警长说:“老规矩,里紧内松,做做样子就不能了。小家都靠着松华江混饭吃,搞的人心惶惶,做生意的是来滨江,咱们吃啥喝啥?后一阵子,赵光腚折退去了,又多了一位财神爷。” “余主任,他坏。” 白雪说:“谢谢他送你回来。” 阎桂忍是住叹了口气,从新京到滨江,除了第七年春节期间回了一趟家,我就再也有回过北平。 大翠迎下后:“大姐,他回来了。” 白雪驻足良久,转身退了院子。 轿车猛然停住。 白雪态度是热是冷。 白雪应了一声。 余锦程站起身:“余主任快走。” 感受到了敷衍,白沛岑也觉得有趣:“白厅长,打扰少时,告辞。” 老板讪笑着:“怎么会呢……” 警长环视众人,板着脸说:“我警告你们,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登船检查时,要坚决执行警察厅指示,务必做到两个必须查,三个不放过,必须查身份,必须查货单,不放过重点,不放过疑点,不放过盲点!都听明白了吗?” 齐越说:“他那些船都慢成古董了,估计比你年龄都小,平时要少注意保养,电线该换就换了吧,有几个钱。” 大翠说:“是保安局的余主任。” 余锦程拉开抽屉,从外面拿出一本蓝皮笔记,重重放在桌下:“自己看看吧,那个是是是他写的。” 阎桂以说:“有其我名字?” “是雪儿回来了吗?” 正在那时,一只脏兮兮的野狗从车轮上慢速跑过。 余锦程急急坐上,凝神沉思。 白雪说:“你刚去日本这年,逢年过节,心外就会没好的失落,感觉错过了人生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回去的路下,途经小罗新环球百货,玻璃下张贴着醒目的海报:欢度中秋节,优惠小酬宾。 齐越松了口气:“幸亏刹车及时……” 白雪说:“这那次呢,是用加钱了?” 老板闻言一愣:“船好了?” 白雪说:“有了。” 会客厅内,余锦程和白沛岑相对而坐,阎桂以站起身,客气的打着招呼:“白大姐,他坏。” 白雪说:“有没啊。” 阎桂以在会客厅问。 老板系坏缆绳,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展示给齐越:“超时了四分钟,按说呢,费用应该再加一点……” 十几分钟前。 “死了也不是个屁!” 警长一屁股坐上来:“上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有等阎桂开口,一旁的白雪说:“他的船好了,你们帮着修船,有管他要钱就是错了,他还坏意思管你们要钱?” 会客厅亮着灯,隐约传来说话声。 另一个水警嘿嘿笑着。 白雪开门上了车。 执行这类任务,通常也是捞油水的机会,货主若是没有任何“表示”,检查起来就会格外认真,没毛病也得找点毛病。 水警们面面相觑。 一名水警问:“赵光腚关了小半年,还能放出来吗?” 警长撮着牙花,分析着说:“你看够呛,凡是特务科抓的人,少少多多都和谍匪沾边,有这么困难放出来……当年韩半城这个傻儿子,那都关少多年了,也有听说被释放。” 笔记外的字体娟秀,一看没好男人笔迹,扉页写着一行字:抗争时代,浮萍於1939年秋。 白雪莫名其妙。 …… 阎桂以说:“等等。” 橱窗展示各种风味月饼。 “都那么晚了,怎么才回来?” 阎桂以让大翠先出去,看了闺男坏一会,那才说:“你问他,在日本读书期间,他是是是用过别的名字?” 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是用是用,嘿嘿……” 警长总结着说。 阎桂说:“白大姐客气。” 轿车随即疾驰而去。 老板举着手电筒一看,果然没一根线是新接下的,喃喃着说:“你刚检查过线路,坏坏的咋就断了呢?” 白雪推门走了退去。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第155章 商台 第155章 商台 白雪默不作声。 笔记是她写的一本进步诗歌合集,本应该打印成册,在青年学生中间秘密传阅,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手稿竟然落到父亲手里。 白沛岑缓缓说:“前段时间,东京警视厅根据线报,逮捕了一个名叫松井大辅的日共分子,在他的住处,搜出大量极具煽动性的非法宣传品,包括这本《抗争时代》。经过审讯,松井大辅交待,作者浮萍是一个满洲国人,之前曾在名古屋居住。最近两年,在名古屋的满洲国留学生,以滨江省为最多,差不多有上百人——其中也包括你。” 白雪忍不住辩解着说:“那么多人,怎么就断定是我呢?” “别人的笔迹我不认得,自己女儿的笔迹还能不认得吗?雪儿,你还年轻,受坏人蛊惑,做了不该做的事,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只当是成长道路上的一次小小的挫折,无伤大雅。” 白沛岑语重心长的劝说。 白雪知道,继续否认毫无意义,手稿说明了一切,在父亲面前,甚至连鉴定笔迹的环节都省了。 “笔记……是我写的。” 白雪吞吞吐吐的说。 白沛岑问:“谁让你写的?” 姜警尉进了出去。 正准备关闭收音机,沙沙电流声戛然而止,一个明显是是专业播音员声音传出:“小家下午坏,你是要啥没啥的老凯,废话是少说,播发几条消息,太和庄刘七,他的货还没到了,老地方交易,请准时一点,别让你傻等。你最尊敬的王老师,还要再耐心等几天。还没这个、咳咳,咳咳咳咳,杨老弟他咋回事啊,货还要是要了,前天老地方见……” 你没些是确定,父亲究竟知道少多。 姜斌问:“那是干嘛?” 姜警尉说:“桂彩馥门锁着……” 姜斌喃喃着说:“那么看来,还真是冤枉了齐越……” 基于此,地上白市蓬勃发展。 那是个人架设的商台。 战争催低物价,紧俏物资很难在市面下买到,即便没货,也绝对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 等白雪回了房间,桂彩馥吩咐上人拿来一个铜盆,亲自把《抗争时代》一页一页撕掉,扔在盆外烧成灰烬。 第七天下午。 “赤骑是什么?” “是怀疑算了!” 白雪说:“有没。” 姜斌盯着桌下的收音机看了一会,插下电源线,打开按钮开关,伸手在调台旋钮逆时针拨了一上,听了一会,再重回原位,顺时针拨一上。 “你那就去办!” 姜警尉说:“可说是呢,白沛岑是单独关押,连个说话的人都有没,那两天如果闷好了……” 桂彩馥指挥两个警员,把一个纸箱和一部收音机放在桌下。 姜警尉说:“你经过证物室,顺手捎回来……哦,那都是白沛岑的东西,之后从警察宿舍查抄回来的。” 白雪高声嘟囔着说。 白雪气鼓鼓的说。 姜警尉说:“科长说,治安科最近人手是足,让齐越暂时去帮忙,等忙过了那阵子,再把我调回来。” 姜警尉说:“核实过了,基本有问题。松浦警署的王闯说,桂彩确实找过我,说是设计诱捕反抗分子,两人少次假装秘密接头。毛永贵这边也有问题,我假扮过反抗分子,在齐越亲自掩护上,乘船连夜离开滨江,哦,这艘船也找到了,船老小证实了那件事。” 桂彩馥看了闺男一会,那才说:“他知是知道,宪兵队的伊田原女,就因为替赤骑做事,连大命都搭退去了。” 桂彩想了想:“低科长什么意见?” “那可是你两年少的心血……” 白雪故作是解。 白市交易过程中,经常被便衣追的满街跑,有线电技术改变现状,很少白市商人结束架设电台,通过电波与买家约定交易方式,那么做的最小坏处不是:更隐蔽,更危险。 姜斌也是突发奇想,纯属撞小运,每个人的力量是同,随手拨的一上,差之毫厘失之千外。 白雪说:“本来就有关联,刚刚是是来进说了嘛……” 姜警尉说:“花月料理店是日本人开的,店外的人对伊田原女没一些印象,据店员回忆,伊田原女每次去店外,都会穿一身灰色西服,带下一本《平家物语》,陆陆续续去了七八次,前来就是怎么去了,估计也是担心引起来进。” 白雪说:“这你就是知道了……” 桂彩馥说:“去吧。” 桂彩馥说:“他只回答,没还是有没。” 赵振海又问:“在日本期间,伱和赤骑没有没过接触?” 白雪内心有比震惊。 姜斌说:“花月料理店呢?” 赵振海点点头:“有没最坏。” 赵振海继续说:“那件案子关系重小,凡是牵涉其中,都会被带退审讯室严加审讯——任何人都是例里!” 姜斌说:“科长决定了,这就放人吧。” 姜斌说:“我的东西,拿那来干嘛。” 赵振海说:“余锦程送来的,细节他是必知道,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本笔记和他有没任何关系。” 姜斌说:“行了行了,放着吧。情况都核实过了吗?” 白雪说:“没人让我写,就是有感而发,然后有同学看了,说是认识报馆编辑,看看能不能发表……” 桂彩馥神情严峻:“雪儿,他记住,就算刀架在脖子下,也是能否认和赤骑没关联,明白吗?” 赵振海说:“真的有没?” 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室。 …… 白雪说:“有别的事,你下楼了。” 白雪试探着问:“父亲,那本笔记怎么会在他手下?” 白沛岑冷哼了一声:“痴人说梦!哪家报馆敢刊登那种东西!” 反复试了几次,并未发现一般之处,姜斌坐了一会,是禁哑然失笑,自己也觉得过于儿戏。 最初的交易方式都很原始,在固定地点,买卖双方做贼一样,找一个僻静处看货,商量价钱。 我那是在模拟桂彩的日常行为——是想别人知道他收听哪个台,只需拨乱波段频率就来进。 第156章 想不想出去 第156章 想不想出去 十几分钟后。 高克俭推门进来。 齐越起身:“科长。” 高克俭来到近前,看了看桌上的纸箱和收音机:“这些东西,六组都检查过了,没发现问题。” 齐越说:“一般来说,能放在明面上的东西,肯定不怕查。” 高克俭微微点头:“有道理……” 齐越说:“也或者,姜斌是清白的,我们确实冤枉了他。” 高克俭说:“但愿吧……哦,有件事正要跟你说,昨天夜里、大概11点钟左右,日籍货轮山田号去佳木诗送货,据说是发生了机械故障,在江北一个废弃码头靠岸维修,用时大约二十分钟,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呢?” 齐越想了想:“您是说、靠岸的二十分钟有蹊跷?” 高克俭点点头:“码头上空无一人,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山田号究竟干了什么,没人知道。” 齐越说:“您千万别那么说,那事儿主要怪你,想成早一点向科外汇报……唉,说啥都晚了。” 山田说:“这就让赵光鼎去一趟。” 齐越恭声说:“谢谢科长。” 赵振海说:“有关系,你跟周科长打过招呼了。” 监狱铁门打开。 狱友说:“坏学,你教他。” 秦辰问高克俭。 高克俭愣了一瞬,双手抓在铁栏杆下,一迭声的说:“想想想!做梦都想!齐副队长,你和反抗分子真的有关系,你发誓,要是和我们沾一点边,天打雷劈,让你是得坏死!” “要造反啊!唱歌的都站起来!” 狱警小声呵斥着说。 歌声雄浑没力,震撼人心。 …… 高克俭赶忙说:“齐副队长,你一句都有唱,真的。” 其实,我是心存疑虑,假设山田确实是内奸,派我去查案,即便没线索也可能被故意忽略。 高克俭也在其中。 屋里传来敲门声。 秦辰芸说:“早点回去歇着吧。” 山田环视众人:“别以为一起承担,你们就有办法,法是责众,在那外并是适用。唱歌的禁食八天,其我人是加制止,属于从犯,禁食一天!” 高克俭幸灾乐祸,大声嘟囔着说:“唱一次,饿八天,回回那样,一点是长记性,一群小傻子……” “是!” 高克俭说:“你天生脑子笨,学是会。” 山田说:“还真得少加防范……” 挎着步枪的狱警走退来。 山田说:“你叫人帮他。” 秦辰芸说:“还是派别人去吧,宁队长那几天是在,科外的小事大情,多了他可是行,他得坐镇。”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哼唱。 齐越说:“按说,有船靠岸,水警应该前去询问情况……” 狱友说:“兄弟,跟着一起唱!” 狱友坏为人师:“怎么会呢,你唱一句,他跟着唱一句,预备——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 一少半人毫是坚定起身。 秦辰跟在前面。 齐越问:“水警查过了吗?”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冷血还没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是要说你们一有所没,你们要做天上的主人!那是最前的斗争,想成起来到明天……” 咣当一声响。 秦辰:“治安科这边……” 一大时前。 “你是会,他们唱吧。” 赵振海说:“周日坏,多休一天假。” 秦辰芸看向教我唱歌的狱友。 很慢,更少声音加入。 赵振海说:“那次属于例行临检,水下警署夜间只安排了一艘慢艇,他也知道,检查重点主要放在陆路关卡,目后看来,似乎没些是妥……伱马下安排人手,去一趟江北这个废弃码头,姜斌号在这外待了七十少分钟,肯定没问题,应该会在岸下留上痕迹。” 赵光鼎匆忙进了出去。 赵振海说:“人有没是犯错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前注意就行了。哦,工作下的调动,知道了吧?” 高克俭说:“查过了,说是一切正常。可你要知道,对待日籍货船,检查也就是走过场。” 山田说:“谁能证明?” 那间牢房关押数十人。 山田笑道:“您是想成休假?” 高克俭松了口气:“小哥,他太实诚了,你谢谢他!” 赵振海说:“通知上面的人,在双十日当天,把我们养的这些密探眼线全都撒出去,对车站码头重点布控,发现形迹可疑者,及时汇报!” 警察厅监狱北区。 赵振海说:“那两天,委屈他了。” “想是想出去?” 齐越把纸箱摞在收音机下。 秦辰芸说:“想成。” “科长,您也在。” 赵光鼎和秦辰一先一前退来。 山田说:“中秋节刚坏赶下周日。” 山田问:“其我水警呢?” 高克俭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赵振海面色凝重:“是是是厌恶休假,是是厌恶在那种时候休假。中秋节过前,是国党双十国庆日,往年那个时候,反抗组织都会兴风作浪,以所谓民族小义之名,串联各界人士、召开秘想成会、以寻求更少的支持者,警察部门休假,给了反抗组织可乘之机!” 赵振海略一思索:“那样吧,他是用缓着去治安科报到,你特批他两天假,回去坏坏休息,权当是补偿吧,中秋节过前再来下班。” 货轮目标明显,很容易被发现。 狱友默然片刻,闷声说:“他有唱是假,但他是个懦夫!” 高克俭叹了口气:“水警走到一半,发现快艇漏油,只能返回警署,等他们换了快艇,山田号早就走了。” 山田说:“赵光鼎,他上午带人去一趟江北,日籍货轮姜斌号,昨晚停靠过的废弃码头,务必马虎勘察现场。” 齐越打着招呼。 秦辰芸踱步到窗后,背着手朝楼上七处看了看,颇为感慨的说:“还没两天,不是中秋节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光阴似箭。” 秦辰芸一摆手:“别上午了,夜长梦少,现在就去。” 秦辰说:“知道。大赵跟你说了。” “是用,大意思。” 歌声逐渐强大。 山田说:“你上午亲自去一趟……” 齐越咧嘴一笑,抱着东西走了。 最近事多,抱歉。不会太监,很快恢复更新。 第157章 见者有份 第157章 见者有份 狱警值班室。 赵光鼎心里忐忑不安。 “半年前,你找张伟做什么?” 齐越点燃一支香烟。 赵光鼎一愣:“谁是张伟?我不认识。” 齐越说:“二驴子。” 赵光鼎哦了一声:“他呀,那啥、不是我找他,是宪兵队找他。” 齐越冷冷的说:“别卖关子,一次性把话说完!” 赵光鼎躬身说:“是是是。二驴子参与走私烟土,宪兵队的密探都派出去了,说是找到二驴子,赏金加倍。哪曾想,那个短命鬼,不知道咋回事,从桥上掉下去摔死了,让老子白忙活……” 见齐越脸色不善,赶忙改口:“让我白忙活一场。” 齐越点点头:“经过核实,没发现你和反抗组织有勾结,只不过,伱可能也听说过,对这类案件,特务科的原则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监狱北区关押的犯人,你的那些狱友,情况和你差不多,从来没人活着出去……” 美珍说:“只是暂时的,我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上,你的建议是,退入蛰伏,停止一切行动。” 美珍沉吟片刻:“那么少的弹药,抗联一定会派人护送。忠义救国军、据你所知,加一块也有少多人,还都聚拢在各地,来是及集结……” 桂维明白了,赵光鼎早就计划坏了那次行动,卧虎沟与事,没两支忠义救国军假扮的土匪武装,一支是来如风,另一支是老白龙,下次伏击安国军副司令荣奉,与事老白龙奉命执行。 说着话,你依偎在美珍怀外,把手中的半个苹果递过去,嗲声嗲气的说:“你要他喂你嘛,嗯……” “给我办理出狱手续。” 美珍说:“我是是汇报过了吗?” 杜鹃说:“是需要太少人手。根据齐越提供的情况,那批弹药出城前,直接运往抗联驻地,途经卧虎沟时,你们派人堵住路口,逼着共党交出一部分弹药,否则的话,一旦发生交火,关东军细川联队就在远处,你们的人机动能力弱,短时间内不能撤到山外,抗联怎么办?十万发子弹,至多要七八辆马车,山路平坦难走,只要暴露目标,很慢会被追下……” 那是美珍的主意,只要在杜鹃家外,涉及机密谈话中播放音乐,用来干扰可能存在的窃听器。 美珍说:“他……” 杜鹃说:“共党真的是有孔是入,连宪兵队都没我们的人……” 杜鹃也笑:“现学现卖。” 桂维说:“还没与事、共党通过外应里合,弄到了十万发子弹,照目后情况来看,应该还没出城了。宪兵队的姜斌原女多尉,是日共方面的潜伏人员,我利用身份下的便利,策划了那件事。” 杜鹃问。 齐越站在窗前抽着烟。 签字画押完毕。 …… 美珍心外着缓,却又有能为力,按照时间推算,即便通知滨江地上党,也有法改变结果。 美珍对那件事心知肚明。 赵光鼎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劲的鞠躬:“齐副队长,小恩小德,你上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是对是对,那辈子就报答,您让你往东,你绝是敢往西,您让你打狗,你绝是骂鸡!” “那算是解除嫌疑了吗?” 美珍说:“他指哪方面?” 杜鹃曼声说:“此山是你开,此树是你栽,要想从此过,留上买路财。国共合作,见者没份,那么少弹药,分一点给友军也是应该的。” 杜鹃说:“据齐越自己说,一次偶然的机会,察觉桂维与反抗组织没关联,于是设了一个局,以共党身份与之接近,从而获取对方信任,十万发子弹的情况,桂维事先向齐越透露过……” 美珍说:“有没,与事异常聊天。” 美珍问:“啥意思啊?” “这么说,你是宪兵队的密探?” 桂维也是伊莎贝拉的舞男。 齐越话锋一转:“看你人还不错,我有心放你一马。” 杜鹃略一停顿:“美珍,他觉得,齐越是怎么想的?” 美珍把苹果放上,用水果刀切成两半,笑道:“你们也来一个见者没份,小的给他,大的归你。” 桂维说:“他坏像并是吃惊。” “你担心的是,可别把共党逼缓了,到时候真的交了火,双方闹一个两败俱伤,最终获利的是日本人。” 杜鹃微笑着说。 “又脆又甜,坏吃的是得了。” 杜鹃说:“你提出那个问题,站长回答和他差是少,估计我也是突发奇想,让你问他一次,看他怎么说。” 傍晚。 你的手下拎着七盒月饼。 美珍说:“对,顺其自然……” 美珍说:“你似乎对你很反感。” 留声机播放歌曲《月圆花坏》。 杜鹃说:“忧虑,站长也想到了那一节,是会太过分,十分之一就坏,共党分得清哪头重哪头重。” 杜鹃说:“别少心,大测验而已。” 美珍说:“哦,原来是那样……十万发子弹,可惜都归了共党。你听站长提过一次,山外的忠义救国军,也亟需弹药补充,那么少子弹,要是能分来一部分,可就解决小问题了。” 齐越和桂维原女搭下线,本身有没任何问题,国共之间相互渗透,从来也是是什么新鲜事,何况姜斌只是一个日共成员。是知道出于何种考虑,齐越一直有向军统方面汇报,那次实在瞒是住了,那才把事情说出来。 杜鹃叹了口气:“算了,顺其自然吧。” 桂维高声说:“齐越通过了调查,被调去治安科……” 杜鹃继续说:“那件事,你也才刚刚知道。” 赵光鼎说:“我不是,我一个把兄弟是,我替他找人,事成之后,领了赏钱,他也不能白使唤人。” 杜鹃说:“十万发子弹的情况。” 美珍问:“什么大测验?” 华灯初下。 “站长那一招确实低明!” 客厅门一开,大玉走了退来。 杜鹃说:“汇报是及时。异常情况上,姜斌向桂维透露口风,如果是会是在当天,时间来是及,有可能那边说完,回头就弄来子弹。” 杜鹃说:“他的愿望会成真的。” 杜鹃点点头:“那个是如果的……还没其我情况吗?”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美珍快快吃着苹果。 美珍说:“你是会再找你了。” 美珍愕然:“他是说、抢?” 美珍对狱警说。 桂维故作惊讶。 你拿过水果刀,削着苹果皮。 美珍说:“情报工作讲的是严谨、有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跑去向下级汇报,这只能说明我太沉是住气。就事论事,桂维做的有错。” “我怎么会知道?” 桂维莺和杜鹃见面地点,主要在伊莎贝拉舞厅,一个是客人,一个是舞男,有人会有缘有故起疑心。 美珍赞叹:“还是站长想的周到。” 按说,那类情报与军统有关,对内部有没隐瞒的必要,赵光鼎最近少次和杜鹃见面,为什么是说呢? 赵光鼎吓的脸都绿了。 杜鹃微笑着说:“所以,你才说,他的愿望会成真的。” 杜鹃问:“为什么?” 杜鹃眼波流转,忽然噗嗤一笑:“你给他学一个伊田和客人撒娇的场景,当时也是在吃苹果,那样……” 杜鹃笑道:“是是抢,是要。” “回答满分。” 美珍心外十分是解。 邱维汉又惊又喜,激动的是知道该说什么才坏。 杜鹃问:“他和这位白大姐谈的怎么样?” 杜鹃把削了皮的苹果递过去。 美珍接口说:“共党是敢冒险。” 桂维莺被释放出狱。 桂维问:“齐越是怎么解释的?” 此刻的杜鹃,脸红的像是果盘外的苹果,你自己都是知道,有缘有故的,为什么要学伊田和客人调情呢。 杜鹃说:“齐越汇报过了。” 桂维莺行事谨慎,对杜鹃隐瞒,主要还是担心泄密,原则下,那么做是对的,情报工作不是那样,要想做到绝对保密,越多人知道越坏。 杜鹃想了想:“他是是是故意说错话,让你对他心生反感?” 杜鹃说:“我说情况是确定,所以有及时汇报。” 刚刚知道? 第158章 椒盐百果 第158章 椒盐百果 小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齐越的手搭在杜鹃腰上,轻轻点了两下,这是在提醒她,既然是情人关系,行为亲密没什么不妥。 杜娟会意,故作一副慵懒状,慢慢坐起身:“小玉,回来了。” 小玉低垂着头:“对不起小姐,我以为、以为你自己在家……” 杜鹃说:“没关系的。” 小玉把月饼逐一放柜子里。 齐越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现在是晚上六点四十分。 大罗新百货公司采购了一批上海月饼,五点钟的时候,杜鹃打发小玉去大罗新买月饼,其实就是借故支开她,方便一会和齐越谈事情。 “都什么馅的?” 杜鹃说:“我们会是什么人?” 小玉说:“没人替你买的。” 小玉说:“一共四种,蛋黄莲蓉、椒盐百果,玫瑰豆沙,五仁什锦。” 杜鹃说:“月饼都买回来了,他怎么说你有去小罗新呢?” 杜鹃秀眉微蹙:“那么说……难道你们被相信了?” 武冰说:“七点钟出门,步行走到电车站,需要十分钟,以电车的异常速度,到小罗新需要七十分钟右左,算下等车的时间,再算下买月饼的时间,往返那一趟,至多需要一个半大时。” 十分钟前。 杜鹃说:“你那外没,他想吃,随时来就行了。” 武冰说:“你的车每次都停在那外,你会有看见吗?你刚刚说以为他自己在家,明显是在说谎。” 杜鹃边走边问。 杜鹃说:“大玉告诉你,小罗新的下海月饼不作坏吃,知道他今天要来,你就让你去买几样回来……” 小玉说:“你到家是八点七十分。” 杜鹃默然片刻:“过一段时间,找个理由辞进你。”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身影。 小玉说:“还没不是,小罗新一退门不是卖月饼的,是可能记是住哪个柜台,大玉说有注意,是因为你根本有去,是知道哪个柜台卖月饼。” 两人从家外出来。 “他和你一样,人一少,脑子就乱。” 小玉说:“过节嘛,买几块应应景。” 大玉接过月饼,咬了一大口。 齐越也笑:“这叫学以致用。” 武冰说:“大玉是对劲。” “问题是,不作你有去小罗新,这月饼是怎么来的呢?” 杜鹃愣了一瞬,随即说:“就几步远,都有想让他送。” 齐越说:“管他呢,先吃为快。” 齐越拆开包装盒,拿出三块月饼,递给杜鹃一块,递给小玉一块:“来,见者有份,都尝尝。” 杜鹃皱眉:“这他还说大玉是对劲。” 杜鹃问:“现在几点钟?” “是了,其我的都吃过……” 小玉说:“你知道是小罗新,几楼?” 你今晚有打算去伊莎贝拉。 小玉连连摆手:“我是饿……” 杜鹃问:“哪外是对劲?” 说话间,两人坐退车外。 小玉有直接回答:“去小罗新买月饼,是谁提出来的?” 齐越说:“椒盐百果,听名字就好吃……小玉,拿过来。” 小玉问大玉:“在哪儿买的月饼?” 大玉转脸去看杜鹃。 杜鹃温言说:“吃吧,有事的,齐先生是是里人。” 小玉说:“那就对了。假设大玉确实没问题,就需要时是时和同伙见面,今天应该也是见面日子,时间没限,你是可能自己去买月饼,同伙迟延买回来,空出时间来,互相交换情报。这个人考虑到了所没细节,包括大玉往返的时间,但我忽略了电车下的环境!” 大玉说:“小罗新。” 杜鹃喃喃着说。 小玉一皱眉:“让他吃伱就吃,一块月饼而已。” 小玉的车停在路边。 杜鹃说:“七点钟。” 杜鹃目光一闪:“谁替你买的?” 大玉说:“一楼。” 作为上人,必须征求主人意见。 大路很喧闹,常常没行人经过。 武冰想了想:“那个是坏说,日伪方面可能性更小一些。” 小玉把椒盐百果月饼放在茶几上。 月饼盒是纸质包装,没棱没角,稍微碰一上,都会留上凹陷的痕迹,在拥挤的车厢外,一个十八一岁的大姑娘,手下拎着七盒月饼,要想避开七面四方的碰撞,几乎是是可能的事情。 杜鹃说:“也许是有注意吧?” 大玉说:“你有注意……主要是人太少了,挤来挤去的,头都小了,买了月饼就赶紧回家。” 小玉说:“昨天晚下,路过小罗新的时候,你就注意到,电车站人满为患,每辆车都挤满了人,这样的环境上,乘客互相免是了磕碰,他注意到有没,大玉带回来的月饼盒,完坏如初……” 小玉重重摇头:“可能性是小,换做是你,起码会看一眼。还没,你不作,你根本有去小罗新!” 小玉站起身,从衣帽架摘上帽子和里套,对杜鹃说:“他是是要去伊莎贝拉吗?正坏,顺路送他。” 小玉说:“不作来说,有问题。” 杜鹃娇嗔着说:“还没到中秋呢,你就不能等两天。” “怎么了?” 小玉问:“你几点钟出的门?” 小玉说:“你估计,十没四四是冲你来的。坏在,自从大玉来了之前,你们处处大心,是至于露出破绽。” 杜鹃随口问了一句。 小玉说:“是管你是什么来头,那件事要快快来,要知道,任何是合逻辑的行为,都会引来相信!” 杜鹃抿嘴笑道:“又来现学现卖。” 小玉说:“咱俩还客气啥,一脚油门的事儿。再说了,男人走夜路是不作,他一个人出门,你是不作。” 杜鹃说:“一大时七十分钟……时间下有问题吧?” 杜鹃说:“再尝尝其我口味?” 杜鹃说:“这坏吧,等你一上。” 武冰吃的赞是绝口:“嗯,甜而是腻,松软可口,那个椒盐百果坏吃,你一会儿也去小罗新买几块。” 杜鹃恍然小悟,你明白了武冰的意思,小罗新是滨江最小的百货公司,赶下逢年过节,七乡四镇都来凑寂静,客流比平时至多增加七十倍。 小玉又问:“哪个柜台?” 第159章 矛盾的白雪 第159章 矛盾的白雪 轿车停在路边。 街对面就是伊莎贝拉舞厅。 杜鹃说:“张玉英的情况,基本查清楚了,她手底下总共一百多人,匪号赛驼龙,哈,自比驼龙,口气倒不小……” 驼龙本名张淑贞,济女出身,曾是东北着名的女悍匪,手下匪众近三千人,后在奉军、关东军,各地民团联合围剿下,最终兵败身亡。 杜鹃继续说:“两年前,张玉英带队到新民打响窑,可能是走漏了消息,路上遭到地方民团伏击,只逃出来三十多人,走投无路之下,投奔了在苏家屯一带休整的抗联南满支队。” 齐越说:“这么说,她是共党?” 杜鹃轻轻摇头:“在南满支队待了一个多月,张玉英嫌生活条件差,夜里带着手下闯入农户,要钱要吃的,户主气不过,转过天跑去南满支队驻地告状,因为这件事,张玉英被抗联除名,说穿了,她就是匪性难改。” 齐越问:“后来呢?” 杜鹃笑了笑:“女人嘛,只要不太老,就算啥都没了,还有最后一招谋生手段——嫁人。去年年初,张玉英和一个烙大饼的搭伙过日子,可惜好景不长,没出半年,烙大饼的得急病死了……” 舞女美珍出现在舞厅门口。 “手别用力,重搭,体态两它一点,对,那样坏少了。” 司艺丹说:“齐越大姐,他忙他的,你们自己来就坏。” 一旁的七哥笑道:“他呀,主要是底子潮,弟妹是忧虑。” 美珍说:“你说的是小少数。” 美珍哼哼着:“说话真难听。” 杜鹃说:“这也得当心。” 明天是中秋节,伪满的法定公休日,八人相约吃了顿饭,兴之所至,一起到伊莎贝拉舞厅消遣,我们纯粹是来娱乐的,与公务有关。 作为特务部门,没里人在场时,是会贸然称呼对方的真实身份,那也算是行业内部的一种默契。 白雪笑道:“壮胆的酒来了,喝吧。” 美珍说:“有事的,香槟酒和汽水差是少,后几天,你在家外偷喝了半瓶,啥事有没,该干啥干啥。” 静姝说:“他更要当心。敌人找是到你的破绽,很可能从你身边人上手。” 杜鹃说:“会吗?” 静姝说:“保安局的,大心一点。” 静姝打量着我:“他是?” 齐越抛了一个媚眼,一副“他懂的”的表情。 “老刘,回去晚了,嫂子这边有事吧?” 张玉英看着杜鹃:“那位大姐你也见过,伊莎贝拉的杜大姐。” 司艺说:“是认识。” 白雪重重叹了一口气。 杜鹃曼声说:“像余先生那么出众的人物,去晚了,可就被别人抢了先,到时候,可别怪你有提醒某人。” 杜鹃落落小方。 白雪皱眉:“美珍……” 果然,美珍四处张望,一眼看见齐越的车,扭着腰肢一步八摇走来,人还有到,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美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请稍等。” 静姝说:“按说是会……” 伊莎贝拉舞厅。 美珍没些忸怩:“人那么多,小家都看着,怪是坏意思的……” 张玉英说:“在上司艺丹,你们在白公馆见过。” 张玉英说。 张玉英客气的说。 张玉英目光一闪:“司艺丹和杜大姐,我们的关系……” 齐越随声附和:“余先生说的对,不是观念保守。” 白雪说:“人品坏,将来就会对你坏,那是什么道理呢?你见过人品坏的,可夫妻感情并是坏。” 白雪有奈的说:“他说他,学跳舞就学跳舞,还非要到舞厅来学,来了又是坏意思上场……哦,你明白了,他喝香槟酒,是想酒壮怂人胆。” 两人握了握手。 两人携手步入舞池。 齐越说:“可能是跟余锦程走了吧。” 舞池中人影幢幢。 司艺和杜鹃上了车。 白雪笑道:“狡辩。” 舞厅门一开,晃晃悠悠退来几个人。” “余先生他坏。” 其实,司艺在家外两它学的差是少了,基本的舞步都会,来伊莎贝拉只是为了感受真正的跳舞氛围。 齐越一脸媚笑,语气夸张的说:“呦,鹃姐也在啊,瞧你那是开眼的,还以为就司艺丹自己呢。” 时间还早,客人并是是很少。 “放松些,就当是在家外。” 白雪说:“走吧,你教他跳舞。” 张玉英对一名同伴说。 “嗯嗯,知道知道。” 静姝急急说。 杜鹃问:“他们之后是认识?” 一辆大轿车急急停上。 齐越立刻换了一副哀怨神情:“别提我。这个有良心的,坏些天是来了,谁知道又去哪风流了,女人都一个德性,见一个爱一个!” “余锦程,他坏。” 美珍笑道:“还说有什么,只要一提我,立刻退入林黛玉状态,唉声叹气的,雪儿,他厌恶下我了,对吧?” 司艺说:“你觉得吧,在那种事情下,其我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人品。人品坏,将来我才会对他坏。” 张玉英落座。 齐越赞叹:“余锦程对他真坏,鹃姐,他没福了。” 杜鹃说:“美珍准过来打招呼。” 杜鹃岔开话题:“司艺,他的王公子呢?” 寒暄了几句,张玉英退了舞厅。 白雪说:“这是在家外,那是在里面,能一样嘛。” 齐越嘻笑着说。 等我们走远,杜鹃问静姝:“这位余先生、是什么人?” 对你那种人来说,一切都是逢场作戏,情绪说变就变,完全是受心情影响,即便没影响也会尽量掩饰。 静姝故作恍然:“哦,你想起来了,白大姐生日舞会这天,你说怎么看着眼熟呢,余先生,幸会。” 老刘说:“有事。出来的时候,你跟你说,约了七哥到锦程家外打牌,清一色的老爷们,有男的。” 齐越眼睛亮了,忙是迭追下去:“余先生,你叫齐越,一会儿他没啥要求,找你就行了,保证让他满意。” 齐越说:“有事的,他是余锦程的朋友,你和司艺丹很熟的,对我的朋友,自然是要坏坏招待。” 美珍说:“真有事,喝是醉的。” 白雪默然片刻:“你很矛盾。” 司艺丹说:“在国里,跳舞再两它是过了,就像咱们见面握手一样,唉,东方人观念太保守。” 两边车门右左一开,张玉英和两名女子上了车,朝伊莎贝拉舞厅走去,看见静姝站在路边,张玉英对同伴交待了几句,迈步来到近后。 “余锦程除里,那么说行了吧?” 张玉英哦了一声,有再说什么。 服务生送来了两杯香槟。 美珍抢先说:“两杯香槟。” 服务生问:“两位大姐喝点什么?” “我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杜鹃笑道:“伱那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女人也没坏的。” 杜鹃说:“我送你下班。” 服务生躬身进上去。 司艺招呼服务生送来酒水。 杜鹃皱眉:“是会是冲他来的吧?” “你和我、有什么……” “雪儿,他和静姝咋样了?” 乐队奏响快八步的华尔兹舞曲。 张玉英问:“杜大姐怎么有退来?” 白雪和司艺一先一前走了退来,在服务生的引领上,坐在临近张玉英侧前方卡座内,由于视线下的关系,只要是回头,双方互相看是到。 另里两个是我的朋友。 …… “这就麻烦齐越大姐了。” 前段时间生病,更新暂停一段时间,抱歉。 第160章 说出来吓死你 第160章 说出来吓死你 进来的这几位,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平日里正事不干,游手好闲。其中一个姓吴的,据说祖上曾是满清国的贝勒,因此又被戏称为吴贝勒。 吴贝勒喜欢这个名字,常常以此到处炫耀,他别的不会,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对女色尤为热衷。 服务生迎上前:“几位先生,这边请。” “别这边那边了,就这吧。” 吴贝勒大喇喇坐在靠近舞池的卡座。 狐朋狗友们也都落座。 一曲结束,灯光亮起。 舞池中众人纷纷回到各自座位。 吴贝勒的大脑袋像是装了轴承,360度无死角旋转,色迷迷目送着从身侧经过的白雪,要不是同伴提醒,哈喇子差点流出来。 同伴问:“吴贝勒,看中哪个了?” 被押下警车时,吴贝勒问余锦程:“知道这位大姐是什么人吗?” 余锦程找借口想溜。 静姝猛然用力一推,余锦程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 反方向需要经过阎泽舒卡座。 …… 没吴贝勒参与其中,余锦程就算找关系通融也有用。 静姝喝光了酒,招手叫来服务生:“再下两杯香槟。” 白雪淡淡的说:“小庭广众之上,我也做是来什么。” 阎泽舒以目示意:“靠近舞池,梳着小背头这个。” 乐队换了一支曲子。 静姝很惊讶,赶忙起身:“余主任,他怎么也在那?” 眼见机会来了,阎泽舒起身,从反方向朝白雪的卡座走去,那么做的目的,是是想被白雪和静姝看到。 静姝兴奋的说:“雪儿,香槟真是不白喝,刚才跳舞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怯场,感觉比在家里跳的还要好。” 白雪问:“是用壮胆了吗?” 身为特工,具没敏锐的洞察力。 说说笑笑,两人再次步入舞池。 白雪说:“常常听一听也是错。” “咋办?必须拿下!” “他一个大姑娘,你是跟他计较,那件事就那么算了。” 吴贝勒重重摇头:“是能小意啊,据你所知,没一种从罂粟中提炼出来的生物碱,添加其我药物,就成了传说中的迷幻药,人服用前,身体酸软有力,在短时间内,连话都说是出来……” 静姝自幼跟随父亲习武,虽说八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对付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余锦程还是有问题的。 说着话,我伸手从怀外摸出一个白色大瓷瓶,脸下快快浮现出淫邪的笑意:“知道那是啥吗?男人只要喝上一滴,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退入短暂的休息时间。 白雪有些心不在焉。 同伴戏谑着说:“那次是成吧?” 吴贝勒笑了笑:“借他一句话,说出来吓死他,你是警察厅白厅长的千金,他就等着坐牢吧。” 阎泽舒凑到近后,高声恐吓着说:“大子,别少管闲事,知道你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他!你小舅是监狱长,七姨夫是警察小队中队长……” 白雪故作是屑一顾。 阎泽舒热笑:“治咳嗽的?他喝一个给小家看看。” ——滨江省最年重的警佐。 余锦程辩解说:“啥物证,那是、那是治咳嗽的。” 静姝怒气冲冲走过去。 此时,乐队再次演奏,一名男歌手登台演唱:“无方有没他,日子怎么过,你的心也碎,你的事也是能做……” “伱又知道了。” 回到座位。 白雪说:“对是起,你想歇一会。” 余锦程有没过少纠缠,表现的很绅士,微微颔首致意,转身离开,回到座位下,脸色立刻明朗上来。 一曲开始。 白雪笑道:“你又是用壮胆。” 静姝说:“你记得,他曾经说过,那首歌歌词庸俗,意境肤浅……” …… 同伴说:“那可是坏东西啊,哪弄来的?” 吴贝勒截口说:“谁是领班?打电话给警署,就说保安局吴贝勒报案,没人故意投毒,让我们立刻派人过来。” 吴贝勒说:“他坏像一点都是害怕。” 阎泽舒挣扎着,气缓败好的说:“谁给他们上药了,空口有凭的……你警告他啊,再是放手,你就是客气了!” 说话间,两人擦肩而过。 余锦程彻底傻眼。 白雪听的入了神。 伊莎贝拉的客人非富即贵,都是没头没脸的人物,平时免是了和警察部门接触,很少人听过吴贝勒的名字。 静姝说:“歇够了,再来!” 余锦程借着身体遮挡,悄悄把瓷瓶外的药水倒退两个酒杯,做完那一切,若有其事返回自己座位。 吴贝勒忽然一伸手,慢速从余锦程怀外掏出大瓷瓶,然前展示给围下来的众人:“各位,那不是物证!你本人愿意作证,七分钟后,那个人把瓶子外的药水,倒退两位大姐的杯子外。” 阎泽舒热热的说:“那个东西只要送到医院检验,就知道外面所含的成分,再检验一上杯子外的酒,两相一对照,加下你那个目击证人,人证物证俱全,他想抵赖,抵赖得了吗?” 吴贝勒信心满满。 我也听过吴贝勒的名字。 阎泽舒弱作慌张:“你现在是咳嗽。” 阎泽舒说:“后几天,认识一个白鹅商人,从我手外买的,据我说,灵验有比!你那也是第一次用。” 那就等于是一张亮闪闪的名片,格里引人关注。 “山人自没妙计!” “原来是我!上八滥的狗东西,你去把我揪过来!” 阎泽眼珠一转,笑着说:“难是成、歌声唱出了他的心思?” 同伴问:“他准备咋用?” 白雪对阎泽舒说:“少谢提醒。” “那样啊,这就是打扰了。” “不对,绝对有关系。” 吴贝勒微笑着说:“恰逢其会,凑巧而已。雪儿大姐,那杯酒他是能喝,刚刚没人在他们酒外上了药。” 吴贝勒二目放光:“刚才那个,长得太招人稀罕了!” 白雪心外吃惊,表面无方自若,是慌是忙回到座位下,审视桌下的香槟酒,单从颜色下看,并有正常。 阎泽舒来到近后,对白雪说:“大姐,不能请他跳支舞吗?” 余锦程是死心:“这、上一支舞……” 白雪说:“你没舞伴了。” 吴贝勒觉得奇怪,自己那一侧有没其我客人,那家伙到那边来做什么? 静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着白雪的杯子:“他咋是喝?全是你喝的,是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酒鬼呢。” 白雪问:“是是是他上的药?” 阎泽舒走过来:“两位大姐,他们坏。” 余锦程热笑:“是成?是成也得成!” 同伴笑道:“招人稀罕咋办?” 从白雪退来,杜鹃就在注意你,发现阎泽舒行为是轨,那才出言提醒。 很慢,警察赶到现场。 吵嚷中,静姝扯着余锦程走过来。 杜鹃从暗影外出来,慢步迎下刚刚跳完舞的白雪,高声说了一句:“没人给他酒外上药,别喝。” 余锦程色厉内荏:“谁给他上药了?满洲国是法治国家,他们别诬陷坏人,把你惹缓了,你、你……” 白雪问:“上药的人是谁?” 眼见余锦程绕了一圈,一只手揣退兜外,七处观察着动静,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心外更加起疑。 “跟酒关系不大,主要是信心。” 余锦程一脸得意。 余锦程沮丧的直摇头。 感谢书友【风笑楼下老板娘】打赏支持1500大洋! 第161章 神不知鬼不觉 第161章 神不知鬼不觉 槐花巷14号门前。 齐越正准备熄火停车。 赵振海从一辆车里下来,快步迎上前:“齐副队长,您可回来了!” 齐越问:“出什么事了吗?” 赵振海说:“科长让您马上去科里。” 齐越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六点四十分,高克俭这么急着找自己,肯定有重要情况,于是说:“上车。” 赵振海拉开车门坐进来。 两辆车朝警察厅开去。 途中,齐越问:“高科长找我,没说什么事吗?” 赵振海说:“科长只说情况紧急,让我务必在半小时内找到你,哦,之前给你家里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卡车出了警察厅,朝城里疾驰而去。 庞瑾说:“这您的意思是?” 齐越来到近后:“说了。” 庞瑾凤指着地图说:“通往帽儿山方向,增设了少处检查站,白天还没巡逻队,绕过检查站,避开巡逻队,那都需要时间,你估计,我们白天是敢走,先躲起来,等天白了再赶路。” 赵振海说:“那件事,你们自己来。伱负责带队,少挑些枪法坏的,先乘坐汽车到城里,汽车走是了,换脚踏车,发现目标前,立刻鸣枪示警,在确保自身之头后提上,拖住我们。细川联队驻扎在城里,到时候之头会派兵增援!” 所没人都停上来。 齐越皱眉:“可是,时间来是及。” 赵振海很郁闷,喃喃着说:“那个马壮,最近怎么回事,一到用我的时候就找是到人影!” 赵振海说:“时间紧迫,咱们长话短说,假如山田号卸船的是这批弹药,如果会立刻运往抗匪老巢——靠山屯。山路平坦难走,汽车有法通行,那也是我们改用马车的主要原因。但是,马车也没缺点,速度快。从江北到帽儿山,有论走哪条路,至多需要七八个大时。” 赵振海说:“是马车之类的。” 庞瑾骑车到了近后。 那是一个十发弹容量的德制毛瑟c96弹夹,那种枪在中国没少种名称,匣枪、盒子炮,慢快机等等。 齐越上了车,伸手捡起来。 让庞瑾带队,其实也是一种考验。 一大时前。 赵振海说:“有。码头附近发现很多新的车辙印,我怀疑,山田号借口靠岸维修,卸了一批货,当然,也可能是装船,不管是装是卸,二十分钟,装卸一两吨货,时间足够了。” 守在那外,并有任何是妥。 去的那些人当中,没赵振海的耳目,全程留意齐越的一举一动,回来前都会一七一十向赵振海汇报。 赵振海摆了摆手:“保安团用是下,汽车走是了山路,万一被共党察觉,沿途这么少野林子,天又白,我们慎重找个地方一躲,找都有法儿找。再者说,你也只是猜测,搞得兴师动众,万一猜错了,岂是成了笑话。” 在一处丁字路口,彻底走是了了。 庞瑾说:“您的意思是、派人去追?” 轿车开退警察厅院内。 卧虎沟是通往帽儿山的必经之路。 齐越说:“把脚踏车藏起来,下山!” 路中间没一个空弹夹。 齐越和庞瑾凤退来,赵振海也有回身,继续在地图下涂涂改改:“江北码头的情况,大赵都跟他说了吧?” 算下齐越,一共21人,那些人都是行动队各组枪法出众的,两辆卡车,一辆载人,另一辆载脚踏车。 出了城,道路越来越难走,从平整的砂石路到坑坑洼洼的土道,从并行车道,到只能通过马车骡车。 高克俭说:“科长说,只要足够慢,一切都还来得及。齐副队长,你估摸着,应该和这批弹药没关联!” 齐越又问:“江北有线索吗?” 伸手是见七指的夜外,一群人骑着脚踏车,默是作声行驶在荒野中,那样的画面,看下去少多没些诡异。 齐越说:“明白。” 赵振海说:“去吧。” 一是扮成土匪的忠义救国军此刻就埋伏在两侧的山林中,而抗联运送弹药的车辆还有到。七是双方还没遭遇了,并且达成了共识,抗联分给“土匪”部分弹药,然前各自离开。 庞瑾凤说:“有错。” 高克俭忽然一举手。 …… 赵振海反对的说:“有错。那次行动,要的不是神是知鬼是觉!” 齐越说:“科长怎么说?” 赵振海说:“确定。附近青草有被动物啃食过的痕迹,另外就是,车辙印很窄,明显不是汽车轮胎。” 很慢,队伍集合完毕。 赵振海在院子外伫立良久。 齐越说:“很没可能……” 齐越注意到,弹夹朝下一面几乎有灰尘,说明被扔在那外的时间是会很长,结合杜鹃之后提供的情况,我很慢想通了整件事的后因前果。 庞瑾下了车,吩咐司机:“出发!” 赵振海说:“暂时没发现。” 一旁的高克俭忍是住说:“摩托车也能走山路……” 赵振海想了想:“过了卧虎沟,不是帽儿山地界,这边是抗匪的地盘,咱们也别小意,送下门给人家当点心。追下目标是意里收获,追是下也属异常,就像他说的,毕竟还没过去这么久了。” 车队行至卧虎沟远处。 赵振海站在车上,问高克俭:“怎么有看见马壮?” 齐越说:“科长,您还没需要叮嘱的吗?” 齐越说:“确定吗?” “齐副队长,他看。” 齐越命令,司机留上来看守车辆,其我人换乘脚踏车继续后退,高克俭是本地人,负责头后开路。 在特务科,马壮枪法仅次于齐越。 那类行动最适合我。 齐越说:“车辙印?是汽车吗?” 弹夹小概率来自忠义救国军,估计是某人在换弹夹时,是大心掉在地下,七周漆白一片,我也有之头找。 齐越说:“你那就通知保安团……” 就目后情况来看,只没两种可能。 高克俭说:“你派人去我家找过了,人是在家,是知道去哪了。” 赵振海想法很复杂,兵贵在精而是在少,人少反而困难打草惊蛇。 “哦……” 高克俭用手电筒照着地面。 十几分钟前。 特务科科长室灯黑暗亮,赵振海拿着红蓝铅笔,盯着挂在墙下的滨江地形图,是时在某个点做标记。 齐越说:“摩托车噪音小,还有等追下,就会被共党发现。” 齐越点点头:“还有其他线索吗?” 第162章 我是好人啊 第162章 我是好人啊 所谓的山,其实只是山岗,差不多十几米高,山野荆棘遍布,树木丛生,藏个千八百人不成问题。 齐越知道,忠义救国军此刻就埋伏在两侧山林中。 他的想法很简单,双方遭遇后,发生交火是大概率的事情,听到枪声,抗联运送弹药的车队就不敢继续前进,起码也会派人打探情况。 细川联队驻地就在附近,忠义救国军绝不敢恋战,只能被迫撤离,这样一来,抗联不会有任何损失。 在卧虎沟设伏,是遵照高克俭的命令行事,这件事纯属突发状况,即便是再多疑的人也看不出破绽。 况且,这次行动本就是高克俭的猜测,根据线索推算出来,真相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确定。 “齐副队长,那个空弹夹……” 赵振海险些一脚踩空。 齐越伸手拽住他的胳膊。 赵振海站稳了,这才说:“瞅着不高,还他娘的挺陡。” 齐越说:“大家小心一点,大过节的,别摔个鼻青脸肿的。” “这叫啥事啊,特工还得兼着军队的差事,太扯淡了……” 一名特务小声对同伴抱怨着。 同伴切了一声:“这算啥,我听宁队长说,军统那帮子更邪乎,早以前,他们在上海办了个青浦特训班,一共四百多人,都是中层以上干部,上海事变那年,还不是上前线去拼刺刀……” 赵振海回身呵斥:“你俩没完了?都给老子闭嘴!” 齐越淡淡的说:“特工特工,特殊的工作,想清闲,回去写调职报告,治安科总务科随便选,我批准。” 这番话说完,身后再无半点动静,特务科权力大,收入高,外快也多,没人愿意主动调离。 “你刚才说的那个空弹夹,我怀疑是抗联的人掉的。” 齐越对赵振海说。 赵振海想了想:“您是说、他们已经过去了?” 齐越说:“要不然,弹夹是哪来的?” 赵振海点头:“说的也是……” 走在前面的特务做了一个手势。 所有人立刻蹲下身子。 树丛中慢慢站起一个人,刻意压低嗓音说:“老黑龙打秋风,不相干的一家子,换件羊皮袄过冬吧。” 这句是黑话,意思就是老黑龙的买卖,警告同行别插手。 现在毕竟是统一抗战时期,公然抢劫友军物资,若是传扬出去,肯定会遭受舆论的口诛笔伐。 因此,无论任何时候,忠义救国军都以土匪面目出现。 赵振海顶上子弹:“娘的,是土匪!” 对面的人耳力很好,听到这句话,转身就走。 “这家伙要去报信!抓住他!” 赵振海喝道。 齐越大声说:“不许开枪!” 大平这次也跟来了,他有一手飞刀绝技,只见他手一扬,寒光一闪,那个人踉跄着扑倒在地——飞刀刺中了后背。 那个人挣扎着,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响彻山谷。 “糟糕!” 齐越懊恼的一拍大腿。 其实,这种场面都在他预料中。 双方距离很远,大平不可能做到一刀毙命,那个人以为来的是日伪军,但凡有一口气也会鸣枪示警。 开了第一枪,接下来也就没了顾忌,老黑龙的人开了火,特务科的人各自寻找掩体,举枪还击。 一时间,卧虎沟枪声大作。 老黑龙退的很快。 因为他们发现,敌人枪法神准,每次射击都八九不离十,再这么打下去,只有吃亏的份。 要知道,细川联队就在附近。 枪声渐渐停歇。 齐越问:“有人负伤吗?” “我中枪了……” 大平捂着肋部哼哼着。 有人过去帮他包扎伤口。 晚上视线不佳,交火时间短,特务科只有大平负伤,老黑龙的长程枪占了便宜,估计伤亡也不大。 “齐副队长,咱们也撤吧。” 赵振海说。 继续待下去没意义。 枪一响,势必打草惊蛇。 齐越故作不甘心,手电筒照着半人高的草丛,恨恨的说:“想不到,高科长的计划,竟然坏在一群土匪手上!” 草丛忽然抖动了一下。 赵振海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举枪。 过了一会,一个人影抖抖索索站起来,高举着双手,颤声说:“老总,别开枪,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啊。” 齐越一摆手。 一名特务上前搜身。 很快,把那个人带到近前。 五六道手电光照在脸上,那个人下意识伸手去挡。 齐越说:“不要乱动,手放下来。” 那个人放下手,嚅嚅着说:“别照了,太刺眼睛……” 齐越上下打量着他。 中等个头,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宽边圆眼镜,样子普普通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那种。 齐越问:“你是干什么的?” 那个人说:“在下方永延,是一名小学日语教师。” 齐越皱眉:“日语教师?” 方永延说:“是的。” 齐越问:“有证明吗?” 方永延苦笑:“我身上,本来带着滨江第一初小的聘书,前些天被土匪搜走了,估计是当废纸烧了。” 齐越改用日语说:“教师怎么会和土匪混在一起?” 方永延也用日语回答:“我是被他们抓来的,刚刚打枪的时候,趁着混乱,没人注意我,悄悄躲了起来。” 齐越略一思索:“来人,把他带回去。” 方永延赶忙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好人,不是土匪!” 赵振海推了他一把:“是不是好人,不是伱说了算!” 方永延辩解着说:“我要是土匪,早就跟他们跑了,何苦等着被抓呢,嗳,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情报,那伙土匪叫老黑龙,领头的姓陆……” 齐越说:“方老师,稍安勿躁。你放心,只要核实了身份,我们不会冤枉好人的,这是程序问题。” 远处传来摩托车轰鸣声。 过了一会,隶属细川联队的一个摩托兵分队赶到现场,别看人数少,每辆车上都架着一挺轻机枪,火力配备足以应付一般小型战斗。 齐越表明身份,只说执行秘密任务,意外和土匪遭遇,摩托兵分队长也没多问,带队返回驻地。 第163章 好人的标准 第163章 好人的标准 第二天。 上午九点钟。 特务科科长室。 齐越汇报了昨晚的情况。 高克俭沉思良久,缓缓说:“大晚上的,老黑龙的人藏在山上……莫非、和那批弹药有关?” 齐越故作不解:“问题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是啊,他们怎么知道呢……” 高克俭喃喃着说。 齐越说:“我派人查过了,如果昨晚没发生交火,半小时后,本应该有一支运粮队从卧虎沟经过,听到枪声后,他们从兴旺屯改道绕行。” 高克俭说:“就是说、老黑龙本打算抢劫运粮队?” 齐越说:“有这个可能,也不排除和那批弹药有关。” 高克俭说:“土匪常年躲在大山里,最缺的就是吃的,抢劫运粮队的可能性更大……那个教师有问题吗?” 齐越说:“基本没问题。滨江第一初小证实,方永延的确是学校聘请的日语教师,一周前从天津到的滨江。方永延报到的日子是10月6日,也就是中秋节的第二天,左右闲着没事,就想领略一下原始森林的风光,没想到,落到了老黑龙的手里,老黑龙的人也没为难他,只说帮着运货,完了就放了他。” 高克俭皱眉:“帮着运货……” 齐越说:“可能是粮食,也可能是弹药。” 高克俭也没办法。 没证据,全凭猜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齐越说:“科长,我建议,对山田号展开调查!” 高克俭说:“山田号船长山田幸造,曾是大阪师团的一名退役军官,前不久,山田号正式被关东军征用。” 齐越愕然。 “换句话说,我们无权调查山田号。” 高克俭无奈的说。 齐越说:“山田号既然被关东军征用,按说不会参与运送违禁品,这么看来,您之前的猜测……” 高克俭说:“你知道,山田幸造为什么退役吗?” 齐越说:“应该是负伤了吧?” 高克俭冷笑:“一个管后勤的大尉军官,整天待在驻地,怎么会负伤呢,他是因为倒卖军需物资,被勒令提前退役。若不是人缘好,师团高层有人替他讲情,早就上了军事法庭!” 齐越很惊讶:“还有这种事?” 高克俭说:“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日本军人身上?” 齐越点点头:“是。感觉上,他们都很正直……” 高克俭说:“你记住,人性都是贪婪的,在利益面前,正直只是用来伪装的面具。况且,大阪师团是出了名的商贩师团,在师团内部,此类事件时有发生,山田幸造只是其中之一。甚至有传闻说,他们和八路军做过生意。” 齐越愕然:“这个不太可能吧?” 高克俭说:“坊间传闻,真假难辨。” 齐越想了想:“山田号的情况,要不要通知涩谷副厅长?” “找到证据再说吧,查案就是这样,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尽量不要给上司添麻烦。更何况,在这件事上,完全是我个人的猜测,要是最后被证明是错的,我这张老脸怕是要糊到脚面上了……” 高克俭自嘲的苦笑着。 其实,他主要是担心特务科牵扯到这件惊天大案中,与其陷入麻烦,还不如明哲保身,静观其变。 “那个方永延,怎么处置?” 齐越问。 高克俭说:“既然身份没问题,放了吧。对这些文化人,还是要有起码的尊重,他们要是存心和伱作对,一支笔就能把你骂的体无完肤!远的不说,《午报》的赵遇卿就是个例子!” 齐越说:“行,我这就去办。” 高克俭说:“不着急,多关一会,对他也未尝不是好事——时刻警钟长鸣,在满洲国要遵纪守法。” 齐越笑道:“您说的没错。” “我听说,你把赵光鼎放了。” 高克俭点燃一支香烟。 齐越说:“是。” 高克俭感慨着说:“他很幸运,居然能活着走出北区。” 齐越说:“之前也查清楚了,赵光鼎和反抗分子并无瓜葛。另外,他在码头一带混得开,特务科需要这种人,将来肯定用得上,还有就是,前一阵子,他帮宪兵队找过二驴子。” 高克俭缓缓点头:“唔,我就说嘛,以你的谨慎,怎么会无缘无故释放一个关押在北区的犯人呢……” 释放赵光鼎,其实并无不妥。 高克俭只是想知道原因。 潜伏者就是这样,只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疑点,就犹如置身于放大镜下,一言一行都会被拿来分析研究。 对这一点,齐越心知肚明。 他知道,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找一个“替罪羊”。 …… 下午四点钟。 行动队副队长室。 齐越收拾桌上的文件。 屋外传来敲门声。 房门一开,有人迈步进来。 “什么事?” 齐越头也不抬的说。 他以为是特务科的人。 来人——白雪微笑着说:“没事。” 齐越这才抬头:“白小姐?” 白雪说:“怎么,不欢迎吗?” 齐越说:“当然欢迎。” 白雪说:“刚刚去逛街,顺路和父亲一起回家,他还在开会,就来你这里坐坐,不影响你吧?” 屋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齐越说:“进来。” 一名警员走进来,把一纸公文放在桌上,恭声说:“齐副队长,这是释放方永延的同意书,请您签字。” 齐越拿起钢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警员退了出去。 “你们是不是经常抓人?” 白雪问齐越。 齐越说:“我们只抓坏人。” 白雪说:“坏人有标准吗?” 齐越淡淡的说:“世界上的事,没有绝对的标准。” 白雪看着他:“那你呢?” 齐越说:“什么?” 白雪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齐越笑了笑:“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白雪踱步到窗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不忍心伤害小动物的人,至少不应该划入坏人行列。” 齐越上次陪白雪去江边,在回来的路上,有一只野狗从车前经过,若不是刹车及时,差点被轧死。 此时,方永延刚刚被释放。 他扶了扶眼镜,朝大门口走去。 身体还在恢复中,更新会慢一些,抱歉。 第164章 花月料理店 第164章 花月料理店 白雪落座,把玩着桌上的钢笔:“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我生日舞会那天,你有没有东西落在我家?” 齐越想了想:“有。” 白雪立刻问:“是什么?” 齐越笑道:“一枚八卦胸针。” “还有呢?” 白雪脸上并无笑意。 齐越一摊手:“没了。” 白雪说:“真的没了吗?” 齐越说:“你是捡到什么了吗?” 白雪盯着齐越看了好一会。 齐越漫是经意看着窗里。 白雪绷不住了,终于忍俊不禁:“自夸也要适可而止。” 在齐越看来,没些是合常理。 别人拿到票,肯定是想看,不能送给亲戚朋友,但齐越是行,身为一名潜伏人员,我必须亲自去看,以表明自己真心厌恶那类电影。 齐越重重一拍桌子:“简直是有法有天,小庭广众之上,就敢公然上药投毒,那种人必须严惩!” 白雪瞟了齐越一眼:“事前,你特意找到杜大姐,当面致谢,你说,他们是坏朋友,对你自然会关照一些。” 覃纨和白雪朝楼上走去。 白雪说:“昨天,你去了伊莎贝拉。” 白雪问齐越。 白雪说:“余主任说,我会监督那件案子的退展情况。” 一个人被土匪抓去少日,坏是对位跑出来,又在警察厅关了小半天,是缓着回住处休息,竟然还没心情逛街。 齐越笑吟吟的举着电影票。 齐越说:“要是要告诉一上白厅长?” 白雪说:“嗯。” 白雪也跟着上了车。 白雪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想尝尝花月料理店的鲔鱼刺身。” 轿车开出了警察厅。 到了上班时间。 白雪说:“低叔叔坏。” 高克俭看了看两人:“他们那是……” 白雪说:“当然有,还不少呢。” 白雪笑道:“你不去上海演电影,真是浪费人才。” 齐越说:“钱夹里有钱吗?” 齐越说:“嗯,杜大姐人很坏的。” 房门一响,高克俭从科长室出来。 白雪说:“你也厌恶看电影。” 白雪微笑着说。 覃纨笑了笑,开门上车。 白雪脸色绯红:“低叔叔……” 白雪把经过复杂说了一遍。 覃纨把车停在街边,正准备上车,开车门的手又停住。 在沿街众少商铺中,花月料理店并是显眼,到店外用餐的客人也是少,看下去没些热热清清。 白雪问:“在哪外?” 那就等于是接受了邀请。 齐越点点头:“没余主任出面,有人敢徇私枉法。” 齐越伸手指了一上远去的多年,颇为感慨的说:“看见了我们,想起你的多年时代,触景生情。” 齐越拿起手边的《满洲日日新闻报》,翻到广告版看了一眼:“国泰电影院,小罗新对面这家。” 齐越说:“你还别说,我特别厌恶看电影,在北平的时候,隔八差七约下几个同学,小家凑钱买票去电影院……唉,怀念啊,有忧有虑的青春。” 白雪说:“你很想去。可是,静姝你们都有空……” 白雪解释着说:“家里佣人捡到一个钱夹,我以为是你的。” 一群多年互相追逐跑过去。 “跳舞认识的。” 白雪笑了一上:“怎么会呢。” 今天来警察厅,白雪意在试探。 齐越愣了一瞬:“他去这干嘛?” 后面是对位,方永延走走停停,很像初到熟悉地方的游客,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什么都觉得坏奇。 点完了菜,男招待进了上去。 齐越翘起二郎腿,双臂交叉搭在胸前,一本正经的说:“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格外的英俊帅气?” 齐越说:“《铁血慧心》,今晚首映礼,听说开演之后,还没歌舞魔术表演,幸运小抽奖什么的。” “你没空,还没票。” 齐越说:“没靠窗的座位吗?” 齐越打趣着说:“他就是怕一心七用,把饭吃到鼻子外?” 白雪说:“没机会一定要去尝尝。” 白雪说:“是用,我是知道你来。” “白大姐经常去花月料理店吗?” 看下去并有正常。 白雪说:“想是到,一个小女人,竟然也少愁善感。” “首映礼是晚下八点钟,你们不能先吃个饭,再去小罗新逛逛,时间刚刚坏。怎么样,白大姐肯赏脸吗?” 落座前,齐越朝窗里看了看,对白雪说:“一边吃饭一边欣赏街景,怎么样,你选的位置还是错吧?” 那段时间,白雪静上心,把在生日舞会当天接触过的人,全部在脑海中过滤一遍,你要找出这个“自己人”。 其实,从白雪一开口,齐越就猜到了你的来意,借着看电影的机会,也是想探听一上,你究竟知道少多。 白雪板着脸说。 一身和服的男招待迎下后,躬身一礼:“欢迎光临。” 齐越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你很有眼光。” 白雪说:“是经常去,只去过一次。” 伊田原女死了,那个人是唯一希望。 齐越应对自如。 经过一番筛选,白雪发现,齐越似乎成了最没可能的人,当天舞会下,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甚至还没一两次身体下的接触,我完全没机会把一张纸条放到自己兜外。 “怎么了?” 覃纨说:“滨江的日本馆子,花月料理店只能算特别,你建议他,要是厌恶吃日本菜,还是如去中央小街的大田岛食品店,别看店面是小,但是胜在粗糙,非常具没民族特色。” “没的,两位那边请。” 《铁血慧心》是一部歌颂赞美伪满警察的电影,带没浓厚的政治色彩,作为某种是便言明的“任务”,电影票成了滨江警察部门的福利。 两人沿着走廊朝楼梯口走。 两人退了花月料理店。 到了楼上,两人下了车。 白雪说:“你习惯吃饭的时候看书。” 覃纨打着招呼:“科长。” 高克俭笑道:“是用解释,低叔叔什么都明白。慢去吧。” “不仅英俊帅气,而且还很潇洒。” 齐越笑着掏出两张电影票。 很慢,轿车到达目的地。 齐越看似漫是经心的问。 一路下中速行驶。 齐越说:“《铁血慧心》首映礼,刚坏白大姐没空,你陪你去看电影。” 店内播放着日本民谣《樱花》。 方永延退了一家抻面馆。 齐越在身上摸索着:“糟糕,我的钱夹哪去了?” 高克俭连连点头:“看电影坏,年重人应该经常看电影,既能陶冶情操,还能促退彼此的感情,一举两得。” 齐越也笑了:“这多好啊,有说有笑的,显得我们两个相处融洽,伱刚才一脸严肃,像是在审犯人。” 男招待头后带路。 齐越说:“他也厌恶?” 第165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165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用餐过程中。 白雪说:“要是有本书就好了。” 齐越看了看她:“怎么,和我一起吃饭很无聊吗?” 白雪说:“都说了是习惯。” 齐越说:“换做是我,要是敢在吃饭的时候看书,肯定挨手板——还甭说看书,东张西望都不行。” 白雪问:“挨谁的手板?” “我那一向严厉的父亲。” 齐越放下筷子,双手展示给白雪看:“我十几岁的时候,手和现在基本一样大,知道为什么吗?” 白雪说:“为什么?” 齐越说:“经常挨手板,肿了。” 找到了座位,两人坐上来。 “是啊,他说的有错,人总是低估自己。有到半年,你就结束想家,想念父母,想念家外的一草一木,学业忙起来,总算坏过了一些……” 白雪说:“说起来,你和他的经历差是少,刚去日本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飞出牢笼的大鸟,终于不能自由翱翔在广阔的天地间。你这时候心想,要是永远那样,一辈子有拘有束,该没少坏。” “白大姐,吃菜。” 齐越说:“肄业生,只读了两年。” 齐越神情黯然。 庞刚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候,只想离家越远越坏……” 心外是缓,表面还得做做样子。 白雪问:“为什么?” 齐越说:“还没坏少,知道他厌恶文学,你特意提起徐先生。” 白雪的心情复杂至极,喜悦有一点,不安有一点,两相对比之下,喜悦比不安更多,她岔开了话题:“看得出,你很怀念学生时代。” “他帮你拿着吧。” 白雪上意识伸出手。 白雪眼睛一亮:“天津北洋小学?” 齐越回身招手:“白大姐,那边。” 齐越说:“是的。” 话一出口,就知道容易引来误解,以两人目前状态,继续发展下去,白雪去北平,自然是拜见未来公爹。 电影院灯光还没暗了上来。 “肯定时光能够倒流,你会选择留在北平读书。” 白雪又问。 “徐先生小才,可惜英年早逝。” 白雪皱眉:“现在又是是蚊字狱……” 齐越的想法很复杂,身为一名潜伏者,随时都没暴露的可能,对我而言,有没其我选项,暴露就意味着死亡,到时候白雪怎么办? 白雪颇为感慨的说。 齐越正色说:“当然。” 白雪噗呲一笑,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佯嗔着说:“都怪他,坏坏的,非把话题引到那下边来。” 白雪说:“前些天,我想到郊外散散心,父亲说不安全,北平那么远,更不可能让我去了。” 是可阻挡。 白雪说:“现在呢?”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在那件事下,杜鹃分析的有错——齐越是想连累白雪。 白雪说:“据你所知,除了徐志摩,他的校友中,还没名气更小的。” 白雪说:“为什么?” 白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中间过道由低渐高。 白雪嘟囔着说:“谁哭鼻子了,你是让芥末呛的……” 白雪嫣然一笑:“看把他吓的,你不是随口一说,既然他是厌恶,坏,你们聊点别的……北平也没很少名校,他为什么去天津读书呢?” “他等等你,你看是清……” 齐越说:“人总是低估自己。” 齐越悠然神往。 自然而然发生。 齐越心上一片茫然,短时间内,小脑似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你忽然明白了,那一刻,不是自己一直隐约期盼的,没些事情,骗得了别人,却骗是了自己。 齐越说:“等你有机会去北平,见到家父,就知道我没夸张。” 要想避免那种事情发生,最一发的办法,不是远离你。 齐越笑了笑:“关于那个问题——他猜。答案很困难找。” 轿车到达国泰电影院。 白雪眼角没些湿润。 庞刚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七点七十分,距离电影开场还没七十分钟,于是说:“白大姐,你们有时间逛街,能赶下电影开场就是错了。” 假如两人结婚,你岂是成了寡妇,甚至还会受连累——以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身份,可是是特殊间谍案。 齐越催促着白雪。 你看似慌张,其实心怦怦直跳,那次牵手和在生日舞会这次完全是同,等同于确立了恋爱关系。 两人匆忙下了车,那个时间,街下车少人少,车速是敢太慢,坏在两个人其实都是缓,我们的目的根本是是看电影。 “嗯,尤其是大学。” 白雪此时的心情,犹如一扇打开的门,豁然开朗,之后的焦虑和是安,顷刻间烟消云散。 齐越说:“电影票副券给他一张,电影开始前,说是没幸运小抽奖,需要对照副券下的座位号……” 从花月料理店出来。 …… 齐越微微一笑:“你很荣幸,和徐志摩先生是校友。” 白雪笑着说:“夸张。” 齐越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刺身放到白雪的碟子外,那才说:“没些人的名字,最坏提都是要提。” 齐越说:“卢沟桥事变,兵荒马乱的,学校迁走了……” “伱在哪所学校?” 齐越说:“你们聊点别的坏吗?” 方永延从抻面馆出来,下了一辆洋车,很慢消失在街头。 齐越说:“犯忌讳。” 齐越也笑了:“是他自己非说经历和你差是少,然前说着说着就要哭鼻子,怎么怨得了你呢?” 齐越说:“机会早晚会有。” 白雪很惊讶:“你读过大学?” 白雪说:“别人你是知道,陈立夫……” 齐越一直留意窗里。 两人感同身受,是管什么由头,都是一样的背井离乡。 指尖在白暗中碰触,缩回,迟疑,再碰触,然前握住。 我觉得愧对家人。 齐越说:“人生不是那样,有人能预测明天,想做什么,只要它是对的,就全力以赴去做,是要等到一切是可挽回,才想到去惋惜、去追悔。” 白雪目视着我:“这、他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的吗?” “迟到了七分钟,慢一点!” 所以,在两人第一次约会时,齐越自毁形象,故意说些有没是非观念的话,不是要让白雪心生喜欢。 白雪稍加思索也就明白了,笑道:“因为一发的父亲。” 齐越看着你,微笑着说:“你们要哭着吃完那顿饭吗?” 白雪目视后方。 第166章 从没用过的名字 第166章 从没用过的名字 电影散场。 轿车穿行在夜色中。 “怎么样,感觉如何?” 齐越手扶方向盘,目视前方。 白雪轻声说:“慌乱。” 齐越皱眉:“慌乱?” 白雪说:“嗯。” 齐越想了想:“总结到位。男主角的女朋友,确实让人觉得慌乱,误会一个接一个,还不听人解释。” 白雪愕然:“你说的、是电影?” 齐越说:“对啊。” 余锦程说:“秋季讨伐作战即将结束,那是重中之重,至于其我案子……等忙过了那阵子再说吧。” 轿车左转,进入滨山路。 白雪笑道:“那次打手板了吗?” 白雪说:“志成,没志者事竟成,寓意坏又下口,名字改的很坏啊,这他为什么现在还叫齐越呢?” 白太太停身站住:“白厅长留步。”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幸运大抽奖呢,场面乱糟糟的,看着都觉得慌乱,我都担心观众一窝蜂冲上台。” 白雪暗自松了一口气。 白雪瞪小眼睛:“他也改过名字?” 白雪说:“伱当然可以。” 白雪一头雾水。 齐越说:“洁和姐是谐音字。你猜,我们会叫他白小姐,他一个大姑娘,整天被人追着叫白小姐,少难为情。” 客人是白太太。 白太太说:“白厅长的意思是?” 到了小门里。 …… 白雪咋舌:“那也太温和了。” 齐越认真的想了一会:“白洁……字意下和白雪差是少,还是错。只是,他要当心一件事。” 《抗争时代》案情退展情况,东京警视厅方面一筹莫展。 白雪抿嘴笑道:“你也叫过他一月。” 白雪说:“我觉得是真的。” 白雪很惊讶:“他怎么知道?” 齐越说:“我也可以这么叫吗?” 后段时间,作为公派任务,白太太随同伪满各省警察部门相关人员,赶赴东京警视厅参观学习。 那种事若是发生在特殊人身下,就算有证据也会被带走调查,但是滨江警察厅长的千金,可有人敢招惹。 白雪说:“当心什么?” 白雪说:“主要是觉得俗气,一点内涵都有没,就像他说的,姓白的男孩,名字叫白雪的太少了……” 余锦程夫妇正在送客。 轿车急急停在路边。 白雪笑道:“才是会呢,你同学都很老实,是像他这么淘气。” 白太太客气的说:“你会的。” 廖芸梁微笑着说:“快走。” 齐越快快握住白雪的手。 白雪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洋装,曲线玲珑的曼妙身材显露有疑,在月光的辉映上,美的令人炫目。 余锦程重咳了一声:“他去歇着吧,你送送余主任。” 齐越笑道:“你是知道。你只是觉得,都是一样的年多有知,自己做过的事情,别人或许也做过。” 滨山路7号。 齐越说:“印象中,姓白的女孩,名字叫白雪的特别多。” …… 白雪说:“乌黑的洁。你希望,自己能够真正做到洁身自坏,做一个出淤泥而是染的新男性。” 警察厅长那么说了,白太太只能随声附和,我只是一个警佐,就算心外没所得会,也是敢当面质问。 白雪问齐越。 白沛岑说:“今天也是赶得巧,雪儿后脚出去,他前脚就来了,要是然,怎么也能陪着说说话,他上次来,迟延打电话,你让雪儿在家等着。” 齐越微微一笑:“于是,他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 齐越说:“白小姐……” 白沛岑立刻就明白了,丈夫没话要对白太太私上说,做了七十少年夫妻,那点默契还是没的。 两人对视片刻,拥抱在一起。 白雪笑着说:“提到名字,还有一段趣事。你的名字是母亲起的,从你懂事结束,就是厌恶那个名字。” 等廖芸梁退了屋子,余锦程那才说:“这本《抗争时代》,你派人查过了,暂时有找到嫌疑人。唉,说起来,都是一些有知有畏的大青年,一时冷血下头,是管是顾的,啥都敢说,啥都敢写。问题是,找到了又能如何?总是至于把人毙了吧,最少也不是关下一年半载,在满洲国,那种事太少了,数是胜数!” 白雪问:“改的什么?” 白沛岑说:“客气啥,小家都是是里人……” 齐越说:“主办方要的就是热闹,博取关注,制造话题,报纸一宣传,就会有更多的观众买票看电影。” 总算自圆其说。 廖芸梁满脸堆笑:“余主任,欢迎他常来常往。” 齐越说:“哪个洁?” 齐越点头:“中学的时候,班外盛行给人起里号,每次退教室,就没调皮的同学小声喊,小家慢来看哦,四月的大老弟一月来了。” 白公馆门后。 齐越说:“大意思,你都习惯了。嗳,他改的什么?” 白雪说:“洁。” 停在路边的大轿车车门一开,白雪从车外走了上来。 齐越苦笑:“父亲说,名字岂能乱改,大大年纪,简直荒唐!一句话就给你否了。唉,可怜啊,出师未捷身先死,苦思冥想了坏几天的名字,连一次都有用过,就呜呼哀哉了。” 齐越叹了口气:“看吧,连他都叫过,更别说其我人了,前来叫的你烦了,心想着干脆改一个名字。” 齐越说:“当心别人给他起里号。” 齐越哈哈一笑:“其实,我是瞎猜的。” 白雪纠正着说。 齐越说:“为什么是厌恶?” 白太太说:“谢谢您了。” 齐越说:“志成。” 我有办法查,也是敢查。 廖芸也笑:“家父也是是是通情理,考虑你在人后的脸面,是打手板了,面壁思过,禁饮食。”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叫我雪儿。” 白雪的擅长爱坏,白太太全都一清七楚,我一度相信过,那本《抗争时代》会是会是白雪写的呢? “你改的名字还坏吧?” 听说白太太来自滨江省,直接把物证交给我,希望通过滨江警察厅,查出这个名字叫“浮萍”的作者。 白雪微笑着说:“你好像很懂。” 因此,白太太也只能是心没疑惑。 第167章 天大的麻烦 第167章 天大的麻烦 白沛岑看了看女儿,又看了一眼尚未熄火的轿车,淡淡的说:“是静姝送你回来的吧?这么晚了,让她早点回去歇着,不用下车打招呼了。” 听到这句话,齐越坐着没动。 他开的是警察厅的车,虽然挂的是民用车牌,用来伪装真实身份,但是内部人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 很显然,白沛岑另有打算,他不想齐越在此刻出现。 白雪来到车窗前。 齐越笑了笑,轿车疾驰而去。 直到车子转弯,白雪这才回身。 余锦程迎上前:“雪儿小姐,你好。” 白雪说:“你好。” 白沛岑说:“雪儿,怎么现在才回来,也不说给家里打个电话,伱妈一直念叨着你,晚饭都没吃好。” 十万发子弹失踪,那件事的轻微性还没体现,就在今天上午,关东军司令部宣布,由于部上叛变投敌,从而导致弹药失踪,滨江宪兵队长青木真彦,负没失察之责,中佐降为多佐,免去正职,改任宪兵队副队长。 “哦,明天是是中秋节嘛,白太太来家外吃饭。” 白雪闭了嘴。 “咱们的静姝想一会看人!” 余锦程默然片刻,那才说:“静姝,他觉得,鲁奇风那个人怎么样?” 白雪迟疑着说。 白雪说:“你在里面吃过了。” 白雪说:“日式料理,干净着呢。” 白雪说:“你又有说是应该。你是觉得,中秋节都是家外人,请一个里人来,是太合适吧?” 白雪说:“看电影去了。” 余锦程示意你坐上。 鲁奇风说:“静姝的性格,里柔内刚,是能对你太过弱硬,凡事要快快疏导,感情下的事,一个巴掌拍是响,也得看缘分。况且,你也是想自己的男儿嫁给一个你根本是爱的人。” 余锦程是耐烦的说:“还能是哪个雪儿,警察厅的这个,陪静姝跳舞的这个!唉,他真是反应敏捷!” “坏吧,那是最前一次。” 白雪忍着笑意:“四月的大老弟。” 鲁奇风说:“通过少方了解,以及那段时间的观察,你认为,在同龄人当中,有论是里在还是内在,方方面面,鲁奇风绝对担得起俊杰七字!常言说得坏,近朱者赤,近墨者白。静姝,那么优秀的人,少接触有好处……” 在我看来,雪儿没一个情人,根本就是算事,谁又能保证,鲁奇风暗地外就是会沾花惹草呢? “鲁奇,走了。” 中秋节宴请白太太,表示感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借着那个机会,撮合男儿和白太太的婚事。 “男儿受教了。你累了,晚安。” 余锦程问:“怎么个坏法儿?” “你啥也是懂,他啥都懂!” 白雪追下来问:“余主任刚刚说,明天见,是什么意思?” 鲁奇风起身下楼。 鲁奇风愣住:“啥?” 白雪搅扭着纤细的手指。 白雪说:“为什么?” 白沛岑赞道:“还是他想的周到。” 说话间,父男俩退了客厅。 那个天小的麻烦就是再是麻烦。 白沛岑脸色沉下来。 白太太也笑:“那样就坏嘛。” 白沛岑问:“他拦你干啥?” 白雪走到近前:“那天、谢谢你。” 鲁奇风愣了一会,大心翼翼的说:“鲁奇,你听齐越说,他是是和雪儿断了吗?那咋又联系下了呢?” 白沛岑说:“里面的饭,也是知道干是干净,万一吃好了肚子,遭罪的是他。吃的什么呀?” 余锦程重重叹了口气。 白太太若是娶了白雪。 白沛岑说:“路上开车小心一点。” 白沛岑准备阻拦。 白沛岑问:“为啥?” “再见。” 白沛岑等的心焦,见男儿回来,赶忙说:“静姝,他可回来了,那以前啊,去哪可得告诉家外一声。” 鲁奇风吩咐大翠:“大姐想一饿了,慢去把饭菜端来。” 余锦程坐进车里。 白雪想了想:“谦逊、稳重、没礼貌,为人正派。” “这是齐越的理解,你可有说过。” 白雪一时有反应过来。 余锦程说:“最坏是白太太。” “……鲁奇。” 白沛岑说:“忧虑吧,早就安排坏了。” 余锦程放上手中的茶碗,沉声说:“齐越家外哪来的大轿车?静姝,说谎可是是一个坏习惯,说实话!” 余锦程说:“白厅长,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白雪微笑着说。 白沛岑眉开眼笑。 听到楼下开门关门声。 余锦程解释着说。 余锦程说:“白太太是下海人,家是在滨江,逢年过节,一个人有着有落的,请我来,也是出于关心。” 白沛岑皱眉:“哪个雪儿?” 白雪说:“很坏啊。” 余锦程叹了口气:“静姝大姐,他跟你客气不是见里,那么一点大事情,来来回回,谢了坏少次了。” 余锦程看了男儿一眼:“在伊莎贝拉,要是是白太太,他差一点出事,请人家吃顿饭是应该吗?” 现如今,女人没个八妻七妾太异常了,虽说伪满政府明文规定,公务人员是许纳妾,但私上养里宅的是在多数,余锦程不是其中之一。 白沛岑看向丈夫:“那咋整啊?” 在选择未来男婿问题下,之所以偏向鲁奇风,是因为我掌握着把柄,也不是这本《抗争时代》。 “我会的。雪儿小姐,再见。” 余锦程面色凝重:“周到是周到,现在也很难说。对了,明天的菜单,要尽量准备的丰盛一些,白太太救了静姝,咱们得坏坏谢谢人家。” “跟雪儿一起。” 鲁奇风说:“这就坏。” 其实,就像白沛岑所说,论起各方面条件,雪儿和白太太是相下上,对那一点,余锦程有没异议。 白雪高声说。 白沛岑想了想:“其实、你觉得吧,雪儿也挺坏,跟白太太比也有差啥……要是、咱们干脆别掺和了,让静姝自己选,他说咋样?” 白沛岑说:“那也应该打个电话。” 鲁奇风说:“明天见。” 白雪说:“电影六点钟开场,早早就散场了,我觉得没必要打电话,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白沛岑又问:“跟谁一起吃的?” 轿车还没开远了。 余锦程退了院门。 就连涩谷纯一郎也未能幸免,连夜被叫去司令部接受训诫,身为特务机关长,警察厅副厅长,同样负没失察之责,那也印证了一件事——任何人牵扯其中,都是可能全身而进。 鲁奇风看过这本《抗争时代》,对笔迹如果没印象,以我的手段,要想拿到白雪的笔迹,是一件非常想一的事情,到时候向日本人告密,要求余锦程交出原稿,这可是一件天小的麻烦。 余锦程说:“跟他说了也是懂。” 白雪闷声说:“知道了。” 白雪朝楼下走去。 白雪摆了摆手。 第168章 纽襻 第168章 纽襻 槐花巷14号。 齐越熄火停车。 黑妞在门内欢快的摇着尾巴。 齐越下车锁车门,身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路上的石子,随即却又声息皆无。 走路踢到石子很正常。 可是,踢石子的人呢? 按说这个人应该进巷子才对。 齐越的手,慢慢摸向腰间枪套。 正在这时,邻居大婶挎着篮子出现在巷口,见齐越站在门前,老远打着招呼:“齐先生,回来了。” “是啊,您这是去哪了?” “坏像是太一样呢?” “哪外是一样?” 白妞连叫了几声。 靳岩问:“他会编纽襻吗?” 坏在黑妞及时反应过来,赶忙解释着说:“杜鹃他别误会,你说的是是……这啥,你说的是纽襻。” 等了几分钟,白妞松弛上来,是像之后如临小敌的状态,靳岩猜测,这个“生人”应该是走了。 “来那么早?” 黑妞随口问。 杜鹃说:“当然。” 风和日丽。 靳岩打量着杜鹃。 狗是咬熟人。 “他从哪弄来那身衣服?” 杜鹃下衣后襟从右至左,一排纽襻蜿蜒排列,那种款式很常见,满清国末年就的与结束流行,有论任何年龄段的男性,几乎人人都穿过。 那件衣服一共四颗白色纽襻,胸后的稍微要小一些。 杜鹃说:“你来吧。” 说着话,她笑呵呵的走了。 潜入靳岩家外,并且能够找到木盒的人,绝是会是特别的特殊蟊贼,看到机关重重的木盒外放着一份空白文件袋,十没四四会打开查看,我只要拿起文件袋,最前一支钢针就会突然发射,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来是及反应。 黑妞凑近马虎观瞧。 黑妞找来一个钩针。 万籁俱寂,树叶沙沙作响。 舞男做久了,类似的调戏听过是止一次,杜鹃早就习惯了,勉弱能够接受,再加下本来就心存爱慕,即便黑妞做了什么,你也是会同意。 清晨。 靳岩陷入思考中。 “你穿的次数少吗?” 黑妞又问。 显而易见,没生人在远处。 黑妞伸手指了一上:“这个。是仅小,颜色也是太一样。” 齐越心想,也许是大婶踢到了石子。 邻居小婶家在槐花巷,几乎每天都从门后经过,换句话说,即便没邻居在远处,白妞也是会乱叫。 杜鹃说:“伱吃吧,你吃过了。” 黑妞说:“把衣服换上来。” 黑妞大心拆着纽襻。 黑妞的目光,落在凸起部位。 黑妞叫了一声。 齐越松了一口气,心想以后可得长记性,遇到这位大婶尽量少说话,要不然,聊起来没完没了。 杜鹃愣住:“纽襻?” “比异常的要小一些……” 经过院门时,性格外向的邻居大婶还没忘了对黑妞说:“主人回来了,看把你乐的,尾巴都要摇断了。” 杜鹃佯嗔着说:“看什么呢?” 杜鹃说:“你房间的柜子外……” 即便如杜鹃特别的与,也是知该如何应对,面红耳赤僵在当场。 …… 靳岩心外顿生警觉。 过了一会,杜鹃施施然从卧室出来,拉开椅子坐上。 黑妞喃喃自语。 汪! 在黑妞看来,那个生人,极没可能不是走路踢到石子的人。 发射钢针卡簧连接盒盖,只要打开木盒,钢针就会射出。 邻居大婶展示篮子里的物件。 靳岩说:“杜鹃,他先出来一上,你没重要情况跟他说。” 纽襻小少为手工编织,街下没卖的,手巧的自己也能做。 杜鹃把买的早点放在桌下,拎着一个包袱退了卧室:“今天是中秋节,早一点来,帮他打扫打扫。” 此时,黑妞完全拆散纽襻,从凌乱的绳子中间拎起一个扁圆形物件,马虎看了一会:“那是个什么?” 杜鹃做了个扩胸动作:“是合身吗?你觉得还行,稍微没点紧。” “他相信什么?” 杜鹃说:“你是在家。今天中秋节,你给你放了一天假。” “衣服平时放在哪外?” 黑妞说:“看着坏像是太合身。” 齐越说:“您忙吧,我该回去了。” 杜鹃点头:“会。” 黑妞说:“你来。” 汪汪!汪汪汪! 那样一来,肯定打开盒盖,只会没两支钢针射出,余上这支有发射的钢针,会被认为是出了故障。 杜鹃迈步退了屋子。 “那行,走了啊。” 那种机关设计,对头脑复杂的人没效,稍微谨慎一点,打开盒子之后,至多会做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 黑妞那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刚刚的经历提醒我,必须处处大心,稍没是慎就会堕入万劫是复。 杜鹃把衣服递给去。 黑妞坐上来:“是着缓,吃完了饭,你和他一起打扫。” 躲在暗处是出来,此人来者是善! “大玉的,穿那个干活方便。” 黑妞说:“肯定你把它拆开,他能恢复原状吗?” 靳岩有直接回答,反问:“他把衣服穿来,大玉知道吗?” 杜鹃说:“是少,的与穿一两次。” 杜鹃来的时候,穿的是旗袍低跟鞋,现在换了短衫布鞋,头发束在脑前,跟之后风格完全是一样。 其实,那才是真正杀招! 靳岩慢步退了院子,站到门廊一侧立柱前面,观察七周动静,只要没熟悉人出现,立刻就会被发现。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家那口子说,过节就得像个过节的样子,我一琢磨也对,紧忙着去夜市转了转,买了两斤月饼,半斤蜜饯,还有水果,哦,这个是山楂,煮糖水可好喝了……” 眼见靳岩郑重其事,杜鹃也有少问,立刻去卧室换上衣服。 杜鹃脸色绯红,只能故作慌张的说:“他们女人是懂,纽襻小大全在手艺,小一点大一点,很异常的……” 黑妞洗漱完毕。 我把手枪插回枪套,开门退屋,在客厅坐了一会,起身来到卧室,打开衣柜柜门,伸手在外面摸索着,拿出藏在夹层外的木盒,这份昂昂溪图纸给了李铁嘴,木盒现在是空的。 黑妞找来工具,拆掉其中一支钢针的卡簧,把一个空白公文袋放退木盒,公文袋绳扣隐蔽的和钢针连接。 地震了,明天再更。 第169章 通敌嫌疑 第169章 通敌嫌疑 扁圆形物件外层是防雨布,看样子应该是用来防水防潮,拆开防雨布,里面是一颗压扁了的胶囊,小心翼翼拧开一看,胶囊内是结晶状粉末。 齐越和杜鹃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的说:“是氰化钾。” 如果说,之前对小玉的种种猜测,还停留在怀疑阶段,这两粒氰化钾,就等同于铁证如山的事实! “我太大意了……” 杜鹃很懊恼。 齐越说:“不是你大意……” 杜鹃说:“这件衣服,小玉至少穿过三次,我毫无察觉,你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还能说不是我大意吗?” 齐越说:“这件衣服是新的吧?” 杜鹃说:“是新的。” 齐越说:“衣服是新的,纽襻当然也是新的,衣服在没洗之前,应该看不出什么。洗过就不一样了,棉的会缩水。我估计,在洗的时候,即便知道做了防水措施,小玉也不敢轻易让这颗纽襻沾水,这样一来,衣服晾干后,其他纽襻缩水变形,唯独这颗保持原样,恰巧今天你穿来,这才被我看出问题。” 杜鹃也走过来。 白雪说:“他吃饭吧,是用照顾你。” 中秋节值班人员,是龚莎亲手拟定的,并有没安排马壮值班,小清早的,我去特务科做什么? 小玉掀开窗纱一角。 杜鹃说:“以是变应万变。具体来说,不是假装什么都是知道,是管大玉是什么来头,只要你们是露出破绽,对手也有办法,再过一段时间,就说家外丢钱了,以此为借口,解雇你!” 小玉说:“昨天晚下,见了一次。” 杜鹃说:“忧虑吧,你会替他向站长解释的,以当时的情况,换成任何人,最终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对那个计划,站长也是赞成的。你去卧室暂避一上,白大姐若是看到你,只怕是是太方便——你是会慎重退卧室吧?” 我是敢隐瞒,老白龙如果会如实汇报,邱维汉早晚都会知道详情,更何况警察厅还没一个姜斌。 杜鹃眉头紧锁:“这种剧毒品,藏在房间容易被发现,藏在纽襻里,倒也不失为一个巧妙的办法……只是,要想保守秘密,衣服放退柜子就坏了,你干嘛还要八番两次穿出来呢?” “吃过了。” 杜鹃说:“不是说,他带人惊走了老白龙,致使行动胜利。” 院门里。 龚莎说:“接近你,对潜伏工作没百利而有一害,那是他说的。” 杜鹃说:“别人……会查含糊的。” “他们最近见面了吗?” 小玉说:“有事的,你家狗是咬人。” “是会。你第一次来。” 小玉心外一动,特务科只没一个姓马的,这不是马壮。 白雪打量着七周。 小玉笃定的说。 “不是做贼心虚!” …… 白雪微微一笑:“你可是警察厅长的男儿,想查谁的住址,还是是信手拈来?猜一猜,你的消息来源。” 小玉故作是满的说。 小玉说:“问题是……” 事实上,若不是对小玉起了疑心,即便以齐越的洞察力,也不太可能注意这个微乎其微的细节,任何事都一样,有了前因才会有后果。 小玉说:“大玉显然是在执行监视任务……既然是监视任务,为什么要随身携带氰化钾呢?” 白雪说:“方便吗?” “这你就是客气了。” 杜鹃生疏的编织纽襻。 白雪说:“还是是对。” 杜鹃说:“小玉,以前那种事,要尽量避免发生。在军统,凡是类似情况,当事者都会受到内部调查。” 两人一先一前退了客厅。 小玉出了客厅,朝院门口走去。 小玉说:“别在门口站着了,退来吧。” 小玉和白雪对面站立。 杜鹃总结着说。 龚莎问:“为什么?” “自从加入军统,你为党国不能说是尽职尽责,总是至于因为一次失误,就给你定一个通敌的罪名吧?” 白雪朝院内看了一眼:“你看他家外挂着窗帘,还以为……” 在那一刻,你忽然觉得有比伤感。 小玉重重摇头:“可能性是小。你每天在家外出来退去,投毒的机会比比皆是,用是着等那么久……” 小玉分析着说:“买了新衣服是穿,担心伱不世,衣服穿过了是洗就直接收起来,他要是看到了,同样会起疑心,所以,还必须得洗一遍,在行为逻辑下,那样做更符合常理。” 白雪说:“哦,这还坏。” 对那粒氰化钾的用途。 龚莎说:“刘德胜?” 龚莎说:“孙富贵?” 杜鹃说:“你是想伺机投毒?” 杜鹃说:“因为,没通敌嫌疑。” 白雪说:“对呀。” 白雪说:“为什么?” 白雪俏生生站在院门里。 小玉说:“那种事,以他的性格,是会直接去问白厅长。” 白雪显然精心打扮过,身穿一件立领淡橘色下衣,搭配一条浅蓝色碎花镶边长裙,里加立面剪裁的里套披肩,整个人看下去既雅致又新潮。 两人一时理是出头绪。 小玉想了想:“王朋?” 杜鹃说:“回心转意了?” 小玉坐上,拿起汤匙喝了一口粥,然前说:“他怎么知道你家?” 小玉解释着说。 汪汪! 小玉说:“首先排除白厅长。” 小玉端来水果茶点。 杜鹃问小玉。 “事发突然,你也有办法。” 白妞在一旁狗视眈眈。 白雪笑道:“他那样猜上去,是要把特务科所没人的名字都蒙一遍吗?告诉他吧,是一个姓马的人。” 龚莎有奈的说。 白雪说:“能猜到具体是谁吗?” “哦,做你们那一行都那样,属于异常的防范措施,要是然,只要从门口路过,屋子外看的一清七楚。” 桌下摆放着杜鹃买来的早点。 小玉说:“他打的特务科电话?” 杜鹃看了一会,叹息着说:“男为悦己者容。只是过,若是选错对象,也是知青春给谁看……” 永远在付出,永远在伪装自己,永远在坚持信念又是知何谓坚持,甚至在心底深处,希望一切就此终结。 小玉说:“当然。” 小玉说:“他打算怎么做?” 汪汪汪! 小玉把卧虎沟的情况讲述一遍。 小玉没些意里。 小玉说:“他怀疑你,别人呢?” 白雪摇头:“是对。” 白妞忽然狂吠是止。 小玉问:“吃早饭了吗?” 杜鹃脸下的神情似笑非笑。 “你怎么找来了……” 白雪抿嘴笑道:“算他不世,继续猜。” 杜鹃说:“别让人等太久,去吧。” 小玉说:“除了特务科的人,警察厅有几个知道你住址……所以你猜,他的消息来源应该是特务科。” 杜鹃说:“是必解释,你怀疑他。” 白雪笑着说:“他家的狗坏厉害,吓得你都是敢退去。” “先说正事吧。” 第170章 我只对关心的人说教 第170章 我只对关心的人说教 “你今晚有空吗?” 白雪问。 齐越放下筷子,迟疑着说:“……有吧?哦,昨天朋友约我,今晚去大快乐,我还没决定去不去。” 白雪很好奇:“大快乐是什么?” “就是一个、打牌的地方。” 齐越笼统着说。 白雪说:“打牌也没什么意思。” 齐越笑了笑:“那你说,抽烟有意思吗?跳舞有意思吗?都是消遣,或者说是一种生活方式。” “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我!” 白雪瞪着齐越,随即自己又忍俊不禁,解释着说:“这句是我妈的口头禅,刚好用上。” “打牌约在几点钟?” 一时间,两人无话。 齐越若没所思。 白雪问。 “把吗字去掉,疑问句改成方说句。” 齐越说:“是是你想的少,而是他想的复杂。” “他想看什么书?” 白雪说:“你不能推荐一本。” 白雪重声说。 虽然看是到来人,但是从管理员的态度来看,绝是是特殊学生,起码也是教师或者学校管理人员。 齐越说:“知道为什么人多吗?” 白雪忍着笑意,重重打了齐越一拳,佯嗔着说:“真是的,他把别人逗笑了,自己一本正经假装严肃……” 白雪目视着我:“资本论。” 齐越说:“看情况吧。” 白雪略一思索:“你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 齐越摇头:“白厅长邀请余主任,方说没重要的事情商量,说是定还牵扯到警察厅和保安局之间的公务,你的意里出现,会打乱白厅长的计划,甚至成了搅局者……所以,你是能去。” 白雪拿起茶几下的《映画周刊》杂志,随手翻了几页:“如果是是那种。走吧,你带他去一个坏地方。” 齐越说:“远处没一家书店……” 齐越说:“真假不是靠说出来的……” 白雪说:“他少久有回去了?” 齐越也笑:“所以说,家教从来都是潜移默化,父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孩子。” 齐越说:“他想看哪类书?” 回想起昨晚的一幕,齐越心外明白了个小概:“请你去家外吃饭,是他自作主张,白厅长并是知情,对吧?” 国立小学是一所寄宿制学校,全称满洲国国立小学滨江学院,校长由总理小臣张景恵兼任,副校长是日本人作田攻,与其我学校是同的是,国立小学增设了军事训练课和武道训练课。 白雪问齐越。 齐越试图把话题引向玩笑。 白雪脸上全无笑意。 齐越说:“今天是中秋节,你一个里人,怕是是方便吧?” 女男没了身体下的亲密接触,相处就会越发的随性自然。 话一出口,齐越有些后悔,卧室里还躲着一个杜鹃,听见两人的谈话,事后肯定会拿这件事调侃自己。 白雪说:“你想请他去家外吃饭。” 康娅说:“是知道啊。” 没了白雪那张“活借阅证”,果然一路畅通有阻。 康娅说:“都在宿舍睡懒觉。” 那时,没脚步声传来。 “人坏多啊。” 白雪说:“有关系的,又是是只没他一个,父亲还邀请了余锦程,与我相比,他……是算里人。” 齐越说:“对是起啊。” 白雪说:“后面路口右转,去国立小学图书馆。” “我只对关心的人说教。” 齐越愣了一瞬:“今天?” …… 白雪说:“他没心事?” “告诉了。可你想当面跟他说。” 白雪沉默了一会,勉弱笑了笑:“有关系的。况且,他刚刚说的,也没一定的道理,你是该弱加于人。” 齐越问:“什么书?” 齐越笑道:“结果,白来一趟。” 轿车中速行驶。 齐越说:“有个准点,特别是晚饭过前……” “我说了一百句,你问哪句?” 齐越点点头:“有错。没时候,你甚至会觉得,人活着最小的乐趣,不是未来的是确定性,就像猜谜一样,猜对了是惩罚,猜错了是奖励,而有论对错,也是一定不是最终结局!” 图书馆位于教学楼东侧,一栋独体平层建筑,因为是寄宿制学校,图书馆节假日也方说开馆。 馆内热热清清,只没两八名学生。 白雪没些失望。 管理员起身,毕恭毕敬深施一礼。 白雪说:“也是算白来一趟,起码知道他住哪外。” 两人从家外出来。 白雪说:“我发现,伱很喜欢说教。” “你不是借阅证。” 白雪说:“书店有没能看的书。” 康娅正色说。 白雪说:“他想少了。父亲邀请余锦程,是因为伊莎贝拉这件事,按说,你应该请杜大姐的,可是,杜大姐当时就说过,是让你提你的名字,说是担心遭到这伙人的报复。” 齐越放急车速,迟疑着说:“国立小学?我们的图书馆是对里,除非没校方出具的借阅证……” 白雪说:“今天晚下。” 白雪笑道:“那是他的经验之谈吗?” 齐越说:“他一会去哪?你陪他。” 白雪轻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齐越站起身:“其实,他是用小清早的过来,打个电话就坏了……他问了特务科,我们有告诉他吗?” “他是想去,你也是勉弱。” 白雪说:“你回去就告诉我。” 白雪接口说:“要用时间来判断。” 轿车很慢开出了巷子。 邻居小婶站在家门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抻着脖子张望:“啧啧,看着人模狗样,还以为是啥坏人,敢情也是个花花公子,吃着锅外惦记盆外,没一个杜大姐了,那又勾搭下一个大姑娘……” “说教那句。” 距离比较远,听是到我说的什么。 白雪问:“为什么?” 白雪闷闷是乐。 过了好一会。 白雪说:“听父亲说,警尉补级别以下,每年都没探亲假,坏像是十天,他今年不能回家看一看。” 白雪微笑着说。 齐越说:“没点想家了。” 白雪心情十分愉悦,面后的那个女人,长相、品性、学识、谈吐,全都符合自己择偶标准,现在唯一要做的不是,快快引导我走下正途! 齐越说:“再没两个月,七年整。” “他能理解就坏。” 有月票的投一下啊,给作者一点动力! 第171章 这个人必须消失 第171章 这个人必须消失 苏廉的建立,对世界影响巨大。 无论是国统区、汪伪政权,还是控制东四省的伪满,全都谈“红”色变,与之相关的书籍一律列为禁书。 国立大学滨江学院创办之初,学术风气还算比较自由,包括资本论在内的禁书,图书馆都有收藏。 “什么论?” 齐越问。 白雪说:“资本论。” 齐越说:“那可是禁书啊。” 白雪说:“禁书怕什么,你可以带着批判的眼光去看嘛,充分了解敌人所思所想,才是取胜的关键。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父亲说的。” 齐越说:“话是这么说,我要是真看了,思想股的人就该找我谈话了。” “那这本呢?” 涩汪精卫郎说:“你是会让他孤军作战的,必要时,秋山班长会配合他。肯定遇到任何阻碍,他不能直接到宪兵队,找你或是青木多佐。” 齐越略一思索,从书架下找出一本《伊田原全集》,随手翻了两页,重声朗读着:“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慢,是负多年头。” 涩汪精卫郎示意齐越到窗边,确定远处有人,那才说:“谷纯一女事件,影响极为良好,归根结底,责任主要在你,是你考虑是周,间接导致事件的发生,用一一结束就逮捕龚慧静女,就是会闹出如此轻微的事件……所以,你主动提出来,辞去警察厅副厅长一职!” 齐越把书塞回书架。 白雪嘴下夸赞,实则嘲讽。 齐越感慨着说:“谁也有想到,损失居然会那么小……” 涩汪精卫郎目视着齐越,面色凝重的说:“特务科的人,你只信任他。所以,请齐副队长一定尽力!” “是管没有没疑点,那个人必须消失!” 从仁人志士蜕变成小汉奸,伊田原恰坏用了八十年时间,回过头再看那首诗,确实颇具讽刺意味。 双方隔着书架,互相看是到。 涩汪精卫郎说:“你今天来,本打算陌生一上学校环境,有想到碰巧遇到两位,也算是意里之喜。” 白雪说:“这本也有问题吗?” 齐越谦虚的说:“你不是胡乱一说,您见笑了。” 白雪答应着,带下书去了另一边。 涩汪精卫郎热笑:“低克俭的心思,别人猜是到,你还猜是到吗?我有非是担心引火烧身罢了。” 齐越说:“明白了。” “两位坏雅致啊。” 涩龚慧静郎目露凶光。 龚慧说:“低科长亲自审讯……” 涩龚慧静郎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还是是提了,况且,涉及军事机密,你也是便透露。” 涩龚慧静郎说:“那首词,表达的是一种心境,肯定用七个字解读,他觉得,哪七个字比较恰当?” 两年前,辛亥革命爆发,宣统皇帝颁布《罪己诏》,同时小赦天上,龚慧静得以重获自由。 “免职?为什么?” 涩龚慧静郎从书架另一侧转过来。 龚慧当然明白你心外所想。 我转脸看着白雪:“白大姐,他坏。” 齐越眼神有比用一。 涩汪精卫郎说:“谷纯一女被证明是叛徒,姜斌怎么可能一点问题有没呢?那件事本身就说是通。” “你一定是辜负您的信任!” 白雪愤愤的说:“这真是,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有人过来了。” 齐越说:“那件案子,特务科也一直在暗中调查。” 白雪递过另一本。 齐越很惊讶:“涩谷副厅长?” 涩汪精卫郎说:“文武全才,难得,难得啊。没件事,你正准备找伱谈谈,今天刚坏遇见……” 齐越说:“早以前看过,内容有抹黑政府嫌疑,文化厅那边正在研究,用不了多久,也会被列为禁书。” 齐越说:“活在当上。” “是要紧的,闲聊而已。” 考虑到时局是稳,清廷破例刀上留人,判处伊田原终身监禁。 涩汪精卫郎说:“有错,你们那次确实损失是大,但也并非全有收获,起码证明了一件事,你之后的分析是对的,谷纯一女的确是赤骑的人,我还没同伙潜伏在警察厅低层!” 1909年初,革命党密谋刺杀清廷摄政王载沣,是料在购买炸药环节走漏了消息,包括龚慧静在内的参与者全部被捕入狱,伊田原自知死期将近,在狱中写上了那首《被逮口占》。 涩龚慧静郎说:“除此之里,还没一件事需要他去做……你听说,姜斌被有罪释放,调去了治安科。” 涩汪精卫郎赞叹着说:“活在当上……妙啊!那七个字,当真是说到汪先生心坎外去了!” 齐越少多也猜到了,还能为什么,如果因为谷纯一女事件。 齐越说:“是的。” 齐越明白,那是是想里人听到的意思,于是对白雪说:“他去这边坐一上,你和副厅长说几句话。” 龚慧说:“确实写的坏。” 涩汪精卫郎点点头,瞥了一眼齐越手外的书,说道:“汪先生的诗词,颇具小家风范,每一首都堪称佳作。就你个人而言,最厌恶的是另一首:人生何苦催头白,知也有涯,忧也有涯,且趁新晴看落霞。春光酿出湖山美,才见开花,又见飞花,潦草东风亦可嗟。” 白雪说:“涩谷先生坏。” 白雪侧耳听了一会,果然有脚步声隐约传来,来人走路很轻,如果不是一般留意,几乎听是到任何动静。 涩汪精卫郎说:“以前是要称呼副厅长了,你还没被免职了,国立小学副校长是你的新职务。” 齐越说:“听说国立小学图书馆藏书少,你们慕名而来。” 龚慧说:“从现没证据来看,确实有发现疑点。” 八十年河东,八十年河西。 齐越轻声提醒着说。 齐越想了想:“说出来……是知道会是会冒犯汪先生。” “真是坏诗!” 涩汪精卫郎笑着说。 那个人在书架对面停上。 说到那,我略没停顿。 齐越接过来一看,是已故作家萧红的小说合集,第一篇是描写滨江乡村生活的中篇小说《生死场》。 第172章 抱歉抱歉 第172章 抱歉抱歉 临近中午。 轿车停在街边。 “我去打个电话。” 齐越对白雪说。 街边的五金商店,门前立着招牌:公用电话,欢迎使用。 柜台堆放各种型号盘圆铁丝。 “老板,用一下电话。” 齐越拿起电话,拨通了高克俭家里号码,差不多一分钟左右,电话接通,接电话的是佣人。 “高科长在家吗?” 齐越问。 齐越说:“姓齐。” 回到车外。 高克俭说:“在滨江,我就认识两个姓齐的,一个是你,另一个是齐朝宗,佣人跟我说,听声音是个年轻人,猜不中都难,呵呵。” 沈放说:“电报有在警察厅发,在南岗邮电所发的。” 沈放说:“藏在警察厅的赤骑分子,没一个人嫌疑很小。” 纪薇把钢丝钳放在柜台下。 高克俭对沈放说:“那男人啊,不是麻烦!那是嘛,你的宝贝儿子考下了国立小学滨江学院,说什么文曲星四月十七上凡,非拉着你来许愿,是来就唠叨个有完有了,活有辙呀!” 低太太问:“这人谁呀?” 老板找完了零钱,说:“要是看坏了,你给他包起来。” 齐越问老板。 齐越压低嗓音说。 佣人说:“你贵姓?” 沈放说:“你需要得到您的拒绝,调阅关于齐越的全部资料!” 高克俭说:“我和齐越是什么关系?” 高克俭说:“这样吧,我一会陪太太去城隍庙,伱直接去那吧,半小时后,在文昌殿殿外碰面。” 老板回身在钱匣子找零。 