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勾没引,大人你激动个甚》 第1章 进京遇险 新年刚过,二月里,凛冬寒意未退。 距离京城还有一百多公里的一处小镇,某客栈二楼房间内,柳岁岁刚将自己沉入热水中,一旁窗户突然被撞开,一道人影飞进来。 她下意识想尖叫,对方却先一步捂住她的嘴。 那人俯身在她耳边,呼吸之间,压得极低的嗓音传来:“脱我衣服!” 柳岁岁猛地瞪大杏眸,难以置信。 谁家好人一上来就要脱衣服? 这死登徒子…… 她想挣扎逃命,对方嗓音继续压下来:“杀你和脱衣服之间,你选一个!” 阴沉沉的嗓音,吓得柳岁岁小脸惨白。 她颤巍巍伸手去扯他身上的腰带。 外面有动静传来,伴随着吆喝声,像是往二楼来。 柳岁岁故意磨磨蹭蹭,想让人发现她被劫持。 但对方早已看穿她的意图,在柳岁岁解开他腰带那一刻,抬手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丢进床底,抬脚进了浴桶…… 房门被撞开。 几个身穿官服的人拎着刀刚想进来查探,却被眼前香艳一幕惊呆了。 屋内晕黄的烛火下,一身雪白的小娘子被赤着脊背的郎君抱坐在浴桶里,小娘子嘴里发出娇滴滴的轻呼:“夫君……” 好事突然被打断,小娘子惊慌失措地往郎君怀里躲,声音愈发娇滴:“呀坏人……” 众官兵猛然回神。 追匪人的满腔杀意瞬间热血上头。 其中一个没经过事的小年轻竟没出息的流了鼻血。 众人呆愣之间,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郎君开了口:“各位还没看够?” 嗓音低沉不悦,耐心耗尽。 众官兵回神,表情讪讪,转身退了出去。 门合上,脚步声远离,柳岁岁满脸通红,战战兢兢地挣扎了一下:“你……你先放开我……” 沈工臣未动。 锐利的冷眸盯着一旁窗户,上面人影晃动。 外面还有人没走。 他长指一动,不轻不重地在一片柔腻上掐了一把。 柳岁岁吃痛,‘呀’地叫出声来…… 她声音天生娇媚,明明疼得不行,却叫得人心神激荡面红耳赤。 外面晃动的人影终于放心地离开。 对方刚一离开,沈工臣立马一把放开怀里的小娘子,敛着的眸底没有一丝留恋。 冷情如阎罗。 裹着黑色绸裤的两条笔直长腿迈出浴桶,捡起床底的衣服往身上穿。 他动作极快,等柳岁岁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系好了腰带,作势要走。 柳岁岁坐在浴桶里,小脸通红,掩面而泣。 她这是遭的什么孽? 从江南千里迢迢往京城而来,眼瞅着明日就要到了,今日却遭遇这种祸事。 “郎君若是要走,不如留下一丈白绫,让我自己了结了去。” 她哭得哽咽,凄凄惨惨戚戚,含着幽怨。 沈工臣掀眸看她,视线扫过她白嫩如脂的脖颈,落在她沾着泪珠微微颤抖的眼睫上:“你想如何?” 嗓音淡漠,仿佛刚才那般对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即便性格再软,柳岁岁也生出几分气性来。 她抬眸看他。 好看的杏眸微微瞪圆,长睫轻颤,樱花般的唇儿嘟着,柳叶眉紧蹙,那模样很是动人,却无半分震慑力。 “我能怎么样?”她泫然欲泣,“你二话不说就进来了,我……我都没做好准备。” 沈工臣深沉的眸底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他轻挑眉梢:“做什么准备?” 他倒觉得她挺有准备。 他一点就透,倒是什么都会。 明明才及笄的年纪,却一身媚骨,刚刚那样让人觉得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小娘子理直气壮:“你总得让我先穿件衣服吧,我这样都被你看光了!” 她说着,双手抱着自己肩膀沉入水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来。 柳岁岁幽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十分生气:“反正我……我不管你是谁,你今天必须赔偿我的清白!” 被官府追杀的人能是谁? 不就是劫匪么? 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也改变不了他是劫匪的本质。 她虽父亲离世,家族落魄,但好歹也是正经官家小姐出生,这个身份低下的劫匪怎么配得上她? 她也不要他负责,只需给点银子就行。 不就是看了几眼、抱了几下么? 小娘子能屈能伸。 反正以后两人不会再见面。 而她有了银子傍身,到了京城也能过得好点。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沈工臣,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一掀眼皮,在你开口的那一刻,他就能猜到你想要什么。 更何况柳岁岁这个刚出茅庐的小娘子。 几乎是将‘想要银子’的想法刻在脸上。 原本还有几分头疼的沈工臣,突然笑了,他不由得多看了柳岁岁一眼。 唇角微勾,笑意凉薄。 挺有意思。 这倒是好办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随手放在桌子上。 修长手指搭在银票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 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突然想起一事来。” 柳岁岁抬眸看他,突见他俯下身来,薄唇贴近她耳垂,嗓音如阎罗催命:“我被官兵追杀,你是唯一见过我真容的活人……” 对方的手指不知何时抚上她的脖颈。 他的指腹漫不经心低摩挲着她后脖颈。 纤细的脖颈在他大手之间,一折就断。 柳岁岁一脸惨白,吓得连哭都忘了:“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 见他不信,她颤着声儿地再三保证:“你要信我……” 沈工臣笑得邪肆。 “信你?咱们萍水相逢,我凭什么信你?”他顿了顿,嗓音压下来,“除非……” 柳岁岁一脸希冀的看着他。 下一秒,却听见他说:“把你舌头割了?” “……” “这样也不妥,”对方又道,轻勾薄唇,折磨她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如连你一双手也一起剁了?” 胆小如鼠的柳岁岁,在对方接二连三的恐吓下,浑身颤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 她结结巴巴,恐惧又愤怒。 “你敢……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完,又在他阴鸷的眼神下掩面而泣。 “你这个匪人……你恩将仇报你会遭报应的……”她又嘤嘤哭着哀求,“银子我不要了,你别杀我……” 她哭得打了嗝,突然停了下来。 原本掐在她脖子上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离去。 身边没了动静。 她睫毛微颤,双眸慢慢地睁开…… 定睛一看,那歹人不知何时已离去。 环顾四周,一旁窗户大开,他从这里进来,又从这里出去,来去无影,悄无声息。 柳岁岁心里一松,浑身气力被抽走。 她软软地趴在桶沿,半响没回过神来。 第2章 锦衣卫指挥使 春杳推门进来,见自家姑娘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沿。 她心有余悸:“姑娘,客栈门口好多官兵,奴婢从那边过来,一路上到处,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柳岁岁无精打采。 她问春杳:“东西卖了么?” “卖了。”春杳探手入怀,从里面拿出三十两银子来,一脸痛惜,“那金钗跟了小姐多年,若不是……” 若不是实在艰难,柳岁岁又何必变卖? 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的柳岁岁,倒没多少伤感。 自父亲去世,母亲不等孝满便改嫁他人,她经历了太多变故波折和物是人非,原本矫情敏感的一颗心早已麻木。 一只金钗而已,卖了就卖了。 她让春杳收好银子,自己倒床就睡了。 而此刻,小镇所属的普阳府城。 知府范崇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神情焦灼不安。 他不时地停下来朝外张望,期盼能得到他要的好消息。 他从天黑等到黎明,等来的却是…… “大人,属下领人将整个府城全搜了一遍,不见那人踪迹!” 范崇一听,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在藤椅上。 “完了完了,”他喃喃,一脸惨白,神情绝望,“范家要完了……” 他受贿卖官的证据被黑衣人光天化日盗走。 他很清楚那黑衣人是谁。 在天罗地网下,还能从他地界逃走的人,除了皇上身边那位拥有着通天本事的锦衣卫指挥使,他想不出第二人来。 这证据若是到了皇上手里……范崇不敢设想后果。 仿佛看到满门抄斩血流成河人头落地。 他打了个激灵,稳稳心神:“如今能救范家的只有京城里的那位,我现在修书一封,你连夜赶往京城,务必亲手将此信交那人手里。” “是!” …… 凌晨时分,夜深之时。 一队锦衣夜行,轻骑绝尘,瞬间就到了京城大门口。 正在巡逻的城门校尉见深夜有人要进城,正要呵斥,却看到高头大马之上那个身着一身暗红色飞鱼服的高大男人,对方面色冷峻,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俊美非凡,却浑身充斥着凌厉肃杀之气。 皇上亲信、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 校尉吓得不敢多看,立马下令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一队身跨绣春刀的锦衣侍卫飞驰而过,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城门校尉摸了摸下巴,在心里忍不住猜测,锦衣卫深夜办案,恐怕又要有人遭殃喽。 沈工臣连夜进宫,再出来时,天已大亮。 回到沈家,刚沐浴换了一身黑色四爪蟒袍出来,玉冠束发,浑身矜贵而不失凌厉之气。 他的贴身小厮七星进来。 “四爷,老夫人那边刚派了人过来,说请您过去一起用早饭。” 沈工臣颔首,抬脚便出了门。 七星跟在身后,走到半道,听见自家主子问他:“我不在的这几日,府上可有事情发生?” “没什么大事,就是三爷又纳了一房姨娘,气得三夫人又回了娘家,老夫人责骂了三爷……” 沈工臣没说话。 他这个三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情。 处处留情,处处都要将其留在身边。 三房的姨娘一个接一个地纳,偏他三嫂又是个心眼小的,每纳一个回来,两人就要闹上一次。 这么多年,沈府上下也都习惯了。 七星是个话多的,将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了一遍。 末了又想起一事来:“小的听说二房那边今日要来亲戚,说是二夫人亲侄女从苏城过来投靠,那小娘子三年前父亲离世,母亲改嫁,家中无依无靠,二夫人怜她凄惨,待三年孝满便派人去接,听说今日要到……” 沈工臣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抬脚大步进了正阳堂,七星也适时地闭了嘴。 正阳堂偏厅,饭桌已经摆好。 老国公沈昶和妻子林氏坐在一起,沈工臣进屋先行礼:“父亲,母亲。” 老国公沈昶一向话不多,他看了小儿子一眼,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林氏则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怎地又瘦了一些?在外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 沈工臣是她最小的儿子。 也是她和国公爷的老来子,自然是要多偏爱一些。 沈工臣在对面位置坐下来,林氏亲自动手,替他盛了碗糯米红枣粥,沈工臣伸手接过,难得嗓音温和:“儿子没瘦,母亲不要担心。” 吃过早饭,沈工臣就出了门。 锦衣卫指挥司位于皇城根,一片楼宇,占地不小,内里千云蔽日,庭院深深,无端给人一阵阴森恐怖之感。 沈工臣骑马而行,从国公府到指挥司,一盏茶的工夫。 他下了马,大步流星地进了指挥司大门。 闻声而来的北镇抚司使萧禛迎上来:“大人这一路可还顺利?” “嗯。”沈工臣脚步未停,大步而行,“李宽那边可松了口?” “一直紧咬着不松,说他不知情未参与,是被人陷害。” 原本想进书房的沈工臣,脚步一顿,接着调转方向往诏狱的方向而去。 穿过几道院落,进入诏狱大门。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到他过来,立马躬身行礼:“指挥使大人。” 沈工臣颔首,大步而入。 从台阶一路往下,哪怕过道两旁燃着油灯,依旧昏暗阴森,扑鼻而来的血腥之气,掺杂着凄厉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沈工臣一路不停,一身黑色四爪飞鱼服,满身肃杀凌厉,犹如阎罗。 最后他进了最里面的审讯室。 吏部侍郎李宽手脚被铁环锁在刑架上,浑身血淋淋,俨然是受了不轻的刑罚。 他耷拉着脑袋,满头银发蓬乱,身上的深灰色锦袍,此刻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 昔日那个高高在上的户部侍郎大人,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听到动静,他掀开眼皮朝上看了一眼。 当看清面前站着的男人时,他嗤笑一声。 满口鲜血,看起来挺渗人。 “沈工臣,你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你神气什么?” 沈工臣没理他,抬脚走到一旁,属下人立马搬来他的太师椅。 他撩袍而坐,右腿搭在左腿上,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明明是大刀阔马的姿势,偏偏从他身上表现得矜贵慵懒之势。 他像是没听见李侍郎的话,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银色匕首。 刀光剑影,让人惊骇。 见他久久不说话,李侍郎先沉不住气了。 “沈工臣,我一没犯法二没作恶,本侍郎为官二十载,上对朝廷下对百姓,问心无愧,你无凭无据诬陷于我,待我出去,我要向皇上弹劾你对无辜官员滥用私刑,你简直无法无天,你目无大厉刑法……” 大概是对方太聒噪,吵到了沈工臣。 对方不耐烦地将手中匕首往一旁桌子一丢,‘咣当’一声响,将李侍郎愤怒的咆哮声打断。 他抬眸,深邃的视线,平静而幽深。 沈工臣起身靠近,勾唇笑得冷鸷,“都说李侍郎一生清廉公正,连家中仆人都尚少,坐的马车都快散架了也不舍得换新的,当真是让人敬佩不已。” 李宽冷哼一声:“既然知道,就该早早放了本官出去。” 第3章 京城镇国公府 沈工臣却道:“李侍郎一世美名,恐怕要毁在我手里了。” 李宽一怔:“你什么意思?” “淮阳西河县有一处私宅,私宅占地数亩,虽我未亲眼所见,但听属下说庭院修建得极美,堪比皇上行宫。 沈工臣看着脸色瞬间惨白的李宽,“李大人可知那是谁的私宅住处?” 李宽不语。 沈工臣接着道:“我听闻里面有一美少妇,身边还养着一对双生子,听闻这对双生子聪慧异常,三岁出口成章,五岁已作诗百篇,如此天才,我倒真想见见……” “沈工臣,”李宽终于急了,五十岁的老男人差点落了泪,“沈指挥使,求你,别动他们!” 沈工臣转身又在太师椅前坐了下来。 他微微抬眸,看着李宽:“冤有头债有主,沈某从不牵连无辜之人!” 一直嘴硬坚持不认罪的李宽,终于垂下头颅,什么都招了。 随着吏部侍郎李宽的招供,牵扯出大历朝上下官员收受贿赂暗中操作买官卖官,此事一出,轰动整个朝堂。 玄明皇看着手里的那一沓厚厚的买卖官人员名单,当堂震怒,命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将此案彻查到底。 大历朝谁不知锦衣卫的手段?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 离开小镇一路往京城而来。 又走了整整一日,暮色四合,去接柳岁岁的马车才进了城门。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停在镇国公侧门。 柳二夫人身前的大丫鬟浓玉早早等在那里,见马车停下,她抬脚下了台阶。 春杳先跳下马车,随后打开帘子,一抹窈窕身影从马车里缓缓而出。 浅碧色长裙外罩水烟色披风,发髻轻挽,一枚流苏斜插在髻,随着下马车的动作轻轻晃动,愈发显得肤白如脂,貌美如娇花。 浓玉是柳二夫人从柳家带过来的。 她跟着柳夫人嫁到京城时,柳岁岁还未出生。 后来跟着夫人回江南省过亲,也是见过这位柳家四娘子。 但那都是五年前的事,那时的四娘子还只是个孩童,只觉长得粉雕玉琢,将来必定是个美人。 却没想五年一晃而过,这位四娘子竟出落得如此娇艳动人。 见柳岁岁朝这边走来,浓玉立马掩下眼中惊艳,上前一福:“夫人早早便让奴婢来等四娘子,四娘子一路辛苦了。” 柳岁岁忙伸手过去将浓玉扶起。 她声音带着江南独有的软糯:“一晃五年不见,浓玉姐姐一切无恙?” “劳四娘子关心,奴婢一切都好。”浓玉将她往门内领,“夫人这会儿眼巴巴等着娘子呢,娘子快随奴婢来。” 柳岁岁一路跟着浓玉进了镇国公府。 浓玉带她走的是侧门,一进门便是望不到尽头的抄手游廊,游廊四周亭台楼阁、曲水流觞,虽是刚过新年,但院内已是满庭花影绿草如茵。 柳岁岁不敢多看,只觉得镇国公府完全不同于她在江南见过处处精致院落,处处透着一种磅礴大气却又不失富贵典雅。 浓玉领着她穿过抄手游廊,一路往二房所在的院子去,嘴里也不停地给她介绍着这府上的一切:“……老国公和老夫人住在惠春堂,大房在锦玉堂,咱们二房住的是紫薇园,三房是望月阁,四爷还未成亲,一人住在慎安堂……” 上京之前,柳岁岁对沈家也是做过了解。 其他还好,只有这个沈四爷,她略微有几分好奇。 听闻他不过才弱冠之年,便已是锦衣卫指挥使。 整个大历朝谁人不知,锦衣卫就是皇上的暗卫,权势凌驾于朝堂之上,敢对抗内阁首辅,无所不能。 再加上他们手段极其残忍,听闻审讯之时,为了逼迫犯人认罪,他们竟用小刀生生地剥下犯人的人皮…… 柳岁岁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一向胆小,贪生怕死。 她再一次暗中警告自己,进了沈府,一定要离慎安堂远一点。 跟着浓玉一路到了紫薇园,二夫人柳氏坐在正屋里,门帘掀开,她抬眼看过去。 浓玉身后进来一个小娘子。 哪怕是在冬日,穿着厚厚的棉衣,也掩盖不住她腰间一抹纤细,更别提走动之间,随风拂柳,婀娜轻摆…… 柳氏忍不住暗想,这还未及笄,便已经有了这模样,若是年岁再大点,岂不是更惹眼几分? 原本还有几分激动的柳氏,心思一下子就淡了几分。 她这个侄女长得一点不像柳家人,倒是和她那个狐媚子娘潘氏生得极像。 对自己那个改嫁的弟媳,柳氏十分不喜。 并非不同意她再嫁人。 只是弟弟那时才去世不到一年,潘氏就迫不及待地改嫁他人。 独留才不到十二岁的小侄女面对柳家那一大家子豺狼虎豹…… 但当柳岁岁扑到她怀里,哽咽着叫她‘姑母’时,柳氏想起过世的亲弟弟,心中一下子悲痛起来。 她一把将亲侄女搂在怀里,声泪俱下。 “我可怜的岁岁……” 姑侄俩哭作一团,许久才分开。 柳氏看着一路奔波小脸有些苍白亲侄女,想着她父亲离世母亲又改嫁无依无靠,心里的怜惜也多了几分。 “日后你就安心地在这国公府住下,我那可怜的弟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他现在不在了,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柳岁岁微微垂首,眼眶泛红,楚楚可怜。 “姑母疼岁岁,岁岁是知道的。”她抬眸看柳氏,“姑夫不在家吗?岁岁来这,理应给他问安。” “你姑夫今日当值,远儿在书院,过几日才回,还有你表妹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一刻也在家待不住,我本想拘着她在家等你,谁知她还是偷偷跟大房的堂姐出门会友去了,估计得吃了晚饭才回。” 柳岁岁的姑夫沈工文任职礼部郎中,正五品,能力中庸,性格温和,倒是极好相处。 远儿自然指的是柳氏嫡子沈书远,今年十八,三年前过了院试中了秀才,今年八月要参加秋闱,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备考复习。 至于柳氏嘴里的表妹,自然是她的女儿沈玉灵。 沈玉灵和柳岁岁同一年出生,一个六月,一个腊月,柳岁岁比沈玉灵大了半年,是表姐没错。 姑侄俩又寒暄了一会儿,柳氏便让身边的丫鬟领着柳岁岁去了她住的院子。 青栀阁在紫薇园的东南角,院子不大,打扫得极干净。 丫鬟将她送到就离开了。 一路奔波加上又在柳氏面前哭了一场,柳岁岁异常疲倦。 下人送了饭菜过来,她简单的吃了一口,吩咐春杳弄了热水来,泡了个热水澡就上了床。 原以为倒床就睡着,可谁知,半夜无眠。 索性披了衣服起床,安静地坐在窗前。 抬头看着外面的月亮,柳岁岁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柳氏看她第一眼时的眼神。 惊艳,又透着一分难以觉察的嫌恶。 第4章 沈家表妹 柳岁岁知道她并非真的嫌恶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长得随了母亲。 而姑母一向不喜欢母亲。 母亲长相偏妩媚,身材娇小却玲珑有致。 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在父亲刚离世不到半年,就有贵人求到了她面前。 她没改嫁之前,柳家大房依旧是大房,虽说吃穿用度和以前有差别,在府中待遇也落了不少,但依旧过得好。 后来母亲改嫁,大房就剩下孤苦无依的柳岁岁。 她那个本就看大房不顺眼的继祖母,恨不能一碗药将她送走。 恨母亲吗? 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怨。 她可以不带走她,但能不能别那么绝情地所有一切都带走? 嫁妆,父亲的积蓄…… 最后留给她的,只有一些年少时的首饰。 但这些首饰,经过这三年,也被她变卖得所剩无几。 想到这儿,柳岁岁起身,从放衣物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小包袱来,将其打开后,露出里面仅有的积蓄。 几样首饰,几十两碎银,还有一沓她没动过的银票。 她拿出银票,借着窗外的月光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 柳岁岁原本烦闷的一颗心,突然轻松了几分。 虽然被那贼人看了也摸了,但得了一千两,也算不亏。 自从家遭了变故,经历了人情冷暖之后,柳岁岁看得很开。 这个世上,任何人都能离她而去,只有银子不会。 柳家四娘子那点清高和矜傲,早就丢在过去难熬的三年里。 现在的柳岁岁,只想嫁个有钱的夫君,当个富家太太,生上两三个儿子,将正室坐稳了,掌着家中银钱,其他的,她都无所谓。 什么情不情,爱不爱。 那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 …… 次日一早,天刚亮,紫薇园那边就派了人来。 小丫鬟站在门口请了安:“夫人派奴婢过来跟四娘子说一声,一会儿要去惠春堂给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让娘子您尽早打扮。” 柳岁岁不敢耽误,洗漱打扮一番,就带着春杳去了紫薇园。 柳氏坐在屋子里等她。 二月里,外面依旧天寒地冻。 丫鬟在外通报‘柳四娘子到了’,柳氏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只见门口的帘子被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走进来。 不同于昨日的浅碧色长裙,今日换了一身烟色,只是颜色极浅。 打扮得也素净,只梳了清爽的百合髻,鸦黑的发髻间只簪了一对浅粉色簪花,挂了一对碧色耳坠,除此之外,再别无首饰。 这一身寡淡虽然不衬她娇艳的长相,但看在柳氏眼里,却让她极满意。 她就看不惯柳岁岁的母亲潘氏,明明知道自己长得出挑,却偏还喜欢一身娇艳,当初若不是弟弟以死相逼非要娶她,她肯定是不同意的。 柳岁岁上前请了安,柳氏拉过她的手,感觉她小手冰凉。 便说:“京城不比苏城,这里气候异常干冷,出门要穿多一些。” 她看着柳岁岁身上罩着的披风,微微皱了眉:“面料和款式都旧了些,那一家人连件衣服都不舍得给你做吗?” 接着又扭头问身旁的浓玉:“前几日让绣房给灵儿做的衣裳可送来了?” “昨日送来的。” “我记得有件披风,你去拿来给岁岁试试。” “是。” 浓玉正要出门,一道娇蛮的女声自门口传来:“我的衣服凭什么给一个外人穿?” 柳岁岁随声看过去,帘子打开,沈玉灵从门外走来。 她罩着石榴红的披风,长得和柳氏有几分相似,肤色白皙,眉眼不似那么精致,却也打扮得俏丽动人。 见对方走过来,柳岁岁主动出口打招呼:“表妹……” 谁成想刚开口,对方便一记冷眼丢过来:“谁是你表妹?” 柳岁岁一怔,一旁柳氏不满出了声:“岁岁比你大上小半年,你不是表妹是什么?整日没个规矩,若是让你祖父听见,定要罚你跪祠堂。” 一听‘跪祠堂’,沈玉灵害怕了。 她一头扎进柳氏怀里,撒娇着求饶:“女儿知错了,母亲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柳氏一见她这模样,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她用手指头轻轻戳着她的脑门,嗔怪道:“昨日没在家等你表姐也就算了,今日还如此无礼,去给表姐道个歉。” 一听道歉,沈玉灵立马噘嘴,一脸不乐意。 柳岁岁却不在意。 她看着柳氏道:“一家姐妹,闹个玩笑而已,姑母勿需当真。” 接着又添了一句:“表妹性情活泼,我倒是极喜欢。” 见她如此说,柳氏也没再逼着女儿。 只是对怀里的女儿道:“你看岁岁多懂事,再看你。” “哼!” 沈玉灵一脸不屑。 她靠在柳氏怀里,偷偷拿眼角去看柳岁岁。 沈家姐妹众多,长得最好看的要数大伯娘生的二娘子沈玉容。 每次出门,二姐都抢了家中众姐妹的凤头,沈玉灵一向不喜欢她。 但此刻看着自己这个从苏城来的表姐,沈玉灵才发觉之前是她眼皮子太浅,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二姐沈玉容在柳岁岁面前,充其量不过是好看罢了。 所以当浓玉将披风拿进来,沈玉灵主动接过披风,递给了柳岁岁:“初次见面,这是灵儿送表姐的礼物,表姐试试可喜欢?” 她想看沈玉容被柳岁岁抢了风头的样子。 想想她憋屈的样子就觉得开心。 沈玉灵前后转变的态度让柳岁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没想太多,谢过之后接过披风试了试,倒很合适。 三人又说了会话,见时辰到了,柳氏领着沈玉灵和柳岁岁出门往惠春堂而去。 出了紫薇园,又穿过几座院子,走过游廊,路过一片花园,才到惠春堂。 门口站着丫鬟,见柳氏来了,抬手挑起帘子,往里面递了话:“二太太来了。” 三人进了屋,柳岁岁跟在沈玉灵身后,微微垂首,不敢多看。 只觉得屋子里坐满了人,她们好像来晚了。 一路行到上首,见姑母停下来,柳岁岁也忙停了下来。 耳边是柳氏说话的声音:“这是侄女岁岁,昨日晚上才到,本想着昨天就带来给父亲母亲请安,又怕打扰您二老,这不一早媳妇带来给父亲母亲请安问好。” 柳岁岁上前一步,福身行礼:“岁岁给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愿二老福寿安康。” 她声音动听,透着江南女儿特有的娇软糯。 老夫人林氏听得眉目舒展。 她看着站在跟前的小娘子:“都说江南水土养人,这话果然不假,你们都看看这姑娘,长得就是比咱京城的姑娘水灵。” 这话一出,顿时有道娇俏的声音传来:“祖母一向偏心长得好看的小娘子,我们几个姐妹不水灵么?” 第5章 沈四爷 说话的是大房的三娘子沈玉柔。 她和二娘子沈玉容是一对孪生姐妹,但不知为何,两人长得并不像。 姐姐沈玉容不管是长相还是学识,在京城都是数得着的;但妹妹沈玉柔相对而言就显得普通一些,充其量只能算清秀。 但胜在皮肤白皙,又生在国公府,气质矜贵会打扮,也挺出众。 老太太只生了四个儿子,对姑娘挺稀罕。 家中的这几个孙女,都被她当宝贝似的,一贯娇宠。 一听这话,老太太就乐了。 她含笑着拿眼横了沈玉柔一眼:“吃的也堵不上你那张小嘴。” 说完将柳岁岁招到身边来,指着下首的几个姑娘:“这些都是自家姐妹,你来了京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有什么短缺就找你姑母,别拘束。” 柳岁岁颔首:“是。” 随后老夫人又问了她些话,便让她跟着柳氏去认人。 一屋子人,除了三房夫人孟氏不在,其她女眷都到齐了。 柳岁岁将所有人都记得清楚,生怕日后遇见了失了礼数。 坐了片刻,国公爷沈昶就走了。 今日屋子里就他一个男人,再加上他一贯严厉。 他走之后,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沈玉灵拽着柳岁岁:“走,带你去逛园子。” 柳岁岁并不想去。 从早上一睁眼到现在,她应付了太多人,有些累。 再说了,她能感觉出来,国公府这几位小姐都不怎么喜欢她。 但老夫人发了话:“去吧去吧,你们这群孩子叽叽喳喳,吵得我头都疼了。” 柳岁岁只好起身,跟着沈玉灵她们出了惠春堂。 一出惠春堂,原本拽着她的沈玉灵便一把松开她,上前一步挽住了沈玉容的胳膊。 “二姐今日怎么没说话?可是心情不好?” 沈玉容表情淡淡:“五妹哪只眼睛见我心情不好了?” “那就是心情好喽。”沈玉灵眼珠轻转,又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二姐因为表姐长得比你好看,心里会不舒服呢,看来是我太小看二姐了。” 沈玉容将被她挽着的胳膊抽了出来。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落后几步的柳岁岁,一身素淡,却也掩盖不住满身的风华娇艳。 江南女子多妩媚。 果然不假。 沈玉容有些不喜。 她收回视线,一句话懒得再说,正要走,一旁的沈玉柔不愿意了。 她上前一步,一把将沈玉灵推开,气急败坏:“沈玉灵,你眼瞎了吗?一个乡巴佬而已,怎么能拿来和我二姐相比?” 沈玉灵哪里会怕她? 双手叉腰,娇蛮回怼:“你才眼瞎呢,什么乡巴佬?那是苏城,江南最好的府城……” “呵,还府城?住在府城的官家小姐还来我家打秋风,依我看就是个叫花子。” “你……” 沈玉灵气急败坏,撸着袖子就要上前,沈玉娇也不怕她,两人眼看着就要打在一起,柳岁岁也跟着急起来。 若是真打起来,让府里长辈知道是因她的缘故,恐怕会对她不喜。 柳岁岁一直都知道,寄人篱下最基本的就是不能招了主人家不喜。 她忙过去正要劝说,一道凌厉的男声自不远处传来。 “吵什么?” 此声音一出,柳岁岁发现原本就要掐在一起的沈玉灵和沈玉柔立马就住了手。 如果说上一秒这两人还龇牙咧嘴想拼个你死我活,这会儿倒像是突然遇到猫的老鼠,立马老实下来。 她一脸神奇,顺着大家的视线抬眸看过去。 院门口走过来一人,身高腿长,来人身高九尺,外披玄色大氅,里面是暗红色的飞鱼服,银丝走线的四爪飞鱼蟒袍随着他的动作散发着冷冷冷光。 视线不自觉往上,下颌线条异常分明,双唇冷薄,鼻梁高挺,眼眸深邃锐利。 对方敏锐地觉察到她的视线,突然抬眸朝她这边看过来。 视线相对,男人那张脸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柳岁岁面前。 就像是晴天突然起了惊雷。 脑子‘嗡’地一下,柳岁岁整个人愣在那里,周遭声音消失,她看着男人那张脸,虽然只见过一次,但终生难忘。 是那个贼子!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心头慌乱,小脸接着就一片惨白。 沈工臣自然也看到了她。 但他的视线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后收回,落在沈玉灵和沈玉柔身上。 他站在二人面前,表情冷淡,一言不发。 这一身迫人的威慑力,在场所有人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最后还是沈玉容走了过来,朝他福身行礼:“容儿见过四叔。” 沈工臣微微颔首,待她起身后,才缓缓出了声:“老远就听见这里闹哄哄的,吵什么?” 沈玉容没说话,却是为难地看了一眼柳岁岁站着的方向。 这一眼,瞬间让柳岁岁成了众人的焦点。 沈工臣再次将视线转向柳岁岁。 他看着她,薄唇微抿,脸颊轮廓分明,看着她的眼神异常淡漠。 就像在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沈玉容的一声‘四叔’让柳岁岁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回神。 四叔?! 国公府沈四爷、锦衣卫指挥使冷面阎王沈工臣?! 柳岁岁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她克制心底的惊慌失措,见大家都看着她,她下意识地看向沈玉灵,沈玉灵却将头扭开,没看她。 柳岁岁又对上沈玉容清冷倨傲的眼神,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她收回视线看向沈工臣,正要开口解释,对方却率先一步收回视线,看着沈家几个姐妹淡淡出了声:“母亲喜欢清净,下次不许这样!” 沈玉容垂首,声音乖巧:“四叔教训得是,是侄女没管好妹妹们,下次不这样了。” 沈工臣没说话,迫人的视线看着没说话的沈玉灵和沈玉柔。 见四叔盯着自己,沈玉灵忙不迭认怂:“四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叔沈工臣。 他板着脸不说话时,吓死人。 最后只剩下沈玉柔。 她还挺不服气,梗着脖子对沈工臣抱怨:“这事都怪五妹妹,谁让她非要拿她那个表姐和我姐姐比较?说什么她表姐比我姐姐厉害得多,依我看,除了一张脸,哪里能比得过姐姐……” “玉柔,闭嘴!”沈玉容低声斥责了妹妹一句,看着面沉如水的自家四叔,“妹妹她一向口无遮拦,四叔莫要怪她。” 沈工臣开口:“带她回去,抄经一篇,静静心。” 沈玉柔还不服,正要抗争,一对上沈工臣的眼神,吓得立马闭了嘴。 她最后乖乖地跟着姐姐沈玉容走了。 俩姐妹一走,沈玉灵也狗狗祟祟地往外溜。 沈工臣只看她一眼,并没管她。 待所有人都离开,整个院子只剩下他和柳岁岁。 第6章 他装作不识,她顺水推舟 有风吹来,除了一旁花树的树叶‘唰唰’作响外,没有一丝动静。 柳岁岁站在那儿,白着小脸,心中忐忑不安。 对方大步而来,她心跳如雷。 对方越来越近,就在柳岁岁以为他要停下之际,对方却未做任何停留,径直远去。 面无表情。 眼神淡漠得像从未见过她一般。 风突然就停了。 明明还是寒冬,可柳岁岁却觉得自己脸颊火燎一般,红白交加,窘迫无比。 她并非痴傻,怎能不懂他的意思? 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一向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哪怕她是他二嫂的亲侄女又如何? 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外人。 一个千里之遥来投靠他沈家的‘乞讨者’。 他甚至不屑和她多说一句话,不愿听她一句解释。 春杳走过来,扶住她的胳膊,见她脸色惨白,有些担心:“娘子,你没事吧?” 柳岁岁慢慢回神。 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一口气。 心里突然又轻快起来。 之前一直提心吊胆的事,突然就迎刃而解。 如果那晚的歹人是沈四爷,照刚才的形势来看,对方并不想‘认识’她。 既然对方不想,那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毕竟她好好一个闺阁小娘子,被他那样对待,若是传出去,她日后又要如何嫁人? 他装作不识,她顺水推舟。 两全其美。 想到这儿,柳岁岁语气轻快起来:“我没事呀。”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青栀阁吧。” …… 沈工臣一进屋子,大嫂苗氏爽利的声音传来:“母亲您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二夫人柳氏笑着附和:“四弟真不经说。” 老夫人也乐得开心。 她看着朝她大步走来的小儿子,满眼的宠爱。 “今日怎么过来了?” 沈工臣一贯忙碌,请安的次数也少。 但只要他在家,都会过来惠春院一趟,也算十分孝顺。 在自己母亲面前,沈工臣褪下冷漠,神情温和几分。 他恭敬答道:“今日没什么要紧之事,晚出去一会儿也不要紧。”说着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丫鬟递上茶水,他接过抿了一口放下茶盏。 随后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柳氏。 正在喝茶的柳氏见他突然盯着自己,心头一突,直觉没好事。 接着她便听见沈工臣问她:“刚从外面进来,见一姑娘和二嫂长得有几分相似。” 柳氏心头一松,她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于是回道:“是我娘家侄女,昨日刚从苏城过来。” 沈工臣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他说着起身朝老太太道:“儿子还有事去忙了,晚上再来看您。” 老夫人忙道:“你有事就去忙,别总是挂着我,自己身体也要紧。” “是,儿子告退!” 柳氏看着大步离去的沈工臣,想着他刚才的话,总觉得有些莫名。 她嫁来沈家将近二十年,沈工臣也算是她从小看大的。 这人什么性子她也是了解的。 他根本不是会操心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小娘子这种小事。 他开口这么问,肯定不止这两句话那么简单。 想到这儿,柳氏心里就有些不安。 她强忍着等到离开惠春堂,回到紫薇园,叫人一打听……柳氏突然有些头疼。 浓玉在一旁轻声劝道:“说起来这事也不能怨表小姐,她什么也没做。” 柳氏却叹了口气:“本来也就是件小事,玉柔和灵儿吵上几句也就过去了,可偏偏让老四给撞见了,他罚了三娘,却放过了灵儿,这事大嫂知道了,心里估计要落埋怨。” 浓玉没吭声。 柳氏有些生气:“他怎会不知岁岁是我亲侄女?家中大小事他都是知晓的,岁岁昨日从苏城过来,府上都是知道的,我就不信他不知道?可他却偏偏在母亲面前提了这么一嘴……” 柳氏又有些莫名:“岁岁刚来京城,可没惹着他吧?” 浓玉劝:“可能四爷就是顺嘴一提。” “他顺嘴一提?你觉得他有那么闲?” 柳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缘由,最后索性一摆手,“算了,日后尽量让岁岁别去其他院子,老实待在咱紫薇园吧。” “是!” 大概是觉得愧对自己的亲侄女。 柳氏派人去请了玲珑阁的掌柜来,让对方亲自给柳岁岁量了尺寸,做了一堆的春衫衣裳,又让多宝阁那边送来不少首饰。 气得沈玉灵又跑来她院子里蹦跶了几下。 “哼,母亲是我的,你别想和我抢!” 柳岁岁故意气她:“她也是我姑母!” “姑母而已,我可是她亲生的。” “哦!” “你哦什么哦?这支金钗我都没有,母亲凭什么要先送给你?” “可能是我比你长得好看?” 沈玉灵被她气得大哭。 一边哭还一边拿手指头指着她:“柳岁岁,你不是人,我不要你这个表姐,你走!” 柳岁岁突然觉得她有些可爱。 于是从那堆首饰里将那对蝴蝶金钗递到她面前:“喏,送你。” 沈玉灵瞄了一眼,随即将脸撇开:“谁稀罕。” “你真不要?那我都收起来了。”柳岁岁故意慢腾腾收拾着,“京城的首饰就是好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步摇和钗环,春杳,你一会儿帮我梳头,我要戴着试试……” 一只手伸过来,抢走了她手里那对金钗。 “试什么试?你又不能出门,试了又如何?”沈玉灵把玩着那对金钗,想起了什么,又开心起来,“三月初八百花园开园,到时候我和母亲都去,就是不带你。” 柳岁岁笑了笑没说话。 见她不说话,沈玉灵觉得没意思,拿着那对金钗气呼呼地走了。 柳岁岁觉得好笑。 春杳也跟着笑了:“奴婢倒觉得五娘子挺有趣。” 柳岁岁笑了笑没说话。 沈玉灵就是一张嘴巴不讨喜,实则没什么心眼。 她突然想起那一日,明明二娘子沈玉容什么都没说,只一个眼神就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她身上,想起沈工臣冷漠的眼神,柳岁岁心头一颤。 看似沈四爷罚了三娘子,实则却是敲打了她一番。 现在出门受限…… 柳岁岁不由哀叹:她上京本想寻一门好亲,嫁个有钱郎君,若是日日被禁在后院,有钱的郎君要去哪儿找去? 待他及笄,姑母定会操心她的亲事。 她现在这般境地,又能配得上什么好亲事呢? 到时候能嫁个清贫的举人,已算得上是高攀了。 可她并不想嫁举人。 父亲亦是举人出身,在苏城当了个六品小官,两袖清风,若不是沈家富裕,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柳岁岁受够了没银子傍身孤苦无依的苦日子。 老天既然赐她美貌,她定要利用好自己的这份优势,替自己谋一个好的姻缘。 第7章 表哥 二月底,沈家几位公子都从皇家书院回来了。 国公爷和老太太高兴得很,吩咐府上准备家宴。 柳岁岁接到通知时,她午睡将醒,春杳拿了衣服过来,她也懒得动。 海棠娇花般的小脸,白里透红,她启唇打着哈欠,一双眸子水汪汪的,让人看着不由得怜爱三分。 春杳轻声哄着她:“娘子快起吧,奴婢听说沈家郎君们都回了,今晚的家宴定十分热闹。” 柳岁岁坐起身子,长发如上好的黑色绸缎,落在窈窕细腰间。 衣襟微微敞开,白皙的柔软若隐若现,饶是平日看惯了,依旧让春杳面红耳赤。 娘子虽说还未及笄,但身子却长得极好。 相比较那些未及笄的稚嫩的小娘子,自家娘子自来葵水之后,身子便有了女人模样,前凸后翘,身段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婀娜。 这副模样稍微打扮一下,便能迷住不少郎君。 只柳岁岁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海棠色长褙子:“换一件吧,这件太艳了。” 春杳手上动作一顿。 “娘子不是最喜欢娇艳的颜色么?”她接着道,“再说了,娘子进京不就是想找个如意郎君么?国公府这些郎君,个个出身贵胄一表人才,娘子本就长得好看,再多打扮几分……” “春杳!”柳岁岁低声打断她的话,“这些话日后莫要再说。” “娘子……” “你我都要有自知之明,我虽有高嫁之意,但绝没有想嫁进国公府的想法,沈家郎君身份高贵,非我能高攀得起。” “娘子长得这样好看,何必妄自菲薄?” 柳岁岁起身下了床。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肤如凝脂,花容月貌。 她出生江南,长在江南,一身江南风情,非京中女子能比。 若是嫁人靠长得好看,那青楼女子个个都能谋得一个好出路。 她父亲去世,母亲改嫁,柳家虽富贵,却不是她的依仗。 镇国公府沈家,陪先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整个大历王朝,沈家在各大世家中,尊荣不衰,家族兴旺。 沈家郎君要娶的夫人,自然是门当户对,家族底蕴相当。 就说当年姑母能嫁到沈家,那也是曾祖父的关系。 曾祖父柳辕乃先皇太傅,和故去的老国公乃至交好友,后来曾祖父辞官回苏城养老,老国公时常去探望,不知怎地就定下了姑母和沈家二爷的婚事。 若非如此,依着后来柳家势微,姑母又如何能高嫁到京城沈家,做了镇国公府二房夫人? 而现在,不仅曾祖父早已故去,就连祖父也死了好几年。 柳家被她那个继祖母霸占着,再也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看着自家娘子失落的模样,春杳麻利地换了一件淡绿色的褙子来。 淡绿色长褙子,下面配了一条藕荷色长裙,一身清淡掩了她身上的几分艳色。 梳洗一番,挽了好发髻,鸦黑的发髻只簪了一对白玉梅花簪,剩下的头发用红发带束着,垂在身后,长及腰臀。 随着她轻轻走动,长发随着腰肢轻摆,说不出的万众风情。 但春杳还是觉得自家小娘子这一份装扮实在太素了,不顾柳岁岁反对,给她换了一对胭脂红耳坠。 打扮好之后,柳岁岁便带着春杳去了紫薇阁。 柳氏的屋子里,柳岁岁也见到了自己表哥沈书远。 五年前,沈书远跟着柳氏回过一次苏城,但那时柳岁岁才九岁,沈书远也不过才十三,两人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五年后再见,沈书远已经十八岁,三年前考取了秀才功名,今年秋闱即将又要下场。 他身形修长,气质矜贵,面容俊雅。 站在姑夫沈工文身边,竟比他还高上几分。 柳岁岁一进来,柳氏便朝她招手:“岁岁快来见见你表哥。” 说着扭头对身旁的沈书远道:“你没回来这段时日,她天天念叨你,问你什么时候从书院回来?” 沈书远抬眸,看着从门口走来的小娘子。 他对柳岁岁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那时的柳岁岁长得白白净净,一张小脸圆圆的,梳着俩花苞髻,模样十分讨喜。 这会儿看着朝他走来的小娘子,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实在是柳岁岁模样变化太大,他记得她小时候胖乎乎的,没想到长大了竟瘦了许多。 不仅瘦了许多,模样更是让人惊艳。 腰肢纤细,身段柔软,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眉眼彻底张开,精致如花,一身清淡,却掩盖不住她身上那股子江南女子独有的婉约妩媚。 他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直到柳岁岁走到他跟前福身问安:“岁岁见过表哥。” 声音更是软糯。 沈书远回神,耳根泛了红。 他忙道:“表妹请起,你我之间勿需客气。” 柳岁岁起身站到柳氏身边。 沈书远不敢再看她,只在一旁坐了下来。 二爷沈工文出了声:“怎么没见灵儿?她又疯哪儿玩去了?” 柳氏正要开口,门帘打开,一道娇俏的人影跑进来,嘴里叫着‘哥哥’,人已经扑到了沈书远怀里。 柳氏见了,忍不住嗔怪:“都多大的人了,见了哥哥还往怀里扑,这儿幸好没外人,若是让外人见了定要笑话你。” “哼!”沈玉灵在沈书远怀里抬头,冲自己母亲做了个鬼脸,“笑话就笑话,我都一个月没见哥哥了,我想他嘛。” “想他也不能没了规矩。” 沈工文有些不赞同,“你看看岁岁,再看看你,你俩年龄不过相差几个月,她看起来比你稳重许多。” 一听又把她拿柳岁岁比较,沈玉灵立马不高兴。 “总是拿我和她比较,爹爹好烦。” 说完还不忘横了柳岁岁一眼。 柳岁岁回她一个无辜的眼神,沈玉灵更气了,嘴巴翘着,都能挂油壶了。 揽着她的沈书远看着二人无声来往,好笑地抬手在妹妹头顶揉了揉,随后又看向柳岁岁,给她一抹温和的笑。 那笑带着安抚,柳岁岁轻轻翘起唇角,回他一笑。 柳氏和沈二爷正在说话,浓玉掀帘走进来:“二爷,夫人,时辰到了,该过去百味堂了。” 两人立马止了话头。 柳氏站起来,她一边任由浓玉整理着自己的裙摆一边对身边的柳岁岁道:“今日个是家宴,你就坐在我身旁,随意吃喝就行,不用太拘束。” “是。” 众人一起出了紫薇园。 沈工文和柳氏走在前面,沈玉灵拉着哥哥沈书远走在中间,柳岁岁落后一步。 百味堂在离惠春堂不远,是沈家举办家宴的一个大饭厅,足够容纳沈府一大家子。 一行人快到百味堂的时候,遇上三房一家人。 这是柳岁岁第一次见三房的夫人孟氏。 她上前见礼,孟氏忙拉了她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 “果然江南的水土养人,这皮肤看着像是能掐出水来。” 第8章 沈府家宴 柳氏笑了笑:“你莫要再夸她,孩子脸皮薄,经不起夸赞。” 孟氏却褪了腕上的镯子,直接套到了柳岁岁手腕上。 “头次见面,三表婶给你的见面礼,不许拒绝,往后没事多去望月阁玩,我这人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娘子。” 柳岁岁看向姑母柳氏。 柳氏笑着道:“还不快谢过三表婶?” 柳岁岁轻声谢过孟氏,孟氏又将三房的孩子介绍给了她,除了她亲生的两个小郎君外,还有两个庶女。 一个沈玉棠,在家排行第四,人都叫她沈四娘。 对方身材高挑,长相柔美动人,气质更是清透如兰。 谁不喜欢好看的小娘子? 大概是两人性格也相近,彼此投了缘,不过短短一条路,柳岁岁和沈玉棠就变得无话不谈。 三房还有一个六娘子沈玉彤,今年才八岁,梳着元宝髻,这会儿追着沈玉灵要糖吃。 一行人到了百味堂,大房的人已经到了。 彼此见了礼,按规矩落了座。 府上老爷郎君们坐左侧,女眷坐右侧,二房挨着三房,柳岁岁正好和沈玉棠坐在一起。 国公爷和老夫人还没到,桌上放着热茶和点心。 沈玉棠给柳岁岁加了一块点心:“尝尝这个蟹粉酥,味道很好。” 柳岁岁轻声道了谢,拿起筷子正要吃,一道不屑的哼声从上首传来:“你看三哥,眼睛都快看直了,真没出息。” 柳岁岁下意识抬头,她对面坐着沈家三郎沈书熙。 沈书熙比沈书远小一岁,今年十七,也在皇家书院念书。 今日回来便听说家中多了一位小娘子,听说是二婶娘家侄女,原也没在意,但刚才柳岁岁随着一群人走进来时,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明明和家中妹妹一样的年纪,暂且不提那张如海棠花一样娇艳的脸,那一身独有的少女风韵,让他一眼入了心。 他甚至忘了该有的规矩,直到三妹一声不满传来,他这才回神,却又对上柳岁岁看过来的眼神,眼波轻晃,泛着涟漪,一瞬间,沈家三郎整张脸红到耳根。 大夫人苗氏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儿子,微微蹙了眉头。 她视线一转,又落在柳岁岁身上。 相比较她那个没出息的儿子,柳四娘子倒是一脸坦然地吃着面前的点心,像是丝毫没将她儿子放眼里。 苗氏看着,心头有些不喜。 但她什么没说,收回视线,端起茶盏喝着茶水。 沈玉容看了母亲一眼,见妹妹作势又要开口,她忙伸手拉了她一下,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以示警告。 沈玉柔一向听二姐的话,见她这般,心里再不快也闭了嘴。 却十分不服气地瞪了柳岁岁一眼。 天生的狐媚子,一出来就到处勾引人。 而她这一眼恰好被柳氏逮了个正着。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极厌烦沈玉柔这般咋咋呼呼无理取闹。 她家岁岁好好的吃着点心呢,什么没做,三郎自己要看的,关她家岁岁什么事? 相比较柳氏心中不悦,柳岁岁倒没什么。 她早已习惯别人看她的眼神,如果长得太美也是一种错,那这个世上犯错的人多了去了。 只要她没做错,别人爱怎样就怎样。 柳四娘子最大的长处除了貌美如花之外,就是从来不内耗自己成全别人。 又等了片刻,国公府沈昶和老夫人林氏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请安,一贯不苟言笑的老国公看着满堂子孙,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今日家宴,大家都不必拘礼,都坐吧。” 众人依次落了座。 林氏看了一眼,没看到自己的小儿子,便问坐在身侧的大爷沈工华:“今日家宴,没派人去通知你四弟?” 大爷笑着回:“一早就通知了,母亲别急,四弟一会儿就回了。” 三爷笑眯眯地打趣:“母亲心里只有四弟,我和大哥二哥都在呢,也没见您多看一眼。” 林氏嗔他一眼:“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晃得我头晕,谁稀罕多看你?” 三夫人孟氏也跟着凑趣。 “母亲还是太心慈,我若是您,早一脚踹他出去了,他还敢跟四弟争风吃醋。” 众人哄堂大笑,厅堂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就在大家笑作一堂,门口有人通传:“四爷到了。” 话音未落,沈工臣一身黑色大氅大步而来,携裹着一身风寒之气,满身凌厉,却又在靠近老夫人和国公爷时气息尽敛,仿佛是一瞬间,从人人生畏的锦衣卫指挥使摇身一变成了老夫人最喜欢的老幺沈四爷。 他站在堂中,微微拱手,嗓音低沉清冷:“儿子来迟,父亲母亲勿怪。” 国公爷沈昶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抬了抬手:“落座吧。” 沈工臣转身朝自己位置走去。 沈家的几个郎君皆起身向他行礼:“四叔。” 沈工臣停在他们面前。 沈家有五位郎君,除了大郎君沈书淮在外做官不在京城之外,其余四位都在府上。 除了二郎沈书远和三郎沈书熙之外,四郎和五郎都是三房孟氏所出,年岁还小,一个八岁,一个四岁。 四岁的沈书朝还倚在母亲怀里撒娇,八岁的这个就在他面前,学着两位哥哥板板正正的向他行礼。 沈工臣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听闻你已开始跟着武学师傅在学剑法,我过几日休沐,你练几招与我看看?” 四郎沈书熠煞有介事地点头:“若是能得四叔指点一二,也是侄儿的荣幸。” 小小的儿郎却装出大人成熟的模样,惹得满堂笑声。 沈工臣也忍不住勾了唇角。 柳岁岁就在他斜对面的位置,见他竟笑了,忍不住在心里暗道:这冷面阎罗也有温情时刻,倒是难得。 待大家都落了座,家宴也开始了。 丫鬟鱼贯而入,手里端着各种佳肴,柳岁岁和沈玉棠一桌。 每上一道菜,沈玉棠都要让她尝一尝。 “这是咸水蒸鸭。” “蟹粉狮子头。” “孜然羊排。” “翡翠虾肉卷……” 柳岁岁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她胃口偏小,只几样就吃不下去了。 待沈玉棠还要给她夹鱼肉的时候,她忙轻声阻止了:“玉棠,我真的吃饱了。” “这就饱了?”沈玉棠有点看不起她,“你太瘦了,你要多吃点才行,就你这身板,一阵风都能吹跑了。” 她说着拎起酒壶,“你还没尝过琼花露呢,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花酿,你总得要尝尝。” 柳岁岁拒绝不了,只好喝了一杯。 入口醇香,一点不醉人,像极了她以前酿的桃花酿。 于是,忍不住多贪了几口。 家宴进行到一半,姑娘们都吃饱了。 沈玉灵提议:“咱们干坐着也无事,不如去隔壁暖阁打叶子牌吧。” 第9章 沈四爷欺人太甚 沈玉柔难得附和她一次:“行啊,反正你每次都不是我对手。” 老夫人见了,笑呵呵地应了。 四岁的沈书朝也凑热闹:“五姐姐,我也要去。” 沈玉灵伸手来牵他,随后问坐在对面已经吃完的沈书远:“哥哥也去吧,你来做我的军师,我今日定要赢了三姐姐。” 沈玉柔一听,立马看向自己的亲哥沈书熙。 “三哥三哥,咱们决不能输了她们。” 国公爷大手一挥:“孩子们都去吧,我们大人也能安心的喝会酒。” 一听这话,一群小娘子和郎君们都纷纷起了身。 柳岁岁也被沈玉棠拽着跟了出去。 八岁的沈玉彤跟在后面颠颠地跑:“姐姐等等我。” 暖阁宽敞明亮,烧着地暖,暖意融融。 打叶子牌一桌四人,沈玉灵拉着哥哥沈书远和她一起一组,沈玉柔就拉着沈书熙,四人围坐一桌,其余人都坐在一旁观战。 柳岁岁对打叶子牌不感兴趣,她坐在临窗的榻前,那琼花露后劲极大,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刚从百味堂出来冷风一吹,大概是吹了点冷风,那点酒劲就上了头。 她在屋里待了会儿,觉得有些闷。 便扭头对一旁沈玉棠道:“我出去一下。” 正看得起劲的沈玉棠扭头看她:“你去哪儿?” “这屋子里太闷,我出去透口气。” “好,别走远了,我看完这一局去找你。” “嗯。” 柳岁岁抬脚出了门。 一出门,迎面凉风,让她整个人瞬间觉得轻快不少。 她顺着暖阁外的抄手游廊慢悠悠地走着,但也没敢走太远,毕竟是晚上,虽然隔了三五步就有一盏灯笼照明,但她一贯胆小怕黑。 她停在一处灯笼下,看着庭院的夜色,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还有半月便是父亲的寿辰。 她听说京城相国寺香火旺盛,她想给父亲点一盏长明灯。 有佛祖庇佑,父亲若能投胎转世,她希望他的下一世一定要平安! 但这些由不得她做决定,她须得和姑母商量。 父亲是姑母唯一的亲弟弟,她待父亲一向真心。 若是向姑母说明,姑母定会同意的。 打定主意的柳岁岁,心里也轻松了几分,她想着出来时间也不短,转身正要回去,迎面走来一人。 待对方走近了,她才认出是沈三郎沈书熙。 对方像是特意来找她,见到她在这儿明显松了口气。 “原来表妹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柳岁岁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三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沈书熙停在她面前,对上她盈盈水眸,突然就紧张起来,“我只是……只是刚在暖阁里没看见你,担心你会走丢,所以来找你。” “谢三公子关心,刚在屋子里有些闷,我便出来透透气。”她问,“你不是在陪着她们打牌吗?” “我让二妹妹替了我。” 沈书熙犹豫了一下,“刚才在家宴上,三妹口无遮拦,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原来竟是为了这事。 柳岁岁忙道:“三公子别客气,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沈书熙却夸赞道:“表妹知书达理性情柔和,三妹若是有你一半性情,母亲也能少操点心。” “三公子谬赞……”柳岁岁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她的视线越过沈书熙的肩膀,落在他身后不远处。 那里站着一人,黑色锦袍,如墨一般,融入在夜色之中。 若不是头顶的灯笼够明亮,柳岁岁根本发现不了他。 一直在等她把话说完的沈书熙也发现了异样。 见他一直盯着他身后看,脸色有异。 他忙转身,待看清那边站着的是谁时,整个人明显慌了一下。 就在他慌神之际,对方已经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不远的距离,他腿长步子大,不过须臾,对方就停在了二人面前。 沈书熙忙开口:“四叔。” 沈工臣看他一眼,表情还算温和:“不是陪她们在打牌,怎么出来了?” “是。” 沈书熙忙回道,“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 “嗯,”沈工臣没再多问,“回去吧。” “是。” 沈书熙临走前还看了一眼旁边的柳岁岁。 本想示意她和他一起回去,但又碍着四叔在一旁盯着,他不敢,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他一走,柳岁岁浑身紧绷起来。 她觉得自己太倒霉了。 不过是出来透口气,遇到沈书熙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碰见这阎罗杀神? 心里虽然郁闷极了,但礼数还得要周全。 她轻垂眼皮,朝着眼前男人微微福身:“表叔。” 对方没理。 四周安静极了。 柳岁岁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没听见,她又叫了一声:“岁岁见过四表叔。” 对方已经没动静。 碍于礼数,对方不出声,她也不敢起身。 就一直保持着福身的姿势。 这姿势熬人,一会儿小腿就酸了。 她只好鼓足勇气抬头,看向站在身前的男人。 对方一直在看她。 幽深黑眸,就像一静水深潭。 她不小心撞进去,却被吓得心头一颤。 刚要收回,对方终于开了口。 “柳四娘子。” 柳岁岁:“是。” 沈工臣负手立在她面前,垂眸看着眼前朝他福身的小娘子。 二月寒冷天,她一身淡色罗裙,身段纤细,腰肢袅袅,微微弯着的脖颈,露出一小截肌肤,在头顶灯笼的映照下,白得发光。 却又异常柔弱动人。 他移开视线,嗓音冷漠。 “我沈家儿郎个个心思纯良,柳四娘子可莫要在他们身上打主意。” 这话犹如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柳岁岁脸上。 活到十四岁,哪怕过去三年受过欺辱再多,也不曾有人这般用言语羞辱过她。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缓缓直起了身子。 仰头对上他视线,异常冷漠锐利,若仔细看,还透着几分不屑嘲讽。 她开口,声音意外地平静。 “沈四爷以己度人,自己心里藏污纳垢,便觉得别人都与你一样。” 沈工臣没说话。 “我虽孤女,却从小也是被父母娇养着长大,上过学堂,读过四书五经,知礼义廉耻,懂世家规矩。” 柳岁岁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第10章 未免太娇气了些 她太委屈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他却一次次将过错落在她头上。 “此次来京,沈家能给我一处容身之所,我已感恩戴德,如何还敢肖想旁的?” “我不知你为何要这般看我?” “明明上次是我帮了你……”说到这儿,她已哽咽不止,“我不与你计较我的清白,你却事事揪着我不放,沈四爷,你别太欺负人!” 她泪流不止。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滑落,眼睫轻颤,眸子里水光盈盈,她轻咬着唇瓣,委屈又气愤地瞪着他。 “你若真觉得我碍了你的眼,那我明日便跟姑母说一声搬出去。” 沈工臣毫无怜惜之意。 他冷哼一声:“说什么?说我欺负你?” 柳岁岁不说话,眼底泛着泪光,委屈更甚。 他就是在欺负她。 沈工臣看她一眼,随后移开视线看向一旁庭院。 “你既没那心思便好!”他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便是有那心思,我劝你也给我收回去!特别是三郎,他已与人订了亲事,若是传出半点不好,坏了他的亲事,我决不轻饶!” 说完,他没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 柳岁岁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泪水早就干了。 冷风吹来,流过泪的地方疼得难受。 她坐在廊子上,仰头看夜幕之中的月亮。 心里酸涩得要命。 若是父亲还在,谁又敢如此肆意妄为地欺负她呢? …… 大概是吹了冷风,从小就身娇体弱的柳岁岁,当天晚上便有些不舒服。 起先只是嗓子有些疼,春杳给她熬了百合梨汤。 到了次日入夜便起了高热。 得了消息的柳氏忙赶过来,看着躺在床上烧得小脸通红昏迷不醒的亲侄女,心疼得眼泪直流。 她斥责春杳:“姑娘都病成这样,你怎么才告诉我?” 春杳跪在一旁急得直哭:“回夫人,娘子一直说没事没事,她不想让您担心。” 柳氏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国公府有自己的府医。 府医很快就到了,一番诊断过后,得出结论:“娘子本就体弱,此番又受了风寒,再加上心有郁结,双管齐下,才会导致高热起。” 柳氏一听,愈发难受。 待府医开了药方,她盯着丫鬟熬好药,又亲自喂着柳岁岁喝下去。 柳岁岁烧得糊涂,靠在迎枕上,看着喂她喝药的柳氏,恍如回到了小时候父母都在,她生病时母亲喂她喝药时的情景。 心头哽咽,难以自抑地唤了一声:“娘……” 柳氏被她一声‘娘’叫得眼泪崩溃。 和小女儿一般的年纪,生病了却不敢连声都不敢吱一声。 柳氏心中有愧。 她放下药碗,一把将柳岁岁揽进怀里:“娘什么娘?你提那个没良心的作甚?都怪姑母,是姑母没照顾好你。” 被柳氏紧紧抱着的柳岁岁,慢慢回神。 不是娘,是姑母。 她眨了眨眼,落下一滴泪来。 柳氏松开她,看着眼前可怜又柔弱的侄女,有些生气:“生了病为何不让人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作亲人?” 柳岁岁慌忙摇头。 “姑母莫气,我以为没什么大事……” “日后若是再有半点不舒服,立刻让春杳去告诉我,你本就身子娇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弟弟?” 柳氏说着又抹起泪来,“也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你,你表哥回来,我这几日的心思都在他身上……” “姑母莫要自责,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吃上几日药就好了。” “那你好好吃药,想吃什么跟姑母说,姑母一会让小厨房给你做好送来。” “嗯。” 喝完药,柳岁岁就睡下了。 柳氏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开始出汗,渐渐退了热,这才放心离去。 …… 沈工臣回来时,天色已黑。 他先去了一趟惠春堂,国公爷今日有宴请还没回,他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等从惠春院出来,夜已深。 从惠春堂回慎安堂,路过二房紫薇阁。 府医正好从二房院门口出来,见到沈工臣,他忙上前行礼:“四爷。” 沈工臣停了下来。 他看着府医,嗓音沉稳:“谁生了病?” “回四爷,是柳四娘子生了风寒。” 沈工臣没想到会是柳岁岁。 他微挑眉梢:“风寒?” 想起昨日,大家都好好待在暖阁里,偏她站在廊子上吹风,还惹得三郎巴巴地跟了过去。 大概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沈四爷也关心一个远房表侄女。 府医忙回道:“是,柳四娘子染了风寒起了高热,一直昏迷不醒,二夫人着急得很,便让小的过去诊治。” 沈工臣并非真的关心柳岁岁。 她如何,与他无关。 只是觉得,不过是吹了些风便起了高热昏迷不醒。 这人未免也太过娇气了些。 …… 这一病便是七八天,待柳岁岁彻底痊愈,距离他父亲的寿辰,只剩下几天。 这一日,饭后,柳岁岁陪着柳氏在园子里消食。 今日沈玉灵没跟着,只有她和姑母两人。 走了一圈之后,柳岁岁便提了这事:“听闻京城相国寺的长明灯能照亮亡魂往生之路,姑母,我想在父亲寿辰那一日去一趟相国寺,替父亲点一盏长明灯。” 一提到亲弟弟,柳氏便悲从中来。 她看着柳岁岁,她的孝心让她动容。 于是点了头:“好,到那一日姑母陪你一起去。” “多谢姑母。” 柳氏继续往前走:“到时候我们再给你父亲做一场法事,多烧些纸钱,让他在那边也好过一些。” 柳岁岁心头哽咽。 她轻轻点了头:“嗯。” 转眼半月已过,到了出发的那一日,柳岁岁才知道,今日是三月初一。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老夫人林氏都是要去相国寺上香的。 她以为只有她和柳氏,府上女眷去了大半。 去了大房夫人苗氏今日府上有事,她又主中馈,无法相伴,但沈玉容和沈玉柔都陪在老夫人身旁。 三房的孟氏带了沈玉棠。 沈玉灵自然也去,她站在马车旁,挽着柳氏的胳膊撒娇:“我不要和表姐一辆马车,我要和母亲坐。” 柳氏嗔她一眼,正要开口,沈玉棠走了过来。 她笑盈盈地看着柳氏:“二伯娘,让岁岁和我一起坐吧,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 她开了口,柳氏岂能不应? 于是大方地点了头:“那去吧,你姐妹俩最是要好。” “谢二伯娘。” 沈玉棠开心地拉着柳岁岁就走了。 一旁沈玉灵又不开心了。 她嘟着嘴儿,有些不爽:“才来几日就和四姐姐玩得这样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三房的亲戚……” “你闭嘴!” 柳氏有些生气,“你整日不愿搭理你表姐,还能管得了别人与她玩?” 说完,率先上了马车。 沈玉灵忙追上去,嘴里求饶:“哎呀母亲我错了,谁说我不搭理她了?上次她生病,我还主动去看了她……” 第11章 见死不救 相国寺在距离京城二十公里外的城郊青城山半山腰。 青城山风景优美,半山腰更是宜人。 三月的天儿,万物复苏,风里都带着暖意,早春的桃树、梨树、迎春都开了花,一片片一丛丛,粉的白的黄的,让人目不暇接,心情都愉悦起来。 镇国公府的马车直接到了寺庙大门口。 主持元贞大师亲自领人在大门口迎接老夫人。 简单的寒暄过后,老夫人一行人随着住持去了大殿礼佛,柳氏没去,她来之前就跟老夫人交待过,今日要为自己弟弟做一场法事。 老夫人怜她痛失胞弟的心情,她本就心慈,自然是同意的。 待老夫人一行人离开之后,柳氏便带着柳岁岁和沈玉灵跟着知客僧去了别的殿堂。 做了法事,拱了长明灯。 从大殿出来,已是正午。 老夫人那里已经派了人过来让柳氏忙完自回禅院休息,下午再随她去听讲经。 镇国公府在相国寺有属于自己的禅院,柳氏住在东禅院,院子不大,几间禅房,布置素净清幽。 忙了一上午,吃过斋饭,柳氏也累了,就让柳岁岁和沈玉灵各自回房去休息。 从禅房出来,柳岁岁正要回房,沈玉灵追了上来。 “我知道有一处好地儿,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柳岁岁没什么心情。 今日给父亲做这场法事,她的心情再次回到父亲去世那段时间,消沉又难过。 此刻的她只想回到自己房间好好消化这情绪。 但想到沈玉灵今天在父亲长明灯前诚心磕头的模样,她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下去。 “好,去哪儿?” “你随我来就是。” 沈玉灵领着她贴身丫鬟蕊珠走在前面,柳岁岁带着春杳跟在后面,几人出了禅院大门,便往后山去。 虽然是第一次来相国寺,但柳岁岁知道寺庙后山一般不让人进。 她追上沈玉灵,问了一句:“咱们要去哪儿?” 沈玉灵冲她神秘一笑:“带你去后山长长见识。” “后山一般是寺庙禁区,咱们去那儿会不会很危险?”柳岁岁不想去,她天生胆小怕事,“而且山口有僧人守着,咱们也未必进得去,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沈玉灵鄙夷地看她一眼:“柳岁岁,你要是不敢去就算了,我自己去便是。” 她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岁岁站在原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对身旁春杳道:“你回去跟姑母说一声。” “娘子你……” “我去追灵姐儿。” “可是……” “我会小心的,放心吧。” 柳岁岁说着就朝沈玉灵追了过去。 春杳只好返身去找柳氏。 香客们住的禅院距离后山有段距离,沈玉灵带着蕊珠走得极快,加上寺庙殿宇错落,院子也多,路径交错,一个不注意,她便将沈玉灵跟丢了。 她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一处挺偏。 稀稀落落的几间屋子,像是用来放东西的偏房,附近连个僧人都没有,再往前就是一片梨树林。 梨花开了一半,满眼雪白,倒是挺美。 但柳岁岁没有赏花的心思,她有些害怕。 环顾周围一圈,只有风吹过的动静,她不敢再逗留,转身正要离开,突然一阵疾风而至,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大手紧紧钳住了她的喉咙。 呼吸瞬间困难几分。 紧接着,又从天而降一批锦衣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此阵仗,更是吓得柳岁岁双腿一软,若不是身后那人掐着她的脖子,她整个人都要瘫倒下去。 原本疾起的风也停了。 万籁俱寂,双方对峙,气氛冷到冰点。 柳岁岁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她看着对面的锦衣侍卫,见他们身着暗红色锦衣服,熟悉的样式她仿佛在哪儿见过……恰在此时,原本团团包围的锦衣侍卫分开一条道,一个男人缓步而来。 对方一身暗红色四爪飞鱼服,头戴黑色飞鱼帽,腰配长剑,高大凌厉,气势磅礴强大,让人望而生畏。 偏柳岁岁欣喜若狂,她对着那人喊:“四表叔,救我!” 沈工臣缓步而来,在二人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抬眸看了柳岁岁一眼,眼神淡漠得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柳岁岁原本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沈工臣嫌恶她,恨不能将她从沈家撵出去,而且她听说他办案六亲不认……如此沈功臣又怎会救她? 想到这儿,她原本激动的心情一落千丈,心底一片绝望:今日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 她心灰意冷,偏偏挟持她的那个人心情却极好。 对方轻笑一声,在她耳边用不高不低的嗓音道:“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白某今日即便是死在沈大人手里,身边有小娘子相陪,也算值了。” 柳岁岁胆战心惊:“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她不想死! 她尚未及笄,想要嫁有钱人的梦想还未实现,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根本没活够好吗? 但那贼人仿佛没听见她话一般,竟还有心情问她:“沈大人真是你表叔?” 柳岁岁:“……” “那要不你帮我劝劝他,今日放我一马,我领他一个人情,他绝对不吃亏。” 柳岁岁欲哭无泪:“要不你也放我一马?” “他放了我,我自然也放了你!” “可我是无辜的……” 见两人竟敢视若无睹地在面前聊着天,沈工臣脸色一沉,声线冷漠无情:“白夜,我劝你识相点,把东西主动交出来!” 白夜挑眉看他:“我若是不交,又当如何?” 沈工臣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抬手正要示意属下行动,一道惊慌的声音传来:“岁岁,岁岁……” 柳岁岁一抬头,看到柳氏急匆匆地朝这边跑过来。 她眼眶一红:“姑母。” 柳氏想上前,却被锦衣卫拦住。 她急得不行,看向沈工臣:“四弟,你救救岁岁,她是我亲侄女,二嫂求你了。” 沈工臣面无表情。 他看向柳氏:“二嫂,此贼人偷拿朝廷要物,圣上下令将他捉拿,我不能徇私。” “可是岁岁是无辜的……” “她若是好好在禅房待着不乱跑,此事也牵连不上她。” 柳氏还想再劝,柳岁岁却率先开了口:“姑母,您别求他!” 她看向不近人情的沈工臣,冷声道:“沈大人要杀便杀,不必废话!” 沈工臣眼神淡淡扫她一眼,随后视线落在她身后的白夜身上。 “东西交出来,我放你走!” 白夜勾唇一笑:“我费这么大劲好不容易将它弄到手,岂能说交就交。” 但下一秒,话头一转:“除非……” 沈工臣看着他不说话。 白夜看着被他挟持的柳岁岁,小娘子肤白貌美,娇媚又带着几分柔弱,每一处都长在他的审美上。 于是心头一动。 “沈大人,咱俩谈个交易如何?” 沈工臣面无表情:“你哪来的资格?” 白夜轻笑:“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小美人死在我怀里?” “沈某只关心要物!” “啧,沈大人当真是冷情冷肺不解风情。” 见谈不拢,白夜也不敢拖延。 他探手入怀,将手中之物朝沈工臣扔过来,接着一把揽住柳岁岁,原地纵身一跳,跳上一侧屋檐,瞬间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第12章 等着哥哥来娶你 柳氏见亲侄女被贼人劫走,急得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沈工臣确保手中之物没有损坏,将其交给副手,随后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一开始,柳岁岁被白夜提溜着胳膊,一路飞檐走壁,吓得她几次差点晕死过去;等进了山林,见身后无追兵,白夜的速度这才慢下来。 柳岁岁被他一路拖着跑,早已精疲力竭。 再加上一路荆棘丛生,衣裙被扯破,发髻被树枝勾得乱七八糟,手背不知何时受了伤,此刻不停地在渗血。 一时之间,心生绝望。 她突然停下来,一把甩开白夜拽着她胳膊的手,气喘吁吁:“你要带我去哪儿?” 白夜回头看她,双手环胸,笑得邪肆。 “带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柳岁岁心头一窒:“你当真是山匪?” “不然呢?”白夜突然凑近她,“你不会以为我是劫富济贫的大侠吧?” “……” 见她不说话,白夜站直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舍弃宝物选择了你,小娘子,你该对本少主感恩戴德才是。” 这番话,差点没将柳岁岁给气乐了。 “你一个山匪劫了我,还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你想得美你!”柳岁岁心中有气,但又怕惹恼了白夜,只好软了语气,“咱俩无冤无仇,你放了我好不好?” “不好!” 见他如此,柳岁岁气得脸都红了。 “那不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杀了你?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我哪里舍得?” 见她歇得也差不多了,白夜伸手拉她,却被柳岁岁躲到一旁。 她有气无力:“你别拽我,我自己能走。” 白夜看着她没说话。 柳岁岁没办法,只好将衣袖拉起来,给他看手腕上的淤青:“你力道太重,拽得我好疼。” 见她白嫩的手腕果然一圈泛着青,白夜一言难尽。 “你面团做的?我就轻轻一拉……” 又见柳岁岁一副白嫩娇弱样,白夜叹了口气,认命:“你走前面。” 柳岁岁走在前面。 山路崎岖,她走得十分艰难,不是树枝勾到了裙子,就是头发勾到了树枝,又走得极慢,这边害怕有蛇,那边害怕蜘蛛,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在白夜耐心耗尽,准备将她打晕扛着带回山寨时,突闻一声娇呼,柳岁岁应声倒地。 以为她在演戏拖延时间,白夜双手环胸,冷笑一声:“别装了,你以为你那个四表叔会来救你?他刚才怎样对你,你心里没点数?” 柳岁岁欲哭无泪:“我没装,我崴脚了!” 白夜一听,视线扫过她脚踝。 见他不信,柳岁岁撩起裙摆,露出脚踝。 白皙纤细的脚踝处,红肿一片。 白夜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伸手要来碰,吓得柳岁岁往一旁缩,白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小腿,将人拉到跟前。 “躲什么躲?”他没好气,“不过看下脚踝而已,我又不是要脱你衣服!” 柳岁岁被他的话差点气哭:“我上辈子到底遭了什么孽要遇到你这匪人?” 又因为脚疼得厉害,心中委屈更甚。 “你青天白日劫了我来,那么多人看着,你让我日后怎么活?”她越说越伤心,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清白也毁了,不如你一刀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白夜没理她,看着她越肿越高的脚踝,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 打开药瓶,用指腹挑了药膏抹在她伤处。 一阵清凉,瞬间缓解了不少疼痛。 柳岁岁哭声也渐渐弱了几分。 白夜收起药瓶,伸手过来抱她。 柳岁岁想挣扎,却听见他说:“这附近有座乱葬岗,眼瞅就天黑,你要是喜欢和孤坟野鬼待在一处,我不拦着。” “……” 柳岁岁浑身一颤,不敢再挣扎。 比起鬼来,她还是更喜欢活人。 白夜背着她,走得极快,棘刺遍地的山林对他来说犹如平地,眼瞅着越走越远,柳岁岁心急如焚。 明知道沈工臣不会来救她,但她依旧抱着希望。 相比较她的心急如焚,白夜倒是心情极好。 “你叫什么名字?” 柳岁岁不想理他。 白夜猛地将她往上一颠,开口就是威胁:“信不信我把你扔去乱葬岗?” 柳岁岁恼得不轻。 她咬牙切齿:“柳岁岁。” “岁岁?”白夜念着她的名字,嗓音愉悦,“岁岁,小岁岁,名字好听,我喜欢。” 柳岁岁:“……” 谁要他喜欢?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大部分时间都是白夜在说,他是个话痨,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柳岁岁烦得要命,却不敢说他。 不仅不敢说他,还得在他说得起劲时附和上几句,这般识时务,让白夜十分满意。 就这样,从日落走到深夜。 终于从山上下来,落脚在一个小镇上。 两人刚在小镇出现,沈工臣从天而降。 彼时,柳岁岁被白夜背在身上,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一身暗红色四爪飞鱼服的沈工臣从天而降,犹如天神降世。 看到他的那一刻,原本心灰意冷的柳岁岁眼睛一亮,她惊喜叫出声:“四表叔。” 沈工臣看她一眼,视线落在背着她的白夜身上没说话。 白夜却郁闷极了。 “沈工臣,东西都给你了,你怎么还追着不放?” 沈工臣:“堂堂风月寨白少主劫持无辜女子,传出去就不怕毁了你风月寨名声?” “你觉得我会在乎?” 白夜吊儿郎当,“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我自然是想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话还没说完,沈工臣身影动了。 他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眨眼就掠到了他跟前。 惊得白夜一个闪退,险险躲过沈工臣的攻击。 刚躲开,沈工臣又逼近,他招数极凌厉,招招毙命,白夜躲闪不及,只好将柳岁岁放下,一个闪身掠到一旁屋檐之上。 他站在屋檐之上,看着柳岁岁,轻挑眉梢。 “小岁岁,你乖乖地不许喜欢别的郎君,等着哥哥来娶你!” 撂下这句话,几个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柳岁岁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气得不轻:“你想得美,你这个山匪,谁要嫁你?!” 等她喊完,才想起一旁站着的沈工臣。 忙抬头看他,却见他冷眼盯着自己。 于是连忙解释:“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第13章 天生戏精 沈工臣将长剑入鞘,抬眸看向柳岁岁。 刚从山里出来,衣裙沾着草屑树叶,发髻散乱,左边脸颊不知被什么划了一道,隐隐有血渗出来,鼻头也蹭了灰。 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柳岁岁坐在地上。 见沈工臣站在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一使力,崴了的脚踝疼得钻心。 没法,她只好求助沈工臣。 “我崴了脚,能不能麻烦你扶我一把?” 沈工臣看她一眼,在她跟前蹲下身子:“哪只脚?” “右脚。” 柳岁岁说完,沈工臣的大手已经握住了她右脚脚踝。 他手极大,几根手指就裹住了那一抹纤细。 那伤处被白夜及时抹了药膏,肿得不厉害,但红了一片,看着还是很吓人。 但依旧很疼。 被他一碰,疼得柳岁岁‘呀’地叫出声来。 “疼……疼你别碰……” 沈工臣抬眸看她,见她疼得红了眼眶,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他冷哼一声:“就该疼得狠点,也让你长点记性。”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指已经捏住了那一处崴伤的软骨,手指一动,错位的骨头归了位。 却疼得柳岁岁小脸惨白,眼泪‘哗哗’地流。 一路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被脚上的疼和他的话刺激得心中委屈达到顶峰。 她仰脸看他,眼眶通红,晶莹泪珠挂满了白皙的脸颊。 哽咽不止,语不成调。 “你怎么能怪我?我什么都没干,就这么被他劫走,我是愿意被他劫的吗?”柳岁岁越说越委屈,“你怎么能把错落在我头上?” 面对她委屈的控诉,沈工臣冷眼以对。 “那个时辰,所有人都在禅院休息,偏偏就你一人跑出来乱逛,你若是好好在院子待着,又怎能被劫作人质?” “我……” 她想说不是她一个人乱跑,是沈玉灵带她出来的。 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沈工臣对待家中小辈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重则跪祠堂,轻则抄经。 即便沈玉灵不待见她,她也不愿看着她受罚。 见她不说话,沈工臣语气更重:“如若不是你,我早已回城复命,你耽误了我的公事,我没怪你,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柳岁岁收回与他对视的视线,垂下眼眸。 她抬眸拭干脸上的泪。 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和沈工臣这样没心的男人说委屈,那不是对牛弹琴么? 他能追来救她,她已是感恩戴德才对,又怎能与他呛着来? 思及此,柳岁岁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脚踝依旧很疼,她摇摇晃晃站起来。 随后艰难后退一步,对着依旧半蹲在地上的沈工臣福了福身:“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沈大人能来相救,我心中感激不尽。” 沈工臣站起来,抬眸看她,抿唇不语。 柳岁岁站直身体,表情突然平静下来,“这里距离京城不远,我脚受伤不便,沈大人有公事在身可先回城,不必管我,我今日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她说完这话,等了片刻,见沈工臣没回应,柳岁岁也懒得管他,转身一瘸一拐地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刚走没两步,男人的大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对方一使力,她整个人朝后倒去。 惊慌失措间,男人的臂膀缠住她的腰身,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柳岁岁吓得闭了眼。 再睁眼,她整个人被沈工臣打横抱在怀里。 “你……”她刚出声,就被对方不耐烦呵斥住。 “你给我闭嘴!” 沈工臣面色铁青,一副‘她再敢多说一句他就掐死她’的气势。 吓得柳岁岁抿紧了唇瓣,一声也不敢多吭,任由对方将她抱进客栈,一路又上了二楼客房。 一进客房,柳岁岁就被沈工臣丢在床上。 是真的丢! 动作粗鲁,没有一丝一毫男人对女人的怜香惜玉。 柳岁岁揉着被摔疼的屁股,一双杏眼瞪着一旁的罪魁祸首,语气也是极冲:“沈工臣,你就是一莽夫,你这样的男人,活该没女人喜欢!” 沈工臣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倒是挺有男人缘,白夜那种浪荡子也能被你蛊惑,像你这种女人,倒是不多见!” “你要是想夸我好看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你好看?柳岁岁,脸是个好东西,你可别丢了!” “你才不要脸,”柳岁岁说不过沈工臣,气急败坏,一把抓起身边的枕头就朝他砸过去。 沈工臣不躲不闪,一把抓住扔过来的枕头。 他将枕头丢回床上,一句话没说,转身大步出了房间, 当门合上,柳岁岁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 她自己生了会闷气,躺在床上,大概是累极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沈工臣送吃的进来,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柳岁岁,不由得气乐了。 上一刻还委屈得不行哭得稀里哗啦,这会儿睡得倒挺香。 沈工臣觉得柳岁岁就是天生的戏精。 她不应该待在沈家后院,应该去戏楼唱戏才对。 …… 这一夜,柳岁岁睡得极沉。 迷迷糊糊中,她被窗外的叫卖声吵醒,一睁眼,天已大亮。 看着陌生的房间,昨晚的记忆涌进来。 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来,穿上鞋子来不及整理睡得皱巴巴的衣裙,她走过去打开房门,便看到站在门外的沈工臣。 大概是等了许久,对方脸色极差。 不等她出声,沈工臣已经开了口:“给你一盏茶时间,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转身就走了。 柳岁岁没敢耽误,简单地洗漱一番,又将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只挽了最简单的单螺髻,便下了楼去。 客栈一楼大堂,沈工臣正在和掌柜的说着什么,见她过来,便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来。 柳岁岁看他一眼,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包子。 自昨天中午到现在,她米水未进。 昨日身体累极倒没感觉到饿,这会儿睡饱,才发觉肚子空空。 她环顾大堂一圈,见除了掌柜的和沈工臣外,只有她自己。 另外两人正背对着她在说话。 柳岁岁放心地拿起一个包子往嘴里送。 包子已经到了嘴边,她正要咬,原本背对着她和掌柜说话的沈工臣突然转身朝她看过来。 柳岁岁:“……” 犹豫了一秒,柳岁岁将包子整个塞进嘴里,无视沈工臣嫌弃的眼神,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第14章 猪都没你能吃 一旁掌柜的见了,便笑着对沈工臣道:“夫人长得好看又不拘小节,和大人您看着极般配。” 沈工臣刚想解释,被一旁嘴里还塞着包子的柳岁岁抢了先。 她顾不得嘴里的包子,忙道:“掌柜的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他夫人。” 掌柜的一脸尴尬:“这这.......” 沈工臣伸手过来,一把抢走她手里捧着的包子,淡淡横她一眼:“有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柳岁岁愣了一瞬,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嘴里还残留着包子的肉香。 不吃还好,尝了一个觉得更饿。 于是连忙追上去。 追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轻轻撩起裙摆,看着右脚脚踝的位置,虽然被布袜裹着,但明显感觉到不肿也不疼了。 柳岁岁欣喜地看向已经走出老远的沈工臣,第一次觉得这人虽然讨厌,但还是有些本事的。 看在他这些本事上,她决定原谅他了。 “沈大人,”柳岁岁一路小跑颠颠地追着沈工臣,“你等等我。” 沈工臣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马车。 柳岁岁很快跟了上来,她钻进马车,很自觉地坐在沈工臣对面,然后打量着马车,好奇地问他:“哪来的马车?” 沈工臣头也不抬:“偷的!” “……” 这天没法聊。 沈工臣也不愿理她,将手里装着包子的油皮纸丢在一旁小桌上,随后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柳岁岁看他一眼,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睡着了。 于是悄悄地伸手去拿包子。 拿了一个吃了,又拿了一个。 吃完觉得还饿,又拿了一个。 一个一个又一个,直到撑得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很响的一个饱嗝,在车厢里回荡。 柳岁岁一把捂住嘴巴。 她不确定睡着的沈工臣有没有听见? 于是悄悄地抬眼去看他…… 只是万万没想到,沈工臣不知何时醒了,一双黑眸正盯着她看,眼神透着戏谑。 “半斤包子被你吃个干净,柳岁岁,猪都没你能吃!” 原本还尴尬得小脸通红的柳岁岁,一下子就炸了毛:“你才是猪!” 沈工臣嗤笑一声:“呵……” “……” 柳岁岁快要被他气死了。 沈工臣像是没看见她气呼呼的样子,开口指使她:“帮我泡茶。” 柳岁岁将脸扭到一旁,十分不情愿:“你自己没长手吗?” 话音刚落,沈工臣突然倾身过来。 他靠近她,勾着薄唇:“你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 人在马车上,不得不低头。 柳岁岁一秒变脸,对着沈工臣笑意盈盈:“大人喝什么茶?茉莉花还是西湖龙井?” 沈工臣睨她一眼,坐直身子。 “你想太多,他这里只有粗茶,你简单泡一壶解渴就行。” “是!” 柳岁岁泡好茶,将茶水倒进茶盏,亲手端着递到沈工臣面前:“大人请喝茶。” 沈工臣接过茶盏,看着她,见她低眉顺眼一副柔顺的模样,倒觉得顺眼几分。 他慢条斯理地喝完茶水。 放下茶盏同时出了声:“回京之后,不管谁问你,即便是你姑母,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说太多!” 柳岁岁眨了眨眼,有些不明。 “为何?” “白夜并非一般山匪,朝廷对风月山寨有招安之意,昨日他盗取宝物之事朝廷已经封锁消息!”沈工臣顿了顿,他看着柳岁岁,“此事对你而言,更是没必要再提!” 柳岁岁似懂非懂。 但大概明白是为了她好。 于是点点头:“我明白了。” 随后又问:“那我要如何跟她们解释?” “就说你被白夜打晕丢在半路,我正好赶上将你带回。” “好!” ……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京城。 又走了一个时辰,才停在镇国公府门前。 沈工臣没惊动任何人,直接将柳岁岁送去了紫薇园。 一直在等消息的柳氏,听下人说四爷将柳四娘子带回来的时候,喜出望外,立马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看到柳岁岁的那一刻,她激动地扑上来,将人一把抱住:“岁岁,岁岁啊。” 整个人哭得稀里哗啦。 柳岁岁也被她惹得落了泪。 她轻轻地拍着姑母的后背,安慰道:“姑母,我没事,我好着呢。” 柳氏一把将她松开。 一双眼睛急切地将她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见真的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她一抬眼,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沈工臣。 “四弟。”柳氏一脸感激,“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如若不是你,岁岁还不知道……” 说着又要落泪。 沈工臣表情淡淡:“一家人,二嫂不必客气。” 随即又道:“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柳岁岁。 柳岁岁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地冲他点了点头。 待沈工臣离开后,柳氏忙拉着柳岁岁进了屋子。 两人坐在一块,柳氏急切地问她:“那歹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柳岁岁摇头,将沈工臣教给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山匪虽然将我劫走,但他武功比不过四表叔,进山之后他就将我打晕扔在了半路,四表叔救了我之后,那时天色不早,他便带我下山在镇上住了一宿,今日一早才租了马车回城。” 柳氏听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好在有惊无险,菩萨保佑。” 柳氏又见柳岁岁脸上划了道口子,忙让浓玉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各种检查,又开了些安神和外涂的药,一通下来,外面天都黑了。 姑父沈工文下值归来。 他昨天就听说了柳岁岁的事,一番安慰过后,派人叫来了沈玉灵。 柳岁岁坐在柳氏身边,看着走进来的沈玉灵。 沈玉灵也在看她。 见她好端端地坐在那儿毫发无伤,原本心虚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爹爹,你昨日为了她还冲我发脾气,你看她不是好好的么?” 沈工文原本没那么生气。 这会儿倒是被她毫不知错的态度给惹起了火。 “你还敢说?!若非是你,岁岁又怎会大中午跑出去遇到歹人?” 沈玉灵狡辩:“那是她太倒霉,我走在前面怎么就没遇到?” “你……” 沈工文气急了。 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冲外面大叫一声:“贵和,去拿藤条,我今日非教训这个丫头不可!” 柳氏急了。 一把拉住了沈工文:“二爷息怒,有话好好说,灵儿太小,哪里遭受得住那藤条?” 柳岁岁也赶紧挡在沈玉灵面前。 她看着沈工文:“此事和表妹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走错了路,姑父莫要生气。” 第15章 补偿 见父亲生气,本来怕得不行的沈玉灵,见柳岁岁挡在自己跟前还替自己说好话,立马一把将她推开,一点不领情:“别假惺惺的,谁稀罕你替我说好话了?!” 她力道不小,柳岁岁被她一把推开,身子踉跄不稳,若不是春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恐怕要摔着。 这下,不止姑父沈工文大怒, 就连刚还在劝说的姑母柳氏也生了气。 “灵儿你太过分了,你表姐一心要护着你,你却如此娇蛮不讲理,都怪我平时太惯着你,才惯出你这般不知好歹的性子来!” 沈工文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恰好他的贴身小厮贵和拿了藤条来。 他一把夺过来就要往沈玉灵身上抽去。 沈玉灵也是个倔脾气,她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在众人惊呼声,眼瞅着鞭子就要落在她身上,柳岁岁不顾一切扑过来,一把将沈玉灵抱住了。 藤条落在她后背,即便穿着棉衣,也疼得她白了小脸。 沈工文愣住了。 整个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就连一脸不服气的沈玉灵也愣住了。 她愣怔地看着将她紧紧护着的柳岁岁,眼底慢慢划过一抹震惊。 在沈玉灵心里,她这个表姐虚假得很,最会做表面功夫,对她们根本没几分真心。 偏偏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喜欢她得紧。 这让沈玉灵愈发不喜欢柳岁岁。 再加上,她总觉得柳岁岁的到来,分走了家人对她的宠爱。 昨日在相国寺,她听说后山有一处囚笼,笼子里关着一条大蟒蛇。 她就想吓一吓柳岁岁,出一口心中不满。 但没想到,她走错了道遇上了劫匪…… 其实当听说柳岁岁被劫匪劫走,她也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故意走得那么快没等她;特别是她一夜未归生死不明的时候,她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想着她万一有个好歹,她又该怎么办? 昨晚半夜,丫鬟们都睡了,她自己一个人越想越害怕,偷偷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 哭着哭着睡着了,今儿一天亦是心神不宁。 傍晚时,听说柳岁岁平安归来,她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消沉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可当她一进紫薇园,看着依偎在母亲身边的柳岁岁,心头那股子嫉妒又涌了上来。 脱口而出的话引来父亲的怒火。 藤条抽过来的、母亲将脸扭到一旁也不拦着的那一刻,沈玉灵难过极了。 她觉得自己遭了所有人的厌弃。 可明明柳岁岁没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父母宠爱,哥哥呵护,家中上下都将她捧在手心…… 她绝望闭眼,等待藤条落下来的那一刻。 下一刻,身子被人抱住,藤条落下来,她听见一声闷哼。 忙睁眼,对上柳岁岁惨白的脸。 一时之间,沈玉灵什么情绪都没了。 直到柳氏过来,将挨了一藤条的柳岁岁揽了过去,急切地吩咐人叫大夫来。 屋子里一团乱。 沈玉灵被挤到一旁,神色怔怔地看着紧蹙着秀眉虚弱地靠在母亲怀里的柳岁岁,想起昨日在相国寺给舅舅做法事时,她对着舅舅的长明灯长跪不起,双眸通红哭得浑身颤抖的样子…… 母亲曾经对她说:“岁岁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你舅舅去世三年,她那时才十一岁,却被她那个娘狠心丢下不管,她在柳家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里能熬到现在,是吃了太多苦,咱们要对她好点。” 彼时的沈玉灵根本没听进去。 她认定柳岁岁就是来跟她抢爹娘和哥哥的。 但这一刻,她突然释怀了。 往后,她还是对她好一点吧,毕竟她怪可怜的。 …… 一番折腾。 柳岁岁回到青栀阁,天儿早就黑了。 她累极了。 后背的伤虽经过处理,但依旧火辣辣的疼。 但她还想沐浴。 从昨天劫走到现在,一路奔波逃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她本就有洁癖,这会儿更是坐不住。 于是吩咐春杳:“替我弄热水来,我想沐浴。” 春杳却道:“大夫交待过,你伤口暂时不能沾水。” “不碰它就是。” 她自己开始动手脱衣服,“我身上快臭了,不洗干净今晚要如何睡?” 春杳从小服侍她,知道她的脾气,于是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热水被抬进来。 柳岁岁脱了衣裙,避开伤口坐了进去。 被热水包围的那一刻,她舒服得直叹息,一旁春杳却看着她后背上的伤,心疼得落泪。 “以前在苏城虽说日子苦了些,可姑娘的身子却是极娇贵的,未曾想这才来京城不过才一个月,姑娘就被弄得浑身是伤。” 脸上的伤未好,背上又添了一道。 “姑娘一直要找个有钱的夫家,可您现在浑身是伤,若是留了疤痕,谁家郎君会喜欢您呢?” 柳岁岁有些好笑。 “放心吧,姑父都说了,他明日去太医院替我弄些除疤的药膏来,保证药到疤痕去!” 春杳嘟嘴:“奴婢都担心死了,姑娘你怎地还笑?” “不笑难道哭不成?我这一路都累死了,这会儿只想快点洗完睡个好觉。” 见她满脸疲惫。 春杳没再说话,将她洗净擦干,换上一身柔软亵衣,头发都来不及擦干,柳岁岁已经钻进被窝沉沉睡去。 …… 从宫里出来,已是深夜。 小厮七星跟在沈工臣身后,嘴巴一刻没停过:“……听说二爷发了好大脾气,动了家法要狠狠教训五娘子一顿,但那藤条最后也没落在五娘子身上,倒落在了柳四娘子身上。” 沈工臣安静地听着,脚步未停。 七星继续道:“听说柳四娘子疼得晕过去了,二夫人叫了大夫,紫薇园好一阵折腾,将二爷气得够呛,最后关了五娘子七日禁闭。” 七星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半天,见自家主子一声不吭。 担心主子又嫌自己聒噪。 七星适时闭了嘴。 沈工臣大步进了书房。 七星替他脱了玄色大氅挂在一旁,随后又泡了茶来。 沈工臣净了手接过茶盏,坐在了书桌前。 他翻阅着公文,头也不抬地开了口:“凰渊上次留的药膏可还有剩?” “还剩一支。” “你送去青栀阁!” 青栀阁?! 好像是柳四娘子住处…… 七星一听,立马摇头:“主子,药膏就剩一支,用完了可没了,凰先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沈工臣拧眉,嗓音骤冷。 “让你送就送,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 七星找到药膏出了门。 他一边走一边觉得稀奇。 他家主子一向冷淡,除了家中那几个人之外,他一贯对任何人漠不关心。 可今日却对柳四娘子这般关心。 要知道凰先生的药膏可不是一般的药膏。 此药膏乃神药,不管什么伤,哪怕再深的伤口,也能让其在短时间内愈合。 并且不留任何疤痕! 而沈工臣想的却是,他冤枉了柳岁岁,自然要给点补偿。 第16章 送药 柳岁岁都睡了,却又被春杳叫醒。 “姑娘,慎安堂那边刚送了一罐药膏来。” 柳岁岁睡意朦胧,意识还未归位,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收起来吧。” 说完转身又要睡去。 春杳去拽她胳膊,不让她睡。 “七星说了,这药膏极好,及时涂抹在伤口上,日后便不会留疤。” “我想睡觉……” “先别睡,等奴婢给您抹了您再睡。” 柳岁岁就这样被春杳生拉硬拽从床上拽了起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见春杳从一旁拿出一黑瓷瓶,瓶子打开,一股冲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一把捂住鼻子,嫌弃得将脸扭到一旁:“什么呀?好臭!” 春杳也被臭得不行。 她又一把将盖子扣上,恨不能将其丢到一旁,却又顾忌着是慎安堂送来的,便问柳岁岁:“还用吗?” 柳岁岁忙摆手:“不要,你放远一点。” 她重新躺回床上,原本浓浓的睡意被这臭味一烘,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脑子也清醒起来。 她问春杳:“你刚才说谁送的药膏?” “慎安堂,沈四爷身边的小厮七星送来的,说是得了四爷的吩咐,特意送来给姑娘您的。” 沈工臣? 柳岁岁还挺意外。 沈工臣这人可不会主动关心一个人。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 更是绝对不可能! 她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好心给我送药膏?” 春杳接话:“可能是四爷知道了您挨藤条的事,毕竟是长辈,送膏药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对其他人是人之常情。 但对沈工臣来说,他可不是一个会讲情的人。 柳岁岁想了半天,猜到一种可能性。 紫薇园今日闹了这么一通,整个沈府恐怕都知道她被山匪劫走多少和沈玉灵有些关系,沈工臣昨日冤枉了她,估计也是心怀愧疚,这才让人送来药膏。 补偿? 呵,当她稀罕! 柳岁岁将被子一拉,翻了身:“春杳,你明日将药膏送回去,就说我用不着。” 春杳一脸为难:“姑娘,那可是沈四爷……” 在沈家,真正当家人不是国公爷,也不是大爷沈工华,更不是二爷沈工文,三爷沈工晏更是不沾边。 明面上是大房在管家,实则真正掌事的却是慎安堂。 国公爷沈昶当初立世子,跳过上面的三个儿子,直接立了小儿子沈工臣。 此事虽说在京城沸沸扬扬议论过好一阵,但沈家却无一人异议。 可见沈工臣在沈昶心中的位置,是其他三个儿子无法相比的。 再说沈工臣也十分争气。 不过才弱冠之年,就已经是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皇上最器重的臣子,朝廷各方力极力想要拉拢巴结的对象。 可谓是手握重权,身份贵重。 即便是大爷沈工华,也不过是从四品户部员外郎,二爷沈工文乃正五品光禄寺少卿,至于三爷沈工晏,没进官场,从了商。 所以在沈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沈四爷沈工臣。 不仅不能得罪,该巴结还要巴结。 春杳懂的道理,柳岁岁岂能不懂? 这药膏她不仅要用,还得回点什么对沈工臣表示感谢。 于是,褪了水红色轻薄小衣,她趴在床上,让春杳给她上药。 烟黄色的帐幔间,小娘子趴在枕间,如瀑的长发被她撩到一旁,露出白嫩滑腻的后背来。 美如白色绸缎一样的后背,却被一道伤痕破坏了美感。 也透着几分惹人怜的楚楚动人。 春杳一边替她抹着药膏一边心疼落泪:“姑娘,您若是疼就喊一声,奴婢尽量轻点。” 柳岁岁以为会很疼。 但意料之外,当药膏抹上伤处的那一刻,除了一丝属实的冰凉之外,一点痛觉都没有。 她惊奇之余,心里忍不住暗道:“沈四爷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也十分庆幸刚才没扔了。 不然这么好的药膏去哪儿弄去? 抹完后背,又抹了受伤的左脸颊,原以为会臭得受不了,可谁知抹上之后,却有股子清淡的薄荷香。 柳岁岁安心地睡去。 次日一早,她醒来,想让春杳再给她后背上一次药。 春杳却惊喜地告诉她:“姑娘,七星说得没错,这药真是神药,不过才一夜,你伤处竟然已经愈合,疤痕都浅了几分。” 柳岁岁也很意外。 她从床上下来,坐到梳妆台前。 借着铜镜,她仔细地打量左脸上的伤痕。 昨日还明显的一道疤,今日已经淡得看不见了。 春杳也瞧见了。 她开心极了:“奴婢原本还担心姑娘容貌有损,日后找婆家艰难,不想这药膏竟如此神奇,这下奴婢总算放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催促柳岁岁:“姑娘快到床上趴着去,奴婢再给你抹一次药,说不定到了明日就彻底好了。” 柳岁岁乖乖地趴回床上。 她任由春杳给她涂抹药膏一边想,沈工臣给她送来这么好的药膏,按理说她该回礼道谢才是。 可回什么礼呢? 因为太穷,她能买得起的东西很有限。 太廉价的拿不出手,太贵的她送不起。 想了半天,柳岁岁有了主意。 吃过早饭,她去了姑母院中请安。 柳氏见她来了,忙拉着她的手,仔细地询问了她的伤势,听闻好了不少之后,心里也踏实下来。 但眉目间依旧蹙着愁绪。 柳岁岁知道她是因为表妹沈玉灵的事。 只这事因她而起,又非她能左右。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两人闲聊了几句,柳岁岁突然对柳氏道:“我记得姑母最喜欢吃苏城的桃花仙糕,我恰好之前在家也学过,不如今日就做给您吃?” 柳氏一脸欣慰:“需要什么食材?我吩咐下人去买。” “我想亲自出门一趟,别人买来的总不如我亲手挑选的。” “那行,你早去早回。” 柳氏说着就要让人给她拿银子。 柳岁岁忙拒绝:“姑母,这点银子我还是有的。” 从紫薇园出来,柳岁岁就带着春杳出了府。 除了上次去相国寺,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 京城的繁华非苏城能比,但她不敢多逗留,买了自己需要的食材就回了沈家。 青栀阁有个小厨房,柳氏让人给她收拾了出来,柳岁岁亲手做了一下午,待傍晚时,点心出了锅。 第一份自然是要给惠春堂送去。 昨日她归来,老太太便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她压压惊。 大房和三房都派了人过来,各自送了东西。 因此,柳岁岁的桃花仙糕做得不少,各房都送完后,她将其中一份亲手装进一食盒中,交给春杳:“你去慎安堂将其交给七星,就说我感激沈四爷救命之恩和赠药之情。” 第17章 矫情 待春杳走后,柳岁岁将早已装好的一份送去了姑母那儿。 她进去的时候,不仅姑父在,就连原本在书院的表哥沈书远也回来了。 再看姑母脸色似乎不太好,柳岁岁压下心底疑惑,如常地跟姑父姑母见礼,接着又转身看向坐在一旁的沈书远,她轻轻福身:“表哥。” 沈书远起身,朝她回礼:“表妹不必多礼。” 柳岁岁站好身子,转而看向坐在一旁的姑母柳氏。 对上她担心的眸子,柳氏轻叹口气,朝她伸手过来。 柳岁岁立马上前,将手放过去,柳氏牵着她在一旁坐下来,这才一脸烦恼地开了口:“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事也不是三两天,宣平王爷的君乐郡主看上了你表哥,从去年到今年一直紧追不放。” 柳岁岁听得瞠目:“表哥不是已经和宁远候府订了亲事?” “正是如此!”姑父沈工文开了口,“现在因为这个君乐郡主,闹得沈家和陈家十分难看。” 柳氏气得不轻:“书远今年秋闱要下场,原本该书院安心备考,可没想到这个君乐郡主竟追到了书院,她当真是……” 不知轻重! 不知廉耻! 柳岁岁沉吟片刻,问姑父沈工文:“宣平王爷可知道此事?” “他怎会不知?他不仅知道,不仅纵容其女行事,还扬言要将书远抢去做郡马爷,你说说,天底下哪有如此父母?” 柳氏愈发气闷:“他们父女俩当真是不将镇国公府放在眼里!” 沈工文站起身,他安抚着柳氏:“你先别急,我去一趟慎安堂,四弟一向疼爱书远,他不可能不管。” “也好,那宣平王不给谁面子,也要给四弟几分面子。” 柳氏现在也只能指望沈工臣。 待沈工文离开之后,沈书远便对柳氏道:“母亲,我也回去学习了,晚饭就不过来陪您和父亲用了。” “你安心备考,其他事不要想,一切以秋闱为重。” “是。” 沈书远又朝柳岁岁颔了颔首,抬脚离去。 柳氏目送自己儿子离开后,这才发现桌上的食盒。 “里面装的什么?”她问。 柳岁岁起身,亲自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碟桃花糕来。 刚出锅的桃花糕还冒着热气,柳氏闻着熟悉的桃花香,原本还有几分郁闷的心情也散了几分。 她问柳岁岁:“这就是你做的桃花糕?” “嗯,姑母快尝尝。” 柳氏伸手拿了一块放在嘴边轻咬一口,软软糯糯的口感,清甜解腻,带着桃花的香味,是她未出嫁前最爱的味道。 一口气连吃了两块,柳氏还意犹未尽。 想吃第三块时,被浓玉劝住了:“糯米不好消化,吃多了恐怕会难受。” 柳氏嗔她一眼:“就你多嘴。”但到底是不敢多吃。 看着剩下的几块,她吩咐浓玉:“给灵儿送去,偷偷地,莫要让二爷看见。” 浓玉好笑地应了声‘是’,便端着碟子走了出去。 柳氏拉着柳岁岁的手,大概是受了表哥沈书远的影响,她突然开始操心柳岁岁的婚事来。 “你明年及笄,待及笄之后,姑母就在这京城里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离我近点,有什么事我也好照应一二。” 突然被提到亲事。 柳岁岁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轻垂着眉眼:“全凭姑母做主。” …… 慎安堂,书房。 沈工臣正在书桌前处理公文,北斗守在门口,整个院子静得落针可闻。 七星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北斗扫了一眼,七星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咱俩要不要打个赌?” 北斗面无表情,没搭理他。 “青栀阁柳四姑娘送来的桃花糕,咱主子怎么可能吃这玩意,最后肯定是要进我的肚子。”七星挑眉嘚瑟,“你信不信?” 北斗:“无聊!” “我可以分你一块,让你也尝尝鲜。” “不需要!” “哎呀你这人真无趣。” 七星无语地瞥了北斗一眼,拎着食盒进了书房。 正是傍晚,书房里已经点了灯。 七星拎着食盒走到书桌前,看着沈工臣恭敬出声:“主子,青栀阁那边刚派人送了点心过来,说柳四娘子感谢主子您的救命之恩和赠药之情。” 沈工臣正在批注公文,头也未抬,只‘嗯’了一声。 七星有些犯难。 这个‘嗯’是个什么意思? 以往府外那些小娘子眼巴巴送来的亲手做的点心、亲手绣的帕子、亲手挑的礼物……都一一在沈工臣授意下处理了。 贵重的东西自然是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像点心这些吃食,最后都进了七星的嘴巴。 他天生吃货,除了伺候自家四爷外,最感兴趣的就是吃东西。 各种好吃的东西。 原以为今日这桃花糕又要进自己肚子,但现在这情形……七星也不敢问,便将食盒打开。 食盒一开,扑鼻的香味传来。 七星将桃花糕端出来,将其放在书桌上,很懂事地退到一旁。 人虽然是退了,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桃花眼。 他好歹也是沈四爷的贴身随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但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桃花糕做的这般精致好看。 桃红色水晶糕,做成了桃花的模样,鹅黄的花蕊,桃色花瓣上的经络,都做得近乎逼真。 更让人无法抗拒的是,桃花糕的香味,不止散发着桃花的清香,更有其他食材的香气,两者糅合,让人垂涎欲滴。 更重要的是,这糕点刚出锅,软糯香甜……七星差点没忍住口水。 他等了片刻,见自家主子连看也没看那碟桃花糕一眼,七星心里暗爽,他已经做好了一口气要将一碟子桃花糕全部干完的准备。 但很快,他就惊呆了。 因为沈工文突然放下手里的朱笔,抬眸看向那碟桃花糕,犹豫了一下,伸手过去拿起一块放在眼前研究起来。 “你刚才说是谁送来的?”他嗓音沉稳有力。 七星忙道:“青栀阁的柳四娘娘子。” “柳岁岁?”沈工文挑眉。 “正是,”七星忍不住催促道,“主子您尝尝,小的闻着倒是挺香。” 沈工臣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但看着手里的桃花糕,好看得有些矫情。 像极了做桃花糕的那个人! 桃花糕很小一块,他直接整块放进嘴里,原以为味道平平,谁知竟意外的合他胃口。 沈工臣又吃了一块,刚咽下,守在门口的北斗传了声音进来:“主子,二爷来了。” 话音落下,二爷沈工文抬脚走进来。 七星去一旁泡茶,沈工文一脸铁青地坐在一旁椅子上:“宣平王真欺人太甚,他今日又纵容……” 话说到一半,沈工文突然停了。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看着那碟桃花糕,意外地看向沈工臣。 “你何时喜欢吃糕点了?” 他这个弟弟奇怪得很。 七情六欲,除了看重一家子亲情外,对其他什么情什么欲一向冷淡。 在吃食上更是随意。 像姑娘家喜欢的这些糕点,他从来不沾。 今日倒是个例外。 见他不说话。 沈工文脑洞大开:“莫不是哪个小娘子送来的?” 见弟弟不说话,沈工文更好奇了:“对方是哪家姑娘?相貌如何品性如何?今年多大……” 第18章 护犊子 沈工臣拿过放在一旁的茶盏,喝了口茶,打断了沈二爷喋喋不休的好奇:“你刚才说宣平王怎么了?” “哦对,”二爷沈工文一秒变脸,“他简直欺人太甚,远儿在书院,他竟纵容其女君乐郡主跑去对远儿纠缠不休,远儿烦不胜烦,今日已从书院回到家中。” 见沈工臣拧眉,二爷又添了一句:“你是知道的,秋闱他要下场,而这次老师也对他寄予厚望,若是因此事受了影响,岂不可惜?” 沈工臣颔首:“二哥别急,我心中已有数。” 听他这么说,沈工文心中稳定下来。 他又坐了一会儿,临走前,看着那碟子桃花糕,忍不住唠叨了一句:“你今年也二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嫂子已经进门了,你若是有心仪的小娘子,赶紧将人娶进门……” “二爷,您误会了。”七星开口解释,“此糕点是您那边的柳四娘子送来的。” 沈二爷一怔:“岁岁?” “正是呢。” 沈二爷正想唠一句‘紫薇园怎地没见’的时候,突然想起刚才柳岁岁进屋手里拎着食盒…… 他再看自家四弟,多少有些遗憾。 “还以为是哪家小娘子送的,原来是岁岁那孩子,她送你糕点肯定是为了感谢你对她的救命之恩,这孩子一向懂事。” 沈工臣翻着手里的公文,没说话。 沈工文又唠叨了几句,见四弟一脸不耐烦,立马拔腿就走了。 他走后,沈工臣便没再碰那桃花糕。 剩下的那些如愿地进了七星的肚子。 他心满意足,忍不住感慨:“柳四娘子不愧是苏城来的,这桃花糕不仅做得精致好看,味道也细腻,就像那江南春雨,丝丝入心。” 一旁的北斗,拧眉看他,冷不防给了他一脚:“恶心!” …… 次日朝堂之上,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了宣平王朱放。 起因是宣平王一个小妾的胞弟当街纵马伤了百姓。 这事已经发生了一个多月,按理说早就压下去,不会有人再提。 但不知为何,今日早朝,却被御史上奏弹劾。 圣上听了大怒,当堂斥责,罚了他半年的俸禄,一向跋扈的朱放跪在那里安静如鸡,一声也不敢吭。 上完早朝刚回到王府,一股气还窝在心口无处发泄,迎面就撞上了君乐。 “父王,沈郎回了国公府,女儿今日要去找他……” 她说着伸手去拉朱放的衣袖,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朱放大动肝火:“你一个姑娘天天追在一个男人屁股后面,成何体统?” 君乐郡主被他吼得一愣:“父王你……” “给我滚回千羽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门!” 朱放甩袖就走。 回过神来的君乐郡主追上去,不服气地拦住了宣平王的去路。 她怒气冲冲:“我现在就要去找沈郎,父王凭什么不让我去?” “你……” “我就喜欢沈书远,这辈子非他不嫁,你之前不是一直同意?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懂什么?让你滚回去就给我滚回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再出门!”见君乐还拦在跟前 朱放强忍着怒火:“来人,送郡主回去!” 立马有人来拉君乐郡主。 君乐郡主一把抽走腰间软鞭,朝那些人甩了过去。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 站在一旁的朱放也受到了波及,君乐郡主的一鞭子不小心甩到他身上,这一下,彻底惹恼了他。 他一把扯掉君乐的鞭子,往地上一掷,随后一巴掌甩在了其脸上。 只听见‘啪’地一声脆响,在场所有人傻眼了。 一向备受宠爱的的君乐郡主也傻了眼。 她捂着被打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王。 宣平王朱放则怒气冲冲,毫无心疼之意:“给我滚回千羽阁,没本王的命令踏出半步,别怪本王不客气!” 他说完,无视吓傻的君乐,怒气冲冲离去。 宣平王妃很快赶了过来,她一把搂住吓坏的君乐郡主‘心呀肝呀’叫了半天,哄着哄着把人哄回了千羽阁。 哄好了君乐郡主,宣平王妃去找宣平王。 宣平王刚从小妾后院出来,一身戾气。 他脸色阴沉,坐在圈椅上。 王妃张氏站在他身后,替他捏着肩膀,温柔出声:“王爷今日是怎么了?” 朱放脸色极差:“早朝之上,皇兄当着众臣的面斥责于我,让我颜面尽失。” “您与圣上一母同胞,圣上一向对您宽宥,怎会……” “还不是因为余氏那个贱人,她弟弟当街纵马伤了人,此事今日被御史捅到圣案前,皇兄大怒,痛斥了本王一顿!” “可此事早已平息,怎会……” “哼,还能是谁?自然是沈工臣那厮在背后搞的鬼!” “沈工臣?”张氏一愣。 “不是他还能是谁?君乐才去书院找了沈书远,今日他便让人弹劾本王,这厮一向护犊子!”朱放有些后悔,“之前本王瞧着他没插手的意思,便纵着君乐,没想到那厮蔫坏……” 朱放一脸心烦:“算了,日后你给我盯着点君乐,别再让她去找沈二郎,她堂堂一个郡主,这般追在一个男人屁股后面,成何体统?!” “是。”张氏不敢反驳。 …… 沈书远次日便回了书院。 听说这个消息,柳岁岁立马去了姑母院中。 见柳氏眉开眼笑,柳岁岁也跟着开心起来。 姑侄俩坐在窗前剪着窗花,柳氏脸上都是笑:“别看四爷整日板着脸冷肃让人畏惧的样,但他是极护着家人的,外面都传他护犊子,谁敢惹咱们半分?也就是君乐郡主那个没眼力劲儿的敢往上凑。” 柳岁岁想着沈工臣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粉唇轻轻扯了扯:“沈四爷对家人极其看重,侄女也看出来了。” 当初她什么都没做,还是沈三郎沈书熙主动来找她,最后却被沈工臣冷言冷语警告,警告她莫带坏了沈家儿郎。 相比较柳氏对沈工臣的感激,柳岁岁对他依旧没什么好感。 此人好护犊子。 但很显然,柳岁岁姓柳,她非沈家人,自然不在他守护之列。 第19章 一个外人罢了 京城入了三月,天儿彻底转暖。 窝了一个冬天的京城人,不管是高门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春游的心思都活跃起来。 老百姓都去附近的山野桃林游玩,高门世家则举办各种春日宴、茶话会……整个京城因为春天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 初九这一日,柳岁岁正坐在窗前,正在缝制一件衣裳。 下个月是姑母生辰,她想亲手给她做件春衫。 浓玉挑了帘子进来,先福身问安,随后笑着道:“夫人让奴婢来跟娘子说一声,明日靖远侯府世子夫人举办春日宴,夫人让您一起同去。” “姑母让我也去?”柳岁岁十分意外。 这几日,府上的几位娘子几乎每日都要出门赴宴。 但柳岁岁从未参加过。 她不是沈家人,自然不在对方邀请名单之内。 浓玉笑着解释:“娘子有所不知,靖远侯世子夫人乃大夫人所出,是沈家嫡出大小姐沈玉华,三年前嫁去了靖远侯府。” 柳岁岁点头。 她知道沈家大小姐已嫁人,但并不知她嫁去了靖远侯。 还是世子夫人。 但想想也觉得应当,在京中地位来说,镇国公府要比靖远侯府还要煊赫几分。 沈大小姐嫁去当世子夫人,也不算高攀。 浓玉接着道:“世子夫人得知您来了京城,便特意给夫人送了帖子,邀请您一起去参宴。” “好,我知道了。” 浓玉走后,柳岁岁继续坐下来缝制衣衫,春杳却开心起来。 她打开衣橱开始挑选明日要穿的衣裙。 先拿出一身鹅黄色糯裙,这是前些日子柳氏刚给柳岁岁做的新裙子。 春杳扭头问小娘子:“姑娘,这身行吗?” 柳岁岁抬头看了一眼:“太薄了,我怕冷。” 虽说是春日,但也刚入春。 她本就体寒,三月里穿糯裙真的会冷死。 “哦。”春杳将其放回去,又拿了一身胭脂红长裙,“这身好看,上次试过,极衬姑娘肤色。” 柳岁岁摇头:“京中贵女何其多,我不过是一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打扮得太过惹人眼并非好事。” 春杳闷闷不乐地将裙子放回去。 她挑了挑,最后拿出那条水绿色长裙来:“这件总行吧?” 柳岁岁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就它了。” 春杳一边给她搭配春衫一边嘀咕着:“您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嫁个有钱人,这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您又清汤寡水的打扮自己,这般藏着掖着,哪能被富家公子看中?” “你懂什么?”柳岁岁头也不抬,声音轻软,“我还未及笄,一切等及笄再说不迟。” …… 次日一早,柳岁岁便去了姑母柳氏的院子。 柳氏正在梳妆,见她进来,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接着皱了眉:“怎地打扮得如此素净?前段时日给你做的那些衣裙怎地不穿?还有你这头上就一枚簪子太素了。” 不等柳岁岁说话,她伸手打开妆匣,从里面拿了一支点翠步摇要往柳岁岁发髻上插。 “姑母,”柳岁岁哭笑不得地摁住了柳氏的手,“我这样就挺好。” 柳氏看她一眼,多少有些心疼。 但她也知道柳岁岁的心思,便不再多劝。 沈玉灵也来了。 她刚被解了禁足,就像是放出鸟笼的百灵鸟,老远就听见她清脆的声音。 “母亲可收拾妥当了?我们何时出发?” 一进屋,笑意还在脸上,她看见了柳岁岁。 下一瞬,收了脸上的笑。 柳岁岁好笑地看着她:“表妹” “哼!”沈玉灵将脸扭到一旁不理她。 柳氏出声警告:“你再这样就不带你出门了。” 沈玉灵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朝柳岁岁叫了一声‘表姐’。 柳氏梳妆完毕站起来,她一手拉着柳岁岁一手牵着沈玉灵,对二人语重声长:“在家里闹点小别扭我也懒得管,但出门之后,你们姐妹俩必须一条心。” 她看着女儿,“特别是灵儿,岁岁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在家还好,出了门去了别家府上,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就得多照顾她一些。” 沈玉灵心不甘情不愿。 但到底是点了头:“知道了母亲。” 柳岁岁柔声道:“姑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浓玉撩起帘子进来看着柳氏道:“夫人,时辰到了,该出发了。” 柳氏点头,领着柳岁岁和沈玉灵走了出去。 国公府大门口,停着三辆马车。 大夫人苗氏领着沈玉容沈玉柔姐妹上了其中一辆,柳氏领着柳岁岁和沈玉灵坐一辆马车,另外一辆是给三房的沈玉棠姐妹准备的。 三夫人孟氏今日没去。 三辆马车依次驶出巷子,朝着靖远侯府而去。 两府离得不远,不出一盏茶就到了。 柳岁岁下了马车,跟在柳氏身后,进了靖远侯府。 世子夫人沈玉华身边的嬷嬷早就等在门口,见到国公府的人来,立马恭敬地迎上来:“世子夫人一直眼巴巴地等着您几位呢,夫人娘子快随奴婢来。” 大夫人苗氏朝柳氏伸手来:“二弟妹快来。” 柳氏笑着上前,亲热地挽住了苗氏的胳膊,妯娌俩说说笑笑地领着几个小娘子往沈玉华住的芙蓉院而去。 柳岁岁和沈玉棠走在一起,身边还跟着八岁的沈玉彤。 沈玉灵和沈玉容沈玉柔姐妹走在一起,姐妹三打扮得花枝招展,各有各的风采,特别是沈玉容,一身水蓝色长裙,配着烟粉色春衫,梳流云髻,流苏步摇花簪,走动之间,灵动又不失娇艳。 沈玉棠看了一眼,接着将视线落在身旁的柳岁岁身上,低声问:“你不是已经过了孝期?怎地打扮如此素净?” 柳岁岁凑到她耳边:“哪里素净了?明明里面的小衣是红色的。” “哎呦你这人……”沈玉棠抬手作势要捶她,柳岁岁笑着往一旁躲。 这一幕恰好被回头的沈玉柔看了去。 她撇了撇嘴角:“还真是小地方来的乡巴佬,一点规矩没有!” 她并没刻意压低声音,恰好被后面人听了去。 柳岁岁立马停了大闹。 她抬眸看了沈玉柔一眼,对上对方嫌弃的眼神,她慢慢收了脸上的笑,脚步也慢了下来, 但沈玉柔并未因此放过她。 她朝她走来,趾高气昂:“你今日能来这儿参宴,全托了二姐的福,若非二姐开口,大姐姐又如何能让你来参宴?你不过是寄住在我们家的一个外人罢了!” 第20章 世子夫人 沈玉柔的话说得毫不客气,就像一巴掌甩在了柳岁岁的脸上。 她脸色泛白,眼睫轻颤,没说话。 站在她身边的沈玉棠听不下去,替她开了口:“祖母说过,岁岁既来了咱家,那便是一家人,三姐姐何必这般羞辱人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见沈玉棠帮着柳岁岁说话,沈玉柔柳眉倒竖,一个眼风朝她扫过去,“我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沈玉棠脸色青白交加,羞愤却又不敢再多言。 她虽是沈家的姑娘,但毕竟庶出,国公府嫡庶有别,她的确没资格在沈玉柔面前多话。 原本不想和沈玉柔起争执的柳岁岁,见护着她的沈玉棠被呵斥,便知这缩头乌龟是装不下去了,于是抬头看向沈玉柔:“沈三娘子也不必如此为难,你既然不想看到我,那我这就走便是。”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 这直球般的操作,直接惊呆了所有人。 见她真的往外走,二娘沈玉容最先反应过来,她开口叫住了她:“柳妹妹别多心,大姐姐是诚心邀你过来玩的,三妹一向口无遮拦,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二姐,你凭什么向她赔不是,她算好几?”沈玉柔一脸怒容。 “你闭嘴!”沈玉容冷下脸来,“若是让母亲知道你如此,定不饶你!” “我……”沈玉柔恶狠狠地瞪了柳岁岁一眼,随即扭头气冲冲朝前走去。 沈玉容走到柳岁岁跟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柳妹妹莫与三妹妹一般见识,她刀子嘴豆腐心,心里也也未必真就那么想。” 柳岁岁看着眼前的沈玉容。 对方笑得一脸和煦,几句话就化解了不和气氛。 对方给了台阶,柳岁岁自然要下。 恰好芙蓉阁那边派了人过来催,柳岁岁便任由沈玉容牵着,一起进了芙蓉阁的院子。 进门的时候,沈玉容的手松开了。 柳岁岁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握过的手腕,心里偷偷舒了口气。 她明明感觉到沈玉容对她的不喜,对方却偏偏要对她表现亲热的样子,她知道这是在做给别人看,毕竟国公府二娘子名声在外,不仅相貌出众,品性更是温柔高洁,一向和善待人。 世子妃沈玉华屋子里,坐满了人。 柳岁岁跟着她人一起行了礼,待起身后站在沈玉棠身边垂着眉眼谁也没看。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二婶,这就是苏城来的妹妹吧?长得可真水灵。” 柳氏朝柳岁岁招手:“岁岁,快来,见过世子夫人。” 柳岁岁这才抬眸,看向上首位置。 上面坐着两人,一个是大夫人苗氏,另一位紧挨着坐在她身边的年轻夫人。 一身海棠花裙,挽着高髻,一身华贵,长相不俗。 对方也在看她,眼神明亮,坦坦荡荡。 这位肯定就是沈大小姐沈玉华了。 柳岁岁连忙上前几步,停在沈玉华面前,福身行礼:“岁岁见过世子夫人,愿夫人岁岁无忧,长安喜乐。” “听听,听听这小嘴也太会说了。”沈玉华微微起身,伸手拉住了柳岁岁的双手,将她拉到跟前仔细打量着:“都说江南出美人,这话果然不假,二婶就已经很好看了,这柳妹妹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不仅把柳岁岁夸了,连带着二夫人柳氏也夸了一番。 柳氏果然开心得不行。 “你还说她的小嘴会说,我看这满京城谁也比不上你的小嘴。” 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沈玉华顺势褪了手上的碧玺手串套到柳岁岁手上:“这是姐姐给妹妹的见面礼,日后就是一家人。” 这碧玺一看就十分贵重。 柳岁岁下意识地看向姑母柳氏,柳氏笑着对她说:“世子夫人的心意,收下吧。” “多谢世子夫人。”柳岁岁福身谢过。 刚退到一旁,管家嬷嬷便走进来禀道:“各府的夫人小娘子都到齐了,夫人也该过去了。” 沈玉华听了,挽起母亲苗氏的胳膊,领着屋子里众人朝宴会地点而去。 靖远侯府有一处后花园,花园里花木繁盛,正是桃花盛放的季节,一眼看去,满眼桃红,在看了一个冬天萧条景色,这片桃花极得众人喜爱。 桃林旁有一大块空地,上面摆满了桌椅,桌子上放着糕点茶水,对面搭着戏台子。 夫人们坐在一起喝茶看戏,小娘子则约着一起逛桃花林。 刚被沈玉柔说了一番的柳岁岁,也不想出去惹人眼,便坐在柳氏身边喝茶看戏,倒也自在。 说是春日宴,实际上也是各家夫人为自己家郎君相看亲事的好时机。 柳岁岁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见她虽然打扮素净,但长得出挑,一张芙蓉面谁看谁不喜欢? 很快就有夫人打听到她头上。 但当听说她并非沈家小娘子,而是寄住在国公府的远房表亲,立马都歇了心思。 京城世家结亲,结的都是门当户对。 长得再美又如何?家中不济,怎样都是不行的! 柳岁岁并不知各家的心思,她安静地坐在那儿,饿了吃块点心,渴了喝口茶水,耐心地等着这场春日宴结束。 但好景不长,六娘子沈玉彤匆匆跑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柳姐姐,四姐姐她不小心崴了脚,让我过来找你。” 柳岁岁一听,立马跟柳氏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沈玉彤急匆匆地走了。 桃林宽阔,林木繁盛。 柳岁岁跟着沈玉彤跑进桃花林,跟着她七拐八拐,走了好大一会儿,竟走出了桃花林。 柳岁岁觉得不对劲,回头去找沈玉彤,却不见任何踪影。 她心头突然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思考,她转身想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这是哪家小娘子?” 柳岁岁猛地停了脚步。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跳加速。 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知道躲不过,柳岁岁转身正要行礼,那人却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 “美人不必行礼,抬起头来让本少爷仔细看看!” 柳岁岁浑身一颤。 她抬头快速地看了一眼对方,完全陌生的男人,穿着锦衣也掩盖不住他满身的酒色之气 对方趁着她抬头看清了她的长相。 顿时满眼惊艳。 他见过太多美人,也睡过很多美人,但却从未有哪一个像眼前这个小娘子这般的水灵动人。 一双乌黑的眼眸,慌慌张张,像极了被猎人追赶的麋鹿。 她越慌,他越兴奋。 更何况,她不止水灵,浑身上下还透着让男人心痒痒的娇媚。 这股子娇媚不同于他在青楼见到那些妓子刻意表现出来娇媚。 她天生而来,从骨子里透出来。 只瞧一眼,男人半边身子都软了几分。 男人脸上的肥膘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起来。 “美人美人,只要你陪本少爷睡一觉,本少爷命都给你。” 第21章 柳姐姐出事了 柳岁岁很害怕。 她挣扎着想要将自己从对方手里挣脱,但对方力气极大,拽着她的胳膊不放手,臭烘烘的嘴巴往她跟前凑,胡言乱语:“小美人别怕,来给哥哥亲一口……” 眼瞅着那人的嘴巴已经糊到她脸上。 柳岁岁想都没想,一巴掌扇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对方明显怔了一下。 趁着对方愣神工夫,柳岁岁一把挣脱他的钳制,抬脚就跑进桃林,想顺着来时的路逃出去。 可对方比她反应更快。 她跑出去没几步,就听见那个气急败坏地声音传来:“追,给老子追,把她给我带回来。” 身后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柳岁岁害怕极了,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呼喊:“救命,救命……” 原本热闹的桃林,在此刻变得格外空旷寂静。 耳边是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柳岁岁心里越来越慌,因此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被石块绊倒。 倒在地上那一刻,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有人追上来,一把拧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拖拽着往回去。 被拖拽着的柳岁岁,身上的衣裙被地上的砂石磨得凌乱不堪,绣鞋也掉了,半边身子被磨得疼痛难忍,她紧咬着唇瓣,一把拔下头发的发簪,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眼前拖拽她的那个人的大腿狠狠扎了下去。 一声痛嚎,那人将她一把丢开。 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柳岁岁爬起来,想要逃跑,却被那人一把拽住了头发。 对方看着被扎出一个血窟窿的大腿,气急败坏,一巴掌扇在柳岁岁的脸上:“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身体的疼痛加上这一巴掌,柳岁岁几乎疼得晕了过去。 那仆从举起拳头又要朝着柳岁岁砸下来,之前那个少爷的声音传来:“赵四,你要是把她打死了,谁来伺候本少爷?” 被叫做‘赵四’的男人立马应声:“少爷,这个女人太不识抬举,您让小的想教训教训她,等她服帖了再来伺候您,岂不更爽?” “你懂什么?太温驯没滋味,我就喜欢这种小辣椒,火辣辣的感觉才叫爽。”他一边说一边发出猥琐的笑声。 赵四立马附和:“是是是,小的这就带她过去。” 已经半昏迷的柳岁岁就这样像一条麻袋一般被扔在了那位少爷面前。 对方蹲下身子,打量她一番后,伸手抚上她被扇肿的半边脸,可惜极了:“可怜见的,你若是不跑,哪能受这罪?脸疼吗?本少爷给你亲亲好不好?” 他说着嘟起嘴巴就亲下来。 一直紧闭着双眸的柳岁岁,在他亲过来的那一刹那,突然睁开眼。 对方被她突然睁眼吓了一跳。 “你……” “我是靖远侯府世子夫人的妹妹,你若是欺辱我,她不会放过你。” 柳岁岁在赌。 对方既然自称本少爷,那应该就是靖远侯府的少爷。 虽然具体是哪一位她不知,但沈玉华乃世子夫人,这位爷的身份再贵重也贵重不过世子去。 拿世子夫人的身份出来,兴许能压住他。 但很显然,她算错了。 对方不仅不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沈玉华的妹妹?她的几位妹妹我可都见过,你这个妹妹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柳岁岁开始胡编:“我之前一直住在外祖家,最近才回京。” “是吗?”对方一脸无所谓,“那正好,我今日先要了你,明日再向她讨要,你们姐妹俩一起嫁到靖远侯府也是缘分。” 说着,开始解腰带。 这下,柳岁岁真慌了。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对方却一把握住她的脚踝,猥琐的笑声传来:“美人,别怕,爷会好好疼你……” “不要不要不要……”惊恐慌乱,柳岁岁泪流满面。 …… 八岁的沈玉彤将柳岁岁故意带进桃林偏角。 等她不注意,一个猫身藏了起来。 她开始并未觉得有什么,三姐姐说这只是一个小游戏,她只要完成任务,以后四姐姐就不会被大伯母嫁去很远的庄子里给人当媳妇。 她姨娘早逝,身边只有这个姐姐。 她不要姐姐嫁去很远的庄子里,她要姐姐一直留在京城,留在她身边。 所以她一定要完成这个游戏。 可后来,当她看到柳岁岁大喊救命,又看到她被抓住被人扇耳光拖拽着离开的时候,她又害怕起来。 这个游戏会不会太吓人了? 柳姐姐看起来要没命了。 她想站出来,可一看到那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她害怕极了。 于是趁他们没注意,从桃林跑了出去。 她想去找姐姐,却好像迷了路。 这后花园极大,她跑着跑着就失了方向,就在她害怕得想要大哭的时候,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你怎么在这儿?” 沈玉彤猛地回头。 她看着眼前一身暗红色飞鱼服的男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沈工臣上前一步,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抬手将她发髻上一根草叶摘去,嗓音沉稳安定人心:“出了什么事?不妨给四叔说说。” 沈玉彤哭哭啼啼,说话也不清楚:“是柳姐姐……柳姐姐出事了……” 柳岁岁? “她在何处?” “桃林,在桃林……” 沈工臣起身,抬脚就要走。 却又停了下来,他吩咐七星:“带她去找二嫂。” “是。”七星去牵沈玉彤的手。 却被小家伙躲开,她一把抓住沈工臣的大手,抽泣着:“我带四叔去救柳姐姐。” 她说着拔腿就在前面跑起来。 沈工臣紧随其后。 愣在一旁的靖远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追上沈工臣:“沈大人,这是怎么了?” 沈工臣瞥他一眼没说话,跟在沈玉彤后面跑进了桃林。 桃林宽阔,一望无际。 沈工臣跟在沈玉彤后面,七拐八拐,就在他耐心耗尽之际。 一道极细微的‘救命’声传来。 他立马停了下来,闭上了双目。 但很快,他睁开双眼,一个纵身而起,身影直直地掠过桃林飞了出去。 靖远侯汪炀心头一阵不妙。 他总觉得要出事。 果然,他还来不及追出去,一道熟悉的惨叫声传来。 他心头一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第22章 两全其美 柳岁岁被人压在地上。 当对方用手撕扯她腰带的那一刻,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有泪从眼角落下,冰凉一片。 这一刻,她忍不住想,或许自己本就天生命薄,老天爷收走了最疼爱她的父亲,这会儿也要将她一并收走。 不过这样也好。 以后再也不用寄人篱下。 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讨生活。 死后即便不入地府轮回,做个游魂野鬼也好。 最起码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只是,来不及跟姑母道声别。 如果世上还有疼爱她的人,那便是姑母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身上突然一轻,耳边传来男人的惨叫声,她连忙睁开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沈工臣,忘了该有的反应。 直到一张披风朝她兜头盖下来,紧接着,沈工臣的脸靠近她面前。 那张脸,一如平常的冷硬冷漠,却让柳岁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想叫他,双唇抖得厉害,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工臣却率先开了口:“他碰了你?” 柳岁岁忙摇头。 虽然腰带被扯散,衣裙凌乱,但因她畏寒穿得多,那人将她衣服剥到一半……并没真正碰到她。 沈功臣点头,视线却落在她肿了半边的脸上。 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娇嫩的左脸,此刻已经肿成了白面馒头;嘴角有血,眼角也有淤青,发髻凌乱不堪……鞋子不知被丢去了哪里,罗袜已褪,脚上有血,一看就是被拖拽着磨破的。 她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他的玄色披风,整个人苍白而柔弱,还有几分让人心惊的破碎感 沈工臣莫名心头一悸。 他裹着披风将她从上打横抱了起来。 一旁被他甩出去的汪全一边痛嚎一声诅骂:“哪个王八羔子敢动小爷?赵四赵四你死哪儿去了哎呦哎呦……”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正要仔细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对他动手。 可刚站稳,一抬眼,就看见了他爹汪弘站在跟前。 “爹呀……” 嘴巴刚张开,他爹一巴掌扇过来。 ‘啪’地一声,当场给汪全扇蒙了。 他捂着脸,震惊地看着一贯宠惯他的亲爹靖远侯:“爹,你打我?!” “逆子,我今天打死你,府上今日有宴请,你怎能在这个时候如此胡来?”靖远侯脸色铁青,他又拿脚去踹汪全。 汪全没敢躲,被他爹一脚踹在地上。 靖远侯又抬手去揍他,汪全双手抱头,喊着‘饶命’。 沈工臣居高临下,嗓音阴鸷,语气不容置喙:“今日之事,侯爷若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我不介意请令郎进一次诏狱,看看是他的下半身硬还是我的钢针硬!” 靖远侯浑身一颤。 双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下了。 “沈大人,沈大人莫急,我这就让这逆子给您赔礼道歉……” 沈工臣根本没理他,抱着柳岁岁转身离去。 见他就这么走了,靖远侯不仅没松口气,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汪全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抱怨:“爹你今天怎么了?你一个堂堂靖远侯你怕他一个无名小卒?” “你给我闭嘴!” 靖远侯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又给了他一巴掌,气急怒吼,“你是不是眼瞎?你没看到他是谁吗?” 又挨了一巴掌的汪全有些懵:“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我又没看清他脸……” “沈工臣,他是沈工臣啊。”靖远侯真想打死这个逆子。 “你平时胡来也就算了,今日你嫂子宴请,你明明知道来的都是贵客,你还敢乱来,你这个逆子是要把我气死……” “沈沈……沈工臣?”汪全猛地瞪大双眼,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起来,“不可能的爹,沈工臣我见过,他他他……” 他‘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爹,爹,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去锦衣卫……”他抱着靖远侯的大腿,两眼惊恐,“我进去了就没命出来了,爹,爹啊你得救儿子啊,我不想死。” “现在知道怕了,你精虫上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我老早就说过,你再这么胡闹下去迟早要出事。” 随后又头疼不已:“可怎么就偏偏招惹了国公府的小娘子?!” “我见她穿着素净,长得又娇媚,而且国公府的那几个小娘子我都见过的,她脸生得很,以前根本不曾见过,儿子还以为她骗我,所以……” “混账!”靖远侯深吸一口气,深知此刻再恼也没用。 事情发生了,必须得补救。 他想起沈工臣刚才撂下的狠话,心头一哆嗦。 这一哆嗦,让他脑子也跟着清明起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小儿子既已轻薄了她,她也是清白已失,不若就此娶了她? 靖远侯府和国公府本就是姻亲。 大儿子娶了国公府大娘子沈玉华,小儿子怎么就不能再娶一个? 若是能亲上加亲,想必国公府的老国公和老夫人也是乐见其成。 这样一来,小儿子也免了责难,两家又亲上加亲,关系更近一步,往后靖远侯府和国公府更是紧密不分。 原本还慌得一批的靖远侯,突然眉开眼笑。 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简直妙极! 他亲手将跪在面前的小儿子汪全扶了起来:“所谓福祸相依,这事未必就是坏事。” “爹,这话怎么说?”汪全一脸懵。 “刚才那小娘子你可喜欢?” “自然是喜欢,儿子见过的美人不少,可从未见过哪个小娘子小小年纪就娇得让人心痒痒嘿嘿。” “既如此,那就娶了她当你夫人如何?” “父亲此话当真?”汪全兴奋得脸通红,但随即又犹豫起来,“可沈工臣他恐怕不愿。” “婚姻之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工臣又没成亲,沈家姑娘的亲事与他又何干?只要老国公和老夫人点了头,其他人即便是不愿,又能如何?” 汪全眼睛一亮:“爹你可太厉害了,那您快去和母亲商量商量,好让儿子早点把美人娶进门。” “你急什么?”靖远侯皱眉看他,“收起你的一副色相,回去好好整理一番,一会儿先随我去国公府负荆请罪!” “啊?还要请罪?我可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若不想进锦衣卫诏狱还能娶到沈家姑娘,你必须跟我去一趟!” “是,都听父亲的。”汪全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第23章 出事1 自打柳岁岁来了沈家,三娘子沈玉柔一直看不惯她。 特别是这次来大姐府上参加春日宴。 大姐姐可是靖远侯世子夫人,她身份贵重,被邀请之人哪个不是同样身份极贵。 除了她柳岁岁。 不过就是大姐姐碍于二婶面子,随口一提罢了。 却没想到她竟不要脸的真来了。 原本愉悦的心情,在见到柳岁岁那一刻变得不爽。 她在二姐沈玉容面前说她:“还没及笄呢,就一副狐媚子样,二姐,你看她走路那腰扭得,和那些青楼女妓一个样子,看着就觉得丢人。” 沈玉容劝她:“她不过是寄住在咱们家的一个外姓女罢了,你何必整日与她一般见识,免得降了自己的身份。” “我就是觉得她根本不配住在咱家。” “那你又能如何?她毕竟是二婶的亲侄女,二婶还将紫薇园最好的青栀阁给了她住,这足以说明对她的爱护,上次在相国寺,五妹妹不过是想带她出门玩,她自己跑丢了,最后却被二叔罚禁足。”沈玉容淡淡出声,“我劝你少惹她,别到时候惹了事又牵连上我。” 沈玉柔冷哼一声:“二姐你也太胆小了,你怕惹事我可不怕惹事。” 沈玉容看她一眼:“我劝你别乱来,今日可是大姐姐的春日宴,搞砸了母亲定饶不了你。” “哎呀我知道了。”沈玉柔有些不耐烦听她说教,起身带着丫鬟离开了。 她沿着桃林往里走,恰好看到桃林对面的汪全。 今日府中世子夫人办春日宴,来的都是各府小娘子,小娘子个个娇俏动人,惹得府上二公子汪全心痒难耐。 沈玉柔看到他时,他正偷偷往这边看。 见他贼眉鼠眼一副色相的样子,沈玉柔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转身离开,却走到半道脑子灵光一闪。 她找到沈玉彤,连吓带骗一番后,沈玉彤跑去找柳岁岁。 沈玉柔回到沈玉容身边坐下来。 她看着柳岁岁跟着沈玉彤急匆匆地离开,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之色。 坐在她身边的沈玉容看她一眼,视线扫过匆匆离去的柳岁岁,什么也没问,和旁边的李家娘子说着话。 等待的时间里,沈玉柔难掩兴奋之色,她根本在位置上坐不住,伸手拉了沈玉容:“二姐,咱们去那边逛逛吧,总是坐着多没意思。” 沈玉容看她一眼,站起来后,顺势邀请了身边的几位好姐妹。 一群人正要沿着花园小径去那边桃林,却见一丫鬟慌慌张张跑来,附在世子夫人耳边说了什么,沈玉华大惊失色,当场失手摔了手中茶盏。 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一旁的二婶柳氏,欲言又止。 柳氏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她忙问:“玉华,怎么了?” 沈玉华不敢隐瞒,但她扫了一眼周围坐着的女眷,见大家都伸长脖子朝她们这边看,知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将柳氏拉到一旁,急声道:“刚下人来说柳妹妹被四叔带走了。” “被你四叔?你四叔怎会在靖远侯府?再说了,他怎地把岁岁带走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见柳氏急得不行,沈玉华不敢隐瞒。 “刚那丫鬟也没说清楚,只说柳妹妹在桃林那边遇上了二弟汪全……” 那汪全是什么人,柳氏是再清楚不过。 典型京城纨绔子弟,吃喝玩乐嫖赌样样精通。 他好色成性,去年还发生过他抢夺良家小娘子,对方不从,他活生生将人打死。 柳氏慌了。 她一把抓住沈玉华的手:“岁岁怎么样?汪全把她怎么了?” 她脸色惨白,双眼发狠。 沈玉华被吓着了:“我也不知……” 见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柳氏一把将其松开,转身领着丫鬟就走。 她走得极快,连女儿沈玉灵都没管。 大夫人苗氏走过来,她见大女儿愣在那里,便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玉华回神,看着自己的母亲,心慌意乱:“柳四娘子好像被汪全欺负了。” “你说什么?”苗氏也是一惊,“她怎么和汪全搅到一起去了?” 沈玉华摇头。 她现在有些乱。 今日是她举办的春日宴,若柳岁岁在她宴请上出事,不论如何,二婶那边她都无法交待。 虽然柳岁岁不是正经沈家姑娘,但好歹也是寄住在沈家的亲戚。 即便是二房的,但作为国公府管中馈的大夫人苗氏也没法再待下去。 她看着沈玉华:“我先带玉容玉柔回去了,发生了这事,我也得过去关心一下,你无需担心,毕竟也不是你的错。” 沈玉华点点头:“我送母亲和妹妹们。” 回去的马车上,沈玉柔难掩兴奋之色。 她问苗氏:“母亲,刚才我见你和长姐在说悄悄话,二婶又急匆匆地走了,可是咱府上出了什么事?” 苗氏没心思理她,只随口敷衍一句:“咱府上能出什么事,别瞎想。” “府上没出事,莫不是那柳岁岁出事了?”她刚说完,苗氏猛地扭头朝她看过来。 她紧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沈玉灵被自己母亲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 她瑟缩了一下:“我猜的……” 苗氏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盯着她问:“灵姐儿,我听人说上午刚到靖远侯府的时候,你与柳岁岁发生过口角?” “我就说了她几句……”沈玉灵小心翼翼地看着苗氏,“娘,柳岁岁不会真出事了吧?” 见她好似不知情的样子,苗氏微微松口气。 她松开沈玉灵的手,叹了口气:“柳家那个四娘子今日不知怎么就跑出了桃林,恰好遇上汪全……你们知道的,那汪全一向是个好色之徒,看到四娘子长得如花似玉,好像起了歹心。” 沈玉容听得脸色大变:“母亲,这可是真的?” “我听你大姐姐说的,应该不假!” 沈玉柔拽紧手里的帕子,垂着头,她极力地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狂跳……沈玉容看她一眼,将她极力想要掩饰的表情尽收眼底。 随后她安慰苗氏:“母亲莫急,此事与咱大房无关,一会儿多安慰二婶几句就是。” “柳氏心里肯定不好受,毕竟是亲侄女,千里之遥跑来投奔她,她却没将人看好……不过话说回来,女眷都在桃林这边,那柳四娘子怎么就跑去了对面?” 沈玉柔立马抬头:“谁知道呢,恐怕是她相中了靖远侯府的大园子,心中不安分,听说府中还有个未娶亲的二公子,就想偶遇一回,若是能被汪公子看上当个小妾,也是她的福分。” “灵姐儿,别胡说!”苗氏开口斥责她,“你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这话可是你一个好姑娘家能说的吗?” 沈玉灵不服气:“我……” 一旁沈玉容柔声开了口:“妹妹性子直,说话虽然不中听,但女儿觉得倒也有些道理。” 见苗氏看过来,她继续道:“那偌大的园子,景色好的地方多得是,她偏偏就往桃林对面去,心思如何,估计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苗氏若有所思。 也觉得不无道理。 第24章 出事2 柳岁岁被沈工臣抱着一路出了靖远侯府。 虽然没说话,但她依旧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凌厉的气息。 左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脚踝也疼,浑身上下难受极了,柳岁岁任由自己靠在沈工臣怀里,惊恐过后的心安,让她满身无力又疲惫。 她微微阖着双眸,本想休息一下,可谁知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青栀阁的床上,姑母柳氏坐在一旁暗自垂泪。 柳岁岁挣扎着想坐起来,动静惊动柳氏,见她醒了,柳氏忙起身坐到床边,眼神含着关切:“孩子,你醒了。” 柳岁岁轻轻点头,她想坐起来,却被柳氏轻轻按住:“你脚踝有些扭伤,已经敷了药,大夫吩咐这两日不能活动,你好好躺着。” 柳岁岁动了动脚踝,发现上面缠着布条。 柳氏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依旧肿着的脸颊,心疼得直掉泪:“都是姑母不好,自从你来了京城,三番两次出事……岁岁,姑母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爹。” “姑母,”柳氏的自责让柳岁岁也跟着难受起来,“和您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您别难过。” 柳氏拿帕子擦了擦泪,深吸一口气,情绪平静下来。 “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情况,四弟将你送回来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问他。”柳氏担心极了。 对上柳氏担心的眼神,柳岁岁也没隐瞒:“我本来一直坐在您身边喝茶看戏,过了一会儿六娘子跑过来找我,跟我说她四姐在桃林崴了脚,让我去帮她,玉棠平日待我极好,我想也没想就去了,进了桃林后,六娘子一直往里去,我当时也担心玉棠的脚伤心里着急,便没多注意周围,直到走到桃林边缘,当时我便感觉不对劲,回头去找六娘子,才发现她不知何时不见了。” 柳氏听得直蹙眉:“玉彤带你去的?” “是,若非是她,我又如何会去桃林那里?这是我第一次去靖远侯,对府上一切不熟悉,根本不会乱跑。” 柳氏点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然后呢?” “然后我就遇到一位公子……” “是汪全?” “好像是他。”柳岁岁轻垂眉眼,想起当时的情景,心里依旧发怵,“他看到我就想轻薄于我,我转身想跑,他让下人将我擒住,我不从,用簪子扎破对方大腿,那下人扇了我一巴掌,将我拖了回去……” 柳氏又心疼又愤怒:“汪全那个坏种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小娘子,别人也就罢了,可你是我的侄女,他怎么敢……” 柳岁岁心有余悸:“若非四爷及时赶到,岁岁今日恐怕真的要毁在汪全手里。” “哪个混账东西!”柳氏气得不轻,“这次我若饶了他,我就不配做你姑母。” 话音刚落,浓玉从外面进来。 她道:“主子,三夫人领着四娘子和六娘子过来了,六娘子哭哭啼啼,奴婢瞧着像是挨了打。” “哼!我正要去三房找她,她倒来得及时。”柳氏脸色铁青,“让她们进来!” “是。” 浓玉出去后,孟氏便领着沈玉棠和沈玉彤走进来。 沈玉彤小脸肿着,哭得两眼通红地跟在后面。 柳氏看都没看一眼,沉着脸坐在那里。 孟氏一把拧住沈玉彤的耳朵,将她从沈玉棠身后拉出来,直接让她跪在了柳氏面前:“二嫂,这个丫头您今日就是把她打死,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柳氏冷哼一声:“我可不敢惹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恶毒的心思,她今日这般竟是想毁了我家岁岁,我倒想问问她,岁岁哪里对不起她?” 沈玉棠也跪了下来。 她红着眼眶,又气又急:“二伯母您消消气,六妹妹她年少不懂事,受了别人蛊惑才会做出那种事。” “蛊惑?”柳氏皱眉,“什么意思?” 孟氏看了屋子里站着的那些丫鬟,给了柳氏一个眼神。 柳氏会意,吩咐浓玉将屋子里的丫鬟都带出去,让她守在门口。 屋子里只剩下几人。 柳岁岁躺在床上,竖着耳朵也在听。 其实她也有几分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柳氏拿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沈玉彤,厉声道:“今日你若不把事情交待清楚,我就把你打死!” “我说我说,”沈玉彤吓得不轻,她抽抽搭搭,“是三姐姐,三姐姐她给了我一朵簪花,让我带柳姐姐去桃林那边,然后让我藏起来,说只是做个游戏,只要游戏玩得好,四姐姐以后就不用被大伯母嫁去乡下的庄子。我想让姐姐留在身边,我不想让姐姐嫁那么远,她若是去了庄子,我便再也见不到她了呜呜呜……” 躺在床上的柳岁岁,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果然是沈玉柔。 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她从来没找没惹她,她三番四次羞辱不算,还要毁了她清白? 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她自己身为女子难道不知? 柳氏也气得不轻。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沈玉柔,小小年纪,她好狠的心肠。” “二嫂先别急,此事你想好要如何做?” “还能怎么做?我现在就去找大房的人讨个说法!” 柳氏说着就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往大房去。 孟氏跟在后面:“那我就陪二嫂一起去一趟,那柔姐儿教唆彤姐儿做坏事,连累我们三房的名声,此事我也要找她讨个说法。” …… 沈玉柔此刻在沈玉容屋子里。 她吃着丫鬟刚送过来的茶点,脸上都是笑,嘴上却说着埋怨的话:“你说那柳岁岁也真是的,自己乱跑惹了事,却连累咱们好好的春日宴都没赏完就这么回来了,我听说大姐姐可是准备了好多吃的喝的。” “咱家还缺了你吃喝不成?”沈玉容坐在一旁翻着书。 “那能一样吗?我好不容易去大姐姐那儿一次,还没玩够呢。”沈玉柔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点心丢进盘子里,她凑到沈玉容面前:“二姐,你说柳岁岁现在这会儿在干嘛呢?刚才母亲带咱俩过去,二婶说她在睡觉,我可不信,发生这样的事,她还能睡得着?” 沈玉容头也未抬,表情淡淡:“不过是二婶的托词罢了。” 任谁想了都知道,清白遭辱,谁能睡得着? 第25章 问罪1 柳氏一行人进了大房的锦春堂。 她们到的时候,大夫人苗氏刚午睡起来,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贴身大丫鬟碧霄急急忙忙走进来:“主子,二房和三房的人来了。” “她们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苗氏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哈欠。 “不知,但奴婢瞧着二夫人气势汹汹,三夫人也脸色不好,身后还跟着四娘子和六娘子,六娘子哭哭啼啼,这恐怕是出了大事。” 苗氏立马皱了眉头:“能有什么大事……” 话音未落,柳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大嫂可在里面?” 苗氏正要出声,帘子已被人掀开,柳氏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身后紧跟着孟氏。 “你这是做什么?” 苗氏有些生气,“秋音你还是小孩吗?莽莽撞撞的冲进来,哪有半分世家夫人的规矩?” 柳氏大名柳秋音。 平时苗氏都叫她一声二弟妹。 估计这会儿也是有些恼她的不请自入,直接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柳氏根本没心思和她计较这些,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下自己的脾气,看着苗氏:“大嫂,劳烦你将柔姐儿叫来,我有事找她。” 她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要找柔姐儿。 原本心头有几分不悦的苗氏,顿时感觉不对劲。 “二弟妹找柔姐儿作甚?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她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柳氏冷笑一声:“大嫂你太小看柔姐儿了,她可厉害得很,敢背地里指使彤姐儿将我家岁岁引入桃林,害得我家岁岁差点被汪全凌辱毁了清白,这样心思歹毒的姑娘,我看以后还有谁家敢要她?!” 苗氏震惊得瞪大双眼:“你胡说,不可能!” “我要是胡说一句,就让老天爷一阵天雷下来劈死我!”柳氏指天发誓,“是不是真的,大嫂可以将柔姐儿叫来一问便知。” 见她开口便是发誓。 苗氏心里直突突。 她吩咐碧霄:“去,将柔姐儿叫来。” “是。”碧霄领命急匆匆而去。 柳氏站在一旁,脸色铁青,不再说话。 苗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三夫人孟氏,见她亦是一脸不悦,又见沈玉彤脸颊红肿,显然是挨了揍。 她心里更慌了几分。 恐怕此事真如柳氏说的那样,柳四娘子那个事是柔姐儿搞的鬼。 若真是那样……苗氏不敢往下想。 她忙站起来,伸手去拉柳氏的手,又笑着对孟氏说:“三弟妹也坐,咱们妯娌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今日这事若真是柔姐儿做的,我定不会饶她。” 柳氏将她的手推开,径直在一旁坐下来。 孟氏坐在她身旁,看着大夫人苗氏表情冷淡:“彤姐儿虽说是我三房庶出,但大嫂你也知道,我一向对她和棠姐儿视如已出,从小到大没舍得打她俩一巴掌,但今儿我狠狠扇了她两巴掌,她的门牙都被我打掉一颗。” 她说着瞪向沈玉彤:“把你的嘴巴张开给你大伯母看看。” “这个不用了吧?”苗氏有些抗拒。 谁愿意去看一个八岁小丫头的门牙。 但沈玉彤已经走到她跟前,张开嘴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地方。 苗氏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血淋淋的,多少有些渗人。 她忙看向三夫人孟氏:“彤姐儿还小不懂事,做错了事理当受罚,但这也太狠了,她毕竟是个姑娘。” 缺了颗门牙,日后怎么嫁人? “若是一般小错,我自然不会如此,但大嫂,今日若非她受人蛊惑,将岁岁那孩子领入桃林深处,若非四弟及时出现,岁岁这会儿恐怕……”孟氏心有余悸,“难道大嫂还觉得这是小事吗?” “……” 受人蛊惑? 一句话倒是把责任撇得干净。 苗氏有些不悦,但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也是第一次在俩妯娌面前如此憋屈。 要知道她掌着国公府的中馈,就连慎安堂那边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平日里这两个妯娌哪个不敬着她? 但一想到沈玉柔可能做的事…… 她满腔的不满瞬间熄了火。 而此刻,二娘子沈玉容住的樱花阁。 临窗的软榻前,三娘子沈玉柔看着刚染好的指尖,娇嫩的粉色,让她十分满意。 她自顾自地美了一会儿,见二姐一直在写写画画,觉得没意思极了:“本来今日要在大姐那儿待一天,却偏偏这么早就回来了,真无聊。” 她眼珠一转,朝自己丫鬟招了招手:“你去青栀阁打听打听,看柳岁岁那边有什么动静。” 对方立马应声离去。 但没过一会儿,那丫鬟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苗氏的大丫鬟碧霄。 碧霄进来请过安,随后看向沈玉柔:“三娘子,夫人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 沈玉柔眨了眨眼:“母亲只要我一人过去?” 碧霄解释:“二夫人和三夫人领着四娘子和六娘子去了锦春堂,二夫人指名要见娘子您。” 沈玉柔一怔:“二婶指名见我?” “是,奴婢听了两耳朵,像是与柳四娘子有关。” 此话一出,沈玉柔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就往沈玉容身后躲:“我不去,凭什么她要见我,我就去见她,她又不是我娘。” 沈玉容也放下手里的毛笔。 她一边净手一边问碧霄:“二婶和三婶可还说了什么?” “二夫人很生气,三夫人也脸色铁青,六娘子挨了打,脸肿得很厉害,一直在哭。” “彤姐儿?”沈玉容像是想到什么。 她回头看着躲在身后的沈玉柔:“三妹,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沈玉柔撒谎,“彤姐儿被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不过去。” 碧霄一脸为难:“二夫人和三夫人这会儿在等着,娘子若是不过去,岂不是让您母亲为难?” “可是可是……”沈玉柔眼巴巴地看着沈玉容,“二姐,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沈玉容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花樱阁就在锦春堂隔壁,片刻就到了。 沈玉容先进的屋,沈玉柔跟在她后面。 她一出现,柳氏暴怒的声音传来:“柔姐儿,你好恶毒的心思,为了害我家岁岁,竟对彤姐儿威逼利诱,那汪全是个什么东西,你当真半点不知吗?” 本就心虚的沈玉柔,被她的呵斥吓了一大跳。 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扑到大夫人苗氏怀里哭哭啼啼:“母亲,柔儿不知道二婶在说什么,柔儿什么都不知道。” 第26章 问罪2 原本还有几分恼她的苗氏,被她这么一哭,忍不住心疼起来。 但柳氏和孟氏看着,她也不好太护着她,于是狠心地将她一把推开,冷脸问:“柳娘子这事到底是不是你使的坏?” 此刻的沈玉柔,害怕极了。 她根本不敢承认,只咬紧牙关摇头:“我没有,我不知道,是彤姐儿诬陷我的。” “柔姐儿,话不能乱说。”孟氏出了声,“若非你在背后教唆威逼,彤姐儿她才八岁,怎么会懂这些腌渍事?” 不等沈玉柔开口,苗氏先出了声。 她看着孟氏有些不悦:“三弟妹这话说重了,彤姐儿不懂,难道我家柔姐儿就懂了?此事说来也不过是你家彤姐儿一面之词,她年岁是小了点,但谁知道那心机是不是随了她那个姨娘?” “大嫂这话太过了吧?”孟氏‘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她本就脾气火爆。 向来也是个敢作敢当的性子。 这会儿见沈玉柔不仅不敢认错,还想把责任推到彤姐儿身上,直接就爆了。 “大嫂既然想护着柔姐儿,那索性咱们就将这事往大了闹,闹到父亲母亲那儿去,让他俩给做主说个公道!” 她又接着道:“岁岁那孩子虽然不是咱沈家的姑娘,但也是二嫂嫡亲的侄女,也是金枝玉叶的官家女儿,父亲母亲那边若是也给不出交待,我就去报官,彤姐儿是不是被唆使,官家一查便知……” 苗氏一听急了。 别说报官,就是闹去国公爷和老夫人那儿,苗氏也是不许的。 沈玉柔刚及笄,这会儿正是议亲的好时候。 此事根本不能出她这个院子。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传了出去,日后柔姐儿的名声就毁了,如此心机品行不端的小娘子,谁家敢要? “三弟妹莫急,我不是那个意思,若是柔姐儿犯的错,我定不饶她。”苗氏这会儿也不敢偏袒沈玉柔,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厉喝一声,“柔姐儿,今天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就让你二婶将你送去官府。” 沈玉柔怕了。 她脸色惨白,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我说我说,母亲,不要送我去官府,我害怕。” “那你还不快说!” “是我,是我让彤姐儿带柳岁岁去的桃林,我让她带着她往桃林那边去,因为我看见汪全在桃林那边……”沈玉柔越说越心虚。 却听得柳氏火冒三丈。 “柔姐儿,我家岁岁犯了什么大罪让你非要毁了她清白不成?” 沈玉柔白着脸,一声不敢吭。 柳氏几步冲到她面前,想狠狠给她一巴掌,可谁知苗氏的动作比她更快。 “你这个孽障!”苗氏一巴掌甩在沈玉柔脸上,气得浑身哆嗦,“你简直无法无天,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个女儿?!” 大概是气急了。 她身子踉跄后退,脸色发青,头一阵阵眩晕。 “母亲。”二娘子沈玉容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住,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母亲再气也要顾及自己身子。” 苗氏闭着双眼,任由沈玉容将她扶着在一旁坐下来。 见母亲气成这样,沈玉柔也害怕了,:“母亲,母亲,我错了……” 苗氏没理她。 沈玉容也没看她,径直走到气得脸色铁青的柳氏面前,缓缓朝她跪了下去。 柳氏一见,立马皱了眉头:“容姐儿,你这是做什么?是柔姐儿犯的错,你跪我作甚?” “二婶,三妹性子一向任性莽撞,她做事也不过脑子,此次因她害得柳妹妹差点失了清白,此事全是她的过错,待爹爹回来,我定将此事告知,爹爹定会给二婶和柳妹妹一个交待。” 沈玉容一向懂事。 她这会儿又跪在自己面前替自己妹妹求饶。 柳氏心中虽有不忿,但也不能和一个小辈再计较下去。 于是,她将她拉起来,脸色稍缓几分:“二婶也非心狠之人,只是此事关系岁岁的清白,你也是个姑娘,当知姑娘家清白比性命更重要,若非今日不是你四叔及时出现,岁岁这会儿恐怕早已一根白绫吊死在屋梁上。” 她说着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她年少失父,身边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却护不住她周全……” 沈玉柔这会儿像是突然开了窍。 她‘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柳氏脚边,哭得满脸是泪:“二婶,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二婶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柳氏深吸一口气,拿帕子擦着泪,没说话。 沈玉柔哭得更厉害了,一声接着一声,哭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烦起来。 最终,柳氏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孟氏见她走了,也带着三房的人一起走了。 …… 柳氏去找大房的人算账的时候,沈玉灵一直陪着柳岁岁。 柳岁岁躺在床上,她就坐在床边,看着她红肿的脸和受伤的脚踝,也忍不住生了气:“沈玉柔就是嫉妒你比她长得好看,所以才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来,汪全那个厮就是个色狼,见了长得好看的小娘子就要凑上去,全京城谁不知道他的德行?沈玉柔还让彤姐儿将你往他跟前引,她就是想毁了你清白,她简直太可恶了!” 柳岁岁有些口渴。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打断她的话,却又被沈玉灵抢了先。 “你放心,母亲定会替你讨回公道,若沈玉柔不认错,我便拿着鞭子去替你教训教训她。” 看着义愤填膺的沈玉灵。 柳岁岁挺感动。 只是,“能不能先给我倒杯水来?” 她实在是渴。 嘴皮都发干。 沈玉灵停了嘴巴,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来。 柳岁岁想坐起来喝,却被对方一把摁住:“母亲让我照顾你,你就老实地躺着,我喂你喝。” 盛情难却。 柳岁岁任由她将水喂到嘴边,可能因为没伺候过人,茶碗里的水流了一大半。 看着柳岁岁被弄湿的脖子,沈玉灵有些不自在:“要不让春杳进来?” “好。” 沈玉灵起身喊春杳,柳岁岁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说了一句:“表妹,谢谢你!” 被突然谢到的沈玉灵:“……” 浑身不自在。 双脚仿佛不听使唤,走起路来差点被绊倒。 气得她回头瞪她:“谢什么谢?你赶紧好起来,别再让母亲担心了。” “好。” 第27章 求亲 柳氏前脚回到紫薇园,后脚沈玉容就来了。 她身后跟着丫鬟,个个手里捧着礼盒。 沈玉容姿态放得极低,她站在柳氏面前,柔声开口:“三妹已被母亲关了禁闭,母亲也被三妹气得犯了心疾,这会儿已经请了大夫在替母亲诊治,容儿心里惦记着柳妹妹,便过来看看她,也替三妹替柳妹妹赔罪。” 柳氏面色不虞:“她刚喝了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随后又道:“要我说,你们大房也太惯着柔姐儿了,她做的坏事却要你这个做姐姐的出面赔罪。” “二婶说得是,经过此事,母亲也意识到对三妹太过宠惯,日后定会对她严加管教。” “我家岁岁来京不过才一月有余,柔姐儿却三番四次地无故找茬;我刚刚又得知,今日去靖远侯府,柔姐儿再次对岁岁发难,对她冷嘲热讽,骂她土包子。”柳氏越说越气,“容姐儿,你们大房若再纵容她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受牵连。” 沈玉容垂首,默默不语。 柳氏也累了。 她朝她挥挥手:“你回去吧,东西也带回去,我这儿什么都不缺,岁岁也不稀罕那点东西。” 沈玉容没再多话,领着人走了。 回到锦春堂,躺在床上的苗氏见她将东西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 便问:“柳娘子没收?” 沈玉容吩咐丫鬟将东西收入库房,随后在一旁坐下来:“女儿并未见到她,二婶说她喝了药已经睡下。” “又睡下了?”苗氏皱眉,“这都睡一天了还没醒?” “不过是托词罢了。”沈玉容也有些累,她想起柳氏的话,抬头看着苗氏,“母亲可想好如何罚三妹了吗?” “不已经打了一巴掌?我也下了狠劲,你妹妹的脸都肿了,还要如何罚她?” 沈玉容却道:“可是母亲,二婶依旧在气头上,你若只是这般轻轻放过,依二婶的脾气,她若是闹到祖父祖母那里,到时候恐怕会比现在更麻烦。” 沈工臣未娶亲,镇国公府的掌家权一直都在大房手里。 从苗氏嫁过来便由她掌家。 这一掌就是十几年,因为她掌家,总觉得自己的身份要比二房的柳氏和三房的孟氏要高上一等,平日里在这俩妯娌面前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柳氏和孟氏也一直敬着她这个大嫂。 但今日,那柳氏发了疯,孟氏也跟着发了疯…… 苗氏想到刚才的情景,被两人逼得骑虎难下。 也是她第一次在两人面前如此憋屈。 这会儿想想还觉得生气。 于是道:“闹就闹,你妹妹已经关了禁闭,又打了巴掌,还要如何?” 沈玉容没说话。 “再说了,你祖母一贯疼爱你妹妹,即便是闹到惠安堂,有你祖母护着,我看柳氏还敢说什么?” …… 沈工臣归府已是深夜。 他去了一趟锦衣卫官署,审了几个犯人。 回来时,身上裹挟着几分血腥之气。 七星跟在他身后:“主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沈工臣脚步未停,大步进了起居的屋子。 他解着护腕往净室去,低沉的嗓音传来:“青栀阁那边怎么样了?” “柳娘子具体如何小的不知,但二夫人闹了锦春堂,三娘子挨了大夫人一巴掌,暂时关了禁闭;三夫人也带了六娘子去柳娘子那里赔礼道歉。” 沈工臣听了没再说话,大步进了净室。 再出来,一身水气,身上换了一件黑色素袍。 七星拿了干帕子来,他接过随意擦了擦头发,便进了书房。 …… 脸和脚踝疼得厉害。 柳岁岁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天明时分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春杳慌慌张张叫醒:“娘子,不好了,奴婢听说有人向您提亲了。” 本来还睡得迷迷瞪瞪的柳岁岁,被她的话吓得瞬间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起来,不小心扯到脚踝上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却暂时顾不上,只急声问:“向我提亲?” 随后又自我否认:“不可能,我还未及笄,京城有无认识的人,谁会向我提亲?” “奴婢也不知,只是刚去大厨房那边给您拿早饭,无意间听别人说的。” 柳岁岁再也睡不着了。 她挣扎着下床:“帮我穿衣,我要去找姑母。” 春杳忙给她拿了衣服来,穿上后,简单的梳洗一番,柳岁岁便扶着春杳,一瘸一拐地朝柳氏住的紫薇园而去。 半路遇到急匆匆而来的浓玉。 “娘子怎地出门了?您伤势未愈,得好好待在房间才是。”她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柳岁岁。 柳岁岁心急如焚:“我想找姑母。” “夫人刚去了惠春堂,临去前吩咐奴婢来照顾您。”浓玉对上柳岁岁焦灼的眼神,“娘子恐怕是听说了提亲的事?” 原本还心存几分侥幸的柳岁岁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这么说提亲的事是真的?” “是真的。”浓玉忙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一大早,靖远侯府的侯爷便领着汪家二公子登门,求见了国公爷和老夫人,咱家夫人以为是来登门道歉,可谁曾想,那汪家二公子竟是要求娶娘子您。” 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柳岁岁眼前一黑,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浓玉和春杳赶紧将她扶住,浓玉劝慰道:“娘子莫急,老夫人刚派了人来叫了夫人过去,定是想听听夫人的意思,夫人待你如亲生,定是不会愿意的。” 柳岁岁稳了稳心神。 她没说话,任由浓玉和春杳扶着她回到屋子里坐下来。 春杳将早饭端上来,看着怔怔坐在一旁的小娘子,心疼得红了眼眶:“主子,你多少吃点吧,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 浓玉也劝:“娘子吃点吧,有夫人在,不会有事的。” 柳岁岁却轻轻摇摇头:“不想吃,收下去吧。” 她又看向浓玉:“浓玉姐姐,我没事,你不用陪着我,去姑母那边吧,若是有什么情况,也好派人来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心里准备。” 浓玉犹豫了一下:“好吧,我去探探风声,过来告诉您。” “好。” 浓玉走后,柳岁岁对春杳道:“帮我重新梳妆,我要出门一趟。” “娘子要去哪里?” 柳岁岁抬眸,看着窗外,半晌才轻轻开口:“去找沈四爷。” 她想,若是汪全执意要娶她,姑母是做不了主的。 国公府不可能因为她一个寄人篱下的亲戚去得罪靖远侯。 但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那就是沈工臣。 沈家,一向都是他说了算! 第28章 贵妾 惠春堂。 国公爷沈昶和妻子林氏坐在首位。 下面坐着靖远侯汪弘和夫人于氏,汪全跪在堂中,手里托着一根木杖,言辞恳切:“晚辈无意冒犯贵府娘子,晚辈深知罪该万死,今日特来请罪,国公爷老夫人尽管责罚,晚辈绝不求饶。” 沈昶没说话。 林氏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柳氏,见她两眼冒火地看着汪全,手里的帕子快要被她撕碎了,也不敢贸然出声。 斟酌了片刻,开了口:“昨日之事我也听说了些,但此事我和国公爷不敢插手,出事的小娘子乃我家老二媳妇娘家亲侄女,你若想请罪,不若先向她请罪,她若饶你,我和国公爷也无话可说。” “侄女?”靖远侯夫人于氏愣住了,“不是沈家小娘子?” 靖远侯也傻眼了:“这话我不明白,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侄女?也就是说昨日那小娘子非沈家姑娘?” 汪全也一脸迷惑:“不可能呀,她亲口告诉我,她是大嫂的妹妹……” “她亲口告诉你?”苗氏突然出了声,“这么说,她并非受你所迫……” “闭嘴!”大爷沈工华低喝一声。 苗氏还想说什么,一旁柳氏突然冷笑一声:“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污蔑我家岁岁主动勾搭汪二公子,还是说我冤枉了你家灵姐儿?!” 她说着‘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抬头环顾四周,最后看向跪在堂中的汪全身上,恨得咬牙切齿:“汪二公子,我家岁岁虽不是沈家姑娘,但亦是我柳家的掌上明珠,她爹虽然过世,但在世却是一城知州,正六品,正经官家娘子,岂是你想糟蹋便糟蹋的?!” 她说完‘扑通’一下跪在了国公爷和老夫人面前,泪流满面:“汪家欺人太甚,求父亲母亲为儿媳做主,为岁岁做主讨个公道。” 林氏见她哭成这般,也心疼起来。 忙起身来扶她:“你这孩子,我和你父亲并未说什么,你先起来,咱们慢慢商量。” 柳氏未动,斩钉截铁:“母亲,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别以为跪在这里举个破棍子就算完事,若是没个公允,我明日就告去京兆府尹,让官府给个说法。” 见她如此,林氏叹了口气,坐了回去,看向身边的国公爷。 国公爷抬眸,看向靖远侯汪弘:“侯爷的意思?” 靖远侯起身,朝他拱手:“此事说来毕竟是犬子的过错,二夫人既然如此坚定要给个说法,那不如就让全儿娶了那柳娘子……” 他话没说完,便被一旁的妻子于氏抢了话。 对方笑着开口:“对对对,我们靖远侯府到时候定以贵妾之礼迎柳娘子过门!” 贵妾?! 满屋子的人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老夫人林氏一脸担心地看着依旧跪在那里的柳氏,二爷沈工文亦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而苗氏轻轻扫了柳氏一眼,嘴角扬了扬,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三夫人孟氏却忍不住率先开了口:“我怎么听说你们今日过来是为了给汪二公子求娶正妻?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贵妾?” “那是绝对没有的事,也不知是哪个不知情的下人在嚼舌根,我家全儿的正妻早有人选。” 二爷沈工文不悦出声:“依夫人的意思,哪怕昨日受辱是沈家姑娘,你们也要依贵妾之礼?” 于氏被怼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靖远侯汪弘出了声:“柳娘子虽出身官家,但其父也不过是六品小官,想要入侯府当正妻,身份当是远远不够!” 汪弘心里想的却是,能给一个贵妾的身份,这已是侯府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给的。 如若不然,就依柳氏这样的出身,恐怕连靖远侯府的门都摸不着。 原本跪着一动不动的柳氏慢慢站了起来。 她转身面向汪家人,气得浑身发抖:“靖远侯府再高贵,我柳氏也看不上,汪二公子是个什么品性,整个京城谁家不知?还贵妾之礼,我呸,谁稀罕!” “你……”靖远侯汪弘气得不轻,“好一个泼妇,简直有辱国公府门面。” 国公爷沈昶也开了口:“老二媳妇,你先退下!” 柳氏猛地转身看向自己公爹,难以置信:“父亲!” 沈昶没理她,而是看向老二沈工文,叱喝一句:“还不将你媳妇拉下去,如此无礼,平日的教养何在?” 沈工文想替柳氏辩解一句,但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一向敬畏沈昶,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半句反抗。 于是忙走过来,拉着柳氏就要离开,柳氏挣扎着:“沈工文,你放开我,你就眼睁睁看着岁岁受此凌辱不管吗?” “咱们先出去……”沈工文拉着她正要走,正堂的门帘被人掀开。 一抹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紧接着一道低沉凌厉的嗓音传来:“闹哄哄的,吵什么?” 原本闹哄哄的正堂一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不约而同循声看过去,便见门口进来一人,对方一身玄色锦袍,携裹着一身早春的寒意而入。 他一进来,视线便落在被沈工文拽着的柳氏身上:“二嫂怎么了?” 原本已经绝望的柳氏,在看到沈工臣的那一瞬间,灰败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希望的光来。 她一把挣脱自己的丈夫,扑到了沈工臣面前。 “四弟,你好人做到底,再救救岁岁吧。” “她怎么了?” 柳氏转身,用手指着汪家三人,恨恨地说:“靖远侯欺人太甚,昨日汪全欺辱了我的岁岁不算,今日过来原以为他们是赔礼道歉,却不料汪家竟是想让岁岁嫁过去做妾,岁岁还未及笄,他们他们……” 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一口气没上来。 柳氏两眼一闭,身子一个摇晃,沈工臣一把将她扶住,随后交给站在一旁的沈工文。 沈工文忙扶着柳氏在一旁坐了下来。 而沈工臣则缓步走过去,先给沈昶和林氏行了礼,随后开口:“父亲和母亲的意思?” 沈昶没好气:“既然你二嫂让你做主,我和你母亲便不管了。” 林氏也点头,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岁岁那孩子也可怜,你也是她的长辈。” 沈工臣了然,转身面向跪在地上的汪全。 原本已有几分得意的汪全,一见沈工臣,头皮不由自主发麻。 见他此刻紧盯着他,便吓得连说话结巴起来:“沈……沈四爷。” 沈工臣扫他一眼,看向坐在一旁的靖远侯夫妇。 就在刚刚,柳氏要被沈工文拉出去的那一刻,靖远侯夫妇十分得意。 一个小小的柳氏如何抵得过靖远侯府与国公府这么多年的交情? 原以为那小娘子是沈家姑娘,可谁知竟是个从苏城来的小柳氏? 一个小小六品官的女儿岂能配得上侯府郎君? 简直可笑! 给个贵妾的身份那已是看在国公爷沈昶的面子。 如若不然,几两银子打发了才省事。 第29章 得了一座宅子 但这些想法都是在沈功臣没来之前。 此刻,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靖远侯汪弘头皮一麻,立马站了起来。 他陪着笑:“沈大人今日没进宫?” “不巧,今日我休沐。”沈工臣扫了一眼跪在那里的汪全,问汪弘,“这就是侯爷给我的合理说法?” “这……”汪弘一脸为难,“全儿已知道错了,还望沈大人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若是沈大人觉得不解气,可拿那木杖打他一顿,我绝不说二话。” “侯爷这话说得极轻巧,此事关系好一个姑娘的清白,若是打一顿就能解决,日后那些好色之徒都如贵府公子一般,见了好看的娘子就动手动脚,这京城岂不是要乱?” 此话说得毫不客气,就像一巴掌扇在靖远侯脸上。 他拐着弯地骂汪全是好色之徒。 汪弘老脸涨红,也多少沉了脸:“沈大人究竟要如何?” “依我看不如直接押了他进大理寺,以猥亵少女之罪判处,侯爷意下如何?” 他的话一出口,吓得跪在地上的汪全当场瘫软。 他扑到于氏面前,哭着喊:“娘,娘救我,儿子不想去大理寺。” “全儿莫怕。”于氏亦吓得不轻。 她求助地看向沈工臣:“沈大人饶命,全儿他还小,求大人饶过他这一次,他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柳氏再一次站了起来。 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于氏:“当时我家岁岁哭着求汪全放过她的时候,他可有好心放过她?若不是四弟恰好赶到,她这会儿恐怕早已……” 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一直没出声的沈工文见自家夫人如此伤心难过,多少有些心疼, 他看着靖远侯开了口:“岁岁虽不是沈家姑娘,但也是柳家嫡出的姑娘,如何能做侯府贵妾?我看你们今日上门并非诚心道歉,而是来给人添堵。” 汪弘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事,竟闹到如此地步。 他看着沈工文和柳氏,十分不满。 这国公府的二房为了一个远房亲戚,竟要和他靖远侯府撕破脸。 简直愚蠢至极。 但此刻有沈工臣在,他不敢再说什么,只沉着脸:“只要不送全儿去官府,条件随你们开。” “侯爷大气。”沈工臣一撩袍摆在一旁坐下来,他左脚搭在右腿上,坐得大刀阔马,看着靖远侯的眼神竟带着一分笑。 靖远侯对上他那一分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他说:“我听闻侯爷在双门巷有个宅子,仿江南风格而建,十分精致漂亮,刚好我那表侄女是从苏城来的,她千里之遥来到京城,肯定会想家,不如侯爷把那套宅子当赔礼送给她如何?以解她思乡之苦。” 靖远侯咬牙:“这未免也太贵重了些,柳娘子恐怕不敢受吧?” “有我在,她有什么不敢受的?”沈工臣用手指弹了弹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头也不抬,嗓音慢条斯理,“侯爷莫不是不舍得?” 见汪弘不答,沈工臣突然起身,脸上表情一收,浑身气息骤然冷降。 “既如此,令公子便随本指挥使走一趟大理寺……” “我给,我给就是!”汪弘急忙开口,“我回去便让管家将房契地契都送来。” 全儿送了大理寺,有沈工臣这个魔头在背后使坏,那他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比起自己亲儿子的性命,一座宅子又算得了什么? 沈工臣轻轻挑眉:“那我就在此等侯爷的地契和房契。” 靖远侯气冲冲地走了。 临走前,都忘了国公爷沈昶和林氏行礼,显然是气急了。 于氏领着汪全紧随其后,一家三口狼狈至极,让坐在一旁的柳氏狠狠吐了一口恶气。 很快,靖远侯府派人送了地契和房契来。 沈工臣将此交到柳氏手里:“二嫂也是明白人,事情发生已不可挽回,只能为她争取尽量多的补偿,您若是有空,带她去一趟官府,做一下更正。” 柳氏岂能不明白他的好意? 含泪收下那房契地契,朝他致谢:“四弟,此恩情,二嫂会记一辈子。” 沈工臣摆摆手:“一家人,勿需多礼,只是日后出门还要多加留心。” “好,我会的。” 坐在一旁的苗氏看着这一幕,倾身凑近大爷沈工华:“还是四弟厉害,一出手就得了一套大宅子,这下二弟妹该开心了。” 见她阴阳怪气,大爷沈工华脸色阴沉下来。 “你给我闭嘴,此事若非灵姐儿,怎么会闹成这样?你也是当母亲的,怎么就不懂二弟妹的心情?” 被他一通斥责,苗氏脸白了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爷沈工晏站了起来,他走过来看着柳氏:“二嫂若放心,可以房契地契交予我,我帮你更改。” 他行商过年,更改房契地契这些东西不过是随手的事。 柳氏一听,忙道:“那就多谢三弟了。”她将东西交给沈工晏,“麻烦都改成岁岁的名字。” “行,大概明日就能办好,到时候亲自给你送去。” “不急。” 大家的帮忙,让柳氏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离开惠春堂,她径直去了柳岁岁住的青栀阁。 守在门口的春杳见她来了,忙迎上来:“夫人。” “岁岁可醒了?”柳氏脚步未停。 “娘子早醒了,一直在等您。”春杳说着替柳氏挑开帘子。 柳氏抬脚入内,坐在窗前软榻上的柳岁岁见她进来,立马站了起来:“姑母。” “怎地下了床?”柳氏过去一把扶住她,“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大夫嘱咐了让卧床休息。” 柳岁岁却摇头:“我一听说靖远侯府的人来了,心里就担心得紧。” 她双眸紧张地看着柳氏:“没事吧姑母?” “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柳氏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都过去了,汪家别想再欺负你了。” 见柳氏两眼红肿,像是哭了许久。 柳岁岁心头一紧:“姑母可是受了他们的欺负?” “欺负算不上。”柳氏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汪家人不是个东西,想要汪全娶你进门做贵妾,别说是贵妾,就是正妻,我也是瞧不上的,我家岁岁相貌倾城,他汪全是个什么狗屁东西,如何能配得上你?” 在听到‘贵妾’二字时,柳岁岁心头一惊。 但又听到姑母说她相貌倾城,汪全配不上她的时候,心头一阵暖流经过。不由得就红了眼眶。 柳氏继续道:“那汪家死缠烂打,国公爷是个极好面子的,我见他有松口之意,当时吓得不轻,还好四弟及时赶到。” 她用手抚着柳岁岁的手,语气里含着感激:“工臣不仅救了你,更是让汪家人心甘情愿地给了你一座宅子当赔偿,你可得好好感谢他才是。” “宅子?” “嗯,双门巷的一座宅子,我让你三表叔给你去做更正,日后那座宅子就是你的。” 柳岁岁愣在那儿。 她突然想起刚刚,她去找沈功臣,临走前,对方突然叫住了她。 他一身玄色锦袍,背手走到她跟前。 两人身高相差悬殊,她仰头,他微微低头看下来。 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无波:“汪家不会让汪全有事,即便是我出面,也要顾及国公府和靖远侯府两家的关系。” “我知道。”柳岁岁微微垂眸,声音轻软而无力,“我只是不想嫁他,其他我都不在意了。” “柳岁岁,这可不像你。”沈工臣看着她,少女垂首,露出脖颈间一大片柔腻的肌肤,白得刺眼。 他调转视线,看向窗外,冷哼一声:“上次我不过让你陪演一场戏,你要了我一千两银子;现在汪全如此欺辱你,你倒是好心要放过他?” 第30章 事实也会伤人 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及那事。 柳岁岁愣了愣,她抬眸看他,有些难过:“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提那个吗?” 话未落,眼眶就红了。 被汪全欺负之后,她一直没哭。 哪怕是在姑母面前,她一直克制着没掉泪。 但此刻,面对沈工臣的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虽然觉得不至于如此,但就是控制不住。 “你若是不想帮便算了,那一千两银子我根本没动,我还你便是。”说着就要走。 却被沈工臣抬脚拦住。 他笔直地堵在她面前,低沉的语气明显透着不爽:“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我不过随口一句,你就敢给我落脸子。” 柳岁岁低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突然之间,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过激。 深吸一口气,她再次抬眸看他,因为哭过,双眸含泪,小巧的鼻头红红的,柔弱得让人怜惜。 “那你什么意思?” 见她如此模样,沈工臣突然有些烦躁。 他拧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回去等着!”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当时柳岁岁还觉得此人简直莫名其妙,脾气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好好说话,下一秒就翻脸。 但此刻,听姑母说他让汪家心甘情愿地给了一座宅子自己,柳岁岁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想法。 唯一的念头便是,在他心里,她就是如此贪财之人。 …… 休养了七日,柳岁岁的脚踝才彻底痊愈。 肿了的左脸颊早已消肿,上次沈工臣送来的药膏还剩一些,柳岁岁让春杳替自己敷了敷,次日便不留一点痕迹。 她没事就摸着那膏盒,一脸感慨:“权势大就是好,这药膏恐怕是太医院配的,效果真的让人惊叹。” 太医院:我们可配不出这么好的东西。 一晃到了三月底,京城的天儿彻底暖和起来。 冬天的衣服彻底穿不上了,一早起来,柳岁岁便让春杳将冬衣都收拾起来,她也终于换上了一身轻便的春衫。 这身春衫是前几日三夫人孟氏送来的。 沈玉彤虽说被沈玉柔唆使,但到底是犯了大错。 这几日,孟氏隔三差五地往青栀阁送东西来,柳岁岁盛情难却,只好都收下。 这身春衣做得极好。 豆青长裙配浅梅色春衫,十分娇艳的颜色,将她原本的好颜色都展现了出来。 沈玉灵来找她,一进门看到她便眼前一亮:“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终于舍得穿春衣了?” 柳岁岁看着她身上的初夏糯裙,笑着调侃:“我终究还是慢你一步。” “那是,本姑娘一向走在季节的前面。”沈玉灵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了块点心来吃,“今天下午哥哥回来,上次他答应这次回来带我去九玉楼,听说那里招了新厨子,炭火烤出来的鹌鹑香出十里,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柳岁岁不想出门。 正要拒绝,沈玉灵将手里的点心丢进碟子,不爽地看着她:“你敢拒绝试试?” “我……” “母亲说了,你要是不去,那我们也不能去。”沈玉灵一把抓住她的手,摇呀摇,开始撒娇,“去吧去吧,你根本不知道九玉楼的烤鹌鹑有多好吃,外酥里嫩,一口爆汁……”她说着口水流了下来。 她这模样惹得柳岁岁笑出声来:“小馋猫,能有多好吃?” “特别好吃,你只要尝一次便忘不掉,信我。” “好吧,什么时候去?” “晚上就去。” 果然,傍晚时分,沈玉灵又来了。 这次与她一起来便是刚归家的沈书远。 三人一起去见了柳氏,柳氏有些不放心,特别嘱咐了沈书院:“你表妹很少出门,你多照顾她一些,灵儿喜欢乱跑,你也多看着点,吃完饭就早点回来,莫玩太久。” “母亲放心,儿子一定照顾好表妹看好妹妹。”沈书远点头。 三人出了二房紫薇园,穿过几个院子,刚走到通往大门的甬道上,迎面碰上从外面回来的沈玉容姐妹俩。 沈玉柔被关了几天禁闭,早就闷坏了。 今日一早便随二姐出门和闺友游玩,开心了一整天。 谁料刚到家,还没走多久,便迎面遇上柳岁岁三人。 看见柳岁岁,沈玉柔一天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 她收了脸上的笑,不爽地看了柳岁岁一眼,随即撇开视线看向别处,连沈书远也懒得打招呼。 还是沈玉容先开了口。 她看着沈书远,含笑道:“二哥何时回来的?我三哥可是也回了?” “我和三郎刚归家不久,二妹和三妹去哪儿玩了?”沈书院嗓音温和。 “去见了一个密友。”沈玉容说完,看向一旁的柳岁岁,视线落在她身上那梅色春衫。 她也新做了一件梅色春衫,但穿上却不及她的好颜色。 柳岁岁长得太白。 白到发光,只要她站在人堆里,无论她穿什么,无论站在哪儿,都能让人一眼瞧见。 沈玉容收起心里的不适,笑着打招呼:“岁岁表妹难得出门一趟,我们刚从昌乐坊回来,那儿今日十分热闹,岁岁表妹可让二哥带你去瞧瞧。” 柳岁岁微微颔首,正要开口,一旁沈玉灵抢先出了声:“昌乐坊有什么玩的?我们要去九玉楼吃鹌鹑,那里的烤鹌鹑可是十分出名。” “呵,你眼里也就只剩下吃。”沈玉柔不屑冷笑一声。 “关你什么事?三姐姐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又往外跑?我听说大伯罚你抄一百遍女戒,你可抄完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沈玉柔当场就炸了毛。 “沈玉灵,你有病吧?我抄不抄关你什么事?” “那我吃不吃鹌鹑又关你什么事?” 两人最近见面就掐。 沈玉容倒是见怪不怪。 一旁沈书远开始打圆场:“一家子姐妹,怎么一见面就吵?” “我又没想和她吵。”沈玉灵很委屈,“我就说吃鹌鹑,三姐姐就嘲笑我。” 沈玉柔冷笑一声:“我说的是事实……” 话音未落,便被一旁柳岁岁出声打断:“可事实也会伤心。” 一旁站着的沈玉容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柳岁岁主动出声护着沈玉灵? 她们表姐妹关系不是一直不融洽? 她记得之前沈玉灵还跟她吐槽过她这个表姐太过娇气。 怎么短短几日,两人关系这般好了? 第31章 大小事都护着 被柳岁岁怼到的沈玉柔,两眼一瞪:“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三妹……”沈玉容刚开口,一旁柳岁岁亦同时出声:“怎么?在三娘子面前说话都要分高低贵贱吗?” “你……” “你闭嘴!”沈玉容低斥一声,她用眼神警告沈玉柔,“你刚被解了禁闭,是想再被父亲关起来吗?” 沈玉柔一脸不情愿地闭了嘴,但离开之前,狠狠地瞪了柳岁岁一眼,使劲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沈玉容看着柳岁岁:“柳妹妹心胸宽阔,千万莫要和三妹一般见识,她是被我们一家人惯坏了。” 柳岁岁刚想开口,一旁沈玉灵毫不客气道:“二姐姐这话说得好没意思,明明就是三姐无理取闹说话伤人,你的意思难不成表姐若是与她计较便是心胸不开阔了?” 沈玉容表情一僵:“五妹妹,我没那个意思。” “上次三姐差点害死了表姐,现在不但知错不改,反而愈发无理,我今日若不是急着要出门,非得去找大伯母理论理论。” 见沈容脸色难看,一旁沈书远出声打圆场:“一家姐妹,无需计较,走了,再晚九玉楼就该没位置了。” 沈玉灵嘟嘴:“都怪三姐,脾气那么大,天天的谁惹她了?” “是三妹的不是,我代她向大家赔个罪,一会儿回去定好好斥她一顿才行。”沈玉容脸上恢复如常,含笑地看着他们三人。 “不是什么大事,勿需介怀。”沈书远看向沈玉灵和柳岁岁,“再迟恐怕就真吃不上了。” 小馋猫沈玉灵一听,立马拉着二哥的手往外跑。 柳岁岁轻轻一福身,随即转身跟了上去。 沈玉容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柳岁岁,脸上的笑渐渐隐没。 贴身丫鬟听荷靠近低语:“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这柳四娘子还真把国公府当自己家了,对娘子您还真是不客气。” 在她们眼中,寄人篱下就当有寄人篱下的姿态。 柳岁岁作为国公府寄人篱下的一个外来的亲戚,一个小官之女,即便是被人挤兑了,那也得忍着受着。 沈玉容淡淡斜她一眼,转身往后院去,不轻不淡的声音传来:“你懂什么?她现在有四叔这个依仗,可是一般亲戚能比的?” 听荷忍不住嘟囔道:“真不知道四爷是怎么想的……” “闭嘴!”沈玉容突然停下来。 她冷冷地盯着听荷,语气透着警告:“四叔的事岂是一个丫鬟能随意置喙的?” 听荷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忙跪下来:“是是是,娘子教训得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见她如此,沈玉容伸手过来将她拉起。 随后轻叹一口气:“我从来不争不抢,也不愿在背后非议别人,毕生所求不过是父母安康……” 她微微一顿,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微微泛红。 听荷哪里能不懂她的心思? 忙笑着打趣:“娘子莫不是忘了章家二郎?奴婢上次听夫人说,待郎君高中状元,章家就要来提亲了。” 提起‘章家二郎’,沈玉容脸颊更红了。 她娇嗔地瞪了听荷一眼:“就你多嘴。” 听荷笑嘻嘻地扶着她往大房去,嘴巴未停:“要奴婢说,整个京城再没比娘子您更好的亲事,章家二郎君可是章太傅最疼爱的孙子,现在的太子伴读,若是能再高中状元,前程简直不可限量,娘子您可真是有福气!” 沈玉容没说话,但翘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她此刻心里的愉悦。 别说整个国公府,即便是放眼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亲事。 章家世代太傅,辅佐了三朝皇帝登基,现任太傅更是当朝圣上左臂右膀,章家虽人口多,但章太傅最疼爱的莫过于章昱。 章昱自己也争气。 不仅相貌隽秀出众,性格温和有礼,学问更是出色,三年前春考得了解元,他今年要下场参加秋闱,沈玉容相信他定能高中状元。 …… 柳岁岁和沈玉灵一个马车,沈书院骑马而行。 傍晚,街上人正多,一路慢悠悠走过去,等马车在九玉楼停下来时,天色已暗。 沈玉灵先下了马车,柳岁岁紧随其后。 她看着眼前的酒楼,上下三层,从外面看装潢得十分气派。 沈玉灵拉着她,兴高采烈:“快,咱们进去。” 这还是柳岁岁自来京城后第一次出门吃饭,她心里也很开心,嘴角不自觉弯起,那张巴掌大的娇艳小脸上,都是轻松愉悦。 而此刻,对面千味楼二楼临窗的位置,沈工臣刚落座,不经意间一个抬眼,便看到马路对面的柳岁岁。 街上人来人往,她一身妍丽衣裙,白得发光,让人一眼捕捉。 看到她的那一刻,沈工臣也看到了沈玉灵和沈书远。 三人看起来挺开心,两个姑娘手拉着手,一起进了对面的九玉楼。 沈工臣看了许久。 坐在他对面的是南镇抚司陆从,对方原本斜靠在椅背上,见他一直盯着窗外看,便好奇地凑过去,透着半开的窗户朝外看了一眼,只看见一抹梅色的裙摆从对面一闪而过。 他把玩着酒盏问沈工臣:“这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沈工臣收回视线,淡声道:“刚看到家里的三个孩子。” “他们去哪儿了?要不要派两个人暗中护着?” “不用,就在对面,我一会儿过去一趟。”沈工臣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喝着。 陆从却笑话他:“你说你这个人,不娶妻不生子,偏对家人如此看重,大小事都要护着,唉,我要是你,就自己娶个媳妇生一窝孩子,家中其他孩子再好,还能好得过自己亲生的不成?” 沈工臣抬眸睨着他:“你比我年纪大都不急,我急什么?” “我只比你大两岁而已,两岁算什么?”陆从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不过说句实话,像咱们这种整日在刀口上舔血的主儿,还是别耽误人家姑娘,省得哪天不小心嗝屁了,人姑娘还得替咱守一辈子活寡!” 沈工臣突然不出声了。 气氛一下子静下来。 陆从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你自然与我们不同,我孤身一人来去自由,你可是镇国公府世子爷,娶妻生子自然是早晚的事。” 沈工臣放下手里的酒杯。 什么都没说,只起身往外去。 陆从叫他:“你真走了?” “我去去就来。” 第32章 遇见四爷 沈书远一进酒楼,掌柜的便瞧见了。 镇国公府的沈二郎,一身清贵俊秀,即便是他很少出门,但京中这些掌柜都是过目不忘的人精。 立马笑着迎上来:“沈郎君,小的可许久不见您了。” 沈书远:“楼上可还有包间?” “有有有,最好的金玉阁给您留着,请随小的来。”掌柜的在前面领路,沈书远跟在其后,沈玉灵牵着柳岁岁,一行几人上了二楼,进了靠街的包间。 包间不大,却布置得极其雅致。 一旁高几上的幽兰正散发着迷人的清香。 三人落座,沈书远将菜单递给柳岁岁和沈玉灵。 沈玉灵天生吃货,也是个会吃的,立马将招牌点了个遍。 最后沈书远还想再点几个,柳岁岁轻声制止了他:“表哥,太多了,下次有时间再来吃。” “好,听岁岁的。”沈书远将菜单递给掌柜的,“新酿的海棠春有吗?” “有,今日一早才送来,新鲜着呢。” “来一壶。” “好咧,沈郎君和两位小娘子稍等,小的这就下楼给你们准备。” 掌柜的离开后,沈玉灵便趴在窗户前往楼下看,看了一会儿,回头问沈书远:“哥哥,一会儿吃了饭咱们去夜市玩吧?我听说那边的鲜花极好,过几日母亲生辰,我先挑盆好看的花送她。” 她这么一提,沈书远也想起母亲的生辰来。 于是点了头,又问柳岁岁:“岁岁可听说过京城夜市?” “之前在苏城便听说过,京城夜市繁华,听说好多西域和海外的人在那边经营,有很多稀罕物件。” 沈玉灵坐回身子,一把勾住她的脖子:“今晚妹妹就带你去涨涨见识。” 柳岁岁啼笑皆非:“好啊,到时候可别舍不得花银子。” “花银子有哥哥,和咱俩没关系。” 坐在对面的沈书远则是一脸宠溺。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满满一桌,还有一壶海棠春。 沈书远给两人一人倒了一小杯:“这是纯酿花果酒,不醉人,也是九玉楼的招牌,你俩尝尝。” 还没喝就已经闻到了清甜果香味。 她轻轻尝了一口,果然清甜爽口。 柳岁岁最喜欢喝花果酒,也最擅长酿花果酒。 在苏城那几年,她靠着酿花果酒卖钱度过了最难的一段时间,现如今到了京城有姑母照顾着,她越发懒散。 现如今已是三月底,四月各种花儿、桑葚、樱桃、桃、李……就要陆续成熟。 她打算酿上几坛,拿给姑母尝尝。 喝了口酒,柳岁岁尝了被沈玉灵吹爆的炭烤鹌鹑,果然如她所说外酥里嫩,是真的很香。 沈玉灵更夸张,她一口气吃了俩,又抢了沈书远的一只,最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柳岁岁。 柳岁岁好笑地将没吃的那只给了她,沈玉灵立马彩虹屁:“岁岁人美心善,岁岁对我最好了。” 沈书远亲手给柳岁岁添了一碗鱼汤。 “这鱼都是现捞的无骨鱼,汤味鲜浓,你尝尝。” “多谢表哥。”柳岁岁伸手接过来。 沈书远看着她:“今日一回来便听母亲说了你的事,汪全那人就是个纨绔,四毒皆沾,非良善之人,日后你出门若再遇到他,离得远远的便是。” “好,岁岁记下了,多谢表哥。” 沈玉灵一边啃着鹌鹑一边含糊不清:“哥你多心了,有四叔护着,汪全那厮不敢再招惹岁岁了,除非他不怕死。” “不管如何,都要多加注意。” 柳岁岁点头:“好,岁岁谨记在心。” 就在这时,沈书远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公子,四爷来了。” 三人微微一怔。 沈书远直接起身:“四叔?” “是,四爷已经上来了……”话音未落,一身玄色锦袍的沈工臣打帘而入。 沈书远忙迎上去:“四叔,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沈工臣缓步入内,他停在沈书远面前,沉声回道:“我和同僚在对面吃饭,恰好看到了你们,你何时归的家?” “下午刚回。”沈书远解释,“之前答应过妹妹要带她来尝尝这里的烤鹌鹑,今日刚好归家,便带她俩过来了。” 沈工臣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视线扫过乖乖站在一起的柳岁岁和沈玉灵。 见两人颇有些紧张地盯着他,未免有些好笑。 “做了什么亏心事,都如此紧张?” 沈玉灵忙道:“四叔,我就多吃了两只鹌鹑,其他什么都没做。” 她刚说完,身边传来‘扑哧’笑声。 另外三人循声看过去,视线不约而同都落在了柳岁岁身上。 她低着头抿着嘴角,纤细的肩膀在轻轻抖动。 很明显,这一声笑是她发出来的。 沈玉灵又羞又恼,抬手捶她一下:“好啊,你敢笑话我。” “没……”柳岁岁忙抬头,见沈玉灵嘟着嘴巴,立马求饶,“表妹饶我一回,下次不敢了。” “哼!”沈玉灵扭头看向沈工臣,“四叔你看她,胆子愈发大了,敢当着你的面笑话我,要不你替我教训她一下。” 柳岁岁忙抬眸去看沈工臣:“四爷,你别听她瞎说,我没笑话……” “哦?”沈工臣眉梢轻动,“可我刚才明明就听见你笑了。” “……” 柳岁岁对上他含笑的眸子,知道他亦是开玩笑。 忍不住轻轻瞪他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笑都笑了,要不让灵姐儿笑回来?” 小娘子模样娇俏,瞪人的眼神更是透着风情。 明知道她并非故意为之,还是让沈工臣微微有些不喜。 今日是他,若换了别的男人,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见沈工臣突然不说话了。 一旁三人突然忐忑起来,柳岁岁更是一脸疑惑,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 等了一会儿,沈书远打破沉默,率先开了口:“四叔坐下一起吃些吧?我再让人添几道菜。” “不用!”沈工臣转身看他,“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吃完早点回家,莫要在外面逗留太晚。” 沈玉灵急忙出声:“可我们还要去夜市。” “去夜市作甚?”沈工臣转身,脸色冷下来,“夜市一向混乱,岂是你们可以去的?” “可过几日母亲生辰,我想去夜市的百花汇给母亲挑一盆她最喜欢的兰花。”沈玉灵忙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拽着沈工臣的衣袖,开始撒娇,“四叔,你就允了我们去吧,我保证买好花立马就回,绝不停留。” 第33章 夜市 沈工臣这人在外一向冷血无情。 但对家中的孩子,特别是家里的几个姑娘,却是十分宽容。 见沈玉灵拽着他袖子撒娇的模样,他原本不悦的脸色也缓了几分。 “就这么想去?” 一听有希望,沈玉灵眼睛一亮:“嗯,想去。”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沈工臣转身在沈书远的身边坐下来,见三人还盯着他不动,“我陪你们一起去。” 沈玉灵:“……” 柳岁岁:“……” 说实话,两人并不想他也一起去。 这一身气势,一出门又板着冰块脸,谁愿意一起同行? 唯一高兴的只有沈书远:“那太好了,有四叔跟着,我也不担心会出意外。” 沈工臣点点头,随即抬眸看向依旧站着的两人,眉梢一挑:“怎么?你俩不乐意?” “没没没,绝对没有。”沈玉灵反应贼快,她笑嘻嘻地坐下来,还不忘扯了一把柳岁岁,让她也跟着坐下来,“难得和四叔一起逛夜市,灵儿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不乐意?”她说着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柳岁岁,“岁岁你说是吧?” 柳岁岁看她一眼,随后又看向坐在正对面的沈工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认真的斟酌了一番,这才轻声道:“灵姐儿说得对,能有四爷陪着,大家都很开心。” 她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认真又真诚。 沈工臣自然是信的。 谁料对方突然冲她‘啧’了一声,像是冷嘲她的言不由衷。 气得柳岁岁看他一眼,再也懒得搭理。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随意又吃了几口,便起身离开了九玉楼。 沈书远去结账,掌柜的殷勤地笑着:“二公子,账沈大人已经结过了。” 沈书远看向已经走出去的沈工臣,朝掌柜的微微颔首,立马抬脚跟了上去。 依旧是柳岁岁和沈玉灵坐马车,沈工臣和沈书远骑马在前,入夜的京城,街道两旁都挂起了红灯笼,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这是柳岁岁自来京城,第一次夜晚出门。 她抬手撩起车帘,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一双好看的杏眸里掩饰不住的新奇和喜悦。 沈工臣无意间回头,便瞧见了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不过是普通街景,就能让她看得这般入迷。 若是到了元宵花灯节,那她岂不是要开花了眼? 夜市位于城西。 京城城西原本是三教九流居住之地,这一片十分难管,朝廷为了管理,就鼓励他们经商,房租更是比城东的房租便宜好几倍,经过几个朝代的更迭,再加上前朝皇帝又对其开放了夜间经营权,到了现在,京城夜市已经是整个大历朝最负盛名的繁华之地。 但除了繁华之外,也必然很乱。 哪怕有朝廷压制,依旧无法根除夜市藏在暗处的组织。 只是这组织目前并未对朝廷造成任何威胁,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才到夜市巷口。 马车停下来。 沈书远温和嗓音传来:“灵儿,岁岁,到了,下车吧。” 沈玉灵一把掀开帘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巷子口,里面便是夜市。 即便是在外面,也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气息。 她开心地跳下马车,柳岁岁躬身出了马车,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岁岁,快。”沈玉灵拉着她的手,开心地跑在前面,“我好像闻到烤红薯的香味了。” 柳岁岁任由她拉着,进了夜市。 没来这里之前,柳岁岁以为这里不仅混乱而且脏兮兮的,但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井然有序,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街边小贩的摊子也摆得整整齐齐,街面干净,还有小姑娘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鸡蛋。 看到柳岁岁,便笑着凑上来:“娘子,要鸡蛋吗?自家母鸡下的蛋,可香了。” 柳岁岁还没开口,一旁沈玉灵先出了声:“小妹妹,你看我们像需要鸡蛋的吗?” 小姑娘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走,又被沈玉灵叫住:“问你个事,卖鲜花最好的铺子在哪边?” “娘子要买鲜花吗?”小姑娘又开心起来,“我家就有,我娘种的鲜花最漂亮,娘子若需要,我带你们去。” “好啊,前面领路。” 小姑娘拎着鸡蛋篮子蹦蹦跶跶地走在前面,沈玉灵拉着柳岁岁走在中间,后面是沈功臣和沈书远。 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大概是沈工臣气场太盛,即便两个小娘子长得花枝招展,也没人敢往这边凑,都自动离得远远的。 小姑娘家的鲜花店就在不远,柳岁岁进了铺子,才发现小姑娘所说并非大话。 她家的鲜花铺子果真都是好品。 沈玉灵一眼便相中了那盆放在高几上胭脂红的兰花。 一旁老板娘见她盯着看,便笑着道:“娘子眼光极好,它叫‘粉黛’,是本店兰花中的精品,我培育了三年才得了这么一盆。” 沈玉灵扭头问柳岁岁:“你说母亲会不会喜欢?” “会的,你忘了姑母是最喜欢胭脂红的。” “对对对,”沈玉灵像是发现了宝贝,“我就要这一盆,快包起来。” 老板娘就没见过如此爽快的顾客,立马笑意盈盈地将花端了下来。 沈玉灵掏出钱袋子,大大方方地付了钱。 正要抱着花盆走人,一旁沈工臣开了口:“既来一趟,可以多逛一会儿。” 面对他的恩赐,三人都忍不住开心起来。 沈玉灵对老板娘说:“那我一会儿再来拿。” “好咧,娘子若是想玩,不如往前走,前面今日有斗宝大会,我见各位气势不凡,一看就是贵人,不如过去凑凑热闹,若是能相中一两件宝物,也不虚此行。” 一听到有宝物,别说沈玉灵,柳岁岁的眼睛都亮了。 谁不喜欢宝物呢? 沈工臣在一旁看着,将她一脸的迫不及待尽收眼底。 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简直俗不可耐。 四人一起出了鲜花店,朝着老板娘说的斗宝之地而去。 夜市上的人越来越多。 沈玉灵拉着柳岁岁走在前面,沈书远紧跟其后,沈工臣走在最后面,他一路面无表情,让那些出现在夜市小偷小摸之人也不自觉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半分。 走了有半炷香时间,前面一阵喧嚣声传来。 沈玉灵踮脚看了看,认出挂着幡布上写着大大的‘斗宝’二字。 所谓斗宝,其实就是各自将各自的传家宝物拿出来,然后找在场的鉴宝大师鉴赏。 最后得出最名贵的那一个,胜出者可得百两金。 柳岁岁自然不是来斗宝的。 她是来捡漏的。 斗宝的场子周围都是卖各种金银首饰玉器的商贩。 她没来京城便听人说过,好东西其实都在这些小摊小贩中,若是运气好,缘分到了,就能得到一两样。 姑母过几日生辰,衣服虽然已经做好了,但就缺一个压襟玉佩。 她本想着这几日去玉器店看看,没想到今日却有此机会。 若是能得一枚,当真再好不过。 第34章 夜市2 沈玉灵对斗宝十分感兴趣,想拉着柳岁岁一起看。 柳岁岁心不在那儿,便指着一旁的摊贩:“我去给姑母挑一块压襟玉佩,你和表哥一起,我挑好过来找你。” “好吧,你别走太远,买好过来找我们。” 柳岁岁点头,带着春杳就朝一旁走去。 一旁的道上摆满了小摊子,每个摊子上都摆满了金银玉器,柳岁岁慢慢地走着,偶尔停下来用手拿起一块玉佩仔细地看着。 小贩见她穿着不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娘子。 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小娘子好眼光,这玉佩可是前朝旧物,你看这纹理这质地,上面雕的可是富贵牡丹,是极配您这样显贵的身份。” 一旁春杳却说:“别想忽悠我们,这玉佩一看就是新做的,算什么前朝旧物?” “哎呦你这小丫头不识好物,这玉佩若是现做的,我给你姓……” “呸呸呸,谁让你跟我姓?你想得美!”春杳气得拿眼瞪他。 对方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柳岁岁:“娘子可相中了,价钱好说。” 柳岁岁的确相中了这块玉佩。 小巧,精致,莹白通透。 特别是上面那枚牡丹,精雕细琢,经过仔细打磨过的,栩栩如生。 柳岁岁抬眸,看向小贩:“价钱太高我可不买。” 她杏眸如水,眼波婉转,说话时粉唇微启,再加上那张娇艳如花的小脸……顿时看得小贩不知东西南北。 他嘴一瓢:“娘子若是要,十两银子。” 一听才十两,柳岁岁立马让春杳掏钱,不懂玉器的春杳心不甘情不愿地掏了银子递过去:“姑娘,我总觉得被他坑了,不过一块玉佩怎地就要十两?” “你这丫头不知好歹。”小贩瞪她,“也就你娘子长得好看,若是换了别人,五十两也别想拿走。” 春杳冷笑:“我信你个鬼,你们这些人精,一个比一个能忽悠。” “哎呦……”见对方要冒火。 柳岁岁一把拉住春杳,拿了玉佩转身就走。 就恐慢了那人后悔。 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后便传到一道低沉熟悉的男声:“好本事!” 柳岁岁脚步一顿,转身去看。 沈工臣竟跟在她身后。 她眨了眨眼:“四爷何意?” 对方没说话,走到她跟前,视线扫过她手里拿着的玉佩,轻笑一声:“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玉佩轻松拿下。” 他说着抬眸看她,没什么情绪,“柳岁岁,你忽悠人的本事倒真不少!” 原本因得了一块好玉佩心情极好的柳岁岁,因他这一句话,一颗愉悦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开口,毫不客气回怼:“沈四爷还真是心里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我忽悠谁了?” “这玉佩可非俗物,你十两就买来了,不是忽悠是什么?”沈工臣冷眼睨着她。 “你这话真好笑,卖主愿意,买主愿意,何来忽悠之说?”柳岁岁气得不轻,“沈工臣,你是不是有病,天天没事找我茬?” 见她开始没大没小地连名带姓一起叫,沈工臣冷哼一声:“没大没小!” 柳岁岁懒得再理他。 见玉佩还在他手里,她伸手就要去拿,沈工臣突然将手抬高,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柳岁岁,我救了你两次,作为你的救命恩人,你是不是该送我点什么?”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竟主动张口要东西。 别说一旁春杳惊呆了,柳岁岁也傻眼了。 “我没钱……” “十两银子没有?” “……你要什么?” 沈工臣将手里玉佩还给她,径直迈步走在前头,低沉带着点愉悦嗓音传来:“我可得好好选选。” 柳岁岁收好玉佩,忙小跑着跟上去:“都说了没钱,你随便选一个得了。” “你就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我没钱……” “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一千两?你都花了?” “你怎么老提这事……” 两人一路斗嘴,最后停在了一小摊前。 摊主是个老头,摊子上的东西也灰扑扑的没什么看头。 但沈工臣却仿佛来了兴趣。 他负手而立,看了良久,最后伸手拿了一对佛牌。 老头原本浑浊的双眼立马有了光:“公子是有缘人,这对佛牌老朽卖了许久没人注意到它,您一来就看上了,您就是它的有缘之人。” 沈工臣抬眸看向对方:“佛牌乃寺庙之物,它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世间万物皆有它的归宿,公子既喜欢不如买下,只需一百两银即可!” 一百两银子? 柳岁岁吓得正要劝沈工臣再看看别的,可谁知对方竟偏头朝她看来。 “柳娘子,付钱吧。” “……要不再看看别的?” “不巧,我就喜欢这个。” 柳岁岁一脸肉疼。 她磨磨蹭蹭地接过春杳递过来的钱袋子,打开的时候依旧不死心。 她看向老摊主,陪着笑:“老伯,能便宜点吗?” 老头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小娘子面相非富即贵,区区百两纹银,怎地还舍不得?” “哪来的非富即贵?我穷得很……” “柳岁岁,”沈工臣冷笑着看她,“你的命难道不止一百两银子?” “我命金贵着呢。”柳岁岁轻轻瞪他一眼,忙将银票抽出来递给老摊主。 对方接过银票,随手又从摊子上拿了一枚白玉簪子递给她:“娘子也算有缘人,买一送一,你不吃亏。” “.......” 果然会做生意。 那簪子看着普通极了。 最多不超过十文钱。 但柳岁岁还是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从摊子前离开,柳岁岁再没了逛夜市的心情。 她看着沈工臣:“斗宝是不是快结束了?咱们回去吧!” 走在前面的沈工臣把玩着手里的佛牌,正要说话,感觉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接着马蹄声传来。 他转身看过去,只见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匹黑马,直直地朝他们方向疾跑而来。 柳岁岁也看到了。 她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旁春杳大喊:“娘子……” “救命!”柳岁岁的呼救声刚出口,细腰便被人一把圈住。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等一切平静下来,她才颤巍巍睁开眼…… 第35章 抠门 她被沈工臣圈在怀里站在屋顶上。 看了一眼下面,柳岁岁腿肚子一阵发软,她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了沈工臣的腰身,声音也哆哆嗦嗦:“四爷,我怕……” 沈工臣没理她。 他紧盯着那匹受惊的黑马,视线在人群里快速搜索,果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男人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见沈工臣正紧盯着他,对方反应极快,一缩身钻进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知道对方是冲他来的。 毕竟这些年,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死在他手上的人千万,不说其他,就京城这地儿,仇人已经遍地。 想要他命的人何其多。 他一般不会在意。 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啰啰奈何不了他。 只是今日,他们千不该万不该,选在这里动手。 夜市百姓众多,马匹受惊极容易踩伤人群。 想到这儿,他搂着柳岁岁从屋顶一跃而下,待落了地,他将其松开,将还没回过神来的柳岁岁交给春杳:“带你家姑娘去找二公子。” 春杳立马扶住摇摇欲坠的柳岁岁。 等她站稳抬头,沈工臣已经隐入人群,不知去向。 春杳吓得不轻,声音里带着哭腔:“娘子,咱们去找表少爷吧?这里太吓了,要不是四爷及时相救,你恐怕已经被那马踩成肉泥了。” 此刻的柳岁岁,脑子还是懵的。 她任由春杳扶着朝前走去。 而听到动静的沈书远也带着沈玉灵赶了过来。 看到小脸惨白、明显受了惊吓的柳岁岁,沈家兄妹俩吓得不轻。 沈玉灵一脸焦急:“岁岁,你没事吧?” 对上沈玉灵关切的眼神,柳岁岁这才慢慢回神。 她轻轻摇头,声音有些虚:“我没事。” “咱们赶紧回家吧。”沈书远害怕再出意外,“四叔呢?” 春杳连忙出声:“四爷让奴婢带姑娘来找您,他有急事离开了。” 沈书远一听,点头:“夜市突然出现受惊马匹,四叔作为锦衣卫,自然要彻查。” “那咱们快回去吧。”沈玉灵有些害怕,“四叔不在,我有点害怕。” “好。” 一行人去了鲜花店,取了兰花快速地离开了夜市。 走出夜市,在上马车的那一刹那,柳岁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里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却无沈工臣的影子。 他又救了她一次。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 回到国公府,已是深夜。 三人不敢让柳氏担心,便什么都没提。 柳氏见三人有些疲累,也没多问,便让各自回自己院子休息了。 青栀阁。 沐浴完,柳岁岁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春杳拿着帕子仔细地替她擦着湿发。 “今日可真是太惊险了,那马离姑娘不过几步之距,眼瞅着马蹄子就要碰上姑娘,四爷一下子就闪了过来,抱着姑娘就飞上了一旁的屋顶,奴婢看着真是惊心动魄,太刺激了。” 柳岁岁看着窗外的夜色,没说话。 春杳喋喋不休:“算起来,这已经是四爷第三次救姑娘了,四爷当真称得上是姑娘的救命恩人!” “唉!”柳岁岁突然叹了口气,“你说我要不要提前送他点东西当做救命谢礼?” 春杳:“谢礼自然是要送的,姑娘想要送什么了吗?” “可我今天刚花了一百两银子……” 一对佛牌一百两呜呜呜他怎么不去抢? 见她一脸肉疼的模样,春杳‘扑哧’一声:“那姑娘要不做点点心送去?” “……这谢礼会不会太轻了?” “礼轻情意重嘛。” “好,就这么定了!”柳岁岁一锤定音,“你明日一早就随我去后花园采花,我要亲手做桃花酥给他尝尝。” 春杳哭笑不得:“就一道桃花酥?这谢礼会不会太轻了?” 柳岁岁双手一摊:“可我没银子。” 她打着哈欠,起身离开软榻,一头扎进柔软的被窝里。 阖上双眼前,她轻轻嘟囔:“日后再也不出门了,出门一次被救一次,这救命之恩我哪里还得完?” …… 次日一早,柳岁岁就醒了。 她惦记着给沈工臣做桃花酥。 不等春杳叫,她便起来了。 听到动静,春杳进来,见她已经穿好了衣衫,便笑道:“姑娘为了给四爷做谢礼还真是积极。” 柳岁岁用牙刷沾了点她自制的青盐果香膏,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糊不清:“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卯时一刻,外面天儿刚亮。”春杳替她打湿帕子,待她漱完口递过去。 柳岁岁擦净脸和手,转身坐在梳妆台前:“简单弄一下,咱们快去快回,别让人发现。” 春杳不知道她这么着急干嘛,但还是给她简单挽了发髻,剩下的头发用红绸带绑住,轻轻地垂在身后。 三月底的早晨还有些凉。 春杳给她添了件披风,柳岁岁拎着篮子,主仆二人快速出了青栀阁。 正是三月底,国公府的后花园繁花锦簇。 柳岁岁打算做桃花酥,她直奔桃花。 找了半天,特意挑了一株粗壮又开得繁盛的桃树正要动手采摘,从树上突然砸下来一片树叶,正中她眉心。 力道虽然不重,但吓得她尖叫一声:“谁?” 树枝轻晃,她抬头去看。 一片桃花之间,沈工臣一身练功服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手里正漫不经心地把玩这一朵桃花。 见她仰脸看过来,他手指一动。 那朵桃花稳稳当当地落在她发髻上,为她不施粉黛的妆容平添了几分娇艳。 看清是他,柳岁岁蹙眉:“你鬼鬼祟祟地在树上干什么?” 沈工臣被她的话气乐了。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她面前。 抬眸看她,清冷的眼神睨着她:“这是我地盘,谁让你闯进来的?” 被他这么一怼,柳岁岁才想起这里是国公府。 是他沈工臣的地盘。 于是一下子就没了气势。 见她不说话,沈工臣看了一眼她手里挎着的篮子,顿时明白了几分:“大清早采花?” “不行吗?” “采花作甚?” “你管我?”柳岁岁转身要走,却听见他慢悠悠地问:“柳岁岁,你大清早起来,偷偷摸摸地躲在这儿采桃花不会是要给我做点心吧?” 正走着的柳岁岁一个踉跄,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大概是她的模样愉悦了他,沈工臣低笑出声。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抱臂而立,笑得不怀好意:“还真被我猜中了!” “……” “柳岁岁,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抠门的。”沈工臣不屑冷笑,“我豁出老命救你,谢礼就是一盘点心?” 第36章 小财迷 什么豁出老命? 说得这么夸张! 柳岁岁无语地抬头:“那你想要什么?” 见沈工臣张嘴要说,吓得她忙添了一句:“我可没银子了,昨天刚给你花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啊,想想就觉得肉疼。 什么佛牌值一百两? 见她那副小气守财奴样,沈工臣冷哼一声:“你好歹也是官家女子,怎地养成这一身小家子气?” 柳岁岁脸色一僵。 她轻垂眼眸,眼睫微微轻颤,一句话没说。 风骨谁没有呢? 十一岁之前,她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娇惯着长大的小娘子,那时她不食人间烟火,眼中只有吃喝享乐,视银钱为俗物。 父亲的突然离世,母亲的骤然改嫁,让她一夜成长。 柳家人将她从大房的院子里赶出来,住进了偏僻阴冷的小院。 那一年,她高热不退,春杳跪在老太太的院门前一天一夜,却没能求得她一个恩典,最后一个扫地的婆子出来,丢给春杳十个铜板:“老太太说了,人各有命,四娘子命不好也只能怪她自己。” 最后还是春杳拿了她仅剩不多的几样首饰,从小门偷溜出去,请了一个赤脚大夫来,才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 从那之后,柳岁岁这才真正意识到钱财的重要性。 有钱在,有命在, 她也变得愈发惜财、爱财! 昨晚能掏出一百两给沈工臣买佛牌已经超出她承受范围。 但凡换个人,她都拒绝了。 可他到底救了她的命。 见她垂着头默不作声,沈工臣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一贯清冷的嗓音缓了几分:“你可会做菜?” 不懂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但柳岁岁还是老实回答:“会一点。” 守孝这三年,都是她和春杳动手做的饭,不然早就饿死了。 “今晚我邀请了好友来府一聚,他之前在苏城待过,最近一直念起苏菜,你若会做,能否帮我做几样下酒菜?” 柳岁岁有些犹豫。 不是她不想,而是后日便是姑母生辰。 给她做的春衫还没弄好,压襟也没做,她担心来不及。 见她不吭声,沈工臣便添了一句:“一百两!” 柳岁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一顿饭一百两,干不干?” 小财迷.柳岁岁:“……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二百两!” “干!”柳岁岁毫不犹豫,两眼冒光,“我什么时候过去?” “随你,晚饭时间把饭菜备好即可。”沈工臣问她,“你会做什么?” “什么都会一些。” 这不是大话,而是事实。 春杳的娘是个厨娘,做得一手好苏菜。 她娘死了之后,春杳就被卖进柳家。 春杳的厨艺比她娘更胜一筹。 后来这三年,她跟着春杳学,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沈工臣颔首:“好,我让七星准备好食材等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柳岁岁的好心情一秒回弹,她手脚麻利地采了些桃花,和春杳一起往回走。 出了后园,穿过一条廊子,迎面撞上沈玉柔。 她身边跟着丫鬟,丫鬟手里捧着刚折下来的宝珠茉莉,本是兴高采烈,可在看到柳岁岁那一刻,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她将脸扭到一旁,说了一句:“大早上的真晦气。” 柳岁岁只装作没听见。 经过对方身边时,她如平常一样开口打招呼:“三娘子。” “别和我说话。”沈玉柔半分情面也不想给她,“看见你就烦。” 说话的同时注意到她手里拎着的篮子。 篮子里装满了鲜艳的桃花瓣。 她觉得十分碍眼,一把将柳岁岁手里的篮子抢了过来,顺手将篮子里的桃花瓣全撒了。 柳岁岁急声:“你做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采我家的桃花?我允许你采了吗?”沈玉柔将手里的空篮子丢到一旁,拿着帕子擦着手心,生怕那篮子脏了自己的手。 她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柳岁岁,满眼不屑:“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不老老实实地在自己院子待着,大清早跑出来采什么桃花?我家的桃花是你这种乡巴佬能摘的吗?” 一旁春杳见她如此羞辱人,气不过还了嘴:“三娘子太过分了,那桃花开着不就是让人摘的……” 话未说完,就被沈玉柔厉声打断:“你算个什么东西?敢顶撞我?碧芹,给我掌嘴!” “是!”被唤作碧芹的丫鬟朝春杳走过去。 柳岁岁一把将春杳护在身后。 她看着沈玉柔:“三娘子既不让我摘桃花,我日后不摘便是了,何苦这样为难人?” “你的丫鬟不知尊卑,以下犯上,今日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都不知道这府上的主人是谁?” 碧芹伸手去拽春杳。 柳岁岁挡在前面,气得沈玉柔对一旁的几个小丫鬟喊道:“你们都是死的吗?把她给我拉开,使劲给我掌那个小贱人的嘴。” 几个小丫鬟一哄而上。 柳岁岁想挡,被两个小丫鬟使劲摁住。 紧接着,掌掴春杳的巴掌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清脆有力。 落在柳岁岁的耳朵里,让她红了眼眶。 春杳虽是她丫鬟,可过去三年,主仆二人相依为命,感情早已超出寻常主仆。 听着一下接着一下的巴掌声,柳岁岁心如刀绞。 她看向沈玉柔,歇斯底里:“三娘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恨我?” “我恨你?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恨你?”沈玉柔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柳岁岁,你就不该来我家,我国公府岂是你这种乡巴佬说进就进的!我要是你,早就滚了,还赖在这儿吃喝,也不嫌丢人!” 柳岁岁再理智,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 春杳被掌掴,她再三被沈玉柔针对,上次她更是害得她差点失去清白。 明知道不该和沈玉柔对着来。 明知道该低声下气地求饶,她才会放过她。 可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她盯着沈玉柔,眼眶通红:“三娘子这话真好笑,国公府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滚?这偌大的国公府是你说了算吗?” “你这个贱人!”沈玉柔被挑起怒火。 她抬手,一巴掌扇在柳岁岁的脸上:“一个乡下来的狐媚货也敢在我面前放屁,我今日就打死你,我看谁敢把我怎么样!” 她说完作势又要动手。 这时,一道急声传来:“三妹,你在做什么?” 第37章 动了心思 沈玉柔忙收回手来。 她看着突然出现的沈书熙,愣了愣,接着开心地迎上去:“二哥,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是要去陪母亲吃早饭么?” 沈书熙没理她。 他急匆匆地走到被两个丫鬟使劲摁着的柳岁岁面前,十分生气:“还不松手?是要我把你们都带去四叔院里挨罚吗?” 一听要被送去四爷院里,吓得两个小丫鬟立马松了手。 就连一旁掌掴春杳的碧芹也停了下来。 她退到沈玉柔身边,一言不发。 被松开的柳岁岁立马跑到春杳身边,见她脸被打得通红,隐约有血丝渗出,心里更痛,忍不住抽泣起来。 沈书熙走到她跟前,见她伤心落泪,连忙出声:“表妹莫要难过,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为这丫头诊治。” 刚说完,沈玉柔气急败坏冲过来:“三哥,她才不是你表妹,她是二房的人,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闭嘴!” 沈书熙被她气得不轻:“母亲说你去了半天没回,让我过来看看,原以为你在偷玩,谁料竟是在作孽。” 被当着柳岁岁的面斥责。 沈玉柔一脸不服:“谁作孽了?是这个贱婢先不敬我在先……” ‘扑通’一声。 春杳一下子跪在了沈书熙面前。 她脸颊红肿,说话也不利索:“三公子明鉴,奴婢与姑娘从后园摘了些桃花打算做些桃花酥给各院送去尝尝,回来的路上遇到三娘子,三娘子二话不说抢了姑娘手里的篮子,将摘了大半个时辰的桃花全洒了。” 她说着用手指着洒在廊子下面的粉色花瓣。 沈书熙看了一眼洒了满地的桃花瓣,脸色愈发不好。 春杳继续说:“三娘子羞辱姑娘,说她不配摘桃花,骂我家姑娘是乡巴佬……奴婢气不过才回了两句。” “你这贱婢……” “够了!” 沈书熙气得不轻,他看着沈玉柔,痛心疾首,“三妹,你说话口无遮拦,平日里在我们面前也就算了,柳家表妹是二婶的亲侄女,你如此羞辱她,心里可有二婶这个长辈?” 沈玉柔不说话。 但依旧一脸不服气。 见她不知悔改,沈书熙愈发生气。 “你真是越来越过分!等一会儿到了母亲那儿,我必定要将此事告诉母亲,看她怎么罚你?” “你凭什么要护着她?”见自家哥哥护着一个外人。 沈玉柔生气极了:“三哥莫不是见她长得好看对她动了心思,我可告诉你,像她这种狐媚妖精,勾搭过的男人数都数不过来……” “沈玉柔!”一声怒喝,沈书熙气急败坏,“你闭嘴!” 他从未如此大声吼过她,更没如此生气地直呼她的全名。 他一直很温柔地叫她三妹或者妹妹。 沈玉柔愣在那里,眼泪在眼眶打转。 一旁碧芹小声劝她:“姑娘,咱们先去夫人那儿……” “滚!”她大喊一声,转身抹着泪跑了。 碧芹忙领着其她几个小丫鬟追上去。 一瞬间,原本吵闹的廊子,只剩下沈书熙、柳岁岁主仆。 沈书熙看着依旧跪在面前的春杳,开口:“你起来吧,一会儿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春杳起身:“多谢三公子。” 她说着退到柳岁岁身旁。 沈书熙看着沉默不语的柳岁岁,放柔了嗓音:“今日之事,我替三妹给表妹赔个不是,三妹性子骄纵,我一会儿回去定要告诉母亲,让她重罚。” 重罚是不可能的。 大房若是会重罚沈玉柔,经过上次汪全那事就已经重罚了。 沈玉柔也不敢在这么短时间里再对她肆意羞辱。 大夫人苗氏一向护犊子。 或许在她眼里,她柳岁岁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个孤女,根本不值一提。 但对沈书熙,柳岁岁还是心存感激。 毕竟刚才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沈玉柔也不会如此就放过她们,定会再闹腾一番。 她朝他道谢:“今日多亏了三公子相救,岁岁感激在心。” 她一身碧水长裙,纤细柔弱地站在他面前,那一双依旧泛红的水眸正看着他,满含感激。 沈书熙心头一阵激荡。 他忙压下心头的悸动:“此事因三妹而起,我相救也是应该,表妹勿需客气。” 柳岁岁见时间不早,便说:“那我回去了,三公子请便。” 说着朝他轻轻一福身。 沈书熙忙回礼:“表妹慢走。” 柳岁岁转身,扶着脸已经肿得厉害的春杳快速离去。 沈书熙一直没动。 他目送柳岁岁离开之后,视线落在廊子下洒了一地的粉色桃花瓣上,出声交待身边小厮:“先去请大夫,然后去后园摘些新鲜桃花瓣送去青栀阁。” 小厮领命而去。 待小厮离开,沈书熙快步离开廊子,一路穿过几道园子,进了大房的锦春堂。 正屋里,沈玉柔扑在大夫人苗氏怀里,哭得很伤心:“哥哥已经被那狐媚子迷惑得晕头转向,他竟然不顾我是他亲妹妹,当面吼我也就算了,还护着柳岁岁那个小贱人。” 苗氏沉着脸,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碧芹:“柔姐儿说的可都是真的?” 碧芹:“回夫人,公子的确是护着柳四娘子,当面斥责了三娘子。” “母亲,我说得可不假,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哥哥一见柳岁岁就拔不动腿……” “你给我闭嘴!”苗氏厉声一喝,她一把将沈玉柔推开,吩咐一旁的贴身丫鬟碧霄:“去请公子来。” 沈书熙早就和袁祭酒家嫡女订下娃娃亲。 此事在京城贵人圈子里也不是秘密,大家早就知道的事。 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现在就等沈书熙秋闱高中,到时候两家交换庚帖,把亲事一定,她大房的地位在国公府会更加牢固一分。 到时候说不定掌家权会一直落在她手里。 这些年,她管理后院,暗中收了多少好处,也只有她心里清楚。 若是突然让她交出这么一块大肥肉,她怎舍得? 所以,和袁家的亲事不容有丝毫差池。 苗氏也绝不允许有人说三道四。 这话若传到袁家,那袁家嫡女性子烈,若是闹起来,后果可想而知。 