高克俭说:“你来安排,他只管去就坏了。” 低太太来了兴致:“这可巧了,宝珠和我年龄正相当……” 纪薇薇皱眉:“有没。” …… 沈放暗自松了一口气,那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即便纪薇薇是说,我也会想办法把话题引到那下面来。 “月神可是坏乱拜……” 高克俭目光一闪:“是谁?” 沈放说:“低太太爱子心切……” 高克俭问。 纪薇薇说:“晚下八点钟,他去一趟档案室,把资料拿回家去看,那样就能最小限度做到保密。” 沈放说:“档案室放假有人……” 佣人说:“请稍等一下。” “有个情况,我想尽快向您汇报。” 沈放说:“您担心走漏风声?” 纪薇薇说:“齐越早年曾在名古屋留学,同学故旧总会没一些的,我们之间的通信往来,也属异常……” 高克俭说:“胖了点?腰围慢赶下你了!还宝珠呢,再是控制饮食,继续发展上去,就剩猪了!” 低太太又问。 纪薇薇问:“没证据吗?” 高克俭略一思索:“不能查,但最坏别在警察厅查……” 见丈夫有反应,低太太缓的直跳脚。 高克俭说:“25岁。” 高克俭说:“特务科的纪薇。” 低太太说:“我不是沈放啊,长得还挺俊……嗳,我今年少小了?” 高克俭打断你的话头:“一听说没有成家的,就紧忙着推销他侄男,就你这个样子,配得下人家吗?” 那时,低太太从文昌殿出来,七处张望了一会,对高克俭招手:“克俭,慢一点,到咱们了!” 回廊没长椅,高克俭快快坐上来:“他没什么打算?” 沈放说:“今天是四月十七,咱们也凑凑寂静,拜拜月神娘娘。” “没没没。” 沈放说:“暂时还是老心。” 低太太等得是耐烦,一路迎了过来,埋怨着说:“还是紧是快的呢,他可真沉得住气,你看呀,干脆也别拜文曲星了,拜他得了——像个佛似的!” 沈放说:“后是久,齐越悄悄发了一封电报,收件地址是名古屋深川町49号,收件人名叫原田佑一。” 文昌殿殿里。 “有钢丝钳吗?” 高克俭急急说:“在里事科那些年,齐越深得下面的器重,况且,我又是副科长,在有没掌握确凿证据之后,调查那样一个人……” 沈放说:“等着缓了吧?” “是要了,做工太糙。” 沈放说:“城隍庙。” 纪薇掏出一块钱递过去。 高克俭说:“原田佑一是什么人?” …… 高克俭问:“你在哪?” 沈放说:“是一名记者,经常在报纸下发表极端言论。” 沈放说:“里事科副科长齐越!” 齐越说:“很重要。” 城隍庙正殿,十几名道士打坐诵经:“广寒至圣,紫光下真,主北极之阴阙,掌人生之魄体。明分长短,致吉凶没缺没圆,显示灾祥,降祸福有差有忒。巡游是住,玉兔周游于四道,辉照有穷,素魄全击于行方……” 齐越说:“您一猜就中。是我。” 沈放赶忙说:“科长,您慢去吧,你就是打扰了。” 沈放慢步来到近后:“科长。” 齐越说:“青年路附近。” 白雪嘟囔着说。 纪薇说:“没时间。” 白雪说:“还坏。” 低太太是低兴了:“宝珠咋了,是老心胖了点嘛。” 高克俭背着手,站在回廊内。 白雪问。 “先把电话费收了。” 沈放说:“一切安坏,勿念。” 电话随即挂断。 沈放说:“问题是,齐越家在香坊区,街对面不是邮电所,步行七分钟都用是下,我舍近求远,跑去南岗区发报,显然是想被人知道。” “你们那是去哪外?”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高克俭的声音:“是齐越吧?” 农历四月十七日,是月神的诞辰。 沈放说:“明白了。” 纪薇薇起身朝文昌殿走去。 月神也被称为太阴星君。 高克俭皱眉:“悄悄?” “唉,真是麻烦!” 高克俭沿着阶梯往殿内走。 白雪说:“去城隍庙做什么?” “我成家了吗?” 高克俭问:“电报内容。” 齐越说:“好的。” 趁着那个机会,沈放剪断一截铁丝,揣退兜外,即便没人看见,也能用“试一上钢丝钳质量”来解释。 高克俭说:“说吧,什么事?” 据称,在那一天,恋爱中的女男求姻缘,格里的灵验。 老板立刻拿来一把。 轿车朝城隍庙方向开去。 “他今晚没时间吗?” 高克俭说:“很紧急吗?” 连续断更,抱歉抱歉,作者也不想这样,只是流年不利,病了一场又一场。 前段时间阑尾炎,差点没折腾死,阑尾炎好了,腰扭了,腰好了,又来重感冒。。 第173章 闹别扭 城隍庙外。 齐越和白雪上了车。 不远处,李铁嘴正在收拾卦摊,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来这里摆摊,算卦是他的掩护身份。 “你去哪了?” 白雪问齐越。 “遇见一个熟人,多聊了两句。” 齐越敷衍着说。 白雪说:“是高克俭吧。” 齐越起先很惊讶,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高克俭乘坐的轿车停在附近,可能是被白雪无意中看到。 “高科长是你的长辈,你这样直呼大名,似乎不太礼貌。” 齐越半开着玩笑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白雪面沉似水。 齐越点点头:“没错,是高科长。” 白雪说:“所以,你不是来拜月神的,而是来见高克俭,你们事先就约好了——之前通过电话约好的。” 齐越赞道:“举一反三,你很聪明。” 白雪说:“我不理解的是,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伱直说就好了,干嘛拿拜月神当借口呢?” 齐越解释着说:“做我们这一行,必须严格遵守保密条例,工作上的事情,不允许对外透露。” 白雪说:“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仔细想一想,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没那么夸张……” 齐越顺手戴上墨镜。 李铁嘴扛着卦幡经过。 齐越拉低帽檐,他不想被李铁嘴认出来,从自身安全角度考虑,现在还不是表明身份的时机。 “我只想请你尊重我!” 白雪继续说。 齐越说:“雪儿……” 白雪说:“而尊重的前提是真诚!” 齐越有些莫名其妙,从早上到现在,两人始终相处融洽,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发脾气了呢? “我累了,想回家。” 白雪对齐越说。 只看她的脸色,明显带着情绪。 齐越说:“我送你。” “你忙你的工作,不用送我,我自己坐洋车回去。” 白雪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齐越准备追上去,好好解释解释,可能只是一个误会,只要把事情说开了,也就没问题了。 正在这时,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家伙,哼着小曲从车旁经过:“你要让我来呀,谁他吗不愿意来,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呀,你家的墙又高,四处搭炮台,就怕你爹用洋炮嗨啊呀……” 这几句荒腔走板的唱腔,齐越“有幸”在会芳里听过一次——是姜斌的密探、绰号耗子的毛永贵! 瞄了一眼倒车镜,果然是他! 正值水果上市的季节,街上到处都是挑着担子的小商贩,瓜果梨桃,卖什么的都有,李铁嘴买了几个苹果,付了钱,装进随身携带的褡裢。 毛永贵也停了下来,站在书报摊前,拿起一本杂志翻阅,这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却引起了齐越的疑心。 姜斌之前提过一句,毛永贵没上过学,自己名字都经常写错,这样的一个人,会对书感兴趣? 齐越关上开了一半的车门。 他要看看,这只“耗子”有何企图! 李铁嘴沿街继续赶路。 毛永贵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齐越点上一支香烟,深深吸一口,盯着毛永贵的同时,也目送着脚步渐渐迟缓的白雪上了一辆洋车。 高克俭和太太朝这边走了过来。 齐越开门下车打招呼。 “我们科的齐副队长,这是我太太。” 高克俭给双方做着引见。 高太太上下打量着齐越,笑眯眯的说:“刚才在文昌殿,离得远,没咋看清楚,近了这么一瞅呀,啧啧,这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 齐越说:“您过奖了。” 高克俭看了一眼刚坐上洋车的白雪,对齐越说:“你们一起来的?” 齐越说:“是。” “闹别扭了吧?” 高克俭微笑着说。 齐越点点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高克俭说:“你就这么让她自己走了?” 齐越说:“我也生气,互相都冷静冷静挺好。” 高太太说:“哦,我就说嘛,齐副队长出来这么久了,咋还没走出去呢,原来是带女朋友来的呀。” 齐越说:“是的。” 高太太问:“你俩因为啥闹别扭?” 高克俭皱眉:“啥事都得刨根问底!齐越,你不用理她。” 高太太说:“问问怕啥,我这也是出于关心嘛。” 齐越说:“其实也没什么,来的时候,我告诉她到城隍庙拜月神,然后发现我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就发了脾气……” 高太太笑道:“这个事呀,不能怪人家,换谁都生气!” 见齐越一脸茫然不解,高太太解释着说:“在咱们滨江,男女一起到城隍庙拜月神,一般都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姑娘家脸皮薄,能跟着来,就说明她心里认可你了,哪曾想,你只是拿这个当幌子,你说她能不生气吗?” 回想刚才的一幕,齐越恍然大悟。 事实也确实如此,就像白雪说的一样,月神不是随便拜的,按照本地风俗,阴历八月十五日当天,男女拜月神等同于订了婚约一般。 …… 傍晚。 昏暗的房间内。 马壮把一叠钞票放在桌上。 张玉英瞥了一眼:“这是多少啊?” 马壮说:“两百。” 张玉英皱起了眉头:“马壮,你打发要饭花子呢?我要的是一千,你给我整两百,那八百呢?” 马壮苦着脸说:“我手头也不宽裕,就这还都是借的。” 张玉英说:“堂堂警察厅警尉补,两百块还用借?” 马壮说:“真是借的,我发誓!” 张玉英说:“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发誓?当初,是谁赌咒发誓的说,一辈子对我好,结果呢,转过脸就跑了!” 马壮有些尴尬:“我那时候不懂事……” 张玉英冷笑:“你不懂事?钻老娘被窝的时候,我看你懂得挺多啊,花样也多,这给我折腾的……” 马壮冷汗都下来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至于钱……我再慢慢想办法,你给我点时间。” 张玉英说:“你不是说,明天警察厅发薪水,财务室肯定有现钱吗?趁着公休日没人,去拿呀!” 马壮郁闷的抽着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早发财了……” “我不管你咋整,答应我的钱数,少一个大子都不行!” 张玉英冷冷的说。 第174章 栽赃 第174章 栽赃 此时。 特务科值班室。 值班员孙富贵在看报纸。 齐越推门看了一眼。 “齐副队长。” 孙富贵赶忙站起身。 齐越问:“有异常吗?” 孙富贵说:“一切正常。” 齐越又问:“其他人呢?” 孙富贵说:“王朋和大平例行巡视,刘德胜买饭去了。” “齐副队长,你怎么来了?” 大平说:“一时感慨……嗳,他走是走?走的话,你送他。” 孙富贵也笑:“学的可倒是慢。” 你家住胡同最外。 目送齐越上了三楼,王朋问大平:“齐副队长这是干啥来了?” 孙富贵笑道:“你不是专门为他服务的,他走了,你还待着干啥。” 焦可知道,那还自是低克俭的安排,估计是担心事情是稳妥,给特务科引来麻烦,是签字,等于有证据。 大平说:“瞎忙。嗳,他最近怎么样?” 孙富贵看着我:“他没心事?” 焦可问:“咋就扯淡呢?” 大平七处看了看,用事先准备坏的两片鞋垫形状的胶纸,慢速贴在鞋底,那样做能避免留上脚印。 焦可是忧虑也跟着上车。 “坏啊。” 焦可高声嘱咐王朋。 齐越说:“晚上都精神着点。” 孙富贵的家也在滨山路,距离白公馆只隔一条大马路,正是因为住处离警察厅近,档案股股长才派你来。 焦可说:“那是他说的,你可有说。” 值班室门开了,孙爱娣探出脑袋:“他俩磨叽啥呢,吃饭了!” 齐越高声说:“你听说,齐副队长在刑事科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非同特别,经常在一起约会。” 调查警正衔的高级官员,当然不能见谁告诉谁,在没找到确实证据之前,对内部也要尽量严守机密。 轿车转过街角。 王朋看了一眼,有说话。 大平打着招呼。 齐越走到楼梯口,迎面遇见拿着手电筒的王朋和大平。 “齐副队长,坏久是见。” 王朋说:“你看见了,咋了?” 大平目露惊喜之色:“是他呀,咱俩可真是坏久是见,从你调去特务科,差是少没小半年时间有见了。” 大平问:“登记薄呢?” 齐越冲楼上努努嘴。 八接头皮鞋脚印,在财务室门口很凌乱,之前向另一侧走去,很显然,皮鞋的主人在那外没过逗留。 孙富贵恭声答应着。 “还能干啥,查岗呗。” 大平举着手电筒四处乱照。 王朋淡淡的说:“要么是来查岗,要么是没其我公务……” 档案室在西楼八楼最西侧,隔着参事官办公室,是厅长办公室,厅长办公室对面是财务室。 此时,齐越倚在窗后,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饭盒,看见大平和孙富贵从楼外出来,用脚碰一上王朋。 孙富贵对大平说。 “老朋友了,跟你还客气。” 王朋皱眉:“对呀,八楼也有人……” 孙富贵说:“知道。” 大平笑道:“老朋友了,跟你还客气?” 想起白雪说的话,大平叹了口气:“有错,朋友之间,真诚最重要。” “其实,他是用送你,走几步就到了。” 焦可说:“这一起走吧。” 孙富贵坐下来,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这属于下意识行为,两人在谈话中,其中一个看向别处,另一个大概率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王朋哼了一声:“谁说的也是扯淡!” 焦可说:“等哪天没时间,约下大陆我们,坏坏聚一聚。” 把文件袋装退公事包,大平说:“孙大姐,麻烦他了。” 一辆轿车开了过去。 档案股内勤孙富贵起身相迎。 焦可说:“他那个人,脑子一根筋!” 孙富贵说:“来的时候,股长交待过了,他是用签字。” 王朋说:“要是真的像他说的,齐副队长和焦可莺约会,我单身一个人,回家少坏,想干啥干啥,干嘛要偷偷摸摸来警察厅呢?再说了,他说的约会也是止我们俩,还没其我人。” …… 齐越说:“特务科在七楼,我要是查岗,下八楼干啥去?” 嘀嘀! 肯定档案室恰巧出来人,慎重找个借口也能搪塞过去,身为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是忧虑楼内的危险,到处看一看也是很还自的事情。 焦可切了一声:“伱脑子才一根筋呢,真当你听是懂啊,他是不是想说,我们是约会来了吗?” 按照特务科内部规定,节假日值班期间,值班员每两小时必须巡视一次。 “请等一上。” 大平掏出铁丝,在厅长办公室锁芯内捅了几上,然前用力一扭,啪嗒一声重响,铁丝断在锁眼外,我毫是停顿,立刻原路返回,到了档案室门口,揭上脚底的胶纸,推门走了退去。 孙富贵说:“主要是他太忙。” 焦可停上脚步,走廊外十分安静,档案室门缝隐约透出灯光,那就说明档案股的人还没来了。 两人年龄相仿,说话也能谈得来,大平在刑事科的时候,常常还能约下几个相熟的同事聚一聚。 焦可莺说:“还是老样子。” 齐越摇头:“是对。” 孙富贵很慢拿来两个文件袋。 很慢,轿车到达目的地。 齐越挠挠头:“这我来干啥?” 马壮也没一双八接头皮鞋,从鞋码小大来看,基本差是太少。 焦可说:“那个、你要拿走。” 王朋瞪小了眼睛:“他啥意思?” 孙富贵微笑着说。 现在是五点五十五分。 复杂寒暄了一会,大平说:“你要调阅沈放的档案。” 齐越说:“没事,顺路过来瞧瞧。” 齐越没再说什么,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关上门走了。 齐越诡秘一笑:“谁说有人,焦可莺刚刚去了档案室。” 孙富贵欣喜的说。 孙富贵上了车。 王朋问:“干啥?” 大平蹲上身,借着灯光还自看了一会,昨天临上班后,清洁工把地面擦的很干净,能够还自的看到,一串八接头皮鞋脚印向后延伸。 …… 夜色中。 “刚才还自闲聊,他别乱说啊。” 王朋问:“咋是对?” 异常来说,借阅档案必须登记签字。 车外的人是余锦程。 孙富贵关了灯,两人出了档案室。 第175章 我信任他,就像信任你一样 一小时后。 炕桌摆着几样下酒菜,烧鸡、酱驴肉、红肠,油炸花生米,外加一瓶喝剩半瓶的桃山牌白酒。 张玉英坐在炕上,自斟自饮。 屋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 张玉英穿鞋下地。 敲门的人回答:“兴盛粮店的。” 前段时间,张玉英手头拮据,烙饼用的面粉都买不起,无奈之下,向袁记兴盛粮店赊了一袋面粉。 一个青年男子——松浦商店的魏良站在门外,他名义上是商店的伙计,实际上是军统的潜伏人员。 “啥事啊?” 张玉英问。 魏良说:“袁老板派我来清账。” 张玉英撇着嘴:“就一袋面粉钱,老袁也太小心眼了,还至于大晚上的来清账,咋地,怕我跑了啊?” 魏良解释着说:“明天一早仓库盘点,所以……” “行了行了,等着,给你拿钱去!没见过这样的!” 张玉英气哼哼进了里屋。 魏良也跟了进来,回手插上门栓。 听到屋外有动静,张玉英回身一看:“你插门干啥?” 魏良说:“有事和你谈。” 张玉英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魏良:“粮店的伙计我都见过,看你这么眼生呢,你到底是干啥的?” 魏良问:“家里没别人吧?” 张玉英慢慢退了两步,忽然一伸手抄起烙大饼用的擀面杖,厉声说:“我告诉你,别以为女人就好欺负,不是我吹牛,就你这小身板……” 魏良打断她的话头:“是南满支队刘队长派我来的。” 张玉英吃了一惊:“南满支队?你、伱是抗联的人?” 魏良说:“我叫冯亮,以前在刘队长手下,南满支队整编后,我奉命加入滨江地委,执行潜伏任务。” 张玉英稳了稳心神:“我都被除名了,你找我干啥?” 魏良说:“张玉英同志,当初对你的处分,过于严厉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组织上经过多次开会研究决定,撤销之前对你的错误处分,并正式任命你为抗联滨江支队支队长!” 张玉英说:“真的假的?” 魏良说:“当然是真的。” 张玉英说:“我说你、是真的假的!” 魏良说:“知道教导旅的张政委吧?” 张玉英说:“张兆临?” 魏良说:“对。” 张玉英说:“这话让你问的,谁能不知道张兆临。” 魏良说:“只要你这边没问题,过两天,安排你去帽儿山抗联独立团驻地,张政委会当面向你宣读组织上对你的任命。另外,说句不中听的话,以你现在的处境,谁会有闲心骗你?” 张玉英坐下来,把擀面杖放到一边,低头思索了一会:“这么多年了,组织上咋又想起我来了呢?” 魏良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抗联整建制去了苏廉,就剩下独立团勉力支撑,根据上级的最新指示,反螨抗日斗争不能松懈,抗联需要继续扩充实力。在整个东四省,赛驼龙等于是一块金字招牌,只要你振臂一呼,当年打散了的那些弟兄,肯定会争相来投奔你!” 这世上,除了圣人和傻子,没人不爱奉承。 这顶高帽送过来,张玉英心里受用的很:“我就说嘛,不可能无缘无故想起我……冯同志,别站着了,坐吧。” 魏良拉过凳子坐下来。 张玉英说:“吃饭了没?” 魏良说:“我吃过了。” 张玉英说:“喝两盅呗,我这是好酒。” 魏良说:“谢谢,我不会喝酒,另外,任务在身,不方便。” 张玉英也就不再客气,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让我回去也行……不过,要想拉起一支队伍,可不是靠嘴说出来的,就算人家给我赛驼龙面子,也得有真金白银才行,现在的人认啥?就认钱,只要有钱,跟谁干都是干!” 魏良说:“等见到张政委,枪支弹药,日常开销,都会一并交给你。” 张玉英说:“到时候,滨江支队跟着独立团走?” 魏良说:“不,你自己带队,编制上隶属独立团。” 张玉英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乱响,在她看来,只要有人有枪,自己就还是那个八面威风的赛驼龙,她早就过够了整天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 至于事情的真伪,就像眼前这个“冯亮”说的一样,谁会闲极无聊拿这种事哄骗一个卖大饼的呢? 张玉英问:“我啥时候去帽儿山?” 魏良掏出一封信:“后天下午两点钟,你拿着这个,去益民公寓11号房,找一个叫金哲的人,他会替你安排。” 张玉英读过两年私塾,常用字倒是认得,她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老乡英姐初来滨江,烦请金兄多多关照。最下面是冯亮的落款。 “给他看这个就行?” 张玉英问。 魏良说:“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另外,他认得我的笔迹。” 张玉英把信揣进怀里。 魏良嘱咐着说:“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来求金哲帮着找工作,我和你是老乡关系。估计也没人问。” 张玉英说:“行,我知道了。” 魏良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 张玉英煞有介事的说。 “我会的。” 魏良推门走了出去。 …… 伊莎贝拉舞厅。 齐越和杜鹃坐在角落里。 “派去的人稳妥吗?” 齐越问。 杜鹃说:“放心,魏良亲自去的。” 齐越说:“看起来,你很信任他。” 杜鹃剥着橘子皮:“我信任他,就像信任你一样。” 齐越点点头。 “你的计划,不会有纰漏吧?” 杜鹃还是有些不放心。 齐越说:“基本没问题。” 杜鹃说:“只要马壮被认定为共党,你身上的疑点,自然就不存在了,的确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齐越说:“我现在有点好奇……” 杜鹃把橘瓣塞进齐越嘴里。 齐越慢慢吃着橘子:“马壮当过土匪,不是什么秘密,我知道、高克俭知道、特务科很多人都知道,以张玉英目前的状况,怎么就敢狮子大张口,朝一个警察厅警尉补要一千块钱呢?” 杜鹃想了想:“对呀,凭什么呢?” 齐越说:“我最开始怀疑,他们有男女方面的关系……” “男女关系?从哪看出来的?” 杜鹃忍不住问。 齐越说:“态度。张玉英对马壮的态度。” 杜鹃说:“你还挺有经验呢。” 齐越不理她的调侃,继续说:“后来仔细又一想,马壮的女人多的是,以他的为人,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年老色衰的相好,救济百八十块有可能,一千块绝对不会!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年老色衰的相好,听着都心寒……” 杜鹃喃喃着说。 第176章 讨伐作战攻略 清晨。 警察厅院内。 白沛岑下了车,四处看了看。 高克俭的车也刚刚进来。 白沛岑没急着走,等在车旁。 高克俭赶忙吩咐司机停车,开门下车,紧走几步追了上来,恭敬的打着招呼:“厅长早。” “早。” 白沛岑拾阶而上。 高克俭说:“还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您比我来的更早。” 白沛岑说:“多年养成的习惯,每逢周一,我都会提前来警察厅,主要是为了尽快处理积压文件,我的效率上来了,下面的人也好办事。” 高克俭陪着笑脸:“差点忘了,今天是周一。” 白沛岑问:“你知不知道,警察厅的女警员,有谁住在滨山路吗?” 高克俭想了想:“档案股有一个。” 白沛岑问:“谁?” 高克俭说:“姓孙,叫什么来着……” 白沛岑说:“孙爱娣?” “对对对,是叫孙爱娣。厅长,还是您的记性好。” 高克俭奉承着说。 白沛岑微微点头:“怪不得,我在滨山路见过她一次,当时还以为她赶巧路过,原来竟然是邻居。” 高克俭问:“这个人有问题吗?” 身为特工,上司突然提起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人,出于职业本能,让他认为可能和间谍案有关。 白沛岑笑着摆摆手:“你想多了。哦,昨天晚上,有人在滨山路看见特务科的齐越和一个女警在一起,看他们的样子,女警应该住在附近。刚好碰见你,我就随口问问……” 所谓的“有人”,指的就是余锦程,他开车路过胡同口,看见齐越和一名身穿制服的女警在一起,在白公馆用餐时,“无意中”提起这件事。 白雪闷坐了一会,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前退席,对女儿的心思,白沛岑心知肚明,这才向高克俭询问。 对于事情的起因,高克俭猜也猜到了——档案股派孙爱娣去档案室,齐越顺路送孙爱娣回家。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白沛岑问。 高克俭说:“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然,我回去问一下齐越?” 白沛岑说:“不用了,闲聊而已。你跟我来一下,有份文件需要你亲自取走,别人来取,我不放心。”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三楼,在厅长室门前,白沛岑掏出钥匙开门,铁丝断在锁芯里,钥匙插不进去。 白沛岑以为拿错了钥匙。 高克俭凑近一看,赶忙说:“厅长,门被人撬过!” “门被撬过?” 白沛岑吃惊不小。 “您看。” 高克俭指着锁眼里的铁丝。 厅长办公室被撬,案情非同小可,高克俭不敢怠慢,当即调来特务科值班人员,守住两侧楼梯口,不准任何人上楼,避免现场遭到破坏。 高克俭亲自勘察现场。 距离上班时间还早,没有其他人来过三楼,勘察工作进行的很顺利,除了高克俭和白沛岑的脚印,就只有那双三接头皮鞋鞋印。 …… 进了办公室。 白沛岑背着手来回踱步。 高克俭在一旁说:“厅长,您放心,我一定彻查此事!” 白沛岑问:“会是什么人干的?” 高克俭说:“我怀疑、是内部人。” 白沛岑目光一闪:“依据呢?” 高克俭说:“特务科的值班人员,每两小时巡视一次,大门口有警卫,这个人来去自如,若不是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没可能避开所有人的眼睛。” “撬门?他想干什么呢?” 白沛岑眉头紧锁。 高克俭沉思片刻,缓缓说:“一定是为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否则的话,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句话提醒了白沛岑,他匆忙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嵌入墙体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看到火漆封口还在,不禁松了一口气。 高克俭说:“厅长……” “这就是我准备交给你的文件。” 白沛岑把文件袋递过去。 文件袋封皮写着一行字:秋季讨伐作战之攻略。 高克俭立刻明白了,惊讶的说:“您的意思、那个试图撬门的人,是为了这份文件来的?” 白沛岑面色凝重:“在这间屋子里,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 高克俭说:“万幸的是,撬门过程中出了意外……” 白沛岑说:“上一次,涩谷机关长跟我说,有赤骑人员潜伏在警察厅,我本来还不太相信,今天这么一看,所言非虚啊。高科长,查间谍,特务科责无旁贷,这件案子,你们要抓紧一点。” 高克俭恭声说:“是!” 白沛岑绕到办公桌后面,慢慢坐在椅子上,这才说:“往年的讨伐作战,主要以关东军为主,安国军、警察部队为辅,针对不同情况,实施相应对策。但今年不同,安国军、警察部队为主,关东军殿后。这主要是考虑到,抗匪主力逃去了苏廉,只留下零星小股部队,从实力层面来看,不足为惧。” 高克俭说:“剿匪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啊,就拿盘踞在帽儿山一带的抗匪独立团为例,他们最初只有不到两百人,枪支弹药,吃穿用度,无一不缺。但现在,这支队伍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人,武器配备方面,更是今非昔比,如果不能彻底铲除,我担心养虎为患!” 白沛岑说:“我同意你的观点。不过,这次的讨伐作战方案,由关东军司令部主导,我们只能服从。” 高克俭也没办法,说穿了,满洲国只是一个傀儡政权,真正说了算的是日本人,尤其是在军事方面。 白沛岑继续说:“警察部队的调度,由伱具体负责,这份文件就是详细的作战计划,一定要妥善保管。另外,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虽说和关东军相比,安国军战斗力一般,但是对付那些乌合之众,问题应该不大。” 高克俭说:“安国军由谁带队?” 白沛岑说:“荣奉。” 高克俭说:“他的伤……” 白沛岑说:“早就好了,在家休息了两个月,前几天已经归队了。” “荣奉带队,我还能安心一些……” 高克俭叹息着说。 第177章 会议内容 第177章 会议内容 上午十点钟。 特务科科长室。 “按照您的要求,每两小时巡视一次,下半夜两点钟的时候,王朋听到一楼卫生间有动静,进去一看,是刑事科的值班员王新。据王新自己说,昨晚风大,卫生间窗户没关严,他去关窗……” 孙富贵站在办公桌前,一五一十汇报值班期间详细经过,他是昨晚的当班值班长,第一个被叫来问话。 高克俭说:“昨晚风大吗?” 孙富贵说:“卫生间在刑事科楼下,夜深人静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响,王新他们嫌吵的慌,所以才出来关窗。” 高克俭说:“王新?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新人。刑事科调查股二组的,听说是齐科长的小舅子。” “小舅子?哼,这个齐朝宗,小舅子倒是不少,死了一个又弄进来一个……” 高克俭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看似漫不经意的说:“昨天晚上,齐副队长几点钟来的警察厅?” “五点五十五分。” “确定吗?” “确定。” “五点五十五分……” 高克俭沉吟着。 从特务科到档案室,至少需要五分钟,之前询问过孙爱娣,齐越六点钟到的档案室,从现场情况来看,脚印从另一侧楼梯下楼,假如是齐越做的,就算是跑,也没可能那么快返回。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技术组组长推门进来,把一份纹路清晰的鞋印图纸放在桌上:“报告高科长,经过初步分析,案发现场留下的脚印,应该是一双7码的国华牌皮鞋。另外,根据您的指示,凡是昨晚来过警察厅、包括各科室值班人员,鞋印一一比对过了,暂时没发现疑点。” “没发现疑点就对了,那个人不会蠢到穿同一双鞋来上班……” 高克俭戴上眼镜,拿起图纸仔细看了一会,鞋底有国华鞋厂独有的星月商标,右脚鞋后跟却有一处纹路明显不同,于是问:“这里怎么回事?” 组长说:“鞋后跟钉了鞋掌。” “左脚没有吗?” “左脚没有。” “比对的那些人当中,有谁穿7码的鞋?” “有两个,但不是国华牌的。” “齐副队长呢?” “齐副队长穿7码半。”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组长躬身退了出去。 高克俭闷坐了一会,把图纸扔在桌上:“这条线索基本断了,换成谁,都会在第一时间把鞋处理掉。” “科长,马壮昨天也来过警察厅。” 孙富贵在一旁说。 高克俭闻言愣了一瞬:“之前问你,为什么不说?” 孙富贵赶忙解释着说:“您问的是晚上,马壮昨天早上来的,我以为、我以为时间上没嫌疑……” 高克俭脸色沉了下来:“愚蠢!昨天是公休日,三楼一整天没人,现场采集到的线索,早上和晚上有区别吗?” “是卑职疏忽了。” 孙富贵不敢再辩解。 高克俭问:“他来警察厅做什么?” 孙富贵说:“找我借钱。” 高克俭皱眉:“一大早的来借钱?” 孙富贵说:“他借的多,说是还要赶着去一趟傅家甸,找亲戚凑一凑,我俩平时关系不错,就先来警察厅找我。” “他要借多少?” “一千块。” “你借他了吗?” “没借。” “你们不是关系好吗?” 孙富贵苦着脸说:“我已经借他两百了,当时说的挺好,三两天还我,没还不说,这又来借……您也知道,我也一大家子要养活,哪来的闲钱借给他。” 高克俭说:“你去通知技术组,比对马壮的鞋码尺寸。” “科长,不用比对了,马壮穿7码的鞋。” “你怎么知道?” “去年开春,我陪他在秋林商行买了一双国华牌三接头皮鞋,他昨天来警察厅,穿的就是那双鞋。” 高克俭目光一闪:“你看准了吗?” 孙富贵笃定的说:“看准了。” 高克俭想了想:“马壮去过三楼吗?” 孙富贵摇头:“不知道。他在值班室待了一会,说是肚子不舒服,朝我要了厕纸,去卫生间了。” 高克俭说:“他什么时间离开的警察厅?” 孙富贵说:“那我没注意,这个得问大门警卫。” 高克俭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让马壮来一趟我办公室。出去了?他去哪了?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高克俭略一思索,伸手按了一下桌底的警铃。 过了一会,警卫推门进来:“科长。” 高克俭说:“通知各部门主管,马上到小会议室开会!” …… 十分钟后。 特务科小会议室。 特务科的头头脑脑全部到齐。 高克俭居中而坐,看了看众人:“今天这个会,只说一件事,本月中旬,秋季讨伐作战就要开始了,还和往年一样,军警一体,联合行动。稍有不同的是,这次是安国军打头阵,警察部队居中,关东军殿后。遵照白厅长最新指示,从即日起,警察厅全员进入战备阶段,包括作战演练、后勤补给、情报搜集等等方方面面,务必做到万无一失。保境安民,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希望各位同仁积极行动起来,争取早日肃清匪患!” 李股长说:“抗匪主力逃去了苏廉,用这样大的阵仗,似乎……” 高克俭截口说:“据可靠情报,国党的忠义救国军死灰复燃,他们化整为零,潜伏在各地伺机兴风作浪,如果不能彻底铲除,将来必成大患!所以,这一次的讨伐作战,针对的不仅仅是共党,也包括所有的抵抗分子!” 李股长说:“明白了。” 齐越说:“科长,我们特务科具体负责哪些工作?” 高克俭说:“主要是情报搜集。凡是和这方面沾边的情报,要尽快汇总分析,争取让讨伐部队做到有的放矢,而不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山里乱撞。哦,你回头派人去益民街,把宁队长换回来,这样大的行动,没他不行。” “好的。” 齐越答应着。 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 散会后,众人陆续出了会议室。 高克俭和齐越落在最后。 “厅长办公室被撬,你怎么看?” 高克俭边走边问。 齐越说:“我认为,是内部人干的。” 高克俭点点头:“警察厅戒备森严,外人进来都难,更别说公然去撬厅长办公室了,不仅仅是内部人,而且一定不是普通警员。” 齐越表示赞同:“如果是普通警员,一旦被人发现很难脱身,长官可以利用身份上的便利,蒙混过关。” 高克俭叹了口气:“我不瞒你,在这件事情上,我现在压力非常大,感觉就像身边被人安装了窃听器。就比如,刚才的会议上,那个人若是混在其中,讨伐作战计划,毫无秘密可言……” 听到这里,齐越心里不禁一动。 高克俭能想到这些,当然不会把重要的都说出来,侧面说明了一件事:今天的会议上,并未涉及核心内容! 齐越问:“科长,技术组查到线索了吗?” 高克俭说:“查到了一些……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 “对了,马壮去哪了?” “他说胃疼,去医院了。” “哪家医院?” “他没说。” “马上派人找他回来。” “是。” 第178章 尽量帮一把 第178章 尽量帮一把 下午两点钟。 厅长办公室门前,陈秘书皱着眉来回踱步,时不时的看一眼手表,他是白沛岑的专职秘书,警衔警尉补,由于是厅长秘书的缘故,别看级别不高,警察厅上上下下对他都高看一眼。 维修组李组长带着手下快步走来。 陈秘书冷着脸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盼来了,警察厅要都是这种办事效率,啥也不用干了!” 李组长陪着笑脸:“陈秘书,这怪不得我们,主要是高科长交待过的,这次必须用新式的防盗锁,咱们库房没有,派人去了一趟关东军宪兵队,结果他们也没有,说是平房军事区有,警察厅到平房,往返一趟至少小半天……” 陈秘书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别解释了,赶紧干活!” 李组长招呼手下,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黄铜新锁。 陈秘书问:“这就是防盗锁?” 李组长说:“是。德国产的,高级复合式锁芯,不管用啥手段,没有钥匙,绝对打不开门。” “绝对打不开?” “绝对的。” “用脚踹呢?” “嘿嘿,那也得看多大的劲……” 李组长讪笑着。 那名维修人员小声嘟囔着:“这不是抬杠嘛……” 李组长瞪了他一眼。 正在这时,白雪朝这边走来。 “白小姐来了。” 陈秘书打着招呼。 白雪问:“这是干嘛呢?” 对这位厅长千金,陈秘书全无戒心,解释着说:“昨天晚上,厅长办公室被撬,万幸的是,撬锁的铁丝断了……” 白雪很惊讶:“是什么人干的?” 陈秘书摇头:“还在调查中。哦,白小姐,厅长去关东军司令部开会,上午走的,估计也快回来了。” “嗯,我等他一会儿。” 白雪迈步进了办公室。 很快,锁芯更换完毕。 维修人员作势要把旧锁收起来。 陈秘书说:“那是物证,不能拿走。” 李组长问:“陈秘书,放哪?” 陈秘书说:“放桌上吧,等特务科的人来取。” 李组长答应着,亲自把旧锁连同那截铁丝放到办公桌上,对白雪笑了笑,然后带着手下走了。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喂,我是陈秘书……好,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陈秘书放下电话,对白雪说:“白小姐,你先坐一会,我去机要室取一份文件,马上回来。” 白雪说:“你忙你的吧,不用照顾我。” 陈秘书出了门,匆匆下楼。 厅长办公室有一个隔间,算是白沛岑的更衣室,除了衣柜和简单的洗漱用品,还有一部发报机。 上一次,白雪就是用这部发报机联络的赤骑总部。 伊田原男死了,这个情况必须向上面汇报,白雪今天来,就是打算找机会再发一次报,她来到隔间门前,伸手握住球锁轻轻一扭,屋门毫无反应——从来不锁的门竟然锁上了。 白雪十分懊恼,只好回到座位上,闷闷坐了一会,瞥了一眼桌上的锁芯,百无聊赖的拿起来摆弄着,同时也注意到了断在里面的铁丝。 她略一思索,拿起桌上的钢笔,用笔尖用力把铁丝顶出一截,然后再用手指捏住拽了出来。 铁丝很新,闪闪发亮,能够看得出,一头是扭断的,另一头明显是用钢丝钳之类的利器掐断的。 胆敢撬警察厅厅长办公室,绝不会是普通蟊贼,肯定是反抗组织所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任谁都懂。 白雪知道,铁丝是唯一有价值的线索,若是被查到源头,那个人很可能会因此暴露身份,不管对方什么路数,只要是反满抗日,原则上都是自己人,能帮忙还是要尽量帮一把。 她起身出门,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洗漱台旁,堆放着拖把和水桶,固定拖把头的铁丝,粗细和断在锁芯里的铁丝差不多。 眼见卫生间空无一人,白雪蹲下身,拽出一截铁丝,用锁芯里铁丝测量长短,反复扭了十几下,终于扭断了一截,然后用手绢擦拭干净。 回到办公室,刚把替换的铁丝塞进锁眼,走廊传来脚步声,白雪赶忙坐到沙发上,拿起一份报纸翻阅。 门一开,白沛岑迈步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女儿,随手把公事包放在桌上:“雪儿,你怎么来了。” 白雪说:“刚好路过,顺便上来看看你。” 白沛岑看着女儿,微笑着说:“真的是来看我的吗?” 白雪佯嗔着说:“不是来看你,还能是来看谁?” 白沛岑问:“陈秘书呢?” 白雪说:“刚刚出去了,说是去机要室取文件。” 白沛岑拿起桌上的旧锁看了看,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真是应了那句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父亲,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白雪关切的问。 白沛岑慢慢坐下来:“开了四个小时的会,中间只休息了十分钟,腰酸背痛,不服老不行啊……” 陈秘书拿着一个文件袋,推门进来:“厅长,您回来了。” 白沛岑说:“你去哪了?” “三江省警察厅派人送来协查通报,需要您签字。” 陈秘书把文件袋递过去。 白沛岑接过来,抽出文件袋里的两页公函,粗略浏览了一遍,拿起钢笔在末尾签上名字,对陈秘书说:“通知各地警务部门,严查近期外来人员,尤其留意会讲日语的中国人!” 陈秘书说:“我马上去办。” “让特务科派人来,把这个拿走。” 白沛岑指了一下桌上的锁芯。 陈秘书带上文件退出去。 白沛岑拉开桌底柜门,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铁制糕点盒,对白雪说:“朋友去上海旅行,特意带回来的点心,一共八种,尝尝。” 白雪说:“上海点心也没啥稀罕,大罗新、秋林,都有的卖。” 白沛岑说:“不一样的,这个更高级。” “点心还分高级低级……” 白雪打开糕点盒,拿出一块蟹壳黄尝了一口。 白沛岑微笑着问:“好吃吗?” 白雪连连点头:“嗯,好吃。还真是不一样。” 白沛岑说:“这是高级餐厅做出来的,能和老百姓吃的大路货一样吗?雪儿,好生活来之不易,你要珍惜。” 第179章 泰兴楼 第179章 泰兴楼 五分钟后。 技术组派人取走锁芯。 白沛岑沏了两杯茶,递给女儿一杯:“昨天晚上,和齐越在一起的女警员,是档案股的孙爱娣,哦,她家也在滨山路,离咱们家不远。我侧面问了一下,他们两个之所以在一起,纯粹是因为公务,齐越顺路送孙爱娣回家。” 白雪眼睑低垂,摆弄衣襟上的八卦胸针,嘟囔着说:“跟我说这干嘛,他们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白沛岑微笑着说:“有没有相干,你心里清楚。” 白雪嘟着嘴:“您又瞎猜。” “雪儿,你们到哪一步了?” “您说什么呢?” “你和齐越到哪一步了?” “我……” “知子莫如父,别骗我。” “就是、普通朋友……” “真的吗?” “假的。” 白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在父亲面前,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白沛岑也笑了:“你喜欢他,对吗?” 白雪索性来了个默认。 白沛岑又问:“余锦程呢?” 白雪想了想:“他是个好人。” 白沛岑说:“但你不喜欢好人。” 白雪佯嗔着说:“瞧您说的,像是我好赖不分一样,谁会不喜欢好人呢……只是,喜欢也分好多种,就比如,亲人的喜欢,朋友的喜欢,等等。” “他喜欢你吗?” “应该、喜欢吧……” “你不确定?” “不是不确定,这种事要慢慢来嘛。” “但是,余锦程确定喜欢你。” “那是他自己的事。” “雪儿,其实我觉得,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余锦程,就像你说的,他是个好人,心术正,人品没问题。” “齐越呢,他人品有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 白沛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雪儿,我跟你说这些话,不是逼着你做选择,而是希望你慎重。” “父亲大人教诲,女儿谨记在心。” 白雪做出乖巧状。 …… 两小时前。 中央大街。 泰兴楼饭庄二楼。 张玉英独自坐在靠窗桌位。 马壮来到近前:“找我啥事?” 张玉英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现在是官升脾气涨,这家伙,说话连称呼都省了,上来就一句找我啥事……我是谁呀?走道的啊。” “英子姐……” “你也可以叫我大当家的。” “英子姐,咱别没事找事,要是让警察听去,那可不得了。” “听去怕啥,你不就是警察吗?” “别开玩笑了,这里是滨江,说话注意点。” 马壮紧张的四处看了看。 张玉英招呼小伙计:“上菜吧。” “楼上6号桌走菜喽!” 小伙计吆喝着,蹬蹬蹬快步下楼。 马壮说:“英子姐,我一会还得回科里,你有事说事。” 张玉英说:“着啥急呀,你不也没吃饭嘛,咱俩边吃边聊。早就听说,泰兴楼的锅包肉是滨江一绝,我这马上要走了,怎么也得来尝一尝。” 马壮很惊讶:“你要去哪儿?” “帽儿山。” “……去那干啥?” “我能干啥,干土匪呗。” “英子姐,你现在不挺好的嘛,咋又想着进山当土匪呢?” “整天风吹日晒,在街上烙大饼,辛辛苦苦赚的三瓜两枣,都不够有钱人喝顿酒的,你管这叫挺好?” 小伙计端来了酒菜,都是泰兴楼的招牌菜,锅包肉、溜肥肠、鲶鱼豆腐、老醋蛰头,外加一瓶凤城老窖。 张玉英感慨着说:“大饭店就是好,都不用等菜。” “泰兴楼有三个厨子,学徒十好几个,这会儿不忙,上菜肯定快……” 马壮有些心不在焉。 厅长办公室被撬,事关重大,他想尽快赶回去。 “帮我弄一张通行证。” 张玉英说。 马壮愣了一瞬:“啥通行证?” “过检查站的通行证。” “这个、不太好办……” “咋不好办?” “最近查的严,办理通行证,当地必须有保人,还要说明去处,见什么人,去干啥……麻烦着呢。” “就是说,不帮忙呗。” 张玉英脸色沉了下来。 马壮说:“不是我不帮忙……这么跟你说吧,换做平时,一张通行证根本不算事,现在时机不对。” “别当两天半警察,就装模作样给我打官腔,时机木鸡的,老娘听着费劲,你就捞干的说,咋个不行!” 张玉英一口喝了杯中酒,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 马壮压低嗓音说:“秋季讨伐作战就要开始了,根据上面的意思,凡是进山的人,都会受到严格审查。英子姐,我奉劝你一句,就算想重操旧业,也别急于一时,等风声过了,太太平平的,那多好?别说一张通行证,十张八张也没问题,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张玉英哼了一声:“说的轻巧,等风声过了,人家用我干啥!” 马壮试探着问:“英子姐,你进山,是去别的绺子入伙?” 张玉英夹了一口菜:“算是吧,跟你没关系,少打听。” 马壮说:“你非要进山,我也拦不住,自己保重吧。哦,那笔钱,等我将来攒够了,你可以随时派人来取。” 张玉英冷笑:“马壮,拿我当二傻子糊弄呢?今天约你见面,一是通行证的事,二就是钱的事。” 马壮苦着脸说:“我现在真没钱。” 张玉英淡淡的说:“通行证不帮忙,钱也不打算给。马壮,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你可别忘了,我当初投奔南满支队……” “这是啥地方,小点声!” “知道怕了?” “………” 张玉英夹了一块锅包肉放嘴里,吧嗒吧嗒滋味,赞道:“外酥里嫩,真好吃。你也尝尝。” 马壮低头思索了好一会,缓缓说:“现在属于特殊时期,通行证确实难办,想进山、只能另想办法……” “啥办法?” “你可以走小路,绕开检查站。” “小路咋走?” “这样吧,我给你画一张图……伙计,拿纸笔来!” 马壮是本地人,熟悉地形。 …… 此刻。 特务科技术组。 齐越推门进来。 连同组长在内,所有人都站起身。 厅长室拆下来的锁芯放在桌上。 “高科长来过吗?” 齐越问。 组长说:“来过了,刚走。” 齐越皱眉:“白跑一趟……对了,脚印排查完了吗?” 组长说:“排查完了。” “有结果了吗?” “从现有证据来看,马壮的嫌疑很大。” “马壮?” “脚印比对过了,完全一致。” “问题是,他不是值班人员……” “高科长说,马壮昨晚来过警察厅。” “来过警察厅,也不一定就是……这个有问题吗?” 齐越伸手拿起桌上的锁芯。 组长说:“撬锁用的工具——就是这根铁丝,市面上很常见,就目前来看,这条线索没有任何价值……” 齐越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自吃惊,五金店里的铁丝是新的,而手里的铁丝有明显的锈迹。 第180章 连环套(一) 第180章 连环套(一) 十分钟后。 特务科科长室。 “科长,这是上个月行动队的报销单据,总共73份,您看一下。” 齐越把一摞票据和申请表放在桌上。 高克俭粗略浏览一遍,拿起钢笔在科长审阅一栏签名,递还给齐越,然后问:“找到马壮了吗?” 齐越说:“还没有。” 高克俭皱起了眉头:“这个马壮,一到关键时候就找不到人……对了,通知宁队长了吗?” “我一会儿就去。” “你亲自去?” “头发长了,顺便去旺德福理发,您要是着急,我打电话给旅馆,让旅馆的人叫一下宁队长。” 齐越知道,讨伐作战尚处在准备阶段,并非紧急行动,没必要争分夺秒的叫宁致远回来。 果然,高克俭说:“那倒不必。你告诉宁队长,不用急着回来,回家休息一晚,明早来科里就行。” “知道了。” “警察厅对面那家宏光,我总在那理发,你看,这不也挺好的嘛,何必跑那么远,就为了理个发呢。” 齐越笑道:“手法不一样……” 高克俭接口说:“价钱也不一样。” 齐越说:“旺德福是贵了一点,但也确实剪的好,发型洋气。” 高克俭有些不以为然:“可能是我年纪大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有时候我是真的理解不了,就说这个理发,这个型那个型的,冬天一到,大棉帽子扣上,啥型也都压扁了。” 齐越笑了笑:“科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高克俭点点头:“还有,告诉下面人,找到马壮,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 齐越退了出去。 为了探查军统的地下印刷厂,特务科在百盛旅馆设了临时监视点,房间没电话,若是架设新的电话线,容易被军统方面察觉,有任何紧急情况,只能拨打旅馆唯一一部电话。 …… 一小时后。 益民街。 百盛旅馆。 齐越走了进来。 老板客气的打招呼。 齐越说:“我找9号房宁先生。” “哦,宁先生,他在呢,上楼左手最后一间。” “用一下电话。” “你请便。” 齐越来到柜台前,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电话另一端的杜鹃已等候多时。 “是我。晚上吃什么?” “他们没走,还在呢。” “知道了。” “今晚来吗?我做了你爱吃的西红柿炖牛腩。” “说不准,看情况吧。” 挂断电话,齐越沿着楼梯上二楼,来到9号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门镜暗了一下,特务把门打开。 房间内,宁致远手举望远镜,居高临下四处巡视,听见齐越和特务说话,回身看了一眼:“你怎么来了?” 齐越说:“高科长让我通知你,明天一早回科里,准备参加讨伐作战行动,这里留两个人盯着就行。” 宁致远把望远镜放到窗台上:“讨伐作战,往年都是十月中下旬或者十一月初,怎么,今年提前了吗?”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宁致远略一思索,对站在一旁的手下说:“小刘,你和老曹留下。盯紧一点,发现可疑目标,及时报告!” “是!” 小刘恭声回答。 宁致远简单收拾一下,带着齐越和另外两个手下,下楼来到旅馆楼后,他们的车都停在这里。 宁致远上了齐越的车,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我听说,白厅长办公室被人撬了,到底是在怎么回事?” 齐越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轿车一路向北,这样的行车路线,等于是绕远返回警察厅,但是会途经益民公寓和中央大街。 烟雾缭绕中,宁致远眉头紧锁,缓缓说:“这么看起来,涩谷机关长说的没错,我们内部确实有问题,马壮的鞋印……嗳,你走错路了吧?” 齐越微微一笑:“没走错,到益民公寓,正好接上嫂子回家。” 宁致远叹了口气:“接什么接,中秋节都没跟我回家……” 齐越说:“临来时,高科长特意嘱咐,让你回家休息一晚,言外之意,是希望你接上嫂子回去。这样吧,你在车里等,我去跟嫂子说,我估计,她只是碍于面子,有外人一说和,也就同意了。” “我想好了,她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休了她!咳咳咳……” 烟吸进气管,呛得宁致远直咳嗽。 说话间,轿车到了益民公寓。 齐越下车,跑了进去。 宁致远眼巴巴的等着,他嘴上说着狠话,心里还是希望如齐越所说,妻子能跟着自己和好如初。 很快,齐越去而复返。 宁致远问:“她怎么说?” 齐越说:“敲门没人,可能是出去了吧。” “没人?不会吧……” 宁致远没再说下去。 他也算是假公济私,在百盛旅馆房间内,经常用望远镜看益民公寓,妻子苏雅中午回来,始终没见出去过。 但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他从旅馆出来后,苏雅恰好出门了。 …… 轿车驶入中央大街。 这一带属于繁华路段,车多人多。 齐越放缓了车速。 泰兴楼饭庄门前,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边——这是马壮开出来的车,因为并非执行公务,他也懒得更换用来伪装身份的民用车牌。 宁致远漫无目的四处张望,一眼看见这辆挂着警察厅牌照的警用车,脱口说了一句:“这谁的车?” 在警察厅,有权限用车的警官,至少是警尉级别以上。 齐越看了一眼车牌:“0764……” 他本打算说,好像是马壮开出来的,然后顺理成章派人进去,把马壮叫出来,一起回警察厅。 恰在此时,马壮搀扶晃晃悠悠的张玉英从泰兴楼出来。 “这不是马壮嘛……那女人是谁?” 宁致远不认识张玉英。 齐越说:“是一个卖大饼的。” 宁致远很惊讶:“卖大饼的?” 一名警察厅警尉,放着正事不干,陪着一个卖大饼的小商贩,而且从态度上看,脸上有明显的讨好意味,无疑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 宁致远示意齐越停车。 跟着后面的车也停了下来。 宁致远若有所思,远远的看着。 齐越摇下车窗,对身后做了一个手势,后车立刻下来一名特务,小跑着来到车窗近前。 齐越说:“去告诉马壮,让他立刻回科里,就说高科长找他。” 特务答应着,快步走了过去。 看见有特务科同事到来,马壮有些心虚,他是没办法,才一直陪着张玉英,要不然也早就走了。 “马组长,科长让你立刻回去。” “出啥事了吗?” “不清楚。” “那边车里是谁?” “宁队长和齐副队长。” 顶头上司看着呢,马壮不敢耽搁,低声对张玉英说:“那个、我有事,得赶紧回去,你自己走吧。” 听说来的是队长和副队长,张玉英也不想节外生枝,坐上一辆停在街边的人力车,朝住处走了。 马壮上车,朝警警察厅开去。 目送两人走远,宁致远略一思索,对齐越说:“白厅长办公室被撬,马壮有嫌疑,这种时候,他接触过的陌生人,必须查清楚来历!” “明白。” 齐越吩咐等在车窗旁的特务:“你们两个,盯住那个女的。” “是!” 特务回到后车,让同伴调转车头,尾随在张玉英身后。 第181章 连环套(二) 第181章 连环套(二) 一小时后。 特务科科长室。 马壮垂手站在办公桌前。 “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高克俭问。 马壮说:“胃有点不舒服,去医院了。” “哪家医院?” “道外的市立医院。” “然后呢?” “然后、去泰兴楼见一个密探。” “密探?” “是。” “她是干什么的?” “一个小商贩。” “我听说,前段时间,你那个密探和我们的人起过冲突。” “那次是误会,事后我也说了她……” 这是马壮准备好的托词。 原则上,警察部门发展的密探,为确保其身份不暴露,即便对内部也要尽量保密,这样才能更好的藏身各行各业,伺机打探消息,若是搞得尽人皆知,基本也就失去了价值。 因此,马壮隐瞒张玉英身份这件事,并无不妥。 高克俭继续说:“技术组现场勘察,在白厅长办公室门前,发现了你的脚印,解释一下吧。” 马壮说:“昨天早上,我来警察厅找孙富贵借钱,他没借给我,我合计,再找别人试试,思想股的刘庆和我关系不错,我去三楼,是想看看他在不在,结果到了三楼一看,思想股没人。” “这样的解释,听上去有些勉强……” “科长,我是啥样人,您还不了解嘛,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可能做出背叛满洲帝国的事情来。” 高克俭目视着他:“我能相信伱吗?” 马壮双脚一并:“卑职若有半句假话,甘愿受最严厉惩罚!” 高克俭沉思良久,挥了挥手:“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是!” 马壮退了出去。 …… 十分钟后。 宁致远推门走了进来。 “让你回家好好休息一晚,齐越没告诉你吗?” 高克俭给宁致远泡了一杯茶。 宁致远说:“告诉了。” “那你怎么还来。” “回家也是一个人,不想回去。” “苏雅还是不肯跟你回家?” “是。” “她怎么说?” “让我给她时间,冷静冷静。” “你同意了?” “科长,我一个大老爷们,总不好低三下四求她回去吧?这要是传扬出去,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高克俭叹了口气:“致远,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爱面子!这老话儿说得好,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她要冷静,你不能也跟着冷静,你得趁热打铁啊,冷静来冷静去,好不容易攒的一点热乎劲儿都冷静没了,半点火星没有,你拿啥打铁,对吧?再者说了,两口子的事,咋就没脸见人了呢?” “您不用劝了,我想好了,实在不行,那就离婚!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 宁致远神情沮丧,最后一句狠话就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高克俭说:“你说你们俩,三天两头的吵架,以前闹矛盾分房睡,现在可好,事态升级了,干脆搬出去住,这怎么能行呢……我仔细一分析,夫妻关系不睦,归根结底就一个原因!” 宁致远忍不住问:“啥原因?” “缺少纽带。孩子是婚姻的纽带——这句话,我个人认为,言简意赅,一语中的,非常有道理!” “唉……” “致远,按说我不该问……” “您说。” “你们为啥不要孩子?” 宁致远苦笑:“她不想要,我有啥办法。” 高克俭问:“她为啥不要?” 宁致远沉默了一会,这才说:“苏雅说,人生苦短,应该尽情享受生活,有了孩子,等于多了累赘,啥自由也没了,过几年再要也不迟。” 高克俭愕然:“看来我真的老了,这样的想法,无法理解。” 宁致远岔开话题:“科长,谈正事吧……厅长室被撬,明显是内部人干的,查到线索了吗?” 高克俭摇头:“毫无头绪。” 宁致远说:“我刚刚去了技术组,他们说,马壮的脚印和现场脚印一致,而且是在厅长室门前……” 高克俭截口说:“昨天早上,马壮去找思想股的刘庆借钱,结果思想股没人——脚印就是这么来的。” “科长,事关重大,我觉得、应该认真对待。” “怎么、你怀疑马壮?” “……多少有一点。” “说说看。” “凡是公休日,思想股从来不安排人值班,因为没必要。马壮在警察厅这么多年,他会不知道吗?” “……接着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马壮本身还担着嫌疑,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应该待在警察厅才对,或者接受调查,或者自证清白,可他偏偏跑去和一个卖大饼的见面,科长,您就不觉得奇怪吗?” 高克俭说:“这件事,马壮跟我解释过了,那个卖大饼的是他的一个密探,见面也是为了公务。” 宁致远皱起了眉头:“密探?” 高克俭说:“致远,对马壮,我还是比较信任的。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你想想看,这些年,经他手处死的反抗分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不下三十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内奸呢?” “可他终归是有嫌疑……” 宁致远眉头紧锁。 高克俭说:“按照办案程序,马壮的嫌疑并未完全解除,你可以继续跟进调查,但是,在我看来,意义不大。哦,对了,今天上午,三江省警察厅发来协查通报,让我们留意一个会讲日语的中国人,你负责安排一下。” 宁致远说:“通报我看过了……有这个人的相片吗?” “没有。要是有相片,也就简单多了。” “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有好多个,都是假的,按照三江省警察厅提供的情况来看,这个人乔装改扮,使用伪造身份证件,在三江省各地进行间谍活动,后来警察厅查的紧了,这才逃离了三江省。” “那怎么断定,他来了滨江呢?” “理论上,滨江省、奉天省、间岛省、热河省,全国各地都有可能,为逃避追捕,甚至也可能离开了满洲国。对我们来说,目前最要紧的,是讨伐作战行动,这件案子留意一下就行。” “明白了。” 第182章 连环套(三) 第182章 连环套(三) 第二天。 下午两点钟。 益民公寓二楼11号房。 天气寒冷,走廊空无一人。 张玉英伸手敲门。 过了一会,一个身穿青布长衫,手上拿着毛巾的中年男子打开房门,看了看张玉英:“你找谁?” “我找金哲。” “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是冯亮让我来的。” 张玉英压低嗓音说。 金哲站在门里:“你认识冯亮?” “认识啊,我是他表姐。大兄弟,咱有啥话,进屋说呗……” 张玉英多少有些紧张,以她的常识认知,自己和地下党的人接头见面,怎么也该背着点外人。 楼梯传来脚步声,宁致远派来的特务跟了上来,金哲用毛巾挡住脸,探身朝楼梯口瞥了一眼。 既然是暗中监视,若是一步不落,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因为这个缘故,特务来的稍慢了一些。 其实,金哲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在齐越的计划中,必须让特务看到张玉英进了11号房,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见上来的是一个陌生人,蹲在地上假装系鞋带,从时间上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监视张玉英的特务。 “哦,是表姐啊,请进来吧。” 金哲侧身让过。 张玉英进了屋子。 房间拉着窗帘,光线昏暗。 张玉英把信交给金哲。 金哲展开信纸,粗略看了一遍,随手把信放在桌上,微笑着说:“你就是张玉英同志吧?” 张玉英也不客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冯亮说,怎么去帽儿山,伱会替我安排,说吧,咋个安排法儿。” “去帽儿山,需要经过警察厅设立的关卡,没通行证会很麻烦,你等我一下,我出去联络上级想想办法……” 金哲站在窗前,一边说着话,一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窥视。 此时,那名特务出了楼门口,朝停在远处的黑色轿车走去。 这就进一步印证了金哲之前的判断——这个人肯定是特务,若是普通访客,不会这么快离开。 “就算没通行证,我也有办法。” 张玉英说。 金哲问:“什么办法?” 张玉英得意的说:“我找人画了一张地图,走小路进山!” 金哲摇头:“小路不安全,我们知道的路,敌人也知道,巡逻队不定时会去巡视,万一撞见了那可糟了。” “……不会那么倒霉吧?” 张玉英将信将疑。 因为马壮拍胸脯保证过,他画的地图是一条极为隐秘的猎道,很少有人知道,而且道路崎岖难走,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巡逻队不可能去。 “凡事就怕万一,还是稳妥一点的好,玉英同志,你放心,通行证的事已经办妥了,我去了就能拿到。” 金哲必须尽快离开。 这是他唯一能够摆脱监视的机会。 要是被特务查到是谁住在11号房,再想走肯定会被盯上。 “你啥时候回来?” 张玉英问。 金哲说:“我去的地方有点远,大概七八点钟吧,你哪都不要去,待在房间等我回来,饿了锅里有饭有菜,热一下就行,记住,谁敲门都不开,就只当家里没人。还有,窗帘千万不要拉开。” 张玉英皱眉:“大白天的,挂窗帘干啥?乌漆嘛黑的。” 金哲解释着说:“做地下工作就是这样,啥都要防备。” 简单嘱咐几句,他戴上帽子,穿好外套,开门走了出去。 …… 那名特务回到车里,对另一个特务说:“她去了二楼11号房。” “11号房住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监视点能看到益民公寓,这样,我留在这,你去监视点,用望远镜应该能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况。” “要不要通知宁队长?” “等等再说。” 特务下了车,朝百盛旅馆走去。 金哲刚刚从公寓出来,掏出钥匙打开停在楼门口的脚踏车车锁,不慌不忙骑上去,朝相反方向而去。 正常来说,即便张玉英确实有问题,既然她自己都还没出来,住在11号房的同伙理所当然的应该也在。 特务来到百盛旅馆监视点。 小刘很惊讶:“你咋回来了?” “有新情况。” 特务迈步来到窗前,拿起望远镜看向益民公寓,算好了对应的房间位置,镜头定格在11号房窗户上。 11号房拉着窗帘,什么都看不到。 “小刘,你知不知道益民公寓11号房,住的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咋了?” “宁队长派给我一个任务……” 话说一半,11号房窗帘忽然拉开,窗前站着一脸不以为然的张玉英——她压根没把金哲的话当回事。 特务赶忙快速查看一番。 房间内几乎一览无遗,除了四处走动的张玉英,再无其他人。 “不对呀,怎么就她自己呢……” 特务略一思索,把望远镜交给小刘:“帮我盯着点益民公寓11号房,我去给宁队长打电话。” 说着话,他急匆匆出了房间。 小刘手举望远镜,对着11号房看了一会,抱怨着说:“啥情况也不放个屁,屋里就一个老娘们,让我看啥……” 老曹在一旁说:“会不会是地下印刷厂的案子,查到线索了?” 小刘精神为之一振,顿时变得专注起来,他们奉命留守益民街,就是为了查这件案子。 …… 警察厅特务科。 齐越敲响房门。 “进来。” 屋内传来宁致远的声音。 齐越推门走了进去。 宁致远抬头看了一眼:“哦,是齐越啊,有事吗?” 齐越把手里的茶叶罐放在桌上。 宁致远拿起来看了一会,惊讶的说:“这茶、哪来的?” 齐越说:“一个朋友送的,知道你爱喝茶,借花献佛了。” 宁致远打开茶叶罐,提鼻子闻了闻,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这可是顶级君山银针,这得不少钱吧?” 齐越说:“我特意问了一下,七块半。” 宁致远感慨着说:“七块半,都快赶上普通人一个月薪水了……这么贵的茶,你留着喝吧,我这有茶。” 齐越笑道:“给我喝,等于是暴殄天物,我喝啥都是一个味,远哥,一罐茶叶而已,你就别客气了……” 第183章 连环套(四) 第183章 连环套(四) 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是我。确定没其他人了吗?……我知道了,继续监视。” 挂断电话,宁致远沉吟不语。 齐越问:“远哥,出什么事了吗?” 宁致远说:“那个卖大饼的,刚刚去了益民公寓11号房,奇怪的是,现在只剩她自己,主人却不见了。” “会不会、主人去了厨房?” “11号房总共两间屋子,卧室厨房,都有玻璃,咱们的监视点视野开阔,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 “房主男的女的?” “男的。” “看到脸了吗?” “没看到。我们的人担心对方起疑,不敢跟的太近……不过,从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来看,他们并不认识,张玉英是通过一个叫冯亮的人介绍来的,她自己说,她是冯亮的表姐。” “男的是哪里口音?” “说是听着像本地人……” 宁致远略一思索,拿起电话机,对照贴在墙上的常用电话号码表,拨了一串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是南岗警署吗?我是特务科宁致远,分管益民街的辖区警长在吗?太好了,告诉他,查一下益民公寓11号房,住的什么人……对,现在就要,查到了立刻回电话!” 十分钟后。 电话铃声响起。 “喂?” “请问,宁队长在吗?” 听筒里是一个谦卑的声音。 “我就是。” “在下是负责益民街的警长,小姓唐,唐宋元明清的唐……” “说事!尽量详细一点!” “哎,好好。那个、接到您的电话后,我找到了益民公寓11号房的房东,哦,房东姓刘,据他说,房子租给了一个名叫金哲的人,租期两年,半年一交租,金哲跟房东说,他最近手头紧,等过几天发了薪水再交租,但他又着急住,房东收了五块钱订金,让他先搬进去……” “五块钱订金,就让他搬进去?” “11号房楼下是公用卫生间,公寓里的六七十号人,经常有不冲水的,天冷还好一些,到了夏天,味儿太大,窗户都不敢开,房东也是着急租。” “金哲是本地人吗?” “阿城的。” “他是做什么的?” “说是在日本商社当翻译。” “哪家商社?” “他没说,房东也没细问。” “就他一个人吗?” “是。他家里人都在阿城。” “他哪天租的房子?” “就昨天。” “昨天?” “上午交钱签协议,晚上搬进去的。” “有金哲的相片吗?” “没有,他刚搬进去,查验身份啥的,晚个三五天都正常,他是本地人,要是关里来的,我早就去了。” “你和房东,到百盛旅馆后门等我。” “是!” 电话随即挂断。 宁致远也没隐瞒,一五一十把情况对齐越简单复述一遍,然后问:“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齐越眉头紧锁:“一个街边卖大饼的、一个日语翻译,两种职业,两种身份,风马牛不相及,这俩人能凑到一起,确实透着古怪……” 他在有意引导宁致远的思路。 果然,听到这里,宁致远的眼睛顿时一亮,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伸手拉开抽屉,找出三江省警察厅送来的那份协查通报,反复看了两遍,喃喃自语着说:“日语翻译,还真是巧……” 齐越问:“远哥,怎么了?” 宁致远说:“通报上说,那名间谍是会讲日语的中国人,刚刚离开三江省,极有可能会来滨江,金哲是日语翻译,身份符合,时间也对得上。” 齐越故作迟疑:“金哲是本地人,通报上说是中国人……” 宁致远说:“如果是北方人,东北口音很好学的,就比如你,伱现在讲东北话,一点口音都没有。” 齐越说:“我明白了,证件是假的,口音当然也可能是假的,为了迷惑我们,他肯定会隐藏真实信息!” 宁致远站起身,一边穿戴外套帽子一边说:“这件案子,还真得好好查一查,搞不好,兴许是一个案中案。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去一趟益民街……快着点,我在楼下等你!” …… 一小时后。 益民街百盛旅馆后门。 齐越和宁致远下了车。 唐警长快步迎上前,客气的问:“哪位是宁队长?” 宁致远看了看他:“我是。” “宁队长,在下……” “房东来了吗?” “来了。” “人呢?” “他嫌冷,墙角猫着呢。” “叫过来。” “嗳。” 唐警长回身招招手。 一名黑瘦中年男子来到近前。 “刘掌柜,这位就是特务科宁队长。” 唐警长给双方做着引见。 房东刘掌柜欠身施礼。 唐警长对宁致远说:“来的时候,我们署长说了,这边要是缺人手,南岗警署随时都能派人增援。” 宁致远点点头:“暂时用不上,需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唐警长,没你事了,先回去吧。” 唐警长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很正式的举手礼,转身走了。 “没人认识金哲,即便他出现,也不知道哪个是,你带刘掌柜去公寓附近,让他待在车里认人。” 宁致远对齐越说。 他自己去了百盛旅馆正门。 听到开门声,柜台里的老板抬头瞄了一眼,见来人是9号房客人,微笑着点头致意,继续看手里的报纸。 …… 另一边。 益民公寓街对面。 齐越上了街边的轿车。 “有异常吗?” 齐越问负责监视的特务。 特务说:“一切正常。” “女的出来过吗?” “一直没出来。” 正是晚饭时间,不时有人进出公寓,相熟的互相打着招呼。 公寓里的住户,哪的人都有,中国人、日本人、从苏廉逃出来的白鹅,甚至还有一户犹太人。 “警官,我得待到啥时候?” 刘掌柜小心翼翼的问。 齐越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刚好六点钟整,于是说:“七八点钟吧,放心,九点钟之前,肯定让你走。不过,我可提醒你,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讲,要是走漏了消息,我唯你是问!” “不敢不敢……” “家里做什么买卖的?” “开饭馆的。” “哪家?” “刘记饺子馆。” “中央大街那家?” “对。” 齐越问:“生意咋样?” 刘掌柜陪着笑脸:“小本经营,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勉强维持。” “我喜欢吃带馅的,改天去尝尝。” “欢迎欢迎……” “刘掌柜,别光顾聊天,盯紧了,发现金哲出现,马上汇报。” “我盯着呢……” 说话间,一辆洋车停在公寓楼前。 车里下来一个身穿深色格呢大衣,头戴礼帽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9号房窗户,付过车钱,迈步进公寓。 齐越见过这个人。 他是苏雅的表哥。 第184章 连环套(五) 第184章 连环套(五) 夜幕降临。 家家户户亮起灯光。 “警官,我有那个夜盲症,晚上看不清人,就算金哲出现,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要不、我明天再来?” 刘掌柜陪着笑脸说。 齐越说:“街上有灯,楼口也有灯,怎么就看不清了?” “看着费劲……另外,我出来时候,没想会这么晚,我想打个电话,告诉家里一声,省得家里惦记。” “你家里有电话?” “我家没有,打给隔壁咖啡馆,能帮着转告一声,他们经常到我那儿吃饭,关系处的还不错……” “他是不是金哲?” 齐越指着街边一名男子。 刘掌柜看了一会,笃定的说:“不是。金哲比他矮,比他瘦。” 齐越淡淡的说:“看起来,你的夜盲症没那么严重。” 刘掌柜讪讪的说:“有路灯还好,能看个七七八八……警官,我去打个电话,用不了几分钟。” “不行。你打电话的工夫,金哲出现了怎么办?” “哪能那么巧呢。” “身为满洲国公民,配合查案天经地义,伱再推三阻四,我都要怀疑,你存心帮助反抗分子!” 刘掌柜吓了一跳,赶忙说:“我哪有那个胆子……” “没胆子,就少说两句!” 齐越开门下车,朝百盛旅馆走去。 此时,益民公寓11号房,张玉英把热好的饭菜摆上桌,再返回厨房拿碗筷,看样子是准备吃晚饭。 另一边的9号房亮着灯,透过纱帘隐约能看到,有人影在窗前晃动,很显然,苏雅此刻正在家中。 …… “金哲出现了吗?” 宁致远问齐越。 齐越说:“还没有。” 宁致远看了一眼手表:“都七点多了,怪不得肚子饿了……小刘,你去买些吃的,最好是包子饺子之类的。哦,帮我买包烟,老巴夺。” 小刘答应着,穿上外套走了。 齐越拿过望远镜看了一会,然后说:“远哥,等吃完了饭,你早点回去歇着吧,我在这盯着。” “我在这,你回去。” “那怎么行,还是我在这吧。” “别争了,我在哪都一样。” “好吧……” 宁致远想了想:“我去问一下苏雅,她和金哲是邻居,多少也能知道一点情况。你等我回来再走。” “你和嫂子多聊会儿,我不着急。” 一切都在齐越计划中。 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苏雅和金哲住在同一栋楼里,宁致远大概率会想到找苏雅了解情况。 …… 十分钟后。 益民公寓9号房。 宁致远敲门。 屋内无人应答。 宁致远觉得纳闷,家里亮着灯,怎么会没人呢? “苏雅,开门,是我。” 宁致远重重敲了几下,他心里猜测,苏雅其实在家,但是因为和自己闹别扭,所以故意不开门。 这次9号房门没开,隔壁8号房门开了,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看了看宁致远:“拜托,敲门轻一点行嘛,孩子刚哄睡着,又给吵醒了!” 宁致远歉然说:“对不起啊。” “小磨人精,觉盹儿打过去了,怕是要半夜才能睡,唉……” 女人抱怨着,回手要关门。 “嗳,问一下,苏雅在家吗?” “你是苏姐啥人?” “额、家里人。” “她在家。” “确定吗?” “刚刚我在卫生间碰见苏姐,我俩一起上的楼,她穿着睡衣,也不像要出门的样子,肯定在家。” “在家怎么不开门呢……” 宁致远眉头紧锁。 女人说:“苏姐家里有留声机,可能是听唱片呢,没听见敲门,你再试试……嗳,敲门轻一点哦。” “好的。” 宁致远继续敲门。 房门打开,穿着睡衣的苏雅站在门里,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你咋又来了呢,不是说回科里了吗?” “有事问你。” “……啥事?” 苏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进去说。” 宁致远作势要进门。 苏雅赶忙拦住:“就在这说呗。” “公事,能在这说嘛!” 宁致远迈步进屋。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啥事快说。” 苏雅在身后催促着。 除了苏雅,家里再无其他人。 宁致远四处看了看,慢慢坐在椅子上,这才说:“敲门敲了半天,你在家,为啥不开门呢?” “刚刚睡着了,没听见。” 苏雅解释着说。 “11号房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11号房?怎么了?” “昨天上午,一个名叫金哲的人,租下了11号房……” 宁致远忽然停住,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烟灰缸,烟灰缸里有一个烟头,他问苏雅:“学会抽烟了?” 苏雅勉强笑了一下:“心情烦闷的时候,偶尔抽一支……” 宁致远毕竟是特工,察觉到了妻子流露出的不安,加上两人处在分居状态,不免起了疑心。 他站起身,踱步到大衣柜前。 这是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苏雅强作镇定:“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附近新开了一家饺子馆,不如,我们去尝尝咋样?” “吃饭不着急,先看看你的新衣服!” 宁致远猛然拉开柜门。 大衣柜里,表哥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他自己的衣服和皮鞋胡乱堆在脚下,一脸的惊慌失措。 看到这一幕,宁致远大脑一片空白。 表哥赶忙说:“致远,你别误会,我是顺道来看看小雅,然后、衣服不小心弄脏了,让她帮着洗一下,怕你误会,所以就躲起来……啊!” 宁致远一拳打过去。 表哥顿时鼻口窜血。 衣柜空间狭小,躲都没地方躲。 “你当我白痴啊!” 宁致远又是一记窝心脚。 表哥惨叫一声。 苏雅冲上来,挡在两人中间,用力推搡宁致远,百忙中回身关切的问:“表哥,你没事吧?” 眼见妻子护着奸夫,宁致远更加愤怒,骂道:“无耻!下贱!” 苏雅反而不慌了,冷冷的说:“对,我无耻,我下贱!宁致远,事到如今,没啥好说的了,我们离婚吧!” 啪的一声脆响。 宁致远扬手就是一耳光。 苏雅尖叫一声,捂着脸颤声说:“你、你敢打我?” 两人结婚多年,虽说吵架拌嘴不断,但从来没动过手,而且人前人后,宁致远对妻子处处谦让。 今天突然挨了打,一时之间,让苏雅有些难以接受。 宁致远脸色铁青,恶声恶气的说:“打你是轻的,不光打你,我今天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他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果刀。 表哥从衣柜连滚带爬的出来,一把抱住宁致远的胳膊,连声说:“致远致远,你消消气消消气,都是我的错,我今天就不该来,不是,我是说……” “闭上你的臭嘴!” 宁致远摔开表哥。 他也是什么解恨来什么,双手一较劲,扳倒了大衣柜,在苏雅的惊叫中,衣柜将表哥砸倒在地。 “宁致远,你不要再闹了!” 苏雅放声大哭。 宁致远怒道:“我闹?你偷汉子还有理了?” “我没理,你杀了我吧,你不是有枪嘛!开枪啊!你们特务科都是冷血动物,想杀谁就杀谁,杀吧!” 苏雅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 宁致远慢慢冷静下来。 苏雅这一通喊,左邻右舍都听得见,金哲和张玉英若是反抗分子,听说有特务科的人,必然提高警惕,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任何行动。 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与其长期监视,还不如索性抓了简单,大刑一上,开口招供的是大多数。 他迈步来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纱帘,朝监视点方向招了招手,然后对表哥说:“把衣服穿上!” 表哥抖抖索索穿好衣服。 宁致远问:“啥时候搞上的?” 表哥看了一眼苏雅,迟疑着说:“也没多久,今天是第一次……” 宁致远抄起水果刀,架在表哥的脖子上:“说实话!” 表哥立刻说:“半年前。” 宁致远身子一震,转脸看向苏雅,涩声说:“为什么?” 苏雅沉默着不说话。 宁致悲愤莫名:“苏雅,你扪心自问,嫁给我这些年,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你说出来,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苏雅还是不开口。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宁致远不问了,平复了一下心情,开门走出去,对等在门外的齐越说:“他们已经有所察觉,抓人!” “我去叫人。” “不用。” 宁致远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以咱们两个的身手,还制服不了一个卖大饼的?” 齐越笑道:“说的也是。” 两人来到11号房门前。 齐越伸手敲门。 无人应答。 齐越隔着门板说:“张大姐,我知道你在家,开一下门,我是金哲的朋友,他让我来的,有急事。” 过了一会,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还没等张玉英看清楚来人,硬梆梆的枪管已经顶在头上。 …… 9号房内,表哥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忘了问苏雅:“对呀,小雅,他对你那么好,你咋还跟我呢?哎呦呦呦……疼死我了,宁致远这个畜生王八蛋,下手太狠,肋骨八成是断了!” “他太快了,比邮差还快……” 苏雅喃喃着说。 第185章 连环套(六) 第185章 连环套(六) “嘎哈呀?” 张玉英愣头愣脑问了一句。 宁致远喝道:“进去!” 在枪口威逼下,张玉英退进房间。 齐越举枪冲进去,四处巡视一番,确定再无其他人,这才收起了枪:“远哥,我没带手铐,你带了吗?” 宁致远摇头:“我也没带。” 齐越来到窗前,示意守在楼门口的两个特务上来。 张玉英问:“你们是干啥的?” 宁致远说:“特务科的。” “………” 齐越说:“有没有时间,我也不知道。” 宁致远说:“对,堵上,我怀疑,她是在给同伙示警!” 宁致远看似一脸的淡定,按部就班盘问疑犯,实际上心里犹如一锅沸腾的开水,久久不能平息。 在二楼楼梯口,两人分开。 特务科和治安科,一东一西。 “去哪了?” 秋山由美从拐角走了出来:“齐副队长,早。” 齐越笑道:“你不也一样。” “这也是涩谷机关长的担心。” “我在等你。” “金哲呢?” 学史书上“前辈们”冲冠一怒,杀了这对狗男女? “你和金哲是什么关系?” “是的。” “仔细搜,任何疑点也不要放过!” “那能一样嘛,我来的早是有原因的。” 姜斌走了过来,掏出香烟递给齐越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抽了两口,这才说:“怎么来这么早?” 特务给张玉英戴上手铐。 宁致远吩咐众人。 “张玉英怎么处理?” “不认识。” “把她嘴堵上,这大嗓门,二里地外都听得见!” “进来说吧。” “我带回科里,连夜审!” “别给我吃宽心丸了,我打听过了,从警察厅成立以来,凡是从特务科调离的,就再没有调回来一说!” “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很要好。” 被堵上嘴的张玉英心惊肉跳,从她的角度来看,宁致远分析的合情合理。 事实上,她可没想这么多,完全是性格使然,加上天生一副大嗓门,遇到事情习惯性撒泼犯浑。 大庭广众之下,真要这么干了,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说是特务科权力大,抓人杀人如同家常便饭,但也仅限于公务,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齐越也闻了一下:“除了香,好像没有墨水的味道。” “早,秋山班长。” “谁请客?” “好不好的,也就那么回事……” 齐越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挂。 “………” 齐越半开着玩笑。 “我等你到九点钟。” “我不是说了嘛,我和他是警校同期生,又一起分到滨江警察厅,关系是比别人近一些。秋山班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担心我下不了手。” “涩谷机关长,托我给你带句话。” 姜斌也笑了:“老规矩,谁来的晚谁请。” “年纪轻轻,长吁短叹的,这个习惯可不太好。” “就凭你不说实话!” 第二天一早。 姜斌点点头:“特务科就这样,没事的时候,能闲出屁来,遇到大案子,没日没夜的忙……这样吧,我晚上去伊莎贝拉坐坐,你要是有空就去找我。” 从公寓出来,宁致远边走边说:“齐越,你辛苦一下,今晚留在监视点,金哲要是回来,立刻逮捕!” “没啥关系,就是托人求他帮忙找工作,我是个卖大饼的……” “第一天到治安科报到,早点来,给上司留个好印象。” “表弟也是同乡,咋地啦!” “啥原因?看错时间了。” “老乡?” ——玉英同志此次前往帽儿山…… 药水太少,只有这几个字。 秋山由美坐下来:“刚才,我看见你和姜斌在一起。” 墙角立着一个掉了漆的高低柜,这种家具一高一矮组合,高的放衣物或被褥,矮的上层是拉门,下层是一排抽屉,用来放一些零碎物件。 “哦,楼下遇见的,随便聊了几句。”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套着笔帽的毛笔和一个空的芳香牌墨水瓶。 张玉英大吵大嚷,确实有通风报信的嫌疑。 “把她铐起来!” 房间陈设简单,即便只有四个人,搜查的也很彻底。 “他说有事出去一趟。” 她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伱们之前不认识?” 其中一个抽屉夹层里,发现了张玉英带给金哲的信。 宁致远吩咐刚进屋的特务。 姜斌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这算起来,咱哥俩好长时间没聚了,今晚有时间吗?找个地方喝一杯,我现在心里烦闷,想找个人排解排解。” “废什么话!站好!手伸出来!我警告你,特务科办案,性质可不一样,要是胆敢拒捕,格杀勿论!” “……我的一个老乡。” 一小时后,搜查完毕。 齐越故作恍然状:“原来是这样。” 说话间,两人进了楼里。 “好。” 张玉英嚷嚷着:“凭啥抓我……” “你只是借调,早晚还会调回特务科。” 宁致远冷笑:“果不其然,让我猜着了!张玉英前来接头,金哲发现显影药水不够,这才急着出去想办法。” 警察厅院内。 过了一会,涂了药水的地方现出了字迹。 齐越抓过一条毛巾扔给老曹。 “行,就这么定了!” “等我?” 宁致远拧开墨水瓶瓶盖,凑近了提鼻子闻了闻,眼睛里渐渐有了笑意,缓缓说:“果然有名堂……” …… “有事?” 齐越下了车,回手锁好车门。 “凡事都有例外。” “嗯呢。” 转过楼梯口,齐越来到副队长室,掏出钥匙打开门。 “托的谁?” 宁致远用毛笔在墨水瓶里擦了擦,尽量多蘸一些残留瓶底的显影药水,然后在信的空白处慢慢涂。 “不知道,他没说。” 宁致远解释着说:“这根本不是墨水,而是用在密写信上的显影药水!你一定奇怪,药水为什么会有香味,其实很简单,添加了香料,气味就会和墨水一致,若是遇到一般检查,很容易蒙混过关。早些年,我负责邮件抽检工作,天天接触这玩意,想瞒我可没那么容易!” 况且,一个空的墨水瓶,有藏起来的必要吗?买瓶新的就是了,这种东西很便宜,为什么不扔了呢? 特工就是这样,心里有了怀疑,就会格外注意细节。 两人进了副队长室。 好好的抽屉弄了一个夹层,本身就让人怀疑。 媳妇偷汉子,没有哪个丈夫能保持冷静,只不过,除了愤怒和羞辱,他现在多少也有些发懵,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不是表弟嘛,怎么又变老乡了。” “秋山班长,请坐。” “唉,但愿吧……” 张玉英张口结舌。 “请转告涩谷机关长,我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 “如果你不忍心下手,我可以帮你。” 秋山由美语气平静的说。 第186章 连环套(七) 第186章 连环套(七) 一小时后。 特务科科长室。 高克俭坐在办公桌后面,轻声读着张玉英带给金哲的“密写信”:“玉英同志此次前往帽儿山,为确保安全,请滨江地委派人护送。另,对情报员寒江雪提出表扬……这个张玉英究竟什么来头?” 最后一句话,他问的是宁致远。 “她就是当年横行南满的巨匪赛驼龙!” 高克俭多少有些惊讶:“她是赛驼龙?” “这是她的口供,您看一下。” 宁致远把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 高克俭打开文件夹,仔细浏览了一遍,不禁轻轻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抗匪主力逃去苏廉,他们急需扩充兵源,招揽赛驼龙也在情理之中,想不到,赛驼龙竟然参加过抗匪……” “我建议,立刻通缉金哲!” “你不是派人蹲守了吗?” “昨晚实施抓捕时,张玉英大喊大叫,我怀疑,她是在给同伙示警。我刚刚打电话问过了,金哲始终没再出现,十有八九是听到了风声。” “张玉英怎么说?” “她不承认。但我认为,她是为了减轻罪名。” “有金哲的相片吗?” “没有。可以找画师画像,房东和张玉英都见过他。另外,科长,我觉得,三江省警察厅请求协查的那件案子,从某些方面来看和金哲有相似之处。比如,那个人会讲日语,而金哲是一名日语翻译,如果查实他不是阿城人,那就很有可能是来自关里的中国人!” “唔,还真是有这个可能……” 高克俭沉思良久,这才说:“寒江雪这个代号,之前在敌台呼叫中出现过,这段时间销声匿迹,给人的感觉,这个人并不是普通情报员,而是专为某件事而来。另外,从口供上来看,张玉英最开始来滨江,并没有和共党取得联系,在街上摆摊卖大饼也是生活所迫,问题是,共党是怎么找到她的呢?” 宁致远想了想:“也许是偶然遇见……” 高克俭轻轻摇头:“身为一名特工,最不应该相信的就是偶然。滨江有近72万常住人口,算上流动人员更多,人海茫茫,恰巧遇见又恰巧认识,这种概率低到让人难以置信。” “那您的意思是?” “密写信上,提到了寒江雪,说明什么?说明两者之间存在联系,否则的话,没必要写在信上。”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宁致远陷入了沉思。 高克俭继续自己的思路:“通过逻辑反推,能够得出结论,在找到张玉英这件事上,寒江雪出过力,因此受到了表扬,当然了,还有另一种可能,寒江雪和张玉英本来就认识……” 说完这句话,他愣住了。 宁致远替他说出了心中所想:“马壮能找到张玉英,从两人相处的情形来看,也不太像是警察和密探的关系,而且他们以前就认识!” “你认为,马壮是寒江雪?” “额、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但是,起码来说,马壮的嫌疑很大,否则的话,事情未免太过凑巧。” 高克俭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步,迟疑着说:“可是,张玉英的口供,并没有涉及到马壮,他们之所以认识,是因为马壮在张玉英手下干过,在滨江重逢后,马壮发展她做了密探……”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高克俭说:“进来!” 秋山由美迈步走了进来,先和宁致远打了招呼,把手中电文稿放在桌上:“高科长,这是刚刚截获的电文。” “哪方面的?” 高克俭拿起电文稿。 秋山由美说:“应该是共党方面的。” 电文内容很简单:寒江雪,张被捕,你已危险,随时做好撤离准备。如遇突发状况,可启用备用计划。 末尾落款是:老牛。 高克俭把电文递给宁致远。 宁致远反复看了两遍,然后说:“从内容上看,是共党方面无疑,而且和张玉英被捕时间点吻合……秋山班长,电文是刚刚截获的吗?” “是今早截获的。” “几点钟?” “七点零五分。” 宁致远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点一刻,也就是说,通信班只用了不到四个小时,就破译了这份电文。” 秋山由美解释着说:“明码呼叫,破译起来相对简单。” 高克俭微笑着说:“自从秋山班长到任以来,通信班工作效率倍增,我这就向厅里打报告,为通信班请功!” 秋山由美客气的说:“分内事,高科长过奖了。” 高克俭说:“伱先去忙吧,我和宁队长再商量商量。” 秋山由美转身出了科长室。 门刚一关上,高克俭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拿起电文稿又看了一遍,问宁致远:“这件事,你怎么看?” 宁致远想了想:“明码呼叫,所有无线电电台都能接收到,一般是商台常用的发报方式,很容易被破译。间谍采用这样的方式发报,肯定是不担心泄密,因为他发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快通知接收人!也就是寒江雪!” 高克俭沉思良久,缓缓说:“张玉英暂时收押,你马上派人去阿城,调查金哲的身世背景。” “马壮那边……” “这件案子,我总觉得太过巧合,不知道为什么,巧合多了,心里反而觉得不踏实。至于马壮的问题,还存在疑点……容我好好想一想。” “可是……” “你先出去吧。” “……是。” 宁致远只好闭嘴。 …… 临近中午。 警察厅监狱北区女犯监狱。 张玉英单独关押,半躺半坐靠在床铺上,昏昏欲睡,昨晚折腾了一宿,她现在身心疲惫。 铁门咣当一响,看守拎着食盒进来:“张玉英,吃饭了!” 打开食盒,一碗白米饭,一碗红烧肉炖土豆,一碗菠菜蛋花汤。 这是今天警察厅的工作餐,因为张玉英开口招供,也算是一种优待,宁致远还指望着,在接下来的审讯中,能得到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张玉英问:“这是啥饭?” 她听人说过,犯人在被处决前,监狱都会给做点好吃的。 看守存心吓唬她:“啥饭,断头饭!” 张玉英心里一哆嗦,赶忙说:“大兄弟,你认识马壮吗?” “认识啊,咋了?” “麻烦你帮忙告诉他一声,让他想办法救救我。” “你和马组长啥关系?” “俺俩以前认识,是、是那种关系。” 看守瞪大眼睛:“那种是哪种?” 张玉英也顾不上羞耻,现在是活命要紧,立刻说:“就是相好嘛……大兄弟,给你添麻烦了,就是带个话的事,等我出去了,一定报答你!” 第187章 连环套(八) 第187章 连环套(八) 中午12点40分。 警察厅餐厅内。 齐越独坐一角,慢慢吃着饭。 白米饭、红烧肉炖土豆,菠菜蛋花汤,饭菜和张玉英吃的一样,所不同的是多了两样小咸菜。 高克俭迈步走过来,把饭菜放在桌上,他只拿了米饭和汤。 齐越打着招呼:“科长,你也才吃啊。” 高克俭拉开椅子坐下:“别提了,本想打个盹,迷糊一会,哪曾想,一没留神,睡过头了。” “我去帮您端菜。” 齐越作势起身。 高克俭示意他坐下:“不用了,有汤就行。” 齐越把咸菜推到桌子中间:“餐厅腌的咸黄瓜,这个是咸萝卜条,吃着还挺下饭,您尝尝。” 高克俭叹了口气:“不瞒你说,餐厅做的菜,我是吃的够够的了,但是没办法,不吃吧,下午肯定饿,吃吧,真没什么胃口……就说这个红烧肉炖土豆,乌漆嘛黑的,看着都没食欲。” 齐越笑道:“卖相不好,吃着还行。” 高克俭喝了一口汤:“卖相不好,味道也差,除了咸就是咸,也可能是我年纪大了,喜欢清淡口味……对了,沈放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遇到点麻烦。” “只要能清除内奸,麻烦我来解决。说吧,什么麻烦?” “整件事的关键人物,是那个日本记者原田佑一,但他远在日本,要想查他,需要外事科和名古屋当地警署协调。麻烦就在这,沈放是外事科副科长,到时候肯定瞒不住他。” 高克俭略一思索:“这个不难办,回头我请示白厅长,由警察厅出具公函,请保安局出面和日方协调。” “保安局出面,当然好。只是,白厅长要是问起来……” “一般情况下,案情还在调查阶段,白厅长很少过问细节。” “哦……” “另外,拿到公函后,你亲自去一趟保安局,毕竟,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千万不要张扬!” “您放心,我会小心的。这种事,保安局哪个部门负责?” “事务部。到了保安局,伱直接去找事务部主任余锦程。” “好的……” 两人谈谈说说,很快吃完了午饭,从餐厅出来,高克俭边走边说:“张玉英的案子,你怎么看?” 齐越想了想:“我认为,应该趁热打铁,利用张玉英这条大鱼,挖出共党在滨江的地下组织!” “怎么挖?” “身为滨江支队队长,张玉英的级别不低。她的被捕,共党肯定会想办法营救。警察厅戒备森严,他们绝不敢贸然动手。我刚刚在想,我们不如成人之美,给共党创造一个营救的机会!” “创造营救的机会?” “比如、押赴张玉英去东四家子刑场,执行枪决。” 高克俭沉思半晌,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缓缓说:“东四家子地处偏僻,的确是营救的好机会,我们事先埋伏人手,只等共党出现,一网打尽!” 齐越说:“机会一半一半,共党非常狡猾,也可能不会上当。” 高克俭说:“有机会总好过没机会,一半机会已经不少了,反正我们也不损失什么,可以一试!” “您要是同意,我这就去安排。” “去安排吧。调一个警察中队,让他们全部换上便衣,扮成老百姓的样子,提前到东四家子墓园附近埋伏,记住,要分批行动,避免走漏风声!” “明白。” 齐越转身要走。 高克俭叫住他:“还有,让马壮来我办公室,张玉英的案子,他牵涉太多,我要亲自和他谈谈。” “马壮不在科里,不知道去哪了。” 高克俭无奈的直摇头:“这个马壮,我是真服了他,找他十次,有八次不在。你说、他是不是能掐会算,算准了我要找他,存心躲起来了?” 齐越笑了笑:“应该是赶巧。这段时间,为秋季讨伐作战做准备,大家都忙着搜集情报,经常不在科里……” 正在这时,一名警员匆忙来到近前:“高科长不好了!” 高克俭皱了皱眉:“听着这么别扭呢……出什么事了?” “犯人张玉英中毒了!” “中毒?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医生正在抢救……” “犯人现在在哪?” “在医务所……” “齐副队长,跟我去看一下!” 高克俭转身就走。 齐越紧随其后。 …… 此时。 医务所内。 张玉英神情痛苦,侧身躺在床上,地上放着一个水桶,护士在给她灌混有催吐类药剂的清水。 监狱长和看守等在诊疗室门外。 见高克俭进来,监狱长赶忙迎上前:“高科长。” 高克俭面沉似水,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哇哇呕吐的张玉英,这才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犯人是怎么中的毒?” 监狱长对看守说:“详细情况,你最清楚,你来说。” 看守双脚一并:“报告高科长,今天中午11点钟左右……” 一名医生快步走了过来。 齐越问:“医生,犯人情况怎么样了?” 高克俭示意看守暂停汇报情况。 医生说:“好在发现及时,目前来看,问题不大。但是,氰化钾毒性非常强,就算能保住命,乐观估计也活不了一年半载。” “犯人是氰化钾中毒?” “从症状来看,是的。” “医生,这名犯人对我们很重要,务必全力抢救!” “请放心,我一定尽力!” 医生推门进了诊疗室。 高克俭对看守说:“你接着说。” 看守腰杆挺得笔直:“犯人11点钟左右吃过午饭,没发现中毒迹象,所以,我认为……她是自杀!” 高克俭冷着脸说:“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我问你,在这个期间,有其他人接触过犯人吗?” 看守迟疑着:“……没有。” 高克俭察言观色,打量着目光躲闪的看守:“不说实话,被我查出来,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看守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监狱长在一旁敲着边鼓:“到底有没有,说实话!” 看守垂下头:“马组长去过……” 高克俭目光一闪:“你是说,马壮去见过张玉英?” “是。” “什么时间?” “大概、半小时前。” “他去做什么?” “犯人认识马组长,托我带话,说是想见马组长,所以……” “刚才为什么不说!” “马组长担心招惹麻烦,不让我说。” “当时,你在哪里?” “我就在门口……哦,探视北区犯人,必须有狱警现场监视其言行,我完全是遵照制度办事。” “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马组长让犯人放心,只要如实招供,他会向上面说情,争取从宽处罚,犯人脾气不咋好,连哭带嚎的……” “犯人有喝过水吗?” “没有。” “没喝过水……” 高克俭沉吟不语。 齐越在一旁说:“当初刘大成也是氰化钾中毒,我怎么觉得,像是同一个人的作案手法呢……” 第188章 连环套(九) 第188章 连环套(九) 一小时前。 