碧霄领命正要出门,门帘掀开,沈书熙大步走进来。 他冷着脸,看着坐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沈玉灵,气得不轻:“母亲休要听三妹胡说,她说我护着柳家表妹,可她怎么不提她羞辱人家掌掴人家丫鬟的事?” 第38章 要饭的地儿 正要朝他发作的苗氏一听,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她看向沈玉柔,还没开口,对方就抢先出了声:“母亲,您可不知道那丫鬟有多厉害,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她便敢开口怼我,她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丫头,却对女儿无半分尊重,我掌掴她也是替她主子教教她规矩!” 见她胡说八道。 沈书熙气急了。 “沈玉柔,你简直胡说八道,明明是你羞辱柳家表妹在先,你骂人家乡巴佬,还把人家好不容易摘来的桃花瓣给洒了,那丫鬟不过是替自家主子维护几句,你便让碧芹把人家的脸都打肿了,若非我及时赶到,那丫鬟今日恐怕要死在你手里!” “你胡说,我没有!” “你……” “够了!”苗氏突然出声。 她沉着脸,语气还算缓和:“熙哥儿,不管怎么说,柔姐儿是你嫡亲的妹妹,在外面,不论何事,你都得站在她这一边,这样才会显得咱大房的人心在一起。” 沈书熙听愣了。 “母亲的意思,即便是柔姐儿做错了,我还要助纣为虐?” 苗氏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她也不过就是看不惯柳家那孩子,多说了她几句而已。” “母亲……” “好了,今日这事我也不想计较。”她语气一转,“只是熙哥儿,你心里应该清楚,还有几月你就要下场秋闱,你现在应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读书上,而不是关心什么柳家表妹。” 沈书熙皱着眉头没说话。 苗氏已经他听了进去,不自觉缓和了语气。 “等九月你高中,和袁家定完亲,你若是真喜欢柳家那孩子,你可以收去后院,做个通房我也是没意见的。” “母亲你在说什么?通房?她好歹也是官家嫡出姑娘,即便是父亲去世,您也不能如此羞辱她!” “我羞辱她什么?”苗氏冷笑一声,“你以为她有多清白?我听说上次在靖远侯府,汪全对她亲了抱了,像她那样的小娘子,日后还会有人敢要?能给你做通房,也是抬举她!” 沈书熙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突然之间仿佛不认识她了。 记忆中的母亲,该是温柔而善良的。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如此刻薄高高在上,说话竟如此恶毒? 沈书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之间对自己的母亲和三妹,失望透顶。 见他不说话,苗氏朝他摆摆手:“你回去好好温习功课,其他的暂时不要想。” 最后又添了一句:“熙哥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好!” 沈书熙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见他连行礼都忘了,沈玉柔忍不住出声:“母亲你看哥哥,一提起柳岁岁,他连你都不放在眼里。” “你给我闭嘴!”苗氏瞪她一眼,“我之前给你说的话,你转眼就忘了?柳岁岁不过是寄住在咱家的一个外人,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个什么身份,你这样对她,就是在自降身份!” “可是娘,我就是看不惯她!” “你堂堂国公府嫡三姑娘,却看不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孤女,说出去,你也不嫌丢人!” 沈玉柔嘟着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张脸,就跟那勾栏女一样,看人都透着一股子媚劲儿……” “闭嘴!” 即便是再宠她,听到她说这些不入流的话,苗氏也是满脸震惊:“这些粗俗不堪的话岂是你一个闺阁小娘子能说得出口的?” 见苗氏真的生了气。 沈玉柔忙一把搂住她胳膊,撒娇求饶:“女儿只是一时气急,日后再也不敢了。” 苗氏气得不轻。 她喘着粗气,一把将她推开,懒得再和她说话。 只吩咐一旁碧芹:“带姑娘回去,好好让她多读几本经书静静心。” “是!” 沈玉柔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那女儿晚上再过来。” 她转身走出去,恰好碰到来给苗氏请安的沈玉容。 因为心里有气,沈玉柔也没搭理自家二姐,气呼呼地走了。 沈玉容进来,先给苗氏请了安,见她好似被气得不轻的样子,便自觉地站到她身后,一边替她轻揉着额角一边柔声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又被三妹气着了?” 她力度不轻不重,摁得苗氏很舒服。 她轻叹一声,没说话。 沈玉容接着道:“我俩虽说是同一时间从您肚子里出来的,但她到底是晚了几分钟,她还是个小孩心性。” “你与她一起出生,可你比起她来却懂事许多,你凡事替我考虑为我分忧,她却整日惹是生非,唉……”苗氏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刚被你妹妹气得差点忘了一件事。” “何事?” “昨日接到你姨母来信,说你表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想来京城碰碰运气。”苗氏轻叹一声,“你知道的,我和你姨母一母同胞,感情自幼就好,后来她嫁去陇西那偏僻之地,而我却嫁给了你父亲。” 沈玉容安静的听着没出声。 “秋月那姑娘比你大一岁,却还未订亲事,她眼光一直都高,陇西那地儿能有什么好儿郎?你姨母便想让她来投靠我,让我给她寻摸一桩好亲事。” 沈玉容知道母亲和姨母的感情。 当下便道:“这是好事,咱家姐姐妹不多,若是表姐能来,我也多个姐姐,日后在一起也热闹。” “二房能养个侄女,我为什么就不能养个外甥女?” 吃喝穿用都是出自公中。 二房养了,大房自然也能养。 她又问沈玉容:“你说给她安排在哪个院子合适?” 沈玉容想了想:“樱花阁旁边的秋荷苑还空着,不如就让表姐住那里,正好和表姐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秋。” “还是你想得周到。” 苗氏心情顿时好起来,“那我这就让人把秋荷苑收拾出来,然后再添些物件进去。” 沈玉容又在苗氏那里陪了她一会儿,这才离开去了沈玉柔住的琉璃轩。 正在屋子里把玩着首饰的沈玉柔,见她来了,将脸扭到一旁也不说话。 “谁惹你了?”沈玉容在她面前坐下来。 “哼!”沈玉柔低着头,“母亲没告诉你吗?” “母亲只跟我说,秋月表姐过几日要过来,其他都没提。” “秋月表姐?她不是在陇西吗?怎么会来京城?”见沈玉容不说话,沈玉柔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不会是来京城嫁人的吧?” 沈玉容笑了笑。 沈玉柔一脸不高兴:“怎么今日来一个明日来一个?当咱国公府是什么要饭的地儿吗?” 第39章 长得好看的 “你休要胡说。”沈玉容看她一眼,“秋月表姐到底和别人不同,母亲与姨母是亲姐妹,母亲也极疼爱表姐,她这次过来,母亲是极高兴的。” 沈玉柔却道:“是不是秋月表姐来了,母亲就不疼爱你我了?” “怎么会?母亲即便是不疼我,也是极疼你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母亲可都是一直护着你。” “那是自然,”沈玉柔有些小得意,“我毕竟是咱大房最小的一个,父母都疼爱小的,母亲更疼我些也是正常。” 沈玉容喝着丫鬟送上来的茶水,笑了笑没说话。 …… 柳岁岁带着春杳回了青栀阁。 此刻,春杳坐在椅子上,柳岁岁看着她肿得老高的脸颊,心疼得眼泪直掉:“是我没用,护不住你。” “姑娘哪里话?当年若非姑娘留下奴婢,奴婢这会儿恐怕早已被人牙子不知道卖去何地?不过是挨了几巴掌,奴婢皮糙肉厚,不碍事。” 柳岁岁擦掉眼泪,起身拿了药膏来。 药膏还是沈工臣让人送来的那支。 因为太好用,柳岁岁每次都不舍得多用,现在还剩半支。 她将药膏给她抹上,沈书熙身边的小厮来了,带来了一名大夫。 大夫又给春杳开了药。 大夫和小厮前脚离开,后脚柳氏就来了,沈玉灵也一起来了。 一见春杳的脸肿得像馒头,沈玉灵气得直跳脚:“好她个沈玉柔,简直欺人太甚,她是不是觉得我们二房好欺负?上次的事还没完,这次又来,她是狗吗?见了人就咬!” 柳氏脸色很不好看。 她拉着柳岁岁的手:“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没事。”柳岁岁一脸抱歉,“也怪我,偏要一大早去摘桃花,若非如此,也不能和她碰上。” “这事如何能怪你?岁岁啊,你要知道柔姐儿那种人,不管你摘不摘桃花,她见了你总是有理由挑事。”柳氏气得头疼,用手抚额,“若非大嫂娇惯她,如何会养成如此让人讨厌的性子来?” “母亲您不是和我说,惯子如杀子,大伯母如此纵着三姐,总有一日会出大事。”沈玉灵十分生气。 柳岁岁点头:“表妹说得对,我日后离她远点便是,姑母也不要生气了。” “这口气总是要出的,不然还以为咱二房多怕她们似的。”柳氏接着话头一转,对柳岁岁道:“下个月初六是成王妃的生辰,她亦是苏城人,与我一样嫁来京城多年,我俩多年闺友,也是与你父亲是旧识,听闻你来了京城,便想见见你。” 提起柳岁岁的父亲,柳氏多少有些难过:“我还记得当初少年时,敏敏经常来府上找我,她喜欢带我出去玩,每次你父亲都会跟着,三人一起,将苏城每个角落都逛了一遍,那时年少的时光真是快乐。” 成王妃叫薛敏,和柳氏同岁,比柳岁岁的父亲柳昭墉大两岁。 少年时的感情最真挚。 “三年前,她听闻你父亲被山匪所杀,也是难过了许久。”柳氏重重叹了口气,“每年她的生辰都是极隆重的,成王待她极好,邀请的都是京中各世家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明年就及笄了,亲事也该提上日程,此次生辰宴,若有合适的郎君,姑母也会给你留意着。” 柳岁岁没想到她会提这个。 更没想到姑母会把她的亲事看得这般重。 心里一时有些慌,也有些害羞。 她脸颊绯红,微微垂首,声音也轻轻的:“一切都由姑母做主。” 一旁沈玉灵急了:“母亲,岁岁就比我大半岁,她的亲事都提上日程,那我的呢?你什么时候给我挑郎君?” “你也不嫌害臊。”柳氏笑着嗔她一眼,“你看谁家的姑娘主动求亲事的?” “那我不管,我也要郎君,我还要长得好看的,不好看不要。” ‘扑哧……’一屋子人都乐了。 被众人取笑的沈玉灵一把抱住笑得最欢的柳岁岁,一边用手挠她痒痒一边逼问:“好啊,你还笑话我,那你说说你自己,你喜欢什么样的?” 柳岁岁最是怕痒,浑身都是痒痒肉。 她躲不掉,只好求饶:“你喜欢好看的,我喜欢有钱的。” “哎呦我的天你更俗气,还不如我长得好看的。”沈玉灵笑得最大声,“有钱的还不如有权势的,你看我四叔,他是我们家最有权势的,不仅家里人怕他,外面人也怕他。” 突然提起沈工臣,柳岁岁想起一事来。 她对柳氏道:“今早碰到四爷,他问我可会苏菜?” “他怎么会问这个?”柳氏有些莫名。 “他今晚好像要款待贵客,对方喜苏菜。” 柳氏皱了眉头,有些不高兴:“他拿你当什么了?你可是我亲侄女,在他眼里莫不是个厨娘不成?” “四爷并非此意,他亦是诚心问我。”柳岁岁仔细地斟酌着言语,“而且四爷三番两次救我,对我有恩,不过是几道家乡菜,若是能得贵客喜欢,也算是帮到了四爷。” 柳氏听闻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不说汪全那次,就说相国寺那一次,若非四弟,我们都不知道去哪儿救你。” “行吧,你做完菜立马就回来,能被四弟邀请来府上的贵客身份不凡,千万不要招惹。” “侄女知道。” …… 下午,柳岁岁刚给姑母春衫做完压襟,七星就来了。 他态度倒是极好:“柳娘子这会儿可有空了?四爷吩咐备的食材已经备齐了。” 柳岁岁立马起身,整了整衣裙:“我现在就过去。” “那您请。” 七星在前面引路,柳岁岁走在后面。 大房二房和三房的院子都位于国公府的南方,只有四房慎安堂和国公爷老夫人住的惠春堂在北面。 慎安堂偏北,水榭环绕,很安静。 柳岁岁这是第一次来慎安堂。 进了院子,她看着四四方方的庭院,只有假山凉亭,只有几株冬青和柏松树立在那儿,连朵花也瞧不见,无一丝鲜亮的颜色。 便在心里忍不住腹诽:“连住的地方都随主人!” 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 七星一路将柳岁岁领去了厨房。 厨房里整洁明亮,七星指着已经清洗好的食材:“柳娘子看看还缺什么?小的立马去准备。” 第40章 二皇子 柳岁岁看着整齐摆放在厨台上的食材。 有鸡有鱼有虾……各种蔬菜十分新鲜。 她脑子里立马闪过几道菜,又见一旁放着干桂花,更是满意。 她系上围裙,一边挽着衣袖一边道:“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打打下手。” 七星立马从外面带进来一个大娘:“这是我们院的刘大娘,平日里主子的饭食都是她准备,手艺不错,可以给您打打下手。” 刘大娘朝柳岁岁行礼:“见过柳娘子。” 柳岁岁见对方大大方方一副利索模样,顿时生出好感:“那就多谢刘大娘了。” “柳娘子客气。”对方挽起袖子,“奴婢要从什么做起?” “我需要一个瓦罐,先将鸡汤煨上。” “瓦罐都在这儿……” 两人都是利索人。 七星无事可做,便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柳岁岁和刘大娘忙碌。 越看,他越觉得新奇。 在他眼里,像柳岁岁这种身份的小娘子,都是五指不沾阳春水,出门都是仆从一大堆,前呼后拥着,想吃什么,厨子做得好好的送到桌上;想喝什么,婢女泡好送到手里,她们身份贵重又高高在上,哪里会进厨房? 即便是学过,那也是请大厨来教上一两样菜,等出嫁了,偶尔做上一道菜,还不完全都是自己做,一般都是要出锅的时候,她们才动动手盛进盘子里给自己相公或公婆端过去,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 但此刻,看着系着围裙将发髻高挽,挽着袖子正在切菜的柳岁岁,七星十分肯定,柳娘子没说大话,光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会做菜。 又觉得会做菜的小娘子全身都在发光。 七星忍不住看呆了。 刘大娘一回头,见七星两眼冒光似的盯着柳岁岁一直看,忍不住打趣道:“柳娘子可不是吃的,七星,你还不赶紧把自己口水收一收。” 七星‘嘿嘿’地乐:“小的就觉得柳娘子人长得好看不说,还做得一手好厨艺,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郎君。” “那自然是和柳娘子相配的郎君。”刘大娘随手丢给他一截青瓜。 七星接过‘咔嚓咔嚓’地啃着,又问柳岁岁:“娘子,你可想好做什么了吗?” 他说着凑到柳岁岁跟前,小声道:“今晚的贵客您可知是谁?” 正在处理银鱼的柳岁岁头也不抬:“谁呀?” “二皇子。” 柳岁岁手上动作一顿:“啊?” 皇子呀,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吃外面人做的饭吗? 再说了,只要涉及皇子的事就过分复杂……万一饭是她做的,毒是别人下的,那到最后出事,岂不是要掉她的脑袋? 见柳岁岁的小脸都白了几分。 刘大娘好笑地瞪了七星一眼,随后安慰柳岁岁:“别听他瞎说,二皇子人很随和,饭菜若是做得不合他胃口,他也不会怪罪,有时候吃得高兴还有赏钱。” 刘大娘以为柳岁岁是怕做得不好惹恼二皇子。 但殊不知,她想岔了。 只是没法和别人说这些,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继续做菜。 七星又看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去了西渊阁。 这里是用来待客的阁楼,四爷今晚就要在这里款待二皇子。 里面每天打扫得极干净,他又简单的打扫了一遍,天色擦黑的时候,北斗过来了。 他在里面检查了一遍,随后问:“饭菜准备得如何?四爷和二皇子在书房,一会儿就过来。” 七星忙道:“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离西渊阁不远,走上没一会儿就到了。 七星到的时候,柳岁岁正摘下身上的围裙。 见七星过来了,便问:“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菜。” 七星‘哇’地一声,看着一旁桌子上整齐摆放着的七样菜,仅有两样他是见过的,一道松鼠桂鱼,一道桂花糖藕,这两样极好认,其余五道,他看了半天只觉得肉是肉,但不知叫什么名字。 柳岁岁给她介绍:“这是银鱼滑蛋,响油鳝丝,柳氏草扎肉,黄金虾仁,松花桂鱼,桂花糖藕,卤水豆丝,还有一道鹿茸鸡汤在瓦罐里温着。” “太棒了,看着就香,柳娘子,你真好厨艺。”七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柳岁岁忙道:“先别忙着夸,你家主子说好吃才行。” 这时,有仆从急匆匆走过来:“四爷和二皇子已经过去西渊阁。” 柳岁岁忙将那罐鸡汤端出来,盛在两个汤盅里,放在托盘里交给了七星。 七星端着鸡汤,又吩咐一旁站着的几个下人:“都仔细着点,走路稳当点,莫要泼了洒了。” 他临走前对柳岁岁道:“娘子先莫急着走,二皇子好赏钱,我瞅着今日这菜色极好,说不定能有大赏。” 柳岁岁本想立刻就走的。 毕竟伺候皇子并不是什么好活。 但七星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敢推脱,待八样菜都端出去,刘大娘便引着柳岁岁进了一旁休息的屋子。 里面摆放着桌椅,整洁干净。 许久没这么忙过了,特别是两条胳膊,刚才切菜掌勺炒菜一直未停,此刻闲下来,便觉得酸疼。 刘大娘给她泡了壶茶:“娘子先歇会,喝会茶,我去把厨房整理一下。” 说着就出去了。 柳岁岁也渴了,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连喝了两杯,这才解了渴。 最后又倒了一杯捧在手心慢悠悠地喝着,心里忍不住想着,今日这道松鼠桂鱼做得极好,姑母也是极喜欢这道菜的。 后日姑母生辰,她要亲自做这道菜为她庆生。 正想着呢,七星高高兴兴地进来了。 “柳娘子,快跟小的走吧,二皇子吃得高兴,非要赏您。” 柳岁岁一听,忙站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裙,随后又问七星:“我脸上没脏东西吧?” 七星笑:“娘子花容月貌,好看着呢。” “……” 谁问她好不好看? 刚做饭时,她担心蹭上油烟,污了贵人的眼。 跟着七星走出去,出了厨房的院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到了西渊阁。 晚饭就摆在正厅,里面烛火橙黄,带出一片温暖之色。 七星领着柳岁岁走进去。 柳岁岁低着头,不敢乱看。 走了没几步,七星就停了下来:“柳娘子到了。” 坐在沈工臣身边的秦世炎,在他们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七星身后的柳岁岁。 他原以为做菜的会是一名老厨娘,却万没想到却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 见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开口道:“抬起头来。” 柳岁岁一眼抬头朝他看过去。 这是柳岁岁第一次见皇子。 通身的贵气自不必多说,便说那与生俱来的气势便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再加上对方长得极其俊美,只是皮肤偏白,带着一股子特有说不出的阴柔。 她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看她。 眼前的小厨娘一身水绿罗裙,挽着最简单的单螺髻,身无装饰,一身朴素。 偏偏一张小脸娇艳如春日娇花……看着娇弱,却又敢睁着一双无辜杏眼如此胆大包天地盯着他打量。 他正要开口,一旁沈工臣先他一步出了声。 嗓音微臣,似有不悦:“柳四娘子,你的规矩都哪儿去了?这是二皇子,还不行礼问安?” 第41章 金元宝 柳岁岁对上沈工臣偏冷黑眸,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忙朝二皇子福身行礼:“民女见过二殿下。” 秦世炎瞥了沈工臣一眼:“你那么凶作甚?小姑娘才多大,你别把人家给吓着了。” 沈工臣没说话。 他拿起酒壶给秦世炎倒酒,秦世炎看着柳岁岁,担心吓着这小姑娘,尽量放缓了声音:“听闻你是苏城人?” “回殿下,民女出生在苏城,长在苏城,二月才到京城。” “怪不得。”秦世炎看着她轻扯唇角,“我从小也在苏城待过几年,印象最深的便是这松鼠桂鱼和桂花糖藕,后来回了京城,这城里虽说也有姑苏菜馆,但到底是味道差点,可刚刚尝了你做的这几道菜,记忆中的味道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就是这个味,你做得极好,我要赏你,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除了金银还能有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工臣,沈工臣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半晌……随即偏开视线。 除了钱财,她就不能想点别的? 柳岁岁却想:除了钱财,她要别的做什么? 假清高有什么用? 手头有钱才是王道。 见柳岁岁看沈工臣,秦世炎不太高兴:“你看他作甚?我问你想要什么?” 担心惹了他生气,到手的赏识飞走了。 柳岁岁先婉转了一番:“殿下喜欢这些菜,是臣女的荣幸,赏赐就……不用了吧?” 眼前的小姑娘就差将心思写在脸上。 二皇子秦世炎平日接触的个个都是人精,城府深沉喜乐不形于色,突然有一个这么心眼单纯的姑娘,他突然起了玩心。 于是轻挑眉头:“确定不要?那算了,我要不就赏给别人……” “殿下。”柳岁岁吓得急忙改口,“您若执意要赏,民女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不知您赏什么?” 秦世炎憋着笑:“我今日出门得急,就带了一锭金元宝,要不就将它赏了你?” 他说着从身上掏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元宝来,虽然是小锭元宝,但却又如一座金山照耀着柳岁岁的双眼。 她如水的眸子瞬间就被点亮了。 白嫩的双手一伸,声音又脆又甜:“多谢殿下赏赐!” 秦世炎乐了,他将金元宝递到她手心,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名岁岁,今年十四。”柳岁岁双手捧着金元宝,如水的眸子眨了眨,“殿下,您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我还有一道最拿手的菜今日没做。” “今日为何不做?” “这不能怪民女,食材是四爷准备的,他准备了什么,我就做了什么。”柳岁岁立马将锅甩给了沈工臣。 正在喝酒的沈工臣,闻言抬眸看过来。 对上她狡黠的眸子,他冷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秦世炎却起了好奇心:“那你先说说,你最拿手那道菜叫什么?” “蟹粉豆腐。” 二皇子有些失望:“我昨日才吃过这道菜,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难不成你做得更好吃些?” “民女敢保证殿下您若是尝了必定赞不绝口。” “好!本宫就喜欢你这份自信。”二皇子秦世炎看向沈工臣,“沈大人何时再请我来府上喝酒?” 沈工臣看他:“殿下若想来,臣还能将您关在门外不成?” “哈哈哈……”二皇子笑得毫无拘束,“那就等我从禹城回来。” …… 柳岁岁回到青栀阁时间已经不早。 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此时早已过了府上开饭的点儿,但柳氏知道她去了慎安堂,便让人开了小厨房,给她煮了份鸡汤面。 柳氏随着丫鬟一起来的。 柳岁岁坐在桌前吃面,她就坐在一旁好奇地问她:“谁这么大面子,竟让四弟如此费心思?” “是二皇子。”柳岁岁喝了口鸡汤,醇香的鸡汤抚慰着她饥肠辘辘的胃. 她说着从身上拿出那锭金元宝给柳氏看:“姑母您看,二皇子给我的赏赐。” “哎哟早就耳闻二皇子出手阔绰,可没想这么阔绰,这么一锭金元宝可是十两金,”柳氏看着自己的亲侄女,忍不住感慨,“岁岁,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比我还富有?” 汪家的那套宅子虽说不大,但地段极好,又装修得极其精致漂亮,若是要卖,最起码得万两银子左右。 再加上今日二皇子的赏赐…… 柳岁岁将那金元宝塞进柳氏手里:“姑母,送你。” 柳氏哪里会要她的钱? 一把又塞回她手里,嗔怪道:“你当我真比你穷啊?当初我出嫁,你祖父陪嫁了不少铺子,我可攒了不少私房钱。” 随后又语重声长地嘱咐柳岁岁:“你虽说还没及笄,但也要学着打理手里的金钱,该花的花,不该花的就要省着,咱们女人嫁到夫家,能让自己挺直腰板的只有握在手里的金银之物,其他的,都是扯淡。” 这话听着粗俗。 但话糙理不糙。 柳岁岁点头:“我记着了。” 见她将金元宝收了起来,柳氏又问她:“你回来的时候,四弟可说了什么?” “是七星送我回来的,四爷他什么都没说。” 柳氏点头,随后起身。 “时间不早了,你姑父这会儿该回来了,我先回去了,明早你过去我那边一起用早饭。” “好。” 柳岁岁将柳氏送到门口,待她走远,这才转身坐回桌子前继续吃面。 吃到最后,她突然想起一事来…… 她问春杳:“沈四爷是不是答应过我,二百两银子一顿饭?” 春杳点头:“奴婢一直记着呢。” “好样的春杳,你一定要记着别忘了,等哪日我碰到他了,就找他要。” 春杳点头:“放心吧姑娘,奴婢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银子。” 主仆二人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 而此刻慎安堂。 柳岁岁离开后,秦世炎好笑地看着沈工臣:“你府上何时来了这么一个小财迷?” 沈工臣亦笑了笑:“她是苏城柳家之后,父亲柳昭墉,生前乃苏城知州,三年前被山匪所杀。” 秦世炎脸上的笑渐渐消散。 他轻叹一声:“柳昭墉是个好官。” “是,可是好官难长命!”沈工臣垂眸,敛去眼底情绪。 这些年,被杀的清官不在少数。 秦世炎脸色阴沉:“”他还是不死心。” 沈工臣没说话。 半晌,他才缓缓出声:“殿下不用心急,圣上心里有你,这便足够了。” 第42章 王八蛋 又过两日,到了柳氏的生辰。 各房主母的生辰都是在自家院中过的,都十分低调。 因为国公爷不喜铺张浪费。 一大早,柳岁岁便带着亲手做的春衫去了紫薇园,在门口碰到沈玉灵,她身边的丫鬟怀里抱着那盆‘胭脂’,让人老远就闻到了兰花的幽香。 看到她,沈玉灵开心地打招呼:“岁岁,你给母亲准备了什么寿礼?” 柳岁岁将手里捧着的春衫拿给她看,沈玉灵看了一眼,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就落了半截。 “这么一对比,显得我这个亲女儿还不如你这个侄女心意足。” “哪能呢?姑母若是知道这盆胭脂是去夜市里精挑细选的,定会十分高兴。” “真的吗?”沈玉灵问她,“那你说,母亲是喜欢我的花还是喜欢你的衣服?” “这个……”柳岁岁有些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觉得姑母都会很喜欢。” “哼,就你会说话。” 两人一起进了屋子。 柳氏刚起床,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柳岁岁见到姑父沈工文也在,还挺意外:“姑父今日莫不是要在家里陪姑母过生辰?” 沈工文有些尴尬。 他正要解释,一旁柳氏冷哼一声:“他日理万机,哪有时间陪我过生辰,不过是陪吃个早饭而已。” “你听听你说的话。”当着孩子们的面,柳氏如此数落他,沈工文脸面有些挂不住。 他对柳岁岁和沈玉灵道:“远儿这些天忙着读书,请假回家不方便,今日你俩就在家好好陪着秋音。” 柳氏,柳秋音。 沈玉灵有些不开心:“父亲每年都不陪母亲,可您生辰时,母亲可都是陪着您过的。” “你这孩子懂什么?我每日要按时上值,哪有时间待在家中?” “可您也有休沐的时间,休沐也没见您待……” “行了。”沈工文突然失了耐心。 他一贯温和,即便是生气,语气也不重。 话是对着柳氏说的。 “秋音你也该管管灵姐儿,说话没大没小,我是她父亲,她却如此与我说话,眼中对我可还有半分尊重?” 柳岁岁心头一咯噔。 她忙看向姑母,却见姑母一脸平静:“二爷,你再不走,上值可要迟了。” 沈工文看他一眼,微微皱眉,到底什么没说,抬脚走了。 见他就这么走了,沈玉灵气得直跺脚:“不是说好要陪母亲用早饭的么?母亲怎么让他走了?” 柳氏没说话。 柳岁岁站在一旁,看着姑母对着镜子发呆,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原以为姑母和姑父相敬如宾夫妻情深,可如今看来,其中苦楚恐怕也只有姑母自己知道。 为了哄姑母开心,午饭时,柳岁岁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地道的苏菜。 柳氏吃着那道蟹粉豆腐,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见她哭了,柳岁岁手足无措:“姑母……” 柳氏轻轻摇头,用帕子拭着眼泪,半响才叹了口气:“只是突然想起一个故人,他做的蟹粉豆腐与你做的味道极其相似。” “姑母若是喜欢,岁岁以后常做您吃。” 柳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将话题岔开,说起了那道松鼠桂鱼…… 陪着姑母吃完午饭,柳氏要午休,柳岁岁便回了自己的青栀阁。 以往这个时间,她也会午睡一会儿。 但今日却毫无睡意。 春杳脸上伤势未痊愈,她让她去休息了,自己一人坐在临窗的榻上,窗户大开,她看着院子里的那株开得正艳的粉樱,脑子里都是姑母落泪的模样。 心里很难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让姑母好受些。 想着姑母,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 她原先一门心思就想嫁个有钱人,当个富太太,生上几个孩子,富贵一生。 但此刻想来,自己想法太简单。 姑父虽不能体谅姑母的不易,也给不了她想要的陪伴和情深,但总归在生活中给了她夫人的体面,二房后院之事,凡事都是姑母说了算,在外人面前,姑父待姑母也算尊重,更重要的是,姑父后院只有姑母一人,不曾纳过妾。 放眼整个大历朝,能做到的没几个男人。 柳岁岁想,她可能没姑母如此好命。 有钱人后院混乱,妾室一群,通房几个,甚至外面还得养上两三个……此刻想到这个,柳岁岁突然打了退堂鼓。 有钱虽好,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她不想整日与那些妾室明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 柳岁岁一时之间又犯起愁来……所以到底嫁还是不嫁? 但次日一早,柳岁岁一进紫薇园便听说昨晚姑父送了姑母好漂亮的一尊玉石屏风,此刻就摆放在内室的多宝阁旁。 再看姑母红润的脸色…… 即便是没吃过猪肉的柳岁岁,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从昨晚一直堵到现在的一块石头也挪开了,因为心情好,早上多吃了一碗五红粥。 心情一好,她就想干点正事。 毕竟慎安堂那边还欠了她二百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她来说,算是巨款。 于是摘了青栀阁的樱花,做了一盘樱花酥酪,等到天黑,她便去了慎安堂。 她到的时候,沈工臣刚换了一身衣服从内室出来。 七星递给他一杯热茶:“主子,柳娘子来了,就在隔壁。” 沈工臣没说话,他端着茶盏径直去了书房。 七星以为他没听见,又跟上去提了一句:“柳娘子给您亲手做了酥酪,小的瞧了一眼,色泽正好,您不是还没用晚饭么?要不给您拿来你先尝尝?” 沈工臣站在窗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 见他如此,七星也不敢催,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直到他将一杯茶喝完,他这才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 目光搜索,停在中间位置。 抬手,他从中间抽出一本论语,拿着出了门。 柳岁岁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却始终不见沈工臣的影子。 七星也没在,她百无聊赖的想着:“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会赖账吧?” 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姗姗来迟的沈四爷。 柳岁岁起身,待他进屋的那一刻福身行礼:“岁岁见过四爷。” 沈工臣扫她一眼:“坐吧。” 说着径直越过她坐在首位。 柳岁岁抬头看他一眼,也坐了下来。 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便有些好奇:“四爷在读书?” “这是送你的。”沈工臣将书递给她,“第八页第二行,你帮我念念。” 柳岁岁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她将书翻到第八页,看着第二行开始念:“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她念完一脸懵:“四爷,您这是何意?” 沈工臣撩起眼皮看她:“你今日来找我作甚?” “……” 柳岁岁瞬间懂了。 沈工臣要她‘以德报德’。 二皇子赏了她十两金。 但这个机会是沈工臣给她的。 对方很清楚她此行的目的,一上来就拿孔子的话堵她…… 柳岁岁气得暗暗咬牙,脸上却还要挂着笑:“我来是给您送酥酪的,上次靖远侯府的事,多亏了您帮忙。” “就这?”沈工臣勾着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柳岁岁牙都咬碎了。 但脸上却还要笑得欢实:“是啊,不然还有什么吗?难不成是大人觉得亏欠了我什么?” 沈工臣接过七星递过来的酥酪。 他拿着调羹,尝了一口,给出评价。 “太甜了,下次少放点蜂蜜,我不好甜食,口偏淡。” “……”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王八蛋! 第43章 余秋月 说好的二百两银子飞走了。 柳岁岁心情极差,就连晚上做梦都是在骂沈工臣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过两日,姑母带着她和沈玉灵去九玉楼吃烤鹌鹑,她一口气吃了两只,这才消了心中那口恶气。 又过两日,柳岁岁正在姑母屋里帮她剪花样,浓玉拎着一篮子樱桃进来,个个晶莹剔透,艳红欲滴,上面还挂着鲜叶。 “四爷刚派人送来的,听说每房都有。”浓玉将樱桃拿给柳氏看,“主子您看,上面还挂着露珠,奴婢听人说天没亮下面庄子的庄头亲自给四爷送来的,今年第一批,个顶个的又大又好。” 樱桃是个稀罕物,一般家庭吃不上。 也只有京中权贵每年这个季节能尝上一些。 柳氏也开心,忙让浓玉洗了一些来,拿给沈玉灵和柳岁岁分着吃。 自父亲离世后,柳岁岁便再没吃过樱桃。 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清甜熟悉的味道,她心头一哽,差点流了泪。 她六岁那年,父亲亲手为她种下一棵樱桃树。 那棵樱桃树还是父亲托人从遥远的庄子里运来的,当年就结了果。 樱桃成熟的那几天,柳岁岁恨不能每日就坐在树下等着,等着樱桃红透了,等到父亲给她摘下来…… 那棵樱桃树也十分争气,每年都结不少,而且比外面卖的要更甜几分。 父亲给她留下一部分,其余都分给各房。 可后来,父亲去世后,院子被霸占,那棵樱桃树也被其他人占有,她便再也没吃过了。 今儿的樱桃很甜。 但记忆中的樱桃更甜。 她只是又想父亲了。 而此刻,大房的锦春堂,除了沈书熙在书院读书未回,其他人都在。 大夫人苗氏怀里搂着一姑娘,看着怎么也疼爱不够似的,惹得一旁的沈玉柔嘟着嘴巴不依道:“表姐一来,母亲就只顾着疼她,心里眼里哪还有我和姐姐?” 听得苗氏嗔她一眼,也顺势将怀里的外甥女松开:“就你话多,我怎地不疼你和姐姐?你秋月表姐刚过来,我多少年没见她了?怎地就不能多疼一会儿?” 说着一把将沈玉柔拉进怀里,见她嘟着脸,用手掐了一把:“你表姐现在来了,日后你要多照顾她一些,可别拈酸吃醋,她一个人从陇西过来,满京城就咱们这几个亲人,若是咱们再不护着,那岂不是可怜?” 沈玉柔看了一眼余秋月,多少有些失望。 没二房的柳岁岁好看。 余秋月没来之前,她就盼着她长得好看些,最好能将柳岁岁那个狐媚子比下去。 只是事与愿违,她希望落空,不免有些不喜余秋月。 但转念又一想,虽然余秋月长得不如柳岁岁,但家世却甩她几条街。 她的这位表姐,父亲是陇西府城的知府,这知府的官职放在京城不够看,但在陇西府城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起柳岁岁那个死了爹的人,身份不知贵重多少倍。 这么一想,沈玉柔又对余秋月多了几分亲昵。 她主动拉着对方的手,亲亲热热起来:“等休息几日,我带你上街,京城的首饰和衣裳总要比陇西漂亮几分,到时候我送表姐一份见面礼。” 任由她拉着,余秋月微微含笑:“京城的繁华刚在来的路上已经见识过了,确实比陇西耀眼。” 她不动声色地挣脱沈玉柔的手,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锦盒,先给了坐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二娘子沈玉容:“初次见面,一点心意,二表妹莫要嫌弃。” “多谢表姐。”沈玉容伸手接过,顺手给了身边的听荷。 余秋月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接着又拿了一个锦盒递给一直眼巴巴等着的沈玉柔。 “这是给你的。” 沈玉柔接过,顺手就打开了。 红木锦盒,里面铺陈着上好的绸缎,绸缎之上是一对景泰蓝的红珊瑚耳环。 看成色,便是上乘。 沈玉柔爱不释手,她对身边的碧芹道:“快给我戴上试试。” “你这孩子,”苗氏嗔她一眼,“表姐给的礼物怎地就不知道说声谢谢?” 沈玉柔笑嘻嘻地看着余秋月:“多谢表姐,以后咱们一起玩。” “好啊。”余秋月从碧芹手里接过耳环,亲自给沈玉柔戴上。 沈家的几个孩子,皮肤都很白。 红色的珊瑚耳环挂在她耳垂上,更显得她肤色白皙细腻。 有丫鬟拿了铜镜来,沈玉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愈发对余秋月满意极了。 柳岁岁那个穷鬼,哪来的银子给沈玉灵买东西? 说不定她出门佩戴的首饰还要从沈玉灵手里借呢。 一想到这个,沈玉柔笑得愈发开心。 她让丫鬟收起铜镜,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听荷手里捧着的锦盒上:“二姐姐的是什么?你可别藏着掖着,快打开看看。” 沈玉容没动。 她轻轻抬了抬眼皮,看了沈玉柔一眼:“你也安静一会儿,吵得我头疼。” 她说着起身看向苗氏:“表姐一路来京也辛苦了,不如我先带她去秋荷苑安置。” “好啊。”苗氏又拉着余秋月的手,妥帖地吩咐着,“院子都打扫干净备好了,你先随容姐儿过去,待你休息好了,再过来吃晚饭。” “是。” 余秋月随着沈玉容离开锦春堂。 两人各自带着丫鬟沿着园子一路往秋荷苑去。 沈玉容一边走一边为她介绍:“国公府一共有四房,祖父祖母住在惠春堂,其余各房都有自己的院子,母亲给你安排了嬷嬷,她一会儿自会告诉你府上的情况。” 余秋月认真地听着没说话。 沈玉容接着道:“祖父祖母喜静,无事千万别往北边的院子去,除了二老住在那边,还有四叔住慎安堂。” “四叔?”余秋月仿佛突然来了兴致,“可是沈四爷沈工臣?” 沈玉容脚步一顿。 她回头看了余秋月一眼,见对方突然红了脸颊,她轻扯唇角:“表姐好像对四叔格外关心?” “没……”余秋月脸红到脖颈,“只是在陇西时,听过他不少传说。” 那些传说,让她又害怕又觉得喜欢。 第44章 牡丹节 沈玉容当然也知道那些传说。 四叔年纪轻轻就当上锦衣卫指挥使,朝廷正三品官职,皇上最信任的臣子,手下管着大历朝最厉害的一支锦衣侍卫……再加上国公府世子爷的身份……满京城有多少闺中小娘子对他早已芳心暗许。 更别提他还长着一张十分俊朗的脸庞。 只不过四叔不爱笑,平日里这脸色过于冷硬,总是板着一张冰块脸,再加上整日出入锦衣卫诏狱,浑身沾染着血腥之气…… 人送‘沈阎王’的称号,多少也有些名不虚传。 但面对余秋月,沈玉容并未多说。 她将余秋月送到秋荷苑门口,指着隔壁的樱花阁:“我就住这里,表姐若有事可随时来找我。” 余秋月对她印象极好。 觉得二表妹人稳重又待人周到,感觉比沈玉柔要好相处。 她站在原地,目送沈玉容离开,这才转身领着丫鬟进了秋荷苑。 院子不大,但正是四月春暖花开,院子里到处生机勃勃,又有几处假山流水,缸里种着夏荷,让人一眼喜欢。 余秋月进了屋子,各处看了一遍后,便让人送来热水,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 洗过之后,她歪在软榻上,贴身丫鬟采薇拿着干帕子替她擦拭着头发。 采薇看了一眼窗外的气派,忍不住感叹出声:“奴婢原以为知府府邸已足够气派,今日见了这国公府的景象,才知道奴婢的眼皮子有多浅。” 余秋月半阖着眼,闻言只是轻嗤一声:“不然我为什么一直念着来京城?” 从陇西到京城千里之遥,她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京城,这一路吃的苦头比她过去十八年还要多。 若不是向往京城富贵,她为何心心念念一直要来这里? 陇西再好,对京城来说,那也是个偏远之地。 京城繁华迷人眼,岂是陇西那小地方能比的? 采薇点头称是,接着又喜滋滋地道:“奴婢瞧着大夫人待娘子是极好的。” “姨母待我当然好。”余秋月看着手腕上的玉镯。 成色极好,是苗氏刚给她的见面礼。 “她与母亲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最好。”余秋月满意地笑了,“一会儿你帮我找纸来,我要给母亲写信,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让她莫要操心。” “是!” “哦对了,”余秋月坐直了身体,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指挥小丫头打扫卫生的李嬷嬷,随后小声地嘱咐采薇,“你抽空打听打听沈四爷住的慎安堂离这边多远?可有顺路的地方?” “娘子您是要……” “采薇,你觉得未来的沈家是谁当家作主?” “当然是世子爷。” “沈四爷就是国公府世子爷,别说未来,就是这会儿,我听说府上的一切也都是他说了算。”提起沈工臣,余秋月眼角眉梢都染了几分春意,她声音愉悦,“我不远千里来京,不就是为了寻一门好亲事?那你说,若是能嫁进国公府,嫁给沈四爷,岂不是满京城最好的亲事?” “那是自然。”采薇也很高兴,“还是娘子您有眼光,只是不知沈四爷长相如何?娘子您可是最喜欢俊俏郎君的。” “我虽然没见过他,但觉得总是不差的!” …… 四月初十,京城‘牡丹节’。 ‘牡丹’是大历朝的国花。 满京城都种牡丹,京城人人爱牡丹。 前朝皇后为了让牡丹更出名,便将每年的四月初十定为‘牡丹节’, 在这一天,朝臣休沐,学子放假,各世家贵女公子倾巢出动,前往各大牡丹园,参加各种宴会比赛。 老百姓也瞅准机会,将各种摊子摆满了几个最大的牡丹园四周,挣着钱凑着热闹,也跟着开心起来。 天刚亮,沈玉灵就跑进青栀阁。 正拎着热水往屋子里去的春杳,见她一怔:“五娘子,您怎地这么早就来了?我家姑娘还睡着呢。” “哎呀她这个懒虫,我昨晚都跟她说好了今日要早起,她怎么扭脸就忘。”说着话已经冲进了柳岁岁睡觉的卧房。 房间内,光线微明。 柳烟色的床幔内,柳岁岁睡得正香。 突然床幔被掀开,紧接着,她身上的被子也跟着被掀开。 虽说已经入了春,但清晨还是有些冷,她下意识地去揪被子,却感觉有一双手在袭胸,吓得她大叫一声,眼睛也跟着睁开了。 “老天爷……”沈玉灵趴在她身边,眼睛却盯着她身上看,眼光灼灼,“柳岁岁,没想到你这玩意竟这么大,你怎么长的?” 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当意识到她在看什么的时候,柳岁岁脸‘蹭’地就红了。 她一把裹紧不知何时松开的衣襟,又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红着脸瞪沈玉灵:“再乱看,小心你长针眼!” “我是认真问你呢,你都吃了什么?怎么你的比我的大了那么多?”她用手比划着自己的,“你看我才这么一点……” 因为还未及笄,所以沈玉灵的,像极了没蒸好的小馒头。 而柳岁岁的那处,饱满圆润,白嫩柔腻,像极了刚出锅的白面大馒头。 沈玉灵羡慕极了。 “我也要大的,我不想要小的,小的穿衣服一点不好看。”她抓着柳岁岁的手,“快告诉我,你都偷吃了什么?” 柳岁岁被她缠得哭笑不得。 “哪有偷吃什么?我什么都没吃。” “那为何你的大我的小?” “可能是天生的……”柳岁岁小脸红透了。 沈玉灵:“……” 天生这一块,谁能左右得了。 虽然嫉妒得要命,但是…… 她伸手过去,笑得色胆包天:“你让我再摸一把……” 吓得柳岁岁面容失色:“沈玉灵,你好不要脸,我要告诉姑母去。” “哈哈哈哈……”沈玉灵笑趴在床上,“你怕什么?我又不是男人。” 两人闹了一会儿,柳岁岁才起了床。 今日是‘牡丹节’,姑母要带她们去皇家牡丹园参加聚会,听闻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会去,柳岁岁不免有些期待。 今日不单单是二房的人会去。 整个国公府除了国公爷不去外,其余人都会去。 只是几位老爷会去其他园子,而老夫人则带着三房的媳妇小娘子直奔‘皇家牡丹园’。 在大门口上车的时候,柳岁岁见到了余秋月。 她听说过此人,大夫人苗氏的外甥女,和她一样寄住在国公府的外姓人。 她在看着对方,对方也在看她。 那眼神...... 倨傲、不屑。 柳岁岁忍不住纳闷:她招她惹她了? 第45章 这么好的男人 沈玉灵走到柳岁岁身边。 见她看着大房那边,便顺着视线看过去,却正好对上余秋月看过来的眼神。 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丝不屑,只是在看到她时便突然有了笑意,对方冲她微微颔首,沈余灵蹙了蹙眉,看向身边的柳岁岁:“你与她认识?” 柳岁岁收回视线,转身要上马车:“第一次见。” “怎么感觉她对你有意见似的。”沈玉灵跟在她身后。 柳岁岁坐进马车里,沈玉灵也坐进来。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柳岁岁仔细地想了想,得出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见我比她好看,所以嫉妒?” 沈玉灵瞠目结舌。 半晌才冲她竖起大拇指:“表姐你的脸皮何时变得如此之厚了?” 柳岁岁捂嘴轻笑。 沈玉灵却又道:“话说回来,我刚才瞄了一眼,你的确长得比她好看。” 帘子掀开,柳氏上了马车。 见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起,便笑了:“天天黏在一起也不嫌热。” 沈玉灵一把抱住柳岁岁,仰着脸看柳氏:“母亲,岁岁身上可软乎了,要不我晚上和她睡吧?” “不要。”不等柳氏开口,柳岁岁急忙出声,“你别想占我便宜。” “嘿,谁占你便宜了,我只是想给你暖被窝。” “都四月了,被窝还需要暖么?”话说着,柳岁岁轻轻一把将沈玉灵推开,“身子坐直了,没个姑娘样。” “哎呦哎呦你还敢说教起我来了。”沈玉灵不依,拿手就要去挠柳岁岁痒痒。 两个姑娘顿时笑做一团。 柳氏在一旁看着,满眼都是欣慰。 原以为两姐妹要磨合好一阵子,毕竟从一开始灵姐儿对岁岁很排斥,总感觉他的到来抢了她在母亲的宠爱。 但不过才两月,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这样便是最好的。 柳岁岁最怕痒,她很快就求了饶。 沈玉灵害怕闹得太过弄皱了新做的衣裙,便坐直了身体,撩起一旁的车帘往外看。 却正好瞧见自己四叔骑马而来,停在了祖母坐着的马车前。 她‘咦’了一声:“听闻今日皇上和皇后都会去牡丹园,四叔不陪在皇上身边,怎地回来了?” 柳氏偏头看了一眼,她不感兴趣,只随口一说:“你祖母要去,他总要过来看一眼。” 柳岁岁凑到马车的窗户前,顺着沈玉灵的视线看过去。 便见一身暗红色飞鱼服的沈工臣站在沈老夫人的马车前,好似在吩咐什么。 大概是察觉有人在看他,他转头看过来。 沈玉灵反应极快,立马缩回身子,躲到一旁。 柳岁岁:“……” 对方眯着冷眸,看着她的眼神极具穿透力。 分明什么都没做,但被他这般盯着看,好似做错了事一样。 柳岁岁想放下帘子,但又觉得这样不礼貌,正想扯起唇角冲他礼貌笑一笑的时候,沈工臣突然收回视线,朝一旁看过去。 柳岁岁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原本站在大房马车旁的余秋月竟主动朝沈工臣走了过去。 她今日一身石榴红糯裙,身材高挑,纤细婀娜,朝沈工臣见礼时,更是露出脖颈一大片柔腻。 离得不远,余秋月娇柔的声音传来:“秋月见过四爷。” 沈玉灵也凑了过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她猛地瞪眼:“这是什么情况?” 柳岁岁看得兴致勃勃,闻言只是摇头。 而那边,沈工臣看着突然出现的余秋月,冷硬的脸上表情未动:“你是?” 余秋月浑身一僵。 她站直身子,大胆地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回道:“小女姓余,父亲陇西知府余梁,前几日才到京城,大夫人是小女姨母……” 余秋月一边说,心里一边想:“姨母不是说过,她来京的事早已知会过沈四爷?怎么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她这么一提,沈工臣也想起来了。 上次去惠春堂遇到大嫂苗氏,当时她提了一嘴。 沈工臣并未放心上。 哪怕此刻余秋月就站在他面前,他亦没放心上。 只是淡淡扫她一眼,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一个转身又朝二房的马车看了过去。 正在看热闹的姐妹二人组:“……” 沈玉灵这次没躲开,被逮了个正着。 柳岁岁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沈工臣只看一眼便离开了。 看着他骑马离去的背影,沈玉灵拍着小心口:“四叔好可怕。” 柳岁岁放下帘子看她:“他是你亲四叔,你还怕他?” “你不懂,家里所有孩子都怕他,包括已经成亲的大哥。”沈玉灵一张畏惧脸,“岁岁,你惹谁都不要惹四叔,他生起气来可是很吓人的。” 柳岁岁心想:“没事我惹他干嘛?” …… 沈玉容陪老夫人坐在马车上。 看到余秋月来找沈工臣,她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平日里看着挺有规矩,怎地这会儿倒是全忘了? 她家四叔可不是谁都能说上话的,余表姐不过是寄住在国公府的一个外人而已,更重要的是,四叔未婚,她亦未订亲。 这般上赶着往上凑,成何体统? 若是被人看见,丢的可是大房的脸面。 她的亲事将近,若是这个时候,因为一个外人传出对大房不利的事来连累了她……沈玉容脸色不自觉沉了下去。 心里打定主意,等晚上得了空定要和母亲好好说说才是。 那边,余秋月在沈工臣离开后,就上了大房的马车。 她和沈玉柔坐一起。 因为今日起得早,沈玉柔老早就上了马车,这会儿正靠在母亲苗氏怀里打瞌睡。 听到动静她微微睁眼,见是余秋月,又闭上了眼睛。 嘴上却问:“表姐去哪儿了?怎地这么慢?” 余秋月还沉浸在和沈工臣说上话的喜悦里。 她脸颊微红,声音里不自觉透着几分愉悦:“在外面透了透气。” 她又看向苗氏:“姨母,我刚才看见四爷……” 苗氏正在闭目养神。 闻言出声叮嘱她:“四弟性子寡冷,不是很好相与,你现在住在府上,日后若是碰见,礼数要周全,但莫要多话。” 余秋月嘴里说着是。 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不好相与么? 回想刚才一幕,余秋月情不自禁心跳如雷。 今日是她第一次见沈工臣。 原以为对方位高权重,长相并不出彩,但今日一见,却是她大错特错。 对方一身暗红色飞鱼服,高大挺拔却又一身矜贵,气势偏冷硬,可又长了一张让人一眼心动的脸。 回想起那张脸…… 余秋月不免又红了脸。 在心里也十分庆幸,幸亏她来了京城。 若是继续留在陇西,又去哪儿遇到这么好的男人呢? 第46章 未来二姐夫 ‘皇家牡丹园’在城郊,占地将近百亩的牡丹园。 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一眼看过去,只见满眼姹紫嫣红,五颜六色,一丛紧挨着一丛,让人满目惊艳。 牡丹园四周建了各种凉亭和木屋,青纱垂幔,里面摆放着桌椅,供贵人喝茶休息赏花。 一旁还搭着戏台子,听说请了皇后娘娘最爱的戏班子来,今日恐怕少不了一曲牡丹亭。 花丛之间也分出小径来,闺女公子们可随意游走其中,摘花、赏花、扑蝶……只要你喜欢,你甚至可以在里面翩翩起舞。 今日这里注定热闹。 国公府的马车来得算晚一些。 柳岁岁随着姑母柳氏下了马车,一抬眼,就看到满眼牡丹,还有那牡丹花丛间穿梭的小娘子,她们时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坐在一旁的郎君们都不由得侧目看过来。 沈老夫人带着国公府的一行人往国公府专属亭子而去。 亭子早已备好,青纱飘逸,里面软榻桌椅,无一不全。 老远都闻到煮好的花茶香。 老夫人心情极好,待坐下后,便对府上的一群小娘子笑着道:“都跟着我这个老婆子作甚?你们都去玩吧,我一会儿也要找我的老姐妹去推牌九听戏。” 姑娘们欢呼一声。 沈玉柔更是拉住沈玉容的手:“姐姐,我刚才好像看到章二哥哥了,快走,我领你去看。” “柔儿。”一贯稳重的沈玉容面红耳赤起来,她嗔了沈玉柔一眼,“你休要胡说,我才没有。” 一贯疼爱她的老夫人见她难得害羞起来。 也跟着打趣起来:“你俩的亲事虽说还没走明路,但两家都是清楚的,章家那小子今日过来恐怕也是为了见你一面,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他的,见一面也无妨。” 一旁的苗氏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太傅最疼爱的嫡孙章昱,不管是学问还是相貌,在京城都是一等一的好,好多家夫人都想要这个女婿,但都晚了一步。 谁让她的容儿有出息,老早就得了章昱的喜欢?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还谦虚着:“虽说今日不必拘着性子,但也得注意言行举止,容儿去见章二郎的时候带上柔姐儿,免得被人说了闲话。” 一旁余秋月也笑着出了声:“秋月也想去见见未来的表妹夫,听闻章家郎君个个龙章凤姿,章家二郎更是学问了得,今年秋闱,恐怕是要金榜题名状元及第。” 好话谁不愿意听? 谁都听得出这是恭维的话,但个个都听得眉开眼笑。 特别是沈玉容,唇角微翘,轻垂的眉眼染了笑意,盖也盖不住。 苗氏更是嗔她一眼:“就你小嘴会说。” 随后又笑着看向二房三房的几个小娘子:“你们几个也都去,也算提前见见你们未来的二姐夫。” 沈玉灵对什么章家二郎不感兴趣。 她拉着柳岁岁,对苗氏说:“大伯母,我和岁岁就不去了,我担心一下子去这么多人万一把未来的姐夫给吓着了,二姐又该心疼了。” 随后又添了一句:“再说了,姐夫好不容易见二姐一次,岂会喜欢人多?” 沈玉容脸更红了。 她嗔她一眼,愈发羞涩:“就你话多,下次再不给你点心吃了。” 众人笑闹了几句,便各自走开了。 沈玉容自然是由沈玉柔和余秋月陪着去见章家二郎。 而柳岁岁则被沈玉灵拉着进了牡丹园,沈玉棠也跟着她们,六娘子沈玉彤今日没来,估计是因为上次的事,三夫人孟氏生了她的气,让她在家中好好反思己过。 柳岁岁许久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 她身在花丛中,被牡丹花围绕,扑鼻的牡丹花香还有身边翩翩飞着的彩蝶。 沈玉灵摘了一朵粉色牡丹:“岁岁,快帮我戴上。” 柳岁岁接过牡丹花,仔细地将其戴在她发髻间,又见沈玉棠在一旁看着笑,便亲自摘了一朵浅紫色的朝她头上戴过去。 沈玉棠作势要躲:“我不要戴。” 却被柳岁岁和沈玉灵一把摁住,两人合伙给她戴了上去。 两人都戴了花,只剩下柳岁岁一人,沈玉棠掐了一朵鹅黄牡丹,就要往她头上戴。 柳岁岁反应极快,转身就跑。 另外二人岂能放过她? 拔腿就追。 三人在花丛之间的小路上,你追我跑,飘逸的罗裙翻飞,欢乐的笑声洒出来,引得一旁路过的几个郎君不由得停了脚步。 其中一个便是汪全。 他眼神阴沉地盯着柳岁岁,视线从她纤细的腰间滑过,落在她因奔跑而颤动的胸前,视线渐渐变得灼热。 一旁有人调笑:“汪公子莫非是看上那小娘子?” “她?”汪全想起赔给柳岁岁的那座宅子,一阵肉疼,“一个村姑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是他不敢得罪沈工臣而已。 “村姑?”那人起了心思,“不满汪公子,我对村姑可是情有独钟,您若是不要,那我可要下手了?” 汪全看他一眼,见他满脸色相。 突然就有了想看好戏的心思。 “行啊,你有本事上了她,上次你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 “此话当真?” “我汪全说话何时不算数过?” 那人一听,摩拳擦掌:“那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此人姓刘,其父乃翰林院侍读。 整日不学无术,整日跟在汪全身后溜须拍马蹭吃蹭喝,常住勾栏妓院,睡过的女人数不过来。 他对牡丹花不感兴趣。 却对小娘子感兴趣。 京中世家的小娘子,他虽然感兴趣,但以他家的权势地位,他根本不敢动。 这会儿听到汪全说柳岁岁不过一村姑,立马就动了歪心思。 却也不去想,若是村姑,怎地会来皇家牡丹园? ...... 柳岁岁在前面跑着,沈玉灵和沈玉棠紧追不放。 她快跑不动了,回头求饶:“好妹妹,饶了我罢。” 沈玉灵大叫:“你想得美。” 说着伸手就要来抓她,柳岁岁吓得尖叫一声,往前使劲跑了一步,却一头撞进一人怀里...... 第47章 宸王 柳岁岁心头一紧,来不及去看撞了谁,慌忙后退,却又撞上追上来的沈玉灵。 两人被撞作一处,眼瞅就要倒。 这时,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 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接着身子被稳住,对方的嗓音也从头顶传来:“小心点。” 柳岁岁觉得声音耳熟,忙抬头看去。 在看清对方长相时,她吓得忙福身行礼:“见过二皇子。” 站在她身后的沈玉灵和沈玉棠,皆是一愣。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一起行礼:“见过宸王殿下。” 宸王秦世炎看着朝他行礼的三人:“都起来吧。” 待三人起身,他接着道:“今日牡丹节,大家都随性些,不用那么多规矩。” “是。” 柳岁岁不动声色地往后小退一步,和沈玉灵站在一起。 秦世炎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好笑。 又见沈玉灵手里还拿着一朵牡丹,便笑着问:“刚才在跑什么?” 沈玉灵是个胆大的。 她举着那朵牡丹花:“回殿下,岁岁不愿戴花,臣女非要让她戴上不可,今日大家都戴花,凭什么她搞特殊?” 柳岁岁:“……” 她真想捂她的嘴 秦世炎却听得津津有味。 他看了沈玉灵一眼,接着视线落在柳岁岁身上。 见她今日穿着浅碧色糯裙,外罩水烟色春衫,简单利落的双螺髻,只在上面簪了一对浅碧色簪花,倒是她衣裙挺配。 牡丹娇艳,她却一身清爽。 反倒衬得她比别人更惹眼几分。 秦世炎今日心情好。 小娘子们之间的打闹更是让人心情愉悦。 这位性情一贯阴沉不定的宸王殿下,竟亲自动手掐了一朵碧青色的牡丹,朝柳岁岁的发髻插去。 他此举,吓坏了柳岁岁。 她顾不得礼数,直接退到沈玉棠身后,连头也不敢抬:“宸王殿下,这不合礼数。” 见把她吓成这样,宸王不免有些好笑。 “柳岁岁,你怕什么?难不成本王是猫不成?” 这是暗嘲她是老鼠。 柳岁岁也没反驳,老鼠就老鼠吧。 总比被人看见出事的强。 站在前面的沈玉灵机灵得很,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宸王:“殿下,表姐胆小得很,不如就让臣女替她簪花?” 说着朝秦世炎伸过手来。 秦世炎看她一眼,轻挑眉梢,将手里的那朵牡丹花递给她:“好,这任务就交给你了,本王再去其他地方转转。” “殿下慢走。” 秦世炎离开之前,看了一眼依旧垂着头的柳岁岁。 突然有些好笑。 一个未及笄的小娘子,行事倒是挺谨慎。 不过是替她簪个花而已,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再说了,她才十四岁,他对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并不感兴趣。 不过是觉得她好玩罢了。 目送宸王离开之后,柳岁岁这才呼出一口气,心里轻松不少。 沈玉棠看了一眼宸王背影,问柳岁岁:“你见过二殿下?” “见过一次。”柳岁岁将沈工臣请她做苏菜的事说了,“他当时还给了我赏钱。” 沈玉棠轻轻一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感觉你们之间有些熟稔。” 沈玉灵则将手里的那朵牡丹伸到柳岁岁面前:“喏,宸王赏花,你就说要不要戴吧?” “……” 最后的柳岁岁也没逃过簪牡丹花的命运。 那朵半开的碧青色牡丹戴在她乌黑鸦髻间,更衬得她肤如凝脂花容月貌。 沈玉棠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怎地就这么会长?岁岁,你真好看。” “四姐,你可别夸她了,她本就觉得自己好看,再夸她不得飘天上去?”沈玉灵打趣。 随即话头又一转,一把抱住柳岁岁,“好看的小娘子是我的,给我亲一口。” 吓得柳岁岁一把推开她就跑。 三个小娘子又开始在花丛间躲来躲去,银铃的笑声传来。 此刻不远处站着的汪全和那个喜欢村姑的刘公子,却收回了想要靠近的脚步。 特别是那个刘公子。 他多少有些后怕,看着汪全小声:“二公子,您不是说她是村姑?怎地这村姑会和宸王认识?” 汪全冷哼一声。 视线落在柳岁岁奔跑的身影上,脸色阴得厉害:“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去?” 说着甩了一把袖子,抬脚走了。 被他斥了一嘴的刘公子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咬了咬牙,紧跟了上去:“二公子这是要去哪儿?我随您一起去。” “你这是怂了?”汪全斜眼看他,一脸不屑,“刘冲,你这点胆量也配跟着我?” 撂下这句话,汪全就走了。 刘冲站在原地,看着汪全走远,随即转身看向花丛中的柳岁岁,眼神阴沉。 半晌后,他吩咐身边小厮:“去查一下她什么来历。” “是。” 小厮离去。 刘冲站在原地,视线一直追着柳岁岁跑。 越看越觉得这小娘子动人。 看她的一颦一笑,竟比这满园的牡丹花还要动人几分。 小厮很快就回来了。 他附耳在刘冲耳旁,低语:“此娘子姓柳,非京城人,乃苏城人士,今年二月才来的京城,寄住在镇国公府,其姨母是国公府二夫人柳氏。” 刘冲一听,原本阴沉的脸色顿时缓了几分。 他问:“可打听清楚为何此人与宸王认识?” “并未打听到,小的估摸着,不过是宸王见那小娘们长得好看,起了调戏之心……” 刘冲笑了。 “天下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宸王看着非同一般,看来也不能免俗。”刘冲摸着下巴,看着柳岁岁的目光垂涎不止。 “今日出门难得遇到一个合胃口的,偏偏就被宸王看上。” 小厮却道:“像她这种身份,给宸王做妾也是不配的,公子您担心什么?” “你的意思……” “虽说次女身份低了些,但给公子做妾还是勉强够格,公子不如花点银子纳了她去,省得被汪公子看低。” “哼,他也就仗着自己命好出生在靖远侯府,”提起汪全,刘冲语气不爽,但想到纳柳岁岁做妾,便又高兴起来,“听闻苏女身子娇软,玩起来情趣十足,不知可是真的?” 小厮跟着笑:“这柳娘子看着就带劲……” 而此刻,远在那边花丛中的柳岁岁,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第48章 君乐郡主 玩了一会儿,沈玉灵渴了,三人便开始往亭子那边去。 走到半路,迎面遇上一位娘子带着丫鬟走过来。 老远就叫沈玉灵:“玉灵妹妹。” 沈玉灵见到对方也很开心。 她拉着柳岁岁跑过去,亲热地叫对方:“陈姐姐,我刚才还想要去找你呢,你何时来的?” “我来得较晚,刚到不久。”她脸上笑意盈盈,视线落在一旁的柳岁岁身上,双眼一亮,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之色,“这是?” 沈玉灵立马拉着柳岁岁给对方介绍。 “这是我表姐柳岁岁,她二月从苏城来的。”随后又指着对方给柳岁岁介绍,“这是陈家姐姐陈静姝,是我未来的嫂子嘻嘻。” 柳岁岁看着脸色飞快染上绯红的陈静姝,福身见礼:“陈姐姐好。” 被沈玉灵一身‘嫂子’叫得害了羞的陈静姝嗔了她一眼后,忙伸手一把拉起柳岁岁,笑得一脸亲近,“柳妹妹好。” 沈玉棠也上前与她见了礼。 一行四人寒暄一番,随即一起朝一旁亭子走去。 大的亭子是各府上的专属亭子,而分散在牡丹园中间的小亭子是用来随时休息的。 四人随意进了一个亭子,落座后,丫鬟捧来茶水糕点,四人边吃边聊。 沈玉灵一口气喝了两盏花茶,才解了渴。 她嘴巴一得空便对陈静姝道:“陈姐姐,我哥他们得晚些过来,父亲今日一早带他们去拜访一位大人去了。” 陈静姝嗔她一眼:“谁说要见他了?我今日是来见你的。” “我有什么好见的?陈姐姐许久未见哥哥难道不想?” “哎呦你这张嘴,看我不拿针给你缝上。” 陈静姝拿手来捉沈玉灵。 沈玉灵却往柳岁岁怀里躲,几人正笑作一团,一道娇脆的声音从亭子外传来:“沈玉灵,你哥哥呢?怎地没见他?” 正闹作一团的几人猛地停了动作。 陈静姝收回手去,坐直了身子。 沈玉灵从柳岁岁怀里出来,转身朝身后看过去。 柳岁岁亦抬眸看过去,只见亭子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个满头珠翠身穿绫罗的女子。 对方身材高挑,有几分好颜色。 但因为喜欢斜眼看人,硬是带了几分刻薄之相。 她站在那里,神情倨傲地看着她们几人。 见没人答话,她有些不高兴:“问你话呢?你哥沈书远呢。” 最后还是陈静姝先反应过来。 她伸手过来一把拉起沈玉灵,柳岁岁和沈玉棠也跟着站了起来。 陈静姝领着三人上前几步朝对方行礼:“见过君乐郡主。” 君乐郡主? 就是那个跑到皇家书院去骚扰表哥,让他不得不躲回家来的那个郡主? 柳岁岁不免对对方产生好奇。 她偷偷抬眸,想看清对方的长相,却不料正对上君乐郡主看过来的眼神,两人视线相撞。 柳岁岁想收回也晚了。 对方盯着她出了声:“你谁呀?哪家的?” 柳岁岁回:“小女柳岁岁,苏城人。” “柳岁岁?”君乐郡主盯着她看。 越看越不喜欢。 她讨厌所有比她长得好看的小娘子。 眼前这个柳岁岁,不仅长得比她好看,皮肤更是比她白上很多。 她厌恶地皱眉:“你一个苏城女跑来我皇家牡丹园作甚?赶紧滚出去!” 她的话毫不客气。 柳岁岁脸色一僵…… 却听见陈静姝及时出了声:“岁岁虽是苏城女子,但却是镇国公府的贵客,亦是玉灵妹妹的嫡亲表姐,郡主如此这般,当真无礼。” “陈静姝,你哪来的资格说教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陈静姝直起身子看她,不卑不亢:“静姝无权说教郡主,不过是看不惯郡主的行径罢了。” “你……”君乐郡主气得不轻,她用手指着陈静姝,“我告诉你陈静姝,沈书远我要定了,你俩还没订亲,别整日端着沈家二少夫人的架子,让人看了心烦!” “郡主慎言!”陈静姝与她针锋相对,丝毫不让,“男婚女嫁,媒妁之言,我虽与沈二哥相识已久,但亲事未定,我便还是陈家之女。” 并非沈家二少夫人。 此顶帽子扣下来,陈静姝若是不解释,定又要被有心之人拿去说事。 她一句接着一句,丝毫一点面子不给她留。 君乐郡主气得不轻。 她几步上了台阶,冲着陈静姝就来了。 眼看就要打起来,柳岁岁心头一急,她突然看着外面叫了一嗓子:“表哥。” 已经将手举起来的君乐郡主,听到她叫表哥,立马将手收了回去。 转身,看着正急匆匆走过来的沈家郎君们,一眼就看见了走得最快的沈书远。 她脸上一喜,抬脚就迎了上去:“二郎……” 矫揉造作的声音,听得柳岁岁浑身一颤。 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点。 果然表哥魅力大。 沈书远疾步上了亭子。 他无视朝他迎上去的君乐郡主,径直走向陈静姝,停在她面前时已经开了口:“可有受伤?” 看见他的那一刻,陈静姝原本镇定的脸上立马染红了胭脂。 她双眸清亮,温柔似水:“你来得及时,并未受伤。” 见她无碍,沈书远这才放下心来。 他这才转身看向怔在一旁的君乐郡主,语气冰冷,毫无在陈静姝面前的温和关切。 “郡主这般行径让沈某十分困扰,上次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烦请郡主赶紧离开。” 君乐郡主眼眶泛红,像是被他伤到。 她泫然欲泣:“二郎,我这么喜欢你,你难道就看不见吗?” 沈书远这本温和的人,被她逼得面色铁青。 “我与陈二娘子自小就有婚约,彼此早已两情相悦,沈某发过誓,此生绝不相负!” 接着又道,“郡主不要再来找我,你这般三番四次纠缠,让我烦不胜烦!” “你……”君乐郡主恼羞成怒,“她到底有什么好?她家世不如我,身份也不如我贵重,不过是长了一张狐媚子脸……” “郡主!”沈书远一声怒喝,“郡主慎言!” 被他一声怒吼,君乐郡主气急败坏:“沈书远,你给我等着,本郡主想要的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你想娶陈静姝,我偏不让你如意!” 说着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第49章 存心烫死我吗 君乐郡主一走,亭子里的气氛也渐渐活了过来。 沈书远转身看向陈静姝,柔声安抚着:“别听她瞎说,咱俩的亲事谁也改变不了。” “嗯。”陈静姝笑着看他,见他额角渗出汗珠,“怎地跑这么急?都出汗了。” 说着拿了帕子替他拭汗。 一旁站着的几人:“……” 紧跟而来的三郎沈书熙,看着尴尬的柳岁岁几人。 忍不住笑着出声:“二哥,这里人多,你不如带陈娘子去那边单独聊聊,我们几人也好坐下来喝茶。” 沈书远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紧挨着站在一起的柳岁岁沈玉灵三人,见三人正拿揶揄的眼神看他。 忍不住也红了耳根。 “看我作甚?若非我及时赶到,今日又得挨欺负!” 沈玉灵却说:“挨欺负也是托你的福。” 柳岁岁:“就是,谁让表哥玉树临风太招人。” 沈书远:“……你俩皮痒了?敢说我?” 一旁陈静姝‘扑哧’笑出声来。 见佳人笑了,沈书远也跟着笑了。 他用手点着沈玉灵和柳岁岁:“回去再跟你俩算账。” 几人正准备落座,突闻前面传来骚动。 沈书熙走出亭子看了一眼,回来说:“应该是皇上和皇后快到了,我看到禁卫军了。” 沈书远亦出声:“咱们赶紧过去接驾。” 众人不敢怠慢,紧跟着出了亭子,朝着圣驾来的方向而去。 国公府的一众人站在一起。 柳岁岁站在姑母柳氏身后。 她全程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人家下跪,她也跟着下跪,人家起身,她也跟着起身。 直到帝后仪仗过后,人群中传来轻语声。 她这才敢抬头,朝着圣驾的方向看过去。 皇上和皇后被禁卫军团团护着一路往戏台子那边去,柳岁岁只看到一个大概的背影。 自然是威严尊贵,世间无人能比。 沈玉灵拿胳膊碰碰她:“看我四叔,多威风。” 柳岁岁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帝驾附近,一人骑马而行,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柳岁岁依然能一眼认出他是沈工臣。 一身暗红色飞鱼服,头戴飞鱼帽,腰挎绣春刀,脊背挺拔,即便是离得远,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那股子凌厉和不可侵犯。 柳岁岁笑着点头:“果然威风。” 三品以上的诰命都要去皇上和皇后跟前凑热闹。 国公府,老夫人是正一品诰命,其余几个儿媳皆不够资格。 老夫人走后,三夫人孟氏领着沈玉棠去了自己娘家那边。 亭子里只剩下大房和二房。 亭子够大,两房人坐在一处,柳氏和苗氏聊着天。 两房的小娘子围坐在檀木圆桌前,喝茶吃着点心。 没一会儿,隔壁有人来叫苗氏和柳氏,说那边打叶子牌缺人,让二人过去一起凑热闹。 二人离开后,亭子里只剩下柳岁岁和沈玉灵,大房的沈玉容沈玉柔姐妹,还有余秋月。 柳岁岁和沈玉灵坐一起。 她手里拿着丫鬟刚采回来的蒲草,正在教沈玉灵折草。 她这一手也是跟春杳学的。 最擅长的就是用蒲草折小篮子,只见翠绿的蒲草在她白嫩的指尖翻飞,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小篮子就出现了。 沈玉灵一脸惊叹:“岁岁你好厉害。” 她将小篮子放在掌心,左看右看,开心得爱不释手。 柳岁岁又捡了些蒲草:“我再给你折朵玫瑰花。” “好啊好啊,多折几支,我要送给陈姐姐。”沈玉灵嘻嘻地笑着,偷偷地跟柳岁岁咬耳朵,“就骗她说是哥哥送的。” 柳岁岁也跟着笑了:“表哥要送就送真的玫瑰,哪能送草编的呢?” “你不懂,陈姐姐就喜欢哥哥这一出。” 两人正咬耳朵起劲,一旁悠悠传来一道不屑的声音:“沈玉灵,你整日玩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小心也变成乡巴佬。” 不用看,这冷嘲热讽的劲儿,就知道是三娘子沈玉柔。 “你说谁乡巴佬呢?”沈玉灵立马扭头,冲她瞪眼,“沈玉柔,你很高贵吗?天天乡巴佬乡巴佬,咱大历开国皇帝就是乡野出身,你莫不是也瞧不起他老人家?” “你胡说什么!”沈玉柔脸色一变,“我说的另有其人,你别瞎扯。” “三妹!”沈玉容看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 见她竟向着二房的人。 沈玉柔立马不愿意了:“二姐,你怎么向着她们?我才是你亲妹妹。” 话语间有些委屈。 沈玉灵得意洋洋:“二姐帮理不帮亲,气死你气死你。” “你……”沈玉柔白她一眼,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懒得理你。” 她不挑事,自然没人闹腾。 柳岁岁将玫瑰花折好递给沈玉灵,沈玉灵看着水灵灵翠绿的玫瑰花,立马站起来:“我去送给陈姐姐。” 说着就跑了出去。 沈玉灵离开后,柳岁岁也无事可做,继续折着蒲草。 突然,一旁余秋月开了口:“这茶水怎地都凉了?” 一旁丫鬟正要上前给她换新茶。 她却突然端起茶盏递向坐在对面的柳岁岁,笑着开口:“柳娘子,帮我换盏茶吧。” 柳岁岁怔怔抬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但当看到对方将茶盏直直地递到她面前时,她这才反应过来, 余秋月竟真的要她倒茶。 她这是在把她当丫鬟使唤。 一旁的沈玉容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余秋月,随后看向柳岁岁,没出声。 沈玉柔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柳岁岁。 她在等她发火。 哪怕她嘲讽她是乡巴佬,但柳岁岁官家女的身份也是摆在这儿的,好歹也是苏城柳家出身,身份不说贵重,但也不至于低贱成一个下人。 而此刻的柳岁岁,心里门儿清余秋月的想法。 她不过是为了讨好沈玉柔,替对方羞辱她罢了。 见她迟迟不接,余秋月有些不耐烦。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渴了想喝茶,你帮我换一杯。” 柳岁岁正要开口怼她,突然眼角的余光扫到门口有一抹暗红色袍摆在晃动。 她一眼认出是沈工臣今日所穿飞鱼服。 再对上余秋月不屑的眼神……柳岁岁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放下手中折了一半的蒲草,伸手接过余秋月递过来的茶盏。 起身给她换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余秋月一脸得意地接过茶盏,掀开茶盖刚喝一口,脸色一变,手里的茶盏朝柳岁岁砸过去,不满的声音随之而来。 “柳娘子,你是要存心烫死我吗?” 第50章 一个蠢货 柳岁岁看着被泼湿的衣裙,眼眶泛红。 刚倒的茶水有些烫。 春暖的天气,罗裙偏薄,热水泼过来,即便隔着一层布料,也火辣辣的疼。 不用看,肯定烫伤了。 她强忍着疼意…… “我没有,”柳岁岁小声解释,“余娘子让我换茶水,可我以前没做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余秋月冷声打断她的话:“不会不知道学?果然是小地方来的,连茶水都泡不好,也难怪总是招人厌烦。” 话音刚落,沈玉灵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咦,四叔,你怎么在这儿不进去?” 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脸色顿时一变。 特别是刚刚还一副趾高气扬的余秋月,一张脸‘唰’地就白了。 她不安地朝门口看过去。 只见下一秒,一道高大的身影靠近,随即走了进来。 她怔怔地看着那张棱角分明格外英俊的脸,对方身上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余秋月下意识地往沈玉灵身后躲。 偏沈玉灵比她更怕沈工臣。 一见自家四叔进来,下意识地往沈玉容身旁躲。 而此刻的沈玉容,脸色虽然比不上余秋月惨白,但并不好看。 她在家中长辈面前一向表现出色,稳重和懂事是她身上的标签。 沈家这么多孙女,祖母偏就最喜欢她,也是因为她比其她姐妹更懂事一些。 但刚刚,她人明明就坐在这儿,却任由自己的表姐欺负柳岁岁。 四叔他……会怎么想她? 要知道四叔一向看重家庭和睦,小辈之间友爱一条心。 但现在…… 思及此,她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余秋月。 眼神冰冷:一个蠢货! 她和柳岁岁同为官家女,她哪来的优越感?又怎么敢欺负她? 沈工臣大步走进来。 沈玉容一把推开身边的沈玉柔,起身见礼:“四叔。” 被她推开的沈玉柔也紧跟着站起来:“四叔。” 余秋月猛然回神。 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快速地看了沈工臣一眼,福身见礼:“四……四表叔。” 沈工臣没看任何人。 笔直的视线落在站在一旁的柳岁岁身上。 今日新穿的浅碧色糯裙,裙身已经湿了一大片,裙摆上沾着茶叶片子,脚边洒满了茶水,狼狈至极。 她一直没抬头,头垂得很低,肩膀轻轻颤动,像在哭。 “岁岁。”沈玉灵几步窜过来,当看清柳岁岁身上的狼狈时,当场就炸了锅:“谁干的?” 在场无人回答。 她气急了。 转身用手指着沈玉柔,怒声质问:“沈玉柔,是不是你?” 突然被冤枉的沈玉柔,即便是最怕的四叔在这儿,她也不乐意了。 “你别冤枉好人,我可没欺负她。”沈玉柔撇撇嘴角,看了余秋月一眼,“这事和我可没关系。” 她这一眼,让沈玉灵一下子就找准了目标。 “是你?”她有些意外,“余娘子,岁岁身上的茶水是你泼的?” 余秋月揉着手里的帕子,嘴角蠕动:“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沈玉灵刚开口,被一道冷沉的嗓音打断。 沈工臣突然抬眸朝余秋月看过来。 他目光幽深,莫测难明。 嗓音更是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 “余娘子?” 被突然叫到的余秋月浑身一颤。 在此之前,她做梦都想让沈工臣注意到她。 但此刻,被他紧盯着看,她手都在抖。 不是激动,而是害怕。 对方明明没任何情绪,但那淡淡的眼神却让她凉了半边身子。 “余娘子此次来京没带丫鬟?”沈工臣问她。 余秋月忙回:“带……带了。” “既自己有丫鬟,喝茶倒水这事为何还要麻烦她人?”他语气微顿,不急不缓。 “……” 余秋月求助地看向沈玉容。 沈玉容早早地撇过脸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沈工臣再开口,嗓音骤然变冷:“小丑做戏,娱人愚己。” 余秋月一张脸涨得通红。 沈工臣的话说得极重,就如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她难堪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知道哭。 即便如此,沈工臣也没给她留情面:“余娘子这般身份高贵之人,寄住在沈府会不会太委屈了些?不如回去陇西,那地方大,你可以放开了撒野。” 余秋月吓坏了。 她‘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表叔饶命,是秋月的错,表叔别赶我走,我下次不敢了。” 沈工臣没再理她。 任由她跪在那里,转身看向柳岁岁。 见她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便对沈玉灵吩咐道:“我让七星带你们去山庄,换身衣服再过来。” ‘皇家牡丹园’后面是一座避暑山庄,也是一座行宫。 主要是为了方便皇上皇后出行。 里面也为各家准备了院子。 此次带的行李都放过去了,留了丫鬟在那边收拾,今晚好休息。 沈玉灵点头,扶着柳岁岁出了亭子。 沈工臣也一起走了。 留下余秋月还跪在那里哭哭啼啼,惹得沈玉容心烦意乱。 她对身旁的听荷小声吩咐道:“去叫母亲过来,就说我身体不太舒服。” “是。” 听荷领命而去。 沈玉柔坐在一旁幸灾乐祸:“表姐也是运气不好,怎么就偏偏撞上四叔?” “你少说两句。”沈玉容有些头疼。 苗氏很快就过来了。 “怎么了?哪来不舒服……”话说到一半却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余秋月。 “秋月,怎么跪地上了?赶紧起来。” 见到苗氏,她一把抱住苗氏,哭得稀里哗啦:“姨母……” “你跪着作甚?赶紧起来……”苗氏用手拉她。 余秋月不敢动,一旁沈玉柔出了声:“母亲,表姐惹到四叔了,四叔没让她起,她怎么敢起来?” “谁?”苗氏一怔。 沈玉容这才开了口。 她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母亲您也知道,四叔一贯看重家庭和睦,平日里三妹和五妹斗个嘴都要被罚,何况……” 她看了一眼跪着的余秋月。 苗氏也傻眼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女竟如此行事,简直上不得台面。 见余秋月还抱着她哭,苗氏一把将她推开,坐在一旁,沉着脸。 “你母亲常给我来信说你如何懂事,若非如此,我怎敢让你来我这儿?可没成想,你竟是个蠢的。” 第51章 沈大人眼瞎了吧 “姨母,秋月并非为了自己,当时五娘子和三表妹斗嘴,表妹落了下风,我就想着替她出口气……” “表姐,你可别扯上我,我和沈玉灵斗嘴习惯了,可没觉得自己落了下风。”沈玉柔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余秋月顿时傻了眼。 苗氏更是生气。 她看着余秋月的眼神有些失望。 “原想着这次带你出来,让你见见世面,也在世家那些郎君面前露露脸,若是被哪家郎君看上,也是你的福气,可偏偏你今日这般行径。” 余秋月泣不成声。 苗氏越说越气:“你什么身份?敢让柳岁岁给你倒茶!” “在沈家,你别将你在陇西那一套带过来,你和她都是寄住在国公府的客人,身份都是一样的,可别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是姨母,秋月知道错了,秋月再也不敢了,姨母您不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罢了!” 苗氏气过之后也平静下来。 她将余秋月从地上拉起来,语重深长地对她道:“日后行事一定要慎重,你是我外甥女,做错了事,自然都是我的责任。” “四弟虽说不讲情面,但到底也没把你怎么样,等回了城,你当面给他赔礼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是,秋月记下了。” …… 柳岁岁被带去了山庄。 国公府分了一座大院子,院子里房间无数,柳岁岁和沈玉灵被七星领着进了其中一间。 “这是柳娘子今晚住处,五娘子和柳娘子先歇着,小的就不打扰了。” 柳岁岁颔首:“多谢。” “您客气。”七星离开后,春杳急匆匆走了进来。 她一见柳岁岁一身衣裙湿透,便着急起来:“娘子,这是怎么了?” 柳岁岁来不及跟她解释,只说:“春杳,帮我换身衣裙。” 说着起身进了里间。 沈玉灵坐在临窗的榻上,打量这屋子:“这地方也太小了吧。” 说着扭头冲里间问:“岁岁,我今晚和你睡。” 柳岁岁随口应了一声。 身上湿哒哒的衣裙已脱,春杳看着她被烫红的大腿根,心疼得不行:“奴婢带了药膏,一会儿给你抹抹。” 柳岁岁也看着那处。 她皮肤自小就娇嫩,手腕被人捏得力道重了些就会留下淤青。 更何况这一大片烫伤…… 以后可能会留疤。 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余秋月想拿她讨好沈玉柔,她凭什么呢? 都是官家女,都是寄住在国公府的外姓人,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即便沈工臣不来,她也不会让着她。 柳岁岁性子虽软,但面人也有三分气性,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她若是不撅她一下子,她还真当她好欺负! 抹了药膏,换了一身新衣裙,又简单梳洗一番。 从里间出来,见沈玉灵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摆弄着茶杯,柳岁岁对她说:“我大腿被烫伤,走路不便,灵姐儿,我就不出去了,你自己去玩吧。” 沈玉灵忙问:“你腿伤要紧吗?要不要去跟母亲说一声,给你请个大夫来。” “不严重,春杳带了药膏,我抹了一些,现在好受多了。”柳岁岁将她从榻上拉起来,将她往外推,“去吧,我正好也累了,想休息一下。” “那好吧,我玩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好。” 沈玉灵走后,柳岁岁就躺下了。 虽然抹了药膏,但大腿根还是火辣辣的疼。 春杳陪在床边,眼里都是心疼:“那余娘子太过分了,她凭什么让您给她倒茶?她是主子,您也是主子,她哪来的脸面?” 柳岁岁不想提余秋月。 此刻的她只想安静地躺会。 于是对春杳道:“你去园子里帮我采集一些牡丹花粉吧,我带回城里给姑母调制美颜膏。” 春杳不放心:“您一个人行吗?” “院子里不是有人么?有事我会叫她们。” “那好吧,奴婢快去快回。” 春杳走后,柳岁岁也闭上了眼睛。 原本是睡不着的,毕竟腿还疼着,但躺着躺着,渐渐有了困意。 就在她即将入睡之际,突然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站在床边的沈工臣。 他不知何时来的,悄无声息。 柳岁岁吓了一大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到烫伤的大腿根,疼得她小脸一白。 一道冷哼声从头顶传来:“自作自受,疼也活该!” 闻此言,柳岁岁心跳漏了一拍。 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 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她做得如此不留痕迹,大家都没发现,却独独他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被发现,索性也懒得辩解。 柳岁岁靠在床头,仰着小脸对上他冷漠眼神。 “沈大人这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 “你觉得本大人有那个闲工夫?” “我觉得你挺闲的!” 他说一句,她怼一句。 沈工臣被她气乐了。 “柳岁岁,但凡你把在我面前这股泼辣劲儿用在她人身上,也没人敢欺负你。” “大人这是在夸我呢?” “你觉得呢?” “我就当是吧。”因为腿疼,柳岁岁神情恹恹,说话有气无力,“大人若是没事就别打扰我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接着不等沈工臣开口,她接着又添了一句:“再说了,大人未娶亲,我未嫁人,青天白日您就这么进了我屋子,若是让旁人看见,我又要被人说闲话。” 沈工臣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他看着她,无语极了。 “柳岁岁,你年纪轻轻,想得倒不少。” “你什么意思?” “暂且不提我是你长辈,就拿我作为男人来说,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一个乳臭未干浑身没半点看头的黄毛丫头?” 柳岁岁一听,瞬间炸毛。 “沈工臣,你太过分了,我怎么就没半点看头?你可以说我笨说我傻说我穷,但你不能说我不漂亮不好看!” 柳四娘子最大的资本就是长得好看。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看不精致不养眼。 她朝他仰着脸。 巴掌大的小脸,眉眼处精致如花,秀气琼鼻,娇嫩如三月桃花的双唇,以及那一对即便再生气时也会悄悄露出来的甜甜小酒窝…… 她气呼呼地瞪他:“怪不得你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娶到媳妇,原来竟是眼瞎了!” 第52章 你倒是能屈能伸 看着沈工臣瞬间冷下来的阎王脸,柳岁岁后悔了。 她是不是疯了? 敢说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眼瞎? 柳岁岁害怕极了,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他依旧冷冷地凝着她,柳岁岁心惊胆颤,什么也顾不上了,开始拍马屁:“我的意思是,沈大人英俊神武气度不凡,自然也眼光极高。” “是吗?”沈工臣冷笑逼问,“但你刚说我眼瞎。” “您怎么会眼瞎呢?眼瞎的是我,我不仅眼瞎还胡说八道。”柳岁岁那个怂哦,“所以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肚里能撑船,就……饶了我的胡说八道?” 沈工臣垂眸看她。 幽沉的视线落在她讨好的小脸上,觉得有趣极了。 但脸依旧板着:“若本大人不饶呢?” 不饶? 柳岁岁在心里叫苦不迭:完蛋了,惹大了。 她苦着一张小脸,惨兮兮地可怜极了。 “大人,您看我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本想着跟着府上见见世面,没成想受了伤一个人躺在这儿孤零零的……”她轻蹙秀眉,小心翼翼地看他,“是不是很可怜?” 面前的小娘子仰着小脸,水润的杏眸就这么巴巴地看着他。 那模样,让沈工臣不由自主想起母亲曾养过一只小奶狗。 刚满月不久,通体雪白,若是想让人抱,就这么迈开四肢跑到你跟前,仰着小脑袋,大眼睛湿漉漉的,眼巴巴地看着你。 此刻的柳岁岁就像极了那小狗。 他勾动薄唇,轻嗤一声:“你倒是能屈能伸。” “……” 什么能屈能伸? 他这是变相说她脸皮厚。 这时,北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皇上有事找您。” 沈工臣应了一声,随即将一直背着的左手拿了出来。 手掌摊开,上面是一黑色小罐。 他将罐子随手放在一旁的高几上,看着柳岁岁沉声开了口:“本大人好心给你送药,你却说我眼瞎,柳岁岁,你良心被狗吃了?” 被狗吃了良心的柳岁岁:“……” 沈工臣放下药膏就走了。 待门被关上,柳岁岁掀开被子下了地。 高几就在床附近,她拿了药膏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药膏。 这药和上次沈工臣给她的是一样的。 上次那一罐她已经用完了。 她从未用过如此好用的药膏,再严重的伤口,抹上几日便痊愈,甚至连疤痕也不留,肌肤光洁如初。 像她这种烫伤,抹上就不会疼。 大腿根隐隐火辣辣的疼,她打开罐子,给自己上了药。 药膏一抹上,疼感立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舒爽。 柳岁岁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小罐子,对之前沈工臣没兑现她二百两银子的事一下子就释然了。 算了,等这次回了城,她要亲手给他酿果子酒,就当今日他帮她的谢礼。 …… 苗氏斥责了余秋月一番,便让人送她回了住处。 刚来不到半天,就被姨母送到这里,勒令今天不准她出门。 余秋月又难过又委屈,她一进屋趴在床上就哭了起来。 丫鬟采薇陪在她身边安慰:“娘子莫要难过,大夫人也并非不喜欢您,她只是暂时心情不好……” “姨母就是不喜欢我了。”余秋月眼睛通红,“可我明明就是为了柔姐儿,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她们怎么都怪我?” “可奴婢瞧着,三娘子并未领您的情。” 余秋月坐起身来,一把擦去眼角的泪,面色不虞。 “那容姐儿和柔姐儿眼睁睁看着我被斥责,不仅不帮我说句话,反而落井下石。” “恕奴婢直言,娘子对她们真心,她俩未必待您真心。” “我岂能看不出来?只是我现在来了京城寄人篱下,依仗的只有姨母一家,若不巴结着,她们如何会对我好?” 又想起刚才沈工臣对她的冷漠无情。 余秋月心疼难忍:“我千里之遥来到这儿都是为了他,他却护着姓柳的那个,眼里半分没有我。” 说着又开始掩面而泣。 采薇劝她:“娘子别难过了,你才刚来京城,沈四爷对您还不了解,日后相处多了,他自然会注意到您。” 一句话,劝住了余秋月的眼泪。 她有些不确定:“真的吗?” “娘子长得如花似玉,哭起来更是楚楚动人,世间男人都好颜色,沈四爷又岂能免俗?” 对自己长相一向很自信的余秋月,一改刚才的沮丧。 又得意洋洋起来。 “就你会说。”她擦了擦眼泪,脸上又有了笑,“你帮我打水来,我好好梳洗一番,听说晚上会放烟火,到时候咱们也出去。” 采薇有些犹豫:“夫人说今天暂时不让您出门……” “她不让我就不能出去么?今晚有烟火,到时候天暗人又多,姨母哪里会注意到我?”余秋月想得挺美,“若是能遇上四爷,那便再好不过。” …… 柳岁岁一直待在屋子里。 傍晚时,柳氏带着沈玉灵急匆匆赶过来。 她今日陪王夫人打了一下午叶子牌,刚结束便听说了柳岁岁被余秋月欺负的事,气得她跑去苗氏面前发了好一通脾气,逼得苗氏对她好声好气地道了歉,这才来看柳岁岁。 “这大房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柳氏气得口不择言,“那个余秋月哪来的脸让你给她倒茶?简直岂有此理!” 柳岁岁忙安抚她:“四爷已经帮我出了气,姑母莫生气了。” “是啊母亲,四叔当时对余秋月说了好重的话,还说要将她撵回陇西呢,我听着可解气了。” 柳氏这才舒了口气。 她一脸感慨:“老四这人虽然脾气硬性子冷,但有一点是最好的,他是极护犊子的。” “岁岁啊,他今日能这般护着你,说明在他那儿,你和灵姐儿是一样的,都被他当亲侄女一样疼的。” 柳岁岁:“……” 她莫名有些脸热。 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到来京城的路上。 那个小镇,客栈,浴桶…… 她浑身不着寸缕的坐在他身上,被他逼得软着嗓子一声声地叫着…… 姑母说的‘亲侄女’…… 她不敢受! 只想想便觉得心惊肉跳。 那种无法言说的禁忌。 背叛了伦理的羞耻感...... 柳岁岁忙开口:“四爷一向帮理不帮亲,今日是那余秋月做得实在过分了些。” “也对,”柳氏没想那么多,“你若是犯错,他也一定不饶你!” “......” “所以岁岁,千万别惹老四,若是哪一日惹了他,就连姑母也护不住你。” 第53章 她活该 晚上有烟火。 柳岁岁被沈玉灵拉了出去。 陈静姝也来了,表哥沈书远也在,四人找了个不错的位置,一边等着看烟火,一边喝着新酿的牡丹花茶。 过了没一会儿,大房的沈书熙带着沈玉容和沈玉柔一起来了。 柳岁岁扫了一眼,没看到余秋月。 沈玉灵往她身上依靠,小声说:“我听说余秋月被大伯母给勒令不许出门,她活该。” 她歪在她身上。 柳岁岁被她压得往一旁倒,吓得她正要叫春杳,突然肩头被人扶住。 她回头一看,竟是沈书熙。 对方看着她,笑容真诚:“表妹小心,别摔倒了。” 柳岁岁忙坐直身子,不着痕迹地将肩头从他手里挪开,随后出声:“多谢三公子。” 女子肩头,柔弱纤细。 沈书熙收回手来,嗓音温柔:“举手之劳,表妹不用客气。” “三哥,”沈玉柔在一旁看着,气得够呛,“你叫她表妹作甚?她哪是你表妹?” 接着又道:“再说了,她倒了就倒了呗,你去扶她作甚?若是让袁家姐姐看见,误会了怎么办?” 一句话,让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搞僵。 沈书熙一张白皙的脸庞顿时红了个透顶。 他恼羞成怒地看着沈玉柔:“不过是随手一帮,你休要信口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明明就看到……”沈玉柔还想说什么,一旁沈玉灵‘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双手叉腰,指着沈玉柔的鼻子:“你再乱说一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沈玉柔不甘示弱,也站了起来,怒目而对:“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玉灵撸起袖子就要干她,却被一旁的柳岁岁一把拉住。 沈书远也走过来,轻斥自己妹妹:“这里人多,不要胡来。” “哥哥,你刚才也听到了,明明就是三姐无理取闹。” 沈玉柔冷笑一声,视线扫过柳岁岁,阴阳怪气:“不是说被烫伤了么?怎地又了跑出来?莫不是装的?” “你……”沈玉灵正要开口,柳岁岁率先出了声。 她对上沈玉柔的冷嘲热讽,平静出声:“三娘子一天不讽刺我几句是活不了么?” 沈玉柔表情一僵。 柳岁岁根本不给她还嘴的机会:“你若是想闹,我今日不介意陪你闹上一闹,反正我年岁小,未及笄,即便被别人说几句又如何?但三娘子不一样,你正是议亲的好年纪,若是让人围观你撒泼的样子……” 她说着就停了下来。 似笑非笑地看着已经变了脸色的沈玉柔。 被她如此威胁,沈玉柔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再吭半分。 如此憋屈,让她恨恨地看着她:“你给我等着!” 一旁沈玉容走了出来,她冷着脸,看着沈玉柔的眼神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嫌恶。 随即调转视线看向柳岁岁,轻轻一笑:“三妹任性惯了,柳妹妹莫要动气。” 柳岁岁对上她含笑的眸子,也跟着扬起唇角。 她来自苏城,声音天生透着软糯。 格外动听。 “非是岁岁心眼小,实在是三娘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于我,我并非泥人,哪能次次任由她搓揉捏扁?” 沈玉容没出声,一旁沈书熙急着出声。 他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歉意:“是我们没教育好三妹,表妹莫生气,等回了城,我定告诉父亲,让他责罚!” “三哥,你可别说这话,每次三姐欺负了我表姐,都是责罚责罚,责罚什么呀?雷声大雨点小,你们大房都护着她,那次是真的责罚过?”沈玉灵不满出声。 她一出声,沈玉柔也跟着呛起来:“关你屁事!” 话音未落,一道清悦嗓音传来:“发生了何事?” 众人回头,当看清来者是谁时,特别是沈玉容,瞬间变了脸色。 但很快,她敛好情绪,抬脚朝对方迎上去:“二郎。” 柳岁岁看着对方,一身淡青色锦袍,玉冠束发,面容如玉,身姿挺拔袖长,年岁和二表哥差不多,隽秀清朗。 沈玉灵凑到她耳边:“他就是章昱,章家二郎,二姐未婚夫。” 柳岁岁恍然,怪不得沈玉容一见他就迎了上去,她一向矜持得很。 沈玉柔也一起迎上去,开心地叫道:“姐夫。” 一声‘姐夫’让章昱脸色微微一变。 他不着痕迹地拉开和沈家姐妹的距离,声音平静:“亲事未定,三娘子莫要乱叫,叫我章昱或二公子。” 他的话,让沈玉容脸色微微一变。 原本染了绯红的脸上,快速划过一抹苍白。 但很快,她又恢复如常,看着章昱柔声问:“你可是来找我的?” 章昱摇头,他看向沈书远:“我过来找书远有些事。” 沈书远立马走过来:“章兄,何事找我?” “咱们去那边说。” “好。” 待两人离开后,气氛再次冷凝下来。 沈玉容还站在原地,她看着离开的章昱,眼神透着眷恋,而一旁沈玉柔却不满地说了句:“咱们上午去找他,他忙顾不得姐姐也就罢了,这好不容易过来了,怎地不和姐姐多说句话?” 沈玉容收回视线,垂了眉眼。 没说话。 连柳岁岁都感觉到她的失落。 想想也对,心心念念的情郎就在眼前,可那人却似乎看不到她。 京中传言,都说章家二公子对沈家二娘一见钟情……看来传言并不作准。 反倒是沈玉容,看着像是早已对章昱入了心。 过了一会儿,沈书远回来了,但没见章昱。 沈玉容忍不住问他:“二哥,他怎地没来?” “二郎他有事忙去了。”沈书远回她。 “今日牡丹节,都是出来玩的,怎地就他忙?他又不是四叔……”沈玉柔撇撇嘴角,根本不信。 四叔沈工臣,皇上的安危都在他身上,自然是忙。 沈玉容本就心情不好。 这会儿听沈玉柔如此说,心情糟糕透了。 她看她一眼,轻斥一声:“你闭嘴!” 随即起身,谁也没理,径直离去。 她走了,沈玉柔自然也跟着走了。 沈书熙留了下来,几人坐在一起,继续喝茶等烟花。 烟花升腾起来时,柳岁岁正托着腮看着天空。 她脑子里想的是,小时候,仲夏之夜,父亲总会抱着她在院子散步,然后指着漆黑天幕的星子教她认:“岁岁你看,那个是织女星,对面那个亮的是牛郎星,织女牛郎原本是一对,但无奈被分开。” “爹此生什么都不求,只愿我的岁岁找个知心人,你们彼此两心相悦,永不分离。” 说这话时,父亲语气里满是遗憾,神情落寞。 此刻想来,莫不是那时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便已出了问题? 不然为何父亲一离世,母亲就改嫁,半分旧情不念。 第54章 满眼都是她 烟花很美。 沈玉灵拉着柳岁岁的手站在高处,沈书远和陈静姝站在二人身后,沈书熙站在一旁,大家都在看璀璨的烟花,他却在看柳岁岁。 见她开心的笑,他也跟着扬起唇角。 天空烟花绽放,他满眼都是她。 …… 余秋月带着采薇偷摸从屋子里溜了出来。 她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捡人少的小路走。 这一段人少,挂的灯笼也少,路不好走。 采薇扶着她,主仆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余秋月打听过了,沈工臣一直守在皇上身边,但皇上陪皇后赏完烟花就会回行宫,现在烟花已经放完了,她就等在行宫的路上,等他出来一定会碰见。 到时候,她假装偶遇,再道歉一番…… 余秋月想到今日的妆容。 她化的是京城最流行的桃花妆,这妆容在晚上,特别是在灯下看,显得格外娇艳动人。 采薇说得对。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像沈工臣那样的人,只不过是眼光高了些。 但她自以为自己长得不差,定能入了他的眼。 余秋月越想越激动,再加上天黑,她只顾着脚下的路,没注意迎面就撞上一人。 脚下本就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不等她抬头,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娘子小心。” 对方嗓音悦耳动听。 余秋月连忙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含笑的双眼。 对方亦看清了她的长相,眼底划过一抹惊艳。 “娘子是哪家的?怎地到这儿来了?” 嗓音温柔至极,像是怕吓着她。 他天生一双含情眼,哪怕在夜间,也看得余秋月脸颊绯红,羞涩不已。 余秋月微微垂首,露出她白皙的脖颈。 声音柔得像水:“回公子,小女是国公府的,本想去前面,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 她可不敢说是来这里偶遇沈工臣的。 一听是国公府的,又见小娘子长得好看,对方眼前一亮。 “原来是沈家娘子,我乃明信侯府薛寻,当今丽妃娘娘是我亲姑姑。” 明信侯府? 丽妃娘娘? 余秋月抬头看向对方,眸光灼灼。 “原来是薛公子,秋月有礼了。”她说着朝对方柔柔一福身。 薛寻立马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沈娘子不必客气。” 余秋月顺着他的手站起来。 又悄悄看他一眼,脸颊绯红,像是染了胭脂。 薛寻一时间看傻了眼。 直到前面有人声传来,余秋月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她看了薛寻一眼:“薛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领着采薇款款离去。 薛寻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脑子里都是刚才她偷摸看他时娇俏模样。 直到一旁小厮提醒:“公子,夫人那边恐怕等急了,您还是快去吧。” 薛寻收回视线,不满瞪他一眼:“催什么催。” 一甩衣袖,他抬脚往前走:“母亲可说了有何事?” “夫人没说,但小的看着夫人喜上眉梢,定是有好事。” 薛寻一听有好事,脚下速度更快了些。 此时烟花已散,各家回了各院。 薛寻进了母亲范氏的屋子。 范氏见他来了,笑得开怀:“寻哥儿,天大的好事,你的亲事有着落了。” 刚在半路遇到余秋月的薛寻,此刻满脑子都是她。 对自己的亲事丝毫不感兴趣。 他坐在一旁,吃着盘子里的点心,漫不经心:“母亲,我还不想这么早成亲。” 成亲多没意思,到时候有夫人管着,青楼不让去,小曲不让听。 管东管西,没了自由。 他一贯随性,要是整日被憋在府上,他宁愿不娶妻。 “你胡说什么呢?”范氏有些生气,“你是侯府世子,却不想娶妻,这话若是传出去,看你父亲不打断你的腿。” 一提到父亲,薛寻立马老实了。 他有些不耐烦:“母亲这次又相中谁家了?” “镇国公府沈家三娘子。” “国公府?”原本没什么兴致的薛寻一下子来了精神,“母亲说得可是真的?” “你看看你,刚才还说不成亲,我一说国公府的小娘子,你倒是挺积极。”范氏也开心,“那可是大房嫡出三娘子,今年十七,比你小三岁,我今天偷摸瞧了一眼,人长得实在没话说,沈家娇养出来的姑娘那可是京城一等一的好,你就偷着乐吧。” 范氏越想越开心。 京城各大公府侯府,权势最大当属镇国公府。 能和国公府攀亲,那绝对是攀了高枝。 而且对方还是国公府大房嫡出三娘子。 京城谁不知道,如今的国公府老夫人不管家,整个国公府都交给了大夫人苗氏。 范氏越想越开心,她拉着薛寻的手:“你这些日子不要再往那些乱糟糟的地方去了,安心在家待着,过几日沈家设宴,你随我去。” 薛寻满脑子都是余秋月那张桃花般娇艳的脸蛋。 心痒极了。 想着若是能娶到美娇娘,他也值了。 于是一口爽快答应下来:“好,一切都听母亲安排。” …… 看完烟花,柳岁岁也困了。 她拉着沈玉灵要回去睡觉,偏偏对方精神倍儿足,非要拉着陈静姝再玩玩。 无奈,柳岁岁只好带着春杳先回去。 快走到住的院子时,沈书熙突然追上来。 “表妹,等一下。” 柳岁岁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沈书熙跑过来,停在她面前,气喘吁吁:“我刚回屋拿了一样东西给你。” 他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柳岁岁一看,是罐药膏。 她正要拒绝,沈书熙却抢先道:“我听说秋月表妹今天做了错事,把你烫伤了,你伤势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 “这是京城最好的烫伤药,不会留疤,你拿去用。”他说着将药膏往她跟前递了递。 柳岁岁没接。 “三公子的心意我领了,但药膏我有,且伤势大好,这药膏就不用了。” 柳岁岁说着就要走。 却被沈书熙一把拉住:“岁岁表妹……” 被他突然拉住的柳岁岁,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手。 但对方抓得极紧,她甩了一下没甩开。 心头恼怒,正要开口,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三郎,你在做什么?” 柳岁岁浑身一震。 沈书熙终于将她放开,得了自由的柳岁岁忙后退几步。 随即转身,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沈工臣,对上他幽暗冷眸,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第55章 一动不动是王八 看到沈工臣那一刻,沈书熙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他抬脚走到他面前,拱手:“四叔。” 沈工臣单手负在身后,看着他的眼神透着几分冷意。 “一个即将订亲的人,却半夜在此与其她女子拉拉扯扯,若是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嗓音冷厉,毫不客气。 沈书熙被他斥得一声不敢吭。 见他不说话,沈工臣脸色愈发不好看。 “距离秋闱还有不到半年,我希望你能将全部心思都用在读书上,沈家儿郎个个都是进士出身,三郎,你别让我失望。” “是,四叔教诲熙儿谨记在心,定会竭尽全力备考。” “去吧。” 沈书熙转身之前,看了一眼柳岁岁。 他犹豫了一下,对沈工臣解释:“四叔莫要为难岁岁表妹,今日她被秋月表妹烫伤,我只是想送她药膏……” “她用得着你送药膏?”沈工臣冷冷打断他的话。 沈书熙一噎,不敢再说什么。 沈工臣再开口:“还不走?等着做什么?” 沈书熙没敢再逗留,转身匆匆离开。 柳岁岁也想走。 她偷摸看了沈工臣一眼,见他看着别处一言不发,心头一松,抬脚走了几步,见对方依旧没出声,她一高兴,拎着裙摆走得飞快,就在即将要进院门的那一刻。 男人冷厉嗓音骤然传来: “去哪儿?” 柳岁岁一下子就停在那儿。 她不敢动。 弱弱回头看他,小心翼翼地回:“回去休息啊。” 沈工臣转身看她,眸光锐利:“我让你走了?” “你说了。”柳岁岁鼓足了勇气,“你刚才不是说‘还不走等着做什么?’” 她一副很懂事的模样:“我很听话的。” 沈工臣走到她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垂眸看她,脸板着:“柳岁岁,你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 她哪有? “如果没记错,我之前就提醒过你,让你离三郎远一点。”沈工臣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语气冷得像裹了冰渣。 柳岁岁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抬头看他,好看的杏眸透着几分气恼。 “沈大人,你眼睛长着是用来出气的么?你没看到是三公子主动来找我,主动拽我的胳膊,主动拦了我去路?” 柳岁岁越说越气。 她就知道他会如此说她。 “沈工臣,不妨实话告诉你,整个沈家,除了姑母一家外,我对其他人毫无兴趣,别说是沈书熙,就是你沈大人,我也根本不屑!” 她一口气说完,心里依旧憋得厉害。 想走,却见他像一堵墙似的堵在自己面前。 气得柳岁岁伸手去推他:“你让开!” 对方纹丝不动。 气得柳岁岁恼羞成怒:“沈大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杀人灭口不成?” “杀你灭口?柳岁岁你好大的脸,你值得让本大人动手么?”沈工臣一把握住她手腕,将人拉近,俯身而下,薄唇靠近她耳垂,“如此看来,倒是本大人误会柳娘子了。你眼光如此之高,那我倒要看看,日后你要嫁何等高人?” 柳岁岁讥笑反击:“那我也等着看像沈大人这般如此刻薄不讲理的人,日后哪个倒霉催的小娘子会嫁给你?” 说完,她一把将他推开。 却忘了他的手还握着她手腕。 这么一扯,竟扯得她手腕生疼。 “你拽疼我了。”柳岁岁气得脸颊通红,杏眸圆瞪,惹急了眼。 沈工臣松开握着她手腕的大手,垂眸扫了一眼。 一旁灯笼高挂,借着灯光看过去。 一片白嫩柔腻间,果然淤青了一块。 “啧……”他一脸嫌弃,“娇气。” “是啊,我娇气,谁比得上沈大人皮糙肉厚?”她懒得再搭理他,使劲从他身体和院门之间挤了进去。 看着她憋得通红的小脸,沈工臣垂眸凝她,纹丝不动。 气得柳岁岁挤进去后,又回头骂他一句:“一动不动是王八。” 又怕他追上来揍她,柳岁岁骂完拎着裙摆狂奔进了院子,头也不回。 站在角落里的春杳:“……” 看着依旧堵在门口的沈四爷。 春杳欲哭无泪。 娘子胆大包天敢挤。 她可哪来的狗胆? 呜呜呜娘子等等我…… 沈工臣临走前,扫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春杳,一句话没说大步离去。 皇上和皇后已经歇下。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 离开小院之后,沈工臣便回自己住处。 他的住处在皇上住的别苑附近,刚拐上一条道,迎面就遇上余秋月。 对方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睛一亮,小跑着就要迎上来。 却谁知跑到半道,脚下被绊倒。 余秋月整个身子朝他扑过来的同时失声尖叫:“四表叔,救……” ‘扑通’一声,应声落地。 采薇跑过来,惊慌失措:“娘子。” 余秋月却仰脸,看着沈工臣的方向,眼眶含泪:“四表叔,我好疼……” 四表叔.沈工臣脚步未停,直直地从她面前路过,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她一个。 他大步而行,一身玄色锦衣,很快消失在沉沉黑夜之中。 余秋月:“……” 采薇伸手去扶她:“娘子,摔在哪儿了?可有摔伤?” “你滚开!”余秋月一把将她推开,趴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他不理我,四表叔他不理我。” 被推开的采薇,看着她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劝是好。 直到余秋月哭够了。 才看向待站在一旁的采薇:“你是死人?不知道扶我起来。” 采薇赶紧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余秋月一站起来,就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她将满腔的怒火都发在了自己丫鬟身上。 “你不是说我今晚妆容好看,会把他迷住吗?他怎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采薇捂着被扇的脸颊,还不忘劝她:“刚才天黑,沈四爷可能没看清是您?” “你还骗我,我都叫他四表叔了,他怎会不知道是我?” “二房的柳娘子也是如此叫他,莫不是四爷将您认作她了?”采薇小心翼翼地说着,“娘子您想想,二房那个岂能和您比,老爷可是堂堂正四品知府,沈四爷即便是再如何,也不能不给您父亲的面子不是?” “他定是以为是那柳娘子,才会对您不理不睬。” 这么一说,余秋月觉得有些道理。 毕竟这段路连个灯笼都没有,天太黑,他没看清也是正常。 上一瞬还哭唧唧的余秋月,立马眼泪一擦,唇角一扬。 “这倒也是,柳岁岁那个没父没母的岂能与我比较?我爹可是知府。” 第56章 亲亲抱抱举高高 上一瞬还哭唧唧的余秋月,立马眼泪一擦,唇角一扬。 “这倒也是,柳岁岁那个没父没母的岂能与我比较?我爹可是知府。” 采薇恭维着:“是呢,娘子您身份摆在这儿,谁又能小瞧了您?” “那是自然!” 余秋月心情一好,扭头又关心起采薇的脸来:“我那儿有消肿的药膏,一会儿给你一些。” “是。” …… 次日一早,回城。 回城的路上,柳氏带着沈玉灵和柳岁岁拐了个弯,去了一趟相国寺。 “自打你来了京城后,就各种不顺,整日被人欺负不说,浑身弄的都是伤。”柳氏忧心忡忡,“一会儿到了菩萨面前多磕几个头,让菩萨保佑你从今日起,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柳岁岁心头一暖。 她偎在柳氏身边,轻声道:“姑母待我真好。” “你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若是待你不好,岁岁啊,那你得多可怜。”柳氏说着心头一酸,“你那个娘,当真是没良心,当初说改嫁就改嫁,谁也不知道改嫁去了哪儿,这是打算彻底不要你这个女儿,天底下当娘的哪有像她那样狠心的?” 提到母亲,柳岁岁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一旁沈玉灵见了,便埋怨母亲:“好好的,说她作甚?岁岁又要不开心了。” “唉,我也是随口一说。”柳氏忙一把将柳岁岁揽在怀里,“你伤什么心?她不要你,你也不要她,若她哪日回头找你,你给我狠点心,见都不要见她。” 柳岁岁将脸埋在姑母怀里,鼻端都是姑母身上的气息。 这让她想起记忆中的童年…… 她小时候睡觉怕黑,点着灯丫鬟陪着也不行,非得母亲陪着哄着才能睡着。 十一岁之前的柳岁岁是幸福的。 父亲自然是宠着她的。 但母亲也是爱她的。 每次睡觉,她都将她搂在怀里,一边轻轻地哼着江南小调,一边用手轻轻拍她……母亲身上有股栀子香,清淡幽香。 合着母亲哼唱的江南小调,她连做梦都是甜的。 可现在想来,小时候的幸福就像一场梦。 梦里幸福,梦醒撕心裂肺的难过。 父亲突然离世,母亲不要她……柳岁岁一下子从幸福的云端跌入泥泞,这一路走来的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马车到了相国寺,柳岁岁跟着柳氏去上香。 她跪在大殿的蒲团上,看着高高在上的菩萨。 菩萨满眼慈悲,她诚心磕头,所求不过她所爱之人康健,也愿她自己余生顺遂、富足、多金,暴富! 人活一世,什么都是虚的。 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唯有握在手里的金银才是真的。 从相国寺回来后,柳岁岁果然顺遂了不少。 她酿果子酒,酒香清甜,好喝得让人惊叹。 她在府里遇到沈玉柔,平日里一贯喜欢刁难她的三娘子,竟开始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 柳岁岁万分惊梀。 她跑去找沈玉灵:“沈玉柔今日好像吃错了药,半路上遇到,她竟冲我笑。” “你别吓我?”沈玉灵也害怕起来,“她莫非被鬼附了身?” “不……不会吧?”柳岁岁瞪大双眼,“那咱要不要去找个道士驱驱鬼……” 恰好柳氏进门。 听了两人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你俩在胡扯什么?什么附身不附身?人家柔姐儿得了门好亲事,大房这几日喜气洋洋,听说过几天要办宴请,发了不少帖子出去,大张旗鼓,大概是为了柔姐儿和那薛世子见一面。” “薛世子?”沈玉灵好奇极了,“哪家薛世子?” “除了明信侯府姓薛,还能有谁家姓薛?” “明信侯府?”沈玉灵有些不解,“可是母亲,明信侯府可比不上咱国公府厉害,三姐嫁薛家,怎么就成好亲事了?” 柳氏坐在一旁。 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随后跟她俩解释道:“明信侯府虽说地位不如国公府,但薛寻是世子,未来侯府的主人,柔姐儿嫁过去就是未来的侯夫人,你说这亲事好不好?” “可我觉得没什么可羡慕的。”沈玉灵不以为然,“我听说过薛寻,连个功名都没有,哪里比得上咱家的几个哥哥?” “他虽说没功名,但是靠着侯爷恩荫也能做个小官。” 沈玉灵想了想,对柳氏说:“母亲,日后您若是给我选亲事,一定不能光看门第家世如何,也得看那小郎君学业怎样?咱家四叔到哥哥们都这么优秀,我若是嫁了个酒囊饭袋,岂不笑话?” 柳氏和柳岁岁一起笑了。 柳岁岁抬手捏了捏沈玉灵肉肉的小脸,打趣:“现在就想小郎君,你知不知羞?” 柳氏却说:“日后你和岁岁的亲事,须得你俩喜欢才行,若不喜欢,即便是再好的家世,嫁过去也是一对怨偶,何必呢?” 一生那么长。 要过得幸福快乐才好。 …… 柳岁岁酿了四坛果子酒。 一坛送去了姑母那儿,一坛给了沈玉灵,自己留了一坛,最后一坛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送去慎安堂。 那边的人情还欠着,但人她不想见。 想起上次沈工臣说的那话,她就觉得恼火。 他总是把她想得很不堪…… 但一直欠着他的人情,柳岁岁更不得心安。 于是叫来春杳,指着桌上那坛酒:“送去慎安堂。” 春杳抱起那坛酒问她:“万一四爷问我为何要送这个,奴婢要如何回他?” “你就说我感谢他上次送的药膏。” “是。” 春杳抱着酒一路去了慎安堂。 她到的时候,七星正守在书房门口,见她过来,他立马迎了上来:“春杳。” “四爷可在?” “我家主子这会儿正在书房见客,你可是有事?” “无事无事。”春杳将怀里的酒坛子递过去给他,“我家娘子亲手酿的果子酒,味道极好,送来给四爷尝尝。” 七星接过。 扑鼻而来的果子甜香,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大口。 “闻着就香,定是好酒。” “我家娘子说,感谢上次四爷送来的药膏,这酒还望四爷莫要嫌弃。” “好,我定将此话带到。” 春杳走后,七星抱着坛子继续守在书房门口。 刚没一会儿,书房门被打开,一颗乱糟糟的脑袋伸出来,对方鼻子耸了耸,看到七星怀里抱着的酒坛子。 他眼前一亮:“哪来的酒?” 七星正要解释,对方手快得很,一把抢了过去。 脑袋缩回,门‘砰’地一下又关上了。 七星:“……” 他站在门口,紧贴着门板冲里面叫:“姬神医,那酒是青栀阁柳娘子送来给主子的,您可不能喝。” 此刻,书房。 姬生抱着手里的酒坛子问坐在书桌后的沈工臣:“小娘子?” 不等沈工臣说话,他一脸兴奋地凑到他跟前,两眼冒着八卦的红光。 “快跟我说说,你俩进行到哪一步?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57章 找个娘们 沈工臣翻着手里的文书,头也不抬:“你脑子整日在想什么?一个远房的表侄女而已!” 嗓音淡漠如斯。 姬生一听,‘啧’他一下。 “我还以为铁树开了花,要喝喜酒了呢。”姬生将那酒打开,香醇的果香味扑鼻而来。 他有些失望:“怎地是果酒?” 沈工臣掀了下眼皮:“不喜欢别喝。” “别呀,总比喝茶来得舒坦。”姬生抱着酒坛冲门外喊道:“小星星,给我拿个酒杯。” 七星过了一会儿进来,手里拿着酒杯。 他看着抱着酒坛闻个不停的姬神医,不情愿地嘟囔一句:“这是柳娘子专门送来给主子的,您怎么还喝上了?” 姬生一把将酒杯拿过去。 他坐在桌子旁,一边倒酒一边白了七星一眼:“我没让你给我整俩下酒菜就算好的,你还不情不愿?” “再说了,这是给你主子的,他都没不高兴,你还不高兴上了?” “这是人家柳娘子为了感谢主子送她药膏……”七星想刹嘴已经来不及了。 姬生:“什么药膏?” 七星拔腿往外走:“没……没什么……” “好你个沈工臣,老子辛苦半年给你做出来的药膏,你就这么送人了?”姬生酒也不喝了,扑到沈工臣面前捶胸顿足,“你这个败家子,你还我药膏你还我药膏……” “九玉楼。”沈工臣头也不抬,“晚上请你。” “呃……”姬生硬生生将嘴边的撒泼给咽了下去。 他开始提条件:“十只烤鹌鹑?” “嗯。” “两坛子梨花醉。” “可以。” “再找个娘们……” 见他冷眼扫来。 姬生撇嘴,“啧,你沈大人清心寡欲不好女色,但姬某凡夫俗子,就好这一口,再说我好不容易下山来京一趟,你总得让我愉悦一下。” 沈工臣嫌他聒噪。 起身将门打开,一把将他推出去:“你随意,我不管。” “那你给我银子……” 回应他的是对方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姬生:“……” 他一回头,见七星站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热闹。 没了面子的姬生一脚踹过去:“和你主子一样,不讨人喜。” 七星闪身躲开,见他怀里还抱着酒坛子,忙道:“姬神医,您给小的也尝一口呗,柳娘子手艺一向很好,上次做的苏菜好吃得要命,这次的果子酒肯定也好喝。” “苏菜?那小娘子竟然会做苏菜?” “当然会的,人家可是苏城来的,做的一手好苏菜,上次二皇子还夸赞过她,手艺十分了得。”七星凑近他,“不仅如此,柳娘子做的点心也好吃……” “走走走。”姬生一把拉住他,“带我去找柳娘子,我也想吃苏菜。” “那可不行,”七星一把挣开他的手,“柳娘子人娇贵着呢,又不是厨娘,凭什么您想吃就给您做,二夫人也是不愿意的。” 吃不到苏菜又找不到娘们的姬生有些失望。 但看着怀里的果子酒,他转身往自己院子里去。 背影萧条。 歌声落寞. “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怕休,东边那个美人,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呀,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 京城最美四月天。 春天日暖,沈玉灵又是个闲不住的。 她出门会友,都会拉着柳岁岁。 几日下来,柳岁岁也认识了不少京中贵女。 比如说秦太医府上最小嫡女秦双喜。 其父是太医院院正,医术了得,秦双喜从小受父亲影响,对医术十分感兴趣,她善用针灸之术,针下病除,很是厉害。 两人一见如故。 到了国公府大房举办宴会那一日,秦双喜也来了。 她来了国公府,没去大房,而是直接去二房找柳岁岁,两人待在青栀阁,直到柳氏派了人来找她们,她们才随着柳氏去了大房。 …… 国公府大房办宴请,请的人不多,但都是京城顶尖权贵。 相府、太傅府、定国公府,靖远候府……明信侯府自然也在邀请之列,毕竟大房宴请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沈玉灵和薛寻见一面。 一大早,沈玉柔就被叫了起来。 大夫人派了她屋里最好的梳头丫鬟过去给她精心梳妆打扮,再配上昨日刚送来的流仙裙,原本只有五分姿色的沈玉柔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去给苗氏请安,屋子里坐满了人,她一进来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见女儿今日如此漂亮,苗氏原本带笑的脸上更是骄傲得不行。 一旁余秋月笑着出声:“柔姐儿一进来我还当是哪个仙女下凡呢,流仙髻配流仙裙,当真好看极了,姨母的眼光是极好的。” 一番话,既夸了沈玉柔也夸了苗氏。她对面的沈玉容看她一眼,心里暗道:也并非十足的蠢,这话说得不是挺漂亮。 苗氏搂着沈玉柔嗔她一眼:“就你小嘴会说,不过这话倒是中听,这流仙裙可是我花了重金给柔姐儿量身定做,满京城不超过两条,这面料可是流金纱的,最适合人春天穿。特别是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最衬我的柔姐儿。” “母亲。”沈玉柔在她怀里撒娇,“母亲对我最好了,女儿一辈子都不想离开您。” “说什么傻话呢?”苗氏搂紧了她,一脸疼爱。 “母亲给你挑的这门亲事可是极好的,你嫁给薛世子,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和你大姐姐是一样的身份,等将来薛世子承了袭成了侯爷,那日后你就是候府夫人,这尊贵的身份又有几人能比? 沈玉柔在苗氏怀里看向坐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二姐沈玉容。 “那这么说,我们姐妹仨人,就属二姐嫁得最差喽。”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安静下来。 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二娘子沈玉容身上,眼神各异,看好戏的居多。 沈玉容坐在那里,抬眸看向沈玉柔,微微一笑;“不过几日,三妹的眼光就如此之高了么?连太傅府都瞧不上了么?” “二姐,并非妹妹瞧不起太傅府,你想想,章家再好也不是侯府,日后章公子也承不了袭,就算秋闱他能高中状元,那又如何?还不是从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做起,一个七品芝麻官有什么好的。” 第58章 沾了晦气 “闭嘴!”原本抱着她的苗氏一把将她松开。 带笑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她不悦地斥着沈玉柔:“你现在是越来越过分,连自己未来二姐夫都敢嫌弃。” 被推开的沈玉柔有些不开心。 她坐在一旁,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流仙裙一边撇撇嘴角:“是事实嘛,还不让说了?” “我看你还真是让我惯坏了。”苗氏很不高兴,“章昱的祖父可是一品太傅,明信侯府除了有个爵位,哪里比得上章家?再说章昱,更是学业优秀,模样出众,放眼满京城又有几个能与他相比?” 沈玉柔一听,立马嘴巴一噘:“那为何当初母亲不让我嫁章家?” “你胡闹,人章昱喜欢的是你二姐,她们彼此两情相悦,和你有什么关系?” “哼,什么两情相悦,上次去牡丹节,章公子根本不愿搭理我二姐……” “柔姐儿!” 沈玉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脸上青红交加,气得不轻,语气也极重:“你懂什么?二郎人品贵重,章家规矩甚严,我与他还未订亲,他和我保持距离是应当的。” “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如此不堪?” 见她生气了。 苗氏忙出声安抚:“你妹妹不过是顺口一说,你怎地还和她计较起来了?” “母亲,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还任由她嘴巴胡说八道吗?” 此刻的沈玉容对自己的母亲多少有些失望。 大房四个孩子,母亲最疼二哥,其次是妹妹沈玉柔,她和大姐地位差不多,不过是她生的而已,想到了就问两句,想不到就算了。 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 平日里,母亲偏爱三妹,她看在眼里,一笑了之,并不生气。 但今日,当着屋子里这么多人的面,三妹对她出言不逊。 明明就是她的做,母亲却出口就是偏袒。 那可是她的亲事。 是她费尽心思争取来的亲事。 今日她说的这些话,若是传到了章家人耳朵里,他们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沈家大房不满这门亲事? 会不会一气之下就不和她议亲了? 一想到这么好的亲事有可能被沈玉柔搅黄,沈玉容怒气横生。 她用手指着她,冷声警告:“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定撕了你的嘴,沈玉柔,我不会惯着你。” 撂下狠话,她领着丫鬟就走了。 急得苗氏叫她:“容姐儿,你去哪儿?一会儿章家人就来了,你若不在,这岂不难看?” 已经走到门口的沈玉容回头看她。 眼眶泛红,有些失望。 “母亲若再不管着点柔姐儿,别说我的亲事,就连她的,也说不成!”说完,掀帘离开。 气得沈玉柔大叫:“沈玉容,你咒我!” 苗氏一把捂住她的嘴,又急又气:“祖宗哎,你可少说两句吧,一会儿大家都来了,你还这样闹,若是让薛家知道了,薛寻看不上你,这亲事如何能成?” 一句话,将沈玉柔安抚了下来。 她依旧气鼓鼓地,只声音小了不少:“母亲您看二姐,真的太过分了,竟然咒我的亲事,我今日若是不成,非怪她不可。” “你非得惹她?”苗氏又将她搂怀里,“今日你给我乖一点,别再惹事,一会儿二房和三房都会来,若是见了柳岁岁,你也不许再像以前那样对她。” “我这几日心情好,见了她还打招呼呢。” “这就乖。” 刚哄好沈玉柔,守在外面的丫鬟进来报:“靖远侯府夫人和世子夫人来了。” 苗氏立马起身迎了出去。 看到靖远侯夫人于氏,她十分热情:“我刚还在说要出去迎你,” 沈玉柔也跟于氏见礼:“见过夫人。” 于氏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满眼惊艳。 “柔姐儿今日可真好看,这裙子真漂亮,从哪儿做的?等明日我给澜姐儿也做一条去。” “母亲在华锦阁给我做的,那里面的师傅手艺不错,就是有些贵。” “贵点何妨?你们小娘子就该穿锦衣华服,怎么好看怎么打扮着来。” 沈玉华也走了过来。 她看着苗氏,微微福身:“母亲。” 随后又看向沈玉柔:“三妹。” 苗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玉哥儿呢?怎么没见?” “父亲半路遇到他,将他带去了书房。” “你父亲当真是扫兴,今日这么开心的日子,去什么书房?” 一旁于氏眉开眼笑,一脸骄傲:“别看玉哥儿小,但写得一手好字,先生都夸他了。” 苗氏也跟着开心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瞧着玉哥儿就不一般,日后定要成为状元郎。” “哎呦你可真敢想……” 四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屋子。 刚落座,丫鬟又进来说:“二夫人和三夫人带着娘子们来了。” 苗氏看了于氏一眼,随后道:“快请进来。” 话音落,三夫人孟氏干脆的声音传来:“大嫂屋子里若是有贵客,我们便不进去打扰了,看看院子里有什么活能帮的,尽管说给我们就是。” 嘴上说着不进来,但话音还没落呢,人就已经进来了。 她身后跟着沈玉棠。 柳氏也跟着一起走进来,她身边跟着秦院正夫人,两人亲亲热热一路聊着就进来了。 沈玉灵走在后面,柳岁岁和秦双喜走在一起。 一行人陆续进了屋。 原本脸上还有几分笑模样的于氏,在看到柳氏那一刻,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上次因为汪全的事,靖远侯府和二房闹得十分不愉快。 于氏觉得柳氏太不懂事。 竟然为了一个侄女和汪家结上仇怨,她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靖远侯府。 当她看到柳岁岁也跟着你来时,于氏更是一张脸冷得难看。 看到柳岁岁,她就想起双门巷的那座宅子。 本身这座宅子她是不知道的,是靖远侯汪弘偷摸为他外室准备的。 谁料,沈工臣就这么将事捅到了她面前。 她心疼宅子。 更恨汪弘背着她在外面养外室。 当天回去之后,她大闹一场,想逼着汪弘将那个外室送走,可谁知最后不仅没将人送走,反而让他领进侯府,当了妾室。 一想到这个,于氏就呕出血来。 她满肚子的火气没地方撒,看到柳岁岁的那一刻,心口憋着的一团火像是有了出气口。 不等对方坐下来,她便阴阳怪气的出了声。 话是对着苗氏说的。 但眼睛却是看着柳岁岁。 “好妹妹,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屋子里领?也不怕沾了晦气!” 第59章 得厉害才行 于氏一开口,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柳岁岁莫名觉得这话是冲着她来的,一抬头,见于氏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她暗道一声,果然。 一旁柳氏正要朝于氏行礼问安,听了这话,立马停了下来。 她看着于氏,见对方的眼神落在自己亲侄女身上,脸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于夫人这是在点谁呢?我听闻汪侯爷最近又往后院领人了吧?汪二公子当街纵马伤了人也被圣上斥责了,所以要论晦气,谁比得上您呐。” “柳知音!”于氏脸色大变,拍桌而起,“你简直无法无天,我可是靖远侯夫人。” 柳氏昂着头,根本不怕她:“我们这些人一进来,你二话不说就出言羞辱,身为侯夫人,不做表率,却出口恶言,这事就算是闹到皇后面前,也是你没理吧?” “你……” 眼见就要吵起来。 苗氏忙站了出来:“好了好了,今日是柔姐儿的好日子,大家别伤了和气。” 于氏将脸扭到一旁不理。 柳氏也觉得晦气。 她看着大夫人苗氏:“大嫂这儿也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去园子看看。” 说完转身就走了。 柳岁岁和沈玉灵也跟着一起走了。 见姑母气得不行,柳岁岁上前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笑着哄她:“姑母今日的妆容可真好看。” 柳氏气呼呼的不理。 “姑母,您刚才可威风了,怼得那位侯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哼,我没给她一巴掌算是给她面子,侯夫人又怎样?我还是堂堂国公府二夫人呢,谁没个身份。” “是是是,我姑母最厉害,天下第一厉害,我可崇拜您了。” “滚一边去。”柳氏嗔她一眼,“她下次再敢说你,我就撕了她的嘴。” 沈玉灵‘嘿嘿’地凑过来:“怪不得父亲那日说您太彪悍,他都不敢惹您。” “谁彪悍谁彪悍?”柳氏气得拿手打她。 吓得沈玉灵往柳岁岁身后躲:“母亲饶命,饶命呀娘亲……” 正闹着呢,迎面走来一人。 一身飞鱼服,大步而来,走得极快,转眼就到了她们面前。 一见沈工臣,原本还挎着姑母胳膊的柳岁岁立马将胳膊收回来,规矩地退到柳氏身后站好。 沈玉灵也和她站在一起,两人头也不敢抬。 见两人反应如此大,柳氏忍不住对沈工臣道:“这两个刚才还在皮,你一来立马就老实了。” 沈工臣站在三人面前。 抬眸,视线先扫过沈玉灵,最后落在了柳岁岁身上。 今日大房办宴请,她却一身素净。 浅碧色春衫,下面是一条烟色长裙,发髻轻挽,只斜插了一支白玉桃花簪,肤白如雪,未施粉黛。 她站在柳氏身后,轻垂眼睫,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轻轻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视线一对上,她很快移开。 沈工臣也淡淡收回视线,看向柳氏,嗓音低沉:“二嫂怎么没去大嫂那儿?” 柳氏正要回他,一旁沈玉灵出了声。 “四叔,你都不知道,那个靖远侯夫人可坏了,明明上次就是他们的错,可今日见了岁岁,她竟还对她冷嘲热讽,我娘都快被气死了。” 沈玉灵之所以敢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沈工臣一向最看重沈家人。 只要不是沈家人的错,他都护着。 想着上次四叔护住了岁岁。 这次自然也不在话下。 柳氏却不高兴,她轻斥一声:“就你多嘴!” 随后又赶紧跟沈工臣解释:“不过是拌了两句,我也没吃亏。” 接着又问:“四弟这是要出门?” 沈工臣颔首:“去一趟官署。” “那你赶紧去吧,我带两孩子去那边看看,一会儿各府上都到了,戏台那边也得有人看着。” 沈工臣点头,抬脚离去。 在经过柳岁岁身边时,他脚步微顿,深邃的视线扫她一眼,脚步未停,大步离开。 待他离开后,柳氏开始训斥沈玉灵。 “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四叔又不是外人……”沈玉灵缩了缩脖子。 “即便不是外人,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值得跟他说?他一个指挥使难不成还天天围着你转?” “哦。” “哦什么哦?日后这些小事莫要跟你四叔说……”柳氏正训着话,秦双喜的声音传来:“岁岁,玉灵。”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秦双喜带着陈静姝走了过来。 柳氏一见陈静姝,一改刚才的气恼,立马眉开眼笑。 陈静姝几步走来朝她行礼:“伯母。” 柳氏顺势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过来,柔声问:“你母亲呢?” “母亲在大夫人那儿,她说一会儿来找您。” “好好。”柳氏是极喜欢自己这个未来儿媳的。 陈静姝的模样虽不是京城贵女中最出挑的,但长着一张芙蓉脸,属于越看越喜欢的类型,再加上性子柔和,不争不抢,为人处事更是挑不出毛病。 她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边走边聊,沈玉灵跟在一旁插科打珲,逗得人一阵阵笑。 后面,秦双喜小声问柳岁岁:“你没事吧?” “没事。”柳岁岁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不用担心。” “你在靖远侯府的事我才听说,那汪全不是个东西也就算了,他母亲怎么也是个拎不清的?” “都过去了,我日后尽量离他们远点。” 秦双喜却不这么想。 “汪全那种纨绔,惦记你一次就有第二次,若下次遇见了你怎么办?” 柳岁岁被吓着了:“不会吧?” 见秦双喜不似在开玩笑,柳岁岁怕了:“那我怎么办?” “你身边的丫鬟可会点武功?” “不会。” “那你呢?可有什么防身的本事?” “……没有。” 秦双喜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她说:“要不我教你飞针,遇到危险时可能救你一命。” “飞针?” “嗯,针灸的一种,能治病也能防身,我祖父教我的,你愿不愿学?” 柳岁岁自然愿意。 “什么时候开始?” “明日吧,我来找你。” “嗯。”柳岁岁一把抱住秦双喜,“双喜,你真好,好喜欢你。” “咦……” 秦双喜一把将她推开,“别乱来,我对你没兴趣。” 被推开的柳岁岁又凑上去,和她咬耳朵:“秦大夫,那你对谁感兴趣?” 秦双喜扬起唇角,一脸坦诚。 “自然是好看的男人!” “……” 肤浅啊,肤浅。 好看的男人那么多,万一是个绣花枕头呢? 对柳岁岁来说,长得好看还差点。 得厉害才行。 第60章 好像一只花孔雀 国公府的戏台在玉春园。 四月的玉春园美不胜收,满园鲜花、遮天蔽日的林荫,假山,凉亭、楼阁、游廊、人工湖上的小船……无一处不透着江南韵味。 柳岁岁第一次来这儿,被惊艳到了。 她没想到国公府里面竟还藏着这么一处好地方。 过了一会儿,,三夫人孟氏也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陈静姝的母亲陈夫人、秦双喜的母亲秦夫人。 柳氏迎上去,几位夫人找了个一处凉亭落座喝茶聊天。 几个小娘子也寻了个林荫之地,聚在一块说说笑笑。 过了一会儿,大房苗氏来了,她身边跟着一大群人,沈玉柔跟在她身旁,一身流仙裙,在四月阳光下,流光溢彩,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沈玉灵跟柳岁岁咬耳朵:“三姐好像一只花孔雀。” 柳岁岁抿着唇角偷笑,轻轻地捶她一下。 “你看她仰着头端着身子走路,不嫌累么?”沈玉灵视线一转,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咦’了一声,“怎么没看到二姐?” 柳岁岁抬头去看,对面走来的一行人,果真没有沈玉容。 她还挺意外。 今日大房办宴请,她怎会不出现? 正想着,就看到沈玉容从一旁的道上走了过来,她陪着一位夫人,正有说有笑地从那边走过来。 “我还以为二姐不来呢,原来是陪未来婆母去了。” “章夫人?” “正是,太傅府二夫人,章昱的母亲。” 柳岁岁看着正陪着章夫人说笑的沈玉容,忍不住想起牡丹节那一日,沈玉容见章昱过来,笑容满面迎上去,却被冷落的情景。 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尊贵,即便是要嫁皇子也是不差的。 为何偏偏执着于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大概是受了父亲离世之后母亲匆忙改嫁的影响,柳岁岁对男女感情没半分憧憬。 在她看来,世上最无用的便是男女之间的情感。 除了消耗人心之外,毫无用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已经走到她们跟前的沈玉柔。 直到对方出声,她才回过神来。 一抬眸,便见沈玉柔看着自己,笑意盈盈:“柳娘子今日打扮得倒挺素净。” 她说着张开双臂,给她展示自己的流仙裙。 “柳娘子恐怕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吧?” 柳岁岁微微一笑,没说话。 一旁沈玉灵见不得她阴阳怪气的样子:“一条流仙裙而已,去年在京中就流行了,二姐有什么好显摆的。” “你……”沈玉柔正要发火,一旁丫鬟及时拉住了她。 对方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沈玉柔又立马恢复了笑模样。 她看了一眼沈玉灵,一脸得意:“今日先不与你计较。” 说完,领了丫鬟匆匆离去。 沈玉灵一脸意外:“她这么好脾气?” “你傻呀,”陈静姝笑着嗔她一眼,“我刚听说薛家来人了,她定是去见薛世子去了。” “真的吗?那咱们也跟过去看看,我还不知道薛世子长什么样?”沈玉灵说着就拉着陈静姝要走。 柳岁岁一把拽住她:“姑母说了,你今日不能乱跑。” “哎呀我就去看看,马上回来,你乖乖在这儿等我。”说着就拉着陈静姝走了。 她俩走后,秦双喜伸了个大懒腰。 接着对柳岁岁说:“咱俩也别傻坐在这儿了,走,逛逛园子去。” 柳岁岁正有此意,于是两人便携手往一旁游廊去。 游廊那边是荷花湖,湖边水榭环绕,湖中小船摇曳,人也少一些,适合在那边走一走。 两人慢悠悠地走着。 沿着荷花湖走了一圈,柳岁岁觉得有些累了,便找了个亭子坐下来。 亭子后面便是一座假山。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假山那边传来动静。 先是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柳岁岁和秦双喜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八卦之光。 紧接着,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柳岁岁一听,杏眸一瞬间睁得老大。 这声音耳熟得是。 带着点陇西的口音,不是余秋月又是谁? 秦双喜见她面露震惊,忙靠过来,无声问她:“你认识?” 柳岁岁轻轻点头,但没说话,竖起耳朵去听。 只听见余秋月有些惊慌失措:“薛……薛世子,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薛世子? 柳岁岁和秦双喜都愣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薛世子薛寻不是来和沈玉灵相看的么? 怎么偷偷跑来找余秋月? 听二人对话,两人好像之前就认识。 两人好奇地继续往下听…… 薛寻声音急切:“从锦春堂出来后,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躲这儿来了?” “薛世子找我可是有事?”余秋月声音娇弱,我听忧怜,“若是让柔姐儿知道你来找我,她会不开心。” “我刚才打听了一下,原来你不是沈家娘子,而是余娘子,当初为何要骗我?” “秋月何曾骗过世子?世子那日问我是哪家姑娘,我暂住在国公府,自然说国公府,难道有错么?” 她说着轻叹一声,声音里透着几许哽咽,“秋月的身份虽不如柔姐儿她们尊贵,但父亲也是陇西知府,正四品官职,也是不差的,世子莫不要看不起人。” 大概是见她伤心难过了。 薛寻忙安慰道:“我绝非没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生气你骗我是沈家姑娘,让我白高兴一场。” “世子何意?” “来之前,我一直以为要相看的沈家娘子是你,可谁料想竟是沈家三娘子。”薛寻一肚子不满。 余秋月好似害羞了。 “世子莫要这么说,若是被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薛寻声音迫切,“我心仪之人是你,非沈三娘子,待回了家,我便和母亲商量,娶你过门。” “世子不要胡说。”余秋月像是很生气,“你和柔姐儿门当户对极其般配,莫要因为我误了这门好亲事。” “再般配又如何?我又不喜欢她……” 薛寻话没说完,假山之外有人提醒:“世子爷,夫人派人到处找您,您快跟小的回去吧。” 听母亲找他,薛寻不敢再待下去。 临走前,他看着余秋月恋恋不舍。 “余娘子,今日薛某对你说的话句句肺腑,绝无半句虚言,你且安心等上几日,等我好消息。” 说完匆匆离去。 第61章 三心二意又如何 薛寻离开之后。 余秋月并未急着离开。 丫鬟采薇的声音传来:“娘子,莫不是真看上了薛世子?” “他?”余秋月一改刚才的我见犹怜的腔调,声音轻扬,有些得意,“和沈四爷比起来,他又算得了什么?” “那刚刚您……” “你傻么?我难不成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沈四爷眼高何其高?万一他看不上我,难不成我还不能找别人?” “娘子说得极是。” “你呀,就是死脑筋,这薛寻虽说身份比不上沈四爷尊贵,但好歹也是侯府世子爷,放眼整个京城,身份也是不差的,配我也是可以的。” “薛世子自然是身份尊贵,不然大夫人又如何能看得上?”采薇也有些担心,“但这事若是传到您姨母耳中……” “那与我又有何干?”余秋月不以为然,“感情这种事本就是讲究个你情我愿,薛寻不喜欢柔姐儿,那是她没本事,难不成这也成了我的错?” “娘子说得对。” “再说了,我来京城本就是想寻一门好亲事,但现在看来,姨母的心思全在她两个嫡亲的女儿身上,丝毫不提我的亲事,我若不主动些,好的亲事还轮得到我么?” “采薇,我告诉你,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她们都不考虑我,我为何要想着她们?” 直到余秋月离开好久,柳岁岁还未回过神来。 原本只是想坐下来休息一下,没想到竟让她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秦双喜也是一脸惊叹。 “这余娘子莫不是在大房见到的那个?” 柳岁岁点头:“大夫人是她嫡亲姨母,她上个月才从陇西过来。” “原来如此。”秦双喜有些好笑,“国公府大房恐怕要有好戏看了。” 柳岁岁笑了笑没说话。 但心里却想着,若是让沈玉柔知道余秋月和薛世子之间有这么一出,还不得把国公府的屋顶给掀翻了。 但此事与她无关,她并未多大兴趣。 因害怕再撞见什么了不得的事,两人没多逗留,起身回了宴席处。 戏台子已经开唱,各府夫人都到齐了。 柳岁岁想去找姑母,见她被几个夫人围着说话,便拉着秦双喜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一盏茶还没喝完,便见沈玉灵拉着陈静姝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柳岁岁:“你俩去哪儿了?怎地这么久?” 沈玉灵和陈静姝对视一眼。 接着两人一起坐下来。 四个人仿佛有默契一般围作一团,只听见沈玉灵压低了声音:“大事不妙。” 嘴里说着大事不妙,但语气颇为激动兴奋。 秦双喜也跟着激动:“怎么?撞破奸情了?” “……” 三人同时失声。 沈玉灵拿手掐她:“大白天的,哪来的奸情?秦双喜,我就说让你少看些带颜色的话本子,你偏不乐意,现在好了,脑子里整日就想着这些事。” “啧,”秦双喜脸不改色,“我不偷不抢好点色怎么了?” 眼见余光见有人靠近,柳岁岁想捂她嘴已经来不及了。 对方从她们身边经过,看了秦双喜一眼,满眼惊诧…… 秦双喜眨了眨眼,试图开口想挽救点什么,但对方已经匆忙离去,像是怕沾染了她身上的好色之气。 柳岁岁笑得浑身轻颤不止。 陈静姝笑叹一声:“双喜,你可悠着点吧,再这么下去,看你日后如何嫁人?” “嫁人有什么好?嫁了人你就得一心一意对一人,我若是不嫁人,三心二意又如何?凭姐姐高兴。” 她虽说尽是歪理,但柳岁岁听着却是极其舒心。 双喜说得有道理,为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今日爱这个明日爱那个。 为何女人却要固守一人,天天期着盼着能让他回头看自己一眼? 没来京城之前,她想着找个有钱人嫁了。 那时的她被贫穷所困,连吃饱穿暖都成了问题。 但现在有姑母护着,心突然就大了些。 若是遇到真心待她好的,她自然愿意嫁。 若真不遇良人,一辈子不嫁人也无妨,自己一个人,少了后院那么多的糟心事,何尝不是一种自由? 见话题偏了。 沈玉灵赶紧纠正过来。 她神神秘秘:“你猜我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不等人回答,她立马又道:“我和陈姐姐看到了薛世子。” “他和三姐约在那边的亭子里,我和陈姐姐恰好在附近,偷摸听了一耳朵,你俩猜如何?” 柳岁岁和秦双喜对视一眼。 皆摇头。 “薛世子一见三姐直言不讳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 “……” 意料之中。 柳岁岁倒没多大意外。 见两人好似不震惊,沈玉灵又道:“三姐当时都哭了。” 秦双喜不理解。 “她哭什么?不喜欢便不喜欢呗,今日本来就是相看的,不喜欢便作罢,有什么好哭的?” “是这么个理,但三姐好像挺喜欢薛世子,还亲手给他做了荷包……”沈玉灵想不明白,“按理说,国公府门楣可是比明信侯府高出不少,薛家若是能娶三姐,对他们也是有益的,薛世子怎会不愿?” 柳岁岁和秦双喜都没出声。 两人心知肚明。 薛寻喜欢余秋月,自然对身对沈玉柔不感兴趣。 他年纪轻,大概还不懂世族联姻能带给他的好处。 估计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美人。 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事层出不穷。 根本不足为奇。 …… 宴请结束,客人离开。 大房屋子里,沈玉柔扑在苗氏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母亲,他说不喜欢我,不愿娶我。” 苗氏搂着她,既心疼又气恼。 “不过一个小小侯府世子,竟如此不知好歹。我儿这么好,他却如此羞辱人,你先别难过,等明日他母亲范氏定会亲自上门找我,我定要问问清楚。” 一旁坐着的沈玉容淡淡出声。 “薛寻虽是世子身份,但明信侯府门第不及国公府,薛寻既与三妹无缘,我觉得不如就算了,京中贵公子那么多,难不成都比薛寻差不成?” 沈玉容说得极对。 苗氏也认同。 偏沈玉柔不乐意了。 她扭头看过去,一脸忿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怕我嫁得比你好,你不让我嫁,我就偏要嫁,我就要做侯夫人!” 原本一心为她着想的沈玉容。 气得拂袖而起:“你真是不知好歹。” 两人马上要吵起来, 站在苗氏身后的余秋月出了声。 “二位妹妹莫要伤了和气,我瞧着那薛世子并非不懂规矩的人,再说了三表妹貌若天仙,任谁见了不心动?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第62章 如此大的脸面 余秋月不说还好,一说沈玉柔的哭声更大了。 她一边哭一边出声:“能有什么隐情?不过是心中早有她人罢了。” “岂有此理。”苗氏一听气得不轻,“之前我问过他母亲范氏,他心中可有意中人,范氏信誓旦旦,说他未有喜欢之人。” “若早知道他已有喜欢之人,我如何能安排你俩相见?看来我是被这娘俩给耍了!” “母亲,母亲,我该怎么办?”沈玉柔哭得伤心。 苗氏心疼得也跟着落泪。 “不过是才见了一面,你怎地就像是着了魔?薛寻就这么好?”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女儿就喜欢他……” 站在一旁的余秋月垂着眉眼。 但轻轻扬起的唇角无不昭示她此刻心里的得意。 而此刻,明信侯府薛家。 从国公府离开回到薛家,薛寻就跟母亲范氏摊牌了。 “母亲,和沈三娘子的亲事还是算了,儿子不喜欢她。” 上一刻还沉浸在和国公府结亲的范氏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傻眼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不喜欢沈三娘子。” “胡闹,什么喜欢不喜欢?我让你娶沈三娘子是为了让你喜欢她吗?国公府的门楣比明信侯府高,沈三娘子的父亲虽官职不高,但她四叔沈工臣,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圣上近臣,权势滔天,你若是和沈家攀上亲,日后前途一片锦绣。” 薛寻却不以为意。 “母亲这话我都懂,但我对沈三娘子真的没什么感觉,要不你和大夫人商量商量,让她外甥女嫁我?” 范氏:“……” 彻底傻眼了。 “外甥女?那个姓余的娘子?” “就是她,儿子对她一见钟情。” “你……”范氏激动得差点将手里的茶盏给摔了。 她将其放下后,一拍桌子,气得脸色都变色了:“寻哥儿,你简直胡闹。” “儿子是认真的……” “你闭嘴!”范氏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吩咐一旁丫鬟:“看侯爷是不是在家中?赶紧把他请来。” 见丫鬟出了门,薛寻慌了。 他再怎么样,也是怕自己父亲的。 他想阻止也是来不及了。 明信候来得很快。 他知道今日范氏带薛寻去国公府和沈家三娘子见面,这对明信侯府来说是件大事,一向不怎么关心后院之事的她,一整天都惦记着这事。 范氏一回府,马上就有人来请他过来。 明信侯就知道要坏事,一进门见范氏撑着额头一脸阴沉的坐在那儿,心里顿时一沉。 他看着薛寻:“你又闯了什么祸事?” 薛寻不敢开口,一旁范氏出了声:“他还能闯什么祸?当然是不想和沈家结亲。” “你混账!”明信侯一听就火冒三丈,“你知道京城有多少人盯着国公府?哪家不想和他们结亲?人家好不容易看上你,你还敢给我拿乔?” “我今日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敢给我把这门亲事搞黄了,我饶不了你!” 薛寻也有脾气。 “我都说了不喜欢沈三娘子!” “喜不喜欢又怎样?”明信侯怒目而视,“要是依着你的性子,娶个你喜欢的进门,那你不得将怡红楼的头牌给我娶进来?” 薛寻不说话了。 怡红楼头牌的确是他相好。 见他态度软和下来,一旁范氏出了声:“寻儿,你喜不喜欢那个沈三娘子都无所谓,像咱们这种门第,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按理说咱薛家是高攀不上沈家的,现在既然人中意你,这么好的事若是黄了,你后悔都没地儿去?” 明信侯接腔。 “你整日吃喝玩乐根本不关心咱家状况,这些年皇上对咱薛家不管不问不重视,除了一个侯爵,咱薛家还有什么?” “若是那一日惹了他不高兴,夺了咱薛家爵位,薛家就什么都没了。”明信侯又道,“德江侯府就是最好的例子。” 提到德江侯府,薛寻一下子清醒过来。 前几年,德江侯府不知因何事惹了圣上不高兴,一夜之间被夺去爵位,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这两年更是越来越惨。 前几日薛寻还碰见德江候以前世子爷,二人之前相熟,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 但现在对方见了他就躲,一身旧衣,落魄得连一壶酒钱都掏不起。 薛寻自然不愿过那种苦日子。 他挥霍惯了,若是让他过那种苦日子,他还不如抹脖子死了算了。 所以,一对比,娶个不喜欢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立马当即表态。 “父亲母亲说得对,是儿子任性了,只是……”薛寻多少有些后悔,“刚在国公府,儿子对沈三娘子说话重了些,万一她……” “你!”范氏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明信侯也气得不轻。 他一脚踹过去,踹得薛寻倒在地上。 正要再补上一脚,一旁范氏及时拉住了他:“侯爷莫气,妾身有法子挽救。” 一听这话,明信侯立马收回脚来:“什么法子?” “妾身瞧着沈三娘子对咱寻儿倒是挺用心,说不定还有挽回的可能,明日一早我备足厚礼,带着寻儿过去一趟,让他当面给三娘子道个歉,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 明信侯半信半疑:“国公府的人有这么好说话?” “苗氏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昨日宴请上可是到了不少人,相府的夫人都来了,此事若是不成,丢的可不是咱薛家一家的脸面。” 明信侯觉得有道理。 范氏继续道:“只要咱态度放得低一些,礼备的厚一些,寻儿再多哄哄三娘子,这事差不了。” “夫人所言极是,那一切就依夫人办。” 接着又训斥薛寻:“明日你给我多哄哄沈家三娘子,若亲事不成,我就断了你的月银,看你还怎么出去潇洒?” “儿子明白!” …… 大清早,沈玉柔还在睡,被碧芹叫醒。 “娘子,薛家来人了,夫人让您赶紧梳洗过去一趟。” “薛家?”沈玉柔打着哈欠,想到昨天的事,她脸色一沉,“他们来做什么?” “听说带了不少礼品,定是来赔礼道歉的。” “哼!” 沈玉柔撇撇嘴角,十分不满,“薛寻不是有意中人么?还来找我作甚?” “奴婢也不清楚。” “碧芹,你说他的意中人会是谁?”沈玉柔满心不甘。 她一向心高气傲,头一次喜欢一个人,却不料对方竟看不上她。 这口气窝在她心口,实在咽不下去。 对他嘴里的那个意中人更是怨恨。 “碧芹,你派人去打听打听,薛寻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随后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那个贱人有如此大的脸面?” 第63章 人美心善,我最爱了 与此同时,秋荷苑。 余秋月也得到了薛家来的消息。 她多少有些纳闷:“薛家人一早来这儿做什么?” “奴婢猜测可能是因为昨日的事,听说薛家这次带了不少礼品,薛世子也来了……”采薇一边说一边看着余秋月的脸色。 见自家娘子脸色沉下来,她不敢再说下去。 余秋月冷哼一声:“昨日还信誓旦旦说非我不娶,今日转头又来哄沈玉柔,难不成是觉得我好骗不成?” “奴婢瞧着薛世子对娘子倒是真心,此番前来,大概是迫于家中压力……”采薇小声劝着。 见余秋月没出声,她小心翼翼地问:“娘子一会儿可要过去锦春堂?” 余秋月不是个傻的。 不管薛寻现在打的什么主意,薛寻对她的喜欢不是作假。 这会儿薛家人就在姨母那儿,她若是就这么过去了,万一露了馅…… 说到底,她的亲事还要依仗姨母。 现在亲事未定,她还不敢得罪这边。 所以…… “暂时不过去了,若有人来叫,你就说我昨日受了凉。” “是!” …… 春暖日渐长。 昨晚睡得不错,今日起来,柳岁岁巴掌大小脸白里透红,惹得春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娘子最近可是长肉了?” 柳岁岁下意识地一伸手揉了揉胸口。 苦恼得很。 “春杳,我这几日总觉得小衣有些紧了,勒得我难受。”她说着低头去看。 果然,白嫩之间多了几道红红的勒痕。 春杳也看到了。 心疼得不行。 “奴婢今日找些面料,给娘子再做几身小衣。” 柳岁岁点头,掀开被子下了床。 洗漱过后,她坐在梳妆台前,整个人像没骨头似地靠在春杳身上,一动不愿动。 春杳哭笑不得,一把将她扶正。 “娘子今日不是跟秦娘子约好,要跟她学飞针么?若是太晚就不好了。” 柳岁岁立马想起来了。 昨日秦双喜离开前,跟她说:“国公府人太多了,要不你去我那儿吧?我家人少清净。” 柳岁岁当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这事昨晚也跟姑母提过,她也很支持。 一想起一会儿要去秦府,柳岁岁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催着春杳:“顺便梳一下,不用太复杂。” “那不行,二夫人交待了,你再过几个月便及笄了,必须得每日打扮起来,小娘子就该娇艳些。” 柳岁岁托腮:“你现在都不听我的了。” “难能呢,奴婢是觉得二夫人是真心对娘子好。” 在春杳的坚持下,柳岁岁梳了个流云髻,插了一对并蒂海棠步摇,一对剔透的滴珠耳环……春杳觉得还不够,又将她一贯戴的白玉镯取下来,换了桃花镯。 戴了桃花镯的白嫩手腕,愈发显得肤如凝脂,白得发光。 柳岁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笑不得。 “我去学飞针,又不是去相人,春杳你也太夸张了。” 春杳却说:“您想想昨日,满府的小娘子,哪个不是满身珠翠?偏你一身素净,二夫人背地里狠狠说了奴婢一顿。” “姑母真说你了?” “那还有假?”春杳挺委屈,“娘子就可怜可怜奴婢吧,二夫人可说了,若下次再伺候不好您,就将奴婢撵出去。” 这话多少有些夸张。 柳氏自然不会撵春杳。 不过是心疼自己的亲侄女,一身娇艳,却不敢打扮。 整日穿得比她还素净。 柳岁岁忙安抚了她几句,也认命地接受这一身行头,吃了早饭,她带着春杳去了紫薇园。 柳氏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 见她过来,眼睛一亮。 “今日这一身极衬你。”说着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脸亲昵,“我家岁岁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娘子。” 柳岁岁立马红了脸。 这话也恰好被靠近的沈玉灵听了去,她立马嘟嘴,不乐意地抗议。 “您昨日还夸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娘子,今日怎么又换成她了?” 柳氏十分坦诚:“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你让大家伙看看,今日岁岁可是更胜你一筹。” “哼,您就偏心。”沈玉灵不开心。 柳岁岁一把抱住她:“看在我今日这么漂亮的份上,一会儿回来给你打包几只九玉楼的烤鹌鹑如何?” 小吃货.沈玉灵:“岁岁人美心善,我最爱了。” 众人:“……” 这也太好哄了吧? 柳岁岁在姑母院中没待一会儿便有人来说秦家来接她的马车已经到了。 柳氏立马让人拿了早已准备的礼品递给柳岁岁:“你第一次去秦家,这些东西拿上。” “还是姑母考虑周到。”她伸手接过来。 “中午若是不回,派人来说一声。” “好。” 柳岁岁领着春杳出了紫薇阁,一路出了国公府。 此时还尚早,秦家的马车就停在门口,秦双喜派了身边的贴身嬷嬷来。 嬷嬷见她出来立马笑着 迎上来:“柳娘子安好,我家娘子一早眼巴巴地等着您呢,快随奴婢上马车。” 柳岁岁微微颔首,正要抬脚上车,前面传来马蹄声。 她抬头去看,只见晨曦中,几匹高头大马朝这边奔过来。 到了国公府门前不远放缓了速度。 这时的柳岁岁也看清了为首之人。 他一身红色飞鱼服,面容冷峻,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地回来。 沈工臣也看到了她。 他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一个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丢给迎上来的小厮,抬脚停在柳岁岁面前。 他看着她,又扫了一眼一旁的马车。 “去哪儿?” 嗓音低沉,没什么情绪。 柳岁岁忙回道:“去秦家。” “我昨日和秦娘子约好今日找她有些事。”顿了顿,她抬眸看他,“大人这是刚回来?” “嗯。”他没作多解释,“去了一趟外地。” 柳岁岁便没再多问。 怕秦双喜在家里等急了。 她看着沈功臣:“大人你忙,我就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上马车。 脚刚踩上脚凳,却听见沈工臣说:“天黑之前务必归家!” 柳岁岁一听,回头看他。 “怎么了?” 沈工臣突然朝她靠近,压低了嗓音。 “城郊出现变态杀人狂魔!” “……” “最喜欢猎杀你这种未及笄的小娘子!” “……” “怕了?”沈工臣勾唇,垂眸睨着她,“还去吗?” 第64章 有一绝活 柳岁岁当然害怕。 她天生胆小,更是怕死。 一听到‘杀人狂魔’四个字就瑟瑟发抖,更别提还是个变态。 但她就特看不惯沈工臣这副吓她时的模样,虽然小娘子身娇体弱,但身上还带着一点反骨。 于是脖子一梗,胆气十足:“去呀,我都和双喜约好了。” “去秦家做什么?” “学飞针之术,”柳岁岁对着他冷笑一声,“专扎杀人狂魔。” 沈工臣怔了一下,接着就笑了。 大概是他平时太爱冷着一张脸,突然冲她这么一笑,虽然是极淡的一个笑,但还是晃了柳岁岁的眼。 她看着他,眼前的指挥使大人唇角勾笑,连带着一向冷峻的眉眼都温柔几分。 他开口,含笑的嗓音更是磁性悦耳。 “柳岁岁,我倒真是小看你了。” “多谢大人夸赞。”柳岁岁也扬唇回他一笑。 沈工臣突然收回视线,站直了身子,笑容尽敛。 “我并非故意吓你,本大人还没那么闲?我昨日连夜去了一趟邻县,十几个未及笄少女被人分了尸。” 柳岁岁浑身打个寒颤。 她知道沈工臣不会骗他。 只是,“我下午尽早回来。” 沈工臣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 柳岁岁也转身上了马车,春杳也钻了进来,她被吓得整张小脸都白了。 “娘子,要不咱别去了吧?那个什么杀人狂魔也太吓人了。” 柳岁岁也害怕,但她都和秦双喜约好了,若是不去便是失约。 再说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是在京城,从国公府到秦府不过半盏茶的工夫,那变态即便再大胆也不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这么一想,柳岁岁一颗惶惶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很快,马车到了秦府。 秦双喜早早地等在门口,见她下了车立马迎上来。 “怎么这么慢?我都等好久了。”又见柳岁岁小脸泛白,忍不住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柳岁岁不敢在大门口跟她说,一把拉着她往府里去。 直到进了秦双喜的院子,她这才松了口气。 将沈工臣说的事一股脑跟她说了。 秦双喜也吓了一跳:“有这事?我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估计还没传开。”柳岁岁一把握住秦双喜的手,“你说,咱俩长得这么好看,又都未及笄,要是被杀人狂魔给盯上……” 她说得一本正经,秦双喜却笑得前俯后仰。 见她笑得还这般开心,柳岁岁气得拿手去挠她痒痒:“你笑什么?” 秦双喜一边往一旁躲一边笑着回她:“柳岁岁,你脸皮真厚,谁整日没事说自己好看的?” “你真烦人。”柳岁岁收回手来,嗔她一眼,“我真的很害怕,你快教我飞针,万一遇上,我就拿针扎他。” “这就对了嘛,像你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即便是遇不上变态,若是遇上登徒子也能一针制服他。”秦双喜突然凑到她耳边,“我有一绝活,保证能在关键时救你一命。” “什么绝活?” 秦双喜小声:“扎男人命根子怎么样?” “……” 还有比她更绝的吗? …… 国公府大房。 苗氏坐在上面,沈玉柔紧挨着她坐在身边。 薛夫人范氏脸上陪着笑:“一大早寻哥儿就催着我过来,他说自己昨日说错了话,惹了三娘子不高兴……” “他说错什么了?他说他有意中人,这可不像说错话……”沈玉柔一开口,就被苗氏打断了,“你别说话。” 沈玉柔心里憋着一口气,将脸扭到一旁,谁也不理。 范氏见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喜。 沈三娘子这脾气不仅大,也未免也太没规矩了些。 长辈们都在呢,哪有她先说话的份儿? 虽有不满,但也不敢表现出来,脸上还陪着笑:“千不对万不对都是寻哥儿的不对,他到底年轻,不知轻重,你多担待。” “他心里若有人,我才不愿嫁他。”沈玉柔说着看了薛寻一眼,“除了他,我还找不到更好的么?” 这次苗氏没阻拦。 沈玉柔说的也正是她想说的。 昨日薛寻还说心里有人瞧不上她的柔姐儿,今日一早又巴巴跑来求原谅,这明显就是被逼着来的。 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凭什么委曲求全? 范氏被怼得一下子就哑了声。 她恨铁不成钢地轻轻瞪了薛寻一眼,怪他不懂事。 薛寻却看着沈玉柔,他天生一双含情目,即便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看着对方,也能让你的心软下来。 原本还十分生气的沈玉柔,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脸颊悄悄地染上了胭脂。 薛寻心里立马有了底。 他起身朝苗氏拱手,规矩有礼,一脸真诚。 “夫人可允许我和三娘子借一步说话?” 苗氏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身旁的沈玉柔,见她垂着眉眼却一脸娇羞……忍不住在心里骂她一句不争气。 一旁范氏也出了声:“昨日的事也是个误会,寻哥儿今日特意跟我说了,他对三娘子颇有好感,不过是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为不想那么早成亲找了个借口罢了。” 苗氏什么都没说。 只问沈玉柔:“你若是不想便罢了。” 沈玉柔快溺死在薛寻一双含情目中,岂能不想? 但她端着国公府嫡女的架子,矜持了一下。 抬眸看向薛寻,语气生硬:“薛公子要与我说什么?” “三娘子若是愿意,我可将心里话都说给你听。” 他含笑看着她,沈玉柔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看向苗氏,用眼神祈求。 苗氏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朝她摆手:“去吧,别走太远,让碧芹跟着。” “是。” 沈玉柔起身出了门,薛寻也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也没走远,就在一旁游廊里,碧芹守在一旁。 沈玉柔背对着薛寻:“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薛寻没说话。 他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盒胭脂。 “昨天回府之后,我脑子里满是你的笑颜,当即便派人去了红颜阁,给你买了这个。” 沈玉柔看了一眼。 这并非是普通胭脂。 而是红颜阁的桃花面,一个月只出十几盒,上百两银子一盒,即便是功勋世家,也不舍得买得太勤。 二姐有一盒,还是祖母给的。 沈玉柔立马就心动了。 她想拿却又不甘心。 便问:“你不是说有意中人么?怎地又来找我?” “昨日不过是气话,来之前和家中闹了矛盾,只觉得自己的亲事要自己做主才行,不喜欢被安排被强求。”薛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苦处……” 沈玉柔岂能不懂? 她也不喜欢被安排。 开始是看重薛寻的世子身份,见了他之后,更是被他一身风流所吸引。 于是满腔的怨念都消失了。 她接过他手里的胭脂,娇嗔他一眼:“你若是早点说哪来这么多事?” 见她态度缓和。 薛寻内心窃喜。 他趁机一把握住了沈玉柔的双手,深情款款:“你不生气了?” 第一次被男人碰触的沈玉柔,满脸通红, 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你……你先放开我……我哪有生气……” 薛寻趁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温柔的声音含着情深。 “真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家。” 第65章 京城命案1 柳岁岁在秦府待到傍晚才离开。 离开秦府后,她又去了一趟九玉楼,给沈玉灵打包了几只烤鹌鹑。 等回到国公府,天色已暗。 柳氏派浓玉守在门口,见她回来,马上迎上来:“娘子可算回了,夫人都急坏了,差点派人去秦家接您。” 柳岁岁问:“怎么了?” “好像是说京城现在不安全……” 柳岁岁一听,便知道定是沈工臣嘱咐过姑母。 现在府上除了三房的沈玉彤之外,就只有她和灵姐儿未及笄。 彤姐儿还小,只有八岁。 她和灵姐儿都十四了,再过几个月就及笄,正是危险的对象。 柳岁岁跟着浓玉去了紫薇阁。 柳氏一直在等她,见她进来,立马拉了她的手一脸紧张的嘱咐:“从明日起,不能再出门了,就在府上好好待着,你四表叔上午来说,外地几个府县都出了事,凶手极其凶残,只杀未及笄的小娘子,简直变态得可恶。” 虽然早已从沈工臣那儿得了消息。 但此刻听来,还是觉得心惊胆颤。 她点头:“好,那我一会儿派人去给双喜说一声。” 在紫薇园陪姑母用过晚饭,柳岁岁就回了青栀阁。 今日一天过得很充实,也很累。 特别是右手,已经累得抬不起来。 沐浴过后,她躺在床上,春杳替她揉捏着手腕:“奴婢瞧着秦娘子平日里嘻嘻哈哈,但一旦认真起来还是蛮吓人的。” 想起秦双喜教她练针的模样,柳岁岁忍俊不禁。 大概是她太笨,秦双喜由开始的嘻嘻到后来的不嘻嘻。 到了最后,甚至撂下狠话。 她用指头戳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柳岁岁,你脑子用木头做的?拿针会不会?你当针是筷子呢?你也不怕扎着自己?” “柳岁岁,我算是明白了,你最大的优点就是长了一张能看的脸……” 当时柳岁岁还挺不服气。 “谁说的?她为自己辩解,“我浑身上下哪点不比你强?” 气得秦双喜直接给了她一暴栗。 “空有副好皮囊有个屁用?除了能遭贼惦记,还能干什么?” “……” 竟无言以对。 后来,终于在她强威之下把针捏好了,谁料第一次下针差点没飞到自己脑门上去。 吓得秦双喜当场反悔:“咱不学了,你要是把自己扎死了我也得跟着陪命,再说那变态杀人魔也未必相得中你。” 柳岁岁一把将她抱住:“我学,我发誓认真学。” 然后就这么学了一天,把怎么捏针给学会了。 柳岁岁也叹气:“春杳,我是不是很笨?” “娘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和秦娘子各有各擅长的东西,你会的她不一定会。” “我会什么?” “您做得一手好点心,还会酿酒,绣花也不在话下,奴婢听闻秦娘子对这些似乎不通。” 柳岁岁一听,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她得意洋洋。 “等我练好了飞针,我就教双喜做点心,到时候看她还说不说我笨?” 此刻在家中吃着点心的秦双喜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嘟囔了一句:“哪个小王八在背后念我?” …… 次日一早,柳岁岁还在床上没起来呢,沈玉灵就冲了进来。 她一把抱住她,头往她怀里钻,浑身哆哆嗦嗦。 “完蛋了完蛋了,咱俩要死了。” 柳岁岁一把将她推开:“呸呸呸,一大早说晦气的话,掌嘴!” 沈玉灵立马给了自己几巴掌。 但依旧抱着她不松手。 “真的,今日一早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昨晚半夜在城西夜市,死了两个小娘子,尸体就被挂在夜市最火的酒楼上,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一瞬间,柳岁岁浑身汗毛竖立。 她一把将沈玉灵抱紧,小脸吓得惨白。 柳氏进来的时候,就见两小姑娘哆哆嗦嗦地抱在一块,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怕什么?你俩只要不出门,那贼人难不成还敢把主意打到你俩身上不成?” 国公府的主意都敢打,那还真是不怕死。 柳岁岁连忙起了床。 她换好衣服洗漱完出来,早饭已经摆好了。 柳氏和沈玉灵都没吃,三人坐在一起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说着昨晚发生的惨案。 “听说你四叔昨天一整晚未归,锦衣卫虽说都是负责朝廷大案要案,但恐怕这事已经惊动了皇上,到最后恐怕还是得你四叔负责。” 沈玉灵吃了口粥,无精打采, “外面天气这么好,我还想出门玩呢。” “出门想都不要想,老实地在家里待着,等抓到那犯人再出门不迟。” 吃过早饭,柳氏走了。 过了没一会儿,秦双喜来了。 柳岁岁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 “昨晚夜市的事听说了吗?”秦双喜也是紧张得不行,“一晚上两条人命,简直丧心病狂。” 随后又添了一句:“听说都是未及笄的小姑娘。” 柳岁岁心惶惶得厉害。 她一把抱住秦双喜:“那我怎么办?” “我这不来了吗?”秦双喜一把将她推开,对一旁的春杳道,“你去将灵姐儿也一起叫来,我今日起就住这儿来了,两个一起教,真遇到歹人,一招保命。” 春杳立马就去了紫薇园,叫来了沈玉灵。 这一天,三人哪儿也没去。 大概是性命攸关,两人学得很认真。 柳氏更是上心,好吃好喝的都安排上,在她看来,学不学都无所谓,只要能安生在家,比什么都强。 …… 沈工臣从牢狱出来,脸色沉得可怕。 一身肃杀之气,连七星看着就害怕。 北斗迎面走来,躬身道:“主子,大理寺宋大人来了。” “他来做什么?”沈工臣脚步未停。 “可能是为了夜市女尸案。” “让他先去正厅等,我一会儿过去。” “是!” 沈工臣去了书房。 书房里面有休息室。 案子多的时候,他便歇在这里,这里存放着他的换洗衣物。 简单的洗了一下,换了一身玄色飞鱼服,他便去了正厅。 见他进来,大理寺卿宋靳迎上去:“沈大人。” 沈工臣看他一眼,脚步未停,在首位坐了下来。 七星忙送上茶水,他伸手接过喝了一口,放下茶盏的同时,慢条斯理出了声:“宋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宋靳开口:“下官是为昨晚夜市命案而来。” 第66章 京城命案2 沈工臣随宋靳去了一趟城西夜市。 两具少女尸体停放在临时搭建的停尸房。 门口守着大理寺的侍卫,不远处有哭声传来,沈工臣脚步一顿,回头去看,便看到死者父母早已哭倒在地上,一旁有人在劝,悲伤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心情十分压抑。 收回视线,他转身朝停尸房里去,宋靳紧随其后,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仵作还在,见了二人忙要行礼。 沈工臣冷然出声:“免礼,掀开白布,本官看看。” “是。” 仵作上前一步,掀开盖在尸体上面的白布。 当白布被掀开,沈工臣瞳孔微缩。 这个从十二岁起,在死人堆里打交道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不免被眼前一幕震惊到了。 两名未及笄的小娘子,被凶手虐杀后,又被掏空了内脏。 一副空的尸体,血淋淋地摆放在眼前……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眸色锐利如刀,一张脸像结了冰。 他的视线落在两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上,不等他出声,一旁宋靳先开了口:“她们是一对姐妹双花,今年十四,再过几月就及笄。” 外面哭声断断续续传来,沈工臣站在那里,许久未动。 宋靳面色冷峻,拧着眉头:“凶犯极其变态残忍,前所未见,现在整个夜市百姓惶惶不安,大人,您可有什么看法?” 沈工臣想起临县那一起凶杀案。 凶手的目标都是未及笄少女,同样变态残忍,唯一不同的是,临县那几起都是被分尸,内脏都在,而这一起却是尸体完整,内脏被掏…… 沈工臣转身往外走:“说说她俩的情况。” “是。” 宋靳跟在他身旁,“这两姐妹姓李,一个叫李春花,一个叫李夏花,没有兄弟,家中只有这两姐妹,跟着其父母在夜市开了豆腐坊,卖豆腐为生;听说这两姑娘因长得好看,虽还未及笄,说亲的媒人都已经来了好几茬……” “宋大人。”沈工臣突然出声。 “沈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几起案件,目前为止,只有两共同点。”沈工臣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眸光犀利而幽深,“第一,死者都未及笄,年龄都在十三到十五岁之间;其二是相貌不差,家中无兄弟。” “沈大人说得对,下官亦发现了这一点。” 沈工臣回头看他,嗓音冷沉。 “我若是宋大人,这会儿就不该在此处,而是早已派人摸查整个京城所有符合这两点情况的家庭,并派人暗中保护。” “眼看就要天黑,宋大人难道一点不急?” “并非下官不急,而且大理寺人手不够……” “想要多少人?” “最低一千人。” “好,本官给你两千锦衣卫,务必保证今晚整个京城少女安全。” “多谢沈大人。” 从夜市出来后,沈工臣没再回锦衣卫官署,而是直接回了国公府。 陪母亲林氏吃了个晚饭。 从惠春堂出来,他走在国公府的游廊上,脚步渐渐放缓,最后停在通往慎安堂的水榭之上。 夜色浓墨,整个国公府变得很安静。 七星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可是在担心五娘子和柳娘子?” 沈工臣没说话。 七星继续道;“五娘子倒不必担心,小的听说那凶手虐杀的都是家中无兄弟的那种小娘子,二公子是五娘子嫡亲的哥哥,她应该是安全的。” “再说了,国公府固若金汤,那贼人若是敢来,还不得被侍卫坎成渣渣。” 沈工臣并非担心府上的人。 他担心的是,即便宋靳做足了准备,今晚的京城也不会安生。 那凶犯神出鬼没,他派出去的人到现在也没追踪到其踪迹…… “北斗呢?”他问。 “北斗……”七星正要说话,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沈工臣面前。 他拱手:“主子有何吩咐?” “你再去一趟夜市,看看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是。” …… 如沈工臣所料。 即便宋靳万事俱备,将那些符合凶犯虐杀的目标重点保护,但还是出了意外。 其实也不能算意外。 而是那变态不按套路走,他杀了一个已经及笄即将出嫁的小娘子。 且这小娘子身份不低,乃京兆府尹赵大人嫡出女儿赵莹。 天未亮,消息径走。 待天亮后,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 特别是京中世家,府上有小娘子的,都惶惶不安。 府上的侍卫都悄悄地添了一倍,小娘子们更是待在房中,连门都不敢出了。 柳岁岁一早被春杳叫醒。 当春杳告知她这一事时,原本还有几分睡意的她,立马被吓得精神起来。 一贯喜欢赖床的她,二话不说起了床。 正在梳妆时,秦双喜来了。 她脸色不太好:“父亲一早派哥哥来接我回府,岁岁,我得回去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及笄没有凶险。 但昨晚的事,也吓坏了秦家父母。 秦父更是一大早便派了秦双喜的哥哥来接,此刻,马车就在国公府大门口。 柳岁岁一听,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舍又焦灼:“双喜,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千万别出门。” 秦双喜好医术,秦父便让她在春熙街开了一家医馆。 没出事之前,她日日会去。 出事后,她担心柳岁岁,为了教她飞针,这几日便没去了。 “你放心,我回去后就待在屋里,哪里也不去。”秦双喜说着递给柳岁岁一个针灸包。 她打开,指着其中一排细如牛毛的银针,“这几根银针你随身带着,哪怕睡觉也放在枕头下。” 柳岁岁点头,接过那银针,妥帖放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秦双喜就走了。 柳岁岁要送她,被她拒绝。 柳氏派了人来,亲自将秦双喜送上秦家的马车,并送上谢礼。 …… 一早的金銮殿。 京兆府尹赵大人跪在大殿之上,刚痛失爱女的他,一夜之间白了头。 他磕头不起,声音悲怆:“臣祈求皇上,缉拿凶犯,为小女报仇!” 明历皇同样震怒。 不过才短短数日,从外地到京城,死了数名闺中女子。 更让人愤怒的是,凶手惨绝人寰,杀人不说,还变态的掏空了女子内脏。 更让明历皇怒不可遏的是。 凶手竟如此胆大包天,在他眼皮底下犯下如此滔天大案? 更别提,昨夜虐杀的还是京兆府尹之女…… 在他看来,这是不仅凶犯对皇室的挑衅,更是对他皇权的轻蔑和不屑。 他如何能忍? 于是,明历皇的视线落在了站在群臣之首,一身飞鱼锦衣的沈工臣身上。 “此案从今日起交由锦衣卫全权负责,大理寺配合调查缉凶。” “沈工臣,宋靳。” 两人同时出列:“臣在。” “朕给你二人七日时间,七日内,务必破此案!” “遵旨!” 第67章 京城命案3 早朝结束。 沈工臣率先出了金銮殿,宋靳追上他,两人并排走在一起。 大历朝最年轻的两位朝臣走在一起,一个正三品暗红飞鱼服,一个正四品绯色官袍,差不多的身高,只沈工臣身上气势更强硬几分。 宋靳先开口:“皇上将此案交给大人,让下官配合,不知沈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沈工臣脚步未停。 低沉清冷嗓音随之而来:“先随我去一趟案发现场。” “是。” 两人一起走出宫门,正要各自上马,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一匹黑色高头骏马停在宫门口。 对方一身玄银黑甲,威风凛凛。 他翻身下马,不怒而威的黑眸扫向站在一旁的沈工臣和宋靳。 对方视线扫过来的那一刻,沈工臣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他眸底划过一抹意外,随即上前,拱手行礼:“锦衣卫沈工臣见过大司马。” 宋靳紧随其后:“下官大理寺宋靳见过大司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历朝手握三十万重兵的大司马陆仲。 只是此人一直镇守边关,常年在大西北,怎会突然出现在皇宫门口? 沈工臣不动声色打量对方,陆仲却收回视线,将手中缰绳扔给宫门口的侍卫,大步朝宫门而去。 沈工臣回头,正好看到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急匆匆迎出来。 一见到陆仲便笑意盈盈迎上去:“大司马一路辛苦,皇上命老奴来接您进宫。” 陆仲脚步未停,“有劳公公。” “您客气,这边请。” 沈工臣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宋靳也上了马,他偏头看过来:“大司马一直在边关多年,怎地突然回京?” “宋大人都不知道的事,本官如何得知?”沈工臣淡淡扫他一眼,策马率先冲出去。 宋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挑眉梢,也策马跟了上去。 …… 各府的小娘子都被关在府中不让出门。 国公府也一样,大房、二房、三房的几个娘子都被关在府中,哪里也不让去。 这可憋坏了三娘子沈玉柔。 她刚和薛寻定情,正是春心萌动日日想情郎的时候。 前日薛寻来送了她一盒胭脂,她原本打算今日出门一趟,给他挑个好物件,就当是两人的定情信物。 可谁知,母亲连门都不让她出。 沈玉柔心里憋闷,又觉得无聊,在府中乱转,正好碰上去给姑母送点心的柳岁岁。 看到柳岁岁,她憋闷的心情更烦。 于是一抬脚拦住了她的去路:“都说了,不要到处乱转,柳岁岁,你怎地就如此不安分?” 知道她又要挑事。 柳岁岁往后退一步,轻声解释:“我做了些点心,要给姑母送去。” “我看你就是不孝顺,给你姑母送,不给我祖母送?你怕是不知道国公府谁当家是吧?” “沈三娘子,您可真是冤枉我家娘子了,娘子一早起来做了好几份点心,一份先送去了惠春堂给老夫人品尝,还有一份送去给您母亲,三房也是有的,这一份是送给二夫人,各房都有,我家小娘子不偏不倚,很是周到。” 原本想找茬的沈玉灵:“……谁稀罕她做的点心?” 说完,领着碧芹扭身走了。 柳岁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什么没说,带着春杳去了紫薇园。 昨晚京兆府尹家嫡女被杀,柳氏被吓得犯了头疾。 柳岁岁进去的时候,她正靠在软榻上,浓玉正用手给她揉捏额角。 看到柳岁岁过来,她睁开眼,声音也虚弱:“岁岁来了。” “姑母可是头疾又犯了?”柳岁岁忙走过去。 “不碍事,不过是这两日没休息好。”柳氏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见春杳手里拎着食盒:“今日又做了什么?” “一点杏仁酥。”柳岁岁问她,“姑母可要尝尝?” “实在没胃口,先放在一旁,等我好受些再吃。” 柳岁岁起身净了手,对浓玉说:“我来吧。” 浓玉退到一旁:“那奴婢去看看夫人的药可好了。” 柳岁岁轻轻点头,她将手指轻轻地放在柳氏的头上,轻轻地揉捏着,力道不轻不重。 柳氏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你捏得比浓玉舒服。” “前几日无事,我想着您有这旧疾,便让双喜教了我一些,她说若是疼得厉害,便在此处揉捏一两百下,定能缓解。” “好孩子。”柳氏心头一暖,接着又问,“昨晚可睡得还好?没被吓着吧?” “我还好,想着国公府防卫如此森严,那贼人定是进不来的。” “是啊,我原先也是这么想,但赵家那孩子突然被杀,我这心里就开始惶惶不安,你说那京兆尹府上防卫不严吗?怎地那贼人还能进去了?” 柳岁岁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氏接着道:“赵家那小娘子我见过一次,长得比起你差不了多少,皮肤白生生的,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水灵灵,别提有多招人喜欢,谁料竟遭了这祸事。” “赵夫人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都不敢想象她这会儿有多伤心。” 柳岁岁也跟着难受起来。 人世间最悲戚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况凶手变态,将赵娘子内脏掏空…… 柳岁岁不敢去想那场景,赵家人该有多绝望? 柳氏在柳岁岁的按摩下沉沉睡了过去。 她让丫鬟取了一条薄毯来盖上,随后出了紫薇园,去了沈玉灵住的丁香阁。 正百无聊赖和丫鬟玩花绳的沈玉灵,见她过来,立马迎上来:“你去母亲那儿了?” “嗯,姑母头疾犯了,你可去看了?” “一早就去了,母亲让我回来老实待在院子里。”沈玉灵叹了口气,“好无聊呀岁岁,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等凶犯落了网,自然就好了。”柳岁岁从怀里拿出秦双喜送给她的银针包。 打开,取出其中几支交给沈玉灵:“你妥帖放好,若是遇到危险,想想昨日双喜教咱们的,扎他死穴,知道吗?” “嗯。”沈玉灵将银针收起来,两人又聊了几句,柳岁岁就走了。 …… 入夜之后,原本热闹的京城顿时沉寂下来。 沈工臣一身黑衣,站在京城最高的云霄楼顶。 他负手而立,风吹动衣摆,发出‘簌簌’的声音。 整个京城大街,空无一人。 偶有一只野猫跑过,发出一声‘喵’叫声。 北斗掠空而来,停在他身前,低声禀报:“主子,各处已经安排到位,宋大人守在锦绣坊,萧大人镇守昌乐坊,陆大人守崇义坊。” 而沈工臣所在的位置是京城老百姓最集中住处……永兴坊! 也是今晚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第68章 京城命案4 今夜的京城犹如一个大铁桶,被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团团包围。 只要那凶犯敢出现,必定让他逃无可逃。 沈工臣站在云霄阁顶端,俯瞰子夜的京城。 万籁俱寂,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沉睡当中,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也很快消散在夜风之中。 他一直没动。 双手负立,在夜风之中,纹丝不动。 就这样过了许久,天边晨曦微露,马上就要天亮。 一直没动的沈工臣骤然抬眸,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道漆黑的巷子口,迸发出锐利的冷光。 “来了!” 声音起,他身形已动。 就如同一道暗夜的利剑直直地划破夜空,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北斗领着人紧随其后。 还未赶到便听到刀剑相交的动静。 原本安静的巷子,狗吠声四起。 沈工臣手持长剑,与对方交战在一起。 对方武功极强,身影如鬼魅一般上下翻飞,手中长刀从半空劈下,带着雷霆之势,但沈工臣比他更快,手中长剑如蛟龙,在他长刀落下的那一刻,锋利的剑锋已经挨上他的脖颈…… 突起的疾风也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沈工臣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对方蒙着面看不清长相,北斗上前一把扯掉蒙面巾,一张十分普通的脸露出来。 沈工臣还没开口,对方却先出了声:“传说锦衣卫指挥使不用绣春刀,手中的青龙剑天下无人能敌,今日有幸过招,我也算是死而无憾。” “那些少女都是你杀的?”沈工臣嗓音森冷。 “是又如何?”那人满不在乎,“原本想着今晚再杀一个就收手,谁知竟落了你沈大人的圈套。” 沈工臣懒得跟他废话,吩咐北斗:“押回牢狱。” “是!”北斗用绳索将对方捆住。 那人还在叫嚷:“沈大人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杀那些人?” “不急。”沈工臣收回长剑,慢条斯理抬眸,“进了锦衣卫,咱们好好聊。” 嗓音低沉,透着嗜血的森冷。 想起传说中的锦衣卫牢狱,那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突然一改刚才的嚣张,开始求饶:“我有迫不得的理由,望沈大人网开一面……” 沈工臣置若罔闻,对一旁锦衣卫冷声吩咐道:“去通知其他人收网。” “是!” …… 柳岁岁一早起来,就得了‘变态杀人犯落网’的好消息。 她开心极了,立马收拾妥当去了姑母紫薇园。 柳氏的头疾因为凶犯的落网而不治而愈。 “到底是你们四叔厉害,他一出马,凶犯立马落网,我看等案子一结,宫里的赏赐又要到了。” 沈玉灵一脸骄傲:“那是,我四叔是谁呀?沈工臣,锦衣卫指挥使,手持青龙剑上天入地无人能敌!” 柳岁岁听得忍俊不禁。 吃过早饭,沈玉灵就拉着她出门。 两人的马车一进锦绣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到处都是马车,人群熙熙攘攘,比过年还热闹。 沈玉灵感慨:“原来大家伙也跟我一样,都在家憋疯了。” 柳岁岁问她:“咱们去哪儿?” “陈姐姐的生辰不是快到了吗?我上次在玲珑阁给她订了一枚发簪,今日咱们去看看做好了没有?然后再去吃饭,我请你吃京城最地道的羊肉粉。” “好啊,”柳岁岁想起秦双喜,“双喜的医馆是不是就在前面?咱们路过去看看。” “没问题。” 两人先去了玲珑阁,发簪已经做好了,沈玉灵付了银子拿了发簪,接着两人就去了秦双喜开的医馆。 医馆就位于锦绣坊的东头,这里人少一些,但医馆的人却很多。 找秦双喜看病的人已经排到了门口。 她医术精湛,祖父又是太医院院正大人,再加上看病拿药比其他地方都便宜……附近老百姓都喜欢找她。 柳岁岁拉着沈玉灵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坐在桌子后正在给人号脉的秦双喜。 她一身青衣,长发挽着利索的双螺髻,面色沉静,眼睫半垂。 沈玉灵作势要叫她,被柳岁岁及时捂住了嘴。 “嘘,咱们先等她忙完。”说着拉着沈玉灵站到一旁。 秦双喜身边的丫鬟看见了二人,忙将人领去了内室。 她奉上茶水:“二位娘子稍等,我家娘子还得忙一会儿。” “不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是。”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 等秦双喜忙完,已经过了午时。 三人饥肠辘辘,沈玉灵已经饿得两眼冒绿光。 见秦双喜忙完,立马起身,拍着胸脯:“中午我请客。” 秦双喜双眼一亮:“九玉楼?” “你想得美。”沈玉灵白她一眼,“我没钱,要不你请?” “我也没钱。”秦双喜比谁都抠。 于是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一旁柳岁岁身上。 柳岁岁:“……灵姐儿不是说要请吃羊肉粉么?” 两人:“……” 根本不应该对她抱有希望。 最后,三人去吃羊肉粉。 若说京城最好吃的羊肉粉,肯定非‘杨记’莫属。 据说这家羊肉粉在京中开了三十多年,店主是一对姓杨的老夫妻。 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秘方,熬的羊汤味美鲜香,特别是在冬日,喝上一口他们熬的羊汤,热气腾腾,即便再冷,也能让人暖和起来。 像这样的春天,若是没胃口,吃上一碗羊肉米粉,再加上一勺辣子,立马让人胃口大开。 马车停在‘杨记’门口。 沈玉灵先下了马车,秦双喜紧随其后,柳岁岁跟在后面。 ‘杨记’铺子不大,这会儿过了饭点,立马没人。 厨房里,只有一对佝偻的身影在忙。 沈玉灵朝里面叫了一声:“杨老伯,要三碗羊肉汤粉,加煎蛋。” 她是常客,特别是冬日经常来。 恰好柳岁岁进屋。 她朝厨房看过去,原本背对着她的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来,对方眼神浑浊,视线落在沈玉灵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 那一抹情绪闪得太快,快到柳岁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她也没当回事。 三人落座不久,穿着褐色布衣的老婆婆从里面走出来。 她将手里的茶壶放在桌子上,正要离开,沈玉灵突然出声:“杨婆婆,杨花花呢?我怎么没见到她?” 原本背对着她的杨婆婆,佝偻的身体微不可见的轻轻一颤...... 第69章 京城命案5 三人都没在意。 只听见对方苍老的声音传来:“劳沈娘子惦记,花花她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吗?”沈玉灵有些意外,“您不是说老家无人,她回老家作甚?莫不是快要及笄了,回去说亲事?” 对方没说话。 沈玉灵又问:“杨树呢,怎么也没见他?莫非他也跟着回了老家?” “是啊是啊,都回老家了。”说着,对方步履匆匆地进了厨房。 柳岁岁问沈玉灵:“杨花花是谁?” “杨婆婆的孙女。”沈玉灵托着腮,“我经常来这儿吃东西,和她都熟了,她还有个弟弟叫杨树,两人父母早亡,很小跟着爷爷奶奶做买卖,花花长得可好看了,小树也长得不差,大家都很喜欢他们。” 随后又皱眉:“可自从过了年,我就再也没见过杨花花,原来竟是回了老家。” 柳岁岁随意的听着,当时唯一的想法是,既然杨记买卖这么好,为何非要回老家? 再说了老家无人,回去做什么? 若是说亲,在京城找不比在老家更好吗? 但这些想法只是在她脑子里轻轻一过。 羊肉粉很快被端了上来。 杨婆婆还给丫鬟和马夫一人备了一碗羊汤,她将羊汤送到各人手上,笑着说:“今日这汤熬得有些多,各位若是不嫌弃,都尝尝。” 几个丫鬟不约而同都看向自己主子。 沈玉灵笑着说:“还不多谢杨婆婆。” 众人接过羊肉汤,各自道了谢。 待杨婆婆离开后,秦双喜用筷子挑着碗里的羊肉,仔细打量着,微微蹙眉;“今日这羊肉有些碎……” 沈玉灵先喝了口汤。 竟比原来的味道更香了。 她一口气喝了好几口,又吃了口羊肉,眼睛一亮:“今日这羊肉好嫩,莫不是小山羊?” 柳岁岁却没动筷子。 她看着面前的羊肉粉,莫名有些犯恶心。 她善厨艺,对食材还算了解。 总感觉这香味太浓,不是食材本有的香气。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尝尝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人,对方气喘吁吁地看向秦双喜。 “娘子,夫人午后突然犯了恶心,您快回去看看。” 秦双喜一听母亲出了事,哪还有心思吃羊肉粉。 她立马将筷子放下,一边起身一边对柳岁岁和沈玉灵道:“母亲生病,我得赶回去,咱们下次再聚。” 柳岁岁点头:“去吧。” 秦双喜领着自己的人急匆匆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柳岁岁和沈玉灵,还有站在一旁的春杳和琥珀。 两人坐在一旁喝羊肉汤,琥珀的一碗肉汤已经见了底,春杳大概和柳岁岁差不多想法,只喝了小半碗。 沈玉灵吃了一半,见柳岁岁还没动筷。 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不吃?” 柳岁岁凑过身子,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这肉汤太香了吗?” “对啊,它就是很香,不然为什么生意这么好?” “我有些吃不惯……”柳岁岁说着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你吃吧,我不是很饿。” 见她这么挑剔,沈玉灵懒得管她。 …… 秦双喜上了马车。 因为担心母亲,她让马夫跑得很快。 所幸是午后,此刻街上人不是很多。 一盏茶的工夫后,马车停在秦府大门口。 她起身正要下车,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一旁倒去。 吓得她的贴身丫鬟冬酒一把将她扶住,急声叫起来:“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秦双喜任由她扶着坐回位置上。 她靠在车壁上缓了好大一会儿,依旧觉得头晕目眩。 于是紧闭双眼,虚弱吩咐冬酒:“拿我银针来。” 冬酒立马打开随身携带的针灸包,从里面取出银针,简单的消毒后,递给秦双喜。 秦双喜手软脚软。 “扎我十宣,快,使劲扎。” 跟着她身边多年的冬酒,耳闻目染也懂不少。 她知道十宣穴,立马拽紧秦双喜的手指,将银针稳稳地扎在十宣上。 一阵眩晕过后,秦双喜渐渐清醒过来。 手脚渐渐恢复力气,她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指尖搭上脉搏……只一瞬,她便白了脸。 她紧张地盯着冬酒:“刚才在店里,你可有喝羊汤?” “奴婢还没来得及……” 秦双喜脑子里突然划过那碗羊肉汤……突然脑子里划过一个恐怖的想法。 如果她没看错,那羊肉根本不是纯羊肉,而是掺杂着一些内脏……羊肉剁得极碎,内脏也剁得极碎。 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从她脑子划过。 “糟了!”她大叫一声,顾不得还没恢复的身体,大叫着对车夫道:“快,回杨记。” 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当马车重新拐上去杨记的路上,一旁蒙了好一会儿的冬酒才出声:“娘子这是怎么了?夫人那边……” “冬酒,我顾不上了,岁岁和玉灵好像出事了。” “怎么会呢?沈娘子和柳娘子刚才不是好好的……” 秦双喜目光焦灼,脸色发白:“杨记绝对有问题!” …… 同一时间,锦衣卫诏狱。 幽暗的审讯房内,被审了一夜的黑衣人依旧什么都没交代。 他遍体鳞伤,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即便如此,他依旧抬着眼皮看着坐在那里的沈工臣,笑得邪恶丛生。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沈大人还想听什么?” 沈工臣睨着他,缓缓出声。 “你在替谁顶罪?” “顶罪?沈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临县那几起碎尸案是你不假,但京城的这三人并非你所杀!”沈工臣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手里的匕首抵上对方的脉搏,他目光沉沉,声音森冷如阎罗,“王冲,你已经露了破绽!” 对方没说话。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工臣,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露出凶相。 “看来沈大人还有几分本事,比起之前那些草包,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本大人现在没工夫和你浪费时间,等我抓到真正的凶手,再来剥了你的皮!”沈工臣将手中匕首一收,丢到一旁桌子上,随即大步出了审讯室。 身后,凶手嚣张的声音传来:“沈工臣,你就是那狗皇帝身边的一条狗,他让你咬那儿你就咬那儿,你身为朝廷命官,可有为老百姓做过一件好事?” 沈工臣置若罔闻,大步而行。 身后叫嚣声继续传来:“你们这些狗官,官官相护,不管老百姓死活,你们迟早要……噗……” 挨揍的声音传来,他声音减弱。 很快就消散得无声无息。 沈工臣大步出了诏狱。 宋靳迎面走过来,正要开口,对方却先他一步出了声。 “宋大人,咱们中计了!” “沈大人此话怎讲?” “京城这三起杀人案的凶犯另有其人,并非王冲!” 宋靳面色一凛:“您的意思……” “从临县出现碎尸案起,我就暗中派人追踪他,却抓不住他一点踪迹;可昨晚,他明知京城有异,却来自投罗网。” “对于一个亡命之徒来说,不符合逻辑!” “再加上我审他之时,很多细节对不上。” 宋靳不解:“他为何要替那人顶罪?” 沈工臣没说话。 他一边大步往书房去,一边沉声吩咐身旁的北斗。 “去叫萧禛和陆从,让二人马上来我书房……” 话未说完,就见七星急匆匆跑来。 人还没到跟前,急切的声音传来。 “主子,不好了,五娘子和柳娘子一起失踪……” 第70章 京城命案6 柳岁岁从黑暗中睁开眼,耳边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 借着外面窗户透进来的光亮,她看到不远处的沈玉灵。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好似连呼吸都没了。 柳岁岁害怕极了,她挣扎着从枯草堆上坐起来,一点点挪到沈玉灵身边,她先趴下去用脸感受一下她的呼吸。 有清浅的呼吸扑洒过来,柳岁岁一颗拎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担心随时有人进来。 她附在她耳边,轻声叫她:“灵姐儿,灵姐儿……” 叫了半天,沈玉灵没半点反应。 她手脚都被捆着,没法用手摇醒她,被迫无奈之下,她只好用嘴咬住了对方的鼻子。 开始,她没舍得用劲。 见沈玉灵依旧没反应,她只好咬紧了牙尖…… 一阵细微的‘呛咳’声传来,柳岁岁连忙松开了牙关。 她抬头看着沈玉灵,便见她吃力地睁开双眼,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柳岁岁:“你咬我干嘛?” 见她意识清醒,脑子也还好,柳岁岁一下子就放心下来。 “嘘……”她趴在沈玉灵耳边,“咱们被关起来了。” “关……”沈玉灵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 她看了一眼幽暗的屋子,想起来,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绑住。 这小姑娘当场就给吓坏了。 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岁岁,这是怎么回事?谁绑的我们?” “你小点声,别把人引过来。”柳岁岁忙安抚她,“如果我没猜错,绑咱们的就是杨记的人。” “杨婆婆?不可能!”沈玉灵根本不相信,“他们都五十多岁了,腿脚不好,在京城里卖了二十多年的羊肉粉,平日里为人和善得很,再说了,我之前还帮过花花。” 每次沈玉灵来,杨婆婆都热情得很,总是念着以前的恩情。 她和杨大伯怎么会绑她? 完全说不通。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咱们好好的在她店里,突然就被绑来这里?你仔细回忆一下昏迷之前的事。” 经柳岁岁提醒,沈玉灵脑子也开始活动起来。 她仔细回忆着:“我记得吃到一半,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紧接着眼睛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紧接着,她看着柳岁岁;“我记得你没吃,你也晕了?” “我喝了一口茶水。”柳岁岁心有余悸,“他们做了两手准备,茶水里也被放了药。” 随后又问:“你说你帮了他们?” “去年冬天,我去杨记喝羊汤,正好碰见一纨绔对杨花花拉拉扯扯,我上前护了一下,那人大概是认出我的身份,一句话也没敢说就走了,后来我也问了,花花说那人再没来过;因为这事,杨婆婆每次见了我都感激不尽。” 柳岁岁也不明白了。 按理说,沈玉灵对杨家有恩。 虽说不讲什么‘涌泉相报’,但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两人躺在枯草上,脑子很乱。 柳岁岁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大胆的想法:“灵姐儿,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京城变态杀人案的真凶?” 沈玉灵浑身一颤。 她吓得小脸都白了:“不……不会吧?” 接着又道:“那犯人不是已经被四叔抓起来了么?” “说不定有人想迷惑官府,想帮凶手隐罪。” “那咱们怎么办?”沈玉灵这下子彻底恐慌起来,“岁岁,我不要死,我还没活够……” 柳岁岁忙安抚她:“别怕,别怕,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 沈玉灵哽咽着,拿眼看她,抽抽搭搭:“你什么都不会,拿什么保护我?” “……” 拿命总行了吧? 柳岁岁没好气地给她一记白眼:“上次我给你的银针可带着了?” 沈玉灵一怔,接着低了头。 气得柳岁岁真想咬她一口:“不是让你随身携带?” “我不是想着变态都逮住了,还带着作甚?” “……算了!”幸好她还带着。 两人刚说完话,外面就传来动静。 吓得她俩立马闭上眼睛,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外面一阵响动过后,‘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 紧接着,蹒跚的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柳岁岁感觉就像是踩在她心口上,让她不自觉紧绷了身子。 那脚步声最后就停在她面前,安静了好一会儿,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已经醒了。” 柳岁岁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 虽然没见过此人,但也认出来他就是之前在厨房里的那个老人。 沈玉灵也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杨老伯,气得不行:“我好心帮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给我下药,又将我绑在这里,你可知我四叔是沈工臣,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对方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咧嘴笑了。 他笑得太恐怖,让沈玉灵尖叫一声,一头扎进柳岁岁怀里。 相比较她的恐惧,柳岁岁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她极力稳住自己,强迫自己别慌。 对上那人看过来的视线,她平静出声:“京城杀人案是你做的?” 杨老伯冷哼一声,看着她的眼神透着几分欣赏。 “你倒是很聪明。” “可你没有杀我们!”柳岁岁试探着出声,“只是将我们绑在这里,如果我没猜错,你杀的那些人只是在报仇!” 此话一出,柳岁岁从对方身上肉眼可见地看到了愤怒。 他喘着粗气,浑身颤抖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她们都该死!都该死!” “为什么?”柳岁岁趁势追击,“夜市的一对双生姐妹,包括赵家娘子,她们都未及笄,且手无寸铁,如何会伤害到你?” “她们伤害的不是我,她们伤害的是我的花花!”老人突然暴怒。 他额角青筋直冒,浑浊的双目一片血红:“不!不是她们伤害的花花,是李大胜伤害的花花,他让我失去孙女,我就让他尝尝失去女儿的滋味。” 柳岁岁越听越懵。 李大胜又是谁? 一旁原本躲在她怀里的沈玉灵不知何时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怔怔地看着杨老伯,一脸难以置信:“花花怎么了?你不是说她回乡下要嫁人了么?” “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你们的。”杨老伯突然老泪纵横。 “花花被李大胜给杀了,已经死半年了。” 第71章 京城命案7 沈玉灵难以置信,半晌回不过神来。 嘴里喃喃:“怎么会这样?” 这时,杨婆婆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她惊慌失措:“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谁?” “锦衣卫……那个沈大人带着锦衣卫将院子包围了。”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杨老伯突然一把将沈玉灵扯到身前。 苍老的大手也随之掐上她的细嫩的脖颈。 吓得沈玉灵尖叫一声,柳岁岁忙出声。 “杨老伯,灵姐儿对你家有恩,你这样对她,恩将仇报,和那些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对方手一顿。 柳岁岁趁机开口:“我也是国公府的姑娘,你拿我来威胁沈大人也是一样的!” 杨老伯还在犹豫,一旁杨婆婆出了声。 “老杨,沈娘子对咱家花花有恩呐,咱这么对她已经不该,又如何能伤害她?”接着视线一转,落在柳岁岁身上,眼神一厉,“她既然想当人质,那就让她当,她说得对,都是国公府的人,那位沈大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大概是被说服了。 杨老伯手一松,将沈玉灵推到一旁,接着一把将柳岁岁拽到跟前。 他的大手掐上她的脖子,苍老的声音透着几许沧桑。 “我本不想伤害任何人,但老天从未放过我们,今日拼死一搏,能不能保住你这条命,就看沈大人有没有怜悯之心。” 说着就要将柳岁岁带出去。 却又发现她双脚被困住,杨婆婆蹲下身子将其解开,双腿恢复自由的柳岁岁被他推着往外走。 沈玉灵挣扎着往外爬。 她一边爬一边哭喊着,声音嘶哑,满眼惊慌:“岁岁,岁岁……不要啊岁岁……” 柳岁岁没回头。 她挺直着瘦弱的脊背,杨老伯的手还在她脖子上,他力道极重,掐得她呼吸有些困难。 当走出屋子,被外面的阳光一刺眼。 柳岁岁下意识地闭了眼。 再睁开时,自己已经被推着走出了后院。 出了后院,柳岁岁才发现这里并非杨记,也不在城内,周围一片荒芜,荒芜之中站着黑压压的锦衣侍卫。 为首的站着沈工臣。 他一身暗红色飞鱼锦衣官服,头戴黑色飞鱼帽,手握青龙剑,一身凌厉肃杀之气。 山野有风而来,吹动他衣摆‘飒飒’作响。 听到有人出来,他轻抬双眸,视线落在柳岁岁脸上,幽深难明。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未动,薄唇微启。 “灵姐儿呢?” 原本裹着寒意的低沉嗓音,缓和了几分。 看到他的那一刻,不知为何。 浑身紧绷的柳岁岁轻轻松口气。 大概在她心里,沈工臣不仅强大,更多的是他救她多次,而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听到他开口,柳岁岁忙回道:“她很好,不用担心。” 沈工臣微微颔首,接着视线一转落在挟持着她的杨老伯身上。 他双手负立,眸光冷厉:“本官还真没想到杀人的竟是你!” 杨老伯紧张地看着他。 “草民并非真的想与沈大人作对,只是想让大人放了王冲,他是无辜的,杨家娘子和赵家娘子都是我杀的,我认罪!” “他无辜?”沈工臣缓缓出声,“临县那几起碎尸案都是他做的,他何谈无辜?” 杨老伯大概是没想到这一点,当场愣住了。 沈工臣根本不给他缓冲的机会,再次开口:“本官劝你别再执迷不悟下去,放了人质,跟我回锦衣卫。” “不可能!”杨老伯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你要是不放王冲,我就杀了她!” 说着,原本放在柳岁岁脖颈上的大手突然使劲。 柳岁岁一下子喘不上气来。 那种被掐住喉管的窒息感,让她求救地看向沈工臣。 只可惜对方完全不看他,依旧紧盯着身边的杨老伯。 嗓音平静无波。 “杨家礼,你威胁错了人,她难道没告诉你,她不过是寄住在沈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并非我沈家的姑娘,你拿她威胁我……”沈工臣薄唇微勾,声音冷漠而绝情,“简直痴心妄想!” 此话一出,柳岁岁明显感觉到身旁杨老伯慌了。 “不可能,你骗我……”对方恶狠狠地瞪着柳岁岁,“你不是国公府的人?” 柳岁岁开不了口。 她绝望又难过。 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被沈工臣拆台。 原以为相处这么久,他又救了她多次,这次也不会例外。 可谁知,他竟根本不在乎她死活。 柳岁岁又气又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难过什么,反正心里挺难受的。 难受得她眼眶泛了红。 杨家礼彻底被激怒,他大声叫嚣着:“那我就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 柳岁岁原本被绳子紧紧捆着的双手不知怎地突然松开。 她来不及细想,她迅速在腰间一抹,一根银针出现在她指尖,此刻的她根本也想不起秦双喜当初是如何教她的,只凭着本能指尖轻轻一弹。 细如牛毛的银针瞬间飞向对方耳门穴。 那只原本掐着她脖子的大手倏然松开。 新鲜的空气灌入,柳岁岁大口喘息着、咳嗽着…… 被飞针刺中的杨家礼双目圆瞪,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摇晃,接着‘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柳岁岁僵在原地,忘了该有的反应。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她杀了人! 直到沈工臣抬脚走过来,停在她面前, 垂眸看她,薄唇微启:“不错啊柳岁岁,这一招飞针入穴,练得不错。” 柳岁岁缓缓抬眸,看着他的视线都在颤抖。 她哆嗦着唇瓣,声音颤得厉害。 “我杀了人……” 沈工臣笑。 他扫了一旁倒在地上的杨家礼,轻挑眉梢:“就凭你?一针就想杀人?他不过是暂时陷入昏迷!” 原本浑身颤抖的柳岁岁,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就缓了过来。 “昏迷?”她大大松了口气,“吓死了,我还以为自己杀人了。” “他都要杀你了,你杀了他又如何?”沈工臣无情发问。 柳岁岁冷笑一声:“我当然比不得沈大人冷漠无情!” “你在怪本大人没救你?” “怎么会呢?”柳岁岁微微一笑,“我不过是寄住在沈家的远房亲戚,生死和沈大人毫无关系,你救不救都是本分!” 第72章 平安归来 沈工臣原本勾着的唇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他垂眸看着柳岁岁,一动不动,眸色深沉。 半响才丢下一句:“随你怎么想!” 撂下这句话,他收回视线,抬脚往后院去。 柳岁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所有情绪,转身,也跟着一起进了后院。 沈玉灵已经被救了出来。 她先看到沈工臣,紧接着就看到紧随其后的柳岁岁。 见她安然无恙,一直提心吊胆的沈玉灵‘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岁岁,”她跑过来,一把抱住柳岁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死我了……” 柳岁岁也抱住了她。 劫后余生。 被她抱住的那一刻,柳岁岁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鼻头一酸,眼泪漫过眼眶掉下来。 但依旧哽咽着嗓子安慰着沈玉灵:“不怕不怕,没事了。” 两人抱头哭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沈玉灵用帕子擦完眼泪,便用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岁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姐,以后谁欺负你,我定会护着你!” 柳岁岁忍俊不禁。 “你的意思是之前你根本没把我当亲姐待是吗?” “哪能呢。”沈玉灵‘嘿嘿’一笑,她一把挽住柳岁岁的胳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对我舍命相救,我对你肝胆相照……” 正说着呢,沈工臣低沉的嗓音传来:“灵姐儿。” 沈玉灵一把松开柳岁岁的胳膊,转身看向自己四叔,乖乖站好。 原本干脆的声音也弱了几分:“四……四叔。” 沈工臣正要出声,却被沈玉灵抢了先:“四叔您听我解释,这次真不是我的错,我没乱跑,也没闯祸,就吃了个羊肉粉……” “我何时怪过你?”沈工臣睨着她。 “四叔没怪我就好,我就担心这刚脱虎口,您又要关我禁闭。”沈玉灵突然想起了什么,“四叔,琥珀和春杳……” “她们都昏倒在杨记,我已经派人送她们回府。”沈工臣抬脚走到两人跟前,嗓音不容置喙,“我让北斗先送你俩回府。” “好。”沈玉灵拉着柳岁岁要走。 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她回头看向沈工臣:“四叔,杨老伯和杨婆婆为何要绑我们?” “回头再派人告诉你。”沈工臣叫来北斗,吩咐一番,接着转身大步离开。 北斗走到柳岁岁和沈玉灵面前,恭敬出声:“娘子,马车就在门外。” 两人没再说话,跟着北斗出了后院,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柳岁岁依旧心有余悸。 她撩起一旁马车窗帘,看着不远处的锦衣卫。 犯人已经被押上马车,锦衣卫在收队。 沈工臣站在一匹黑马前,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马头,一身暗红色飞鱼服,浑身散发着冷萧的气息。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看他,他突然回头朝柳岁岁这边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块。 他深不可测的冷眸,笔直地落过来。 她眨了眨清透的杏眸,一把放下帘子,躲开了他的视线。 车帘晃动,沈工臣凝视了一会儿,接着收回视线,一个翻身上马,对身旁锦衣卫冷声道:“回城!” “是!” …… 柳岁岁和沈玉灵同时失踪的消息传到镇国公府,柳氏便倒下了。 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大房和三房都聚在二房紫薇园,就连老夫人都来了。 她坐在屋子里,看着昏迷不醒的二儿媳,想着被坏人掳走的嫡亲孙女,心里是又急又怒:“灵姐儿平日里看着机灵,但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这种事她该有多害怕!” 随后又气愤道:“那贼人简直丧心病狂,青天白日竟敢下手,也不知道那俩孩子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一旁沈玉柔撇了撇嘴角,“我听说昨夜被抓的那个人并非京城杀人凶犯,说不定今日掳走五妹妹和柳岁岁的才是真正的凶手!” 床上,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柳氏,恰好听到这句话,两眼一瞪,又昏死了过去。 气得老太太指着沈玉柔骂:“平日里你嘴巴碎也就算了,这个时候也来添乱,你是要逼死你二婶是吧?” 国公府谁人不知道,老太太林氏脾气甚是温和。 她信佛,秉承以和为善,不管是待谁,都十分亲和。 她极少发脾气。 苗氏嫁到国公府,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自己婆母发火。 吓得她一把拉住沈玉柔,将她摁在地上:“你口无遮拦,还不掌嘴!” “母亲,我说的是事实……” “你给我闭嘴!”沈工文大步从外面进来,他一脸怒容,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玉柔,厉声道,“柔姐儿,妙音没事便好,她若是有事,我定不饶你!” 说着,他从一旁让开一些,对身后请来的御医道:“您老这边请。” 来的御医正是太医院院正,秦双喜的祖父秦牧。 他今日恰好休沐,两家离得不远。 其他人医术沈工文也信不过,便亲自派车去请了他来。 老医正一进屋,便看到屋子里围满了人。 他先给老夫人林氏请了安,随后道:“病人昏迷,需要安静的环境,老夫人和几位夫人不如挪去外间,待我给病人医治。” 林氏一听,立马起身:“那就劳烦秦医正了。”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她一走,苗氏一把拉起沈玉柔紧跟着走出去,孟氏也跟着一起离开。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秦医正给柳氏号了脉:“情志激动,急火攻心,才导致昏迷,我开一副药,再施以针灸,夫人定能醒来。” 沈工文一听松了口气。 “多谢医正。” 半盏茶后,柳氏缓缓苏醒。 她怔愣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沈工文,悲从中来。 嘴唇蠕动,还没开口,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我的两个孩子......” 沈工文忙道:“四弟刚派了人来,说灵姐儿和岁岁就在城郊,人是安全的,你不要太担心。” “真的吗?”柳氏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动得眼泪掉得更凶。 “灵儿和岁岁还活着?” “自然是活着!”沈工文又道,“咱们要相信四弟,只要他出马,两个孩子定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第73章 二位娘子回来了 天儿一擦黑,国公府的灯笼就亮了起来。 大家都等在紫薇园,晚饭已经做好,但二房和老夫人都没心情吃,其他人也不敢说饿。 就这么坐在正屋里,焦急的等待着。 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二爷沈工文身边的小厮跑进来,他高兴地说:“二位娘子回了。” 听了这话,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老夫人忙站起来,急切地想要往外走,却被一旁苗氏扶住了:“母亲莫急,灵姐儿一会儿就来了。” 话音刚落,又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紧接着沈玉灵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口,老太太立马任由苗氏扶着快步走过去,人还没到跟前,她就伸手去抱:“小五啊……” 苍老的声音带了几许哽咽。 沈玉灵也被惹哭了。 她一边叫着‘祖母’一边朝她跑过来,随后一头扎到老太太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我的灵姐儿,你可有受伤?那歹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老太太一边抱着她一边用手在她头上摸着。 老人对孙女的疼爱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玉柔冷眼看着,用胳膊肘捅了捅身侧的二娘子沈玉容。 待对方看过来,她压低了声音:“平日里瞧着祖母最疼你,现在看,灵姐儿才是她的心头肉吧。” 沈玉容冷冷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见她不说话,沈玉柔撇撇嘴,也懒得再理她。 老太太抱着失而复得的孙女还没疼够,门外传来一道哭声:“我的孩子……” 是柳氏拖着病体从隔壁房间跑了过来。 沈玉灵忙从老太太怀里出来,转身看着被丫鬟扶着走进来的母亲,连忙迎上去:“母亲。” 柳氏一把抱住她。 抱得紧紧的。 她哭得极大声,这一刻,所有的担心害怕和恐惧通过泪水发泄了出来。 一屋子人都跟着默默流泪。 柳岁岁站在院子里,安静地看着眼前一幕。 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秦双喜惊喜的声音:“岁岁?” 柳岁岁转身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秦双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冲过来抱了个满怀。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秦双喜紧紧地抱着她,声音透着害怕的哽咽,“岁岁,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等来噩耗,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柳岁岁想笑,想安慰她几句。 可一张嘴,泪水就落了下来。 心头一阵暖流划过。 劫后余生,有人关心! 真好! 就这样默默流了会泪,她才哑着嗓子出声:“我没事的,双喜。” “有没有受伤?”秦双手松开她的那一刻,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开始给她号脉。 确定脉象正常,毫无被下药的痕迹,她还挺意外:“你没吃那羊肉粉?” 柳岁岁摇头:“我当时觉得那香味太浓,你知道我会些厨艺,对食材的味道本身有些敏感,当时觉得没什么胃口,就没吃。 ” “那你怎么……” “我喝了一口茶水。”柳岁岁猜测,“那茶水中可能也下了药。” 秦双喜一听,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他们如此对你们?” 柳岁岁却摇头:“他们想抓的只有灵姐儿,而且我猜他们并不想把灵姐儿怎么样,只是想拿她威胁沈四爷,让沈四爷放了昨晚被抓的那个凶犯。” 秦双喜听得有些糊涂。 “凶犯和他们老两口有关系?” “不知。”柳岁岁正要继续说,柳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岁岁?” 柳岁岁忙回头,柳氏已经急匆匆从屋子里出来。 几步到了她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地将她从头到脚好一阵打量,最后视线落在她脖子上。 脖子上留着被杨家礼掐过的痕迹,留着几处淤青。 柳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弄的?” 秦双喜也才注意到,她凑近一看,正要开口,沈玉灵走了出来。 “是岁岁想要救我,被凶犯掐住脖子留下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柳岁岁身边。 屋子里的人也跟着走出来。 沈玉灵看着母亲柳氏:“母亲,是岁岁救了我,若非是她,我可能不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沈家人一听,看着柳岁岁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关切。 柳氏更是一把抱住了柳岁岁,心疼得不行。 老夫人也被大夫人苗氏和三夫人孟氏扶着走来。 她原本对柳家这个小娘子没什么好印象。 毕竟上次因为汪全的事,闹得国公府和靖远侯府十分不愉快。 虽然国公爷嘴上不说,但她也能感觉到沈昶对柳岁岁的不喜。 几次家宴,都不曾开口让她参加。 但现在,看着她脖子上被人掐出来的淤青,到底是心软了几分。 开口,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好孩子,这次多亏你了。” 柳岁岁忙道:“老夫人言重,灵姐儿是我表妹,我救她是应该的。” 见两个孩子安全归来,沈家人也放了心。 又各自叮嘱了几句,老夫人一走,各房也就跟着走了。 秦双喜留了下来。 柳氏想让她给二人号号脉,再开一副安神的汤药。 弄完之后,柳氏又留了她一起吃晚饭。 等一切结束,已经很晚。 柳岁岁将秦双喜送到国公府门口。 姐妹俩站在一起说话,柳岁岁想起被挟持的一幕,心有余悸:“双喜,是你救了我,若非你教我飞针之术,我恐怕凶多吉少。” 秦双喜夸了夸她:“是你自己学得好,我才不过教你两日就学会了。” 随后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即便不会飞针,沈大人在,他也会救你的。” 柳岁岁没说话。 她轻轻垂眸,脑子里划过沈工臣说过的那些话……不想再想下去。 她适时转移话题:“你医馆挺忙的,要不从明日开始,我过去给你帮忙?反正在府上待着也无事。” “你姑母愿意么?” “我明日好好跟她说。” “那行,反正现在凶犯是真的落了网,再不用担心危险,你若是想去便直接去医馆,我每日都会在那边。” “好。” 秦双喜抬脚上了马车,她弯腰正要进去,突然又想起一事来。 于是跳下马车,一脸凝重地凑到柳岁岁耳边:“我怀疑那羊肉粉并非纯羊肉。” 柳岁岁一惊:“什么意思?” “凶犯前两次作案都挖走了死者内脏……” 柳岁岁一把捂住嘴巴。 脸色惨白一片,接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第74章 没救你,伤心这么久 柳岁岁弓着腰一直在干呕。 秦双喜扶着她:“你不是说自己没吃吗?” 柳岁岁却摇头,因为干呕,眼泪都出来了。 她艰难出声:“我虽说没吃,但一想到那味儿……” “你快别说了,”秦双喜也想吐了,“你可比我好多了,我还喝了口汤……” 同时也万分庆幸:“幸亏母亲适时派人来叫我,不然我肯定是要吃的。” 柳岁岁这才想起秦夫人的病来。 “你母亲如何了?”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这几日吃得有些多,有些积食。”秦双喜不放心叮嘱她,“此事千万莫要让灵姐儿知道,若是让她知道,恐怕她不能活……” 柳岁岁点头,表示认同。 “好了,我先回家了,你也快进去吧,咱们明天见。” “明天见!” 柳岁岁目送秦家马车离去后,这才转身进了府。 她没再去姑母的紫薇园,而是直接回了青栀阁。 春杳一直等在院子里,见她回来,主仆二人不免又是一阵痛哭。 春杳哭得眼睛都肿了:“娘子若是有个好歹,奴婢也不活了。” “傻瓜,我怎么可能有事?你忘了之前有算命先给我批命,说我命带富贵且长命百岁,我的富贵还没到,怎么舍得死?” 春杳被她一下子就逗乐了,两人的心情都放松下来。 进了屋,热水已经弄好了。 柳岁岁脱了衣服,整个坐进浴桶里,当身体被热水团团包围那一刻,她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今日这一天,险象环生。 即便她再勇敢,也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小娘子。 特别是被杨家礼掐着脖子情绪激动的威胁沈工臣,沈工臣却一脸冷漠无情时…… 那一刻,没人知道她的绝望。 也幸好双喜教了她保命的一招,不然她能否安然归来是个未知。 柳岁岁想着,她也该为自己考虑了。 沈工臣的一句‘寄人篱下的远房亲戚’到底是刺激了她。 以前被沈玉柔说过很多次,说实话,她并未多少介意。 可不知为何,这话从沈工臣嘴里说出来,却让她格外难过。 那一夜,柳岁岁几次从噩梦中醒来。 她几次昏昏沉沉的睡着,又再次被惊醒。 秦双喜给她开的汤药似乎不太管用。 最后一次被惊醒时,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泛明。 她睡不着,也不愿吵醒睡在隔壁的春杳,于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直到听到春杳起床的动静。 春杳进屋,发现她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 “娘子昨日受了惊吓,今日怎地不大多睡会?” “睡不着。”柳岁岁抬脚往净室去。 洗漱过后,柳岁岁坐在梳妆台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唇色也淡,眼睑下带着没休息好的淡青色。 她轻声吩咐春杳:“抹些胭脂和口脂。” 她平日里从不用这些。 但今日为了不让姑母担心,还是用上了。 简单的打扮一番,吃过早饭,柳岁岁就去了紫薇园。 姑母和姑父都在,灵姐儿也来得早。 三人正坐在一起吃饭,见柳岁岁进来,柳氏忙吩咐人添碗筷。 柳岁岁出声阻止了:“姑母,我已经吃过了。” 随后在一旁坐下来。 姑父沈工文关切地问她:“我听说你脖子受了伤,可好些了?” 为了掩盖伤痕,柳岁岁今日穿了一件高领春衫,恰好盖住了昨日的淤青。 她点头:“好很多了。” 一旁沈玉灵见她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你要去哪儿?” 柳岁岁看着柳氏和沈工文:“双喜昨日说她医馆那边缺个帮手,我恰好在府上无事,跟着她还能学些东西。” 见柳氏皱眉,她立马又道:“这次多亏了双喜教我的飞针,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容易脱困。” “可你昨日刚受了伤,又受了惊吓,今日就出门……”柳氏很显然不想让她出去。 柳岁岁却道:“凶犯已经落网,京城平安,外出没什么危险。” 柳氏还不是不太情愿。 一旁沈工文出了声:“这秦娘子莫不就是秦医正的孙女?” “正是。”柳岁岁出声,“双喜自小跟着祖父,也学了一手好医术,她在锦绣坊开了一家医馆,来找她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侄女想着待在府中也无事,想去帮帮她打打下手。” 又怕柳氏还不答应,又添了一句:“若是能学到一二,日后姑母有个头疼脑热,我也能帮上忙。” “我也要学我也要学。”沈玉灵一把抱住柳氏的胳膊开始撒娇,“母亲,您就让我们去吧,这次是真的没危险了,您就放心吧。” 柳氏被她磨得没法。 只好点了头。 但,“每日申时前必须归家!” “行!”两人异口同声,开心极了。 …… 沈工臣一夜未归。 倒不是凶犯闭嘴不招,反而对方十分配合。 一进诏狱便什么都说了。 但同时也扯出一桩旧案。 他一大早便进了宫,接着大理寺卿宋靳也进了宫,紧接着,夜氏被杀姐妹花的父亲李大胜被抓,京兆府尹赵大人也跟着下了牢狱。 一时之间,京城各种说法都有。 柳岁岁和沈玉灵晚上回到国公府,柳氏便将此事告诉了她们。 “说来也是可怜,如花似玉的宝贝孙女就这么被人杀害,孙子想要讨个公道,却京兆府尹早就被李大胜买通,他被诬陷下了牢狱,孙女没了,孙子又坐了牢,杨家老两口还能有什么办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自己报仇雪恨,还能又什么办法呢?” “只能可怜了我的灵姐儿和岁岁,你俩是无辜受牵连……”柳氏叹了口气。 一边又觉得杨家老两口可恨,一边又觉得他们可怜。 沈玉灵有些难过:“怪不得我许久不见杨花花,原来她竟被人害死,还有那杨树,他竟被人诬陷下了牢狱……” 柳岁岁没出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历朝繁华昌盛,但老百姓的日子依旧艰难。 这世道的繁荣和权势属于王侯公卿,贫民之命贱如草芥。 就像京兆府尹赵大人,他作为京城父母官,却枉顾贫民性命不顾,受了李大胜的贿赂,便无视杨花花惨死,更是将要伸冤的杨树打入牢狱。 若杨家老两口不做出极端凶案引出这一桩旧案,恐怕不仅杨花花死不瞑目,就连孙子杨树也要在牢狱中了却余生。 当天晚上,她再一次被噩梦惊醒后,彻底睡不着。 便披衣起床,出了屋子。 四月底的夜晚,还微微透着凉意。 她静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头看着漫天夜空,心里莫名涌上一抹悲凉。 突然就好想父亲。 也有些想母亲…… 若是两人都在身边,那该多好。 眼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往下滑…… 正伤感之际,一道低沉透着几分揶揄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柳岁岁,就因为我没救你,你伤心这么久?” 第75章 岁岁祝大人长命百岁 柳岁岁微微偏头,泪眼朦胧地看过去。 不远处有棵桂花树,沈工臣就站在树下,他一身黑色锦袍,在这种漆黑的深夜,很难被人发现。 见柳岁岁看过来,沈工臣抬脚走出树影。 他双手背后,朝她走来,步子散漫,像极了在自己院子里散步。 见他走来,柳岁岁忙低头,拿帕子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 很快,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柳岁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微微蹙眉:“半夜三更不睡觉,沈大人来我院子做什么?” 沈工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透着股子高高在上的矜贵。 “哭什么?”他盯着她通红的杏眸。 柳岁岁将脸撇到一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要你管!” “柳岁岁,你不会真的因为我没救你难过吧?” 闻言,柳岁岁气乐了。 “沈大人还真是自恋自大,事儿都过去了,我也没受什么伤,何谈难过?”大概是原本就欠佳的情绪作祟,她说得极不客气,“我难过自然有原因,难不成什么都要跟你说吗?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被她一通乱怼的沈工臣,微微拧眉:“伶牙俐齿!” 柳岁岁毫不客气:“多谢夸奖!” “你觉得我在夸你?” “我就当你夸我!”此刻的柳岁岁心情极差,根本不愿意和他多说,起身就要进屋。 却被沈工臣叫住:“不要赏赐了?” 赏赐? 柳岁岁脚步一顿,她转身回头:“什么赏赐?” “自然是宫里的赏赐,此次抓捕凶犯你也算有功,宫里赏了百两金,一半给了锦衣卫的兄弟们去喝酒,剩下的一半我原本想给你,但此刻见你心情不佳,大概对这些俗物也不感兴趣,不如都给了兄弟们……” “别呀。”柳岁岁一改刚才的郁闷,刚滑过泪珠的小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我就说嘛,沈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我这儿肯定有好事。” 沈工臣冷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柳岁岁凑到他跟前,喜滋滋的问:“剩下的五十两金子是不是给我的?” “本大人突然觉得自己留下也挺合适,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 “不不不,您千万不能这么想,您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朝廷大员,又贵为国公府世子爷,天生贵胄,位高权重,这些金银俗物自然是入不了您的眼。”柳岁岁一张小嘴叭叭着来,“我就不一样了,您看我寄人篱下,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若是得了这五十两金子,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了不是?” 见沈工臣冷笑着无动于衷。 她又赶紧拍起了马屁:“沈大人,实话跟您说吧,我头一次见您,就觉得您这人不仅长得俊美无双,气质更是无人能敌;放眼整个京城,哪家公子能比得上大人您一根手指头?不,别说手指头,连脚趾头也是比不上的,长得再好看的姑娘在您面前……” 沈工臣实在听不下去。 打断了她的马屁。 他冷笑着睨她:“如果我没记错,第一次见面,咱俩在客栈?” “……”不好的记忆扑面而来,柳岁岁有种不好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沈工臣揶揄出声:“我分明记得,你当时不仅骂我匪人,还说我是登徒子……” 柳岁岁开始装傻:“我……说了吗?我怎么不记得?” “哼!”沈工臣凝着她,“满嘴谎言,本大人如何能信你?” 本打算说几句好话将金子弄到手的柳岁岁,突然就怒了。 “不信就对了,你就是个登徒子,你一个二十多岁的老男人将我摸了看了,我骂你几句怎么了?” 她说翻脸就翻脸。 沈工臣一怔,接着脸色沉下来。 “老男人?”他咬牙切齿,“柳岁岁,本大人今年不过才二十一!” “你一个二十一岁的老男人对一个未及笄的小娘子又搂又抱,你就是不要脸,我告诉你,你若是不给我金子,我明日就出去宣扬去,我要让众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 “柳岁岁!”沈工臣低声怒吼! “叫什么叫?我耳朵没聋!” “你……”沈工臣想了半天,咬牙丢出来几个字,“简直不可理喻!” “是,我不可理喻!”柳岁岁突然就悲从心来,她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她布满淤青的脖子给沈工臣看,“我当时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内心的委屈和后怕突然就化作泪水汹涌而来。 “我知道,我不过是寄住在你家的一个外人,配不上你施以援手!”她泪眼朦胧地瞪着他,“那你又来找我作甚?” 沈工臣沉着脸不说话,视线却落在她的脖子上。 小娘子白嫩的脖颈间布满了淤青,两天了,淤青不仅未散,边缘还开始泛红,可见当时杨家礼用了多大的劲儿。 他收回视线,对上她生气的泪眼:“没找大夫?” 柳岁岁一把拢住衣襟:“用不着你管!” 此刻的她,心情糟糕透了。 拢好衣襟转身要走,却被沈工臣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她正要发火,手里突然多了一物。 柳岁岁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钱袋子。 沉甸甸的重量,她抬眸看了沈工臣一眼,对方松开手,后退一步。 柳岁岁忙打开那钱袋子,借着头顶月光,看着里面金灿灿的金元宝…… 一瞬间,什么难过气恼郁闷通通消失了。 她破涕为笑,再看沈工臣,突然觉得顺眼多了。 “大人刚才是哄我的对不对?”见他不说话,柳岁岁唇角轻扬,眉眼都生了笑,“大人真好,岁岁祝大人长命百岁!” 见他依旧不说话。 柳岁岁怕他反悔,一把将钱袋子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对方:“你说话算话,金子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 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沈工臣无奈摇头。 “不过五十金而已,就这么高兴?” “五十金呐。”柳岁岁双眸微微睁大,“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挣不来的数目,在大人眼中就这么不值钱么?” 沈工臣答非所问:“柳岁岁,在你眼里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金银珠宝!”她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沈工臣冷笑:“你还真是俗不可耐!” 第76章 狐假虎威 柳岁岁也不生气,但也渐渐收了脸上的笑。 她抱着怀里的金元宝,垂眸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出声。 声音也跟着轻了几分。 “大人,你尝过饥饿的滋味吗?” 