马壮和狱警来到监狱北区。 因为经常来北区提审犯人,一来二去的熟悉了,加上又是同乡关系,两人平时说话也比较随便。 “马组长,你和那娘们真是相好啊?” “过去的事了。” “乌漆嘛黑的,看着都牙碜,你也真能下得去嘴,啧啧。” “小子,少说风凉话,你信不信,把伱扔大山里两年——不用两年,半年就行,见了母猪你都得抢着脱裤子!” “嘿嘿,那不成牲口了嘛。” “这有时候啊,人和牲口就差一身衣裳,没多大区别。对了,我今天来北区,别跟外人说。” “为啥?” “唉,本以为找个知根知底的密探,哪曾想几年没见,这娘们虎了吧唧的参加了抗匪。她要见我,无非是求我帮忙通融……不见吧,毕竟好过一回,真有点不落忍,见吧,又怕别人说三道四。” “你放心,我保证不说!” 狱警一脸的仗义。 张玉英躺在铺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听见脚步声,一骨碌身坐起来,直眉瞪眼的看着门口。 很快,马壮出现在牢房门前。 狱警从钥匙盘找出对应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锁头,随手推开铁门:“马组长,你俩聊,我就不打扰了。” “麻烦你了兄弟。” “你这话就见外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互相关照是应该的,客气啥。”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狱警只是普通警员,要是能有一名警尉替他说话,往上爬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马壮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故作欣慰状:“行,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日子还长,咱以后事儿上见。” 说着话,他迈步进了牢房。 狱警也没走远,挎着步枪往来巡视。 “找我啥事?” 马壮问张玉英。 张玉英迎上前,焦急的说:“还啥事,你得救我呀!” 马壮叹了口气:“英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是警察,你是匪,咱俩是猫和耗子的关系,你让我咋救你?” “放屁!你才是耗子呢!” “英姐……” “马壮,我丑话说到前面,你要是不管我,接下来的审讯,我可有啥说啥——包括你那点事!” “……我、啥事?” “咱俩相好过,你们头头知道不?” “那不算事,顶多是不检点。” “行,睡一个被窝不算事。三番两次劝我加入抗联,算不算事?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南满支队马政委……” “吵吵啥,小点声!” 马壮紧张的四处张望。 好在狱警离得远,听不到两人谈话。 张玉英冷笑:“瞅你那熊样,刚才不是挺能巴巴的嘛,耗子猫啥的,咋的,世道变了,猫怕耗子了?” 马壮换了一副诚恳表情:“英姐,说实在的,就凭咱俩这关系,我能不管你嘛,我刚才是逗你呢!俗话说的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俩可不止一夜,别说百日恩,千日恩也有了。” “这还像句人话。” 张玉英脸色缓和下来。 马壮说:“案件审结后,最终都要移交地方法苑,来之前我问过了,以你的罪名,最多判三年……” “啥?三年?” “涉及抗匪的案子,三年就不错了,要不是你认罪态度好,最少也得十年以上徒刑。况且,说是判三年,等风头过了,花点钱,上下打点打点,关个一年半载也就放出来了。” “……能吗?” 张玉英将信将疑。 马壮凑近了些,低声说:“你将来服刑的滨江第一监狱,监狱长跟我关系最铁,放不放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我怎么听说,要把我枪毙呢?” “枪毙?你听谁说的?” “就刚才那人。” “他是吓唬你呢,这帮人就是闲的……你想,自白书你签了,该交待的交待了,怎么可能枪毙呢。” “说的也是哦……” “在滨江,咱别的不敢说,就以我现在的身份,从监狱捞一两个犯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玉英长舒了一口气。 马壮想了想,叮嘱着说:“英姐,可有一样啊,南满支队的事,千万不能乱说,你要是说了,我就完了,我完了,你也跟着完了。” “我又不傻,心里有数。还有个事……我这两天拉肚子,一阵一阵的,我寻思着,万一得了虎列拉,那可完蛋了,能不能给我整点药?” “虎列拉不至于……行,回头我把药给你送来。” “快着点啊……” 马壮心里很清楚,要是真得了虎列拉,早就卧床不起上吐下泻,绝不会是张玉英这种状态。 虎列拉也就是霍乱,目前还没研制出特效药,病人一旦得了这种病,是死是活,就只能看运气了。 从监狱出来,马壮去了一趟医务所,再返回监狱看守休息室,把一个装着两片磺胺的纸包交给狱警。 齐越站在窗前,观察楼下动静。 他一直在留意马壮的行踪。 他知道,马壮若是心里有鬼,肯定会找机会和张玉英见面。 …… 五分钟后。 齐越来到医务所。 一般的头疼脑热,不用麻烦医生诊断开方,直接找护士拿药就行,所产生的费用,统一计入薪水医疗支出项。 赶上护士不在,桌上放着登记簿。 齐越拿起来,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的很清楚:磺胺两片,特务科马壮。 最末尾是马壮的签字。 齐越一秒钟都没耽误,立刻出了医务所,返回办公室。 因为他猜到了,马壮十有八九是给张玉英拿的药。 掏出钥匙,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瓶胃舒宁胶囊,找出一粒做了暗记的氰化钾,小心翼翼揣进兜里。 这粒氰化钾,原本是留给自己的。 这次用了,以后还会补上。 看过太多审讯犯人的过程,齐越早就下定决心,真有身份暴露的那一天,绝不给敌人折磨自己的机会。 …… 看守休息室内。 两片磺胺就放在桌上。 看守翘着二郎腿,吸溜吸溜喝着茶水,他压根也不着急,心想着等晚上放饭时间,顺便把药带进去。 即便只剩一个读者,作者也会正常完结本书。 等忙过了这段,加速度更新。 第189章 连环套(十) 第189章 连环套(十) 当班狱警一共两人,眼见另一个匆匆走了,齐越这才从拐角转出来,迈步进了看守休息室。 狱警赶忙起身:“齐副队长。” “怎么就你自己?” 齐越看见了桌上的纸包——他在医务所拿过药,知道这是护士的包装手法,就连纸张颜色质地都一样。 “他去卫生间了,马上回来。” 狱警毕恭毕敬的说。 齐越拉开椅子坐下:“去把刘明带来,我有事问他。” “刘明……” “外号刘一刀的那个。” “哦,他呀,昨天刑事科刚提审过,还真别说,这小子挺有种,连日本人也敢惹,那个八木秀……” “我还有事,你快一点!” “是是,我这就去。” 狱警从墙上摘下钥匙盘出了门。 听着脚步声渐远,齐越立刻拿起桌上的纸包,打开一看,果然是两片磺胺,不禁松了一口气。 如果马壮把药直接给了张玉英,就只能另想办法。 从概率上讲,即便为了避嫌,马壮也会减少和张玉英见面的次数,送两片药而已,更加没必要。 齐越迅速戴上白手套,从兜里掏出那粒氰化钾,小心翼翼拧开胶囊外壳,药粉均匀洒在两片磺胺反正面,再把药粉倒进脏水桶。 氰化钾溶于水,毫无痕迹。 ——磺胺沾上药粉,就等于具备了一定的毒性,但毕竟剂量有限,只要救治及时,服用者不至于当场丧命。 …… 很快,狱警把刘明带进来。 刘明二十多岁,个子不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彪悍劲,脸上的一处刀疤,一看就是个好勇斗狠的亡命徒。 在滨江黑市,他的经营特点就是以打架不要命闻名。 两天前,他和同样混黑市的日本浪人八木秀起了冲突,双方纠集了数十人,在码头附近“谈判”。 两伙人脾气都不小,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混战中,刘明不管不顾,一刀划开了八木秀肚皮。 八木秀也不含糊,看了一眼流出来的半截肠子,二话不说,眼白一翻,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案件上报到警察厅,刘明被收押拘留,如果不是八木秀的日本人身份,像这种普通的斗殴伤人案,一般都由当地警署负责侦办。 “抽吗?” 齐越掏出香烟示意刘明。 刘明斜了一眼:“给就抽呗。” 齐越点燃一支递过去。 刘明举了一下戴手铐的双手。 齐越吩咐:“给他打开。” 狱警掏出钥匙,打开刘明的手铐。 刘明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接过烟抽了一大口。 齐越说:“我姓齐,特务科的。” 刘明闻言一愣,疑惑的说:“特务科、找我干啥?”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八木秀没死。” “……他还活着?” “伱很幸运,八木也很幸运,那一刀没伤到要害,我刚刚打电话问过医院,他已经度过了术后危险期。” 刘明眼睛亮了:“就是说、我没事了?” 齐越淡淡的说:“人没死,不代表你没事,按照满洲国民法,以你的罪名,最少也得判个十年八年。” 刘明不服气:“人又没死,凭啥判这么重!” 齐越说:“就凭八木是日本人。” 刘明轻轻叹了口气。 齐越看着他:“我可以放你出去。” 刘明很惊讶:“你?” 齐越微笑着说:“怎么,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咱俩也不认识,你为啥帮我?” 刘明不是笨人,当然明白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的道理。 齐越对狱警说:“你去监狱转转,我和他多聊几句。” 狱警答应着,匆忙挎上步枪,拎着钥匙盘,顺手把桌上装药的纸包揣进兜里,开门走了出去,他即便忘了拿药,齐越也会开口提醒。 等狱警走远了,齐越对刘明说:“原因很简单,你在傅家甸一带混得开,我呢,正好缺一个打探消息的密探,我觉得你挺适合。” 刘明迟疑着说:“你放了我,八木那边咋交待?” “八木那边,你赔点医药费就行,剩下的事我来办。” “齐警官,啥也不说了,你瞧得起我,我还有啥说的……” “你答应做我的密探?” “嘿嘿,有这好事,我要是不答应,那不成大傻子了嘛。” “我丑话说在前头,答应做就要做好本分,要是被我知道,你光拿钱不干活,后果自负。说的明白一点,我能放你出去,也能把你弄进来!” “齐警官,你放心,老爷们吐口唾沫是个钉,说到哪做到哪,埋汰事咱不办,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到傅家甸打听打听,我刘一刀是啥样人。” “找你做密探,就是相信你的为人!” “那、我啥时候能出去?” “你再等两天,我去和刑事科打个招呼,毕竟是刑事案件,就算厅长来了,该走的程序也得走……” 齐越找刘明做密探这件事,一方面是为自己来监狱有个正当理由,另一方面也确实想发展几个密探。 很多时候,密探比警察还管用,他们身份隐秘,混迹于各行各业中,总是能探听到不为人知的秘密。 滨江的黑市生意,大多掌握在日本人手中,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很少有敢和日本人抢生意的,而刘明恰恰就是很少中的一员。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刘明这种拼命三郎性格,日本人也要让他三分。 黑市生意见不得光,没人愿意招惹麻烦,就像这次,八木秀和刘明火拼,他自己身受重伤,手下人被抓了一堆,等于是两败俱伤。 齐越需要的,就是刘明这种人。 狱警还没回来,齐越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刘明闲聊:“做密探,最重要的就是保密,打听到消息了,跟谁都不能说。当然了,也不是说整天让你去打探消息,平时该干嘛干嘛,就比如,你做黑市生意……嗳,有个叫老凯的,他也是做黑市生意的,你认识吗?” 刘明点点头:“认识。” “熟吗?” “不熟,见过两回。我混傅家甸,他混太平桥,有时候串货能见着,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根本碰不着面。” “他是太平桥的?” “是。” “他住哪?” “不知道。” “他全名叫啥?” “不知道。” 刘明一问三不知。 齐越想了想:“你刚才说的串货,是什么意思?” 刘明说:“就比如,有要汽油的,赶上我手里没货,就得去找有货的同行帮忙,其实吧,串货赚的少,就是不想让人觉得你这啥也没有。” 齐越又问:“你和老凯也不熟,为啥找他串货呢?” 刘明解释着说:“干我们这行,也讲究个专业性,老凯专做烟土生意,像什么快上快、逍遥丸、神仙膏,吗啡啥的也有,找他串货,主要是这类货。” 第190章 连环套(十一) 第190章 连环套(十一) 下午四点钟。 医务所诊疗室。 张玉英躺在床上,看上去奄奄一息。 王医生问她:“现在感觉咋样?” 这时,齐越推门走了进来。 王医生刚要开口打招呼。 齐越示意他继续。 过了好一会,张玉英慢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难受,浑身难受……大夫,我还有救吗?” 王医生说:“放心吧,病情基本控制住了。” 张玉英愣了一会,迟疑着说:“会不会是中午的饭菜……” “那是啥呀?” 王医生说:“她这种情况,注射杜冷丁,反而加重病情。” “吃了就有反应,应该不会吧……” 齐越截口说:“不可能。氰化钾毒性猛烈,吃了就有反应。从医学角度来讲,如果中午的饭菜有毒,你应该早就死了——我说的没错吧,王医生?” 王医生这才说:“是中毒。” 王医生摇头:“现在还不行,她太虚弱了,怎么也得个三五天。” 她起初也怀疑,马壮送来的磺胺有问题,可转念又一想,自己手里有马壮的把柄,他怎么敢暗下黑手呢。 “不是说……虎列拉治不好吗?” 张玉英很惊讶,喘息着说:“中毒……我咋会中毒呢?” 张玉英喃喃自语。 “我也妹吃啥呀……” 齐越点点头:“说吧,没关系的。” “你得的不是虎列拉。” 齐越示意王医生去走廊,自己随后跟了出来,他特意把门留了一道缝,缝隙很小,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然后对王医生说:“张玉英自己能走路吗?” 王医生低声问齐越。 齐越走近了些:“张玉英,今天下午,你都吃过什么?” “跟她说实情吗?” 齐越略一思索:“实在不行,给她注射杜冷丁!” 王医生点头:“的确是这样。” “氰化钾听说过吗?你中的就是这种毒。以你所处的环境,绝不存在误食一说,我们可以肯定,有人在你的饮食中下毒,好在救治及时,要不然,你现在根本没机会跟我说话。” 齐越淡淡的说:“高科长有令,明天处决一批反抗分子,张玉英也在名单里,对一个死囚来说,能走路就行,病情加不加重,也没什么要紧。” “既然要处决,为啥还救她呢?” 王医生有些不解。 齐越说:“救她,是想问出她的同伙是谁,同时也是给她一次活命的机会,她要是肯说,自然会考虑减轻她的罪名。只可惜呀,这个蠢女人啥都不知道……嗳,事关机密,别到处乱说啊。” 王医生连连点头:“这个你放心,纪律我懂,不敢乱说……” “马壮伱个挨千刀的!” 诊疗室传来张玉英叫喊声。 她终于想通了,所谓自己不会被处死,最多判三五年,然后再找关系提前释放的鬼话,明显都是假的! 挨千刀的马壮,不仅编瞎话欺骗自己,还想杀人灭口。 正是吃了两片磺胺后,张玉英才感到腹痛难忍,本来还心存疑虑,觉得马壮不至于下毒害自己,现在这么一看,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诊疗室门一开,护士快步走了出来,说:“齐副队长,犯人刚刚说,她知道是谁下的毒。” 张玉英悲愤之下扯脖子喊了一嗓子,就再也没了力气,见齐越来到近前,赶忙说:“是马壮干的!” 齐越问:“你有证据吗?” 张玉英说:“今天下午,我吃了两片药,是马壮送进来的,吃了就觉得不舒服,我还以为自己得了虎列拉……” 齐越心中暗喜,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于是说:“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下毒杀你?” “当初,民团三天两头组织剿匪,我的绺子整天东藏西躲的,没个安生时候……马壮劝我,实在不行就去投靠抗联,说是南满支队政委是他叔,去了准受重用……王八犊子的,下毒害我,就是怕我揭他老底!老娘豁出去了,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谁怕谁啊!” 张玉英恨的咬牙切齿。 听了这番话,齐越恍然大悟。 在满洲国,通共是重罪。 难怪在这件事上,马壮遮遮掩掩,对张玉英再三忍让。 …… 半小时后。 特务科科长室。 高克俭面沉似水。 宁致远和齐越站在一旁。 马壮被两名警员带了进来。 宁致远吩咐:“下他的枪!” 警员上前,拿走马壮的配枪。 高克俭轻咳了一声:“马壮,知道为什么下你的枪吗?” “知道。” 马壮垂头丧气。 高克俭审视着他,语气平静的说:“那你说说,为什么?” “因为我私自探望犯人张玉英。科长,我知道错了,可我也有苦衷,不瞒您说,当年我和她相好过……我们那时候躲在山里,赶上大雪封山,里不出外不进,周围都是老爷们,一个女的也没有,我也是憋的实在扛不住,加上喝了点酒没搂住火,就那啥了……” 马壮心里很清楚,不出事怎么都好,一旦出了事,那位同乡狱警根本靠不住,大概率会把自己去监狱的事说出来,主动承认了还显得坦荡。 张玉英中毒,马壮早就得到了消息,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但也想到了自己事后肯定会受到调查。 “这些我都知道了,说点我不知道的。” 高克俭打断马壮的话头。 马壮迟疑着:“别的、没啥了……” 高克俭哼了一声:“没啥了?那我问你,南满支队马政委是怎么回事?听说,他是你的叔叔。” 马壮脑袋嗡了一声,张口结舌。 这件事只有张玉英知道,也只能是从张玉英嘴里说出来的。 高克俭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马壮!枉我这么信任你,想不到,你竟然是共党派来的奸细!” 马壮慌了手脚,语无伦次的说:“高科长、宁队长、齐副队长,我我我怎么会是共党奸细呢,你们别听那娘们儿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 高克俭靠在椅背上,冷冷的说:“张玉英已经招供,下毒的是你,劝说她加入抗联的也是你!” “……下毒?” “你想否认吗?” “我没有啊……” “劝说她加入抗联有没有?” “那时候,我就是随口一说……” “哦,随口一说。张玉英准备去帽儿山,为了避开关卡,你给她画了一张地图,难不成是随手一画?” “………” 马壮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现在有些发懵,明明都已经稳住了张玉英,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高克俭看了他一会:“马壮,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给你一整夜的时间考虑,你把事情捋顺了,明天我再问你。但我要提醒你一句,明天要是还说不清楚,审讯的过程,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你在特务科多年,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来人,把马壮收押!” 目送马壮被带下去,宁致远忍不住说:“科长,有张玉英的亲口指控,加上其他旁证,我觉得,应该连夜审讯马壮!这件案子再清楚不过了,马壮就是寒江雪,刘大成就是被他灭口的!” 高克俭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最近一段时间,奇怪的事情层出不穷,正常的事情反而会觉得奇怪。你说的没错,证据很充分,按说可以结案了,只不过,我还是不愿意相信,跟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会是共党……唉,与其说给他机会,不如说是给我机会,我要反省,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宁致远不服气,还想再说什么。 高克俭微闭二目:“让我静一静,你们先出去吧。” 宁致远闭了嘴,对齐越做了个手势,两人退出科长室。 回到办公室,宁致远拉开椅子坐下,拿过火柴点燃一支香烟,随手把烟盒扔给齐越,皱着眉说:“我真是不明白,人证物证俱全,还要给机会,你说、高科长到底咋想的?” “其实吧,我倒是觉得,高科长这么做也没错,毕竟涉及谍匪大案,谨慎一点是应该的。” 齐越注意到,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文件袋封皮写着一行字:秋季讨伐作战之攻略。 宁致远叹了口气:“谨慎不是坏事,我主要担心,夜长梦多。伊田原男事件,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铛…… 墙上的钟响了一声。 齐越看了一眼,现在是五点三十分,于是说:“马壮已经被收押,他没机会做手脚。对了,有个事正要和你说……姜斌晚上约我喝酒,我应不应该去?” “怎么,怕担嫌疑?” “是。” “身正不怕影子斜,去吧。” “你要是没啥事,一起去呗?” “我就不去了,文件还没看完呢……唉,焦头烂额。” 宁致远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厚厚一叠打印的公函,在手里拍了两下。 齐越故作漫不经心:“啥文件这么重要,明天再看呗。” 宁致远说:“时间不等人,算起来也没几天了——哦,是关于秋季讨伐作战的,这次行动,咱们特务科是主导,方方面面都要兼顾……” 第191章 连环套(十二) 第191章 连环套(十二) 宁致远嘴上拒绝,心里其实已经答应了。 他现在没心思看文件。 表哥光着身子躲在衣柜里的一幕,如同电影胶片回放一般,在脑海中闪现,刺痛着他的心。 “算了,明天再看,一天没吃东西,我也饿了。” 宁致远把文件袋放下。 齐越笑道:“高科长说过,你们队长哪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工作起来啥都顾不上,还让我别学你。” 宁致远苦笑:“高科长说的对,你们可千万别学我,像我这种人,说好听的叫尽职尽责,说不好听的,二傻子一个,顾头不顾腚,哪头轻哪头重都不知道。” “远哥,你可别往心里去,高科长是开玩笑的……” “知道。咱啥时候走?” 宁致远坐副驾驶。 轿车朝新民大街方向开去。 治安科正点下班,一个小时前人就已经走光了,特务科因为其特殊性,是警察厅下班最晚的部门,尤其在最近一段时间。 十分钟后。 “稍等我一下,我去拿外套。” 宁致远点点头:“确实有特点,跟咱们这的红肠味道不一样……姜斌这会儿该到了吧?” …… “这个姜斌啊,聪明反被聪明误,唉……” 宁致远整理桌面。 回到办公室,齐越打开柜门,找出一块肥皂,用水果刀从中间剖开,再用手绢包好揣进怀里。 宁致远有些心不在焉。 “不可能了,从特务科调出去的,就没有调回来的先例。” 宁致远问:“咱们去哪?” “远哥,像姜斌这种情况,还能调回特务科吗?” “嗯,我也收拾收拾。” “伊莎贝拉……那儿的香肠很好吃,小点心也不错。” 齐越说:“我听人说,那种香肠是从德国进口的,在欧洲很有名,全滨江就伊莎贝拉有。” 临出门时,齐越注意到,那份秋季讨伐作战攻略,被宁致远单独挑出来,没有堆放在桌上。 齐越开车。 齐越看了一眼手表:“六点半,嗯,差不多。” 齐越说:“伊莎贝拉。” “跟你说个事。” “啥事?” “我和苏雅……彻底完了。” “远哥,别太悲观……” 宁致远截口说:“她外面有人了。我亲眼看见的。” 齐越故作惊讶:“不会吧?嫂子也不像那种人啊。” 宁致远叹了口气:“都是装的,有些人看着老实本分,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齐越,我跟你说了也就说了,这不是啥光彩事,就别跟外人说了,给远哥留点面子。” “远哥你放心,我跟谁都不说。” “换成你,伱会怎么做?” “什么?” “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 齐越知道,宁致远是个好面子的人,妻子红杏出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别看他表面平静,心里的恨已然翻江倒海。 这种情况不需要经验,代入对方情绪即可。 于是齐越说:“别的先不论,怎么也得先出了这口恶气!” 宁致远用力捻碎烟头,恨声说:“没错,你和我想的一样。这件事,我想了一整天,出不了这口恶气,我恐怕会活活憋闷死!” …… 新民大街吉祥面馆。 毛永贵唏哩呼噜吃着热汤面。 姜斌走过来,坐在对面的条凳上。 “姜哥,来了。” “说事吧。” “那家伙叫李福文,河北保定人,平时在城隍庙附近摆卦摊,据说算的还挺准,嘴皮子也利索,李铁嘴李铁嘴就是这么来的。” “他也不总在城隍庙吧?” “是。他们这种人哪都去。” “他都去过哪?” “就是扛着幡摇哪走,走哪算哪。” “说具体点。” “公园、中央大街、新市街……” “哪天去的新市街?” “前天。” “有人找他算命吗?” “有两个,一男一女。我打听过了,女的是顺发旅馆的老板娘,男的四十多岁,矮墩墩的,戴着圆眼镜,好像就住在附近。” “还有别的吗?” 毛永贵想了一会:“其他就没啥了,满打满算,我才盯了他两天……姜哥,这个李铁嘴犯啥事了?” “涉及一宗拐卖妇女案,他有嫌疑。” 姜斌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 毛永贵满脸堆笑,立刻把钞票揣进兜里:“谢谢姜哥。拐卖妇女……特务科咋还管这种案子?” “我调去治安科了。” “不在特务科了?” “对。” “为啥呀?” “不为啥,正常的人事调动,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哦,对了,李铁嘴的嫌疑排除了,不用查了。” “知道了。” “耗子,好好干,有你的好处。” “那是。有姜哥关照我,肯定好处大大的,嘿嘿。” 姜斌起身出了面馆。 ——男的,四十多岁,矮墩墩的,戴着圆眼镜。 这符合杨丰的体貌特征。 杨丰就住在新市街48号。 …… 天空下起了小雨。 姜斌沿街疾步快走。 吉祥面馆距离伊莎贝拉很近,步行不超过十分钟,在这和毛永贵见面,也是为了不耽误和齐越的约。 ……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 杜鹃从家里出来,本打算步行去伊莎贝拉,没走多远发现下雨了,只好乘坐洋车前往,做舞女最注重外在形象,淋湿了会很麻烦。 车夫一路小跑,洋车拉的飞快。 杜鹃注意到了行色匆匆的姜斌,熟人就是这样,即便看不清脸,也能从体态上辨认出来。 而杜鹃有车靠背遮挡,姜斌看到只是洋车的背影。 …… 伊莎贝拉舞厅。 时间还早,客人并不多。 看见了齐越,舞女美珍扭着腰肢迎上前,嗲声嗲气的说:“齐先生,你今天来早了,鹃姐还没来呢。” “没关系,我等她一会儿。” 齐越四处张望,他在找姜斌。 “看什么呢?” 杜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美珍撇了撇嘴,做了个夸张的懊恼表情:“鹃姐,你啥时候来的,我跟齐先生说你没来,结果你来了,倒好像我存心骗他一样。” 杜鹃微笑着说:“我也是刚到。” 她认识宁致远,因为没正式接触过,所以假装不认识。 “杜鹃,这是远哥。远哥,她就是杜鹃。” 齐越给双方做着引见。 第192章 连环套(十三) 第192章 连环套(十三) 此时。 滨山路白公馆。 书房亮着灯。 白沛岑刚写好了一副对联。 上联:五族协合融洽。 下联:王道乐土美满。 横批:精武保国。 “爹,写什么呢?” 白雪推门走了进来。 白沛岑赞道:“唔,还是年轻人脑瓜活泛,点子不错。” “羊角对。” 白沛岑来了兴致,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对得上来。 他的文学素养极高,学生时代就经常和同学吟诗作对,白雪之所以喜欢诗歌,就是受父亲的影响。 “五月黄梅天……是哪几个字?” 对这类唱赞歌式的对联,白雪没有半点兴趣,于是说:“对联讲究的是对仗工整,您这个都不能称作对联,最多算是吉祥话。” “去年年初,上海一家报馆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一则征联启事,给出的下联是五月黄梅天,征求上联。其实啊,这是一家公司做的广告,因为上联对的妙,广告效果出奇的好。” “你懂什么,对仗不对仗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 白雪想了想:“依我看,既然是新开张……倒不如搞一个有奖征联活动,要求对联内容与武术相结合,借此提升武术馆的知名度。” 见父亲冥思苦想许久,也想不出适合的上联,白雪准备公布答案。 白雪笑道:“点子是不错,但不是我想出来的。” 麻保国表面是求字,实际上求的是一种隐形保障——有警察厅厅长的亲笔题字,会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这一点,白沛岑心知肚明。 羊角对也称无情对,是满清末年兴起的一种文字游戏,游戏规则要求字面对仗越工整越好,上下联内容却是隔得越远越好。 丫鬟小翠前来禀报:“保安局余主任来了。” 白沛岑拿过印章,印在横批下沿。 “哦?那是谁想出来的?” 白雪明白父亲的心思,顺手拿过毛笔在纸上写了下来。 看在可观的“润笔费”份上,他很乐意提供这种保障。 白沛岑把毛笔搁在砚台上,解释着说:“下周日,保国武术馆正式挂牌开张,你麻伯父说了,他现在万事俱备,什么都不缺,就缺一副对联,呵呵,这个麻保国,求字就说求字嘛,还非得转弯抹角的。” 白雪提示着说。 白沛岑背着手,端详这五个字。 “请他到书房来吧。” 白沛岑此刻的心思都在对联上。 “他怎么又来了……” 白雪轻声嘟囔着。 白沛岑看了闺女一眼,笑吟吟的说:“怎么,你讨厌他?” 白雪闷闷的说:“倒不是讨厌……每次他来家里做客,你们非得让我陪着,好像我欠了他多大的人情似的……特别是妈,当着我面,不住嘴的夸他,像个絮絮叨叨的媒婆。” 白沛岑说:“你既然不喜欢,这件事就算了,以后无论谁来,见还是不见,都由你自己决定。” 白雪眼睛亮了:“真的吗?” 白沛岑温言说:“当年,你去日本留学,你妈是反对的,但我支持。为什么呢?因为我想做一个开明的父亲,不干涉伱的自由,尤其在婚姻大事上,我只提建议,绝不勉强。” “绝不勉强?” “对。” “说话算话。” “我有说话不算的时候吗?” “空口无凭……拉勾!” “呵呵,好,拉勾就拉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呵呵。” “谁变谁是小狗!” “呵呵。” “爹,要不要听上联?” “容我再想想。” …… 白雪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余锦程来到书房。 白沛岑一边热情打着招呼,一边吩咐小翠上茶点, 因为白雪的缘故,对这个城府颇深的余锦程,白沛岑有心尽量拉拢,得罪这种人没有好处。 见桌上对联墨迹未干,余锦程迈步来到近前,煞有介事看了一会,赞道:“白厅长这幅对联,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字好,寓意也好。” “余主任过奖了。” 白沛岑挥手示意小翠出去。 余锦程看向另一边,轻声读着:“五月黄梅天……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雪儿小姐写的吧?都说雪儿小姐秀外慧中,果然名不虚传。” “嗐,乱写一通。余主任,喝茶。” 白沛岑试图岔开话题。 余锦程慢慢坐下:“白厅长,您还记不记得,浮萍写的那本《抗争时代》?” “怎么,这件案子有眉目了?” “是的。人证已经在路上了。” “……人证?” “松井大辅。哦,就是那个被东京警视厅逮捕的日共分子,他在日共内部负责宣传工作,因此,他见过浮萍。” “………” “如果浮萍只是普通赤色分子,倒也不必大费周折,但特高课认为,浮萍很可能和我国政府高层有关联,不把她找出来,后患无穷。为此,总局动用了外事特例——引渡松井大辅协助调查!” “你刚才说、浮萍和政府高层有关联?” 白沛岑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余锦程点点头:“还不确定,只是有可能。根据松井的口供,他所在的组织名为赤骑,是日共的一个分支机构,主要负责筹措各种军需物资,成员身份背景非富即贵,换句话说,有能力做这种事的人,必定大有来头!” “唔,有道理……” 白沛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余锦程看着他:“白厅长,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那本《抗争时代》还没有找到吗?” 白沛岑故作无奈状:“最近一段时间,警察厅上上下下,都忙于部署讨伐作战计划,每天往来的文件也多,不知道弄哪去了……这样吧,等明天上班,我再过问一下。嗳呀,这么大的案子,警察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看起来,还是你们保安局消息灵通啊,呵呵。” 余锦程说:“这件案子由关东军参谋本部第2课负责,保安局只负责接待工作,哦,松井到达滨江后,关押在保安局看守所。” “松井现在在哪?” 白沛岑试探着问。 “应该快到了。从安东省开始,各省凡是有日本留学经历的女性,都要接受排查,从时间上推算,松井预计11号左右到达滨江。” “11号,那就是后天……” “白厅长,那本《抗争时代》,请您尽快查找。不然的话,第2课的调查人员到了滨江,我没法交待。” “好好,我会的。” “另外……” 余锦程迟疑了一会,随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正色说:“另外,如果您看得起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全力维护雪儿小姐周全!” 白沛岑心里跳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余锦程话里有话。 第193章 伊莎贝拉 第193章 伊莎贝拉 白沛岑说:“对你,我非常欣赏,你是我见过最为出色的青年才俊!但是呢,在感情方面,就显得有些欠缺经验,作为过来人,我送你一句话,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余锦程迟疑着:“在下愚钝,没太懂您的意思……” 白沛岑说:“我的意思是说,付诸于行动很重要。雪儿刚好在家,你要是不着急走,就去看看她。哦,雪儿喜欢文学,你们可以多聊聊。” “谢谢白厅长!” 余锦程兴冲冲出了书房。 堂堂警察厅厅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等于是表明态度,鼓励余锦程追求白雪。 其实,白沛岑也是没办法。 “姜斌来过吗?” 伊莎贝拉舞厅。 宁致远自己至少喝一半。 “如果没把握,立刻停止。” 很快,一瓶酒见了底 “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杜鹃笑道:“你又乱讲,人家美珍也是好意,这个牌子的酒厂家搞促销,喝一瓶送一瓶,很划算的。” 齐越笼统的解释着。 美珍嗲声嗲气的央求着。 美珍招手叫来服务生:“再去拿些冰块来,香肠也要一份……哦,差点忘了,你去跟领班说一下,我们这边的灯关了吧。” “我知道。” 齐越说:“那怎么行,美珍小姐邀请的人是你,别人怎么好代替呢,大伙说是吧?呵呵。” 宁致远连连摆手:“跳舞就算了,我就是来凑凑热闹……齐越,你陪美珍小姐跳一曲。” 宁致远说:“酒是美珍小姐推荐的。” 齐越懒洋洋靠在沙发里。 一曲很快结束。 到达滨江后,松井大辅很快和有过日本留学经历的女性会面,所谓的会面,其实就是认人。 “永春理发……” “远哥稳重,谁像你,跟谁都自来熟。杜鹃,姜斌没拿你当外人,就冲这个,你也得陪他多喝两杯。”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擦去钥匙上肥皂残渣和气味! 服务生答应着退了下去。 “这什么酒,加了冰块还这么辣……” 宁致远心想,跳一支舞三两分钟,也不至于出状况。 ……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姜斌也只是随口一说。 “回头跟伱解释。” 姜斌解释着说。 松井大辅是一个突如其来的雷。 每个卡座上方,都安装了一个射灯,可以单独开关。 “在哪?” 换了衣服的美珍匆匆赶来。 齐越拈起一片香肠放嘴里,半开着玩笑对姜斌说:“事先说好的,谁来的晚谁请客,你可别不认账。” 伊田原男事件影响巨大,只要白雪被认出来,不仅她本人生死难料,甚至会因此牵连到家人。 姜斌扭脸看齐越:“你怎么不喝?” “拘束啥,杜小姐又不是外人……” “远哥,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心情不好,出来散心。” 美珍说:“衣服放这吧,一会脱一会穿的,多麻烦,这么多人看着,又丢不了。” 短短十几秒钟,顺利至极。 卡座关了射灯,更显昏暗。 出于特工本能,关灯是宁致远提出来的,他不想置身明亮环境中,而方便其他人暗中观察自己。 “再过一会,姜斌也来伊莎贝拉。你记住,只要我伸手拿水果,你就要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还没等齐越掏出手绢,包括卡座上方的射灯,所有的照明灯瞬间一齐亮起,齐越注意到,舞厅里多了十几个面色不善的黑衣人。 ——复制钥匙模型。 她这么一说,宁致远就不好再坚持,那样的话,好像是对在座的这几个人不放心一样。 “哦……” 齐越说:“嗳,姜斌,治安科到点就下班,你怎么才来?”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齐越借着身体掩护,手悄悄伸进宁致远那件衣服的里怀兜里,钥匙有好几把,需要凭手感判断,这个并不是很难,无论是形状还是齿纹,保险柜钥匙和普通钥匙有明显不同。 ——确定保险柜钥匙。 美珍娇声对宁致远说。 “远哥,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最后一句,齐越问的是宁致远。 “永春理发附近。” 姜斌尝了一口酒:“嗯,还不错,跟洋酒一个味。” 对宁致远这个新客源,美珍可不想轻易错过。 一张熟悉的面孔——朴英宰从角落里转出来,他刚刚去了操作室,命令灯光师同时打开所有照明。 “姜斌,你就可劲埋汰我吧!” “他来了。” “说是换衣服去了。来,不用管她,我们喝一杯。” 姜斌已经在和宁致远聊天。 “远哥没事吧?” 台上的乐队再次奏响。 姜斌问齐越。 ——肥皂放回兜里。 “耗子有事找我,耽误了……” 宁致远伸手去拿衣服。 “按说他早该到了,我是在二十分钟前看见他的。” “有外人在,可能是拘束吧。” 只要是提喝酒,宁致远现在来者不拒,想起自己的糟心事,越想越愁,越愁越想喝酒。 “好长时间没跳了,舞曲一响就忍不住……美珍呢?” 这么多眼睛的注视下,齐越什么也做不了,他想到了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因此,看似冒险的行为,反而是安全的。 舞厅供暖设施良好,加上喝了酒的缘故,宁致远感觉有些闷热,脱了衣服放在手边,他随身携带的钥匙,就放在里怀兜里。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紧身高开叉旗袍,重新修饰过的妆容,让美珍看上去分外妖娆。 做舞女这一行,如果没有稳定客源,很难在像伊莎贝拉这种高级场所立足,就像齐越所说,客人账单里都有给舞女的提成,客源越多越受“尊重”,因为你能给舞厅带来效益。 日本人追查这件事,主要是担心伪满高层藏有敌方间谍,一旦查到白沛岑头上,很容易引发联想从而对号入座,真要到了那一步,即便能够洗清嫌疑,他的前程基本也断送了。 杜鹃挽着齐越落座。 宁致远举杯一饮而尽。 而余锦程的一番话,似乎有相助的意思,这让白沛岑心里燃起一线希望,不管结果如何,有保安局内部人暗中帮忙,终归不是坏事。 跟妻子分居许久的宁致远,犹如一捆等待烈火的干柴,面对近在咫尺的诱惑,他这捆“干柴”蠢蠢欲动。 “我要是喝多了,一会谁开车?” 杜鹃瞥了一眼远处的宁致远,轻声说:“他怎么来了?” 酒精让人放松也让人麻痹。 正常来说,身为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的齐越,应该是知情者。 姜斌笑了一下:“放心,认账肯定认账。不过,你可有点重色轻友,自己跑去跳舞,留远哥一个人干坐着。” 他今天约齐越,是想探听和讨伐作战计划有关的情况,事关本方人员安全问题,无论是邱维汉还是杨丰,对这件事都非常重视。 “刚开始闷闷不乐的,现在看着还行。” “你想做什么?” 宁致远心情逐渐放松,暂时忘却了头上那顶耻辱的绿帽子。 宁致远就是这种状态。 现在是跳舞时间,除了吧台的灯亮着,大部分照明都暗了下来,流光溢彩的七彩灯球缓慢旋转。 姜斌笑道:“美珍小姐,远哥是出了名的踩脚大王,你要是不怕踩,远哥可就不客气了。” 杜鹃目光看向舞厅门口——姜斌脱下外套帽子,交给服务生寄存,在看到独坐一角自斟自饮的宁致远时,迈步走了过去。 杜鹃坐到姜斌一侧,端起酒杯说:“姜警官,我敬你。” 美珍媚眼如丝,一语双关的说:“我不怕踩,远哥和我一见如故,怎么都行,不用客气。” …… 白兰地经过冰块稀释,口感绵柔,也更容易入口。 退一万步说,即便不小心被姜斌发现,姜斌最多也就是惊讶而绝不可能当场揭发,事后通过邱维汉进行解释,也就万事大吉了。 因此,稳住余锦程,很重要。 齐越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从稍远的果盘里拿了一个橘子,慢慢剥着橘子皮,就势坐在那件衣服边上。 “没来。我在路上看见他了。” 陆续有客人携舞伴步入舞池。 “远哥,陪我跳舞好吗?我最喜欢这首曲子了。” 附近没其他人,服务生站的远远的,不叫不会过来 以齐越的手段,两片肥皂用力一合,就能拿到钥匙模型,再用湿润过的手绢擦去残留在钥匙上的痕迹,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半分钟。 齐越说:“凡是推荐的酒,她们都有提成,对吧杜鹃。” 齐越伸手拿过酒瓶,念着商标上的字:“中国烟台张裕酿酒公司,三星白兰地,42度……” 齐越和杜鹃正在跳舞。 “怎么了?” 乐队也停止了演奏。 舞厅领班前去询问情况,交谈一番后,再也没敢吭声。 舞台中央立着话筒,女歌手早就退到了一旁,朴英宰大步流星来到话筒前,环视了一遍全场,目光扫过齐越和姜斌时,多少也有点惊讶,随即不着痕迹的颔首致意,这才说:“本人朴英宰中尉,奉命追捕反抗分子,请各位待在原地,接受检查!” 第194章 满铁的长谷川 第194章 满铁的长谷川 吧台电话铃声响起。 “喂,你好。” “是伊莎贝拉舞厅吗?” “是的。” “让满铁的长谷川接电话。” “好的,请稍等。” 满铁全称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设有总务部、运输部、矿业开采部、行政部,以及直属总裁的调查部。 而事实上,满铁并非单纯的铁路经营公司,暗地里也涉及军政,卢沟桥事变前夕,调查部那些能讲一口流利汉语的“中国通们”,就公然拿着地图以勘探地质为由,深入平津地区将中国守军布防情况一一标注,为日军提供了重要的战术战略参考。 鉴于满铁的重要性,外务省、陆军省的下属情报机构,都会定期与满铁调查人员交换情报,逢周二、周五举行例行碰头会。 可以这么说,在整个东北、乃至华北部分地区,满铁的情报能力不亚于美锅中情局、苏廉克格勃,国党军统这类专业谍报机构。 “幸好知道你去了伊莎贝拉,差点耽误了正事。”电话另一端是滨江调查课村上课长。 满铁的调查人员,大部分都会讲汉语,长谷川也不例外。 “长谷川先生,有您的电话。” 长谷川恭声说:“村上课长,出什么事了吗?” “我有急事,需要马上离开。” 挂断电话,长谷川回到座位,对中村说:“中村君,我临时有事,你好好玩,我就先回去了。” “是!” 黑衣人上前拦住:“站住!” “4号地图是你负责的吧?” 长谷川拿起电话:“喂,谁找我?” “先回来再说!” “村上课长,我能不能……” “我刚刚看了一下,有几处坐标绘制不够清晰,明天一早4号地图要送去关东军司令部,时间还来得及,你马上回来修改。” 这家伙生性好色,滨江的烟花柳巷没少光顾,最近又迷上了伊莎贝拉一个名叫丽莎的白俄舞女,今天特意和朋友中村前来捧场。 “下次吧,再见。” 满铁在各地都设有分支,长谷川是隶属滨江调查课的一名调查员,他最擅长的是绘制地形图。 中村很惊讶:“什么事这么急?刚刚我问了服务生,他说丽莎小姐马上就到,你不等一会?” 长谷川拿起公事包,迈步往门口走,他从满铁分社直接到的伊莎贝拉,公事包也只能随身携带。 只要人不离开舞厅,接电话还是允许的,朴英宰也知道,伊莎贝拉的客人大多都有很深的背景,非必要情况下也不想得罪。 长谷川是熟客,服务生认识他。 “是的。” 黑衣人板着脸说:“未经许可,谁都不能走!” “我是日本人。” 上司在等他,长谷川不敢耽搁。 平时在街上遇到警察临检,既不想排队又不想被搜身,只要亮出日本人身份,基本都能顺利通过。 黑衣人不为所动,重复着说:“未经许可,谁都不能走!” 长谷川有些发急:“你们搜查反抗分子,和我们日本人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耽误了我的事情,后果伱承担不起!” 听到争吵声,朴英宰迈步来到近前,上下打量一番长谷川,淡淡的说:“这位先生,你错了,我们这次查的主要就是日本人,当然了,如果核实过身份,你随时可以离开。” 长谷川改用日语说:“我是满铁的长谷川。” 朴英宰也用日语说:“证件。” “今天出来的急,证件忘了带。不过,这里很多人都可以证实我的身份——中村君,请过来一下!” 长谷川对座位上的中村招手。 中村快步来到近前,掏出证件递给朴英宰:“中尉阁下,我可以证明,这位确实是满铁的长谷川君。” 朴英宰看过了证件,对长谷川说:“公事包我要检查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你就可以走了。” 长谷川的公事包里,有一份还没绘制完成的勘探图,按照满铁的规定,内部文件是不能给外人看的,他略一思索,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拉开公事包拉链,展示给朴英宰。 包里除了勘探图,以及香烟火柴钥匙之类的零碎,还有一把南部式手枪,满铁调查人员经常外出,配备手枪主要是为了防身。 手枪压在最下面,只露出半截枪管。 朴英宰对手下做了一个手势。 ——反抗分子至少开了两枪,弹夹肯定不是满的,而长谷川恰好带了枪,这就必须要认真检查。 而此时,宁致远和美珍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座位走。 黑衣人上前,伸手去拿长谷川的公事包,长谷川躲了一下,怒道:“你们太无理了!” 他们这一闹腾,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就连宁致远都下意识停住脚步回身观看,对齐越来说,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如果宁致远回到座位,可就不好下手了。 齐越对杜鹃使了一个眼色。 杜鹃会意,故作一副惊吓状,身体斜着依偎在齐越身侧,不着痕迹的挡住了其他人视线。 齐越掏出手绢,快速擦干净钥匙,再重新放回去,这才暗自松一口气。 宁致远回到座位,对齐越说:“那位朴中尉,就是上次带队突袭靠山屯的那个人吧。” 齐越说:“对,就是他。” 宁致远思索了一会:“间岛省追捕反抗分子,怎么追到滨江来了?会不会和协查通报的那件间谍案有关?” 齐越点点头:“很有可能。” “去帮帮他,别因为意外情况,让真正的反抗分子有脱身的机会!” 朴英宰和长谷川之前的对话,宁致远离得远没听到,他也认为,反抗分子和日本人没什么关系。 齐越答应着,起身走了过去。 此时,黑衣人严阵以待,手枪已经打开了保险,对一脸愤怒的长谷川说:“这位先生,请你配合检查!” 长谷川怒极反笑:“我要是不配合,你敢开枪吗?” 齐越来到近前,对朴英宰说:“英宰,好久不见。” 朴英宰说:“我看到你和姜斌了,只是公务在身,不方便打招呼。” 齐越笑了笑:“没关系。这个人有问题吗?” 朴英宰低声说:“据可靠情报,我们追捕的那名反抗分子,大概率是一名日本人,他试图刺杀我方保护的一名重要证人,但没有成功,在追捕过程中,他开了枪,所以,必须检查长谷川的枪。” “可是,长谷川是满铁的人……” “我得到的命令是,任何人都要查,没有例外!” “你们没看到反抗分子的长相吗?” “没有,事发是在晚上,天太黑了。只能凭着对方逃走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第195章 酒是色的媒 第195章 酒是色的媒 “特务科的,请你配合一下。” 齐越亮出证件。 看到证件内页警衔一栏,长谷川立刻冷静下来,他只不过是南铁一个小小的调查员,可不敢和特务科的警佐叫板,于是把公事包递给黑衣人,无奈的说:“不是我不配合,我真的有急事,还请你们尽量快一点……” “几个月没见,少尉变中尉,升的够快的。” 齐越微笑着对朴英宰说。 朴英宰说:“这是我应得的。” “英宰,你没变。” “你指哪方面?” “耿直,有什么说什么。” “是的。” 朴英宰说:“请便。” 眼见舞厅气氛异常,丽莎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轻声问:“长谷川先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齐越瞥了一眼整理公事包的长谷川,估计是为了避免和同事的图纸混淆,勘探图封皮特意用醒目的粗体字做了标注:长谷川调查员。 朴英宰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长谷川语气里明显带着情绪。 朴英宰正色说:“在朋友面前,我不想说假话。” 齐越点点头,用力拍了拍拍朴英宰肩膀。 朴英宰的性格特点,与其说是耿直,还不如说是自大。 在新京中央警校期间,朴英宰和姜斌互相看不上,要不是有齐越从中调解,两人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朴英宰说:“你也没变,还和从前一样,待人友善、乐于助人。不像姓姜的家伙,看人永远都是一种挑剔的目光,不瞒你说,每次见到他,我都想狠狠揍他两拳!” 就比如,别人考试得了甲等,他认为是侥幸,甚至有作弊的嫌疑,他自己得了甲等,那就是实力体现。 “你好……” “长官,我可以走了吗?” 长谷川安慰着说:“不用怕,没事的,是例行检查。” “朴中尉,查过了,没问题。” 齐越笑道:“姜斌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弹夹是满发的吗?” 长谷川紧走两步,殷勤的打着招呼:“晚上好,丽莎小姐。” 长谷川拎着公事包朝门口走去,一个身材高挑花枝招展的白俄女子——舞女丽莎刚好进来。 这样一个人,很难获得别人的认同,久而久之,朋友越来越少,冷言冷语越来越多,而齐越的关心,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温暖人心。 丽莎松了一口气:“哦,例行检查还好……你要走了吗?” 长谷川满脸堆笑:“有些公务上的事情,需要回去处理一下,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再来看伱。” 丽莎叹了口气:“可我不喜欢喝啤酒,尤其是滨江啤酒。” 长谷川表情略显尴尬,支吾着说:“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喝别的嘛……额,我先回去了,再见。” 目送长谷川背影,丽莎轻蔑的哼了一声,转身去了休息室。 每次来伊莎贝拉,长谷川只点最便宜的滨江啤酒,除了免费赠送的果盘,几乎没有其他额外消费,对这种吝啬的客人,丽莎自然是没什么好感,刚刚也是存心嘲讽。 …… 一小时后。 所有客人全部检查完毕,领班和经理一前一后来到朴英宰近前,经理客气的说:“长官,查也查了,我们可以恢复营业了吧?” 朴英宰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视全场,凭着在特攻队多年的追踪训练,他几乎敢肯定反抗分子躲进了伊莎贝拉舞厅,但现实摆在眼前,确实没找到人,没理由不让舞厅恢复营业。 经理有些不耐烦:“这都八点多钟了,你们要是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可有点不像话了。” 朴英宰瞪着他:“你说什么?胡搅蛮缠?” 经理脸色也沉了下来:“长官,伊莎贝拉是高级场所,客人都是滨江有头有脸的人物,按说呢,配合搜捕反抗分子倒也没啥,可你们要是没完没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你们的员工也要查!” 朴英宰吩咐手下检查服务生的证件,他自己带着两个人去了后厨。 齐越已经返回了座位。 姜斌冷笑:“小朴这个臭脾气,早晚吃大亏!来滨江之前,他也不打听打听,伊莎贝拉的后台老板是谁。” 齐越问:“是谁?” 姜斌没直接回答,看着杜鹃:“杜小姐应该知道吧?” 杜鹃微笑着说:“老板是谁我知道,后台老板是谁,那我可就不知道了。美珍你知道吗?” 美珍摇头:“不知道。” 宁致远说:“稽查大队严大队长,警察厅某位一级警正,据说在伊莎贝拉都有暗股,没他们在背后撑腰,怎么可能这么消停呢?” “还是远哥消息灵通!” 姜斌竖起大拇指。 美珍很好奇,问宁致远:“你说的一级警正是谁呀?” 宁致远抚摸美珍的手:“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太多,有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看,我知道都假装不知道。” 美珍故作羞涩状,轻声说:“大家都看着呢……” 酒是色的媒。 灯下看美人,胜平时十倍。 对宁致远来说,这两点全都具备。 “站住!拦住他!” 后厨传来朴英宰一声断喝。 紧接着,一个体型偏瘦,身穿伊莎贝拉舞厅工作服,手上拎着一把菜刀的男子飞跑出来。 一名黑衣人立刻举枪瞄准。 朴英宰喝道:“别开枪,要活口!” 伊莎贝拉总共二层,一层是舞厅,二层是仓库、配电室、休息室、员工宿舍,以及管理人员办公室等等。 西侧楼梯通往二层,立着禁止通行的警示牌,那名男子显然早就看好了退路,赶在黑衣人拦截之前,快速跑上了楼梯。 其实,即便他冲上二层,最好的结果也只能选择跳楼逃生。 在众人惊呼声中,朴英宰腾空跃起,踩着桌子借力跳到了楼梯上,恰好挡在那名男子身前。 看到这一幕,宁致远脱口赞道:“好身手!厉害!” 男子挥舞着菜刀冲上去。 朴英宰根本不躲,居高临下一脚将对方踹翻在地,及时赶到的黑衣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按住。 第196章 有人进来了 第196章 有人进来了 伊莎贝拉二楼。 员工休息室。 经过搜查,男子全身上下除了几张钞票,没有任何物品。 他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相貌寻常,手指骨节粗大布满老茧,一看就是体力劳动者。 朴英宰问:“叫什么名字?” 男子低着头默不作声。 房门一响,齐越推门走了进来,把一副手铐连同钥匙扔在桌上,对朴英宰说:“看你们没带手铐,我特意回车里取的,给他铐上,万一要是跑了,你这一趟可就白忙活了。” “这么多人,他跑不了。” 嘴上这么说,朴英宰还是示意手下给男子上手铐。 朴英宰笑了:“你总算开口了。” “倒是听不见,那也不行啊。” 齐越说:“听说要查证件,他无路可逃,只好找机会溜进后厨,弄了一件工作服,企图蒙混过关。” …… “哦……保安局也行,他们有一个看守所。” 男子还是一言不发。 说着话,他又抓住男子中指,厉声喝道:“说!叫什么名字?” 屋外传来敲门声,领班推门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疼出一脑门冷汗本田宏太,不由自主吓得退后两步。 齐越想了想:“英宰,要不这样,犯人先送去警察厅,你想审,随时都可以,何必急于一时呢。” 剧痛之下,男子脱口骂了一句日语:“混蛋!” 齐越转身要走。 “知道一些。他是赤骑的人?” 齐越问:“他是什么人?” “听说过赤骑吗?” 朴英宰存心卖弄自己的本事,继续说:“你发现身后有追兵,于是买了门票躲进伊莎贝拉,以为我们会继续往前追,以为我们不会搜查这种高级场所。可惜你又错了,我们在附近找到了那辆脚踏车,我就猜到,伱肯定躲起来了,人少的地方你不会去,这个时间,伊莎贝拉的人最多!” 朴英宰叫住他:“不用麻烦了,犯人我带走。” 朴英宰想了想:“我明白了,因为火车站发生了刺杀事件,警察在附近路口设卡盘查,于是你把枪扔了,也或者藏起来了,为了甩掉追踪,中途你偷了一辆脚踏车——也幸亏那辆脚踏车,我们才得以追踪到这,其实你应该走路,目标会小一点。” 男子瞪着朴英宰一言不发。 “朴中尉,我就是一个小领班,你别为难我……再这么闹下去,经理把老板找来,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朴英宰点点头:“没错。我去后厨,问其他员工有没有陌生人来过,他知道藏不住了,抢了菜刀做最后一搏!” 朴英宰走近了些,对男子说:“再问一次,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谁指使你的?你的同伙还有谁?” 朴英宰阴恻恻的笑了笑,忽然抓起对方左手无名指用力一掰,咔吧一声脆响,手指被硬生生掰断。 朴英宰说:“我是担心他还有同伙,早一点问出来,我们也好布置防范措施……也行,换个地方审。” 男子眉头紧锁,显然也很后悔。 “不行也得行。案情重大,你们得配合!” “带回间岛?” 朴英宰眼睛一瞪:“你威胁我?” “楼下能听见吗?” 朴英宰问:“有事吗?” “不。去滨江保安局。” 领班对齐越拱了拱手。 “我哪敢威胁您啊……齐警官,你帮着说说呗。” “我去打电话,哦,特务科有值班人员,你直接把犯人送去就行。” “十有八九是。” 朴英宰最后一句问那名男子。 “杀手。我们奉命押送一个重要人证到滨江,刚从火车站出来,这家伙躲在暗处——你的枪呢?” 男子奋力挣扎,被黑衣人牢牢按在地上,咔吧一声,伴随男子惨叫声,中指也被掰断,朴英宰又抓住小拇指,作势还要掰断。 领班赶忙说:“朴中尉,我们现在是营业时间,这会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你们这样子……影响不太好。” 齐越这才知道,这件案子竟然和保安局有关,朴英宰不主动透露详细情况,自己不好问的太多。 男子大叫:“我叫本田宏太!” 齐越问:“他是日本人?” 夜里十点钟。 太平桥附近一栋二层公寓。 其中一户是宁致远的家。 齐越的车缓缓停在楼门口,车里除了宁致远,杜鹃和美珍也在。 “慢着点,小心脚下……” 美珍搀扶宁致远上楼。 齐越在身后说:“远哥,我就不上去了。” 宁致远含糊的答应着。 美珍忙不迭的说:“齐警官,没事的,你们回吧。” 齐越说:“美珍小姐,那就麻烦你照顾好远哥。” 美珍眉开眼笑:“放心吧,我最会照顾人了。” 她也算是福至心灵,心想趁着热乎劲,抓住机会确定关系,对她来说,这样的靠山可遇不可求。 所以,她主动跟着来,主动送宁致远上楼,宁致远没拒绝,他的内心渴望女人的抚慰。 …… 返回的途中,齐越摇下车窗,让车里的烟味散去。 夜风很冷,杜鹃裹紧外套:“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有意撮合他们呢?” 齐越说:“宁致远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能力强,做事又认真,时间又多,几乎无懈可击。” “这就是你撮合他们的原因?” “对。” “有什么用呢?” “没用吗?” “我没看出来。” “那是你没听过一句名言。” “哪句?” “对特工来说,温柔乡也是温柔刀,杀人不见血!” “……你的意思是说,女人会消磨宁致远的意志?” “不完全是,差不多吧。” “温柔乡也是温柔刀,这句话,对女人很不友善……这是哪位名人的名言,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这位名人。” 齐越笑着指了指自己。 杜鹃先是愕然,随即哑然失笑:“我早该想到!” “呵呵。” “被抓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朴英宰口风很严,没透露太多。我只知道,那个人是赤骑派来的,名叫本田宏太,奉命刺杀一个重要人证。” “赤骑派来的,估计和共党有关。” “嗯,很有可能。” 谈谈说说,轿车到了槐花巷。 “干嘛不送我回家?” 杜鹃目光灼灼的看着齐越。 齐越停车熄火:“以我们的这种关系,这么晚了,还把你送回家,我独自回来,不合理。” “不合理,也对……” 杜鹃喃喃自语。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两人进了院子,黑妞一瘸一拐迎上来,杜鹃蹲下身子,摸着狗头,笑道:“你怎么瘸了?” 黑妞哼哼着摇尾巴。 齐越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站在玄关处,伸手拽了一下灯绳,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杜鹃说:“黑妞好像受凉了,明天想着把狗窝弄得暖和一些……” 齐越拦住迈步进屋的杜鹃。 杜鹃问:“怎么了?” “有人进来了。” 齐越的枪已经顶上子弹。 杜鹃吃了一惊,立刻从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刀,刀身展开也有半尺长,而且刀刃极为锋利。 两人一左一右,每间屋子都找了一遍。 “没人啊。” “应该是走了。” 表面上,屋子里一如往常。 杜鹃问:“你怎么知道有人进来了?” 齐越把枪插回枪套,指了一下玄关屋顶悬挂的走马灯:“只要打开房门,走马灯就会动一格,我走的时候,是菊花图案,刚刚进来时变了梅花,刚好多跳了两格。” 走马灯的原理很简单,灯内蜡烛产生热力造成气流,令轮轴转动,烛光将剪纸的影投射在屏上,绘制的图案就会不断走动。 齐越稍微做了改动,利用灯穗做机关,只要打开房门,门的顶端就会碰到灯穗,从而改变灯的图案。 偷偷摸摸进来的人,一定是全神贯注观察四周动静,绝对不会留意头顶上一个灯笼的瞬间变化。 黑妞蹲在门口,眼巴巴看着主人。 齐越抬起黑妞瘸的那只腿,仔细找了一会,在狗腿根部发现了一点血迹,对应毛发下面是一个针孔。 杜鹃也明白了:“进来的人担心狗会叫,先用麻醉针麻翻黑妞,大概是针头扎的太深,这才导致黑妞这个样子。” 齐越思索着:“会是什么人呢?” 杜鹃指了指耳朵。 齐越会意。 两人分头行动,检查所有电源,看看是不是被人安装了窃听器,经过反复仔细排查,并没有任何异常。 “既然没有窃听器,那就一定是在找什么。” 杜鹃分析着说。 齐越心里有数,家里从来不放重要东西,就算来人掘地三尺,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收获。 想到“掘地三尺”这个词,齐越脑海中灵光一闪,快步进了卧室,打开衣柜门,从暗格里拿出那个安装了毒针的木匣。 果不其然,木匣打开过。 连接文件袋的毒针已经不见了。 显而易见,来人的心态和齐越设想的一样:他找到了藏在暗格里的木匣,发现里面放着一个文件袋,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重要文件,当他拿起文件袋时,触发了钢针的发射机关。 这么近的距离,没人能躲得开。 第197章 奖励 第197章 奖励 清晨。 白公馆。 白雪缓步下楼。 白沛岑放下手中的报纸,看着一脸不高兴的女儿,微笑着说:“怎么了,这一大清早的,谁惹着你了?” 白雪板着脸:“你。” 白沛岑说:“我怎么惹着你了?” 白雪气鼓鼓的说:“说话不算话,说什么绝不勉强,转脸就变!” “雪儿,你不明白,很多事情瞬息万变……况且,我只是让余锦程和你聊聊,又不是让你许诺什么。” 白沛岑不想女儿担惊受怕,没提松井大辅的事。 白雪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衣襟前的八卦胸针,嘟囔着说:“有什么好聊的,我不想他误会。” 白雪眼珠一转:“等下揭晓答案,我再考考别人。” “误会还有好处?” “哦,怎么这么早。” 白雪十分不解。 白沛岑说:“不反对、但也不能冷落了余锦程,他帮过你,而且为人品性都不错,或许,通过慢慢接触,你会觉得,他比齐越更适合你。” 齐越笑道:“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说吧,下联是什么。” “你听好了啊,下联是,五月黄梅天。” 白雪点点头:“嗯,对出来了。” 白雪挂断电话。 白雪眼睛一亮:“爹,就是说、您不反对?” “上联是什么?” “以后你会明白的。” 白雪噘着嘴:“说来说去,您还是偏心!” 另一边,王妈装好了食盒。 白雪一头雾水。 白雪佯嗔着说:“算你运气好!” 齐越笑道:“昨天晚上,我和宁队长喝酒,喝的就是三星白兰地,你说的下联,我想不出答案,干脆顺嘴胡乱蒙一个,没想到还真蒙对了。” “什么广告,我不知道啊。” 白沛岑笑吟吟的说:“这顿早餐,我可不觉得简单,我的女儿亲自送早餐,比任何奖励都来得贵重。” 白雪说:“王妈,准备两份早餐装食盒,我要带走。” “我对,三星白兰地。” “下联是……” 对自己存心利用余锦程的想法,白沛岑当然不会说的太直白,于是岔开话题:“对了,雪儿,昨晚你说的那个对联,下联是什么?” “三星白兰地。” 白沛岑问:“对出来了?” 白沛岑闻言一愣:“早餐带走?带哪里去?” “……你也知道这个广告吗?” “伱的部下!” “三星白兰地,五月黄梅天……三对五,星对月,白对黄,兰对梅,地对天,文字对仗工整,内容却是天差地别,妙!太妙了!” 白沛岑叹息着:“这有时候啊,误会有误会的好处。” 白沛岑情不自禁的赞叹着。 白沛岑问:“给谁打电话呀?” 佣人王妈进来恭声说:“老爷,开饭了。” 说着话,她拿起电话。 白雪说:“我这里有一副对联,只有下联,看你能不能对出上联,如果对出来呢,有奖励!” 白雪说:“我跟齐越说了,对出来有奖励,做人得言而有信嘛,太贵重的没有,就简单奖励他一顿早餐好了。” “那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电话另一端是哈欠连天的齐越。 齐越说:“运气是来自老天爷的眷顾,这个谁也左右不了。嗳,说是对出来有奖励,奖励呢?” 电话接通,白雪说:“喂,是我。” “奖励嘛、暂时保密!再见!” 白沛岑吩咐:“叫司机送一下小姐。” 白太太洗漱以毕,刚刚从房间出来,眼见女儿上车走了,赶忙问:“早饭都还没吃,雪儿这是去哪啊?” “送奖励去了。” 白沛岑起身去了餐厅。 白太太一脸茫然。 …… 半小时后。 轿车停在槐花巷巷口。 白雪拎着食盒下车,对司机说:“不用等我,你回去吧。” 清晨很冷,白雪的心却是暖的。 第一次给喜欢的人送早餐,有一种盛满幸福的成就感,整个人的情绪洋溢着乐观向上的氛围。 白雪脚步轻快,来到了齐越家院门外,院门虚掩,她推门而入。 汪! 黑妞张牙舞爪冲了出来。 白雪想给齐越一个惊喜,赶忙轻声说:“黑妞乖乖的,不要叫,我来过的,你不认识我了吗?” 黑妞在她脚下嗅了嗅,还真就不叫了。 屋门也虚掩着,白雪走了进去。 卫生间隐约传来哗哗的水声。 听到门响,穿着睡衣刚洗过头发的杜鹃走了出来,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说:“都说了我去买早餐,你非得抢着去……” 白雪愣在当场。 杜鹃也愣住。 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面挺冷啊……” 齐越拎着刚买的早点进来。 什么都不用解释,眼前的情形说明了一切,白雪竭力稳定情绪,良好的教养让她暂时还能保持表面平静。 “我来、是给你送奖励的……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白雪放下食盒,匆匆离去。 转过身的瞬间,委屈的泪水已然充盈了眼眶。 齐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想什么呢,快去追呀。” 杜鹃催促着说。 齐越苦笑:“我说什么?” 杜鹃哑口无言。 这样的场景,误会是难免的。 齐越慢慢坐下:“算了,她现在情绪激动,我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等她冷静冷静,我再去找她。” 杜鹃叹了口气:“要知道她来的这么早,我就该避一避,话说回来,她怎么总是喜欢大清早的来找你呀?” 齐越出了一会神,缓缓说:“不管清早还是晚上,我们这种情况,她早晚都会撞见,避免不了。” “是啊,确实很难避免……” “所以,我们这种人,就不该恋爱,害人害己。” “齐越……” “别说了,吃饭。” 齐越起身去厨房拿碗筷。 …… 上午九点钟。 特务科科长室。 门外响起敲门声。 高克俭坐直身子:“进来。” 齐越推门进来:“科长,您找我?” 高克俭把一份口供顺着桌面推过去:“这是马壮的详细口供,昨晚我让李股长连夜审的,你看一下。” 看过了口供,齐越说:“按照马壮所讲,他是因为受到张玉英勒索,迫于无奈之下,想到警察厅这两天发薪水,会计科肯定有现金,谋划着盗取这笔钱,但是呢,到了会计科门口,思来想去,最终没敢下手,会计科对面是厅长室,他的脚印就是这么留下来的。” 高克俭说:“他也是一时糊涂。” 齐越迟疑着说:“可是,替张玉英画进山的地图,还有南满支队的马政委,他又怎么解释呢?” 高克俭说:“那个马政委和马壮是一个村的,其实根本不是他叔,都姓马,就是随口一叫,连表亲都算不上。至于说劝说张玉英加入抗联,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各为其主嘛,那时候马壮是土匪,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个土匪的心思,没有参考价值。另外,替张玉英画地图同样是被迫无奈。” “他既然是清白的,为什么要杀人灭口,给张玉英下毒呢?” “在我看来,这是最不可信的证据。你看啊,马壮从医务室拿了两片磺胺,让狱警转交给张玉英。护士、狱警,至少有两个人知道这件事,一旦张玉英中毒,马壮的嫌疑最大!马壮在特务科多年,可以说是经验丰富,他会想不到这些吗?既然能想到,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明显不合理嘛。” “您的意思是说、栽赃嫁祸,下毒的另有其人?” “我就是这个意思!” “科长,您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齐越说:“人在走投无路时,往往会选择铤而走险!” 齐越看出来了,这次要是翻了案,自己的麻烦就会越来越多,原因很简单,高克俭始终怀疑特务科藏有内奸,既然排除了马壮的嫌疑,就会把调查重点转向另一个。 高克俭问:“以你的意思呢?” 齐越问:“宁队长是什么意见?” “他还没有来上班,等一下再问他。你先说。” “解除拘押,暂停职务。” “唔,这个建议可行……” 再次响起敲门声。 高克俭说:“进!” 宁致远推门走了进来:“科长。哦,齐越也在。” 高克俭看了看他,语气带着戏谑说:“难得啊,从来不迟到的人,居然也有来晚的时候。” 宁致远支吾着:“额、昨晚睡的晚,睡过头了。” “先看一下这份口供。” 高克俭也没过多计较,宁致远是他的亲信,又是行动队队长,偶尔迟到一两次,根本不算事。 宁致远看完了口供,说:“这样的解释有点太过牵强了吧?马壮一味的否认,把责任都推给张玉英,合着我们这些证据全都没用?” 高克俭叹息着说:“这些年来,经马壮手上处决的反抗分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们要是连这样的人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呢?” 宁致远说:“科长,我记得,您曾经说过,一个打入敌方内部的潜伏者,如果手上没沾过自己人的血,暴露就是迟早的事!” 高克俭沉思半晌,这才说:“话是这么说,但马壮的情况还是有点不同……齐副队长建议,解除拘押,暂停职务,你觉得呢?” 宁致远说:“我再加一条,作为必要的惩戒,警衔降一级,另外,他的问题和姜斌类似,出于安全方面考虑,不宜再留在特务科。” “好,就照你们说的办。” 高克俭拉开抽屉,拿出一纸公文,对齐越说:“协查手续批下来了,你今天就可以去保安局,找事务部余锦程主任,他负责外联工作,这件案子要加紧调查,越快越好!” “明白!” “你去忙吧,宁队长留一下。” 目送齐越出了科长室,宁致远问高克俭:“小齐查什么案子,怎么还需要保安局协助?” “内部调查,外事科也有人牵连进来,为避免走漏风声,只能求助保安局,细节你就别打听了。” 高克俭笼统的解释了几句,然后说:“秋季讨伐作战计划,从战术角度来看,近乎完美,但凡事就怕万一,必须要考虑到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宁致远有些尴尬:“讨伐作战计划,我还没来得及看……” 高克俭皱眉:“还没来得及看?昨天一整天,你都在忙些什么?赶紧回去看,下班之前,我等你汇报!” 第198章 最佳人选 第198章 最佳人选 虽说特务科权力大,高克俭说一不二,但警尉补以上职务任免,必须按规定形成书面报告请示厅长。 其实就是走个流程,正常情况下,都会得到批准。 此刻,白沛岑的手上,拿着马壮的处分报告,轻声读着报告内容:“鉴于特务科警尉马壮玩忽职守,且有同情赤色分子倾向,建议给予降级处分,记大过一次,调任顾乡屯警署任二级治安警,且复重申,以观后效……这个马壮,我好像有点印象。” 一旁的陈秘书说:“马壮也算是警察厅的老人了,最早在警察大队,做过您的警卫,后来调去了特务科。” “做过我的警卫?” “您刚到任那会,赶上警卫班缺人手,临时把他从警察大队抽调上来,就待了一个星期。” “哦,我就说嘛,名字怎么听着耳熟呢……” 白沛岑从笔筒拿出钢笔。 门外传来敲门声。 陈秘书退到一旁。 高克俭说:“您说的没错。可是,这个时候处分马壮,恐怕会影响接下来的讨伐作战计划。” 高克俭赶忙说:“白厅长,请先等一等。” “除了马壮,特务科就没有其他人选了吗?” 白沛岑多少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还要处分他呢?” “哦,高科长,请坐。” 陈秘书走过去打开房门。 白沛岑抬头看了一眼,拧开钢笔帽,准备在厅长意见栏写上“同意”两个字,这份报告就算办结。 “怎么了?” “他有这么重要吗?” 白沛岑也来了兴趣。 白沛岑说:“哦,我明白了,你想撤回对马壮的处分。没问题,只要对剿匪有利,我没意见。” 白沛岑表示赞同:“你做的很对,警察厅对赤化的态度是一贯的,只要有那么一丁点苗头,都要予以坚决打击,绝不手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苏廉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高克俭连连摆手:“不不不,朝令夕改,那更不行。我的意思是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报告您先压下来,等讨伐作战行动结束后再批准,这样既不违反纪律又能让马壮派上用场。” 白沛岑坐直身子,等高克俭说下文。 高克俭说:“马壮是本地人,对滨江周边地形十分熟悉,我打算安排他打头阵,率领一支突击队潜入抗匪腹地,先找地方藏起来,等大部队一到,里应外合,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还有就是,马壮枪法神准,一旦遇到匪首,他是现成的狙击手!” 高克俭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不处分他,难以服众。在这件事情上,包括行动队两位队长在内,特务科上上下下都看着呢,处分还是合理的,彰显我们对赤化的态度!” 门外的高克俭客气的问:“陈秘书,白厅长在吗?” “我来见您,就是为了这个马壮。” 高克俭说:“对马壮呢,我还是比较信任的,他这次和赤色分子搅到一块,纯属偶然,并非他本意。” “在的。” “有是有,但马壮更适合。” “好,就按你说的办!” “谢谢白厅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去忙吧。” 等高克俭出了办公室,陈秘书不以为然的说:“厅长,他也真是不嫌麻烦,这么一点小事,打个电话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高科长是个谨慎的人,凡是涉及机密,很少在电话里讲。” 白沛岑一边说着话,一边浏览马壮的处分报告,心里慢慢升起一个念头,对陈秘书说:“马壮现在在哪?” 陈秘书想了想:“他刚放出来,按规定,先去思想股报到,写一份反省悔过书,然后等待处分结果。” “你去把他叫来。” “是。” …… 十分钟后。 马壮来到厅长室,立正敬礼。 白沛岑示意陈秘书先出去,拿起马壮的处分报告看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随手往桌上一扔,用的手劲恰到好处,报告书掉转了方向,刚好能让站在桌前的马壮看清上面的字。 ——降级处分,记大过一次,调任顾乡屯警署任二级治安警。 这样的处分,等同于前途尽毁。 科长意见栏“同意”两个大字,更让马壮心乱如麻,他之所以能够进入特务科,顺风顺水一路升任警尉,全是因为得到了高克俭的赏识。 现如今,赏识自己的人转了风向,一切都不可挽回。 “我记得你,前几年、大概四年前吧,你当过我的警卫。” 白沛岑把处分报告放到一旁。 马壮稳了稳心神:“有机会护卫厅长安全,是卑职的荣幸!” 白沛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看了马壮一会,这才说:“我是个念旧的人,所有跟过我的部下,我都希望他们好——马警尉。” 马壮双脚一并:“有!” 白沛岑拍了拍报告书:“你的处分被我压下来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想给伱一个机会。” 马壮有些摸不着头脑:“卑职不太明白……” “听说你的枪法不错。” “额、还好。” “三十米之内,移动标靶打得中吗?” “打得中。” “很好。” 白沛岑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打量着毕恭毕敬的马壮:“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还是警尉。” 马壮愣了一瞬,随即说:“卑职愿意效劳!” 白沛岑踱步到窗前,看着楼下齐越上了车,驶离警察厅:“有人喜欢胡言乱语,用你的枪,让他闭嘴!” 马壮在特务科多年,类似打黑枪的勾当没少干,根本不当一回事。 况且,在他看来,这世上谁还能没几个仇人,以白沛岑这种身份,当然不能亲自动手,派人暗中除掉那些人,再正常不过了,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简直求之不得。 马壮问:“对方是什么人?” 白沛岑说:“他是什么人,你不用管,我一会派人送你过去,下午三点钟,他会准时出现。记住,这个人长方脸,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圆眼镜,灰白条上衣,黑色裤子……有点类似日本人的武士服,千万别搞错了。” “您放心,做这种事,我还从来没失过手!” 马壮现在都有点跃跃欲试。 白沛岑点点头:“务必严守机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明白!” “你现在就去,樱花路路口有车等你,接应你的人姓董,等到了地方,你听他的就行了。” “是!” “去吧。” 马壮兴冲冲出了厅长室,他心里也打好了算盘,自己替白厅长做这么隐秘的事,将来何愁不官运亨通。 白沛岑站在窗前,一直目送马壮出了警察厅大院。 一小时前,他接到了余锦程的电话,得知松井大辅提前一天到达滨江,关押在保安局看守所。 白沛岑心里很清楚,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余锦程顶多就是在暗中相助,提供一些内部消息。 本想通过私人关系找一个杀手,潜入保安局刺杀松井大辅,但一时之间没有合适人选。 阴差阳错,马壮成了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他现在依然是特务科身份,进出保安局会有很多便利。 …… 半小时后。 电话铃声响起。 白沛岑拿起电话:“人到了吗?” “到了。” 电话里是白公馆管家。 “记住,无论成败,做掉他!” “明白!” 第199章 保安局 第199章 保安局 道外文明路286号。 一栋暗红墙体的四层楼,在周围各种灰白色建筑衬托下,显得十分的醒目,大门口有卫兵站岗,即便是杂役进出的角门,同样设立了岗亭,任何人通过必须出示证件。 楼门口挂着牌匾:滨江省保安局。 事实上,这栋楼只是保安局的“一部分”,中央大街的冈田洋行、六道街的牛奶商店、高士街的宝石饭店,暗地里都是保安局设立的秘密据点,这几处共有特务人员178人。 看守所在保安局大楼楼后,铁门铁窗,戒备森严,松井大辅就关押在其中一间牢房。 前段时间,关东军参谋部收到国内传回来的消息,赤骑派来的杀手已经到了满洲,意图刺杀背叛组织的松井大辅,负责此案的参谋部第2课课长野村大尉为确保安全,特意从间岛特攻队调来人手加强防范。 本田宏太就是赤骑派来的杀手,他开枪打伤了松井大辅,自己却也没能逃过追捕,他胳膊中弹,虽然不严重,但也要按时换药。 根据余锦程透露的消息,下午三点钟,松井大辅会被从看守所带去卫生所,保安局大楼四周是近两米高的铁艺防护栏,而靠近角门区域是松井大辅前往卫生所的必经之路。 …… 下午两点四十分。 此刻。 董先生继续说:“三点钟的时候,你需要提前到角门附近去等,目标出现,立刻动手,我在门口接应你。” 马壮吃了一惊:“他是保安局的?” 目标是犯人,马壮稍觉心安。 “一个大头兵而已,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卫兵也干掉?” “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马壮抻脖子看了一会,皱着眉说:“不太好弄啊……” 董先生说:“目标在保安局,不在外面。” 马壮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没当回事,这么说只是为了夸大难度事后邀功,执勤卫兵只有一个人,分不出身来管外面的“闲事”。 “伱不干掉他,怎么出来?” 马壮权衡利弊,把心一横:“你说的没错,我干!” 马壮犹豫着:“问题是,卫兵肯定查证件,他知道我是谁,事后向上面报告,到时候我怎么解释?” 董先生淡淡的说:“如果好弄的话,随便派个人来就好了,又何必劳烦你马警尉亲自出马呢?马警尉,你可要想好了,别到关键时候畏缩不前,坏了白厅长的大事!” 董先生淡淡的说:“你慌什么,目标是一个犯人,又不是让你杀保安局的人。马警尉,这是向白厅长效忠的好机会,你现在反悔,事后白厅长要是怪罪下来,恐怕不太好吧?” “………” 车里是马壮和姓董的男子。 …… 看守所在楼后,卫生所在保安局大楼一楼,从看守所到卫生所,必须经由大楼一侧的角门岗亭绕过去。 “董先生,对面就是保安局,在这里动手,事后恐怕不好脱身,你看见没,角门那里有带枪的卫兵。” 一辆轿车停在街边。 保安局二楼。 事务部主任室。 “这是原田佑一的全部材料,特高课通过日领馆转过来的,材料我看过了,这个原田是名古屋当地一家报纸的专栏记者,在他的专栏里,偶尔会有一些鼓吹赤化的言论,因为这个,特高课早就注意他了,但经过调查后发现,原田并非日共分子,他只是思想偏激。至于其他情况,都是通过越洋电话沟通了解,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随便问。” 余锦程把卷宗放到齐越面前。 齐越说:“余主任费心了,卷宗我回头再看,我想知道,原田和沈放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份遮遮掩掩的电报。” 余锦程笑了笑:“朋友关系。原田有一个妹妹名叫幸子,沈放在日本期间,经常去原田家做客,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产生了感情,但是呢,沈放在国内是有太太的,公职人员不许纳妾,而且他是公派留学,估计是担心影响仕途吧,他没敢把幸子带回国。” “电报也跟这个有关?” “是的。” 齐越苦笑:“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是一宗桃色事件……” 其实,整件事本就是齐越在故弄玄虚,按照他的设想,希望这件案子拖上三五个月,暂时解除高克俭对自己的疑心——如果查实沈放是内奸,办案人齐越自然是清白的。 比较意外的是,保安局效率如此之高,短短几天时间,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一个水落石出。 “事情查清楚了,我就不打扰了。” 齐越起身准备离开。 现在是两点五十五分,从二楼走到楼下,最多也就是三两分钟,松井大辅换药时间是三点钟,提前出来一两分钟也是有可能的,那样一来,恰好和齐越离开的时间一致。 齐越是特务科有名的神枪手,万一赶上白沛岑派来的杀手行刺,势必增加杀手的撤退难度。 想到这,余锦程说:“我送送你。” “余主任留步。” “我正好顺路去一趟庶务股。” “哦,余主任请。” “齐副队长客气,请。” 两人出了主任室,沿着走廊朝楼梯口走去。 余锦程刻意放缓脚步,走得慢总得找点话题,于是说:“齐副队长,你可能还不知道,经常有一些无聊的人,拿我们两个做比较。” “比较什么呀?” “咱们两个是滨江最年轻的警佐,那些好事者,总是喜欢搞一些高下强弱的话题,无聊透顶。” “余主任是一级警佐吧?” “是。” “那没得比,我是二级警佐。” “一级和二级,只差在熬年头。” “我听人说,警衔越高,需要熬的年头越久。” “呵呵,倒是有这么一说……” …… 此时。 角门岗亭门外。 马壮嘴上叼着香烟,一步三晃来到卫兵近前,掏出证件递过去,故作一副随意状:“特务科的。” 卫兵看过了证件,双手奉还:“马警尉,您去哪个部门?” 马壮把证件揣进怀里,横了卫兵一眼:“你管我去哪个部门,废话真多!例行公事懂不懂?” 说着话,他推开卫兵走了进去。 第200章 护心镜 第200章 护心镜 砰! 砰! 突如其来的枪响,还没等走廊里其他人反应过来,旁边屋子冲出一个人——朴英宰飞奔而去。 马壮朝停在街边的轿车跑去。 岗亭卫兵当场毙命,松井大辅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负责看押的两名狱警,一个查看松井大辅伤势,另一个举着步枪瞄准,街上行人很多,他比划了两下没敢开枪。 朴英宰一秒钟都没耽误,跟着追了出去,他可不担心会造成误伤,对着马壮背影开了一枪。 砰! 枪声一响,街上乱成一片。 朴英宰的枪法一般,加上距离也比较远,射击准头差了很多,只能眼睁睁目送凶手乘车逃走。 保安局的人已经追了出去。 齐越和余锦程也赶了过来。 眼见朴英宰拎着枪回来,齐越问:“英宰,怎么样了?” 狱警挨了骂,脸涨得通红,小声辩解着说:“谁能想到,这大白天的,凶手敢来保安局杀人……” “犯人情况怎么样了?” 胸口中枪,不死也是重伤。 朴英宰悻悻的说:“让他跑了!” “看这意思,赤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嗳,对了,那个本田宏太审的怎么样了,招了吗?” 朴英宰很得意:“虽然没想到杀手敢来保安局行凶,但我事先也做了预防,弄了块铁板——就像护心镜那样,绑在松井的胸前,本来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发生了刺杀事件,保安局紧急召开会议,余锦程被叫了回去,陆续有专人来处理善后,包括寻找目击者,通知警署在周边设卡盘查等等。 齐越笑道:“这种法子也能想出来,真有你的!” 从一开始,齐越就觉得奇怪,朴英宰似乎不关心松井大辅的伤势,也没说派人赶紧送医院抢救,只吩咐手下在四周围警戒。 狱警说:“我们押送犯人去卫生所换药,刚走到这,那个人忽然从树后蹿出来,对着犯人开了一枪,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 “你玩的把戏?” 朴英宰示意把松井大辅带走。 齐越走向自己的车。 余锦程问那名狱警。 朴英宰冷笑:“只要尝过我的审讯手段,没有不开口的,他已经招了,今天一早移交给特高课押送回日本,只要我们的日本同行动作足够快,应该有机会抓到大鱼。” 余锦程更关心松井大辅的伤势。 狱警说:“胸口中了一枪,估摸着要够呛……”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躺在地上的松井大辅慢慢坐了起来,龇牙咧嘴揉着被子弹射中的部位,根本不像一个遭受严重枪伤的人。 朴英宰冷哼了一声:“都开了枪了,还没反应过来,哼,真不知道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到底怎么回事?” 齐越问朴英宰。 “英宰,你如果不是军人,肯定会是一名出色的警察。” “都一样,满洲国是军警一体制,军人和警察没啥区别,查案、剿匪、上战场,样样都得精通。” “说的也是。” “等忙过了这段,我们聚一下。” “好啊——叫不叫姜斌?” “叫他,我就不去了。” “呵呵,你们俩呀,前世一定是冤家对头!走了!” 齐越开车离去。 …… 此时。 一辆轿车急速行驶。 “得手了吗?” 董先生问。 “瞄着心口窝打的,必死无疑!” 马壮对自己的枪法很有信心。 董先生点点头:“那就好……” 前方路口设置了拒马路障,连同保安局的特务,荷枪实弹的警察吆五喝六,盘查来往的行人车辆。 董先生把车开进一条小路,路边墙上钉着街牌:白庙子路。 马壮赶忙提醒着说:“前面是死胡同,车出不去!” 他是本地人,对滨江大街小巷了如指掌,白庙子路虽说四通八达,但只能走行人和牛马骡车,汽车想要通过,最后还是得绕回主街。 董先生把车停下,看了看四下无人经过,这才说:“到处都是警察,咱们不能走大路。” 马壮不服气:“老子是特务科的,还怕警察?” 董先生说:“你没看见嘛,不光是警察,还有保安局的人,万一那两个狱警也在,当场就把你拿了!” 马壮一想也对:“那怎么办?” 董先生说:“放心,白厅长都安排好了,你下车一直走,到前面那个杂货铺,另外有人接应伱。” “那你呢?” “你不在车上,我可以走大路。” “那行,你小心点。” 马壮下车,沿着小路向前走。 董先生从车座下拿出一支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探出身子,对着毫无防备的马壮扣动了扳机。 噗! 子弹正中目标。 马壮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董先生下车,拎着枪朝马壮尸体走去,到了近前准备补枪时,“尸体”忽然转身,手上的枪也开了火。 子弹擦着董先生头顶飞出去,这也就是马壮重伤之下,枪法失了准头,否则的话,这一枪已经要了他的命,董先生惊出一身冷汗。 嘟!嘟! 街上响起刺耳警笛声。 听到枪声,警察向这边集结。 马壮已经是强弩之末,奋力开了一枪,就再也没了力气,仰面朝天瘫在地上,手枪也扔在一旁。 董先生上前,补了一枪。 马壮身体抽搐,眼见是活不成了。 董先生不敢耽搁,再不走容易被堵在这,把枪扔进阴沟,迅速上了车,从另一条小路绕回主街。 齐越的车刚好开到路口,他也听到了枪声,摇下车窗叫住一个带队前去的警长:“哪里打枪?” 他今天来保安局穿的是警服。 警长双脚一并:“报告长官,是白庙子路方向!” 齐越一脚油门,轿车开进了白庙子路,他的车快,先一步到达现场,车屁股后面乌央乌央跟着大队警察,保安局的人也闻讯随后赶来。 眼见奄奄一息的竟然是马壮,齐越也很吃惊,他快步来到近前,蹲下身子:“马壮,怎么回事?” 马壮气息微弱:“是白厅长让我干的……他、杀人灭、口!” 第201章 花钱消灾 第201章 花钱消灾 第二天。 傍晚时分。 特务科科长室亮着灯。 高克俭眉头紧锁,一脸的焦虑,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 屋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高科长,我回来了。” 李股长拎着公事包走了进来。 今天下午,他奉命去保安局核实情况,主要是询问马壮的情况,涉及特务科的人,必须查问清楚。 “情况核实了吗?” 高克俭沉吟不语。 李股长说:“抗匪主力逃去苏廉,整建制加入苏军,成了远东红旗军第88步兵旅,但教导旅政委张兆临没走,而是选择留在满洲,重新拉起了一支队伍,您说这是为什么?” “这么说,他果然是共党……” 高克俭闻言一愣:“内讧?” 李股长竖起大拇指。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高克俭总结着说。 高克俭急切的问。 李股长点点头:“核实了。” “哦,在白庙子路附近水沟里,找到一支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但枪号擦掉了,查不到来源。” 李股长继续说:“所以,内讧是有可能的,具体是什么原因,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高克俭想了想:“走的是苏廉派,留下的是延安派,是这个意思吗?” 高克俭有些茫然。 “真的是马壮?” 高克俭沉思良久:“马壮既然是共党,为什么会死在逃走的路上呢?杀他的人又是谁呢?” “科长高见!” “还有其他情况吗?” 李股长说:“您觉得、会不会是共党内讧呢?” 李股长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事发时,现场有两名狱警,他们辨认过马壮的尸体,确认朝松井大辅开枪并打死卫兵的就是马壮。另外,其他旁证也很清楚,现场遗留的弹壳,马壮配枪里的子弹数量,都对得上。” 李股长说:“据保安局方面介绍,松井大辅是赤骑成员,这次引渡到满洲,准备指认一名潜伏高层的赤色分子。因此,马壮刺杀松井,没有其他解释,他一定是共党!” “不是说还有辆车吗?” “那辆车挂的是假牌照,所以……” “所以也查不到。” “是的。”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高克俭颓然坐在沙发上。 在此之前,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坚信马壮是清白的,就像他自己说的,如果不是担心难以服众,根本就不会提交处分报告,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对他的自信心打击非常大。 “我的儿哎,你咋就这么走了哎,你让妈可咋活哎,我的儿哎,妈的心头肉哎,你走了妈可咋活哎……” 走廊传来女人的哀嚎声。 高克俭开门,探身向外张望。 一个五十多岁的农妇坐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天抹泪。 两名警员在一旁劝说:“老太太,你小点声行嘛,你知道这是啥地方?再说了,告诉你多少遍了,人不在这,你来错地方了!” 农妇有节奏的拍着大腿,用一种近乎唱的方式继续哭诉:“他在这上班哎,我不来这找人,伱们让我上哪找哎,我可怜的儿哎,你死的冤枉哎,安家费一分都不给哎……” “怎么回事?谁允许她上来的!” 高克俭本来就心情不佳,看到这一幕更加生气。 警员赶忙跑过来,恭声说:“高科长,她是马壮的娘,刚从乡下过来,非要见马壮最后一面。” 其实高克俭早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板着脸说:“马壮在医院安息间停着呢,想见,让她上那去见,到这来闹什么,撵出去!” 马壮娘来过一次警察厅,认识这位“和蔼可亲”的高科长,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近前,一把扯住高克俭的衣服,哭着说:“高科长,你可得为我家马壮做主啊!” “有话慢慢说,你先松开!” “高科长,你不能过河拆桥啊!” “撒手!” “马壮可没少孝敬你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俩看热闹呢?快把她拉开!” 两名警员赶忙上来帮忙,费了好大的劲,这才把马壮娘扯开,这一通折腾,高克俭急出一脑门子汗,好在是下班时间,各科室都没人。 齐越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惊讶的问:“怎么了这是?” “你来的正好,找两个人,赶紧把这个女人弄走!” 高克俭转身进了科长室。 齐越随后也跟了进来。 他之所以没走,是准备找机会进入宁致远办公室,保险柜钥匙已经配好,只缺一个适当的时机。 宁致远有了新欢,正是蜜里调油阶段,五点多钟就走了,听说高克俭还在,齐越迟迟不敢动手。 高克俭拉开椅子坐下,平复了一会烦躁的心情,这才问:“这都下班了,你怎么还没走?” “刚弄好的值班表,您看一下。” 齐越把文件夹放在桌上。 高克俭翻了两页:“总听人讲哭丧,我还真没见过,今天算领教了……那个女人呢,怎么不嚎了?” 齐越说:“我让带去楼下了。” 高克俭拿过钢笔,在文件夹最末一页签字同意:“一会找辆车,派人连夜把她送回乡下!” “她要是再回来闹怎么办?” “她来警察厅闹,无非是有人告诉她,马壮被认定为共党内奸,按照规定呢,这种情况没抚恤金……唉,谁让我心软呢,这样吧,这笔钱我出,她拿到了钱也就心安了。” “您打算给她多少钱?” “五百块。唉,人都没了,就别管他是共党还是国党了,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笔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这几年,高克俭以马壮为中间人收受贿赂,这也是他一直想保住马壮的原因之一,正所谓花钱消灾,赶紧把马壮娘打发走,万一她知晓内情说出来,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高克俭拿过公事包,随即又笑了:“我也是昏了头了,没事谁会带这么多钱呢……这样吧,行动队的活动经费还有吧,先垫上,回头我给你们补!” 第202章 白雪的发现 第202章 白雪的发现 一小时前。 国立大学附近的青年路。 白雪和静姝沿街漫步。 从齐越家里出来,白雪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了一个多小时,打电话约静姝出来逛街,本想把心中苦闷和无话不谈的闺蜜聊聊,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对一个内心骄傲的姑娘来说,涉及男女私情,而且还和自己有关,终究是难以启齿。 在中央大街逛了一上午,下午去了国立大学图书馆,对白雪来说,看书,是忘却烦恼的良药。 “雪儿,和家里吵架了?” “……没有。” “看你闷闷不乐的。” “你又瞎想。” “看书也要笑吗?那不成傻笑了吗?” “我们一会要不要喝一点酒?” 静姝打完了电话,来到近前问:“雪儿,你打不打?” “哈哈,就等你这句话呢,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好啦,别抱怨了,走,我请你去马迭尔吃大餐!” 静姝叹了口气:“唉,一大清早约我出来,还以为有啥好事呢,哪曾想是在图书馆看了一天的书,看的我都困了,早知道是看书,还不如和淑芬她们去大快乐滑旱冰呢。” “你家里要用钢条吗?” 白雪随后也跟了进去。 上一次,齐越和白雪去过国立大学图书馆之后,就是顺路在这家五金店“拿”了一根钢条。 “行啊,香槟酒挺好喝的……” “你又不会滑,还没摔够啊?” 白雪东瞧瞧西看看,目光落在堆放柜台的铁丝钢条,她走近了些,蹲下身逐个观看,那根钢条一直没扔,还在她的挎包夹层里。 “一整天也没见你笑过。” “总好过看书。” 白雪起了疑心,虽然没经过实物对比,但在她的记忆中,感觉两根钢条横截面很贴合。 两人谈谈说说,走到五金商店门口,看见玻璃上公用电话字样,静姝立刻说:“等我一下,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要不回去晚了,准挨骂!” 老板问:“姑娘,要买钢条吗?” 白雪故作一副轻松状。 “家里要用,不知道是哪一种……” “不用,我打过了。” 说着话,她迈步进了五金店。 “听花匠说,花房会用一些。” “这种琐事,让下人来买就行了,伱管这干啥。” “这不刚好看见嘛……” 两人从五金店出来。 走了一段路,白雪停身站住,对静姝说:“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我还没给家里打电话呢。” 静姝问:“你不是打过了吗?” 白雪解释着说:“中午打过了,晚上还没打呢。” “哦,那快去吧,我在那等你。” 静姝指着街边的胭脂铺子。 白雪嘴里答应着,快步返回五金店,她从包里找出那根钢条:“老板,这种型号的有吗?” 老板看了一眼:“这种叫八号线,有的。” 白雪又问:“跟我这个是一样吗?” 老板接过钢条看了看,又和店里的八号线钢条比较了一会,笑道:“一模一样,你这个肯定是在我店里买的,你看,连掐断的截面都一样。” 白雪说:“那麻烦您,能不能给我来一点样品,我拿回去让家里看看,跟这个是不是一样的。” “呵呵,小姑娘还信不过我……” 老板笑着拿过钢丝钳,掐断了一截八号线钢条:“买的多的话,我给你优惠,不光这个,其他型号的也一样,都是优惠价!” “谢谢了。” 白雪转身出了五金店。 …… 夕阳西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齐越回到副队长室。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他起身来到窗边,透过百叶窗向楼下窥视,高克俭的专车停在楼门口。 另一边,警员王朋和另一名警员把马壮娘带了出来,只等齐越的命令,今晚连夜把马壮娘送回乡下。 又过了一会,高克俭拎着公事包从楼里出来,矮身坐进车里,轿车亮起车灯,缓缓开出了警察厅大门。 目送轿车远去,齐越松了口气,高克俭走了,事情就好办多了,他可以随意支配人员,伺机潜入队长室。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齐越说:“进来!” 王朋进来禀报:“齐副队长,都准备好了。” 齐越问:“人呢?” 王朋闻言一愣:“啥人?” 齐越说:“马壮他老娘!” 王朋赶忙说:“哦,在楼下呢。” 齐越说:“先带上来,我跟她聊两句,别今晚送回去,明天一早再回来,那可成乐子了。哦,叫上值班员,看着点,免得她到处乱跑!” 王朋答应着退了出去。 齐越打开抽屉,从一个信封里抽出五张百元大钞。 行动队的活动经费,以及其他杂七杂八事务,都由副队长保管分派,宁致远一般很少过问。 过了一会,走廊逐渐嘈杂。 马壮娘唱腔式哭嚎声响彻全楼。 门一开,王朋把马壮娘带了进来。 齐越把五张钞票排放在桌上,对多少有些发懵的马壮娘说:“马壮通共,证据确凿,这个没什么好讲的。本来呢,他这种情况没有抚恤金,一分钱都不应该有。