见他不说话,她继续道,“我曾经差点饿死在父亲去世第一年的那个春节。” “那年我才十一岁,春杳比我还小,她才十岁。” “被继祖母从原来的院子赶了出来,除了一套破旧的被褥,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记得很清楚,除夕那一晚,万家灯火,各房喜气洋洋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年夜饭的香味从远处飘来,我当时已经饿了两天,又发着高烧。” “十岁的春杳偷摸拿着我仅剩的最后几样首饰从狗洞里跑了出去,可除夕夜的苏城,各家铺子都关了门,她哭着跑回来,跪在我床头说要陪着我一起死。” “后来还是母亲原来身边的一个打杂的嬷嬷,母亲改嫁后她被调去厨房当烧火婆子,她半夜找到我,送来了一碗鸡汤面。”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碗面条,此生难忘。” “后来,有嬷嬷暗中相助,我和春杳死里逃生,活了过来。” “但没过几天,嬷嬷暗中帮我的事就被人告到继祖母跟前,嬷嬷被撵出柳家,不知去向。” “从那之后,府上无人再敢靠近我们,仿佛我是瘟疫!” “为了活命,我和春杳靠着偷藏起来的几样首饰,才勉强活到姑母来信接我的那天。” 她抬眸看他,双眸含着自嘲。 “我就是一只浮萍,无根无系,无依无靠,说不定哪一日惹了沈大人不高兴,您就要将我赶出国公府;若我身上有银子,自然是不惧的,到哪儿不是一样活呢。” 沈工臣又不高兴了。 他拧眉:“我何时说过要撵你?” 柳岁岁轻轻一笑:“那若是有一日我惹了你呢?” “你惹我的时候还少?” “……” 柳岁岁抱着钱袋子就往屋子里去,头也不回。 沈工臣站在原地,看着她将门关上,突然莫名好笑。 和她一个不讲理的争论什么? 屋子里,关上门后,柳岁岁偷摸地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沈工臣。 见他转身离去,松了一口气。 她点了一盏油灯,坐在桌子前,将钱袋子打开,倒出里面的金元宝。 小小的五个金元宝,金灿灿的,在灯火下散发着金银的味道。 柳岁岁开心极了。 她反复把玩着五枚金元宝,直到隔壁传来春杳说呓语的动静,她这才将其收起,妥善地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藏好,这才净了手上床。 而这一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没做噩梦,一觉到天亮。 次日醒来,一扫这几日的郁闷,精神焕发,就连气色也好了几分。 春杳一边给她梳发一边夸她:“姑娘昨日可是做了什么好梦?今日这气色可比昨日好多了。” 柳岁岁乐:“梦到财神爷了。” “啊?”春杳明显不信,“那财神爷可送你珠宝了?” “自然送了,我偷偷藏起来了。” 那您可得藏好了,可别被老鼠叼走了。”春杳一脸好笑,明显不信。 柳岁岁懒得跟她解释,梳妆完毕,吃过早饭就去了紫薇园。 姑母柳氏和姑父在吃早饭。 沈玉灵不在,一问才知昨日在医馆累着了,今日起不来了。 柳岁岁觉得好笑。 过了一会儿,沈玉灵身边的小丫鬟过来说:“五娘子说今日不去医馆了,她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日。” 沈工文好气又好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学到什么?” 柳氏却是一脸宠溺:“前几日才受了惊吓,昨日又跑出去一天,估计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 随后又对柳岁岁道:“她不想去就不去,我派车送你过去。” “好!” 柳岁岁出门时,正巧遇上也要出门的沈玉柔。 她身边跟着余秋月,丫鬟仆从一大堆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看到柳岁岁,沈玉柔脚步慢了下来。 她慢慢地踱步到她跟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啧’了一声:“柳岁岁,你还真是个不安分的,上次差点没死在凶犯手里,现在又不怕死的要出门?” 不等柳岁岁出声,她跟身边余秋月道:“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吸引她的?让她整日想着往外跑。” 余秋月拿帕子扬唇一笑:“那自然是有柳娘子相中的东西亦或者是……哪家小郎君不成?” 上来二话不说就往她身上泼脏水。 柳岁岁视线一转,落在余秋月身上。 她眼神冰冷,说话更是毫不客气:“这么说,余娘子出门莫不是也看上了谁家郎君?” “你……”余秋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沈玉柔,接着瞪向柳岁岁,“你不要血口喷人!” “原来你还知道血口喷人,那你在喷人之前,是不是也要想想自己?” “你……” “表姐,你今日可长见识了吧?她厉害着呢,平日里家里都怪我欺负她,你看看,我哪里欺负她了?分明是她咄咄逼人!”沈玉柔在一旁帮腔。 “还真是小地方出来的,粗鄙不堪!”余秋月一脸不屑。 柳岁岁笑了:“苏城若是小地方,那拢西算什么?荒芜之地?” “柳岁岁你……” “笑话别人之前也要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我父亲四品知府,你父亲不过是小小知州,还是死了的知州,听说被山匪所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依我看估摸着被掳去山寨当土匪了,这么一看你是什么官家之女,山匪之女还差不多……” 余秋月话音未落,柳岁岁一巴掌扇过来。 她打得毫不犹豫,力道又极重,直接将余秋月扇得脸偏了过去。 “你敢打我?”余秋月面容狰狞,作势要扑上来。 柳岁岁冷笑一声:“余娘子,你竟敢羞辱朝廷命官,若此事传出去,你爹也保不住你!” “你……” “若你不信,咱们现在就去找沈四爷,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此事正好让他来做决断!” 一听她这话,余秋月怂了。 她捂着脸,却依旧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柳岁岁冷着脸不语。 一旁看足了好戏的沈玉柔笑着出了声:“柳娘子真厉害,今日我算是见识了!” 柳岁岁不想再与她们纠缠,抬脚出了府门,率先上了马车。 她走后,沈玉柔看着身边的余秋月。 “她就是一泼妇,我都斗不过她,别说是你。” 余秋月恨恨地开口:“下一次我绝不饶她!” 沈玉柔笑了笑没说话,抬脚领着人走了。 余秋月跟上去,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待人离开后,不远处的围墙后,绕出来两人。 其中一人今日穿着玄色飞鱼服,挺拔冷肃,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北斗跟在其身后。 突听到主子问他:“她这叫什么?” 北斗何其聪明,自然懂‘她’指谁。 除了柳娘子,还有谁让主子分神留意? 他想了想,答...... “狐假虎威!” 第77章 借国公府的光 柳岁岁去得挺早。 但到了‘双喜’医馆,外面已经排了很多人。 她领着春杳进了医馆,守在门口的伙计见她来了,笑着打招呼:“柳娘子来了。” 柳岁岁含笑点了点头,正要问秦双喜,却见她从二楼走下来。 她看了一眼柳岁岁身后,没看到沈玉灵,忍不住笑了:“我就说她坚持不了两日,你还不信!” “还是你了解她。”柳岁岁一边说着一边轻挽衣袖,“我今日要做什么?” “还是跟着皎月认识药材。”秦双喜随手递给她一本书,“每一种药材的药理药性都要熟读背会,日后用药才不会出错。” 柳岁岁接过那书,有些愣怔:“我用药?” “嗯。”秦双喜抬眸看她,直言不讳地问她,“岁岁,你有没有为自己以后打算过?” 柳岁岁打算过的。 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她每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考虑到自己还未及笄,也考虑到姑母…… “你的意思……” “昨日回家,皎月在我面前使劲地夸了你,说你很聪明,很多药材只看一遍就记住了,这说明你对这方面还是有些天赋。” 柳岁岁杏眸一亮:“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秦双喜用手指着她手里的那本医书,“你今儿先跟着皎月学,等你认识了所有药材,我带你进山一趟。” “还要进山?” “当然,这里面很多药材都是我亲手挖的,到时候你跟着我,我再给你打只兔子烤着吃,我打兔子的本事也是一流。” 柳岁岁一脸稀奇。 她一把抱住秦双喜:“师父……” “滚!”秦双喜作势要踹她,“在这儿别跟我唧唧歪歪,我可是秦大夫,严肃着呢。” 柳岁岁笑嘻嘻地躲开:“好咧秦大夫,那您忙,我去找皎月了。” 她领着春杳去了后院。 皎月正在整理新挖来的药材,见她来了,便指着左边的屋子:“娘子先温习一下昨日咱们认过的药材,对照我家娘子给您的书,学习了一下它们的药性。” “行。” 柳岁岁进屋之前,对身旁春杳道:“你去前面帮忙,我若有事会叫你。” “好。” 春杳离开后,柳岁岁也进了屋子。 这里四面都是架子,每一面架子上放着切好的药材,柳岁岁从左边第一格开始学,不时地翻阅一下秦双喜给她的医书,不知不觉便沉迷了进去。 …… 沈玉柔的马车停在玲珑阁门口。 得了信儿的掌柜的早就等在一旁,见她下了马车,立马迎上来:“您可是许久没来了。” 沈玉柔看他一眼没说话,一旁余秋月适时出了声:“我们的三娘子马上就要定亲了,这些日子忙着呢,哪有工夫整日往这儿跑?” 掌柜的没见过她,忍不住问了句:“这位是……” 沈玉柔这才出了声:“这是余娘子,我家表姐,前不久刚从拢西过来。” “原来是余娘子。”掌柜的忙巴结道,“怪不得小的一看就觉得娘子身份不凡,这通身的贵气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从拢西来到京城,余秋月许久没听别人奉承过她了。 在这个满地王公侯爵的京城,她爹四品知府的官职根本入不了眼,没被人看不起那都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 哪怕是现在,被掌柜的奉承,多半也是看在沈玉柔的面子。 但无所谓,她来京城本就是想借国公府的光。 一旁沈玉柔见她一脸享受被人奉承的样子,忍不住撇了撇嘴角,眼底滑过一抹不屑。 一行人进了铺子。 玲珑阁分上下两层,一般人进来大多只在一层看看,但有身份的客人都被迎上二楼。 掌柜的将沈玉柔和余秋月领上二楼,便吩咐人将新到的首饰珠宝都拿了出来。 长方形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物件。 沈玉柔看了一眼,没有她相中的,便问掌柜的:“可有男子佩戴的物件?” 掌柜的多聪明,又想起刚才余秋月说的沈玉柔即将订亲的事,他立马让人取了一托盘男子随身携带的物件来。 有玉佩、发簪、护腕、扳指、折扇…… 沈玉柔看得眼花缭乱,除了自家哥哥外,她也不曾给别的男子送过东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送什么才好。 一旁余秋月给她出主意:“我觉得,若是送,自然是要送贴身之物,玉佩当首选。” “玉佩是不是太普通?” “怎么会呢?玉佩他常随身携带,只要看到玉佩就能想到你。” 沈玉柔觉得有几分道理。 于是挑了半天,选了一枚玉佩。 一旁余秋月却拿起那枚扳指打量着,沈玉柔见她爱不释手,便打趣:“表姐莫不是也有情郎?” “哎呀怎么会?”余秋月红了脸颊,“我见它不错,想着买来送给父亲。” 见她是要送父亲,沈玉柔便没再问。 二人各付了银钱,便出了玲珑阁。 从玲珑阁出来,沈玉柔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九玉楼,对余秋月道:“表姐来了这么久,恐怕还没吃过九玉楼的烤鹌鹑吧?我今日心情好,带你去尝尝。” 余秋月正想着找个名头离开一会儿,一听说‘九玉楼’。 她立马点头应允:“好啊,今日可真是托了你的福,让我见识了一把京城的繁华。” “这才哪到哪儿。”沈玉柔抬着下巴,多少有些觉得余秋月上不得台面,“陇西就这么穷吗?京城有的,那边也应该都有吧?” 余秋月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看不起? 但她习惯了捧着她,只说:“陇西地广人稀,怎能比得上京城的繁荣?” “倒也是!”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就到了九玉楼。 她经常来,门口的小厮都认识了。 “沈三娘子,您今日来了,可不巧,您之前喜欢的包厢被人订了,今日给您安排兰香阁您觉得如何?” 一听,沈玉柔就有些不高兴。 “不是让你们给我留着?” “一直都留着,但今日对方身份也极其贵重,他开口要秋棠阁,小的也不敢不给呀。”伙计一脸为难。 来九玉楼吃饭的客人,都非普通人。 个个都身份贵重,沈玉柔也知道这一点,便没再多费口舌,一行人上了二楼,进了兰香阁。 刚坐下不久,余秋月突然捂住肚子:“哎呦......” 沈玉柔看她,见她一脸痛苦,便问:“怎么了?” “肚子有些疼。”余秋月用手指了指楼下,“柔姐儿,我去方便一下。” 见她这样,沈玉柔一脸嫌弃地摆手:“去吧。” 一旁的采薇立马扶着余秋月出了兰香阁。 待身后的门关上,余秋月立马站直了身子,脸上毫无刚才的痛苦之色。 她疾步来到隔壁秋棠阁,抬手敲了敲门。 门被人打开,余秋月裙摆一闪就走了进去。 门从身后合上,她看着站在眼前的薛寻,娇娇羞羞正要行礼,却被薛寻一把扶住。 他看着她,双目含情:“秋月。” 声音更是温柔而深情。 余秋月的脸立马羞红一片....... 第78章 沈扒皮 薛寻见余秋月一脸娇羞的模样,更是心猿意马。 他伸手来握她的手,却被余秋月轻轻推开。 她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轻声道:“世子不要这样,你和表妹订亲在即,是我未来的表妹夫,咱们不该这样。” “可我心悦的那个人是你!”薛寻急声解释,“从一开始就是你,不是沈玉柔。” 余秋月抬眸看他,眼神透着几分委屈:“你心悦于我,可你却要娶柔姐儿,你这种心意不要也罢!” “秋月,秋月你听我解释。”薛寻又靠近她一步,“你应该理解我的不易,你也是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拒绝这门亲事,我对沈三娘子并无好感,我喜欢的人是你,想要娶的人也是你,但……”他一脸痛苦之色,“父亲母亲一门心思想要攀附国公府,硬逼着我娶沈三娘子,我拒绝过,但无济于事。” 余秋月见他一脸痛苦之色,不似作假。 心里不自觉软了几分。 眼看出来的时间不短,她不敢再待下去,转身要走,却被薛寻一把拦住。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只晶莹剔透白玉镯。 一看价值不菲。 “我托人从萧县买来的,你可喜欢?” 余秋月看着那玉镯,成色的确极好,一看就是精品。 “送我的?”她羞答答地问。 “自然是送你的,你快戴上可好看?”薛寻说着拿出手镯往她手上戴去。 余秋月没动,任由他将手镯戴上去。 她皮肤白皙,白玉镯子一衬,显得更迷人。 薛寻突然不舍得松手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双眸脉脉含情:“我虽不能娶你为妻,但你若不嫌弃,等我娶了沈三娘,再娶你如何?” “娶我作甚?难不成让我做妾?”余秋月一把收回手去,她委屈极了,红着眼眶看着薛寻,“薛世子,我身份虽不如表妹贵重,但我父亲也是陇西知府,我身为他的嫡女,如何能做妾?即便你是侯府世子,那也是不行的!”余秋月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见她哭了,薛寻心疼极了。 “我如何舍得让你为妾?自然是做平妻,我娶你做平妻,和沈三娘子平起平坐,你可愿意?” 一句‘平妻’让余秋月的眼泪慢慢收了回去。 她看着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发誓!”薛寻朝天举着手指头,满眼的真心实意,“我若是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爷……” “你胡说什么?”余秋月一把拉下他的手,打断他未发完的誓言,娇嗔地看他一眼,“我何时不信你了?” “这么说你愿意等我?” “你要让我等多久?我比柔姐儿还大半年,你莫要让我等太久。” “不会!”薛寻趁机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沈玉柔一进门,我就娶你做平妻!” …… 兰香阁,饭菜已经上齐了,却依旧不见余秋月进来。 沈玉柔等得有些不耐烦:“碧芹,你派个人去看看,怎地这般墨迹?” 碧芹正要出门,门被推开,余秋月领着采薇走进来。 她笑着解释:“去的时间久了些,柔姐儿可等急了?” 沈玉柔看她一眼,有些不高兴:“怎地去这么久?” “昨日厨房送来的酥酪味道极好,我贪嘴多吃了一盏,今日早上起来肚子就有些不舒服……” 吃饭的时候谈论这个,总归有些倒胃口。 沈玉柔打断她的话:“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吐了。” 余秋月看她一眼,没说话,径直入了座。 吃饭的时候,沈玉柔的视线突然落在余秋月的手腕上。 她问:“你腕子上怎么多了个镯子?” 余秋月心头一惊。 刚才走得匆忙,忘把桌子摘下来了。 但她反应极快,内心慌得厉害,脸上却丝毫不见变化。 “没呀,我出门时便戴着了。”她大大方方地将镯子露出来,“这镯子是我及笄时,母亲特意买来送我的,成色极好,当时花了不少钱。” 一听花了不少钱,沈玉柔又看了几眼。 晶莹剔透,水头当真不错。 “那大概是我看错了。”沈玉柔也根本不在意这个,只催她,“快吃吧,吃完咱们赶紧回去。” …… 今日病人多,柳岁岁陪着秦双喜忙到很晚。 坐马车回到国公府天色已暗。 府门口,她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不过是几息之间便到了她跟前。 她停了脚步,转身抬头,正看见沈工臣从马上下来。 对方下了马,将手中缰绳丢给一旁小厮,接着抬脚朝她大步走来。 等他靠近,柳岁岁行礼:“沈大人。” 沈工臣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她,嗓音低沉:“这么晚才回,去哪儿了?” “去双喜医馆了。”柳岁岁站直了身子,轻声回他。 “双喜医馆?” “秦双喜开的医馆,在锦绣坊。” “你去哪儿作甚?” “上次被凶犯所挟持,若非双喜传授的飞针之术,我也会那么容易脱困;我想着在府上也无事,便过去和她学学医术,平日里头疼脑热,也省得再请大夫。” 她的话,让沈工臣忍不住挑眉:“你学医?” 他语气充满了对她的怀疑。 柳岁岁抬眸看他,有些不服气:“沈大人不信?” “你学了几日?” “两日!” “那我考考你,小柴胡汤治风寒之症还是风热之症?” 柳岁岁轻抬下巴,答得十分干脆:“沈大人想诓我?小柴胡汤不治风寒也不治风热,它主要治疗邪在半表半里,邪犯少阳之症!” 小柴胡汤,今日恰好秦双喜给她讲过。 这是一味平日里用得很多的一味汤药,只要对症,病人一剂汤药就能痊愈,十分管用。 沈工臣看着她。 眼前的小娘子微微仰头,杏眸清亮,粉唇微勾,一副‘你看我聪明吧’的骄傲模样。 看得他忍不住勾了唇角。 “一天就学了这么一味药?” “我学的的东西多着呢。” “那说来听听!” 柳岁岁问他:“听课要给银子的,像沈大人这种身份的贵人,自然是一锭金子才行!” “柳岁岁。”沈工臣给气乐了,“你如此贪财,不如叫柳金银更合适。” “沈大人这么喜欢对犯人扒皮抽筋,不如叫沈扒皮可好?” 第79章 你在跟本大人撒娇 ‘沈扒皮’三个字一出口。 柳岁岁就后悔了。 她可能是饿昏了头,沈工臣位高权重可以嘲讽她,但她什么身份?哪来的胆子怼他? 于是,立马缩了缩脖子。 拿眼角偷偷地瞄了一眼对方。 沈工臣一直盯着她,见她上一刻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嘚瑟样,这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可能是害怕了,缩着脖子偷偷瞄他…… 原本压根没生气的沈工臣,一见她这副小怂样,忍不住抬手过去,修长的手指敲在她光洁的脑门上。 “怕什么?小嘴叭叭的,不是挺厉害?” 他敲的力道不重。 但还是把柳岁岁敲疼了。 她捂着脑门,气呼呼地看他:“你干嘛?我疼!” 这原本是一句极其普通的话,但她出生江南,长在江南,声音比京城女子软糯。 听到沈工臣耳中,竟以为…… “你在跟本大人撒娇?” 柳岁岁猛地瞪大眼:“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撒……撒娇了?” 见沈工臣好似不信,她又气呼呼地添了一句:“就你这棵老铁树,我冲你撒娇纯粹是对牛弹琴,多此一举!” “……” 估计是‘老铁树’三个字刺激了沈工臣。 他脸一黑,暗暗咬牙:“谁老铁树?” 威胁意味甚浓。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柳岁岁连忙手一指,指着沈工臣身后的北斗:“他!” 正安静当着透明人的北斗:“……十九!” “啊?”柳岁岁懵了一下,“什么?” “回柳娘子,属下今年才十九!未及弱冠!”一贯沉默寡言的北斗难得说了这么些话。 柳岁岁:“……” 抱歉,是她眼拙了。 头顶传来冷笑,沈工臣一脸阴沉地凝着她:“回去抄十页心经!” “我不……”柳岁岁抗议的话还在嘴边,却见沈工臣已经大步进了府。 气得她站在原地跺跺脚:“我不抄!” 沈工臣头也不回:“你试试!” “……” 威胁! 又是威胁! 这个沈扒皮! …… 吃饭、沐浴过后,柳岁岁便坐在窗前的书桌前,开始抄经。 她其实已经很累了。 在医馆忙了一整天,回来本想好好休息的,谁知道自己嘴贱竟惹了那个煞神! 春杳从外面进来,给她添了一盏茶。 见她托着腮还没动笔,忍不住催促道:“娘子,快写吧,写完好睡觉,明日还得早起。” 柳岁岁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我想睡觉。” “那可不行。奴婢听说沈四爷吩咐的事,若是没完成,可是要加倍的。”春杳一把将她从桌子前拉起来,扶着坐好,“您快写,奴婢给您研墨!” 柳岁岁没法,只好执笔开始抄经。 抄着抄着,她又一头栽倒在桌子上,这一次,任由春杳如何叫她,她怎么也不愿意抄了。 不得已,春杳只好扶着她上了床。 柳岁岁一沾床就睡觉了,这一觉睡得极香。 次日醒来,神清气爽,吃过早饭,麻溜地出门去了‘双喜医馆’。 她今日比秦双喜来得都早,拿着医书进了后院库房,开始学起来。 秦双喜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她将食盒递给柳岁岁:“我娘特意给你做的,她的拿手点心,你尝尝。” 柳岁岁放下手里医书,净了手,将盖子打开。 里面是一碟花生酥。 刚出锅,闻着就很香。 她早饭吃得匆忙,不是很饱,这会儿闻到花生酥的香味,又有了食欲。 今儿病人不多,外面暂时无人。 秦双喜拉着她坐在院子的树荫下,两人说着话。 没聊几句,秦双喜突然话头一转,脸上多了一分羞涩之意。 “家里最近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那人你也见过。” “我见过?”柳岁岁一时之间将来京城之后见过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依旧猜不到,“谁呀?” “大理寺卿宋靳!” 柳岁岁:“……宋大人?!” 见她一脸意外,秦双喜点头:“怎么了?他不好么?” “不是不是,”柳岁岁忙摇头,“我就见过他一次,还是上次抓凶犯的时候,对他了解不多。” 秦双喜问:“那你觉得如何?” “你呢?”柳岁岁问她,“你对宋大人印象可好?” “我只在去岁的宫宴上远远地见了一次。”秦双喜仔细地回忆着,“现在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模样,当时只觉得他那人太过孤傲,长得还算周正!” 柳岁岁觉得秦双喜形容得还蛮贴切。 她见过宋靳一次,此人身为大理寺卿,除了身上该有的冷肃之气,便剩下孤傲。 除此之外,还有几分老成。 她问:“宋大人今年多大?” “二十二!” “我记得你已经十八了,你与他只差了四岁,年岁上倒是挺合适。”柳岁岁说道。 “家里人也这般说。”秦双喜有些惆怅,“岁岁,我并不是很想嫁人,但到底是抵不过家中长辈的坚持。” 她接着又道:“你才来京城,不知京城宋家,朝中现任的御史中丞便是宋靳的父亲,他位列三卿之首,位高权重;但为人古板,思想更是顽固,连带着其夫人亦是一样古板陈旧,不喜儿媳在外抛头露面,即便是平日的正常宴请走动,她也是能推就推。” “我若是嫁过去,自然不会破例,肯定是要待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秦双喜轻轻叹了口气,“一想到过这样的日子,我就想死!” 柳岁岁心疼坏了:“不能再考虑其他亲事吗?” “是宋家先派了人来说亲,我父亲虽说是太医院院正,正三品官职,但你也知道,他没有实权,地位并不高。” “宋家开了口,秦家如何敢拒绝?” “再说了,我父亲对宋靳很是认可。”秦双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柳岁岁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说起来,秦双喜这门亲事是高嫁,医正之女嫁御史中丞之子,更别说对方年纪轻轻已经位于正四品大理寺卿的官位。 若她是秦双喜的家人,亦觉得这门亲事无可挑剔。 但谁又考虑过双喜的意愿? 不过…… “宋大人我也见过一次,容貌周正不失俊美,更重要的是,你嫁过去就是正四品诰命夫人,难道不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第80章 神医呐 “谁捡大便宜?”秦双喜不满抗议,“是他得了便宜好不好?我人美医术高,满京城又几个娘子能比得上我呢?” 柳岁岁伸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蛋。笑着说:“是呢,双喜最好看,宋靳他好福气!” “我最好看,那你呢?”秦双喜伸手过来挠她痒痒,“你不是说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娘子?” 柳岁岁最怕痒。 她一边躲着秦双喜的手一边笑着出声:“对啊,我最好看,你第二好看,咱俩天下无敌!” “是脸皮厚得天下无敌吧?” “哈哈哈……” 这一笑,将两人刚才的愁绪就去了大半。 玩闹了一会儿,秦双喜步入正题:“等我嫁入秦家,这医馆你来接手如何?” 柳岁岁一听,忙摇头:“可是我不行……” “所以在嫁人之前,我先把你教出来。”秦双喜看着她,“我本想让皎月接手,但昨夜我找她说了说,她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坚持要跟着我嫁到宋家去,而身边除了她之外,再无可用之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 柳岁岁已经爱上了医术,这几日跟着秦双喜在医馆,见了太多来求医的老百姓。 大多都是穷人,穿着衣衫褴褛,省吃俭用省下些银钱来看病。 每一次,秦双喜都十分认真地把脉、开药、嘱咐病人怎样休养恢复得最好,最后当病人掏出身上所有银钱时,她只象征性地取几枚铜板,笑着说一句:“汤药不贵,这就够了!” 看着病人千恩万谢地离开。 柳岁岁想,她大概理解了何为‘医者仁心’。 此刻,听到秦双喜说要将医馆交给她,意外过后,便觉身负重任。 更多的还是忐忑不安。 “我怕我做不好,我这才学没多久,万一医术不精,把人治死了怎么办呀双喜?” “即便是再快,也得半年后我的亲事才定下来,时间还充足,我手把手教你。” 她无条件的信任和倾囊相授,让柳岁岁一颗不安的心也渐渐稳定下来。 她郑重点头:“好!” 从那一天开始,柳岁岁每日愈发早出晚归。 秦双喜更是毫不保留地将自己平生所学都教给了她。 白天在医馆,遇到一些特殊症状的病人,她都会让柳岁岁试着把脉,她一边教学一边治病,很快整个医馆的人都知道了,柳娘子是双喜医馆未来的坐馆大夫。 最开心的莫过于春杳。 待天黑之后,回府的马车上,她开心又自豪:“老爷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娘子您竟学起了医术,日后还要治病救人,定十分骄傲!” 柳岁岁坐在马车上,也不忘看书。 今日又学了很多知识,她感觉自己时间不够用。 但听了春杳的话,还是忍不住翘起唇角:“那父亲一定要保佑我,日后千万别把病人治死了!” “呸呸呸。”春杳恨不能捂她的嘴,“您就不能想点好事?奴婢瞧着您还就很厉害,今日那妇人腹痛难忍,你给她扎了一针立马就缓解了,连秦娘子都夸你呢。” 柳岁岁却道:“这种小病自然好治!”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偏门。 她下了马车进门,刚拐过游廊,就遇上来迎她的浓玉。 对方见了她,笑着行了礼:“娘子可回来了,夫人可念叨您半天了。” “姑母可是有事找我?”柳岁岁忙问。 “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成王妃生辰宴,上个月夫人跟您提过。” 经浓玉提醒,柳岁岁突然想了起来。 上个月月初,姑母跟她提过一次,说五月初八是成王妃生辰,到时候会办宴请,特意交待了姑母一定要带她一起去。 柳岁岁这段时间沉醉学医不可自拔,早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于是忙跟着浓玉去了紫薇园。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柳氏已经让人摆好了晚饭,屋子里只有她和沈玉灵,二爷沈工文不在。 见到柳岁岁进来,柳氏吩咐人打了热水,让她净了手。 便拉着她一起坐下吃晚饭。 她亲手给她盛了碗鸡汤,递到她面前:“你这些日子,天天早出晚归,你现在可比你姑父还忙。” 柳岁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几日医馆人多。” “再多也得多保重自己的身子,我瞧着你都瘦了一些。”柳氏有些心疼,“快喝碗汤。” 说着又给她夹了根鸡腿放碗里。 柳岁岁饿了,也没客气,喝了几口汤,又吃了鸡腿,这才觉得肚子好受了些。 沈玉灵托腮看着她:“总觉得你现在和秦姐姐越来越像了。” “哪里像?” “不知道,感觉。”她说着一把捂住脸颊,一脸痛苦之色,“岁岁,我这几日有些上火,牙齿疼得厉害,你帮我看看。” 柳岁岁看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筷子,伸手过去替她号脉。 一旁柳氏一脸新奇地看着她的动作,没出声。 沈玉灵半信半疑:“柳大夫,好治么?” 柳岁岁松开手,看她一眼,拿起筷子继续吃:“你平日少吃些甜食,牙齿就不会疼。” “你就说能不能治?” “等我吃完这一口。”柳岁岁几下吃完饭。 再一次净了手,让春杳打开了她的银针包。 她取了银针,简单的消毒后,朝沈玉灵伸过手来,吓得对方往柳氏身边躲:“我不要……” 抗拒的话还在嘴里,她的手被抓了起来。 紧接着一阵针扎刺痛,但极快一下,就恢复如常。 柳岁岁收起银针,交给春杳消毒,问还躲在柳氏怀里的沈玉灵:“牙疼好些了么?” 沈玉灵感受了一下…… 接着一脸震惊地看着柳岁岁:“……神医呀!” 柳氏见女儿这么说,忙问:“你牙不疼了?” “母亲,真的不疼了,岁岁果然学到了真东西!” 柳氏一脸惊奇。 她一把拉着柳岁岁的手,感慨万千:“你爹打小就聪明,学什么东西可快了,你这是随了他了。” 柳岁岁有些忍俊不禁。 一屋子人正笑着,门帘掀开,有丫鬟进来说:“夫人,刚三房派人过来,说三夫人突然晕倒了。” “晕倒了?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 这下也没心思吃饭了,柳岁岁和沈玉灵一起跟着柳氏走了出去...... 第81章 孟氏晕倒 孟氏突然晕倒。 柳岁岁跟着姑母来到三房的望月阁。 她们到的时候,大房的人已经来了,老夫人也在路上,卧房内,三夫人孟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三爷不知去向。 不等柳氏出声,一旁苗氏率先开了口。 她也是刚到,问的是孟氏身边的贴身嬷嬷:“派人去请大夫了吗?” 嬷嬷回:“已经派人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晕倒?”苗氏继续出声。 嬷嬷擦着眼泪:“夫人和三爷争执了几句,突然就晕倒了。” 争执? 苗氏和柳氏对视一眼。 这次是柳氏问的:“两人为何事而争执?” 嬷嬷一边抹泪一边出声:“三爷过来后,便让奴婢们退了出去,奴婢退出去不久,便听见屋子里有争吵声,奴婢担心得很,却又无可奈何,直到三爷离开,奴婢才敢进屋,奴婢一进去,便见夫人扶着高几站在那儿,我见她脸色不好,连忙走过去,还不等奴婢开口,夫人她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这个老三。”柳氏蹙眉,有些生气,“隔三差五的和玉兰吵,她天天管着三房这些人受累不说,还要整日受他的气。” 接着又想到了什么:“莫不是又从哪儿弄了个女人回来?” 满京城谁不知,国公府沈三爷是个多情种。 沈家的产业都由他负责经营,商人应酬多,酒楼就罢了,什么勾栏戏楼茶室都是他常去的地方。 看到喜欢的女子,他都想放在自己身边养着。 国公府四房,除了沈四爷还未娶亲,后院无人之外;其余两房加起来都比不过三房的妾室多。 二爷沈工文没有妾室。 大爷沈工华收了两个妾室,身边还有一个通房,但苗氏好手段,这些妾室一直没有身孕,大房的四个孩子皆她一人所生。 只有三爷这个多情种,身边已有八个妾室。 说出去,都要让人笑话。 虽说男子后院有妻有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一般都是两三个,最多四五个已是少见。 他倒好,收了八个还不知足,还要继续往后院领? 简直…… 柳氏一拍桌子:“简直欺人太甚!” 坐在她身边的大夫人苗氏见她如此气愤,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三弟实在是太过分了些,你说都是亲兄弟,他怎么就不能和二弟学学?二弟妹后院清净,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柳氏瞥她一眼。 最讨厌她阴阳怪气的样子。 有话就直说,非得拐着弯的说二爷惧内? 但想起来,心里到底是有几分满意的,二爷性子软,能力平庸,但在纳妾这一点事上,二爷对她还是百依百顺。 她说不喜欢妾室,他便不纳了。 成亲这么多年,二房后院干干净净,也让她省了不少心。 再说苗氏,她觉得自己样样都比柳氏强,但唯一这一点,大爷后院不止她一人……一直都是她心头刺。 虽说男子纳妾很正常,但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的夫君身边只有自己一人?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阴阳柳氏几句。 柳氏懒得搭理她。 她知道苗氏心里不舒服,她本想怼她两句,但想着三弟妹孟氏还昏迷着,便没出声。 国公府妯娌三人,二房和三房关系最好。 老夫人很快也来了。 她一进屋,满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 柳氏和苗氏同时迎上去,一左一右扶着她往内室去。 苗氏道:“儿媳原想着这么晚了不打扰您休息,但三弟妹昏迷不醒,您心里肯定焦急……” “我如何能不急?”老夫人林氏打断她的话,“老三媳妇身体一向很好,整日见她风风火火,怎会突然晕了过去?” 苗氏看了柳氏一眼。 柳氏没看她,径直道:“听三房的下人说,三弟晚饭时回来了一趟,和三弟妹在屋子里起了争执,三弟离开后,三弟妹就晕倒了。” 老夫人一听,顿时明白了什么事。 她气得不轻:“这个老三,简直太不像话了……” 话音还没落,原本躺在床上昏迷着的孟氏突然睁开眼睛,紧接着她一个翻身趴在床头呕吐起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还是孟氏身边的嬷嬷先反应过来,她随手拿起痰盂跑过去,接住了孟氏吐出来的污秽物。 一时之间,满屋子都是孟氏呕吐的声音和浓烈难闻的熏味。 四娘子沈玉棠也跑过来,她用手拍着孟氏的脊背,眼眶泛红,声音哽咽:“母亲……” 沈玉彤在一旁抹眼泪。 苗氏看了老夫人一眼,强忍着捂鼻子的冲动。 站在她身后的沈玉容还好,用帕子轻轻摁着鼻尖;她身边的沈玉柔却夸张极了,她用帕子紧紧地捂着鼻子,脸上皆是嫌弃之色。 柳岁岁和沈玉灵站在一起,虽然味道难闻,但两人都忍住了。 老夫人却是一脸关切地看着孟氏,她想到了什么,问苗氏:“大夫怎地还没来?” “早就派人去请了。”她忙吩咐一旁丫鬟,“快,再派个人去催催。” “是!” 但孟氏越吐越厉害,看得一屋子心惊肉跳。 柳岁岁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依旧没有大夫的影子。 她收回视线的同时抬脚迈出一步,对老夫人道:“我最近跟着秦娘子学了些医术,老夫人若是信得过岁岁,让我先帮三夫人止吐,她这样吐下去极伤身体?” 满屋子人都安静地看着孟氏狂吐不止。 柳岁岁的突然出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老夫人的视线更是透着几分审视:“你会医术?” “学过一段时间。”柳岁岁刚说完这句话,一旁柳氏及时出声。 她轻轻地斥了柳岁岁一声:“你才学了几日就想救人?别胡闹,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可……”柳岁岁刚开口,一旁沈玉灵出了声。 “母亲,我的牙疼就是岁岁治好的,你可是亲眼看见的,怎地不信任她?”沈玉灵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老夫人面前,脸上表情认真,“祖母,岁岁虽然学的时间不长,但她真的会,您看三婶这么难受……” 孟氏已经吐得喘不上气。 老夫人不敢再耽误下去。 于是点了头:“好,你且试一试。” 第82章 初试牛刀 老夫人点了头,柳氏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 虽然她是极力不赞同柳岁岁替孟氏医治。 她和孟氏关系最好,但再好也只是妯娌。 柳岁岁是她亲侄女,并非不相信她医术,孟氏是三夫人,若是出半点岔子,不仅她成了罪人,二房也脱不了干系。 柳岁岁却没想那么多。 她见孟氏呕吐得十分厉害,想起秦双喜说过,若是不及时止吐,喉咙里的细管会破裂,就会吐出血来。 她来不及净手,吩咐春杳打开针灸包。 春杳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包,将其平摊在一旁桌子上,柳岁岁取了其中一枚,快速消了毒,走到孟氏跟前,不顾她吐得四溅的污秽物。拉起她的手指扎了下去。 她扎得极快极准。 接着又取一针,扎在了她的手臂上。 一连四五针下去,孟氏渐渐止了吐。 下人们清理了屋子里的脏污,又打来热水替孟氏擦拭了一番,老夫人又命人打开窗户通风。 一阵忙碌过后,整个屋子的空气清新起来。 老夫人坐在床边,看着吐得奄奄一息的孟氏,心疼得不行。 她柔声安慰她:“等老三回来,我定要狠狠说他一顿。” 孟氏闭着眼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呼吸都浅了几分。 沈玉柔也松开了捂着鼻子的帕子,她抬脚靠近床榻,看了三婶一眼。 见她脸色白得像鬼,忍不住惊呼一声:“三婶这是怎么了?” 随后又指着正在给银针消毒的柳岁岁:“好啊柳岁岁,你心思歹毒,好好的三婶都要被你的针扎死了!” 她原本是想挑起众人对柳岁岁的不满。 但谁料,话一出口,屋子里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苗氏更是脸色一变,她狠狠瞪她一眼:“你给我闭嘴!” 老夫人则气得浑身颤抖:“柔姐儿,你三婶平日里待你不薄吧?你怎能如此咒她?” “我……”沈玉柔还想狡辩,一旁柳岁岁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床边,弯腰扣住了孟氏的手腕。 她在给她号脉。 每日在医馆,秦双喜都会让她出手给病人号脉。 遇上疑难杂症,她更是让她尝试。 像普通脉搏,比如喜脉,柳岁岁的手指一搭上孟氏的脉搏就感觉出来了。 她心头一喜,看向老夫人:“夫人她这是喜脉。” “喜脉?”众人都愣住了。 就连一直闭着眼睛的孟氏也有了动静。 她睁开双眼,看着柳岁岁,苍白的脸上划过一抹喜色:“真的吗?” 刚呕吐过的嗓子嘶哑难听。 却不难听出欣喜之意。 柳岁岁点头,一脸认真:“夫人若是不信我,一会儿大夫来了,可让他重新给你看一遍。” “我信你的。”孟氏看着她,满眼感激,“刚才我呕吐不止时,你一针下去,我便觉得缓解许多。” “岁岁,谢谢你!” 柳岁岁轻轻摇摇头,随后看向一旁老夫人:“秦医正的女儿秦娘子医术高超,对妇科更是擅长,老夫人若是不放心,不妨派人去叫了她来。” 被她这么一说,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 一扫刚才的阴霾,老夫人忙对身边的人说:“快,拿上我的名帖去一趟秦家,请秦娘子来这儿一趟,快去!” 下人领命而去,走到门口恰好碰上拎着药箱进来的大夫。 大夫是国公府的府医,他一进来就给老夫人行礼:“路上马车坏了,小的耽误了一会儿,老夫人见谅。” 他人来得的确很慢。 老夫人心里不满,但也想知道孟氏是不是真的有孕,便道:“你快给三夫人号号脉,看她如何了?” “是。”府医忙放下药箱,丫鬟搬了凳子来,他坐在上面给孟氏号脉。 柳岁岁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很期待。 喜脉还是很好辨认的,她感觉自己没错。 果然,大夫松开手指,看着老夫人恭喜道:“从三夫人的脉象来,应该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柳岁岁。 沈玉灵更是一脸自豪的将她抱住:“岁岁真的好厉害!” 柳氏则是与有荣焉:“岁岁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 听得她身边的苗氏,偷偷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是谁刚一直阻拦来着。 最开心的莫过于老夫人。 国公府虽然孩子不少,但对于她来说,总觉得还是少了些,比不上其他府上孙子孙女一大群。 她喜上眉梢,又问府医:“脉象稳不稳?” “月份尚浅,暂时看不出来。” 一听这话,老夫人多少有些失望。 想着一会儿秦家那丫头要来,她也没多留这府医,让人送了他出去后,便坐在床边拉着孟氏的手,温声劝道:“你现在有了身孕,可不能再和晏哥儿置气了,他若是不听话你便派人去叫我,我来收拾他。” 原本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的孟氏眼眶一红,又轻轻啜泣起来。 吓得老夫人忙让屋子里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了柳氏和苗氏两人。 柳岁岁和沈玉灵率先出了屋子,到了隔壁花厅喝茶。 两人刚坐下,沈玉容和沈玉柔走过来。 沈玉灵朝沈玉容打招呼:“二姐,坐。” 沈玉容冲她笑了笑,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沈玉柔站在一旁,不太高兴:“柔姐儿,我难道不是你姐姐?” “哼,你是什么姐姐?天天没事就找我们二房的麻烦,咱们不是一家人么?怎么你就天天看我们不顺眼?” 沈玉柔被她说得脸色一阵青白。 “谁看你不顺眼了?我不顺眼的另有其人……”沈玉柔一边说一边将眼睛看向柳岁岁。 柳岁岁喝着茶,不理不睬更不在意。 她现在突然很享受沈玉柔对她的敌视。 就是那种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让她心里有股子莫名的舒畅。 沈玉灵却不想惯着她,正要开怼,却被柳岁岁轻轻拉了一下,见她对自己轻轻摇摇头,沈玉灵不情愿地哼了哼,没再理她。 沈玉容一直没出声。 一直站着没动的沈玉柔见三人都不理自己,便气冲冲地走了。 秦双喜很快就来了。 她一来,柳岁岁也跟着再次进了卧房。 照例见过礼,接着她便开始给孟氏号脉。 片刻后,她站起身对老夫人道:“是喜脉无疑,但三夫人身子虚弱,脉象极其不稳。” 一听脉象不稳,孟氏率先急了。 “可是我刚才情绪太激动导致?” 秦双喜实话实说:“有这方面的原因,更多的还是您长期心情抑郁所致,夫人肝郁气结,郁结于心,若是不舒缓,不仅腹中胎儿不保,性命也有损害。” 一听这话,在场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第83章 大情种 孟氏也不说话,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看得一旁的老夫人心疼坏了:“你这是何苦呢?” 柳氏深深一阵叹息,苗氏拿帕子擦着眼角,孟氏的苦她又何尝不知呢? 柳岁岁在一旁看着,心里大概是有个数。 孟氏的肝郁自然是和沈三爷分不开的,这些年,一个接一个的女人往后院纳,若是孟氏不在意他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她年少的青梅竹马。 年少情深,走到这一步,哪个女人能扛得住? 秦双喜给孟氏开了一剂药,特意嘱咐不可再情绪激动,过几日她再来复诊。 她走的时候,是柳岁岁送的。 秦双喜还好,她作为一名医者,见多了这种事,倒没什么感觉。 柳岁岁却一路沉默着,没说话。 见她这般,秦双喜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柳岁岁停了下来。 她看着秦双喜,轻声问:“若一个女人总以泪洗面长吁短叹,你说是不是和她夫君有关?” “若是孩子懂事听话,婆母良善,她夫君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秦双喜看着她,“你是说三夫人?” 柳岁岁胡乱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沉闷起来。 她将秦双喜送到门口,目送她上了马车离开,却依旧站在门口久久没动。 春杳陪在她身旁,见她许久没动,便催促道:“娘子,夜深了,咱们回吧。” 柳岁岁这才回神,轻点点头,转身朝府内而去。 刚走没多远,身后传来沉重脚步声。 她停了下来,转身回头,看到了刚回府的沈工臣。 他一身黑色锦衣,像是刚从外地赶回来,风尘仆仆,北斗紧跟其后,二人转眼间就来了她们面前。 柳岁岁福身见礼:“沈大人。” 沈工臣停了脚步:“起来吧。” 待柳岁岁站直身子,他沉声开口:“这么晚才从医馆回来?” “早回来了。”柳岁岁正要解释,七星从慎安堂赶了过来。 他先见了礼,随后道:“主子可回了,老夫人让您先去一趟望月阁。” 一听要去三哥那儿,沈工臣顿时皱了眉:“出了什么事?” 说着话,他脚步一拐,上了去三房的廊子。 北斗和七星紧随其后,七星的声音传来:“小的听说三爷和三夫人又吵架了,而这次三夫人情绪太过激动晕倒了,老夫人请了秦娘子来,秦娘子说三夫人有喜了……” 声音渐远,断断续续。 柳岁岁收回视线,领着春杳朝二房的青栀阁而去。 而去往三房的路上,七星的话还没说完:“……主子您有所不知,柳娘子的医术也是很厉害,三夫人昏倒之后呕吐不止,小的听说柳娘子用银针给她止住了吐,并第一时间诊出喜脉,老夫人确保万一,这才又请人去了秦府,请的秦娘子。” 沈工臣突然停了脚步。 他回头去看,漆黑的夜色中,那盏灯笼树下,已经没了柳岁岁的身影。 他静默地看了一瞬,接着收回视线,大步朝望月阁而去。 进了三房的院子,沈工臣便听见正堂那边传来老夫人震怒的声音:“你和娇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初可是你亲自开的口要我找人去孟家求亲,人孟家好好的闺女嫁到咱家来,你却不知珍惜,将这院子弄得乌烟瘴气一团糟,都这般了,还要往家中领人,晏哥儿,你怎地如此不让人省心?” 沈工臣停在门外,三哥沈工晏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母亲何必动怒?儿子除了多纳了几个妾,有哪点对不起她孟氏?” “三哥又哪儿对得起三嫂?”沈工臣抬脚入内,脸色微沉。 原本歪着身子坐在圈椅中的沈工晏一见沈工臣,不自觉脸色一变,坐直了身子。 他看他一眼,没说话。 老夫人林氏一见小儿子,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她见他一身风尘仆仆,料是刚从城外回来,忙吩咐一旁下人:“赶紧,先给四爷泡杯热茶,拿些点心,先垫垫肚子。” 沈工臣却道:“上杯茶水,点心不用。” 待坐下,他看向三哥沈工晏,嗓音微沉:“刚进府就听说三嫂诊出喜脉,这是好事,三哥难道不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 “若三嫂不愿再进外人,三哥可愿意?” 沈工晏犹豫着,一脸不情愿。 见他如此,沈工臣轻轻点头:“既如此,那便随三哥喜欢。” 他起身走向老夫人林氏:“母亲,我先送您回惠春堂。” “那他们……” “人各有命,咱们该劝的也劝了,若是还不清醒,便由着他去!” “可是你三嫂……” “若那一日三嫂无法忍受,想要和离,到时候希望母亲能成全。” “……”林氏猛地睁圆了双眼。 而一旁原本还油盐不进的沈三爷‘噌’地一下站起来。 他瞪着沈工臣:“你让她与我和离?” 沈工臣冷笑:“大情种沈三爷还怕和离?” “我何曾说过要和离?想和离,她孟娇兰做梦都不要想!” 说着就气冲冲离开,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柳氏和苗氏对视一眼,老夫人林氏则一脸懵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你这又是使的哪一招?” “别管什么招,好用就行。”沈工臣伸手来扶她。 一旁柳氏笑着对老夫人说:“儿媳谁都不服,就服四弟。” 苗氏也附和:“国公府是哪哪儿也离不开四弟,这一大家子人都得他管着才行。” “你俩可别夸他了,把自己院中的事管好,他整日在锦衣卫已经够累,莫要再让他回来操心家中事。” 柳氏和苗氏:“是!” 一行人并未在三房待多久,老夫人一走,她们也各自领人回了自己院子。 回去的路上,柳氏问沈玉灵:“岁岁没再过来?” “她刚派了人来说,今日有些累,就先回青栀阁了。” 柳氏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身边浓玉道:“你一会儿过去岁岁那儿一趟,跟她说一声,明日早些起来,随我一起去成王府赴宴。” “是。” 而此刻,在去惠春堂的路上,老夫人林氏看着走在身边的小儿子:“再过一个月你就二十二了,臣哥儿,你也为自己着想一下了。” 沈工臣背着双手,陪着母亲一路慢走。 闻此言,他神色未动,嗓音却难得温和:“儿子的婚事还早,母亲不必忧心。” 第84章 谢礼 林氏一听这话,直接气乐了。 “还早?你爹像你这个年纪,你二哥都出生了。” “儿子怎能和父亲相比?”沈工臣勾着唇角。 “你这孩子,怎么还打趣你父亲来?”林氏又哭笑不得,嗔他一眼,“小心他又甩你鞭子!” 沈工臣轻轻一笑,没说话。 五月初的晚风,带着些暖意。 两人边走边聊,多数都是老夫人在说。 她说完沈工臣,话头一转,到了柳岁岁身上。 “平日里瞧着这孩子除了一张脸蛋格外打眼,倒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听你二嫂说,她才跟着秦家小娘子学了不到一月,竟也能给人治病。” 沈工臣安静地听着没说话。 “当时你三嫂吐得极吓人,根本停不下来,她连扎了四五针,竟止了吐,你说说神不神奇?” 沈工臣身边能人异士数不胜数。 对柳岁岁的这些小儿科的招数自然不放在眼里。 但他还是顺着自己母亲的话说:“自然是神奇!” “这会儿想想,她是也挺可怜,”老夫人一顿,问他,“她父亲生前是什么官职来着?” “苏府知州,正五品。” “怎么死的?我怎么听说是遇了山匪被杀害?” “传闻如此,儿子不知真假。” “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太太越说越愤慨,“这些山匪简直太猖狂,竟敢劫杀朝廷命官……” “母亲,”沈工臣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我就送您到这儿,明日一早再来给您请安。” 林氏一愣,接着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惠春院门口。 她见沈工臣脸上隐有疲惫之色,忙道:“明日不用过来,你有事就去忙,什么时候空了来我这儿,陪我吃顿饭。” “是!” 沈工臣站在院门口,目送老太太进了屋,这才转身朝自己慎安堂而去。 今日出城办案,一路奔波。 沈工臣先回房洗了一身风尘,换了一身便袍出来,简单地吃了晚饭,就去了书房。 在书房待到很晚,直到七星打着哈欠进来催他:“主子,该睡了,明日一早还要进宫。” 沈工臣头也不抬:“三房那边如何了?” “院子里安静祥和,小的猜,三爷肯定已经将三夫人哄好了。” 沈工臣没说话。 七星给他添了盏热茶,笑嘻嘻地继续道:“主子您又要添侄儿侄女了,这可是大喜事。” “明日你去一趟库房,让管家给三嫂送些补品过去。” “是。” “另外”沈工臣放下手里的文书,合上的那一刻出了声,“明日将宸王送来的那盆栀子给青栀阁送去。” “金栀子?”七星震惊了,“主子,您没说错吧?那可是宸王特意送您的,纯金打造,您就这么送给柳娘子?” “她救了三嫂,这是谢礼。” “谢礼会不会太……贵重?” 恐怕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盆纯金打造的栀子花。 七星想着那一日他抱着进库房时,那一盆金光闪闪差点亮瞎了他的狗眼…… 但一想到在库房还没热乎几天又要送出去,他肉疼不已。 于是,忍不住劝:“主子要不换一种谢……” 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主子冷眼扫过来,吓得他立马改口:“小的明早就送!” …… 从三房望月阁回来后,柳岁岁情绪一直不高。 沐浴过后,她将头发晾至半干就睡了。 刚睡着就开始做梦。 梦里她回到小时候,好像是中秋节,她半路上折了一支桂花开开心心地跑进父母的院子,要和他们一起出门看灯会。 可当她走到屋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母亲哭泣的声音。 断断续续,声音很轻,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她正要进屋看个究竟,父亲恰好从屋子里出来。 他一脸平静,和平日一样温和地一把将她抱起来,带着她就出了门。 她问父亲:“母亲不去吗?” 父亲温和出声:“你母亲身体不适,需要在家休息,爹爹陪岁岁不好吗?” “可是……”柳岁岁想说,她想跟娘亲和爹爹一起出门。 因为府上其他姐妹都是爹娘一起的。 为何她不能呢? 但对上父亲有些泛冷的眼神,柳岁岁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一晚,灯会很美。 柳岁岁玩得很开心,回来的时候她趴在父亲的肩头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半夜。 屋子里亮着一盏灯,母亲坐在她床边,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是柳岁岁从未见过的绝望和彷徨。 她害怕极了,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小手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小声地问:“母亲,你怎么了?” 母亲轻轻摇头,将她抱紧。 过了许久,才开了口:“若有一日,娘离开了,岁岁会不会想娘?” “不要不要,我不要娘亲离开,我要和娘亲永远在一起。” 柳岁岁害怕极了。 哭得撕心裂肺。 那时小小的她不懂什么叫别离。 后来母亲真的离开了,她委屈、难过、心疼……还有怨恨。 怨恨母亲的绝情。 她走得头也不回,三年了,一次不曾回来看过她。 半夜醒来,柳岁岁满脸是泪。 泪水沾湿了枕巾,冰凉一片。 她睁着双眼,心里还残留着几分难过情绪。 任由泪流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进了净房。 净房有水,她洗了脸,出来后便再无睡意。 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她打开了自己的妆匣子。 原本快空了的妆匣子,在来了京城之后,这个送那个给,原本没几样首饰的匣子里,已经满了一半。 她在里面扒拉了一会儿,拿了一朵簪花出来。 很普通的簪花,鹅黄色簪花,中间镶着一枚小珍珠。 珍珠莹润,一看价值不菲。 这是她十岁那年,母亲亲手为她做的头花。 那枚珍珠是母亲从她自己的耳坠上扣下来的,镶在了她的头花上。 而柳岁岁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十岁生辰那一日,原本一家三口开心地坐在一起吃饭,父亲和母亲不知为何又吵了起来。 母亲发了好大的脾气,而父亲一脸沉默,不管母亲如何哭叫,他皆一声不吭。 最后大概是烦了,父亲起身离开。 后来大半个月都不曾出现在后院…… 那时候她太小不懂,今日见到孟氏才猛然意识到,母亲大概过得不开心。 毕竟她见过太多次母亲哭泣的情景。 而每一次父亲不言不语沉默应对。 就像母亲再如何哭闹,与他来说都是无关的。 第85章 赴宴 早上醒来,柳岁岁眼皮有些肿。 春杳给她煮了鸡蛋滚了滚,又用冷水敷了敷,折腾一番,总算是消了肿。 刚弄完,浓玉来了,手里捧着一条水红色长裙。 她笑着对柳岁岁道:“夫人嘱咐,让娘子今日穿这身去参宴。” 柳岁岁亲自伸手接过,并道了谢。 浓玉走后,春要开始伺候她穿衣。 水红色糯裙,外面是配的是一件烟黄色春衫,腰间配浅碧色腰带,轻轻一束,将柳岁岁纤细的腰身束得不盈一握。 长裙极合身,是根据她身形量身定制,虽说还未及笄,但柳岁岁浑身上下已经凸显玲珑。 春杳看着,赞不绝口:“还是夫人眼光好,奴婢以前总觉得红配绿上太过艳俗,今日这长裙和腰带倒是衬得极好看。” 柳岁岁从镜子里看了一眼。 原本皮肤就白腻的小娘子,被身上这条水红色长裙一衬,愈发显得肤如凝脂;鹅黄色春衫轻薄,轻轻地裹在她玲珑的上半身,腰身纤细,水红色裙摆轻晃…… 杏眼流转,几分纯情几分俏丽,还透着几分青涩的娇媚。 柳岁岁突然理解了沈玉柔为何总是看她不顺眼。 长得这么好看,谁看谁不迷糊呢? 嫉妒心强的,自然是又迷糊又嫉妒。 突然想通了的柳岁岁,决定不与她一般见识。 谁让自己长得美呢。 梳妆妥当,柳岁岁就去了紫薇园。 柳氏还在梳妆,见她进来,眼睛一亮:“我第一眼就相中了这条裙子,想着你穿定十分好看,果然不错。” “还是姑母了解岁岁。”柳岁岁回头朝外看,“灵姐儿还没来?” “她呀,估计又赖床了。”柳岁吩咐身旁丫头,“去催催五娘子,若是还没起,就直接掀了她的被子……” “母亲可真狠心。”沈玉灵娇脆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帘子掀开,人走进来。 她一来,柳岁岁便觉得眼前一亮。 鹅黄色糯裙,上面配水红色春衫,腰间配了一条同色的腰带。 还有半年及笄的小娘子,俏皮又灵动,看得人忍不住喜欢。 柳氏看着,自然也是极满意的。 柳岁岁正要夸她,沈玉灵却抢先一步出了声:“岁岁,咱俩的衣裙颜色怎地刚好相反?” 一旁柳氏笑着说:“我特意挑选,你俩可喜欢?” “母亲偏心。”沈玉灵一把抱住柳氏的胳膊不依道,“岁岁的裙衫配色明显比女儿的好看数倍。” 柳氏嗔她一眼:“满屋子人都来评评理,她今日好不好看?” 众人都笑着点头,说今日这鹅黄糯裙极衬五娘子。 柳岁岁则直接动手,去扯沈玉灵的裙衫:“我喜欢鹅黄,咱俩换换……” “啊啊啊,”吓得沈玉灵往柳氏怀里躲,“柳岁岁,你耍流氓。” 柳氏顺势抱住她,见两小姐妹笑闹作一团,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忍不住头疼起来:“今日成王妃生辰宴,来的除了京中权贵,皇室之人不在少数,你俩到时候给我稳重些。” 两人一听这话,立马停了打闹。 一起吃过早饭,有丫鬟进来说:“大夫人领着二娘子三娘子和余娘子已经出发了。” 柳氏听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也带着柳岁岁和沈玉灵出发了。 国公府原本大房二房三房都是要去的。 但三房孟氏有了身孕,自然是去不成的。 从紫薇阁到大门口,穿过几座院子,到了前院甬道,从这里过去便是大门口。 柳岁岁跟在柳氏身后,沈玉灵则挽着她的胳膊,两人说说笑笑正开心着,从一旁园子里走出来两人。 正是沈工臣和他贴身侍卫北斗。 沈玉灵最先看到他,下意识将手从柳岁岁胳膊里抽出来,朝来人恭敬地叫了一声:“四叔。” 一声‘四叔’让柳岁岁忙转头去看。 只见沈工臣从一旁小径上走过来,他今日是玄黑色飞鱼服,头戴飞鱼帽,俊美挺拔,宽肩窄腰,两条笔直的大长腿几步就来到了她们面前。 沈工臣没看她,径直停在柳氏面前,见礼:“二嫂。” 柳氏笑眯眯地问:“四弟这是要进宫?” 沈工臣颔首,接着抬眸扫了一眼她身后站着的沈玉灵和柳岁岁。 视线在柳岁岁身上多停了一会儿。 随即转开视线,问柳氏:“二嫂这是……” “成王妃今日生辰,她上个月就下了帖子,邀我们今日去王府赴宴。” 沈工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都是要出府,自然是一路同行。 柳氏和沈工臣走在前面,柳岁岁和沈玉灵跟在后面,原本叽叽喳喳的两人,突然变得一声不吭。 柳氏好笑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对身旁之人道:“你没过来前,这两孩子笑闹个不停,你一过来,立马老实了。” 沈工臣顺着她的话回了头。 他先看的沈玉灵,见他看过来,沈玉灵立马缩着脖子低了头。 见她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沈工臣不由得好笑。 接着视线一滑,落在了柳岁岁身上。 过来的时候,他老远就看到了她。 并非他对她有多熟悉,而是她今日这一身实在太扎眼。 水红色长裙配烟黄色春衫,在这五月初的初夏之际,犹如一朵汉堡绽放的夏荷,娇艳动人。 特别是此刻,他朝她看过去时,她也在看他。 那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就像是会说话,灵动极了。 不知怎地,被她看着,沈工臣心头突然滑过一抹异样。 像是被人抓了一把,很陌生的情愫,让他极其排斥。 于是冷了脸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而柳岁岁却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她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他冷什么脸? 她又怎么惹他了? 沈扒皮就是沈扒皮,喜怒无常。 大房的人已经在府门口等,见到沈工臣和柳氏一起出来,几位娘子忙上前见礼。 沈工臣微微颔首,接着向苗氏见了礼,说了两句话,他便骑马先行离开。 待他离开后,国公府几人也各自上马车,朝成王府而去。 柳氏自己一辆马车,柳岁岁和沈玉灵坐一辆。 半路上遇到秦家的马车。 秦双喜原本是和秦夫人坐一辆马车,见到她们非要挤上来。 三个小娘子挤作一块,不知怎地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沈工臣身上。 秦双喜好奇地问沈玉灵:“你四叔年岁不小了吧?怎地还没成亲?” 第86章 成王妃 “我哪儿知道?”沈玉灵拿了一块点心往嘴里送,“我巴不得他早点成亲,早点生娃,省得天天盯着我们几个。” “你四叔多大?” “再有一个月就满二十二了。” “二十二了啊?按理说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怎么瞧着像是对女人没半点心思?”秦双喜好奇极了,“他屋子里可有通房?” 她刚说完,就被柳岁岁捶了一下。 见她抬眼看过来,她嗔怪一声:“灵姐儿才多大?你别教坏了她。” “不就是通房吗?我怎么不懂?”沈玉灵将剩下的一口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别说通房,用我母亲的话说,四叔院里连蚊子都是公的。” “不是吧?都二十二了,沈四爷他不会还是个……雏儿?”秦双喜百无禁忌荤素不忌,张口就来。 沈玉灵顿时脸红了。 “双喜姐姐,你怎么……” 柳岁岁一把捂住她的耳朵:“她口无遮拦,你别听。” 见柳岁岁一脸镇定,秦双喜凑到她面前,拿眼盯着她看:“岁岁,你才比她大几个月?怎么她害羞,你一点不脸红?” 柳岁岁想,她脸红什么? 曾经脱光了靠在沈工臣怀里的时候她都不曾脸红过,秦双喜的这点东西还能让她脸红么? “我脸皮厚!” “那我摸摸……” “我也要摸。” 三人又在马车里玩闹了起来。 闹着闹着,秦双喜这个不要脸的,手就碰上了柳岁岁胸前两团,她用手量了量,一脸震惊:“柳岁岁,你吃什么了?” 这一次,柳岁岁真的害羞了。 她一把拍掉她的咸猪手,往一旁躲了躲,白皙的脸上染上胭脂,一直红到耳垂,犹如滴了血、 她嗔了秦双喜一眼:“我什么都没吃……” “什么都没吃长得这么好?”秦双喜一边说一边自卑地瞅了一眼自己的,随手还揉了一把,气得不轻,“母亲天天给我炖猪蹄汤,怎么就不管用呢?” 她说着看向沈玉灵。 那眼神,吓得沈玉灵一把捂住胸口,声音都结巴了几分:“你……你别过来啊。” 秦双喜随便瞅了她的一眼,立马又有了信心。 “你一马平川,连我都不如。” “……”双重打击,沈玉灵想哭。 闹着闹着,马车就停了下来。 柳氏身边贴身嬷嬷的声音传来:“娘子们,成王府到了,下车吧。” 沈玉灵率先钻了出去,秦双喜随后,柳岁岁最后下的马车。 成王府门口占地极大,但此刻也被马车堵得严严实实。 管家和下人穿梭其中,领着各府贵客往府里去,有条不紊,井然有条。 秦双喜去找秦夫人,柳岁岁和沈玉灵安静地跟在柳氏身后,听她和遇到的其他府上的夫人打招呼。 从门口那边过来一个老嬷嬷,一身锦衣,一看便身份不低。 来过成王府的人都知道,这是成王妃身边的贴身嬷嬷,身份极高,能被她亲自来迎的自然是成王妃看重的人。 众人都在看她,她却径直走到柳氏面前,笑眯眯地出声:“王妃知道您差不多要来了,便让奴婢过来迎您。” 柳氏和成王妃是手帕之交。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又一起嫁来京城,这么些年,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密无间。, 成王妃薛敏和柳氏同岁,平日里更是无话不说。 柳氏对张嬷嬷一样尊敬。 她忙笑着开口:“那就有劳嬷嬷了。” “您客气。” 张嬷嬷在前面带路,柳氏带着柳岁岁和沈玉灵跟在后面,一行人越过众多贵客径直入了王府。 看得一旁的苗氏忍不住眼红。 她虽说眼红,但到底碍于身份没出声,一旁沈玉柔却不管这些:“咱们都是国公府的,凭什么就让她们先进去?” 正在整理衣裙的沈玉容,闻言冷冷瞥她一眼:“我劝你最好闭嘴,这儿可不是家中。” “我说错了么?”沈玉柔噘着嘴巴不高兴,“那柳岁岁都能先进,凭什么我不能?我身份不比她尊贵……” 她声音不小,身旁有人经过忍不住回头看她。 苗氏察觉到了,斥她一句:“你闭嘴,一会儿薛夫人要来,你给我懂事些!” 一听薛寻的母亲要来,沈玉柔这才乖乖闭了嘴。 她喜欢薛寻,往后是要嫁去信远侯府的,总要在自己未来婆母面前留个好印象。 …… 柳岁岁跟在姑母柳氏身后,进了成王府。 和国公府相比,成王府更添了几分贵气。 庭院宽阔自不必说,山石亭台、水榭长廊、花木扶疏,景色怡人,到处雕梁画栋,楼台林立,让人目不暇接。 来了几次的沈玉灵一路轻声为柳岁岁介绍着,她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成王薛敏住的阑华院。 一进院子,守在门口的丫鬟就瞧见了,忙往屋子里递话。 很快,柳岁岁便看到从屋子里出来一个身穿华服的女人。 对方一身华贵,面如满月,色若春花,笑起来如沐春风,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柳氏加快了步子,笑着迎上去:“敏敏。” “你可算来了,我都眼巴巴等你好久。”薛敏一把拉住她的手,两人亲密地走在一起进了屋子。 柳岁岁走在最后面。 进屋后,她不敢抬头四处张望。 直到听到柳氏唤她,她这才抬头看过去。 “岁岁。”柳氏朝她招手,“过来见过成王妃。” 柳岁岁感觉成王妃一直紧盯着自己看,她多少有些紧张,却没慌没乱,走过去规规矩矩地行礼:“岁岁见过王妃。” 薛敏看着眼前的小娘子。 满眼惊艳。 像是害怕吓到她,她放柔了声音:“岁岁吗?你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柳岁岁依言抬头,朝她看过去。 而此刻的薛敏仔细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突然就红了眼眶。 “你长得果然不像他……” 语气,是有些失落。 她情绪有些激动,话说得又极其古怪,柳岁岁觉得费解,正要问,一旁姑母及时插话进来:“她像她母亲,她母亲长得极好。” “是吗?”柳氏的一句话让薛敏顿时平静下来。 她拿帕子掖了掖眼角,看着一脸懵懂的柳岁岁,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与你父亲相熟,见到你总觉得亲近。” 柳岁岁没说话。 她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薛敏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递过来:“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柳岁岁看了姑母一眼,柳氏点了点头:“王妃疼你,你就收下。” 柳岁岁这才接过锦盒,道了谢,随后依言打开。 大红色绸缎上,是一副珍珠头面。 珍珠不大,但颗粒饱满,个个圆润,每一个都一般大小…… 柳氏见了,嗔了薛敏一眼:“她一个孩子,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作甚?” 柳岁岁也觉得太贵重…… 但薛敏却拉着她的手,语重深长:“你父亲不在了,总要有人替他疼你不是?” 第87章 小郡王 成王妃突然提到父亲,柳岁岁心头一阵泛酸。 她强忍着泪意,再次出声道了谢。 薛敏又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门口丫鬟往里传话:“小郡王和郡主来了。” 话音落下,门帘掀开,两道身影前后走进来。 柳岁岁忙退到沈玉灵身边站好,她将手中的锦盒悄悄递给了春杳,这才抬眸朝来人看过去。 走在前面的是郡王,看着年岁和表哥差不多大,一身深蓝色锦袍,面容隽秀,肤色白皙,身形修长,犹如青竹,浑身气质更是温和。 他先给成王妃请安贺寿,接着看向坐在一旁的柳氏,躬身见了礼后,笑着开口:“昨日我还跟书远说,我许久未吃柳姨做的松鼠桂鱼,想念得很。” 柳氏开心得不行:“下月休假,你和书远一起过去,柳姨给你做两条。” “是。” 而跟在他身后的郡主秦湘湘一见沈玉灵,连给母亲贺寿都忘了,一把将其抱住,开心地说:“我让母亲给我装了一架秋千,就在园子里,咱俩一会儿去玩。” 沈玉灵也来了兴趣:“能两个人一起坐吗?” “自然,可大了,三个人也没问题……”秦湘湘说着注意到了柳岁岁。 她看着她,双眼猛地一亮:“你长得真好看,是哪家小娘子?” 说着松开原本抱着沈玉灵的手,自来熟地拉住了柳岁岁的手指。 众人都看过来。 原本背对着她们的郡王秦世安也转身朝柳岁岁看过来。 作为成王府的小郡王,秦世安见过太多贵女,燕环肥瘦、或明艳或娇俏或端庄清冷;而他今年十八,也到了婚配的年岁,和他同岁的沈书远虽说未订亲,但已经有了婚约对象。 想嫁他的贵女多得数不过来,成王妃也安排过几次见面,他都不曾点过头。 而此刻,看着柳岁岁,秦世安原本平静的一颗心猛烈跳动起来。 他看着她,乌黑杏眼,雪白肌肤,笑起来两个小酒窝藏在娇靥中,眉眼弯弯,面颊绯红娇艳欲滴…… 他看得有些痴了。 一旁成王妃见了,忍不住偷偷暗笑。 见一屋子人盯着柳岁岁看,都把她看害羞了。 于是朝她招招手:“孩子,过来。” 柳岁岁忙走过去,成王妃指着秦世安对她介绍:“这是我的儿子世安。” 随后又指着秦湘湘:“女儿湘湘。” 随后又对一双儿女介绍柳岁岁:“这是你们柳姨的亲侄女岁岁,和母亲一样来自苏城,她父亲过世得早,日后你兄妹俩对她多照拂些。” 原本怦然心动的秦世安,一听她父亲早逝,心头涌起一抹怜惜。 他颔首:“是,儿子谨记。” 柳岁岁朝秦世安和秦湘湘福身见礼:“岁岁见过郡王、郡主。” 不等秦世安出声,秦湘湘一把拉起她:“哎呀不用多礼。” 随后又招呼沈玉灵:“灵姐姐,走,我带你们去荡秋千。” 秦湘湘今年十三,比两人都小一岁,正是活泼好玩的时候。 沈玉灵也是个闲不住的,抬脚就跟着往外走,看得柳氏有些头疼。 她对成王妃道:“这都快及笄了,还是小孩子样,比起她表姐来差远了。” “遭遇变故的孩子都早熟。”薛敏见秦世安站在那里魂不守舍,便笑着对他说,“她们仨都还小,你去盯着些她们,那秋千危险,可别让摔了。” 柳岁岁一走,秦世安的一颗心也跟着走了。 此刻听见母亲这样说,脸红了一圈,快速地朝自己母亲和柳氏告辞,转身离开了屋子。 待他出去后,薛敏看着柳氏笑:“你何曾见安哥儿脸红过?” 柳氏用帕子捂着嘴只顾着笑。 她心里清楚,这个年轻的小郡王肯定是对岁岁一见倾心。 但这话她不好说出来。 毕竟侄女的身份还够不上成王府。 却不料下一秒,薛敏直接提了出来。 她拉着柳氏的手,亲密地说:“原想着日后找个机会认岁岁做个干女儿,但你刚才也看到了,安哥儿对她上了心,我刚才就想,若是能将岁岁留在我身边,那便是再好不过。” 柳氏吓了一跳。 她忙道:“敏敏,小郡王身份尊贵,郡王妃自然是要从京中贵女中挑选……” “若是以前,此事我大概还得考虑考虑,但现在宫里那位本就对王爷虎视眈眈,若是再配个门第差不多的,他会更加忌惮。” “岁岁身份不显对王府并非坏事。” “妙音,身在皇室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的安儿打小就聪慧,但在宫里那些人面前,处处藏拙……”薛敏重重叹息一声。 柳氏宽慰她:“岁岁能得您喜欢,那是她的福气。” “别这么说,那也得看她喜不喜欢安儿,若是不喜欢,咱也不能强求。” 柳氏认同地点点头。 …… 秦湘湘对柳岁岁喜欢得不行,就连之前最喜欢的沈玉灵也被抛在一旁不管。 气得沈玉灵用手掐她的脸蛋:“没良心的,以色取人,太俗!” “不管不管,谁让岁岁姐姐比你好看,我就喜欢好看的。”秦湘湘笑嘻嘻的说。 气得沈玉灵又想掐她,秦湘湘往柳岁岁怀里躲。 她劲儿不小,柳岁岁被她撞得往一旁歪。 眼看要倒,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她扶住。 待她站稳后,对方便收回手去,站到一旁。 柳岁岁回头,见是秦世安,她忙道谢。 秦世安笑着看她,嗓音温润:“表妹勿需客气。” 一声‘表妹’让在场几人都有些不解。 秦湘湘问她哥:“哥哥为何叫岁岁姐姐表妹?她明明不是你表妹呀。” 被她这么一问,秦世安倒不好意思起来。 一旁沈玉灵反应倒快:“秦哥哥莫不是随哥哥一起叫的?” “正是。”秦世安笑得温和,“柳娘子是你表姐,你叫我哥哥,我自然也可以叫她一声表妹。” 秦湘湘却说:“那我还是觉得岁岁姐姐最好听。” 秦世安一脸宠溺:“随你都好。” 而柳岁岁站在一旁,脸颊微微泛红,被人当作焦点讨论,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秦世安立马止了话头。 四人一路往园子里去。 柳岁岁依旧被秦湘湘拉着,她走在前面,却能感觉到秦世安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第88章 四公主 在园子里玩了一会儿,薛氏身边的丫鬟过来说让四人去‘映月楼’。 ‘映月楼’是成王府用来宴请宾客的地方。 地方大,上下三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乐趣。 柳岁岁跟着他们进去,坐到了姑母柳氏身边。 刚坐下,又看见了秦双喜,对方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柳岁岁有些心动,便小声问柳氏:“姑母,双喜叫我,我能过去和她坐吗?” “去吧去吧。和你的小姐妹一起,别太拘束。” 柳岁岁忙起身和秦双喜坐到了一块。 秦双喜跟她咬耳朵:“我刚看见你和小郡王一起进来。” “怎么了?” “你俩什么关系?” 柳岁岁轻轻捶她一下,轻轻嗔道:“只是姑母和王妃感情好,我们去荡秋千,郡王也跟着一起去了。” “就这?”秦双喜明显不信。 “还能是什么?你这脑子能不能想点正常的东西。” “想不了,一看到俊男美娘子走一块,我就想给他们配对。” “……”柳岁岁无言以对。 大厅里众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喝了会茶水,便起身前往戏台。 今日王府为了给王妃做生辰,特意请了梨园戏班子。 ‘梨园’是专为皇室唱戏的皇家戏班,也只有皇室中人办宴才会来,即便是国公府这样的门第,若无皇上赏赐,也是听不成的。 柳岁岁和秦双喜走在后面,两人都对戏曲不感兴趣,便想着逛逛园子。 五月初的天儿,还不是很热。 两人漫步在王府花园中,园子里也有不少其她贵女携手同游,遇到熟悉的迎面打个招呼,不一会儿沈玉灵带着秦湘湘也过来了。 “那是父王亲手为母亲种下的合欢树。”秦湘湘指着不远处的一棵硕大的合欢树。 正是花开的季节,远远看去,一片绯红,煞是好看。 沈玉灵提议:“下面有个亭子,咱们去那边喝茶聊天。” “好呀。”秦湘湘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弄些茶点来。 四人走到合欢树下。 硕大的树盖遮住了五月的太阳,花香扑鼻,异常凉爽。 茶点很快就送了过来,四人落座,喝着茶水聊着天,说不出的惬意。 但没清静一会儿,就来了一群人。 听到动静的四人不约而同抬头去看,被众人拥簇着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织金石榴红裙的女子,对方身材高挑,面如满月,一身绫罗,满头凤钗,贵不可言。 秦湘湘率先起身迎上去:“四皇姐。” 听她叫‘四皇姐’,柳岁岁便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大历皇朝最贵不可言的四公主秦流月。 秦流月乃皇后所出,亦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更是被太后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这位公主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千娇百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柳岁岁见对方已经迈上台阶,忙拉着身边的秦双喜站了起来,沈玉灵也跟着站起来,三人一起朝对方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四公主秦流月领着一群人上了亭子。 她停在秦湘湘面前,视线越过她,扫过亭子里的另外三人,最后停在柳岁岁身上。 她将她从头到脚一通打量,最后盯着她的脸,缓缓出声:“你是哪家的?” 柳岁岁见她盯着自己,忙上前一步,恭声回道:“臣女出身苏城柳氏。” “苏城?”四公主讶异,“你非京城人士?怎么会来这儿?” 她并无奚落之意,大概只是好奇。 柳岁岁正要解释,站在四公主身后的沈玉柔抢先出了声。 “公主殿下,您有所不知,她叫柳岁岁,是臣女二婶远在苏城的侄女,年初来京投奔沈家,现寄住在国公府。” 此话一出,柳岁岁立马收到各种眼神。 大多都是不屑的。 京城贵女高高在上,哪里看得起一个寄人篱下的苏城女? 但柳岁岁不卑不亢地站着,任由众人打量,并未出声。 沈玉柔说的都是事实,她千里之遥投奔来沈家,寄住在国公府都是不争的事实,没什么好争辩的。 但沈玉灵不愿意了。 她瞪着沈玉柔:“三姐姐,公主问你话了吗?再说了,表姐住在我们二房,和你大房又何相干?用得着你多嘴么?” “怎么不相干?国公府还没分家……”沈玉柔此话一出,站在她身边的沈玉容脸色一变。 她开口打断她的话:“三妹五妹,公主面前不可无礼!” 两人都有些惧怕四公主,便都闭了嘴。 四公主秦流月并未生气,她回头看了一眼沈玉容,轻挑眉梢:“你们国公府真挺热闹。” 沈玉容羞愧难当,硬着头皮道歉:“让公主见笑了。” 秦流月轻笑一声没理她,径直在亭子里坐下来。 她招呼秦湘湘:“湘湘来坐。” “四姐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要陪太后礼佛没空么?”秦湘湘紧挨着她坐下来。 “今日王妃生辰,她待我如此好,我怎能不来?”秦流月刚说完话,一道娇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四妹妹来得也太早了,怎地不等等我?” 原本围在亭子周围的众人纷纷让开。 柳岁岁抬头去看,只见君乐郡主从下面走上来。 她亦是一身织金石榴裙,恰巧和四公主今日穿的裙子撞上了。 秦流月一见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君乐郡主像是没看见一样,径直走到她身边落了座。 见她也不行礼就坐下了,四公主脸色愈发难看,语气也冷了几分:“多日不见,三堂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 说着起身,径直离去。 她一来她就走,君乐郡主也变了脸,抬脚就跟了上去。 秦湘湘也跟了上去,她怕两人吵架…… 几个重要的人物一走,亭子里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净。 只剩下柳岁岁、秦双喜、沈玉灵三人。 三人不约而同同时松了口气。 沈玉灵率先出声:“今日可真热闹。” 秦双喜:“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咱们别去凑热闹,就待在这儿吧。” 柳岁岁点头,她正有此想。 而那一头,沈玉容将沈玉柔单独领到一无人处,训斥了她一顿:“祖父最恨人提‘分家’二字,你今日却偏偏就说了出来,若此话传到祖父耳中,你可想过后果?” 沈玉柔却冷哼:“我不过是提了这两字又如何?” 见她油盐不进,沈玉容气得不轻。 她丢下一句‘我懒得管你’,领着贴身丫鬟听荷就走了。 沈玉柔也是一肚子火。 她不愿跟在沈玉容后面,便转身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走出去没多远,突然见到地上有支金钗…… 碧芹也看到了,立马将其捡了起来。 “娘子,这金钗瞧着有些眼熟……”碧芹将金钗拿给沈玉柔看。 沈玉柔接过仔细地看了一眼,猛然想起来了。 “是君乐郡主的,我刚才在她头上见过。” 因为这支金钗太过漂亮,她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 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碧芹一听说是君乐郡主的,忙道:“娘子,咱们还是赶紧送过去吧,君乐郡主脾气大不好惹,万一被她误会是咱们......” 沈玉柔一听有些害怕、 京城谁人不知君乐郡主的厉害? 若是被她误会这金钗是她偷的,将会嚷嚷得满京城都知道,到时候她的名声就毁了。 想到这儿,她急忙抬脚要去追君乐郡主,但走了没几步又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看着手里的金钗,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第89章 大司马夫人 柳岁岁三人在亭子里坐了不大一会儿,柳氏身边的浓玉找来了。 她说:“夫人让娘子们过去,陈家娘子来了,说要找你们一道玩。” 一听陈静姝来了,沈玉灵立马起身往外走:“静姝姐姐在哪儿?” “在陪夫人看戏。” “那我去找她。” 柳岁岁和秦双喜也站了起来,跟着一起下了亭子。 沈玉灵走得快,浓玉跟着她,柳岁岁和秦双喜倒没什么急事,携着手慢悠悠地在园子里走着。 当拐上一条连廊,突然从角落里跑出来一个小丫鬟,对方不小心撞上柳岁岁。 将柳岁岁撞得身子后仰,若非秦双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她就要摔倒。 待站稳后,秦双喜看着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小丫头,厉声道:“眼睛长哪儿了?我俩这么大的活人你还能撞上?” 小丫头磕头求饶,柳岁岁一把拉住秦双喜,朝她轻轻摇头:“算了,我也没摔着,咱俩走吧。” 秦双喜看着那丫头:“下次多看着点路。” “是是是,多谢贵人饶命。”那丫头起身就跑了。 柳岁岁拉着秦双喜继续往戏台那边去,也没将此事放心上。 回到戏台处,沈玉灵已经和陈静姝腻歪在了一起,柳岁岁和秦双喜分别和她打过招呼,就坐在一旁看戏。 突然,院子入口处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跑进来,对成王妃道:“王妃,大司马夫人到了。” “大司马?”薛敏一愣。 她好像没让人给司马府送帖子。 毕竟大司马陆仲刚从边关回京城,与他们不熟,她虽说有想结交的意思,但又怕太过唐突。 这会儿听见其夫人到了,意外的同时也有些惊喜。 满京城最近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当属大司马陆仲。 他手握四十万朝廷大军,陆家先祖更是陪先皇打天下的左膀右臂,皇上能放心将四十万大军交给他,可见皇上对陆仲的信任和看重。 之前在边关时,陆家在京城地位不显。 自从上个月回了京城,京城各权贵的帖子如雪片一样飞进大司马府,但都被大司马夫人给拒了。 谁也没见过这位大司马夫人。 传说这位夫人性格清冷高傲,一般人看不上。 到今日却来了成王府。 虽说成王乃皇室宗亲,但空有封号,却无什么实权。 和大司马陆仲比起来,在皇上面前的份量轻了不止一点点。 所以,成王妃薛敏一听说大司马夫人来了,立马撇下围在她身边的其她夫人,起身迎了出去。 柳岁岁对大司马很好奇。 但她不太懂官职,对大司马更是不甚了解,便忍不住问秦双喜:“大司马比之内阁首辅谁权势更大?” “从实力上来说,大司马更胜一筹。”秦双喜接着道,“咱们王朝重武轻文,大司马手握兵权,是内阁文臣无法比拟的,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柳岁岁了然,轻轻点了头。 两人又说了会话,便见戏园入口处传来骚动。 紧接着,众人便见薛敏领着一贵夫人往这边来,众人不约而同地都站了起来。 柳岁岁也跟着站了起来。 站在她前面的人太多,她个头稍矮,前面的夫人小娘子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秦双喜比她高一些,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去看,随着大司马夫人的走近,秦双喜也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 她怔怔地看了对方片刻,突然收回视线紧盯着柳岁岁看了几眼。 被她紧盯着的柳岁岁有些莫名:“我脸上有什么?” 她说着用手摸脸,刚吃了块点心,她还以为脸上残留有点心碎屑。 可秦双喜眼神古怪极了:“岁岁,她和你……” “怎么了?”柳岁岁一脸莫名。 而就在这时,原本稳稳当当站着的柳氏突然身体一阵摇晃,吓得她身边的沈玉灵叫了一声:“母亲……” 柳岁岁听见了,立马从秦双喜身边跑过去。 她一把扶住柳氏,看着她突然泛白的脸,着急问:“姑母您哪里不舒服?” 柳氏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的位置,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神情激动,手指着前方:“她她她……” 不明所以的柳岁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成王妃已经陪着大司马夫人走了过来,柳岁岁站着的位置,前方毫无遮挡,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大司马夫人。 对方一身浅紫色长裙,外罩烟柳色褙子,鸦髻轻垂,只斜插了一对碧玉簪。 明明打扮素净,却偏给人妩媚之感。 特别是那张脸,虽已经嫁作他人妇,但肤色如雪,柳烟眉,粉唇琼鼻……即便不说话,嘴角也有梨涡浅显。 柳岁岁也终于明白刚才为何姑母如此激动…… 原来这位大司马夫人竟长得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看着朝她一步步走来的大司马夫人,柳岁岁脑子一片空白。 她听见身边所有人都在向她行礼问安,她一一颔首而过,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而此刻,潘氏看着柳岁岁,即便是极力控制着情绪,但眼泪依旧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伸手想来碰她,却被柳氏一把拉开。 柳氏将柳岁岁藏在身后,看着眼前之人,正要发怒,却突然意识到她的身份。 深吸一口气,她正要开口,一道娇脆的声音穿插进来。 “我的金钗怎么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众人的视线都从大司马夫人身上移开,转向声源之处。 说话的是君乐郡主。 只见她一脸焦急地摸着发髻:“我的金钗,我的金钗丢了。” 见身边人还愣在那儿,她气得一脚踹过去:“都愣着作甚,赶紧给我去找。” 下人四散开,到园子各处去找。 见君乐郡主丢了东西,还是在王府丢的。 成王妃薛敏忙对身边的大司马夫人道:“您先坐,我去看看。” 潘氏没理她,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柳岁岁。 虽然此刻的她被柳氏挡得严严实实…… 待薛敏一离开,身边的人也跟着走了,这一块位置只剩下她们几人。 柳氏看着潘氏,讥讽一笑:“好一个大司马夫人!” 潘氏根本不愿搭理她。 而是看着柳岁岁,柔声叫了一声:“囡囡……” 第90章 丢金钗 一声‘囡囡’将柳岁岁从一片空白中拉了出来。 她看着潘氏,三年未见,她愈发年轻好看了。 原本有些瘦弱的身子也丰腴了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肤色透亮,那双喜欢流泪的杏眼,也变得清澈明亮。 柳岁岁想,原来过去三年,苦的只有自己。 她不想面对她,转身想离开,潘氏下意识伸手来拉她,却被柳氏一把推开。 她看着潘氏冷笑一声:“我说当初怎么走得那么快?原来嫁的竟是大司马,潘凤瑶,你这攀龙附凤的本事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潘氏站稳之后,脸上的表情也冷淡下来。 她开口,声音透着江南的柔软:“我从未对不起柳昭墉,更没对不起你,你没资格对我冷嘲热讽!” 柳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竟还有脸说没对不起我弟弟,他刚死不到一个月你就改嫁……” 她越说越气,却突然被一阵叫嚷声打断。 是君乐郡主发了疯。 “那支金钗是我及笄时皇祖母赏的,我平日里当做宝贝一样舍不得戴,今日婶婶生辰,我想着场合隆重,便将它戴上了,可谁知竟丢了。” 见她闹起来了,薛敏想要安抚:“我已经派人去园子里找了,若是丢了,总会找到的。” 君乐郡主也算是给她一点面子。 重新坐了下来。 而这边潘氏见柳岁岁已经走了,她不想和柳氏多作纠缠,转身坐到一边。 众人也各自入座,继续看戏。 并未将君乐郡主丢金钗的事挂在心上。 今日来参宴的人都是京中权贵,一支金钗而已,谁也没放在眼里。 一盏茶工夫后,派去找金钗的人陆续都回来了,带来的结果都是未寻到金钗。 君乐郡主这下坐不住了。 那是她最爱的金钗,也是皇祖母赏她的及笄礼,若是丢了,不好交待。 于是,更急了。 一旁有人说:“郡主要不仔细想想都去过哪些地方?” “我就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哪里也没去……”她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来,“合欢亭,我上过亭子。” 一旁有丫鬟回:“奴婢去亭子里找过,各个角落都翻遍了,没见到郡主的金钗。” “那可就奇怪了。”四公主秦流月出了声,“堂姐不妨仔细想想,今日出门当真戴了那金钗?我刚刚怎么没注意到。” 本就着急的君乐郡主一听她这话顿时急了眼。 “你什么意思?我还胡说不成?”她指着身边的贴身丫鬟,“你说,我今日戴没戴?” 丫鬟忙恭声回:“回公主,郡主今日的确戴了太后娘娘赏的金钗。” 秦流月一听,轻挑眉梢,没说话。 站在她身后一直没出声的沈玉柔突然开了口:“郡主既戴了金钗,却遍地找不到,臣女猜,莫非是哪位娘子捡了去……” 此话一出,在座的贵女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以证清白。 见好好的宴请闹成这样。 薛敏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出声道:“今日来参加本王妃生辰宴的客人都是京中权贵,谁家还缺了一支金钗不成?即便是捡着了,自然会拿给你。” “是啊。”有人附和,也是一脸不悦,“虽是太后御赐,但我们也并非没见过世面,何必藏着掖着?” 也有人直言不讳:“莫非郡主是怀疑我们偷藏了?” 君乐郡主向来脾气不好,嗓门也大。 此刻被人怀疑,更是毫不收敛。 “说你偷藏了又如何?你敢不敢让我搜身?”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都脸色大变。 就连一直想安抚她的薛敏也脸色剧变。 搜身? 那是官府对犯人做的事,她小小一个郡主岂能如此做贱人? “君乐,你也太不知礼数,这里很多都是长辈,你如何能说出这话?我都说了,没人在乎你一支金钗……” “婶婶,既然没人在乎,既然大家都说没藏,那为何不让我搜?难不成就是有人心中有鬼,见我金钗漂亮,偷藏了起来。” “郡主简直是羞辱人!”说话的丞相府的夫人,对方一脸怒容,“你如此行事,可想过后果?” “什么后果比丢了皇祖母赐给我的金钗更严重?”君乐寸步不让,“今天你们若是不让我搜身,我便报官!”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料到一支小小金钗会闹得这么大。 今日宴会的主角薛敏更是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她此刻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她如此胡闹,当初就不该请她来。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君乐郡主直接看向四公主秦流月:“四妹,这里属你身份尊贵,那就从你开始如何?” 秦流月脸颊涨红。 她自然是不愿的,但若是不让她搜,又要被怀疑。 于是犹豫了再犹豫,脸色难看的点了头。 这里都是女宾,也没那么多忌讳,君乐郡主亲自动手,将四公主浑身上下搜了个遍。 一无所获。 四公主脸色铁青,她看着肆意妄为的君乐郡主:“堂姐今日行为,我定要好好说给父皇和母后听听。” 君乐一脸无所谓:“随你。” 接着又搜下一个人。 在座的虽然都是权贵,但哪一个也比不过四公主身份尊贵。 见她松了口,大家不情愿也没法,只好都被搜了身。 搜到大司马夫人潘氏面前时,她坐着一动未动,一双眼睛看着君乐郡主,轻轻一笑:“郡主确定要搜臣妇?” 君乐郡主被她清凌凌的眼神盯着一瞧,心头一突,突然想起她是刚来的。 自然也不可能和金钗有关。 于是走开,搜下一位。 一盏茶之后,全场所有人都搜了一遍,却未见金钗的影子。 君乐郡主突然陷入两难境地。 就在这时,沈玉柔的声音再次传来:“咦,柳娘子哪儿去了?怎么不见她?” 有人道:“我刚才好像见她匆忙走开了……”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柳岁岁’这个名字上。 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议论声四起。 “莫非是她?” “我听说她是苏城来的,那种小地方没见过世面也正常,看到金钗岂能不动心?” “你是意思是,她将金钗偷藏起来了?” “如若不是,好好地等着让搜身便是,溜走作甚?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天,这下丢的可是国公府的人……” 第91章 报官 刚被潘氏气得半死的柳氏,这会儿又见人诬陷柳岁岁,气得将手中茶盏丢开‘噌’地起身,满脸怒意:“你们胡说什么?从苏城来的就有罪?我和王妃都是从苏城来的,是不是都得论论罪?” 原本嚼舌根的那几个贵女都不约而同低了头。 她们刚才说得起劲,倒忘了成王妃亦是来自苏城。 沈玉灵更是气得小脸通红:“一支金钗,我家岁岁又不是没有?稀罕呐!” “她既不稀罕,躲什么?”说话的是余秋月。 她说完朝身边沈玉柔偷笑。 沈玉柔亦用帕子捂着嘴在偷笑。 一直坐在那儿未动半分的潘氏突然抬眼朝余秋月看过去,她眼神清冷,语气更是冷得要命:“这位小娘子长得阴阳失和也就算了,怎么连说话也如此阴阳怪气?” 她声音不轻不重,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更别提她说完这话,清凌凌的视线扫过刚才那几个嚼舌根的贵女,面露讥讽:“所谓的京城贵女,一个个不过如此!” 很好,一句话,犹如一巴掌,扇了在场所有的贵女。 余秋月更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委屈地看了一眼沈玉柔,谁料沈玉柔根本不看她。 有人当场不服气:“大司马夫人怎能如此说话?我们说的都是事实……” “什么是事实?”潘氏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儿,抬眼扫向对方,“你有证据?” “这……”对方被她问住,脸色有些难看。 掐这时,沈玉柔的声音插进来:“柳娘子若真清白无辜,自然不怕搜身。” 柳氏气急了。 她瞪了一眼挑事的沈玉柔,吩咐身边的浓玉:“去,将娘子叫过来。” 浓玉匆忙抬脚离去,柳氏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柳岁岁很快就过来了。 事情的经过刚才浓玉已经说了,她没说什么,径直站到了君乐郡主身前,任由她搜身。 她身正不怕影子歪…… 可谁料,君乐郡主的婢女一声惊叫:“找到了,金钗就在柳娘子身上。” 柳岁岁看着对方从她身上搜出来的金钗,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刚偷偷哭过,眼皮有些红肿。 而此刻双眸睁得溜圆,不敢置信:“不可能!” 柳氏也傻眼了,沈玉灵也怔住了。 只有一直没出声的秦双喜,这时候起身站到了柳岁岁身边,看着要动火的君乐郡主,开口道:“我和柳娘子一直都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她若是捡了金钗,我不可能不知。” “哼,你俩关系好,你维护她是正常。”君乐郡主冷哼一声。 她说着看向脸色苍白的柳岁岁,一脸不屑:“刚才她们说是你偷的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真的是你,柳娘子,你来自小地方没见过世面我理解,但这金钗是皇祖母赏我的,你偷了金钗就是偷了御赐之物,这可是大罪……” 潘氏站了起来。 她抬脚走到柳岁岁跟前,不动声色用身子挡住了她。 她看着君乐郡主,轻轻一笑:“既如此,郡主不妨直接报官!” 一句‘报官’吓得柳氏脸都白了。 她冲过来,大叫一声:“你疯了?岁岁她没偷……” “我当然知道她没偷!”潘氏看她一眼,声音软和却坚定,“君乐郡主二话不说就给她定了大罪,若不调查清楚,怎么替她以证清白?” 柳氏还要说什么,一旁秦双喜出了声:“大司马夫人说得对,我支持报官!” 一直没正眼看过谁的潘氏,转头深深看了一眼秦双喜。 她朝她轻轻一笑:“孩子,多谢。” 秦双喜一脸懵:“……您客气,岁岁是我闺友,我自然是信她的。” 只是她心里打鼓,这大司马谢她做什么? 而且,这第一次见面,她竟如此维护岁岁。 当真是个好人! 一听要报官,薛敏急了。 今日是她生辰宴,闹到这地步已是失了她的颜面,若是再报官,岂不是更丢脸? 她忙走到潘氏面前,笑着道:“金钗既已找到,何必闹得这么大?” 潘氏不答反问:“成王妃的意思是,也认定这金钗是柳娘子所偷?” “怎么会?岁岁她不会做出这事……” “可现在有人想将这罪名落在她头上!” “这……”薛敏犹豫起来。 一旁君乐郡主也是个有脾气的。 她见潘氏如此,自然也不惧:“行啊,那就报官,本郡主倒要看看,刚才那么多人看着搜身,金钗就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我看她如何狡辩!” 说着,她吩咐身边下人:“去,请京兆府尹过来一趟。” “是!” 而成王妃薛敏见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索性也懒得再管。 她回到位置上坐下,也懒得招呼任何人,气得脸色铁青。 柳氏却看着潘氏,一脸复杂。 说她当初狠心丢下岁岁不管,这会儿倒是和君乐郡主杠上了。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 而此刻的柳岁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被人陷害了! 在被搜身之前,她根本没见过金钗,可金钗却出现在她身上,所以金钗是怎么来的? 她脑子飞速转动。 一直在回忆从今日见到君乐郡主那一刻起发生的所有的事…… 突然她眼睛一亮,想到一件小事,一件被她忽略的小事。 她猛地一把拉住了身边的秦双喜,而此刻的秦双喜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一对眼便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柳岁岁小声问:“你还记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她全程低着头,我根本没看清她的脸。”秦双喜懊恼得很。 “我也是。”柳岁岁越想越觉得那小丫头值得怀疑,“她一直低着头,当时我还以为她胆小……只是今日是我第一次来成王府,她为何害我?” 秦双喜冷笑:“她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投向人群,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停在沈玉柔身上。 如果她没记错,刚才若非沈玉柔特意提起岁岁,谁又注意到她?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她,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拉到她身上,又怎会闹到这地步? 所以,沈玉柔嫌疑最大。 而此刻的沈玉柔,在大司马夫人提出报官的那一刻,突然心虚起来。 她看了一眼君乐郡主怒气冲冲的脸,又看向成王妃铁青的脸色,最后将视线投向柳岁岁。 却不料对上秦双喜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沈玉柔慌张移开视线,心口‘怦怦怦’跳个不止。 她知道是她做的? 不可能! 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碧芹外,只有那个小丫头…… 第92章 沈大人一起来了 沈玉柔朝身边的碧芹使了个眼色。 碧芹会意,悄悄地退开人群,溜走了。 秦双喜一直注意着沈玉柔的动静,见她身边的丫鬟悄无声息地离开,本想寻求母亲援助,但秦夫人坐在对面,离得较远。 她想到身边一直维护柳岁岁的大司马夫人。 于是也顾不上礼节,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待对方回过头来,她压低了声音:“夫人,劳烦借您身边的嬷嬷一用?” 潘氏虽不知道她要作甚? 但见她刚才一直维护柳岁岁,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秦双喜朝柳岁岁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便偷偷地带着嬷嬷和自己丫鬟走了。 她前脚刚走,官府的人来了。 管家匆匆忙忙走在前面,对成王妃薛敏道:“新上任京兆府尹纪大人和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一起过来了。” 在场的众人在听到京兆府尹的时候还没反应,但当听到‘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都不约而同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丞相夫人开了口:“怎地还惊动了沈大人?” “小的听说沈大人恰好在京兆府尹,一听说事关国公府,便一起过来了。” 管家这边刚说完,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一队官兵先陆续进来,四散开来,恰好将整个院子包围住。 紧接着,两道身影一起出现。 走在前面的是新上任京兆府尹纪朝(zhao),他一身绯色官服,步子迈得极大,而在他身后,缓缓而来的沈工臣,一身十分显眼的暗红色飞鱼服,妖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透着让人敬畏的肃杀之气。 听到消息的成王殿下带着小郡王秦世安急匆匆赶来。 见到沈工臣立马迎上去:“沈大人。” 沈工臣停了脚步,朝他颔首。 他站在众人面前,冷眸半眯,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在潘氏身上停顿了一瞬,紧接着视线落在当事人柳岁岁身上。 她依旧是那身娇嫩的衣裙,早上还仿佛染了胭脂的娇艳小脸,此刻微微泛白。 大概是吓得。 见他看过去,她也正好抬眸看过来。 一双杏眸微红,水汪汪的,好似刚哭过。 此刻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工臣在心里冷嗤一声:也就这点能耐! 而此刻的柳岁岁,在看到沈工臣出现的那一刻,心里猛然一松。 不知道为何,她莫名就觉得沈工臣会还她一个清白。 成王吩咐人又搬来几张圈椅,沈工臣也没客气,大刀阔斧地坐下后,见园子里的众人都还站着,便轻轻抬了抬手:“各位请坐。” 众人纷纷落座,刚坐下,就听见他再次出了声。 “君乐郡主?” 不轻不重的一声,吓得君乐郡主一跳。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在沈工臣面前立马老实得让众人差点惊掉下巴。 她忙走出来,快速看了一眼沈工臣:“我……我在这儿呢。” 沈工臣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君乐郡主觉得自己今日并未做错事,是柳岁岁偷了她的金钗。 她没什么可怕的。 于是倒也理直气壮了几分:“我的金钗丢了,后来在柳岁岁身上找到,但她拒不承认,大司马夫人说报官,那我只好报官!” 提到‘大司马夫人’,沈工臣的视线扫向潘氏。 他并未见过大司马夫人,但下意识就觉得眼前这妇人就是。 但又觉得此人很是眼熟。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柳岁岁,十分意外两人竟长得如此相似! 潘氏见他看过来,坐着未动,开了口:“无凭无据,郡主就将罪名扣在柳娘子身上!不觉得过分了些?” “什么无凭无据?金钗是从她身上搜到的,刚才大家都瞧着呢……” 话音未落,男人低沉的嗓音再次传来,透着压迫和冷意:“搜身?” 明明对方表情未变,但君乐郡主却莫名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接着,她听见他问:“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 “我……” “郡主还真是胆大妄为,本官先不与你计较这些,等此事完了再与你细算!”沈工臣突然将视线转到柳岁岁身上,语气不变,“柳娘子?” 柳岁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所有的不安,抬脚走出来。 她朝他福身一礼:“沈大人。” “金钗为何在你身上?”沈工臣凝着她,视线未动。 柳岁岁直起身,实话实说:“回大人,臣女亦不知这金钗为何在我身上,但不难猜测,肯定是有人想栽赃陷害于我。” “哦?说来听听。” “今日第一次见君乐郡主是在合欢亭,当时很多人都在,后来她离开,大家也跟着都离开了,亭子里只剩下臣女、灵姐儿和双喜三人;我们坐了没多久,姑母便人来叫,说陈娘子到了,灵姐儿先跟着走了,臣女和双喜无事,便走得慢了些,但半路却被一个小丫鬟撞到,我当时并未当回事,现在回想,郡主的金钗很有可能就是那时被那丫鬟塞进我身上,但我并无察觉。” 此话一出,整个园子都议论纷纷。 “竟有此事?原来我们竟都冤枉了她。” “不会是她随口编的吧?” “看着倒不像……” 沈工臣再次发问:“你可记得对方长相?” “她全程低着头,我并未看清她的长相!”柳岁岁如实说。 此话一出,又一片议论声。 “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都是借口!” 而站在人群中的沈玉柔,从见到沈工臣出现那一刻的恐慌到此刻听到柳岁岁说没看清对方长相时,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没看清长相,自然就没法抓人。 她又将垂着的头抬了起来,见众人议论纷纷,也不由得开了口:“我倒觉得偷了便是偷了,扯这些借口作甚?” 柳氏一听她说话,额角青筋气得直跳。 她厉声喝道:“柔姐儿,你口口声声往岁岁身上泼脏水,莫不就是你栽赃陷害于她?” 她一开口,坐在她对面的大夫人苗氏也不愿意了。 “二弟妹这是什么话?此事与柔姐儿又有何干系?那金钗还能是她塞到柳娘子身上的不成?” 沈玉柔被柳氏的话吓了一大跳。 但她很快稳住了,看着柳氏冷笑:“二婶在说什么?金钗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大家伙都看着呢……” 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二夫人猜得极准,岁岁就是被沈三娘子栽赃陷害!” 众人循声看过去,就见秦双喜从一旁小径急匆匆走来。 而她身后,潘氏身边的嬷嬷一手拎着一个丫头,一脸轻松地走过来。 被她拎着的碧芹还在挣扎:“你放开我……” 沈玉柔猛地转身。 当看到碧芹的那一刻,原本得意洋洋的脸上,血色尽失…… 第93章 跟娘回大司马府 在场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愣住了。 只有苗氏惊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看着被嬷嬷抓着的碧芹,有些生气地质问秦双喜:“秦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秦双喜根本不理她,径直带着人走到脸色发白已经开始站不稳的沈玉柔面前,冷笑一声:“好一个沈三娘子,自己偷了金钗却要陷害柳娘子,当真是可恶至极!” 沈玉柔还想狡辩,碧芹‘扑通’一声跪下来。 她哭着说:“娘子,秦娘子什么都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沈玉柔一改刚才的惊慌失措,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碧芹,恶狠狠地道,“好一个贱婢,明明就是你捡了金钗不还想要栽赃陷害柳岁岁,却连累于我,你真该死,还不给我滚!” 碧芹连滚带爬正要走,却被一旁侍卫一把拦住。 吓得她‘扑通’又跪了下去。 苗氏见了,疾步走到沈工臣面前,见他稳坐当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是急得不行:“四弟,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柔姐儿被人陷害?” 柳氏正要出声,一旁潘氏率先出了口。 她亦起身走过来,视线扫过沈玉柔,看向沈工臣:“人都被抓过来了,沈大人还在等什么?莫不是要包庇你沈家娘子不成?” 被她不动声色护在身后的柳岁岁,闻言终于抬眸看过来。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护着她。 毫不在意别人的眼神和探究。 柳岁岁忍不住想,她想做什么呢? 若是想要弥补,真的大可不必。 沈玉柔突然跪过来,她红着眼眶一脸屈辱:“四叔,我没有,柳娘子寄住国公府,我们之间也算是姐妹,我如何会陷害她?” 她话音一落,一直看热闹的四公主秦流月突然笑着出了声。 “如果本宫没记错,沈三娘子刚才可是叫得最起劲,一直将我们的视线往柳娘子身上引呢,这会儿倒演起姐妹情深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附和。 “还真是,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柳娘子是谁。” “对啊,是她一直将咱们的注意力往柳娘子身上引。” “原来是早有预谋。” “天啊,小小年纪,心机真深,日后咱们可得离她远一点。” “哎我听说她在府上就经常欺负这位柳娘子,天天说人家寄人篱下白吃白喝她家的……” “啧啧什么她家的?国公府是国公府,她不过是大房一个娘子而已,还真是脸大。” “我听说她最近要和信远侯府议亲呢,就这品性,薛家也看得上?” 而此刻,就坐在旁边的信远侯薛夫人,脸色一会儿青一会白,握着娟帕的手指紧了又紧,暗暗咬牙,后悔得要死。 二娘子沈玉容坐在对面。 议论声四起,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章家。 刚才和与她亲密无比聊着天的章夫人,脸色不虞,明知道她在看她,却连一个视线都没给她。 一母同胞所出的,品性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沈玉容脸色,瞬间惨白。 她骤然回眸,看着沈玉柔,眼底藏着怨恨。 蠢货,想死自己死去,为何要连累她? 一直没出声的沈工臣缓缓抬眸,他没看跪在他面前的沈玉柔,锐利的黑眸,透着幽沉的暗芒,落在跪在沈玉柔身后的碧芹身上。 开口,嗓音平静,无波不澜。 “你来说!” 此刻的碧芹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作为沈家下人,太清楚沈四爷的手段。 于是,什么也不敢隐瞒,全招了。 “从合欢亭下来之后,过来戏园子的路上,三娘子捡到君乐郡主的金钗,当时奴婢劝娘子赶紧还给君乐郡主,可娘子却让奴婢找了一个眼生的小丫头,塞给她一两银子,让她找机会将金钗塞进柳娘子身上……” 那小丫头也跪了过来。 她磕头如捣蒜,一边哭一边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大人饶命……” 一切尘埃落定。 见事情败落,沈玉柔整个身子瘫软在地。 苗氏先是大吃一惊,待回过神来,一巴掌扇在了沈玉柔脸上,气急败坏:“你这个蠢货,谁让你做如此下作之事?” “母亲,母亲救我。”被扇了一耳光的沈玉柔顾不上疼,一把抱住苗氏的双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苗氏又气又心疼。 顾不得颜面,开始朝沈工臣开口:“四弟,经过此事,柔姐儿定知道错了,你让我带她回去,我定会好好罚她!” “那可不行。”君乐郡主走了出来。 她晃着手里的金钗,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沈玉柔,笑眯眯地道:“捡了御赐之物不想着归还,倒去栽赃陷害别人,这样的人,品德败坏,就该丢去家庙,好好抄抄佛经静静心才对。” 苗氏脸色一变:“郡主未免说得太过,柔姐儿还小……” “大夫人还真是护犊子护得紧,沈三娘子比我都大,我听说快议亲了,哪里小了?”君乐郡主一边说一边捂着帕子笑。 苗氏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脸色铁青,只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沈工臣。 沈工臣缓缓起身,挟裹一身冷意,谁也没看。 冷声吩咐一旁京兆府尹:“纪大人,交给你了。” 纪朝:“是!” “还有,”沈工臣转身之前突然看向笑得正欢的君乐郡主,不容置喙,“别忘了将君乐郡主一起带上!” 君乐郡主:“……我又没犯错,凭什么带我?” 沈工臣根本不理她,径直领着人走了。 沈工臣一走,纪朝就示意衙门侍卫上前拿人。 沈玉柔吓得抱住苗氏不松手,苗氏将她抱得紧紧的,母女俩哭着喊着不去衙门;而那边君乐郡主倒痛快。 见侍卫过来拿她,气得一拂袖子:“别碰我,本郡主自己走!”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沈玉柔和碧芹还有那个小丫头被一起带走,苗氏哭晕在一旁,沈玉容扶着自己的母亲,脸上一点情绪都无。 在场众人一阵唏嘘。 “沈大人果然铁面无私,这沈三娘子可是他亲侄女,说抓就抓,半点不留情面!” “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冷血阎王,怎可能会徇私?” 而此刻,柳氏则拉着柳岁岁的手,一脸愤慨:“活该,这就是报应!” 潘氏站在一旁,一直看着柳岁岁。 却见她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不免有些黯然。 就在这时,有下人来说:“夫人,大司马听说了刚才的事,有些担心您,这会儿在王府门外,亲自接您回去。” 潘氏恍若未闻。 她抬脚走到柳岁岁面前,那双和她一样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柔声唤了一句:“囡囡,和娘回大司马府可好?” 第94章 岁岁,是娘的错 秦双喜猛地睁圆了双眼。 她震惊地看着柳岁岁,接着又看向潘氏,整个人都傻眼了。 囡囡? 娘? 什么情况?这大司马夫人怎么就成了柳岁岁的娘了? 她这边整个傻眼,那边柳氏不等柳岁岁出声,直接开口拒了:“现在倒来演戏,当初头也不回离开家时,怎么不想想你的囡囡有多可怜?” 潘氏没理会她,而是静静地看着柳岁岁,等待她的回答。 柳岁岁轻垂着眉眼,声音平静:“多谢大司马夫人的好意,我在姑母身边挺好的。” 一声‘大司马夫人’让潘氏心肝俱裂。 “是我的错,”她想起刚才别人一句句‘寄人篱下’,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掉,“岁岁,是娘的错,娘后悔了……” 柳岁岁拽紧了身侧的裙边。 她不想听她此刻的忏悔。 更不想听她一声声的啜泣。 她对柳氏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便抬脚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园子。 柳氏想追,但又想着还没和成王妃薛敏道别,犹豫之间,秦双喜已经追了出去。 而潘氏站在原地,泪眼朦胧地看着柳岁岁跑开的身影,哭得更厉害了。 柳氏见了,忍不住冷嗤一声:“几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演戏,不去梨园当戏子,白瞎了你这一身本事。” 潘氏含着泪转身,对上柳氏的冷嘲热讽,渐渐收了眼中的泪。 她拿帕子轻轻一擦,原本温柔的眸子冷却下来。 此刻周围已无她人。 她开口,没有一丝客气:“柳妙音,你自以为和柳昭墉姐弟情深,那他有没有来找过你?” 柳氏脸色一白,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你怕什么?”潘氏一脸好笑,唇角轻勾,笑得讥讽,“他是人又不是鬼,难不成还能索了你的命不成?” 一句话,犹如一道天雷滚滚,将柳氏震在原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什么人什么鬼?” 潘氏笑了。 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得极其开怀。 待笑够了,这才看向脸色发白的柳氏,咬着牙一字一句告诉她:“柳昭墉,他根本没死!” “不可能!”这一消息太过震惊,太过意外,柳氏步子踉跄,连连后退,“不可能,他被山匪劫杀,他身边的小厮亲眼所见,还有那件染血的官袍……” “都是蠢货!”潘氏丢下这句话,抬脚领着人走了。 见她走了,柳氏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追上去,她伸手去拉潘氏,还没碰到就听见一道浑厚的男人嗓音不悦传来:“你做什么?” 吓得她脚步一顿。 抬头去看,竟是大司马陆仲。 他一身深紫色官袍,人高马大,一身威严,让人生惧。 陆仲不悦地看了一眼柳氏,随后迎向自己的夫人潘氏,见潘氏眼眶泛红,眼中还含着泪,立马拧了剑眉。 他伸手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柔夷,有些生气:“早就说了让你别来,你偏要来,这下好了,伤心了,也死心了吧?” 原本就难过的潘氏,一听他这话,一把将人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她还有劲儿跟他耍脾气,陆仲无奈一笑,迈开长腿就追了上去。 半路又将人捉住,然后一路领着出了园子。 柳氏:“……” 附近其她人:“……” 站在成王妃薛敏身边的四公主秦流月,忍不住唏嘘:“坏脾气的陆大司马,怎么到了这潘氏面前,竟如此做派?” 此刻的薛敏虽然意外陆仲的出现,但也没过多心思想。 她抚着额角,心烦意乱。 好好的一个生辰宴搞到这个地步,真让人觉得晦气。 柳氏走过来,看着薛敏如此,忍不住轻叹一声:“敏敏,我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一听她要走,薛敏这才打起精神来和她说话。 她拉着她的手,一脸歉意:“让岁岁在我这儿受委屈了。” “唉,都管沈家没管教好孩子……”柳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柳氏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沉着脸,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潘氏的话。 她说弟弟没死? 怎么可能? 那一年,柳昭墉去临县办差事,半路遇上劫匪,被劫匪所杀,后来官兵赶到,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一件残破不堪的官袍和他身上的那块不离身的玉佩。 是啊!没人见过他的尸体。 原以为是被山匪劫杀之后又被野狗豺狼啃食吃掉了。 可原来竟是死里逃生…… 弟弟还活着! 这个消息让柳氏一时又激动起来,她双手轻颤,连坐在她身边的沈玉灵都感觉到了异样。 见母亲如此激动,还以为怎么了,赶紧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柳氏不敢让她知道。 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后,这才开了口:“没事,母亲只是一想到柔姐儿做的那些事就气愤!” 待回了国公府,沈玉灵回了自己院子后,柳氏只让浓玉进了屋子。 刚才在成王府,她和潘氏说话时,身边只有浓玉。 所以,此事浓玉也知道。 主仆俩面面相觑,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浓玉先开了口:“大少爷若是没死,这些年为何不出现?” 柳氏蹙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若是真遇到难处,为何不来找您?您和他亲姐弟,感情自来深厚,若他来找您,您又如何会不帮忙?” 柳氏何尝不是这般想法? 若弟弟在世,即便不来找她,那岁岁呢? 弟弟生前那般疼爱岁岁,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苏城柳家过那种苦难日子? “不可能!肯定是那潘氏骗我,她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浓玉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出声。 她想说,那潘氏瞧着根本不像在骗人。 这么大的事,又怎能拿出来说谎呢? …… 从王府离开后,柳岁岁便被秦双喜拉上了她的马车。 此刻,两人相对而坐。 秦双喜看着不发一语的姑娘,心里再多的疑问也不敢再问,只轻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岁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去。” 一句话,让柳岁岁瞬间泪崩...... 第95章 对着一堆白骨后悔吗 “岁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去。” 这句话,就像催泪剂,让柳岁岁顿时红了眼。 眼泪掉得很凶,她掩面而泣。 秦双喜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一句话不说,给她足够的时间发泄自己的情绪。 柳岁岁哭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这才渐渐收了泪。 她从秦双喜怀里出来,看着被她哭湿的衣襟,有些不好意思。 秦双喜根本没当回事,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你先润润喉。” 柳岁岁伸手接过,却捧在手中没喝。 见她还是不说话,秦双喜当机立断:“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着吩咐马夫:“刘叔,去九玉楼。” “好咧。” 一听要去‘九玉楼’,柳岁岁终于开了口:“我怕姑母会担心。” “我派个人去跟她说一声。”见她还不放心,秦双喜叹了口气,“你今日受了太多委屈,就当散散心好不好?” 柳岁岁没心情也没胃口,最后还是让秦双喜送她回了国公府。 而此刻的国公府,气氛凝重。 三娘子被亲四叔送进京兆府尹,听到消息的老夫人大惊失色:“到底怎么回事?” 管家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说了。 