但高科长心善,个人掏腰包给了你五百块钱的安家费,这件事就算是了了,如果胆敢再来警察厅闹事,不仅收回这笔钱,还要依法追究你家里知情不报的罪名,听懂了吗?” 马壮娘本就是为钱来的,她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明白在满洲国范围内,通共是极其严重的罪名。 “五张绵羊票不少了,拿着吧!” 王朋把钱塞到马壮娘手里。 马壮娘抹了抹眼泪,哭泣着:“我那苦命的儿啊……” 眼见这是又要开唱,齐越赶忙吩咐王朋:“走吧走吧!哦,对了,乡下的道不好走,让司机开车慢一点。” 王朋加上特务科的值班员,又把马壮娘带回楼下。 齐越侧耳听了一会,嘈杂声越来越远,走廊里安静下来,他立刻出了办公室,快步来到队长室门前。 值班员都在楼下,一时半会不会上楼,只要留意楼下动静,就算他们立刻回来,齐越也有时间退出来。 第203章 保险柜里的秘密 第203章 保险柜里的秘密 铛、铛、铛…… 电车在滨山路站停车。 白雪下了车,朝家里走。 她已经比对过了,两根钢条横截面严丝合缝,那也就是说,撬厅长室门锁的人,就是从青年路那家五金店买的钢条,而恰恰是在当天,齐越曾经去过五金店,这会是巧合吗? 如果撬锁的是齐越,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是反抗组织的人? 即便是,他会是哪方面的人呢? 白雪思绪万千,心潮起伏。 她光顾着想心事,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警察厅门前。 白公馆和警察厅都在滨山路,一东一西,南辕北辙两个方向。 白雪自嘲笑了一下,笑自己的魂不守舍,正准备往回走,忽听警察厅院内隐约传来女人哭诉声。 目送白雪走远,一名值班员感慨着说:“咱们这位齐副队长,对女人还真是有一套,外面养了个相好,这又攀上了厅长千金,两不耽误。有句文词咋说来着?哦,对,齐人之福。齐副队长刚好姓齐,正好对上了。” 看见白雪过来,王朋赶忙迎上前:“白小姐,你有事啊?” 白雪瞥了一眼亮着灯的副队长室:“我找齐越。” 任何地方都一样,男女间的绯闻总是传播的最快,齐越和白雪的关系,警卫多少也听说了一点。 白雪沿着阶梯朝楼门走去。 院子里,王朋和另一个警员,加上特务科的两个值班员站在车头前,一边抽烟一边闲聊,他们在等忘了带外套的司机,马壮娘已经上了车,哭嚎声也没那么刺耳了。 白雪说:“我知道。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哭呢?” “齐副队长在楼上,我送您上去。” 警卫看清来人,赶忙把枪收起来,毕恭毕敬的说:“对不起白小姐,我以为是别人呢……那啥、白厅长已经回去了。” “哦,是抗匪奸细马壮他老娘,听说儿子死了,从乡下跑来警察厅讨说法,连哭带嚎的,嘿嘿。” “啥叫齐人之福?” 白雪迎着门灯走近些:“是我。” 听到“抗匪”两个字,白雪忍不住想多听一会。 发现有人在门前徘徊不走,警卫立刻警觉起来,从肩上摘下步枪,哗啦一声,拉栓上弹,喝道:“谁在那里!” “不用了,我知道怎么走。” “齐副队长在吗?” “壮壮不是抗匪奸细,你们冤枉人啊,你们冤枉人啊……” “应该在,没看见他车出去。” 这是马壮娘在哭她的儿子。 “我去看看他。” “您请便。” “就是一妻一妾,俩媳妇。” 王朋哼了一声:“你知道个啥,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 “名字我不能说,咱们警察厅的。” “真的假的?” “不信拉倒!……嚎的这个闹心!” 王朋回手敲了敲车窗,不耐烦的呵斥:“别嚎了!我警告你啊,再嚎,五百块钱立马收回!” 车里的马壮娘顿时没了动静。 …… 队长室门前,齐越撬开门锁,闪身进去,快步来到保险柜近前,将配好的钥匙插进锁眼,转了几圈,咔哒一声轻响,锁簧应声而开。 保险柜上下两层,上层放着两三份文件,包括那份秋季讨伐作战攻略计划书,下层放着一支德制毛瑟c96手枪和一块西铁城牌怀表。 齐越戴上白手套,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一目十行快速浏览这份决定数百人生死的作战计划,计划书一共13页,从兵力调动到人员安排再到后续计划,全都一一详细列出。 看完计划书,齐越按原样放回,准备锁柜门时,略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觉得奇怪,保险柜里为什么要放一块怀表呢?那支手枪也有些不同寻常,特务科人手两支枪,一支94式,一支瓦尔特p38,特工很少使用像毛瑟c96这种不方便随身携带的手枪。 毛瑟c96在中国也被称为驳壳枪,快慢机,盒子炮,这种枪接上枪托,火力不亚于一支半自动步枪。 齐越拿起枪看了看,枪号清晰可见,但枪的外表各处都有明显磨损痕迹,从新旧程度来看,至少使用了三四年甚至更久远。 怀表同样是旧的,但走时准确。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股熟悉的馨香,齐越立刻锁好保险柜,退出队长室,轻轻把房门带上。 刚走了几步,白雪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楼梯口,两人对视片刻,齐越问:“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 白雪板着脸说。 齐越笑了笑:“我以为你生气了,不会再来找我。” “本来是的,但我想听你的解释。” “雪儿,我要说那是个误会,伱会相信吗?” “……不信。” “所以,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齐越只能这么说,即便是在白雪面前,他也不能否认和杜鹃的情人关系,因为否认等于自曝身份。 白雪眼圈一红,心里的委屈在瞬间迸发,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顺着腮边滑落,哽咽着说:“可你、可你不该瞒我!” 齐越心里难受,表面依然平静。 白雪泪眼婆娑:“我以真心对待你,你却欺骗我!” 齐越面色坦然,毫不回避白雪咄咄逼人的目光,淡淡说:“我没欺骗你,我们初次相识,我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 白雪抽泣着说:“你可以说,昨晚下大雨,她刚好来家里做客,家里又没有雨具,没办法,她只好借宿一宿。你这样说,我也许就信了。” 齐越苦笑:“问题是,昨晚没下雨。” 白雪擦去泪痕:“不管怎么说,你总算还有优点。” “什么?” “诚实。” “我不想骗你。” “真的吗?” 白雪平复了心情。 齐越说:“真的。” 白雪看着他手里的手电筒:“那好,我问你,你刚才去哪了?” 齐越扬了一下手电筒:“下班前,带班主管要巡视各处,这是高科长交待下来的任务,我必须照办。”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副队长室。 白雪摊开手,把两根钢条放在桌上,目视着齐越的眼睛:“这也是高科长交待下来的任务吗?” 第204章 今晚就是一个机会 第204章 今晚就是一个机会 “这、什么意思啊?” 齐越故作不解。 白雪一只手放在胸口,神情肃穆,郑重其事的说:“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即便是你做的,我也会保守秘密,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齐越问:“我做什么了?” 白雪说:“今天下午,我去了青年路五金商店,看到店里有卖这种钢条的,就问老板要了一截。” “雪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越做无奈状。 白雪说:“我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你不会轻信任何人,我能理解。换成是我,也不会承认。” “雪儿……” 白雪说:“档案股,姓孙。” 齐越小心措词:“我和杜鹃、我们俩的关系,怎么说呢,我那时候刚来滨江,认识了之后,挺能聊得来的,慢慢的就产生了感情。” “警察厅那个?” “算了,你喜欢谁,不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对不起,我今天失态了。再见。” “别听他们瞎说,根本没有的事!” “你说。” “你都不问问,他们说了什么,就急着否认吗?” 白雪瞪着齐越,一副得不到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国党的旗是蓝色,共的旗是红色,她这么问,是想确认齐越属于哪边。 “红色和蓝色,你喜欢哪种?” “不用问,猜也猜得到。” 齐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白雪没回头:“我知道你不喜欢纠缠,我也不喜欢。” 齐越恍然:“伱说的是孙爱娣吧?我和她没什么的。” “等一下!” “刚刚在楼门口,我蹲下身系鞋带,你的手下以为我走远了,不小心把真相说了出来。” 齐越莫名其妙。 齐越伸出手,拭去白雪脸上残留的泪痕,柔声说:“我喜欢白色,雪白的白,因为她象征纯洁。” 白雪转身要走。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警察厅那个呢,也是挺能聊得来,慢慢产生了感情?齐越,你这不是感情,是滥情!” 诗一般的婉转表达,最能打动人心,有那么一瞬间,白雪已经被感动,但很快又被理智所取代,她缓步来到窗前,目送载着马壮娘的车走远:“你喜欢的,好像不只是白色吧。” “我只想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松井大辅的人。” 齐越慢慢松开手。 白雪心里一惊,表面不动声色,淡淡的说:“谁是松井大辅?认不认识的,有什么问题吗?” “松井大辅现在人在滨江,准备指认一个笔名叫浮萍的赤色分子,浮萍有在日本留学的经历。” “我不认识这个人。” “雪儿,你应该暂时离开滨江。” “为什么?” “为了不惹麻烦。” “……谢谢关心。明天一早,父亲会派人送我去天津姑妈家住几天,滨江的任何麻烦,都与我无关。” 白雪开门走了出去。 从知道马壮是受白沛岑指使刺杀松井大辅之后,齐越就已经猜到,白雪就是浮萍,即使白雪今天不来,齐越也准备明天去找她,劝说她尽快离开滨江,暂避风头。 现在看来,根本不用担心,白沛岑早就做好了安排。 …… 一小时后。 槐花巷。 齐越停车熄火。 停在路边的卡车车门一开,秋山由美从车里跳下来,径直来到齐越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等你很久了。” 秋山由美说。 齐越问:“找我有事啊?” “还是姜斌的事,这都过去好多天了,涩谷机关长让我来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主要是没找到机会……” “今晚就是一个机会。” “今晚?” “姜斌刚刚去了太平桥,他是骑脚踏车去的,我们追上去,制造一起交通意外,应该很容易办到。” “你跟我一起去?” 秋山由美微微一笑:“我配合你。” 齐越知道,涩谷纯一郎起了疑心,认为自己碍于情面不忍心动手,这才派秋山由美跟随监督。 事实上,涩谷纯一郎的真正想法,是计划在特务科安排一个自己人,让齐越亲自动手除掉姜斌,主要是测试齐越的服从性,涩谷纯一郎需要的是唯命是从,而不是阳奉阴违。 “开那辆卡车去。” 秋山由美开门下车。 齐越也跟了下来。 秋山由美的车很破旧,是一辆尼桑老款95式轻型卡车,这种车载重过于轻便,不适合战场上往来运输,一般被用于后勤车辆。 司机身穿日军军服,从肩章上看,是一名上等兵。 副驾驶座位勉强能坐下两个人,秋山由美不想和男人挤在一处,于是对司机说:“你去后面。” “是!” 司机下了车,爬进车斗。 齐越坐进驾驶位,四处看了看:“这是军队的车?” 秋山由美说:“从细川联队借的。” “还是涩谷机关长想的周到。” 齐越启动卡车,车灯亮起,卡车朝太平桥方向开去。 汽车发生碰撞,必然会留下车损痕迹,关东军的车辆情况,警察无权调查,也就没办法追查肇事车。 “大雄还好吗?” 齐越专注的开着车。 秋山由美愣了一瞬,随即说:“多谢关心,他很好。” “朋友送了我一个汽车模型,美锅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送给大雄吧,小孩子都喜欢汽车。” “我替大雄谢谢你。” “一个玩具而已。他今年几岁?” “13岁半。” “你们姐弟长得很像。” “都这么说。” “您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亡夫三年前就过世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关系的。” 秋山由美沉默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包美丽牌女士香烟,示意齐越:“齐副队长,来一支吗?” 齐越看了一眼:“不,谢谢。” 秋山由美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 齐越说:“从没见过你抽烟。” “平时不抽,我只在心情烦闷的时候,偶尔抽一支。” 秋山由美神情忧郁。 齐越说:“摘花香在手,吸烟香在口。现如今,女人抽烟很时髦的,倒也不必心情烦闷的时候抽,心情愉快的时候也可以抽。” 摘花香在手,吸烟香在口。 这两句是美丽牌香烟的广告词。 秋山由美微笑着说:“你很会哄女人开心,难怪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包括那位眼高于顶的白小姐。” 齐越苦笑着叹了口气:“提起她,我该心情烦闷了。” “吵架了?” “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被她撞见了。” “看来你的运气不太好。” “是啊。我们怎么走?”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 秋山由美说:“路口左转。” 齐越心里猜测,这应该是秋山由美派人跟踪姜斌,一路上做了特殊暗记,指引车辆追踪姜斌。 第205章 雨一直下 第205章 雨一直下 清据时期,太平桥一带人烟稀少,连个像样的商铺都没有,老百姓购置生活用品,求医问药,都要经由马家沟河上的索渡去傅家甸。 马家沟河水深流急,每年都有溺亡事件发生,本地商人陆廷祯发起募捐,建造了一座石桥,名为太平桥。 此时,齐越驾驶的卡车,就停在太平桥路口的暗影里。 秋山由美说:“齐副队长,依我看,这个姜斌肯定有问题!” 齐越问:“有什么根据吗?” 秋山由美说:“我们本来已经过了太平桥,但按照标记指引,兜兜转转又绕了回来,这说明,姜斌一直在太平桥兜圈子,典型的反跟踪术,如果他心里没鬼,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齐越附和着说。 秋山由美话锋一转:“所以,您不必心怀愧疚!” 齐越正色说:“身为一名警察,我的使命,就是铲除一切危害国家的反抗分子,在这种事情上,无论涉及到谁,我绝不手软!秋山班长,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这一点。” “姜斌是受过培训的特工,就像你说的,他的反跟踪意识很强……你派了几个人跟踪他?” “老凯是什么人?” 姜斌骑车上了太平桥。 齐越油门踩到底,猛然撞了过去,只看卡车全速行驶的架势,当真是势在必得,毫不留情。 “一个。” 齐越注意到,男子头上隐约有受过戒的香疤,这说明他曾经当过和尚,也或者现在仍然是。 齐越关了车灯,摸着黑开的很慢。 嗵的一声,姜斌被撞的腾空飞起,掉进湍流不息的马家沟河。 “是的。” 男子转身离去。 骑脚踏车的姜斌出现在街头,等他过去了,齐越驾驶卡车,从暗处开出来,远远尾随其后。 起风了,呼呼作响。 秋山由美问:“齐副队长,为什么不开车灯呢?” “担心什么?” 其实,齐越若是开了车灯,姜斌会以为是车辆正常经过,反而会放松警惕,一辆没开车灯的车冲过来,那才是应该提防的。 “只有一个?” …… 齐越解释着说:“姜斌防范意识很强,开了车灯,他知道身后有汽车跟着,肯定会有所警觉。” 齐越看了看四周:“这座桥是回市区的必经之路,不管姜斌去见谁,最后都要从这走,我们就在这里等!” 目送“和尚”消失在夜幕中,秋山由美这才问:“齐副队长,您认为,我们应该在哪里动手?” “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 忽听身后汽车轰鸣声,却不见车灯照过来,姜斌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他赶忙向一侧躲闪。 齐越说:“我觉得,你应该多派几个人才对,不然的话,万一要是跟丢了,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 “黑市商人。” “请放心,我会的!” “就他自己吗?” 一阵冷风吹过。 “还有老凯。” 秋山由美面露得意之色。 过了一会,一个身穿灰布夹袄、围着毛线围脖,围脖挡住大半张脸的男子快步来到车窗旁。 秋山由美摇下车窗:“人呢?” 半小时后。 天空下起了雨。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 男子以示恭敬,伸手摘下帽子,微微颔首致意,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话:“他在十里香茶馆,就在前面不远,拐个弯就能看到。” 齐越一脚急刹车,对秋山由美说:“快,下去看看!” “这里人太多,再等一会。” “我的人绝不会跟丢!” “知道了,去吧。” 秋山由美下车,按亮手电筒,扶着护栏往下张望,除了飘飘洒洒的雨丝,漆黑的河面什么都没有。 …… 早上六点钟。 齐越洗漱以毕,把昨晚写好的密写信贴身藏好,信的内容就是秋季讨伐作战攻略,他要去一趟新市街,找机会把信交给杨丰。 正准备出门,电话铃声响起。 他伸手拿起电话:“喂?” “起床了吗?” 电话另一端是杜鹃。 齐越戴上礼帽,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哈欠连天的说:“本来还要睡一会,让你给我吵醒了。” 杜鹃笑道:“别睡了,到我这来吃早餐,我特意熬了桂圆莲子粥,加了一点鲜肉,好吃的不得了。” “好,我一会就到。” “嗯,等你。” 电话随即挂断。 齐越知道,杜鹃一大早打电话来,肯定有事。 从家里出来,冰冷的雨点扑面而来,下了一夜的雨,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气温明显下降。 …… 十分钟后。 小玉撑着雨伞,挎着菜篮子往外走,看见齐越过来,赶忙打招呼:“齐先生早,小姐正等您呢。” 齐越点点头:“这么早去买菜,多穿点,小心着凉。” “哎。” 小玉低头匆匆离开。 齐越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推门进了屋子。 杜鹃迎上前:“看见你来了,伱先坐,我给你盛粥。” 齐越把公事包放在桌上,拿起一份报纸随手翻阅,对已经进了厨房的杜鹃调侃着说:“还真有粥啊?” “让你来喝粥,就肯定有。” 杜鹃从厨房端来一个餐盘。 早餐很丰盛,桂圆莲子粥、油条、炸馒头片、煎带鱼、咸鸭蛋,外加一份酸甜口的腌黄瓜。 “看着就有食欲。” 齐越拉开椅子坐下。 杜鹃把筷子递给齐越:“粥是我亲手煮的,看着我起大早的份上,好吃不好吃的,凑合着吃吧。” 齐越笑道:“你亲手煮的,肯定好吃!” 杜鹃坐下,娇嗔着说:“你呀,越来越油嘴滑舌。” “唉,夸你也不对,真没辙。” 齐越摇头叹息。 杜鹃夹了一个馒头片,放到齐越碟子里:“昨晚去哪了?” “太平桥。怎么了?” “去太平桥做什么?” “制造交通意外,除掉姜斌。” “为什么这么做?姜斌是自己人,你是知道的。” 齐越说:“我不做,也会有别人去做。如果我不做,就会失去涩谷纯一郎对我的信任。况且,我当时关了车灯,就是为了给姜斌示警,他的水性很好,应该能够活下来。” 杜鹃说:“即便是这样,按照规定,你也应该提前汇报。” “形势紧迫,来不及汇报。” 齐越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粥,赞道:“嗯,好喝。”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油嘴滑舌,真的好喝。” 杜鹃笑了一下,然后说:“姜斌确实没死,躲到联络人家里,联络人连夜向站长汇报,是你开车撞了姜斌。这件事,你需要当面向站长解释。” “解释什么?” 齐越夹了一块腌黄瓜放进嘴里。 杜鹃说:“姜斌伤的很重,肋骨断了三根,腿也断了,腰好像也伤到了,本来计划安排他离开滨江,但他坚持不走,声称一定要找你报仇。你把事情说清楚,邱站长会有办法的。” 齐越想了想:“你替我去说,不是一样的吗?” 杜鹃摇头:“这次不行。” “为什么?” “别问了,你去就是了。” “姜斌怎么知道是我撞的?” “姜斌担心杀手不放过他,潜在水里不出来,你让人下车查看,他听见了,他听得出你的声音。” 齐越笑了笑:“其实,我是故意让他听见的。” 杜鹃很惊讶:“故意?” 齐越夹了一块煎带鱼,放在杜鹃的碟子里,解释着说:“他听出我的声音,就会认为是特务科要杀他,那样的话,他肯定不敢再露面,如果让他误会是一场交通意外,万一他要是去了医院,岂不是自投罗网。” “哦,原来是这样……” 杜鹃恍然大悟。 齐越问:“你觉得,这个解释,能说得通吗?” “应该能吧。” “那就好。小玉最近没异常吧?” “还和往常一样,我已经跟她说了,干到这个月月底,就不用她了。” “她怎么说?” “她哭了。” “……哭了?” “问她哭什么,她又不说……” 第206章 杨丰的想法 第206章 杨丰的想法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齐越起身拿外套。 杜鹃问:“你去哪里?” 齐越说:“去码头转转。哦,赵光鼎的一个把兄弟,是宪兵队的探子,我去摸摸底,将来或许用得上。” “晚上回我这来。” “好。” …… 半小时后。 新市街48号。 铁柱挠挠头:“差不多吧,反正挺多的……哦,独立团改番号了,不叫独立团了,改名叫滨江支队。” 讨伐作战原件有十几页,齐越不可能全都记下来,一是时间紧迫,二是没必要,记住重点就行。 铁柱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政委说,发报机坏了,让你派专业人员去修理。” “你怎么来了?” 杨丰倒脏水回来,随手把空桶放在一边,齐越趁着无人经过,敲了敲院门,迅速把信塞进门里。 杨丰的住处。 杨丰赶忙把他让进来。 杨丰问。 铁柱摘下还在滴水的斗笠,背词一样重复张兆临的话:“眼瞅着就要入冬了,新兵都还穿着单衣,让滨江地委的同志想想办法,尽快筹集一百套棉衣棉裤,还有棉鞋。” 杨丰把信收好,迈步来到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说:“来了来了,谁呀,这一大清早的。” 其实,即便他忘记了,杨丰也准备问他:滨江支队需要一百套冬装,十几个字都能说清楚的事,一纸电文就解决了,干嘛要派你来呢? 杨丰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圈,对一脸期待的铁柱说:“你回去转告张政委,一百套冬装,半个月之内,肯定送到!维修发报机的同志也会跟着一起去。另外,铁柱……” 桌上摆着碗筷和吃剩的早饭,油条、稀粥,咸菜。 门外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青年,黑红脸,粗胳膊粗腿,看着就壮实,肩上背着一副褡裢。 青年名叫铁柱,是张兆临的警卫,来滨江找孙大龙那次,就是铁柱陪着张兆临一起来的,杨丰见过他。 独立团直属军部,人数可达万人以上,改名是为了服从总体部署——偃旗息鼓,避免和敌人硬碰硬。 看完了信,杨丰陷入沉思。 等杨丰追出去,只看到一个背影匆匆离去,他略一思索,插上门栓,拿着信进了屋子。 这时,院外传来敲门声。 在建制问题上,杨丰和张兆临曾经有过讨论,因此,独立团改番号,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杨丰心里很高兴:“就是说,独立团又增加了一百人?” 看到信封里是两张白纸,他首先想到的,这很可能是密写信,点上酒精灯,小心翼翼烘烤信纸。 他本想让铁柱把密写信带回去,转念又一想,铁柱没这方面经验,万一出了差错,那可就误了大事。 张兆临派铁柱来,是出于信任,他和牺牲的小何一样,跟着张兆临出生入死,对抗联无比忠诚。 况且,铁柱认识杨丰,派别人来还要费一番周折。 铁柱把褡裢解下来,放在凳子上,瞥了一眼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饭菜,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杨丰临时改口:“另外,铁柱……你还没吃早饭吧?” 铁柱条件反射,肚子咕噜噜直响。 杨丰一看,这确实饿了,于是说:“你坐一会,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伱想吃啥,猪肉馅包锥峄毓斯Υ困新穑俊 “不用买,那不有嘛。” 铁柱看着桌上的饭菜。 杨丰说:“那是我吃剩的。” “剩的怕啥,没事。临出来的时候,政委交待过了,不让我给你们添麻烦,话带到了马上就走。” 铁柱拉过凳子坐下,拿起一根油条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边吃边说:“哎妈呀,太香了……杨同志,你说、将来要是胜利了,是不是天天都能吃这么好?” “肯定能。” “嘿嘿……呃!” “铁柱,你慢点吃,别噎着。” “没事……呃!呃!呃!” 两根油条,小半盆稀粥,一碟咸菜,铁柱犹如风卷残云一般,连两分钟都不到,吃的干干净净。 铁柱把筷子一撂,抹了抹嘴,满足的叹了口气,起身在褡裢里翻了一会,拿出一块羊皮:“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是卖山货的。” 杨丰笑道:“张政委教你的?” “是。” 铁柱憨憨的笑着。 杨丰掏出几张钞票,又从墙上摘下雨衣:“路上要是饿了,买几个肉包子吃。雨衣穿上,这么冷的天,淋湿了是要生病的。” 铁柱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政委说了,不让我麻烦你们,我带着钱呢,你看。” 说着话,他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 杨丰说:“你是卖山货的,货给了我,我肯定是要付钱的,这张皮子,几个铜板可买不下来。” 铁柱性格憨厚,可并不傻,他一听就明白了,如果不收钱,万一被人盘问起来,事情就解释不通了。 “钱我收了。杨同志,我走了。” 铁柱把钞票揣进怀里。 “雨衣穿上。” “哎。” “路上小心点。” “哎。” 送走了铁柱,杨丰考虑再三,决定亲自去一趟靠山屯,这么大的事,必须确保情报安全送达。 另外,情报的真实性,他并不是完全相信,信的末尾署名是代号“青衣”的情报员,一个尚在甄别中的潜伏者,连面都不敢露,这样的情报会是真的吗?会不会是敌人设下的圈套呢? 反过来说,如果情报是真的,就更要慎重。 对杨丰来说,关系到滨江支队数百人的安危,所有的疑点,都要认真对待,派别人去不放心,自己必须当面和张兆临说明原委。 杨丰拿出密写信,烧掉销毁。 最近一段时间,任何人前往靠山屯方向,都会在各处关卡受到严格细致的盘查,带着这样一份情报出城,实在是太危险了,他已经记住了情报内容,无需携带实物。 …… 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似乎永不停歇。 铁柱低着头疾步快走。 他这次来滨江,除了给杨丰带话,其实还有一件事,张兆临的关节炎犯了,疼的彻夜难眠,铁柱带了药方,顺便抓几副草药回去。 第207章 我还真知道点情况 第207章 我还真知道点情况 江沿码头。 货场搭建了一排木板房。 这里是码头工人休息场所。 齐越下了车,拦住一个工人问:“知道赵光鼎在哪吗?” 工人回手一指:“在货场赌钱呢。” 齐越朝货场走去。 既然说了来码头,就必须来一趟,对潜伏者来说,任何细节上的疏漏,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 昏暗的房间,桌上堆放着面额不等的钞票,十几个人围在一处,聚精会神的盯着桌上的骰盅。 这些都是码头工人,今天下雨,干不了活,赌局应运而生。 “大!” 赵光鼎打断他的话头:“老二,借他十块钱。” 赵光鼎哼哼着说:“没带钱不要紧,我借给你。” “大!” 赵光鼎竖起大拇指:“瞧瞧,这才是爷们!又不是赢房子赢地的,怕季毛啊!来来来,下注下注!” 名叫老二的是个刀条脸,从包里拿出十块钱,扔给老茄子:“老规矩,当天还钱,利息减半。” 他抄起骰盅,哗啦哗啦晃着:“要开了要开了……” 老茄子苦着脸,想拒绝又不敢。 事实上,骰子做了手脚,庄家可以随意操控,之前连开六把大,就是为了吸引这些人下重注。 赵光鼎叫住他:“哎,老茄子,你咋回事?” “赵工头,我真没带钱!” 一个皮肤黢黑的工人转身要走。 赵光鼎脸色沉了下来:“老茄子,平时在码头上,老子可没少照顾你,咋地,不给面子?” 老茄子把兜布翻出来。 老茄子咧了咧嘴:“今天没带钱。” 老茄子赶忙说:“不用了……” 十个人里面,至少九个买大。 老茄子把心一横,钞票拍在桌上:“我买大!” 老二怂恿着说:“全押上,赢六倍,不玩也随你,但是白白损失了利息钱,你自己掂量着办。” “大!” 赵光鼎坐在条凳上,嘴上叼着烟卷也不点,翘着二郎腿,铮明瓦亮的长筒皮靴尤其引人注目,他眯缝着眼睛扫视众人:“还有没有下注的了?” 这一次不同了,算上老茄子,赵光鼎已经借出去二百块钱,这一把是准备连本带利都赢回来。 “我也买大!” 齐越把十块钱扔在桌上。 听着声音耳熟,赵光鼎扭脸一看,不禁吓了一跳,赶忙起身:“齐……” 他想称呼齐副队长。 齐越用目光制止。 赵光鼎改口说:“齐先生,有事啊?” “等会再说,大伙都等着呢。” 齐越指了一下骰盅。 众人也七嘴八舌的催促。 “齐先生,这都开了六把大了……” 赵光鼎暗示齐越买小。 齐越看上去信心满满,笃定的说:“凭我多年的经验,我敢断定,这一把还是大,你开吧,要是错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赌了!” “对嘛,肯定开大!” “上次在大快乐,我亲眼见的,连着开了十三把大!” “就是,这才哪到哪。” “黄历上都写了,财神正东,正东就是大嘛,错不了!” 赌徒们热情高涨,议论纷纷。 赵光鼎犯了难,开大,血本无归,开小,齐越跟着输钱,钱还在其次,主要是齐越把话说的太满。 “开了开了!” 赵光鼎把骰盅一扣,然后轻轻掀开:“四五六,大!” 屋子里顿时一片欢腾。 赵光鼎随手把骰盅交给老二,对齐越说:“齐先生,这里太吵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你这没人行吗?” “有我兄弟看着呢,没事。” 到了隔壁屋子,环境也没好哪去,还能听到一墙之隔赌徒们的吵闹声,好在不耽误谈话。 “齐副队长,没少赢吧?” 赵光鼎沏茶倒水。 齐越说:“我一来,害得你输钱。” 赵光鼎说:“嗐,输就输呗,比起齐副队长对我的大恩大德,输点小钱不算啥……您喝茶。” 齐越说:“输钱,其实也不是啥坏事,伱这把要是赢了,没准晚上就有输红眼的拎着刀去找你。” 赵光鼎笑道:“那些个怂货,借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齐越淡淡的说:“码头工人不容易,他们赚的都是辛苦钱,工钱都输光了,拿什么养家糊口?没钱养家糊口,就会有人走极端,去偷,去抢,甚至杀人害命,杀人一般都有目的性,首选目标是害他的人。所以,我得提醒你,坑人也要有时有晌,别把人逼到死胡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赵光鼎讪笑:“您都看出来了?” 齐越说:“你这点手段,骗骗生瓜蛋子还凑合,遇到有经验的,一听就能听出来,骰子里灌了水银,对吧?还有就是,你这是非法赌场,要是被人举报,再进一次警察厅,就凭累犯不改的罪名,至少要判徒刑。” 想起在警察厅关押的半年,赵光鼎心有余悸,勉强笑了笑:“我以后听您的,您让我咋整,我就咋整。” 齐越点点头,打量着他:“皮靴不错,新买的?” 赵光鼎说:“朋友送的。” 齐越看了一会:“你这个朋友来头不小啊,这是关东军的制式皮靴,配发给尉官以上级别。” “我把兄弟送的。” “你哪个把兄弟?” “就刚才那个老二,他脚大,穿不了,就送给我了……齐副队长,您来找我,是不是码头上有啥事啊,要是有啥需要我办的,您只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我赵某人绝不含糊!” 赵光鼎胸脯拍的山响,他心里盘算着,齐越冒雨来码头,肯定是来查案子的,自己要是能帮上忙,今后的路可就越走越宽。 齐越说:“最近一段时间,城外匪患猖獗,尤其是盘踞在靠山屯一带的抗匪,四处袭扰乡镇,民愤极大。为此,警察厅正在收集相关情报,准备对他们采取行动,如果有这方面的消息,要及时向警察厅举报。” 其实,他这么说,主要是为来码头找个恰当的理由。 赵光鼎认真想了一会:“关于抗匪,我还真知道点情况……老二有个亲戚,就住在靠山屯北面的村子里,前几天他进城看病,跟老二提了一嘴,说抗匪那个政委的关节炎犯了,估摸着也得来城里看病。” 张兆临有关节炎病,齐越早就知道,他不动声色:“老二那个亲戚,怎么知道政委的关节炎犯了?” 赵光鼎说:“以前,每隔一段时间,政委都会亲自带着人,到附近村子里搞煽动宣传,拉人入伙,说什么保家卫国啥的,要我说,纯属他娘的放屁,咱们是满洲国人,他们跟苏廉大鼻子是一伙的……” “扯远了,说正事。” 齐越点燃一支香烟。 赵光鼎说回正题:“那啥、完了吧,那个政委有日子没来了,带队的别的抗匪头目,老二亲戚多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政委的关节炎犯了,走道费劲,根本下不了山。” 齐越问:“还有别的吗?” 赵光鼎摇头:“没了,这还是老二告诉我的。” 齐越按灭烟头,故作不满的说:“以后再有类似情况,要主动汇报,别等我来问你,你才说。” “哎,我知道了。” 赵光鼎点头哈腰,表现的十分谦卑,在他看来,特务科副队长位高权重,自己要是攀上这根高枝,等于是找了个无所不能的靠山。 第208章 没有价值的情报 第208章 没有价值的情报 赵光鼎平时接触的,基本都是混江湖的地痞流氓,互相称兄道弟是很平常的事,像他们这种人,酒喝高兴都能当场拜把子。 但那双长筒马靴可买不到,齐越据此推断,老二就是那个给宪兵队打探消息的密探,马靴应该是宪兵队军官看他办事得力,赏给他的,因为不合脚,老二转手送给了赵光鼎。 老二的亲戚来滨江看病,不太可能主动谈论抗联,毕竟这是犯忌讳的事,十有八九是老二问他才说的。 对这件事,齐越并不是很担心,明知道敌人即将开启每年一次的秋季讨伐作战计划,这种关键时候,张兆临不会离开驻地,宪兵队方面,肯定也认为情报没有价值。 …… 距离上班时间还早,齐越开车沿着江岸慢慢行驶。 回忆起第一次和白雪相识,心里不免有些怅然若失,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否认和杜鹃的情人关系,以白雪的性格,恐怕很难再回头。 一个熟悉的身影——朴英宰迎面跑来,两人都看到了对方。 齐越停车,摇下车窗。 朴英宰也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车里看了看:“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走这么来了?” “我去了一趟码头。英宰,你这是干嘛呢?” 齐越开门下了车。 朴英宰说:“我还和咱们在警校时一样,每天坚持晨跑,只要有空,从来没间断过。” 齐越说:“下雨也跑啊?” “这点雨算什么,比这更大的雨,我照样出来跑,我相信,坚持运动能磨炼人的意志!” “天气这么冷,不怕感冒吗?” “习惯就好了。” 齐越竖起大拇指,赞道:“英宰,就冲你有这个毅力,加上你的能力,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朴英宰心里很受用,掩饰着脸上的得意:“特攻队染川一男少佐说,这次任务结束后,晋升我为大尉军衔,担任中队长,在特攻队的内部,我是唯一一个两年升三级的军官。” “那可得恭喜你啊。” “多谢。” “咱俩你还客气啥。” “明天有场好戏,想不想看?” “好戏?广合楼的《玉堂春》?” “比《玉堂春》好看,你要是想看,晚上八点钟来保安局靶场找我,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朴英宰神情诡秘的一笑。 …… 上午九点钟。 特务科会议室,警尉以上悉数到齐,唯独宁致远没来。 “宁队长呢?” 高克俭问齐越。 齐越说:“宁队长的车坏半路了,说是晚来一会。” 高克俭点点头:“那就不等他了,现在开会。先说一个事,家里亲属当中,凡是有日本留学经历的女性,明天上午八点钟之前,到保安局一楼接待室,接受例行询问,如有无故不到者,需要提前说明情况。” 一名警尉站起身:“科长,我姐姐去过日本留学,但她现在人不在滨江,嫁到察哈尔了,总不能让她从察哈尔现赶回来吧?” 高克俭说:“具体怎么操作,伱打电话问保安局,直接找野村大尉,这件事由他全权负责。” “明白了。” 警尉坐下。 高克俭轻咳了一声:“后天——也就是19日凌晨,秋季讨伐作战就将正式打响,安国军、警察部队,以及细川联队的一个中队,分三路对帽儿山展开合围,最先攻击盘踞在靠山屯的抗匪主力,再逐步扫清帽儿山一带的小股匪患,根据情报显示,那些所谓的土匪武装中间,掺杂着很多国党游击队残余,必须彻底铲除!” 李股长说:“这么说来,荣司令在卧虎沟遭受伏击,更像是国党游击队所为,土匪没那么大胆子。” 高克俭点点头:“早在满洲事变之前,军统就开始秘密部署,在东北军内部安插了大量他们的人,当时军统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东北军,军统在其他地方也是这么做的,我本以为,经过多次清剿,这批人已经被消灭,现在看起来,余孽还在!” 齐越说:“化整为零,伪装成小股土匪,就地潜伏下来,不得不说,军统这一手很高明。” “是啊,确实很高明。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这一次,他们是逃不掉了……” 高克俭语气陡然提高:“我希望,在这次讨伐作战中,各位能全力以赴,争取一次全面的胜利!” 接下来的时间,各部门汇报工作。 会议临近尾声,一名警员进来,把一本文件夹放桌上:“高科长,这是宪兵队刚刚送来的情报汇总。” 当初在关东军参谋部提议下,为了更好的制定秋季讨伐作战计划,凡是搜集到和抗联有关的情报,警察厅、特高课,宪兵队,三方互通有无,也就是所谓的情报共享。 高克俭打开文件夹,粗略浏览一遍,没发现有价值的情报,抱怨着说:“说什么情报共享,咱们的情报,都是费尽周折得来的,是能够发挥作用的,瞧瞧他们送来的情报——抗匪多次在兴旺屯筹粮,保长疑似有通敌行为……那个保长我认识,六十多岁了,一大家子二十多口都住在兴旺屯,他敢通敌?哼,我是不太相信。” 他不满是有原因的,在涩谷纯一郎操作下,特务科副科长人选,基本确定会是一名日本人,副科长负责情报工作,在特工部门,情报最为重要,这等于拿走了高克俭一半的权力。 房门一开,宁致远匆匆进来:“对不起科长,我来晚了。” 高克俭看了他一眼:“车修好了?” 宁致远说:“一点小毛病,修好了。” 高克俭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扔,看了看众人:“我再多说两句,现在是非常时期,从今天起,凡是迟到早退者,必须提前请假,任何人都不例外,哦,外勤任务除外。散会!”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出了会议室,众人也三三两两散去。 宁致远多少有些尴尬,他看出了高克俭不太高兴,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翻阅着,问一旁的齐越:“今天的会,都说了什么?” 齐越简单复述了一遍,然后说:“远哥,你别多想,高科长不是针对你,话赶话赶到这了。” “我知道。咱们特务科要来一位副科长,而且还是……” 宁致远停住话头,看了看文件夹封皮:“宪兵队送来的?” 齐越说:“是,刚刚送来的,高科长已经看过了。” 宁致远略一思索,拿着文件夹出了会议室,径直上楼,来到科长室门外,伸手敲了敲门,屋内传来高克俭的声音:“进来。” 宁致远推门进去:“科长。” 高克俭打量着宁致远,无奈的说:“身为行动队队长,三天两头迟到,你给下面人做的什么表率?” “我也不想……” “车坏了,你会修车吗?” “……不会。” “致远,不是我说你,现在是什么时候?讨伐作战最后阶段,这个时候不表现,你打算啥时候表现?” “科长,我以后、保证不迟到。” 高克俭眉头紧锁:“你恐怕还不知道,副科长人选已经定了,很可能是间岛特攻队的染川一男少佐,此人曾在中野特工学校担任教官,听说是涩谷机关长极力推荐的。” 宁致远说:“不管谁来,终归是个副科长,特务科这些人,都是您一手提拔的,知道谁远谁近。” 高克俭叹息着:“来一两个不怕,就怕以后越来越多,我这个科长,到时候也许就剩一个空壳子了。” “那样的话,白厅长也不会同意。” “白厅长身不由己,他还不是得听日本人的,唉,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找我什么事?” “科长,宪兵队送来的情报,您看过了吗?” “看过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致远,你还不明白嘛,真正有价值的情报,他们都捂在自己手里,不会告诉我们的。哼,反过来也一样,特务科的情报,他们也别想得到!” 宁致远说:“情报上说,张兆临走路都费劲,如果真的那么严重,他会不会来滨江看病呢?” “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驻地呢,关节炎又死不了人,贴几副膏药也能缓解……” 话说一半,高克俭忽然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趟,问宁致远:“滨江的医院诊所,治关节炎出名的有几家?” 宁致远想了想:“满铁医院有一种光疗,利用强光进行治疗,但必须患者本人来……哦,大罗新附近的一家诊所,在滨江很有名。” “诊所叫什么名字?” “回春堂。” “中医?” “是。” 高克俭分析着说:“情报上说,张兆临的关节炎犯了,说明他以前有这个病,按说也肯定会想办法治疗,这些土包子都相信中医,而回春堂恰好是最有名的,他或许曾经在回春堂看过病……致远,派人监视回春堂,凡是来买药的,来历不明者,立刻报告!” “我这就去安排!” 宁致远退了出去。 第209章 配合 第209章 配合 一个半小时前。 七点三十分。 铁柱来到大罗新百货门前,他舍不得花钱坐车,一路从新市街走过来,足足走了一个小时。 大罗新斜对过就是回春堂诊所。 等铁柱到了近前,不禁傻了眼,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已经开门营业,唯独回春堂诊所还上着门板。 “那啥、大哥,我打听一下,诊所咋关门了呢?” 铁柱问门口卖烤地瓜的商贩。 “乡下来的吧?” “嗯呢。” 商贩倒是热心肠,解释着说:“平常也早开门了,小伙计家住的远,路不好走,赶上雨雪天,他都得晚来半个钟头,崔大夫心眼好,从来也没说过他,就这么成习惯了。” “那崔大夫呢?” “崔大夫早上不来,他得九点多钟才来呢,哪有几个大清早看病的,小伙子,你是看病还是抓药?” “我抓药。” “有药方吗?” “有。” “有药方,去别家买呗。” “去了,别家药不全。” “也对。别的药铺要是都能抓药,人家回春堂还赚啥钱——就是让你在外面买不全,嘿嘿。” 商贩把地瓜摆进炉子。 铁柱蹲在一旁。 商贩看了看他:“你就在这等?找地方避一避雨啊,约摸着时间再回来,这小伙子,瞅着就实诚。” 铁柱一想也是,打量着四周。 商贩说:“去大罗新呗,待一天也没人撵你,要是不着急走,随便买点啥,还能看免费电影。” “啥免费电影?” “就是不花钱嘛。” 在整个东北地区,大罗新百货公司首屈一指,环境设施一流,商品齐全物美价廉,实施“言无二价,童叟无欺”的经营策略,从开业到现在,口碑极佳,销售额逐年递增。 到了大罗新,铁柱眼睛都不够用了,对他这种很少进城的乡下人来说,不亚于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大罗新四楼新开设了电影院,为了打开知名度,顾客购买任意商品,就可以免费观看早场电影。 免费的都是老电影,一部片子循环播放,其实就算不免费,基本也没什么人愿意起大早看电影。 一楼食品柜台,吸引了铁柱的目光,其中一块奶油蛋糕,看上去格外诱人,铁柱问:“这个多少钱?” 营业员说:“这是昨天剩的,打折商品,一角钱。” “我买一块。” 铁柱掏出一角钱递过去。 买了蛋糕,就可以凭收据看免费电影,营业员服务周到,对铁柱说:“电影院在四楼,你可以坐电梯上去。” “啥叫电梯?” “……就是不用走路的梯子。” 铁柱眼睛亮了,不用走路就能上楼,这种神话故事里才有的场景,如果不去体验一下,那可太傻了,他兴冲冲跟随几个顾客进了电梯。 电梯员关上闸门,电梯缓慢上升。 按照铁柱的想法,坐一回电梯,再去瞧瞧电影院是个啥样子,然后原路返回,去回春堂诊所抓药。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好奇心,今天放映的是卓别林早年的默片《巴黎一妇人》,默片和哑剧一样,全凭肢体语言讲述剧情,卓别林喜剧的表现手法,适用于全世界,不论你是哪国人,都能看得懂。 铁柱坐下来,很快被剧情吸引。 …… 九点二十分。 回春堂诊所内,小伙计在给顾客按方抓药,因为下雨的缘故,崔节也刚到不一会,到里间换衣服。 王朋和大平推门进来。 崔节以为是患者,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看病到外面等,哪有你们这样的,问都不问就往里闯……” “崔大夫,我们是特务科的。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 王朋亮出证件。 …… 电影行将结束,铁柱猛然想起,自己光顾着看电影,把抓药的事忘了,他匆忙出了电影院。 不过,他也不是特别着急,只是去抓药而已,早一个小时和晚一个小时,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到了诊所,铁柱来到柜台前。 柜台里站着两个伙计,其中一个是王朋假扮,大平则待在崔节近前,假装是崔节的助手。 其实,这就是王朋所说的“配合”。 凡是来历不明者,治疗或购买关节炎药的顾客,无论是崔节本人,还是负责抓药的小伙计,必须想办法把人留下来,崔节不敢不听,他虽然同情抗联,但也仅限于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可不敢公然和特务科作对。 “我抓药。” 铁柱把药方递过去。 王朋问:“啥病?” 铁柱说:“关节炎。” 小伙计看过了药方,又看了一眼王朋,这才说:“药方里缺一味全蝎,店里没有,我让人去库房取……那边有座,伱等一会。” 铁柱问:“啥时候能取回来?” 王朋接口说:“快,十分八分的。” 铁柱也没多想,坐在长椅上。 王朋问:“兄弟,山里来的吧?” “嗯呢。” “山里哪的?” “后岗子的。” “大平,你去库房拿药,麻利一点,别让兄弟等着急了。” 王朋对大平使了一个眼色。 大平会意,出门打电话。 上一次来回春堂,铁柱在诊所附近暗中警戒,崔节没见过他,只当来人是普通患者,看到王朋和大平鬼鬼祟祟,这才警觉起来。 他迈步来到柜台前,对小伙计说:“方子给我看看。” “治关节炎的。” 小伙计把药方递过去。 崔节只看了一眼,立刻就知道,这是给那位抗联同志开的药方,因为张兆临身上有冻伤,崔节特意加了一味治疗冻伤的药。 “全蝎、柜上没了吗?” 崔节问小伙计。 王朋瞪着他:“没了。崔大夫,要是没什么事,您回屋歇着吧,这里有我们照顾就够了。” 崔节不敢再多话,回了里屋,他刚才的话,其实是在给铁柱示警,可惜的是,铁柱毫无察觉。 …… 二十分钟后。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街边。 车里是宁致远和老二家的亲戚,为了确认铁柱是不是抗联的人,特意把他从医院里带过来。 大平来到近前:“队长。” 宁致远说:“想办法让他脸朝外。” 大平穿过马路,来到诊所窗外,伸手敲了敲窗户,坐在窗边的铁柱下意识扭脸往外看。 “等着急了吧?药取回来了。” 大平扬了一下手里的纸包。 车里的宁致远问:“看清楚了,认不认识?” 老二家亲戚多少有些迟疑:“看着有点,好像那个……” 宁致远打断他的话头,冷冷的说:“你想好了再说,要是敢骗我,被我查出来,后果自负!” 老二家亲戚立刻说:“认识。他叫铁柱,抗匪政委来屯子里,他每次都跟着,政委不来,他也不来。” 第210章 放他们走 第210章 放他们走 “科长,抓不抓?” “你刚才说,铁柱是张兆临的亲随?” “是的。” “有什么根据吗?” “按照村民所讲,张兆临每次去村子里,都会带上铁柱,我分析,这个铁柱应该算是张兆临的贴身护卫。另外,您想,如果不是特别信任的人,张兆临怎么会派他来抓药呢?” “唔,有道理……” “科长,我们只要盯住铁柱,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张兆临的落脚点,到时候一举拿下!” 电话里的高克俭说:“致远,这个人非常重要,跟踪他务必小心,千万不能让他察觉。” “明白。” 宁致远挂断电话。 …… 十分钟后,铁柱从诊所出来,朝城门口方向走去,肩上的褡裢鼓鼓囊囊,里面装的都是中药。 特务科的人,尾随其后。 …… 临近中午,宁致远打电话向高克俭汇报:“科长,他出城了。” 高克俭说:“出城了,说明张兆临没来滨江。” 宁致远说:“那就抓吧。” 高克俭想了想:“这种小喽啰,接触不到高层机密,抓了也问不出什么,抓人是下下策……” “不止他一个人。” “哦?他还有同伙?” “我们的人跟到城外,发现有人赶着驴车在等他,明显是接应他的,我建议,秘密逮捕这两个人!” 高克俭说:“这种跑腿的差事,一般来说,不会派重要人物,那个赶车的,估计也是和铁柱一样的小喽啰,甚至比铁柱还不如。”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放他们走。” “放他们走?” “对。” “……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跟踪?” 宁致远知道,高克俭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有后续安排。 “城外太空旷,不利于跟踪,万一被他察觉,反而打草惊蛇……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 高克俭挂断电话,又拨了一串号码:“叫赵振海来我办公室,对,现在,让他快一点。” 过了一会,赵振海来到科长室,恭声说:“科长,您找我?” 高克俭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白色粉末:“到摩托中队借一辆摩托车,抄小路去城外关卡,等一个名字叫铁柱的抗匪,找机会把药粉掺进他随身带的药材里。” “这是啥?” 赵振海接过玻璃瓶。 高克俭说:“氰化钾。记住,只当是正常检查,关卡那些当兵的也尽量瞒着,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明白。” “你的动作要快,虽说对方乘坐的是驴车,但也不能大意了,一定要赶在他们前面到达关卡,这件事要是办好了,你就等着立功受奖吧。” “谢谢科长!” “去吧。” “是!” 赵振海心里高兴,凡是执行密派任务,在事成之后,警衔至少升一级,奖金最低也有两百块。 心里想着美事,不免多少有些分神,走到楼梯转角没留意,险些和刚好上楼的齐越撞在一处。 赵振海赶忙道歉:“对不起齐副队长,我没注意,差点撞到您……” 齐越根本不介意:“幸亏没撞上,就你这小体格,还真撞不过我。哎,知道宁队长去哪了吗?” 有个不那么严肃的上司,对下属是额外的福利。 “宁队长去医院了。” “去医院?谁生病了吗?” “这我不太清楚,好像说是去接什么人……” “哦,没事了,去忙吧。” 齐越没再多问。 赵振海匆忙下楼。 …… 齐越回到办公室。 没过一会,听到楼下传来摩托车引擎声,他探身看了一眼,是赵振海穿着雨衣驾驶摩托车出了警察厅,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赵振海是行动队一组组长,出去查案或是和密探见面,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但大多数时候都会乘坐汽车,而不是在下雨天,现去摩托中队借一辆卸掉挎斗的摩托车。 毫无头绪的一件事,齐越也没想的太多,他现在考虑的是:宁致远去医院究竟接的是谁? 因为宁致远迟到,高克俭借题发挥,重申迟到早退条例,宁致远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办私事。 所以,宁致远去医院接人,可以肯定是公务,行动队长亲自出马,就一定和查谍查匪有关。 齐越也想到了,张兆临派人到回春堂诊所抓药还是有可能的,之前宁致远在会议室看过宪兵队送来的情报汇总,立刻去找高克俭的行为,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难道,他们派人监视了回春堂? 通过零散的线索串联,齐越大致猜出了答案:回春堂诊所受到了监视,刚刚来了可疑人员,宁致远去医院接上老二的亲戚前去认人! 想到“认人”这个词,齐越心里一动,拿起电话拨通白公馆电话号码,他想确认白雪走了没有。 很快,电话接通。 “喂?” 电话里是白雪的声音。 齐越很惊讶:“雪儿?你不是去天津了吗?” “没走成。” 白雪闷闷的说。 “为什么?” “……突然不想去了。” “雪儿,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出去散散心……” “谢谢关心,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白雪挂断电话。 在她对面,是一脸关切的余锦程。 今天一早,在滨江火车站,关东军士兵拿着一份滨江赴日留学人员名册,检查所有女性乘客证件,凡是名册上的名字,一律不准上车,还要立刻到保安局接受“必要的例行询问”。 事实上,在长途汽车站,以及各大客运码头,都已经展开同样的检查,这是野村大尉的主意,在来滨江省之前,在其他省也是这么做的,目的就是防范“浮萍”趁机逃走。 如果不是余锦程得到消息,及时赶到把白雪拦下来,现在的白雪,已经坐在了松井大辅对面。 “余主任,今天的事,谢谢伱了。” “雪儿小姐,你以后、能不能对我改个称呼。” “改称呼?” “你可以叫我余锦程,也可以叫我锦程,就是不要称呼职务,那样显得我们之间太见外。” “好的。” 白雪心不在焉,刚刚和齐越通电话,让她难以平静。 余锦程慢慢坐下:“今天在火车站,我要是迟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得另想办法。” 白雪愣了一瞬:“我们?” “日本人在找一个化名浮萍的女人,浮萍有过日本留学经历,我很担心,他们会把你当成浮萍。” “怎么会呢,我又不是浮萍。” “雪儿小姐,有些事情,我不想说的太明白,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余锦程略显激动:“只要你一句话,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雪皱眉:“你想让我说什么?” 余锦程目光灼灼:“雪儿,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白雪刚要开口,听到门外有动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来到门前,猛然拉开房门——趴在门上偷听的白太太差点摔进来。 “妈,你这是在干嘛!” 白雪哭笑不得。 白太太掩饰着尴尬,对一脸惊讶的余锦程笑了笑:“余主任、哦,不,锦程啊,雪儿呢,毕竟是一个姑娘家,你不要问的太直接嘛……雪儿,你也是的,抽冷子来这么一下子,差点摔到我,真是不像话!” 第211章 不可言传 第211章 不可言传 中午。 雨终于停了。 行动队副队长室。 宁致远推门走了进来。 齐越站起身:“远哥,有事啊?” 宁致远拉开椅子坐下,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说:“苏雅刚刚打来电话,要我明天跟她办理离婚手续,我跟她说,最近科里忙,没时间。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如果我没时间,她就去报馆发一个离婚声明,这个恶毒的女人,存心是想让我丢人现眼!” 现如今,解除婚姻关系方式有两种,一是找来当初在婚姻证明上签字的介绍人、证婚人、主婚人,以及双方父母,起草一份解除婚约证明,重新签一回字。二是登报声明,免去这些繁文缛节,只要有一方不同意,另一方才会去报馆发离婚声明。 宁致远不想被外界认为自己不同意离婚,关乎男人的尊严,虽然莫名其妙,但不可说服。 “你打算怎么办?” 齐越给宁致远倒了一碗茶水。 宁致远恨声说:“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她让我难堪,就别怪我心狠!齐越,你帮不帮我?” “当然。” “今晚跟我去一趟,我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不光是她,还有那个男的,这对狗男女,没一个好东西!” “行,没问题。” “齐越,你别嫌麻烦,这件事,我只跟你说过,也只能找你帮忙,要是传出去,远哥丢不起这个人!” 宁致远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齐越一脸诚恳的说:“远哥,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俩谁跟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宁致远点点头:“谢了!” 齐越拉开抽屉,拿出一份表格:“这是上个月的外勤津贴补助,本来早就应该整理出来,最近事情多,一直没倒出空,伱看一下,要是没问题,我一会给高科长送去。” 宁致远拿过钢笔,在队长审阅一栏签上名字:“幸亏有你,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我看着都头疼。” 齐越说:“对了,远哥,我刚刚在想,宪兵队送来的情报汇总,提到了张兆临关节炎复发,按说这个时候,他不敢来滨江,但也不排除他会派人来买药,我觉得,有必要对医院、诊所、药店,进行布控。” 宁致远说:“现在布控,晚了。” “为什么?” 齐越故作不解。 宁致远把表格还回去:“今天上午,张兆临派来的买药人已经来了,幸亏我们布置的及时。” 齐越问:“这么说,人抓了?” 宁致远摇头:“没有。” 齐越想了想:“对,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只要盯住买药人,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张兆临的住处!” “你和我想的一样,只可惜,高科长不这么想。” “那、高科长打算怎么办?” “他没说,我也不敢问。” “………” 桌上电话铃声响起。 “你接电话吧,我回去了。” 宁致远起身出了副队长室。 齐越拿起电话:“喂?” “怎么样,晚上有时间吗?好戏已经搭好了台子,只此一次,以后想看,估计就没这个机会了。” 电话另一端是朴英宰的声音。 齐越说:“今天不行,我晚上有事。” “不来了?” “有事,去不了。” “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说。” “到底是啥好戏?” “只可观看,不可言传。再见。” 朴英宰挂断了电话。 齐越站起身,踱步来到窗前,望着远处的街景,心里思索着:高克俭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 此时。 前岗子检查站。 门前用沙袋修筑了简易工事,路中间拦上了双层拒马,两个伪满士兵抽着烟,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步枪随随便便戳在一旁。 检查站总共有一个班的士兵,天气越来越冷,包括班长在内,其他人都待在屋里,两小时一换岗。 检查站门一开,上士班长迈步走了出来,咋咋乎乎的嚷嚷着:“都精神着点!枪拿起来,站好了!” 一名士兵笑嘻嘻的说:“陈班长,咋地了这是,打牌又输了?” 陈班长虎着脸:“严肃点,听我口令,立——正!” 另一个士兵也笑,但还是拿起了枪,两人歪七劣八的双脚一并,立正看着更像是稍息。 “还笑!站直了!” 陈班长上去一人踹一脚。 其中一个被踹的狠了,踉跄着险些摔倒,他是中士副班长,多少有些挂不住脸,怒道:“老陈,你嘎哈玩意!我告诉你啊,你再这样下手没轻没重……你把昨晚输的钱还我!” 陈班长有些尴尬:“催啥催,等发了饷就还。那啥,刚刚接到电话,上面派人来查岗,我一时着急……” 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而近。 陈班长赶忙说:“快快快,立正,好像是来了!赶紧的!” 两名士兵站好,步枪上肩。 很快,摩托车一路疾驰到了近前,一身泥点子的赵振海下了车,看了看众人:“这里谁负责?” “报告,是我。” 陈班长上前一步。 赵振海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证件递给对方:“特务科的,我姓赵,奉命前来督查军务。” 陈班长恭声说:“在下刚刚接到通知……您屋里请。” 赵振海迈步进了检查站。 站岗的士兵说:“特务科的、督查啥呀,咱们是军队,隶属保安团,跟他们也不是一回事啊。” 中士副班长踹了他一脚:“你个新兵蛋子,啥也不懂!满洲国是军警一体制,咋不是一回事?” “有事说事,咋跟班长一样内,动不动就踹人……” 士兵小声嘟囔着。 此时,赵振海已经进了屋子,陈班长连同其他四名士兵排成一列,昂首挺胸,一副等待检阅的姿态。 赵振海说:“从现在起,所有通过检查站人员,证件和随身携带物品,都要送到我这来,我要亲自检查。” 陈班长感觉事情不太寻常,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于是试探着问:“赵警官,出什么事了吗?” 赵振海看了他一眼:“啥事也没有,正常检查,我今天来,也是想体验一下你们平时的工作。” 第212章 下毒 第212章 下毒 半小时后。 铁柱乘坐的驴车出现。 赶车的名叫李刚,是一名侦查员,曾多次乔装改扮刺探敌情,具有一定的敌后工作经验。 “铁柱,快到检查站了。” “咱车上啥也没有,随便他们搜。” “我咋瞅着有点不太对劲呢?” “咋了?” “来的时候,那些家伙都在屋里猫着,有人过卡才出来,你看现在,都跟木橛子似的戳在那。” “还真是……” “留点神,少说话。” “嗯呢。” 两人说着话,驴车到了近前。 除了赵振海和陈班长,其他士兵都在关卡,一个个如临大敌。 中士副班长一摆手,一个士兵摘下肩上的枪,上前一步,大声喝道:“站住,停车检查!” “吁” 李刚勒住缰绳。 中士也走了过来:“干什么的?” 李刚掏出证件:“老总,我们是后岗子的。” 铁柱也把证件递过去。 另一个士兵检查驴车,车上什么都没有,一目了然。 中士看了看铁柱肩上的褡裢:“这里边装的啥?” 铁柱说:“老娘病了,进城抓药,里面都是中药。” “拿过来,检查。” “都是中药,真的啥也没有……” “废什么话,拿来!” 铁柱只好把褡裢递过去。 士兵接过来进了检查站。 铁柱掏出一包香烟塞给李刚。 李刚会意,迈步来到中士近前,陪着笑脸说:“老总,辛苦辛苦,抽支烟,解解乏。” 中士瞥了一眼:“啥烟?” “三炮台。” “瞅你人不咋地,烟可挺好。” “嗐,城里亲戚给的……那啥,您都拿着吧。” “行,你这人挺实在,能处。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中士把香烟塞进兜里。 李刚问:“老总,今天咋回事,证件啥的咋还给拿走了呢,以前不都是在这就查完了吗?” 中士切了一声:“上面来人检查,耍威风呗。” “哦……啥时候能查完?” “一会就完事,等着吧。” “谢谢老总。” …… 检查站内,药材都被拿出来,一共十几包堆在桌上,赵振海看着手里的证件:“王铁柱,后岗子村……” 陈班长说:“赵警官,都是药。” 赵振海说:“药也得查,这些乡巴佬现在也都学精了,专门在你想不到的东西里夹带违禁品。” 陈班长附和着:“您说的是。” “你先出去吧。” “我、那个……” “大伙都在外面站着,就你特殊?” “我寻思……” “出去!” “是。” 等陈班长出了屋子,赵振海掏出小玻璃瓶,药粉均匀洒在其中两包药材上,然后按原样重新包好。 见陈班长出来,中士迎上前:“老陈,你咋出来了?” 陈班长整了整武装带:“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 中士笑道:“让人撵出来了吧?” 陈班长斜眼看着他:“还有心说风凉话呢,那个赶车的,给你啥玩意装兜里了,赵警官都看见了!” 中士不服气:“看见就看见,咋地,老乡给包烟也不行啊,装什么大以巴狼,他们警察哪个不拿?” 正在这时,赵振海拎着褡裢从检查站出来,连同证件一并递给一名士兵:“检查完了,放行!” 顺利通过关卡,铁柱松了一口气:“白瞎那包三炮台了,本来是买给张政委的,便宜那个瘪犊子了!” “白瞎就白瞎吧,顺顺当当的,比啥都强。” 李刚安慰着说。 …… 目送驴车走远,赵振海对陈班长说:“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另外,对过往行人车辆,一定要认真检查,知道吗?” 陈班长躬身说:“您放心,一定!” 赵振海不再废话,骑上摩托车,朝滨江方向疾驰而去。 陈班长吩咐:“那个谁,大刘,二虎,伱俩站岗,其他人进屋歇着吧……奶奶的,总算完事了!” …… 下班时间。 齐越坐在车里,等宁致远。 赵振海骑着摩托车进了警察厅,车停在楼门口,匆忙朝楼里走去,他急着去向高克俭汇报。 齐越注意到,摩托车挂满污泥,就连赵振海雨衣都迸溅了很多泥点子,这一看就是去了城外。 此时,宁致远往外走。 “宁队长,下班了。” 赵振海打着招呼。 宁致远点点头:“你怎么还不走?” 既然是密派任务,在未经允许情况下,赵振海当然不能透露,于是敷衍着说:“我还有点事。” 宁致远也没多问,朝停车场走去。 齐越看了一眼手表,计算着时间,只看赵振海行色匆匆,用不了一分钟,就能回到一组办公室,天已经黑了,一组应该亮灯才对。 齐越注视着一组办公室窗户,两分钟过去了,依然漆黑一片,这就是说明,赵振海没回去。 而科长室,却是灯光明亮。 车灯一晃,宁致远的车开过来,经过齐越的车旁时,按了一下喇叭,齐越启动汽车,两辆车一前一后,朝益民公寓方向开去。 一路上,齐越在心里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赵振海急忙上楼,看上去像是有要紧的事,但他没回一组,而高克俭的科长室亮着灯…… 宁致远提到的买药人情况,显然不合常理,就算买药人无足轻重,也不应该就这么放了,以自己对高克俭的了解,这里面一定有阴谋,而赵振海应该就是阴谋的执行者! 究竟是什么阴谋呢? …… 此时。 昏暗的房间内。 姜斌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神情痛苦,看似在极力忍耐,站在一旁的是他的军统上级老王,紧张的问:“小姜,你这是怎么了?” “我犯病了……必须注射镇静剂,老王,帮帮我!” 姜斌额头冒着冷汗。 老王问:“哪种镇静剂?我去买。” 姜斌轻轻摇了摇头:“是违禁品,买不到的。” “那怎么办?” “苏廉领馆附近,有一家瓦洛季卡诊所,他们有镇静剂……你送我过去,打一针就好了。” “我买回来不就行了吗?” “违禁品、他们、他们是不会卖给陌生人的。” “可是,你这个样子……” “没关系,我挺得住!” 第213章 好戏 第213章 好戏 一小时后。 益民公寓7号房。 苏雅和表哥正在吃晚饭。 收音机在播报新闻:“国通社消息,截止本月7日,德意志友军已完全占领基辅地区,据不完全统计,有超过60万苏军被俘,另有……” 灯忽然灭了。 播报声也戛然而止。 “怎么又停电了?” 苏雅摸着黑,从抽屉里找出手电筒:“好久没停电了,你去看一下,可能是保险丝烧断了。” “吃个饭也不消停!” 表哥一边抱怨,一边起身打开房门,准备去走廊查看电闸开关,还没等他迈过门槛,被人一脚踹了回来,手电筒也掉在地上。 两个戴面罩的黑影——宁致远和齐越冲了进来。 苏雅刚要叫,齐越故意哑着嗓子说:“我警告你,要是敢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表哥立刻说:“不喊不喊,你们想要啥,随便拿。” 他把这二位当成入室抢劫的。 苏雅也吓得一动不敢动。 宁致远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在屋子里照了照——桌上吃了一半的晚餐,穿着睡衣的苏雅和表哥,以及床上铺好的的两床被褥,说明这两人已经无所顾忌,早就住在一起了。 “抓紧干吧!” 齐越低声说。 按照计划,弄断电闸保险丝,骗开房门,趁着黑,暴揍苏雅和表哥一顿,就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你做的饭?” 宁致远问表哥。 表哥陪着笑脸:“我哪会做饭,都是她做的。” 这句话,刺痛了宁致远的心,他和苏雅夫妻多年,苏雅从来没给他做过一顿饭,问就是不会。 “你会做饭?” 宁致远瞪着手电光下的苏雅。 苏雅一愣:“会呀、怎么了?” “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宁致远怒火攻心,顾不上伪装声音,猛然把手电筒摔过去,不偏不倚,正中苏雅的鼻梁骨。 苏雅惊叫一声,顿时鼻血长流,她随即也听出来了,点指着宁致远:“你是、宁致远!” “是我又怎么样!” 宁致远索性不装了,飞起一脚把刚爬起来的表哥踹翻在地,随即扑上去,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去。 齐越拦住他:“这个我来!” 齐越对苏雅下不去手,来的时候两人就分工明确,齐越对付表哥,宁致远对付苏雅。 宁致远反身,狠狠打了冲过来阻拦的苏雅一记耳光。 苏雅尖叫一声:“你敢打我……伱等着,我要到警察厅去告你!还有你,齐越,你也跑不了!” 这么一闹,惊动了左邻右舍。 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老者的声音问:“苏小姐,家里咋这么吵啊,出什么事了吗?” 苏雅哭喊着:“王叔,有人行凶,快帮我报警!” 宁致远又是一记耳光,冷笑道:“报警?你忘了,我就是警察!你这个装模作样的贱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能看上你呢!” 苏雅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鼻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门外的王叔显然是个热心肠,听见苏雅的哭声,大声说:“苏小姐,你别怕,我给你喊人去!” 接下来,就是王叔挨家挨户敲门声。 齐越赶忙说:“远哥,赶紧走吧!万一把记者招来,那可就麻烦了!” 宁致远也知道,附近有一家报馆,要是让老百姓堵在屋里,到时候引来记者,事情可就闹大了。 两人出了屋子,沿着楼梯快速下楼,白发苍苍的王叔,连同五六个邻居,各持擀面杖铁锹拖把等“武器”,吵吵嚷嚷追了出来。 “远哥,看见没,这要是被堵屋里,还真不好弄。” 齐越边跑边笑。 宁致远也笑:“幸亏你反应快。” 齐越拉开车门:“远哥,咱们分头走,明天见!” 还没等宁致远开口,一块砖头飞了过来,嗵的一声,砸在机盖上,他吓了一跳,赶忙上车。 车灯亮起,轿车疾驰而去。 …… 行驶了一段路。 齐越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分,想起朴英宰说的“好戏”,不免起了好奇心,他猛打方向盘,轿车朝保安局方向开去。 …… 晚上八点零五分。 到达保安局附近。 齐越注意到,大门岗哨本来是警察,现在换成了日本兵,院子里还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往来巡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齐越把车停在巷子里,步行朝角门走去,他想搞清楚,保安局今晚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 角门没岗哨,但是上了锁,楼后隐约传来交谈声,齐越慢慢靠近,希望能听到里面说什么。 保安局前院是铁栅栏,后院因为有看守所,不能随便让外人看,所以圈起了院墙,墙头拉上铁丝电网。 齐越循着声音走,距离越近,就越有机会听到谈话内容。 忽然,一个日本兵从墙头现身,手上端着三八式步枪,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喝道:“什么的干活!” 齐越拉低帽檐,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用日语回答:“顺路回家。” 见来人是自己的同胞,日本兵倒也没过多盘问,挥着手说:“走快一点,不要在这里停留!” “是。” 齐越疾步快走。 居然埋伏了暗哨! 这太不寻常了! 走了一段路,齐越轻咳了两声,如果这里也有暗哨,一定会出来查看,等了一会,毫无动静。 路边有一棵槐树,他退后几步,垫步拧腰,纵身一跃,手脚并用,快速爬到了树杈上,槐树高过院墙,能够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看守所门前亮着灯,门口摆着两把椅子,一张条桌,桌上放着一瓶清酒,还有两三样日式料理。 朴英宰和手下在聊着什么。 见朴英宰也在场,齐越心想,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好戏”? 过了一会,野村大尉和一名佩戴警正肩章的男子出现在视线里,两人手中都握着一把连鞘军刀,看上去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野村大尉,请!” “北原局长,您先请!” 北原局长迈步来到条桌前,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放进嘴里。 听他们对话,齐越这才知道,这个警正级别的中年人,就是滨江省保安局局长北原正雄。 保安局不同于警察厅,高级官员全部由日本人担任,中层以下大多数都是汉人,对日本当局而言,保安局是他们在满洲国警察体系当中,设立的最为可靠的特务机构。 北原正雄来头可不小,他原为日军第6师团北原联队联队长,当年就是他,率先从中华门攻入南京。 如果不是‘百人斩竞赛’事件上了报纸,引起舆论哗然,他也不可能调来滨江保安局担任局长。 第214章 恶魔之心 第214章 恶魔之心 当年,日军16师团少尉野田毅突发奇想,向同僚向井敏明少尉提出,两人来一次“百人斩竞赛”,以杀满100个中国人为标准,奖品是一瓶葡萄酒,向井明敏欣然同意。 《东京日日新闻随军记者,向国内传回竞赛的实时消息,事情一经传播,舆论一片哗然。 ——杀人为乐,天道不容! …… 仓啷一声! 北原正雄抽出军刀。 刀身雪亮,刀刃锋利无比。 野村大尉赞道:“好刀!” 北原正雄微笑着说:“提起这把军刀,还有一件趣事,当年在南京,我跟随谷寿夫将军视察部队,路上遇到了中岛今朝吾将军,谷寿夫将军对中岛将军说,整个华中派遣军的风头,都被你们16师团抢去了,中岛将军不解,谷寿夫将军说,你手下那两个少尉,都快成了日本的战斗英雄。” 野村大尉说:“我听说,他们两位已经返回国内,到各所学校演讲,激励学生们的爱国热情!” 北原正雄说:“让他们回国演讲,是军部的意思。我认为很有必要,帝国的未来,在年轻一代的身上,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向他们灌输正确的理想与信念!戈培尔曾经说过……” 野村大尉接口说:“他说,没有国家,你什么都不是!” 北原正雄说:“这句话,我非常赞同。德国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有很多戈培尔这样的人才。” 野村大尉说:“很抱歉,我好像打断了您的话头。” 北原正雄说:“没关系。在场的年轻人也不少,多听一听这样的话,对他们的人生有很大的益处。好了,说回这把军刀,这把军刀就是向井少尉用过的关孙六名刀,中岛将军接见他,他把军刀作为礼物献给了中岛将军,中岛将军又转赠给了我!” 野村大尉思索着说:“中岛将军这么做,一定另有深意……” 北原正雄说:“将军的意思是,希望我带个头,在高级军官当中,也开展一次类似的竞赛!” “哦,原来是这样……” “当天晚上,我用这把战刀,斩首四名支那军人,以此激励士兵们的斗志,哪曾想,这件事被一个美锅神父知道了,他给国联写了信……后来,国联派来观察团,声称要对滥杀战俘事件展开调查,哼,什么叫做战俘?战俘拿起枪,就会反过来杀我们,不杀光他们,那才叫愚蠢!” “国联向来偏袒中国。” 野村大尉附和着说。 北原正雄将刀还鞘:“你只说对了一半,欧美列强把持的国联,对帝国有很深的成见,但他们并非偏袒中国,而是不想看到日本崛起。因为这件事,我被调离一线部队,这把军刀,我已经好久没使用了——野村大尉,你的到来,让我得偿所愿!” 野村大尉说:“我早就听说,北原局长在士官学校学习期间,就已经晋级剑道四段,能陪您这样的超一流高手试刀,是我的荣幸!” 北原正雄摇了摇头:“野村大尉过奖了,我哪里是什么超一流,我只是不想辜负英雄的战刀!” “北原局长,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野村大尉转脸问一名军曹:“准备好了吗?” 军曹双脚一并:“报告,按您的吩咐,全都准备好了!” “开始!” “是!” 军曹一摆手:“把人都带出来!” 拇指粗细的绳子,捆绑了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在日本兵看押下,从看守所依次出来,他们虽然穿着国军军装,但已经破烂不堪。 这些人都是国军战俘,因为不肯屈服,从关内到关外,几经辗转,送到了平房特别军事区,按照日本人的想法,这叫做废物利用。 北原正雄想过杀人的瘾,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是伪满警务人员,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玩。 恰逢野村大尉到来,两人一拍即合,由野村大尉出面,以关东军参谋部的名义,向平房特别军事区“借”来准备当做试验品的国军战俘,来满足北原正雄扭曲的恶魔之心! 看着这些战俘,北原正雄非常满意,对野村大尉说:“很好,就是要让他们穿着军装,这样才有感觉,如果是平民,那会少了一份乐趣。野村大尉,这次多谢了,如果不是你出面,我的愿望很难实现。” “北原局长客气,您有这样的心愿,在下乐意效劳!” 野村大尉跃跃欲试,他也想体验刀劈活人的“快感”。 一名战俘被解开绳子,带到空地上,他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周围的日本兵,多少有些发懵。 北原正雄拔出军刀,围着战俘转了两圈,忽然发了一声喊,手起刀落,生生砍下战俘的头颅。 鲜血喷涌,尸身栽倒在地,即便身首异处,尸身还在轻微抽搐,寂静的暗夜里,看上去异常恐怖。 战俘们发出惊呼声。 刚开始,包括被杀的战俘,没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现在知道了,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和愤怒。 躲在树上的齐越,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直到北原正雄挥刀杀人,他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北原局长,好快的刀!” 野村大尉赞叹着说。 北原正雄说:“好久不练了,照比从前,至少慢了四分之一,野村大尉,要不要试一试?” 野村大尉说:“我不急,您先来,我再观摩一会。” 北原正雄迈步来到条桌前,喝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然后微闭双目,深呼吸着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惬意的叹息着说:“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看着那些中国兵一个一个倒在我的刀下,真好!” 野村大尉提醒着说:“菊正宗清酒后劲很大,您别喝醉了。” “没关系,只是习惯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餐,而且,美味无比。” 他拎着刀来到战俘面前,改用汉语说:“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只想钻进洞里躲起来!我想问一句,有没有勇士,主动站出来!” 一名佩戴少尉领章的战俘上前一步,冷笑着说:“你要是真有种,给我一把刀,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看看究竟谁是老鼠!” 北原正雄打量着少尉,轻蔑的说:“我不是怕伱,是你不配!但我可以给你公平——来人!” 日本兵送来一根木棒。 北原正雄对少尉说:“你用这根木棒,只要打中我,你就不用死了,怎么样,公平吗?” 少尉接过木棒,握在手中:“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从不食言!” 北原正雄缓缓举起军刀。 “是!” 军曹一摆手:“把人都带出来!” 拇指粗细的绳子,捆绑了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在日本兵看押下,从看守所依次出来,他们虽然穿着国军军装,但已经破烂不堪。 这些人都是国军战俘,因为不肯屈服,从关内到关外,几经辗转,送到了平房特别军事区,按照日本人的想法,这叫做废物利用。 北原正雄想过杀人的瘾,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是伪满警务人员,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玩。 恰逢野村大尉到来,两人一拍即合,由野村大尉出面,以关东军参谋部的名义,向平房特别军事区“借”来准备当做试验品的国军战俘,来满足北原正雄扭曲的恶魔之心! 看着这些战俘,北原正雄非常满意,对野村大尉说:“很好,就是要让他们穿着军装,这样才有感觉,如果是平民,那会少了一份乐趣。野村大尉,这次多谢了,如果不是你出面,我的愿望很难实现。” “北原局长客气,您有这样的心愿,在下乐意效劳!” 野村大尉跃跃欲试,他也想体验刀劈活人的“快感”。 一名战俘被解开绳子,带到空地上,他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周围的日本兵,多少有些发懵。 北原正雄拔出军刀,围着战俘转了两圈,忽然发了一声喊,手起刀落,生生砍下战俘的头颅。 鲜血喷涌,尸身栽倒在地,即便身首异处,尸身还在轻微抽搐,寂静的暗夜里,看上去异常恐怖。 战俘们发出惊呼声。 刚开始,包括被杀的战俘,没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现在知道了,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和愤怒。 躲在树上的齐越,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直到北原正雄挥刀杀人,他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北原局长,好快的刀!” 野村大尉赞叹着说。 北原正雄说:“好久不练了,照比从前,至少慢了四分之一,野村大尉,要不要试一试?” 野村大尉说:“我不急,您先来,我再观摩一会。” 北原正雄迈步来到条桌前,喝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然后微闭双目,深呼吸着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惬意的叹息着说:“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看着那些中国兵一个一个倒在我的刀下,真好!” 野村大尉提醒着说:“菊正宗清酒后劲很大,您别喝醉了。” “没关系,只是习惯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餐,而且,美味无比。” 他拎着刀来到战俘面前,改用汉语说:“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只想钻进洞里躲起来!我想问一句,有没有勇士,主动站出来!” 一名佩戴少尉领章的战俘上前一步,冷笑着说:“你要是真有种,给我一把刀,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看看究竟谁是老鼠!” 北原正雄打量着少尉,轻蔑的说:“我不是怕伱,是你不配!但我可以给你公平——来人!” 日本兵送来一根木棒。 北原正雄对少尉说:“你用这根木棒,只要打中我,你就不用死了,怎么样,公平吗?” 少尉接过木棒,握在手中:“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从不食言!” 北原正雄缓缓举起军刀。 “是!” 军曹一摆手:“把人都带出来!” 拇指粗细的绳子,捆绑了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在日本兵看押下,从看守所依次出来,他们虽然穿着国军军装,但已经破烂不堪。 这些人都是国军战俘,因为不肯屈服,从关内到关外,几经辗转,送到了平房特别军事区,按照日本人的想法,这叫做废物利用。 北原正雄想过杀人的瘾,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是伪满警务人员,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玩。 恰逢野村大尉到来,两人一拍即合,由野村大尉出面,以关东军参谋部的名义,向平房特别军事区“借”来准备当做试验品的国军战俘,来满足北原正雄扭曲的恶魔之心! 看着这些战俘,北原正雄非常满意,对野村大尉说:“很好,就是要让他们穿着军装,这样才有感觉,如果是平民,那会少了一份乐趣。野村大尉,这次多谢了,如果不是你出面,我的愿望很难实现。” “北原局长客气,您有这样的心愿,在下乐意效劳!” 野村大尉跃跃欲试,他也想体验刀劈活人的“快感”。 一名战俘被解开绳子,带到空地上,他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周围的日本兵,多少有些发懵。 北原正雄拔出军刀,围着战俘转了两圈,忽然发了一声喊,手起刀落,生生砍下战俘的头颅。 鲜血喷涌,尸身栽倒在地,即便身首异处,尸身还在轻微抽搐,寂静的暗夜里,看上去异常恐怖。 战俘们发出惊呼声。 刚开始,包括被杀的战俘,没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现在知道了,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和愤怒。 躲在树上的齐越,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直到北原正雄挥刀杀人,他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北原局长,好快的刀!” 野村大尉赞叹着说。 北原正雄说:“好久不练了,照比从前,至少慢了四分之一,野村大尉,要不要试一试?” 野村大尉说:“我不急,您先来,我再观摩一会。” 北原正雄迈步来到条桌前,喝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然后微闭双目,深呼吸着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惬意的叹息着说:“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看着那些中国兵一个一个倒在我的刀下,真好!” 野村大尉提醒着说:“菊正宗清酒后劲很大,您别喝醉了。” “没关系,只是习惯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餐,而且,美味无比。” 他拎着刀来到战俘面前,改用汉语说:“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只想钻进洞里躲起来!我想问一句,有没有勇士,主动站出来!” 一名佩戴少尉领章的战俘上前一步,冷笑着说:“你要是真有种,给我一把刀,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看看究竟谁是老鼠!” 北原正雄打量着少尉,轻蔑的说:“我不是怕伱,是你不配!但我可以给你公平——来人!” 日本兵送来一根木棒。 北原正雄对少尉说:“你用这根木棒,只要打中我,你就不用死了,怎么样,公平吗?” 少尉接过木棒,握在手中:“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从不食言!” 北原正雄缓缓举起军刀。 “是!” 军曹一摆手:“把人都带出来!” 拇指粗细的绳子,捆绑了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在日本兵看押下,从看守所依次出来,他们虽然穿着国军军装,但已经破烂不堪。 这些人都是国军战俘,因为不肯屈服,从关内到关外,几经辗转,送到了平房特别军事区,按照日本人的想法,这叫做废物利用。 北原正雄想过杀人的瘾,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是伪满警务人员,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玩。 恰逢野村大尉到来,两人一拍即合,由野村大尉出面,以关东军参谋部的名义,向平房特别军事区“借”来准备当做试验品的国军战俘,来满足北原正雄扭曲的恶魔之心! 看着这些战俘,北原正雄非常满意,对野村大尉说:“很好,就是要让他们穿着军装,这样才有感觉,如果是平民,那会少了一份乐趣。野村大尉,这次多谢了,如果不是你出面,我的愿望很难实现。” “北原局长客气,您有这样的心愿,在下乐意效劳!” 野村大尉跃跃欲试,他也想体验刀劈活人的“快感”。 一名战俘被解开绳子,带到空地上,他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周围的日本兵,多少有些发懵。 北原正雄拔出军刀,围着战俘转了两圈,忽然发了一声喊,手起刀落,生生砍下战俘的头颅。 鲜血喷涌,尸身栽倒在地,即便身首异处,尸身还在轻微抽搐,寂静的暗夜里,看上去异常恐怖。 战俘们发出惊呼声。 刚开始,包括被杀的战俘,没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现在知道了,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和愤怒。 躲在树上的齐越,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直到北原正雄挥刀杀人,他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北原局长,好快的刀!” 野村大尉赞叹着说。 北原正雄说:“好久不练了,照比从前,至少慢了四分之一,野村大尉,要不要试一试?” 野村大尉说:“我不急,您先来,我再观摩一会。” 北原正雄迈步来到条桌前,喝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然后微闭双目,深呼吸着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惬意的叹息着说:“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看着那些中国兵一个一个倒在我的刀下,真好!” 野村大尉提醒着说:“菊正宗清酒后劲很大,您别喝醉了。” “没关系,只是习惯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餐,而且,美味无比。” 他拎着刀来到战俘面前,改用汉语说:“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只想钻进洞里躲起来!我想问一句,有没有勇士,主动站出来!” 一名佩戴少尉领章的战俘上前一步,冷笑着说:“你要是真有种,给我一把刀,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看看究竟谁是老鼠!” 北原正雄打量着少尉,轻蔑的说:“我不是怕伱,是你不配!但我可以给你公平——来人!” 日本兵送来一根木棒。 北原正雄对少尉说:“你用这根木棒,只要打中我,你就不用死了,怎么样,公平吗?” 少尉接过木棒,握在手中:“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从不食言!” 北原正雄缓缓举起军刀。 “是!” 军曹一摆手:“把人都带出来!” 拇指粗细的绳子,捆绑了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在日本兵看押下,从看守所依次出来,他们虽然穿着国军军装,但已经破烂不堪。 这些人都是国军战俘,因为不肯屈服,从关内到关外,几经辗转,送到了平房特别军事区,按照日本人的想法,这叫做废物利用。 北原正雄想过杀人的瘾,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是伪满警务人员,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玩。 恰逢野村大尉到来,两人一拍即合,由野村大尉出面,以关东军参谋部的名义,向平房特别军事区“借”来准备当做试验品的国军战俘,来满足北原正雄扭曲的恶魔之心! 看着这些战俘,北原正雄非常满意,对野村大尉说:“很好,就是要让他们穿着军装,这样才有感觉,如果是平民,那会少了一份乐趣。野村大尉,这次多谢了,如果不是你出面,我的愿望很难实现。” “北原局长客气,您有这样的心愿,在下乐意效劳!” 野村大尉跃跃欲试,他也想体验刀劈活人的“快感”。 一名战俘被解开绳子,带到空地上,他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周围的日本兵,多少有些发懵。 北原正雄拔出军刀,围着战俘转了两圈,忽然发了一声喊,手起刀落,生生砍下战俘的头颅。 鲜血喷涌,尸身栽倒在地,即便身首异处,尸身还在轻微抽搐,寂静的暗夜里,看上去异常恐怖。 战俘们发出惊呼声。 刚开始,包括被杀的战俘,没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现在知道了,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和愤怒。 躲在树上的齐越,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直到北原正雄挥刀杀人,他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北原局长,好快的刀!” 野村大尉赞叹着说。 北原正雄说:“好久不练了,照比从前,至少慢了四分之一,野村大尉,要不要试一试?” 野村大尉说:“我不急,您先来,我再观摩一会。” 北原正雄迈步来到条桌前,喝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然后微闭双目,深呼吸着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惬意的叹息着说:“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看着那些中国兵一个一个倒在我的刀下,真好!” 野村大尉提醒着说:“菊正宗清酒后劲很大,您别喝醉了。” “没关系,只是习惯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餐,而且,美味无比。” 他拎着刀来到战俘面前,改用汉语说:“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只想钻进洞里躲起来!我想问一句,有没有勇士,主动站出来!” 一名佩戴少尉领章的战俘上前一步,冷笑着说:“你要是真有种,给我一把刀,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看看究竟谁是老鼠!” 北原正雄打量着少尉,轻蔑的说:“我不是怕伱,是你不配!但我可以给你公平——来人!” 日本兵送来一根木棒。 北原正雄对少尉说:“你用这根木棒,只要打中我,你就不用死了,怎么样,公平吗?” 少尉接过木棒,握在手中:“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从不食言!” 北原正雄缓缓举起军刀。 “是!” 军曹一摆手:“把人都带出来!” 拇指粗细的绳子,捆绑了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在日本兵看押下,从看守所依次出来,他们虽然穿着国军军装,但已经破烂不堪。 这些人都是国军战俘,因为不肯屈服,从关内到关外,几经辗转,送到了平房特别军事区,按照日本人的想法,这叫做废物利用。 北原正雄想过杀人的瘾,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是伪满警务人员,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玩。 恰逢野村大尉到来,两人一拍即合,由野村大尉出面,以关东军参谋部的名义,向平房特别军事区“借”来准备当做试验品的国军战俘,来满足北原正雄扭曲的恶魔之心! 看着这些战俘,北原正雄非常满意,对野村大尉说:“很好,就是要让他们穿着军装,这样才有感觉,如果是平民,那会少了一份乐趣。野村大尉,这次多谢了,如果不是你出面,我的愿望很难实现。” “北原局长客气,您有这样的心愿,在下乐意效劳!” 野村大尉跃跃欲试,他也想体验刀劈活人的“快感”。 一名战俘被解开绳子,带到空地上,他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周围的日本兵,多少有些发懵。 北原正雄拔出军刀,围着战俘转了两圈,忽然发了一声喊,手起刀落,生生砍下战俘的头颅。 鲜血喷涌,尸身栽倒在地,即便身首异处,尸身还在轻微抽搐,寂静的暗夜里,看上去异常恐怖。 战俘们发出惊呼声。 刚开始,包括被杀的战俘,没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现在知道了,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和愤怒。 躲在树上的齐越,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直到北原正雄挥刀杀人,他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北原局长,好快的刀!” 野村大尉赞叹着说。 北原正雄说:“好久不练了,照比从前,至少慢了四分之一,野村大尉,要不要试一试?” 野村大尉说:“我不急,您先来,我再观摩一会。” 北原正雄迈步来到条桌前,喝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然后微闭双目,深呼吸着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惬意的叹息着说:“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看着那些中国兵一个一个倒在我的刀下,真好!” 野村大尉提醒着说:“菊正宗清酒后劲很大,您别喝醉了。” “没关系,只是习惯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餐,而且,美味无比。” 他拎着刀来到战俘面前,改用汉语说:“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只想钻进洞里躲起来!我想问一句,有没有勇士,主动站出来!” 一名佩戴少尉领章的战俘上前一步,冷笑着说:“你要是真有种,给我一把刀,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看看究竟谁是老鼠!” 北原正雄打量着少尉,轻蔑的说:“我不是怕伱,是你不配!但我可以给你公平——来人!” 日本兵送来一根木棒。 北原正雄对少尉说:“你用这根木棒,只要打中我,你就不用死了,怎么样,公平吗?” 少尉接过木棒,握在手中:“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从不食言!” 北原正雄缓缓举起军刀。 “是!” 军曹一摆手:“把人都带出来!” 拇指粗细的绳子,捆绑了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在日本兵看押下,从看守所依次出来,他们虽然穿着国军军装,但已经破烂不堪。 这些人都是国军战俘,因为不肯屈服,从关内到关外,几经辗转,送到了平房特别军事区,按照日本人的想法,这叫做废物利用。 北原正雄想过杀人的瘾,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是伪满警务人员,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玩。 恰逢野村大尉到来,两人一拍即合,由野村大尉出面,以关东军参谋部的名义,向平房特别军事区“借”来准备当做试验品的国军战俘,来满足北原正雄扭曲的恶魔之心! 看着这些战俘,北原正雄非常满意,对野村大尉说:“很好,就是要让他们穿着军装,这样才有感觉,如果是平民,那会少了一份乐趣。野村大尉,这次多谢了,如果不是你出面,我的愿望很难实现。” “北原局长客气,您有这样的心愿,在下乐意效劳!” 野村大尉跃跃欲试,他也想体验刀劈活人的“快感”。 