林氏听后,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一脸头疼:“柔姐儿这两年也愈发不知道约束自己,之前在自己家中闹闹也就罢了,今日是成王妃生辰宴,她怎么就不知半点收敛?” 站在她身边的嬷嬷安慰道:“四爷估摸着也是气急了,这才将她带走,也算是敲打敲打。” “可这种敲打方式未免太过了些,柔姐儿正值和薛家议亲的时候,这个时候被带进府衙,柔姐儿的名声怎么办?” 林氏又问:“大夫人可回了?” “估摸着一会儿就回了……”正说着话儿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苗氏大哭的声音。 嬷嬷忙走去门口掀开帘子,便见苗氏被人扶着,一路走一路哭,嘴里叫着:“母亲,您可得救救柔姐儿……” 屋子里的老夫人林氏听了,愈发头疼。 只见苗氏一进屋就‘扑通’朝她跪了下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四弟二话不说就将柔姐儿给带走了,是半点情面没留,我可怜的柔姐儿,就这么被带走,日后可如何有脸面还活在世上。” 她这话,说得何其无辜。 话里话外都是在责怪沈工臣的不念亲情。 林氏最疼小儿子,不免听得火冒三丈。 “你家柔姐儿自己作的孽怎地还怪到老四身上?暂且不说他性格使然不会徇私,就说在那成王府的地儿,那么多眼睛看着,人证物证俱在,你让他如何偏袒?” 被她这么一斥责,苗氏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她岂能不知老太太最疼沈工臣? 于是忙道:“儿媳并未怪责四弟,儿媳只是一时情急,心里实在担心柔姐儿……她可是您从小疼到大的孙女,这会儿被带去府衙,关在牢房,儿媳听闻那里面老鼠虫蚁……她如何受得住?” 苗氏一边说一边哭。 哭得几度昏厥。 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孩子,林氏也不免心软起来。 她让人将苗氏扶起来坐好后,吩咐身边人:“派人去慎安堂守着,四爷若回来,让他过来我这儿一趟。” “是。” 一旁苗氏见老太太出手了,一直不停的抽泣这才渐渐地止了。 她喝了一盏茶,嗓子舒服了,话也多了起来。 “母亲,真不是儿媳挑理,自从二弟妹那个娘家侄女来了之后,我家柔姐儿就没利索过,她可是在您眼前长大的,以前可是又懂事又乖巧,但自从那柳岁岁来了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儿媳回来的路上就想,莫非这柳岁岁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不好的,”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老太太的脸色,“儿媳又想起一事来,她丧父,母亲又匆忙改嫁,这命本就不好,莫非当真是命中带克?” 一句‘命中带克’让老太太脸色一变。 她可以什么都管,但柳岁岁那孩子若真的命中带克,这事非同小可。 若因为一个外人,毁了国公府的运道…… 想到这儿,林氏开了口:“这话不可乱说。” “儿媳也不愿往那边想的,但母亲您仔细回想一下,柔姐儿打流岁岁住进咱家之后,何时消停过?” 林氏仔细回想一下,倒真也是。 她沉吟片刻,毕竟是事关二房,老二媳妇那脾气她也是知道的,若有此事也就罢了,若无中生有,她岂能罢休? 见老太太犹豫起来,苗氏便自告奋勇:“母亲若是不信我,不如儿媳打听了她的生辰八字,拿去相国寺找大师批一下,就知道是与不是?” 此做法倒也稳妥。 若是柳氏闹起来,到时候也能拿这证据堵她的嘴。 林氏便点了头。 …… 柳岁岁回到国公府,没去柳氏屋里,径直回了青栀阁。 午饭没吃,她一点也感觉不到饿。 进屋后,连衣裙都没换,一头扎进床上,转头就睡了。 春杳也没叫她。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柳岁岁的性子。 她若是心里难受无法排解,就会选择睡觉。 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所有的难过和泪水都会在梦中被稀释。 再醒来,她又恢复如常。 但又不免为自家姑娘感到心疼。 亲生母亲摇身一变成了大司马夫人,一身绫罗尊贵,这些年肯定过得不差。 但想想自家姑娘过去的三年里…… 若非命大,世上哪还有‘柳岁岁’这个人呢? 夫人再来后悔,又能找谁后悔去呢? 对着一堆白骨后悔吗? …… 沈工臣今日回来得早。 傍晚就回了国公府。 在门口就遇上特意等他的大哥沈工华,沈工臣自然知道他的目的。 便直截了当:“大哥不用开口,此事关系御赐之物,她不仅私藏还栽赃于人,若是捅到宫里,可不止关上几日这么简单。” 沈工华亦知道此事严重性。 只道:“我并非为她求情,只是被你大嫂哭得头疼出来透透气。” 随后又道:“她到底娇生惯养长大,你与京兆府那新上任府尹相熟,让他多关照一下,给她找个好点的地方。” 沈工臣一脸冷肃:“柔姐儿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胆大包天,大哥还是好好想想如何管教她吧!” 撂下这话,沈工臣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徒留沈工华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第96章 柳岁岁,你朝我发什么火 沈工臣刚进府,惠安堂就得了消息,立马派了人来请。 他换下飞鱼服,穿上一身玄色便袍跟着就走了。 临走前吩咐七星:“让管家吩咐各房,饭后都来母亲院中,我有话要说。” “是!” 七星转身去找管家,沈工臣则跟着惠春堂的人来到林氏的院中。 正是晚饭时间,他一进去,就见一旁饭厅摆放着饭菜。 林氏坐在一旁,国公爷沈昶也在。 沈工臣见了礼,便坐在两人对面。 林氏亲手给他盛了碗汤:“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想着您肯定要找我,自然不敢让您久等。”沈工臣接过汤碗随口说。 林氏愣了一下,接着气乐了:“你倒是一点不拐弯抹角!” 沈工臣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一旁沈昶出了声:“要我说,柔姐儿那性子就得好好惩治上一回,别管她。” “那怎么行?”林氏急忙道,“她好歹是咱沈家嫡出的姑娘,也正好赶上议亲,这次被带走已是丢了颜面,若在里面时间长了,那薛家恐要生变!” “那也是她自作孽!”沈昶十分生气,“她现在被苗氏惯得无法无天,连累沈家没脸,依我看直接发去家庙,让她好好反省!” “你……”老夫人气得半死,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儿子。 哪知道一贯护着她的沈工臣头也不抬,只顾着喝汤。 她忍无可忍,一把抢过他手中汤碗,生气道:“就知道喝,你倒是说句话!” 沈工臣抬眸看她:“母亲想让我如何做?” “自然是尽早将她放出来。” “可人不在我手里。” 林氏更生气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新上任的纪朝原是你手底下的人。” “那又如何?人家现在是府尹大人,如何还能听我调遣?”沈工臣继续道,“再说了,此事太后那边已经知晓,母亲如其担心柔姐儿在里面受苦,还是操心一下若是太后被怪罪,该如何应对吧。” “太后知道了?”林氏大吃一惊,“这如何是好?” “儿子吩咐管家让各房一会儿过来一趟,商议如何应对此事。” “对对对,那快吃饭。”林氏再也没心思管沈玉柔死活了。 说到底,在她心里,没有谁比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更重要。 …… 大房,锦春堂。 苗氏一听管家来说,沈工臣让各房吃完饭去一趟惠春堂,立马坐立不安起来。 “你说四弟会不会是因为柔姐儿的事要动怒?”她看着大爷沈工华问道。 沈工华皱眉:“我哪里知道?赶紧吃,吃完赶紧过去!” 原本就担心沈玉柔的苗氏,见他还这般凶,立马又哭了起来。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嫁了你,你连自己女儿也护不住……” 沈工华被她闹得无法。 只好忍着脾气劝道:“四弟何时朝你动过怒?柔姐儿被抓走,他这个时候召集各房,自然是有办法弄她出来。” “真的?”苗氏立马停了哭闹。 “我刚在府门口碰着他了,他会他说想办法,大概是有了眉目。” 苗氏一听,喜出望外:“那便是最好!” 随后又道:“我好歹也是他大嫂,也掌管着这偌大的国公府,替他操了多少心思,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若他半分情面不给我,我倒真要问问他有没有良心?” 沈工华却道:“这次柔姐儿回来后,你必须得好好将她看管起来,如若再有下次,你这掌家之权恐怕要落去别人头上。” “怎么可能?”苗氏根本不信,“我又没犯错,凭什么要夺我掌家权?” “就凭柔姐儿此次让沈家蒙羞!”沈工华再也忍不住脾气,“老四什么性子我比你更清楚,你若是再不改改自己的脾气,这管家权你就别想要?” “我不要谁敢要?”苗氏和他扛起来,“她二房柳妙音还是三房孟娇兰?两人有哪点比得上我?四弟凭什么让她们掌家?” 一听她嚷嚷,沈工华就头疼。 索性连饭也不吃了,起身去了其他院妾室那儿。 气得苗氏摔了碗筷,哭得两眼红肿:“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 柳岁岁这一觉睡到半夜才醒。 春杳一直守着她。 见她醒了,忙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来,伺候她喝了后,这才出声:“娘子,四爷来了,一直在等您!” 柳岁岁刚醒,脑子还是懵的。 她呆呆地问了一句:“你说谁?” “四爷,沈四爷来了,就在院中,奴婢给你换身衣裙。” 春杳将已经备好的衣裙拿过来,替柳岁岁换上。 又打来热水替她重新梳妆。 一通完毕,柳岁岁的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 “现在什么时辰?” “已经快亥时。” “这么晚他来我这儿作甚?” “奴婢不知,”春杳小声猜,“可能是为了今日的事,奴婢见他脸色并不好看。” 一听这话,柳岁岁心头一咯噔。 她站在门口不敢出去了。 沈工臣今日大义灭亲,替她主持了公道,但她知道他一向护犊子。 他今日估摸着想护着沈玉柔,但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不好徇私。 这会儿恐怕是责怪她来了。 一想到这儿,柳岁岁好不容易好了些的心情,又变得烦躁起来。 她站在窗前,看着坐在院中亭子里的沈工臣,他背对着她,背影冷肃,让人无端觉得压抑。 春杳却说:“未必是坏事,奴婢听说今日晚上,四爷夺了大房的掌家权,给了您姑母呢,二夫人日后就是国公府后院掌家夫人,这地位自然是又高了一等,这可是好事。” “真的?”柳岁岁一脸意外。 春杳点头:“不仅如此,四爷还罚了大房三个月的月银,国公爷也斥责了大房一顿,说大夫人和大爷教导无方,连累国公府其他娘子的名声也遭了殃!” 柳岁岁听到这儿,原本蹙着的秀眉不自觉舒展开来。 她扬起唇角:“算他还算公正。” 说着伸手挑开帘子,走了出去。 沈工臣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的耳力和目力异于常人无数倍。 自柳岁岁醒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 待她出门朝他走来,他亦未动。 直到对方轻巧的脚步声停在他身后,柳岁岁唤他的声音传来。 软绵绵的,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 “四爷。” 沈工臣转身回头,借着头顶的灯笼光,视线落在她脸上。 脑子里划过大司马夫人那张脸,不由得出声问道:“你与那大司马夫人有何关系?” 柳岁岁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整个人一怔:“四爷问这个作甚?” “你和她长得极像!” 柳岁岁莫名有些恼:“天底下长得相像之人何其多,难不成沈四爷要挨个打听一遍吗?” 她莫名的怒火让沈工臣拧眉。 “柳岁岁,你朝我发什么火?” 第97章 柳岁岁,你真埋汰 因为潘氏,柳岁岁心情难过低落。 睡了一觉醒了,感觉好了不少,谁知沈工臣一来就提起这事,她能好受吗? 而此刻,面对沈工臣的不悦,她一点都不带惧的。 直视他的冷眸,心头的小火苗‘噌噌’地冒:“沈大人一上来就是质问,我是你犯人吗?” “我何曾质问过你?” “就刚刚。”柳岁岁心头一酸,突然委屈起来,“你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可是今天明明就不是我的错……” 心里各种情绪交杂,柳岁岁眼眶倏然一红。 泪珠就这么顺着眼眶滚落下来。 她抬脚几步走到他跟前,朝他伸手,一边流泪一边道:“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抓走?那抓就是了,抓进去索性把我打死,然后一张草席将我扔去乱坟岗,反正我这一生没人疼没人爱,根本什么都不值得!” 她越说越委屈。 越说越难过。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被冤枉偷了金钗的事、离开三年的母亲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流着泪叫她‘囡囡’…… 柳岁岁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活着很没意思。 不如死了算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被忧伤填满,正当她觉得人间不值得之际,一条帕子落下来,直接盖在她脸上,紧接着沈工臣无奈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你内心戏再足一点?” “……” “要不推荐你去梨园演戏?”调侃的嗓音,透着戏谑。 柳岁岁瞬间收了泪。 心底所有的忧伤在这一刻犹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 她一把拿开盖在脸上的帕子,朝对方瞪着泪眼:“你才是戏子!” 全家都是戏子! 骂完,还不忘拿帕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接着卷吧成一团朝沈工臣扔了过去。 沈工臣伸手接过,扫了一眼,一脸的嫌弃:“啧,柳岁岁,你真埋汰。” 见他一脸嫌弃,却又不得不接在手里。 不知为何,柳岁岁突然破涕为笑。 她笑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很丢人,索性一把捂住脸,扭头就要往屋子里去。 七星恰好走过来,手里拎着食盒。 “柳娘子,还没吃饭吧?主子吩咐小厨房炖的鸡汤,您快来尝尝。” 柳岁岁脚步一顿。 她想挺着骨气进屋,但奈何一天没吃饭的肚子在这一刻突然唱起了空城计。 ‘咕咕噜噜’的动静传得老远。 沈工臣稳稳地坐回亭子里,吩咐七星将食盒打开。 食盒没打开之前,鸡汤也就是个鸡汤而已。 当食盒一开,鸡汤浓郁的香味传来…… 柳岁岁想,她也没必要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是吧? 再说了,人沈四爷一片心意,她若是不领情,岂不是有些不识抬举? 这么一想,柳岁岁就坦然了。 一个转身走进亭子,落座在沈工臣对面。 食盒里不仅有鸡汤,还有几样小菜和米饭。 柳岁岁见只摆了一副碗筷,便不由得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你不吃?” 沈工臣将手里的帕子丢给身旁的七星,嫌弃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头也不抬:“你觉得我吃得下?” 柳岁岁轻轻撇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开心地拿起勺子,给自己舀了碗鸡汤外加一根鸡腿。 先喝了一口汤,鲜香可口。 又吃了口肉,肉质鲜嫩筋道. 于是一口汤一口肉,吃得头也不抬。 此刻,月上中天,银辉洒满院子。 一男一女坐在亭子里,别有一番情趣。 如果沈大人不开口的话,更是让人觉得暧昧丛生。 只听见他说:“柳岁岁,你想不想要银子?” 柳岁岁将最后一口肉吃进嘴里。 她抬眸看他,好看的杏眸一眨不眨:“银子?” 接着毫不犹豫:“想啊,在哪里?” “皇上最近接到密报,婺城官商勾结,欺压百姓,先是去年的洪水决堤导致老百姓田地被淹死伤大半,上个月又出现征收良田官兵打死良民几十人;圣上震怒,命我暗中调查,而我的身份太过明显,所以为了不引人注意,此次出行我打算乔装成商人。” 柳岁岁听得一脸懵:“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等沈工臣出声,一旁七星最快的出了声。 “主子是商人身份,身边自然是要个女伴的,比如说小妾啊什么的……”七星解释得很到位, 柳岁岁这下子听明白了。 她睁圆了双眼:“你要我当你小妾?” 沈工臣见她一脸不乐意:“怎么?本大人的小妾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疯了才当你小妾!”柳岁岁继续低头扒饭。 沈工臣气乐了:“你倒是想当,也要看我乐不乐意?就你这样的,当我丫鬟我都嫌太丑!” “我丑?”一向自诩貌美如花的柳岁岁给气坏了,“沈工臣,你眼瞎了是吧?我这么好看,你竟然说我丑?” 见她如此不要脸的夸自己这么好看。 沈工臣突然勾起唇角,不自觉地轻笑一声。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笑,原本还挺生气的柳岁岁被他这一笑弄得晃了神…… 话本子里说公子笑得眸光潋滟如晴水,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当真好看…… 只是再好看又如何,沈大人一张毒嘴,什么都不是。 柳岁岁懊恼自己差点被美色所惑,板着小脸一本正经:“沈大人还是去找别的女子吧,这活我干不来!” “若是事成,赏银归你!”沈工臣缓缓出声。 赏银? 柳岁岁想起上次那五个金元宝,她动摇了一下。 但还是坚定摇头:“不去!” 他微服私访,身边危机重重,搞不好就要丢小命。 他死了也就死了,为朝廷效力,也算死得有价值。 她若是死了,算什么? 虽然刚才她一脸‘人间不值得’的决绝,但现在心情好了,又觉得这人生哪能处处如意? 沈工臣见她态度坚决。 朝一旁站着的北斗使了眼神。 站在暗处的北斗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他将锦盒放在桌子上,抬手打开。 柳岁岁只觉得眼睛好像被金子晃了一下,她猛地抬头,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 好大一棵金栀子。 金灿灿的一盆,让人眼花缭乱。 柳岁岁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本身就喜欢栀子,再加上这棵栀子用纯金打造……谁能扛得住诱惑? 她当机立断,看向沈工臣,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您说,我是当丫鬟合适还是当小妾合适?” 第98章 哪有半分正室的派头 一旁的七星见了,忍不住将脸扭到一旁。 他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 一会儿觉得柳娘子实在是太可爱。 一会儿又觉得自家主子太过阴险狡诈,这金栀子本就是主子打算送给柳娘子的,感谢她之前对三夫人孟氏搭救的谢礼。 但今日柳岁岁一早就跟着二夫人柳氏去了成王府赴宴,因此这礼没来及给。 这不,到了晚上,摇身一变又成另一番说法了。 沈工臣看着柳岁岁,见她连饭都不吃了,眼睛盯着金栀子冒光,脸上嫌弃地要死,嘴上却说:“决定要做本大人小妾?” 柳岁岁收回盯着金栀子的视线,抬眸看他,打着商量:“能不能换个身份?我还是不想当小妾。” “那就外室,你觉得如何?”沈工臣轻挑眉梢。 柳岁岁:“……除了小妾外室,难道在沈大人眼里,我就不配当个正室?” 沈工臣听了,不由得嗤笑一声:“就你这见财眼开的劲儿,哪有半分正室的派头?” 他说着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柳岁岁吩咐道:“后天出发,你先提前收拾一下东西。” 说着抬脚就要走。 柳岁岁忙叫住他:“我姑母那边……” “我会和二嫂说一声。”他说完等在那里,看着柳岁岁,“还有什么想问的?” 柳岁岁眨了眨好看的杏眸:“婺城天气如何?比京城热一些还是凉快一些?我要不要多带几身衣服?” 沈工臣顿时拧眉。 一旁七星笑着开了口:“婺城距离京城六百多公里,比之京城要热一些,娘子多带些夏天的衣裙便可。” 柳岁岁点头,随后又说:“那我也要把春杳带上。” 站在一旁的春杳眼睛都亮了。 虽说是微服出访,但也算是出门游玩。 五月春暖的季节,谁不想呢? “自然是要把春杳姑娘带着的,小的伺候主子还行,伺候娘子就不合适了。”七星笑着说。 柳岁岁一听开心极了。 她看着七星,那双好看的杏眸含着笑,唇角的梨涡可爱极了。 “好的,多谢。” 七星被她笑得有些害羞,正脸红着呢,突然感觉一旁有冷意袭来。 吓得他立马垂头,连话也不敢说了。 沈工臣扫他一眼,随后看向柳岁岁:“可还有要问的?” “没了。” 沈工臣点头,接着转身,大步离去。 七星和北斗跟在他身后,主仆三人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前脚一走,后脚柳岁岁就抱上那金栀子。 她抱着它开心地在院子里转圈:“发达了发达了,春杳,我真的要发达了。” 春杳也开心,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娘子,这金栀子这般招眼,可得藏好了才是。” “你说得对。”这下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柳岁岁抱着金坨坨进了屋子。 她到处找地儿,又觉得不放心。 最后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将其藏得严严实实。 当晚,她就将出行要带的包袱给收拾好了。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秦双喜给她的小药箱给带上了。 路途遥远,万一有个病痛,她这二把刀到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次日一早,她便去了姑母的院子。 刚得了掌家之权的柳氏今日满面春风。 见她进来,笑着朝她招手:“四弟今日一早就来跟我说,此次他微服私访身边需要一个帮手,让我同意你跟着去,他说你已经答应了?” “是。”柳岁岁在她身边坐下来,斟酌一番,认真说道:“四爷救过我好几次,他主动开口要帮忙,我不好拒绝。” “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柳氏继续道,“你自来京,几次遇险都是他出手相救,他主动开口,当真不好拒绝。” 随后又问:“何时出发?” “四爷说明日一早。” “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就带几身衣服。” “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柳氏还是有些担心,“虽说他武功高权势大,但身边的危险也多,你自己也机灵一些,遇到危险就躲,千万莫要往上凑。” “岁岁知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柳氏这才将话头转到潘氏身上:“她突然出现在京城,身份又如此尊贵,现在她想认你,你怎么想的,和姑母说说?” 这个问题柳岁岁昨日已经想过了。 她毫不犹豫:“她怎样的身份都与我无关。” “你未及笄,若她以母亲的身份执意要带你去大司马府呢?” “我若不从,谁也勉强不了我。” 柳氏重重叹息一声,看着柳岁岁欲言又止。 昨日潘氏的话又在脑子里浮现,她说弟弟根本没死。 可柳氏是不信的。 弟弟那般疼爱岁岁,若他没死,如何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委曲求全? 因明日要出远门,柳岁岁从柳氏这儿离开后,便去了‘双喜医馆’,跟秦双喜说了明日要出门的事。 秦双喜听得两眼泛光:“这么好的事我怎么遇不到?” 柳岁岁忍俊不禁:“你就这么喜欢当人小妾?” “什么呀?假扮嘛,多刺激。”秦双喜凑到她耳朵边,“对象可是沈大人呐,英明神武的锦衣卫指挥使,长得帅身体又结实,你就这么柔弱地往他怀里一倒,他的长臂一勾,将你紧紧勾在怀里,薄唇靠过来,呼吸炙热……” 柳岁岁听不下去了。 即便知道是打趣,但一张小脸还是红透了。 她羞得一把捂住她的嘴:“秦双喜,求你少看些话本子!” “就问你刺不刺激?”秦双喜一把拿开她的手,笑得可贼了,“到时候你俩擦枪走火,索性就假戏真做,回来把你娶了得了。” “你想什么呢?你见过那棵铁树能开花?”柳岁岁想到沈工臣那张冷漠禁欲脸,“我觉得,就是我把自己剥光了站在他跟前,他也会视若无睹。” 这话可是有根据的。 两人第一次见面,在客栈,她脱光光坐在浴桶里。 沈工臣进来,眼不眨地和她演戏。 走的时候甚至还想一把掐死她…… 想到过去的事,柳岁岁就心塞。 他简直不是人! “不可能!”秦双喜看着她纤细的小腰和饱满的小胸脯,“是个男人都受不住这个!” “哎呀你……”柳岁岁被她的话弄得害臊极了,耳根红透,“你闭嘴,再说一句绝交!” 第99章 她大概是恨极了我 明日一早要出发去婺城,柳岁岁并未在医馆陪秦双喜很久。 待了一个多时辰就离开了。 坐上马车,行了一盏茶的工夫,马车突然被人拦住了。 春杳连忙挑开帘子去看,见是一个嬷嬷,穿着很有派头,态度却是谦恭:“我家夫人想见见小娘子。” 春杳愣了一下,接着将对方认了出来。 这位嬷嬷不就是昨日跟在大司马夫人身边的那个吗? 她忙收回头来,看向柳岁岁:“娘子?” 柳岁岁自然也听见了。 她轻声吩咐春杳:“我不想见。” 春杳点头,接着又撩开帘子看着那位老嬷嬷:“我家娘子说不见。” 嬷嬷一听,也没再作纠缠,只见手里拎着的一个食盒朝春杳递过来,也不说话。 春杳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 见她接了,对方朝马车里的柳岁岁轻轻一福身,接着转身离开进了一旁的九玉楼。 春杳目送对方进去后,弯腰进了马车。 “娘子,您看。”春杳将食盒放在一旁小桌上,“夫人给您的。” 柳岁岁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不想再看第二眼。 过去不闻不问,现在又跑来做这些? 真的好没意思! 而此刻,‘九玉楼’临街的包厢内。 潘氏站在窗户前,眼巴巴地看着那辆马车,期待那车帘能撩开,让她看一眼女儿。 但马车都动了,车帘一直没打开。 嬷嬷走过来,站在她身后,见马车都走老远了,她还在看。 忍不住劝道:“夫人已经进了京,往后见娘子的日子多着呢,来日方长,您对她的心意,她迟早是明白的。” 潘氏拿帕子轻轻掖了掖泛红的眼角,转身落坐在一旁,轻叹一口气:“她大概是恨极了我,连一句话也不愿与我说。” 随后又道:“也怪我太着急,明知道她心中有怨气,却又恨不能日日往她跟前去,唉!” 嬷嬷笑着给她倒了杯热茶,宽慰道:“您呐,就耐心再等些日子,等她心情平静了些,到时候自然会见您的。” “可我担心她在国公府受委屈。”潘氏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继续道,“沈家大房一屋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柳氏那个人虽然性子泼辣,但在国公府那地儿,也没她说话的份儿,我现在就担心那个沈三娘子被关进京兆府尹,国公府会迁怒于岁岁。” “夫人担心不是多余,但奴婢刚下楼等娘子的时候,倒听说了一件事。” “国公府的?” “是,奴婢听说昨日沈四爷,就是昨日那个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不仅斥责了沈家大房,还夺了大房夫人苗氏的掌家权,后又将掌家之权交给了二夫人。” 潘氏一听,倒挺意外:“果真如此?” “应该不会有假。”嬷嬷继续说,“夫人有所不知,那位沈大人不仅在官场上行事狠厉,在国公府更是说一不二,他虽然是沈家第四子,却是沈家最出色的那一个,国公爷沈昶更是将世子的身份给了。” 听着嬷嬷的话,潘氏想起昨日见到的沈工臣。 长相倒是挺出众,只是那浑身的劲儿,多少让她有些不喜欢。 太过冷漠无情,还有一身矜傲。 这样的男人,心是最狠的。 “他可娶过亲?”她好奇地问。 “不曾。” “看年岁不小了,怎地还没娶亲?” “坊间传闻说他杀戮太重,身上背负了太多人命,京中没人敢将自己女儿嫁给他,怕跟着遭报应。” 潘氏听得直蹙眉。 “无稽之谈,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遵的是皇上密令,办的都是朝廷大案要案,就像大司马一样,镇守边关数年,前些年,大战小战,那一场战争不死伤无数,他背负的人命还少吗?若这也要遭报应,那他岂不是要死上千百回?” “大司马自然是不一样的,他镇守边关,为国为民,这可是有功于朝廷造福于老百姓的大好事,这都是功德,是要庇荫子孙后代很多年的。” “都是一样的。”潘氏轻声道,“没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持刀的人一身血腥,护住了这朗朗乾坤,却护不住背后那一张张喜欢胡说八道的嘴巴! …… 原本心情极好的柳岁岁,因为半路的这个小插曲,又心情糟糕起来。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春杳先下了马车,手里拎着那个食盒。 柳岁岁随后走下去,双脚刚踩在地上,侧门那边突然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大房的夫人苗氏,扶着她的是余秋月,身后跟着丫鬟小厮,每个人手里都搬着东西,有被褥、有锦盒…… 余秋月最先看到她,接着不知在苗氏耳边说了什么,苗氏猛地抬头朝她看过来。 那一眼,浓烈的恨意。 柳岁岁心头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向她问安。 可谁知还没靠近,苗氏一巴掌就扇过来。 柳岁岁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巴掌扇到脸上,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躲开,却被苗氏厉声喝道:“把她给我摁住!” 几个下人扑过来,将柳岁岁一把就摁在了地上。 春杳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她拎着食盒就冲过来,想要救自家娘子,却被几个丫鬟给摁住了,手里的食盒也被丢到一旁,里面的那份蜜桃酥酪洒了满地,沾满了灰尘。 春杳哭着喊:“娘子……” 被摁着跪在地上的柳岁岁,看着洒了一地的蜜桃酥酪,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她认得出来,这是她亲手做的。 她做的酥酪有个特点,喜欢在酥酪上点缀一下。 有时是一朵小花,有时一点花生碎…… 今天是一朵小花。 红艳艳的小花朵,随着酥酪一起洒在地上,被人踩了一脚。 踩得稀碎。 她正想要再仔细的看看,苗氏一巴掌扇过来,将她的脸打得偏到一旁,视线偏离,眼前也模糊起来。 苗氏蹲在她跟前,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你这个小贱人,简直就是我家柔姐儿的克星,若非是你,她又怎能遭受此罪?” 柳岁岁笑了。 “大夫人颠倒黑白,明明是她想害我在先,她不过是自己造孽自己受,怎么就成了我的错?” 苗氏怒了:“她怎么不去害别人?怎么就光想着害你?你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第100章 大司马陆仲 大司马陆仲一早从宫中出来后,便去了城外大营。 在那里待了一上午,想着这两日潘氏心情不好,他便骑马回城打算陪她吃个午饭。 他是习武之人,目力和耳力异于常人百倍。 在路过国公府门前那条巷子时,隐隐听到有女子哭声。 此哭声极轻,透着几分委屈几分隐忍,让他不由得想起潘氏哭时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驱马过去,还没靠近,便看见国公府侧门那边围了一堆人。 他高坐马上,一眼便看见被人摁着跪在地上的两名小娘子。 其中一个被人掐着下巴,一张脸被打得又红又肿…… 见是国公府的家事,他也没打算理会,正打马要走,却听见一个十分耳熟的名字……柳岁岁。 柳岁岁? 那不是夫人潘氏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女儿? 思及此,他一个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去,还没靠近,浑厚不悦的嗓音已经传了过去:“堂堂国公府门口竟闹成了菜市场,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举着巴掌就要扇下来的苗氏,猛然听到这道男声,动作一顿。 她抬头去看,却见一身量极高的男人穿着银色盔甲大步而来。 即便是她没见过大司马陆仲,但他身上的盔甲以及浑身凌厉的气势,也知道对方来头不小。 于是顾不上柳岁岁,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围着的人群被分开,陆仲径直走到被人压着跪在地上的柳岁岁面前,视线落在她红肿的脸上,心里不免吃了一惊。 即便这张脸已经肿得不像话,但也不难看出,她和潘氏极其相似的容颜。 看着那张红肿的脸颊,他莫名心疼。 他朝柳岁岁伸过手去,一贯威严的嗓音不自觉温和几分:“孩子,起来!” 柳岁岁被扇得泪眼朦胧。 见有人朝她伸手,又听见他温声叫‘孩子’,她抬眸看过去。 透过泪眼,看到了一张周正的男人脸。 对方气势很盛,眉目之间虽然尽量表现得温和,但隐约可感受到他的不容拒绝的威严。 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过来,对方劲儿极大,将她稳稳地拉了起来。 一旁苗氏见了,忍不住出声:“你是哪位?我在管教府上的……” “不得无礼!”陆仲身边的副将及时打断她的话,“这位是陆大司马!” 陆大司马? 就是那个刚回京的大司马陆仲? 苗氏脸色一白,她来不及细想其他,忙福身行礼:“见过大司马。” 陆仲没理她,而是看着柳岁岁脸上的红肿,沉声道:“我带你去医馆。” 而此刻的柳岁岁,在听到他是大司马的那一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他就是大司马。 原来母亲嫁的人就是他! 见她下意识地往后退,还以为她惧了他的身份。 陆仲更是放缓了嗓音:“你别怕,有我在,她不敢再伤你!” 柳岁岁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被扇的是脸,可为何脑子也跟着蒙起来。 她不明白,堂堂大司马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他来了,那她呢? 是不是也在附近?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抬头,朝巷子口看了一眼…… 陆仲多精明的人,见她扭头往巷子那边看,便知道她是在找潘氏。 不由得心头又多她多了几分怜惜。 “我刚从城外军营回来,路过此处听见这里动静极大,便过来看一眼,没料到竟是你被人欺负。”他接着说,“你母亲在府上,要不你随我住到大司马府去?” 一句话,吓得柳岁岁慌忙摇头。 一直蹲着不敢起身的苗氏,听着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声,心里不免有些恼。 她正要出声,一辆马车驶过来。 紧接着,车帘打开,国公爷沈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沈昶看到陆仲,更是一脸意外:“陆司马?你这是……” 陆仲转身看他。 沈昶比他年岁大,他是一等大司马,对方也是一等国公。 陆仲拱手见礼:“沈国公。” 沈昶回礼,见陆仲身后站着柳岁岁,他特意看了一眼。 这一眼吓了他一跳:“这孩子的脸怎么了?” 陆仲冷笑:“那就要问问国公爷的家人了,若非我及时赶到,这位小姑娘的脸恐怕都要被人扇出血了。” 沈昶一听,一双利眸射向站在一旁的苗氏:“你打的?” 从沈昶出现的那一刻,苗氏心里就不安起来。 沈昶作为国公府的大家长,极其看重沈家的名望名声,他若是知道自己刚在门口做的事,肯定要发火。 于是忙回道:“儿媳只是稍稍教训了一下她,并无恶意。” “呵……”陆仲好笑地看着沈昶,轻挑眉头,“国公爷这儿媳哪儿找的?倒挺有意思!若我没记错,这位小姑娘是你们府上二夫人柳氏的侄女吧?即便这小姑娘子做错了事,也有姑母教育,哪轮得到她一个外人?” 沈昶脸色铁青。 陆仲继续道:“行,你也算是她的长辈,小姑娘做错了事,你教训也说得过去,但教训你好好教训就是,上来就摁着人跪在地上扇脸……”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沈昶似笑非笑,“这莫不是国公府教训人的规矩?” “大司马言重!”沈昶被说得老脸通红,“都是府上老夫管教不严,我定会给柳小娘子一个公道!” 沈昶按年纪都能当他爹了。 陆仲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镇国公府家风蔚然,清正严明,陆某自然是信的!” 他说完看向柳岁岁,原本冷淡的嗓音变得温和不少:“你当真不去大司马府?” 柳岁岁轻轻摇头,因为脸肿得厉害,连嘴也张不开。 见此,陆仲也不勉强。 只道:“若是哪一日想来,便派个人告知我一声,我派人来接你。” 柳岁岁朝他福身一礼,什么话也没说。 陆仲朝沈昶告辞,转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国公府门前。 待他离开之后,沈昶看着柳岁岁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 二房的院子里,柳氏正忙得不可开交。 她刚从苗氏手里接过掌家权,一上午没干别的,见了府上各处的管事,账本一本本地拿过来,她仔细看过,终于将一些重要的事捋顺,正想着喝口茶歇会。 一丫鬟着急忙慌地冲进屋子:“夫人,不好了,柳娘子被大夫人打了。” 正捧着茶盏要喝的柳氏,被惊得手一抖。 温热的茶水洒下来,弄了她一手。 但她也完全顾不上了,起身就往外去,浓玉跟在她身后,见她怒气冲冲,忙劝道:“夫人莫要动怒,一会儿有话好好说,您刚接过掌家权,这个时候千万别太意气用事。” 柳氏顾不上听,一口气冲到了惠春院。 她浑身冒着怒火,冲进门时,她已经开始撸袖子,吓得一旁浓玉正要劝,却不料进去傻眼了...... 第101章 你先走,我找她有事 惠春院正堂,国公爷沈昶和老夫人林氏端坐上首。 二人脸色皆不好看。 大爷沈工华也在,他指着跪在地上的苗氏,怒气冲冲:“你简直就是个泼妇!” 随后又转头看着脸颊红肿的柳岁岁,放缓了语气:“岁岁,你放心,此事我定给你一个交待。” 柳岁岁没说话,捂着红肿的脸默默垂泪。 如此可怜模样,让沈工华愈发愧疚。 苗氏跪在那里,还没开口,就先掉泪。 “都是儿媳的错,儿媳已经知错,求父亲母亲原谅。” “原谅?”柳氏走过来,冷冷地瞥了苗氏一眼。 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 她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国公爷和老太太,声泪俱下,“父亲母亲,岁岁这孩子太可怜了,昨日在成王府才被柔姐儿设计陷害,今日又被大嫂差点打死,我就想问一声,她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让她们千方百计想要弄死她不可?” 老夫人林氏没说话。 一旁沈昶出了声:“老二媳妇,你先起来。” 柳氏依言站了起来。 沈昶看着跪在地上的苗氏,一脸怒容:“我堂堂国公府,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好声望,被你这么一闹,全都功亏一篑!” “父亲,儿媳不是故意……” “若你今日非故意,那日后你要是故意起来,岂不是要将头顶的天给捅破了?”沈昶怒极,“我原以为柔姐儿性子骄纵,是她自己性格使然,现在看来,她如此心思歹毒和你这个当母亲的脱不了干系!” “还有你,”沈昶看向自己的长子沈大爷,脸色铁青,“子女不教,父母之过,你俩若是教育不好孩子,那我就将柔姐儿送去相国寺,让她待上一年半载,好好磨磨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 沈工华一听,忙跪了下去。 “父亲,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柔姐儿她年纪还小,又正议亲,若是被送去寺庙,这辈子就完了!” 苗氏也哭着求情:“父亲,儿媳知道错了,儿媳日后一定对柔姐儿严加管教,您可千万不能将她送去相国寺……” 京中权贵世家,有个心照不宣的规定。 不管是府上的庶女还是嫡女犯了大错,让家族蒙羞,他们就会将她送去寺庙,说是带发修行,静心养性,实则是彻底抛弃了这个人,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 别说沈玉柔在大房被当做宝贝疙瘩惯着宠着,即便不是宝贝疙瘩,也没几个父母会真的狠心将她丢去那边。 沈昶也不过嘴上发发火而已。 见两人都跪下来求饶,沈昶的火气也消了几分。 一旁老夫人林氏见了,适时地出了声。 她先是招手让柳岁岁过去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孩子,你受委屈了。” 柳岁岁垂泪不语。 林氏褪了手上的镯子作势要套进她腕子上,柳岁岁却一把将手收回来,默默后退一步。 她心里十分清楚林氏要打的主意。 不过是先安抚一番,然后再说上几句话替苗氏求个情。 她心中一片悲凉,到底是寄人篱下,她都被伤成这样,林氏却想拿个镯子就将她打发了。 这不是安抚! 这是在打发叫花子! 站在一旁的柳氏见了这个,心里一沉,接着出了声:“母亲的镯子太贵重,岁岁承受不起。” 接着,她走过来拉了柳岁岁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失望至极。 “她不过寄住在府上的一个外人,母亲不把她当回事也是应该的……” “老二媳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送她镯子怎么反倒成我的错了?” 柳氏丝毫不惧:“拿人手短,这镯子不拿也罢!” “你……”林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沈昶也是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你少插嘴!” “……”被当着儿子儿媳的面斥责,林氏脸色难看极了。 看着柳氏的眼神也透着几分怨怼。 柳氏才不管她。 林氏偏心大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平日那些小事也就罢了,今日这事若不给个说法,她心里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作为大家长的沈昶沉沉出了声:“柔姐儿就让她先在京兆府衙关着,谁也不能去探望;至于老大媳妇,回去闭门思过!” 柳氏一听,惊呆了。 此事被重重拿起,又被轻轻放下。 她看着沈昶,正要出声,一道低沉的嗓音自门口传来:“外面已经被传得满城风雨,国公府上梁不正下梁歪,父亲,您打算将国公府拿来当笑话当做别人酒后谈资吗?” 屋中众人齐齐回头,看着从门口大步进入的男人。 他刚从宫里出来,身上着官袍官帽,一身肃杀,席卷而来。 他步子很大,几步就走到沈昶和林氏面前,表情平静,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 沈工臣在生气! 林氏一见他进来,忙开口:“你大嫂今日是糊涂了,但她也是为了柔姐儿的事迷了心智,平日里也不是这样。” “若遇到一点事就承受不起,那这国公府长子长媳的身份她恐怕也撑不起来!” 一句话,让屋子里瞬间一静。 苗氏更是眼皮一翻,整个人吓晕了过去。 沈工华皱着眉头:“老四,你这是何意?我可没休妻的打算!” 沈工臣没理他,径直抬眸看着国公爷沈昶:“父亲该如何处置?” 沈昶却问他:“今日之事当真都传出去了?” “刚儿子出宫,皇上提了昨日之事,教育了儿子一番!”沈工臣脸色暗沉,“昨日成王妃生辰宴,各世家夫人几乎都到齐了,经过一夜发酵,外面早已满城风语;今日大嫂又在门口闹了这么一出,是嫌咱沈家名声还不够臭?” 沈昶一听,头皮都麻了。 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国公府的名声更重要。 哪怕他自己的命也比不上。 原本想着小惩一下,此事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沈工华大骂:“将苗氏关去祠堂,半月内不准出祠堂半步,让她跪着给我思过,谁也不许探望!” “至于沈玉柔,就让她死在牢里最好!” 撂下这话,他浑身怒意,拂袖离去。 林氏见他气成这样,也跟着离开,跟了过去。 二老离开后,沈工华抬眼看着沈工臣:“四弟,皇上当真问了?” 沈工臣转身看他,目光凌然:“大哥若是怀疑,不妨进宫亲自面圣问上一问。” 他顿了顿,接着道:“再若不信,你就出去转一圈,看看满京城人如何评价沈家。” 他如此说,沈工华倒不好再说什么。 只命人将晕倒的苗氏背着,一起离开了惠春堂。 他们一离开,惠春堂一下子空了起来。 柳氏看着沈工臣,满眼感激,正要出声。 对方却先她一步出了声:“二嫂刚掌家,要管的事也多,你先去忙!” 柳氏看了一眼柳岁岁,正要带她一起走。 沈工臣又开了口:“你先走,我找她还有事。” 第102章 柳岁岁,你别得寸进尺 “那行。”对沈工臣,柳氏是一百个放心。 谁让他一直护着岁岁呢? 她转身领着浓玉走了。 她走后,沈工臣也抬脚往外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见柳岁岁还站在原地没动,出了声:“跟上来!” 嗓音沉稳,不容拒绝。 柳岁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所有的情绪,转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沈工臣大步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从惠春堂一路去了他的慎安堂,都进了他住的院子,却依旧不见他停下来,眼瞅就要进屋。 柳岁岁停了下来,看着他挺括的背影出了声:“四爷。” 沈工臣脚步未停:“进来!” 他大步进了屋子,柳岁岁却站在原地没动。 几息的时间,沈工臣又走了出来。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柳岁岁,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紧抿的薄唇微微开启:“你在害怕什么?” 柳岁岁不说话。 他接着道:“要不拿镜子让你照照你现在的样子?一张脸都肿成了猪头,我即便是口味再重,难不成还会对这一头猪感兴趣?” 原本心情沉重的柳岁岁,一听他这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扑哧……’一旁七星没忍住,笑出声来。 但很快,他一把捂住嘴巴,身子往后退:“小的去倒茶!” 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他走后,春杳也悄悄退到一旁,当做隐形人。 沈工臣站在门边,见她肿着脸还朝他瞪圆了眸子的模样,心头压抑的怒火也渐渐地消了几分。 他再次出声:“柳岁岁,你要是把你对我这劲儿用在她们身上,谁还敢欺负你半分?” “我用了,但大夫人一上来就摁着我打……”柳岁岁委屈极了,眼尾泛红地看着他。 沈工臣突然沉默下来。 他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视线划过她泛红的眼尾,落在她红肿的脸上。 红到几乎滴血的伤处,可想而知苗氏用了多大的劲儿? 沈工臣心底骤然生出一股子暴戾之气…… 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收回视线,再次进屋,没说话。 柳岁岁见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脚跟了进去。 她来过慎安堂几次,但却是第一次进沈工臣的屋子。 屋子摆设周正,一应家具都是深色系,就连临窗榻上的坐垫都是深色花纹,只有一旁高几上的一盆苍松,带着几分绿色。 她进了屋,就站在那里。 沈工臣进了内室,再出来,手里多了一罐药膏。 他递给她,开口:“抹上!” 药膏还是上次他给她的那种。 柳岁岁自然知道它的功效,抹上立马不疼不说,一个时辰内就会消肿。 她接过,将小小的药膏握在手心,真心道了谢。 道了谢,她就要走,沈工臣差点气乐了:“你去哪儿?” “回去抹药膏呀。”柳岁岁如实说。 沈工臣用手点了点身旁的椅子,不容置喙:“就在这儿抹!” 柳岁岁没法,只好坐到他身边,正要打开药罐,却发现手有些脏。 她将手伸到沈工臣面前,也不说话。 沈工臣看了一眼,唤来院子里的小厮:“去打盆水。” 水很快就送了过来,柳岁岁仔细地洗过手。 随后坐回原位,打开药膏作势要抹,抬头在屋子里找镜子,却发现偌大的屋子,连面镜子都没有。 她一脸嫌弃:“四爷平日不照镜子吗?” 沈工臣扫她一眼:“你觉得我有那个闲工夫照那玩意?” “你照不照都无所谓,但我现在需要一面镜子。”柳岁岁看他,“没有镜子我怎么抹药膏?” “你整张脸都肿了,随意抹,哪一块都需要。” “不行,我就要镜子!” 见她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沈工臣一脸嫌弃,但还是吩咐七星找了一面镜子来。 柳岁岁将镜子支在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原以为真肿成了猪头。 可看着还好,有些肿,有些红,但比想象中好了许多。 并不是他说的猪头。 柳岁岁忍不住朝坐在对面的男人翻了个大白眼,一边用手指挖了一些药膏出来朝脸上抹去一边悠悠说道:“我发现你眼神真有问题!” 沈工臣喝着七星刚送进来的茶水,闻言抬眸朝她看过来,没说话。 柳岁岁继续道:“要不你抽空找宫里的太医检查下眼睛吧。” 她真诚建议着。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沈工臣冷哼一声。 接着又问:“出发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柳岁岁用手指轻轻地抹着伤肿处,一边抹一边疼得呲牙,那模样看得沈工臣忍不住皱眉。 “有这么疼?” “疼啊,疼死了。”柳岁岁嘟着嘴儿抱怨,“四爷也不知道帮帮我……”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 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他,正要解释,却听见沈工臣道:“柳岁岁,你别得寸进尺!” 柳岁岁一身反骨,偏要得寸进尺。 她用指头挖了些药膏,对他说:“你伸过手来!” 沈工臣一脸不耐烦:“要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手还是伸了过来。 柳岁岁眼疾手快,一把将药膏抹在了他的手指上,紧接着胆大包天的将脸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那就劳烦沈大人喽。” 沈工臣看着手指上突然沾上的药膏,又看向将脸凑上来的柳岁岁,对上她得意洋洋的眼神,突然就笑了。 “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使唤起本大人来!”沈工臣嘴里说着这个,但沾着药膏的手指已经落在了柳岁岁的脸上。 本打算力道重点疼她一下。 但落下去的力道却是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任何份量。 他的指腹轻轻碰触她的脸颊,力道放得很轻,柳岁岁觉得比她自己涂抹时还要轻上几分,他均匀涂抹着,指尖的温度落在脸颊上。 因为靠得极近,鼻端都是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干净。 柳岁岁感觉心跳在加快,‘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 快到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原本只是觉得脸热,很快,身子也跟着热起来。 她开始没话找话:“你抹得还挺好。” 沈工臣冷笑:“本大人伺候你还能不好?” “……” 柳岁岁觉得靠得太近,呼吸有些不通畅。 她下意识将身子往后挪,却被沈工臣一把握住胳膊,固定住身子。 他不悦看她一眼:“乱动什么?还没抹完。” 第103章 大人,你今日可真俊俏 两人靠得极近。 柳岁岁身子僵硬,不敢乱动。 她感觉到沈工臣呼吸落过来,透着微微的炙热,落在她抹了药膏的面颊上……她不自觉地想要将脸往一旁偏,却被沈工臣一把掐住下巴。 他凝着她,眸色深邃:“弄疼你了?” 柳岁岁煞有其事的点头:“嗯!” “还要多轻?本大人手上已经很轻……” 柳岁岁不等他说完,一把抢过药膏,将身子扭到一旁:“我自己抹,不用你!” 看着突然空了的左手,沈工臣下意识地摩挲着指腹。 那上面还残留着一抹细腻…… 他收回手,起身走到一旁净手,低沉的嗓音传来:“柳岁岁,你真不知好歹!” “要你管!”柳岁岁起身,也不看他,“我走了。” 说着就拿着药膏跑了出去。 动作快得沈工臣没反应过来。 他快速净完手,抬脚走到门口,看着已经走到院子里的柳岁岁:“收拾好行李,今晚就出发。” 柳岁岁猛地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他,一脸意外:“今晚就走?” “嗯,事情有变,晚上出发更妥当!” “可是……”见她欲言又止,沈工臣问,“你想说什么?” 柳岁岁摇摇头:“没什么。” 她从未晚上行路过,心里有些害怕。 但又想着身边有沈工臣,这位大人武力高强,身边锦衣卫高手如云……算了,感觉担心是多余。 回到青栀院,柳岁岁简单吃了口午饭,吩咐春杳将要带的行李再收拾收拾,自己倒头就睡了。 虽然抹了药膏,但依旧难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膏的原因,这一觉睡得极其踏实,醒来时已经日落时分。 她又洗漱一番,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裙,就去了姑母柳氏那儿。 她进去的时候,姑母屋里还有一个管事。 见她来了,柳氏又吩咐了对方几句,将人打发走后,她用手撑着额角,累得都不想说话。 柳岁岁走过去,替她按揉着穴位。 柳氏原本胀疼的额角,瞬间轻松了几分。 她原本皱着的眉目瞬间舒展了几分。 轻叹出声:“我家岁岁心灵手巧,这么好的小娘子,怎么就遭大房如此嫉恨?” 她说着回头看了柳岁岁的脸一眼,惊奇地发现原本红肿的面颊竟然消肿了。 “什么药膏这么神奇?” 柳岁岁答:“四爷给的。” “他说找你有事,就是给你药膏?” “嗯。”柳岁岁轻轻点头,“顺道跟我说一声,原本定于明天出发的行程改到了今天晚上。” “今晚就要走?”柳氏也是一脸意外,“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打算让人给你备些路上吃的……” 她说着忙将浓玉叫进来:“你亲自跑一趟林家铺子,买些他家的点心,给岁岁带上。” 柳岁岁想说不用,这些东西沈工臣那边肯定早有准备。 但姑母的一片心意,她也不想拒绝。 因为晚上要赶路,柳氏便将晚饭提前了。 沈玉灵也来了,她也听说了今天中午的事,义愤填膺了一番,最后又听说柳岁岁要跟着她家四叔出远门,顿时幸灾乐祸。 “你怎么敢答应呢?我四叔有多吓人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柳岁岁想,他也没多吓人。 但嘴上却道:“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恩人提的要求,我哪有拒绝的份?” “也是,不过,”她话头又一转,“我听说婺城那边好吃的可多啦,什么暖锅子,辣卤,清江鱼……好多名菜的,我也想吃。” 柳氏从内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钱袋子。 她闻言白了沈玉灵一眼:“你就知道吃。” 说着走到柳岁岁面前,将钱袋子递给她:“这里有碎银,也有几张银票,银票你一会儿放在贴身之处,碎银子交给春杳,到了婺城,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就当这一趟是出去玩,开心一些。” 柳岁岁心头一暖:“姑母,我有银子……” “你哪来的银子?”柳氏直接将钱袋子塞她手里,不放心地叮嘱,“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莫要受伤。” 柳岁岁鼻头一酸。 她差点落下泪来。 没再拒绝,她捧着钱袋子,轻轻地点了头:“我会保护好自己,姑母在家也要注意身体。” “哎呦行啦行啦,不就是出去一趟么?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沈玉灵一把搂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回来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见她小馋猫的样儿,柳岁岁破涕为笑。 三人一起吃了晚饭,柳岁岁本想再陪姑母一会儿,但柳氏看着外面天色已黑,便催促她:“你快回去再看看可又落下什么行李?厚点的衣服也带点,若是遇上下雨也是会凉。” “好。” 辞别姑母回到青栀阁,柳岁岁又将要带的行李都清点了一遍,便无所事事地坐在窗户前等出发。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半夜。 就在她等得昏昏欲睡之际,七星才来。 他笑着道:“柳娘子,马车已经备好了,我家主子在后门等您呢。” 柳岁岁忙起身,和春杳一起,一人拎着一个包袱出了门。 七星主动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娘子,你就带这些?可别漏掉了什么?” “少么?”柳岁岁问七星,“四爷都带了什么?” “主子此次出门的身份是富商,自然是带了不少东西,光穿的衣袍都十几身……” 柳岁岁听得目瞪口呆:“他还真讲究!” “平日主子可不这样,以往出任务,都是轻装简行,就此次不同。” 柳岁岁大概明白了。 以前出门不需要掩饰身份,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飞鱼服锦袍加身。但此次微服暗巡,身份既然是富商,那自然是作风奢华,怎么风光怎么来。 柳岁岁原本还想着有多风光? 可当她看到停在国公府后门的那辆马车,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贯低调的沈大人,竟配了双马马车。 马车外面看着低调,但靠近了,就会发现它低调中的奢华。 马车极大,是普通马车的两倍还多。 柳岁岁忍不住咋舌:“你家主子可真腐败!” 话音刚落,车内便传来沈工臣一声冷笑:“你若是不愿坐,就去骑马!” 柳岁岁一听,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她一骨碌钻进去,看着斜靠在软垫之上的沈工臣,本想怼他几句,但见他一身锦衣华服,将原本就极其出众的长相衬托得愈发俊美无双。 她眼睛一亮,毫不吝啬的夸赞脱口而出。 “大人,你今日可真俊俏!” 俊俏的沈大人:“……” 脸色倏然黑了下来。 第104章 一把抱住 她真心夸他,他倒沉了脸。 柳岁岁蹙眉:“大人,我夸你俊呐,你怎么还黑脸?” 沈工臣凝着她不说话。 七星在外面听见了,忍着笑替自家主子解释:“娘子,您夸主子什么都好,可千万别夸俊俏,主子是武将,俊俏是文臣专属,我家主子该是英明神武才对。” 柳岁岁:“……” 事儿真多! 她一屁股坐在沈工臣对面,抬眼打量四周,见马车内还铺着地毯,忍不住咋舌:“有钱人真好!” 沈工臣看她,一脸嫌弃。 “柳岁岁,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柳岁岁被问得一懵。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好歹也是富商妾室!” 又看着她身上的衣裙,皱了眉:“你没其他衣裳?” 柳岁岁看着身上的衣裙,虽说不是新做的,但也没穿几次。 面料也不差,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嫌弃了? “我觉得挺好啊。”柳岁岁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锦衣华服,如水的杏眸眨了眨,“大人,此次出行,我是来帮你的是吧?” 沈工臣看着她,不置可否。 “你看,我作为你的妾室,衣食住行,你是不是得全包?” 见他不说话,柳岁岁继续道:“你是知道的,我孤身来京,穷得叮当响,这些衣裳都是姑母替我置办的。”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首饰也没几件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工臣打断她的话。 柳岁岁见他脸色尚佳,便大着胆子提要求:“为了不露馅,要不你替我多准备几身好看的衣裙?若是再有几套首饰,那便再好不过了。” 沈工臣笑了。 他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双眸凝着她,薄唇勾着笑:“要不要再给你些零花钱?” “那就更好了。”柳岁岁谄媚地凑过来,巴掌大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大人打算给我多少零花?” “你想要多少?”沈工臣不答反问。 “自然是越多越好。”柳岁岁一心为她着想,“你看,你身为富商,出手自然不能太小气;我呢,作为您的妾室,身上若没个千八百两银子,哪儿说得过去?” “千八百两?”沈工臣唇角勾笑,笑得高深莫测。 柳岁岁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柳岁岁。”沈工臣突然俯身下来,朝她逼近,黑眸紧盯着她,低声问,“你看我长得像冤大头?” 他靠得极近。 柳岁岁再一次闻到他身上的清冽干净的成熟男人的气息。 她不自然地将身子后仰,拿手推他:“你说话就说话,靠得这么近干嘛?” 沈工臣顺着她的力道坐回原位。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坐得比他还稳:“柳岁岁,我问你,身为妾室,你可知道平日该为我做些什么?” “做什么?”柳岁岁一脸好奇,“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捏肩捶腿……” 沈工臣不耐烦打断她的话:“你就这么喜欢当丫鬟?” 柳岁岁也反应过来。 她刚才说的那些的确都是丫鬟做的事。 妾室的话……她猛然睁大了双眼。 于是缩着身子往一旁躲,双手护在身前,看着沈工臣的眼神透着警惕:“沈工臣,你休想占我便宜!” 沈工臣:“……” 他抬手,一个暴栗落在她额头上,毫不掩饰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冷笑一声:“你浑身上下哪点便宜值得本大人占?” “……”柳岁岁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她气得瞪眼,将护在身前的双手拿下来,身子往前一挺,原本就玲珑的身子瞬间变得凹凸有致。 她十分不服气:“本姑娘美着呢。” 沈工臣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爆满浑圆就这么往他眼皮底下来,措不及防的一眼……他立马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薄唇微微抿紧,不再说话。 见他不说话,柳岁岁‘哼’一声,不高兴地说:“你这么嫌弃我,还巴巴地带我出来,也不知道你图什么?” “图你胆大包天,尽会给本大人添堵!”沈工臣冷眼睨他一眼,懒得跟她废话,长指一伸,指着一旁小几上的空茶盏,“倒茶!” 柳岁岁本想回他一句‘这是丫鬟干的活’,但见他一脸不耐烦,也不敢还嘴,麻利地倒好茶水,递到他面前。 沈工臣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放下后,顺手拿起书看了起来。 也顺手丢了柳岁岁一本。 柳岁岁看着被丢在手里的书‘大历朝律法’,毫无兴趣,她将书放回去,从里面挑呀挑,终于找到一本她稍微有些兴趣的游记。 也不知道是游记写得太过乏味,还是本就夜深瞌睡正浓,反正看了不到半刻钟,她就开始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她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男人,见对方精神奕奕,看得认真。 想着自己不能那么没出息,于是强打起精神,逼着自己去看。 但很快,眼皮又耷拉了下来。 她勉强睁眼,继续看,又耷拉了下来。 就这样反复几次,终于,头一歪,靠在软垫上睡了过去。 手里拿着的书也滑落在马车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动静。 沈工臣抬眼,看向睡着的柳岁岁,伸手捡起落在地毯上的书,顺手放在一旁,不再看她。 此刻,已经深夜。 马车顺利出了京城。 北斗驾着马车,七星坐在一旁的车辕上,两匹高头大马并驾齐驱,一路稳稳地行驶着,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一辆坐着春杳和放着日常用品,一辆则装满了贵重之物。 三辆马车,一队暗卫锦衣夜行,奔驰在前往婺城的大道上。 马车内,寂静无声。 只有沈工臣偶尔翻书的动静。 到了子时,他将手中书一收,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正要睡去,马车一个急停,他骤然睁眼,来不及出声,就见原本睡得好好的柳岁岁身子一歪,朝他倒了过来。 沈工臣下意识伸手,一把将她接住。 柳岁岁动了动,他以为她会醒,就这样双手托着她没动。 可谁知竟是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一把抱住他腰身。 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105章 一次次往他怀里滚 沈工臣看着怀里的柳岁岁,浑身僵硬,不敢乱动。 这时,七星的声音传来:“主子,刚从林子里窜出一只野兔,惊了马儿。” 见里面久久未回话,他正要再开口,男人压低的嗓音透过车帘传来:“继续走!” “是。” 马车又动了起来,这一次,更加稳当。 而此刻,车内,沈工臣看着怀里的柳岁岁,尝试着叫醒她:“柳岁岁?” 对方毫无动静。 他又叫了她一次,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些,但柳岁岁只是蹙了蹙秀眉,嘤咛一声,将脸往他怀里埋了埋,睡得更香了。 沈工臣无奈闭眼。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看着对面的小榻,微微起身,抱着柳岁岁想要放过去。 但谁知,她纤细的胳膊紧紧地揽着他的腰,掰都掰不开。 见她犹如藤蔓一样缠在自己身上。 一向所向披靡的沈大人,一脸挫败地又坐回自己位子上。 姑娘温软的身子就在怀里,淡淡的馨香传来,丝丝缕缕,将他密密缠绕。 她的饱满压着他的腰腹之处…… 明明才五月的天,深夜清凉。 他身上却像是着了火。 这种失了掌控的感觉,让沈工臣微微拧眉。 他不再惯着柳岁岁,一把掰开她紧紧抱着他腰间的双臂,将她一把丢到对面小榻上。 这一系列动作,简单粗暴。 柳岁岁一下子就醒了。 她迷瞪着爬起来,看着坐在对面黑着脸的沈工臣,一时之间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马车晃动,她这才回过神来。 “我睡着了?”她问沈工臣。 沈工臣冷冷瞥她一眼,接着身子微微后仰,靠在软垫上合上双眸,闻言不理。 见他不理,柳岁岁撩起窗帘朝外看了一眼。 夜色如墨,春风带着暖意。 她放下帘子,打了个哈欠,索性脱了绣鞋,上了小榻,背对着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闭目养神的沈工臣,见她久久没动静,便缓缓睁开了黑眸。 见她脱了鞋子上了榻,抱着枕头睡得香。 瞬间给气乐了。 所以说这人,没心没肺,活得不累。 马车跑得极快,有风从帘子里吹进来,他伸手拿起叠放在一旁的薄毯子,双手一抖,丢过去将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 柳岁岁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 车内只有她一人,沈工臣不在。 她撩起车窗朝外看了一眼,只看到驾着马车的北斗和坐在一旁的七星。 听到动静的七星,回头看她一眼,见她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白皙的脸颊上多了几条红红的印记。 忍不住笑道:“娘子醒了?马上就到江河镇了,主子说到那边稍作休息,吃了早饭再走。” 柳岁岁问:“大人呢?” “主子骑马先行了。” “马车坐的好好的,为何要骑马?”柳岁岁一脸不解。 七星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主子喜欢骑马。” 柳岁岁也没再追问,她放下帘子,将睡得有些散乱的长发重新梳了梳,喝了一盏茶,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小镇,叫江河小镇。 距离京城一百来里地儿,当地最有名的早餐便是豆腐脑。 北斗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柳岁岁撩开帘子,春杳已经走过来,扶着她下了马车。 七星在一旁道:“主子就在里面,娘子进去先梳洗一番。” 柳岁岁颔首,带着春杳进了客栈。 因为还是清晨,一楼大堂内,只坐着沈工臣一人。 他已经换了一身石青色暗纹直?,布料上层,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沈工臣正在喝茶,见柳岁岁进来,便对一旁站着的女店家道:“劳烦店家准备热水,我家娘子要梳洗。” 而此刻的女店家,呆呆地看着走进来的小娘子。 一身比雪还白的肌肤,身段婀娜,腰肢款款,一张巴掌小脸,五官精致而明媚,面颊上的两个小酒窝,即便是不笑,也若隐若现。 她轻轻抬眸看过来,好看的杏眸,波光潋滟,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直到沈工臣第二遍催,她这才回过神来。 倒也不尴尬,直言不讳地夸赞:“夫人这般年轻貌美,郎君真是好福气。” 柳岁岁走过来,恰好听到这句话。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工臣,却不料对方也在看她。 黑眸深深,只盯着她不说话。 那眼神,冷恻恻的,让她头皮发麻。 直到上了楼进了房间,柳岁岁还在回想沈工臣刚才看她的眼神。 她不由得跟春杳吐槽:“我没惹他吧?” 春杳一边替她整理着今日要换的衣裙一边回话:“娘子,您昨日不是跟大人一辆马车么?怎么半路大人先骑马走了?” “我哪儿知道?”柳岁岁站在浴桶前,热气腾腾的热水,萦绕在她四周,连带着她声音也模糊起来,“我昨天倒睡得极好,一觉到天亮,就是觉得小榻有些窄,不好翻身。” 接着她话头一转,还挺开心,“但是,我一晚上没掉榻呢,你说神不神奇?” 春杳点头:“奴婢昨晚睡在上面,掉了好几次,胳膊都摔疼了。” 柳岁岁抬脚进了浴桶。 身子沉浸在热水中,她舒服得直叹息:“你以前还总说我睡相不好,我若是睡相不好,岂不是早就掉下去爬不起来了?” 春杳将她脱下来的脏衣服打包收拾好,准备到下一个落脚点给她清洗。 听到她这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要知道府上那么大的床,她隔三差五睡着睡着半夜掉床。 这么窄的榻,她不可能会踏踏实实的睡着? 肯定有猫腻。 至于什么猫腻,春杳倒想不出来。 而此刻,楼下大堂,沈工臣单手支着额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站在他身旁的七星,小声建议着:“要不一会儿让柳娘子去春杳那辆车上,您上车再睡会?” 沈工臣没说话。 七星小声嘀咕着:“小的瞧着柳娘子睡得倒挺香……” 沈工臣在心里冷笑。 她能睡得不香? 一晚上,他接了她无数次,一次次地往他怀里滚…… 沈工臣虽然没接触过女子。 但也知道很多世家女子即便是睡觉,也是规规矩矩。 哪像柳岁岁,两人同一个马车,她不仅心无旁骛睡得香,更是睡相极差。 那么窄的一张榻,他半躺着不敢乱动。 她倒好,在上面翻来滚去...... 想到这儿,沈工臣冷声开口:“从今日起,晚上不再赶路,派个人先行,提前去订好客栈。” “是!” 第106章 单方面冷战 柳岁岁洗漱完下楼,正巧遇上七星端着早餐从门口进来。 看到她,七星笑着打招呼:“娘子下来得正好,小的特意挑了江河镇最好吃的豆腐脑店,给您和主子买的,您快来尝尝。” 柳岁岁本就饿了,听到这个更是迫不及待。 她‘噔噔噔’从楼梯上小跑下来,发出的动静让原本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沈工臣缓缓睁开了黑眸。 他轻掀眼皮,朝她看了过去。 刚洗漱过的小娘子,换了一身新衣裙,烟粉色夏衫配水蓝色长裙,颜色娇嫩,愈发衬得她娇艳得像一朵春日里的小花。 她肤白如凝脂,腰肢纤细,身材玲珑……从楼梯上跑下来,身子轻轻颤动…… 沈工臣骤然收回视线,薄唇微微抿紧。 柳岁岁几步跑过来,径直在沈工臣对面坐下来。 七星先将一碗豆腐脑给了沈工臣,又将另外一碗放在柳岁岁面前,随后又指着桌子上的一些小吃介绍道:“这是当地有名的螺肉包子,撒子、虾仁酥饼。” 柳岁岁看着又白又嫩的豆腐脑,十指蠢蠢欲动。 但对面的沈工臣一直没动作,他垂着眉眼,对面前的吃食仿佛毫无兴趣。 她不仅出声:“大人,您不吃吗?” 沈工臣缓缓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 见她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豆腐脑,忍不住‘啧’了一声:“柳岁岁,你除了睡就是吃,脑子里就没点别的东西?” “有啊。”睡饱又洗得干干净净的柳岁岁,心情好极了,故意逗沈工臣,“我眼里还有你呀沈大人。” 沈工臣冷笑一声,懒得搭理她,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见他开动,柳岁岁自然迫不及待。 她先吃了口豆腐脑,滑嫩入喉,豆香四溢。 她爱极了。 一口气将豆腐脑吃光,又吃了两个螺肉包子,虾仁酥饼也来了两块。 而对面的沈工臣,只喝了一碗豆腐脑,其他皆没动。 七星给他送上漱口水,他接过漱过口,下人又送上茶水。 他接过慢条斯理地喝着,直到一盏茶喝光,却见柳岁岁还在吃。 桌子上的东西已经被她吃得七七八八,却依旧没有停筷的意思。 于是忍不住开了口:“柳岁岁,猪都没你能吃!” 柳岁岁嘴里叼着半块虾饼,闻言抬头看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嘴里有虾饼,只好轻轻地瞪他一眼。 她快速吃完嘴里的虾饼,接过春杳递过来的漱口水。 她漱了口,正要说话,沈工臣已经放下茶盏起身。 见此,柳岁岁忙跟了上去。 “大人,大人。”她脆生生的声音传过去,惹得沈工臣回头看她。 柳岁岁忙跑到他跟前,仰着脸笑咪咪地看着他,声音好听极了:“大人,时间还早,我能逛逛这小镇吗?” 沈工臣转身朝马车去,低沉的嗓音传来:“不能!” “哦!”柳岁岁跟在他身后,倒也无所谓。 沈工臣先上了马车,柳岁岁提着裙摆正要往上去,车帘被掀开,沈工臣看着她:“你坐后面去!” 后面? 柳岁岁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那是春杳坐的马车。 她不解:“为什么?” “你太吵!” “……”柳岁岁顿时扭身就往后面马车走,脚步声‘噔噔’的,显然是气得不轻。 沈工臣放下帘子,身子后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带她出来了。 太麻烦! …… 柳岁岁上了春杳的马车,气呼呼地坐在一旁不说话。 春杳坐在她身旁,小声地劝她:“娘子,您别生气了。” “春杳,我现在后悔跟他出来了。”柳岁岁蹙着秀眉,“明明是他求着我,却处处给我脸色,哼,锦衣卫指挥使就了不起。” “的确了不起。”春杳笑着打趣,“皇上身边大红人,谁不惧上三分?” “我就不怕他……”到底是有些虚张声势,“算了,懒得说他,我让你带的话本子呢?拿来我打发时间。” 春杳忙从包袱里将柳岁岁私藏的话本子掏了出来。 又将二夫人柳氏准备的点心和果脯拿了出来,再添上热茶。 柳岁岁靠在垫子上,看着话本子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忍不住舒服喟叹:“还是这边舒服,谁愿意和他挤一块。” 马车一路向南。 白天赶路,晚上留宿客栈,一晃七天过去,柳岁岁和沈工臣陷入冷战。 谁也不搭理谁。 其实,冷战也是柳岁岁单方面冷战,沈工臣每日忙着处理从京城寄来的公文和信件,根本没时间顾及她。 直到第七天,一行人进入白玉城,恰遇上当地嬉水节。 大街上人来人往,当地百姓穿着当地的民族服装,一边跳着舞一边将水泼到旁人身上,若是遇到来此的游客,众人会蜂拥而上,将人团团围住,毫不吝啬自己的热情,将对方淋了个湿透。 沈工臣先下的马车。 大概是他天生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让围上来那些人不仅没敢泼他,反而被他身上的气势吓住不敢靠近。 但柳岁岁就没那么好运。 众人一见后面马车里下来一个娇俏小娘子,特别那些男人,像是打了鸡血,一窝蜂围上去、 柳岁岁根本没反应过来,一盆水从头盖下来,整个人瞬间成了落汤鸡。 她傻傻的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呆住了。 浑身湿透,衣裙紧紧地裹在身上,妙曼的身形显现出来……周围有人发出惊叹声。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进入客栈的沈工臣转身而来。 他手里多了件披风。 他几步走到柳岁岁面前,将手中披风一抖,将她从头盖到脚,随后一把揽住她,带着一路进了客栈。 进了客栈,沈工臣才将她松开。 柳岁岁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看着湿透的自己,欲哭无泪:“今日是什么节日吗?为何要泼水?我都没做好准备。” 一旁店家忙解释道:“这几日是当地的嬉水节,我们在这节日里泼水,寓意泼掉过去一年所有不顺利的事情,祈求来年有美好的生活。” “像娘子您今日被泼了水,就等于您被泼掉了所有的不顺和挫折,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顺顺利利幸福安康。” 柳岁岁一听。 原本的难受和不开心瞬间消散不见。 她扬起唇角,拉着春杳的手就要往外去:“太好了,我也要去玩。” 店家叫住她:“姑娘若是去玩,可以换上我们当地的民族服饰,姑娘人长得好看,穿上肯定漂亮。” 柳岁岁瞬间心动了。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沈工臣...... 第107章 你让我伺候你 沈工臣看她一眼,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他没理她,径直往楼上去。 柳岁岁犹豫了一下,连忙拎着湿漉漉的裙摆跟了上去。 “大人。”这是她单方面冷战以来第一次开口叫他,多少还有些不自在。 但一想到刚才沈工臣护着她,原本冷战的决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听到她叫他,沈工臣停了下来。 他站在楼梯上,转身看她,居高临下,眼神深邃,没说话。 柳岁岁迈上几节楼梯,站在他身边,仰脸看他:“大人,可以吗?” 杏眼明亮,眼巴巴地看着他。 期待他的答复。 沈工臣抬脚往上,低沉的嗓音传来:“随你!” 一听这话,柳岁岁就开心起来,她朝沈工臣弯起唇角,声音清脆:“多谢大人。” 她转身往楼下跑,吓得一旁七星忙道:“娘子哎,您这一身湿透了,不如您先回房稍作休息,小的和春杳一起去给您买身当地的服饰,您看如何?” 春杳也点头:“娘子,奴婢这就去给您买。” “行。”柳岁岁心动了,“我要最好看的。” “哎。”春杳和七星一起出了门,柳岁岁则转身上楼,进了沈工臣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竟然已经备好了热水。 她脱了身上湿透的衣裙,将自己沉进浴桶中,一边洗一边等春杳回来。 正在洗头发,房门被敲响。 柳岁岁吓了一跳,春杳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她连忙将自己沉入水中,只露出一个头来,双眼紧盯着房门,看着门外那抹高大的身影,佯装镇定:“谁呀?” “是我!”沈工臣低沉的嗓音传来,“出来我跟你说点事。” 柳岁岁一听是沈工臣,整颗心都落了下来。 “我在洗澡。”她朝门外说了一声,“你等我一下。” 沈工臣没再说话,背对着房门站在门口。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耳力,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多余。 房间里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撩水、清洗、擦拭、穿衣……窸窸窣窣…… 沈工臣抬脚进了隔壁房间。 柳岁岁穿好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细擦,就去找沈工臣。 隔壁房门半开,她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柳岁岁推门走了进去。 坐在窗户前的沈工臣抬眸朝她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还滴着水的头发上,微微拧眉。 却没说话,而是径直起身走到一旁拿了条干帕子来,丢到柳岁岁手里:“擦擦。” 柳岁岁接过帕子坐在一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向他:“大人找我何事?” 沈工臣坐回原位。 他抬眸看她,视线落在她刚沐浴过白里透红的脸上,沉声道:“距离婺城越来越近,你往后对我的称呼也得改改。” 柳岁岁点头:“那我叫你什么?” “你说呢?”沈工臣问她。 柳岁岁擦拭头发的动作一顿,她看着他,犹豫着试探着叫了一声:“老……老爷?” 不等沈工臣开口,她忙摇头:“不行不行,你这么年轻,叫你老爷有些太过,要不,”她又看他,“郎君?” 接着又被自己否了。 “郎君太过陌生,显示不出亲密。”她手上继续擦着头发,自言自语,“那肯定不能叫夫君,我又不是你夫人。” 沈工臣抬眸看她,正要开口,却又听见她说:“要不就叫四爷吧,四爷最适合不过。” 沈工臣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随你!” 说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起来。 柳岁岁也有些口渴,她起身坐到他对面,擦拭头发的手没停,随口道:“大人……哦不对,四爷,我也要喝水。” 沈工臣看着刚倒好的茶水,将其递到她面前。 刚想放下,柳岁岁突然低头下来,就着他的手,就这样喝了起来。 “……柳岁岁,你让我伺候你?” 话虽是这么说,但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往她那边微微倾斜,好方便她喝光。 柳岁岁一口气喝完,抬眸看他,笑得开心:“多谢四爷。” 视线落在她深深的酒窝上。 沈工臣发现自己对她越来越宽容。 他又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随后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柳岁岁将头发擦了个半干,便起身趴在窗户前往下看。 这里临街,趴在窗户前往下看,正好看到街上的一切,正是傍晚时分,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小娘子们都穿着自己最美的裙子,头戴花冠,手里拎着小桶,一边扭着纤细的腰身一边往身边的年轻郎君泼水,郎君也毫不示弱,立马嬉笑着回应。 两人你来我往,泼得浑身湿透,却笑得开心。 银铃一样的笑声和爽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个傍晚最美的乐章。 柳岁岁看得心动不已,她朝一旁张望,嘴里念叨着:“春杳和七星怎么还没回来?我好想出去玩。” 沈工臣头也不抬:“出去玩可以,带着北斗。” “不要!”柳岁岁毫不犹豫拒绝,“我要带七星。” 守在门口阴影里的北斗,闻言出了声:“敢问娘子,属下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不是。”柳岁岁忙解释,“北斗,你挺好的,就是不会笑,看着有些吓人,我怕到时候你往我身边一站,没人和我玩……就像你家主子似的。” 整天板着脸。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快极轻。 但还是被沈工臣听得清清楚楚。 他冷笑一声:“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柳岁岁立马闭上嘴巴,又扭头往窗户下看,就在这时,春杳和七星回来了。 春杳站在门口叫她:“娘子,裙子买来啦。” 柳岁岁立马回头,看着她手里拎着的包袱,欢呼一声跑过去,两人开开心心地去了隔壁房间。 七星进了沈工臣的房间。 他手里也有一个包袱,他将包袱放在一旁桌子上打开,拿出里面的一套当地的民族服饰,对沈工臣道:“主子,您看,小的给您也备了一身。” 沈工臣扫了一眼,一脸嫌弃:“我何曾说要穿这个?” “小的刚在街上看到不少小娘子,身边都陪着年轻的郎君,小的想着柳娘子这样好看,若是被其他郎君给盯上......” “不去!”七星话没说完,就被沈工臣打断,“扔了!” 第108章 喜欢吃人的小妖精 七星还想再劝,见自家主子一脸拒绝。 便将其收起来,却放在一旁橱子上:“那小的明日一早退了去。” 而此刻,隔壁房间内,春杳伺候着柳岁岁穿上那套新衣裙。 独特的民族服饰,碧色短褂,下面配了一条长及脚踝的藕色长裙;衣裙上绣着当地独有的花鸟虫鱼,绣线精致,活灵活现。 不管是上衣还是长裙,都极其修身,紧紧包裹着小娘子曼曼的身材。 她肤色极白,又被碧色衬得愈发肤如凝脂。 柳岁岁低头,看着一抬手就容易露出的小腰,一脸为难:“春杳,这上衣太短了,不合适。” 春杳却说:“娘子,这衣服就是这样,您看外面那些姑娘,都露着小腰呢。” “可我不习惯……”柳岁岁作势要脱衣服,却被春杳一把摁住。 “哎呦我的主子哎,这是当地风情,人家都这么穿,您为何不能?”春杳不让她脱,将她一把推到镜子前,指着里面的小娘子,“你看看,多漂亮。” 柳岁岁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第一眼感觉有些陌生。 这是她吗? 满身风情,像极了话本子里喜欢吃人的小妖精。 她脸颊倏然就红了。 这也太好看了吧! 春杳在一旁骄傲得不行:“我家主子真真是天下第一好看,谁家娘子也是比不上的。” 柳岁岁嗔她一眼:“你再这么夸,我可要骄傲了。” “骄傲吧骄傲吧,您呀,本来就有骄傲的资本。”春杳将她摁坐在梳妆镜前,开始给她梳发,“奴婢再给你梳个流仙髻。” 柳岁岁偷乐:“你想让我迷死一大片年轻郎君吗?” “那您可得悠着点迷,毕竟您现在身份不同,可是四爷的小妾呢,若是惹了四爷不高兴,他脸色一沉,奴婢瞧着都害怕。” “哎呀提他干嘛。”柳岁岁催着春杳,“快点快点,我要下去玩。” 春杳手指翻飞,很快一个超级仙的流仙髻就被挽好了。 春杳还想给她抹点胭脂水粉,被柳岁岁拒绝了:“一会儿水泼过来,脸都成花猫了,就这样挺好。” 春杳觉得也是,便由着她去了。 柳岁岁出了门,本想直接略过隔壁沈工臣下楼,但想了想又转了回来。 她扒开门边,朝里探了探小脑袋,见沈工臣正坐在书桌前忙着,她朝他招了招手:“四爷。” 沈工臣抬眸。 见她鬼鬼祟祟地扒在门边,开了口:“你做贼呢?” 气得柳岁岁收回脑袋,转身就要走。 却听见里面叫她:“进来! 柳岁岁不情不愿地走进去。 沈工臣抬眸朝她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眉头就拧了起来。 他启唇,正要说话,吓得柳岁岁忙道:“你先别说,先听我说。” 沈工臣身子后仰,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柳岁岁一边用手扯着有些短的小褂,解释道:“这衣服就这样,就是这么短,可不是我故意穿这么短的。” “你可以换下来!”沈工臣凝着她。 “那不行。”柳岁岁摇头,“四爷难道不觉得这一身特别好看吗?” 沈工臣未置可否。 “算了,问你也白问。”柳岁岁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抬脚走到窗边,将身子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原本就短的小褂往上缩,露出她纤细白腻的腰身。 沈工臣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柳岁岁,你给我换身衣服!” “不要!”柳岁岁头也不回,她指着下面的小娘子,“这是当地的民族服饰,你看下面,小娘子都这么穿。”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有何不同?” “你是我的妾室!” 柳岁岁回头看他,一本正经:“可咱俩是假的,又不是真的,你只要不出现,又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沈工臣脸色更黑了。 柳岁岁才不管他,转身就往外走,还不忘招呼站在门口的七星:“七星,一起来。” 七星一听,眼睛都亮了。 但看了一眼屋子里脸色黑成锅底的主子,垂了脑袋:“娘子玩得开心,小的就不去了。” “哎呦你怕他作甚?”柳岁岁过来拉他,吓得七星往屋子里躲,“娘子,您就饶了小的吧。” 柳岁岁见他怕沈工臣怕成这样,有些无语。 便拉着春杳下了楼。 她前脚下楼,后脚北斗就跟了上去。 一楼大堂内,店家看着换了衣裙的柳岁岁,眼睛都冒星星:“哎呦我就说嘛,小娘子穿着衣服定好看得跟仙女一样。” 柳岁岁笑着道了谢,接过店家准备好的水桶和水瓢,兴奋地走了出去。 此刻已经入夜,整条街灯笼高挂,各种颜色的都有,照亮了整座府城。 原本无比兴奋的柳岁岁一冲出去就变得拘谨起来,她拎着水桶站在路边,看着乱成一团的众人你泼我我泼你,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朝谁下手。 直到一位年轻的郎君靠过来,看着她满眼惊艳地问:“敢问娘子是城里哪家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柳岁岁挺实诚:“我只是路过。” “那请问娘子今年贵庚?家中可有婚配……” 北斗站出来,他一身黑衣,一张脸冷硬如刀,就这么往那人跟前一戳。 对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退开了。 柳岁岁看着突然出现的北斗:“你主子让你来的?” 北斗:“保护娘子是属下职责!” “可我现在很安全啊。”柳岁岁指着他,“你这么堵在我面前,你让我怎么玩?” 北斗沉默着退到一旁,但就是不走。 柳岁岁没法,也不去管他,领着春杳往前走,刚走了没两步,就被一群人给围上了。 “哎呦这是谁家小娘子,衣服竟是干的?快来,泼她!” “大家轻点泼啊,小娘子皮薄肉嫩,别给人泼哭了。” 柳岁岁正要开口感谢对方几句,一瓢水泼过来。 紧接着,各种水柱从四面八方泼过来……柳岁岁捂着脸,毫无还手之力。 众人见泼得差不多了,小娘子捂着脸,还以为她哭了。 都停了下来。 谁料,小娘子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露出一张娇艳的小脸,众人来不及惊叹,就见她拎着水桶朝这边泼过来。 那架势,泼辣得很。 众人四散跑开,欢声笑语落了一地。 柳岁岁玩开心了,追在人身后这边跑那边泼,她感觉从未如此爽快过。 而此刻,客栈二楼,立着一道人影。 他幽深的视线追随着人群中那道最白的妙曼身影。 她被人群攻击的时候,他微微皱眉;见她开始拿水泼别人时,又轻挑眉梢;又见有年轻郎君主动护在她身前时,脸色又开始变冷…… 第109章 四爷,我错了 七星在一旁看着,先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接着小心翼翼地出声:“主子,要不您下去陪着小娘子吧?她毕竟年岁小,力气也不如别人大,你看人家泼得又准又快,她多少是有些吃亏。” 见自家主子不出声,他又接着道:“这晚上还是有些凉的,若是感冒了,到时候娘子就有罪受了。” 沈工臣面无表情,收回视线,懒得去看。“ 声音冷冰冰的:“她活该!” “……小的下楼去给您泡茶!” 七星转身退了出去。 沈工臣坐下来,他面前的书桌上堆着需要处理的信件和文书,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几页,外面声音太大,他不得清净。 起身走到窗边,打算关窗,不经意抬眼,看到了柳岁岁。 她浑身湿透,一张出水芙蓉的小脸笑得极其开心。 酒窝露出来,看得围在她跟前的几位年轻的小郎君眼睛都看直了。 脸色倏然变冷,沈工臣‘砰’地一声关上窗子,转身又坐回原位。 他耐着性子处理文书,可刚拿起笔又丢了回去。 起身走到一旁橱子前,一把抓起七星给他准备的衣服进了里间。 再出来,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 没了锦衣华服的加持,沈工臣整个人仿佛年轻了许多。 他大步出了屋子,下楼时正遇上要上楼的七星,他黑着脸擦肩而过。 七星:“……” 他如果没看错,刚下楼的是他主子? 可刚才明明他死活不要穿那衣服的,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七星突然想到了什么,咧嘴笑了。 铁树离开花不远了。 太好了! 沈家四房也终于要有自己的女主人啦。 …… 柳岁岁正和一群小娘子泼对面围上来的年轻郎君们,突然胳膊被人拽了一把。 力道极重,她毫无准备,直接一骨碌倒进对方怀里。 惊慌失措之际,眼角余光瞥到一抹蓝色的衣摆,上面绣着繁复的纹路,是当地特有的民族服饰上的花纹。 柳岁岁骇了一大跳,不等站稳就去推对方。 却被对方一把握住手腕,紧接着,低沉熟悉的嗓音传来:“推什么?” 柳岁岁动作一顿。 她猛地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沈工臣,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到对方一把将他拉离人群,站到一棵树下。 她这才回过神,眼睛盯着对方看,好奇的眼神里满是惊艳。 “大……四爷,你穿这一身真太好看了。” 柳岁岁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沈工臣垂眸看她,原本紧抿的薄唇有了弧度。 柳岁岁觉得夸得还不过瘾,又来了一句:“而且,这一身衣服比你那一身锦袍显得年轻了许多岁呢。” 正勾着唇角暗爽的某人,立马脸色沉了下去。 他恶狠狠地盯着柳岁岁,逼问:“我很老?” “不老啊。”柳岁岁一本正经地仰着白嫩的小脸,“我没嫌弃你老,我只是说这衣服很衬你,我在夸你呢。” 沈工臣板着脸不说话。 见状,柳岁岁逗他:“你怎么也下来了?不是说不感兴趣么?” “你管我?”沈工臣将脸扭到一旁,脸色生硬,“本大人下来体恤民情!” 他说着抬脚往外走,吓得柳岁岁一把拉住他。 沈工臣回头看她。 柳岁岁见他两手空空:“你就这么过去?” “那如何?”沈工臣气势凌然,他背后而立,语气强硬,“谁敢泼我试试!” 话音刚落,柳岁岁就泼了他一瓢水。 沈工臣:“……” 他垂眸看着湿透的衣摆,正要发火,又一桶水泼过来。 这下子,全部湿透了。 柳岁岁拎着空桶往一旁躲,回头见沈工臣还站在原地,犹如一只落汤鸡,笑得格外开心。 “四爷,有本事你来追我呀。” 沈工臣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大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七星在一旁赶紧劝道:“主子,您消消气,这是当地民俗,被泼水是好事,水被泼得越多,您的好运就越多,您可千万不能冲娘子发火。” 沈工臣冷笑一声,朝他伸过手去。 七星见了,不明所以:“主子您……” “水桶!” 七星一听,像变戏法似地从一旁拿了一个来,本想再给他一个木瓢,可自家主子已经走了。 好似迫不及待地要去泼娘子。 而躲到那头的柳岁岁,原以为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肯定不会玩这个,可谁知竟看到他拎着一桶水大步而来。 吓得她‘哇哇’乱叫,一边叫着一边到处躲。 一旁有年轻的郎君想护着她,但一看到对面走过来的男人,对方气势太强大,板着脸的模样像极了勾魂修罗,吓得一溜烟就跑了。 沈工臣见了,冷嗤一声:“怂货!” 柳岁岁实在跑不动了,躲在一旁大树后,开始装可怜。 她眨巴着好看的杏眸,眼巴巴地看着他求饶:“四爷,饶命呀。” 沈四爷盯着她冷笑:“过来!” “不要!”柳岁岁抱着大树不松手,“我泼你水并非故意,而是对你的祝福,岁岁祝四爷所有的霉运都泼掉,从此以后,岁岁平安,升官发财!” 沈工臣停下来,眸色幽深。 他薄唇微启,嗓音低沉逼问:“你的祝福我收到,那我的祝福你愿不愿收?” 柳岁岁摇头,小脸坚决:“不收!” 沈工臣冷笑不语。 柳岁岁见逃不过,认命地走出来站到了他面前。 头一抬,仰着小脸,两眼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来吧!” 沈工臣垂眸看她,突然抬手在她脑门上一敲,低声问她:“你知不知错?” 柳岁岁睁眼,不明所以。 “我要说知错,你是不是就不泼我了?” 沈工臣勾着唇角:“看我心情。” “那我错了。”柳岁岁认错得极快,毫不犹豫,“四爷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沈工臣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 随后将手里拎着的满满一桶水泼给了站在一旁晃晃悠悠的七星。 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的七星:“......” 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之情,终究是错付了! 柳岁岁一怔,接着开怀大笑起来。 沈工臣看着她,漫天星空下,彩色灯笼前,小娘子一身娇艳,酒窝浅显,笑得明媚又招摇...... 祝大家中秋快乐! 月圆人圆事事圆满! 爱你们哦~ 第110章 染了风寒 见柳岁岁玩得开心,沈工臣大发慈悲,在白玉城停留了两天。 他没再下去,留在楼上处理公务。 柳岁岁则像鱼儿进了水,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 但因为第一天沈工臣的出现,周围的年轻郎君都知道她已嫁了人,即便是在一起玩,也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但疯玩的结果就是,启程的前一日,柳岁岁成功染了风寒。 此刻,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春杳端来的汤药。 即便是隔了一段距离,也闻到了苦涩的药味。 她看着坐在一旁的男人,小声打着商量:“我其实不用喝汤药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沈工臣抬眸看过来,目光沉沉:“你还想拿针扎自个儿?” “……” 一开始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柳岁岁便自己给自己号脉,又拿银针扎了自己几下,可谁知刚扎完自己就晕过去了。 俗话说‘医者不自医’,是有道理的。 没法,柳岁岁只好接过汤药,捏着鼻子喝了几口,却再也喝不下去。 见沈工臣脸色一板,她忙解释:“太苦了。” 沈工臣起身走过来,一把接过春杳手里的药碗,作势要灌她。 吓得柳岁岁忙摇头:“不要不要,我喝就是。” 她忙接过汤药,硬着头皮喝了一口,但下一瞬就吐了出来。 不是将这一口吐了出来,而是将之前喝的也吐了。 吐了一地,浓烈的苦药味飘散在空中。 沈工臣的脸都不能看了。 柳岁岁趴在床头,痛苦得不行。 她本就高热,这会儿脸颊通红,又吐得眼眸含泪。 楚楚可怜,让人无法开口斥责。 春杳看着自家主子可怜的模样,担心沈四爷会责骂,便开口解释道:“娘子打小就吃不进太苦的药,每次吃药都得吐上好几回,后来奴婢尝试着给汤药里加点砂糖,她勉强还能忍受。” 沈工臣听了,冷声吩咐站在门口的七星:“去买砂糖。” “是。”七星跑得飞快。 沈工臣站在床边,看着半靠在床头的柳岁岁。 她小脸烧得通红,却愈发显得一双杏眸明亮动人。 见他盯着她看,眼神发暗,柳岁岁有些害怕,小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是药太苦了,要不你试试。” “柳岁岁。”沈工臣声音冷得要命,“今日天凉,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不要再去玩水,你就是不听。” “可是她们每年都是这么玩的……”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大概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见小姑娘要被自己吓着,沈工臣深吸一口气,稍微放缓了语气,“她们习惯了当地的天气和温度,再怎么被泼水也无妨,你这小身板能扛得住?” 柳岁岁也知道自己玩得太疯。 明明都感觉到凉了,还想继续玩,染了风寒谁也不能怪。 沈工臣说得都有道理,柳岁岁不敢吭声了。 埋着脑袋靠在床头,难受得要命。 好在七星跑得快,很快就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包砂糖,还有一包盐渍梅子。 “娘子喝完药嘴里发苦,含一颗梅子定会好受些。” 柳岁岁看着他,心里感动得不行:“七星,你真好。” 被夸的七星正乐着呢,突然又意识到什么,立马将嘴合上了。 春杳又熬了一碗汤药来,加了白砂糖的苦药味淡了一些,柳岁岁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了下去。 完事后,嘴里立马被塞了一颗盐渍梅子。 盐渍梅子的味道恰恰盖住了嘴里的苦味。 柳岁岁眉目舒展,靠在床头看着沈工臣抿嘴傻乐。 沈工臣看她一眼,一句话没说,起身大步出了屋子。 柳岁岁:“……我没惹他呀?” 春杳:“四爷可能是怕打扰您休息,您喝了汤药,得睡上一觉,出些汗就好了。” “可他怎么还板着脸?” “四爷这是在心疼您呢。”春杳扶着她躺下来,替她将露在外面的胳膊塞回被子里,小声哄着,“娘子快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启程。” 柳岁岁想着明日一早要出发离开白玉城,还挺不舍。 这两天玩得太开心。 无忧无虑,肆意欢笑。 若是能生活在这里有多好。 想着想着她就睡了过去。 柳岁岁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夜出了汗,浑身湿透了,她也热得难受,下意识将被子掀开,却又被人给严严实实盖紧。 她以为是春杳,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我热……” 接着好像被人抱了起来,湿透的亵衣被剥了去,换上一身干爽的。 又被人喂了些水。 身体上好受了些,柳岁岁又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外面已经艳阳高照。 房间里无人,柳岁岁口渴得厉害,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一旁的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喝了一杯,觉得不解渴,又连喝了好几杯。 半壶茶全部进了她的肚子,柳岁岁这才觉得自个儿好受了些。 这时,房门被推开,春杳手里拿着干净的衣物走进来。 见她下了床,忙走过来:“娘子可觉得好受了些?” 柳岁岁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好像不热了。” 春杳放下手里的衣服,上前拿手背贴了贴她额头,冰凉一片,果然不烧了。 她很开心:“奴婢借了客栈的厨房给娘子熬了青菜粥,您热热乎乎的吃上一碗,定能彻底好起来。” 大概是昨晚出了太多汗。 柳岁岁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 她又坐回床畔,想着要不再躺会。 视线不经意间扫到身上的亵衣,整个人愣了一下。 她问春杳:“你昨晚帮我换衣服了吗?” 春杳正在叠刚晒干的衣服,头也不抬:“没呀,昨晚您睡了,四爷就让奴婢也去睡了。” “沈工臣?”柳岁岁猛然睁眼,“昨晚他守着我?” “是呢,四爷一晚没睡。”春杳看着脸色发白的小娘子,一脸欣慰,“四爷看着冷冰冰的,但对娘子您可没得说,虽说你俩是假扮的关系,但奴婢瞧着四爷对您很是上心。” 柳岁岁没理她。 而是死盯着身上的水红色亵衣,脑子都要炸了。 她记得很清楚,昨天她穿的是一套藕色亵衣。 而现在,身上亵衣却变成水红色…… 第111章 断子绝孙 柳岁岁一头扎进被子里,整个身子仿佛像是着了火。 滚烫得让她快要疯了。 春杳一脸莫名。 担心她憋在里面闷坏了,伸手来扯她被子,却听见柳岁岁呜呜咽咽:“混蛋,沈工臣这个大混蛋!” “娘子,好好的,你怎么骂起四爷来了?” “他就是混蛋,大混蛋,王八蛋,我要杀了他!” 柳岁岁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地,正要冲出去,紧闭的房门被敲响。 七星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春杳,娘子可醒了?” 春杳走过去,打开房门,看着七星回道:“娘子已经醒了,可是四爷那边有什么吩咐?” “四爷让小的又将大夫找来了,想再给娘子看看,若是无事,今日便要启程。” “好,我先伺候娘子更衣。” 春杳将门关上,转身走到柳岁岁跟前,见她还气呼呼的,便拉了拉她的手:“四爷有哪儿惹您了?他昨晚为了找您可是一夜未睡呢。” “你懂什么?”柳岁岁欲哭无泪,“谁稀罕他照顾了?” “行行,那下次奴婢照顾您好吧?”春杳拿了一套新衣裙来,“大夫来了,奴婢先替你穿衣梳妆。” 柳岁岁坐在那里,任由春杳替她穿好衣服。 洗漱过后,简单了挽了双螺髻,春杳打开房门,请了大夫进来。 一番诊治过后,大夫给出结论:“夫人好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多休息注意饮食,汤药可以不吃。” 一听汤药不用再吃,柳岁岁抑郁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些。 送走大夫,柳岁岁又吃了些春杳亲手熬的青菜粥,又微微出了些汗,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整个身子轻快不少。 七星来催:“娘子,该出发了。” 柳岁岁坐着没动。 春杳打开门问:“四爷呢?” “主子已经下楼了,在马车上等娘子。” 春杳一听,转身拿了随行的包袱,见柳岁岁还坐在一旁椅子上不动,便催促道:“娘子,该走了。” 柳岁岁这才起身,一步一挪地朝楼下而去。 她走得极慢。 春杳都将行李放上马车,她还在一楼大堂跟老板娘寒暄道别。 外面人马早已整装待发,全部人都等着她。 她却一点不急。 七星也忍不住了,走进来笑着道:“娘子,咱们该走了,若是迟了,今晚就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点了。” 柳岁岁这才抬脚出了客栈。 沈工臣的马车就停在客栈门口,她就像没看见一样,直接越过马车走向春杳坐的那一辆。 只是,没走两步,马车里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去哪儿?” 柳岁岁:“坐车呀,还能去哪儿?” “上来!”不容拒绝。 柳岁岁停在原地,气鼓鼓地想了几秒。 转身拎着裙摆‘噔噔噔’地就上了马车。 她进了马车,径直坐在一旁,将脸扭到一旁,不看不问不理。 正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的沈工臣,听到动静缓缓睁眸。 视线落在她紧绷的小脸上,平静出声:“你在和谁置气?” “你!”马车一动,柳岁岁差点没坐稳。 她一把扶住小几,稳住身子,接着抬头看他。 还没开口,小脸就开始泛红。 “沈工臣你……”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想想就觉得太羞耻,根本开不了口。 而对面的沈工臣并未急着出声,他身子斜靠在一旁,深邃的眼眸看着她,好整以暇的等她再次开口。 柳岁岁就特看不惯他现在这副样子。 将她看光的人是他,他却跟没事人一样,脸皮之厚,让人惊叹。 于是冷笑一声:“春杳说昨晚是四爷一直陪着我?” “你是我妾室,你生病我陪着,不是理所应当?”沈工臣一本正经! “什么妾室?”柳岁岁突然就炸了毛,“这里没外人,沈工臣,你别给我乱说,谁是你妾室,谁要你陪着了?谁允许你给我换衣服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沈工臣突然就笑了。 他勾着唇角,突然觉得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有些赏心悦目。 见他还笑,柳岁岁气急了,伸手‘啪’地一下就打在了他身上:“沈工臣,我还是个姑娘,你三番两次将我看光光,我还活不活了?” 沈工臣勾着薄唇,笑得一脸肆意,眼神落在她身上,突然让柳岁岁有种被剥光的感觉。 她一把捂住胸口,恶狠狠地瞪他:“臭流氓!” 沈工臣一点不恼。 薄唇依旧勾着,漆黑的双眸含着笑意:“一次两次有何区别?” 见柳岁岁又要炸毛,他接着道:“柳岁岁,你别太自信,对我来说,你比书桌上的公文好看不到哪儿去?” “……” 这下柳岁岁更炸毛了。 她一把松开捂着胸口的双手,抓起身后的软枕就朝沈工臣砸了过去。 小脸红得滴血,整个人又羞又恼。 “沈工臣,你太过分了,我要下车,我不要和你坐一块。” 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纤细的胳膊被大手拽住。 下一瞬,整个人被往回一扯,重心后移,她整个人倒进男人怀里。 男人结实地臂膀紧紧地将她圈在身前。 回过神来的柳岁岁抬头,对上男人垂下来的视线。 深邃、幽暗。 眸底仿佛有暗潮汹涌。 她心头一惊,慌慌张张地想要起身,手不知道摁在了哪里。 头顶传来男人闷哼声。 吓得柳岁岁不敢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沈工臣暗暗咬牙的嗓音低低传来,就在她耳畔。 “柳岁岁,你恩将仇报,想让我断子绝孙?” 柳岁岁:“……”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身边有个荤素不忌的秦双喜。 再加上柳岁岁这些年比一般小娘子早熟……她自然清楚刚才摁到了什么。 小脸瞬间涨红。 她垂着头,耳根都红透了。 支支吾吾,声音小得可怜:“我不是故意的……” 沈工臣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牙关咬得愈发紧了。 “你还想摁多久?” “……” 柳岁岁那只摁着的右手,就像是被火星子烫到了一般。 瞬间弹开了。 她羞得不能自制,一把用手捂住脸。 又想起刚才用手摁过…… 又赶紧拿开。 一时兵荒马乱,她都急得想哭了…… 第112章 留宿驿站 沈工臣闭了闭眼,平复身体的异样。 他是起了欲念。 但天生强大的自制力,让他快速平息了下来。 再睁眼,便见被他圈在身前的小姑娘又羞又恼,眼尾通红,好似要哭了。 他开口,嗓音低沉:“我弄疼你了?” 柳岁岁垂着眼睫,伸手推他一把,有些恼:“我要下去!” 说着扭着小屁股就要从他腿上下去。 却被沈工臣一把掐住细腰:“下哪儿去?再过几日就到苏城,过了苏城就是婺城,从今天起,你就和我坐一起!” 嗓音泛冷,有几分不悦。 他以为她依旧执意下车去坐后面的马车。 原本还有几分羞恼的柳岁岁,听到‘苏城’二字,立马抬起头来。 她对上他不悦的眼神,轻轻地问了一句:“要经过苏城么?” 见她突然乖下来,沈工臣脸色也好了几分。 “嗯,怎么?你想回家?” 柳岁岁却摇摇头:“不想回。” 说完意识自己还坐在他腿上,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然后坐到一旁。 大概是风寒刚好,她靠在软枕上有些无精打采。 沈工臣整理着袍摆,抬眸看她:“我在苏城会停留两日见个朋友。” 柳岁岁一听,双眸一亮:“要在苏城住两日?” “嗯。” “那我能不能也见个朋友?” 见她一脸期待,沈工臣自然是应允:“可以,但出门需得跟我说一声。” “嗯。”她重重点头,朝他咧开唇角,声音清甜,“多谢四爷。” 见她笑得如此开心,沈工臣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啊,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柳岁岁又道,“早知道会在苏城停留两日,我就该在京城给他挑份礼物。” 随后又自言自语道,“到了苏城再买也不迟。” 接着又看向沈工臣:“四爷,此次出门,我若是花钱买点东西,能找你核销么?” 这点小钱沈工臣自然不放在心上。 他颔首:“可以!” 柳岁岁一听,眉开眼笑:“多谢四爷,四爷真好!” 被夸的沈工臣眉目舒展。 他抬手指了指小几上的茶盏:“倒茶!” “好咧。”柳岁岁这会儿显得很积极。 弄好茶,冲水,冲茶,泡茶,最后殷勤地将茶盏放在沈工臣面前,笑意盈盈,“四爷喝茶。” 沈工臣端起茶盏瞥了她一眼,勾唇:“出息!” 喝了茶水,沈工臣就开始处理公务。 柳岁岁无所事事,大概是风寒刚愈,她精神还是不大好。 她靠在软枕上,靠着靠着就睡了过去。 睡得迷糊间,感觉有人脱她鞋子。 她吓了一跳,猛地睁眼。 却见沈工臣蹲在她腿边,正在褪她罗袜,吓得柳岁岁忙要缩回脚来。 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她失声:“四爷……” 沈工臣头也不抬,一手掌控着她纤细的脚踝,一手将另外一只罗袜褪了下来。 随后将她搭在一旁的双腿放上软榻,这才抬眸朝她看过来。 “躺好!” 柳岁岁依言躺了下去。 沈工臣拿过一旁薄被,替她盖了上来。 随后坐在一旁,重新拿起文书看起来。 原本睡意正浓的柳岁岁,这下子就睡不着了。 脚踝的地方还残留着他手指上的温度,微微滚烫……紧扣着她的力度,让她莫名心悸。 柳岁岁突然有些不敢看沈工臣。 她将薄被拉高,将自己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原以为睡不着的,可不知何时竟又睡着了。 这一觉醒来,竟已经到了下午。 沈工臣依旧在处理公文,像是一直没动过,听到动静,他抬眸朝她看过来。 视线落在她刚睡醒的脸颊上,可能是有些热。 她白皙的脸颊有些红。 沈工臣以为她又发了热,抬手过来,修长的手指落在她额角。 试了试温度。 温度不高,这才放心地将手收了回去。 柳岁岁拥着被子坐起来,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才开口:“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沈工臣放下手里的文书,随手倒了杯温水递给柳岁岁,“前面不远有个镇子,我已经派人去准备午饭,吃了午饭再出发。” 柳岁岁接过茶水,一口一口地喝着。 缓解了干渴的嗓子。 喝了水,整个人也清醒不少。 她将薄被叠好放在一旁,穿好鞋袜,撩起帘子朝外看。 五月中旬的天儿,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有几分炙热,但风却是舒服的。 她索性将帘子挂起来,将下巴搭在车窗上,看着四周的景色,心旷神怡。 很快,马车进了镇子。 早有随行侍卫找好了饭馆,一行人吃过午饭,也没休息,继续出发。 此段路距离下个驿站有些远。 沈工臣吩咐快马加鞭赶路,却不料半路下起雨来。 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来雨越下越大,明明还是傍晚的时辰,外面已经黑得看不见路。 好在锦衣卫训练有素,常年风里雨里早已习惯了这种天气。 马车一路畅通,天黑时分,顺利到达驿站。 却不料驿站房间已满,只剩下最后一间上房。 上房自然是给沈工臣。 柳岁岁正想着和春杳在驿站后院的杂物房凑合一晚时,已经抬脚往楼上去的沈工臣突然转身回头朝她看过来:“还不跟上?” 柳岁岁一愣,正要说话,却突然看到大堂里其他留宿之人打量过来的视线。 想起自己的身份。 于是接过春杳递过来的小包袱,跟着沈工臣身后就上了楼去…… 上房在三楼。 柳岁岁跟着沈工臣一路上到三楼,走到最东边的一处房门外。 带他们上楼的小厮,打开房门,随后站到一旁笑着道:“二位贵客还有何吩咐?” 沈工臣看他一眼:“准备热水,我们沐浴。” “是,您二位稍等。” 说着就离开了。 沈工臣抬脚进了房间,柳岁岁跟在后面。 房间不大,但好在干净清爽。 她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一旁,看着雨水打湿的裙摆,有些发愁。 “四爷,这房间就这么大,一会儿你要如何沐浴?不如我去找春杳算了,你一个人住更自在些。” 沈工臣推开一旁窗户,看着楼下的一切。 随后收回视线看向柳岁岁。 “驿站不是别处,这里有太多暗哨,你若是不想露馅,今晚就给我好好待在这里!” 第113章 睡一间房 柳岁岁一听这话,什么心思也没了。 她打量着房间,房间不大,中间摆放了一道花鸟虫鱼的大六开屏风。 屏风里面是一张床。 柳岁岁粗粗地扫了一眼,床挺大的……一旁摆放着梳妆台。 外面则是一张小榻,小榻的旁边是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只有几张桌椅。 简单的摆设,一目了然。 热水很快送了进来。 两个小厮抬着大木桶,木桶里装满了热水。 七星跟在身后,见了柳岁岁又将手里的另外一个包袱递给了她:“春杳给您的,里面是干净衣裙。” 柳岁岁接过道了谢。 热水送进来后,驿站的小厮就离开了。 七星没走,而是将手里的另外一个包袱放在一旁小榻上,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工臣,接着对柳岁岁道:“主子的衣物也都在此,娘子多费些心,小的就在楼下,有事您叫我一声。” 柳岁岁想着,既然要假扮身份。 这些事自然是需要她来做。 于是点头:“好。” 七星出去的时候,很贴心地将门关上。 门一关,屋子里只剩下柳岁岁和沈工臣两人。 她突然就不自在起来。 虽然出行这么久,除了在马车上,这还是第一次和他共处一室。 她站在原地,许久才悄悄抬眸朝坐在窗户前的男人看去。 却不料,却被他逮了个正着。 沈工臣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 见她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偷偷拿眼瞄他,忍不住冷哼一声:“柳岁岁,虽然你我共处一室,但我劝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原本还有几分不自在的柳岁岁,一听这话,立马坦然了。 “这话你还是留给自己吧!”她说着拎起自己的包袱朝里面去,“我要沐浴,沈四爷可要闭紧眼睛塞紧耳朵,别让我逮到你偷看!” 沈工臣冷笑:“你浑身上下哪点值得本大人偷看?” 接着又添了一句:“再说了该看的不该看的,本大人都看过了,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原本已经走进里间的柳岁岁,猛地转身,几步冲到沈工臣面前。 拿起手里的包袱就砸他:“死登徒子,死流氓,沈工臣,我祝你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沈工臣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的动作。 随后手上微微一使劲,柳岁岁整个人扑到他怀里。 他一把将其圈住,结实的臂膀犹如铜墙铁壁,她挣脱不开。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若是娶不到媳妇,就拿你来抵!” “谁……谁要当你媳妇?臭不要脸!”柳岁岁想起来,却被他箍得极紧。 她不得已求饶,放软了语气:“我错了我错了,四爷饶了我吧。” 她语气一软下来,沈工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柳岁岁趁机逃开,小跑进里间。 不满的哼哼声传来:“你在房间里,让我怎么洗?” “你到底洗不洗?”沈工臣语气有些不耐烦。 柳岁岁低头,看着脚上湿透的鞋袜和湿了一半的长裙…… 而且她风寒刚好,不敢大意,只好硬着头皮脱了衣裙,将自己沉入水里。 身子一浸进去,温热水包裹过来。 柳岁岁舒服极了。 但她不敢洗太久,泡了一小会就开始擦拭,又洗了头发,前前后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她匆匆忙忙地穿好衣裙出来,却发现沈工臣不在房间。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打开房门一看,他就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正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扳指。 听到动静,他微微偏头。 视线落在她还滴着水的湿发上,剑眉一皱:“怎么不把头发擦干?” 柳岁岁却说:“我已经你走了……” “我能走哪儿去?”他抬脚进屋,随手关了门。 从搁在桌上的包袱里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来,一把扣在了柳岁岁的头上,替她擦拭起来。 他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弄得她有些疼。 柳岁岁忙出声制止了他:“四爷,我自己来。” 沈工臣停了动作,走到一旁开始脱外袍。 他外袍也有些湿。 脱了外袍,他随手挂在一旁衣架上,接着要解腰带。 吓得柳岁岁扔了手里的帕子一把捂住眼睛:“你……你就不能进去再脱。” 沈工臣闻言看她一眼,见她小脸通红,双手捂着眼睛羞得不行。 忍不住勾唇:“习惯了,倒忘了身边还有个女人!” 他说着抬脚进了里间。 柳岁岁坐到一旁,重新拿起帕子擦起头发来。 她头发极长,长及腰臀,她一点点擦着,耳朵却不由自主地被里面动静所吸引。 他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入水的声音,擦洗的声音…… 身体一阵血气翻涌。 柳岁岁连忙仰头,她害怕一不小心流出鼻血来。 等沈工臣洗好出来,却见柳岁岁将头埋得极低,手上还拿着帕子,正一点点擦着头发。 他径直走去门口,打开房门叫人进来将水抬出去。 七星和春杳相继进来拿走了两人换下来的脏衣服。 房间再次归于宁静,柳岁岁依旧低着头。 沈工臣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抬脚走到她跟前停了下来。 他垂眸看她,视线落在她通红的耳垂上,开了口:“柳岁岁,你在害羞?” 正在害羞的柳岁岁将头垂得更低了。 但嘴还挺硬:“我才没有!” “要不要本大人拿镜子给你照照?” 柳岁岁一听,这才缓缓抬头,露出那张红到滴血的小脸。 她不敢看沈工臣,却恶人先告状:“你一个大男人洗澡比我还慢,沈四爷真讲究!” “我洗得快慢与你何干?”沈工臣凝着她,故意逗她,“莫非你在偷听我洗澡?” “哪里还需要我偷听?”柳岁岁拿杏眼瞪他,“你动静那么大,是生怕我听不见吧?” 沈工臣本打算逗她,可听到这话,却是被她逗得忍不住勾唇。 他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接着坐在一旁椅子上,摆出沈大人的派头:“帮我擦发!” 柳岁岁一把将手里的帕子丢过去:“自己没长手?” 说着起身,径直去了里间。 里间已经收拾干净。 柳岁岁看着只放着一张被子的床又开始发起愁来…… 同睡一张床也就算了。 难不成还要盖同一床被子? 第114章 半夜睡不着 柳岁岁突然想起马车上有被子。 转身出了里间。 她径直打开房门,正要走出去,沈工臣嗓音自身后传来:“做什么去?” “拿被子。”柳岁岁头也不回地抬脚出了门,正好遇上来送饭菜的七星。 七星忙问:“娘子这是要作甚?外面还在下雨,你风寒刚好,莫要吹了风。” “我想下楼去马车上拿床被子,”她说着压低了声音,“屋里只有一床被子,我和大人要如何睡?毕竟我俩是假扮的关系,你说是吧?” 七星一听,立刻明白了。 他笑着道:“这事哪能让您亲自动手?小的一会儿下去给您拿。” 柳岁岁道了谢,跟着他又进了房间。 房间内,沈工臣已经束好了发冠。 他坐在临窗的圈椅上,面前是一张桌子。 七星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桌子,临走前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对方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吃饭,他沉默着退了出去。 柳岁岁坐在沈工臣对面。 这两天胃口都不是很好,她勉强地喝了一碗粥,见沈工臣已经放下筷子,她也放了筷子。 北斗敲门:“主子,京城来信。” 沈工臣起身,走到一旁书桌前。 低沉的嗓音传出去:“进来!” 北斗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将手中信件递到沈工臣手里。 他没急着离开,立在一旁没动。 柳岁岁正要收拾吃剩的饭菜,七星进来了,看着她一脸歉意:“娘子,马车里的被子都沾了雨水有些潮湿,今晚恐怕是不能用了。” 柳岁岁一听,认命了。 七星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活:“您歇着,这些让小的来。” 柳岁岁走到一旁净了手,随口问:“春杳呢?” “春杳在后院洗衣服呢,恰好驿站有个烘箱,今晚大概能烘干。” 江南多雨水。 当日换下来的衣物当日要洗干净烘干,不然很容易上潮。 七星收拾好屋子,又送上热茶,这才将门合上出去了。 沈工臣依旧在忙,北斗立在一旁,除了翻阅纸张发出的动静,整个屋子安静极了。 柳岁岁抬脚进了里间。 她原本是坐在床边,但坐了一会儿累了,就半靠在床头。 很快,困意袭来,她就这样睡了过去。 …… 沈工臣处理完当天的公务已是深夜。 北斗离开后,他喝了盏热茶,这才抬脚走进里间。 里间的高几上留着一盏灯,灯光晕黄,落在床畔。 床上的姑娘,一半身子在床上,一半身子耷拉在床畔,脚上还挂着软鞋,被白嫩的脚趾勾着,要掉不掉。 沈工臣走过去,蹲在她面前。 一手扶着她纤细的脚踝,一手轻轻地将软鞋脱了下来,整齐地摆在床边。 大概是不经意间的动作吵到了她,原本老实的脚丫子蹬了他手一下,也恰巧就落在他掌心。 晕黄的灯光落下来,沈工臣看着掌心的女人脚,眸色渐渐幽暗。 不及他一手掌大,白嫩柔腻,五根脚趾圆润可爱,脚指甲修得很齐整,粉嫩的颜色,很容易勾起男人最深处的欲念。 沈工臣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异样。 起身将她身子搬正,又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这才转身进了净室。 再出来,他走到高几前,吹了那盏油灯。 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抬脚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外面风雨正盛,嘈杂得很。 沈工臣闭眼,耳边却只有身边姑娘清浅的呼吸。 床不大,两人都平躺着,沈工臣尽量往床边靠,但放在里边的那只胳膊还是碰到了她的手。 柔腻,温软。 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甜香。 姬生好色,对女人总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他无数次在他面前提及‘温柔乡、女人香’,总是鄙夷他不解风情不懂女人的好。 沈工臣对此嗤之以鼻。 没遇到柳岁岁之前,女人在眼里,总是麻烦不断。 他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麻烦,自然是不敢沾染。 也没那个心思。 遇到她之后,他依旧觉得女人是个很麻烦的存在。 但对她,他不知何时便起了心思…… 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很清楚在面对她时感觉。 特别是当她靠他极近时,他体内翻涌着强烈的欲念……若非顾忌着她年小,他恐怕早已对她动了手。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冷漠且残忍。 想要任何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 但对柳岁岁,从遇到她的那一刻起,就留了一丝怜悯…… 他睡不着了。 索性起身,出了里间。 在外面又忙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就要天亮,风雨已经停歇,他再次起身进了里间。 走到床边,借着窗外泄进来的月色,看着已经将整张床占为已有的柳岁岁,突然就气乐了。 他被她弄得半夜睡不着。 她倒好,头枕着他的枕头,身子往里斜,被子也被她踢掉了。 睡得四仰八叉,毫无仪态可言。 沈工臣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竟然对这么一个女人动了心思。 他俯身下去,一把将她抱起丢到里面,捡起被子也随手丢过去,然后躺了下去。 刚躺下,又被人踹了一脚。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鬼叫:“鬼啊!” 沈工臣额角青筋直爆。 他一个翻身坐起来,看着拥着被子往里躲的柳岁岁,气得咬牙:“鬼叫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岁岁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 她松了口气,朝他靠近了些,凑过来仔细打量他的脸。 确定是沈工臣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身子往后一仰又躺了下去。 躺了一会儿,又将被子裹紧,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沉沉睡去。 坐在床边的沈工臣:“……” 他再次躺下。 过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把扯过被子。 连带着将裹在里面的柳岁岁也一起扯了过来。 正昏昏欲睡的柳岁岁,就这么顺溜地滚到他怀里。 她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脸,迷雾般的眼眸眨了眨,轻轻地叫了一句:“沈工臣?” 正在气头上的沈工臣没理她。 柳岁岁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水漾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就在沈工臣被她看得心头发热,想要将她抱得更紧一些时,对方突然一抬手,‘啪’地一声脆响。 他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一向反应敏捷的沈大人,生生地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被她打了一巴掌后,整个人都怒了。 “柳岁岁……”他想掐死她。 却不料,怀里的小娘子突然咧嘴朝他笑开了。 “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第115章 她也是要脸的 沈工臣冷笑一声,一把掐住她的脸,冷声威胁:“你是故意的?” “不是。”柳岁岁摇头,一脸坚定,“我真的以为是在做梦。” “柳岁岁,有没有人告诉你,人在说谎时,眼睛会不自觉会快速眨动!”沈工臣凝着她,语气渗人,“你眼睛都快眨抽筋了,你告诉我不是故意的?” 柳岁岁装傻:“不可能?我没眨眼……” 话未说完,却被沈工臣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被压住的柳岁岁,下意识用手抵在他胸膛处,结实的肌理,蓄含着让人畏惧的力量。 她心头一哆嗦,开口就是怂:“我错了……” “错在哪儿?”沈工臣盯着她逼问。 “我不该知错犯错,”柳岁岁被他压得有些喘不上气,用手使劲推了他一下,“你先下去。” 沈工臣没动, 柳岁岁都要急哭了。 “沈工臣,咱俩是假扮的关系,我又不是你真的小妾,你这样压着我是不对的。” 她的话,不仅没让沈工臣放过她。 反而收起脸上的不悦,勾着薄唇,放轻了嗓音问她:“那你告诉本大人,如何压着才算对?” 知道他在逗她。 柳岁岁气得拿手捶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私底下竟如此无赖流氓,你属下那些人知道吗?” “我的事,与他们何干!” “你……”柳岁岁有些急眼,“沈工臣,我不喜欢这样,你下去!” 见她真的急了眼,沈工臣一个翻身落在一旁。 他平躺在那儿,扯过被子盖住一点身子,闭上眼睛,嗓音冷硬。 “睡觉!” 见他终于放过她,柳岁岁暗暗松了口气。 她平躺着没敢动。 直到耳边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她这才胆大地翻了个身,面朝他而睡,借过窗外的月光,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 沈工臣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他的好看并非只在皮囊,还有一身的不凡气度。 大概是常年身居高位,他身上有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再加上锦衣卫指挥使身份的加持,更是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一般人不敢靠近他,哪怕和他眼神对视都是不敢的。 京城老百姓经常用他来吓调皮小儿,也称他‘冷面罗刹’! 哪怕是沈家小辈,在他面前亦是小心翼翼。 但在柳岁岁眼中,沈工臣却是那纸老虎。 看着威风,实则根本没什么威力可言。 其他人不敢的事,她敢做。 其他人不敢说的话,她也敢说。 有时候柳岁岁也感觉到沈工臣对她是有些纵容的,不然她如何敢在他面前胆大包天? 想着想着,柳岁岁再次睡了过去。 她睡着的那一刻,身边的男人缓缓睁开了黑眸。 偏头看她一眼,见她身上就盖了一点被子,抬手过去将被子盖在她身上,随后转身,背对着她睡了过去。 柳岁岁这一觉睡到大天亮。 还是春杳来将她叫醒的。 “什么时辰了?”她坐起来,脑子还没醒透。 “卯时末了。”春杳将一身新衣裙拿过来替她穿上。 柳岁岁坐在床畔,任由她收拾着。 突然想起一事来:“沈工臣呢?” “奴婢听说四爷天未亮就起了。” “他起那么早作甚?” “七星说四爷每日都起这么早。”春杳又打来热水。 柳岁岁洗漱完,又梳好妆,从里间走出去,正好遇到从外面进来的沈工臣。 他一身黑色练武服,手持青龙剑,大步走进来。 七星跟在后面,见柳岁岁起了,便笑着打了招呼,随后招呼身后人将热水拎进来,送进了内室。 沈工臣进了内室。 柳岁岁自觉地坐在外间,慢慢地喝着热茶。 沈工臣很快就出来了。 他换了一身天青色锦袍,玉冠束发,面颊冷硬却不失俊美。 柳岁岁率先开口打招呼:“四爷今日这一身真好看。” 沈工臣看她一眼,径直在一旁坐下来。 柳岁岁突然有了眼力劲,立马抬手给他倒了杯茶,亲手递到他手里。 沈工臣又看她一眼,伸手接过的同时出了声:“一大早的献殷勤,柳岁岁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谁出幺蛾子?”柳岁岁给他一记白眼,“对四爷好也不行?” 沈工臣喝着茶,未置可否。 柳岁岁将身子往他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毕竟我是你妾室,小妾伺候四爷不是日常么?” “你今日倒是挺有觉悟。”沈工臣放下手里茶盏,抬眸看她,“既然知道,刚才我沐浴,为何不进来替我更衣?” “……四爷也没叫我呀。”见他又要说话,柳岁岁忙道,“咱们今日何时出发?” “吃过早饭就走。” “哦。”柳岁岁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头发。 好在七星和春杳来得及时。 早饭送了过来,两人简单吃了些饭菜,收拾好行装,便离开了驿站。 上了马车,沈工臣就开始处理公文,柳岁岁不敢打扰,便坐在一旁看话本子。 话本子是她从春杳那儿拿来的。 讲的是书生和狐狸精的爱恨情仇。 柳岁岁看得如痴如醉,根本没发觉沈工臣的靠近。 直到手中的话本子被人抽走,她这才反应过来。 见沈工臣拿着她的话本子在看,立马跳了起来:“你还我!” 沈工臣一把抓住她来抢的手,稳稳地坐在那儿,看着手里的话本子,原本舒展的剑眉慢慢地拧紧了。 柳岁岁急得小脸通红:“姑娘看的东西你一个大老爷们看什么?” “呵……”沈工臣将落在话本子上的视线移开,看向柳岁岁,“你脸红什么?” “……” “柳岁岁,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沈工臣板着脸,“我倒是小看了你。” 柳岁岁理直气壮:“大家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 “这话本子哪来的?” “你管我……” “是不是灵姐儿?” “不是!” “那就是秦双喜!” “……” 猜得可真准! 她不说话,沈工臣冷笑一声:“你带了多少?” “……就一本!” “非要我亲自动手搜?” 他咄咄逼人,柳岁岁也生了气。 “我怎么就不能看了?别人的爱情故事碍着你什么事了?” “只是爱情故事?”沈工臣将话本子递到她面前,长指指着其中一段,不容拒绝,“你给我念出来!” 柳岁岁:“……不要!” 亲亲抱抱腻腻歪歪床榻之间的那些情趣,要她怎么念? 她也是要脸的! 第116章 小小年纪不学好 沈工臣将手中话本子丢到柳岁岁手里。 他板着脸,一双黑眸冷凝着她:“小小年纪不学好!” 柳岁岁气得小脸通红,一双明亮的杏眸勇敢地与他对视。 “沈四爷还真是迂腐,这种话本子哪家书店没卖?谁家娘子不看?我们怎么就不学好?”她越说越气,“你自己对男女情爱不感兴趣也就罢了,还不让别人感兴趣么?” 沈工臣冷笑:“伶牙俐齿!” 接着又道:“本大人懂不懂情爱与你何干?” “那我看不看话本子与你何干?”柳岁岁不甘示弱,学着他板着小脸。 她说着又捧着那书,谁知刚翻开就被沈工臣夺了去。 随后手里便塞了一本诗词。 见他将话本子直接塞进一旁暗格里,气得柳岁岁口不择言:“沈工臣,你是不是有病?” ‘有病’的沈大人轻掀眼皮,淡淡地扫她一眼:“背前五首,我一会儿检查。” 柳岁岁:“……我要下车,我不要跟你坐!” 沈工臣一个锐利冷眸扫来:“想都别想!” 柳岁岁敢怒不敢言,只好憋屈地抱着那本诗词,一身抗拒,就是不背。 沈工臣处理完几份书信,见她还捧着书就是玩,随手将一旁的沙漏拿了过来,放在桌子上,沉声道:“若是背不会,到了苏城就别想见朋友。” 柳岁岁:“……” 沈扒皮! 柳岁岁不情不愿地将书翻开,第一首诗映入眼帘,竟是她背过的‘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柳岁岁读着读着就停了下来。 她悄悄地拿眼看了沈工臣一眼,随手收回视线,盯着书页,做出十分为难的模样。 很快,沈工臣眼神扫过来,见她盯着书看了半天,开了口:“怎么了?” “不认字。”柳岁岁将书递到他眼前,指着其中一行,“这一行字我不太认识。” 沈工臣看她一眼,见她好学生似的乖巧。 便用长指指着那一行诗,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念完抬眸看她,见她做出恍然大悟之状,便勾唇:“会了?” 柳岁岁颇为认真地点着小脑袋,随后又问:“四爷,你能帮我解释一下,这是何意?” 见她仰着小脸,一脸认真的小模样。 沈工臣并未作他想,只当她求知若渴。 便认真的替她一字一句地解释着:“参差不齐的荇菜,在船的左右两边摘取,贤良美好的女子,日日夜夜都想追求她。” 柳岁岁一直都知道沈工臣嗓音虽冷,却是磁性好听。 犹如玉石撞击泉水般清冽好听。 再加上诗词间的缠绵缱绻,他嗓音更是难得温柔,无端让人面红心跳。 原本逗他的柳岁岁,小脸不自觉红了个透。 心跳又乱了,‘怦怦怦’乱跳个不停。 沈工臣抬眸看过来,视线落在她通红的小脸上,还以为她又发了热,抬手正要抚她额头,却被柳岁岁一把推开,随手抓过那本诗词,背对着沈工臣一言不发。 沈工臣一脸莫名:“你又发什么脾气?” 柳岁岁背对着他哼了哼:“四爷还说自己不懂情爱,这不是挺懂么?” 沈工臣笑了。 “这是一首诗,我不过是给你解释诗意,怎么就扯上情爱?”他说着用手指在柳岁岁脑门弹了一下,语气含着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宠溺,“整日在我面前使小性子,我惯着你!” 柳岁岁:“……” 小脸更红了。 这叫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经过这一遭后,柳岁岁就彻底老实了。 接下来这一路,白日赶路,她就被沈工臣逼着背诗词,晚上两人睡在同一间房。 柳岁岁学聪明了,她让春杳给她从马车上抱了一床被子来。 晚上两人一人一床被子,倒也相安无事。 就这样又走了七天,马车进了苏城。 柳岁岁一改之前每进入一府城时的兴奋劲儿,突然变得沉默下来。 马车里突然没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沈工臣不由得抬眸看她一眼。 见她托着腮望着窗外出神,便开了口:“柳岁岁,你这是近乡情怯?” “才没有。”柳岁岁突然用手指着远处的一块地方,轻声道,“我父亲的坟墓就在那里。” 她回头看沈工臣,不知何时眼尾已泛红:“我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一会儿让七星准备祭品,明日一早我派车送你过去。” 柳岁岁点头:“多谢。” 心情这才好了些。 此后一路无话,马车顺利进入苏城府,住在府城最好的客栈。 柳岁岁依旧和沈工臣住一个房间。 最好的客房,十两银子一晚,可心疼坏了柳岁岁。 进了房间,柳岁岁在里面转了一圈,忍不住咋舌:“可恶的有钱人,简直太奢侈了。” 沈工臣坐在一旁圈椅上,客栈伙计送上热茶和点心。 待对方离开后, 伺候在沈工臣身旁的七星笑道:“娘子莫不是忘了主子此次是富商身份,富商自然是不缺银子花的。” 柳岁岁转身坐到沈工臣面前,看着久违的苏城点心。 她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差点让她泪目。 她一口气吃了三块,正要再吃一块,被沈工臣拦住了。 “我让人租了画舫,晚上带你游河吃宴。” 柳岁岁一听,眼睛都亮了。 即便是父亲在世,她也不曾体验过‘游河吃宴’的乐趣。 ‘游河’自然是游秦淮支流的一条长河,贯穿整个苏府城,当地人给这条河取了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流仙河’。 晚上的‘流仙河’不仅有美景,还有美人。 听闻苏城青楼最美头牌每晚都要现身‘流仙河’,到时,她会站在画舫最高处,跳‘流仙舞’。 柳岁岁很小的时候,中秋时,和父亲出门,曾远远地看过一场流仙舞。 当时看得眼睛都呆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记得清楚,那女子一身舞衣站在船板上,舞姿翩然,姿色惊艳,让人过目难忘。 这会儿一听沈工臣如此说,她立马期待起来。 “咱们何时去?” “天黑之后。” 柳岁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色已暗,很快就会天黑。 她忙起身入了内室:“春杳,快来,我要梳妆。” 春杳连忙跟了进去。 “娘子许久没点桃花妆了,奴婢给您梳桃花髻,点桃花妆如何?” “好呀,我还要穿那条水红色裙子,就是你说我穿起来最好看的那条,可带了?” “带了带了,今晚您定是流仙河上最美的小娘子。” 内室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正在喝茶的沈工臣,不由得薄唇弯了弯...... 第117章 做你一辈子小妾 苏府城流行桃花妆。 娇艳的红色花瓣点在眉心,配着娇俏的桃花髻,即便是长相再普通的小娘子也会增添三分好颜色。 更何况柳岁岁天生一副好颜色。 再配上桃花妆,一身水红色长裙,整个人真如那春三月的桃花,娇艳动人,浑身灵动逼人。 她从内室走出来,停在沈工臣面前,一脸期待地问:“四爷,我好看吗?” 沈工臣正在看刚从京城寄来的信。 闻言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一贯幽深难测的冷眸,难得起了波澜。 小姑娘长得白,一身水红色长裙更显得她整个人白到发光。 白嫩的眉心一朵半开的桃花,粉嫩的颜色,更衬得肤如凝脂。 杏眸波光潋滟,脸颊梨涡浅显,粉唇微扬,满心的喜悦快要溢出来。 却偏要等着他的夸赞。 难得,沈工臣没挤兑她。 低沉开了口:“很适合你!” 原本微扬着的唇角一下子就咧开来。 柳岁岁双手轻轻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轻轻一旋身子,纤细的身子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灵动,美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沈工臣的眸色渐深。 眸底翻涌着陌生的情愫。 是他对她的欲念。 他倏然收回视线,继续看手中那封信,嗓音淡下来:“都准备好了?” “嗯。”柳岁岁停下来,坐到他对面,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四爷,天都黑了,咱们出发吧?” “急什么?”沈工臣头也不抬,“再等等。” “等什么呀?去晚了可看不到流仙舞了。”柳岁岁根本坐不住,她起身趴到窗户前,看着不远处的流仙河。 那里已经一片灯火璀璨。 大大小小的画舫停在岸边,等待贵客的光临。 岸边的‘天香阁’和‘揽香楼’争奇斗艳,婉转悠扬的江南小调传来,让人不自觉的心向往之。 柳岁岁心痒不已。 她回头看着依旧稳坐不动的男人,不由得软了嗓子求他:“四爷,走吧走吧,此刻良宵美景,莫要辜负。” 沈工臣没理她。 过了一会儿,七星走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沈工臣这才收起手里的信件。 他接过锦盒,朝柳岁岁出声:“过来。” 柳岁岁转身走过来,停在他面前,看着他手里的锦盒,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工臣没说话,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一枚桃花簪。 他拿起桃花簪,朝柳岁岁示意:“靠过来一些。” 柳岁岁乖乖地走到他面前。 她看着他手里的桃花簪,后知后觉:“送我的吗?” 沈工臣没说话,将手中的簪子轻轻地插进她的发髻间。 桃花妆配着桃花髻,桃花髻上插着桃花簪。 弄好后,沈工臣后退一步,看着那枚发簪,含笑不语。 一旁的七星反应极快,忙让春杳拿了一面镜子出来。 他将镜子举在柳岁岁面前,笑着夸赞:“天底下再没比娘子更好看的姑娘了。” 柳岁岁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人面桃花,人比花娇。 那枚桃花簪将她满身的娇艳更添了几分。 她不由得捂住脸,害羞得连耳根都红透了。 一旁七星见状,忙收起铜镜,一把将春杳拉了出去。 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听到动静的柳岁岁松开手,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扭脸看着面前的沈工臣:“他们怎么都走了?” 沈工臣没说话。 深邃的黑眸一直看着他,那眼神犹如实质,落在她身上,滚烫而炙热。 柳岁岁不由得心跳加速。 她受不了他这种眼神,上前一步捂住他的眼睛,轻斥一声:“你不许再看。” 沈工臣没动。 姑娘温软的柔夷紧贴着他的眼皮,带着一丝香甜,是她的体香。 他不由得勾唇,嗓音低沉而撩人:“你是我妾室,不给我看,你想给谁看?” “那可不一定。”柳岁岁收回手来,她双手背后,得意洋洋,“四爷不知道吧,苏城长得好看的郎君多得是。” “柳岁岁!”沈工臣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拉到跟前,微微俯身靠近,“你敢当着我的面和别人眉来眼去,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睛!” “你挖你挖!”柳岁岁根本不怕他,还将自己往他跟前送了送,仰着小脸,胆大得不行,“你天天就知道威胁人!” “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真的小妾,出门看个郎君怎么了?只许你看其她小娘子,就不许我多看人一眼么?” “我何时看过别人?”沈工臣一把将她松开,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的同时出了声,“身边有你一个就够我烦的!” “好啊,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柳岁岁有些难过,“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却把我当烦人精!” “你不是烦人精是什么?”沈工臣喝完茶水,放下茶盏,抬手在她脑门敲了一下,“还没出门,就惦记着其他男人!” “谁惦记了?”柳岁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整个苏城郎君加起来也比不上沈大人您三分好姿色!” 看着她拍马屁,沈工臣冷笑不语。 见他不信,柳岁岁再接再厉:“我句句属实,发自肺腑。” 沈工臣轻扯唇角,一边低头整理衣袖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说吧,还想要什么?” 见对方识破了她的小心机。 柳岁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不仅长得好看,更是睿智又英明。” 顿了顿,她接着道:“我明日不是要去见个朋友吗?您能先预支点银子么?流仙河畔也有不少铺子,一会儿吃了饭,我想去那边逛逛。” 沈工臣:“就这事?” “嗯,就这事。” 他没说话,将七星唤了进来:“银子。” 七星立马将随身携带的银子拿了出来。 沈工臣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块五十两的银锭子转手递给柳岁岁:“够不够?” “够够够,足够啦。”柳岁岁捧着一百两银子,小脸笑成一朵花,“谢谢大人,大人你真好,我要做你一辈子小妾!” 沈工臣勾唇:“那也要看本大人愿不愿意?” 柳岁岁却说:“假扮的也不愿意吗?” “......” “那算了,本来我也就随口一说,大人可千万别当真。” 第118章 四爷快来,看姑娘 沈工臣带着柳岁岁出门时,外面的天儿完全黑透。 但整个苏府城灯火通明,繁华堪比京城夜市。 虽然这座城带给她很多不好的回忆,但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即便再不好,她对城里的每一处都是眷恋的。 她跟在沈工臣身后,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 走到她以前常吃那家点心铺子前,她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 但很快就被人拽了回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拽她的沈工臣:“四爷,我要吃蜜乳糕和桂花糕。” “先吃饭。” “那回来你一定要记得给我买。”柳岁岁就像是惦记吃糖的小孩,眼巴巴地看着沈工臣。 沈工臣勾了勾唇角,淡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答应了,柳岁岁又指着隔壁的蜜饯铺子:“我还要乌苏梅,樱桃脯,如果可以,再给我来一份桃干行么?” 沈工臣偏眸看她:“这么多你吃得完?” “吃得完的。”走了几步,柳岁岁又指着糖果铺子,“那边有卖糖果,我能再要一份叮叮糖和芝麻糖么?” 见沈工臣没说话,她又小声添了一句:“如果再来一份酥油果子,那就更好不过了。” 沈工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半晌缓缓出声:“柳岁岁,猪都没你能吃!” “那你就当我是猪好了。”。 柳岁岁觉得当猪没什么不好。 吃了睡,睡了吃,人生简单而快乐。 沈工臣懒得再理她,抬脚走在前面,柳岁岁见他突然走这么快,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整个人懒洋洋的。 娇俏的声音响起:“四爷,你走这么快作甚?我还没好好逛逛呢。” 沈工臣头也不回,任由她拽着袖子,大步而行。 柳岁岁拽着拽着不由得跟着他小跑起来。 五月的苏城,晚风温暖且温柔。 街边各色灯笼高挂,五彩缤纷。 小娘子就这么拽着年轻郎君的袖子,一边小跑着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沈家郎君不由得勾起唇角,也跟着无声笑了。 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步,配合着小娘子的步子,漫步在温柔似水的苏城街头,他感受到难得的清闲,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画舫早就租好了。 柳岁岁率先跳上船板,她站稳后转身看向沈工臣,好心地伸手过去:“四爷,我扶你。” 沈工臣扫了她细嫩的小手一眼,径直上了船。 见他走得比她还稳,柳岁岁:“……” 两人进了船舱。 船舱内布置得十分精美舒适,脚下铺着干净的毯子。 有小几、软榻、桌椅齐全。 处处都透着苏城韵味。 柳岁岁在桌前坐下来,看着上面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不由得看向七星:“七星,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清蒸白鱼?” 七星忙道:“娘子,小的可不敢当,这些菜都是主子安排的。” 一听是沈工臣安排的,柳岁岁立马抬头看他。 沈工臣今日一身玄色锦袍,平日看着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坐在精致的画舫内,她竟觉得他又俊美几分。 又听今晚饭菜都是他安排的,柳岁岁看着沈工臣的眼神更是灼亮了几分。 “四爷,你有没有发现,自从离了京城后,你变得有人情味多了。” 明明是夸赞的一句话,却听得沈工臣眉头紧锁。 “你的意思是我在京城毫无人情味?” “……我在夸你呢。”见他脸色要黑,柳岁岁立马找补,“四爷,你今日这一身特别好看。” 沈工臣垂眸,扫了一眼身上的衣服。 玄色锦袍,相同的款式,他有很多件。 也穿了无数次。 这是她第一次夸她。 一听就十分不诚心。 好在他懒得拆穿她,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进她面前的碗碟里:“闭嘴,吃饭!” 柳岁岁拿起筷子,嘴贱地又多了一句。 “哎呀你这人真是,你又让我闭嘴又让我吃饭,那我到底是闭嘴还是吃饭?” 沈工臣抬眸看她,一言不发。 淡淡的眼神,看得柳岁岁立马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低头乖乖地吃着碗中的清蒸白鱼。 但很快,她又忍不住出了声:“这白鱼真鲜,四爷喜欢么?” 沈工臣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声‘嗯’。 柳岁岁又接着问:“响油鳝丝也好吃呀。” 沈工臣没说话,却夹了一些鳝丝放嘴里,细嚼慢咽。 柳岁岁见了,又指着那道草扎肉,看着他问:“这个好吃是好吃,四爷会不会觉得有些油腻?” 沈工臣突然停了吃饭动作,抬眸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岁岁舔了舔唇角,眼巴巴地看他:“四爷能给我买一盏青梅酒么?我想喝。” “你才多大就饮酒?” “是果酒嘛,不算酒的,度数很低,我绝对喝不醉。” 见他不答应,柳岁岁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过去,隔着桌子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开始无赖撒娇:“买嘛买嘛,我许久没喝了,真的想尝一口。” 沈工臣被她闹得没法。 只好吩咐七星去买。 七星动作极快,不仅买来了青梅酒,还给沈工臣买了苏酒。 苏酒特产苏酒,度数偏高。 七星拿出酒盏,一边给主子们倒上一边笑着道:“是小的疏忽了,娘子好不容易回一趟苏城,自然是要喝点果酒解解馋的。” 说着,将倒满的酒盏递到柳岁岁面前。 柳岁岁伸手接过,开心得拿鼻子闻了闻,随后轻轻地喝了一小口。 熟悉的味道,瞬间让她眉开眼笑。 沈工臣看她一眼,端起面前酒盏,他没急着喝,把玩了一会儿,这才尝了一口。 比之京城的竹叶青,还是差了点意思。 沈工臣喝的并不多,他口腹之欲一向不重,点到为止即可。 但柳岁岁不一样,时隔几月再回到苏城,她恨不能将肚子填满。 青梅酒也被她喝得一滴不剩。 沈工臣比她先吃完,坐在一旁饮茶。 见她还意犹未尽地盯着他那瓶未喝完的苏酒,不由得开了口:“苏酒可不比青梅酒,你不准喝!” 柳岁岁却道:“我就尝一口。” “不许!” “哎呀四爷,你就让我尝一口……” “柳岁岁!”沈工臣不悦拧眉,“再闹就把你扔下去!” 扔下去? 扔哪儿去? 难不成要把她扔流仙河里? 柳岁岁一听,被吓住了。 立马歇了喝苏酒的心思。 吃剩的饭菜被扯走,点心、热茶、果子送进来。 柳岁岁趴在船舱,看着停在不远处的二层画舫。 那画舫是‘揽香楼’的,此刻在上面跳舞的也是她家头牌香香。 香香一身红色舞衣,就像飞天仙女,舞姿动人,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柳岁岁看了一会儿,回头招呼坐在对面饮茶的沈工臣。 “四爷,快来,看姑娘呀。” 第119章 为何要凶我 正在饮茶的沈工臣,闻言抬眸看她。 深邃黑眸,莫名有些沉。 柳岁岁有些莫名:“揽香楼的头牌在跳舞,四爷不看吗?” 沈工臣不回却反问:“好看吗?” “好看呀,特别好看,香香姑娘腰身好细,四爷快来……” 沈工臣沉声打断她的话:“那你好好看,看完了给我演一遍!” 柳岁岁:“……”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沈工臣好像生气了。 她立马起身坐到了他身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哪儿又惹到你了?” 沈工臣偏眸看她。 对上她清澈如水的眸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根本什么也不懂。 她整日大大咧咧毫无心机,在他面前更是百无禁忌,当着他的面就敢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有求于他时,夸赞的话张口就来。 惹了他生气时,也能厚着脸皮往跟前凑。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她睡得比谁都香。 反倒是他自己,不敢靠她太近,又不舍得离她太远。 坐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的那一刻,沈工臣清楚地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血腥风雨,命不保夕! 他是皇上手里的一把最尖锐的刀。 帮他杀人,也会伤了自己。 所以他从未考虑过成亲生子。 柳岁岁的出现是个意外。 说实话,不管是家世还是学识,她没有哪一点能与京城那些世家贵女相提并论! 唯一可取的就是她的长相! 江南女子多绝色,她也不例外,长得比花还娇。 沈工臣活了二十多年,自以为自己不是那么肤浅之人。 但偏偏就走到这一步! 他收回视线,冷声开口:“时间不早了,回去!” 柳岁岁一听,忙道:“我还没玩够呢。” 沈工臣没理她。 柳岁岁有些生气,她蹙着秀眉看着他:“四爷你怎么能这样?莫名其妙地不开心,你不开心就要回去,可你答应过我要开心玩的。” “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船也坐了,你还想如何?”沈工臣抬眸凝着她。 柳岁岁:“可是……” “你若是不想回便不回,我并未强迫你!” “……”柳岁岁快要气死了。 她起身坐到一旁,紧绷着小脸,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船很快就靠了岸,沈工臣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柳岁岁不情不愿地起身,跟在身后。 两人一同上了岸。 她看着大步走在前面的沈工臣,想起还有东西没买,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四爷,你先回去吧,我去买东西。” 沈工臣没理,而是冷声吩咐一旁北斗:“你陪着她去。” “是。”北斗停了下来,立在一旁。 柳岁岁也停了下来,她看着大步离去的沈工臣,原本愉悦的心情一落千丈。 她特别委屈,不由得向北斗吐槽:“你家主子脾气一向如此阴晴不定吗?” 北斗:“主子很好!” “行,你主子什么都是好的,都是我不好,唉,烦死了。” 柳岁岁领着春杳走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春杳小声劝她:“您就别生气了。” “我哪儿生气了?我开心着呢,谁愿意和他置气!”柳岁岁气鼓鼓的。 春杳笑着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都气成蛤蟆了!” “你才是蛤蟆!”柳岁岁突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你说我怎么惹他了?不就是让他来看姑娘么?出门难道不就是玩的吗?他不愿看就是了,偏偏给我脸色看。” 春杳哭笑不得。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道:“四爷一向不爱看那些东西,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哪儿知道?”柳岁岁十分不理解,“再说了不爱看就不爱看嘛,为何要凶我?” “四爷凶你了吗?” “凶了!”柳岁岁特别委屈,“他凶我说爱回不回,不回拉到!” 春杳:“……” “那我就不回,今晚咱俩就住外面,谁愿意和他睡一张床?” “您有银子吗?” 柳岁岁突然就笑了。 她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钱袋子,笑得可开心了:“四爷给了一百两银子,都在这儿呢,咱俩先去给江哥哥买礼物,剩下的银子就可以随便花。” 春杳笑了笑,看了一眼默默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北斗。 不想打击自家娘子,便顺着她话说:“那快去买吧,时间不早了。” “嗯,先去多宝阁看看。” 柳岁岁拉着春杳进了多宝阁,转了一圈没有她想要的,又进了旁边的翡翠轩。 她一眼就相中了那副砚台。 江哥哥即将春闱下场,她送她砚台,祝他高中。 这样想着,便毫不犹豫就买了下来。 付钱的时候,春杳小声提醒她:“娘子是不是也给四爷准备一份礼物?” “为何要给他准备?”柳岁岁十分不情愿。 “四爷刚送了您一枚桃花簪,奴婢瞧着这桃花簪不管是做工还是材质都非普通,定是十分精贵;而且你说买东西,他二话不说就掏了银子,四爷如此大方,您也不能太小气。” “我哪里是小气?就是不想给他买!”柳岁岁心里有气,“谁让他无缘无故就凶我,我若是还舔着脸给他送礼物……自己都觉得丢人!” “不买!就是不买!” 见劝说不动,春杳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柳岁岁果真在挑客栈。 春杳好心提醒她:“咱们的东西都在四爷那儿呢,住在外面不合适。” “那你回去拿来。” “奴婢可不敢。” “你怕他作甚?他又不会吃了你!” 春杳苦笑:“您敢您去拿。” “……”柳岁岁立马不吭声了。 她也不敢。 犹豫了一下,她将视线落在身后的北斗身上。 北斗不等她开口,直接出声:“属下劝娘子莫要异想天开!” “......”柳岁岁更生气了。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 北斗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呛死人。 她气冲冲地走在前面,很快就到了住的客栈。 此时夜已深。 北斗将她送到房门口便退到暗处。 柳岁岁站在门前,看着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动静。 她又敲了敲,依旧没动静。 于是回头看向站在暗处的北斗:“你看吧,我就说不回来,你偏要送我回来。” “......” “你家主子根本不想见我!” 话音刚落,门开了。 沈工臣站在门内,冷眼看她,眸色深得可怕。 第120章 冷静又克制 柳岁岁看着站在门内的沈工臣,对上他不悦的冷眸,到了嘴边的抱怨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声音弱了几分:“我敲了两次……” 沈工臣不说话。转身进了屋。 柳岁岁立马跟了进去,还不忘将房门关上。 房间内燃着两盏高烛,将屋子照得很亮堂。 沈工臣坐在书桌前,他面前摆放着一大摞的书信和文书。 柳岁岁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便径直去了内室。 内室极大,里面还用屏风隔了一个浴间出来。 她将刚买的礼物放好,春杳领着人送了热水进来。 待人出去后,她便拿了自己的衣服进了浴间。 水有些热,出来时,她整张脸都热红了。 但洗得很舒服,她用帕子将头发擦得半干,便走出去叫春杳。 春杳就守在门口,见她洗完,便让人将水抬出去,又换了新的热水进来,接着将柳岁岁脱下的衣服拿走去洗。 待屋子里安静下来,柳岁岁靠在床头,本想打起精神等沈工臣。 但大概是今日赶路加晚上又玩到很晚,一上床,她就开始打哈欠。 哈欠一个接一个,她强撑着眼皮看着外间的灯火。 脑子里划过沈工臣的冷脸,犹豫了一下,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塞了进去。 等沈工臣忙完进来,看着睡得就差没流口水的柳岁岁,脸色更冷了。 他去了浴间,原本冒着热气的洗澡水已经凉了。 脱了衣服,他抬脚进了浴桶。 沈工臣将整个身子靠在浴桶壁沿,冷眸微阖,脑子却异常清醒。 她到底是年岁小。 她总说他不懂情爱,可她又哪里会懂? 懵懵懂懂,傻傻的,纸上谈兵倒是挺溜。 两人相处这么久,他处处待她不同,她却毫无察觉。 罢了! 慢慢来! 是他太操之过急! 一向我行我素强大到根本不会顾及旁人的沈大人,人生第一次,自己哄好了自己。 他起身踏出浴桶,穿上黑色里衣,走了出去。 坐在床边,垂眸看着柳岁岁,视线落在她泛红的小脸上,长指过去落在她额角。 额角出了汗,他动手将她裹得极紧的被子扯了扯。 只是那被子被她裹得太紧,他扯了扯,纹丝不动。 于是俯身下去,大手掀开她被角,想着将她从里面挪出来一些,大概是动静大了些,柳岁岁先是‘嘤咛’一声,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眸。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大人。” 还未睡醒的小娘子,声音本就软娇,再加上她出生苏城,声音带着苏城独有的娇糯,听得沈工臣心头一热。 他泛冷的黑眸一下子软了下来。 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开口:“你裹得这么紧不热?” 柳岁岁也感觉到了热。 她习惯性地两脚一蹬,原本紧紧裹在她身上的被子就这么被她蹬了出去。 沈工臣见她身上的浅碧色亵衣都湿了,正要开口,对方一扭身子,背对着他又睡了过去。 “……” 沈工臣坐在床边,看着柳岁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沈大人不由得再次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他真是疯了! 疯了的沈大人坐在床边良久,视线又落在柳岁岁身上。 刚才因为翻身的动作,她身上的亵衣往上缩了缩,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和后腰。 窗外月光落进来,点点光亮,却照得她肤如凝脂白得惹人。 沈工臣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她踢开的被子又扯过来,轻轻地搭在她身上。 一切弄妥,这才在她身边躺下来。 床上两床被子,他却没有要盖的意思。 他笔直地躺在那里,鼻端萦绕着姑娘身上的香甜气息。 沈工臣闭了闭眼,克制自己冷静。 但到底是没忍住,猛然起身进了浴间……紧接着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睡在床上的姑娘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到了沈工臣位置上。 她抱紧他的被子,睡得愈发甜了。 …… 次日醒来,身边照例没人。 柳岁岁趴在床上,白嫩的脚丫子翘起轻轻摇晃着,还不忘吩咐春杳:“昨日让你给江哥哥送的信儿你可送过去了?” “自然是送过去了,江家郎君听闻你回了苏城,一早就派了人来说在老地方等您。” 柳岁岁一听,开心极了。 她翻身坐起来,催促着春杳:“我要穿姑母新给我做的那条夏裙。” “会不会有些凉?” “不会不会,江哥哥说我穿绿色最好看,许久未见,我当然要穿给他看。” 春杳将那套浅绿色长裙拿了出来,又给她配了烟粉色薄衫。 柳岁岁穿上后,站在镜子前照了照,看着镜子里的娇俏小娘子,满意极了。 洗漱过后,春杳又给她梳了双心髻,簪了一对浅碧色珠花,白嫩的耳垂上是一对莹白珍珠。 打扮好后,春杳又给她点了点唇脂。 刚弄好,沈工臣回来了。 他每日早起练武,雷打不动的习惯。 柳岁岁已经习惯了。 见他进来,春杳忙退了出去。 沈工臣放下手里的长剑,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盏茶,喝完之后径直往内室来。 柳岁岁坐在梳妆台前,替自己整理着发髻,她觉得春杳今日将珠花戴得太高了,不是很好看。 便重新取了下来,自己找了位置戴上。 自己戴到底是不太方便,一不小心珠花上的珠子勾到了头发,柳岁岁弄了半天依旧没取出来,正在这时,沈工臣走过来。 他站在她身后,抬手过来,将珠花巧妙地从发丝间取了下来。 随后抬眸看她:“戴哪里?” 见他主动开口,柳岁岁立马弯起唇角,指着她想戴的位置:“这里。” 沈工臣微微俯身,将手中珠花轻轻地插了进去。 随着他的靠近,柳岁岁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刚练过武,他身上有汗,但一点不难闻,依旧清冽干净。 见他戴好了,柳岁岁开心道谢。 沈工臣没急着离开,依旧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眸光深邃。 “一会儿要去见朋友?”嗓音温和。 “嗯。”柳岁岁开心地说,“我和他约好中午在外面吃饭,四爷今日是不是也要见朋友?” 沈工臣轻轻点头:“我让北斗跟着你。” “不用不用。”柳岁岁忙道,“我在苏城长大,这里每一处我都熟。” 接着又道:“而且我和他见面,北斗跟着,他会不自在。” 见她如此说,沈工臣也没坚持。 便点了头....... 第121章 江时 吃过早饭,沈工臣就出门了。 他在苏城留两日,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临走前他吩咐七星买了祭拜用的祭品,又吩咐七星亲自将柳岁岁送到了苏城郊外。 这是一片坟墓,柳岁岁的父亲柳昭墉就葬在这里。 几个月未清扫,这里已经青草萋萋,柳岁岁花了点时间将周围杂草弄干净。 这才点燃烛火,摆上贡品,最后跪在墓碑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轻轻地和父亲说着话。 “女儿几个月未来看父亲,父亲近来可好?在那边有没有被其他鬼欺负?” “父亲一向清正廉明,待民如子,是有功德的,女儿想,您在那边一定过得不错。” “女儿也过得很好。”柳岁岁停了一会儿,再次出声。 “姑母对女儿如亲生,只是每次提起您来,她还是会忍不住伤心落泪;您和姑母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血脉相连,有时候看着她流泪,我就忍不住想,除了女儿之外,这世上大抵只有她最想念您了。” 眼尾不自禁地泛了红。 说好不掉泪,柳岁岁还是落了泪。 “女儿过得很好,只是很想您。” “您护了女儿十一年,前十一年的人生里,女儿无忧无愁过得很好,您走后,女儿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美好,到处都是欺辱、霸凌和白眼。” “算了不说这些,说多了您肯定要担心我了。” “其实我现在过得还不错,除了姑母之外,我还很幸运的遇到了一个三番四次救我的好人。” “他叫沈工臣,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父亲一定听说过吧?外人都叫他沈阎王,但我却觉得他挺好的,反正对我挺好。” “但是这人脾气好怪,阴晴不定,上一刻还高高兴兴的,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但是看在他给了我银子花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 “此次回来苏城,只是路过,我可能后天一早就要走了,下次回来不知几时?父亲若是有事,尽管来我梦里,缺钱花了也要来我梦里,我现在手头有些银子,纸钱肯定缺不了您的。” 柳岁岁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 直到七星上前提醒她:“娘子,快到午时了,咱们该回城了。” 柳岁岁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临走前,她不忘叮嘱那块冰冷的墓碑:“父亲一定要来我梦里哦,女儿许久没见您了。” 三年来,她日日夜夜思念他。 可父亲如此狠心,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回城的马车上,柳岁岁心情一路低落。 直到马车停在‘春迟楼’门口。 她下了马车,对七星道:“这里离客栈不远,一会儿我和春杳走回去就好,你不用等我。” 七星从身上拿出一张银票来递给她:“主子吩咐的,让娘子吃了饭可以在城里逛逛,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柳岁岁看着那张大额的银票,沈工臣的形象在她心中又高大了几分。 她伸手接过,开心说:“替我谢谢四爷。” 七星笑了笑,接着跳上马车,驾着车走了。 柳岁岁收好银票,带着春杳进了春迟楼。 江时身边的小厮就等在门口,见她来了,忙上前来行礼:“柳娘子来了,少爷就在上面,还是老房间,小的带您上去。” 柳岁岁问他:“江哥哥来了很久吗?” “也刚到不久。”小厮一边领着她往楼上去一边笑着道,“您若是再晚回来几日,少爷就要北上去京城了,他还想着去京城找您,没想到您竟回来了。” “我也只是路过。”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已经来到了厢房门口。 小厮将门打开,对里面站着的年轻男子道:“少爷,柳娘子来了。” 柳岁岁抬脚进入,原本背对着她的年轻男子转身,看到柳岁岁的那一刻,原本平静的眸子起了涟漪,带着那张隽秀的脸也更加好看几分。 “岁岁。”他抬脚迎上来,声音温柔而好听。 柳岁岁也扬起唇角,开心地叫他:“江时哥哥。” 江时走到她面前停下来,一双好看的眼眸将她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最后笑了:“几个月未见,竟长胖了些,怪不得不给我来信,看来在那边过得不错。” “自然是不错的,姑母待我很好。”柳岁岁也将他打量一番,随后站到他身边,仰脸看着他,“你又长高了些,以前只比我高半个头,现在都要高出一个头来了。” 江时看着她,眼神含着宠溺。 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长高不好吗?日后就能更好护着你。” “嗯。” 两人落了座,柳岁岁看着他已经点好的菜,竟都是她爱吃的。 竟还有一瓶她最爱的青梅酒。 想着昨夜未尽兴,便拿起酒就要给自己倒,江时伸手过来,取走青梅酒,替她舀了一碗鱼汤。 “先吃点东西再喝喝酒。” 柳岁岁笑嘻嘻地接过汤碗,一边喝着一边问他:“你何时启程去京城?” “三日后。” “最近学业如何?”她想起自己给他带来的礼物,忙朝春杳伸手,春杳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她。 柳岁岁将锦盒递给江时:“喏,给你的礼物,你考试时就用它,定能保你高中状元郎。” 江时伸手接过,将早已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大大小小很多个锦盒。 柳岁岁惊呆了。 “怎么这么多?” 江时微微一笑:“出门遇到好看的便给你买了。” 见柳岁岁要打开,他开口道:“先吃饭,等你回去再看。” 柳岁岁点头,将包袱给了春杳。 春杳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心里有些惆怅。 若是让沈大人看到这些,会不会又要生气? 算了算了,不想了,这些事不是她能左右的;再说了江家少爷和娘子青梅竹马,两人之间的情谊非一般人能比。 而此刻,‘春迟楼’对面的‘千味楼’。 沈工臣端坐在临窗的位置,他对面坐着苏府城的节度使江楚天。 江楚天替他倒了杯酒:“你此次去婺城,风险极大,要不要我暗中派人护着你?” “用不着。”沈工臣端起酒盏,轻轻喝了一口,“我身边人够用。” “也是,我倒忘了你手里的那些人能以一抵百。”江楚天放下酒盏,一个不经意抬眸,竟在对面酒楼看到一个熟人。 “这小子,都要春闱了,竟还有时间出来吃饭……咦对面那个小娘子……怎么也有些眼熟?” 沈工臣不感兴趣,把玩着手中酒盏。 直到他听见江楚天说:“奇怪了,柳家的小娘子不是去了京城?怎地这会儿在这儿?” 沈工臣手上动作一顿。 接着抬眸,缓缓看向对面…… 第122章 也是我四表叔 ‘千味楼’就在‘春迟楼’正对面。 恰好柳岁岁正坐在临窗的位置。 沈工臣一抬眸就看到了她。 浅碧色长裙,一身娇俏,乌黑鸦髻上的簪着珠花,那是他今早亲手给她戴上的。 她此刻托腮,一双水漾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年轻郎君,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个不停。 他耳力好,即便是隔了一条街,她的笑声依旧传了过来。 又娇又脆,悦耳动听,却听得他怒火燃烧。 又见她拿了一个锦盒递给对方,对方接过,回了她一个大包袱。 沈工臣扫了一眼,大小锦盒好几个…… 呵! 怪不得一到苏城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见朋友,原来此朋友非闺友,乃青梅竹马! 好一个青梅竹马! 沈工臣想起她站在他面前,说到去见朋友时,那开心地劲儿……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浑身翻涌着无名怒火,就连坐在对面的江楚天都感觉到了。 他有些不解:“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沈工臣没说话。 他平息着自己的情绪,直到再度恢复平静,这才睁眸。 开口,嗓音无波无绪:“没什么。” 说着取了酒壶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酒,接着一饮而尽。 江楚天瞠目:“你何时如此酗酒了?” 沈工臣没回,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对面那郎君是你何人?” “我胞弟。”江楚天没想太多,如实回道。 “上去去你府上怎地没见他?” “他比我小十岁,平日都在书院读书,再过两日就要去京城参加春闱,我原本还想给你去封信,让你多关照他一下。” 沈工臣没说话。 “不过他一直很独立,我也操心得少。”江楚天看着对面的江时,对弟弟的宠溺溢于言表,“他学习很用功,此次春闱全家都对他抱了极大希望。” 接着又看向坐在江时对面的柳岁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听闻柳家这个小娘子去京城投奔自家姑母,如果我没猜错,她的姑母之前就嫁去了你们沈家?” 沈工臣:“我二嫂!” 江楚天一听,头皮突然无端麻了一下。 他盯着沈工臣,仔细打量才发现脸色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冷得揉碎冰渣。 “你别告诉我,这柳娘子是和你一起回的苏城?” 沈工臣不置可否。 江楚天吓了一大跳:“沈大人,你可别告诉我,她跟了你?” 说着跳起来作势就要往外冲。 他的好弟弟哎,你是不要命了吗?沈指挥使的女人也敢抢? 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接着又坐了回去。 “不对呀,这小姑娘还未及笄,你一向对女人不感兴趣,怎么可能会对一个黄毛丫头起心思?” 见他依旧不说话,江楚天真有些坐不住了。 “我可跟你掏个底儿,我家江时和柳小娘子打小一起长大,我母亲和她母亲都是出身青州潘氏,后来她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之后,我母亲还想将她从柳家接出来放在身边,柳家却不放人。” “江时虽未开口对我说过他喜欢柳小娘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这么努力考取功名,也是为了她。” “他甚至听说她在京城过得不好,已经让我在那边置办了宅子,打算将她接出去……” “接她出去?”沈工臣终于抬眸朝他看了过去,眼神冷得有些吓人,“他拿什么接她出去?靠着你接济?” “哎哎,你别说话这么难听,他是我亲弟弟……”江楚天看着他,“你不会来真的吧?” 沈工臣执起酒壶,给自己倒满。 薄唇微抿,嗓音沉得让人心悸:“不急,她还太小。” “那你对她的心思……人家小姑娘知道吗?” 沈工臣突然又不说话了。 江楚天一下子就乐了。 他拍着桌子,笑得前俯后仰,死活不顾沈工臣想要杀人的眼神。 “哎呦我的天,你沈工臣也有今天!”江楚天乐得找不着北,“老铁树开花也太好玩了!” 沈工臣懒得理他,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视线微偏,落在对面的小娘子身上。 江家那小子正在给她舀汤,动作温柔而细致,柳岁岁看着他,眸光晶亮,里面仿佛盛了喜欢。 她双手接过汤碗,也亲手给他盛了一碗…… 沈工臣突然想到,她好像从未主动替他做过什么;每次献殷勤,也必有所图。 江楚天见他盯着对面看,笑得更大声:“人家郎情妾意,你就别看了,看了平白惹伤心。” 沈工臣回眸看他:“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嗓音那叫一个冷! 当江楚天皮糙肉厚,他也不怕他。 只道:“这事说实话我也帮不了你,但我觉得,感情这事,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沈工臣重重放下手中酒盏,起身要走。 江楚天一把拉住他:“行了行了,各凭本事行吧?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还怕江时这个毛头小子?他功名钱财什么都没有,他拿什么和你比是吧?” 沈工臣冷笑一声:“那你回去就劝他一句,让他莫要再做无用之事!” “那我管不了,我弟弟从小到大都懂事,难得喜欢一个姑娘,我可不做那坏人!” “那你就一辈子待在苏城,别想回京!” “……” 江楚天打算回去好好地拉着江时筹划一番,怎么才能将柳家小娘子完美地从沈阎王手里抢过来! 越想他越觉得美,丝毫不顾沈工臣死活。 …… 柳岁岁很开心。 她和江时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顿饭欢声笑语不断。 临别时,她看着江时:“你一定要好好考,考个状元郎,我请你吃京城最好吃的烤鹌鹑。” “好!”江时看着她,见她仰着小脸,酒窝浅浅,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那你要好好吃饭,再长胖些。” “嗯!拉勾!” 见她伸出小拇指,江时宠溺地笑了笑,伸手与她拉了钩。 两人正依依不舍之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原来真是你们。” 两人同时回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楚天。 柳岁岁忙弯起唇角,笑着打招呼:“江大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岁岁。”他不动声色让开身子,露出身后之人。 柳岁岁一眼就看到了沈工臣。 对上他深沉无波的黑眸那一刻,她莫名的心头慌了一下。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原来四爷今日出来要见的朋友竟是江大哥,好巧呀。” 沈工臣盯着她没说话。 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一旁江楚天看他一眼,这诡异的气氛让他不由得打起哈哈,“是挺巧是挺巧。” 说着朝自己的弟弟使眼色,想让他过来。 但江时却看着沈工臣,总觉得这人看岁岁的眼神有些异样。 气氛一时冷寂下来。 多少有些压抑。 直到沈工臣开了口:“不介绍一下?” 话自然是对柳岁岁说的。 柳岁岁反应过来,忙拉着江时走到沈工臣面前,对他介绍道:“这位是沈家四爷,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 说完,想了一下,又对江时添了一句。 “是我姑父的亲弟弟,也是我四表叔!我如今就暂住在他家。” 第123章 我怎么又惹你了 一声‘四表叔’让在场几人脸色各异。 江楚天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着,他将头扭到一旁,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爆笑出声的冲动,肩膀轻轻颤动。 好一个四表叔。 他偷摸看了一下沈工臣的脸,原以为冷得不能看,可谁知他竟然在笑。 薄唇勾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岁岁。 那眼神……难以探测。 而站在柳岁岁身侧的江时,恭敬地朝沈工臣行礼:“江时见过沈大人。” 他嗓音清悦,行为举止挑不出半点错处。 沈工臣看着他,平静出声:“我与你兄长相识多年,听闻你过两日便要进京科考,到了京城若有难处可去锦衣卫官署找南镇抚司陆从。” 他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张名帖,递到江时面前:“这是我的名帖,你先收好!” 江时双手接过,道了谢。 一旁江楚天有些意外地看着沈工臣。 原以为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谁知人沈大人竟心胸如此开阔大方,倒是显得他狭隘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江楚天问江时:“你回书院还是回家?” “要回书院,找先生有点事。” “那行,我送你过去。”江楚天转身看向沈工臣,“等我忙完,晚上再来找你。” 沈工臣微微颔首没说话。 江楚天有对柳岁岁笑着道:“自你离开苏城去了京城,母亲好几次提起你,她若是知道你回来,定十分高兴。” 柳岁岁忙道:“那我明日一早去看伯母。” “好,我转告母亲,让她做你最爱吃的鱼丸。” “嗯。” 江楚天又看了沈工臣一眼,见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便朝他摆摆手率先走出了包厢。 江时则看着柳岁岁,柔声道:“我明日一早去客栈接你。” “不用不用。”柳岁岁说,“你家我去过很多次,客栈离那边挺近的,我自己过去就行。” 江时却坚持:“你等着就行。” 说完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工臣,拱手告辞。 沈工臣轻撩了一下眼皮,算是回应。 江时离开后,七星忙将春杳也扯了出去,一时间,整个包厢只剩下柳岁岁和沈工臣两人。 两人相对而站,气氛一时之间冷了下去。 柳岁岁却毫无所觉,只是觉得此刻的沈工臣有些不同。 只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比如说他看她的眼神,平静得有些诡异。 让她无端地想到暴风雨来临前天地之间的宁静……总觉得有些可怕。 于是,小心翼翼开了口:“四爷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沈工臣抬眸看她,淡淡出声:“不开心?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没有吗?”柳岁岁靠近一步仔细打量他,“可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柳岁岁,收起你的自以为是,本大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柳岁岁一怔。 觉得他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忍不住就怼了一句:“谁管你了?我就随口问一句……” 沈工臣不想听她说话,转身打开包厢门往外去。 柳岁岁怔了一下,接着抬脚追了上去。 他腿长步子大走得极快,柳岁岁开始跟在他后面走着,见他人越来越远,便拎着裙摆小跑着追上去。 沈工臣听着身后的动静,愈发的心烦意乱。 他出了酒楼,径直上了马车。 柳岁岁也跟着上了马车,她坐在他对面,见他板着脸一言不发,有些委屈也有些不解:“我怎么又惹你了?” 沈工臣将身子靠在软枕上,阖上双眸。 见他不愿理自己,柳岁岁将身子一扭,也不再看他。 两人就这么一路回了客栈。 下了马车,沈工臣先上了楼,柳岁岁不愿看她脸色,直接去了春杳的房间。 春杳房间在一楼,她坐在屋子里,将江时送给她的礼物一样样的打开。 看着铺了满桌的礼物,在沈工臣那儿受的气,瞬间就抚平了。 她将一条粉晶的手串戴在手腕间,看着粉嘟嘟的颜色,喜爱极了。 “还是江时哥哥最懂我,知道我喜欢这娇嫩的颜色。”她将手腕伸到春杳面前,“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春杳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娘子,你该上去了,四爷万一在等您。” “他等我作甚?”柳岁岁将手串取下,又拿了一对紫葫芦的耳坠来看,“我才不愿上楼看他脸色。” 说着忍不住抱怨起来:“他总是这样,明明我没惹他,他却总是甩脸子给我看,我又不是他真的小妾,凭什么就要受他这个气?” 见她如此,春杳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 “四爷心情不好总是有原因的。” “对啊,他心情不好有原因,那什么原因呢?我问他,他根本不理。”柳岁岁突然没了兴致,让春杳将那首饰收起来,然后托腮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有些郁郁寡欢。 “早知道就不跟他出来了,过几日江时哥哥要去京城,他即将参加科考,我若是不在他身边,他也不知道会不会考好?” 春杳却说:“江家小郎君学问一向极好,娘子就莫要操心了。” “那你说他能高中状元么?”随后又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便摆摆手,“算了,我们相信他就是。” 春杳看她一眼,提醒道:“娘子明日去江府看望江夫人,是不是得提前准备礼品?” “嗯嗯。”柳岁岁问她,“你这次带了多少银子出来?” “五百两。” “那正好现在有时间,咱俩去一趟琼珍阁。” “是。” 柳岁岁又带着春杳出了门。 七星将此事报给了沈工臣。 沈工臣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仿若没听见七星的话,一言未发。 七星不敢再打扰,轻轻地退了出来。 七星关上门,站在门口想了想,最后还是擅作主张派了一名侍卫远远地跟着柳岁岁主仆俩。 柳岁岁毫无察觉。 她带着春杳一路去了锦绣街,这里是苏城的世家贵人最喜欢来的地儿,卖首饰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 柳岁岁却径直领着春杳去了‘瑶香阁’。 江楚天身为苏府城节度使,掌管一方军事,是苏府城最大的官员。 作为他母亲的江夫人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柳岁岁想,许久不登门,选的礼品当然不能太普通。 正是下午,店里没人。 掌柜的见她进来,立马迎上来:“娘子想要些什么?” “你店里有雪落梅香吗?” “娘子一听就是懂香的,这款香料可不多,全苏城恐怕只有我这儿有卖,”掌柜的看着她,“娘子需要多少?” “我想送你,你觉得多少合适?” 掌柜的立马转身,从内室拿了一精美紫檀木盒子出来。 他当着柳岁岁的面打开,指着里面的四个精致瓷瓶:“一盒四个,用来送人再好不过。” 柳岁岁一眼相中:“好,包起来。” “好咧。” 掌柜的刚扣上盖子,一道惊诧的女声传来。 “柳岁岁?” 第124章 柳家姐妹 柳岁岁循声回头,当看到柳佳莹和柳佳欣两姐妹时,原本带笑的脸上,表情立马淡了下去。 她没理,转身吩咐掌柜的:“包得好看一些,我要送人。” “娘子放心,定让您满意。” 掌柜地走到一旁去打包。 柳岁岁站着没动,她身体不自觉紧绷,呼吸都快了几分。 过去不好的回忆开始攻击她。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滑过很多画面,全都是柳佳莹和柳佳欣欺负她的场景。 特别是那一次,腊月寒冬,柳佳莹要抢走江时送她的金钗,她不给,柳佳莹便让下人将她摁在刺骨的雪窝里…… 那一次,她差点就死了! 死亡的恐惧让她对柳佳莹产生下意识的畏惧。 每次看到她便会呼吸加速,心跳不安。 春杳下意识地护在她跟前,看着走近的柳家姐妹,冷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柳佳莹没空搭理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柳岁岁,一脸意外:“四妹妹不是去京城攀富贵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柳岁岁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内心的紧张,转身看她。 语气冰冷:“怎么?二娘子也想去京城攀富贵?可惜呀,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你……”柳佳莹眼色一变,“柳岁岁,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话挤兑我?” “柳家二娘子是什么皇亲国戚吗?凭什么你能阴阳怪气,我就不能回你一句?”柳岁岁突然勇敢起来。 大概是最近跟着沈工臣,胆子也变大了几分。 她勇敢地面对柳佳莹,目光不惧。 “你……” 站在柳佳莹身边的大娘子柳佳欣,则看着柳岁岁身上的衣裙,面料精致,浅碧的颜色一点不俗,是苏城不曾见过的。 再加上…… 她死死盯着柳岁岁的那张脸,心里充满了嫉妒。 即便是她再不愿承认,即便没去京城之前,柳岁岁也是柳家长得最好看的娘子。 而现在,不过才三四个月未见,她竟又美上几分。 原本因营养不良而显得苍白瘦弱的身体,渐渐丰盈,那张巴掌小脸也长了肉,肤如凝脂,白里透红,让人满目惊艳。 越看越是嫉妒。 特别是当柳佳欣看到她发髻上簪着的珠花……特别时兴漂亮,苏城从未见过这种样式,定是从国公府得的。 想到国公府,柳佳欣压下满肚子的嫉妒。 笑着出了声:“四妹妹何时回来的?怎地不回家?” 柳岁岁笑了:“大娘子说的家可是柳家?” “自然是的,你是柳家四娘子,自然是柳家人,你回了苏城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大娘子莫不是忘了我上次离苏去京时,你们祖母说的那些话?” 见两人突然不吭声了,柳岁岁笑着出声:“你们的祖母廖老夫人说,我柳岁岁从踏出柳家那个大门起,便与柳家毫无关系,从此是生是死便再与苏城柳家无关!” “什么我们祖母?难道她不是你祖母?”柳佳莹冷哼一声,斥责她,“柳岁岁,你良心被狗吃了,不过是去了京城几个月,就忘本了。” “别别别,我可不敢随意乱攀亲戚,我可没有廖老夫人那种恶毒吃绝户的祖母!” “你……”柳佳莹气得不轻,她几步走过来,抬手就要扇柳岁岁。 眼前黑影一闪。 她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待她看清一玄衣侍卫凭空出现护在柳岁岁面前,吓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柳岁岁也吓了一跳。 不过当她看清对方是谁时,立马松了口气。 “玄六,你怎么来了?” 玄六低声回:“是七总管让属下跟着娘子。” 他一双眼睛盯着柳家姐妹,一身凶煞,却对柳岁岁耐着性子问:“娘子,这两人如何处置?她们刚欺负您,要不属下直接杀了她们?” 柳佳莹、柳佳欣:“……” 两人脸色惨白,看着柳岁岁的眼神瞬间就起了变化。 她到底在京城找到了什么大靠山? 身边竟有侍卫随身保护? 莫非这就是国公府的侍卫? 想到传说中的镇国公府沈家,柳家两姐妹的眼神变了又变,心里一时之间都有了计较。 最后还是柳佳欣壮着胆子出了声:“我们并非坏人,而是岁岁的嫡亲姐姐,她回了苏城没有落脚之地,我们也是好心邀请她回家去住。” “嫡亲姐姐?”玄六问柳岁岁,挑了挑眉,“娘子,您不是说您就自己一个吗?” “天地作证,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绝对没有什么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玄六,你日后若是听见,就当她们在放屁。” “是!”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让柳家姐妹脸色难看极了。 柳佳莹懒得再逗留下去,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就走了。 柳佳欣还想缓和与柳岁岁的关系,笑着柔声道:“三哥明日就要启程去京城参加科考,父亲老早就给姑母去了信,让她在京中多照料,不知姑母可有收到父亲的信?” 听了这话,柳岁岁不由得想起姑母对柳家人其他人的厌恶。 她恨不能挨个将这一大家子都掐死,怎么会多加照顾? 再说了,偌大的柳家,除了父亲和姑母血脉相连,其他柳家人和姑母毫无半分血缘。 其他几房都是柳老夫人廖氏,也是柳岁岁的继祖母从别家带过来的。 他们原本姓罗,后改姓柳。 却在祖父过世之后,鸠占鹊巢。 廖氏真是好手段! 想到这儿,柳岁岁开了口:“大娘子也莫要乱攀亲戚,她是我姑母,非你们姑母,再说了柳家这么厉害,去了京城需要人关照?” “……” 柳家欣见聊不下去,也就作罢。 只是临走前又说了一句:“四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咱俩毕竟姐妹一场,我还是盼着你好的。” 柳岁岁一听,眼睛一亮。 “大娘子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既然大娘子盼着我好,那便将之前从我这儿拿走的金银首饰都还回来吧?” 柳佳欣:“……我何时拿过妹妹的金银首饰?”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么?”柳岁岁冷笑,眼睛盯着她头上的金钗,“旁的咱不说,就你现在头上的金钗都是我的,钗头有个岁字,不信你可以取下来咱们当面验证。” 柳佳欣一张脸瞬间涨红。 却多少有些恼羞成怒。 “四妹妹真的太让我失望了,离开柳家之后竟变得如此俗气?不过是几样首饰,也值得你惦记这么久?” 第125章 好一个青梅竹马 柳岁岁被她的话给气乐了。 “对,我俗,柳大娘子多清新高贵呢?你清新高贵你别抢我首饰啊?” “你……不可理喻。”柳佳欣一甩衣袖,也走了。 柳岁岁双手叉腰站在店内,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牛气极了。 一旁玄六却道:“娘子也太好脾气了,若是属下被这样欺负,能动手绝不动嘴!一刀下去,看她还叭叭。” 柳岁岁:“……杀人是要偿命的!” 见他一脸无所谓,柳岁岁耐心和他说:“玄六啊,你不能太暴躁,这样不好!” 玄六看她一眼,不想说话,又将自己隐身到暗处。 一旁掌柜的见他离开了,这才敢过来。 将手中打包好锦盒递给柳岁岁,柳岁岁付了银子,拿着东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蜜饯铺子,想着还没吃到嘴的乌苏梅和樱桃脯,想着买些回去解解馋,毕竟后日就走了。 再回来苏城还不知道何年何月? 柳岁岁买了一份樱桃脯,乌苏梅太贵了,她刚买礼物花了一笔钱,突然有些不舍得了。 樱桃脯也没舍得多吃,想着后日启程,留在路上当零嘴。 就这样一路回了客栈。 本想着继续和春杳待一块儿,但春杳却将她送到了三楼客房。 上去的时候,春杳小声劝她:“四爷身份尊贵,又位高权重,脾气大点也是正常的,您主动和他说个话。” 柳岁岁知道她是为了她好,但一想到沈工臣冷冰冰的脸,她就不乐意。 他位高权重就得让人巴结着他吗? 不过转念一想,谁不巴结他呢? 满京城权贵,沈大人走到哪儿,哪儿都有拍马屁的。 所以也就惯得他动不动就甩脸子的毛病。 柳岁岁想到这儿,重重叹了口气:“哎呀好烦。” 春杳将她送到房门口就走了,留柳岁岁一个人站在这里,像个傻子。 站在暗处的北斗,默默将脸扭到一旁。 主子一整个下午没出门,连七星送进去的茶水都一动不动,由此可见心情差到了极点。 偏偏这个惹了主子的小娘子却毫无所觉,甚至还觉得主子脾气臭性格阴晴不定。 北斗再次觉得应付女人太麻烦,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而此刻的柳岁岁,盯着紧闭的房门,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敲了敲。 里面很快有了动静,门打开,七星的笑脸露了出来。 “娘子回了?” 看到七星的笑脸,柳岁岁纠结的心情舒缓不少:“嗯。” 她又将手里捧着的樱桃脯往他跟前递了递:“你也尝尝。” “小的就不吃了,”七星打开房门,将柳岁岁迎进来,随口又说,“主子让小的昨日晚上就给姑娘买了这些,您没看见吗?就在小几上。” 柳岁岁正往嘴里塞樱桃脯,一听这话,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 “是小的错,小的想着您能看见,便没和您说。”七星迎着柳岁岁往里去。 柳岁岁捧着果脯,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 一进去,就看到了沈工臣。 他还是上午那身锦袍,黑色锦袍,只衣襟的位置有几分暗红,将他原本就强大气场,衬得多了几分冷意。 这时,七星双手拎着一堆蜜饯走过来,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铺了满满一桌。 他笑着招呼愣在原地的柳岁岁:“娘子快来,都是你昨日点名要吃的,主子让小的都买来了。” 上一刻还对沈工臣心有埋怨的柳岁岁,此刻看着那铺了一桌子的糕点蜜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分了。 他喜欢冷脸就让他冷嘛。 他喜欢阴晴不定就让他去嘛,她为何不能顺着他,非得和他抗着来呢。 细细想想,沈工臣待她很好的。 七星适时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柳岁岁站在桌子前,看着满桌子都是她喜欢的糕点蜜饯,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没抬头的男人,视线落在他脸上,紧绷的线条昭示着他此刻心情的不爽。 但没关系,她缓和就是了。 于是,放下手里的樱桃脯,亲手倒了杯热茶端着就走了过去。 她站在桌子前,看着正在处理公文的沈工臣,将手里的茶盏递过去:“四爷,你一下午都在忙吗?要不休息一下,喝杯热茶吧。” 沈工臣没理,头也未抬。 柳岁岁又将声音放软了几分:“四爷……” 沈工臣依旧没理。 柳岁岁索性将茶盏放在他面前,随后趴在他面前,看着他手里的信件,密密麻麻一大片,她看也看不懂。 于是转身抓了一把乌苏梅,又回到书桌前。 她趴在上面,一边吃一边看着他忙,也不说话。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只剩下她吃梅子的动静,偶尔有翻书的声音夹杂在里面……沈工臣终于被她吵得分了心。 手里的信件终于被他放了下来。 他抬头看她,目光深沉中泛着冷:“你打扰到我了!” “是吗?”柳岁岁抬着小脸,嘴里还含着梅肉,声音含含糊糊,“我都叫你半天了,你却不理我!” “你还需要我理你吗柳岁岁,回到你的地盘,这里都是你认识的人,你还有好朋友忙着要见……” “等等!”柳岁岁终于听出他话里不一样的味道来,她双眸灼灼地盯着沈工臣,“四爷,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江时一个朋友,我就见了他一个人……” “这还不够吗?”沈工臣沉声打断她的话,“你还要见几个?” 柳岁岁有些莫名:“之前我跟你提过的,你可是答应了的,怎么这会儿又揪着这事不放了?” “朋友?你和江时仅仅只是朋友?”沈工臣冷声逼问。 “不是朋友又是什么?”柳岁岁有些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他比我大四岁,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好一个青梅竹马!”沈工臣突然起身靠近她,视线笔直而摄人,“那他可知道你这个小青梅现在是我的妾室?” 见他逼过来。 柳岁岁吓得连连后退。 她下意识地反驳:“谁是你妾室?我只是暂时假扮,沈工臣,你怎么还当真了?” 第126章 沈工臣,你疯了 沈工臣俯身靠近。 他冷笑着盯着她,嗓音压得极低:“柳岁岁,我若真想让你为妾,你跑得掉吗?” 一瞬间,柳岁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惊慌无措,连连后退。 那一双如水的眸子满是慌乱:“沈工臣,你疯了是吧?” 沈工臣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拽进怀里,大手掐着她的细腰,俯身靠得极近。 嗓音更是冷到了极致。 “柳岁岁,就凭你哪来的资格做我妾室?” 说着一把将她推开,转身出了房间。 柳岁岁站在原地,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身影,冷漠而矜贵。 她微微松了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却有些难过。 说到底,沈工臣打心眼里看不起她。 是啊,即便是沈大人的妾室,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再说了,高高在上的沈大人,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会看得上她? 大概是在外面跑了一天,柳岁岁也累了。 天黑之后,春杳给她送了饭菜进来,她也没吃几口,简单沐浴一番就睡了。 …… 苏城,柳家。 柳佳欣姐妹从‘瑶香阁’离开后,直接回了柳家。 柳岁岁父亲没死之前,柳家一共三房。 他死了之后,柳家大房被其余两房给占了,柳家就剩下两房。 他们原本姓罗,老夫人廖氏当初为了嫁给柳岁岁的祖父,主动将两个儿子的姓氏改成了柳。 原本的二房成了大房,三房成了二房。 柳佳欣便是大房嫡女,柳佳莹是二房嫡女,两人都是待嫁年纪。 柳岁岁的祖父在世时,柳家名声极好,权势也在。 后来柳家祖父去世,整个门庭全靠柳岁岁的父亲柳昭墉支撑着。 但随着柳昭墉的离世,柳家日渐衰败,全靠柳家之前的铺子和田庄支撑着,日子倒也过得殷实。 柳佳莹一回府,直奔老夫人廖氏住的院子而去。 柳佳欣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并不着急。 她一向不爱出风头,柳佳莹却与她相反,遇到事脾气急,好胜心又强,非得争个高低长短。 偏祖母最喜欢她。 柳佳欣自然不会和她争。 不一会儿的工夫,她就进了廖氏的屋子,进了屋,便见柳佳莹靠在祖母怀里哭哭啼啼:“……祖母,孙女差点就死在柳岁岁那个小贱人手里,呜呜您可得为我做主。” 廖氏盘腿坐在炕上。 一身褐色袍子,额头上裹着抹额,脸色阴沉。 闻言冷哼一声:“那个贱皮子一向目中无人。” 见柳佳欣进来,她抬眼看她:“你也见到了?” “是。”柳佳欣轻声道,“四妹妹身边的侍卫腰间挎着大刀,一脸凶神恶煞,孙女和二妹妹都吓得不轻。” “不过是去了一趟京城,倒是神气不少,看来在她姑母那儿过得倒是不错。”廖氏冷哼。 靠在她怀里的柳佳莹,闻言立马止住了哭。 她起身坐到了廖氏身边,用手抱着她的胳膊,看着她问:“祖母,您不是说姑母在国公府过得不好么?看柳岁岁那得意样,姑母定是过得不错的。” 廖氏沉着脸没说话。 柳氏不是她亲生的,她改嫁过来时,柳氏已经十六,早就懂事了。 对她这个继母自然是不亲。 不仅不亲,凡事都防着她,让她在柳家处处受掣肘。 好不容易等到她出嫁,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家中一半家产都带走了。 说是她母亲留下的嫁妆,到底是不是嫁妆,谁又知道呢? 她不敢有任何异议。 当初改嫁给柳通,已是高攀。 她担心惹了他不高兴,他随时都能撵她滚蛋。 她前夫死后,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艰难度日,好不容易攀了高枝,她哪舍得放手? 想到这儿,廖氏的脸色更差,她偏头看着身边的柳佳莹:“你想说什么?” 柳佳莹脑子里划过柳岁岁一身华贵的模样,和之前判若两人,便嫉妒得不行:“祖母,哥哥此次进京赶考,我也想去。” 廖氏却说:“你哥哥去京城是春闱,你去做什么?” “我打小就没见过姑母,听说她长得极好看,比柳岁岁那个贱人还要好看三分,孙女极是神往……”柳佳莹看着廖氏的脸色,大着胆子道,“您不是一直想让孙女嫁个好人家么?论好人家,哪里有比京城更好的?” 廖氏原本阴沉的脸色突然转晴。 她微微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您这是同意了?”柳佳莹开心得不行,“那孙女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和哥哥一起启程。” “不急。”廖氏看向一直没吭声的柳佳欣,“欣欣你呢?想不想一起跟着去京城看看?” 柳佳欣轻声道:“孙女比二妹妹还要年长半岁,按理说我该比她更急才是,但若是孙女和二妹妹一起去了京城,祖母身边便没人伺候了,还是让二妹妹去吧,孙女留下来陪着祖母。” 这一番话,说得廖氏眉开眼笑。 却让柳佳莹忍不住撇嘴,她这个大姐姐惯会说好话。 若是真的让她留下来伺候祖母,她说不定要哭死。 廖氏看着柳佳欣,一脸满意:“你一向对我真心,祖母岂能不知?只是你年岁比佳佳更长一些,论婚嫁也是你先来嫁。” 她顿了顿,接着道:“这样吧,去把你们的母亲叫来,咱们重新商量一下明日进京的事。” “是。” 柳佳莹率先跑了出去,开心得不行。 柳佳欣呆了一会儿才走,刚走到门口又被廖氏叫住:“欣欣,你和岁岁那孩子关系一向还不错,她既回了苏城,岂有不回家来的道理?明日一早你过去一趟,把她带回来!” 柳佳欣想着今日柳岁岁的态度,她不想去的。 但廖氏交待,她自然是不敢违抗,于是应了下来。 …… 沈工臣从外面回来,已是深夜。 他今日多喝了些酒,进了房间,他径直坐在外间的圈椅上,让七星打开了窗户。 有风从外面吹进来,将他身上的酒气微微散了一些。 他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阖,棱角分明的脸上略有疲惫。 七星忙给他倒了杯热茶放在他右手边的桌之上,最后又去煮醒酒汤。 到了客栈厨房,发现春杳已经在煮。 便忍不夸道:“还是你机灵。” 春杳却愁眉苦脸:“主子和娘子是不是又吵架了?娘子今晚都没吃两口饭。” 七星摆摆手:“别提了,主子一向不好饮酒,今晚却被江大人灌醉了。” 第127章 四爷又惹娘子了 七星问春杳:“你主子对我主子到底什么心思?” 春杳看着他幽幽叹了口气:“我瞧着我家娘子还没开窍。” “是啊,我也看着没开窍呢。”七星长叹一口气,接着又问,“那她和江家小公子的关系……” “不瞒您说,我家娘子对江公子的感情深着呢。” “这么深吗?”七星大惊,“具体深到什么地步?” “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但娘子大小和江公子一起长大,江公子在她眼里比亲人还亲,至于有没有其他感情,这个就不清楚了。”春杳话头又一转,“不过我瞧着,娘子对男女之事还懵懂着呢,对江公子也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更多的可能还是青梅竹马之谊。” 七星一听,松了口气。 “那还有得救!” 春杳煮好醒酒汤递给七星,七星端着上了三楼。 房间内,沈工臣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他在闭目养神,大概是吹了一会儿风,身上的酒气淡了些。 七星走过去,轻声叫他:“主子,醒酒汤来了,您喝一点,免得头疼。” 沈工臣缓缓睁眸,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随后开口:“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大概是饮了酒的原因,嗓音不同于平日的冷冽,多了一份暗哑。 七星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热水。 沈工臣依旧坐在原处。 外间亮着高烛,他抬手想拿热茶来喝,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一旁桌子上。 上面摆放着各种糕点蜜饯,还有她吃剩一半的樱桃脯。 几颗红色的樱桃脯滚落出来,滚到了桌子边缘…… 他起身走过去,将其一颗颗捡起放进牛皮纸袋子里,随后扎起来,放到一旁。 七星领着人进来,将热水放进浴间,随后又退了出去。 门合上,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沈工臣抬脚进了内室,他扫了一眼床,见床幔放了下来,烛光下,里面躺着一抹纤细的身影。 他站在一旁脱衣服,脱到最后只剩下一身黑色里衣,这才进了浴间。 柳岁岁其实已经醒了。 从沈工臣回来的那一刻,她就醒了。 只是躺着一直没动。 有微微的细风吹进来,她不由得裹了裹被子,却闻到一股子酒味。 不同于她喝的果酒,浓厚清醇,是高度粮食酒。 她不由得有些意外,跟在沈工臣身边这么久,他极少喝酒,除了昨日在船上喝了一点竹叶青外,其余时间更是滴酒不沾。 浴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柳岁岁心里还生着他的气,是不想去想的。 但自个儿根本控制不住脑子,里面不由得浮现出他宽肩窄腰大长腿,想象着水珠从上而下滑落下来,顺着他结实的腰腹肌理…… 柳岁岁突然觉得有些热了。 她将被子扯开一些,觉得还不够,索性将其一脚蹬开。 她平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 直到听到里面水声停了,她这才慌慌张张地一把将被子扯过来,将自己又重新盖了个严严实实。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床幔被掀开,有人躺在她身侧。 床幔被放下来,七星好像进来了。 将沐浴过的水抬了出去,又收拾了脏衣服。 当外间高烛熄灭,门关上。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 柳岁岁背对着沈工臣躺着,鼻端依旧有淡淡的酒气,却混合着一丝他刚沐浴后的水汽。 意外的好闻。 柳岁岁闭着眼,听着自己的心跳,耳边渐渐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转身过去面朝他。 见他就穿着单薄的里衣躺在床边,被子却没盖半分。 想了想,悄悄起身,将他的那床被子打开,轻轻地盖在了他身上。 盖好后,她正要躺下,纤细的腰身突然被人一把勾住。 对方微微使劲一扯,她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 隔着春天的薄被,两人的身子压在了一起。 柳岁岁吓了一跳。一抬头,对上沈工臣缓缓睁开的黑眸。 他眸色漆黑如墨,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柳岁岁头皮发麻。 她心头一慌,说话也跟着结巴了:“我……我见你没盖被子……就给你盖上了。” 沈工臣没说话,就这样眼神笔直地盯着她看。 那眼神…… 柳岁岁忍不住伸手过去,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心跳加速:“你有话就说,看着我作甚?” 沈工臣依旧没说话。 也没动。 他的手紧紧揽在她腰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柳岁岁挣扎了一下,挣扎不脱,她有些生气,拿手推了对方一把,对方纹丝不动。 气得她不轻,认不出恼道:“我好心给你盖被子,你却这样,沈工臣你……” 说着说着,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她听见对方沉稳的呼吸声。 于是立马拿开捂着他眼睛的手…… 果然,原本睁开的黑眸不知何时闭上了。 他竟然又睡着了! “……”柳岁岁气得半死。 她伸手使劲推了他一把,想将自己从他身上挣脱。 但对方的手却紧紧揽着她,任由她如何挣扎,却依旧撼不动分毫。 挣扎了半天,柳岁岁出了一身汗。 最后无可奈何,也不敢大声叫他,害怕引来外面守夜的七星和北斗。 于是只好认命地趴在他胸膛上。 趴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睡一晚不是个办法,肯定会冻着。 又用脚趾将自己的被子勾过来,将自己盖上。 她不想睡的。 但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鼻尖更是萦绕着他身上清冽淡淡的酒气…… 柳岁岁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亮。 身旁照样无人,她平躺在那里,头昏昏沉沉,吸了吸鼻子,果然有些鼻塞。 春杳进来,手里拿着她几今日要穿的衣裙。 见她用手揉着鼻子,便问:“娘子可是冻着了?” 柳岁岁原本混沌的脑子开始转动...... 她终于想起昨晚因好心给沈工臣盖被子,最后却被他抱怀里睡了一整夜的事。 想到这儿,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气呼呼地问:“沈工臣呢?” “四爷一早就出去了。”春杳将床幔挂起来,“听七星说,是去了江大人的营地,今日好像还挺忙。” 又见柳岁岁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问:“四爷又惹娘子了?” 我赌一包辣条,沈四绝对是故意的! 第128章 江夫人 春杳不问还好,一问这话,柳岁岁就好生气。 她一把抓起沈工臣的枕头,举着小拳头使劲地在上面捶,直到累出汗,这才作罢。 看得春杳目瞪口呆。 半晌才回过神来:“四爷的枕头怎么惹您了?” 柳岁岁哼了哼,也不说话,起了床,径直去了净室。 洗漱过后,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给她梳妆的春杳道:“咱们一会儿不在客栈吃早饭了,出去吃吧,许久没吃南福巷的小馄饨了。” “好咧,您这一说,奴婢也想吃了。” 两人收拾好后,就出了门。 刚下楼时,恰好遇上上楼的七星,见到柳岁岁,他忙见礼:“娘子醒了?主子吩咐小的给您买了苏城最好吃的包子,配了现磨的豆浆,您赶紧来尝尝。” 对着七星那张圆圆的笑脸,柳岁岁生不起气来。 只说:“可我今早想吃小馄饨,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鸡汤小馄饨,七星,你也一起来。” 七星一脸遗憾地看着手里的包子和豆浆:“小的就不去吃小馄饨了,小的把包子吃了吧,不然就浪费了。” “行,那你吃吧,我们走了。”说着领着春杳就下楼了。 七星追上两步:“娘子今日中午可还回来?” “不回来了,我们一会儿吃了馄饨就去江府看望江夫人。” 七星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柳岁岁。 想着今日一早自家主子神清气爽的模样,又见这会儿小娘子隐忍着怒意……他还是蛮好奇的。 主子昨晚明明都喝醉了,还能干了什么好事? …… 柳岁岁前脚出门去吃馄饨,后脚江家来接她的马车到了。 江时下了马车,进了客栈。 沈工臣不在客栈,七星就成了闲人。 他坐在客栈大堂的椅子上,正在和客栈老板侃大山,一见江时进来,便起身迎了上去:“江小公子,您可是来接柳娘子的?” “正是。”江时认出他是沈工臣身边的贴身随从,便问,“岁岁可在?” “不巧,柳娘子带着春杳刚出门。”七星笑着回。 江时一听,转身要走,却又转过身来朝七星拱了拱手:“多谢告知。”说着抬脚匆匆上马车而去。 七星靠在门边,看着江家的马车离去。 忍不住小小感叹了一下:“这江家小郎君着实让人喜欢呐。” 长得又俊,彬彬有礼,听闻读书还很厉害,今年春闱有望中榜。 这么一想,还是蛮有竞争力的。 但再有实力,那也是比不过自家主子的。 天下之大,谁家郎君比他家主子更厉害? 不过才二十二,就已经官居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再加上镇国公府世子爷的身份……无人能及。 再说了,他家主子不俊吗? 俊死了好吧! 也就柳小娘子没眼光! 唉! 咋搞哦! …… 柳岁岁带着春杳刚进馄饨馆,江时就来了。 她看到他的那一刻,整个人愣了一下,接着突然想起江时昨日说过,今日一早会亲自来接她去江府。 顿时惭愧得不行,忙拉着他坐下来,一脸抱歉:“我给忘了。” 随后又问:“你去客栈找我了?” 江时见她走了这么一段路,额角都微微出了汗,便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汗,这才开了口:“不碍事,是我去得太晚,让你走了这么一大段路,累不累?” “不累!”柳岁岁仰着小脸看着他笑得开心,“我许久没吃这家馄饨了,特别想吃。” 这家馄饨还是江时带她来吃过。 醇正鸡汤,小馄饨是荠菜鲜肉虾仁的,特别鲜嫩可口。 她又问他:“你吃过了吗?” 江时已经吃过早饭,但还是陪着她一起又要了一碗。 鸡汤小馄饨端上来,柳岁岁拿着勺子先喝了口汤,接着开始小口小口的吃着馄饨;江时吃得很慢,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她。 不过才三个月未见,他的岁岁又好看了几分。 他知道,这样的小娘子不管在苏城还是京城,都是惹眼的。 所以他没有回头之路,入京高中,留在朝堂,留在岁岁身边,这样才能守住她。 吃过早饭,柳岁岁跟着江时上了马车,去了江府。 江府还是老样子,气派中透着江南特有的精致;正是春暖之际,府上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让人喜欢。 江夫人潘氏住在兰芩院。 她昨日得知柳岁岁回了苏城,便一直盼着她过来。 当丫鬟进来说小公子带着柳娘子过来的时候,她忙让人打起门帘,看着一起进来的一对人儿,喜得眉开眼笑:“哎呦我的乖乖哎,你可来了。” 柳岁岁抬眸看着江夫人。 她还是老样子,鹅蛋脸,柳叶眉,肤色很白,一身浅紫色春衫,衬得她更显富贵。 柳岁岁上前几步行礼:“岁岁见过伯母。” 江夫人一把拉住她的小手,将她扯到身边来。 一双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满眼欣慰:“好孩子,几个月未见,你长胖了不少,在姑母身边过得挺好吧?” “嗯,姑母待我很好。”柳岁岁说着转身接过春杳递过来的锦盒,递给了江夫人,“给您的,您看看可喜欢?” “哎呦你这孩子,穷成什么样哪有银子给我买礼物?”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很开心地打开了锦盒,看着里面的雪落梅香,心疼得不行。 她将锦盒收起来给了身边的大丫鬟,吩咐她妥帖放好。 随后看着柳岁岁,满眼嗔怪:“怎么?手里有银子了?不穷了?都舍得给我买这么贵的熏香?我什么都不缺的,你将身子留着傍身不好么?” 柳岁岁就喜欢江夫人有话就说的直爽性子。 她笑着道:“您喜欢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话。 江夫人看着一直坐在一旁不动的小儿子,忍不住道:“你东西可收拾妥当了?可别落下什么?苏城距离京城这么远,我可不会派人去给你送。” 江时哭笑不得。 他站起来看着自己母亲道:“您若是想让儿子离开便直说。” 他说完看向柳岁岁,满目温柔,“我回去看看,一会儿再过来。” “嗯,江时哥哥去忙,我陪着伯母。” 江时笑着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江夫人立马凑近柳岁岁,压低了声音:“岁岁啊,上个月你母亲来找过我一次。” 第129章 你是不是怕你四表叔 一听到‘母亲’二字,柳岁岁瞬间沉默了。 她微微垂首,眼睑低垂,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好半晌才轻声道:“我在京城也见过她。” “你见过她?”江夫人一惊,接着又明白过来,“是了,她嫁给了大司马,上个月她就是随大司马进京路过苏城。” 说到这儿,江夫人看着柳岁岁,小心翼翼地问,“那她可说过什么?” 柳岁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便说:“她让我跟她去大司马府,我没去。” 听到这个,江夫人轻叹一口气,她幽幽道:“当初我是极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将你孤单一人抛下改嫁她人,这三年来更是走得杳无音讯,我当初连她改嫁之人是谁都不知,总觉得她是被人骗走的,可谁知,竟是被陆大司马亲自来接走的。” 柳岁岁没说话。 对母亲小潘氏,她心里复杂难言。 见她不说话,江夫人轻轻地抚着她脊背,小娘子纤细的脊背柔弱不堪一击。 想着她母亲做过的那些事,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斟酌了片刻,才轻声道:“她来找我也没别的事,只是想知道当初她离开之后,你在柳家过得如何?” “我当时是极生气的,质问她当初改嫁为何不带着你一起?她却说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江夫人看着柳岁岁,“我并不想帮她说话,因为我也是个母亲,我就想,若我改嫁,定是要带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的,绝不会将她一人留下来吃尽苦头!” “只是啊岁岁,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我将你这些年在柳家发生的事和她说了之后,她哭得几次昏了过去,醒来时整个人都傻了。” “她说她没想到会这样,她还说什么那人活着为什么不管你?” “我当时还纳闷谁活着不管你?于是就问她,但她却是什么都不愿再说了。” 江夫人说到这儿,让屋子里其他人都出去了。 只剩下她和柳岁岁两人。 这才很轻地出了声:“岁岁,你老实告诉我,你父亲是不是还活着?” 原本垂着头的柳岁岁,像是被她的话惊到。 猛然抬起头来。 她杏眸圆睁,像是傻了般:“夫人……夫人说谁还活着?” 江夫人一见她这模样,便知她不是在作假。 她正想再开口,柳岁岁却先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都是抖的:“我父亲吗?我父亲还活着是吗?” 说着声音里就已经带了哭腔。 江夫人一见她如此,忙安抚道:“岁岁你先别急,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我若是知道,又怎么会来问你?” 她的话,又让激动不已的柳岁岁渐渐平静下来。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江夫人:“是我……她说的吗?她说那人还活着是吗?” “是啊,我当时听着很奇怪,后来她走后,我来回反复琢磨了好多遍,唯一的答案就是你父亲应该还活着。”江夫人仔细替她分析着,“你想想,当初都说你父亲被劫匪杀死,但并未有尸体,只是一件染血的官袍和一截断指……” “可那断指就是父亲的。”柳岁岁眼泪簌簌地掉,声音哽咽,“是父亲的断指没错,他指腹有一处月牙疤痕,我记得清清楚楚。” 江夫人却说:“断指可能是你父亲的没错,但你想想,仅仅只是断了一根手指,人……还是可以活的。” 江夫人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柳岁岁头顶。 她整个人愣在那里,许久回不过神来。 满脑子都是……若父亲还活着,为何不来找她? 若父亲还活着,为何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尽柳家其他人的欺凌,却不管她死活? “不会的,不会的……”她慌慌张张的摇头,“不会的,父亲不会不管我,她定是说谎了。” 见她情绪有些崩溃,江夫人不敢再说什么。 只安抚她说:“对,你父亲那么疼你,若是活着怎会不管你?” “是的,父亲很疼我,他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他不会不管我的!” 这话像是对江夫人说,也像是柳岁岁对自己说的。 她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江夫人及时转移了话题,又和她说起几件小时候好玩的事,眼见柳岁岁的情绪一点点好起来,她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江时来了。 江夫人便让他领着柳岁岁去逛逛园子,待两人出去后,江夫人撑着额头靠在软枕上,满脑子都是小潘氏哭得两眼通红的模样。 她说:“我若是知道岁岁过得这般苦,如何舍得丢下她?” 她还说:“那人没死,为何不管她?” 她咬牙恨意滔天:“他狼心狗肺,迟早要遭报应!” 江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她其实心里能确定,柳昭墉还活着。 而且当初小潘氏的离开,定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只是可怜了岁岁…… 她身边的贴身嬷嬷见她如此,便轻声问:“夫人只是在心疼柳娘子呢?” “如何能不心疼?她过去三年在柳家过的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唉,真没法说。” “奴婢瞧着小公子待柳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听到这个,江夫人忍不住笑了:“他能不对她好?打小就相中的姑娘,若不是岁岁还小未及笄,他恐怕都要急着娶人进门了。” “奴婢瞧着夫人也是极喜欢小娘子的。” “我没闺女,她又长得娇,自然是喜欢。”江夫人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等小时考过春闱再说吧,若是高中,我便去一趟京城,亲自去见一见她姑母柳氏。” “您这是要……” “这么好的姑娘我可不能让人先抢去。” “哎呦老奴就先恭喜夫人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儿呢,管家急匆匆进来道:“夫人,大少爷刚派了人回来说,一会儿沈大人来府上做客!” 江夫人一听,一下子就紧张了。 “沈大人?不会是那个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吧?” “正是!” “那你还等什么?快去吩咐厨房,赶紧备菜。”随后又吩咐道,“派个人打听了一下他的口味,还有喜欢喝的酒,立马让人去准备。” “是。” 管家退下后,江夫人又问身边的嬷嬷:“老爷去哪儿了?” “听说一早去茶楼听戏了。” “听什么戏?赶紧的,派人将他找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 一时之间,整个江府兵荒马乱。 柳岁岁得知这一消息时,是她和江时逛完园子回来。 见江夫人忙得团团转,这才知道沈工臣一会儿要来。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 “要不我今日先回去吧?”她对江时说。 江时看着她:“说好留下来吃饭,为何突然又要走了?” “……” 柳岁岁一时找不到理由。 江时却问:“你是不是怕你四表叔?” 第130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在江时面前,柳岁岁怎么会承认她怕沈工臣? “我怎么会怕他?”柳岁岁仰着小脸,气势装得很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胆大包天。” 江时笑了。 他双眼明亮,看着她的眼神含着宠溺。 “嗯,那留下来一起吃个饭,晚饭可能有你最爱的烤羊腿。” 一听‘烤羊腿’,柳岁岁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江时见了,忍不住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小馋猫!” 这一幕恰好被走进院子的沈工臣看了个正着。 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走在他身边的江楚天,嘴里还说着话,见他突然停了下来,还问他一句:“怎么不走了?” 沈工臣没说话。 他一脸平静地目视前方。 江楚天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看到自己弟弟和柳岁岁站在一起时,暗道了一声‘果然’。 下一瞬却又见自己的好弟弟用手去捏柳家娘子的小脸,更是暗叫一声‘糟糕’,再看身侧男人的脸,已经微微泛冷。 见院子里的一对小青梅竹马还在你说我笑,丝毫没察觉到他们的到来,江楚天也不好开口叫他们,只好轻咳了几分。 柳岁岁正仰着脸冲江时笑得开心,突然听见轻咳声,她忙转身回头。 先是江楚天,紧接着就看到站在他身边的沈工臣。 今日的他,一身玄青色锦袍,身材高大挺拔,又因身居高位的原因,即便是一句话不说,就这么一双黑眸扫过来,就带着几分让人畏惧的压迫感。 更何况,此刻的他黑眸泛冷,脸色微沉,和昨天有得一拼。 柳岁岁忍不住想,昨晚被他抱了一夜她都没抱怨半句,他倒先给她了脸色看? 简直没地儿说理去! 江时也看了沈工臣。 他抬脚走过去,恭敬行礼:“沈大人。” 沈工臣缓缓收回落在柳岁岁身上的视线,看向跟前的江时,脸色恢复如常。 “江小郎君勿需客气,江夫人可在屋内?” “母亲在花厅,沈大人随我来。” 一旁江楚天却说:“让江时先带你们去花厅,我忙了一上午,衣裳都脏了,我先回院子换身衣服就过来。” 沈工臣颔首,却没说话。 江时转身往花厅去,柳岁岁看了一眼浑身冒冷气的沈工臣,双脚不听使唤地跟在江时身边,和他走得极近。 江时看她一眼,见她胆小的模样,忍不住好笑。 刚谁气势很足的说自己胆大包天来的? 柳岁岁才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她现在是一点不想和沈工臣挨着,离他近一点,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此刻,走在后面的沈工臣,见她紧紧地跟在江时身侧寸步不离,却对自己避如蛇蝎,脸色不变,身上的气息却冷了几分。 花厅就在隔壁,几步路就到了。 江夫人正在指挥下人摆放饭菜,听到沈工臣来了,忙和江老爷一起迎了出来。 见到他们,沈工臣倒是换了一副模样。 脸上虽然依旧表情淡淡,但身上的冷意散了几分。 他态度恭敬:“沈某见过江老爷江夫人。” 江老爷和江夫人有些手足无措:“沈大人客气了,快请进。” 沈工沈抬脚入了花厅,一群人紧跟其后,柳岁岁走在最后面,看着被江家人簇拥着男人,想到自己整日在他面前没大没小蹬鼻子上脸的嚣张样…… 突然就觉得沈工臣待她太过宽容。 他位高权重,一般人见了他,谁不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 他给了她几分冷脸,她便觉得受不了了? 柳岁岁啊柳岁岁,你哪来的大脸呢? 这么一想,便更觉得自己不该和他冷战置气。 若真的把这大靠山也惹恼了,往后不管她了,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她一定要抱紧这棵大树,日后不管在哪儿,都没人敢欺负! 于是,在落座的时候,不等人说,她乖乖地就坐到了他的身边。 她坐到他身边的时候,沈工臣正在和江老爷江夫人说着话,神色如常,连半分眼神都没给她。 柳岁岁一点也不在意,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乖得不像话。 让坐在她对面的江时忍俊不禁。 江楚天很快就过来了,他换了一身深蓝色锦袍,落座在江时上首。 几道热菜陆续上来,十分丰盛。 江老爷还备了屠苏酒。 他亲自给沈工臣倒了一杯:“这是我的一位老友赠送的,十年佳酿,平日里夫人是坚决不让我打开的,今日托了沈大人的福,我也能尝尝这十年佳酿的味儿。” 沈工臣微微含笑,伸手接过来。 他端着酒杯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开口道:“酒香醇厚,确实是上好佳酿!” “哈哈哈那今日咱们不醉不归……”江老爷话刚出口,就被一旁江夫人拍了一下,“你这个老酒鬼可别欺负年轻人,老大也就算了,沈大人还有要事在身,可不能喝醉了。” “无妨!”沈工臣难得勾了唇角,“伯母无需担心,晚辈酒量尚可,若真醉了,就将江兄送我回客栈。” 江楚天:“行,不醉不归!” 说着又想起坐在沈工臣身边的柳岁岁:“岁岁也来点?” 柳岁岁正看着那道冒着热气的烤羊腿呢,突然被点名。 她呆呆地抬头,看着江楚天,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能喝吗?” 话音刚落,便觉得身旁有冷眼扫过来。 吓得她浑身一激灵,猛地改口:“我还小,不能喝酒!” “哈哈哈哈哈……”江楚天被她模样逗乐,“对对,你还小,不仅不能喝酒,很多的事都不能干,你可得保护好自己。” 他的话,柳岁岁听懂了。 又觉得没懂。 但还是很乖地点头:“好,江大哥放心,我会的!” 一旁江夫人见了,也忍不住笑了:“好了,你们就别逗她了,就属她小,再逗一会儿就哭给你们看。” 说着招呼一旁丫鬟:“岁岁最喜欢咱府上的烤羊腿,赶紧给她切上一盘肉,先让她解解馋。” 柳岁岁笑得像可开心了。 “谢谢伯母!” 丫鬟拿着小刀正要下手,一旁江时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小刀。 亲自动手,给柳岁岁切了一盘肉递了过去。 柳岁岁看着他,如水的眸子亮晶晶的:“谢谢江时哥哥。” 第131章 你就是在装睡 一声‘江时哥哥’,听得在座之人神色各异。 江时自然是面露微笑,看着她柔声说:“趁热快吃。” “嗯。”柳岁岁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沾了一些秘制的蘸料,放进嘴里,入口肉香,没有一丝羊膻味。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看得江夫人忍不住笑了:“就喜欢看岁岁吃东西,她吃什么都香得不得了。” 一旁江老爷说:“这孩子打小你就喜欢,要我说,就将她留在你身边……” “咳咳咳……”江楚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偏头对着江老爷,一边咳嗽一边疯狂对他使眼色。 江老爷一脸莫名:“你咳嗽就咳嗽,眼睛怎么也抽筋了?” “……”江楚天差点呛死。 一旁江夫人心疼儿子,忙起身用手抚着他的脊背:“多大人了,怎么喝口水还呛着?” 江楚天有苦难言。 他根本没喝水好吗? 一个个都没个眼力劲,没看到沈大人的一张脸不太赏心悦目了吗? 唉!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但好在经过他这一咳,江老爷总算不提将柳岁岁留在江府的事了。 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一整坛十年佳酿喝得底朝天,江老爷醉得被人扶着回去,江夫人忙着去照顾,江楚天也有些微醺。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沈工臣,挑眉问:“去我院里喝点茶?” 沈工臣微微偏眸,视线扫过坐在一旁和江时聊得正开心的柳岁岁,突然起身道:“不了,还有事,回客栈。” 正和江时聊小时候趣事的柳岁岁,一听沈工臣要回客栈,也忙站了起来。 “四爷,我和你一起回去。”见沈工臣没反对,她忙转头对江时说,“我明日一早就走,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回京城,待回了京城我去找你。” 江时点头,拿起放在一旁的一个小包袱交给她:“我给你买的书,都是你喜欢看的,拿着路上消磨时间。” 柳岁岁一把抱住小包袱,眉开眼笑:“还是你最懂我。” 随后又靠近江时,小声问:“有王爷和小妾的故事么?” 江时忍俊不禁,抬手轻轻敲了她脑门一下:“想什么呢?能让你看些聊斋志异的书就不错了。” 柳岁岁撇撇嘴角,一转头,对上沈工臣冷沉的眼神。 她心头一凛,还以为是自己和江时说话让他等太久,忙抬脚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说:“好了,走吧。” 沈工臣没说话,抬脚出了花厅。 江楚天看了弟弟江时一眼,朝他偷偷竖了个大拇指,随后抬脚追上沈工臣。 两人走在前面,柳岁岁和江时跟在后面。 柳岁岁一路上小嘴就没停过,一会儿鼓励江时考试时一定要好好考,一会儿又安慰他若是考不好也不要灰心,来年再战。 到了门口,临上车时,还不放心地叮嘱江时:“你可记得一定要用我给你买的砚台,有我的加持,你一定乘风破浪披荆斩棘所向披靡高中状元。” 江时颔首,满眼温柔:“好,我记得,定听你的。” 江楚天却乐得直笑:“小岁岁,你何时会了这么多成语?去了一趟京城,学识也涨了不少,不错不错,未来可期。” 被夸赞的柳岁岁,小尾巴也翘了起来。 “江大哥,我会的可多了,要不要给你背一首满江红……” 话还没说完呢,车厢里传来一道低沉不耐烦的嗓音:“你走不走?” “……哦。”柳岁岁朝江楚天和江时摆了摆手,不舍的进了车厢。 马车动了。 柳岁岁坐在一旁,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男人,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弱弱地问了一句:“四爷,我今天表现不好吗?你为何又在生气?” 末了又添了一句:“我还给你夹菜了。” 她不提夹菜还好,一提这事,沈工臣不由得冷笑一声。 “你说的夹菜,就是给我夹了一块鸡骨头?” “我那是不小心……” “不小心?”沈工臣冷笑,“你给你的江时哥哥夹菜时,怎么没见不小心?” “……” 柳岁岁有些心虚。 她给江时夹菜是发自内心,给沈工臣却是随手敷衍。 给江时夹了个鸡腿,给沈工臣一块鸡骨头。 她也并非故意给他鸡骨头,偏那鸡骨头长得很像一块肉,放进他碗里时,她才发现那是块骨头。 而且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着将骨头放在一旁。 柳岁岁后来想弥补,却被他不动声色拒绝了。 见她不说话,沈工臣脸色沉了又沉,下颌线紧绷不由得紧绷几分,他开口:“柳岁岁,若是不愿,就别敷衍!” 说完这句话,他便靠在一旁闭目养神,一声疏离,摆明了不想再理她。 柳岁岁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自从来了苏城,好像之前一路上的和谐被打破,他脾气变得阴晴不定,说不理人便不理人,她也不愿低头,两人不是在吵就是在冷战。 想到明日就要离开苏城,想到她这一生恐怕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故乡。 心里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柳岁岁不由得落下泪来。 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到了最后却止不住的哽咽,声音虽小,却被沈工臣听得清清楚楚。 他睁开双眼,朝她看了过去。 见她哭得两眼通红一脸委屈,不由得出声:“你哭什么?” 柳岁岁心里难受得很,听到他如此问,便不管不顾地呛了回去:“那你呢?自从来了苏城,你就对我没个好脸色,沈工臣,我招你惹你了?” “……” “没话说了是吧?”此刻的柳岁岁就像一支被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一顿卷,“接下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呢,若是到了婺城,你还是这般对我,那我便不装你的小妾了!” 对,就撂挑子不干。 管他是谁谁。 见她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沈工臣不由得气笑了。 “你倒先委屈上了,柳岁岁,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柳岁岁不服:“我怎么胡搅蛮缠了?我一向通情达理蕙质兰心聪明乖巧懂事可人……” 说着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捂着小嘴乐,脸上还带着泪。 沈工臣见了,不由得冷笑:“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柳岁岁见他依旧绷着脸。 想着这一路来他对自己的照顾。 忍不住伸手过来,扯着他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大人,你别生气了成么?” 沈工臣不为所动。 柳岁岁再接再厉:“我晚上请你吃饭?” “本大人稀罕你这一顿饭?” “行,不稀罕是吧?”柳岁岁一把将他推开,气呼呼地道,“不稀罕你昨晚还抱着我不松手,沈工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睡!” 第132章 心仪姑娘 面对柳岁岁的控诉和怀疑,沈工臣面不改色,缓缓出声:“本大人一身清正,岂容你污蔑?” “我污蔑你?”柳岁岁都气乐了,她义正言辞,“昨晚,我好心给你盖被子,你却一把将我抱住……” 说到这儿,柳岁岁突然凑到沈工臣面前,一双杏眸紧盯着他,幽幽地问:“大人,你老实交代,昨晚是不是把我当成你心仪的姑娘了?” “……”沈工臣唇线一紧,沉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柳岁岁更加肯定,她忍不住嘲笑他:“原来沈大人竟喜欢玩偷偷喜欢这一招?但这样不行啊,你喜欢别人,得让对方知道,万一对方也同样喜欢你呢?” 沈工臣咬紧牙关:“闭嘴!” “别生气嘛,我只是站在一个姑娘的角度给你一点小建议。”她一瞬间化身热心小媒婆,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说句掏心窝子话,你条件真的很不错的,放眼整个大历,谁家郎君有大人您这么英明神武身份贵重呢?” 见沈工臣板着脸,她只当他害羞了,越说得起劲了。 “虽说你在外的名声是有些差了……”见沈工臣突然一个冷眼扫过来,她立马又改口,“我说的名声并非是那个意思,那个意思你懂的吧?我的意思是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没事杀个人也是正常的,外面那些人叫你活阎王,那也是对您的尊称……” “柳岁岁!”沈工臣想要杀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柳岁岁浑身一哆嗦。 她下意识地往一旁躲了躲,却捕捉到沈工臣眸底一闪而过的戏谑。 她不由得嗔他一眼:“你可真会说笑,我长得这般好看,又如此善解人意,你哪里舍得杀我?” “那可不一定。”沈工臣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精巧的匕首,他一边随手把玩着一遍抬眸睨着她,似笑非笑,“我最看不惯长得好看又聒噪的人!” 见柳岁岁吓白了小脸,他愈发笑得渗人。 “你说要不要先割了你的嘴巴?她太吵了!” 柳岁岁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忙不迭地摇着脑袋,再开口,声音里透着哭腔:“沈工臣,我要下车!” “晚了!”沈工臣伸手过来要抓她,吓得柳岁岁往一旁躲,惊叫声连连,除了赶车的北斗一脸淡定之外,七星和春杳都惊呆了。 主子们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春杳担心柳岁岁,正要出声关心,七星一把拉住她,小声说:“情趣你懂不懂?” “可是……” “我家主子难不成还能吃了你家小娘子?” 春杳冷笑:“这可说不好!” “……”七星竟无话可说。 而马车内,柳岁岁已经被沈工臣一把抓住,他将她禁锢在身前,冷眸轻垂,无情无义:“晚上不是要请我吃饭?要不本大人先割了你的嘴,让人拿去卤煮一番,给我当下酒小菜!” 柳岁岁惊呆了。 她抬手捶他一把,气急败坏:“你变态!” 见沈工臣冷笑不语,柳岁岁凶巴巴地说:“你要割就先割自己的嘴巴,你的嘴巴也很讨厌,总是说我不愿听的话,别以为你就能欺负我,等回了京城,我就告诉姑母去。” “你告诉皇上也没用!” “你……” “你这张小嘴本大人先留着,下次再敢胡说八道,我真就割了她!”说着一把将柳岁岁松开,任由她回到自己位置。 