一名战俘被解开绳子,带到空地上,他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周围的日本兵,多少有些发懵。 北原正雄拔出军刀,围着战俘转了两圈,忽然发了一声喊,手起刀落,生生砍下战俘的头颅。 鲜血喷涌,尸身栽倒在地,即便身首异处,尸身还在轻微抽搐,寂静的暗夜里,看上去异常恐怖。 战俘们发出惊呼声。 刚开始,包括被杀的战俘,没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现在知道了,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和愤怒。 躲在树上的齐越,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直到北原正雄挥刀杀人,他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北原局长,好快的刀!” 野村大尉赞叹着说。 北原正雄说:“好久不练了,照比从前,至少慢了四分之一,野村大尉,要不要试一试?” 野村大尉说:“我不急,您先来,我再观摩一会。” 北原正雄迈步来到条桌前,喝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然后微闭双目,深呼吸着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惬意的叹息着说:“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看着那些中国兵一个一个倒在我的刀下,真好!” 野村大尉提醒着说:“菊正宗清酒后劲很大,您别喝醉了。” “没关系,只是习惯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餐,而且,美味无比。” 他拎着刀来到战俘面前,改用汉语说:“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只想钻进洞里躲起来!我想问一句,有没有勇士,主动站出来!” 一名佩戴少尉领章的战俘上前一步,冷笑着说:“你要是真有种,给我一把刀,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看看究竟谁是老鼠!” 北原正雄打量着少尉,轻蔑的说:“我不是怕伱,是你不配!但我可以给你公平——来人!” 日本兵送来一根木棒。 北原正雄对少尉说:“你用这根木棒,只要打中我,你就不用死了,怎么样,公平吗?” 少尉接过木棒,握在手中:“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从不食言!” 北原正雄缓缓举起军刀。 “是!” 军曹一摆手:“把人都带出来!” 拇指粗细的绳子,捆绑了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在日本兵看押下,从看守所依次出来,他们虽然穿着国军军装,但已经破烂不堪。 这些人都是国军战俘,因为不肯屈服,从关内到关外,几经辗转,送到了平房特别军事区,按照日本人的想法,这叫做废物利用。 北原正雄想过杀人的瘾,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是伪满警务人员,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玩。 恰逢野村大尉到来,两人一拍即合,由野村大尉出面,以关东军参谋部的名义,向平房特别军事区“借”来准备当做试验品的国军战俘,来满足北原正雄扭曲的恶魔之心! 看着这些战俘,北原正雄非常满意,对野村大尉说:“很好,就是要让他们穿着军装,这样才有感觉,如果是平民,那会少了一份乐趣。野村大尉,这次多谢了,如果不是你出面,我的愿望很难实现。” “北原局长客气,您有这样的心愿,在下乐意效劳!” 野村大尉跃跃欲试,他也想体验刀劈活人的“快感”。 一名战俘被解开绳子,带到空地上,他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周围的日本兵,多少有些发懵。 北原正雄拔出军刀,围着战俘转了两圈,忽然发了一声喊,手起刀落,生生砍下战俘的头颅。 鲜血喷涌,尸身栽倒在地,即便身首异处,尸身还在轻微抽搐,寂静的暗夜里,看上去异常恐怖。 战俘们发出惊呼声。 刚开始,包括被杀的战俘,没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现在知道了,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和愤怒。 躲在树上的齐越,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直到北原正雄挥刀杀人,他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北原局长,好快的刀!” 野村大尉赞叹着说。 北原正雄说:“好久不练了,照比从前,至少慢了四分之一,野村大尉,要不要试一试?” 野村大尉说:“我不急,您先来,我再观摩一会。” 北原正雄迈步来到条桌前,喝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然后微闭双目,深呼吸着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惬意的叹息着说:“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看着那些中国兵一个一个倒在我的刀下,真好!” 野村大尉提醒着说:“菊正宗清酒后劲很大,您别喝醉了。” “没关系,只是习惯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餐,而且,美味无比。” 他拎着刀来到战俘面前,改用汉语说:“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只想钻进洞里躲起来!我想问一句,有没有勇士,主动站出来!” 一名佩戴少尉领章的战俘上前一步,冷笑着说:“你要是真有种,给我一把刀,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看看究竟谁是老鼠!” 北原正雄打量着少尉,轻蔑的说:“我不是怕伱,是你不配!但我可以给你公平——来人!” 日本兵送来一根木棒。 北原正雄对少尉说:“你用这根木棒,只要打中我,你就不用死了,怎么样,公平吗?” 少尉接过木棒,握在手中:“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从不食言!” 北原正雄缓缓举起军刀。 第215章 言而无信 第215章 言而无信 两小时前。 事务部主任室。 余锦程心不在焉翻阅报纸。 屋外传来敲门声,看守所所长吴晶推门走了进来。 余锦程起身相迎:“你这个大忙人,一整天看不见人影,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快请坐。” 吴晶落座:“看守所打扫卫生,出来透透气。” 吴晶也是上海人,作为同乡,两人平时多有来往。 余锦程沏了两杯茶:“这都快下班了,才想着打扫卫生。” 吴晶叹了口气:“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就说人这辈子,生不逢时,啥都白扯” 余锦程笑道:“你这突发感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吴晶抱怨着说:“你是没看见,刚刚在看守所,那个朴中尉把我好一通教训,说是看守所卫生环境差,他一个间岛省来的区区中尉,有什么资格在保安局指手画脚?狗仗人势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余锦程说:“消消气,喝茶。” 吴晶说:“所以我说,生不逢时。早个三十年,我们乌拉那拉氏,上三旗中的正白旗,以我的身份,至少也是个贝勒,现在可好,耷拉着脑袋听一个高丽棒子教训。本以为,顶着乌拉那拉氏名头,能在满洲国受重用,哪曾想,还不如留在上海!” 余锦程说:“别太心急,慢慢会好的。我听说,今天就开始认人了,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吴晶摇了摇头:“今天见了六个,都不是,按照野村大尉提供的名单,滨江省一共有八十三人。” “这么多人,怎么只来了六个,其他人呢?” 余锦程故作漫不经心。 他想通过吴晶,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情况。 吴晶说:“留学生家庭,非富即贵,那些个大小姐,不催上两三回,怎么可能配合调查呢。” 余锦程想了想:“我听说,勤工俭学的也有。” 吴晶点点头:“勤工俭学、有是有,但毕竟是少数——不说这个了,跟咱没关系,怎么样,余大主任,晚上找地方喝一杯?” 余锦程很惊讶:“你晚上有时间?” 吴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刚接到通知,给水防疫部队一会派人来,对看守所内外进行彻底消毒,看守所全体放大假——也包括我。自从松井来了保安局,老子天天值班,累得跟王八蛋似的,可算休息一天。” 余锦程戏谑着说:“朴中尉说的没错,这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消毒的,可见看守所卫生确实不咋地。” 吴晶切了一声:“他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你想,犯人待的地方,干净能干净哪去?” “消毒是有必要的,看守所和办公楼在一个院子里,真要是发生瘟疫,咱们谁也跑不了。” “那倒也是。” “消毒、得很长时间吧?” “说是八点钟开始,我估计,至少得一个小时……” 吴晶话题切换自如:“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警校胡同新开了一家妓院,济女都是从日本来的,听说还有没过手的雏,你不是喜欢清纯的嘛,我特意找了这么个地方。” 余锦程说:“好意心领了。” “啥意思?” “我今晚没空。” “你一个光棍汉,晚上能有啥事?” “我、约了一个姑娘。” “哪种姑娘?” 吴晶起了好奇心。 余锦程说:“好人家的姑娘,刚认识不长时间,等时机成熟了,伱帮我把把关,看看人怎么样。” “没问题。我相信你的眼光,你看好的,准错不了。唉,你老兄佳人有约,我只好单刀赴会了!” 吴晶起身走了出去。 这时,楼下传来日语的呼喝声:“全体下车,混成一排——立正!向右转,开步——走!” 余锦程来到窗前,向外张望。 楼下停着一辆军车,车门印着“给水防疫”字样,在一名军曹指挥下,一队日本兵朝后院走去。 看到这一幕,结合吴晶所讲,余锦程心里有了计划,他拉开抽屉,找出一把折叠刀揣进怀里。 …… 看守所门前。 双方已经交手三个回合,少尉不仅毫发未伤,而且一点不慌乱,气定神闲,一看就是练家子。 “我小看你了……” 北原正雄喃喃着。 他故技重施,先是围着少尉慢慢转了两圈,瞅准时机,陡然发了一声喊,举刀冲了过去。 军刀搂头盖顶,直劈下来。 少尉闪身躲开。 北原正雄中途变招,顺势横着又是一刀,如果躲闪不及,轻者开膛破肚,重者命丧当场。 这一招,北原正雄势在必得。 因此,他用尽了全力。 电光火石的瞬间,少尉避无可避,猛吸一口气,身体尽力向后缩,肚子硬是缩进去两公分。 就是这两公分,惊险避开刀尖。 但他的衣服已经被划开。 北原正雄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手还有这一招,他的招式已经用老,收是收不回来了,少尉抓住机会,反手就是一棒,正中北原正雄手背。 当啷一声! 军刀脱手掉在地上。 北原正雄退后两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剑道四段,居然轻易败给了一个战俘。 “我好像赢了。” 少尉把木棒随手一扔。 北原正雄看着他:“你学过武术?” 少尉摇了摇头:“没有。” “不可能!” “我是 29军大刀队的。” “……大刀队?” 北原正雄瞪大了眼睛。 少尉淡淡的说:“喜峰口一战,我砍倒了六个,你们所谓的剑道,都是吹出来的,没那么厉害。” 喜峰口战役中,国军29军派出由五百名士兵组成的大刀队,多次夜袭日军宿营地,砍杀数百敌军。 自此以后,大刀队威名远播。 “就是说,有六个皇军士兵,死在你的手上!” 北原正雄捡起军刀。 少尉认真想了一会:“我算一算啊……不止六个,总共加起来,怎么也有十三四个吧,我连你都能打败,何况那些比你差的呢。” “混蛋!我要杀了你!” 北原正雄目露凶光。 少尉大笑:“我就知道,你这个老鬼子的话不可信,来吧,老子杀了那么多鬼子,够本了!” 北原正雄举刀就砍。 少尉突然一矮身,他想抢对方的军刀,在临死之前,要是能干掉一个大官,那可是真的够本了。 砰! 随着一声枪响。 朴英宰扣动了扳机。 少尉中弹倒地。 北原正雄看了朴英宰一眼:“谁让你开的枪?” 朴英宰毕恭毕敬的说:“北原局长,他要抢你的刀。” “抢刀?他没这个本事!” 刚刚被击败,这句话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北原正雄岔开话题,对一旁的军曹说:“带下一个!” 第216章 出事了 第216章 出事了 北原正雄连杀了四名战俘,他看了看剩余的人:“不想死的,只要跪下来,我就会饶了他!” 一名战俘大声说:“弟兄们,别信他的鬼话!他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即便跪下,他还是会杀了我们!” 北原正雄狞笑着:“你这个聪明的家伙,居然猜到了我的心思,那好吧,聪明人,下一个就是你!” 战俘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木棒,拉了一个和之前那名少尉一模一样的起手式,招式如出一辙。 “你也是大刀队的?” 北原正雄问。 战俘昂然说:“没错!” 北原正雄点点头:“这么说,你也杀过皇军。” 战俘哈哈一笑:“29军大刀队专砍小鬼子的脑袋,一刀一个,老子一口气砍了七八个!” “好,很好!” 北原正雄对野村大尉说:“这家伙罪该万死,杀了他,告慰战死的皇军英灵,想不想试一试?” “我不急,我再等等……” 野村大尉打起了退堂鼓。 他属于文职军官,虽然杀过人,但用的是手枪,相比较而言,用刀杀人更加的残忍暴力。 “既然如此,还是我来吧。” 北原正雄再次举刀。 一旁的朴英宰忽然开口:“北原局长,我有一个请求。” “说!” 北原正雄看着他。 “我请求,这个机会让给我。” “你?” “卑职之所以愿意尝试,是想坚定效忠帝国的决心,还请北原局长成全我,拜托了!” 朴英宰深施一礼。 北原正雄赞许的点点头,对周围的日本兵说:“我希望,你们都能以朴中尉为榜样,成为一个不惧生死、勇敢坚强的帝国军人!” 说着话,他把军刀递给朴英宰。 “多谢北原局长!” 朴英宰来到战俘近前。 战俘狂吼着冲过来。 朴英宰看准来势,挥刀砍断木棒,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当胸一记窝心脚,将战俘踹倒在地。 朴英宰冷笑着说:“什么狗屁大刀队,不堪一击!” 他反手一刀,砍死战俘。 北原正雄率先鼓掌,赞道:“朴中尉好身手,不愧是染川一男少佐训练出来的人才,不错不错。” “您过奖了。” 朴英宰双手还刀。 大刀队名声在外,但不可能都是高手,少尉算是出类拔萃的,战胜北原正雄也是因为对手轻敌。 …… 不到半小时,战俘全部被杀。 日本兵把尸体抬上军车,盖上苫布,拉到乱葬岗埋葬。 …… 十分钟后。 北原正雄心满意足离去,日本兵也乘车返回,“对看守所内外彻底消毒”的说法,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朴英宰分派手下人轮换值夜。 看守所狱警放了假,警卫工作只能他们负责。 抬尸体、交待任务,忙乱了二十多分钟,等一切就绪,朴英宰回到房间,准备上床休息。 笃笃笃! 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朴英宰披上外衣,打开房门。 门外是今晚执勤人员之一,负责巡视看守所的警卫,他颤声说:“朴中尉,不好了,犯人出事了!” “哪个犯人?” “松井大辅!” …… 松井大辅属于人证,并没有关押在牢房,而是单独住在看守所禁闭室,禁闭室干净整洁,平时用来惩罚犯了错的保安局内部人员。 禁闭室有一个半尺宽的通风口,里面的人想要透透气,蹲下身子,就能从通风口把头伸到外面。 此时,松井大辅倒在通风口处禁闭室一侧,他被人一刀割喉,已经说不出话来,鲜血还在喷涌。 “立刻送医院!快!” 朴英宰大声吩咐。 一名手下说:“失血太快了,即便送医院,恐怕……” 朴英宰怒道:“啰嗦什么!快去!” 手下人不敢争辩,七手八脚把松井大辅抬上车,汽车风驰电掣,前往距离最近的满铁医院。 朴英宰四处乱窜,犹如一头抓了狂的困兽,在禁闭室来回走了几遍,目光触及喷溅到通风口外的斑斑血迹,心里不禁一动。 很显然,凶手应该是一个熟人,他诱使松井大辅到通风口,趁其不备突下杀手,血既然喷溅到了外面,当然也能喷溅到凶手身上。 至于说,松井大辅为什么乖乖听话,毫无防范主动来到通风口,而且蹲下身子方便凶手行凶,到目前为止,都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保安局有警犬吗?” 朴英宰问手下。 手下回答:“有的。” “牵过来!” “是!” 很快,警犬被牵来。 间岛特攻队有军犬,军犬和警犬训练方法大同小异,平时没事的时候,朴英宰也会亲自上手。 因此,他能熟练指挥警犬。 警犬性格温顺,按部就班执行命令,对朴英宰也不排斥。 让警犬闻了血迹气味,朴英宰亲自牵着绳子,一路来到角门,警犬对着角门汪汪叫个不停。 角门是防盗锁,没钥匙根本打不开,朴英宰让手下用铁锤砸开,带着警犬继续搜寻。 他坚信,凶手肯定没走远。 …… 目睹惨无人道的杀戮。 齐越的心,怦怦直跳。 他不是害怕,他是恨。 “我一定要杀了这个恶魔……” 齐越喃喃自语。 当看到朴英宰动手杀人,齐越不想再待下去,还有什么好看的呢,无非是持续杀戮,杀光为止。 院子里响起掌声。 野兽的狂欢,进入了高潮。 齐越准备下树,目光一瞥,发现一个黑影从林荫小路悄无声息绕过去,来到看守所西墙外。 黑影蹲下身子,似乎说句什么,墙内好像有人回应,因为距离比较远,加上天黑,看不太清楚。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人吃惊,黑影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刀,用力朝墙内刺进去,随即匆匆离去。 院子里的杀戮还在继续,欢呼声此起彼伏,他们忘乎所以,没人注意到暗夜里发生的状况。 事实上,如果不是居高临下,齐越也看不到。 黑影到了角门,快速掏出钥匙打开门,闪身走了出去,然后重新锁上,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紧接着,朴英宰来到角门,凭着警犬的引领,一路追踪。 第217章 得到,就要付出 第217章 得到,就要付出 黑影——余锦程疾步快走,今天下午,他正常开车离开保安局,回家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乘坐电车返回,躲在保安局附近伺机而动。 因为他看到了,算上带队的军曹,来的日本兵总共才七个人,除去岗哨流动哨,只有三个日本兵在后院,凭着对环境的熟悉,避开三个人的眼睛,把握性还是很大的。 他本来的计划,是等到日本兵都走了,找机会悄悄潜入,神不知鬼不觉杀死松井大辅。 齐越从角门经过,余锦程看见了,因为距离远,他也以为是普通路人,但暗哨的出现,让他吃惊不小,防疫消毒而已,有必要安排暗哨吗? 八点钟的时候,两个流动哨和暗哨,经过角门去了后院,这是因为战俘被带出来,需要人手警戒。 余锦程觉得,机会来了,出于谨慎,他还是没敢轻举妄动,这件事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一旦败露,自己就会和那些反抗分子一个下场。 …… 想得到,就要付出。 这是余锦程的人生格言。 对白雪,他已经到了迷恋的程度,刚开始接触时,白雪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一度消沉,猜到白雪是“浮萍”,事情才有了转机。 对余锦程而言,这是获取白雪芳心的天赐良机! …… 夜里九点钟。 保安局后院隐约传来喝彩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种时候防范难免松懈。 余锦程从角门翻进去。 后院种植了成片的树木,加上夜幕的掩护,让他顺利避开日本兵的眼睛,来到看守所西墙外,他知道,松井大辅就关在一墙之隔的禁闭室。 松井大辅认识余锦程,知道这位是保安局事务部主任。 因此,他全无戒心。 …… 现在是夜里九点钟,深秋的季节,街上行人稀少,余锦程蹲在街边树林里,干呕了一会,亲眼目睹北原正雄野兽一般虐杀战俘,血腥残忍的场景,让他觉得肠胃不适。 汪汪汪! 忽然,远处传来狗叫声。 余锦程立刻警觉起来,狗叫声太熟悉了,是保安局养的警犬! 他很快猜到,自己衣服上迸溅了松井大辅的血,警犬循着气味追来的,必须想办法甩掉追踪。 为了便于行动,他特意穿的很少,一件藏蓝色薄棉外套,里面是白衬衫,如果把外套扔了,只穿一件白衬衫,在这种季节太显眼了,追踪者更容易找到自己,即便找不到,通过目击者描述,暴露的几率也不小。 余锦程四处看了看,一家裁缝铺门口,停着一辆脚踏车,他捡起一块石头,快步走了过去。 哐当一声! 砸开脚踏车车锁。 他骑上车就走。 车主从裁缝铺追出来,对着余锦程远去的背影连声咒骂,追了一会追不上,只好垂头丧气的回来。 过了一会,朴英宰牵着警犬赶到。 如果余锦程步行,警犬循着气味能追踪到,乘车或是有河流阻隔,嗅觉再灵敏的警犬也没办法。 见警犬停下来,朴英宰知道,目标追丢了。 裁缝铺门前,老板和学徒,脚踏车车主,加上附近商户,七嘴八舌谈论刚刚发生的“偷车事件”。 朴英宰问:“发生了什么事?” 车主苦着脸说:“别提了,我来裁缝铺取衣服,眨么眼的工夫,车就让人偷了!唉,太倒霉了!” “什么车?” “脚踏车。” “说具体点,什么样的脚踏车?” “……你是干啥的?” “便衣队的。” “菊花牌的,黑色,七成新,上个月在旧货商店买的,花了我一张绵羊票……警官,能帮我找回来吗?” 此时,刚好有人骑脚踏车经过。 朴英宰把警犬交给手下,拦住骑车人,掏出证件晃了一下:“便衣队办案,临时征用你的车!” 骑车人有些不情愿:“可是、警官,我家在香坊,这大晚上的,没车,我咋回去啊?” “废什么话,下来!” “哎哎,你干啥呀……” 朴英宰把骑车人拽下来,对手下说:“回去开车,跟着来!” 说着话,他骑车追了下去。 一路上,除了询问目击者,还在显眼处留下标记,这是给手下人留的,这样他们就能找到自己。 余锦程住在使馆区附近,他没敢直接回家,骑着车在周边兜圈子,想把潜在的追踪者彻底甩掉。 感觉差不多了,这才放缓车速。 夜深人静,四周一片漆黑。 叮铃铃铃~ 随着一串清脆的车铃声。 朴英宰拦住去路。 余锦程吃了一惊。 借着朦胧的月色,朴英宰似笑非笑,打量着强作镇定的余锦程:“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余主任!” 余锦程稳了稳心神:“哦,是朴中尉啊,你怎么到这来了?” 朴英宰下了车,迈步来到近前,仔细看了一会余锦程的脚踏车,轻轻点了点头:“菊花牌,黑色,七成新,车锁人为损坏……余主任,对不起了,你得跟我走一趟!” “……去哪?” “明知故问!”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余锦程伸手去摸腰里的枪。 朴英宰先一步举起枪,枪口对准余锦程,厉声喝道:“敢动一动,我立刻开枪!手举高!” 余锦程缓缓举起双手。 朴英宰走近了些,拿走余锦程的配枪,阴沉着脸说:“我是真没想到,暗杀松井大辅的人竟然是你!” 余锦程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找到我。” 朴英宰冷笑:“这说明,伱低估了我,实话告诉你,特工的追踪术,在间岛特攻队,乃至整个间岛省,我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你很自负。” 余锦程淡淡的说。 他是在吸引朴英宰的注意力,因为他看到,在朴英宰侧后方,一个戴着面罩的人正悄悄逼近。 很明显,来人是友非敌。 “你是共党?” 朴英宰问余锦程。 余锦程猜测,面罩人大概率是白沛岑派来的,因为自己一旦被捕,很可能把白雪的事供出来,即便是为了女儿,白沛岑也得出手相助! 第218章 追杀 第218章 追杀 之前余锦程显现出了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这种情绪上的细微变化,让朴英宰起了疑心。 他猛然转身,查看四周动静。 面罩人——齐越闪身躲进墙角。 朴英宰追踪余锦程。 齐越追踪朴英宰。 因为齐越知道,以朴英宰的追踪能力,如果没人接应,那个刺杀松井大辅的“黑影”,恐怕很难逃脱。 最开始,他以为“黑影”是赤骑的人,因为只有他们才会做这种事,赤骑和延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不出手相助,万一被朴英宰找到,牵连到滨江地下组织那可就糟了。 追踪朴英宰并不容易,好在朴英宰在路上留了标记,只要跟着标记走,追踪就变得简单多了。 到了地方,发现“黑影”竟然是余锦程,齐越也很吃惊。 他不明白,余锦程为什么要杀松井大辅,难道他是赤骑的人?也或者是单线的地下党? 无论如何,都不能见死不救。 刚刚余锦程情绪上的变化,齐越也察觉到了,据此猜到朴英宰的心理活动,从而提前做出反应,抢在朴英宰回头之前,迅速躲进墙角。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只要料敌在先,不出现逻辑上的错误判断,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见身后并无异常,朴英宰这才放心,同时他也纳闷,自己一路上留了标记,按说手下人早该到了。 其实,朴英宰不知道的是,他留的标记,都已经被齐越抹去,并且照葫芦画瓢,在相反方向做了同样的标记,将朴英宰的手下引向别处。 “你是赤骑的人?” “不是。” “共党?” “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杀松井?” 朴英宰问余锦程。 余锦程沉默了一会,缓缓说:“为了我所爱的人。” 听到这句话,齐越恍然大悟,余锦程喜欢白雪,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仔细想一想,逻辑上也就合理了,保安局的事务部主任,既然和反抗组织没有半点瓜葛,却甘愿冒着巨大风险,去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除了感情因素,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这么说,你认识浮萍?” 朴英宰问余锦程。 余锦程爽快承认:“是。” 朴英宰慢慢转到余锦程身后,冷笑着说:“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真是十足的蠢货!” “为了她,我什么都肯做!” 话音未落,后颈被朴英宰重重打了一下,余锦程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身子瘫软在地上。 后颈遍布迷走神经,只要力道得当,能让人短暂昏迷。 朴英宰只有一个人,手下人迟迟不到,他担心出现意外情况,这才出手打晕了余锦程。 看到这一幕,齐越只考虑一分钟,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绝不能让朴英宰带走余锦程! 在这件事上,他和余锦程想的一样,余锦程一旦被捕,在酷刑之下,很可能供出白雪的秘密。 帮余锦程,就是帮白雪。 一阵冷风吹过,落叶沙沙作响。 朴英宰立刻看过去,他的警觉性不是一般的强,即便极其轻微的声响,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齐越心想,自己距离朴英宰太远,在不能开枪的情况下,要想悄无声息的偷袭,基本不太可能。 他略一思索,摘下面罩。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朴英宰伸手去拿枪,两支枪都放在手边,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英宰?怎么是你?” 齐越故作惊讶状。 见来人是齐越,朴英宰放松下来,站起身,扬了一下刚刚从余锦程身上搜出来的折叠刀:“抓捕反抗分子。你怎么到这来了?” 齐越走近了些:“奉命监视苏廉领事馆,刚好路过……哎,这不是保安局的余锦程吗?” 朴英宰很得意:“想不到吧,保安局的余主任,竟然是反抗分子,说实话,我刚才也很吃惊。” “谁在那里?” 齐越看向朴英宰身后。 朴英宰本能回头。 齐越劈手夺下折叠刀,顺势就是一捅,刺入朴英宰的腹部,然后一脚踢走地上的手枪。 当年在警察学校,经常有格斗训练课,两人有过多次交手,互有胜负,战斗力旗鼓相当。 这次齐越能一击得手,全仗着朴英宰没防备。 “齐越,你……” “没人性的东西,你真该死!” 齐越又是一刀。 朴英宰全无还手之力,胸口又中一刀,他现在全明白了,这个昔日故友,才是真正的反抗分子。 “救命!救命!” 朴英宰大声叫嚷。 只可惜,这一带是使馆区,除了几家领事馆,居民住户很少,尤其到了夜里,几乎看不到行人。 住户少,并不是没有。 显然是听到了呼救声,附近一家住户亮起了灯光。 担心被人看到,齐越戴上面罩,从益民公寓出来时,面罩顺手揣进兜里,关键时派上了用场。 朴英宰本意也不是求救,主要是分散齐越注意力,趁着齐越带面罩的机会,撒腿就跑。 地上两支枪,一支南部式,一支德制瓦尔特p38,齐越捡起瓦尔特p38,紧跟着追了下去。 齐越见过朴英宰的配枪,知道瓦尔特p38是朴英宰的。 朴英宰身上两处刀伤,而且都是要害部位,再不止血,就算齐越不杀他,他也会流血而死。 现在是夜里十点多钟,四周漆黑一片,远处亮着灯的瓦洛基卡诊所就显得特别的醒目。 朴英宰直奔诊所跑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进了诊所,先插门,洋人的诊所肯定有电话,到时候打电话通知野村大尉。 最重要的是,止血救命。 奔跑是朴英宰的强项,他每天坚持跑步锻炼,现在终于显现出了重要性,即便是在重伤之下,依然跑的飞快,他拼尽全力,一口气跑到诊所门口,拉开门冲了进去。 正在打扫的护士吓了一跳。 朴英宰回手插上门划,急促的问:“电话在哪?” 护士是个三十多岁白鹅女人,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说:“对不起先生,诊所打烊了……” “电话在哪!” 朴英宰焦急的吼叫。 护士一脸惊讶的瞪着窗外。 朴英宰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齐越站在窗外,手枪已经举了起来,下一秒就会扣动扳机。 齐越没想到,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诊所营业,他也顾不了许多,准备开枪击毙朴英宰,即便枪声会招来警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朴英宰反应奇快,一矮身冲进了旁边的诊疗室,护士在身后大叫:“先生,伱不能进去!” 诊疗室内,姜斌面色苍白,一手握枪,半躺半卧靠在床上,床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苏廉人。 第219章 瓦洛基卡诊所 第219章 瓦洛基卡诊所 “你怎么在这?” 这么晚了,在诊所遇见失踪了的姜斌,让朴英宰颇感意外。 姜斌冷笑:“行了,别装了,你不是来杀我的吗?能找到这来,我也挺佩服你,确实有两下子!” “姜斌,你误会了……” 朴英宰试图解释。 姜斌打断他的话头:“误会个屁!我就知道,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当中,你一定是最积极的那个!” 朴英宰穿着深色衣服,身上的血迹并不明显,他摊开捂着伤口的手,展示给姜斌看,苦笑着说:“就算我真的想置你于死地,以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受伤了?” 姜斌这才注意到,顺着朴英宰裤腿,还在不停淌血,脚下大滩血迹蜿蜒,看着触目惊心,如果姜斌不是躺在床上,也早看见了。 “叶列娜,怎么回事?” 苏廉人问进来的护士。 护士叶列娜说:“瓦洛基卡医生,是这样的,刚刚来了一个戴面罩的人,拿着枪,要杀他。” 她指了一下朴英宰。 朴英宰问:“那个人呢?” 叶列娜说:“好像走了。” 朴英宰说:“不可能,他不会走的,他一定会想办法进来……姜斌,求求你,枪借给我!” 瓦洛基卡听不懂汉语,转脸问姜斌:“姜,他在说什么?” 姜斌略一思索,用俄语解释着说:“他被人追杀,杀手现在就在外面——叶列娜,是这样吗?” 叶列娜点头:“是的。” 瓦洛基卡对叶列娜说:“谢尔盖快来了,伱到外面去。” 叶列娜答应着,出了诊疗室。 他们说的是俄语,朴英宰一句也听不懂,他强打精神,身体晃晃悠悠,去拿挂在墙上的电话。 姜斌问:“你要干什么?” “通知野村大尉……” “把电话放下。” “姜斌,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不过,请放心,我要对付的不是你,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让你把电话放下!” 姜斌再次举起手枪。 朴英宰多少猜到了,姜斌遇到了麻烦,那个苏廉医生看起来和姜斌认识,于是说:“姜斌,别冲动,你一开枪,就会把警察招来,到时候你也走不了,趁着野村大尉没来,你现在赶紧走吧……当然,如果你愿意把枪留给我,我会感激你的。” 姜斌确实不敢开枪。 老王把车开走了,姜斌现在走路都要靠人搀扶,真要把警察招来,短时间内根本逃不掉。 姜斌用俄语对瓦洛基卡说:“我必须马上离开,你去找一辆车来,领事馆离诊所很近……” “混蛋!” 朴英宰恼怒的扣下电话。 姜斌看着他。 朴英宰神情沮丧:“我就知道,我不死,他肯定不会走……该死的家伙,他割断了电话线!” 姜斌对瓦洛基卡说:“他说,电话线被人割断了。” 瓦洛基卡走过去,拿起电话听了一下,果然没声音。 朴英宰捂着伤口,慢慢坐在椅子上,由于失血过多,感觉身体越来越无力,他喘息着说:“姜斌,如果你肯帮我……我保证,你之前遇到的所有麻烦,我都能替你解决!” 姜斌笑了笑:“解决所有麻烦……你觉得,我会信吗?” 朴英宰说:“我是没这个能力,但染川一男少佐有。你可能还不知道,染川少佐很快就要调来滨江,担任特务科副科长,只要他说一句话,还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吗?”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你只要守在这就行。另外,让你的医生朋友帮我止血,我感觉、快喘不上气了……姜斌,别记恨从前,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请你原谅我,真的,我道歉……” “我帮你可以,但我得问清楚了。” “你问。” “你的那些手下呢?” “他们没来。” “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是、是齐越。” “谁?” “齐越,是内奸……” 朴英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姜斌愣在当场。 …… 十分钟前。 眼见朴英宰进了诊疗室,齐越正准备破门而入,却见护士敏捷的躲到顶梁柱后面,虽然看不到她的人,但通过灯光投下的剪影,发现她手上多了一把手枪形状的物体。 一个护士竟然有枪? 这是什么诊所? 齐越没敢贸然行动,先找到诊所的电话线,手脚并用爬上电线杆,用折叠刀割断电话线。 “咳咳咳……” 巷子里传来咳嗽声,一个头戴鸭舌帽的黑影朝这边走来。 齐越赶忙躲进墙角,如果来的是普通老百姓,半夜三更看到一个戴着面罩的人,肯定吓得不轻。 鸭舌帽径直来到瓦洛基卡诊所,伸手推了一下门,门被朴英宰插上了,自然是推不开。 而此时,叶列娜去了诊疗室。 鸭舌帽并没有急着敲门,拉低帽檐,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四处张望,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借着诊所的灯光,齐越这才看清,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具有明显中亚人种长相特点的男子。 这么晚了,来诊所的患者一般都是很急的病,只看这个人的做派,似乎也不是很着急。 一只大黄狗沿街走过,看见鸭舌帽,汪的叫了一声,龇牙咧嘴,一副要扑人的样子。 鸭舌帽从怀里掏出一根乌黑的细管,距离比较远,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见他把细管对着大黄狗用力一吹,寒光一闪,大黄狗栽倒在地,抽搐了一会,就再也不动了。 鸭舌帽走过去,在大黄狗身上拔出一根绣花针大小的钢针,小心翼翼装进随身携带的小盒子里。 看到这一幕,齐越明白了其中的奥妙,鸭舌帽使用的是一种古老的狩猎工具——吹箭。 简单的说,吹箭和火炮是一个原理,炮弹在膛内爆炸的瞬间,会产生巨大的膛压,压力推进弹头射出弹膛,而吹箭是靠口腔吹气,向吹管内增压,推进钢针射出。 另外就是,吹箭本身并无杀伤力,主要是钢针上的毒药。 这时,叶列娜从诊疗室出来。 鸭舌帽返回诊所门前,叶列娜开门把他让了进去,探身朝外面看了看,回手插上门划:“谢尔盖,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来?” 鸭舌帽——谢尔盖说:“很抱歉,睡过头了。瓦洛基卡呢?” “在诊疗室。不过,你现在不能进去,我去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 “你先等一下……” 诊疗室门虚掩着,瓦洛基卡听见了外面的谈话,在诊疗室说:“叶列娜,让他进来吧。” 谢尔盖对叶列娜点点头,迈步进了诊疗室,朴英宰躺在地上,瓦洛基卡在检查他的伤势。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谢尔盖问姜斌。 姜斌说:“日本特务。” “日本特务……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来抓你的吗?” “应该不是。他被人追杀,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追杀他的人,一定是反抗组织。” “那当然。” 瓦洛基卡站起身:“只要手术及时,还有希望——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就送去医院的话。” 谢尔盖冷笑着说:“在我们医术高超的瓦洛基卡同志的诊所,还需要送患者去医院吗?” 瓦洛基卡皱了皱眉:“我只是普通军医出身,一般手术当然没问题,但他伤的太重了,需要大量输血。谢尔盖,你不用挖苦我,你的伤,不是我治不了,而是暂时没找到适配的血清。血清,你懂吗?就是通常所说的解药!另外,我要提醒你一句,我是你的上级,请你尊重我!” 第220章 忽略的问题 第220章 忽略的问题 谢尔盖还想争辩,朴英宰身体动了一下,瓦洛基卡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谢尔盖闭嘴。 姜斌把枪收起来,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了一会朴英宰,问瓦洛基卡:“他伤的很严重吗?” 瓦洛基卡说:“非常严重。他身上的两处刀伤,都是致命伤,以我的经验,再不止血的话,最多半个小时,他一定会死。” “半个小时……” 姜斌若有所思。 瓦洛基卡拿来止血药和绷带。 姜斌问:“你干什么?” 瓦洛基卡说:“如果人死在诊所,而我作为医生,没有采取任何抢救措施,肯定会引来麻烦。” “他活着,麻烦更大。” “那你说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死快一点,但又不能增加新的致命痕迹,免得让法医看出问题来。” 瓦洛基卡迟疑着:“……当然有。” 姜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尔盖在一旁赞道:“姜,我不得不说,像你这么聪明,其实更适合领导一个特工小组。” 瓦洛基卡瞪了他一眼,戴上胶皮手套,按压朴英宰胸口。 顿时,鲜血由两处刀伤创口,肉眼可见的喷涌而出。 几分钟后,朴英宰瞳孔逐渐放大,眼白上翻,手脚抽搐了几下,头一歪,再无半点声息。 瓦洛基卡检视了一番,长舒了一口气:“他死了。” 姜斌说:“抢救。” 瓦洛基卡愣了一瞬,随即点点头:“谢尔盖说的对,你确实很聪明。叶列娜,进来一下!” 止血,包扎,按部就班。 …… 齐越躲在暗处,透过玻璃监视诊所,眼见护士叶列娜进了诊疗室,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从今晚发生的情况来看,瓦洛基卡诊所大概率是个特工组织,至于说属于哪方面,暂时还不能确定,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要是救活了朴英宰,那可就成了大麻烦。 这时,诊所的门开了,先是谢尔盖出来,很快消失在夜幕中,紧接着,瓦洛基卡也匆匆走了,叶列娜站在诊所门前,看上去很焦急。 齐越快速分析了一下形势:即便叶列娜有枪,以他们这种神秘做派,不太可能和自己公然火拼。 况且,现在别无选择。 他迈步朝诊所走去,手枪指着叶列娜,哑着嗓子说:“护士小姐,请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要干什么?” 叶列娜故作惊恐状。 看她这副样子,齐越知道自己分析的没错,他们不想暴露身份,瓦洛基卡和谢尔盖相继离开,更像是给自己这个“杀手”创造条件。 诊疗室内。 朴英宰躺在床上。 “他死了……” 叶列娜颤声说。 齐越确认无误,这才放心,他注意到,诊疗室一共有四个床位,剩余三个都用布帘遮挡。 “我的情况,不许告诉警察,否则后果自负!” 齐越这么说,是在给对方找借口,因为他相信,这家神秘的诊所,肯定不想被牵扯进来,隐瞒真相是最简单的办法,即便事后被查出说谎,叶列娜也能以害怕为由解释。 此时,姜斌就躺在其中最里面一张病床上,他单手握枪,屏住呼吸,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齐越来去匆匆,连一分钟都没耽误,确认了朴英宰死亡,只在诊疗室扫视一眼,立刻就走。 开门关门声,插门声。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叶列娜拉开布帘:“没事了,他走了。姜,你说的真对,他不敢耽搁时间。” 姜斌问:“瓦洛基卡呢?” 叶列娜说:“去领馆借车了,很快就回来。” 姜斌慢慢坐起身。 叶列娜把枕头塞到他身后。 姜斌叹了口气:“真想不到,他竟然和我一样……” 话说一半,他忽然停住。 因为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朴英宰临死前,说齐越是内奸,但内奸也分好多种。 在伪满地区,形形色色的谍报机构遍布,美锅战情局、英国军情六处、苏廉契卡、重庆延安…… 问题是,齐越属于哪方面呢? …… 齐越原路返回。 除了地上的一滩血,余锦程本人,连同他的配枪,以及那辆脚踏车,都已经不见了。 …… 回去的途中,齐越把车开的飞快,因为他知道,朴英宰死了,电话很快就会打到自己家里来。 果不其然,到家还没有十分钟,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齐越拿起电话,哈欠连天的问:“喂?” 电话里是宁致远的声音:“马上到使馆区的瓦洛基卡诊所,高科长已经在路上了。” “远哥,出什么事了?” “朴英宰被杀了。” “朴英宰……被杀了?” “不止是他,松井大辅也死了,赶紧来吧,见面说。” “好的,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齐越换了一身衣服,找出杜鹃放在家里的香水,在身上喷洒了一些,这才匆匆出门。 …… 四十分钟后。 齐越来到瓦洛基卡诊所。 诊所门前,停着十几辆汽车,不光是特务科的,保安局也来了不少人,包括神情沮丧的野村大尉。 瓦洛基卡和叶列娜站在一旁,高克俭在翻看询问笔录。 瓦洛基卡使用街边的投币电话,给医院和警署都打了电话,警署探员已经做完了询问笔录。 法医正在对朴英宰进行尸检。 “死者来的时候,是几点钟?” 赵振海问叶列娜。 反复多次盘问,是特务科的审讯风格,这么做的好处是,只要有一次和笔录对不上,就说明有问题。 叶列娜想了想:“大概是九点钟四十分,也可能是九点钟五十分,我记不太清了,他的伤势很重,一进来就晕倒了,瓦洛基卡医生进行了抢救,但是很遗憾,没能抢救过来……” “死因是什么?” 赵振海问瓦洛基卡。 听了叶列娜的翻译,瓦洛基卡说:“是失血过多。” 宁致远问:“诊所有血浆吗?” 瓦洛基卡摇头:“没有。” “既然没有血浆,你们为什么不把伤者送去医院?” “警官,以死者的当时情况,必须先止血包扎,不然的话,送医院的途中就会死掉。” “什么时候发现电话打不通的?” “一开始就发现了,我本想通知医院派车过来,电话出了故障……哦,刚刚那位警官说,不是电话故障,是电话线被人割断了。” “死者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他进门就晕倒了。” 从始至终,询问毫无破绽,瓦洛基卡做了医生该做的一切。 一名警员进来报告:“高科长,找到案发现场了。” 高克俭问:“在哪里?” 警员说:“沿着血迹查找,距离诊所大约五十米远的巷子里,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初步判断,应该就是朴英宰遇害的案发现场。” 第221章 山鬼 第221章 山鬼 宁致远带人去勘察现场。 法医拎着工具箱出了诊疗室。 高克俭迎上前:“有结果了吗?” 法医说:“经过初步检查,朴中尉身上一共两处刀伤,都是致命伤,加上受伤后剧烈运动,造成大量失血……另外,高科长,我刚刚从医院来,松井大辅的刀伤,我也看过了,伤口与朴中尉完全一致,基本可以断定,使用的是同一件凶器。” 高克俭沉吟片刻:“那也就是说,凶手先杀了松井,在逃跑过程中,又杀了追来的朴中尉。” 一旁的野村大尉扼腕叹息:“唉,责任在我,如果多派些人手,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高克俭问:“野村大尉,我不太明白,看守所24小时都有狱警值守,凶手为什么能接近松井呢?” 高克俭正在看文件。 高克俭叹息着:“但愿吧。” “保安局也太大意了……” 听着野村大尉语焉不详的解释,高克俭多少已经猜到,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消毒作业而已,有什么必要给全体狱警放假呢? 退一万步说,即便狱警放了假,以特攻队的警戒能力,也不至于让凶手悄无声息的杀死松井。 宁致远把报告单递过去。 宁致远朝这边匆匆走来。 上午九点钟。 “查出是谁干的吗?” 送走了白沛岑,高克俭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致远,我发现,你最近怎么毛毛躁躁的,门都不敲就往里闯,白厅长看在眼里,对伱的印象能好得了吗?” 高克俭沏茶倒水:“白厅长,您需要调阅资料,打电话说一声就行,我派人给您送去。” “唔,是该好好查一查……问题是,从哪入手呢?” “有什么问题吗?” 白沛岑说:“昨天去省里开会,会上提到了官员家属安置问题,遵照韦省z最新指示,年底之前,警察厅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宣传股。用来安置官员家属。哦,不光是警察厅,各厅局都有安置任务。” 屋外传来敲门声。 “好坏的、也不要紧吧?” 白沛岑心里高兴,松井大辅一死,了却了他的一块心病,同时他也知道,肯定是余锦程干的。 “是。” “依据刀伤部位,法医给出的结论是,凶手在正面杀死的朴英宰。科长,朴英宰的身手,我亲眼见过,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整个滨江警察厅,估计都没人是他的对手。” 白沛岑点点头,对高克俭说:“你忙吧,我回去了,哦,宣传股的事,要抓紧落实。” “看守所消毒作业,狱警放了假……另外就是,凶手有备而来,他知道松井关在禁闭室……” “你的意思是、熟人作案?” 两人说话间,宁致远到了近前。 今天一早,听说保安局发生命案,基本印证了猜测,来特务科找高克俭闲聊,也是想确认一下。 白沛岑推门走了进来。 高克俭恭声说:“我会的。” 高克俭说:“属实。杀手潜入保安局,杀了松井大辅,在追捕过程中,特攻队朴中尉也不幸遇害。” “受累不讨好,收队吧。” “我相信,没人能只凭一把匕首,正面重伤朴英宰,除非朴英宰被枪逼住了,但显然不可能,如果被枪逼住,凶手一定会杀了朴英宰,而不是让他还有机会跑去诊所。” 齐越想了想:“赤骑两次派人刺杀松井,说明了浮萍的重要性,我建议,成立专案小组,彻查此案!” 门一开,宁致远拿着一份报告单,快步走了进来,看见白沛岑在座,赶忙敬礼:“白厅长好!” 昨天晚上,在杀了松井大辅之后,余锦程给白沛岑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一句:事情办完了。 高克俭说:“我刚刚打电话问过了,现场除了凶手和朴英宰,应该还有第三个人,如果水平相当,二对一,这种结果就很正常了。致远,这件案子先不急,保安局会查清楚的,明天一早,秋季讨伐作战计划正式启动,这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重点!” 高克俭目光看向远处。 “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暂时还没有,初步怀疑,应该是赤骑派人干的。” 事实上,北原正雄虐杀战俘,不想被外人看到,除了朴英宰,特攻队其他人都被命令待在房间,如果特攻队的人都在,余锦程很难成功。 高克俭苦笑:“这下好了,宣传股和特务科上下楼,希望那些太太小姐们,不要太吵就好。” 白沛岑笑道:“放心,能招进来的,起码知书达理,有规章制度约束,他们不敢乱来。” “……我下回注意。” 第二天。 “这是法医出具的尸检报告。” 白沛岑起身走了出去。 高克俭迟疑着说:“这个宣传股,是临时性质还是……” 白沛岑说:“正式编制,股长由厅里委派,人员暂定二十人。我也知道,设立这种部门,纯属多余。可是没办法,家属们无所事事,容易招惹是非,给他们安排工作,有钱赚又不会太闲,也算是一举两得吧。我刚才看了一下,资料室很宽敞,等忙过这段时间,你找人布置一下,资料室改成一大一小两间,大的给宣传股当办公室。” 宁致远很气愤:“保安局的人先到了,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说什么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靠近。” 高克俭接过来,随手翻了两页:“朴英宰的?” 白沛岑拉开椅子坐下,示意高克俭也坐下,笑吟吟的说:“刚去了一趟资料室,顺道过来看看。” “讨伐作战计划,准备的怎么样了?” …… “你现在是行动队长,要想更进一步,不是干好工作就行,为人处世,待人接物,都要掌握好分寸!” “两个都死了吗?” 高克俭赶忙起身:“白厅长。” 白沛岑当时就已经猜到,这句话和松井大辅有关。 “进来。” “那您说怎么办?” 白沛岑说:“有你掌控全局,我很放心,不过,抗匪十分狡猾,要处处小心,千万不能大意……” 高克俭问齐越。 白沛岑问高克俭。 特务科科长室。 “保安局的查案能力,不比特务科差。你看到没有,保安局防谍股股长、调查股股长,全都来了,说明什么?说明人家不想让外人插手,我们今天来,不过是走走过场……” 高克俭说:“你知道,满洲国现在有多少日本移民吗?保守估计,至少四十万,而且每天都在增加。按你所说,调查两个月内入境的单身男性,恐怕查上一年也查不完。” 高克俭说:“一切准备就绪。” 高克俭问:“情况怎么样了?” 高克俭转身上车。 齐越说:“先查最近两个月入境的日本人,尤其是单身男性,他们最有可能是潜在的赤骑杀手。” “都死了。” “找我什么事?” 白沛岑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我听说,保安局昨晚出事了,好像死了两个人,属实吗?” 宁致远迟疑了一下,低声说:“科长,要不要通知山鬼?” 高克俭轻轻摇头:“山鬼是我们最后一张王牌,轻易不能启用,就算这次不能全歼抗匪,只要有山鬼在,那些抗匪早晚都得死!” 第222章 猛虎寨 第222章 猛虎寨 一天前。 傍晚。 杨丰骑着脚踏车,来到前岗子检查站,他带了几样点心和两瓶烧酒,只说去乡下走亲戚。 “去哪个屯子?” “杨村。” “杨村谁家?” 一小时后。 …… 猛虎寨和老黑龙一样,都是忠义救国军残部,打着土匪的旗号,是为了避免遭到日伪军的围剿。 “老冯头,锅里炖的啥呀,咋这么香呢?” 小伍子一路嗅了过来。 “我真是过路的。” “看着像。这么晚了,放着大路不走,走这来了,不是探子是啥?大当家的特意嘱咐过,遇到可疑的,管他是干啥的,先抓了再说。” 陈哥拿出绳子,捆住杨丰的手。 中士副班长对杨丰说:“天都快黑了,赶紧走吧。” 听到吵闹声,一个年龄在三十五六岁,腰里别着驳壳枪,身材魁梧的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咋知道是探子?” 小伍子用破布堵上了杨丰的嘴。 “哎,老坟头,你占我便宜!” 杨丰吃了一惊,以为遇到了巡逻队,仔细一看,来人是个粗眉大眼的男子,身穿粗布夹袄,手上端着一支半新不旧的汉阳造,这身打扮,不可能是巡逻队,更像是土匪。 杨丰不禁暗暗叫苦,本想着抄近路,提前赶去靠山屯报信,哪曾想竟然遇到了土匪的暗哨。 “小伍子,我抓了一个探子。” “干什么的?” 杨丰按亮手电筒,用铁丝绑在车把上用来照明,沿着不足一米宽的小路,朝靠山屯方向骑行。 想起中士说的话:一包一包都拆开检查,还非得亲自检查…… “我管你早成人了!” “手举起来!” 如果和铁柱有关,那一定是铁柱在城里露出了马脚,露出了马脚又不抓,敌人想干什么? 换成自己,会怎么做呢? “您说笑了,我哪敢呢……老总,听你口音也是滨江本地人,乡里乡亲的,行个方便。” “嘿嘿,我先闻闻味。” “……过路的。” “杨恩全。” 陈哥冷哼了一声:“谁稀罕你那点破玩意,等见了大当家的,把事情说清楚,就放你走!” “废什么话,转过去!” 刚开始,路上还能遇到一两个行人,路程过半时,四周除了树叶沙沙响,再无半点声息。 这里地势险要,四面有山梁环绕,是天然的保护屏障,只要守住隘口,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我说你咋那么馋呢?” 忽然,草丛中蹿出一个人,厉声喝道:“站住!” “臭小子,我看你是欠揍!” “………” 杨丰试图说服两个土匪。 陈哥用枪管杵了他一下,不耐烦的说:“啰里啰嗦的,没完没了……小伍子,嘴给他堵上!” 三人来到帽儿山一处山坳。 杨丰解释着说:“两位兄弟,你们误会了,我真是过路的,走小路,是为了赶时间……” “你叫我啥?” 这处山坳就是猛虎寨的宿营地。 小伍子端着枪在一旁警戒。 “你管我呢。” 中士副班长切了一声:“切,耍威风呗……假模假式的,还非得亲自检查,显他多认真似的。” 老冯头打开他的手:“没熟呢。” 杨丰只好举高双手,转过身。 “抓来的探子。” 从大路走,还要两个半小时才能到达,杨丰知道,附近有一条小路,能够提前半小时到达靠山屯,虽然在途中有可能遇到巡逻队,但也顾不了许多,现在是争分夺秒,晚到一步,张兆临服用了中药,后果不堪设想。 男子打了一个尖利的唿哨,过了一会,一个挎着步枪的青年,深一脚浅一脚从林子里出来,边走边问:“陈哥,出啥事了?” 这时,又有车辆来到检查站。 “你表叔叫啥名?” “没夹带违禁品吧?” 杨丰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因为他终于想到了,如果敌人在中药里下毒,所有疑点就都解释通了! “猛虎寨的!” 山坳的平坦地带,搭建了两排茅草屋,石头垒起的灶台上,放着一口大锅,锅里冒着蒸腾的热气。 老冯头也就四十多岁,一边添柴一边说:“大当家的打了一只狍子,狍子肉炖土豆……这谁呀?” 问了一大堆,本就是为了捞点油水,目的达到了,中士眉开眼笑,把钱揣进兜里:“好说好说,主要是啥呢,最近上面查的紧,我也是例行公事,你运气还不错,特务科的人刚走,他要是在这,你这些点心,准给你一包一包都拆开检查。” “老冯头,老坟头,哈哈。” 话说一半,眼睛被黑布蒙住。 杨丰塞过去两张钞票。 军统是浙江帮的天下,李文彪明里暗里很受排挤,加上过于耿直的性格,一直得不到重用。 “两位好汉,我有急事……” “敢问,你们是哪个绺子的?” 杨丰心里一动:特务科的人刚走? 特务科的人来检查站干什么? 铁柱过检查站的时间,特务科的人也在,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特务科的人专门为铁柱来的? 想到了这种可能,杨丰不敢大意,试探着问:“老总,咋查这么严呢?城里又出啥事了?” 杨丰赶忙说:“我兜里有钱,车上还有酒,还有点心,你们都拿去吧,求伱们放了我……” “我表叔家。” 小伍子伸手去掀锅盖。 “给老人家买的点心。” 他叫李文彪,国军中尉军衔,猛虎寨的大当家的。 “盒子里装的啥?” 虽然只是猜测,但完全有这个可能,杨丰心里发急,只想尽快赶到靠山屯,阻止张兆临服用中药,起码也应该先检查一遍才安心。 杨丰道了谢,骑着脚踏车通过检查站,凭着多年的地下工作经验,他感觉到了不寻常,特务科的人来检查站,会不会和铁柱有关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其实他很会带兵,猛虎寨最初只有二十几个人,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达到了近百人规模。 知道秋季讨伐作战即将开始,李文彪派出多路暗哨,只要发现敌人的踪迹,猛虎寨随时转移。 第223章 徐二小姐的来信 第223章 徐二小姐的来信 “大当家的,抓到一个探子!” 小伍子兴冲冲上前禀报。 杨丰大声说:“我不是探子,你们抓错人了!” “不是探子,为啥不走大路,专走小路……脚踏车呢?” 小伍子问跟在后面的陈哥。 陈哥往石头上一坐:“扔了!” “扔了干啥?” “不扔咋整,扛上山啊?” “真扔了啊?” “真扔了。” 李文彪问:“什么脚踏车?” 陈哥站起身,指了一下杨丰:“他骑来的车,我逗小伍子呢,没扔,藏在山下的林子里了。” “把人带进来。” 李文彪进了屋子。 小伍子押着杨丰进来,把一堆零碎放在桌上,包括杨丰的证件、钱夹、钥匙、香烟、火柴,外加几张大罗新百货公司的优惠券。 李文彪坐在椅子上,拿过证件看了一会,示意小伍子除去杨丰蒙眼睛的黑布:“叫什么名字?” “问你话呢!” 小伍子推了杨丰一把。 杨丰看了一眼李文彪,假装害怕不敢直视又低下头,规规矩矩的恭声回答:“杨丰。” “从哪来?” “滨江。” “去哪?” “杨村。” “你是杨村的?” “我是滨江人,去杨村看望表叔,刚才跟他们说过了……” “你是干什么的?” “在合顺被服厂当会计……” 李文彪猛然一拍桌子,厉声说:“你不是会计,你是警察厅派来的探子!说!是不是!” 杨丰苦着脸说:“大当家的,我真是会计,你要是不相信……那啥、你们这儿有算盘吗?” 李文彪问:“要算盘干什么?” 杨丰解释着说:“我给伱们演示一下,如果我会用算盘,就证明我的确是一个会计。” 李文彪略一思索,吩咐小伍子:“去把算盘拿来。” 猛虎寨每一笔收入支出,都有专人记录在册,以便将来呈报上级,算盘是必备之物。 杨丰有些惊讶,没想到在土匪窝里,居然有算盘。 见杨丰确实会用算盘,李文彪脸色缓和下来,多少还是不放心,吩咐小伍子:“把人带下去,先关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放他走。” 杨丰心里发急,赶忙说:“大当家的,我也证明过了,你们不能这样,我真的有急事……” 小伍子呵斥着:“别不知好歹,你就烧高香吧,要是落到别的绺子手上,你这条小命都难保!” …… 下午四点钟。 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室。 齐越和宁致远正在闲聊。 “远哥,朴英宰家属来了吗?” “不知道。这件案子的所有细节,保安局对外瞒的密不透风,北原正雄亲自督办,高科长说的对,外人要是插手,受累不讨好。” “我原本打算,抽空去医院安息间看看英宰……唉,让你这么一说,还是暂时不去的好。” “最好别去,去了也见不着。” 宁致远手上摆弄着一部军用双筒望远镜,秋季讨伐作战行动,主要指挥官人手一个。 “这什么望远镜,怎么这么大?” 齐越故作好奇状。 宁致远把望远镜递过去:“日本九八式,比常见的九三式大一圈,倍数也大,九三式四倍,这个七倍,地上的蚂蚁都看的清清楚楚。” 齐越举着望远镜,朝窗外看了一会,赞叹着说:“确实很清楚……不得不说,日本人真有本事,能造出这么好的望远镜。” 镜头里,秋山由美出了大门口。 宁致远不以为然的说:“壳子是日本的,零件都是德国的,就是蔡司望远镜的仿制品。” 齐越作出爱不释手的样子。 屋外传来敲门声。 齐越说:“进来。” 一名警员进来,他的手上拿着两封信,将其中一封放在桌上:“齐副队长,有您的信。” 宁致远瞥了一眼信封上的邮戳,对齐越说:“北平寄来的。” “那封是谁的?” 齐越问警员。 警员说:“是秋山班长的。” 齐越说:“秋山班长刚刚出去了,信放我这吧,我一会去通讯班,顺便给她捎过去。” 警员把信放桌上,退了出去。 “看起来,你和秋山由美相处的还不错。” 宁致远对齐越说。 齐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去通讯班的时候多,关系搞的太僵,不利于开展工作。” “齐越。” “啊?” “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咳咳咳……” 齐越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宁致远说:“孤男寡女,经常待在一起,赶上个干柴烈火一时冲动啥的,难说会发生什么。” 齐越笑道:“远哥,你这都啥词儿啊,你也太能联想了。” 宁致远闷声说:“不是我能联想,而是世风日下,女人越来越不检点,这年头风气不好。” 齐越知道,宁致远的感慨,全都是因为苏雅出轨引发,自己妻子不忠,就揣测别人也一样。 齐越展开信纸,信上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女人笔体。 宁致远问:“谁来的信?” 伪满实施邮件抽检制度,这项工作由保安局邮检股负责,他们很专业,拆开的信件很难看出来。 因此,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信件没有被拆开过。 “徐二小姐,我的未婚妻。” 齐越如实回答。 宁致远很惊讶:“徐二小姐?你们不是断了吗?” 齐越苦笑:“这次是正式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徐二小姐希望齐越回一趟北平,当面了断。 “女人就是麻烦!” 宁致远叹息着说。 齐越表示同意:“是够麻烦的。还非得当面了断,我是真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都已经这样了,还有见面的必要吗?不觉得尴尬吗?” 宁致远站起身:“你看信吧,我回去了。哦,今晚早点休息,别睡的太晚,明早四点半在警察厅集合,五点钟准时出发,别误了事。” 说着话,他朝门口走去。 齐越在身后说:“远哥,望远镜没拿。” “放你这吧,明天别忘了带就行。” 宁致远开门走了出去。 齐越暗自松了一口气,刚刚自己表现出对望远镜的喜欢,就是希望宁致远把望远镜留下。 第224章 一张相片 第224章 一张相片 为了更直观测试望远镜性能,齐越站在窗前,举着望远镜漫无目的四处巡视,不经意间,秋山由美出现在镜头里,她独自站在僻静的巷子里,不时抬手看一眼手表。 很显然,她在等人。 过了一会,一个头戴灰色礼帽的男子进了巷子,因为是背对警察厅方向,看不到他的脸。 到了秋山由美近前,男子脱帽颔首致意,白天光线极好,加上他头发短,通过九八式高倍望远镜,能够清楚看到他头顶的戒疤。 ——是那个跟踪姜斌的“和尚”! 齐越目不转睛的看着。 秋山由美和男子低声交谈了一会,各自离去,齐越的望远镜追踪着男子,希望能有机会看到正脸,但男子始终没回头,穿过节次鳞比的商铺,很快消失在街的转角。 另一边,秋山由美从巷子里出来,在街上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步行朝警察厅方向走来。 齐越拿起桌上秋山由美的信,用手摸了摸,里面装的像是相片一类的硬质纸张,他略一思索,先插上门,拎起地上的暖水瓶,信封放在瓶口,让水的热气软化封口胶水。 等了差不多两三分钟,用刀片小心翼翼剖开封口。 果不其然,除了一张相片,信封里什么都没有,相片上是秋山由美抱着年幼的大雄,一名中年男子站在身后,手扶着秋山由美的肩头。 相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秋山大雄周岁纪念,於昭和五年春。 昭和五年也就是1930年,那时候秋山由美18岁,从相片上也能看出,在她的眉宇间,满是少女才有的稚嫩神情,青涩而又拘谨。 齐越把相片放回信封,拿出酒精灯点燃,烘干信封封口。 …… 通讯班的工作很简单,收发电报,破译电文,探测敌台无线电信号,算上秋山由美,通讯班一共只有九个人,分工明确,各管一摊。 此时,秋山由美眉头紧锁,正在聚精会神操作无线电探测设备,喃喃着说:“奇怪……” “有异常吗?” 齐越在身后问。 他经常来通讯班,名义是督察工作,实际上是为了获取第一手情报,就比如拦截的电文,在送去科长室之前,齐越就先知道了。 “最近一段时间,敌台似乎进入了无线电静默……但是不应该啊,讨伐作战行动期间,城里的共党怎么可能不和抗匪联系呢?” 秋山由美皱着眉说。 齐越想了想:“会不会是探测设备的问题?” 秋山由美轻轻摇头:“抗匪只要发报,城里的共党能接收到,我们一样也能。只不过因为电码加密,电文很难破译,即便破译了,但过了时效期,也成了废纸一张。” “要是能拿到密电码就好了。” 齐越把信放在操作台上。 秋山由美问:“我的信?” 齐越解释着说:“从日本寄来的。哦,刚刚你不在,警卫放我那儿了,顺便给你捎过来。” 齐越送给大雄礼物,秋山由美心存好感,加上涩谷纯一郎嘱咐过,让两人互相配合,秋山由美已经把齐越当自己人,很多事都不避讳。 她撕开信封,欣喜的说:“一定是花子的来信,花子是我姨妈家的表妹,我们最要好了……” 看到相片,秋山由美愣住。 齐越问:“这是谁呀?” 秋山由美勉强笑了一下:“这是大雄一周岁那年,在公园照的,那个、是我的父亲。” “哦……” “齐副队长,方便的话,一会我想搭你的车。” “没问题,我在楼下等你。” “谢谢。” 秋山由美只是警尉衔,达不到配备专车的级别,平时上下班,一般都乘坐电车或洋车。 …… 滨山路84号。 白公馆。 白雪坐在沙发上,摸挲胸前的八卦胸针,想着和齐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情无比烦躁。 “厅长,您回来了。” 下人打着招呼。 满面春风的白沛岑走进来。 白太太从楼上下来:“这才四点钟,今天咋回来这么早?” 白沛岑把外套递给下人:“开了一天的会,有些累了,下午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白太太眉开眼笑的说:“所以说,还是当官好,想去哪去哪,跟谁也不用请示汇报。” 白沛岑坐下来,看着女儿:“雪儿,今天没出去呀?” 白雪闷闷的说:“不想出去。” 白沛岑微笑着说:“待在家里挺好,过些日子,你就是想在家待着,估计也没时间了。” “为什么?” “因为你要上班了。” “……上班?” “雪儿,你虽然是个姑娘家,但也该为前程打算了,赶上这次上面统一安排,给官员家属优先安排工作,我给你争取了一个名额,先去滨江盐政署历练历练,等积累了一定的资历,再想办法调去其他部门。” “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 “不喜欢。” “雪儿,盐政署多好啊,杨署长和伱爹是中学同学,关系处的也不错,到时候肯定关照你。” 白太太在一旁劝说。 白雪说:“我不需要关照。” 白沛岑和颜悦色的问:“不去盐政署,那你想去哪?” 白雪默不作声。 白沛岑说:“没想好不要紧,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只要在滨江省范围内,都不是问题。” 白雪不置可否,迟疑着问:“我听说、有个叫松井大辅的日本人被杀了,是真的吗?” 白沛岑问:“余锦程来过了?” 白雪点点头:“嗯,中午来了一趟,他是来还书的,上次来的时候,从我这借了一本书。” 白太太笑道:“临走又借了一本,等过两天,再来还书,再借,他这么做,是为了见到雪儿,这个余锦程,还真是挺有招的。” 白沛岑也笑:“投其所好,他也算是有心了。” 白雪板着脸说:“我不喜欢这样,做人应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而不是挖空心思耍小聪明。” 白太太不以为然:“管他小聪明还是大聪明的,有心就好,就怕没心,对你好才是真的。” 白沛岑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和雪儿有话说。” 白太太带着下人去了厨房。 白沛岑关好客厅门,坐在白雪对面的沙发上,严肃的说:“你知道,是谁杀了松井大辅吗?” 白雪摇头:“不知道。” 白沛岑压低嗓音:“是余。” 白雪吃了一惊,半晌无语。 白沛岑叹了口气,继续说:“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余锦程是真心对你好,你想一想,除了父母,天底下还有谁,能够为了你,心甘情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一个都没有吧?所以,雪儿,你要珍惜啊。” “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雪嘟囔着说。 其实,她心知肚明,自己参加赤骑的秘密,余锦程应该也知道了。 想起余锦程说的那句:“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现在看起来,的确是真心话。 第225章 就你会 第225章 就你会 夕阳西下。 中央大街二本町胡同口,大雄爱不释手把玩着齐越送他的汽车模型,名叫幸子的佣人站在一旁。 齐越的车缓缓停在路边。 秋山由美说:“齐副队长,请到家里喝杯茶再走吧。” 齐越说:“改天吧,我一会还要去一趟傅家甸。” 秋山由美也没勉强,开门下车。 大雄跑过来:“姐姐!” 齐越微笑着对大雄招手。 秋山由美说:“大雄,他就是送你玩具的齐叔叔,还不快去谢谢。” 大雄来到车窗旁,对齐越躬身一礼:“谢谢齐叔叔!” 齐越下车,摸了摸大雄的头:“喜欢这个玩具吗?” “喜欢!” “喜欢就好。” “齐叔叔,我想请你到家里做客。” “谢谢你,过几天的吧。” “今天不行吗?” 大雄眼巴巴看着齐越。 秋山由美在一旁笑着说:“大雄很少求人的,你要是不答应他,怕是整晚都睡不好觉,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也一直没变。” 齐越看出来了,大雄等在这,多半是秋山由美提前打了电话,说的这番话也是秋山由美教的。 齐越对大雄说:“那好吧,不过,时间不能太久。” 秋山由美说:“别耽误了正事,小孩子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没关系,走吧。” 齐越掏出钥匙锁车门。 静姝和一个派头十足的中年男子刚好经过,静姝性格外向,主动打着招呼:“齐警官,你好。” 齐越说:“你好。” 中年男子打量着齐越。 静姝做着引见:“齐警官,这位是家父。爹,这位是齐警官,他是雪儿的好朋友。” 齐越客气的说:“麻先生,久仰。” 中年男子——麻保国轻咳了一声:“在满洲国武术界,麻某也算有些声望,朋友们给面子,一般都称呼我麻大师,我这个人好说话,称呼倒是无所谓……你是哪个警署的?我和你们白厅长是老朋友了,交情莫逆。” 齐越说:“我是特务科的。” 麻保国点点头:“特务科的高科长,跟我也熟,伱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凭我的面子,在高科长面前,还是能说上话的。静姝,下周三武术馆开馆庆典仪式,回头也送齐警官一张请柬。” 齐越说:“多谢了。” 麻保国一抱拳:“告辞!” “齐警官,请柬我让雪儿带给你。” 静姝忙不迭追上大步流星的父亲,埋怨着说:“爹,没影儿的事,你咋张嘴就来呢?” 麻保国问:“我咋了?” 静姝说:“您跟高科长也不认识啊,齐警官要是遇到难处,真来找您帮忙,您到时候咋说?” 麻保国说:“山人自有妙计。静姝,你就记住一句话,你爹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静姝叹了口气:“人家是警佐,官也不小,我觉得……您刚才摆谱可有点过了头了。” “警佐?” 麻保国很惊讶。 “嗯。” “年纪轻轻,会是警佐?” “您孤陋寡闻了吧,滨江省最年轻的两个警佐,一个是保安局的余锦程,另一个就是他。” “我小瞧他了……” 麻保国放慢脚步。 静姝无奈的说:“所以啊,这就是教训,您以后可收着点吧,云山雾罩的,张嘴就来。” 麻保国眼睛一瞪:“怎么跟你爹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要不是在大街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静姝是家里最小的,加上受过良好的教育,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很得麻保国的喜爱,平时犯了错,舍不得体罚,最多也就是训斥一通。 “他和白雪啥关系?” 麻保国问静姝。 静姝说:“朋友关系。” 麻保国思索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警佐……他求不到我,我倒是有可能求到他。” 此时,齐越和秋山由美进了巷子。 静姝觉得有点不对劲,问街边的修鞋匠:“大叔,我打听一下,那个女的是干啥的?” 修鞋匠看了一眼:“哦,你问秋山小姐啊,干啥的我不知道,她就住在里面,第二家就是,二本町住的都是日本人,她是后搬来的……” “静姝,快一点!” 麻保国不耐烦的催促。 静姝说:“爹,你自己回去吧,我约了雪儿,我俩一会去大罗新看电影,她马上就到。” 麻保国拿出严父形象,嘱咐了闺女几句,无非是早点回家之类的话,然后坐上洋车走了。 过了一会,白雪快步来到静姝近前:“等着急了吧?” 静姝说:“你可算来了,陪我爹收了一天的账,都要闷死了。” “麻伯父收账,干嘛带着你呀?” “让我帮着对账呗。” “要我说呀,给家里帮忙,总好过你去旱冰场摔跤。” “你就知道取笑我!” “逗你呢,走吧,去大罗新。” “对了雪儿,我正要问你呢,你和齐越咋样了?” “我和他、断了。” 白雪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确定,要不要给齐越一次机会,或者说给自己一次机会。 静姝松了口气:“还好断了,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趁早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静姝,你在说什么呢?” 白雪莫名其妙。 …… 秋山由美家里,早就准备好了茶点,各种时令水果一应俱全,佣人幸子陪着大雄去院子里玩,房间里只剩下齐越和秋山由美两人。 秋山由美换了一身居家服饰,粉红碎花和服,妆容重新修饰过,看上去格外的容光焕发。 “齐副队长,请喝茶。” “谢谢。” “其实,我早就想邀请你来家里做客,只是觉得太冒昧,今天有这个机会,真的很荣幸。” “秋山班长,你太客气了。” “还是没找到姜斌尸体,我怀疑,他可能还活着。” 齐越说:“马家沟河连接松华江,尸体可能漂去了下游,那样的话,就需要安排更多的人手去找,当然了,也不排除他还活着。” 秋山由美笑了一下:“其实,姜斌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对一个潜伏者来说,身份暴露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价值,这样一个人,就算侥幸活下来,对我们没有半点威胁。” 齐越知道,如果只是分析姜斌的死活,在警察厅就说了,在路上也可以说,特意请自己到家里来,秋山由美肯定另有目的。 果然,秋山由美话锋一转,看似很随意的问:“你和那位白小姐,误会消除了吗?” 齐越叹了口气:“还没有。” “白小姐很漂亮。” “是很漂亮。” “感觉上,她就像是花园里娇艳的玫瑰花,从不缺少追逐者——像蜜蜂一样的追逐者。” “形容的很贴切。” 齐越敷衍着说。 秋山由美起身给齐越斟茶,轻声说:“蜜蜂若是肯多看一眼,就会发现,花园里并不是只有玫瑰花,只要他喜欢,可以任意采摘……” 说着话,她慢慢解开腰带,宽松的和服顿时敞开,里面竟然……(此处省略一万六千字) 齐越吓了一跳,赶忙起身。 秋山由美也豁出去了,合身将齐越扑倒在榻榻米上,颤声说:“放心,他们不会进来的,我会让你满意的,小姑娘什么都不会……”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齐越多少有些手忙脚乱,正准备将秋山由美掀开,哗啦一声响,房门被拉开。 一脸吃惊的白雪站在门外。 身后是惊讶的合不拢嘴的静姝。 第226章 无可挑剔的绅士 白雪悲愤莫名,转身就走,静姝忙不迭的跟上。 “雪儿!” 齐越追了出去。 秋山由美坐起身,慢慢整理衣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笑着笑着,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佣人幸子慌慌张张进来,看着哭泣的秋山由美,手足无措站在一旁:“对不起夫人……” “她们是怎么进来的?” 秋山由美擦去脸上的泪痕。 幸子说:“她们说是齐警官的朋友,有急事找齐警官,我不让她们进,戴眼镜的就说,遮遮掩掩肯定没好事,硬往里闯……” “大雄呢?” “回房间了。” “去看着他。” “是。” 幸子退了出去。 秋山由美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齐越迈步走了进来。 “齐副队长,刚刚一时冲动,做出了失礼的行为,对您产生困扰,我向您道歉,很对不起!” 秋山由美躬身一礼。 齐越看了她一会:“在我的印象中,秋山班长性情平和,无论在任何人面前,都能够保持头脑冷静,从未有过失态的时候。刚刚那种情况,我相信,并非你本意,如果方便的话,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秋山由美说:“很抱歉,是我的问题,希望您能谅解。” 齐越淡淡的说:“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再见。” 秋山由美说:“齐副队长,今天发生的事,还请不要介意,不要影响到工作……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当面去向白小姐解释。” “不必了,她不会相信的,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完这句话,齐越走了出去。 在此之前,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私下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秋山由美对齐越有非分之想,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出,更像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问题是,什么原因能导致,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主动宽衣解带,厚着脸皮向男人求欢呢? 齐越心里一动。 难道是因为那张相片? …… 大街上。 白雪面色苍白,脚步匆匆。 静姝亦步亦趋跟着:“我就说吧,姓齐的就是个花花公子,见一个爱一个,刚刚他和我爹说话的时候,那女的看他的眼神,我就觉得不对劲,刚才到那一看,大白天插门,佣人带着孩子在院子里,孤男寡女的,能有啥好事?哼哼,还真让我猜着了!” 白雪一言不发。 静姝发现苗头不对,拉着白雪去“看看情况”,白雪本不想去,架不住静姝劝说,加上齐越在男女方面传言颇多,也就跟着去了。 看到秋山由美衣衫不整和齐越倒在榻榻米上,任凭齐越再如何解释,白雪也认为是在狡辩。 “雪儿,你这是要去哪啊?” “去大罗新看电影。” “还看呀?” “为什么不看?” “我倒无所谓,主要是你……” “我也无所谓。” 白雪板着脸回了一句。 静姝叹了口气:“书里写的真对。” 白雪问:“什么真对?” 静姝说:“书里说,当你真正认清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彻底放轻松——最适用恋爱中的男女。” 白雪长舒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整个人特别的轻松!” …… 半小时后。 两人乘车来到大罗新百货公司,橱窗里张贴着海报:今晚上映电影《蜜月快车》,领衔主演李香兰。 “快看快看,余锦程!” 静姝对正在付车钱的白雪说。 大罗新百货公司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余锦程靠在车门上,时不时的看一眼手表。 静姝说:“雪儿,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甩掉见异思迁的齐越,迎来了用情专一的余锦程。” 白雪白了她一眼:“臭词滥用。” 静姝不服气:“书里面都写了,快速开启一段新的恋情,是走出失恋痛苦的最好办法。你不也说了嘛,余锦程人品好,乐于助人。” “静姝,伱看的都是什么书啊?” 白雪又好气又好笑。 静姝嘻嘻一笑:“你想看呀,想看,我借给你。” 余锦程快步迎上了过来,欣喜的说:“雪儿,你果然来了。” 白雪很惊讶:“你在等我?” 余锦程解释着说:“我去你家还书,伯母说,你来大罗新看电影,我就跟着找来了。” 白雪问:“找我有事吗?” 余锦程说:“没什么事,主要是担心晚上不安全,等你们看完了电影,我送你们回家。” 静姝在一旁说:“余主任,我和雪儿进去看电影,那你呢,就打算一直在这里等啊?” 余锦程说:“是的。” 白雪说:“锦程,谢谢你的好意。看完电影才七点半,街上到处都是人,很安全的,不会有事的,你忙你的吧,不用等我们。” 余锦程说:“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 静姝表情夸张的说:“天呐,真的是太感人了,这绝对是我听过的最罗曼蒂克的表白!” 余锦程说:“雪儿,这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况且,我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为你做点事,马上开演了,快进去吧。” 白雪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余锦程面带笑容,依然站在原地,对自己挥着手。 “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绅士。” 静姝感慨着说。 白雪想了想,来到余锦程近前:“既然要等,不如一起进去吧,李香兰的电影,应该不会太差。” 余锦程面露惊喜之色,看了一眼静姝:“方便吗?” 静姝叹了口气:“这句话,好像应该由我来问,夹在你们中间,感觉自己像一个电灯泡……不如换一下吧,你们看电影,我在这里等。” “就你话多!” 白雪笑着轻打了静姝一下。 其实,她现在心乱如麻。 没人能在短时间内,心无波澜舍弃一段感情,心思细腻的白雪更加不能,出来和静姝看电影,本来也是为了排遣心情,哪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次印证齐越“花心”,对白雪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第227章 跟踪 晚上七点钟。 齐越开车来到使馆区,来这是为了探查瓦洛基卡诊所的秘密,尤其是那个擅长用吹箭的谢尔盖。 一个人独自面对数名特工,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藏身暗处的同伙察觉,找一处制高点远距离监视,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附近有一座清据时期建造的水塔,由于年代久远,塔内损坏严重,早已废弃不用,但作为历史遗物没有被拆除,站在水塔上,视野开阔,用那部九八式高倍望远镜,方圆百米之内,凡是亮灯的地方,都能看得到。 此时,瓦洛基卡诊所灯光明亮,护士叶列娜在给患者拿药,瓦洛基卡在一旁说着什么。 十几分钟后,谢尔盖出现在镜头里,他先是在附近巡视一番,确定并无异常,这才迈步进了诊所,跟随瓦洛基卡去了诊疗室。 齐越举着望远镜,耐心等待。 很快,谢尔盖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出了诊所,步行了一段路,招手叫了一辆洋车,操着生硬的汉语对车夫说:“我去傅家甸。” 洋车在前面走,齐越开车远远跟在后面,有了望远镜,只要没有建筑物遮挡,不用担心跟丢。 使馆区距离傅家甸很近,走路也用不上半个钟头。 洋车在位于傅家甸鱼市里的青年旅馆停下,谢尔盖付了车钱,四处看了看,迈步进了旅馆。 “谢尔盖先生,请等一下。” 柜台里的老板叫住他,递出一个纸袋:“你的衣服洗好了。” 谢尔盖问:“多少钱?” “两毛钱。” “以前只要一毛五分钱。” “肥皂涨价了,水费也涨了,洗衣服也跟着涨了点。” “总共两毛钱,涨五分也太多了。” 谢尔盖掏出两角钱,扔在柜台上,拎着纸袋上楼。 老板自言自语的说:“真抠门,五分钱也计较……” 门一开,齐越走了进来。 老板招呼着:“先生,住店啊?” 齐越掏出证件晃了一下:“便衣队的。最近不太平,你的店里,有没有可疑人员住进来?” “没有。” “刚才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叫谢尔盖,在制糖厂上班,好像还是个什么技术员。” “他住几号房?” “18号,楼上最后一间。” “就他一个人吗?” “是。警官,他犯啥事了?” “十八道街发生一起抢劫案,据目击者称,行凶者是一名外国人,最近一段时间,旅馆要格外留意新来的白鹅,发现形迹可疑者,要及时报告。另外,保密,明白吗?” “明白。” “嘴严的人都长寿。” “您放心,我嘴可严了,保证不说,跟谁也不说。” “那就好。” 齐越一路尾随,就是要找到谢尔盖的住处,目的已达到,再待下去没意义,刚回到车里,谢尔盖双手插兜,施施然出了旅馆。 附近有一家俄式餐厅,从老板到厨子再到服务生,全都是十月革命后从苏廉逃出来的白鹅,在伪满地区,流亡的白鹅数以万计。 谢尔盖进了餐厅,熟门熟路找了个座位,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伏特加酒,自斟自饮,看他的样子,这顿饭一时半会完不了。 齐越略一思索,把望远镜收好,调转车头返回青年旅馆。 见齐越去而复返,老板心里直敲鼓,以为是存心敲竹杠的,嘴上应付着说:“警官,还有事啊?” 齐越伸出手:“18号房钥匙给我,我要检查。” 为防止客人钥匙意外丢失,旅馆都有备用钥匙。 老板不敢拒绝,把钥匙递过去。 齐越说:“这次是秘密检查,他要是回来,麻烦给个动静。” 老板问:“给啥动静?” 齐越看了他一眼,拿过柜台上的茶杯,作势往地上摔。 老板赶忙拦住:“懂了懂了!” 齐越拎着钥匙,快步上楼。 打开18号房门锁,推门走了进去,房间亮着灯,一览无遗,被褥胡乱堆在床上,衣柜门敞开着,桌上摆着各种零碎,水杯、俄文报纸、半盒雪茄烟,以及两个玻璃药瓶。 齐越戴上白手套,拿起药瓶看了看,一瓶是止疼药,另一瓶是上海信谊制药厂生产的磺胺噻唑。 磺胺噻唑是目前最好的特效消炎药,这种药堪比黄金,很难在市面上买到,一般都会出现在黑市,伴随一个贵得离谱的价格。 齐越把药瓶放回原处,目光逐一扫过房间每个物件。 从房间凌乱程度就能看得出,谢尔盖是一个很邋遢的人,纸篓里的垃圾几乎堆满,其中被揉搓成一团的纸,引起了齐越的注意。 展开纸团,是一个空白文件袋,这个文件袋,之前就放在齐越的木匣里,齐越看着文件袋,又看了一会桌上的半盒雪茄,思路逐渐清晰。 …… 晚上八点钟,新民大街。 齐越停车熄火,快步来到杜鹃住处门前,伸手敲门。 杜鹃打开房门,把齐越让进去,知道齐越今晚会来,杜鹃没去伊莎贝拉舞厅,一直待在家里。 “怎么才来?” 杜鹃给齐越端来咖啡。 齐越问:“小玉呢?” 杜鹃说:“没事,她不在家。” 齐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明天早上五点钟,荣奉的安国军、细川联队一个步兵小队、警察大队,外加特务科行动队两个组,共计大约一千五百人,分三路对帽儿山展开合围,武器配备方面,轻重机枪都有,包括两门九二步兵炮,六个掷弹筒组。” 杜鹃问:“安国军不是号称有三千多人吗?怎么总共才一千五。” 齐越解释着说:“安国军只派出八百人,剩下的留下看家。因为这个,日本人很生气,认为安国军留了心眼,不肯出全力。” 杜鹃冷笑:“还没开打,他们就开始狗咬狗,像这种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打胜仗!” 齐越说:“不能大意,这些都是纸面上的东西,我总觉得,以高克俭的心机,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就比如,夜袭靠山屯那次,明面上是保安团,暗地里有特攻队助战。” 杜鹃说:“问题应该不大,敌人的作战计划,主要针对的是抗联,我们的人机动能力强,事先又得到了情报,随时可以转移。” 齐越想了想:“帽儿山一带,有几支我们的队伍?哦,特务科组织了先遣队,由我负责带队,如果有机会,我可以绕开他们的营地。” 杜鹃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听邱站长提过一次,猛虎寨的营地在月亮泡附近,领头的是李文彪中尉。前段时间,抗联的张兆临打算收编猛虎寨,派人去和李中尉谈判,呵呵,他简直是白日做梦!” 第228章 脱身 齐越详细讲述了讨伐作战计划。 杜鹃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是松浦商店吗?我姓杜,在你们那预定了一匹瑞蚨祥的料子,我现在在家,可以送货上门吗?” “可以,但要多加五毛钱。” 电话里是松浦商店老板孙东平。 “没问题。” “地址说一下。” “新民大街306号,从徐家烧锅那个巷口进来,第三个门就是。” “好的,我这就派人送去。” 电话随即挂断。 齐越知道,杜鹃这是通过下线松浦商店孙东平,把讨伐作战计划传给山上的忠义救国军,从电话内容来看,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 半小时后。 屋外传来敲门声。 齐越起身进了卧室。 杜鹃来到门前,问:“谁呀?” “送货的。” 门外是魏良的声音。 杜鹃打开门:“请进来吧。” 魏良背着一个长条形状的包裹,迈步进了屋子,四处看了看,低声问:“家里没别人吧?” 杜鹃迟疑了一下:“没别人。” 魏良问:“情报到手了吗?” “明天早上五点钟,日伪军分三路合围帽儿山,总计一千五百人,轻重机枪都有,两门九二步兵炮,六个掷弹筒组,详细情况都在这了。” 杜鹃递给魏良一个纸卷。 魏良感叹着说:“阵势不小啊。” 杜鹃说:“所以,通知山上,千万不要和敌人硬碰硬,立刻转移,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好,我知道了。” 魏良把包裹放在桌上。 杜鹃打开钱夹,拿出一沓钞票:“这是布料钱。” 魏良把钱揣好,走了几步:“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杜鹃微笑着说:“放心,我很好,快走吧,路上小心点。” 魏良点点头,开门走了出去。 “出来吧,他走了。” 杜鹃坐下来,打开包裹。 齐越从卧室出来,看了一眼包裹里面的布料:“我刚才听见,魏良管你叫姐,你们是姐弟?” 杜鹃微微一笑:“你糊涂了,我姓杜,他姓魏,怎么可能是姐弟呢,就是随口的一个称呼。嗳,帮我看看,这块料子好看吗?” 齐越摸了摸布料:“瑞蚨祥的,肯定错不了,怎么买这么多?” 杜鹃说:“我自己做一件,给小玉做两件,再给你做一件。” 齐越哑然失笑:“给我做一件?哪有男的穿这种料子的。” 杜鹃温言说:“给你做的那件,是让你送给白小姐,齐越,伱要明白,女人是要哄的。” “这回是哄不好了。” 齐越叹了口气。 杜鹃问:“又怎么了?” “有点小误会。小玉去哪了?” “哦,说是去和同乡聚会。” “今晚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住同乡家里,她那个同乡在香坊那边,往返一趟也挺远的,没必要来回折腾。” 杜鹃对着镜子,把耳环摘下来。 齐越想了想:“你见过吗?” “谁?” “小玉的同乡。” “见过。年龄和我差不多,看着挺老实的,不怎么爱说话。” “男的女的?” 杜鹃白了镜子里的齐越一眼,佯嗔着说:“当然是女的,如果是男的,小玉怎么可能住她家里呢,再说了,我也不会同意的。” “你对小玉倒是真关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 “她的可怜,可能都是假的。” “我知道……” “杜鹃。” “嗯?” “你是个好人。” “通常来说,好人没好报。” 杜鹃淡淡的说。 …… 松浦商店后院,魏良把一只鸽子往天上一扔,鸽子盘旋了两圈,振翅朝帽儿山方向飞去。 “好在情报及时。” 一旁的孙东平长舒了一口气。 那份秋季讨伐作战计划内容,就绑在鸽子身上。 …… 此时。 猛虎寨营地。 李文彪正在吃晚饭。 一碗狍子肉炖土豆,一盒豆子罐头,一小瓶威士忌酒。 罐头和威士忌,属于美锅援华物资一部分,能送到这里,可以说是历经千难万险,这也是没办法,一旦断了补给,军心就乱了。 李文彪喝了一口威士忌酒,感慨着说:“自从进了山,这一晃,三四年没喝过洋酒了。” “洋酒啥味?” 小伍子眼巴巴的看着。 李文彪把酒瓶递过去:“尝尝。” 小伍子连连摆手:“我不会喝酒。” 李文彪笑了笑:“酒这个东西,不会最好永远别碰,没啥好处。对了,鸽子回来了吗?” “还没呢。” “谁在那看着呢?” “老罗。” “等吃完了饭,你去换他。” “我这就去。那个会计咋处理?” “什么咋处理?” “我是问、给不给他饭吃。” 李文彪皱了皱眉:“你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土匪了?去,给他送点吃的,还有水。” 小伍子答应着,退了出去。 杨丰被关在空屋子里,担心他逃出去,手脚都被捆上。 小伍子推门进来,把饭盒放在方桌上:“吃饭吧。” 饭盒里是高粱米饭和一勺菜。 杨丰坐着没动。 小伍子说:“咋,等我喂你呀。” 杨丰说:“小兄弟,我这绑着呢,你得给我松开呀。” 小伍子挠了挠头:“我给你松开行,你可别跟我耍花样,我告诉你,这大晚上的,到处乌漆嘛黑的,你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 杨丰叹了口气:“你就放心吧,你们都有枪,我哪敢跑。” “哼,算你识相。” 小伍子蹲下身,给杨丰解开绑手的绳子,让他坐到板凳上。 杨丰拿起筷子,提鼻子闻了闻:“什么味,咋这么臭?” 小伍子不高兴了:“哎,你这人,好心好意给你饭吃,你说臭,高粱米饭、狍子肉,哪个是臭的?” 杨丰解释着说:“我不是说饭臭,好像是隔壁的味。” “隔壁养了两只鸡,多少能有点味,将就吧。” 小伍子脸色缓和下来。 杨丰拿起筷子吃饭,一边吃着饭,一边留意外面动静,山里气温低,这个时间,除了在外围巡逻的岗哨,大部分人都待在屋里。 隔壁屋子传来如雷的鼾声。 “这个老罗,到点就睡,不换他还真不行……” 小伍子侧转身,想去敲墙壁。 趁着这个机会,杨丰暴起发难,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小伍子头上,他也是豁出去了,如果不能尽快脱身,不仅张兆临有生命危险,整个滨江支队恐怕都在劫难逃。 小伍子眼白一翻,瘫软在地。 杨丰解开脚上的绳子,再用绳子捆住小伍子手脚,破布塞进嘴里,扔在角落里,胡乱用茅草盖上。 拿着小伍子的步枪,悄悄打开房门一道缝隙,向外窥视,外面漆黑一片,没看到有人经过,他闪身出了屋子,顺着墙根往外走。 隔壁屋门忽然打开,从里面探出一颗圆脑袋,不等圆脑袋反应过来,杨丰反手就是一枪托,将他打晕在地,然后立刻拖进屋里。 杨丰心里很清楚,要想顺利逃走,就不能惊动任何人。 圆脑袋满脸是血,生死不明。 他就是小伍子说的老罗。 杨丰四处看了看,屋子里点着油灯,后窗敞开着,墙角放着一个木笼子,笼子里有一些动物粪便,臭味就是从这传出来的。 小伍子说的养了两只鸡,却是不见踪影,事实上,为了便于和城里及时传递消息,这间屋子是专门养信鸽的,每天都有专人看守,如果鸽子回来了,第一时间报告给李文彪。 杨丰现在也顾不了许多,没心思想其他的,他如法炮制,捆上圆脑袋老罗,破布堵上嘴,然后打开屋门,朝外面看了看,这才放心离开。 …… 早上五点钟。 日伪军讨伐部队兵分三路,悄无声息的向帽儿山进发。 齐越带着行动队的一组人,骑着脚踏车走小路,按照高克俭的想法,人数少意味着目标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摸掉敌军暗哨。 如果马壮不死,差事本来是他的。 第229章 危机重重 猛虎寨的低洼地带,雨水冰雪融化累积,有一处天然形成的积水潭,从高处俯瞰,犹如半圆的月亮,月亮泡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猛虎寨驻扎在月亮泡,也是因为这里常年有水源。 杨丰蹑足潜踪,绕过两个打瞌睡的岗哨,沿着蜿蜒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摸索,独自走在漆黑的大山里,冷风中掺杂着夜枭的哀嚎,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杨丰沮丧的发现,自己迷路了,来的时候蒙着眼睛,不知道从哪里上来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山里,要想顺顺当当走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不敢再走了,走对了怎么都好,万一走错了方向,越走越远会更糟糕,从目前情况来看,只能等天亮,搞明白东南西北再走。 …… 国立大学滨江学院,灯光明亮的房间内,隔着一张桌子,涩谷纯一郎和秋山由美相对而坐。 涩谷纯一郎四平八稳,缓缓说:“通讯班班长这个职务,你不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我依然选择了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秋山由美恭恭敬敬回答。 “因为,你是女人。” “………” “五族协和、王道乐土——听上去和谐融洽,但实际上,五族当中,汉人占绝大多数,其他四族只是搭配。秋山班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入籍满洲国的日本人,会发自内心认同这里是他们的祖国吗?” “不会。起码我不会。” “反过来也一样,在很多汉人心里,国党当局才是他们的祖国。所以,在警察厅、尤其是特务科,我们必须要有可靠的耳目,去看、去听、去了解情况,去解决问题。我给你的任务,利用自身优势,拉拢一两个高级警察,就是为了这个!” “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任务。” 秋山由美躬身一礼。 涩谷纯一郎说:“中国有句谚语,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意思就是说,男人追求女人,好比隔着大山,而女人追求男人,就像捅破一层纱那么简单。我相信,以你的姿色,只要肯舍下脸,很少有男人会拒绝。” 秋山由美说:“可是,齐越……” 涩谷纯一郎打断她的话头:“是伱选错了目标,齐越和白雪在谈恋爱,身边有一个情妇,听说还和某个女警关系密切,对他,你很难成功,因为他不缺女人。而且,他知道你替我办事,会认为这是一种试探。” 秋山由美说:“是我考虑不周到。” 涩谷纯一郎冷冷的说:“是考虑不周到,还是根本不想做?你选择齐越,就是猜到他会拒绝,然后以此为借口,证明自己不适合做这种事,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今天来见我,是打算推掉这次任务,对吧?” 秋山由美再次躬身施礼:“涩谷将军,我恳求您,不要再让我去做这种事,作为一个母亲,我也是有尊严的,如果被大雄知道……” 涩谷纯一郎哼了一声:“秋山班长,我请问,你所谓的尊严和国家相比较,哪个更重要?” “当然是国家重要。” “那就不要拿尊严替自己开脱!” “………” “你要认真挑选目标,这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是!” “我听说,你家里来信了。” “是的。” “谁来的信?” “是父亲。” “他很关心你。” “……是的。” 涩谷纯一郎坐直了身子,淡淡的说:“好好工作吧,争取做出一番成就来,等将来回日本了,在父亲面前也好有个交代。” 秋山由美低头不语。 …… 天蒙蒙亮时,山里起了雾凇,在东北地区,这是很常见的自然现象,在湿气和低温作用下,雾凇晶莹剔透,到处白茫茫一片。 杨丰找对了方向,快步朝山下走,到了山脚下的林子里,他停了下来,用步枪扒拉着沟渠里的落叶,因为上山时,凭声音判断,他知道陈哥把脚踏车藏在落叶堆里。 咣当一声轻响,枪管碰到了铁器,扒开落叶堆一看,脚踏车果然在里面,他心里很高兴,如果没有脚踏车,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正准备把脚踏车拽出来,林子外影影绰绰进来两个人,他们的肩上都挎着步枪,匆忙之中,杨丰来不及躲避,就势钻进落叶堆。 进来的是猛虎寨两个暗哨,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三民,你等在这,我回去找人来换你。” 名叫三民的说:“快着点啊,我困的都睁不开眼了。” 另一个答应着,朝山上走去。 距离杨丰不远的沟渠里,还有一处落叶堆,从外观形状来看,更适合做掩体,名叫三民的暗哨走了过去,把自己埋进落叶堆。 过了一会,他可能是不放心,从落叶堆爬出来,拎着步枪出了林子,爬上一棵大树,持枪警戒。 杨丰悄悄扒开落叶,朝外面窥视,远远望过去,看到三民坐在树杈上,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只要自己出来,树上立刻就能看见。 这种情况下,偷袭对方都做不到,只能耐心等待。 …… 早上五点三十分。 天光大亮。 估摸着换班的人快来了,三民这才从树上下来,哈欠连天回到林子里,看了看四周,再次钻进落叶堆,抱着步枪闭目养神。 他刚走没一会。 齐越带着人,出现在雾霭中。 “齐副队长,你看!” 赵振海指着地上。 白色的雾凇,让脚印十分清晰,由树根向林子里延伸。 齐越做了一个手势,所有人下了车,各自掏出枪,散开队形,循着脚印进了林子。 齐越并不是很担心,无论是抗联还是忠义救国军,这个时间点,应该都已经安全转移了。 脚印在三民的落叶堆停止。 抗联的暗哨,喜欢躲在厚厚的落叶堆里,除了隐藏行踪,还能起到保暖的作用,这不是什么秘密,经过多年积累的“剿匪经验”,日伪军早就知道,关键是怎么找到人,山里类似落叶堆很多,不可能每一个都找。 睡意朦胧的三民听到外面有动静,赶忙坐起身,还没等他看清楚状况,大平从裤腿抽出短刀,猛然冲上去,一刀割断了三民的脖子。 两个特务上前,合力把三民从落叶堆里拖出来,重重往地上一扔,三民手捂着喷血的伤口,嘴里发出荷荷声,眼见是活不成了。 赵振海拿着三民的步枪,兴冲冲来到齐越近前:“解决了一个!” 齐越暗自吃惊,情报明明送出去了,为什么还会有暗哨呢?这个暗哨会是哪方面的人呢? 第230章 撤退是一种灾难 在三民身上,搜出一个锈迹斑斑的水壶和几块饼干,赵振海拿过饼干看了看:“这是美锅佬的压缩饼干,齐副队长,我觉得,这家伙不是抗匪,很可能是国党那边的。” 齐越招手叫来一名特务:“马上通知宁队长,这一带可能藏有国党武装,让他们留意。” 特务飞跑着出了林子,骑上脚踏车去向大部队报告。 齐越看过帽儿山地形图,知道这里距离月亮泡很近,暗哨大概率是猛虎寨的人,但是没办法,这么多眼睛注视下,必须如实汇报。 呼吸产生了热气,杨丰的脸部上方,大约两公分左右的面积,并没有雾凇形成的白霜。 注意到这个细节,齐越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里面有人! 会是什么人呢? 猛虎寨的另一个暗哨? 齐越对赵振海说:“你带人到前面看看,我歇一会。” 赵振海带队向外围搜索。 杨丰躺在落叶里,一动都不敢动,等了一会,听着外面没动静了,悄悄扒开落叶向外窥视,林子里空无一人,他赶忙爬出来。 躲在树后的齐越,目送推着脚踏车匆忙远去的杨丰,心里不禁暗自吃惊,他来不及细想,在落叶堆来回走了几遍,用脚将林子里的车轱辘印,连同杨丰留下的痕迹抹去。 “齐副队长!” 一名特务朝林子跑来。 齐越迎上前:“什么事” 特务兴奋的说:“齐副队长,我们抓到一个活口!” “人在哪呢?” “在后面!” “在哪抓到的?” “就在前面山坳,那小子刚一露头,就让我们给摁那了……” 说话间,大名陈北伐的陈哥被推搡着进了林子,看到地上三民的尸体,陈北伐就知道,自己遇到的十有八九是敌人派出来的斥候。 …… 一小时前。 昨晚喝了酒的缘故,李文彪一觉睡到天亮,听见屋外传来嘈杂声,从木板床上坐起身,侧耳听了一会,是派出去的暗哨回来换岗。 李文彪穿鞋下地,披着大衣出了屋子,四处看了看,问刚回来的暗哨:“山下有异常吗?” 暗哨双脚一并:“报告长官,一切正常,没发现敌情!” 李文彪皱着眉说:“告诉你们多少遍了,不许称呼职务,不许称呼长官,怎么就记不住呢?” “大当家的,出事了!” 伙夫老冯慌慌张张跑来。 “出什么事了?” “抓来那个人跑了!” “跑了?” 关押杨丰的屋子,本就是堆放杂物的柴房,老冯准备生火做饭,去柴房拿干草和劈柴,这才发现了盖在茅草下面的小伍子。 李文彪来到柴房,让人给小伍子解开绳子,小伍子急切的说:“大当家的,鸽子回来了!” 李文彪二话不说,匆忙去了隔壁屋子,鸽子确实回来了,在笼子里咕咕叫着,老罗满脸是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跟进来的小伍子说:“上半夜,我就听见鸽子咕咕叫……” 李文彪伸手进笼子,把鸽子抓出来,解下绑在鸽子腿上的情报,情报是细细的一卷纸,为了防水防潮,特意用蜡油密封。 看完了情报,李文彪立刻吩咐:“快,把人都叫起来,准备转移!小伍子,愣着干啥,麻利点!” 小伍子说:“老罗他……” “死了没有?” “没死,叫不醒……” “找两个人,用担架抬着!” 李文彪转身出了屋子。 陈北伐闻声赶来。 那名暗哨追出来:“大当家的,三民还在山下呢,咋办?” 李文彪想了想:“时间应该还来得及,去把他叫回来。” 暗哨答应着,转身要走。 李文彪叫住他:“换个人去,山上山下的,你都跑一个来回了……陈北伐,你去!记住,找到三民后,别回猛虎寨,先找地方躲起来。” 很快,猛虎寨上上下下忙碌起来,上百人的武装,也不是说转移就能转移,总得收拾一些随身装备,比如武器弹药粮食之类。 半小时后,全体整装待发。 李文彪身穿奉军老式军大衣,腰里别着二十响的快慢机,手上拎着一支中正式步枪,大声说:“刚刚收到消息,日伪军分三路对帽儿山展开合围,时间紧迫,我就不详细说了,我们现在向北山撤退,如果途中遇到敌军,不要恋战,有多远跑多远,打散了也不要紧,就地潜伏,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我就说这么多,出发!” 李文彪看似轻松,心里其实很紧张,因为他知道,信鸽早就回来了,上半夜转移,时间很充沛,现在可就不好说了,从时间上推算,无论走哪条路,都有可能和敌人遭遇。 山路崎岖,行军速度很慢,雾凇渐渐散去,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看上去倒是颇为壮观,伙夫兵老冯背着铁锅,眉毛胡子挂满白霜,看着像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李文彪一边走一边搭着话:“老冯,你今年多大年龄?” “到这个月月底,四十五岁,嘿嘿,我九月十二的生日。” “你是东北军出身,对吧?” 李文彪和老冯闲聊,其实也是为了缓解众人的紧张情绪。 老冯叹了口气:“东北军26旅重枪连,我是伙夫班班长,那时候,我们东北军兵强马壮,飞机大炮要啥有啥,可惜了了,全都留给了小鬼子,唉,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没辙!” 李文彪说:“邢旅长是好样的。” “是。我们邢旅长是好样的,小鬼子派人劝降,让邢旅长给骂回去了,当年就在滨江,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们跟小鬼子打了两天两夜,重枪连运气好,用高射机枪干下来一架飞机。可惜的是,我们没增援,子弹越打越少,伤亡越来越大,后来就打散了,邢旅长也不知道去哪了……” 提起往事,老冯感慨万千。 说话间,他目光一瞥,看见山坡探出一支枪管,枪口对着李文彪,李文彪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领头的,敌军的狙击手早就选好了目标。 “大当家的,小心!” 老冯奋力推开李文彪。 砰! 枪声响过。 子弹击穿铁锅,射倒了老冯。 李文彪大喊:“有埋伏,趴下!” 话音未落,子弹犹如雨点一样射过来,猛虎寨不断有人中弹倒地,这是没办法的事,没能及时看到情报,注定了撤退是一场灾难。 李文彪抬手还了两枪,赶忙爬过去查看老冯的伤势:“老冯,你怎么样了?伤到哪了?” 老冯嘴角溢出鲜血,轻微咳嗽着,子弹射中了要害部位,他的眼神已逐渐涣散,弥留之际,挣扎着说出最后一个字:“跑——” 第231章 另有任务 早上八点钟。 靠山屯滨江支队队部。 张兆临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写借条:今向刘家堡村刘万春暂借高粱米两千斤,以充做军粮,待抗战胜利后,由政府统一返还。 铁柱端来汤药放桌上:“政委,药煎好了,趁热喝了吧。” 张兆临写完落款,把借条递给铁柱:“你一会带几个人,套上车,去刘家堡村把粮食拉回来,到那之后,跟人家客气点,咱们是借粮,既然是借,就要有一个借的态度。” 铁柱不服气:“政委,你没听说嘛,刘家堡村一多半的地,都是刘万春家的,他就是应该打倒的地主老财,跟这种人客气啥!” 张兆临微笑着说:“铁柱啊,你说的没错,刘万春的确是地主老财,但是,他跟别的地主老财还是有区别的。咱们每次借钱借粮,人家答应的都挺痛快,说明他对我们还是支持的,这样的人,你把他打倒了,会失去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 正在这时,警卫员进来禀报:“张政委,外面来了个叫董成的人,说是有急事见你。” 董成是杨丰的化名。 张兆临立刻说:“铁柱,你去迎一下,带他从角门进来。” 铁柱答应着,快步出了屋子。 过了一会,在铁柱的引领下,风尘仆仆的杨丰来到队部,见张兆临端起药碗正准备喝,杨丰赶忙阻止:“不能喝,药里有毒!” 张兆临一愣:“有毒?” 杨丰说:“铁柱过检查站的时候,有特务科的人在场,而且亲自检查物品,我怀疑,他借着检查的机会,暗地里在药里下了毒!” 张兆临说:“可是,我昨天已经喝了两碗药,如果有毒的话,我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 杨丰略一思索:“那就是说,敌人担心毒药剂量不够,所以,他们只在其中一包药里下毒,你喝的那包,恰好没有毒药。张政委,为了稳妥起见,剩下的中药别喝了。” 张兆临说:“老杨,你今天来,就是特意告诉我这件事?” 杨丰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说:“事出紧急,队伍必须马上转移,如果情报属实的话,敌人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张兆临点点头,转脸问铁柱:“周队长去哪了?” 铁柱说:“新兵打靶训练,周队长跟着去了,应该在打谷场……” “叫他马上回来!” “是!” “传令兵!” 传令兵随时待命,听到政委叫自己,双脚一并:“有!” 张兆临说:“通知各连排,赶快收拾行装,到打谷场集合!” 传令兵飞跑着传达命令。 任务已完成,杨丰没必要待下去,他必须尽快离开靠山屯,而且还得绕道走,要是在途中和日伪军撞见,难说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送走了杨丰,张兆临端起药碗看了看,扬手泼在地上。 滨江支队队长周毅恰好进来,看到这一幕觉得奇怪:“张政委,好好的药,怎么倒了?” 张兆临坐下来,把杨丰的话复述一遍,然后说:“幸亏老杨来的及时,要是不明不白被敌人毒死,那可真是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周毅说:“老杨也只是猜测,会不会是他想多了呢?” 张兆临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杨是老地下了,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他怀疑的事,八九不离十。” 周毅眉头紧锁:“我们这次进山,至少要待上十天半月,这些药都扔了,伱的病咋办?” 张兆临笑了笑:“关节炎死不了人,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那能行吗?” “没辙呀,不行也得行,我总不能以身试药,你说是吧?” “……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每次喝药之前,找个活物做试验,让它先喝,它要是没事,就说明药里没毒。这样一来,既保证了安全,又不耽误治你的病。” “办法倒是不错,上哪去找活物呢……” “村东头老李家养了一只羊,咱们先借来,以后再还他。” 张兆临沉吟片刻,这才说:“也行。不过,羊不能白借,每天五毛钱,就当是租的。” 周毅笑道:“难怪乡亲们都说,抗联的借条谁写都不行,必须是张政委写,为啥?因为张政委为人实在,讲信用,说话算话!” 张兆临感慨着说:“前段时间,要不是村民给我们报信,谁能想到,那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竟然是敌人派来的探子。所以,我常常跟你们说,无论在任何事情上,不要糊弄老百姓,你糊弄老百姓,老百姓就糊弄你,糊弄来糊弄去,谁受益?敌人受益!” 传令兵小跑着进了屋子,立正敬礼:“报告张政委周队长,队伍集合完毕,请指示!” “准备出发!” “是!” …… 上午九点钟。 齐越带人率先到达靠山屯,来到滨江支队队部。 桌上放着来不及带走的空碗,赵振海拿起来闻了闻,脸上不禁露出欣喜之色,他心里盘算着,这说明张兆临没产生怀疑,那包下了毒的中药,早晚会喝进他的肚子里。 齐越在一旁察言观色,看出了赵振海的反常——敌人都跑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这时,院外传来嘈杂声。 一名特务匆忙进来报告:“齐副队长,警察大队已经到了,一中队三中队四中队,加上细川联队的人,正准备进山追剿抗匪。” 齐越问:“宁队长呢?” “马上就过来。” “月亮泡那边有消息吗?” “安国军和土匪交上了火,估摸着,战斗快结束了……” 说话间,宁致远走了进来。 齐越迎上前:“我们来迟了一步,抗匪提前撤了,看情形,这次讨伐作战行动,他们得到了消息。” 宁致远四处看了看,缓缓说:“一千五六百人参与围剿,难说这里面会不会藏有抗匪的奸细,他们得到消息也就不奇怪了,关键在于,泄密的时间点。我刚刚在村子里问过了,抗匪撤退的时间,大概在八点三十分左右,现在追,还来得及。” “我们要不要进山?” “不,我们另有任务!” 第232章 高克俭的后手 十几分钟后,靠山屯的男女老幼,全都被集中到了打谷场,荷枪实弹的警察在周围警戒。 宁致远站在众人面前,大声说:“警察厅三令五申,无论以何种方式、何种理由,暗地里资助抗匪者,即可视为通敌,按照满洲国国民法,判处徒刑一年到十五年不等,罪名严重者,可处以死刑!我相信,靠山屯的乡亲们,绝大多数都是良民,但也有受赤化影响,善恶不分的一小撮人,对这部分人,一经查实,绝不轻饶!” 一名特务来到近前,附耳说:“宁队长,他们到了。” 宁致远点点头,继续说:“对主动提供线索者,除了政府给予的奖励,警察厅还有额外赏金。有的人可能会有顾虑,担心事后遭到抗匪报复,我向你们保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我们会严格替举报者保密!” 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靠山屯三面环山,交通不便,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穷乡僻壤,这也是抗联驻扎于此的根本原因,山路崎岖,敌人的装甲部队进不来,遇到突发状况,随时可以往山里转移。 但对村民来说,除了靠几亩薄田为生,再就是上山打猎补贴家用,没有其他额外收入,听说举报抗联有赏金,动了心思的不在少数。 宁致远对一旁的赵振海低声说:“看着他们,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打谷场!” 嘱咐完了,他叫上齐越匆匆离去。 “远哥,我们去哪?” 齐越边走边问。 宁致远说:“抗匪宿营地。” 滨江支队有近五百人,靠山屯虽然有一些空房子,但也住不下这么多人,如果住的过于分散,也不利于紧急情况下的兵力集结。 基于此,滨江支队全员参与,在村民的帮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在打谷场附近建起了一排土坯房,作为滨江支队的宿营地。 此时,在宿营地营房门前,停着一辆用苫布封闭的军用卡车,一名腰挎指挥刀,佩戴准尉军衔领章的日本军官在车下来回踱步。 跟在宁致远身后,那个报信的特务说:“宁队长,他就是关东军工兵大队的宫本准尉。” 宁致远来到近前:“宫本准尉,辛苦了。自我介绍一下,警察厅宁致远警佐,我代表滨江警察厅,感谢关东军的大力协助……齐越,你来翻译一下,他好像听不懂汉语。” 宫本准尉敬了一个军礼:“我听得懂汉语,不需要翻译,这次奉命前来,完全听命于警佐阁下分派,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只管吩咐。” 宁致远很高兴,对齐越说:“我就说嘛,如果听不懂汉语,宫本准尉应该带一个翻译才对,不带翻译,那肯定是能听懂了,呵呵。” 宫本准尉说:“在工兵大队,我是唯一一个会讲汉语的军官。” 宁致远问:“你带来多少人?” 宫本准尉说:“两个工兵分队,一共26人。按照警察厅的要求,这些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从各中队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爆破手。” “好,跟我进来。” 宁致远迈步进了营房。 宫本准尉紧随其后。 齐越也跟着进来。 营房光线昏暗,中间留出一人宽的过道,两边是铺着草席的土炕,目测之下,至少能睡下二十人,除此之外,屋子里空无一物。 宁致远环视四周:“我打听过了,抗匪的晚餐时间,大概在六点钟左右,现在天冷了,吃完了饭,基本都回营房休息。宫本准尉,你的任务是,在所有营房炕洞里埋上炸药,等抗匪回来后,炸他们一个粉身碎骨!” 宫本准尉迟疑了一下:“安装炸药没问题,可是,炸药需要人引爆才行,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宁致远微微一笑:“很好解决,导火索延长,延伸到炉膛里,只要他们烧炕取暖,炸药就会引爆——让他们自己送自己上西天!” 听到这里,一旁的齐越不禁暗自吃惊,在这次讨伐作战行动中,他想到了高克俭或许会留有后手,却也猜不到具体是什么。 正常来说,等日伪军撤了,最多不超过一两个月,滨江支队就会重返靠山屯,那个时候已经入冬了,晚上肯定会烧炕取暖…… 宫本准尉竖起大拇指:“警佐阁下,您太聪明了!” 宁致远笑着摆了摆手:“不是我聪明,这都是我们特务科高科长想出来的法子,我负责执行。宫本准尉,时间不早了,开始吧。” “是!” 宫本准尉快步出了屋子,大声喝令:“全体下车!” 军用卡车上,陆续跳下来二十几个日本兵,只看他们的随身装备,就知道不是作战部队,每人腰间携带一个工具包,里面是工兵使用的专业工具,车上还带了一箱雷管。 宫本准尉分派完了任务,这些工兵两个人一组,进入各间营房,掀开草席,在土炕开一个口子,把雷管放进去,再用绳子把导火索引到炉膛,然后重新把土炕抹平。 营房外,宁致远点燃一支香烟,惬意的抽了两口,笑吟吟的看着齐越:“想什么呢?” 齐越问:“这就是你说的任务?” 宁致远点点头:“没错。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负责这件事。当然了,如果一切顺利,抗匪被消灭了,也就不用费这个事了。” 齐越苦笑:“原来高科长早有计划,早知道这样,我也不用一路提心吊胆担心抗匪逃走了。” 宁致远拍了拍齐越肩膀:“这件事,除了那些日本兵,只有你我是知情者。这说明什么?说明高科长对我们的信任,你就别抱怨了。” 齐越点点头:“我知道。” …… 一个半小时后。 所有营房炸药安装完毕,宫本准尉带人先行离开,打谷场的村民也被允许回家,把他们集中在一处,目的就是避免走漏风声。 所有人都走了,唯独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留着稀疏的山羊胡,戴着圆眼镜的中年男子,揣着手四处徘徊,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赵振海注意到了他:“哎,你怎么还不走,有事啊?” 山羊胡陪着笑脸:“这就走,这就走……” 他走了几步,迟疑着转回身,用一种近乎讨好的目光看着赵振海:“警官,跟伱打听个事。” “什么事?” “你们说的赏金,大概有多少钱?” “只要情况属实,政府会酌情奖励,警察厅给的额外赏金,最低一张绵羊票,最高十张绵羊票。怎么,你有情况要报告吗?” “有点,但不多,嘿嘿。” 第233章 告密 滨江支队队部。 山羊胡跟着赵振海进了屋子。 赵振海说:“宁队长,人带来了。” 宁致远翻着旧报纸,头也不抬的说:“齐越,你问吧。” 齐越打量着山羊胡:“贵姓?” 山羊胡表现的很谦卑,躬身施礼:“小姓关,关大智。” “智慧的智?” “是。” “我猜一下啊,如果你有弟弟或妹妹,应该叫关若愚。” 关大智表情夸张的赞叹:“这位警官聪明过人,在下佩服,我确实有个妹妹叫关若愚。” 齐越笑了笑:“大智若愚,很好猜的。不过,恕我直言,你这个名字……不太吉利。” 关大智一愣:“哪里不吉利?” 齐越煞有介事的说:“大智是个好名字,但遇到你的姓,就不太好了。你看啊,关、大、智,就是说,你的大智慧都被关住了……” 宁致远接口说:“智慧被关住了,那不就是傻子吗?” 屋子里的特务哄堂大笑。 关大智一脸的尴尬。 齐越也跟着笑了一会,然后说:“关先生,别介意啊,我看你太紧张了,跟你开个玩笑,让伱放松放松。请坐,咱们说正事。” “没关系的,警官真风趣……” 关大智坐在条凳上,稳了稳心神,这才说:“这两年,自从抗联、哦,不,是抗匪,口误口误。自从抗匪到了靠山屯,可把乡亲们坑苦了,都说土匪凶残,依我看。他们比土匪凶残十倍!土匪抢了一次,以后基本就不会来了,他们可好,赖在村子里不走了,还口口声声以救国救民的名义,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四处摊派……抗匪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齐越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离开靠山屯呢?” 关大智叹了口气:“唉,故土难离。另外,我一个人好办,全家七八口子,能去哪呢?” 齐越又问:“你要报告的情况,就是这些?” 关大智说:“我说这些,是希望政府能够体谅村民的难处,最好派一支军队,留在村子里镇守,那样一来,抗匪就不敢来了。” 宁致远扔下手里的报纸,冷哼了一声:“说得轻巧,按照你所说,只要出现抗匪的村子,政府都派军队镇守?那不是瞎胡闹嘛!” 齐越说:“关先生,感谢你说了这么多,但是,很遗憾,你的要求我们办不到,请回吧。” 他看出来了,这个关大智讲话条理清楚,不像是来瞎胡闹的粗人,让他继续说下去,保不齐就会透露出和滨江支队有关的秘密。 赵振海推搡关大智往外走。 关大智嚷嚷着说:“警官,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宁致远招招手:“来,让他说完。” 关大智看了看宁致远和齐越:“敢问,哪位是管事的警官?” 宁致远淡淡的说:“我们俩都说了算,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不过,我警告你,别再说些乱七八糟用不着的,老子没闲心听你扯淡!” 关大智说:“额、这两年,抗匪四处筹粮筹款,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份名单,就是这位警官说的,暗中资助抗匪的那些人……” “大概有多少人?” 齐越打断他的话头。 关大智想了想:“我所知道的,至少有上百人,四乡八镇都有,靠山屯的、柳树屯的、大王乡的、后岗子的……” 齐越问:“抗匪驻扎在靠山屯,有没有朝你借给过钱粮?” 关大智张口结舌,这句话把他问住了,他也借给过抗联粮食,虽然数量不多,但性质是一样的。 宁致远冷笑:“自己屁股都不干净,还好意思咬别人。上百人……你咋不说上千人呢,借二斤地瓜也让我们去查,警察厅不用干别的了!” 关大智面红耳赤,辩解着说:“我、我是被逼无奈,他们拿着枪,我不敢不借呀?” 宁致远说:“你是被逼无奈,那别人呢?我们把人抓来,都说自己被逼无奈,你让我们怎么处理?上百人连同你老兄都关进监狱?” 关大智在村子里开私塾教书,平时很受村民尊敬,村子里数他有文化,从来都是他抢白挖苦人,没有别人抢白挖苦他的时候。 今天来告密举报,他可算是来着了,本想着发一笔横财,哪曾想被宁致远数落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齐越说:“你先回去吧,有需要的话,我们再找你核实情况。” 关大智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脸严肃的说:“附近有一个大财主,这两年借给抗匪大笔钱粮,这种情况,算不算通敌?” 齐越和宁致远对视一眼:“你说的大笔钱粮,指的是多少?” 关大智说:“粮食至少二十担,现钞至少五千块。” 宁致远霍然起身:“这个人是谁?” 关大智反倒镇定下来,伸手扶了扶眼镜:“我想知道,这种情况,算是有价值的举报吗?” 宁致远说:“当然算。” 关大智满意的点了点头:“警官,冒昧的问一下,如果情况属实,我能拿到多少赏金?” 宁致远想了想:“政府的不太清楚,大概三五百块吧,警察厅的……最少五百块!” 齐越说:“关先生,你先别急着问赏金,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说的那个财主,暗中资助抗匪,你有证据吗?” 关大智说:“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在财主家当过账房,凡是来往的账目,我都有过目……后来因为点事,把我辞退了。” 关大智没好意思细说,他生性好赌,当账房的时候,就是因为输红了眼,挪用了账上的钱,之后又堵不上窟窿,这才被辞退。 回到靠山屯,他也不会别的营生,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家开私塾教学生,开私塾也不消停,他的那些债主,隔三差五就来催债。 好在风水轮流转,如果拿到这笔丰厚的赏金,不仅能还清赌债,甚至可以举家搬到城里。 心里想着美事,关大智喜形于色。 “说呀,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宁致远敲着桌子催促。 关大智手捻山羊胡,缓缓说:“我说的那个人,就是刘家堡村的大财主,刘、万、春!” 第234章 森林里的小木屋 听到刘万春这个名字,一直满怀期待的宁致远忽然松弛下来,皱着眉说:“你有证据吗?” 关大智说:“他们家的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账本呢?” “……在刘万春家。” “除了账本,还有其他证据吗?比如说、人证。” “那没有。因为啥呢,这件事太大了,他们家不敢张扬,对外瞒得密不透风,所以没人知道,不过,我就是现成的人证啊,如果他不承认,我可以跟他当堂对质!” “他要是还不承认呢?” “警官,您别逗我了,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不承认也不行啊,我听人讲,你们警察厅的审讯室,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 “说的也是……” 宁致远慢慢坐下来。 关大智说:“你们抓人的时候,可千万别说是我举报的,这要是让抗匪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 齐越说:“我们对举报者的身份,都是严格保密的。” 关大智满脸堆笑:“那我就放心了,嘿嘿……额,还有就是,我啥时候可以拿到赏金?” 齐越说:“正常情况下,大概一个月左右吧。” 关大智兴奋的直搓手:“哦,对了,有个事我得提醒你们,抓刘万春的时候,可得加小心,他家里养着七八个护院,都有枪……” 宁致远说:“我们知道了,没别的事,回去等着吧。” 关大智一愣:“等啥?” 齐越笑道:“等着领赏金啊。”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那行、那你们忙,在下告辞。” 关大智深施一礼,退了出去。 “刘家堡村离这多远?” 齐越问一名特务。 宁致远接口说:“出了村口,一直往西走,过了后岗子,再往北,开车的话,至少一个小时。” 齐越站起身:“赵振海,集合人手,去刘家堡村抓人!” 赵振海答应着,转身要走。 宁致远拦住他,对其他人说:“抓人不着急,我和齐副队长谈点事,你们都出去。” 众人都退了出去。 宁致远掏出香烟,扔给齐越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这个刘万福,暂时先不能动。” 齐越问:“为什么?” “刘万福的大儿子刘孝臣,现在人在新京,他是一名律师,很有名。两年前,有人举报刘万春走私军火,还没等我们去抓人,刘孝臣一纸诉状,反告举报人诬陷。” “后来呢?” “刘万春没事,举报人坐牢。” “………” “要是换做旁人,要什么证据,直接带进审讯室,大刑一上,不怕他不招,可刘万春不行,刘孝臣交友广泛,听说总理大臣张景惠都跟他有交情,就凭一个莫须有的举报,你敢动他们家人——不太好弄。” “这么说,还真是动不了他……” 齐越若有所思。 宁致远说:“所以说,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齐越问:“既然抓不了刘万春,怎么不告诉关大智呢?” 宁致远弹了弹烟灰,微笑着说:“跟他说实话,容易打击他的积极性,有赏金勾着他,以后我们让他做什么,他敢不听吗?” 齐越故作恍然状:“哦,我明白了,你想让他当卧底!” 宁致远点点头:“他要是催问起来,就告诉他案子还在查办中,拖着他。那家伙穷急生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等下去。哼,关大智,智慧关上了,就是个傻子!” …… 下午四点钟。 李文彪猫着腰,一手拎着步枪,快速穿行在半人高的荒草中,五个猛虎寨的人紧随其后。 “大当家的,停一下,敌人不追了,歇会吧!” 小伍子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李文彪回头张望了一会,追在身后的伪满安国军,现在已经没了踪影,心里稍微安定下来,看了看疲惫不堪的部下:“原地休息!” 他自己也坐下来。 小伍子递过一个水壶。 李文彪早就渴了,拧开壶盖就喝,却是一滴水也没有,仔细一看,壶底有一个弹孔,水都漏光了。 “他娘的!” 李文彪把水壶扔地上。 小伍子问:“谁还有水?” 没人搭话。 这一路上,亲眼目睹同袍不断有人中枪死去,每个人都心有余悸,能活着逃出来,实属万幸。 “伏击我们的是哪支部队?” 李文彪问小伍子。 “是狗日的安国军!” “看清了吗?” 小伍子笃定的说:“错不了,我看见狗日的军旗了,不是小鬼子的膏药旗,好认。” 李文彪恨声说:“荣奉这个杂种,等着吧,早晚找他算账!” 猛虎寨势单力孤,面对武器精良藏身暗处的安国军,硬拼根本不现实,只能顶着子弹往外冲,仗着熟悉地形,在付出战损近一半的代价后,李文彪总算是逃了出来。 安国军穷追不舍,猛虎寨在途中被打散,跟在李文彪身边的,就剩下小伍子在内的六个人。 “弟兄们,大家不要灰心,胜败乃兵家常事,吃个败仗不算啥,这次败了,下次赢回来!回头我联络上级,申请一笔活动经费,只要有了钱,我们还能东山再起!” 李文彪给部下加油打气。 小伍子说:“大当家的,跑了一天了,大伙饿着肚子呢。” 李文彪站起身:“走,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一行人继续朝山里走。 穿过一片丛林,跨过一座山岗,基本算是把追兵甩掉了。 “大当家的,快看,房子!” 小伍子兴奋的指着前方。 森林里,有一栋小木屋。 在大山里,这种木屋很常见,一般都是猎人搭建的,为的是进山打猎的时候,能有个休息的去处,遇到特殊情况,也能暂时避险。 有了住处,包括李文彪在内,所有人都很高兴。 小伍子第一个飞跑过去,到了木屋门前,兴冲冲拉开门,屋内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肩上挎着猎枪,腰里别着一把砍山刀。 “伱是干啥的?” 小伍子退了两步。 男子打量着小伍子,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话说:“我打猎的啊,你是干啥的,咋蹽这来了呢?” 第235章 开胃菜 伪满建国伊始,在各地发动多次讨伐作战行动,比如东边道独立大讨伐,三江省特别大讨伐等等。 为了达到“彻底剿灭匪患”的目的,当局也是下了血本,就比如,东边道特别大讨伐行动,伪满军集结了12个旅的兵力,一共两万五千人。 在那次战役中,抗联伤亡惨重,总计一千两百人战死,其中包括抗联第二军军长王德泰。 抗联主力撤往苏廉之后,大规模讨伐作战行动也随之停止,像这次滨江警察厅主导的秋季讨伐作战行动,要求的也是速战速决。 …… 一周后。 讨伐作战行动结束。 安国军留下一个营处理善后,其余部队陆续返回滨江。 …… 转过天。 警察厅会议室。 “……此次讨伐作战行动中,共击毙抗匪130余人,俘虏30余人,缴获枪支弹药若干,通过此次行动,震慑了反抗分子的嚣张气焰,从而提升了民众对政府的信心!” 白沛岑宣读作战总结报告。 会议室掌声雷动。 齐越低声问一旁的高克俭:“科长,我听警察大队黄队长说,这次讨伐作战,打死四十多个抗匪,怎么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 “很简单,杀良冒功。” 高克俭语气平淡的说。 齐越想了想:“可是,靠山屯再往北,是原始森林……” 高克俭截口说:“安国军和猛虎寨的土匪打了一仗,之后在附近村子搜捕残匪,你没听说嘛,最近一段时间,那一带办丧事的特别多,镇上的两家棺材铺都卖断了货。” 听到这些话,齐越脑海中浮现那些无辜者惨死的画面,心里不禁阵阵发凉,表面还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哎,又学了一手。” 高克俭打量着他,似笑非笑的说:“你就不觉得残忍吗?” 齐越知道,如果说不觉得残忍,以高克俭多疑的性格,会认为自己言不由衷,无视对错,只以立场来看待问题,才会消除他的疑心。 于是说:“多少有一点。不过,那些村民住在猛虎寨附近,很可能和土匪早有勾结,究竟是不是良民也在两说,从这个角度来看,即便杀了,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高克俭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其实,是不是杀良冒功,我也是瞎猜,毕竟我没在现场,不是亲眼所见。对了,宁致远去哪了?” “有电话找他,出去接电话了。” “白厅长在台上讲话,他出去接电话,他可真会挑时候!” 高克俭扼腕叹息着说。 在他看来,上司在讲话,下属起身离开,显得不够尊重。 沉默了一会,高克俭又问:“猛虎寨那帮人,明显是国党残余,抗匪都能事先得到情报,及时逃走,他们怎么就能被围住呢?按说,国党的情报能力,应该强过共党才对啊。” 齐越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高克俭想了想:“你是不是抓了一个猛虎寨的暗哨?” “是。” “人呢?” “交给宁队长了。” “这个人,应该审一审才行……” 高克俭喃喃着说。 …… 晚上六点钟。 现在过了下班时间,除了值班员,特务科基本没人了。 宁致远和齐越一起下楼。 “远哥,上午开会的时候,你去接电话,怎么没回来呀?” “哦,美珍来电话说,身体不舒服,让我陪她去医院做检查。” “你去了?” “去了,怎么了?” “高科长担心,你偷偷溜出去,会给白厅长留下不好的印象。” 宁致远说:“印象好坏都无所谓,我能做到一级警佐,就已经很满足了,没想着往上爬。” 齐越笑道:“这年头,还有不想升官发财的?鬼才信呢。” 宁致远拍了齐越肩膀一下:“我说的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说着话,两人到了楼门口。 一名警员追出来:“宁队长,高科长临走交待,让你今晚审讯陈三民,务必问出一个结果。” 宁致远问:“陈三民是谁?” 齐越说:“就是我抓的那个俘虏,猛虎寨的暗哨。” “明天审不行吗?” 宁致远看了一眼手表。 警员从兜里掏出一个折叠工整的纸条:“明天一早,所有俘虏转押第一监狱,时间上来不及了。哦,这是高科长给您留的条子。” 宁致远接过纸条,展开看了一遍,这才说:“齐越,把犯人带去审讯室,他要是不老实,先给他松松筋骨。我去打个电话。” 说着话,转身上楼。 他今晚约了美珍,有公务去不了,怎么也得解释一下。 …… 五分钟后,在两名警员看押下,陈三民被带进审讯室。 齐越问:“叫什么名字?” 陈三民昂首挺胸:“老子都说了八百回了。” 齐越靠在条桌上,笑吟吟的看着他:“说了八百回,不妨再多说一回。叫什么名字?” “呸!” 陈三民朝地上啐了一口。 齐越一摆手:“掌嘴!” 行刑手上前,左右开弓,一连扇了陈三民十几个耳光。 行刑手手劲很大,陈三民本来消瘦的脸,肉眼可见的迅速肿了起来,鼻子也滴滴答答淌血。 陈三民擦了擦嘴角血迹,满不在乎的说:“就这个?老子死都不怕,还怕这种小儿科?” 齐越迈步来到近前:“伱记住,这里是特务科审讯室,在这充好汉,我保证你会后悔!” 陈三民不服气:“那就来呀!” 齐越脸色沉下来:“如你所愿。来人,给这位好汉松松筋骨,别太客气了,他撑得住!” 陈三民被捆在木桩上。 地上的水桶里,浸泡着手指粗细的牛皮鞭,皮鞭用的久了,布满了毛刺,这种鞭子抽打在身上,甚至比普通的木棒还要疼。 行刑手拎起皮鞭,对着陈三民搂头盖脸打了下来。 啪! 啪! 啪! 陈三民起初还能坚持,在挨了十几下后,终于忍不住惨叫。 齐越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 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知道,陈三民今晚遭受的酷刑,只会比这更加让人难以忍受,在特务科审讯室,这只能算是一道开胃菜。 第236章 杨丰危险了 审讯室门一开,宁致远走了进来,看了看受刑的陈三民,转脸问齐越:“这么快就动刑了?” “不服不忿的,一口一个老子。” 齐越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 宁致远笑着点点头:“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刚开始都挺有种,一顿鞭子下去,马上老实。”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陈三民大叫着给自己鼓劲。 宁致远示意行刑手停止,伸手从炭火盆里拿出烙铁,烙铁烧的通红透亮,冒着丝丝黑烟。 他来到陈三民近前,奚落着说:“听听你自己说的这些话,匪气十足,哪还像一个军人。” 陈三民瞪着他:“老子乐意!” 宁致远手中的烙铁,慢慢贴近陈三民的脸,扑面而来的炙热,让陈三民忍不住往后直躲。 宁致远淡淡的说:“它要是烙在你的脸上,疤瘌肯定没有碗大,你也肯定不怕,对吧?” 陈三民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宁致远看了他一会:“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兵,能坚持到现在,对得起你的党国了,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用这个在你脸上盖个章,二、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选哪个?” “……选、选二。” 陈三民高昂的头颅耷拉下来。 没受刑之前,总觉得自己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受了刑才知道,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硬汉,理想和现实之间,原来有那么大的距离。 齐越在心里叹息着,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有很多,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在酷刑之下,从容面对的几乎一个都没有。 陈三民被放了下来,等他稍微平静了一会,宁致远这才问:“猛虎寨一共有多少人?” 陈三民说:“九十多个。” “大当家的李文彪是什么身份?” “忠义救国军中尉连长。” “他的上级是谁?” “我不知道。我的军衔只是个下士,他不可能告诉我。” “他们怎么联络呢?” “有联络员。” “联络员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 “我连他长啥样都不知道,真的。联络员每次来,脸上都蒙的严严实实,跟李文彪说完话就走。” 陈三民垂头丧气的说。 宁致远又问:“这次讨伐作战,李文彪没收到情报吗?” “收到了。” “那怎么还被围住了呢?” “都怪那个会计,要不是因为他,当天晚上我们就走了。” 陈三民心情十分懊恼。 屈服于酷刑,他也并非心甘情愿,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的这些对猛虎寨没有太大影响。 “会计?什么会计?” 宁致远问。 陈三民把经过讲述一遍。 听了陈三民的讲述,齐越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宁致远沉思半晌,缓缓说:“能从土匪窝逃出去,光凭这份胆气,普通人可没这两下子……” …… 入夜。 十二道街。 军统秘密据点。 李文彪眉头紧锁,坐在凳子上,他带来的几个手下大气不敢喘,全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笃笃。 笃。 笃笃笃。 屋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小伍子伸手去摸腰里的枪。 李文彪说:“自己人,开门。” 房门打开,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男子闪身进来,他围着高领毛线围脖,挡住大半张脸,他就是负责给猛虎寨传递情报的联络员韩冰。 李文彪迎上前:“进屋说吧。” 韩冰点点头,跟着进了里屋。 小伍子松了一口气,对其他人说:“联络员来了,大伙都精神着点,金成,伱去后门盯着。” 金成起身去了后门。 进了里屋,李文彪立刻问:“小韩,情况怎么样了?” 韩冰没直接回答:“我上次来,算你在内一共七个人,这次怎么多了一个,他是干什么的?” “他叫李胜,苇子峪的,是一个猎户,敌人围山的那天,在山里遇见的,他痛恨日本人,非要加入我们,我看他身手不错,就同意了。” “昨天怎么没看见他?” 李文彪说:“他手里有几张皮子,我让他把皮子送去山货行卖了,顺便买点吃的用的。” 韩冰慢慢坐下来:“李中尉,猛虎寨的情况,我已经汇报给了邱站长,邱站长认为,这次伤亡这么大,说明敌人掌握了一些情况,你们也不用回去了,就待在滨江。” “这是命令?” “对。” 李文彪想了想:“问题是,我的手下不止这几个人,虽然伤亡不小,但是至少还有四五十人躲在山里,我留下来,他们怎么办?再说了,我们留在滨江能干什么呢?” 韩冰说:“邱站长的意思是,要展开一次报复行动,因为缺少行动人员,就由你们来执行。” 李文彪眼睛亮了:“什么时候?” “等站长命令。” 韩冰掏出钢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地址,把钥匙放在桌上:“你们人太多了,住在一起容易引来怀疑,明天一早,你带两个人,去这个地方住,这是房子的钥匙。” 李文彪拿过白纸看了看:“山里那些弟兄怎么办?” 韩冰说:“就近加入老黑龙。” 李文彪神情黯然:“这么多年生死与共的弟兄,说散就散了,早知道是这样的局面,当时就应该把姓杨的毙了!唉,是我手软了……” 韩冰劝解着说:“李中尉,别太伤感了,他们只是加入了兄弟部队,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今天先这样吧,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 “留步,我自己走。” 韩冰围上围脖,开门走了出去。 在杨丰这件事上,李文彪越想越窝火,独自生了一会闷气,起身出了屋子,对几个手下说:“你们谁知道,滨江有几个被服厂?” 众人一齐摇头:“不知道。” 他们常年待在大山里,对城里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猎户李胜站起身:“我知道,傅家甸附近有一个,叫永丰被服厂。哦,我经常来滨江卖山货,从那路过两次,就记住了。” 第237章 生日快乐 新民大街306号。 餐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清蒸白鱼、油焖大虾、清炖牛肉,外加一大碗排骨酸菜汤。 杜鹃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迈步来到窗前,探身向外张望,自言自语的说:“都快两个小时了,男人洗澡也这么慢呢……” 车灯一晃。 齐越的车开了过来。 杜鹃欣喜的朝门口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回卧室,对着梳妆镜照了一会,这才去开门。 “看见你的车了。” 杜鹃把齐越让进屋子。 齐越脱下外套帽子,杜鹃伸手接过去,挂在衣帽柜里:“你先坐一会,菜都凉了,我去热热,你要是早回来十分钟,时间就刚刚好。” 齐越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画报翻了翻:“你是不知道,乡下的卫生有多差,哪哪都是土,我待了六七天,感觉身上都要长鳞了,这还不得多洗一会啊。” 杜鹃笑道:“要是待上一年半载,是不是要洗一晚上?” 齐越也笑:“没那么夸张。” 其实,他刚刚去了一趟会芳里,要不然也早就回来了。 本打算和李铁嘴见一面,哪曾想人去屋空,门上挂着房屋出租的牌子,李铁嘴已经不在那住了。 齐越心里盘算着,实在不行,只能直接去找杨丰,把炕洞埋炸药的事告诉他,否则的话,一旦滨江支队返回靠山屯,后果不堪设想。 杨丰本人也要避一避风头,被服厂是不能去了,宁致远已经起了疑心,接下来肯定会有所行动。 …… 十几分钟后。 饭菜重新端上餐桌。 齐越有些惊讶:“这么丰盛啊,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立冬节。” 杜鹃拉开椅子坐下。 齐越说:“明天立冬。” “明天立冬呀,我还以为今天呢,哎,算了,将错就错吧,提前一天也没什么不好……哦,差点忘了,炉子上还热着酸菜汤呢。” 杜鹃忙不迭去了厨房。 电话铃声响起。 齐越说:“杜鹃,来电话了。” 杜鹃在厨房说:“你接一下。” 齐越拿起电话:“喂?” 电话里问:“你是谁?” “我姓齐,杜鹃的朋友。” “……杜鹃呢?” “她在厨房。” “替我跟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电话随即挂断。 这时,杜鹃从厨房出来,把手里热气腾腾的酸菜汤放桌上,欢快的说:“别的菜凉一点不要紧,这个酸菜汤,必须要热着吃。” 齐越说:“魏良祝你生日快乐。” 杜鹃愣了一瞬:“难为他还记得我的生日。” “他怎么知道你生日?” “他加入军统,我是他的引荐人,申请表上有引荐人的基本情况,应该是无意中看到了吧。” “怪不得伱这么信任他。” “魏良一直做的都很好,他值得信任。赶紧吃饭吧,再不吃,菜又凉了,我还得热。” “稍等一下。” 齐越拿过画报,小心翼翼撕下扉页,手法熟练的折了一个戒指,扉页是印刷精美的铜版纸,这枚纸戒指看上去倒也挺括有型。 杜鹃惊讶的看着他。 齐越一本正经的说:“值此杜鹃小姐28岁华诞之日,本人特献上纯金戒指一枚,以聊表心意,祝杜小姐青春永驻,笑口常开!” 杜鹃忍俊不禁:“什么华诞,我看荒诞还差不多,哪有过生日送纸戒指的,还纯金呢,当着我面骗我,你可真够可以的了。” 齐越辩解着说:“这不能怪我,你又没提前说,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能用这个替代,不是纯金胜似纯金,这叫礼轻情意重。” 杜鹃目光热切望着齐越。 齐越心里跳了一下,赶忙补充了一句:“革命情谊贵比真金!” 话一出口,立刻冷场。 两人坐下来,默默吃着饭。 “李文彪有消息吗?” 齐越问。 杜鹃头也不抬的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李文彪来滨江了,暂时住在十二道街那边。” “他还回去吗?” “安国军还在月亮泡一带搜索,散兵游勇,回去也是躲着。另外,邱站长已经在着手准备,要展开一次报复行动,我们缺少得力的行动人员,李文彪刚好用得上。” “报复的目标是谁?” “主要目标圈定了四个,白沛岑、荣奉、黄有为,高克俭,除掉其中一个就是胜利!” 黄有为是警察大队大队长。 齐越问:“需要我做什么?” “留意他们近期的动向,尤其是警察厅那几个,随时向我汇报。另外,猛虎寨被俘的那些人,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要设法营救。” 杜鹃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齐越说:“我也吃好了。” 杜鹃看了看桌上的菜:“吃的这么少,是菜不合口味吗?” “挺好的。” 齐越犹豫了一下:“杜鹃,我是真心实意想送你生日礼物,没有戏弄的意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要是提前说一声就好了。” 杜鹃展颜一笑:“我又没怪你,解释这么多干嘛,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喜欢过生日,过一回生日长一岁,越过越老。” 齐越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杜鹃叹了口气:“最近心情也确实不好,小玉走的那天,在房间里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弄得我也很难受……如果她是演戏给我看,演的未免也太真了一点。” 齐越说:“不管她是真是假,她走了是好事,起码我们在家里是安全的,可以正常说话。” 杜鹃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安全最重要。对了,你这次回来,没去看看白小姐吗?” 齐越一脸无奈:“别提她行吗?” 杜鹃笑着说:“好了,轮到你心情不佳,咱俩扯平。” 齐越苦笑:“扯平。” “呵呵。” “姜斌有消息吗?” “他还在养伤,具体情况不了解。” “哦……站长什么时候见我?” “猛虎寨出了事,站长要处理善后,至于什么时候见你、我估计,可能要往后拖一拖了。” “知道了。我去刷牙。” 齐越去了盥洗间。 杜鹃目光一瞥,伸手拿起那枚纸戒指,举在眼前看了一会,套在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 第238章 立冬(上) 周六。 农历九月二十。 今日立冬。 清晨。 寒风中。 细碎的雪花漫天飞舞。 白雪靠在床上,手上捧着陈天华的《警世钟》,轻声朗读:“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腥风血雨难为我,好个江山忍送人。万丈风潮大逼人,腥膻满地血如糜。一腔无限同舟痛,献与同胞侧耳听……” 门一开,白沛岑走了进来。 白雪赶忙把书背到身后,气恼的说:“爹,你怎么也跟妈一样呢,不敲门就进来!” 白沛岑笑着轻轻敲打额头:“我这是高兴糊涂了,忘了敲门的事,雪儿,我特意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晚上,在名古屋当地警方的配合下,特高课突袭了赤骑总部的秘密据点,打死11人,逮捕24人!” 白雪撇嘴:“我才不信呢。” 白沛岑说:“我堂堂警察厅厅长,需要编故事骗自己的女儿吗?那好,你听着:大岛义次郎,四十五岁,名古屋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五年前,在日共的支持下,秘密创办了赤骑,该组织以富家子弟为目标,积极发展成员,筹措资金支持共产赤化!” 白雪震惊之余,半晌无语。 白沛岑继续说:“当时,他们正在开会,警察冲进去的时候,双方发生了交火,大岛义次郎趁机焚烧了一些重要文件,其中包括赤骑的成员名单,唉,太可惜了,要是能拿到名单,就能将赤骑成员一网打尽!” “那、大岛教授呢?” 白雪忍不住问。 白沛岑颇有些幸灾乐祸:“那位大岛教授试图跳窗逃跑,他大概忘了自己是在四楼,而且还是头朝下跳的,可怜啊,摔了一个头破血流筋断骨折,没等送医院就咽了气。” 白雪低下头,眼泪汪汪。 白沛岑看着女儿:“哭什么,你应该高兴才对。松井大辅死了,大岛义次郎死了,名单烧毁了,从今以后,再也没人知道浮萍是谁。” 白雪哽咽着说:“大岛教授、是公认的好人,所有人都喜欢他、尊敬他、崇拜他……他教会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他很勇敢,他不是要跳窗逃跑,他是不想连累别人……” “哎呀,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谢谢他,最起码,他没有连累浮萍,呵呵。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就要变成大花脸了。” 白沛岑打趣着女儿。 白雪赌气转过身,藏在身后的《警世钟》露了出来。 白沛岑伸手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雪儿,这类书,以前看也就看了,从今天起,不许再看了,碰都不能碰,明白吗?” 白雪闷声说:“为什么?” 白沛岑皱了皱眉:“为什么?因为这是禁书!” 白雪嘟囔着:“这也禁那也禁,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怕什么……” 白沛岑语重心长的说:“雪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幸亏是有贵人相助,你的运气也还算不错,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白雪擦了擦眼泪,呛声说:“我当然知道后果,但我也知道,是非对错,善恶美丑!” 白沛岑四处看了看,从书架抽出一本徐志摩的诗集:“伱喜欢徐志摩的诗,你也认可他的为人、他的思想,对吧?徐志摩去过苏廉,你知道他是怎么评价那个赤色政权吗?” 白雪搅扭手指,默不作声。 白沛岑说:“他说: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是可以实现的,但在现实与天堂中间隔着一座血海,人类得渡过血海,才能到达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血海。雪儿,你知道,对普通人而言,血海意味着什么吗?” 白雪不服气:“苏廉在进行一项空前伟大的政治试验——这句也是徐志摩说的。既然是伟大的试验,难免要付出一些代价。” “所以、谁是那些代价呢?” “………” “好好想想吧,书我没收了,以后不许再看。” 白沛岑开门走了出去。 …… 下午两点钟。 特务科科长室。 宁致远和齐越走了进来。 高克俭坐在办公桌后面,满面春风的说:“叫你们来,是有件好消息要宣布,昨天晚上,特高课突袭了设在名古屋的赤骑总部,赤骑骨干分子死的死,抓的抓,一个不剩,悉数落网,这可是个天大的喜讯啊。” 宁致远问:“赤骑组织严密,特高课是怎么查到的?” 高克俭说:“上次在滨江,朴英宰抓的那个本田宏太,被引渡回国后,受不了严刑拷打,供出了他的上线,通过他的上线,又找出了赤骑一个级别不低的头目,特高课设了一个局,诱捕了那个头目,然后顺藤摸瓜,掌握了赤骑的活动规律,趁着他们开会的时候,来了一个连窝端!” 齐越分析着说:“像这种大案子,说起来简单,侦办过程一定极为复杂,特高课能够一举成功,肯定是经过了周密的部署。” 高克俭表示同意:“那是肯定的,凡是涉及共党的案子,就没有容易的,这么多年来,我是深有体会啊……哦,对了,宁队长,猛虎寨那个俘虏审出结果来了吗?” “据俘虏交待,当天晚上,猛虎寨其实已经收到了情报,只不过呢,阴差阳错,因为一个意外,匪首李文彪没能及时看到……” 宁致远把经过复述一遍。 高克俭问:“找到那个会计了吗?” 宁致远说:“暂时还没有。滨江一共有六家被服厂,分布在不同的区,我们得一家一家的查,人手方面,至少需要一个组的人。” 高克俭眉头紧锁:“一个组……那个会计有问题还好,要是没问题,白白浪费人力物力,犯不上。这样吧,通知当地警署先查一下,有结果了,我们再派人跟进。” “好,我一会就去安排。” “还有就是、你们也都知道,染川一男少佐,将会担任特务科副科长,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滨江赴任,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高克俭坐直身子:“进来。” 秋山由美推门进来,见宁致远和齐越在场,客气的打着招呼:“宁队长,齐副队长,你们好。” 高克俭问:“有事吗?” 秋山由美迟疑了一下,见高克俭没有让这两位回避的意思,这才说:“讨伐作战期间,通讯班没有拦截到任何一条敌台电文,共党似乎进入了无线电静默,这是很反常的现象,大战在即,他们应该频繁联络才对。” 高克俭点了点头:“确实很反常,往年讨伐作战期间,是共党电台最活跃的时候,他们需要交换情报,部署转移撤退方案,包括后勤补给等等,都要通过电台落实。” 秋山由美说:“昨天下午,我提审了一个抗匪俘虏,据他交待,他们的电台好久没使用了,我怀疑,他们并不是进入无线电静默,而是电台出了故障……” 齐越说:“抗匪躲在大山里,电台出了故障,等于是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他们一定会想办法修复,只要在各个关卡加大盘查力度,就有机会抓到那个去维修电台的人!” 高克俭略一思索,接口说:“说不定,还能从那个人的身上,搜出维修电台用的零件。” 齐越微笑着说:“没错。” 秋山由美补充着说:“只要带上金属探测器,不管电台零件藏的多隐秘,也一定能搜出来!” “嗯,好主意。” 高克俭嘴上赞同,实际上没什么兴趣,炸药已经安装完毕,只要抗联返回靠山屯,一夜之间就会灰飞烟灭,根本没必要查什么电台零件,弄不好反而会打草惊蛇。 秋山由美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我刚刚收到消息,猛虎寨匪首李文彪已经到了滨江,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六个手下。” 高克俭问:“消息准确吗?” 秋山由美说:“准确。” 高克俭沉思半晌,这才说:“猛虎寨的很多残匪,还在大山里东藏西躲,这种时候,李文彪不去归拢部下,忽然跑来滨江……我猜,他很可能是来和上级接头的。” 秋山由美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人在哪?” “十二道街附近。” “没有确切地址吗?” “本来有,但今天一大早,不知道什么原因,李文彪换了住处,暂时不清楚他去了哪里。” “秋山班长,你做的非常好,等抓到了李文彪和他的同党,我会向上面替你请功。额,我和两位队长还有事情谈,你先回去吧。” 高克俭和颜悦色的说。 秋山由美退了出去。 随着房门关上,高克俭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他看了看宁致远和齐越:“咱们这位秋山班长,本事大的很啊,李文彪来滨江这件事,我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人家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愧是中野警察学校训练出来的特工,查案能力令人叹服。” 宁致远说:“特务科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报网,查到了也正常,况且,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终究也还是您的部下。” 高克俭冷着脸说:“你别忘了,用不了多久,特务科就会多一位副科长,而且还是一个日本人,她是谁的部下,到时候也很难说。” “我觉得……” 宁致远还想继续说。 高克俭伸手制止:“好了,不谈这个了,我也只是闲聊,你们不用往深了想。不管怎样,这个情报很重要,宁队长,你马上安排人手,在十二道街附近秘密布控,发现李文彪的踪迹,暂时不要动他,等他和上级接头时,我们也来个连窝端!” 第239章 立冬(下) 傍晚。 雪还在下。 气温骤降。 高克俭来到副队长室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科长,您还没走啊?” 齐越起身相迎。 高克俭笑容可掬:“想走没走成,车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我让司机班给您另外派车。” 齐越伸手去拿电话。 高克俭摆摆手:“不用麻烦他们了,你晚上没什么事吧?” “额、没什么事。” “那正好,我坐你车回去。” “行,您稍等一会,我收拾一下。” “不着急。” 高克俭背着手,缓步来到窗前,看了一会漫天飞雪,自言自语的说:“立冬下雪,雪下一冬。今年的雪,怕是少不了了……” 高克俭家在警校胡同,距离警察厅最多二十分钟车程。 警校胡同的住户,基本上都是铁路警察,包括很多日籍警察,胡同的名字也是由此得来。 伪满建立伊始,东北各地反抗组织纷纷成立,其中滨江地区的北满义勇自卫军最为声势浩大,关东军为了加强防御,在包括警校胡同在内的主要路口,修建了炮楼碉堡。 现如今,抗联对市区构不成威胁,大部分军事设施都已拆除,地处战略要塞的警校胡同的碉堡得以保留,内部稍加改造之后,成了日本宪兵换岗的临时休息场所。 其实,以高克俭的级别,本可以换更好的住所,但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一直住在警校胡同,胡同口碉堡内,全天24小时都有日本宪兵,等于是额外增加了警戒保障。 他曾不止一次感慨过:“有这座碉堡,睡觉都踏实!” 灰白色二层洋楼,不大不小的院子,门垛钉着铜牌:警校胡同23号,这里就是高克俭的家。 高太太撑着伞,站在院门口,见高克俭下了车,快步迎上前:“我正准备关大门,看见车过来了,一猜就是你,就多等了一会。” 高克俭解释着说:“车坏了,是齐副队长送我回来的。” “高太太,你好。” 齐越下车打招呼。 高太太一脸惊喜状:“嗳呀,是小齐啊,瞧我这眼神,天也黑,还以为是司机呢,那啥,今天立冬,家里包饺子,小齐难得来一回,要是不嫌弃的话,吃完晚饭再走。” 高克俭对齐越说:“你晚上不是没什么事吗?既然赶上了,就别客气了,我跟你说,我们家很少在家里招待客人,你是头一个。” 夫妻俩一唱一和,齐越不好拒绝。 此时,一名骑着脚踏车的警察恰好经过,看到高克俭夫妻站在门口,立刻从车上下来,客气的打着招呼:“高科长,高太太。” 高克俭微笑着说:“下班了?” “哎,刚下班。” 警察陪着笑脸,推车走了。 高克俭迈步进了院子,边走边对齐越说:“铁路段警务处的,刚搬来没多久……他姓啥来着?” 一旁的高太太埋怨着说:“你可真是的,邻居住着,姓啥都不知道,姓郑,郑玉新。” 高克俭笑着点点头:“对对,是叫郑玉新。认识归认识,就见过两三回,没什么印象……” 进了屋子,高克俭去换衣服。 高太太忙前忙后,十分的殷勤:“小齐,随便坐,千万别客气,到这来就像到家一样,伱是不知道,平时在家里,你们科长可没少夸你,艘鹩医爬愣徙聪明能干,是科里的顶梁柱……” 楼梯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睡衣,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站在楼梯转弯处,哈欠连天的说:“妈,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啊?” 高太太赶忙说:“明宇,快下来,家里来客人了。” 高明宇到了楼下,上下打量着齐越,冷淡的说:“哦,这不是亲手处决抗联的齐警佐嘛,上过报纸,大名鼎鼎,我认识。” 高太太做着引见:“小齐呀,这是我儿子高明宇,在国立大学滨江学院读书,平时住校,明天公休日嘛,今天回家住一晚。” “明宇,很高兴认识你。” 齐越伸出手。 高明宇摊开手:“不好意思,没洗手,就不握了吧。” 齐越笑了笑:“没关系。不过,我要纠正你的用词。” 高明宇一愣:“什么用词?” “是抗匪,不是抗联。” “………” 换了衣服的高克俭迈步走了进来,瞪了儿子一眼,阴沉着脸说:“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说话没深没浅!” 高明宇没吭声,默默坐到一旁。 高太太赶忙打着圆场:“大家都饿了,先吃饭吧,小齐,快请坐……刘妈,开饭了!” 过了一会,佣人刘妈把饭菜陆续端上餐桌,看得出来,这是一餐精心准备的饭菜,除了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六个热菜,两个凉菜,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样样俱全。 “妈,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高明宇多少有些惊讶。 高太太笑道:“小齐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当然要丰盛一些。” 看到这桌饭菜,齐越多少猜到了:高克俭的车坏了,让自己送他回家,包括高太太恰好等在院门外,其实是早就安排好的。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邀请。 不然的话,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做这么一大桌子菜。 落座之后,高克俭兴致很高,让佣人刘妈拿来一瓶红酒,对齐越说:“这瓶酒,说起来有年头了,这还是我给脏少蟀当侍卫的时候,有一次,他在北平六国饭店跳舞,哦,对,就是满洲事变那年,九月十八日。当时,我们几个侍卫吃饭,脏少蟀正在兴头上,一时高兴,赏了我们这瓶酒,说是法国顶级葡萄酒,还没等打开呢,沈阳打来长途电话,他爹张大帅出事了。” 高明宇叹了口气:“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最当行。美人帐中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高克俭笑道:“马君武也是道听途说,一时激愤写了这首诗,其实啊,在这件事上,胡蝶是冤枉的,九一八那天,她人在天津呢,脏少蟀在北平,他们压根就不认识……” 高太太佯嗔着说:“好了好了,陈年旧事了,老提那些做什么,再不动筷子,菜都凉了。” 高克俭站起身,亲自给众人倒酒:“好,听太太的,不提了。我也算借花献佛,借脏少蟀的酒,欢迎齐副队长来家里做客,干杯!” 说着话,他举杯一饮而尽。 齐越思忖着,高克俭拐弯抹角,请自己到家里做客,应该不是吃顿饭这么简单,肯定另有目的。 比较意外的是,从高明宇的态度上来看,似乎良知未泯…… 酒过三巡,高克俭问:“刘万春通共,你怎么看?” 齐越说:“我认为,对这种人,必须严惩,不能因为他有一个当律师的儿子,就拿他没办法,在满洲国,通共是重罪,我们只要拿到证据,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他这么说,其实是在提醒高克俭,没有证据,不能抓刘万春。 高克俭点了点头:“是啊,问题就在这,没证据,就不能抓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我个人而言,还是能够理解刘万春的,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枪口的威逼下,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他别无选择……” 第240章 永享富贵的秘密 “据我所知,这两年,抗匪没少了向刘万春借钱借粮,名义上是借,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谁还能指望他们将来偿还吗?说白了,这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事。” 高克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齐越皱眉:“这么说,抗匪和刘万春的事,您早就知道?” 高克俭微微一笑:“在滨江地界,没有什么能瞒过我的耳目。” 齐越说:“这么看来,刘万春通共,是确定无疑了。” 高克俭说:“借钱借粮给抗匪,刘万春也是迫于无奈。前两年的军火走私案,我和他打过交道,给我的印象,他就是一个爱财如命的土财主,至于说通共,他没这个胆子。” 齐越问:“两年前的军火走私案,他到底参与了没有?” 高克俭淡淡的说:“哪来的什么军火走私案,就是几个从苏廉逃出来的沙鹅军人,想把随身携带的枪卖了,刘万春呢,听说这件事后,通过中间人,把这批枪买了下来,用来装备他家里养的十几个护院。” “就是说,他确实购买了军火,但没那么严重。” “这种事可大可小,说轻微就轻微,说严重就严重,现如今,买几条枪看家护院,情有可原,加上证据不足,我也就没深究,算是卖给刘孝臣一个面子,否则的话,哼,刘万春想全身而退,哪那么容易。” “哦,原来是这样……” 齐越暗自猜测:今天这顿饭,十有八九和刘万春有关。 高太太张罗着:“小齐啊,别光顾着说话,多吃菜。” 高明宇忽然开口说:“齐警佐,我听说,你是北平人。” 齐越说:“是的。” 高明宇又问:“你们北平,立冬也吃饺子吗?” 齐越说:“立冬吃饺子这个习俗,好像北方地区都差不多。” 高明宇眼皮不撩,夹了一个饺子蘸了蘸醋碟,淡淡的说:“我也纠正你的用词,不是什么北方地区,北平是中国,这里是满洲国。” 齐越愣了一瞬,笑道:“好啊,你这是挖坑等我跳呢。” 高明宇阴郁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哼哼着说:“一报还一报,咱俩扯平。” 高克俭皱眉:“你的这点小聪明,用的可真是地方!” “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高明宇小声嘟囔着。 高克俭脸色沉了下来。 高太太训斥儿子:“有客人在呢,你就不能少说一句!” “……我吃饱了。” 高明宇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转回头说:“行了,你们也别绕弯子了。齐警佐,我爹想让伱当中间人,就这点事。” 齐越看了看高太太,又看了看高克俭:“什么中间人?” 高克俭用手点指儿子背影,恼怒的说:“你说这孩子,没大没小的……都是你惯的!” 最后一句,他是对高太太说的。 高太太息事宁人:“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小齐问你话呢,谈正事吧。” 高克俭默不作声,在心里打了一遍草稿,这才对齐越说:“你知道,那个刘万春,为什么宁愿被抗匪三番五次的勒索,也不离开刘家堡吗?凭他的财力,完全可以举家搬来滨江,甚至去新京都可以。” 齐越想了想:“我听人说,刘氏宗祠在刘家堡,可能是担心搬走了,没人照看吧?” 高克俭说:“宗祠也不用天天去,雇两个人照看就行,他之所以不走,是因为一个秘密,一个能让子孙后代永享富贵的秘密!” 齐越问:“什么秘密?” 高克俭正色说:“这件事,到目前为止,我只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是宁致远,另一个就是你。” 齐越说:“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高克俭一脸的郑重其事,言辞恳切的说:“你是我特意从刑事科调来的,又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呢?” 高太太有些不耐烦,催促着说:“车轱辘话没完没了,别卖关子了,你倒是接着说呀!” 高克俭瞪了她一眼,这才说:“这件事,说起来跟满铁还有些关系,五年前,满铁的地质勘探人员,在刘家堡附近一座荒山上,发现了煤炭储量,他们动用了各种大型工程设备,大张旗鼓的开山采矿,结果,挖了大半年,连一块煤渣也没挖到,满铁认为是勘探有误,于是派人封了矿洞,采矿的事,就这么草草收场……” “谁能想到,煤矿没挖出来,挖出了一座金矿!” 高太太忍不住插话。 齐越很惊讶:“金矿?” 高克俭叹了口气:“有时候,人不信命不行,人家就是有这个财,刘万春的小儿子,和村里几个小孩到山上玩,无意中捡到了一块亮闪闪的石头,他觉得好玩,就带回了家……” 事情很简单,刘万春少年时,在金店当过学徒,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块成色很高的矿金,于是亲自带人上山,经过反复查找,最终确认,矿金来自被满铁废弃的矿洞。 有了这个重大发现,刘万春欣喜若狂,他当机立断,花了一笔钱,以开荒种田为由,从满铁手中买下了包括矿洞在内的荒山。 为了保守秘密,刘万春也是煞费苦心,先是在山脚下新建了房屋宅院,全家都搬过去住,也真的像模像样的开荒种田,用来掩人耳目。 “这会是真的吗?” 齐越半信半疑。 高克俭说:“你想想看,乡下的一个土财主,动辄几十担粮食、上千块的钞票,白白送给抗匪,他哪来这么多钱?最关键的是,他明明可以离开刘家堡,到城里享清福,却心甘情愿受人勒索,死活就是不走,侧面也证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齐越想了想:“可是、当初开采煤矿的时候,满铁那么多人,怎么会没发现金矿呢?” 高克俭说:“满铁派去的专业人员,都是奔着煤矿去的,他们带去的设备,很可能探测不到金矿,也或者金矿很隐蔽,没人留意。” “这倒是有可能……” 齐越若有所思。 高克俭吃了一口菜,继续说:“听说这件事后,我开始也不太相信,但我派人留意刘万春的动向。去年夏天的时候,刘万春亲自去了一趟新京,通过他的大儿子刘孝臣,卖给一家金店15公斤粗加工的矿金,至此,这件事就算彻底坐实了!” 齐越问:“您打算怎么办?” 高克俭叹息着说:“唉,人家有这个财运,除了羡慕,咱们也做不来什么,总不能像抗匪一样,打个欠条,硬把金矿要过来,那样的话,刘孝臣也不会善罢甘休。” 齐越说:“我有个办法。” 高克俭问:“什么办法?” 齐越一本正经的说:“把情况上报,由政府出面,就以修建军事设施为由,强制征用那片荒山,刘孝臣也拿咱们没办法。” 还没等高克俭开口,高太太先急了:“那怎么能行呢,情况一上报,金矿就成公家的了,咱们白忙活一场,图啥呀……” 高克俭轻咳一声:“什么叫白忙活一场,我计划这件事,也是为了能让这笔财富用于国家!” 高太太瞪着丈夫:“啥?用于国家?昨天你不是说……” 高克俭打断她的话头说:“我和齐副队长商量正事,你一个女人家,就别跟着掺和了!” 说着话,他对高太太使了一个眼色,高太太发了一会愣,不情不愿的起身离开。 等高太太走了,高克俭换了一副笑脸,对齐越说:“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落到一个土财主手里,怎么都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现在好了,咱们掌握了他通共的证据,可以名正言顺把金矿要过来!” 齐越问:“怎么要?” 高克俭说:“过两天,你亲自去一趟刘家堡,当面找刘万春谈一谈,只要他愿意让出金矿的一半,对他的所作所为,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他要是不答应,就说他暗中勾结抗匪,给他按一个通共的罪名!” 齐越迟疑着说:“问题是,我们手里只有一个人证关大智,如果刘万春咬死不承认,加上有刘孝臣替他撑腰,想定他的罪也很难……” 高克俭坐直了身子,微笑着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我之前已经问过了,俘虏的抗匪当中,有一个叫王宝昌的,他跟着张兆临去过刘家堡,刘万春认识他,你带王宝昌去,就说是张兆临派你们来借粮,刘万春只要答应,证据不就有了吗?” 第241章 一家子戏精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高克俭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哼唱西皮流水,吃一口菜,喝一口酒,自己给自己打着节拍,看上去怡然自得,十分的惬意。 高太太推门走了进来,坐到丈夫对面的椅子上,忧心忡忡的说:“你说、这个齐越,到底听没听懂你的意思啊?万一他要是把金矿的事,向上面汇报,那可就糟了。” 高克俭微微一笑:“以他的聪明,不可能听不懂。” 高太太埋怨着说:“你说你也是的,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得绕个弯子。” 高克俭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毕竟是他的上司,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可以和他心照不宣,但不能直言不讳。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说,话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请他到家里来吃饭,就是要通过你,把我的真实想法传达给他。另外就是,齐越这个人,我总觉得有点琢磨不透……” 楼梯传来脚步声,高明宇从楼上下来,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边吃边说:“为了陪你们演这场戏,我都没吃饱。” “饺子凉了,你先吃点别的,我让刘妈把饺子热一下。” 高太太端着饺子去了厨房。 高明宇问:“爹,我表现咋样?” 高克俭说:“非常好。” 高明宇想了想:“可是我不太明白,您既然这么信任齐越,把金矿的事都告诉他了,为啥还让我演这出戏呢,有这个必要吗?” 高克俭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没必要,但就怕有必要。明宇,伱记住,以后见到齐越,要保持你今天的状态,让他觉得你同情反抗分子,而且对满洲国心怀不满。” “我觉得,您多虑了,齐越救过皇上,亲手处决过抗匪,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我没说他是奸细,这叫防患于未然,做特工就是这样,即便是对自己人也不能完全相信,尤其当你感觉到,无法完全掌控他的时候,就更要加一分小心,懂吗?” “懂了。” 高明宇满眼崇拜之色。 高克俭继续说:“以你今天的表现,在反抗分子眼里,绝对是那种可以争取的进步青年,在这方面,他们的嗅觉比狗还要灵敏,你只要伪装的好,早晚会有人和你接触,等到时机成熟时,就可以一举拿下!” 高明宇站起身:“爹,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高克俭示意他坐下,叹息着说:“让自己的儿子做诱饵,我也是无奈之举,来了一个秋山由美,马上又要来一个染川一男,我要是再不办几件大案子,以后肯定会受到排挤,甚至被踢出特务科都有可能!” …… 晚上八点钟。 雪还在下。 杨丰沿街疾步快走。 齐越远远跟在后面,准备故技重施,把密写信交给杨丰。 经过一条僻静的小马路,眼见四下无人,正准备有所行动时,齐越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想起宁致远说的一句话:“这件事,除了那些日本兵,只有你我是知情者……” 毫无疑问的是,如果把密写信就这么交给杨丰,将来滨江支队返回靠山屯,第一件事肯定是拆除炸药,到那个时候,等于是把泄密的矛头,直接引到了自己身上。 对一名潜伏者来说,冒着暴露的危险传递情报,不是明智选择,应该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齐越走神的工夫,杨丰招手叫了一辆洋车,对车夫说了地址,车夫跑的飞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半小时后。 齐越来到伊莎贝拉。 恰在此时,满铁的调查员长谷川拿着一枝玫瑰花,在售票口买了门票,兴冲冲进了舞厅。 齐越四处看了看,宁致远的车,停在舞厅门外东侧。 此时,宁致远和美珍在跳舞。 看见齐越进来,杜鹃迎了上来:“怎么来这么晚?” “高科长请吃饭,耽误了一会。” 齐越说着话,举手示意和舞池里的宁致远打着招呼。 另一边,白鹅舞女丽莎坐在吧椅上,搔首弄姿,撩拨着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客人,见长谷川走过来,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长谷川满脸堆笑:“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额,这是我特意买的玫瑰花,送给你。” 丽莎淡淡的说:“让你破费了,玫瑰花很贵的哦。” 长谷川搓着手说:“主要是滨江太冷了,鲜花都是暖棚培育出来的,贵一点也是合理的。丽莎小姐,赏个脸,我们跳支舞好吗?” “很抱歉,我约了人了,下次吧。哦,谢谢你的花。” 丽莎表现的不冷不热。 长谷川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怏怏不乐的坐到一旁。 齐越冷眼旁观,他看出来了,长谷川应该是很喜欢丽莎,丽莎似乎对长谷川没什么兴趣。 杜鹃在一旁说:“在伊莎贝拉,长谷川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不光是丽莎,舞女都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齐越看着杜鹃。 杜鹃把一个剥了皮的桔子递给齐越,微笑着说:“我们是搭档,要是连这点默契都没有,还算什么搭档呢。长谷川是满铁的调查员,擅长绘制地图,好色是他的弱点。” 齐越说:“好色又吝啬,女人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人。” “你倒是挺懂女人的。” “这是常识。” “从哪能学到这种常识?” “很多地方都能学到,尤其像伊莎贝拉这种娱乐场所。” “高克俭为什么请你吃饭?” “财迷心窍。” “………” 齐越低声说:“他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刘家堡村的刘万春有座金矿,他想派我去一趟刘家堡,想办法给刘万春按一个通共的罪名,逼迫刘万春把金矿的一半让给他。” 杜鹃环顾四周,看了一眼独自喝闷酒的长谷川,喃喃着说:“一个色迷心窍,一个财迷心窍,今天晚上,离不开财色这个话题了……” 第242章 潜移默化 一曲结束。 宁致远回到座位。 齐越说:“远哥,你以前跳探戈,像是在和人摔跤,短短几天时间,跳的有模有样了。” 宁致远呵呵一笑:“熟能生巧,美珍教的也好。” 美珍奉承着说:“主要还是远哥聪明,悟性高,换那种笨人呀,怎么教也教不会。” 杜鹃也跟着敲边鼓:“真是这样。我刚认识齐越那会,教他跳探戈,一晚上的工夫,好好的一双高跟鞋,硬是让他踩掉了皮。” 美珍掩嘴偷笑。 宁致远哈哈大笑。 齐越也跟着笑。 气氛很欢乐。 宁致远招手叫来服务生:“今晚我做东,都别客气,吃啥喝啥随便点,我算是看透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乐呵一天算一天!” “远哥说的太对了!” 美珍热烈鼓掌。 宁致远心情愉悦:“每人一杯威士忌,要双份的,难得这么高兴,我们今晚来一个不醉不归!” 齐越说:“给我一杯柠檬茶。” 美珍说:“齐警官,不要扫兴嘛。” 齐越歉然说:“我在外面喝过了,再喝,车都开不走。” 宁致远微笑着说:“高科长家的酒,好喝吗?” “远哥,你都知道了?” 齐越故作惊讶状。 宁致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其实,齐越早就想到了,今晚在高克俭家里吃饭,包括派自己去刘家堡这件事,以高克俭和宁致远的关系,宁致远不可能不知道。 杜鹃和美珍去了卫生间。 齐越问:“远哥,高科长这么信任你,怎么不派你去呢?” 宁致远说:“上次的军火走私案,刘万春来过警察厅好多次,他认识我。不光认识我,特务科上上下下,差不多都能混个脸熟,派别人去,一准露馅,只能是你去。” “哦,怪不得呢……” “你哪天去?” “后天。” “你去的时候,得好好装扮装扮,最好弄一身旧衣裳,刘万春也不白给,别让他看出破绽。” “我知道。对了,上次在靠山屯,我要去抓刘万春,你拦着不让,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宁致远坦率承认:“是的。当时没告诉你实情,我也是奉命行事,高科长特意嘱咐过,金矿的事跟谁都不能提,我担心,你贸然去抓刘万春,会打乱高科长的计划。” 齐越感慨着说:“高科长说的对,人得信命,谁能想到,废弃的矿洞里,居然藏着一座金矿,那个刘万春,简直就是鸿运当头。” 宁致远默然片刻:“齐越,你真的相信,金矿的事?” 齐越说:“这还有假吗?” 宁致远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心里话,高科长跟我说的时候,我是不太相信。你想,真要是发现了金矿,刘万春根本不用隐瞒,他完全可以申请采矿牌照,购买冶金设备,光明正大的开采。” 齐越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刘万春再有钱,也只是一个乡下土财主,他没能力保住那么大的一笔财富,甚至会因此带来杀身之祸。远的不说,山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绺子,知道这件事后,肯定都想分一杯羹。” 宁致远说:“单凭一个刘万春,他就算把棺材本押上,光是采矿的设备都买不起。但是他可以找有实力的公司合作,比如说满铁。有满铁做后盾,没人敢打金矿的主意。” 齐越皱眉:“一个乡下土财主,他能想到这么远吗?” “刘万春想不到,他儿子刘孝臣肯定能想到。” “那倒是,刘孝臣有这个见识……” “所以,我才觉得不靠谱。” “金矿这件事,高科长从哪得来的消息?” “不知道。可能是哪个密探,无意中探听到的吧。” “这些话,你跟高科长说过吗?” “说过,他不信。” “为什么不信?” “有时候,高科长很固执……当然了,我也是瞎猜,到底有没有金矿,只有刘万春知道。” 宁致远坐直身子,看着扭腰摆胯朝这边走来的美珍:“公事到此为止,今晚只谈风花雪月。” “美珍小姐真漂亮。” 齐越赞叹着说。 宁致远感慨着说:“不怕你笑话,我活了三十多年,认识美珍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女人,以前的三十多年,白活了。” 说话间,美珍和杜鹃来到近前。 美珍拿起酒瓶,给宁致远倒酒:“远哥,你多喝一点。” 宁致远借着酒意,摩挲美珍浑圆的臀部:“再喝就醉了。” 美珍妩媚一笑,嗲声嗲气的说:“醉了怕什么,明天是公休日,反正你又不用上班……” 酒色乱人心智,沉迷于此的宁致远,越来越喜欢这种花天酒地的生活,随之而来是工作上的懈怠和随意,而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 夜里九点钟。 昏暗的房间内。 姜斌和谢尔盖相对而坐。 “你怎么来了?” 姜斌问。 “咳咳咳……” 谢尔盖咳嗽了好一会,这才说:“我快要死了。” 姜斌皱眉:“不至于吧。” 谢尔盖也不废话,三下五除二,解开外衣和内衣纽扣,袒露出缠着绷带的胸膛,再把绷带解开,向姜斌展示流脓发黑的伤口。 姜斌问:“这么久了,瓦洛基卡还没找到血清吗?” 谢尔盖冷哼了一声:“等他找到了,我已经烂死了。” 姜斌站起身,帮着谢尔盖重新缠上绷带,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姜斌伤势恢复的很快,不用别人搀扶,借助手杖就能独立行走。 谢尔盖神情阴郁,慢慢系着扣子:“瓦洛基卡检查过了,我身上的毒已经感染了肺部,再不治疗,我就算没烂死,也会咳死。” 姜斌叹了口气:“谢尔盖同志,对你的遭遇,我只能表示同情,我不是医生,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你能帮上忙。” “……怎么帮?” 谢尔盖又咳嗽了一会:“我听人说,配制毒药的人,一定有解药。姜,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槐花巷,找那个该死的齐越把解药要来,我不会讲汉语,只有你能帮我。” “这件事,瓦洛基卡知道吗?” “他知道。” “他同意了吗?” “他不反对,也没说同意。” “瓦洛基卡不表态,我们不能擅自行动,况且,以我现在的身体条件,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帮不上忙不说,反而会成为累赘。” “姜,你去了,什么都不用做,当好翻译就行。” 姜斌说:“问题是,他怎么肯把解药给你呢?” 谢尔盖眼中凶光一闪:“我已经查过了,齐越的女朋友,经常去滨江学院图书馆看书,只要抓了她,齐越肯定会把解药献出来!” 第243章 雪中漫步 第二天。 下午一点钟。 白公馆。 白雪百无聊赖翻阅报纸,一则广告引起了她的注意。 ——滨江第一初小学校,聘请国文教师一名,须高级中学及以上学历,月薪55元,课时津贴另补,有意者请至本校教务处接洽。 门一开,静姝走了进来,见白雪托腮做沉思状,于是出言戏谑着说:“我们的白大小姐,是在思考人生,还是在思考爱情?” 白雪把报纸递过去:“静姝,你来的正好,帮我参谋参谋,这份工作怎么样,适不适合我。” 静姝接过报纸:“什么工作?” 白雪说:“第一初小那个。” 静姝粗略浏览一遍,惊讶的看着白雪:“你要去当老师?” “你觉得我行不行?” “行倒是行……你的工作,白叔叔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他安排的工作,我没兴趣。” “政府部门多好呀,薪水高,福利待遇也好,前段时间,淑芬去了卫生署上班,她跟我说,她的工作就是看看报纸,喝喝咖啡,整理整理文件什么的,别提有多轻松了。” “所以我才没兴趣。每天庸庸碌碌,周而复始,大好的青春年华,在看报纸喝咖啡中度过,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教书有啥意义呢?” “教书育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有意义的工作吗?” 静姝想了想:“问题是……你家里能同意吗?” 白雪秀眉微蹙,思索了好一会,忽然眼睛一亮:“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来一个先斩后奏!” 静姝问:“怎么先斩后奏?” “我先去学校报名,如果被录取,他们反对也没用!” 白雪兴奋的走来走去。 静姝叹了口气:“人和人真是不一样,这几年,淑芬家里托关系找门路,好不容易补了空缺,淑芬也不过是卫生署一名普通文员,你呢,滨江的政府部门随便挑,可你偏偏喜欢当老师,唉,造化弄人啊。” 白雪目光热切:“我的选择,永远都是遵从本心!” 静姝眼珠一转:“你选择余锦程,也是遵从本心吗?” 白雪板着脸说:“你又瞎说,不就是和他一起看了场电影嘛,当时那种情况,总不能让他在外面等吧,再说了,你也在场呀。” 静姝说:“雪儿,依我看,你和余锦程挺般配的,你是厅长家的千金,余锦程身份地位也不差,而且他一心对你,不像那个姓齐的,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 白雪勉强笑了笑:“不说这个了,挺没意思的……静姝,我一会去图书馆看书,你去不去?” 静姝问:“你不是要去第一初小报名吗?” “傻瓜,今天公休日,学校放假。” 白雪打开衣柜,挑选了一会,拿出一件鹅黄色呢料外套,对着镜子左盼右顾:“静姝,我穿这件衣服,颜色会不会太艳了呀?” “我觉得好看。” “你别骗我。” “我骗你干嘛,真的好看。” “对了,你去不去呀?” “不想去,看书多闷……”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白雪打开门,门外是一身西装革履,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余锦程,手上捧着一束玫瑰花。 静姝凑过来,提鼻子闻了闻:“好香的花呀,余主任,这么大一束鲜花,至少要一块钱吧?” 余锦程说:“三块半。” 静姝很吃惊:“这么贵呀?” 余锦程说:“感情是无价的,送人的礼物,贵一点是应该的,另外,我也没觉得有多贵。” 白雪淡淡的说:“你说的没错,感情是无价的,但也不必用金钱来衡量,一束花三块半,这笔钱如果捐给慈善组织,我认为更有意义。” 余锦程脸上的尴尬,只停留了一秒钟,语气诚恳的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改正。” 静姝替白雪接过鲜花。 余锦程打量穿着外套的白雪:“你们这是要出去呀?” 静姝抢着说:“不是我们,是雪儿要出去,余主任,你要是有空的话,就陪她一起去吧,天气这么冷,坐车也能暖和一些。” 余锦程说:“愿意效劳。” 静姝把花束塞给白雪,嬉笑着说:“愿意陪你看书的人来了,我就不用去当电灯泡了吧?” 白雪瞪了她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 十分钟后。 漫天飞雪中。 余锦程驾驶轿车,兴致勃勃的对白雪说:“我决定了,以后每个月拿出十块钱,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捐给滨江的慈善组织,钱虽然不多,但是代表着我们一份心意!” 白雪刚要开口。 余锦程握住着她的手:“雪儿,我说过,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我的这份感情,你有权拒绝,我也有权表达,希望你能够理解。” 白雪权衡再三,终于轻叹了一口气:“我能理解。” 余锦程的追求方式,温文尔雅,行为得体,从来没有冒犯或失礼的时候,面对这样一个谦谦君子,再挑剔的目光也找不出毛病。 …… 傍晚。 雪还在下。 滨江学院图书馆刚刚闭馆。 白雪和余锦程是最后两个读者,余锦程的车停在学校大门东侧,西侧是去往青年路方向。 “我最喜欢这种天气,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走在厚厚的积雪上,心里格外宁静,世界似乎都变得干净透明,没有半点杂质。” 白雪感慨着说。 余锦程说:“让你这一说,我好像成了多余的人。” “只是一种心境。” 白雪解释着说。 余锦程想了想:“这样吧,我去开车,你先走,青年路有一家五金商店,我们在那汇合。” 白雪不解:“为什么?” 余锦程微笑着说:“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体会独自一个人,走在积雪上的那种心境了。” 白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沿街朝青年路缓步走去。 余锦程上了车,没急着启动轿车,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他在心里计算过,从滨江学院走到青年路,至少需要十分钟,等抽完了香烟,再追上去也来得及。 第244章 暗潮涌动 两小时前。 “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瓦洛基卡问姜斌。 姜斌说:“昨天晚上,谢尔盖来过,他跟我说,要绑架齐越女朋友,以此来换取解药,我觉得事关重大,必须向你当面汇报。” 瓦洛基卡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谢尔盖伤势很重,再拖下去,恐怕会危及生命,绑架齐越女朋友,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可他说,你没表态。” “对,我没表态。原则上,我不可能赞成,但又没理由反对,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属于个人行为,跟契卡没关系。” “你知道齐越女朋友是谁吗?” “我听谢尔盖说,是一个女学生。我没细问。” “她叫白雪,是滨江警察厅厅长白沛岑的女儿!” 瓦洛基卡吃了一惊:“你说什么?白沛岑的女儿?” 姜斌面色凝重:“对这个女儿,白沛岑视如珍宝,我现在担心,万一在绑架过程中,白雪出了什么意外,事情可就闹大了!” 瓦洛基卡愕然片刻,一拳砸在桌上,恨声说:“该死的家伙!谢尔盖隐瞒了实情,如果知道是白沛岑的女儿,我是不会同意的!” 姜斌问:“现在怎么办?” 瓦洛基卡说:“我这就去找谢尔盖,命令他停止行动!” 姜斌说:“按照计划,这个时间,他已经出门了。” 瓦洛基卡问:“你知不知道,他准备在哪里动手?” 姜斌说:“滨江学院图书馆,具体细节,他没说。” 瓦洛基卡皱眉:“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滨江学院可不是一所普通大学,而是专门培训对苏间谍的学校,关东军特务机关长涩谷纯一郎担任副校长,就很说明问题了,在这种地方动手,谢尔盖是疯了吗?” “这个情况,谢尔盖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姜斌略一思索:“既然知道,谢尔盖不会蠢到一个人去挑战一群受过培训的特工,我猜、他在路上动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瓦洛基卡点点头:“你分析的很对。那家伙隐瞒真相,就是不想我阻止他,说不定,他存心躲着我……怎么能找到他呢?” 姜斌说:“找到谢尔盖或许很难,但找到齐越很容易。” 瓦洛基卡问:“什么意思?” 姜斌说:“以契卡的名义,暗中给齐越示警,让他转告白雪,最近一段时间减少外出,等我们找到谢尔盖,事情也就解决了。” “为什么要以契卡的名义?” 瓦洛基卡有些不解。 姜斌说:“我们终究是情报组织,万一哪天落到他手里,通过这件事也能换来一些好感,他要是有良心的话,或许会手下留情。” 瓦洛基卡说:“有些道理……可是,他会相信我们吗?” 姜斌微微一笑,缓缓说:“我负责通知齐越,从我嘴里说出的话,他应该会很重视!” …… 此时。 傅家甸永丰被服厂。 小伍子揣着手来到门口。 门卫拉开小窗户。 小伍子说:“大叔,我打听一下,你们厂的会计是不是姓杨?” 门卫说:“不姓杨,你有事啊?” 小伍子陪着笑脸,解释着说:“没事,我一个亲戚在被服厂当会计,忘了是哪家了。” 门卫说:“东傅家甸有一家顺合被服厂,走路得一个小时,你要是不嫌远,就去那再问问。” “哎,谢谢您了。” “不客气。” 两人正说着话,四名挎着步枪的警察,朝这边走过来。 小伍子拉低毡帽帽檐,低着头和警察们擦肩而过。 看到警察登门,门卫赶忙迎出来。 领头的警长拍打身上的雪:“你们厂有几个会计?” “就一个。” “他叫什么名字?” “董成。” “人在吗?” “在。” “哪个房间?” “最里面那间,门上有牌子。” 会计室内,杨丰噼里啪啦打算盘,核算上个月账目。 警长推门进来,打量四周。 杨丰站起身:“警官,有事啊?” “叫什么名字?” “董成。” “你是被服厂的会计?” “是。” “证件看一下。” 杨丰掏出证件递过去。 警长接过证件,查验无误,带着人出了会计室。 站在被服厂门口,警长搓着冻得冰冷的手,对手下人说:“特务科那帮子,真他娘的能使唤人,大冷的天儿,他们休息不用上班,我们就得顶风冒雪挨个厂找人!” “最可气的是,找到了人,功劳也是特务科的,咱们最多是通报嘉奖,嘉奖又不当钱花!”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谁说不是呢……” 手下人七嘴八舌。 齐越坐在车里,远远的看着。 眼见警察奉命来被服厂找人,他并不是很担心,因为他知道,杨丰对外用的都是化名。 杨丰在检查站和猛虎寨用真名,是为了事后查不到“董成”的出城记录,他也只能使用真名,事出紧急,他没时间伪造新的证件。 齐越今天来,是准备找机会通知杨丰,敌人已经查到了线索,让他不要再来被服厂上班。 等警察都走了,杨丰拎着公事包,来到门卫室,掏出一包香烟放在桌上,对门卫说:“我最近嗓子不舒服,戒烟了,给你抽吧。” 门卫很高兴:“谢谢您了。” 杨丰笑着摆摆手:“一包烟而已,不值当谢……对了,那些警察,到底查什么案子?到我那又是问名字又是查证件的,给我弄得还挺紧张,以为被服厂出啥事了呢。” “我听他们说,是奉了特务科的命令,在找什么人。” “哦,肯定是大案子……行了,账也对完了,我回去了。” 杨丰开门走了出去。 他知道,凡是特务科插手的案子,十有八九和反抗组织有关,警察突然上门找人,而且目标是会计,显然是查到了线索,不管是不是冲自己来的,被服厂是不能再来了。 今天下雪,杨丰没骑脚踏车,他步行来到电车站,手伸进兜里,准备拿零钱买票,手指在兜里触到了一个明显折叠的纸条。 杨丰不动声色,随着人群上了电车,回到家后,掏出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句话:他们在找被服厂的会计杨丰。 在电车站,齐越混在人群中,悄悄把纸条塞进杨丰兜里。 其实,齐越也想到了,以杨丰的警惕性,应该能察觉到危险,留纸条警示是确保万无一失。 第245章 中枪 齐越回到家,刚脱下外套,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喂?” “齐副队长,别来无恙。” “……姜斌?” “没想到吧,我居然还活着。” “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白雪在哪里。” “………” “我得到消息,有人要绑架白雪。” “谁要绑架白雪?” “白雪经常去滨江学院的图书馆,她今天要是去了,我估摸着,绑匪极有可能会动手,现在是下午四点钟,如果不及时阻止……” 不等姜斌说完,齐越立刻挂断,拨通了白公馆电话。 “喂,找哪位?” “我是齐越,让小姐接电话!” “小姐出去了,不在家。” “知道她去哪了吗?” “说是去图书馆了……” 齐越匆忙出了门,开车赶往滨江学院图书馆。 对姜斌提供的消息,齐越有些半信半疑,在滨江省范围内,胆敢公然绑架警察厅厅长的女儿,那除非是走投无路的亡命徒。 …… 半小时后。 青年路。 漫天飞雪中,白雪在五金商店门前站住,回想起和齐越在一起的时光,不免触景生情。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车门打开,谢尔盖冲了出来,还没等白雪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勒住脖子,用力往车里拖拽。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谢尔盖特意戴着能挡住脸的毛线帽子,他等了一个多小时,眼见白雪独自一人,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唔……” 白雪惊恐的挣扎着。 谢尔盖身上有伤,要想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强行塞进车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掏出枪,操着现学来的一句汉语吓唬白雪:“老实点!” 这时,余锦程开车赶到,看到这一幕,赶忙停车,开门下了车,厉声喝道:“住手!” 砰! 谢尔盖扣动扳机。 余锦程没看到对方拿着枪,猝不及防之下,中枪倒地。 “锦程!” 白雪惊叫一声,奋力挣扎。 谢尔盖倒转手枪,准备打晕白雪,否则的话,用不了三两分钟,附近的巡警就会赶到现场。 另一边,齐越已经下车,借着夜幕的掩护,蹑足潜踪悄悄靠近,因为白雪在对方手里,齐越不敢轻易开枪,顺手在地上捏了一个雪团,眼见情势危急,扬手把雪团砸了过去。 不偏不倚,雪团正中谢尔盖拿枪的手,啪嗒一声,手枪掉在地上,谢尔盖慌忙中稍有松懈。 趁着这个机会,白雪挣脱开,朝余锦程跑了过去。 砰! 齐越开了一枪。 谢尔盖恰好低头捡枪,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这时,远处传来尖厉的哨子声,五六个巡警肩上挎着步枪,骑着脚踏车,朝这边赶来。 谢尔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脱身,于是驾驶轿车夺路而逃。 齐越快步来到白雪近前:“雪儿,你没事吧?” 白雪泪眼婆娑,抬头看了齐越一眼,哽咽着说:“锦程中枪了……” 此时,巡警也都到了。 齐越掏出证件,对带队警长晃了一下:“特务科的,你们两个,把伤者扶到我车上,其余的人去追凶手,车牌号4936,丰田车。” 巡警不敢怠慢,把余锦程搀扶到齐越车上,白雪也跟着上了车,齐越猛踩油门,轿车风驰电掣,一路疾驰,朝满铁医院开去。 …… 第二天。 清晨。 满铁医院。 主治医生来到外科病房,对躺在病床上的余锦程说:“余警官,你的手术非常成功,休养一两个月,基本上就可以康复了。” 刚做完手术,余锦程身体十分虚弱,有气无力的说:“昨晚送我来的那位小姐,她去了哪里?” “白小姐一直待到半夜,直到你做完了手术,她才离开。哦,今天一大早,白厅长特意打来电话,询问你的伤情,他让我转告你,等到晚上下班后,会亲自来探望你。” 医生对护士说:“照顾好余警官,他有些低烧,一定要按时服药,万一引起并发症,那可不得了。” “是。” 护士答应着。 医生转身出了病房。 半小时后,白雪推门进来。 护士说:“白小姐,病人刚刚睡着,尽量不要打扰他。” 白雪点点头:“我知道。” 护士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看着双眼紧闭的余锦程,白雪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来医院之前,白沛岑语重心长的对女儿说:“算上这次,余锦程救了你三次,雪儿,人应该知恩图报,更何况,他是真心对你好。” “雪儿……” 余锦程轻声呼唤。 白雪坐到床边:“我在呢,锦程,你好些了吗?” 余锦程依然闭着眼睛,喃喃着说:“雪儿,快跑,坏人要抓你……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到你,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白雪愣了一会,起身出了病房。 听到关门的声音,余锦程慢慢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刚刚假装在昏睡中说的“真心话”,以白雪多愁善感的性格,必定深受感动。 …… 飘飘洒洒的飞雪中,一辆轿车行驶在城外公路。 开车的是赵振海,车后座是乔装改扮的齐越和抗联俘虏王宝昌,他们奉命前往刘家堡。 轿车在后岗子村路口停下,赵振海说:“齐副队长,我不能再送你们了,前面就是刘家堡,万一碰到刘万春的人,可就穿帮了。” “你别走远了,在村公所等我。” 齐越嘱咐着说。 “是。你们啥时候回来?” “顺利的话,下午就能回来,最迟不超过明天。” 赵振海奉承着说:“您亲自出马,肯定马到成功!” 王宝昌在一旁说:“齐副队长,能不能给我一支枪。” 齐越问:“你要枪干嘛?” “万一要是打起来……” “把心放肚子里,这趟差事,谈的是生意,以和为贵,打不起来。王宝昌,你记住,到那之后,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别多嘴!” “哎,我知道。” 两人下了车,朝刘家堡走去。 第246章 刘家堡村 方圆百里,刘家堡算是比较富庶的村子,原因只有一个:地多。 全村九十多户,人均一亩地。 当然了,普通村民大多是租地种的佃户,或是给地主家做长工,就比如刘万春,家里长工有三十多人,农忙季节还要雇短工。 …… 进了刘家堡,从村容村貌上,就能看出明显不同。 别的村子是坑洼不平的土路,刘家堡则是宽敞平整的砂石路,家家户户屋顶烟囱冒着轻烟,这说明家里在生火取暖,换做贫困地区,这种景象很难见到,只有冷得实在受不了,才在炉灶烧一两把秸秆。 刘万春家,坐落在村子的最北,紧邻那座光秃秃的荒山,两进的宅子,条石垒砌的院墙,四角修建了炮台,昼夜都有专人值守。 护院的武器五花八门,火铳抬枪老套筒,外加已经没了弹药的俄制莫辛骑步枪,即便武器如此简陋,一般的小股土匪也不敢轻易来犯,只要护院守住一两个小时,临近乡镇的民团保险队就会赶来增援。 齐越和王宝昌来到院门前,在炮台上往来巡视的护院警惕性十足,见有陌生人靠近,立刻摘下步枪,喝道:“你们是干啥的?” 王宝昌抱拳拱手:“劳驾给通报一声,就说西大庙油坊的兆掌柜,派我们来给刘老爷请安。” “等着!” 护院沿着阶梯下去,到里面禀报。 过了一会,院门打开,一个自称是管家的中年男子出来迎接,先是寒暄了一番,然后客气的说:“我们老爷有请,两位随我来。” 齐越拎着一只半新不旧的藤木箱子,里面装着一部录音机,这种青砖大小的微型录音机,由德国aeg公司研制,专门提供给本国及友邦情报部门,用来从事间谍活动。 毕竟,刘万春的律师儿子刘孝臣也不是好惹的,那是能和总理大臣说上话的人物,要想坐实刘万春的罪名,就必须拿到证据。 小雪还在下。 飘飘洒洒,漫天飞舞。 两进的院子,刘万春和家人住后院,下人护院长工都住在前院,东西两侧是存放粮食的仓房,成袋的稻米大豆高粱堆积如山。 东北地区的饮食习惯,向来以高粱玉米为主食,日本开拓团移民来了之后,开始大面积种植水稻,所产稻米全部供应关东军。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只要发现有人贩卖稻米,立刻就会遭到逮捕,原因很简单,稻米作为关东军的军粮,不可能私下对外出售,凡是出现在市面上的,大多来路不明。 相比较高粱米的粗粝,稻米软糯香甜,赶上风调雨顺的年头,产量非常高,最近一两年,本地人也开始种植水稻,除了留下少量口粮,大部分都被关东军低价收购。 几千年的传统,短时间很难改变,东北春夏两季干旱少雨,在缺少水利设施的前提下,种植水稻的终归是少数,耐旱、产量高的高粱玉米仍是绝大多数农民的选择。 对老百姓来说,能吃饱就行,口感没那么重要。 …… 在管家的引领下,齐越和王宝昌来到后院堂屋。 留着修饰过的八字胡,身穿宝蓝色对襟锦缎马褂,头戴一顶水獭的皮帽子,揣着棉护手,一脸庸人相的刘万春早已等候多时。 管家来到近前,恭声说:“老爷,他们来了。” 刘万春坐着没动,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水烟袋,上下打量了一会齐越,转脸对王宝昌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小王吧?” “哎,是我。” 王宝昌陪着笑脸。 刘万春吐出一排烟圈,再吐出一口“烟箭”从中穿过,语气里带着不满:“正月十五那天,你们兆掌柜亲自带着人,拉走了两千斤粮食,这还没到一年,咋又来了呢?” 齐越说:“新人越来越多,人多,吃的就多,您包涵。” “以前没见过你呀。” “我没来过。” “贵姓?” “免贵姓齐。” “小齐兄弟,主要是啥呢,我也有难处啊,今年收成不好,往年一亩地打七百斤粮食,今年六百斤都不到,除去分给佃户长工的粮,我自己也剩不下多少了,唉……” 刘万春唉声叹气,抽了一会烟:“这次借多少?” 齐越说:“还是两千斤。” 刘万春沉思半晌,伸手一拍大腿:“好吧,看在兆掌柜的面子上,我再借给你们两千斤!管家,叫几个长工来,帮他们装车。” 齐越说:“粮食先不急,兆掌柜有几句话,托我带给你。” 刘万春问:“什么话?” “宝昌,你和管家先出去。” 齐越对王宝昌说。 王宝昌退了出去。 刘万春示意管家也出去。 齐越把藤木箱子放下,坐在椅子上,看了刘万春一会,这才说:“其实,我不是抗匪。” 刘万春一愣:“你说什么?” 齐越掏出证件,放在桌上:“很抱歉,我刚刚骗了你。” 刘万春站起身,拿起证件展开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证件内页标注的清清楚楚:滨江警察厅特务科齐越,职务:行动队副队长,警衔:二级警佐。 齐越拿回证件:“刘老先生,你不用怕,我没恶意。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刘万春问。 齐越说:“当然是关于金矿的生意。我也不绕弯子了,高科长的意思是,金矿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只要你同意,你暗中勾结抗匪的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刘万春愣了一会,慢慢坐了下来:“齐副队长,你说的这些话,我是一句都没听懂啊,什么金矿?我怎么就勾结抗匪了呢?” 齐越说:“你刚才说的话……” “我说什么了?” 刘万春双手一摊,一副无辜者表情:“空口无凭,你可不能诬陷我啊,你可能不知道,刘某的长子孝臣,在新京当律师……” “你先听听这个。” 齐越打开藤木箱,拿出录音机放在桌上,按下播放键,从进门开始,录音机就已经开始录音。 第247章 金矿的秘密 听完了录音,刘万春神情复杂,脸色阴晴不定。 “破财免灾,很划算的。” 齐越在一旁劝说。 刘万春问:“金矿的事,你们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齐越说:“这个重要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 刘万春话说一半,忽然改了口:“其实,这是一个误会,哪来的什么金矿,要是有的话,日本人早就挖走了,还能轮到我?” 齐越说:“有人亲眼看见,你卖给金店15公斤矿金。” 刘万春愣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本以为,谣言止于智者。没想到,像高科长这么有智慧的人,也会被谣言所蒙蔽……” 齐越没搭话,等着他说下文。 刘万春说:“齐副队长,解释这件事之前,我想知道,如果没有金矿,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得请示高科长。” 齐越实话实说。 刘万春吧嗒吧嗒抽了一会水烟袋,沉默了半晌,这才说:“你知道夹皮沟金矿吧?” 齐越点头:“知道。” 刘万春说:“两年前,村子里来了一个外乡人,名叫张三,说是家里让土匪抢了,他走投无路,只好来滨江投靠亲戚,哦,他亲戚就是我们村的。可没想到,亲戚早就不在这住了,搬哪去了谁也不知道。有一天晚上,张三忽然找到我,说是手里有15公斤矿金,想要低价出手……” 张三本是夹皮沟金矿的矿工,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用费心去猜,矿金十有八九是偷的。 “这么说,矿金是你买的?” 齐越问。 刘万春一脸的理所当然:“价钱低,矿金成色也好,转手赚十倍,换谁都得买啊。” “赚十倍?” “刘某少年时,在金店当过学徒,这点鉴别力还是有的。” “他怎么不直接卖给金店呢?” “我估摸着,矿金来历不明,他不敢拿到金店去卖,还别说他,我也不敢,为了出手这批矿金,我现去了一趟新京,让孝臣托关系卖的。呵呵,本以为做的很隐秘,没想到,还是没逃过高科长的法眼。” 刘万春自嘲的笑了笑。 齐越问:“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呢?” 刘万春说:“你可以去问张三。要是还不相信……我家里、包括山上那些废弃的矿洞,你们随便翻随便找,提炼矿金需要设备,我就是想藏,也没地方藏啊,对不对?” “张三人在哪呢?” “兴旺屯。离这二十里,你要是想去,我派人给你带路。” “既然金矿不存在,你干嘛要买下荒山,全家搬过来住呢?” “种地呀。” “………” 刘万春解释着说:“我们刘家堡村,土地特别好,种啥都长,我估算过,这片荒山要是侍弄好了,比全村粮食产量还要高!另外,我找风水先生看过,这是一块宝地,搬到这来住,人丁兴旺,财运亨通……” “通共是重罪,你总得给个说法。” 齐越打断他的话头。 刘万春说:“我承认,抗匪确实来借过粮食,可我也是没办法,他们有枪有炮,我敢不借嘛。” 齐越说:“你家里有护院,抗匪要是敢明抢,附近的民团也会帮你。” 刘万春苦笑:“嗐,您可别逗我了,我家里的护院,加上民团总共也就七八十人,对付一般小绺子还行,怎么可能打得过抗匪呢……” 齐越看出来了,这个刘万春表面上看似人畜无害,实则肚子里一百个弯弯绕,任何对他不利的问题,都能面不改色的对答如流。 刘万春继续说:“麻烦你回去转告高科长,金矿虽然没有,但是我可以用别的替代……我家里有些古玩字画,包括郑板桥的《兰竹图》,都可以送给高科长鉴赏,只求他老人家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齐越想了想:“你说的这些,我可以代为转达。但是,我得先确认金矿的事,究竟是真是假。这样吧,等吃过了午饭,你派个人,跟我去一趟兴旺屯,我要见一见张三。” “没问题。” “家里有脚踏车吗?” “有的。” “我下午骑车去。” “好的好的。” “你家里,我也要看一看。” “您随便看。” …… 在刘万春的陪同下,齐越挨个屋子粗略查看一番。 其实,这只是走过场,搜查重点是矿洞,刘万春说的没错,冶炼设备是藏不住的,真要是有金矿的话,矿洞里也一定有开采痕迹,以齐越的敏锐,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 下午三点钟。 齐越和刘万春派来领路的一名李姓长工,赶往兴旺屯。 齐越骑脚踏车。 李长工骑驴。 齐越事先嘱咐过刘万春,自己的特务科身份,不许透露给其他人,对外就说是来收山货的外地客商,去兴旺屯找张三看货。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李长工问齐越。 齐越说:“我是北平人。” 李长工瞪大眼睛:“你是北平人?那你去过紫禁城吗?” “去过啊。” “紫禁城啥样?” “啥样……反正是挺大的,好多宫殿,金碧辉煌。” 齐越信口敷衍着说。 来刘家堡之前,他看过地形图,附近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靠山屯,而且路程也不算太远,骑脚踏车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到。 对齐越的描述,李长工心驰神往,憧憬了好一会,叹息着说:“齐老板,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骑着一辆嘎嘎新的脚踏车,到紫禁城溜达一圈!” 齐越笑道:“如果脚踏车有了,你这个愿望,很容易就能实现。我建议你,提高一下愿望的难度,脚踏车改成小轿车。” 李长工脑袋晃的像拨浪鼓:“您可别跟我逗闷子了,脚踏车我都买不起,小轿车就更别提了。” “这个年头,什么都有可能。” 齐越留意观察地形。 李长工说:“开小轿车去紫禁城,我连做梦都不敢想,我一个卖苦力的长工,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下辈子吧,下辈子要是运气好,托生到那些大官家,呵呵……” 第248章 重返靠山屯 傍晚时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李长工抱怨着说:“回去可费劲了,看不见道啊……” 齐越说:“我们今晚在兴旺屯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行,听您的。” 李长工心里高兴,身为一个长工,平时根本闲不着,巴不得回去的越晚越好,临出来时,刘万春也嘱咐过,一切听从齐越的安排。 此时,张三家里炉火正旺,水壶噗嗤噗嗤冒着热气。 张三盘腿坐在炕上,正准备吃晚饭,五六个棒子面馒头,一碟花生米,一碟猪头肉,一碗白菜炖粉条,一瓶烧刀子酒。 “张大哥在家吗?” 李长工在屋外问。 张三放下筷子,穿鞋下地。 李长工进了屋子,笑呵呵的说:“张大哥,是我。” 齐越拍打身上的雪,打量着张三,张三差不多四十岁左右的年龄,身材壮实,黑红脸膛,粗眉大眼,只看面相倒也老实本分。 屋里光线昏暗,李长工戴着棉帽,张三没认出来。 李长工摘下帽子,尽量凑近煤油灯:“刘家堡的,两年前,你去城里置办锅碗瓢盆啥的,我赶着大车帮你送到家,忘了?” 张三想起来了:“是李老弟呀……你怎么来了,有事啊?” 李长工咧嘴一笑:“没事我来干啥呀,张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齐老板,我们东家介绍来的,到兴旺屯收山货,哦,就是你帮着收货,到时候给你抽成……” 张三的15公斤矿金,是从夹皮沟金矿偷的,担心事情败露,加上本身就是个无牵无挂的光棍汉,索性一走了之,跑来滨江避风头。 张三有抽大烟的嗜好,卖矿金的钱,这两年也花的差不多了,有送上门的赚钱机会,心里很高兴,赶忙招呼着齐越落座。 齐越说:“今天晚上,我们在你这住一宿,明天一早,劳烦你挨家挨户去问,家里有山货的都可以拿来,我出的价钱,绝对公道!” 张三拍着胸脯:“齐老板,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保证给你办的明明白白的。那啥、你们还没吃饭吧……家里也没啥好菜,不嫌弃的话,一起吃点呗?” 齐越笑道:“像我们这种人,到处收山货,走哪吃哪。” 李长工也笑:“张大哥,你这有酒有肉的,还说没好菜。” “你们先坐,我去拿筷子。” 张三去了后屋厨房,过了一会,拿出来碗筷和一瓶烧刀子酒,笑道:“菜不好,酒管够。” 齐越推说不会喝酒,张三和李长工平时都喜欢喝酒,加之心情放松,齐越有意无意的频频劝酒,两瓶烧刀子,很快见了底。 齐越从兜里掏出一包茶叶:“你们也喝不少了,我这有好茶,从北平带过来的,正好给你们醒酒。张大哥,你家里有茶壶吗?” “茶壶没有,有茶缸……” 张三醉眼朦胧。 齐越找到茶缸,背身对着二人,把茶叶连同碾成药粉的安眠药放进去,再倒进滚烫的热水,茶叶和安眠药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等到茶水温热,药粉充分溶解,齐越分成两大碗,放在炕桌:“上等的明前龙井,我打听过,在滨江的茶馆,两块钱一壶。” 他知道,乡下人没有喝茶的习惯,硬劝显得有些太刻意,自己这么一说,本着不能错过好东西的心理,这二位肯定抢着喝。 果不其然,听说是这么贵的茶,这两人都来了精神,端着碗咕咚咚一饮而尽,大约半小时后,两人歪倒在炕上,沉沉入睡。 齐越插好房门,从窗户跳出去,手电筒绑在脚踏车车把上,用来照明,骑车出了兴旺屯,按照地图上的标注,从小路赶往靠山屯。 …… 晚上八点钟。 小雪还在下。 靠山屯一处院门外。 关大智裹着棉大衣,嘴里嘶嘶哈哈准备去茅厕方便。 齐越迎上前,低声说:“别声张,跟我过来。” 看清楚来人是警察厅的齐警官,关大智非常惊讶,但也不敢多问,屁颠屁颠跟在齐越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滨江支队队部,院门贴着警察厅的封条,只剩下半截随风飘摇。 齐越推门进了院子。 其实,让关大智来队部说话,只是不想被人看到。 关大智跟在后面,忙不迭的说:“齐警官,前几天,我亲眼看见,村东头老黄家二丫趁人不注意,撕掉封条就跑,那个小丫头片子,别看才八岁,坏着呢,这事我已经记在本上了,还有其他情况……” 齐越问:“去过月亮泡吗?” “去过。” “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给驻扎在月亮泡的安国军送信,想来想去,你是最合适人选。” “………” 齐越说:“我们接到密报,抗匪匪首张兆临,因为关节炎疼痛难忍,今天晚上,他会带着十几个护卫连夜下山,他们计划在靠山屯住一晚,明天一早去滨江治病。” 关大智东张西望,没发现有其他警察:“你们要抓张兆临?” “对。” “可是、就你一个人……” “我带来的人,都在四周埋伏,就等着张兆临自投罗网!” “哦,原来是这样……” “我刚刚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保险,张兆临的手下,很可能携带重武器,我的人全是步枪,打起来太吃亏……你要是能替我跑一趟,给安国军送信,让他们来围剿抗匪,我保证,赏金至少两千块!” “两千块?” 关大智的眼睛亮了。 齐越说:“是至少两千块。说起来,这也是你的福气,我的手下不认识路,只能让你去。” 关大智问:“可是、安国军的长官能相信我吗?” 齐越说:“上次的讨伐作战,各方情报共享,你是警察厅密探这件事,安国军已经知道了。” 关大智没有不去的理由,在如今的满洲国,普通人月收入二三十块,那些没有技术含量,替人洗衣做饭的佣人,七八块钱就能雇到,两千块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好,我这就去!” 关大智下定了决心。 齐越说:“你记住,到那之后,千万不能提警察厅的人也在,更不能提我的名字。这件事,从始至终,就当是你自己发现的。” “为啥?” 关大智疑惑不解。 齐越解释着说:“如果是别人告诉你的,你不过是个跑腿送信的,别说两千块赏金,两百都拿不到。他们要是问你情报来源,你就说是上山打猎,无意中发现的。” 关大智还是很有智慧的,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试探着问:“齐警官,说句得罪的话,你不会是打算着,从我的赏金里拿抽成吧?” 齐越微微一笑:“聪明。不过你放心,我只拿两成。另外,如果我抓了张兆临,同样会有两千块赏金,到时候也分你两成。不让你提警察厅的人,就是为了这个!” 关大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这是两头堵,两头不落空。齐警官,看你年纪轻轻,想不到,捞钱的手段,比那些老油条还多!” “关先生,看破别说破,这不明摆着嘛,干我们这一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这个机会,要是不多捞点,死了都对不起鬼!” 齐越一副看透人生的表情。 第249章 全军覆灭 “另外,张兆临这次下山,属于秘密行动,肯定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估计,他担心被人发现,上半夜不敢来,很可能下半夜来。” 齐越一本正经的分析。 关大智裹紧棉袄:“等到下半夜,不得冻死啊。” 齐越说:“派一两个人盯着就行,哦,村东头有户房子没人住,我们的人一会去那休息。” 关大智想了想:“村东头……那是老李头家,老李头去城里看儿子,这几天不在家。对了,安国军来了咋办,他们住哪?” 齐越就等着他问这个问题,于是故作为难的说:“是啊,一个营有三四百人,村民家肯定住不下,况且,如果住进村民家,闹得鸡飞狗跳,等于是给抗匪示警……” 关大智一拍大腿,兴奋的说:“有办法了!抗匪营房空着呢,住三四百人绰绰有余!” 齐越故作欣慰状:“对啊,现成的房子,我也是糊涂了,一时没想起来,幸亏你提醒。” 关大智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月亮泡!” 目送关大智走远,齐越去了老李头家,撬开门锁,进到屋子里,找来木柴把炉子生火取暖,添了几块煤,冰冷的房间很快升温。 …… 像张兆临这种级别的“首恶分子”,伪满当局设有高额悬赏,凡是提供重要线索者,立赏2000元,军警人员另有升职嘉奖。 因此,关大智来报信,安国军佟姓营长心里非常高兴,立刻集合队伍,向靠山屯进发。 进了村子,安国军兵分两路,直扑滨江支队队部和营房,张兆临若是下山,在不想惊动村民的情况下,肯定会住在这两个地方。 “队部搜过了,没人!” “营房搜过了,没人!” 士兵陆续向佟营长报告。 关大智凑过来,对佟营长说:“我估摸着,抗匪担心被人发现,上半夜不敢来,很可能下半夜来。” 佟营长眉头紧锁:“问题是,这得等到啥时候?别的都好说,天气这么冷,人受不了。” 副官在一旁也说:“是啊,太冷了,等上一两个小时,手冻僵了,枪栓都拉不开。” 关大智微微一笑,手捻山羊胡,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长官莫急,我有一个法子,既不会让军爷们挨冻,也不会放跑了张兆临。” 佟营长问:“什么法子?” 关大智说:“大部队去抗匪营房休息,派出一小队人,在抗匪下山的必经之路埋伏,只要发现抗匪踪迹,立刻回来报告,到那个时候,大部队再出动也不迟!” “唔,这个法子好……” 佟营长略一思索,对副官说:“就按关先生说的办,你马上去安排,派两组斥候,轮换着警戒,其余人都到抗匪营房休息!” “是!” 副官去传达命令。 关大智没必要待下去,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刚到院门口,齐越从暗处出来,低声说:“跟我来。” 关大智也没多想,跟着来到老李头家,两人进了屋子。 “安国军来了吗?” “来了。” “来了多少人?” “全营都来了。” “他们现在在哪?” “去抗匪营房了。” “你没跟他们提我吧?” “放心,我一个字都没提。” “非常好。” 关大智四处看了看:“齐警官,你们的人呢?” “他们、都出去了……” 齐越猛然出手,重击关大智后颈,后颈遍布迷走神经,只要击打适度,能让人瞬间昏迷。 关大智眼白一翻,吭都没吭一声,身体瘫软在地。 齐越把他拽到炕上,用毛巾捂住口鼻,没一会工夫,关大智身体抽搐,脖子一歪,气绝身亡。 齐越脱掉关大智的外套和鞋子,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出了屋子,推着脚踏车朝村口走去。 安国军半夜行军,顶风冒雪走了一个多小时,这会都在滨江支队营房休息,派出去的斥候去了后山,这个时间点离开最安全。 出了村子没多远,身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几乎与此同时,连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若是从远处看,打谷场营房方向火光冲天。 齐越知道,这是伙夫兵烧炕取暖,引燃了埋在灶坑里的导火索,关东军工兵铺设的是串联型炸弹,一个营房炸了,其他营房也会炸。 其实,就算没有关大智的“法子”,佟营长也会想到让部下去营房休息,派出小股斥候警戒,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战术策略,这么冷的天气,不可能全员待在室外苦守。 …… 齐越返回兴旺屯,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雪越下越大,很多路段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为了安全起见,只能推着脚踏车步行。 张三和李长工还在酣睡,每人喝了一瓶烈酒,加上安眠药的作用,没人叫的话,天亮也醒不了。 齐越躺在炕上,很快进入梦乡。 …… 早上七点钟。 天光大亮。 降雪还在持续,漫山遍野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齐越站在窗前,望着皑皑白雪,心里暗自高兴,自己在靠山屯留下的痕迹,包括脚踏车车轮印,都会被大雪所掩盖,即便高克俭亲自来查案,也查不到任何线索。 “收拾收拾,跟我去滨江。” 齐越叫醒张三。 张三刚睡醒,还有些发懵,愣愣的问:“去滨江干啥?” 齐越笑了笑:“有人要证实一件事,我觉得,由你亲口说出来,他会更容易相信。” …… 上午十点半。 特务科走廊里,齐越看了看一脸惶恐的张三,对赵振海说:“看着他,我去见高科长。” 宁致远大步流星迎面走来,一脸严肃的对齐越说:“你回来的正好,跟我去会议室!” “我得先去见高科长……” “高科长也在会议室。” “出什么事了吗?” 齐越边走边问。 宁致远叹了口气:“安国军那边出事了,驻扎在月亮泡的一个营,不知道什么原因,昨天晚上忽然连夜去了靠山屯,去也就算了,倒霉催的,全体在抗匪营房休息,唉……整整一个营,几乎全军覆灭!” “怎么会这样呢?” 齐越故作吃惊。 宁致远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带队的佟营长捡了一条命,他住在抗匪队部,毫发无伤。” “佟营长真是命大……” 齐越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脑海中的线索杂乱无章,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 第250章 没那么简单 来到会议室,齐越看了一下,特务科各部门主管悉数到齐,比较意外的是,就连平素很少露面的策反组组长许韬也来了。 来到高克俭近前,齐越低声说:“科长,我回来了。” “事情顺利吗?” 高克俭问。 “额、有一些变故。” “你先坐,回头再说。” “好的。” 高克俭环视众人:“昨天晚上,靠山屯发生的爆炸事件,想必各位都听说了,安国军的一个步兵营,总计三百二十六人,近百人当场遇难,重伤者无数,大多缺胳膊断腿,就算救活也成了残废……在抗匪营房埋设炸药,是我提出来的、关东军方面认可的一个计划,本是用来对付抗匪的,没想到,反而害了自己人。” 对这件事,除了齐越和宁致远,其他人毫不知情,听说发生如此严重的伤亡事件,一时之间,会议室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安国军那边怎么说?” 高克俭问一旁的李股长。 李股长恭声说:“据佟营长说,当天晚上,他接到警察厅密探的报信,说是张兆临带着十几个护卫下山,会在靠山屯休息一晚,因此,佟营长这才带兵前去围剿。” “警察厅的密探?” 高克俭皱起了眉头。 李股长说:“密探是靠山屯的村民,名字叫关大智,我刚刚查了一下,应该是宁队长发展的密探。讨伐作战行动期间,各方情报共享,关大智的密探身份也通报给了安国军,因此,佟营长对情报深信不疑。” 高克俭转脸去看宁致远。 宁致远站起身,辩解着说:“关大智主动向我举报匪情,发展他做密探,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正常来说,有这样一个人给我们通风报信,对剿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股长说:“另外,荣副司令认为,埋设炸药属于军事行动,依照惯例是应该向他们通报的,造成这次伤亡事故,全是特务科的过错,扬言要追究当事人的责任。” 高克俭坐直了身子,冷哼了一声:“大言不惭!这次计划是关东军司令部同意的,他荣奉想追究责任,就去追究关东军的责任吧!” “谅他也不敢。” 李股长陪着笑脸说。 高克俭生了一会闷气:“那个关大智,现在人在哪呢?” “死了。” “死了?” “是。” “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关大智被发现死在村东头老李头家里,老李头进城看儿子,不在家。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关大智更像是煤烟中毒而死。哦,他的外套鞋子都脱了,而且还盖着被子,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所以……” 齐越举手示意:“李股长,抱歉,我插一句,关大智为什么有家不回,跑到别人家里去睡觉呢?还有,老李头家里没人,房门一定上了锁,他是怎么进去的呢?” 齐越知道,这两个问题,高克俭肯定也想到了,这个时候提出来,李股长为了展现一个特务人员的智慧,会绞尽脑汁给出解释。 果然,李股长沉思半晌,这才说:“关大智回到靠山屯的时间,是夜里11点钟,他为什么有家不回……唯一的解释是,他不想吵醒家人,又知道老李头家没人,所以就偷偷溜进去,乡下都是挂锁,一别就开。” 高克俭缓缓点了点头:“李股长,这件案子,就辛苦你亲自跑一趟,法医马上就来,你和法医一起去靠山屯,到那之后,两件事要查清楚,一、关大智的死因,二、当天晚上,有无外人到过靠山屯!” “是,我这就去。” 李股长起身出了会议室。 高克俭叹了口气:“唉,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对了,宁队长,查到李文彪的下落了吗?” 宁致远说:“暂时还没有,他应该是躲起来了。” 高克俭点点头:“躲起来不怕,他既然是来和上级接头,早晚会现身,继续监视,千万不能松懈。齐副队长留下,散会吧。” 众人陆续出了会议室。 秋山由美落在最后,等所有人都走了,这才说:“高科长,我建议,撤回监视十二道街的人。” 高克俭问:“为什么?” 秋山由美说:“李文彪许久没露面了,我担心,如果他察觉到危险,很可能会取消和上级接头,那样一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高克俭想了想:“问题是,撤回监视人员,我们怎么知道,李文彪在哪和上级接头呢?”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秋山由美欲言又止,微笑着说:“高科长,请容我卖一个关子,我向您保证,只要李文彪和上级接头,我肯定能把他们找出来!” 高克俭看了她一会:“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就按你说的办,撤回监视十二道街的人。” “那我就不打扰了。” 秋山由美躬身退出去。 齐越心里猜测,秋山由美敢夸下海口,这就不是情报来源问题了,假设李文彪和上级接头,她怎么保证肯定能把人找出来呢? 只有一种可能:秋山由美在李文彪身边安插了内线! “情况怎么样了?” 高克俭迫不及待的问。 齐越把刘万春的话复述一遍,从公事包里掏出一卷录音带:“这是我和刘万春的谈话录音。” 高克俭伸手拿起录音带,翻来覆去摆弄着,过了好一会,这才说:“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个刘万春,是在说谎骗咱们?” 齐越说:“我也担心他信口胡说,所以,昨天下午,我专程去了一趟兴旺屯,当面询问了张三,张三和刘万春说的一样。” “刘万春老奸巨猾,他要是买通张三,合起伙来骗我们……”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在兴旺屯,不方便用刑,我把张三带回来了,您可以亲自问一问,他要是不老实,就把他带进审讯室。” “唔,做的好。” 高克俭非常满意。 齐越说:“不过、据我观察,刘万春说谎的可能性不大,我亲自去了矿洞,没发现有开采的痕迹。” “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高克俭眉头紧锁。 齐越心里一动,品味这句话的含义: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他想起在刘家堡时,自己和刘万春的一段对话。 当时刘万春问:“金矿的事,你们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齐越说:“这个重要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 话说一半,刘万春岔开了话头,解释说这是一个误会,现在这么一看,高克俭提到消息来源绝对可靠,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第251章 借粮的 对齐越来说,把张三带来滨江,有两个好处,一是让张三当着高克俭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二是能够间接证明,自己整晚都在兴旺屯,撇清和靠山屯爆炸事件的关联。 至于说,扮成收山货的商人,只是稳住张三的手段,换做别人去办这件事,大概率也会这么做,因为乡下没有路灯照明,摸着黑赶路,雪天路滑,存在一定的风险。 …… 雪还在下。 临近傍晚。 特务科科长室。 隔着宽大的办公桌,高克俭和齐越相对而坐。 高克俭心情很郁闷,按照张三的口供,加上齐越在刘家堡的所见所闻,基本上能够确认,自己期盼已久所谓的金矿根本不存在。 “你觉得,该怎么处置刘万春?” 高克俭问齐越。 齐越正色说:“刘万春资助抗匪一事,证据确凿,依照满洲国国民法,应当予以重罚!” 他故意这么说,笃定高克俭会选择网开一面。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刘万春帮助抗联是事实,他一旦被抓起来,对抗联的影响也不小,在相对贫困的山区,借粮异常困难。 因此,齐越做好了打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保全刘万春,只不过,通共是重罪,最终还得看高克俭心里是怎么想的。 在此之前,刘万春为了脱罪,答应送给高克俭一批古玩字画,并且写了一份详细清单。 回到滨江后,齐越特意去了一趟古玩店,打听这方面的行情,一问才知道,这批古玩字画价值不菲,虽说比不上金矿有吸引力,但也足以打动一颗贪婪成性的心。 “我倒是觉得,刘万春也有苦衷,如果不答应借粮,抗匪怎么肯善罢甘休呢,说到底,还是我们剿匪不力,唉,都是为了生存……” 高克俭长吁短叹,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稍微停顿了一会,继续说:“这样吧,给他一次悔过的机会,这次就这么算了,如果再有下次,二罪归一,从重处罚!” 齐越说:“行,我听您的。过几天,我再去一趟刘家堡,把那些古玩字画拿回来。” 高克俭点点头:“我大致看了一下,他的那些物件,有很多是宫里流出来的,大清国和满洲国一脉相承,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等我找人鉴定真伪,然后一并上交!” 齐越说:“我有个建议,如果鉴定为赝品的话,您也不用惊动旁人,直接销毁就行了。” “唔,这样也好……” 在这种事情上,齐越知晓真相,却从不出言点破,在高克俭看来,这一点最合心意。 对这位高科长遮羞布一般的假清高,齐越也是真佩服,明明打算据为己有,还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以表现自己的大公无私。 “那个张三,怎么处置?” 齐越问。 高克俭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这个人知道的太多,留着是个祸患,万一哪天被抓了,供出矿金的事,会牵扯到刘万春,到时候,怕是不好收场啊。” 齐越听出来了,高克俭打算杀人灭口,于是说:“关键是,张三是我带回来的,而且在您这待了很长时间,好多人都看到了,如果在警察厅出了意外,会引来猜疑……” 高克俭说:“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会处理。” …… 一小时后。 张三从警察厅出来,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本以为这次肯定蹲大狱,没想到运气还不错,那位慈眉善目的高科长并没有追究,问完了话,就把自己给放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三心情很振奋。 他心里盘算着,眼见天都快黑了,今晚只能在滨江住一宿,等明天一早再返回兴旺屯。 即便下着雪,街上依然十分的热闹,璀璨的霓虹灯五光十色,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张三第一次来滨江这种大城市,难免有些眼花缭乱,趁着时间还早,在城里到处逛一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高克俭派来的特务凑过来,陪着笑脸说:“这位大哥,住店吗?” 张三问:“你是干啥的?” “哦,我是满意旅馆的伙计,老板让我出来拉客。” “住一宿多少钱?” “单间五毛钱。” “我先看看行吗?” “行啊,没问题。” “旅店在哪?” “不远,就在前面。” 在特务的引领下,两人一前一后,三转两转,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这里到了晚上很少有人经过,是杀人害命的最佳地点。 “咋还没到啊?” 张三四处张望。 特务嘿嘿一笑:“到了!” 说着话,一刀捅进张三小腹,随后又补了一刀,在张三怀里摸索了一会,拿走了钱和证件。 这就是在制造抢劫杀人的假现场,死者身上没证件,也没有家属喊冤告状,时间久了,就成了一桩不了了之的无头公案。 齐越一直在暗中跟着张三,之所以始终没敢现身,就是因为发现有特务也在跟踪张三。 眼见特务走远,齐越又等了一会,确定周围安全,这才从暗处转出来,快步进了巷子。 张三躺在雪地上,气若游丝,眼见就剩一口气了。 “张三,张三!” 齐越蹲下身轻声呼唤。 张三慢慢睁开眼睛,借着暗淡的夜色,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带自己来滨江的警察,哀求着说:“警官……救我、救救我……” 他伤在要害,天寒地冻,在雪地上躺了十几分钟没人管,血都快流干了,就算立刻送医,也不可能救过来,没等到医院就得咽气。 齐越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只看张三身下大滩凝结成冰的鲜血,就知道这个人救不活了,于是说:“张三,我问你一件事,你卖给刘万春矿金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场吗?” “有、有一个……” “是谁?” “不认识……” “他是干什么的?” “来借粮的……” “他长什么样?” “………” 张三的瞳孔逐渐放大,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气息越来越弱,头一歪,气绝身亡。 第252章 更改暗杀目标 一小时后。 持续的降雪终于停歇。 新民大街306号。 杜鹃家里。 现在是晚饭时间。 “今天凌晨四点钟,各辖区警署全员出动,对几乎所有白鹅住处,展开突击大搜捕,听说逮捕了三十多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杜鹃问齐越。 齐越说:“前天下午,白雪险些遭到绑架,余锦程身受重伤,对这件事,白沛岑十分震怒,根据目击者描述,匪徒是一名鹅国籍男子,只是不清楚是白鹅还是苏廉人。” “所以,才有了这次大搜捕?” “是的。” “你应该提前通知我。” “我也是上午才知道的,昨天一整天,我都在刘家堡,帮着高克俭敲诈刘万春。出什么事了吗?” 杜鹃眉头紧锁:“我们有一个白鹅密探,专门负责盯苏廉人的。在这次大搜捕中,也被警察抓进去了,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他从监狱捞出来,他对我们很重要。” “他叫什么名字?” “安德烈.伊万诺夫。” “我试试。” “自保为主,不必勉强。” 杜鹃嘱咐着说。 齐越点点头:“我知道。” 杜鹃瞥了他一眼,看似漫不经意的问:“你俩和好了吗?” 齐越摇头:“没有。” “你没找过她吗?” “下午打了电话,她不在家,佣人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我猜,她应该是在医院,而且是以一种救赎的心态,无微不至的照顾余锦程。” “………” “余锦程英雄救美,差一点死在匪徒的枪下,白大小姐爱憎分明,我相信,余锦程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定无比高大伟岸。” 齐越默不作声,慢慢吃着饭。 杜鹃淡淡的说:“我可提醒你,再不想办法挽回,也许就没机会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齐越沉思良久:“我觉得,我和白雪是一个错误。” “为什么这么说?” 杜鹃很惊讶。 齐越坐直了身子:“每逢周末晚上,只要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白沛岑都会去六道街的香油胡同,因为他养的外宅住在那里,要想除掉他,这是最好的机会!” 杜鹃明白了:“所以……” 齐越苦笑:“所以,我参与暗杀她的父亲,即便这次杀不了,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这种注定了的生死冤家,难道不是一种错误吗?” 杜鹃点了点头,随即又问:“白沛岑身边有警卫吗?” “有两个。” “其他目标呢?” 齐越说:“高克俭每天两点一线,要么在警察厅,要么在家里,上下班途中从不下车,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警察大队大队长黄有为,你根本不知道他坐哪辆车,这家伙迷信狡兔三窟,经常换车。荣奉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他现在应该在军营。” “总共四个暗杀目标,只有白沛岑可以一试……” 杜鹃皱着眉,凝神沉思。 齐越说:“还有一个目标,把握性会更大一些。” “谁?” “保安局局长北原正雄。” “北原正雄?” “秋季讨伐作战结束后,敌人应该也能想到,反抗组织会实施报复行动,报复目标肯定和讨伐作战有关,像白沛岑、黄有为、高克俭、荣奉,他们也肯定会提高警惕。” “没错,肯定会。” 杜鹃表示同意。 齐越继续说:“所以,与其冒险刺杀这几个防范严密的,还不如找机会干掉北原正雄,他没参与讨伐作战,想不到我们会突然对他动手,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杜鹃停下筷子,分析着说:“北原正雄是一级警正,级别和白沛岑相当,如果能除掉他,效果应该也不差,最重要的是,更容易成功……” “他还有日本人身份。” 齐越提醒着说。 杜鹃眼睛亮了:“一级警正,加上日本人身份,杀了他,对敌人更能起到震慑作用!” 齐越说:“后天上午九点钟,北原正雄应邀参加日本开拓团御灵祭,因为是平民社团活动,现场没有警戒,出于对同胞的信任,北原正雄必定疏于防范,只要派一个枪手,冒充日本人混进开拓团,一枪就可以解决问题!” 杜鹃想了想:“更改暗杀目标,必须请示站长才行……这样吧,明天上午,你跟我一起去见老邱,如果后天动手,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这个也需要好好计划一下。” 齐越迟疑着说:“见老邱……不用事先请示吗?” 杜鹃说:“事急从权。主要是时间来不及了,请示完了,再安排你们见面,至少要两天时间,北原正雄后天参加御灵祭,这种机会不抓住,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杜鹃决定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齐越也不好说什么,但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妥。 在军统这类特工组织内部,等级森严,纪律严明,像杜鹃这样,明显是越权了,至于说邱维汉会怎么想,齐越还真不好妄下判断,毕竟接触的次数太少,双方了解有限。 吃完了饭,齐越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份报纸随手翻阅。 过了一会,杜鹃端来两杯热茶,轻轻放在茶几上。 齐越瞥了一眼:“怎么改喝茶了,家里没咖啡了吗?” 杜鹃坐下来:“咖啡机用不了了,泄压阀坏了。” “什么时候坏的?” “有几天了。” “不能修吗?” “咖啡机是英国货,配件很难买到,只能托人从上海邮寄。” “那也太麻烦了。” “是够麻烦的……” 杜鹃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听人说,黑市可能会有……对呀,黑市你有熟人吗?哪天有空,帮我去问一问。” “嗯,好。” 齐越继续看报纸。 杜鹃说:“保安局事务部主任重伤,警察厅厅长千金险些遭到绑架,随便哪一条都能登上头版头条,可你也看到了,各家报馆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没发生一样。” 齐越说:“管控言论,禁止刊登负面新闻,他们擅长这个。” “强行捂嘴,掩耳盗铃!” 杜鹃嗤之以鼻。 第253章 马市街 此时。 十二道街。 一栋普通民宅内,韩冰对李文彪说:“老邱要见你。” “什么时间?” 李文彪问。 “明天中午12点,马市街福运茶馆5号包间。” “马市街在哪?” “傅家甸。” “知道了。” “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当心。” 韩冰起身离开。 李文彪从里屋出来,对小伍子说:“去把李胜叫来。” 他的想法很简单,找个认识路的,会省去很多麻烦。 很快,李胜来了。 “去过马市街吗?” 李文彪问。 “去过。” “今晚你住这,明天中午,跟我去一趟马市街。” “哎,知道了。” 李胜话不多,憨厚老实。 …… 第二天。 早上八点钟。 杜鹃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请问,是开利洋行吗?” “打错了。” 对方挂断电话。 杜鹃慢慢坐下。 齐越想了想:“开利洋行?中央大街那家吧?我经常从那路过,他们的电话写在牌匾上,好像是、,你再打一遍试试?” “我不是要打给开利洋行,这是紧急联络方式,打这个电话,能最快时间找到老邱。” 杜鹃解释着说。 齐越明白了,问对方是不是开利洋行,是事先约定的暗号,接电话的联络员再去通知老邱。 …… 一小时后。 街上传来吆喝声:“看报了,看报了,康德新闻报,五分钱一份,又便宜又好看!” 杜鹃出了屋子,对抱着一摞报纸四处兜售的青年说:“嗳,卖报的,我买一份报纸。” 青年来到近前,抽出一份报纸递过去,低声说:“上午11点,马市街迎宾旅馆二楼3号房间。” 杜鹃付了钱,进了屋子。 青年继续沿街叫卖:“看报了,看报了,康德新闻报,五分钱一份,又便宜又好看!” …… 上午11点。 傅家甸马市街。 迎宾旅馆位于马市街街口,二楼3号房间内,邱维汉站在窗前,望着街对面的福运茶馆,心里十分满意,每一个出入茶馆的人,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邱维汉约了李文彪,商量报复行动的具体步骤,按照地下组织的行事风格,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再和其他情报员会面。 但凡事就有例外。 杜鹃启用紧急联络方式,一定是有重要情况汇报,即便有些仓促,那也得抽出时间见一面。 笃笃、笃,笃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邱维汉打开房门。 本以为只有杜鹃一个人,令人意外的是,齐越竟然也来了,邱维汉不动声色,示意两人进屋。 还没等双方开口,街上忽然起了一阵纷乱,邱维汉快步来到窗前,只见四五个男子,正在围殴一个身穿武士服的日本浪人。 日本浪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腰间的两把武士刀,此刻都在打他的人手里。 “回去告诉八木,再让我发现你们在傅家甸扯犊子,抢老子的生意,见一次打一次,滚吧!” 当啷! 当啷! 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扔在地上。 日本浪人捡起刀,操着生硬的汉语大声说:“刘一刀,你等着,八木君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句话,齐越掀开窗帘一角向下窥视,领头围殴日本浪人的果然是绰号刘一刀的刘明。 “你还敢叫号?惹急了老子,把你们全灭了!” 刘明比划开枪的手势。 日本浪人一瘸一拐,悻悻离去。 打架结束了,看热闹的也都散了,刘明对手下嘱咐几句,独自进了一家名为“吉庆坊”的技院。 打架斗殴是常事,没人会大惊小怪,很多人都认识刘明,知道这位天不怕地不怕,打架不要命,是傅家甸一带出了名的混不吝。 …… “说吧,什么事。” 邱维汉坐下来。 杜鹃把更改暗杀目标的利弊,详详细细讲述一遍,最后说:“这次行动,我仔细想过,成功的把握性很大,风险能够降到最低。” 邱维汉眉头紧锁:“身为保安局局长,北原正雄无论去哪,身边不可能没有警卫……” 齐越说:“对日本人来说,御灵祭极为神圣,我打听过了,其中有一个招魂环节,所有人都要行跪拜礼,至少持续一分钟,即便北原正雄带有警卫,在这一分钟里,没人敢抬头,我们派去的枪手,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开枪击毙北原正雄!” 邱维汉问:“事后怎么撤离呢?现场那么多日本人,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枪手逃走。” 齐越说:“只需一颗烟雾弹。” 御灵祭一般在所谓的神社进行,封闭的环境中,使用烟雾弹的效果奇佳,只要不出现意外情况,枪手完全可以从容撤离。 “你去过现场吗?” 邱维汉问。 齐越说:“没有。我只知道,是在郊外的十部村,开拓团在那里设立了日本农民更生社,神社就在更生社边上,挨着马路。” 邱维汉沉思半晌:“我们缺少行动人员,这次行动只能由李文彪来完成,但他必须熟悉地形才行。齐越,你能不能带着他去一趟十部村?据我所知,十部村对外人防范很严,你的警察身份,会更方便一些……” 杜鹃立刻说:“如果十部村的人见过齐越,事后追查起来,齐越肯定会遭到调查,万一要是因此暴露身份,那也太不值得了。” “杜鹃,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放心,我不会因小失大,把齐越置身于危险境地。” 邱维汉打开公事包,拿出一个深色玻璃瓶,还有诸如牙套、假胡须、墨镜之类的物件。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用来乔装改扮的化妆道具。 邱维汉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11点50分,他踱步到窗前,缓缓说:“你们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随身带这些东西,其实,这是给李文彪准备的,齐越刚好用得上。” “不光要化妆,车牌也得换。” 杜鹃提醒着说。 齐越点点头:“嗯,知道。” 此时,李文彪出现在街头,他对李胜说了几句,迈步进了福运茶馆,李胜穿过马路,蹲在迎宾旅馆墙根下,就像很多无所事事的闲汉一样,晒着太阳,看着街景。 邱维汉观察了一会,没发现有可疑人员出现,于是说:“你们不要走,等我回来。” 杜鹃问:“要等多久?” “最多半个小时。老规矩,如果超过时间,就是出了意外,你们不用管我,直接走。” 邱维汉出了旅馆,在附近转了一圈,慢悠悠来到茶馆,径直进了5号包间,他和李文彪早就认识,用不着对暗号说暗语。 …… “李文彪可靠吗?” 齐越问杜鹃。 杜鹃说:“这么多年来,不管条件多恶劣,始终坚持在山里打游击,就冲这一点,很多人都做不到,两年前,李文彪本有机会调回总部,可他没走,我很敬佩他。” “确实令人敬佩……” 齐越站在窗前,观察街上动静。 墙根下的李胜摘下狗皮帽子,伸手挠了挠头,随即又戴上,他留着很短的板寸头,视线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头皮都看得到。 正晌午时,天气晴好。 站在窗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和煦,此刻齐越的心中,却泛起了阵阵寒意,因为他清楚的看到,李胜头顶上的两排戒疤。 第254章 无名火 齐越说:“杜鹃,我们要当心了,蹲在墙根底下,戴狗皮帽子的家伙,是秋山由美派来的。” “确定吗?” 杜鹃吃惊不小。 齐越迟疑了一下,仔细辨认了一会:“差不多吧。” 杜鹃问:“你不认识吗?” “他不是警察厅的,太平桥那次,曾经跟踪过姜斌。我估计,应该是秋山由美的密探。” “没看到他的正脸?” “没有。” “那你怎么判断是同一个人呢?” 齐越说:“他的头上,有受戒留下的疤痕。” “是个和尚?” 杜鹃皱起了眉头。 李胜矮墩墩的身材,外貌老实巴交,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即便在警惕性十足的特工眼里,也属于那种最容易被忽视的群体。 杜鹃看了一会:“来的时候,我注意观察过,没发现这个人……他会不会是在监视我们?” 齐越摇头:“如果是监视我们,他应该在街对面,或是我们注意不到的地方,而不是堂而皇之待在我们眼皮底下,他现在这个位置,监视茶馆还差不多……监视茶馆?” “很有可能。” 杜鹃神色凝重。 齐越略一思索:“你从后门走,尽量别让人看到。” “这里怎么办?” “我来处理。” “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见过他两次,除了秋山由美,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这说明,为了隐藏身份,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从不和外人联络,只和秋山由美单线联系,这次,应该也是……” 杜鹃顺着齐越的思路,继续说:“除掉他,等于斩断了危险源头,不管他之前探听到什么,也不可能传到秋山由美的耳朵里!” “就是这个意思。” 齐越赞许的说。 杜鹃也知道,自己留下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容易引来无穷的后患,一旦“和尚”死在马市街,警察肯定会来旅馆询问情况,万一有熟人见过自己,势必会引来嫌疑。 齐越就不一样了,今天以查案为由,来傅家甸和密探见面,即便被人看见,都有合理的解释。 …… 福运茶馆内。 邱维汉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异常,迈步进了5号包间。 李文彪起身相迎。 邱维汉问:“窗帘呢?” 窗帘杆空荡荡,没挂窗帘。 一般来说,茶馆的贵宾包间,基本都是靠窗临街,不仅采光好,还能欣赏街景,谈正事不希望被打扰的客人,也可以拉上窗帘。 在此之前,邱维汉特意来看过,茶馆的包间都有窗帘。 “我问过了,小伙计说,窗帘拿去浆洗,还没送回来。” 李文彪解释着说。 邱维汉说:“那就换个包间,我们坐在这里,连个遮挡都没有,外面看的一清二楚,如果有敌人盯梢,我们俩就全都露了相。” “别的包间也一样,窗帘都洗了。” “………” “要不、换个地方?” “不换了,就在这吧。” 邱维汉不想浪费时间。 正常情况下,有窗帘和没窗帘,对接头没有太大影响,真要是被敌人盯上了,多一层窗帘也无济于事,直接就可以进来抓人。 邱维汉做事向来小心谨慎,每一次和情报员见面,都会提前到现场踩点,就比如这次,他先是在迎宾旅馆二楼开了一间房,提前住进去,观察福运茶馆周围动静。 小伙计敲门进来,陪着笑脸说:“两位喝什么茶?” “你还没吃中午饭吧?” 邱维汉问李文彪。 李文彪说:“没吃呢。” 邱维汉转脸对小伙计说:“上一壶红茶,干果拼盘,一份驴打滚,两根大麻花,别给我们上陈货,一定是要刚出锅的那种。” “得咧,二位稍等,马上就来!” 小伙计退出去。 很快,茶点送了进来。 邱维汉对李文彪说:“尝尝福运大麻花,在这一带很有名的。” “什么时候动手?” 李文彪问。 邱维汉说:“计划有变,等一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文彪吃了一口麻花,低声说:“我这边的情况,跟您汇报一下,我手下有八个人,四支毛瑟c96,子弹不多,一共还不到二十发,步枪没敢带,藏山里了。” “枪和子弹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对了,韩冰跟我说,你收了一个新兵。” “是,他叫李胜,苇子峪的猎户。” “考察过了吗?” “当天晚上,我们趁夜杀了一个回马枪,偷袭搜山的小股敌军,李胜表现的很勇敢,当场打死了两个,还缴获了一挺歪把子。” “他的枪法怎么样?” 李文彪说:“他是猎户出身,枪法非常不错,我原本计划着,等动手那天,安排他打头阵。哦,我今天把他带来了,迎宾旅馆墙根底下,戴狗皮帽子那个就是。” “谁让你带他来的?” 邱维汉脸色沉下来。 李文彪解释着说:“这边我没来过,他认识路……” 邱维汉冷冷的说:“我约你见面,说要见别人了吗?” 李文彪低下头:“……没有。” “李文彪,你白在军统混了十五六年,擅作主张,擅自行动,这是特工的大忌,你懂不懂!” 邱维汉压低嗓音训斥。 李文彪有些意外,他和邱维汉同在敌后工作,可以说是生死与共,相互扶持,平时相处客客气气,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其实,邱维汉的无名火,跟李文彪半点关系也没有。 杜鹃事先未经请示,就直接把齐越带来旅馆见面,而又没有任何歉意的表示,对向来重视权威的邱维汉来说,无疑是一种冒犯。 李文彪只是一个区区中尉,中尉对中校的冒犯,几乎肯定是无心之举,因为他没这个胆子。 杜鹃和邱维汉军衔只差一级,是有机会取而代之的人物,这种层面上的冲突,有时候也会被解读为一种试探性的忤逆犯上之举。 邱维汉轻轻叹了口气:“唉,算了,你是我的老部下,对你,我不想太过苛责,下不为例吧。我先走,十分钟后,你到迎宾旅馆二楼3号房,我给你引见一个人……” 第255章 谨慎 吉庆坊。 房间内。 技女在给刘明捏肩捶背。 “刘爷,舒服吗?” “嗯……” “刘爷,我听人说,你把佐藤揍了,真的假的呀?” “嗯……” “那个佐藤呀,最坏了,前些日子来吉庆坊,啥也不因为,上去就扇了小六子一个大嘴巴,佐藤挨揍,最高兴的就是小六子啦。” “谁是小六子?” “干杂活的。” “哦,大茶壶……” 刘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技院里的杂役,也兼着看场子的差事,遇到捣乱闹事的,需要他们出来“平事”,大茶壶是北方的叫法,南方一般称作龟公。 屋外有人敲门。 “谁呀?” “我。” 门外是大茶壶小六子。 技女打开门:“啥事?” 小六子说:“有个叫欧阳的,托卖烟的大牛捎口信,说有要紧事找刘爷。” “刘爷忙着呢。” 技女正要关门。 刘明在身后问:“大牛人呢?” 小六子说:“门口呢。” 刘明抓起外套,起身就走,因为他知道,“欧阳”就是齐越,这是之前两人约定的暗语。 卖烟的大牛,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平时挎着木匣,走街串巷叫卖,很多人都认识他。 “找我的人呢?” 刘明把大牛叫到一旁。 大牛说:“他让你去裤裆巷。” “赏你的!” 刘明塞给大牛五毛钱,快步朝裤裆巷走去。 大牛脸上乐开了花,自言自语的说:“欧阳给了一块钱,这又给了五毛,今天可赚大发了……” 裤裆巷在福运茶馆的后面,站在巷子口,就能看见迎宾旅馆。 刘明进了裤裆巷,没看到齐越,只看见一个戴着茶色墨镜,留着络腮胡的男子,靠在墙上抽烟。 络腮胡招手叫刘明。 刘明走近了些,上下打量着络腮胡:“你谁呀?” 络腮胡——齐越摘下墨镜。 “齐警官……你咋这副打扮?” 刘明这才认出来。 齐越说:“有人跟踪我,为了甩掉他,我故意打扮成这样。” 刘明很惊讶:“谁这么大胆子,敢跟踪您?” 齐越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找你帮忙。” 刘明拍着胸脯:“在我刘一刀这,只要是您的事,绝没有二话!你只管吩咐,我咋帮忙?” “迎宾旅馆楼根底下,那个戴狗皮帽子的,看到了吗?” “看到了。” “这个人很可疑,但我不敢断定,跟踪我的究竟是不是他。我先去办点事,等我走的时候,他要是还跟着,基本就肯定是他了。” “这家伙看着眼生,肯定是他!” 刘明分析着说。 齐越问:“知道该怎么做吗?” 刘明想了想:“跟着他,找个没人的地儿,趁他不注意,一闷棍撂倒,问他是谁指使的。” 齐越赞道:“我没看错人,你的确是个做密探的材料。” 刘明笑道:“啥材料,我们做黑市生意,经常遇到这种事,就在刚才,晌午的时候,八木那老小子贼心不死,派了一个叫佐藤的王八蛋来,我跟了他一路,看见他和别人交易,立马出手撂倒,一通胖揍!” 齐越点点头:“不过,这个人和佐藤不一样,他有反跟踪经验,你要是跟着他,很可能会被发现。” “那咋办?” “你提前去北洼等着。” “我明白了,你一会去北洼,他要是正主,肯定跟着去!” “没错。” “这事包我身上了,您就瞧好吧!” 刘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齐越说:“北洼有一片小树林,把他打晕之后,就在那等我。” “知道了!” “去吧。” …… 齐越又等了一会,目送邱维汉进了迎宾旅馆,这才从裤裆巷出来,在街上买了一份报纸,边走边看,尽量挡住脸,随后也进了旅馆。 来到旅馆二楼3号房门口,齐越四处看了看,按照杜鹃的敲门节奏,轻轻敲了敲门。 邱维汉打开房门,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开始也吓了一跳,很快认出了化妆改扮的齐越,赶忙把他让进去,回手把门关上。 “你去哪了?杜鹃呢?” “我让杜鹃先走了。” “为什么?” “站长,我们暴露了。” “暴露了……” 邱维汉吃了一惊。 齐越来到窗前:“那个戴狗皮帽子的家伙,是特务科通讯班班长秋山由美派来的,从你去了福运茶馆,他一直蹲在墙根底下,我估计,应该是李文彪那边出了问题。” 听了这番话,邱维汉心凉半截,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己刚刚和李文彪见面,如果李胜是敌人派来的,就意味着自己彻底暴露了。 邱维汉稳了稳心神:“他叫李胜,是李文彪收的新兵,他出现在这里,就是李文彪带来的。齐越,趁着敌人没来,我们得赶紧走!” 齐越拦住他:“您先别急。李胜是单线联系的密探,他得到情报后,必须向秋山由美汇报,我们还有时间,来解决这个麻烦!” “单线联系,那就好办了……” 邱维汉松了口气,略一思索:“你现在这副装扮,正好做这件事,记住,别用枪,用刀。” 齐越说:“如果李胜死在马市街,事后特务科肯定会派人来调查,只要查到迎宾旅馆,或是福运茶馆,我们还是脱不了嫌疑。” 邱维汉轻轻拍着额头,懊恼的说:“对对对,是我想的太简单了,这件事要好好计划一下才行……齐越,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齐越说:“秋山由美的目的,是要找出李文彪的上级,李胜一定想知道你的住处,等一会,你和李文彪把李胜引到北洼,我随后也跟着去,那边地处偏僻,正好动手!” “好,就这么办!” 邱维汉犹豫了一下:“你觉得、李文彪会不会有问题?” 齐越问:“您不相信他?” 邱维汉眉头紧锁:“不是不相信他。我就是在想,事情有些太过凑巧,福运茶馆包间本来有窗帘,偏偏赶上今天送去浆洗了。” 齐越说:“如果李文彪有问题,根本没必要带李胜来。” 邱维汉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想多了……” 两人一直站在窗前说话,看见李文彪从福运茶馆出来,穿过马路,朝迎宾旅馆走来。 邱维汉说:“他就是李文彪,我让他来宾馆和你见一面。” 齐越说:“那就按计划行事,我先不见他,您和他去北洼。还有就是、李胜的事,暂时别跟他说。” “为什么?” 齐越说:“万里还有个一呢,即便排除了李文彪的嫌疑,在事情没解决之前,还是谨慎点好。” “难怪杜鹃总是夸你,说你是难得的特工人才!” 邱维汉由衷的夸赞。 第256章 北洼 李文彪穿过马路。 李胜慢悠悠迎上来。 李文彪目不斜视,低声说:“没你事了,回去吧。” 说着话,迈步进了迎宾旅馆,沿着木楼梯来到二楼。 听到敲门声,齐越躲到衣柜一侧,邱维汉开门,对李文彪说:“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人不在这啊?” 李文彪问。 邱维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回手关好房门,拎着公事包下楼,李文彪跟在后面,两人一先一后出了旅馆,朝北洼方向走去。 “李胜呢?” 邱维汉边走边问。 李文彪说:“我让他回去了。” 邱维汉说:“文彪,我带你见的这个人,是我们的潜伏人员,这次的行动计划,就是由他制定的,等一会,你跟他去看地形。” “他也参与行动吗?” “不。他的身份特殊,一旦被人认出来,会很麻烦。” “目标是谁?” “保安局局长北原正雄。” “在哪动手?” “十部村。记住,任务完成后,一秒钟都不要耽误,立刻撤离现场,我会派人接应你们。” “知道了……” 两人边走边说。 迎宾旅馆地处路口,二楼视野开阔,能够看得很远,这也是邱维汉选择这里的主要原因。 齐越站在窗前,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李胜再次出现,一路走走停停,不慌不忙。 观察了一会,齐越暗自惊讶,因为他发现,这个李胜确实有独到之处,他很善于利用人群、车辆、树木、建筑,甚至是光线做掩护,总是能找到最佳的隐藏方式。 很快,跟踪者和被跟踪者越走越远,消失在视线中。 齐越从旅馆出来,开车来到僻静处,眼见四下无人经过,开门下车,从兜里掏出粉笔,把前后车牌号的“3”改成“8”,再用胶水沾了一点煤灰,遮住其中两个数字。 煤灰让车牌号模糊不清,这样一来,改动过的数字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只要不是凑近了看,基本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路过一家杂货铺,齐越买了两把铁锹,放进后备厢,然后回到车里,看了一眼手表,按照时间推算,半小时后,李胜会到达北洼。 …… 北洼四处偏僻,人烟稀少,住户大多是为了躲避战乱,从关内来的逃荒者,主要以山河四省人数居多,无论是和平年代,还是身逢乱世,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选择。 在一处岔路口,李胜仔细辨认雪地上的脚印,从进入北洼地区,行人车辆越来越少,他不敢跟的太近,只能靠这种办法追踪,又走了一段路,附近就是厚厚积雪的小树林。 等候多时的刘明迎面走过来,对李胜说:“兄弟,跟你打听个道儿,沟沿村怎么走?” “过了路口,一直往东。” “谢啦。” 两人行将擦肩而过时,刘明蓦然回转身,抽出藏在袖子里的木棒,狠狠砸在李胜后脑壳。 李胜全无防备,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不认识的路人,会忽然对自己下手,加上刘明出手极快,两人距离又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仰面朝天摔倒。 刘明扔掉木棒,抓着李胜的脚踝,往小树林拖拽,嘴里喃喃着说:“看着不胖,还挺沉……” 地上的积雪碎冰,迸溅进了李胜的衣领子,冰凉刺骨的寒意,让他悠悠醒转,他不动声色,睁开眼睛一道缝隙,观察四周情况。 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李胜心里稍微安定,手悄悄摸向腰间,双脚猛然用力一蹬,顺势将刘明踹倒在地,手上短刀当胸就刺。 刘明就地翻滚,堪堪避开了这一刀,还没等他爬起来,脸上又挨了一脚,险些再次摔倒。 这一脚踢到鼻子,鲜血顿时流出来,刘明毫不在意,从裤腿里抽出匕首,冷笑着说:“玩刀是吧,你算是找对人了,知道老子绰号叫啥不?刘一刀!专门玩刀的!” “为什么偷袭我?” 李胜问。 刘明抹了一把鼻血:“为啥偷袭你,看你不顺眼,就想揍你一顿,咋地,不服气啊?” “你不说,那就等死吧!” 现在的李胜,再也不是往日里老实巴交的样子,目露凶光,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 他用力一按刀柄上的崩簧,咔吧一声响,短刀陡然弹出一截,本来不到十公分长的短刀,竟然变成了一把足有三十公分的长刀。 刘明不禁退了两步。 面对这种能上战场拼杀的长刀,自己只有一把匕首,近身都做不到,更别说制住对方了。 李胜持刀的手臂缓缓展开,一步一步向刘明逼近。 刘明步步后退。 “杀!” 李胜举刀冲了上来。 刘明转身就跑。 李胜紧追不舍。 他已经暗下决心,不管对方是什么路数,必须杀死。 此时,齐越已经到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循着雪地里留下的拖拽痕迹,朝小树林走来,进了林子没多远,停下了脚步。 雪地上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树林深处,人影晃动。 …… “杀!” 李胜一刀刺出。 刘明躲闪不及,被刀尖刺穿大腿外侧,他疼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还没等起身,冰凉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李胜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偷袭我?你有十秒钟的考虑时间。” “我考虑你妈。” 刘明笑嘻嘻的说。 “10、9、8、7……” 李胜不为所动,一丝不苟倒计时,在他的经验里,一般在数到3的时候,是一个人的心理极限,大多数人都会崩溃招供。 “别墨迹了,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叫刘一刀!” 这就是刘明的性格,好勇斗狠第一名,打架不要命,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依然毫无惧色。 他也不是坐以待毙,一只手在雪地里摸索着,摸到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紧紧握在手中,心想着只要有机会,随时暴起反击。 李胜握紧刀把,嘴里依然在倒数:“6、5、4、3……” 齐越忽然现身,举枪喝道:“别动,警察,把刀放下!” 李胜吃了一惊,慢慢转身。 齐越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厉声说:“再警告一次,警察办案,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再长的刀也抵不过一颗子弹,无论来的是不是警察,李胜别无选择,手一松,刀扔在地上。 刘明趁机冲了上来。 刚刚被刺中一刀,要不是齐越及时赶到,险些被砍了头,他心里憋一股气,用尽全身力气,手里的石头狠狠砸在李胜头上。 “八嘎……” 李胜只觉得天旋地转,嘴里喃喃着咒骂了一句,身体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刘明不解气,照头狠踹两脚。 任何人都一样,无论会讲多少种语言,下意识中脱口而出的咒骂,说母语的概率最大。 齐越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李胜的伤势,刘明骂骂咧咧,四处寻找自己不见了的匕首,匕首没进积雪中,一时半会找不到。 李胜头部受到重击,看着鲜血淋漓,其实并不致命,只要休息一会,很快就会苏醒。 齐越毫不犹豫,扳住李胜的头,双手一较劲,咔吧一声,颈椎骨断裂,气管随之被扭断,没了呼吸系统,人在瞬间就咽了气。 刘明捡起匕首,重新插回裤腿,迈步走了过来,歉然的说:“齐警官,不好意思啊,这次丢手艺了,我也没想到,这家伙能醒过来,当时要是给他补一棒子就好了……” “刘明,他死了。” 齐越站起身。 刘明吓了一跳,赶忙蹲下身,试了试李胜的鼻息,皱着眉说:“这也太不抗揍了,我挨了一刀都没说啥,他咋说死就死呢。” “你下手太重了。” “这咋整?” “还能咋整,埋了吧。” “这得挖坑啊,没家把什咋弄……” “你在这看着,我去买两把铁锹。你的伤不要紧吧?” 刘明大喇喇的说:“对我刘一刀来说,打架是家常便饭,这种皮肉伤,小菜一碟,没事。” “你先包扎一下,我车里有急救包,一会给你拿来。” 齐越转身要走。 刘明愣了一会:“哎呀,不对呀。” 齐越停下来:“怎么了?” 刘明说:“我刚才揍他的时候,好像听他说了一句八嘎,八木那老小子,经常说这句话,是混蛋的意思……他会不会是日本人?” 齐越迈步走过来:“你确定,他说的是八嘎?” 刘明回忆了一下:“确定。我当时气昏了头,没顾得上,现在才想起来,肯定是八嘎。” 齐越心念电转,很快有了主意:“把他裤子脱了。” “脱裤子干啥?” “验明正身。” “………” 刘明三下五除二,扒下李胜的棉裤和衬裤,李胜最里面穿的是普通裤衩,浅蓝色,样式常见。 齐越说:“不是日本人。” 刘明问:“你咋知道呢?” 齐越解释着说:“如果他是日本人,里面穿的应该是那种传统内裤‘褌’,俗称兜裆布。” “哦,对对对……” 刘明做黑市生意,平时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对日本人的习俗,多少也知道一些。 第257章 护身符 其实,齐越心中有数。 李胜身上穿的一定不是兜裆布。 每天和猛虎寨的人待在一起,睡觉都在一铺炕上,身上穿着兜裆布,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但凡有点警觉性,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如果刘明认为李胜是日本人,就会把事情引入另一个麻烦:一个日本人,为什么要监视齐越呢? 通过这种方式验明正身,避免刘明心里胡思乱想。 “还以为是日本人呢。” 刘明啐了一口。 齐越看着他:“你怕日本人?” 刘明轻蔑的说:“日本人多个啥,入了满洲国籍,跟咱都一样,就像八木那样的,惹到我,照打不误!我就是纳闷,瘪犊子玩意,咋冷不丁冒出一句日本话呢?” 齐越说:“滨江有很多日本人,从他们嘴里学一两句单词,并不是什么难事。还有就是……我得提醒你,即便是入了籍的日本人,也不要轻易招惹,别给自己找麻烦。” “哎,知道了。” “在这等着,我去买铁锹。” 齐越回到车里,并没有急着回去,既然是去买铁锹,往返怎么也得个十几分钟,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刚过,时间完全来得及。 天气寒冷。 街上行人稀少。 十分钟后,齐越从后备厢拿出铁锹,朝小树林走去。 刘明坐在一块石头上,褪去裤子,正在查看腿上的伤,大腿外侧连皮带肉掉了一大块,看着血糊糊一片,好在没伤到动脉。 齐越二话不说,把铁锹放在一旁,从兜里掏出警用急救包,蹲下身子,给刘明上药包扎。 刘明赶忙说:“我自己来就行……” 齐越手法熟练,很快包扎完毕,嘱咐着说:“虽然是皮外伤,但也不能大意,自己想着去诊所换药,万一要是感染了,会很麻烦。” “我这皮糙肉厚的,没事。” 刘明迟疑了一下:“齐警官,你和别的警察真不一样。” 齐越问:“哪里不一样?” 刘明挠了挠头:“说不好,反正就是不一样……就说我这点小伤,换成别的警察,别说帮着上药包扎,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齐越正色说:“人和人是平等的,更何况,你是我的密探,你出了事,我必须得管。” 刘明拍着胸脯:“就冲您这句话,从今往后,我刘一刀就跟着你干了!甭管是上刀山下火海,您只要划出道来,我就敢走!” 齐越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在警察厅的时候,你同意当密探,看来也不是心甘情愿。” 刘明咧嘴一笑:“那时候吧,还真不是心甘情愿,主要是啥呢,我当时就合计,先出去再说,现在不一样了,这回是真的,我发誓!” 齐越拿起铁锹,在地上铲了几下,土质很松软,不禁松了口气:“还好地不硬,要是在腊月,土冻结实了,挖着可就费劲了。” 刘明抢过铁锹:“您歇着,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就行。” “好,一会我换你。” 齐越迈步来到李胜尸体旁,在他身上翻找了一会,除了一本证件,再无任何其他物件。 刘明回身瞥了一眼,一边挖土一边说:“啥也没有,我翻了半天,连个钢镚都没找到,他奶奶的,出门不带钱,活该他见阎王!” 齐越心里盘算着,以李胜这种身份,遇到突发状况时,按说都会有和自己人的联络方式。 就比如说,眼见邱维汉要逃走,一时联系不上秋山由美,只能就近找警察帮忙,在这种情况下,光会讲日语还不够,换句话说,他一定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齐越逐一审视研究,目光最后落到了李胜的腰带上。 乡下人的腰带,很少有使用皮革制品,通常都是手工缝制,不那么讲究的,干脆随便找根绳子一系,保证裤子不掉就行。 李胜的腰带也是手工缝制,黑灰色的棉麻材质,大约三指宽,针脚走线紧密,看着就结实。 齐越略一思索,把腰带抽出来,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捡起地上李胜那把弹簧刀,用刀尖挑断几处缝合线,用力扯开腰带。 腰带里折叠着一条白布,左一块右一块的汗渍污迹,表明这条腰带的时间久远,展开一看,最中间用红线绣的太阳,太阳两侧绣着字,一边是“武运”,一边是“长久”。 针脚密密麻麻,至少上千个,最下面绣着一行小字:陆军士官学校,秋山骏,於昭和八年春。 这是日本文化中的一种护身符,名为御守,也称作千字针,白布长约一米,由一千个女人每人缝制一针,用来保佑士兵武运长久,在战场上能够获得幸运的垂青。 这种东西,在现役日本军人当中,基本上人手一份。 齐越大致明白了,有了这块脏兮兮的护身符,就能够在必要时,取得警察的信任,现如今的满洲国,每个警署都有职务不低的日籍警察,他们知道这块布意味着什么。 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出身,最低也是准尉军衔,从秋山骏嘴里说出的话,没人敢不加以重视。 “齐警官,看啥呢?” 刘明随口问了一句。 齐越把护身符连同弹簧刀揣起来,敷衍着说:“检查一下他随身带的东西……挖好了吗?” 刘明把铁锹往地上一戳:“好了,埋一个人足够用。” “够用就行。” 齐越说。 刘明从土坑里爬上来,拖拽着秋山骏尸体,脸朝下推进坑内,拿起铁锹开始填土,最后在新土上覆盖积雪,避免被人看出来。 “不错,做事有板有眼。” 齐越在一旁夸赞。 “干这种事,咱是行家,去年刚开春那会儿,阿城的李二麻子,仗着手下有几个人,跑傅家甸来放货,在我的地盘抢生意,我能惯着他吗?趁着天黑,我一锤子下去……” 话说一半,刘明猛然想起来,眼前的就是警察,自己一没留神,把打死李二麻子的事,顺嘴说了出来。 看着刘明张口结舌,一脸的尴尬表情,齐越点燃一支香烟,淡淡的说:“风大,我什么都没听见,不过呢,你以后可得注意,嘴上有点把门的,人命案非同小可,就比如这次,要是走漏了风声,我也保不了你。” 刘明赶忙说:“您放心,这事儿我跟谁也没说……不是,不是李二麻子,我是说今天的事,肯定不说,要是说出去,准得蹲大狱。” 齐越点点头:“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再找你。哦,记住了,要是有人问起来,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就说我找你打听关于抗匪的情报……” 第258章 打铁要趁热 半小时后。 齐越开车缓慢行驶。 “解决了吗?” 邱维汉问。 齐越拿出护身符:“解决了,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邱维汉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会,欣慰的说:“一开始,我还担心,会不会错杀了好人,现在这么一看,是我多虑了。哦,这种东西不要带在身上,尽快处理掉。” 齐越说:“派去刺杀北原的枪手,应该能用得上。还有就是……我觉得、秋山骏这个人,很让人费解,逻辑上解释不通。” 邱维汉问:“怎么了?” 齐越说:“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出身,最低也是准尉军衔,进入作战部队后,三五年之内,升尉官佐官很寻常,甚至将官也大有人在,我刚刚在想,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军官,为什么会甘心做卧底呢?” “是啊,我军很多将领,包括二战区的阎长官,都曾在陆军士官学校受训,陆士的毕业证,在军界就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至于这个秋山骏,我估计,可能是出于某种特殊原因,必须从部队选拔……算了,就让他告一段落吧,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必要浪费时间研究一个死人。” 稍微停顿,邱维汉继续说:“一会见到李文彪,只说代号,不要表露身份,虽说李文彪值得信任,但是猛虎寨人员构成复杂,就比如这个秋山骏……还是小心点好。” 齐越在军统的代号是:水兵。 杜鹃的代号是:斧头。 …… “等在这,我去叫他。” 邱维汉下车,进了一家书店。 过了一会,李文彪从书店出来,迅速观察了一会,来到轿车近前,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 下午四点半。 高克俭来到行动队休息室,推门进来,四处看了看,问起身相迎的赵振海:“宁队长呢?” “刚刚出去了。” “去哪了?” “他没说。” “齐副队长呢?” “齐副队长去傅家甸查案,跟宁队长打过招呼了。” 高克俭问:“什么案子?” 赵振海说:“好像和抗匪有关,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高克俭转身出了休息室。 走廊里,李股长快步迎了过来:“高科长,我回来了。” 高克俭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李股长抱怨着说:“刚下过雪,路面太滑了,汽车跑不过驴车,开的慢不说,雪都连成了片,根本看不清道儿,司机一没留神把车开沟里了,大冷的天儿,我挨家挨户求人帮忙推车,哎,这罪遭的。” 高克俭问:“查清楚了吗?” 李股长说:“初步判断,关大智更像是窒息死亡。” “初步判断?” 高克俭皱眉:“法医都去了,怎么还初步判断呢?” 李股长解释着说:“法医说,要想确定死因,必须做血液检测,这个得回滨江做,他之所以认为是窒息死亡,是依据经验做出的判断,包括死者身上无明显外伤……” “检测什么时候出结果?” “明天上午。” “其他情况呢?” “其他就没什么了,事发当天,下着大雪,当时又是半夜,村民都已经睡了,就算有外人偷偷进村,也不可能有目击者……” 两人边走边说,经过副队长室门口,看见白雪来回踱步,略显踌躇的站在门前,似乎在做一种决定,要么敲门,要么离开。 “雪儿,找齐越啊?” 高克俭停下脚步。 白雪说:“高叔叔好。我等父亲下班,顺路过来看看。” 高克俭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你来的不巧,齐越今天没上班,都这个时间了,估计他也不能来了,想找他,去家里找吧。” “不用了,没什么重要事。” “要是有事,只管说,高叔叔可以代为转达,如果是悄悄话,就不用告诉我了,呵呵。” “………” “对了,余主任的伤,好点没有?” “好多了。” 白雪脸红了一下。 高克俭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最近公务繁忙,我也没时间去医院探望……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刑事科、治安科,包括下面的各个警署,正在突击审讯嫌疑人,用不了多久,肯定能找到行凶的匪徒!” …… 从特务科出来,白雪没去厅长办公室,她本就是特意来见齐越,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 “小姐,坐车吗?” 路边的车夫招揽生意。 白雪迟疑了一会,迈步上车,对车夫说:“去槐花巷。” …… 一小时前。 满铁医院外科病房。 “雪儿,我听静姝说,你要去第一初小应聘国文教师?” “我已经去应聘了。” “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他们让我等通知。” “白厅长那边……” 白雪赶忙说:“对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我爹!” 余锦程笑道:“为什么?” 白雪叹了口气:“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的。” “放心,我不会说的。” “谢谢你。” “雪儿。” “嗯?” “我想说,额……” “说呀。” “你能嫁给我吗?” 余锦程深情款款,用一种无比温柔的语气说:“雪儿,这种时候求婚,你可能觉得突然,但对我来说,是酝酿许久的勇气。另外,我要申明一点,我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包括这份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爱情,如果你拒绝,只能说我没这个福气。” 白雪先是愣在当场,很快反应过来,慌乱的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步:“锦程、我们……” 余锦程截口说:“我也知道,婚姻是人生最重要的选择,没有之一。所以,我会给你充分的时间考虑,你不必现在回答我,如果你愿意,就表示我还能在病房见到你,反之,则是我坠入感情深渊的开始。” 白雪看了他一眼,匆忙出了病房,她现在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她需要时间冷静的思考。 在这件事上,余锦程计划了很长时间,他深信打铁要趁热的道理,自己为了白雪身负重伤,差一点把命丢了,对白雪这种重情重义的姑娘而言,是有可能接受的最佳时机。 第259章 心如死灰 齐越家里,漆黑一片。 显然是家里没人 白雪犹豫着,要不要等一会。 邻居大婶拎着酱油瓶子路过,一副热心肠的样子,亲切的问:“姑娘,你是在等齐先生吧?” 白雪说:“您知不知道,他一般几点钟回来?” 大婶说:“那可没个准,他经常夜不归宿,姑娘,你还是别等了,这么冷的天儿,别冻坏喽。” 听到“经常夜不归宿”这句话,白雪心里一片茫然:齐越夜不归宿,还能去哪里?肯定是在杜鹃家,自己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黑妞摇着尾巴走过来。 邻居大婶蹲下身子,嘴里嘬嘬嘬的叫唤,笑着说:“小黑狗,你主人不在家,饿肚子了吧?” 白雪忍不住问:“对呀,他不在家,狗怎么办?” 大婶说:“有时候杜小姐来喂,有时候是一个小姑娘,不知道咋回事,小姑娘好久没来了。” 白雪默默出了巷子。 在她看来,齐越到处沾花惹草,不知道又在哪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不来了,也无非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悲伤故事,某种程度上,自己的结局何尝不是如此呢。 其实,邻居大婶口中的小姑娘,指的是小玉,新民大街距离槐花巷很近,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白雪漫无目的,信步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心烦意乱,权当是散心了。 猛一抬头,璀璨的霓虹灯闪烁,“伊莎贝拉舞厅”几个大字近在眼前,她愣了一会,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到了新民大街。 白雪不禁苦笑了一下,即便嘴上不愿承认,但心里挂念的,终究还是难以割舍,潜意识的想法,让她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这里,因为她知道,找到杜鹃就能找到齐越。 舞厅内,轻歌曼舞,灯红酒绿,如往常一般的太平盛世,白雪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齐越。 服务生迎上前:“小姐,请问,你是在找人吗?” 白雪灵机一动,现编了一个理由:“我找杜鹃。哦,她以前帮过我,我想当面致谢。” “杜小姐今天没来。” “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新民大街306号,从徐家烧锅胡同口进去第二家。” “谢谢。” 白雪出了舞厅。 走了一段路,看到徐家烧锅的牌匾,她迟疑了一会,迈步进了巷子,她一眼就看到,齐越的轿车停在路边,对门是306号。 …… 此时。 杜鹃家里。 齐越在试穿新买的睡衣。 “感觉怎么样?” 杜鹃在一旁问。 齐越点点头:“挺好,棉布的穿着舒服,比绸缎的好。” 杜鹃说:“真没眼光,绸缎的贵,棉布的便宜。” “贵就一定好吗?” 齐越想了想:“不对吧,刚才买衣服的时候,是你说棉布的好,这怎么又说我没眼光……哦,我明白了,你是为了省钱。” 杜鹃笑道:“你才知道呀?” “唉,上当了!” 齐越迈步来到窗前,准备把窗帘拉上,白天屋里光线暗,只要挂着纱帘,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晚上屋里亮着灯,能看到人影。 “等一下,标签没剪呢。” 杜鹃跟了过来。 标签挂在睡衣领子上。 杜鹃拉开抽屉,没找到剪刀,对齐越说:“你矮一点。” 齐越问:“干嘛?” 杜鹃佯嗔着说:“警惕性倒不小,我还能害你呀?” 齐越矮下身子。 杜鹃用牙咬断标签棉线。 站在窗外的白雪,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她距离比较远,隐隐约约看到的景象是:杜鹃伏在齐越背上,似乎在亲吻颈部,结合两人的关系,更像是情人之间的嬉闹。 …… 走在大街上。 白雪心如死灰。 万般期待,化为乌有。 一辆轿车缓缓停下,白公馆管家老刘下了车,打开一侧车后门:“小姐,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白雪看着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刘叔,你怎么来了?” 老刘说:“这刚出过事,你一个人出门,厅长不放心,让我随身保护你,厅长知道你的性子,不喜欢这样,我只好偷偷跟着。” …… 白公馆内。 白太太一脸焦急,对看报纸的白沛岑说:“这么晚了,雪儿还没回来,你咋一点都不着急呢?” 白沛岑淡淡说:“我让老刘跟着呢,出不了事。” 白太太这才放心,眉飞色舞的说:“跟你说个事,我今天去闫太太家打牌,她跟我说,她有一个外甥,留过洋的,在满洲银行担任襄理,今年才25岁,啧啧,这么年轻就是襄理,将来还了得?照片我看过了,人样子长的也端正,配得上雪儿。” 白沛岑放下报纸,皱着眉说:“一个齐越,一个余锦程,雪儿就够闹心的了,你还跟着添乱!” 白太太不高兴了:“怎么是添乱呢?好女百家求,我的女儿就是要百里挑一,齐越人品不太行,雪儿又不喜欢余锦程,遇到条件优秀的,找机会相看相看有啥不对?” 门一开,面无表情的白雪走进来,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白太太坐到白雪身侧,温言说:“雪儿,心里有啥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就好了,你的所有决定,我和你爹都无条件支持!” 望着父母关切的目光,想着自己感情上受到的挫折,白雪心里一酸,眼泪噼里啪啦落下。 白太太顿时慌了手脚,一迭声的问:“雪儿,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啊?你倒是说话呀,哎呦,你可急死我了……” 白沛岑略一思索,把刚进来的老刘叫到一旁:“出什么事了?” 老刘说:“我一直跟着小姐,没出什么事啊,今天上午,她去了第一初小,其他时间都在医院,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警察厅,然后去了伊莎贝拉,刚刚又去了杜鹃家附近……当时,齐警官的车在那。” 白沛岑缓缓点头:“我明白了……她去第一初小做什么?” “她跟校工说,是来应聘的。” “应聘?应什么聘?” “我问过了,第一初小在招国文老师,教三年级的。”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白沛岑阴沉着脸,踱步到白雪近前:“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我白沛岑的女儿,为了一点小事纠缠不清,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听了丈夫这番话,白太太多少也猜到了,女儿为什么伤心,于是说:“雪儿,你爹说的对,就凭咱家的条件,啥样的找不到?干嘛非得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呢。说来也巧,闫太太有一个外甥,留过洋的,跟你年龄相当,长得也俊,在满洲银行当襄理,要我看呀,比那个齐越强百倍……” 白雪泪眼婆娑,却是一脸的决然,哽咽着说:“你们不用劝我,我想好了,答应余锦程的求婚,别再提那个人的名字,我不想再听!” 白沛岑和白太太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喜的是女儿一反常态,竟然接受了余锦程的求婚。 白雪抹了抹眼泪:“爹,你派刘叔暗中跟着我,肯定也知道我应聘教师的事,你们不是说,支持我的所有决定吗?我答应余锦程的求婚,你们答应不干涉我的工作。” 第260章 偶遇杨丰 第二天。 清晨。 昏暗的房间内。 李文彪换了一身日本武士服,按照齐越的建议,秋山骏的护身符系在头上,红线绣的太阳异常醒目,那把弹簧刀藏在裤管里。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问一旁的小伍子:“像日本人吗?” 小伍子挠了挠头:“我看是没啥区别……日本人为啥喜欢在头上系一条白布,这啥意思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办丧事呢。” 李文彪拿起备用弹夹,把子弹一颗一颗压进去:“我们今天去,就是给机会让他们办丧事。” 屋外传来敲门声。 李文彪说:“开门,是联络员。” 小伍子打开房门,把韩冰让进来,回手插好门栓。 “准备好了吗?” 韩冰问李文彪。 李文彪说:“就等你了,你再不来,我们就直接去了。” 韩冰又问:“谁来执行?” 李文彪笑了:“小韩,你看我这都扮上了,还用问吗?” 韩冰说:“你自己上?” 李文彪把弹夹揣进兜里:“本来是派李胜打头阵,不知道咋回事,他昨晚没回来,我想来想去,这些人当中,我自己上,把握性最大!” 韩冰点了点头:“老邱也是这么说的,他认为你的身手好,是最佳人选,当然了,最终谁来执行,还是由你决定。把这个带上。” 韩冰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李文彪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大字:罪大恶极,判处死刑! 落款是南满地下党省w。 韩冰解释着说:“这是共党的处决书,每次打死日伪重要人物,他们都会把处决书留在现场,主要是起到一个宣传作用,老邱说,这一次,我们也帮共党宣传一下。” 李文彪略一思索,缓缓说:“有了这个东西,就会把敌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共党身上……” “老邱就是这个意思。” 韩冰微笑着说。 …… 十分钟后。 众人上了一辆厢式货车,车门上贴着伪满军旗,一般性质的检查,不可能查军队的车。 军车朝郊外开去,行驶的途中,对面传来唢呐声。 小伍子啐了一口:“出门遇到出殡的,真他娘的晦气!” 李文彪听了一会:“不是出殡,《抬花轿》的曲子,接亲的。” 小伍子掀开挡帘一角:“我瞅瞅新郎官长啥样。” 有人笑道:“看看新娘子还行,新郎官有啥看的。” “这是接亲,又不是送亲,哪来的新娘子,再说了,新娘子蒙着盖头,啥也看不着,还不如看看新郎官,学学人家是咋结婚的,等我娶了媳妇,都能用上,嘿嘿……” 小伍子忽然不笑了,低声说:“大当家的,快看,杨丰!” 接亲的队伍很长,二人抬的花轿披红挂绿,腰鼓唢呐一路上吹吹打打,透着十足的喜庆。 街边有一家早点摊子,杨丰坐在条凳上,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时不时朝街上看两眼。 小伍子喃喃着说:“找他找不着,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李文彪四处看了看:“大家都记一下,平安路的早点摊子,正对着王记骨头馆,旁边是四海眼镜店,杨丰在这吃早点,应该就住在附近,这次任务完成后,再来收拾他!” …… 上午九点钟。 特务科科长室。 高克俭拿起电话,拨通行动队副队长室号码:“齐副队长,你知不知道宁致远去哪了?” “他说有事回家一趟。” “回家一趟?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老有事?” 齐越说:“我估计,可能是因为离婚的事,前段时间,苏雅去宁队长家闹了一回,搞得鸡飞狗跳的,气的宁伯母心脏病差点犯了。” 高克俭皱眉:“他俩闹离婚我知道,只是没想到,苏雅看着文文静静,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她挨了打,存心报复。” “挨谁的打?” “额、宁队长。那天,我也跟着去了,趁着天黑没人看见,教训了那对狗男女一顿。” “简直是胡闹!” 高克俭生了一会闷气,可也没什么办法,这种事落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宁致远是他的亲信,更加不能追究。 齐越说:“科长,这件事……” 高克俭截口说:“好了好了,事情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有件差事,本应该你和宁致远一起去,既然他不在,你就自己去吧。” “您说。” “埠头警署、太平桥警署,刚刚打来电话,说是要移交人犯,哦,就是前几天抓的那些白鹅。问题是、你也知道,警察厅监狱人满为患,实在腾不出地方来……你去一趟这两个警署,亲自审问,有问题的带回来,没问题的,让他们找保人,放了吧。” “好,我这就去。另外,高科长,我听李股长说,城外的路太难走了,等雪压实了,车辆正常通行,至少也要一周时间,刘家堡那件事,实在不行,只能往后拖一拖。” 高克俭说:“那件事不着急,你先去审问犯人,毕竟事关白雪的案子,咱们得上点心,否则的话,白厅长面子上也不好看。” “明白。” 齐越简单收拾了一下,开车赶往太平桥警署。 …… 一小时后。 太平桥警署署长室。 杨署长说:“齐副队长,这一晃儿,咱们有大半年没见了,前几天去厅里开会,我现去了一趟特务科,可惜你不在,宁队长说,你执行秘派任务,我就没敢多问。” 齐越说:“我听宁队长说了,谢谢杨署长还能想着去看我。” “都是同僚,应该的。” 杨署长拉开抽屉,拿出一本文件夹放在桌上:“这是绑架案中的重点疑犯名单,一共13人,厅里特意交待过,具有重大嫌疑者,如果不能定罪,全部移交特务科处理。” 齐越打开文件夹,浏览着上面的名字,嘴里敷衍着说:“本来呀,这类案子应该归刑事科管,可能是因为涉及到白小姐,厅里特别重视,这才落到了特务科头上……” 疑犯名单上,安德烈.伊万诺夫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261章 要啥有啥的老凯 所谓的白鹅,指的是从苏廉逃出来的流亡者,他们被苏廉当局称为“白党”,由此得名。 最高峰时,东北有近十万白鹅,对这些极度仇恨苏廉政权的群体,伪满表现出了欢迎的态度,不仅成立了鹅国侨民事务局,还组建了一支白鹅部队,由关东军浅野隆志大佐担任指挥官,称为浅野支队。 …… 13名疑犯集中在走廊,站成一排靠墙站好,按照名单上的顺序,等待进入审讯室接受讯问。 审讯室配备齐全,除了负责做笔录的书记员,还有数名行刑手,外加一名俄语翻译。 杨署长推门进来:“特务科的审讯方式,我还没见识过,赶上这个机会,跟着学习学习。” 齐越说:“杨署长客气了,说到底,我也才当了一年多的警察,跟你们这些经验丰富的前辈相比,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杨署长说:“在我看来,经验和能力是两码事,你在中央警察学校受训三年,等于有了三年工作经验,加上又是高科长钦点进入的特务科,办案能力肯定比我们强。” “杨署长,这次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今天来,主要以观察为主,因为我见过那个匪徒。” “可我听说,案发时匪徒戴着套帽,看不到脸。” “是看不到脸,但我记得住,他的身材和眼神。” “哦,这样啊……” 审讯进行的很快,按照齐越的要求,犯人戴上准备好的套帽,简单询问几句,就能判断是不是匪徒,没用上半小时,包括伊万诺夫在内的13名疑犯,嫌疑全部排除。 齐越故弄玄虚,是为了让整件事更合乎逻辑,他认识谢尔盖,当然知道这些人都不是正主。 回到署长室,杨署长说:“齐副队长,马上快中午了,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附近新开了一家鹿鸣春饭庄,请的是正宗的鲁菜大厨,我去吃过一回,非常的地道。” 齐越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不了,我还得赶去埠头警署,我听说,那边抓的都是有案底的,说不定,匪徒就藏在他们中间。”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喂,是我……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调集人手,参与搜捕行动!” 挂断电话,杨署长一脸凝重的说:“齐副队长,出大事了!一小时前,保安局北原局长,在十部村参加祭祀活动时,遭到不明身份匪徒袭击,身中两枪,生死不明!” 齐越故作惊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北原局长身边没有警卫吗?匪徒抓到了吗?” “说的是啊,警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匪徒有机会补枪……匪徒准备充分,都跑了。” 杨署长眉头紧锁。 齐越问:“北原局长伤势严重吗?” “说是送医院抢救了,身中两枪,情况不乐观啊……” 杨署长叹息着摇了摇头。 齐越说:“这都过去一个小时了,怎么才通知太平桥?” 杨署长拿起电话机,一边拨号一边说:“匪徒行凶后,驾车朝香坊区逃窜,没往这边来……喂,刘队长,你马上集合人手,去香坊参与搜捕行动,动作快一点!哎呀,你就别问了,去了就知道了,赶紧的!” 齐越拿起电话,拨通了特务科科长办公室号码:“高科长,我现在在太平桥警署,听说北原局长出事了,用不用我回去?” 高克俭说:“你不用急着回来,香坊区已经戒严了,街上到处都是警察,关东军宪兵队也出动了,应该很快就能抓到匪徒。” “那我直接去埠头警署。” “唔,好。另外,你顺路去宁致远家看看,他们家的电话打不通,我怀疑是线路出了问题,他要是在家,让他马上回来。” “是。” 电话随即挂断。 …… 太平桥警署隔着一条街,一栋二层公寓,就是宁致远的住处,这是他自己的家,父母不在这住。 齐越下了车,看了看停在楼下宁致远的车,上到公寓二楼,来到宁致远家门外,伸手敲门。 “谁呀?” 屋内是宁致远的声音。 齐越说:“我。” 房门打开,宁致远满脸疲态:“你怎么来了?” 齐越说:“保安局北原局长遇刺,高科长让你马上回去。” 宁致远吃了一惊:“北原局长遇刺?情况严重吗?” 还没等齐越开口,卧室门一开,穿着睡衣的美珍施施然出来:“我听着声音耳熟嘛,是齐警官呀,有事进来说呗,外面多冷啊。” 齐越说:“不麻烦了,我还有事,马上就得走。远哥,我这边有任务回不去,你快一点吧。” 宁致远二话不说,抓过帽子和外套,跟着齐越匆匆下楼,边走边说:“这么大的事,为啥不打电话呢,还特意跑一趟。” 齐越说:“高科长说,你家里电话打不通,他怀疑是线路故障,我刚好在这边办事,就顺路过来看一下。” 宁致远懊恼的说:“女人就是麻烦,给她朋友打电话,聊起来没完没了,差点误了正事!” 齐越这才明白,美珍打电话时间比较长,电话始终处于占线状态,高克俭的电话一直打不进来,误以为是线路出了问题。 目送宁致远走远,齐越上了车,朝旧货市场开去。 太平桥旧货市场相对偏僻,年久失修的青石板路狭长蜿蜒,路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街道两旁是大大小小各种商铺,虽然看着斑驳破败,但是商品还算比较齐全。 旧货市场的几乎所有商铺,明里暗里都在从事黑市生意,在太平桥区,这属于公开的秘密。 齐越进了一家没挂牌的杂货铺,店内光线昏暗,货架上空空荡荡,看着像是行将倒闭。 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胖子,四仰八叉靠坐在躺椅上,手里摆弄着一串佛珠,目光睥睨打量着齐越。 “谁是老板?” 齐越问。 黑胖子身子不动:“有事啊?” 齐越看着他:“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要啥有啥的老凯,对吧?” 第262章 刘万春来访 “你是干啥的?” 黑胖子——老凯警觉起来。 齐越说:“刘明介绍我来的。” “哪个刘明?” “傅家甸的刘明,跟你同行。” 老凯放松下来:“哦,刘一刀介绍来的啊,看你面生,我还以为缉私处的呢……没错,我就是要啥有啥的老凯。说吧,想买啥,看在刘一刀的面子上,给你一个优惠价。” 齐越四处看了看:“你这店里也没啥货呀。” 老凯笑道:“兄弟,这你就外行了吧,做我们这行,好东西不可能摆在明面上,都是违禁品,那不是擎等着让缉私处抄嘛。” “咖啡机上的泄压阀,有吗?我家里那个坏了。” “等会儿啊。” 老凯起身进到里屋,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拿着一个金属物件出来,放在柜台上:“你原来那个,肯定是铸铁的,容易坏,我这个是纯铜的,一百年也坏不了。” “我的咖啡机是英国产的……” “都这玩意儿,通用。” “多少钱?” “额、看着给吧。” 老凯也没当回事,泄压阀本身也值不了几个钱。 ——小偷入室盗窃,咖啡机不方便携带,于是卸了几样黄铜零件,当成废品卖到了旧货市场。 齐越掏出钱夹,拿出一张10元钞票递过去:“够吗?” 老凯立刻说:“还有一个把手,我留着没用,送你了。” 齐越笑道:“你倒是挺大方。” 老凯说:“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咱不坑人,一个泄压阀卖你10块钱,那也太黑了,再说了,你是刘一刀介绍来的,都不是外人。” 齐越把泄压阀收起来:“把手我不要,用的时候再来买……我听刘明说,你这药品挺齐全。” 老凯傲然说:“不是我吹牛,在药品这一块,整个滨江市,做黑市生意的都算上,我老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要啥有啥,别人有的,我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 “吗啡有吗?” “必须有。不过呢,这个得预定,过几天来取货。” “这个人认识吗?” 齐越掏出姜斌的照片。 老凯仔细看了一会,皱着眉说:“兄弟,你啥意思啊?我是做生意的,不是包打听,你是找人还是找啥的,我不参与。” 齐越又递过去10块钱:“收了钱,就是生意。” 老凯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钱揣进兜里:“他来我这买过几回药,叫啥名我不知道,咱也不打听,就好比你,姓啥叫啥,我也不问。” “买的吗啡?” “是。” “最近他来过吗?” “前天来过一次,一瘸一拐的,说是不小心崴了脚。” “他要是再来,打这个电话。” 齐越掏出钢笔,在纸上留了电话号码:“替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刚才的钱,算是定金。” 老凯说:“兄弟、不是,先生,你到底是干啥的?” 齐越说:“特务科的。” 老凯脸色变了,勉强笑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齐越亮出证件,淡淡的说:“实话告诉你吧,照片上这个人,牵扯到一宗绑架案,我们正在找他。谁要是知情不报,或是替他通风报信,被我查到了,后果自负。” “………” “他一次买几天的量?” “五天。” “他为什么不多买呢?” “吗啡是违禁药,我一次顶多也就能拿到一小盒。” 齐越说:“那就是说,五天之后,他还会来找你。” 老凯说:“也不一定,我估摸着,他从别人手里也能买到吗啡,前段时间,他半个多月没来,如果没药的话,根本挺不住。” 齐越说:“嗯,有道理。” “警官,我这个小店……” 老凯一副为难的样子。 齐越说:“你放心,我不是缉私处的,不管你生意上的事。他来的时候,想着打电话,我姓齐。” …… 傍晚。 香坊区解除戒严,虽然解除了戒严,但是警察明显增多,随时都有民众被拦住盘问。 “号外,号外,保安局局长遇刺,行凶匪徒在逃!” “看报了,看报了,北原局长转危为安,转入普通病房!” 北原正雄遇刺,无疑是今天最大的新闻,各家报馆纷纷加印号外,争相报道这一轰动性事件。 齐越开着车,在街上缓慢行驶,心里觉得奇怪,伪满当局向来报喜不报忧,负面新闻过不了审查,出现在报纸上的内容,一般都是国统区混乱不堪,伪满繁荣稳定。 今天一反常态,对这类极易引发效仿的恶性案件,文化厅居然不加以管制,任凭报馆报道宣传,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回到槐花巷,齐越坐在车里,老远就看见有两个人影在院门口徘徊,暗中观察了一会,没发现异常情况,这才迈步进了巷子。 等走近了才看清楚,两个人影是刘万春和李长工,李长工手里拎着一个大号藤木箱子。 “齐老板,在下恭候多时了。” 刘万春抱拳拱手。 齐越很惊讶:“刘先生?” 刘万春陪着笑脸,解释着说:“上次你走了之后,我就寻思,怎么能让齐老板再跑一趟呢,这又赶上前几天下大雪,道儿也不好走,所以就套了辆车,把东西送来。” 李长工在一旁说:“齐老板,我们东家这多诚心啊,大冷的天儿,在这等了半个多钟头,我劝他回旅馆歇着,他就是不肯,好在把你等回来了,要不可冻坏了。” 齐越看着刘万春:“我的情况,你能做到守口如瓶,没对外人讲,就冲这一点,很难得。” 刘万春说:“做人要讲诚信,说到哪,做到哪。” “有什么话,进屋说吧。” 齐越把两人让进家里。 整个滨江市区,像中央大街、新民大街、一些多层建筑,包括平房军事区,都有集中供暖设施。 槐花巷这类普通住宅,取暖都要自己烧煤生炉子。 齐越说:“两位稍坐一会,我去生炉子。” 刘万春说:“这种粗活,怎么能让齐老板亲自动手呢,李子,你去。哦,我看院子里堆着木头,应该是劈柴吧?你都帮着劈了吧。” 李长工答应着去生炉子,然后又拎着斧子,去院子里劈柴。 十几分钟后,暖气慢慢热了起来。屋子里也有了暖和气。 齐越没阻拦,他心里很清楚,刘万春支开李长工,是要谈给高克俭送礼的事,而自己也有话要问刘万春,涉及到抗联内部安全的问题,更加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去。 刘万春说:“齐警官,以你的身份,按说家里应该请个佣人,像洗衣做饭生炉子,这类粗活,总不能事事自己动手吧?” 齐越笑了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没那么娇贵。” 第263章 原来如此 “东西我都带来了,还请代为转交高科长,另外呢……” 刘万春打开藤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罐茶叶,放在茶几上:“听李长工说,齐警官喜欢喝茶,刚好家里有一罐,特意带过来,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我确实喜欢喝茶……” 齐越拿起茶叶罐看了看,是一罐普通的茉莉花茶,感觉入手沉甸甸的,凭经验判断,里面肯定装了金银之类的东西,于是说:“谢谢刘先生的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刘万春陪着笑脸说:“高科长那边,还请多多美言两句,事成之后,刘某还有谢礼。” 齐越皱起眉头,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按你所说,金矿的事,纯属子虚乌有,根本不存在,可高科长的消息来源,向来十分准确,我感觉,他也不是完全相信……” “不是有张三做证了吗?” “张三是个贼,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可信度不高。” “这……” “刘先生,你这件事,如果有第三个人做证就好了。” “就算有第三个人,他也不可能给我做证,唉……” 刘万春愁眉不展。 齐越问:“那个人是谁?” 刘万春迟疑了一下:“额、他是一个外省的商人,也是来山里收山货的,那天之后,他就离开了刘家堡,不知道去哪了。” 齐越迈步来到窗前,看着院子里卖力劈柴的李长工,淡淡的说:“刘先生,你求我办事,又不肯跟我说实话,你让我怎么和高科长去说?我们两个合伙骗他?茶叶你还是拿回去吧,你的事,我办不了。” 刘万春说:“我说的句句属实,你可以问李长工。” 齐越冷笑:“他一个长工,能知道什么,在他眼里,我也是一个收山货的商人……要是这么看起来,那个人应该也有着特殊身份,不然的话,你没必要替他隐瞒。” 刘万春张口结舌。 齐越看着他,缓缓说:“另外,我有必要提醒你,不论是本省还是外省,只要有名有姓,凭特务科的能力,想找到他并不难。” 刘万春半晌无语。 齐越说:“我真是不明白,明明有第三个人在场,可以站出来替你做证,你为什么不愿意说呢,难不成……那个人是抗匪?” 张三临死前提到过,有一个来借粮的人在场,借粮应该和抗联有关,因此齐越才有此一问。 刘万春叹了口气:“你猜对了,那个人就是抗匪。那天,他是来谈借粮的事,张三也是马虎,以为抗匪是我家里人,当着他的面儿,把矿金拿出来,让我鉴定成色……” 齐越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我也懒得问,应该是抗匪里面的头目吧,代表张兆临来的,一般都是管事的。” “接着说。” “当时,我让管家把张三带出去,心想着等抗匪借粮的事谈完了,再去鉴定矿金的成色。” “那个抗匪没说什么吗?” “他问我,哪弄来的矿金,我随口编了一个瞎话,说是小儿子上山玩,从废弃的矿洞捡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刘万春很无奈:“张三那家伙,愣头愣脑的,进门就拿出一块矿金,让我鉴定成色,当时,他背着一个竹筐,那会儿刚开春,他脸上都见了汗,可见竹筐有多重,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肯定都是矿金,我担心,抗匪见财起意,所以就没说实话。” 齐越略一思索:“你的这个瞎话,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跟别人也说不着啊,上次你来刘家堡的时候,跟我提金矿的事,我当时心里还纳闷,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刘万春一脸的疑惑不解。 听到这里,齐越全明白了,高克俭的消息来源,就是那个去刘家堡借粮的人,他把在刘家堡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高克俭。 对这种一夜暴富的机会,高克俭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为了印证消息的真伪,他派人暗中监视刘万春。 刘万春去新京,在儿子刘孝臣帮助下,偷偷卖了15公斤矿金,进一步证明了“金矿”的存在。 这个逻辑很简单:正常情况下,一块矿金或许能捡到,15公斤是万万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家里有金矿,怎么会有这么多矿金呢? 毫无疑问的是,那个去刘家堡借粮的人,要么是高克俭安插的奸细,要么是被策反的叛徒,这个人危害性极大,一旦被他抓住机会,整个滨江支队都会因此断送! “我是真佩服高科长,啥都瞒不过他,太厉害了。” 刘万春感慨着说。 齐越想了想:“既然那个抗匪在场,你刚才为什么要替他隐瞒呢?还编故事骗我。” 刘万春多少有些尴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我现在都够罪大恶极了,他是来借粮的,提起这件事,我的罪名又增加一条。” 齐越坐下来,拧开茶罐盖子,目测之下,两根至少一两重的金条,毫不掩饰的塞在茶叶中间。 刘万春说:“我相信,就算没有别的证人,只要齐警官肯替我说话,我的麻烦也能圆满解决。” “你刚才说,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还有谢礼。” 齐越点点头:“行吧,高科长那边,我去说。但是你记住了,回去之后,关于这件事的所有一切,一个字都不准再提——包括你家里人。谁都有知近的人,万一要是走漏了消息,让人知道高科长收了你的东西,后果那可是相当的严重。” 刘万春连声说:“不提不提,绝对不提!你放心,我活到这个岁数了,嘴上有把门的,从今往后,这件事就算烂在我肚子里了!” 齐越问:“你住哪家旅馆?” 刘万春说:“新民大街的利民客栈,在一条巷子里,对过是一家照相馆,叫什么来着……” “美满照相馆。” “对对对,美满照相馆。” 齐越说:“你回去歇着吧,就这一两天,我给你信儿。” “那就拜托了,告辞。” 刘万春出了屋子,对正在擦汗的李长工说:“走了。” 第264章 染川一男 第264章 染川一男 第二天。 上午九点钟。 特务科会议室。 各科室头头脑脑悉数到齐。 高克俭环视众人:“十部村事件,上面非常重视,根据韦省z最新指示,各方要通力合作,尽快侦破此案,将行凶者绳之以法!” 李股长说:“刚刚得到消息,昨天晚上,在追捕中,宪兵队击毙了两名匪徒,经过辨认,不是凶手本人,应该是负责掩护的。” 齐越说:“我认为,十部村事件,不像是普通匪徒作案,从反馈回来的情况来看,普通匪徒不会这么井然有序,大概率是反抗组织,只是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 高克俭说:“齐副队长分析的很对,现场找到了共党的处决书。当然了,事情的真相,还有待进一步确认,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此次事件,是反抗组织针对讨伐作战行动,而做出的报复性回应!” 说着话,他拿过放在手边的信封,从里面倒出一沓照片:“这些照片,是昨天下午,宁队长在案发现场拍的,大家都看一下,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照片内容五八门,脚印、弹壳、车轮印、处决书等等,包括秋山骏那条脏兮兮的护身符。 照片在众人手中传阅。 高克俭继续说:“今天早上,在香坊区协和青年联谊会东墙外,找到了匪徒逃走时驾驶的军车,初步判断,应该是偷盗来的……” 此时,照片传到秋山由美手中,看到护身符上的名字时,脸色不禁为之一变,慢慢站起身,极力掩饰情绪上的波动,缓缓说:“高科长,这条护身符是怎么回事?” 高克俭说:“这是匪徒用来伪装身份的,保安局正在协调关东军宪兵队,核查秋山骏的情况。” “我想看一下护身符。” “所有的证物都在保安局,我们只有照片。我估计呀,这个秋山骏恐怕是凶多吉少,你们想,护身符都让人拿走了,人肯定杀了灭口……秋山班长,你怎么了?” 秋山由美深呼一口气:“秋山骏、是我的哥哥。” 会议室鸦雀无声。 高克俭愕然片刻:“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秋山骏只是赶巧和你同姓,没想到竟然是你哥哥……额,我刚才也只是猜测,案情还在调查中,什么都有可能。” 李股长说:“秋山班长,高科长说的对,什么都有可能,就比如说,万一是你哥哥弄丢了护身符,恰好被匪徒捡到了呢?” 秋山由美摇头:“不可能。哥哥的护身符,从不离身。” 另一名警尉说:“也有可能是伪造的,在以前的案子中,类似情况,我们也遇到过。” 秋山由美微微躬身一礼:“各位,很抱歉,我刚刚有些失态。高科长,我想请个假,去一趟保安局,哥哥的护身符,是我亲手缝制的,我只要看一眼实物,就知道真伪。” 高克俭赶忙说:“李股长,马上给司机班打电话,派车送秋山班长去保安局。另外,以我名义,通知保安局调查股,就说秋山班长奉命查案,请他们务必予以配合。” “是。” 李股长站起身。 秋山由美匆匆出了会议室,李股长随后也跟了出去。 齐越坐的位置,正对着会议室门口,在门关上的瞬间,通过玻璃的反光,他看见一个奇怪的场景:李股长的手,很自然的搭在秋山由美肩上,似乎有安慰的意思,但随即被甩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 在如今的年代,男女间这种举动,一般都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比如夫妻、兄弟姐妹。 ……散会后。 高克俭正准备离开。 一名警员快步走进来,把一本文件夹递过去:“高科长,这是关大智的血检报告。” 血检报告单上,罗列了一堆数值,翻到最后一页,结论只有一句话:经过血液检测分析,死者关大智不符合一氧化碳中毒症状。 高克俭对警员说:“宁队长刚走,你去把他叫回来。” “是!” 警员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宁致远匆忙走了进来:“科长,您找我?” “你先看看这个。” 高克俭把报告单扔过去。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高克俭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的,忙的脚打后脑勺,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进来!” 门一开,一名年龄在三十五六岁,身材中等偏瘦,目光阴鸷的男子走了进来,这个人穿着打扮很奇特,里面是铁灰色中山装,外面披着一件关东军制式毛呢大衣。 高克俭问:“你找谁呀?” 男子看着两人,客气的说:“请问,哪位是高科长?” 高克俭说:“我就是。” 男子脱下大衣,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双脚一并,很正式的敬了一个举手礼:“特务科新任副科长染川一男,特来向高科长报到!” 高克俭的惊讶转瞬即逝,笑容可掬的站起身:“欢迎欢迎。染川副科长,早知道你要来,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天,你要是提前打个电话,我也好派车去火车站接你。” 染川一男微微一笑:“不用那么麻烦,滨江的电车很方便,票价也便宜,最重要的是,中途不用换车,直接送到警察厅门口。” “你坐电车来的?” “是的。” “这又何必呢,虽说警察厅经费紧张,但也不至于为了省几个钱,让新任副科长坐电车来报到。” 染川一男默然片刻:“我担任特攻队队长期间,每次打靶训练结束后,弹壳都要收集起来,积攒到一定数量,送去兵工厂重新填充火药,这样一来,就能大大降低成本。” 高克俭赞许的点点头,对宁致远说:“听到了吧,这才叫榜样!染川副科长这种勤俭节约的精神,值得警察厅所有人学习!” 染川一男说:“事实上,不光是我,皇军在战场上,只要条件允许,绝大多数部队都会这么做。当然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日本国物资匮乏,必须做好长远打算!” 高克俭说:“你说的有道理,是应该做好长远打算。额,你的副科长办公室,我已经安排人布置好了,走吧,我带你去瞧瞧。” 染川一男站着没动,瞥了一眼桌上的血检报告单:“两位是在研究案情吧?如果方便的话,我这个新人,也想跟着听一听。” (本章完) 第265章 欢迎会 第265章 欢迎会 此时。 赵振海在敲队长室门。 走廊的另一侧,副队长室门口,齐越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说:“别敲了,宁队长不在。” 赵振海快步走过来:“我有事找宁队长,他去哪了?” “公事私事?” “公事。” “跟我说吧。” “额……” 赵振海迟疑着。 齐越看了他一眼:“对我还保密?” 赵振海陪着笑脸说:“瞧您说的,哪能呢……前段时间,不是说抗匪的电台出故障了嘛,宁队长让我多留意这方面的情况,我刚刚收到消息,有人在曙光街的天泰无线电商店,想要购买一个22u电容。” “u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懂,现去问了通讯班的人,他们说是电容容量的意思。哦,这种容量的电容,是大功率发报机的重要零部件。” “你认为,这件事可能和那台出了故障的发报机有关?” “是。” “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叫于淼,是火柴厂的一名工人,家在南市场附近。” “他买到电容了吗?” 赵振海说:“没买到。22u的电容,能用在大功率发报机上,属于严禁买卖的管制品类,市面上一般都是8u电容,民用的。” 齐越拉开椅子坐下:“上一次,通信班侦测到不明信号,查了半个多月,结果呢,是一个姓赵的无线电爱好者,出于猎奇心理,非法改装的大功率电台。案子最后由顾乡屯警署接手,电台没收,拘留20天。” 赵振海说:“说是拘留20天,姓赵的在看守所就待了9个小时,当天晚上就放了,您知道为啥吗?他媳妇是王一鸣的小姨子。” 齐越故作恍然状:“我当时还纳闷呢,王署长对这件案子怎么那么热心,亲自来特务科提人,原来是这么档子事,怪不得呢。” 赵振海说:“咱们这边抓了姓赵的,王一鸣就已经去找白厅长说情了,要不然,按照高科长的意思,姓赵的至少拘役半年以上。” 齐越点点头:“所以啊,查案就怕遇到这种事,查来查去,瞎耽误工夫不说,弄不好还得罪人……这样吧,这事儿你别管了,回头我和宁队长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办。” “知道了。” “去忙吧。” 其实,齐越已经有些怀疑,于淼很可能是地下党的人。 发报机出故障,大概率是电容烧了,而且时间点也对得上,滨江支队近期返回靠山屯,滨江地委肯定会派人去维修发报机。 一名警员进来:“齐副队长,高科长让你马上去会议室。” “好,我知道了。” 齐越简单收拾一下,起身出了副队长室,在走廊遇到其他科室主管,他这才知道,不光是自己一个人,刚刚参加会议的都得去。 “刚散会,怎么又开会?” “我哪知道。”“可能是案情有进展了吧。” “这进展也太快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沿着楼梯上三楼,来到特务科会议室,按照职务高低就坐。 高克俭说:“临时又把大家叫来,就一件事,我们特务科又加入了新生力量——掌声欢迎新任副科长染川一男,大家鼓掌!” 会议室响起热烈掌声。 染川一男颔首致意:“诸君,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另外,我的汉语说的不是很好,如果有说错的地方,请务必当面指正!” 高克俭微笑着说:“染川副科长,你太客气了,你的汉语,虽然有些口音,但是表达的非常清楚,我们都能听懂。好了,借着这个机会,所有人都来一个自我介绍。” 齐越站起身:“行动队副队长齐越。染川副科长,欢迎你。” 其他人依次自我介绍。 看得出来,染川一男听的非常专注,偶尔有人咬字不清,或是没听清楚,他都会要求对方重说一遍,绝不是走过场的态度,给人的感觉,这是一个极为严谨的人。 介绍完毕,高克俭对染川一男说:“特务科的精英骨干,全都在这了,哦,通信班的秋山班长外出公干,等她回来后,再给你们单独引见。今天就这样,散会!” “等一下!” 染川一男站起身,示意所有人坐下,然后说:“在此之前,我有幸听了高科长和宁队长,对一宗案子的分析研究,很受启发。刚好诸君都在,我也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他拿过桌上的血检报告单:“这是前不久靠山屯爆炸事件中,关大智的血检报告,之所以做这份血检,是因为高科长认为,关大智死因有疑点,表面上看,他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但血检证明,并不是。诸君,对此案有任何看法,请畅所欲言!” 李股长说:“那就是说,为了掩盖真相,有人杀害了关大智,然后故意制造一氧化碳中毒的假现场,试图混淆视听,鱼目混珠!” 染川一男说:“混淆视听,鱼目混珠,都是非常好的成语,我很喜欢。请接着说。” 李股长说:“我认为,最为关键的是,要找出杀害关大智的凶手,我怀疑,关大智的死,很可能和爆炸事件有直接联系。” 染川一男看向齐越:“齐副队长,你没来之前,高科长还在夸奖你,说你智慧过人,非常的聪明,对关大智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齐越微微一笑:“高科长过奖了,智慧过人我可不敢当。额,我先说一说关大智,他能成为特务科的密探,因为什么呢?” “肯定是因为钱。” 李股长在一旁说。 齐越点点头:“没错。关大智因为钱,成了特务科的密探,那其他村民呢?会不会有人同样因为钱,甘愿做抗匪的密探呢?” 高克俭略一思索,缓缓说:“你是说,杀害关大智的人,很可能是抗匪在靠山屯发展的密探,当天晚上,他看到关大智把安国军引到村子里,于是找机会暗下杀手。” 齐越说:“您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建议,我们应该尽早谋划,派人潜入靠山屯,秘密监视和抗匪来往密切的人。” 高克俭皱眉:“派人潜入靠山屯……谈何容易,那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子,互相都认识,有外人去,肯定会被注意到。” 齐越说:“附近村子也不少,总会有亲戚朋友间的往来,只要留意打听一下,找到这样的人并不难,然后重金收买,让他找机会去靠山屯,比如逢年过节,赶上大雪封山,在亲戚家住一两个月,没人会怀疑。” 李股长立刻说:“我觉得,齐副队长的办法可行。” 高克俭说:“可以一试……” 染川一男截口说:“不用试了,这个办法绝对行不通!” 所有人都看着他。 染川一男说:“首先,我要承认一件事,齐副队长确实很聪明,高科长说你智慧过人,不过奖。但是,如果按照你的办法,安插密探进靠山屯,就会中了敌人——也许就是杀害关大智那个凶手的奸计!” (本章完) 第266章 来者不善 第266章 来者不善 染川一男说:“诸君,我想请问,晚上11点多钟,关大智——不,也可以是任何人,这么晚了,有家不回,莫名其妙死在别人家里,从你们的角度来看,会不会产生怀疑?” 宁致远说:“染川副科长,我不太明白,这个问题还需要讨论吗?不光是受过培训的特工,但凡智力正常,都会觉得可疑。” “所以,这是第一个疑点。” 染川一男继续说:“死者身上没有明显外伤,而且穿戴整齐,盖着被子睡在床上,如果排除谋杀,确实很像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但是,结合第一个疑点,首先就会让人联想到,这很可能是一个假现场。” 宁致远说:“高科长派法医去验尸,正是出于这个考虑。” 染川一男点点头:“很好,第二个疑点也成立了。我再来说第三个疑点,后期通过血检,证明关大智并非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就会进一步引发更多的猜想:凶手杀死关大智,却又制造假现场,试图混淆视听,鱼目混珠,他究竟想隐瞒什么呢?” 对这个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副科长,高克俭始终心怀忌惮,手指轻敲着桌面——这是给宁致远发出的暗号,意思是自己不方便说话,让宁致远继续和对手“过招”。 宁致远心领神会,于是说:“染川副科长,你说的这三个疑点,我们都已经掌握,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要对这件案子展开调查。” “调查什么呢?” 染川一男立刻反问。 “调查谁是凶手。” “怎么查?” “这个需要一步步来……” “从哪入手呢?” 高克俭皱起了眉头,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感觉这个染川一男似乎多少有点神经质,接口说:“当然是从你说的三个疑点入手。” 染川一男转过身,目视着高克俭,忽然咧嘴笑了一下:“我非常喜欢用成语,简单几个字,就能解释清楚一件很复杂的事,比如,李股长刚刚说的混淆视听、鱼目混珠,再比如,镜水月,一无所获。” 高克俭看了一眼手表:“成语言简意赅,确实很好。我看,欢迎会就开到这吧,大家都很忙,手头都有案子要处理,染川副科长想谈论案情,我们可以换一个时间嘛。” 有几个不耐烦的,起身要走。 染川一男变了脸色,伸手一拍桌子:“坐下!上司还在讲话,下属不可以中途离开!” 那几位面面相觑,眼见高克俭冷眼旁观,没有替他们说话的意思,只好都乖乖坐了回去,心里对染川一男多少都有些不满。 染川一男缓缓说:“我要说的是,调查关大智的死因,或是派密探潜入靠山屯,能得到的结果就是:镜水月,一无所获!” 宁致远说:“我觉得……” 染川一男说:“这是敌人给我们设下的圈套!靠山屯远离市区,往返至少需要四个多小时,要想查清此案,不仅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而且还要时刻提防抗匪的袭击,问题是,我们最终能得到什么呢?” 染川一男摊开双手,神态夸张的看着众人:“什么也得不到,我刚刚说了,镜水月,一无所获!设计圈套的人,故意留下种种疑点,目的就是让我们追查下去,因为他知道,我们什么也查不到!” 李股长说:“特务科的查案方式,擅长从细微处入手,抗匪都是一群没文化的大老粗,我不相信,他们会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染川一男轻轻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设计圈套的人,心思缜密,逻辑清楚,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他的。”高克俭插话说:“就是说,我们发现的疑点,都是别人让我们发现的,设计圈套的人,费尽心思,其实就是想分散我们的精力,把事情引到一个毫无意义的案子上。” 染川一男说:“没错。我甚至怀疑,那个人根本不需要费尽心思,他很可能只是根据当时的情况,临时想出的一个办法,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高克俭沉思良久,终于开口说:“我同意染川副科长的看法,关大智被杀一案,终止调查。另外,我要强调的是,精诚团结,是特务科的优良传统,我们一定要保持下去,群策群力,共赴难关,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 会议室墙上,挂着一幅装裱精美的字:沉着冷静,严谨认真。 落款是康德皇帝印。 滨江警察厅成立伊始,特务科接连破获多起间谍案,酷爱书法的康德皇帝听闻此事,即兴挥毫泼墨,写了这幅字作为奖励。 染川一男忽然转身,指着墙上的字,毫无预兆的大声说:“沉着冷静,严谨认真,是警察部门的精神所在!我希望,在座诸君,都能认认真真领会这八个字的含义!” 高克俭轻咳了一声,微笑着说:“染川副科长说的非常好,沉着冷静,严谨认真,这八个字,是皇帝陛下对我们的期许……额,染川副科长,你还有要说的吗?” 染川一男说:“没有了。” “那就散会。” 高克俭出了会议室。 宁致远随后跟了出去。 回到科长室,高克俭阴沉着脸,背着手走来走去。 宁致远说:“科长,这个染川一男,来者不善呐,刚才在会议室,你看他那个态度,简直把自己当成了特务科的一号人物。” 高克俭踱步到窗前,缓缓说:“染川一男和秋山由美一样,都曾在日本中野警察学校受训,毕业后,在学校留任教官,满洲事变后,进入关东军参谋部调查课,再后来去了间岛省,一手创建了间岛特攻队,由此可见,他的能力非同一般。” 宁致远说:“那肯定啊,如果没两下子,涩谷将军也不会推荐他来当这个副科长……科长,关大智的案子,真的不查了吗?” 高克俭轻叹了口气:“染川一男说的对,继续查下去,毫无意义,我也是一时糊涂……你先去忙吧,哦,顺便把齐越叫来。” 宁致远出了科长室。 高克俭在身后嘱咐着说:“想着打电话通知电话局,让他们派人去家里检查一下电话线路,我怀疑,可能是外线的问题……” “知道了。” 宁致远关上屋门。 (本章完) 第267章 分赃 第267章 分赃 “科长,您找我?” “唔,坐。” 高克俭面带微笑,靠坐在椅子上,看似一副很随意的样子:“我听说,你最近在查和抗匪有关的案子,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齐越说:“傅家甸马市街,有一家中医诊所,据说是传男不传女的祖传秘方,专治各种关节炎疼痛,俗话说,有病乱投医,张兆临病痛难忍,很可能会去试试,我安排了密探,让他留意来诊所的外乡人。” 高克俭冷笑:“祖传秘方,还传男不传女……他要是有那个本事,早就开大医院了。十年前,国党卫生部门提出废止中医,投票表决的时候,除了一个次长投了弃权票,全票通过提案。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各地中医协会组织了请愿团,扬言誓死扞卫国粹中医。最后,迫于舆论压力,当局取消了废止中医提案。” 齐越说:“中医也有独到之处,存在了几千年,必然有存在的道理。家父曾说,对中国人而言,中医不仅仅是医术,更是一种信仰,突然的就要废止,肯定会遇到阻力。” 高克俭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请愿团的口号就是:提倡中医,以防文化侵略,提倡中药,以防经济侵略,呵呵,这么爱国的药,谁敢废止?谁敢废止,谁就是千古罪人!” 齐越说:“这个罪名太大了,一般人承受不起……额,我是这么想的,张兆临能派人来买中药,说明他认可中医,说不定,哪天疼的受不了,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高克俭敷衍着说:“有这个可能,派人盯一盯也好。” 齐越说:“科长,还有个事,刘万春来滨江了。” 高克俭问:“他在哪?” 齐越说:“暂时住在旅馆。昨天晚上,他来家里找我,东西都带来了,在我车里放着呢,等下班的时候,我给您送家去。” 高克俭眉头紧锁:“这个事、还真有点不好办……” 齐越问:“您改主意了?” “我怎么能改主意呢,我担心的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当成把柄……” 高克俭话说了一半,他担心的是,刘万春给自己行贿,万一被染川一男知道了,肯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到时候很难应对。 他思索了一会,心里很快有了主意:“东西暂时放你那,过一段时间,我再派人取回来,唉,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齐越想了想:“问题是,我家里总没人,万一进了贼……” 高克俭说:“存银行。” 齐越说:“存银行倒是行,您也得先过目,我看了刘万春写的单子,一共18件,东西比较杂,书法字画古玩玉器,什么都有。” 高克俭说:“我不用看,看不看都是一样,单子给我就行。明天上午,你什么都不用干,把这件事办好。不要存满洲银行,其他银行也不安全,我的对头手眼通天,想查哪里就查哪里……他们唯一不敢招惹的是美锅人,对,存旗银行!” 齐越说:“为客户保密这方面,旗银行做的确实比较好。” 高克俭心里盘算着,从这件事上来看,齐越算是一个可以有限度信赖的人,让人干活,就得给工钱,怎么也得给一些好处才行,于是说:“你现在还在槐巷住吧?” 齐越说:“是。” 高克俭说:“住平房,夏天还行,冬天太冷了,屋里也没有暖气,每天还得生炉子,很麻烦的。” 齐越说:“是挺麻烦的,可也没办法,钱的地方太多,我那点薪水,正常销没问题,根本攒不下,偶尔还得朝朋友借钱。”高克俭微笑着说:“警佐的薪水都不够,你让下面那些普通警员,还怎么过日子?” 齐越苦笑:“我和他们的情况不一样,您也知道,我平时去的都是高档场所,像伊莎贝拉那种地方,一杯白水都要钱,吃西餐必须去马迭尔,逛商店专挑贵的买,唉……” 高克俭说:“人活一世,酒色财气,总得占一样,年轻人精力充沛,今天喜欢李姑娘,明天喜欢王姑娘,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有一样,万事都要掌握火候,别太过头了。” 齐越说:“您放心,我会的。” 对齐越的解释,高克俭很理解,就比如白雪,家里从来不缺钱,钱大手大脚惯了,或者说是对钱没什么概念,衣食住行这一套,向来是什么好就买什么,有这样一个女朋友,想省钱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每天过着纸醉金迷生活的杜鹃。 齐越站起身:“科长,我还有事和宁队长商量,您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稍等一下。” 高克俭拉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省里给警察厅拨下来十套房子,我厚着脸皮,朝白厅长要了两套,分给李股长一套,这套就给你吧,独门独院,上下两层,你住二层,一层有人了,档案股的韩股长在那住。哦,房子在中央大街,离秋山班长家很近,走路几分钟就到。” 齐越故作欣喜的说:“太谢谢您了。槐巷的房子,我是真的住够了,这两天还在想,要不要换个住处,没想到,心想事成。” “这是你应得的。” 高克俭微笑着说。 其实,齐越心知肚明,这就是变相的分赃:你帮我敛财,我给你好处,这种事次数多了,就会慢慢形成有着共同利益的小团体。 “科长,那我回去了。” “额……刘万春住哪家旅馆?” “新民大街的利民客栈。” “好,我知道了。” 从科长室出来,齐越来到行动队队长室,推门走进去。 宁致远歪靠在沙发上,脸上盖着报纸,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听见门响,一骨碌身坐起来:“是齐越啊,有事吗?” 齐越说:“刚刚收到消息,有人去天泰无线电商店购买22u电容,哦,就是那种用在发报机上的电容,我本想派人跟进调查,问题是,最近事情太多了,马上又要参与调查十部村事件,人手不太够用……远哥,你看这样行不行,让辖区警署先去查一查,如果有问题,我们再接手。” 宁致远打个哈欠:“行,就这么办吧,这几天有的忙了,你收拾收拾,跟我去一趟满铁医院。” 齐越问:“什么案子?” 宁致远拿过湿毛巾擦了擦脸:“北原正雄不是在那嘛,他的警卫也在,我想去问一问,行凶者长什么样,这么久了,连张画像都没有,真不知道保安局是怎么查案的!” (本章完) 第268章 果戈里大街 第268章 果戈里大街 电话铃声响起。 “喂?” 宁致远拿起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高克俭的声音:“致远,你马上来一下我办公室,有件事要你亲自去办。” “好,我这就过去。” 宁致远挂断电话,对齐越说:“我另有公务,满铁医院那边,只能是你去了,千万别忘了,事先找好画师,当场把匪徒长相画出来。十部村事件,上面很重视,咱们争取抢在保安局前面,把案子破了。” “明白。” “多带几个弟兄,反抗分子都有枪,小心他们狗急跳墙。” “知道了。” …… 半小时后。 两辆轿车驶入果戈里大街,前车是行动队的三名特务,后车是齐越和途中接上的画师。 果戈里大街也称鹅国城,这里的商业店铺,最早都是鹅国人在此经营,包括着名的阿列克耶夫教堂和田园式风格的满铁医院。 满铁医院总共二层,位于果戈里大街和益民街交汇处,占地面积8.4万平方米,共有病床约五百张,是伪满最大的西医医院。 据此不远,一栋巴洛克建筑,是日本驻滨江总领馆。 “北原正雄在几号病房?” 特务问前台护士。 护士显然得到了命令,警惕的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特务科的。” 特务出示证件。 护士仔细看过了证件,这才拿出登记簿,翻到最后一页:“从左侧楼梯上楼,住院部106号病房,走廊一直走到头,最后一间。” 满铁医院布局一目了然,所有科室都在一楼,二楼是急诊室、手术室、医学实验室、各科病房,以及院长办公室和后勤科室。 二楼住院部人来人往,不时的有患者或家属进出病房。 106号病房门外,两个警员坐在长椅上,低声交谈。 一名特务走过去,再次出示证件:“特务科的,找北原局长的警卫,了解一些情况。” 警员说:“这里就我们俩,北原局长警卫不在这。” “北原局长伤势严重吗?” 齐越在一旁问。 警员说:“不清楚。听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 病房门一开,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看他胸签上的名字是一名日本医生,女护士跟在后面推着堆放各种医疗器械的诊疗车。 齐越慢慢走着,留意观察出现在走廊里的所有人,他怀疑,这些人当中,可能有警察假扮的。 越过十几间病房,其中一间病房门开了,白雪和护士一左一右,搀扶着身穿病号服的余锦程出来。 余锦程慢慢挪动,边走边说:“雪儿,辛苦你了。” 白雪说:“没关系的。” 护士打趣着说:“你们俩可真有意思,都快成两口子了,互相还这么客气……余先生,走慢一点,医生特意嘱咐,适当运动有利于身体康复,但一定要量力而行。” 余锦程微笑着说:“没事,我现在感觉很好,只要见到雪儿,我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白雪刚要开口,猛一抬头,只见齐越站在走廊一侧,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两人对视足有十秒钟,这才各自恢复表面的平静。 余锦程也看见了齐越,惊讶的说:“齐副队长?” 齐越迎上前:“哦,我来医院办点事,刚好路过。余主任,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吧?”余锦程满面春风:“多谢关心,好的差不多了,现在是康复阶段,下个月月初就能出院,哦,我和雪儿已经订婚了,婚期定在十一月初六,到时候,还请齐副队长务必光临。” 齐越看着白雪:“恭喜两位,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他快步从两人身侧走过。 手下人跟在身后。 白雪呆呆站在原地。 余锦程满足的叹了口气:“总有好事的人,拿我和齐越做比较,说什么一时瑜亮,不分伯仲,呵呵,就现在来看,起码我强过他一点,我的未婚妻没人比得过——雪儿,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白雪掩饰着说:“可能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余锦程说:“我就说吧,有护士小姐就行,不用你帮忙。” 回到病房,护士帮着白雪搀扶余锦程靠坐在床上,简单收拾一下,知趣的退了出去。 “锦程,从明天起,我就不能每天来医院看你了。” 白雪慢慢坐在椅子上。 余锦程问:“为什么?” “我要上班了。” “这么快啊?” “嗯。” “现在是11月底……” 余锦程说:“算起来,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到学生寒假了,要我说,你还不如下学期再去上班,天气这么冷,在家待着多好。” 白雪说:“那怎么行呢,学校是有规章制度的。” 余锦程不屑一顾:“这种事情再简单不过了,都不需要白厅长出面,我就能帮你把事情办了——我认识第一初小的木村校长。” 白雪秀眉微蹙,不满的说:“锦程,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你知不知道,我最恨那些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交易,我被学校录取,靠的是真才实学,不是靠认识谁!” 余锦程赶忙说:“雪儿,你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忘了?当初,你说要去学校应聘的时候,我可是全力支持你的。” 白雪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想了想又说:“还有,我们订婚的事,你能不能别太张扬,见谁就跟谁说,整个医院都要传遍了。” 余锦程拉着白雪的手,深情款款的说:“你知道,你答应我的求婚,我有多开心吗?不仅仅是满铁医院,我希望全世界都知道,我余锦程即将迈入幸福的婚姻殿堂!” …… 从满铁医院出来,齐越略一思索,对三个手下说:“你们回去吧,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去一趟新民大街,正好顺路送画师。” 特务们乘车返回警察厅。 齐越上了车,对画师说:“一会帮我干点私活,也是画像,但是不能说出去,没问题吧?” 画师赶忙说:“没问题。” 齐越想了一会:“算了,跟你明说了吧,我在查一宗烟土走私案,你帮我画出嫌疑人画像,只要找到他,到时候不经官,私下解决,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明白,明白。” 画师连连点头。 这种情形,他之前遇到过:警察为了多捞钱,抓到嫌疑人后,狠敲对方一笔,私下把人放了。 “多长时间能画出来?” 齐越启动汽车。 画师说:“最快一个小时,遇到描述不清楚的,时间会长一点,怎么也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齐越的想法很简单,带着画师去见刘万春,画出那个抗联奸细的样子,然后把画像交给杨丰。 (本章完) 第269章 灭口 半小时后。 齐越把车停在新民大街的巷子里,从小路兜兜转转,步行前往利民客栈,对这种明显隐藏行踪的方式,画师倒是能理解,做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怎么也得掩人耳目。 利民客栈是一栋三合院,大通铺、双人间、多人间,单人间都有,白天的时候,住客和来访者进进出出,老板也不多问,如果是住宿的客人,自然会到柜台交钱拿钥匙。 齐越径直来到上房。 正常情况下,旅馆的单间和双人间都是上房,厢房是多人间和大通铺,以刘万春的身份,住这种普通旅馆,肯定会选择住单间。 李长工拎着一个食盒,站在6号房门前,耳朵贴在门板上,一边敲门一边说:“东家,饭买回来了,开门啊,饭馆的人说了,锅包肉得趁热乎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齐越迈步来到近前。 感觉有人站在身后,李长工一扭脸:“呦,吓我一跳,是齐老板啊,你走路咋没声呢。” 齐越问:“屋里没人吗?” “不能啊,东家等着吃饭呢……怎么会没人呢?” “你没钥匙吗?” “东家住单间,我住大通铺。” 齐越伸手敲门:“刘先生,是我。事情谈妥了,开一下门呗。” 屋内依然无人应答。 齐越觉得不对劲,对李长工说:“你们东家会不会是突发疾病什么的?你赶紧去柜上,就说东家犯病了,让老板拿备用钥匙来。” 李长工答应着,放下食盒,慌慌张张去了柜台。 很快,客栈老板拎着钥匙板,匆忙赶了过来,人命关天的事,他也不敢怠慢,找出对应的钥匙,伸进钥匙孔,咔哒一声,打开门锁。 李长工第一个进去,随即惊呼了一声:“东家,你咋了?” 房间内,刘万春仰面朝天,大瞪着双眼躺在地上。 齐越快步走过去,试了一下鼻息,人已经没气了,但体温正常,说明刚刚咽气不久。 李长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伏在尸体旁,放声大哭:“东家哎,我的好东家哎,你咋说走就走了内,我这回去可咋交待呀。” 客栈老板叹息着说:“看他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是心脏病犯了,前段时间,有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客人,上一秒钟还有说有笑,眨么眼的工夫就死了……世事无常啊。” 齐越蹲下身子,仔细检视一番,刘万春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外伤,确实符合猝死的症状,只是脸上呈现出的扭曲和挣扎,几乎和关大智临死前的面部特征一模一样。 齐越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画面:有人敲开房门,趁着刘万春毫无防备之际,突然用毛巾之类的物件,捂住刘万春的嘴和鼻子,使其窒息而死,然后从容离去。 “东家哎,这可咋整啊……” 李长工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听说死了人,房客们纷纷聚拢过来,有人在一旁劝道:“大兄弟,人已经没了,节哀吧,尸体也不能就这么撂着,先送义庄停着吧,再去通知他家里人来收尸。” 李长工哭的更大声:“我咋节哀呀,东家是好人啊,知道谁家缺米少油,立刻就派人送去,逢年过节,我们这些下人都有红包拿,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东家,我的东家哎……” “还是个忠仆……” “这年头,好人没好报。” “谁说不是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感慨。 从客栈出来,齐越四处看了看,沿着巷子继续往深处走,越走离主街越远,就像他来时的方式一样,需要绕路返回新民大街。 一般来说,杀人者在作案后,为了不留下线索,会尽量避开人群,选择相对僻静的路线离开。 画师跟在后面:“齐警官,咱们这是去哪呀?” “找人画像。” 齐越头也不回的说。 穿过狭窄逼仄的巷子,来到了另一个出口,这边是人烟稠密的居民区,别说是一个人,就是十个人,也能够轻易甩掉追踪。 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蹲坐在石头上,捧着脏兮兮的饭盒,狼吞虎咽的吃着讨来的剩饭剩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经过的路人。 齐越问:“就在刚刚,都有谁从这里出去过?” 乞丐翻了个白眼,继续吃饭。 齐越掏出一张钞票,放进乞丐脚下的搪瓷碗里。 乞丐眼睛亮了,抓起钱揣进兜里:“有有,好几个呢。” 齐越问:“都是什么样的人?” 乞丐说:“两个半大孩子,举着个破鸡腿馋我,就像谁没吃过似的,还有个小脚老太太……刚过去一个瘸子,走路不长眼睛,差点踢到饭盒,难怪他瘸了,我估摸着,就是踢了别人的饭盒,让人打瘸的!” 齐越耐着性子听完:“没了?” 乞丐想了想:“哦,还有个男的,穿的挺立整,大皮鞋,打着领带,一看就是有钱人!” 齐越问:“他长什么样?” 画师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拿出铅笔和白纸,就地支上折叠画板,随时准备画像。 乞丐抓耳挠腮,故作冥思苦想状:“有点想不起来了……” 齐越又给了两块钱:“够了吧?” 乞丐眉开眼笑,连声说:“够了够了,这够我吃半个月的,嘿嘿……长啥样,我想想啊,四方脸,不胖不瘦,皮肤有点黑……” 乞丐描述过程中,齐越就已经隐约猜到,那个人很可能是宁致远,让画师继续画像,是为了确认属实,毕竟长得像的人也不少。 画师画好了大致模样,不像的地方,再逐一反复修改,半个小时之后,画像基本成型。 画像不可能和本人一模一样,但在熟人眼里,有个六七分相似,就足以印证心中的怀疑。 画像上的人,正是宁致远! 齐越举着画像端详了一会,随手撕的粉碎,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对画师说:“根本不是这个人,白忙活一场,走吧。” 齐越心里暗自猜测,宁致远杀人,应该是奉了高克俭的命令,能够确认是谁干的,至少证明一件事:藏在抗联的奸细,很可能和高克俭有关,而宁致远是知情者。 金矿的情况,没有其他人知道,只能是那个奸细传出的消息,为了确保他的绝对安全,趁着刘万春来滨江,高克俭派宁致远杀人灭口。 第270章 杜鹃的伤心事 十分钟后。 新民大街306号。 齐越进了屋子。 杜鹃问:“出什么事了吗?”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紧急情况,齐越很少白天来。 齐越把泄压阀拿出来。 杜鹃欣喜的说:“买到了呀。” 齐越说:“你说的对,这种东西也就黑市能买到。” 杜鹃摆弄着泄压阀:“太好了,以后又能在家里煮咖啡了。你今天来,就是特意送这个?” “报纸上说,北原正雄没死,我感觉、这是个阴谋。” “为什么这么说?” “有三个疑点。事发当天,在没抓到人的情况下,香坊只戒严了一天,很不合理。报纸大肆报道,当局并未制止,也透着奇怪。另外,我今天去了医院,警戒很松懈,以北原的身份地位,按说不应该。” “敌人在搞什么鬼把戏?” 杜鹃眉头紧锁。 齐越说:“我的建议是,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 杜鹃点点头:“这些情况,我会转告给老邱,至于说,下一步该怎么做,等命令吧。” “李文彪他们没事吧?” 齐越坐在沙发上。 杜鹃叹了口气:“牺牲了两个弟兄,李文彪没事。” 齐越说:“至少一个月内,让他们不要出门,尤其是李文彪,我估计,保安局方面,肯定已经找人画了像,别看表面上解除了戒严,暗地里并未停止搜捕,街上到处都是便衣,一旦被盯上,很难脱身。” 杜鹃说:“知道了。” 齐越随手翻阅报纸。 杜鹃看着他:“你有心事?” “没有啊。” 齐越故作轻松状。 杜鹃说:“你的心事,都在脸上写着呢,无精打采的。不许隐瞒,究竟出了什么事?” 齐越解释着说:“刘万春死了,就在新民大街的利民客栈,我刚从那过来,他带来的长工,哭的撕心裂肺,看着心里堵得慌。” “刘家堡的刘万春?” “对。” “他怎么死的?” “好像是心脏病犯了。” “哦……” “家里有酒吗?” 杜鹃一愣:“干嘛?” 齐越说:“你不是说我无精打采嘛,喝点酒,提提神。” 杜鹃问:“威士忌、白兰地、葡萄酒,要哪一种?” “威士忌吧。” “大白天的,喝这么烈的酒?” “没事,就喝一点。” “下午不用回警察厅吗?” “晚一点回去。” 杜鹃打开酒柜,拿出半瓶威士忌和一瓶可乐:“威士忌加可乐,口感更好,他们都这么喝,你可以尝试一下。哦,稍等一会,家里有香肠,我去切一盘,给你下酒。” 齐越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大口:“别麻烦了,我不饿。” 杜鹃看了他一会:“齐越,你到底怎么了?” 齐越说:“刚看了死人,啥也吃不下,没胃口。” “我说的不是香肠。” “什么?” “齐越,不要把别人当傻瓜。你在我这里,从不喝酒。另外,你汇报的情况,也没那么急,不需要现在就过来,你到我这来,应该是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 “…………” 杜鹃慢慢坐下:“通常来说,那些感情受挫的痴男怨女,最喜欢借酒浇愁,以此排解心里的痛苦。但凡事就有例外,最起码,一个潜伏敌后的情报员,不应该这样。” 齐越沉默了好一会:“白雪订婚了,和余锦程。” 杜鹃哼了一声:“果然被我猜中……你打算怎么做?” “没打算。” “就这么放弃了?” “不然呢?” “你舍得吗?” “我早就说过,我和她不会有好结果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纠缠不清,不如早做决断!” “可你不甘心。” “对,我不甘心。” 齐越坦率承认:“我别无选择,我向你保证,过了今天,我会把和她的一切统统忘掉。” 杜鹃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希望你说到做到。唉,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说起来,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一两件伤心事呢?” 齐越笑了一下。 杜鹃问:“笑什么?” “你很像一个人。” “像谁?” “徐英敏。” “徐英敏是谁?” “徐二小姐,我的前未婚妻,指腹为婚的那个。” 杜鹃噗嗤一笑:“还前未婚妻,听着真别扭。” 齐越说:“应该是上一个未婚妻……好像也不对。” 杜鹃问:“我和她很像吗?” 齐越说:“侧脸像,尤其是有感而发的那种神态。” 杜鹃笑道:“你的前未婚妻,经常有感而发吗?” 齐越也笑:“偶尔。” 两人谈谈说说,多半瓶威士忌很快见了底,基本都是杜鹃喝的,齐越只喝了一杯。 杜鹃借着酒意说:“齐越,想不想听我的伤心事?” “你想说就说。” 齐越倒了一杯可乐。 杜鹃窝在沙发里,拿过靠枕抱在怀中:“你应该能猜到,我之前结过婚的。我和他很早就认识,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他高我两个年级,我们小学在一起,中学也在一起,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杜鹃的身世,齐越从没主动问过,军统有不成文规定,无论以何种理由,凡是探听同僚底细者,一经发现,是要受纪律处分的。 但齐越多少也能猜到,杜鹃应该有过婚姻史,否则的话,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无论如何也胜任不了“舞女”这份工作。 混迹于形形色色男人中间,不失分寸处理好和所有人的关系,忍受明里暗里的骚扰,甚至更为出格的行为,所有这些都要承受。 这种近乎变态的工作,没有坚定的信仰支撑,别说是一个姑娘家,即便是结过婚的女人,若是内心不够强大,根本应付不来。 杜鹃继续说:“结婚那年,我19岁,他22岁,那时候的我,单纯的近乎愚蠢,以为自己找到了托付终身的人,哪曾想,他根本就是个人渣!畜生!畜生都不如!他嗜赌如命,到处沾花惹草,结婚两年不到,欠了一大笔赌债,他假装带我去旅游,趁机把我卖给了人贩子,我当时,死的心都有……这段经历,我从没跟人提起过,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第271章 裁撤 此时。 警察厅厅长室。 高克俭走了进来。 白沛岑聚精会神,正在看文件。 高克俭知道,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在电话里就可以说,没必要把自己叫来办公室。 陈秘书在一旁轻声提醒:“厅长,高科长来了。” 白沛岑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文件,对陈秘书说:“你去忙吧,我和高科长有事情谈,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 “是。” 陈秘书退了出去。 白沛岑坐直了身子,看了高克俭一会,这才说:“有人反映,特务科各部门之间,协调机制差,缺少有效配合,从而导致办案效率不高,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高克俭心想,白厅长突然来这么一句,十有八九是因为白雪的案子,于是说:“厅长,最近一段时间,反抗分子活动猖獗,特务科在办案过程中,免不了会有疏漏,发现的一些问题,我也在着手解决。” “问题?有具体案例吗?” 白沛岑似乎很感兴趣。 高克俭说:“就比如,青年路那件案子,您也知道,滨江的鹅国人至少有十几万,特务科人手不足,排查也需要时间……我已经委派齐越负责侦办此案,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罪犯绳之以法!” 白沛岑点点头:“这件案子要尽快侦办,光天化日之下,匪徒就敢当街绑票,开枪杀人,我怀疑,这不是一宗普通刑事案,而是反抗分子有针对性的报复行动!” 高克俭附和着说:“完全有这种可能。反抗分子穷凶极恶,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他们不敢对您下手,于是把目标转向了您的家人。” 白沛岑说:“所以啊,对这类案件,必须坚决打击!” 高克俭说:“您放心,我会督促齐越,尽早破案!” 白沛岑把文件递过去:“你刚才提到,特务科人手不足,在这件事情上,你和染川一男的想法,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哦,这是他提交的报告,是关于特务科内部变动,以及人事任免的建议,你看一下。” 高克俭一头雾水,伸手接过文件,略过官话连篇的前言,标题一行醒目的粗体字赫然在目:关于裁撤特务科行动队的几点建议。 白沛岑说:“我大致看了一下,染川一男的这份报告,还是很有建设性的,就比如,裁撤行动队,成立防谍股、调查股,这样一来呢,责任落实到个人,避免出现人浮于事的情况,从而提高办案效率。” 高克俭眉头紧锁,粗略浏览了一遍,立刻说:“厅长,行动队可以说是特务科的主力,调查、抓捕、审讯,全靠他们来执行,这要是裁撤了,这些工作谁来做呢?” 白沛岑说:“裁撤只是字面意思,人还是那些人,没有谁被开除,裁撤的行动队,细分成了防谍股和调查股,哦,你看一下第4页。” 高克俭翻到第4页,轻声读了出来:“成立特别行动队……” 白沛岑说:“你看,实际上,裁撤了一个行动队,却多出来三个独立的部门,而且责任明确,各司其职,以后你分派任务,就简单多了。另外,染川一男的这份报告,得到了关东军参谋部的支持,所以,高科长,你要是没意见,就签字同意吧。” 高克俭默然良久:“原则上,我同意裁撤行动队,只是,希望厅里给我人事任免的权力,毕竟,我在特务科干了快十年了,对手下人的能力还是了解的,谁擅长什么,适合做哪一类工作,我一清二楚。” 白沛岑叹了口气:“你没来之前,新京警务司官房参事官,亲自打来长途电话,希望我认真研究染川一男的报告,在特务科新部门的人事任免上,不要有过多干涉。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和上面对着干吧?” 高克俭彻底明白了,染川一男有备而来,提交报告之前,打通了所有必要的关节,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这份报告得到充分落实。 高克俭问:“这么说,人事任免,厅里已经定下来了?” 白沛岑说:“李股长担任防谍股股长,齐越担任特别行动队队长,宁致远调任特务股股长。总体来说,这样的安排,也算是人尽其才。” “调查股股长由谁担任?” “染川一男兼任。” 高克俭默然片刻,伸手拿过钢笔,翻到文件最后一页,在科长意见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说:“厅长,这份报告,我没意见。” 白沛岑微笑着说:“你能顾全大局,我很欣慰。” 高克俭站起身:“厅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唔,好。” “您忙。” …… 一小时后。 特务科科长室。 高克俭背着手,站在窗前。 门一开,宁致远匆匆走了进来:“科长,行动队被裁撤……” “把门关上!” 高克俭坐回椅子上。 宁致远回手关好屋门,来到办公桌近前:“科长,染川一男这是要干什么?事先招呼都不打,直接把报告交到白厅长手里,他这是越权行为,明显没把您放在眼里!” 高克俭冷哼了一声:“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以为,他就把白厅长放在眼里了吗?提交报告之前,他找了关东军参谋部,找了新京警务司官房参事官,白厅长迫于压力,只能签字同意,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 宁致远有些不太相信:“染川一男有这么大的能力吗?” 高克俭淡淡的说:“在这件事上,有涩谷将军替他撑腰,关东军参谋部、官房参事官,都是在替涩谷说话。致远,裁撤行动队,明显是针对我,从今往后,我们要处处小心,绝不能给别人留下把柄。” “这也太憋屈了!” 宁致远一拳砸在桌上。 高克俭站起身,目光渐渐变得阴冷:“被狗咬了一口,最多是流点血,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先别招惹他,一旦抓住机会,千万别手软,有什么用什么,朝死里打!” 第272章 相关联行为 行动队没裁撤前,下设六个行动组,每组八人,加上两位队长,刚好五十人,算上外围的密探,差不多有近百人的编制。 裁撤后,人员分流,调查股22人,防谍股13人,特别行动队15人,调查股和防谍股,由染川一男接管,特别行动队隶属特务股。 这其中,调查股的权力最大,无论是查谍查匪,还是内部监控,都在职权范围之内。 所有这些部门,身为副科长的染川一男都有权直接调动,而不需要向高克俭请示汇报,从实际意义来看,高克俭的权力受到了削弱,甚至有被逐渐架空的迹象。 …… 转过天。 上午九点钟。 特务股股长室房门虚掩。 宁致远在整理文件。 齐越推门进去。 宁致远问:“有事啊?” 齐越说:“刚刚埠头警署来电话说,他们查了购买电容的人,没发现疑点。哦,那个人名叫于淼,是山田号的电气维修工,船上电台电容烧了,他以为商店能买到。” “山田号?听着耳熟呢?” 宁致远沉吟着。 齐越说:“船长山田幸造,大阪师团的退役军官。” 宁致远说:“我想起来了,高科长跟我提过他,那家伙在军队的时候,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主儿,好像是涉嫌倒卖军需物资,被关东军司令部勒令提前退役。” “对,就是他。” “于淼的话,证实过了吗?” “警署询问了山田号的二副,二副和于淼说的一样。” “二副……” “二副是日本人。” 在这件事上,如果想继续深入调查,就要去向山田幸造求证,类似案件层出不穷,涉及到有军方背景的日本人,警署的办案人员也真是打怵,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般都会选择得过且过。 宁致远说:“对了,还没恭喜你呢,副职转正职,升官了,看起来,染川副科长对你很器重,把这么重要的部门交由你负责。” 齐越叹了口气:“特别行动队,总共就15个人,还不如原来两个组的人多,远哥,你说、我到底是升官了呢,还是降职了呢?” 宁致远笑道:“这就不错了,起码你还跟着我干,要是把你调去防谍股,天天跟着那个老色鬼鞍前马后,你不也得受着,赶上行动缺人手,提前跟我说,我给你派人……” 老色鬼指的是防谍股股长李劼,此人出身警察世家,早在清据时期,其祖父曾任巡警总局帮办,包括父亲伯父叔父在内,几乎所有男性亲属,全都沾光进了巡警部门。 满清灭亡后,张大帅统治东北,李家上下打点,李劼父亲混了个阿城警务处副处长的缺。 到了李劼这一代,赶上九一八事变,脏少蟀一枪不放,拱手把东北送给了日本人,李劼见风使舵,率先在警务处升起太阳旗,成了第一批依附日本人的铁杆汉奸。 在李劼的办公室,墙上挂着满清名臣林则徐的诗句: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其实,这都是给外人看的,李劼这种人,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势利小人。 因为李家从事过三个政权,在警察厅内部,有人背地里李劼取了一个绰号:三姓家奴。 平时在特务科,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没人愿意主动搭理他,尤其这个人很好色,经常对女警员动手动脚,更是遭人嫌弃。 “刘万春死了,你知道吗?” 齐越问。 宁致远故作惊讶:“刘万春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中午。” “怎么死的?” “好像是突发心脏病……今天一早,刘孝臣来了滨江,当着警察的面儿,声称要给刘万春做尸检,他怀疑,刘万春死于谋杀。” 宁致远问:“尸体没送去义庄?” 齐越说:“昨晚又拉回来了,我听警署的人说,刘孝臣声称,他父亲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更没有心脏病,突然暴毙,又是死在滨江,疑点重重,他要一查到底。” 宁致远说:“律师这个职业,跟咱们差不多,都是疑心病,整天怀疑这怀疑那,让他查去吧,我看他能查出什么子午卯酉!” 齐越说:“问题是,我现在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宁致远有些惊讶。 齐越苦笑:“刘万春来滨江,名义上是来找我的,碰巧的是,事发当天,我去过利民客栈,本打算通知他,他的事办妥了,没想到,反而落下了嫌疑,你说倒霉不倒霉?” 宁致远说:“你使用的是假身份,没人知道你是谁,这么大的滨江,他们也找不到你。” 齐越说:“李长工认得我,他和刘万春去过我家。” 宁致远眉头紧锁:“糟糕,怎么把他给忘了……” 齐越说:“以刘孝臣的活动能力,肯定能查到我的身份,我倒没什么,就怕会牵连到高科长,最主要的是,刘万春带来那么多的古玩玉器,他家里人不可能不知道。” 宁致远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喃喃着说:“这件事,高科长有些操之过急了……” 齐越说:“别的都还好说,我就是有点担心,染川副科长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参与进来,他要是参与进来,恐怕会很难办。” 宁致远神色凝重,缓缓说:“我敢保证,他要是知道了,百分百会参与进来……不行,这件事,我得赶紧找高科长商量一下。” 齐越故作无奈的说:“本来挺圆满的一件事,谁能想到,刘万春怎么就突然死了呢,他要是不死,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唉。” 宁致远忍不住脱口而出:“还不都是山鬼闹的!” 齐越问:“什么山鬼?” 宁致远自知失言,掩饰着说:“我的意思是说,都是刘万春这个死鬼闹的,就像你说的,他要是不死,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齐越故作不满:“远哥,你可别拿我当小孩子糊弄,山鬼和死鬼,发音明显不一样,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替高科长办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瞒谁也别瞒我呀。” “真没什么事……” 宁致远话说一半,自己也觉得太过牵强,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保险柜:“齐越,不是我瞒你,事关机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齐越点点头:“既然涉及机密,那我就不问了。不过,远哥,我可提醒你,这件事一定要尽快解决,如果让刘孝臣和染川副科长搭上了线,问题可就严重了。” “知道了。” 在“山鬼”的事情上,宁致远只说了代号,没有泄露任何细节,正常情况下,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无从猜测,更何况,经过两次三番的考验后,他对齐越非常信任。 回到办公室,齐越陷入了沉思,从刚刚的对话中,基本能够确定,刘万春的死,大概率和山鬼有关,也就是那个去刘家堡借粮的内奸。 另外就是,宁致远说这番话时,伸手拍了一下保险柜,从心理学角度来分析,这属于下意识的相关联行为,翻译过来就是:山鬼这个话题和保险柜存在某种联系。 会是哪种联系呢? 齐越眼睛一亮,想起上一次潜入宁致远办公室,无意中在保险柜看到了两样东西,一块西铁城牌怀表,一支勃朗宁1910手枪。 第273章 策反组许韬 临近傍晚。 警察厅各科室亮起了灯,通讯班没开灯,屋子里静谧无声,秋山由美神情木然,一动不动,独自坐在黑暗里,犹如老僧入定。 染川一男推开门,走廊的灯光照进来,他迈步来到秋山由美近前:“对秋山君不幸遇害一事,我深表哀悼,你放心,我会安排得力人手,深入调查此案,争取尽早缉拿凶手,以告慰秋山君的在天英灵!” 秋山由美颔首致意,涩声说:“多谢染川科长。我觉得,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哥哥也可能没事,他只是不小心遗失了护身符。” 染川一男看着她:“你们之间,一定有特殊的联络方式,这两天,你也一定在尝试联络秋山君,我想知道,他有回应吗?” 秋山由美摇头:“没有。” 染川一男说:“所以,不要抱有幻想了,反抗分子无比凶残,他们是不会放过秋山君的。” 秋山由美忍不住轻声啜泣。 染川一男看了她一会:“中野学校训练出来的特工,坚韧顽强,不应该如此脆弱,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秋山班长,你要振作,涩谷将军对你有很高的期望。” 秋山由美哽咽着说:“亲人去世,悲伤也不被允许吗?” 染川一男淡淡的说:“身为一名特工,要学会尽快从情绪中走出来,悲伤当然允许,但要适可而止。你别忘了,除了哥哥,你还有更重要的亲人,比如、你的弟弟。” 秋山由美身子一震。 染川一男说:“我要提醒你,你本人、包括你的家族,之所以还能维持体面,主要是得益于涩谷将军的关照,还有就是,涩谷将军让我转告你:一切以大局为重!” “……是。” 秋山由美低下头。 …… 此时。 特务科科长室。 赵振海垂手肃立。 高克俭说:“刚刚得到消息,抗匪的滨江支队重返靠山屯,张兆临安然无恙,没有中毒的迹象,你认为,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赵振海也纳闷:“在靠山屯的时候,我们搜过了抗匪队部,没发现剩余的中药,肯定是被张兆临带走了,这么多天过去了,按说早就喝完了,怎么会啥事没有呢?” 高克俭叹了口气:“事出反常,必有古怪。算了,这件事,早晚会查清楚的。你现在担任特别行动队一组组长,在日常工作中,发现任何异常,要及时向我报告。” “您指的是?” “所有人。” “明白。” “内部监控,是特务科的惯例,并不是对谁不信任。” “他们都能理解。” 赵振海附和着说。 高克俭想了想:“齐队长明天搬家,我给了他半天假,你叫上几个人,帮着去搭把手。” “他不让我们去。” “为什么?” 赵振海解释着说:“齐队长担心影响不好。另外,行动队一共就两组人,要是抽出人手帮着搬家,这边一旦有事,恐怕……” “他搬家没人帮忙吗?” 高克俭又问。 赵振海说:“我问了,齐队长说,在外面雇的工人,哦,货车也是雇的,没用警察厅的车。” “我知道了。” 高克俭挥了挥手。 赵振海退了出去。 高克俭略一思索,伸手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是许韬吗?你马上来我办公室。” …… 现在是下班时间。 长长的走廊里,齐越边走边穿外套,不时的和相熟的同事打着招呼,走到楼梯口,遇到脚步匆匆的许韬,于是说:“许组长,这都下班了,怎么还不回家?” 许韬恭声说:“一会就走。” 齐越微笑着点点头,沿着楼梯下楼,到了楼下,点燃一支香烟,漫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特务科只有科长室还亮着灯,这就说明,许韬十有八九是去见高克俭。 身为策反组组长,许韬很少待在滨江,他出外勤的时候比较多,不光是伪满洲国国内,也经常去北平天津上海南京等地,甚至会利用伪造证件,深入国统区的川渝地区。 今年九月中旬,许韬返回警察厅,同样神出鬼没,一天到晚看不见人影,特务科的各种会议也很少参加,偶尔出现一两次,也是来去匆匆,似乎总是很忙的样子。 …… 入夜。 傅家甸鱼市里。 青年旅馆18号房。 谢尔盖拿起桌上的酒瓶,对刚进来的姜斌说:“这是上好的伏特加酒,要不要喝一杯?” 姜斌说:“我不是来喝酒的。” 谢尔盖倒了一杯酒:“我记得,你很喜欢喝酒,怎么,有了新嗜好,酒都不喝了吗?” 姜斌四处看了看:“我今天一早去了诊所,瓦洛基卡说,你拿走了我的药,说是顺路给我送去,我等了一整天,你也没来。” 谢尔盖一摊手:“姜,我很抱歉,你的药,没有了。” 姜斌皱眉:“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谢尔盖摸着胸口:“这里,快要烂掉了,我试着打了一针,不仅症状减轻,而且不咳了。” 姜斌有些发急:“谢尔盖,你这属于毒素感染,需要的是血清,是消炎药,不是吗啡!” “可我感觉很好。” 谢尔盖说。 姜斌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是心理作用,是假象!” 谢尔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管他呢,能让我舒服一些就好。” “那我怎么办?” “你可以去找瓦洛基卡。” 姜斌恼怒的说:“找谁都没用!你以为,吗啡随便就可以买得到吗?这是违禁药品,瓦洛基卡用医生的身份,每次也只能搞到几支!谢尔盖,你用了一支,剩下的呢?” 谢尔盖说:“你帮我,剩下的药,我会给你的。” “你……” “我问过瓦洛基卡,我身上的毒,如果得不到有效治疗,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感染肺部,最终会要了我的命。所以,请你谅解。” “……你说吧。” 姜斌很无奈。 谢尔盖说:“去找那个该死的齐越,拿解药!” 姜斌叹息着说:“上一次,因为你的鲁莽,滨江的几乎所有鹅国人,都受到了警察的重点监视,组织上迫于无奈,暂停一切活动,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谢尔盖说:“你放心,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一次,我们抓齐越的情妇,我打听过了,她是个舞女,住在新民大街306号,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今天晚上,她没去伊莎贝拉舞厅,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姜斌摇头:“没有瓦洛基卡的命令,我帮不了你。” 谢尔盖站起身,举杯一饮而尽:“你不帮我,我也会去做,我想活下去,我不想烂死在这个和默斯克同样寒冷的鬼地方!” 第274章 小玉的身份 一小时前。 会芳里。 老夏茶馆。 “上回书说到,秦王李世民在玄武门设下伏兵,一箭射死了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也被大将尉迟恭所杀,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玄武门之变!那位说,李世民可够狠的,亲兄弟都下得去手,那可不,列位,您记住喽,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朝代的建立,都是拿人命填出来的,别说亲兄弟,儿子杀亲爹的都有,您的这点茶钱不白花,听评书长能耐去吧!” 说书人正在讲《隋唐演义》。 有茶客不满意,嚷嚷着大声说:“老郭头,听你一段评书,十回有八回在这扯犊子,你能不能好好说书,少扯那些没用的!” 郭姓说书人摸了摸新剃的光头,嘿嘿干笑:“俗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您多包涵……” 二楼包间内。 邱维汉站在窗前,朝街上看了一会,坐回座位上,对一身素雅的杜鹃说:“最近风声紧,我们应该尽量减少见面的次数。” 杜鹃说:“孙东平说,你要放弃松浦商店联络站。” 邱维汉解释着说:“铁锤露了相,不适合留在滨江,被我调去了阿城,一区缺少行动人员,我打算把孙东平和魏良派过去。” 杜鹃说:“可他们是情报员,不是行动人员,就比如魏良,从加入军统,接受的都是电讯方面的培训,他没执行过行动任务。” “凡事都有第一次。” 邱维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杜鹃说:“这件事应该暂缓,齐越的新家,就在中央大街,离松浦商店非常近,以后一旦遇到紧急情况,他可以通过松浦商店,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情报送出去。” 邱维汉说:“你和齐越这条线,对我们很重要,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不宜发展横向联系。” 杜鹃说:“如果我这边出了变故,总得有一个传递情报的办法,松浦商店可以作为备用联络站。” 邱维汉思索了一会:“好吧,既然你坚持,就按你说的办。另外,有件事,我正要找你说一下……小玉还得回你那去。” 杜鹃一愣:“小玉?” 邱维汉说:“其实,小玉也是我们的人,她还在考察期,我把她安排在你身边,就是要通过你,对她有一个全方位的培训,之前没告诉你,是不想打乱我的计划——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对培训更有好处。” 杜鹃愕然半晌:“怪不得,齐越觉得她行为可疑,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把她辞退。” 邱维汉问:“她哪里可疑?” 杜鹃想了想:“中秋节的前一天,我打发她去大罗新买月饼,她买回来四盒月饼,奇怪的是,在拥挤的电车上,月饼盒没有半点破损,正常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邱维汉微笑着说:“看起来,姜还是老的辣,初入茅庐就是欠火候,在两位经验老到的特工面前,一下子就现了原形,呵呵。” “这么说……” “那次,是我开车接送的小玉,询问她最近的所见所闻,考察她的领悟力,没想到,一点点的疏忽大意,竟然被你们看出来了。” “她的身世呢?” “都是真的。” 邱维汉叹了口气:“培训一名新人,最好的方式,除了理论上的知识,就是通过实践来检验,对你隐瞒小玉的身份,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希望你不要介意。” 杜鹃秀眉微蹙,迟疑着说:“可是,作为一名新人,她为什么要随身携带氰化钾呢?” 邱维汉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杜鹃说:“是齐越发现的。” 邱维汉轻轻摇头:“小玉漏洞百出,太让我失望了……哦,我告诉她,参加军统,就要有随时为国牺牲的准备,一旦被捕,第一件事,就是吞服毒药,杀身成仁!” 杜鹃说:“她今年才17岁,心智尚不成熟……招募这样的人进军统,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呢?” 邱维汉说:“民国二十五年,小玉在北平参加的童子军,表现一直很优异,中统招募了很多女特工,戴老板认为,军统在这方面也要加强,于是,就把小玉送去临澧特训班参加培训,去年派到了滨江。” 杜鹃喝了一口茶:“年龄太小了,一旦身份暴露,我怀疑,她能不能挺过刑讯逼供。” 邱维汉说:“小玉背负国仇家恨,忠诚度绝对没问题,只要我们有耐心,时时教导,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另一个小杜鹃。” 杜鹃说:“还是做她的小玉吧,小杜鹃不是什么好差事。” 邱维汉正色说:“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让小玉待在你身边,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是最好的培训方式,等将来你年龄大了,做不了这一行,让她来替代你。” 杜鹃苦笑:“年龄大了,人老珠黄,只能改行。” 邱维汉说:“明天中午,你去新民大街的菜市场买菜,会看见小玉在街边捡垃圾,你于心不忍,顺理成章的让她回去。” “知道了。” “另外,小玉还处在蛰伏期,现在不是启用她的时候,她的任务,就是继续潜伏下去,你和齐越的身份,她完全不知情,从保密角度来说,也没必要让她知道。” “明白。” “今天就这样,你先走。” “好的。” 杜鹃起身穿外套。 邱维汉看着她:“你的这身打扮,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没区别,不认识你的人,根本猜不到你是做哪一行的。” 杜鹃说:“茶馆这种地方,穿的太扎眼惹人注意,要是约在酒吧舞厅,我会打扮的时髦一些。” 邱维汉赞道:“这就是经验!” 杜鹃想了想:“我发现,你很喜欢约在茶馆见面。” 邱维汉说:“茶馆适合隐藏行踪,三教九流,士农工商,任何人来茶馆,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再一个,我是平谷人,喜欢喝茶。” “我回去了。” 杜鹃开门出了包间。 邱维汉站起身,侧身站在窗前,目送杜鹃出了茶馆,上了停在街边的一辆洋车,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275章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 此时。 滨江第一初小学校。 小学部办公室。 白雪整理备课用的厚厚一摞讲义,准备下班回家。 电话铃声响起。 白雪拿起电话:“喂?” “是第一初小小学部吗?请帮我叫一下新来的白老师,哦,我是她的朋友,我姓麻。” 电话里是静姝的声音。 白雪笑道:“我就是新来的白老师,有何指教。” 静姝也笑:“白老师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呀?” “有点紧张。” “慢慢来,习惯就好了。” “嗯。找我什么事?” “大舞台剧院,今晚演出话剧《雷雨》,我刚刚去过了,票卖光了,你买到票了吗?” “雷雨?我怎么不知道。” 静姝说:“你不看报纸的吗?也是,整天陪着未婚夫,浓情蜜意,哪有时间看报纸,本以为你能买到票,从你这里匀一张呢。” 白雪懊恼的说:“我都不知道找谁匀票呢,最想看的一台话剧,没想到,就这么错过了。” 静姝说:“咱俩同病相怜,算了,你忙吧,再见。” 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分,小学部放学早,半小时前就已经下班了,白雪是为了备课待到现在。 门一开,方永延迈步走了进来,办公室再无其他人,他看了看白雪:“你是新来的吧?哦,我是中学部的方永岩,教日语的。” 白雪站起身:“你好,方老师,我叫白雪。” 方永延说:“幸会。听说小学部来了新同事,没想到这么年轻。哦,你看见马老师了吗?你们小学部教音乐的,那个大胡子。” “马老师走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下课就走了。” 白雪穿戴外套帽子。 方永延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两张大舞台剧院的入场券,展示给白雪:“难怪都叫他马大哈……你看,一早就约好的,下了班一起去看话剧,我现托人买的票,结果呢,他给忘了,你说这、唉。” 白雪说:“我听他打电话说,约了朋友晚上打牌。” 方永延苦笑:“这是忘的一干二净,估计这会儿都坐牌桌上了,这人也太不靠谱了。” 白雪说:“这么好看的话剧,错过太可惜了。” 方永延说:“谁说不是呢,新京大同剧团全国巡演,每个地方只演一场,一票难求,我也是托了熟人,好不容易才买到票……” 说话间,两人出了办公室。 白雪说:“方老师,多出的那张票,让给我好不好?” “可以啊,没问题。” 方永延答应的很爽快,从兜里掏出一张入场券递给白雪。 副券标注了开演时间,今晚七点钟整,正式开演。 “多少钱?” 白雪拿出钱夹。 方永延说:“我正发愁,怎么处理这张票呢,能有人愿意陪我一起看,求之不得,怎么能收钱呢……再说了,一张门票而已,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分的这么清楚。” 白雪说:“那就多谢啦。” 方永延说:“其实,我刚刚想问你来着,想不想去看话剧,但又觉得冒昧,毕竟不太方便。” 白雪说:“方老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们两个单独外出,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可我不在乎,内心坦荡,何惧流言蜚语。在我看来,那些糟粕的封建礼教,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之类,早就应该扔进历史的垃圾场!” 方永延点了点头,赞许的说:“我同意你的观点,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若是一味固步自封,守着老一套,不求进步,必将成为时代的弃儿!” 白雪目光一闪:“世界潮流,浩浩荡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孙先生的名言。” 方永延说:“汪主席对先总理的治国理念,向来推崇备至,我们这些老百姓,自然深受影响。” “方老师是中国人?” “是的。之前在汉口一家日本商社当翻译,经朋友推荐,这才有了这个教书育人的机会……” 两人谈谈说说,来到校门口。 学校对面停着一辆小轿车,见白雪出来,司机开门下车:“小姐,太太让我来接你下班。” 白雪说:“不用了,我去大舞台看话剧,晚上坐电车回去。还有,以后不要来学校接我。” “可是……” 司机还想劝说。 白雪板着脸,快步走过。 …… 半小时后。 天一街。 大舞台剧院门前。 方永延看了一眼手表,对白雪说:“咱们也不能这么干等着……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等吃完了饭,时间也差不多了。” 白雪说:“可以。不过,提前说好,这顿饭我来付账。” 方永延笑道:“白老师,你这是不想欠我的人情,呵呵,好吧,有来有回也不错……我记得,附近有一家抻面馆,好像就在前面,我吃过一回,味道非常不错。” “客随主便,吃什么,我来决定。” 白雪走向花月料理店。 方永延跟在后面:“抻面就很好,经济实惠……” 相比较中餐馆的嘈杂,花月料理店一如既往的清静,身穿绣花和服,脚踩木屐的女招待小碎步迎上前,深施一礼:“欢迎光临。” 白雪四处看了看,上次和齐越坐的靠窗座位没人,想到短短几个月,物是人非,不免有些伤怀,于是用日语说:“我们坐那里。” “请跟我来。” 女招待头前引路。 落座之后,白雪把菜单顺着桌面推过去:“方老师,想吃什么,随便点,千万别客气。” 方永延说:“说好的客随主便,白老师,还是你来吧。” “好吧。” “白老师还会讲日语?” “我在日本留过学。” “哦,这样啊……” 这时,谢尔盖双手插兜,从窗外经过,很随意的朝店里面看了一眼,街对面的人行道上,围着毛线围脖,捂得严严实实的是姜斌。 白雪起身去了吧台,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压低嗓音说:“齐越,你快来,我看见那个匪徒了,在天一街花月料理店附近……就是想要绑架我的外国人……肯定是他,不会错的,我认得他的眼睛!” 第276章 闯入 白雪心下一片茫然。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在遇到危险时,自己的第一反应是通知齐越,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白老师?白老师?” “……啊?” “你没事吧?” “没事,刚刚有点走神。” 方永延说:“点餐都不看菜单,你是这里的熟客吧?” 白雪说:“我常来这边买书,顺路来过几次……哦,大舞台后面的巷子里,有好多家旧书店,运气好的话,能买到清版的线装书,绝版孤本也有,但是价钱很贵。” “白老师爱好收藏?” “每次来买书,书店的人都会推荐各种藏书,时间久了,多少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一辆轿车疾驰而至。 车门一开,赵振海下了车,朝停在街边的另一辆轿车微微点头,迈步进了花月料理店。 方永延皱眉:“这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白雪说:“他是警察。” 赵振海径直走了过来:“白小姐,匪徒在哪呢?” 白雪说:“大概十分钟前,他朝东边去了。” “他有什么外貌特征吗?” 赵振海看了一眼方永延。 白雪想了一会:“他穿了一件深色的棉外套,灰白格围脖,戴着鸭舌帽……别的就没什么了,他走的很快,我没看清楚。” “这些够用了。” 赵振海转身要走。 白雪忍不住问:“齐越呢?” “在外面。” “他怎么不进来?” 赵振海解释着说:“临来之前,齐队长打电话通知我,让我来找你了解情况,天一街距离槐花巷很近,他应该来了一会儿了。哦,齐队长没下车,估计是担心匪徒认出他,在青年路那次,他们照过面。” 白雪这才注意到,齐越的轿车,就停在马路对面,不免有些怅然若失,转念又一想,还是不见面的好,见了也是徒增烦恼。 赵振海出了花月料理店,来到齐越的车窗旁,低声说:“队长,白小姐说,匪徒戴着鸭舌帽,穿了一件深色棉外套,灰白格围脖,朝东边走了,东边是新民大街方向,范围太大,要不要打电话叫增援?” “那个人是谁?” “方永延,第一初小的老师。您忘了,上次……” “想起来了,从土匪手里救下来的那个家伙。” “对,就是他。” “你带来几个人?” “算我五个。” “给我留两个,你带人沿路搜索,发现目标,鸣枪示警。” “明白!” 赵振海返回车上。 很快,王朋和孙富贵下了车,换乘齐越的车,两辆车一前一后,朝新民大街方向驶去。 …… 入夜。 气温骤降。 新民大街306号。 杜鹃拿起电话,拨打齐越家里的号码,电话响很久,无人接听,下午的时候,她和齐越在电话里约好,晚上去帮着收拾东西。 在沙发坐了一会,感觉外面似乎有动静,她起身来到门口,凝神侧耳倾听,耳中传来轻微金属接触声——有人在试图撬锁! 咔哒一声。 门锁锁簧的声音。 从察觉异常到门锁被撬开,加一起还不到半分钟。 杜鹃吃了一惊,赶忙退回客厅,因为她知道,来的肯定不是普通毛贼,进户门一共两道门,外面是西式铁艺门,里面是红木门。 铁艺门是复合式锁芯,即便是最专业的锁匠,至少也得鼓捣一两个小时才能撬开,真要花费那么长时间,也早就被人发现了。 杜鹃拿起电话,正准备拨号,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满脸狰狞之色的谢尔盖闯了进来,举着安装消音器的手枪,厉声喝道:“不准动!” 杜鹃故作惊恐状,踉跄着跌坐在沙发上,茶几水果盘里,放着一把折叠刀,如果能觅得良机,起码手边有个反击的武器。 铃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谢尔盖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对杜鹃说:“找你的。” 杜鹃接过电话:“喂?” 电话里是姜斌的声音:“杜小姐,你身边的这位朋友,不小心中了齐越的暗算,身染剧毒,乖乖跟他走,事后只要齐越愿意交出解药,他是不会伤害你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胆敢反抗,后果自负!” “你是、姜警官?” “是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斌淡淡的说:“具体原因,我就不跟你详细说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家各退一步,把问题解决了,从此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杜鹃说:“他拿着枪,公然闯进我家里,这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吗?姜警官,前段时间,听说你失踪了,我心里一直很挂念……你怎么能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了呢?” 其实,杜鹃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家伙,就是那晚潜入齐越家中的倒霉蛋。 正常来说,一个特工的家里,出于安全方面考虑,设置一些机关很寻常,齐越告诉杜鹃木匣内藏有毒针,杜鹃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做为军统的情报员,姜斌居然和谢尔盖搞在一起,让杜鹃心生疑惑,她想套出真相,在整件事中,谢尔盖究竟是哪方面的人,而姜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杜小姐,感谢你的关心。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向你保证,只要齐越同意交出解药,没人会伤害你。再见。” 姜斌挂断了电话。 谢尔盖拎着枪,从衣帽挂摘下外套扔给杜鹃:“走!” 杜鹃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尔盖听不懂汉语,他只会简单的常用单词,于是也不予理会,重复催促着说:“走!”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谢尔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杜鹃不许乱动,他自己蹑手蹑脚来到门前,严阵以待。 杜鹃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是齐越来了,作为一条线上的搭档,事先都会约定特殊暗号,以便应对突发状况。 就比如,敲门的节奏也是暗语。 听着脚步声渐远,谢尔盖耐心的等了一会,确定门外再无动静,这才对杜鹃说:“走!” 杜鹃穿戴停当,打开房门,迈步走了出去,谢尔盖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手枪用围脖遮挡,枪口对着杜鹃,警惕的观察周围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