被威胁的柳岁岁不敢再放肆。 她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小脸嘟着,小嘴高高地翘着,看着都能挂油壶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气不过,一把抓起身边的靠枕砸向沈工臣。 随后又一脸委屈巴巴:“你竟然没心仪之人,那为何昨晚抱我?” 沈工臣索性闭上黑眸,靠在一旁养神。 他今天中午多饮了两杯,这会儿又被她闹得头脑发胀。 可她偏偏还揪着昨晚的事不放。 原以为吓唬一番她便老实了,可谁知竟又委屈巴巴来质问他。 他如何答? 说他原本就是故意? 说他昨日被她刺激到,就想抱她? 如此一说,是不是要吓坏她? 想到这儿,他缓缓睁开双眸,漆黑的视线落在她泛红的眸子上,冷硬的嗓音不由得缓了几分:“我昨晚喝醉了!” 他的解释,让正委屈着的柳岁岁一愣。 她抬着泪眼看他:“真的吗?” “嗯!”沈工臣面色平静,“所以并不知昨晚都做了什么。” 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并不像作假,柳岁岁信了。 她拿手抹了抹眼泪,有些郁闷:“那我原谅你了。” 接着又道:“但不能有下次,咱俩又不是真的,你抱着我睡觉,那……算什么。” 沈工臣微微颔首:“好!” 误会消除,柳岁岁立马开心起来。 她打开江时给她的小包袱,翻着里面的一小摞话本子,开心得翻了翻,嘴里说着:“江时果然是懂我的,都是我爱看的。” 上一刻脸上冰雪消融的沈大人,又渐渐沉了脸色。 他索性闭了眼,懒得去看。 马车很快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柳岁岁先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下了马车,沈工臣紧随其后。 下了马车,沈工臣走在前面,他脚步沉稳,身姿端正又一身矜贵,再加上一身玄青色锦袍,一进大堂就吸引了柳佳欣的注意力。 她一早就来了客栈,却听说柳岁岁出去了。 她便回去告诉了祖母廖氏,廖氏却让她继续来等,说什么也要将柳岁岁带回去。 她不敢违抗,只好又过来了。 从上午一直到此刻,她连午饭都没吃,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但却不敢回去,怕祖母说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只好耐着性子一直等啊等,终于等到外面传来马车的动静。 她立马起身,脸上带了怒容。 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了钻出马车的柳岁岁,她正要出声,却又见马车里走出一个年轻男子来。 即便离得不近,看得不是十分清楚,她也能一眼就判断出此人身份定然尊贵。 对方下了马车,大步而来,离得近了,当看清对方脸时,心跳忍不住加速‘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面色明明泛冷,却犹如神祗一般俊美非凡。 那一刻,柳佳欣忍不住想,若是能给如此出色郎君,此生也算无憾! 第133章 你非我心爱之人 柳岁岁先看到了柳佳欣。 她脚步一顿,原本抱着小包袱打算回房间好好看话本子的开心心情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沈工臣身后藏。 察觉到她异样的沈工臣回头看她一眼,“躲什么?” 柳岁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小声道:“柳家来人了,我不想见她们。” 柳家? 沈工臣回头,视线落在柳佳欣身上,大手不由得扣住了柳岁岁揪着他衣袖的小手。 柳岁岁下意识想挣脱,却又忍不住了。 她能猜到柳佳欣来的意图,无非是想让她回柳家一趟。 她自然是不愿回去。 那个柳家早就没了她的容身之地,当年被霸凌欺辱,她恨不能早点逃离,又怎会再回去? 但不回去,也得找个理由。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依旧是柳家人。 柳岁岁偏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有些小嘚瑟的想,有他在身边,还要什么理由?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再啰嗦,就一刀杀了省事! 想到这儿,柳岁岁不由得偷乐。 她这种想法叫什么?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不知不觉,也被锦衣卫这一帮人给带偏了! 沈工臣当然不知道她此刻的小心思,一路牵着她进了客栈。 一进客栈,柳佳欣就迎了上来,她端着最得体的走路姿势,脸上挂着最柔美的笑,但在看到柳岁岁的手在这位年轻俊郎君手里时,整个人脸上的表情无声龟裂。 她差点没保持住体面。 眼睛紧盯着柳岁岁,声音也有些僵硬:“四妹妹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上午!” 随后眼睛看向沈工臣,还没开口,脸上已染了胭脂。 “这位是……” 身边有靠山,柳岁岁神气也足。 她仰着小脸,哼了哼:“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被呛了一句的柳佳欣,一张脸忍不住抽了抽,几经变色,却又强忍着不好发作。 只对她道:“祖母让我来接你回家,你好不容回来一趟,总不能不回家看看她老人家是吧?” “祖母?我祖母早死了!”柳岁岁毫不客气,“若非我祖母死了,你们这一家子人又怎会有机会登堂入室吃绝户?” “你……”柳佳欣气得不轻,却又碍着沈工臣在跟前不好发作,只好忍气吞声,“四妹妹恐怕是有什么误会?祖母待你那么好,你去了京城之后,她多次念叨你,害怕你吃不好睡不好照顾不好自己。” “真的吗?”柳岁岁眼巴巴地问,“她若是真的关心我,能不能先将我父亲留给我的家产还给我?昨日我去看望父亲,回来便做了梦,说他定会化作厉鬼,将欺负我的那些人都带走。” 她好心地嘱咐柳佳欣,“这话你可一定要带给廖氏,就说让她晚上睡觉警醒一些,莫要睡得太死,父亲说他这几日就回去一趟……” “四妹妹!”柳佳欣吓得都快要站不住了,“青天白日,你胡说什么?” “我真的没胡说,昨日父亲真的就这样跟我说的。”柳岁岁见她头上还插着那支金钗,便指着道,“柳大娘子,你要不把金钗还我吧?不然你也可能会被带走……” “你……你简直疯了!” 柳佳欣再也待不下去,领着丫鬟匆匆忙忙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身边的丫鬟又跑进来,将那支金钗塞进柳岁岁手里,一个字也没说跑了。 柳岁岁看着失而复得的金钗,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仰着小脸看沈工臣,喃喃出声:“这招这么好使吗?” 目睹全程的沈工臣,忍不住勾了唇角。 他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个子没见长几分,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见长。” 柳岁岁抽出被他裹在掌心的手,拿着金钗乐得不行。 “明明是我的东西,我怎么觉得像捡到便宜似的?” 沈工臣没说话,抬脚上了楼。 柳岁岁也大方,将手中金钗转手递给一旁的七星:“你帮我卖了吧?然后晚上替我准备一些饭菜,我要请四爷吃个饭。” 七星笑了:“娘子对主子真好!” 被夸的柳岁岁大手一挥,难得大方一回:“剩下的银钱就给弟兄们买些酒菜,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上楼梯上到一半的沈工臣闻言回眸,看着将小手一挥一副土匪做派的柳岁岁,不由得冷笑:“啰嗦什么,还不上来?” “哦哦。”柳岁岁立马抱着小包袱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七星和春杳:“……” 土匪和小跟班瞬间切换,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娘子真可爱呀真可爱! 柳岁岁跟着沈工臣进了房间。 他进里间换衣服,柳岁岁就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处理公务的书桌前,挑了本话本子,入迷地看了起来。 就连沈工臣换好衣服出来,她也没发现。 直到对方在她对面落了座,她这才察觉,抬眸看着他:“大人,你口渴吗?” 沈工臣颔首,正要让她泡茶,却听见她说:“我也好渴,刚才羊肉吃多了,你要喝茶也顺手帮我倒一杯。” 沈工臣:“……” 呵……倒让他伺候起她来了。 “柳岁岁,你现在愈发胆大包天,本大人你也敢使唤?”话虽如此说,但动作却是很实诚。 他起身走到一旁,试了试茶壶里的温度,感觉正适合,便先倒了一杯递给柳岁岁。 柳岁岁接过,一饮而尽。 她舔了舔嘴角:“还要。” 沈工臣又给她倒了一杯,她捧着茶杯一点点喝着,沈工臣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喝完转身,接过她递过来的空茶杯,顺手放在一旁。 两人之间,动作默契又娴熟。 像极了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 沈工臣刚想坐下,又听见柳岁岁道:“你随手将我的蜜饯拿来。” 沈工臣凝眸:“你没长手?” 柳岁岁捧着话本子头也不抬:“哎呀大人,你就帮我拿一下嘛,我正在用功呢。” 沈工臣随手拎了一袋蜜饯过来丢到她面前。 听到‘用功’两字,都气乐了。 “柳岁岁,你可真了不得,看个话本子都是在用功,那我整日忙到深夜又是什么?” 柳岁岁抬眸,朝他眨了眨眼。 声音干脆而响亮。 “大人您日理万机孜孜不倦,自然是为了造福整个大历的百姓,您这是功德,大大的功德,日后就算死了,也是要往上去的!” 沈工臣:“......” “大人知道往上去是什么意思吧?” “......闭嘴,看你书吧!” “哦。”柳岁岁嘴巴闭了有一瞬,她不死心地道,“大人,咱俩商量个事?” “没得商量。”沈工臣拒绝得彻底。 “别呀,”柳岁岁身子前倾凑到他跟前,将手里的话本子拿给他看,“这话本子上说,男主在凡间拯救苍生百姓,死的时候功德圆满,就上了九重天当神仙。” 沈工臣慢条斯理地翻着信件,没搭理她。 柳岁岁接着道:“但男主情深义重,也一并将自己心爱之人也带上了九重天,做了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真让人羡慕。” “所以呀大人,你以后若真的功德圆满,能将我也一并带上去么?我也想做个小仙女!” 沈工臣抬眸看她,勾着唇角,似笑非笑。 “你非我心爱之人,我为何要带你?” 第134章 魂飞魄散 对上沈工臣似笑非笑的眼神,柳岁岁莫名脸一烫。 她忙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的话本子,小声地回了一句:“不带就不带,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升天呢。” 沈工臣看她一眼,懒得理会她的嘀嘀咕咕,拿起一旁的书信看了起来。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离开京城后,虽安排了人坐镇,但一些重要的事还是靠他做决断,因此即便再赶路,锦衣卫特训的信鸽都会如期将信送过来。 他坐在那里忙,柳岁岁便趴在他对面看话本子,手里抱着蜜饯,眼睛忙着,手也忙着,嘴巴更忙。 蜜饯吃多了有些甜,她又去喝水;喝完水又坐下来继续吃……弄出来的动静惹得沈工臣微微拧眉:“柳岁岁,你太吵了!” 柳岁岁闻言,正往嘴里塞蜜饯的动作一顿,她抬眸看他,小嘴微张,有些茫然:“我没说话呀。” 语气,可无辜了。 她安安静静地看书呢,怎么会吵到他? 沈工臣没说话,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蜜饯袋子上;柳岁岁愣了一下,顺着他视线垂眸,看着手里的装蜜饯的牛皮袋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吵到了沈工臣。 于是忙收起蜜饯,端正坐好,抱着话本子像极了被夫子训斥过的小学子。 “这样行吗?”好看的杏眸看着沈工臣,“我会很安静的,你别撵我出去。” 沈工臣挑眉:“这么喜欢呆在我身边?” 见柳岁岁点着小脑袋,他忍不住勾了唇角,心情正愉悦着,却又听见她说:“这话本子有些吓人,又是鬼又是妖,你在我身边,我才敢看,别人都不行的,春杳更不行,她比我更胆小……” 沈工臣突然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余。 他还在指望什么? 指望她那嘴真的能说出让他高兴的话来? 他收回视线,原本勾起的唇角瞬间抿了回去,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回复信件,柳岁岁也自觉地闭了嘴。 大概是受了沈工臣的影响,见他坐得端正笔直一丝不苟,她也不自觉挺直了小腰板,但很快又塌了下去。 好累哦! 她一猫腰整个身子趴在书桌上,手里举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沈工臣抬眸扫她一眼,见她坐没坐相,想要训斥,却又闭了嘴。 每次说她,她总有一堆歪理在等着他。 和她掰扯,纯粹是浪费时间。 索性就随她去了。 但过了一会儿,对方一点动静也无,他抬眼看过去,只见原本还聚精会神盯着话本子看得起劲的柳岁岁,手里的书不知何时盖到了脸上。 他伸手过去,轻轻拿起话本子,看着不知何时睡着的小娘子,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到她身旁,微微弯腰下去将她整个打横抱起,转身进了内室。 被放上床时,柳岁岁突然睁开了眼睛。 沈工臣突然停了动作。 柳岁岁呆呆地看着俯身在她上方的男人,突然说了一句:“我真的想当小仙女!” “……”沈工臣将她放在床上,转身一言不发地出了内室。 柳岁岁随手一抓,一把抱住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 柳佳欣被柳岁岁一番话吓得魂飞魄散。 她一回到柳家,便去找廖氏。 廖氏一直在等柳岁岁。 从一早起来一直等到现在,直到过了午饭时间,依旧不见人影。 她便派了人过去,却被告知柳岁岁出门一直未归。 廖氏很生气:“从小就没规矩,她爹死了,娘也改了嫁,平日里没人管着她,还真是愈发无法无天,回了苏城却连面都不露,她可有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坐在一旁的柳佳莹一边欣赏着自己刚染的指甲一边哼笑出声:“祖母,人家现在是攀了高枝,成了国公府的人,哪里还会把咱们放眼里?” “不过是寄住在国公府的一个外人罢了,身份又比下人高贵多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廖氏冷笑一声。 柳佳欣犹豫了一下,轻轻出了声:“孙女刚想起一事来,四妹妹好像并非一人回的苏城,身边还有一位年轻郎君。” “年轻郎君?”廖氏眼珠子一转,“长什么模样?” “极其周正俊美,”柳佳欣脸颊微微泛红,声音间含着几分羞涩之意,“看通身的气派,非富即贵。” 柳佳莹起了好奇心:“你真看见了?” 柳佳欣看她一眼,轻点了下头,随后又对一脸若有所思的廖氏道:“我听见他身边侍卫叫他四爷。” 四爷? 廖氏脸色大变,她惊得差点从炕上站起来:“你当真亲耳听见了?” “孙女绝没有听错,真的叫四爷,孙女当时还在想,他长得那般年轻,应该叫郎君才是,怎会被唤作四爷?” 廖氏从炕上下来,手里拄着拐杖,整个人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拿着拐杖的手在微微颤抖。 “翠柳,去,把把大爷二爷都叫过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被唤作翠柳的丫鬟忙应了声出去了。 一旁的柳佳莹不明所以:“祖母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那人大有来头?” 柳佳欣也看着廖氏,心里莫名有些期待。 廖氏也从最初的激动中慢慢平静下来,她转身回到炕上坐下,喝了口丫鬟地上来的茶水润润嗓子,这才出了声。 “如果我没猜错,被唤作四爷的年轻男子应当就是镇国公府世子爷沈工臣。”廖氏神情严肃。 ‘沈工臣’这个名字一出口,屋子里顿时一静。 柳佳莹双眼瞬间睁大,像是被惊到一般;而坐在她对面的柳佳欣,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沈工臣的模样。 他是那么的俊美无双,又是那么的气质矜贵。 此刻又得知他竟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柳佳欣想,这一趟京城她是非去不可的。 若能得了他三分青睐,哪怕是做不了正妻,做个贵妾也是可以的。 柳家大爷和二爷很快都来了。 二人一听‘沈工臣’来了苏城,还是陪柳岁岁一起来的,二人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二爷柳庆远吓得说话都哆嗦起来:“他……他来作甚?莫不是要……” “你胡说什么?”不等他把话说完,廖氏厉喝一声,“咱们从未做过亏心事,柳昭墉自己倒霉丢了性命,又如何怪不得咱们?” 被廖氏一喝斥,柳庆远瞬间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点头:“是,母亲说得对,我也姓柳,这柳家的一切本就是属于我和大哥的,谁也说不去什么。” 大爷柳庆坤却一脸焦灼。 “母亲,我听闻沈工臣杀人如麻,一向暴戾成性……”他顿了顿,愈发惊慌,“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皇上最宠臣子,据说从不饮酒,只饮人血!” 柳岁岁:你放屁!!!! 第135章 就你聪明 柳家一大家子人都被柳庆坤的话给吓着了。 就连已经动了想要嫁给沈工臣为妾的柳佳欣,也忍不住害怕起来。 廖氏也被吓着了。 说到底他们这一家子人都是贪生怕死之人。 最后一合计,由廖氏亲自出面,带着大爷二爷,备着厚礼一起去了客栈。 而客栈内,原本睡得正香的柳岁岁被春杳叫醒。 她迷迷瞪瞪地看着叫醒她的春杳,声音里带着刚醒的娇糯:“要出发了吗?” 春杳哭笑不得,只扶着她坐起来,这才开口道:“娘子猜谁来了?” 柳岁岁根本没在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口问:“谁来了?” “说出来娘子可能不信,柳家那个老太太来了,带着她两儿子,身边还跟着柳佳莹和柳佳欣,带了半马车厚礼说是来见你。” 柳岁岁被她一番话瞬间砸醒。 她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你确定有半马车厚礼?” “奴婢亲眼所见,已经摆在大堂,就等娘子您下去呢。”春杳一边说一边扶着柳岁岁坐到梳妆台前,替她重新挽发。 柳岁岁一脸莫名:“那廖氏一向对我嫉恶如仇,她的两儿子更是恨不能我死了,又怎么会带着厚礼来找我?” “奴婢猜,可能是他们得知四爷也来了苏城,这才打着来看你的名义过来套近乎呢。” 被春杳这么一说,柳岁岁这才明白过来。 她冷哼一声,接着问:“四爷呢?” “在楼下呢,是他吩咐奴婢来叫您的。” 一听沈工臣在楼下,柳岁岁有些迫不及待,随便让春杳挽了头发,这就下了楼。 而此刻客栈大堂内,沈工臣依旧是那一身玄青锦袍,一派闲适地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喝着热茶;他身边站着北斗,双臂抱剑,目光冰冷地看着柳家众人。 柳家众人站在对面,个个站立难安,特别是一向胆小如鼠的二爷柳庆远,两股战战,若不是觉得丢人,差点尿了裤子。 廖氏还好,她被人扶着,手里拄着拐杖。 只是她素来有腿疾,站久了疼痛难忍。 此刻已经站了大半个时辰,她整个人已经疼得头上开始冒虚汗,她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期盼着对方能看在她岁数大的份上让她坐一坐。 但对方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扳指,一言不发,甚至连眼角的视线都不曾给他们一个。 廖氏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而站在后面的柳佳莹,虽然也害怕,但看到沈工臣的那一刻,她整个人被他吸引住,即便他浑身气势逼人,也无法阻止她一遍遍看他,一双眼睛脉脉含情,脸颊已经红了一片。 柳佳欣就站在她身边。 她看着柳佳莹,眼底含着不满,沈工臣是她先看上的,她休想和她抢? 柳岁岁下楼时,柳家一家老小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廖氏已经开始站不稳了,见到柳岁岁的那一刻,她真的就哭了出来。 “岁岁啊,我的乖孙女哎,祖母可想坏你了。”廖氏说着就朝柳岁岁扑了过去。 吓得柳岁岁一把拽住春杳,躲到了沈工臣身后。 廖氏:“……” 柳岁岁看着她,小脸都白了:“我活得好好的,你哭我作甚?” 廖氏:“……”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眼泪猛地就收住了。 大爷柳庆坤见她这般说自己母亲,有些不太乐意:“岁岁,你怎么说话呢?她是你祖母,你见了她不行礼也就罢了,怎地说话这般不中听?” 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以前,放在她还在柳家时,柳岁岁是万万不敢吭声的。 别说吭声的,就是表现出一点不满,就会受到惩罚。 不是跪上几个时辰,就是连饭都不让吃,要么一巴掌扇过来,脸肿好几天。 其实柳岁岁看到柳家人还是会下意识地畏惧。 但一想到沈工臣就在跟前,她气势一下子就涨了几分。 看着柳庆坤,轻轻一笑:“罗家大爷说的祖母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听到她叫出自己的本姓,柳庆坤脸色大变。 他指着她,怒气冲天:“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话刚出口,眼前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一柄冰凉刺骨之物紧贴着他脖颈,一丝刺痛袭来,紧接着就是柳佳欣惊叫声:“不要杀爹爹……” 众人忙循声看过去,只见原本站在沈工臣身边的黑衣侍卫不知怎地就到了柳庆坤面前,他手里的那柄长剑已经出鞘,此刻正横在柳庆坤的脖子上。 有鲜红的血流出来,廖氏看了,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柳庆坤更是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求饶:“饶命饶命,大人饶命。” 他一跪下,身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一瞬间,整个大堂跪倒一片,二爷柳庆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连开口为自己大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北斗冷笑:“不会说话就闭嘴,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说完,收回长剑,重新回到沈工臣身边,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块棉布,旁若无人地仔细擦拭着染了血的剑刃。 柳岁岁看着北斗,突然觉得他帅得不行,恨不能为他叫几声好。 沈工臣坐在首位,一直半垂着黑眸,右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莹绿扳指,神情淡淡。 面前跪了一地的人,他却视若无睹! 跪在人群中的柳佳欣,见自己父亲受了伤,而沈工臣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她犹豫了一下,跪行到他跟前,半仰着挂着泪的脸颊,柔弱而娇美。 “请四爷饶恕父亲这一次,他也是关心则乱,对四妹妹并无坏心,而祖母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见四妹妹一面。” 沈工臣依旧不为所动。 半垂的眼皮依旧没动一下。 站在他身后的柳岁岁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将脑袋从他背后露出来,好奇地问了一句:“她为何非要见我一面?难不成她快死了吗?” 柳佳欣:“……” 原本躺在地上装昏的廖氏,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真的就被她气死了。 大堂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柳岁岁又开了口,小声音可脆生了。 “我没离开柳家之前,你们一大家子人对我百般欺辱,恨不能让我悄无声息地死了,好粉饰自己吃绝户的嘴脸;现在又往我跟前凑,和我演什么家人亲情……说到底你们姓罗,我姓柳,咱们毫无血缘关系,真的别整这一出,特别假特别恶心人。” 柳家众人:“……” 闭嘴吧你! 但还没完呢。 柳岁岁又接着道:“其实我知道你们真正的目的,不过是知道四爷在这儿呢,想要和我一样攀国公府的高枝,但可惜呀,你们哪能和我比?我能攀得上,你们想都别想!” 她说着扭脸问沈工臣:“四爷,你说对吧?” 沈工臣终于抬了眼皮。 他轻轻扫她一眼,唇角勾了勾。 “就你聪明!” 低沉的嗓音,宠溺得要命。 国庆快乐~ 第136章 小富婆 见沈工臣这般护着柳岁岁,柳家人更是绝望。 原本被柳岁岁气昏迷的廖氏挣扎着跪在地上,颤着音对沈工臣道:“民妇今日领着家人前来,只是想见岁岁一面,见她在世子爷身边过得好,民妇也就放心了,世子爷若无其他事,民妇就领着孩子们回去了。” 廖氏今日是为了沈工臣来的。 想着若是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拉近一下关系,日后有事相求对方也会给她几分面子。 再说了,家中大孙子明日就要启程去京城参加春闱,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自不必说,沈工臣是锦衣卫指挥使,传闻是圣上身边最信任的权臣。 若是能和他搭上关系,她的两个孙子说不定也能入朝为官,柳家日后定能飞黄腾达。 可谁知,自他们进来到现在,对方不仅连眼神都没给一个,更让人难堪的是,柳岁岁一来直接戳穿了他们来此的目的。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沈工臣竟如此维护这个贱丫头。 他不仅让她大放厥词,更是纵容得没边。 廖氏想这若是在她家,她若是不发话,谁敢吭一声? 这丫头是愈发没规矩! 心里如此想,她却是半分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刚大儿子不过是多说了一句,那长剑就横在他脖子上,差点要了他的命。 廖氏原以为她要走,对方肯定挥挥手让他们走了算了。 可谁知,那一直没对着他们开口的沈大人终于开了尊口。 只是说出来的话,差点要了她的老命。 男人嗓音低沉,不急不缓,却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慑力。 他说:“我听二嫂曾经说过,你原本是罗家妇,后改嫁岁岁的祖父,改嫁来时,不曾带来一针一线,却在岁岁父亲离世之后,不仅占了整个柳家的家产,更是连她父亲的家产一并吃了去!” 他冷冷地盯着廖氏:“我说的可对?” 廖氏浑身一哆嗦,她想张口反驳,可脖子像是被人掐住,发不出一个字来。 “此次路过苏城,你们家的事我本不打算插手,毕竟柳家这点东西,我家岁岁并未放在眼里……” 他袖子突然被人扯了一下。 沈工臣微微偏头,看向扯他袖子的某小娘子。 对方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四爷,你家岁岁看得上,柳家的家产不少呢,够我吃一辈子。” 沈工臣挑眉:“想要吗?” “嗯嗯!”柳岁岁点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瞅着他,“可以吗?” 沈工臣没回她的话,而是扭头看向廖氏,缓缓启唇,“柳老爷子死了,岁岁的父亲也离世,现在整个柳家就剩她一人,这柳家的家产理应由她继承!” “我明日一早启程离苏,给你们一个晚上时间,明天一早来客栈,将柳家家产如数送还。”沈工臣看着廖氏,“你觉得如何?” 廖氏:“……” 她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这次是真晕! 脸色苍白,半点不作假。 柳家人都乱了套,哭的哭,闹的闹,柳庆远更是壮着胆子质问:“凭什么?我们姓柳……” 北斗长剑一指,锋利的剑尖直逼他的喉咙。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指着他。 大有‘你再敢说一句我就杀了你’的意思。 柳庆远浑身哆嗦,差点也晕了过去。 柳家欣跪在沈工臣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世子爷,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家人这一次吧,只要你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哎呦这位娘子,你可别折煞了我家主子,就你这种小身板如何能当牛做马?不过呢……”七星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事儿,他蹲在柳佳欣面前,圆圆的脸十分和善,“我家主子有一大爱好,你若是能满足他,他或许还能放了你们一马。” 大概是他长得太和善。 又大概是沈工臣一直没吭声,给了她莫大的希望。 更甚至,让她有种错觉,她觉得沈工臣待她是不同的。 因此,她看着七星,满眼期待:“您说,只要世子爷喜欢的,我定全力满足。” 七星满意地笑了。 “娘子可听说过人彘?” 上一刻还满脸欣喜透着几分羞涩的柳佳欣,在听了他话之后,脸色一片惨白!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问了一句:“您说……人彘?” “娘子不知道人彘是何物?那我便给娘子介绍一下,所谓人彘就是拿刀将你的双手双脚都砍去,只留下你的半个身子,当然鼻子和嘴巴也是要割去的,只留下一双眼睛……那眼睛就这么滴溜溜地转呀转……” 一声惊叫,柳佳欣两眼一闭,昏死在廖氏身边。 沈工臣起身,吩咐北斗处理一下,便抬脚往楼上去。 他一走,柳岁岁也赶紧跟着一起走了。 上楼梯的时候,因为太兴奋,脚上不稳,差点滑倒,沈工臣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回头看着她:“看清脚下!” 柳岁岁却冲他‘嘿嘿’乐:“大人,我是不是快要成小富婆了?” 沈工臣松开她的胳膊,继续往楼上走,悦耳的嗓音传来:“就这点子东西值得这么高兴?” “这点子东西?”柳岁岁紧跟在他身边,“祖父留下的东西可不少呢,光铺子就十几间,但他们根本不懂做生意,铺子经营得都不景气,估计也赚得不多。” 沈工臣偏眸看她:“这些铺子拿回来后,你要如何处理?” “我也不知道,”柳岁岁一时有些迷茫。 她从未想过,柳家的家产最后会回到她手里。 即便是跟着沈工臣来到苏城,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若非今日他突然提起来,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 沈工臣看她一眼,给她一个建议:“你既然去了京城,日后便不会再回来此处,若你信得过,我派个人留在这里帮你卖掉,折成现银拿在手里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柳岁岁一听,觉得可行。 若真想做生意,日后拿钱在京城开一家她喜欢的,也是不错。 晚上。 七星拿着柳岁岁之前给他的金钗置办了一桌酒菜。 此刻,柳岁岁和沈工臣面对面而坐,不远处流星河上的歌女,婉转的歌声传来,让人心旷神怡。 柳岁岁亲自给沈工臣倒了酒。 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见沈工臣拧眉,便道:“我酒量可以的,能喝一点点。” 沈工臣看着她:“喝醉了别发酒疯!” “你以为我像你呢,喝醉了随便抱人。” 咱就等柳娘子啪啪打脸~~ 第137章 醉酒 沈工臣黑眸睨着她,半响勾唇:“酒量这么好?” 柳岁岁初生牛犊不怕虎,小脑袋点得可欢了:“果酒我能喝好多。” “这样吧柳岁岁,你喝一杯我喝两杯,咱俩比比如何?”沈工臣用手扶着额角,抬眸看她,“我酒量浅,中午又喝了不少,肯定是喝不过你的。” 柳岁岁多好哄啊,立马答应了。 沈工臣又让七星抱了一坛子乌苏来,两坛子乌苏并排放在一起,春杳看着觉得头皮发麻。 她悄悄用手指戳了戳柳岁岁,待她看过来,俯身小声劝道:“您要不再想想?” 柳岁岁却拍着小胸脯,自信十足:“春杳,我行的,你别担心。” “……”春杳默默叹了口气。 她看着沈工臣,总觉得对方挖了个大大的坑,就等自家娘子往里面跳呢。 大概是觉得两人有些碍眼,沈工臣让七星和春杳出去了。 门关上,柳岁岁便端起酒杯对沈工臣道:“这杯酒敬四爷,您就是我的大靠山,有您在,我底气足啊,谁也不怕!” 沈工臣看她一眼,端起酒杯和她轻轻一碰。 随口道:“你随意,我喝了。”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柳岁岁不甘落后,也一口气给喝了。 当沁凉的酒液入喉,随之而来就是火辣辣。 柳岁岁忍不住呛了一下,接着开始难受得吐舌头:“好辣好辣。” 沈工臣及时递给她一杯茶水。 她伸手接过,猛灌了几口,这才将酒的辣味压下去。 “不喝了。”她开始反悔,“我不要喝了,好难受。” 她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柳岁岁以为所有的酒都像果酒那样醇香甘甜,她从未喝过高粱酒,而乌苏更是高粱酒里的精酿,入喉如火烧,烧得她浑身难受。 沈工臣将早已备好的鱼汤递到她面前:“还逞能?” 柳岁岁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鱼汤,顿时觉得肚子里好受了些。 她一口气将鱼汤喝干净,火辣辣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沈工臣作势又要给她倒酒,吓得她忙摇头:“不喝了不喝了。” “不是还要感谢我?”沈工臣看着她。 “那我喝果酒好不好?” “行吧。” 沈工臣又让七星买了她最喜欢的青梅酒来。 比起乌苏,柳岁岁太喜欢青梅酒的甘甜清冽。 不知不觉,一坛青梅酒被她喝了个精光。 此刻,她坐在桌前,托腮看着依旧在喝酒的沈工臣,小脸绯红,原本清亮的杏眸已经迷雾一片。 “哎呀不好了,你变成两个人了。” “你别晃,晃得我头晕。” “嘿嘿沈大人,你怎么变成了大头娃娃?” “呜呜呜呜我好可怜,爹死了,娘改嫁不要我了,我是没人要的孤儿。”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谁也不喜欢我,谁也不要我呜呜呜呜……” 见她哭得满脸是泪,沈工臣拿出帕子过来正要给她擦一下,谁知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借力站了起来。 沈工臣没动,看着她歪歪斜斜地朝他走过来,担心她摔着正要扶一把,对方却‘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她抱着他的大腿,仰着小脸,也止住了泪。 她泪眼朦胧,却依旧无法掩盖她对他的崇拜之情。 “但是我命好呀,又让我遇到了大人你,你多次救我,又帮助我拿回了柳家家产,大人,你真好,你是天下最好的好人。”柳岁岁咧着嘴角,眼角还挂着泪珠,看得沈工臣心口的位置莫名一窒。 他伸手过来,修长的指腹替她一边轻轻地拭着泪一边低声问:“是真话?” 柳岁岁见他不信,松开原本抱着他大腿的右手,将自己的小胸脯拍得‘扑扑’响:“天地可鉴,我对大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我十分感激你出现我生命里,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对我有大恩,我会记你一辈子!” 说完,又一把抱住他大腿,还轻轻地摇了摇。 她已经醉了。 微微仰着的巴掌脸已经红透了,刚刚还含着雾气的眸子,此刻因为醉酒愈发灼亮。 粉唇咧着,对着他笑成了一朵花。 那模样,要有多娇就有多娇。 看得沈工臣心口如同滚了一道火,滚烫灼热。。 他抬手过来,修长的手指落在她通红的脸颊上,柔嫩的肌肤让他眸色渐深。 他一边轻抚着一边低低出声,透着几分哄诱的味道。 “既对你有如此大恩,那你准备如何报答我?” 柳岁岁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忍痛割爱地说:“我可以给你银子。” “本大人不缺银子。” “也对哦,大人那么有钱,怎么看得上我那点银子嘛。”水漾的眸子眨呀眨,“那我给你当丫鬟吧?伺候你一个月如何?” “我有七星足够。” “那我送你一份礼物?” 说到‘礼物’,沈工臣就想到了江时。 她用他给的银子去给他买礼物……一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就不爽极了。 原本轻抚着她脸颊的手指微微使劲,柳岁岁立马吃痛起来。 “大人你掐我作甚?好痛哦。” “惩罚!”沈工臣又捏了她一下,“上次你拿着我的银子去给江时买礼物……柳岁岁,我很生气!” 柳岁岁不解:“你为何生气?银子我会还你的!” 沈工臣冷笑不语。 “而且江时送了那么多的礼物给我,我就送了他一个砚台,大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你何曾送过我砚台?” “大人缺砚台吗?大人如果缺,我也送你一方砚台如何?” “本大人不稀罕!” “你看你看,我要送你,你又不稀罕!还要生气,唉,算了……”她说着扶着他的大腿晃晃悠悠地想要站起来,“我不和你说了,我要睡觉……呀……” 一声惊呼,她身子一晃,整个人朝沈工臣扑了过去。 沈工臣双手一接,任由她扑了个满怀。 姑娘软绵绵的身子,满身馨香。 一如她昨晚睡在他怀里那样,一瞬间填满了他整颗心房…… 柳岁岁却被砸懵了。 她已经醉了,脑子原本就晕。 这么一砸下去,更是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好难受......” 第138章 抵不过岁岁千娇百媚 柳岁岁的小手勾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着难受。 沈工臣以为她扑过来时弄疼她了,便一抬手将她抱了起来,刚将其放在腿上坐好,却又见柳岁岁伸手来推他。 沈工臣好不容易得了和她亲近的机会,岂能让她逃离? 抱着她的臂膀收紧,正要让她坐好,一阵呕吐声传来…… 沈工臣整个身子瞬间僵硬住。 呕吐声此起彼伏,就在他怀里,沈工臣闭了闭眼,一张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直到呕吐声渐息。 怀里那个吐得昏天黑地的姑娘终于软软地趴在他怀里。 他缓缓睁眼,原本是想发火的,但一垂眸,视线落在姑娘沾着泪珠的长睫上,满腔的火气犹如被泼了一盆水,瞬间熄灭。 见两人身上都沾上了污秽,沈工臣叫来七星,吩咐他准备热水。 七星一进屋,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幕,脑子里不由得划过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呀。 热水很快抬了进来。 两大桶水,齐整整地摆放在一起。 沈工臣原本是吩咐春杳替柳岁岁清洗的,可谁知吐过之后,柳岁岁就睡着了。 春杳一个人根本没法替她清洗,无奈,沈工臣只好亲自动手。 浴间内,他先脱了身上脏了的外袍,又剥了柳岁岁身上的裙衫,吩咐春杳拿出去丢了。 春杳出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想着自家小娘子就这样被沈四爷看了个精光……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就想着,日后若四爷不娶娘子,娘子这一身清白就真的毁在他手里。 但又觉得沈四爷不是那样的人…… 而此刻,浴间的澡桶内,刚被放进去的柳岁岁,长睫一颤,她突然醒了过来。 一双杏眸还透着醉后的迷雾,她怔怔地看着沈工臣,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浸泡在水里光溜溜的身子…… 她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又抬头看着沈工臣。 见他身上穿着整整齐齐的黑色里衣,精致的秀眉不满地蹙了起来。 “你为何不脱衣服?” “……”沈工臣紧抿着薄唇。 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身体紧绷,仿佛在压制着什么。 醉酒的柳岁岁自然看不见。 她就觉得这事不公平。 凭什么她脱光光给他看,他就不能脱了给她看? “你也要脱。”她白嫩的小手一伸,作势要去扯他身上的衣服。 沈工臣没动,任由她胡乱撕扯着,低沉的嗓音含着几分无奈:“乖,别动,我先给你洗。” 柳岁岁一听这话,立马将手收了回来。 她一把护住自己,两眼警惕地瞪着他:“那不行,你又不是我夫君,只有夫君才能帮我洗澡。” 原本站着不动的沈工臣突然俯身下来。 他双手撑在澡桶边缘,垂眸看她,眸色幽深。 “柳岁岁。”他叫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磁性又悦耳,让柳岁岁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动听。 她仰着小脸看着他,与他视线对视。 澡桶的热水温度正好,她脑子本来就晕,此刻睡意滚滚。 眼皮开始打架,她想睡觉。 就在这时,下巴被男人的长指轻轻捏住,她缓缓睁眸,对上他压下来的视线,然后听见他问:“等你及笄,我就娶你!” 柳岁岁知道自己喝醉了。 但没想到醉得这么离谱。 她听到了什么? 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沈大人竟然开口说要娶她? 柳岁岁猛然睁大双眸,醉意蒙蒙,又难以置信。 “你娶我做什么?我可没银子!”想要她银子,没门。 沈工臣哭笑不得:“无妨,我多的是金银珠宝,足够养你一辈子!” 柳岁岁突然有些心动。 天知道她对金银珠宝多没抵抗力。 见她在犹豫,沈工臣又道:“想不想当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 “有什么好处么?” “满京城,你随意横着走,无人敢欺你半分!” 柳岁岁眼睛都亮了。 这几年她被人欺负得太狠,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自己变得十分厉害,然后再将欺负她的那些人狠狠地欺负回去。 但是…… “你真的想娶我么?” “嗯。”男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嫩的下巴,嗓音压得极低,“很想。” 随后靠过去,用他的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磁性的嗓音听得人耳朵都酥了。 “柳岁岁,你何时给我下的蛊?我怎么就栽到你手里?” “大人喜欢岁岁么?” 沈工臣轻轻勾唇,嗓音越发的温柔似水。 “沈某铁石心肠也抵不过岁岁的千娇百媚。” 他的嗓音贴着她耳根传来,柳岁岁犹如着了火一般,整个人犹如站在云端,晕晕乎乎。 她觉得自己真的在做梦。 沈工臣竟然说喜欢她? 澡桶里的水汽氤氲,沈工臣轻轻垂眸,视线落在柳岁岁那微张的粉唇上,他眸色渐深,低头压下去,正要亲上。 还没挨上,却又被她一把推开。 沈工臣后退一步,无奈地看着她:“又要如何?” 柳岁岁用手指着他,板着小脸,义正言辞:“说,你是哪路妖精?敢化作沈大人的模样来蛊惑我?” “……柳岁岁,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沈工臣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哦。”柳岁岁一见他黑脸,“原来真是是你呀大人。” “……” “大人,你刚才想做什么?” “……”这事只能意会,如何说得出口? 柳岁岁却不同凡响。 她掷地有声,干脆得不行:“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是不是想亲我?好啊你这个登徒子,本仙子要代表天庭灭了你!” “……” 沈工臣体内那点子欲念瞬间熄灭。 他转身往外去,暗暗咬牙,气得肝疼。 他真是疯了才会喜欢她! 打开房门,叫来春杳去伺候柳岁岁,自己则站在窗子前吹冷风。 春杳进去后,看着已经趴在浴桶上昏昏欲睡的小娘子,不由得好笑。 所谓‘一物降一物’,沈四爷这么牛逼的人物,却被自家小娘子弄得束手无策百般无奈。 给柳岁岁洗好,又费了好大劲儿将她从浴桶里扶出来。 直到她安安静静地睡下,春杳才离开。 春杳离开后,沈工臣走了进来。 他洗了澡,出来后坐在床边,看着趴在床上睡得像头小猪的姑娘…… 不由得叹息一声。 最后还是没忍住,俯身下去,薄唇落在她眉心的位置。 轻轻地一触即离。 像极了他现在对她的心情。 想靠近,却又顾忌着她还太小。 每一天都是煎熬! 真后悔带她出来这一趟。 沈四爱死了他的小娘子~ 第139章 天打五雷轰 次日醒来,昨晚发生的一切,柳岁岁忘了个精光。 她满脑子都是今日要收回柳家家产这事。 廖氏很识趣,一大早就吩咐大儿子柳庆远来,将原本属于柳岁岁的一切都交了回来。 柳岁岁看着手里的账本,激动得心肝都在颤抖。 “发了发了我真的要发了。”她丢开账本一把抱住春杳,“咱俩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春杳。” 主仆俩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看得身边人都唏嘘不已。 沈工臣坐在位置上,视线落在柳岁岁身上,想象着她父亲离世母亲改嫁,小小的姑娘是怎样在柳家艰难度日? 愈发对她心疼。 大哭一场之后的柳岁岁,心情彻底明朗起来。 她将账本交给沈工臣,沈工臣留了个人下来,吩咐他将一切处理好,就带着柳岁岁出发了。 从苏城到婺城,二百多公里,马车一路过去,整整走了七天。 越靠近婺城,沈工臣吩咐行程减缓,不必着急入城。 他领着柳岁岁在距离婺城最近的一座石桥镇玩了两天。 一改之前在苏城的严谨冷肃做派,浑身冷硬的气质也彻底变了,随性慵懒,就连一惯透着冷意的黑眸,也含着风流多情 每次他拿这眼神看着柳岁岁时,她总忍不住会脸红,整个人羞涩得要命。 一颗小心脏也怦怦怦乱跳。 但也清醒地知道,他在演戏。 她总是会偷偷调侃他:“四爷,你这一身演技不去唱个戏真可惜了。” 沈工臣用手里的折扇敲她脑袋,低声警告:“哪家小妾有你这么大胆敢调戏自家老爷?从现在起,你给我乖点。” “哦。” 第三天午后才入城。 他一入城,便引得四周人的注意。 毕竟这位四爷实在太高调,人还没到呢,宅子就已经置办好了,整个婺城除了节度使和知府之外,最好的一套宅子被他买了去。 这座宅子左边是白相寺,右临南湾湖,有山有水有婵音,风水宝地。 只是这宅子是前朝某位朝廷大员留下来的,再加上他家中还有人在朝做官,听说官位不低,所以这宅子有价无市。 却不知这沈四爷哪来的脸面,竟有幸得了这么一套大宅子。 外面的议论声,柳岁岁一概不理。 她一进宅子,就将偌大的宅子里里外外地逛了一遍。直到走得脚疼了,才回到和沈工臣住的院子。 沈工臣靠在软榻上看书,见她进来,便亲手给她倒了一盏茶。 柳岁岁喝着婺城特有的荷叶茶,满眼新奇:“这宅子我好喜欢,四爷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可好?” 沈工臣闻言挑眉:“不着急回京了?” “不急不急。”她眼巴巴地看着对方,“我听说婺城最有名的就是烙锅,一会儿咱们去尝尝好不好?” 她的要求沈工臣哪有不依的? 自然是同意。 两人换了一身衣服,为了让柳岁岁看得年纪稍微大些,春杳给她梳了芙蓉髻,又点了胭脂和口脂。 为了显得其身份娇贵,更是将那支一直没舍得戴的金花步摇给插上了。 待她从弄好从屋子里出来,满身珠华,看得沈工臣直皱眉。 “你勿需特意装扮,做平时装扮即可。” “您一身富贵,我若不打扮得华丽一点,如何能衬托四爷您的大方?”柳岁岁很自觉地将小手伸过去,见沈工臣没动,她又往前伸了伸,“妾身的手不配四爷牵么?” 沈工臣无奈勾唇:“你见过哪家老爷出门还牵着小妾的手?” “是没有,那我不是您宠妾么?备受宠爱的小妾,自然是娇惯着,这手肯定要牵的。”她说着将手主动伸到他大手里。 沈工臣顺势握住。 还不忘逗她一下:“柳岁岁,你在我面前倒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说着起身牵着她往外去。 柳岁岁被他牵着,往外走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大概是常年握剑的原因,沈工臣掌心有薄茧,最近为了掩盖这一点,每晚他都会涂抹药膏,经过这段时间的用药,薄茧已消,连带着他整个手掌都柔软几分。 柳岁岁一直不觉得自己手小。 此刻被他紧紧裹在掌心,却完全看不见半分。 只是她肌肤白嫩,微微露出的手腕,更衬得沈工臣的手宽大而有力。 见她一直没说话,沈工臣偏眸看她一眼:“哑巴了?”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柳岁岁气呼呼地威胁他,“四爷得哄着我一点,若我生气撂挑子不干了,看你怎么办?” 她的威胁,却逗得沈工臣一笑。 “办法多得是,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 “好啊,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两人出了院子,拐上游廊,一旁的园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之前被人打理过,此刻开得正盛。 入目,皆是风景,悦目极了。 沈工臣的话随之而来:“我听闻婺城女子也颇有风情,你若是不干了,我就让七星再去寻摸一人来,凭我现在的身份,愿做我小妾之人应该大有人在!” “……”柳岁岁傻眼了。 “至于你嘛,”沈工臣突然停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湖水,“既不听话,那就剁成鱼食扔进去,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柳岁岁一把甩开他的大手。 自己退得远远地,看着沈工臣难以置信:“你你你……我和你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沈工臣勾唇看她,笑得云淡风轻。 “那好巧,我也是随口一说,逗你玩你也信?” “哼!”柳岁岁转身气冲冲地走在前面,不理他。 沈工臣看着她气呼呼的身影,不由得好笑:“往哪儿走?过来!” 柳岁岁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半晌。 最后犹豫了一下,抬脚走到他跟前。 小模样突然又乖得不行。 “你不能找其他小娘子,那些小娘子个个不是贪你财就是图你相貌,而且,你这身材也不错,做你小妾她们可是占了大便宜。”她说得一本正经,“我就不一样了,咱俩知根知底,你是我四表叔,我除了图你一点小财之外,总不至于还贪你美色吧?” “您好歹也是我长辈,我若真有那种想法,会天打五雷轰的!” “四爷,您说是吧?” 第140章 小娘子委屈极了 沈工臣暗暗咬牙:“柳岁岁,我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他转身往回走,走得极快。 柳岁岁一见他生气了,忙追上去:“四爷,你干嘛去呀?不是说好要带我去吃烙锅么?” “我欠你的?”沈工臣冷冷瞥她一眼,“我是你四表叔,不是你的财神爷,你想吃自己去吃,别来烦我!” 柳岁岁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四爷,你耍赖!” 沈工臣不理她,任由她扯着袖子,脚步丝毫不受影响,拖得柳岁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一把丢开他的袖子,气呼呼地站在原地,看着沈工臣的背影:“行,你不陪我是吧?那我以后也不陪你,咱俩绝交!” 说完转身,气呼呼地领着春杳往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道:“离了他我就吃不成烙锅了吗?!臭脾气说来就来,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目睹全程的春杳欲言又止。 能说四爷脾气臭吗? 不能呀,毕竟谁听了那话谁心里好受? 四爷把娘子当心头肉疼着宠着爱着,这块心头肉不仅毫无知觉,还往他心口捅刀子。 但这也不是说不上是娘子的错,毕竟她自己现在还处在对男女之情还懵懵懂懂的年纪,更没想过四爷对她的感情。 说到底,在娘子心里,她崇拜她尊敬他,唯独不敢喜欢他。 别看她整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春杳了解她,她胆小而敏感,四爷位高权重身份尊贵,两人身份相差悬殊,再加上之前四爷三番两次警告过她不要痴心妄想。 春杳又忍不住想,这算不算四爷自作自受? 两人出了新宅子,柳岁岁又招人喜欢,一路上问了几个当地人,就找到一家最好吃的烙锅店。 店子不大,只有四张桌子。 柳岁岁来得早,占了临窗的位置,和春杳两人点了五花肉、肉肠,豆腐,土豆,还有洋葱……烙锅造型特别奇特,柳岁岁第一次见如此吃法。 觉得十分新奇。 五花肉烤好了,她夹了一片沾了料汁放进嘴里,又鲜又辣,她直呼好吃。 春杳也没客气,两人一边吃一边烤,还要了一小坛当地的李子酒,吃吃喝喝,原本还在生闷气的柳岁岁,什么烦恼都没有。 只觉得人生如此美好,自己不该如此暴躁。 但这种美好的心情并未持续多久,来了两位陌生年轻男子。 对方一进来就径直走到柳岁岁面前,手里咬着折扇,端着一派风流,实则满眼下流。 两人将柳岁岁从头到脚好一阵打量之后,皆露出满意的笑来。 其中一个穿白色锦袍的男子盯着柳岁岁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笑着打招呼:“小娘子一个人吃烙锅?没个人陪着?” 柳岁岁没说话,坐在对面的春杳却起身走过来,将柳岁岁护在身后,盯着对方一脸警惕:“两位公子有何事?” 对方瞥了春杳一眼,伸手一把将她推开。 他力气不小,春杳被推得一个踉跄后退,撞到了柳岁岁。 柳岁岁身子一歪,一侧的肩膀撞上一旁的窗子,一阵疼痛袭来,她忍不住蹙了秀眉。 那白袍子公子一见她撞到了,伸手就要去拉她,可手还没挨上,就被柳岁岁反手一个水杯砸了过来。 她准头极好,不仅水杯砸到了对方鼻梁,杯中水也洒了对方一身。 店内整个一静。 原本想出来劝劝的老板也连连后退,躲进了厨房。 跟在白袍公子身边的蓝袍公子一见,立马扶住了对方,关心道:“李公子,你没事吧?” 被叫做李公子的年轻男子一把将他推开,对着柳岁岁就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贱人,竟敢砸本少爷?我看你是活腻了,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带回府里,我要好好治治她。” 话音一落,从店外冲进来几个家仆。 对方直冲柳岁岁而来,回过神来的春杳想护着她,却被柳岁岁一把拉到身后。 接着她抄起一旁的水壶就朝那些人砸过去。 滚烫的热水洒出去,好几个人遭了殃。 趁着哀嚎声四起,她拉着春杳就跑,却刚跑出小店,就被那些人团团包围住了。 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大街上人来人往。 那么多人的看到两个小娘子被欺负,却无一人敢站出来帮帮她们。 不仅不敢帮,柳岁岁看着那些走过来又掉头匆忙跑开的老百姓,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是遇到当地地头蛇了。 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 李公子从店里走出来,被柳岁岁砸到的鼻梁渗出血,身上的衣服湿了,看起来挺狼狈。 他走到柳岁岁面前,面目狰狞:“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大概是在沈工臣身边待久了。 柳岁岁现在胆子够大。 她冷笑一声,丝毫不惧:“你一群男人欺负我俩小女子,倒也好意思!” 对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扭头和身边的人笑起来:“她说我好意思?你来说说,我好不好意思?” “整个婺城谁不认识李公子?您的面子最大,自然是好意思!”对方阿谀奉承道。 “听见了吗?”李公子看着柳岁岁,“我就是婺城的天,你要是识相就乖乖跟我回去,看你这张脸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名分如何?” 他话音刚落下,一道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 “不知你要给我家娘子什么名分?” 人群自动分开。 柳岁岁猛然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沈工臣,小嘴一瘪,眼尾一红,泪珠子说掉就掉。 “四爷……”娇糯的声音,透着哽咽。 小娘子委屈极了。 沈工臣没看她,径直走到她跟前,冷眸盯着闹事的李公子,薄唇微动:“谁家的狗没拴住跑出来乱咬人!” 被他讽刺是‘狗’的李公子脸色一变,但他看着沈工臣,到了嘴边的嚣张弱了几分。 “你是谁?少来管我的闲事!” 沈工臣手一伸,一把将身后的柳岁岁揽进怀里。 他冷冷地注视着对方,一言不发。 李公子看着被他揽进怀里的柳岁岁,这下子终于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小娘子还真嫁了人。 不过看着也太娇嫩了些…… 估计是因为没得逞,又因为一贯嚣张惯了。 不想放过沈工臣。 于是指着鼻子上的伤开始碰瓷:“本少爷的鼻子她也敢砸?今日要么剁她一根手指,要么赔银子,你二选一。” 第141章 身份升级 见他这位李公子如此无赖,气得柳岁岁杏眼一瞪:“若非你伸手来碰我,我又如何会拿杯子砸你?” 她说完仰脸看着沈工臣,圆瞪的杏眼一收,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过我躲开了,好险让他碰着,不然我晚上会恶心得睡不着觉。” 沈工臣垂眸看她,用手安抚似地在她头顶摸了摸。 “别怕,夫君替你做主!” 夫君? 不是小妾么? 一转眼,她又升级了? 对方见两人还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气得嘴巴都歪了:“你……你可知我是谁?” 沈工臣收回看向柳岁岁的视线,抬眸扫了对方一眼。 淡淡一笑:“你这么嚣张,这婺城难不成是你的地盘?” “哼哼,”李公子哼笑一声,一脸得意,“你还真猜对了,本公子姓李,父亲乃婺城知府,你若是害怕了就跪下叫我几声爷爷来听,我听得高兴说不定就放了你们一马。” 柳岁岁被他的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公子好大的口气,莫要闪了自己的舌头。” “你不信?”见他们不信的样子,李公子一把拉了一小厮来,“你跟他们说说,我父亲是不是李知府?” “是是是,知府大人就您一个儿子,如假包换。” “听见了吗?”李公子一把推开对方,抬着下巴看着沈工臣和柳岁岁,轻蔑一笑,“到了我的地盘还敢惹我,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爷爷。” “哦,原来是知府家公子,失敬失敬。”柳岁岁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只是我不太明白,知府家公子就能随意欺负人么?” 她说完看向沈工臣:“夫君,你也见过京城大官,那些官爷家的人也像知府的派头这么大么?” 一听到他们是从京城来的。 李公子脸色一变。 他又将沈工臣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这越看越觉得他身上那股子矜贵气和他们这些人不同。 仿佛是与生俱来,又仿佛与众不同。 他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莫名有些不安。 但嘴上依旧嚣张:“京城来的又怎样?看你的样子不过就是个做买卖的,到了我的地盘,就一切听我的,我让你道歉你就给我道歉,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直没怎么搭理他的沈工臣,闻言抬眸看向他。 “那你想如何?” “赔钱!” 沈工臣二话没说,朝一旁的七星看了一眼,七星上前笑眯眯地将手中之物递到李公子面前:“我们家老爷初来贵地,还望李公子多加关照。” 李公子狐疑地看了沈工臣一眼。 见对方唇角勾着笑,一脸随和的样子,底气一下子就足了。 他看着七星递过来的锦盒,从外观上看,颇为低调。 他接过,随手一打开……眼睛猛地就亮了。 就连站在他身边的那位蓝袍朋友也倒吸一口凉气,继而看向沈工臣的眼色都变了。 李公子忙一把扣住盖子,再看沈工臣,脸上竟带了几分笑。 “今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知阁下贵姓?” “沈,在家排行行四,别人都唤我一声四爷。” “原来是四爷,失敬失敬。”李公子一改刚才的嚣张,和沈工臣套起近乎来,“今日之事,说来也是我冒犯嫂夫人在先,我现在给她赔个不是。” 他说着朝柳岁岁拱了拱手,接着又邀请沈工臣:“四爷可有用过晚饭?不如咱们一起找个地方吃点喝点,我请客。” 对方脾气好,沈工臣唇角勾着的弧度更大。 他态度温和,看似无害又客气。 “今日太晚了,下次沈某请李公子。” “好,那日后咱们就是朋友,有事你吱声,别的不敢说,在这婺城,我说的话没人敢说个不字。” “那就先谢过李公子。” 对方又对着他寒暄了好一会儿,这才抱着锦盒心满意足地走了。 待他离开后,柳岁岁好奇地问沈工臣:“你到底送他什么了?” 沈工臣没回她,只问:“可吃饱了?” “没。”柳岁岁郁闷得很,“我和春杳刚坐下来,还没吃两口呢,他就像狗皮膏药似地贴了上来。” 说完,又想起什么,吃痛地看着左边胳膊处,“他还推我,我胳膊撞到窗户上,估计都伤了。” 沈工臣闻言,一直没变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他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路无话。 直到回到新买的宅子,进了屋子,他才将她的手松开,然后冷声吩咐七星去拿药箱来。 柳岁岁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板着的冷脸,忐忑不安。 “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说,“他推我,我没站稳……” 沈工臣坐在她对面,依旧没说话。 直到七星拿来药箱,他冷声吩咐对方:“门口守着。” “是。”七星忙走出去,还贴心地关上门。 柳岁岁一见这,心里愈发不安。 沈工臣打开药箱,伸手就要来脱她的上衣。 吓得她一把将衣襟捂住,看着他的眼神透着惊慌失措:“你要做什么?” 沈工臣抬眸看她:“药箱放在这儿,我还能做什么?” “上药吗?”柳岁岁明白过来,“我可以让春杳帮我。” “柳岁岁。”沈工臣终于出声。 他眼神笔直地看着她:“你现在是我夫人,我替你上药有何不可?” 柳岁岁一听,忙将小脑袋凑到他跟前,小声地说:“大人,在自己家还要装吗?我俩不是假扮的么?” “假扮什么?”沈工臣冷眼看她,“到了这里,你就把假扮二字给我忘了,只有这样才能入戏!” “哦。”柳岁岁似懂非懂。 但她的手依旧护着衣襟:“可我还是想让……呀你干什么?非礼……” “闭嘴!” 沈工臣懒得跟她废话,一把扯开她的外衫,将其丢到一旁,随后看着她里面的胭脂色薄绸衣。 “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柳岁岁忙说:“我来我来,但是四爷,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不能!”沈工臣拒绝得干脆利落。 气得柳岁岁直瞪眼:“那你和那个姓李的有什么区别?都想占我便宜是不是?” “......” 沈工臣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双眼。 第142章 眼神要吃人 见沈工臣竟真的闭了眼,柳岁岁还愣了一下。 她不由得说了一句:“四爷何时这么听话了?” ‘听话’的四爷闭眼冷冷一笑,却是一个字也不愿意回她。 柳岁岁脱掉里面的袖子,只露出左边的胳膊来,胳膊肘的地方果然蹭掉了一块皮,此刻正往外渗血。 她拿起一旁的布巾轻轻地碰了碰,本想将血擦去,谁知一挨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听到动静的沈工臣猛然睁眼。 他转身看她,视线落在她受伤之处,眉心微动。 大手一伸,一把握住她的小臂,嗓音随之而来:“别动,我来!” 柳岁岁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他先用柔软的布巾轻轻地替她擦去血迹,随后又从药箱里拿了药膏出来,用指尖沾了一些,抹在了她的伤处。 大概是第一次给人上药,抹药的动作稍微重了些,疼得柳岁岁龇牙咧嘴:“四爷四爷,疼……疼呀四爷你轻点……” 疼得她胳膊直抖。 她越抖,沈工臣越不好抹药。 他不由得握紧她的胳膊,轻斥一声:“别乱动!” “你抹得我好疼,我不要你抹,我要春杳……” “闭嘴!”沈工臣手上动作不停,“柳岁岁,你别不识好歹,能让我亲手上药的,满大历挑不出第二人!” “可我不想要这种荣幸……” 沈工臣抬眸,冷凝着她:“你说什么?!” 在他气势的压迫下,柳岁岁这个小怂包立马怂了。 “那你轻点嘛,人家好疼。”委屈巴巴的,可怜极了。 沈工臣手上的动作不自觉轻了许多,嘴巴却是不饶人:“得了今日的教训,日后看你还敢不敢自己出门!” 柳岁岁心想:她为何不敢? 但嘴上可乖了:“我错了,日后出门定要和四爷一起。” 她说完又问他:“你还生气么?” 沈工臣没理她。 柳岁岁看他一眼,声音极小:“你老是莫名其妙的生气,明明说好要带我出去吃烙锅,你说说不去就不去。” 细小的声音满是委屈。 沈工臣替她抹好膏药,转身净了手,柳岁岁背对着他穿好衣服。 对方净完手过来,收拾好药箱,随后坐在她对面,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水。 茶水温热,送到她手里。 见她捧着喝了,沈工臣这才缓缓出声:“我若是生气就不会去找你。” 这时,七星在外敲门:“主子,厨房包了些腊肉味的水饺,您和娘子要不要尝尝?” 沈工臣没说话,而是看向柳岁岁。 柳岁岁刚在店里没吃两口就被姓李的盯上,这会儿肚子早已空空。 “腊肉水饺吗?”柳岁岁起身走过去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七星,“好不好吃?我以前没吃过。” “据说是当地的特色,主子让小的找了个当地的厨子,手艺挺好,娘子要不尝尝?” “好,尝尝。” 七星忙笑着应下,去了厨房。 很快,两份热气腾腾的水饺端了过来,还配了几样小菜。 柳岁岁坐在沈工臣面前,看着面前绿色的饺子,好奇得不行:“这是怎么弄的?” “那厨子说是用菠菜汁和的面,所以这饺子皮是绿色的,看起来更诱人。” 柳岁岁使劲点着小脑袋:“他好聪明。” 所以问沈工臣:“四爷,你是不是得给点奖赏?” 沈工臣拿筷子夹了一个水饺放进嘴里,腊肉的熏香,里面加了茴香苗的清新,相得益彰,很合他的口味。 于是点头,吩咐七星:“赏。” 七星笑眯眯地:“哎,小的这就去。” 待七星离开,柳岁岁也夹了一个水饺吃了,她之前从未吃过腊肉水饺。 腊肉倒是吃过,却从未吃过这么香的。 她一连吃了好几口,心满意足。 “早知道就不出去吃了。”她又问沈工臣,“你何时找的厨子?” “我身边的暗卫有个婺城的,这厨子是他找来的。” “四爷,”柳岁岁一脸崇拜,“我觉得不仅你厉害,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厉害,就连七星,也是八面玲珑,你吩咐他什么,他都能帮你办到,简直神了。” 被夸的沈工臣,薄唇勾了勾:“既知道这一点,日后就好好跟着我,我保证你也能有所进步!” “是吗?”柳岁岁眼睛一亮,“四爷,我一路跟着你到婺城,这前前后后差不多一个月了,被你们这群优秀的人熏染得感觉自己也多了许多的闪光点……” “闪光点?”沈工臣好笑地打断她的话,“在哪里?” 柳岁岁也不生气,将小脸凑到他面前,笑意盈盈:“四爷难道不觉得我比之前更好看了么?” “……” 沈工臣看着凑到她眼皮下的巴掌小脸,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不仅无半分疲惫,更显得神采奕奕。 又可能是这一路被他照顾得极好,那在京城时还有几分瘦弱的小脸,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愈发圆润。 白里透红,显得更加……可口! 沈工臣收回视线:“柳岁岁,你要点脸!” 他继续吃着水饺。 柳岁岁有些气馁,“我若是长得不好看,四爷为何要我做你小妾……啊不,现在是娘子了。” 她立马又开心起来:“四爷为何突然给我升级了?” “不过一时口误……” “那不行。”柳岁岁立马道,“你都在那姓李的无赖面前承认我是你娘子了,若一会儿娘子一会儿小妾,人家会疑心的。” 沈工臣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却没说话。 柳岁岁见他水饺快吃完了。 忙从自己盘子里夹了一个放进他盘子里,一双水眸看着他,突然对着沈工臣水灵灵地叫了一声。 “夫君……” 正在夹水饺的沈工臣,手上一抖。 水饺又掉回盘子里。 他静默一瞬,抬眸看她,眸色深深。 “你刚我叫我什么?”他问。 柳岁岁不怕死的又叫了一声:“夫君……” 叫完,笑眯眯地看着他,期待他的反应。 沈工臣毫无反应,除了一双冷眸的颜色越来越深,深到柳岁岁头皮发麻,忍不住伸手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娇斥一句:“你有话就说,这样看着我作甚?” “沈工臣,你眼神像是要吃人!” 第143章 密探 沈工臣轻笑一声。 他抬手拿下她捂着他双眼的小手,抬眸看她,嗓音低沉而悦耳:“柳岁岁,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什么话都说。” “我哪里说错了?”她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没觉得自己有错,“你眼神就是很吓人。” 沈工臣笑了笑没说话。 吃过饭,沈工臣就去了书房。 临走前对柳岁岁说:“后院有个温水池,你可以去泡个澡去去乏。” 温水池? 柳岁岁以前只听说过,可从未泡过。 一听立马叫了春杳来,准备好衣物就去了后院。 这座宅子极大极宽敞,又建得极漂亮,不仅有大花园,还有温水池,据说还有一个跑马场和大戏台。 柳岁岁将自己滑入温水池的那一刻,情难自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有钱人真会享受!” 春杳附和:“奴婢觉得娘子这一趟跟着四爷出来,也算开了眼界!” 柳岁岁欢快地在水里扑腾着,玩得开心,笑得也开心。 书房就在不远处,沈工臣正在看今日传来的书信。 七星在一旁伺候着,一旁的窗户开了半扇,有笑声传来,一阵接着一阵,银铃般的,很容易让人分心。 但看着伏案回信的自家主子。 七星又觉得,自家主子的定力非一般人能比。 娘子在温水池里又笑又闹,他竟然能心无旁骛。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柳岁岁对沈工臣来说,他什么没见过? 小娘子脱光了被他抱在怀里都有过,更何况这会儿只是在池子里? 北斗敲门进来,看着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恭声道:“主子,属下查了,那李公子的确是婺城知府李鹤的儿子,此人不学无术整日胸无点墨,整日不是在勾栏戏楼,就是领着婺城的一群纨绔走马斗鹰,性子残暴,毫无良知,上个月他打死了城东卖豆腐一家老小,只因他看上人家闺女,人家不从。” 沈工臣头也未抬:“李鹤呢?” “李鹤和您之前了解的情况相差无几,自他升任婺城知府以来,婺城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听闻他还私下还组建了自己的私卫,多达一千人。” 沈工臣放下手里的毛笔,头也不抬:“李鹤先放放,去查章平。” 章平,婺城节度使,官位比李鹤高,真正婺城的土皇帝。 大概是觉得天高皇帝远,他行事一年比一年嚣张,去年夏天的一场洪水,淹死了婺城上千百姓不说,连累附近几个县镇都遭了殃。 而那堤坝,皇上之前专门拨款过去,让他重新修建。 却没料,一场小小暴雨,竟让他‘重工’修建的堤坝不堪一击,损失颇大。 此事秘密传到京城,皇上大怒,还没来得及办他,婺城又发生农民暴乱,他指挥手下将士又打死数百人。 皇上震怒,密派沈工臣前往。 此事,满朝廷除了皇上,包括国公爷在内,无一人知道真相! 此刻,知府李家。 李荣玉一回到家,便跑去书房找父亲。 李鹤刚吃完酒回来,此刻在书房里正搂着小妾吃香香,情意正浓呢,房门被推开,他一怒回头,当看到是自己亲儿子时,那想杀人的眼神立马收敛了几分。 他伸手将坐在腿上的小妾推开:“你先回去,我晚上去找你。” 小妾媚眼如丝,一脸不舍地看着他,最后扭着水蛇腰走了。 经过李荣玉身边时,她轻轻看他一眼。 那一眼,差点没要了李荣玉的魂儿。 这小妾是李鹤刚收的,在手里还没新鲜一个月,李荣玉见过她几次,对方眼神一瞟,他骨头都酥了。 于是,连正事都忘了。 擦着口水问李鹤:“父亲从哪儿找的这娘们?看着可真带劲。” 李鹤瞪他一眼:“你别给我打歪主意,她好歹也是你姨娘。” “儿子怎么会和父亲抢女人?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再说了,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李鹤原本就不满他打断他好事。 这会儿听他啰啰嗦嗦,更是嫌烦:“你来找我有事?” 李荣玉这才想起正事来。 他将从沈工臣那儿得来的锦盒放在李鹤面前的桌子上,一边打开一边喜滋滋的说:“儿子今日得了一宝贝,父亲先过过目。” 他说着打开了锦盒,露出里面的宝贝来。 李鹤不觉得他会弄到什么宝贝,原本不在意,谁知眼睛一瞟过去,整个人不动了。 黑檀木锦盒里,放着一颗夜明珠。 鸡蛋那么大,哪怕书房里亮着烛火,夜明珠的光芒也照得整个书房犹如白昼。 李鹤大吃一惊,他一把扣上锦盒,看着儿子李荣玉:“哪来的?” 李荣玉便将今儿发生的事说了。 末了又添了一句:“父亲不是一直好奇谁买走了南湾湖的那套宅子么?就是这个人,今儿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光他手上的那枚扳指,儿子从未见过那么好的成色,一看就价值不菲。” 李鹤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他坐回椅子上,再次打开那黑檀木锦盒,伸手将那枚夜明珠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 他看着眼前莹莹发光的夜明珠,满眼的贪婪。 “今日之事可有人看见?” “都是儿子身边之人。”李荣玉又道,“即便是看着又如何?儿子在外收礼还少么?” 他不以为意地笑着,满脸不在乎。 李鹤瞥他一眼,将夜明珠放回锦盒里,随后出声警告他:“你也别太放肆,容易招人眼,今年年底考核,我想再往上升一级,若是能去京城,那便是再好不过。” “去京城?”李荣玉一听兴奋了,“京城好啊,父亲,儿子听说京城到处都是逍遥窝,可比这婺城好玩一百倍。” 李鹤冷哼一声:“你也就这点出息。” 李荣玉笑了笑没说话。 李鹤到底是经过事的,看着那夜明珠,有些不放心。 “这人你再去调查调查,别给我惹什么麻烦。” “父亲放心,我明日再派人去查查。”李荣玉犹豫了一下,“我瞧着这人身份不凡,今日听他语气,好像认识京城不少大官,父亲不是一直想往上活动找不到门路?我觉得他可能是一条路。” “他?一个商人?能有几个本事!”李鹤一脸瞧不起。 “父亲莫不是忘了,您现在的知府……” 李鹤一听沉默了。 七年前,他不过还是下面一个县的小小县丞,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章平的一个远房亲戚,这亲戚就是做买卖的,搭着这条线,他一路来到婺城,当上了知府。 这么一想,他就动起了心思。 第144章 大礼 沈工臣从书房出来已经很晚。 他没立刻回房,而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七星站在他身侧,轻声开了口:“小的让厨房做了点夜宵,主子要不要用点?” “不用。”他抬脚往后院去,“她已经睡下了?” 七星一听了然,笑着道:“娘子老早就睡下了。” 沈工臣没再说话,一路去了后院,进了屋子。 守在屋子里的春杳见他进来,忙悄声退了出去。 沈工臣进了内室,室内碧色床幔轻垂,里面卧着一道纤细的身影,他停在床边,抬手掀开床幔,视线落在熟睡的柳岁岁身上,原本锐利的冷眸不自觉软了几分。 他只看了一眼,便放下床幔,径直去了后院温水池。 这温水池是活水池,流水声潺潺,四周挂着竹幔,温水池旁还摆放着竹榻茶几,四周有繁花异草,即便是月光下,也美不胜收。 沈工臣脱了衣袍,进了温水池。 他没泡多久就出来了,七星将洗干净的贴身衣物送进来,沈工臣穿上后,便回了卧房。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 整个婺城都安静了下来。 他走到床边刚想撩开床幔,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从里面伸了出来,紧接着露出一个小脑袋。 对方睡意朦胧地看着他,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四爷,”她软糯糯地叫着他,一双好看的杏眸还带着浓浓睡意,“我想喝水……” 沈工臣转身去了外间,很快端着一盏温水进来。 柳岁岁依旧趴在床边,见他来了,只抬了抬脑袋。 很显然,她不想自己动手。 沈工臣蹲下身子,将水送到她嘴边,柳岁岁就着他的手,将茶盏中的温水喝了个精光。 喝完还觉得不解渴,又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工臣起身走了出去,再进来手里多了一个茶壶。 他站在床边给她倒水,见她依旧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由得好笑:“天生懒骨头。” 柳岁岁抬眸看他,不满反驳:“我只是渴得没劲儿而已。” “尽一些歪理。”沈工臣将水递过来,柳岁岁一口气喝完了,一头扎进床幔里,又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沈工臣将水送去外间,又熄了一盏烛火,这才上了床。 他躺在柳岁岁身侧,没盖被子,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背对着他正要睡的柳岁岁,见他躺下后便无半分动静,不由得转身看过去。 见他只穿着一身黑色贴身衣物就这样笔直地躺在床边,不由得出了声:“你这样会着凉的。” 说着起身,扯了他的被子过来,将他盖上了。 沈工臣缓缓睁眸。 即便是外面燃着一盏烛火,但帐幔内还是昏暗。 但他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即便身处昏暗,但依旧将身边的小娘子看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为了帮他扯被子,她坐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露出她上半身,一件水绿色的亵衣,包裹着她长得极好的身子…… 随着她替他盖被的动作,轻轻晃动。 沈工臣猛然闭眼,将柳岁岁刚给他盖上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大半个身子来。 刚费劲给他盖好被子的柳岁岁:“……” 气得她将脚丫子从自己被窝里伸出来,一脚踹在他腿上,气呼呼地一转身躺了下去。 被踹了一脚的沈工臣,一脸莫名。 “大半夜的,你闹什么?” “我闹?”柳岁岁猛地一翻身面朝他,好看的杏眸泛着委屈,“我怕你着凉替你盖被子,刚盖好你又一把扯下来,我不踹你踹谁?” “这个季节,我不需要盖被子。”沈工臣耐心解释道。 柳岁岁一愣:“为何?你不冷吗?”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炙热的掌心,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沈工臣看着她,黑眸幽幽:“感觉到了吗?” 柳岁岁脸颊一热,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来,却不料对方一使劲,将她整个拉进怀里。 又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一个翻身而起,将她压在身下。 被突然压倒的柳岁岁,整个人傻眼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小手抵在他压下来的胸膛上,小脸都红透了。 “沈工臣你……” 沈工臣垂眸,眸色深邃而幽暗。 他低头靠近她耳垂,薄唇微启,随着说话的动作,炙热的呼吸洒过来。 炙热,滚烫。 “还没感觉到?”他低低出声。 柳岁岁脑子一片空白。 只随着他问:“感觉到什么?” “我身上很热。”沈工臣垂眸看着她,眸光幽暗,“不用盖,懂了吗?” 柳岁岁下意识点头。 他身上的确很热,两人身子贴在一起,连带着她也热了起来。 柳岁岁心跳加速,心慌意乱。 她伸手推他:“你……你下去呀。” 沈工臣没动。 他盯着她,突然问:“你几月生辰?” 柳岁岁不懂他为何这样问,只老实道:“六月初九。” 沈工臣突然勾了唇角。 他将脸埋在她脖颈间,低低地说了一句:“柳岁岁,待你及笄那日,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一听有大礼可收,柳岁岁眼睛一亮。 “真的吗?四爷要送我什么?” 沈工臣一个翻身从她身上下来,躺在一旁,突然轻笑一声,却不说话。 柳岁岁好奇极了,她一边盖上被子一边侧身面朝他问:“你笑什么?” 沈工臣偏眸看她一眼,突然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收回手去的同时开了口:“乖乖睡觉!” “哎呀你怎么能这样,”柳岁岁不依,正要继续追问,沈工臣突然一个翻身,作势又要压上她。 吓得柳岁岁一把裹紧自己,躲得远远的。 “不问了不问了。” 她立马闭眼,装睡着。 沈工臣也收回身子躺好。 一时之间,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柳岁岁本来是装睡,但装着装着她就睡着了。 等她呼吸平稳之后,躺在她身旁的男人缓缓睁眼,伸手过去挑开她身上的被子,随后将人轻轻抱进怀里。 睡梦中的柳岁岁动了动,估计是刚从被窝出来有些凉,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沈工顺势将人抱在怀里,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也跟着睡了过去。 第145章 老狐狸 柳岁岁以为沈工臣到了婺城肯定很忙。 毕竟他不是真的商人,而是来暗访查探,是带着任务来的。 可谁知,一连三天,他一直待在家中,连门都没出过。 这对于一个初到婺城的柳岁岁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想出门,沈工臣却不让她出去,不仅不让她出门,还将她拘在书房,逼着她每日跟着他读书练字。 柳岁岁耐着性子陪了他三天,到了第四天,她说什么也不干了,躺在床上就是不起来了。 来了婺城的沈工臣依旧保持自己的作息。 不到卯时就起床了,他练剑一个时辰回到房间,柳岁岁还在睡。 他没叫醒她,去了净室。 再出来时,换了一身衣袍。 最适合居家的细布直?长衫,苍青色,十分衬他气质。 玉冠束发,一身清爽地走到床边,长指挑开碧色床幔,垂眸看着裹在被子里的柳岁岁,开了口:“别装了,起床!” 柳岁岁翻身看他一眼,又将自己往被子里裹了裹。 小鼻子哼了哼:“不起!” “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炸素角,起来尝尝。” 一听到炸素角,柳岁岁心动了一下。 她最喜欢的炸素角就是用鸡蛋、小虾米、粉条、春日里最嫩的荠菜、还有炼的猪油渣包在一起,过油一炸,外酥馅香,再配上一口醇正的甜豆腐脑…… 她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看他:“有豆腐脑么?” “有的。”沈工臣俯身过来,将她裹在身上的被子扯开,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柳岁岁不乐意地推了他一把,想起昨日他对她的摧残。 又转身钻进被子里,耍赖就是不起。 “那你答应我,今日不读书写字了!”她都要疯了。 “我又不考状元又不是做先生,我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还有那字,我已经写得够好看了,你却一遍又一遍让我重写,你不叫沈工臣,我叫你沈扒皮算了。” 面对她的控诉,沈工臣淡定回应。 “你那字叫好看?柳岁岁,你未免对自己太宽容了些!” 柳岁岁:“我就是不要写!” “那就不写!”沈工臣朝她伸手过来,“你先起来,吃了饭,我带你去白相寺走走。” 一听要出去玩,柳岁岁立马开心起来。 她将手递给沈工臣,沈工臣轻轻一拉将她拽起来。 春杳拿着今日要穿的衣裙进来,沈工臣走了出去。 待他出去后,春杳一边伺候柳岁岁穿衣一边轻声道:“四爷待主子可真好!” “哪里好了?”柳岁岁站在床边,任由春杳替她扣着衣襟,“我昨日不过是写错了一个字,他就罚我写十遍,我不写,他就打我手板。” 柳岁岁蹙着秀眉:“春杳,我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像我爹?” ‘扑哧……’春杳一下子就乐了。 “主子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四爷如此年轻,怎么当你爹?” “可他管得太多了,我好烦他。” 柳岁岁见春杳手里拎着一条胭脂色长裙,便问:“这条裙子何时做的?我怎么没见过?” “在苏城时,四爷让人给您做的,当时没给您,昨日七星才想起来,便拿起给奴婢浆洗了一下,今日正好穿。” 她说着将裙子替柳岁岁穿了上去。 穿好后,柳岁岁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十分的娇俏,格外娇艳。 她忍不住垂眸看着身上的胭脂长裙,心里美滋滋的:“他难得眼光好一次。” “四爷眼光一直都是极好的,不然怎么会选择娘子陪他走这一趟?” “那是自然,我长得这么美,配他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外间传来沈工臣低沉嗓音。 “柳岁岁,你稍微收敛一点,脸皮不要太厚,不然会变丑!” “……四爷怎么偷听人说话?”柳岁岁不依。 沈工臣冷笑:“你声音太大,我不想听也没辙。” 柳岁岁冲外面悄悄翻了个小白眼,随即进了净室。 洗漱过后,又装扮一番,才走出内室。 沈工臣就坐在外间临窗的榻上,他手里握着一卷书,正看得认真。 春杳出去备早饭,柳岁岁坐到他面前,双手托腮朝他眨了眨眼:“四爷,看看我。” 沈工臣抬眸,瞥她一眼:“怎么?” “你觉得我今日妆容如何?”柳岁岁一脸期待。 她今日特意让春杳给她点了桃花妆,配这条胭脂色红裙再适合不过,又梳来了她最爱的双螺髻,髻上簪了流苏簪,俏皮又灵动。 反正她挺喜欢。 沈工臣对上她期盼的眸子,轻描淡写送给她两字:“凑合!” 小脸顿时一垮,柳岁岁将身子一收,靠在一旁软枕上,看着沈工臣凉凉道:“四爷眼光还真高。” 沈工臣继续看书,头也不抬地回她:“我看人向来只注重内涵而非一副皮囊。” “……” 什么意思? 暗讽她空有一副皮囊而无有趣灵魂? “我有趣着呢,谁像你,整日不是打打杀杀就是阴谋阳谋。”柳岁岁看着沈工臣,“老狐狸,狡猾得很。” 沈工臣突然将手里的书一收,抬眸冷凝着她。 逼问:“你说谁是老狐狸?” 柳岁岁立马从他对面跳开,往一旁躲,嘴巴还挺欠:“就是你,你就是只老狐狸,坏得很……啊啊啊啊救命呀春杳。” 沈工臣起身来抓她,柳岁岁就跑。 恰好七星和春杳进屋,见两人这样玩闹,都忍不住摇摇头。 七星想:“这哪里还是他那个沉稳内敛的主子爷?” 春杳:“小娘子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而此刻内室,沈工臣一把抓住柳岁岁,将她抵在衣橱上,勾唇笑得邪肆。 “我是老狐狸,那你是什么?” 柳岁岁还挺认真的想了想:“我是母老虎!” “……” “你什么表情?我就是老虎,我要做你的大王,四爷你最好听话一点,不然我就吃掉你!” 沈工臣突然就乐了。 他俯身靠近她,勾着唇笑得肆意风流。 “吃掉我?”他嗓音低沉,悦耳至极,“你打算怎么吃掉我?” 柳岁岁用手指着他的薄唇,凶巴巴地:“你这张嘴最不讨喜......” “好!”沈工臣打断她未说完的话,一向从容的沈四爷,突然有些迫不及待。 “现在就给你,嗯?” 第146章 四爷并非真的喜欢 两人之间贴得极近。 吓得柳岁岁一把捂住他靠过来的脸,连带他那张不讨喜的嘴也一并捂紧了。 内室有些暗,两人又贴得极紧,即便柳岁岁对男女之情迟钝,也在此刻多多少少反应过来一些。 她小脸羞得绯红,水漾的杏眸嗔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沈工臣凝着她。 她娇娇俏俏的模样让他心动不已。 大手轻轻地握在她纤细的腰身上,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怀里送了一下。 薄唇微启,嗓音撩人心弦:“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柳岁岁老实回答:“四爷的夫人。” 她的回答愉悦了沈工臣,他轻勾唇角,正要说话,却又听见她添了一句:“是假扮的,四爷莫要当真!” 沈工臣刚勾起的唇角又收了回去。 他暗暗咬牙:“在这里没有假扮一说,你必须给我用心,若是让人看出你假扮,我剥了你的皮!” “你别太过分!”柳岁岁用手推他一把,气呼呼地,“假扮的就是假扮的,难不成我还真是你夫人不成?” 接着又道:“再说了,你沈大人的夫人自然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与我何干?” “沈工臣,你现在给我痴心妄想,到时候一回京你又是高高在上的沈大人,我不过就是寄住在你家的孤女,我若真的用了心,喜欢上你,你又不能娶我,你拿什么还我真心?” 面对她的控诉,沈工臣突然就笑了。 他低头下来,额头轻轻抵着她的,笑得身子在抖。 他越乐,柳岁岁越生气。 忍不住将头后仰,又使劲往前,使劲砸了他额头一下。 对方无事,她却疼得眼泪花一下子就出来了。 “呜好痛……” 沈工臣看着眼前的小傻子,见她白皙的额头上真的通红一片,又气又好笑。 抬手,用掌心轻轻地抚摸着,低沉的嗓音随之而来。 “柳岁岁,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对你还不够好?” 柳岁岁吸了吸鼻子,小声回:“四爷对我很好,可是……” “哪来的可是。”沈工臣微微低头,对上她因疼得厉害而水波荡漾的眸子,嗓音温柔得让人心动不已,“你扮了我一路的身边人,清白系在我身上,若是回了京城我对你不管不问,良心何安?” 柳岁岁一听,有些失望。 “这么说四爷也并非是真的喜欢岁岁。” “这话从何而来?” “你刚才都说了,你只是良心难安而已。” “傻瓜!”沈工臣将她抱进怀里,满足叹息,“我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为何要将她带在身边?” 靠在他怀里的柳岁岁,似懂非懂。 沈工臣知道她还小,不能着急。 …… 吃过早饭,沈工臣就带着柳岁岁出了门。 五月底的婺城,美得不像话。 白相寺就在宅子附近,走过去也就一柱香的工夫,沈工臣带着柳岁岁一出门,李荣玉就得了消息,也领着人往白相寺去。 白相寺是婺城最大的寺庙,存在上百年,是个古刹。 沈工臣一进寺庙就捐了个大香火,出手大方得惊动了寺庙主持。 主持将他亲迎到自己禅室,柳岁岁不喜欢听这些,便带着春杳和北斗在寺庙内逛了起来。 比起京城的相国寺,白相寺要小了很多。 不到半个时辰,柳岁岁就逛完了。 此时,日头已经升得老早,她正要原路返回,迎面碰上昨日昨日那个李公子。 柳岁岁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北斗。 北斗双臂抱剑,面无表情。 柳岁岁懂了,一下子也跟着安定下来。 那李荣玉一见柳岁岁就笑着走过来,相对于昨日的嚣张无赖,今日倒显得过分热情了些。 “好巧,竟在这儿又遇到了嫂夫人。” 一声‘嫂夫人’让柳岁岁多少有些不适应,但她脸上挂着笑,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坦然:“李公子,你也礼佛?” “那是肯定。”李荣玉笑着道,“我母亲常年礼佛,她在白相寺有一间专属禅房,每月初一十五都会过来住上几日。” 柳岁岁笑着点头:“李夫人定是慈悲之人。” “那是自然。”李荣玉看了一眼她身后,没看到沈工臣,便问,“四爷今日没陪嫂夫人一起来?” 柳岁岁轻轻一笑,故作娇羞状:“我每次出门他都不放心,今日本不想让他来,可他却偏要跟着,一来就捐了个大香火,主持高兴,邀了他去听经。” 一听沈功臣捐了大香火,李荣玉眼睛都亮了。 看来这沈四爷果然是有钱人,每次出手都如此大方。 他试探着打听:“不知四爷做的是什么买卖?我家在婺城也有几处买卖,若是有缘合作,也是一件好事。” “也不是什么大买卖,不过是有几处钱庄和几家赌场而已。”柳岁岁看着李荣玉变色的脸,继续轻描淡写,“李公子可听说过通宝钱庄?” 大历最大的钱庄通宝,谁没听说过? 李荣玉激动坏了:“那通宝钱庄难不成是四爷开的?” “他也就这点本事。”柳岁岁抬手勾了勾耳边的碎发,露出自己今儿戴的绿宝石耳坠,太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差点闪瞎了李荣玉的眼睛。 而且能在京城开赌场,那是多大的人脉。 一般人哪来的本事开这个? 李荣玉整个激动起来:“不知道四爷什么时候有空?他初来婺城,我想请他吃个饭。” 柳岁岁一脸为难。 “这事我无法替他做主,这样吧,等我问了他再派个人回李公子。” “好咧好咧。”李荣玉又和她寒暄了好一阵,见沈工臣一直没出来,便领着人走了。 他刚走不久,沈工臣就出来了。 身边依旧跟着主持,对方一路在和他说着话,沈工臣安静地听着,表情十分认真,偶尔回应几句,像是极懂佛法。 下山的时候,柳岁岁好奇地问他:“你懂佛法?” 沈工臣牵了她的手,两人沿着台阶缓缓而下。 嗓音低沉而醇厚:“略懂一二。” 柳岁岁点点头,随后将遇到李荣玉的事说了。 “我随意胡诌的。”她捂嘴偷笑,“说通宝钱庄是你开的,他竟然信了。” 沈工臣垂眸看她:“你怎知那钱庄不是我的?” 第147章 喜欢我什么 正在下台阶的柳岁岁脚下踩空,若非沈工臣一直牵着她的手,恐怕真的要摔一次。 她心有余悸。 两眼惊恐地看着沈工臣:“真的假的?” 沈工臣没说话。 一旁七星笑着出了声:“主子爷对娘子掏心掏肺,他何曾骗过您?” 柳岁岁一听,立马仰着小脸问沈工臣:“四爷真愿意对我掏心掏肺么?” 沈工臣一见她这样,径直松开原本牵着她的手,抬脚就走。 柳岁岁忙颠颠跟上去,声音又娇又脆:“四爷,你干嘛呀,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沈工臣头也不回,柳岁岁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生气了:“七星就是骗人,还说什么掏心掏肺,我不过是想让四爷掏点小钱都不乐意。” 沈工臣停了下来。 他看着柳岁岁:“我为你掏的钱还少?” 柳岁岁不认账:“哪里掏钱了?” “呵,”沈工臣冷笑一声,“旁的不说,你在苏城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掏的,包括你给你的江时哥哥买礼物的钱!” “……” “花着我的钱给你的小竹马买礼物,柳岁岁,你胆子可真大!” 沈工臣板着脸抬脚继续往前走。 柳岁岁愣了愣,忙追上去:“四爷,你这是要秋后算账么?” “若我真要算,你要如何?” “反正要银子没有,要小命有一条,你若是相中就拿去,我二话不说!” 沈工臣一听乐了。 他再次停了下来,转身看她,勾着唇角,似笑非笑:“你确定?” “……不……不确定。”柳岁岁怂了。 “小怂包。”沈工臣转身又要走。 柳岁岁一把将他拉住,她站到他面前,为自己辩解:“我当时不是问过你么?你说行的,还大大方方地给了我银子,都是经过你同意的……” “我要是知道他是你的小竹马,我疯了才会给你银子!”沈工臣越想越生气。 柳岁岁看着因生气而过分冷硬的脸,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你……”她盯着他,“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沈工臣表情一僵。 “你真吃醋了?”柳岁岁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沈四爷竟然会吃醋!” “闭嘴!”沈工臣抬脚往前走。 他腿长步子大,走得极快。 柳岁岁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边,一双杏眸明亮灼人,因为太过开心,嘴角的梨涡也出来了。 她‘呵呵’地乐:“哎呦沈四爷竟然会吃江时的醋……” “我为何不能吃?”沈工臣突然停下来。 柳岁岁也赶紧停下来。 她在他面前开心得眉开眼笑,她笑得越开心,沈工臣的脸色越沉。 沉得吓人,柳岁岁也慢慢止了笑。 她问他:“你当时为何不说?” “说什么?你满眼都是他,我能说什么?”酸味依旧很浓。 柳岁岁又想笑,却在对上他含着怒意的眸子时强忍下来。 “江时是江时,四爷是四爷,你俩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我和江时差不多一起长大,我俩感情极深……”眼瞅沈工臣的脸又要沉下去,她忙改口,“在我心里,他是哥哥。” 沈工臣原本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 “父亲去世这三年,若非他暗中帮我,我哪里能活得过今天?所以,他是家人是哥哥,是我最亲近的人,和四爷是不同的。” 一听‘最亲近的人’,沈工臣稍霁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那我呢?”他垂眸看她,问得很直接,“柳岁岁,你又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四爷救了我好多次,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工臣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仅仅是这样?” “当然不是呀。”柳岁岁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和他说,“你救了我三次,又替我从信远侯府那里得了一套宅子,还给我做了衣裙,送我金元宝,哦对了,还有那棵我最爱的金栀子……四爷你对我的好数也数不清,我太感谢你了。” “你拿什么感谢?”沈工臣嘴角噙着似笑非笑。 柳岁岁眨了眨眼,好半晌来了一句:“四爷要什么?” “你!”沈工臣盯着她,突然俯身靠近,眼神也突然变得迫人,“敢给吗?” “……”柳岁岁眼神飘忽,看这边看那边,“我现在……现在不就是……你的人么?” “那不一样。”沈工臣低头看她,抬手将她散落在脸颊旁的发丝勾起往她耳后撩去,“柳岁岁,你懂我的意思?” 柳岁岁抬眸看他,小脸渐渐地红了。 “四爷你今日怎么了?”她有些害羞,也有些不安,“我还小没及笄呢,你别打歪主意,不然姑母饶不了你。” 沈工臣笑笑没说话。 “而且,”柳岁岁继续道,“你早上说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我身上有那点值得你喜欢?” 她接着又添了一句:“你说你喜欢有内涵的女子,可我没什么内涵,我不喜欢看正经书,就喜欢看话本子的。” “而且,我空有一副皮囊,除了长得美一无是处!” 沈工臣乐了。 气乐的。 “为了不让我打你主意,你倒是真舍得贬低自己。” “我没有贬低自己,我说的都是事实,难不成四爷觉得我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其他可取之处?” “你也别太妄自菲薄,除了长得凑合之外,你还有一张能气人的嘴!” “……” 见他拔脚要走,柳岁岁忙道:“四爷,我请你吃饭吧。” “不去!” “为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哎呀怎么会呢?我是真心想请你吃饭的,四爷给个面子嘛。” “我为何要给你面子?” “我是你的夫人呐。”他走得极快,柳岁岁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边,依旧觉得吃力。 跟了一段路,她停了下来。 看着越走越远的那道高大背影,突然将双手拢在嘴边,对着他甜甜地叫了一声。 “夫君……” 原本走得极快的某位‘’夫君’,猛地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 柳岁岁一见,忙小跑着追上去。 到了跟前,她仰着小脸,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声音甜得要命。 “夫君,不要走这么快嘛,人家好累的。” 沈工臣对上她笑成一朵花的小脸。 体内涌出一股子强烈的冲动...... 第148章 沈工臣,你敢 柳岁岁笑颜如花地看着沈工臣。 嘴角梨涡浅浅,她声音甜甜:“我都叫你夫君了,你不给点面子吗?” 沈工臣没说话,而是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一旁小路上去。 被他拽着的柳岁岁不明所以:“四爷要去哪儿?” 沈工臣没理,带着她径直入了一旁小径。 小径清幽,四周无人。 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柳岁岁,一贯冷冽的黑眸此刻幽深得让人心悸。 柳岁岁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你……” 话还没出口,腰肢被人握住。 沈工臣低头下来,视线落在她微张的红唇上,微微靠近,嗓音哑得让人害怕。 “再叫一声。” 他低低诱导,“乖,再叫一声夫君。” 此刻的沈工臣让柳岁岁有些害怕,特别是他一直盯着她的嘴唇,那眼神……仿佛要吃掉她的样子。 她伸手推他,满身抗拒:“沈工臣,你要干嘛呀。” “是你先招惹我的。”沈工臣微微抬眸,对上她惊慌的眼神,“你叫我夫君,我若不给你点甜头,这声夫君不是白叫了?” 说着就低头过去,想要亲她。 吓得柳岁岁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沈工臣,你敢……” 话没说完,对方的唇落在她捂着嘴的手背上。 炙热的温度,烫得柳岁岁猛然睁大了双眸。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忘了该有的反应。 直到沈工臣试图拿掉她捂着嘴的手,柳岁岁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抵他的力道,却又不想让他得逞,最后索性一头埋进他怀里,打死也不露脸了。 沈工臣看着埋首在他胸膛间的柳岁岁,勾唇苦笑一下,无奈又宠溺。 他将她抱住,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低声道:“怂什么?不是挺厉害!” 柳岁岁小脸滚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直到附近有人声传来,柳岁岁这才从他怀里出来,转身就走,都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沈工臣。 沈工臣缓步跟在她身后,一路回了宅子。 到家后,柳岁岁一头扎进屋子里不出来,沈工臣则去了书房。 直到午饭前都没出来。 吃午饭的时候,柳岁岁也没派人去叫沈工臣,自己吃了,径直去午休了。 午休起来,依旧不见沈工臣,于是便问春杳:“怎么不见四爷?” 春杳站在她身后,替她重梳发髻。 “四爷好像出门了。” “出去了?”柳岁岁有些意外,“他去哪儿了?” 自来了婺城,这还是沈工臣第一次单独出门,却没告知她一声。 春杳一边替她梳发一遍道:“奴婢也不知,七星和北斗都不在,应该是跟着四爷一起出去了。” 柳岁岁有些不开心。 “我让他陪我吃饭他不去,自己偷摸出去了,却不告诉我一声。” 春杳好笑地看着她:“四爷定是有重要的事,若非要事怎会不带娘子?他现在可是恨不能将娘子捧在手心宠着,难道娘子感受不到吗?” “……”柳岁岁突然想起隔着她手背的那个亲亲。 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梳好发髻,她喝了一盏茶,觉得无聊,拿了话本子来看谁知竟看不下去。 于是领着春杳逛起宅子来。 五月底的午后阳光有些灼热,但好在这宅子树荫颇多,这一路走下来倒也不觉得热。 累了就找个亭子坐下来,立马有下人送来茶点。 柳岁岁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满园的景色,不由得感叹:“这宅子可真漂亮。” “据说是前朝某位大臣的,那边还有一个跑马场,娘子要不要去看看?” 柳岁岁不会骑马,一直想学却没机会。 想着此刻也无事,过去看看也无妨,于是便领着春杳去了。 跑马场不小,十分广阔,一旁有马棚,里面养着马。 柳岁岁一眼认出沈工臣的坐骑青云,它自己单独一个马棚,连吃的材料都是最新鲜的。 那马儿正悠闲地甩着尾巴,看到柳岁岁过来,傲慢地瞥了她一眼,随即一个转身将屁股对着她。 柳岁岁:“……你什么意思?” 她用手指头戳了戳它,“怎么跟你家主子一个德行?看不起谁呢?” 青云使劲地朝她甩了一下尾巴,要不是柳岁岁躲得快,它都甩到她脸上。 不要小看它那尾巴一下,甩到人身上可疼了。 柳岁岁气得直跺脚:“我说你一句都不行?” 青云朝她打了个喷嚏。 意思十分明显,它是汗血宝马,除了主子,谁敢说它半句不是? “哎呦哎呦你了不起,你可了不起了,我之前还给你编花环,我以后再也不给你编了。” 青云理都不理她。 谁稀罕她的花环? 那些都是小母马喜欢的玩意,它可是汗血宝马,能喜欢那花里胡哨的玩意? 柳岁岁气呼呼地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我也要买马,我要买一头最漂亮的小母马,我要让青云跪倒在它小马腿下。” 春杳哭笑不得。 “娘子还真敢想,您知道一匹马多少银子么?” “多少?” 春杳伸出一个手指头,柳岁岁:“十两?” “一百两。”春杳继续打击她,“这还是最便宜最普通的那一种,像青云这种汗血宝马,世间稀有,您若是买个最普通的小母马,它岂能看得上?” 柳岁岁一听,沮丧了。 “马这么贵吗?” “是呢。” 柳岁岁突然停下来,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厨房在哪里?” “娘子要做什么?” “反正无事,我想做几道菜给四爷尝尝。” 春杳狐疑地看她一眼:“娘子今日怎么这么好兴致?” 柳岁岁只笑不说话,拉着她去了厨房。 傍晚时分,沈工臣从外面回来。 本想去书房,却见春杳早早守在那里。 他停了脚步,春杳忙上前见礼,随后道:“娘子做了几道小菜,等四爷一起吃晚饭。” 沈工臣轻挑眉梢,有些意外。 却什么都没问,只道:“我一会儿过去。” “是。” 春杳转身去了后院,沈工臣进了书房。 北斗站在他身侧,将一直藏于怀中之物递给他,低声道:“属下从章平别苑搜到的。” 沈工臣接过翻看看了一眼,突然冷笑一声。 “他倒是挺仔细,这来往名册都记得清清楚楚,是怕到时候不能一起被砍头?” 他翻着翻着,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视线落在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上,多少有些意外。 柳昭墉? 如果他没记错,此人正是柳岁岁的父亲。 他已去世三年,怎会出现在这名册上? 第149章 你戳到我了 柳岁岁看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十分满意。 五菜一汤,荤素搭配,颜色也漂亮,她突然觉得自己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是有优点的。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春杳回来。 便忍不住出了屋子,刚出去便见她回来。 柳岁岁忙迎上去:“四爷可回来了?” “回来了,奴婢跟他说了,四爷说一会儿就来。” 一听这话,柳岁岁开心极了,立马转身进了屋子,安静地坐在桌边等。 等了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动静。 沉稳的脚步声,是沈工臣的。 她忙站了起来,亲自走到门口挑起帘子,看着大步而来的男人,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工臣看着她,眸光深邃,却没说话。 他大步入内,柳岁岁也跟了上去,见他要净手,忙叫道:“慢着。” 沈工臣不明所以,停了正要挽袖子的动作。 柳岁岁‘嘿嘿’地笑了一下,上前几步靠近他,亲手替他挽起袖子来。 她仔细地替他挽好袖子,又将他手放进洗手盆里,这才笑眯眯地道:“四爷,请洗手。” 沈工臣看她一眼,净了手,正要拿帕子。 柳岁岁比他动作更快,扯了帕子来亲自替他擦好。 沈工臣轻挑眉梢,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献殷勤,直到坐下来,看着满桌的饭菜,并未立即动筷,而是抬眸看她:“柳岁岁,你打的什么主意?” 柳岁岁亲自给他舀了一碗炖了一下午的人参鸡汤。 “四爷,尝尝我的手艺。”她将汤碗放在他面前。 沈工臣看她一眼,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味道正好,鸡汤醇香,只是人参药味浓,他不是很喜欢。 但还是面不改色地都喝了下去。 见他喝完了汤,柳岁岁又给他加了一块鱼肚子上的嫩肉:“我做的清蒸鱼,味道不比九玉楼的差。” 沈工臣拿起筷子,将放在面前的那块鱼肉吃了下去。 味道一点不腥,鲜嫩可口。 他喜欢吃鱼,自己又夹了一块。 见他这般喜欢,柳岁岁更开心了,于是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说着:“四爷尝尝这道丸子,我亲手做的,里面加了芫荽,味道很别致,你定会喜欢。” 说着,她又给他舀了两颗丸子。 一旁七星正要阻止,却见自家主子面不改色地将那两颗芫荽肉丸吃了下去。 他一脸惊叹,在心里暗道:有生之年竟能看到四爷吃芫荽,娘子的魅力真大! 沈家谁人不知,沈四爷最讨厌芫荽。 慎安堂的饭菜你从未出现过芫荽。 可今日……娘子亲手做的芫荽丸子,四爷竟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见他都吃了,柳岁岁愈发开心。 于是开始慢慢步入正题:“四爷今日去哪儿了?” 沈工臣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几口,放下茶盏时才缓缓出声:“出去有些事。” 他看着满桌的饭菜:“都是你做的?” “嗯,四爷觉得如何?好吃吗?” 沈工臣颔首:“极好。” 随后问她:“下午在家都做了什么?” “我闲来无事,带着春杳在园子里逛了逛。”说到这儿,她突然一脸惊奇地看着沈工臣,“我竟不知后院还有一个马场。” “此宅子的前主子是个爱马之人,他又热爱骑马,因此买了这么大的一块地建了一个马场。”沈工臣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等有空我带你去骑马。” 柳岁岁眼睛一亮。 接着又有些遗憾:“可我不会骑。” “我教你。”沈工臣给她舀了一碗鸡汤,“见到青云了吗?它可有好好吃草料!” 提到那家伙,柳岁岁就想生气。 但嘴上却说:“见到了,四爷,青云真漂亮,我听说它是汗血宝马,世间稀有,你当初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没买,别人送的。” “……谁这么大方?” “皇上!” “……”柳岁岁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叫送吗?这叫赏赐好吗? “怪不得它瞧不起人呢,原来是御赐之物。”柳岁岁小声嘀咕着。 她再小声,沈工臣也听清了。 想到青云那德行,不由得好笑。 “怎么?你摸它,它不让?” “岂止是不让?我还没靠近它呢,它就拿屁股对着我,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跟你似……”柳岁岁猛然住了口。 眼瞅沈工臣原本和熙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急中生智,一把抓住他的手,软声求饶:“我不是那意思。” “呵……”沈工臣平静地抽回手来,根本不理她,继续吃饭。 柳岁岁后悔得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想补救,沈工臣根本不搭理她。 最后她也来了脾气,也懒得再理他了,两人沉默着吃完饭,沈工臣去了书房,柳岁岁坐在窗前,郁闷得直揪自己的嘴巴。 “让你贱让你贱,这下好了,到手的小母马飞走了。” 春杳手里拿着干净的衣物进来,见她坐在窗前气恼,不由得问:“娘子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 柳岁岁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起身往内室去。 “我要沐浴。” 洗好出来,她坐在榻前看话本子,春杳替她擦着湿发。 擦到半干又晾了一阵,外面都安静下来,却依旧不见沈工臣过来。 她不免有些难过。 过去几天,他天天在她眼前晃,她觉得烦。 现在他忙起来,她又莫名有些失落。 又等了一会儿,却依旧不见沈工臣,柳岁岁便径直去睡了。 睡到半夜,感觉有些热。 她想扯开被子,手却摸到一处温热。 她心头一惊,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帐幔内,光线昏暗,但柳岁岁还是一眼看清眼前的一切。 不知何时,她竟从自己被窝进了沈工臣的被子,此刻,她正枕在他手臂上,右手搭在他胸膛上,而下面那条小腿正紧紧缠着他的腰腹之处…… 其中有一处滚烫,正抵着她的小腿肚。 烫得她心惊胆颤…… 她惊叫一声,一下子从他怀里滚了出来。 动作太大,吵醒了沈工臣。 他缓缓睁眸,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伸手过去,又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暗哑的嗓音低低传来:“叫什么?” 被他抱在怀里的柳岁岁,整个石化了。 她浑身僵硬,好半响才用手去推他:“沈工臣.......” “嗯?” “你.......你戳到我了.......” 第150章 投怀送抱 柳岁岁属于那种嘴上欠欠的,到了紧要关头就怂的那种。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她话本子看得多,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那直戳戳顶着她的棍子,她很明白是什么。 因此,心惊胆颤,怕得说话都结巴了。 相较于她的惊慌失措,沈工臣显得格外平静。 他依旧抱着她,整个身体没动。 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传来:“紧张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柳岁岁浑身不自在极了。 她想将自己从他怀里退出来,可一动,对方将她抱得更紧。 柳岁岁急得差点哭了:“你别这样啊……” “柳岁岁!”他突然加重了语气。 吓得柳岁岁一动不敢乱动,只轻轻地回了一声:“干嘛呀?” “是你自己主动跑我被窝来的!” 柳岁岁根本不信,脱口而出:“不可能!我睡觉很老实!” “你确定?”沈工臣低声反问,“你扪心自问,咱俩睡一张床这么久,我何时挨过你半分?” 柳岁岁一下子被他问住了。 他说的是事实。 从京城出发来这儿,路上两人几乎都睡在一张床,他一直很规矩,外面的位置是他的,他一直没越过界;相反每次自己醒来,都是占了他的位置…… 想到这个,柳岁岁原本十足的底气泄了一半。 只是…… “但我没想让你抱……”她用手推了他一下,“你还抱这么紧,沈工臣你占我便宜呢。” “你主动投怀送抱,我若是不给点反应,岂不辜负你的用心良苦?” “谁……谁主动了?谁用心良苦了?你会不会说话……你起开!” 柳岁岁又羞又恼,就用脚丫子使劲踹了他一下。 也不知道踹到了哪里,只听见闷哼一声,沈工臣一把松开原本抱着她的双手,接着身体微微弓起,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柳岁岁顾不上看他,一骨碌钻进自己被窝,躺了一会儿却听见身后毫无动静。 她忙转身去看,却见沈工臣一直弓着身子,一动不动。 她突然想起话本子上说的,男人身上某个地方不能碰,很脆弱,容易折。 吓得她小脸一白,忙探身过去:“四爷,你怎么了?” 沈工臣没说话。 柳岁岁吓死了,也顾不上什么,忙坐起身子去看他。 沈工臣背对着她,她看不真切,还以为自己真的踹伤她了,吓得她忙不迭地起身,要去拿灯来,却在起身越过沈工臣之时,对方突然一伸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紧接着一个翻身而上,将她压在了身下。 柳岁岁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突然低头下来,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 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想把他推开,使了全身的劲儿,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气得她不轻:“你是不是有病?” 沈工臣咬了她一口后,却不舍得离开,薄唇流连在刚咬的地方,细腻幽香的软肉,让他爱不释口。 面对柳岁岁的控诉,他不理,薄唇流连其中,一路缓缓向上而来。 酥麻、炙热、心悸……就这么一路蜿蜒而来。 柳岁岁心口发烫,身子轻颤。 “沈工臣……你别这样……” 沈工臣充耳未闻,一路往上,他的薄唇落在了她白皙的耳垂之上。 柳岁岁身子颤抖不止。 再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姑母说让你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么?” 她搬出了姑母,对方也没停。 柳岁岁急了,拿手推他打他,眼泪都流了出来:“你这个禽兽,你竟然这么欺负我……你这个混蛋……” 情绪陷得极深的沈工臣,突然嘴角尝到一丝咸味。 他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接着抬头,接着外间的烛火,他看着被压在身下的姑娘满脸是泪,充斥了渴望的黑眸一下子凝结成冰。 他直直地盯了她数秒,接着一个翻身下了床,径直去了后面温水池。 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柳岁岁躺了片刻,慢慢地收了眼泪。 她钻进自己被窝,裹得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想睡,但脑子混乱得厉害。 沈工臣刚才的举动,真的吓坏他了。 他的渴望她感知得一清二楚,那样的滚烫而直白,而他的唇从她的脖颈一直到耳垂……柳岁岁看过很多话本子,嘴巴上有一套,但实际却是个胆小的。 若是夺了清白,她这一生还要怎么活?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觉得沈工臣过分。 说什么喜欢她心里有她,到头来不过是见色起意,若真的喜欢,哪会这样对她? 明知道她还小…… 难过、愤怒、还有一丝心悸…… 柳岁岁怎么也睡不着? 屋子里愈发安静下来。 沈工臣依旧没回来。 她知道惹到他了,也深知沈工臣肯定生她的气。 但明明就是他不对在先…… 就这么想着恼着,何时又睡着的连她自己也不知。 只知道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春杳抱着干净的衣裙进来,掀开帐幔,看着睁眼躺在床上的柳岁岁,好笑地开口:“娘子怎地一天比一天懒了?” 柳岁岁不说话,轻轻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腰有些酸。 她没当回事,撑着坐了起来。 平日都是她自己穿衣服,今日却不想动,任由春杳替她穿上薄衫和裙子。 洗漱完出来,她坐在梳妆台前,春杳一边替她梳妆一边道:“四爷今日老早就出门了,他脸色不太好看,奴婢也没敢多问。” 柳岁岁不说话,只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大概是昨夜被吓着了,没睡好,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 春杳见她不吭声,情绪不太对劲,又联想到今早四爷的脸色,立马明白过来。 “娘子和四爷吵架了?” 柳岁岁神情恹恹:“春杳,我今日不想提他。” 一听这话,春杳立马不敢再问了。 梳好妆,吃过早饭,春杳提出再去园子里逛逛。 柳岁岁只觉得腰酸得厉害,便拒绝了。 拿了话本子靠在软榻上,就这么一下没一下地看着,一身懒散,浑身没劲儿。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中午沈工臣没回来。 她自己吃了饭,便去午休。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这一觉醒来,外面的太阳已经西斜。 春杳有些担心:“娘子今日怎地睡这么久?奴婢还以为你生病了。” 柳岁岁下了床,有气无力:“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腰酸得厉害。” 一听她腰酸的厉害,春杳掐着手指头一算。 立马道:“娘子月信怕是要来了。” 第151章 求四爷为娘子做主 大概是前几年吃了些苦头,柳岁岁身子被伤着了,月信并非每个月都来。 有时候一个月来一次,有时候两三个月才来一次。 每次来,都会要了她半条命。 这会儿一听说月信要来,小脸都白了几分。 春杳也害怕,忙去厨房熬了一碗浓浓的红糖水过来,让柳岁岁喝了下去。 一碗红糖水喝下去,腰酸的感觉缓了几分。 晚饭依旧不见沈工臣人影。 柳岁岁也懒得问他,吃过晚饭,让春杳准备了热水,她狠狠地泡了个热水澡,想着身子暖和些,若是月信来了,她也少受些罪。 睡下的时候已经不早。 她将自己裹得极紧,刚泡过澡的身子也暖和,腰酸的感觉消失不见。 她安心地入眠。 半夜突然被惊醒,感觉身下一股暖流冲出来,好在她早已做了准备,并不慌乱。 待这一阵过后,她掀开被子轻轻起了床。 一天未见的沈工臣就躺在外侧,此刻正紧闭双眸睡得正熟。 柳岁岁从他脚边爬过去,坐在床边穿上软鞋,就去了净室。 她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手捂着肚子,疼得走路都不稳了。 她想叫春杳给她熬红糖水,但见外面漆黑,知道此刻正是深夜,便想着忍忍吧,忍到天亮再说。 于是走去外间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口口喝下去。 肚子的疼意并未缓解。 她慢慢走回内室,借着外间的灯火上了床。 沈工臣已经没醒,柳岁岁钻进被窝,对着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每次来月信,前两天最难熬。 那种痛,从腹部一圈圈往外,整个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肚子里就像有一只手在使劲地揉着搓着…… 柳岁岁没忍住,哼了一声。 黑夜中,沈工臣立马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偏眸,看着身侧的柳岁岁,见她整个蜷缩在被子里,被子好像在抖。 他伸手过去,手背落在她额头,一片湿濡。 他立马起身,探身过去,即便是在黑暗中,他目力惊人,一眼就看出柳岁岁不对劲。 “怎么了?”他问,伸手就将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子掰了过来。 柳岁岁已经疼得浑身冒冷汗。 根本连回他的话的力气都没有。 沈工臣立马掀开被子下了床,过了一会儿,内室亮起灯火。 他将床幔挂了起来,俯身看着柳岁岁,才发现她脸色白得厉害,原本粉嫩的唇色,此刻毫无血色。 他伸手过去,一边替她轻拭着汗水一边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柳岁岁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肚子……” 肚子好疼。 不知道是不是前几日贪了凉,吃了一个冰酥酪的原因,这次比前面任何一次都疼得厉害。 她快要疼死了。 沈工臣虽说比她大了八岁,但女子这事他的确不懂。 听她肚子疼,还以为她吃错了东西。 立马转身去了外间,叫来七星:“去找大夫来!” 春杳一直没敢睡得太沉,听到主屋有动静,她立马赶了过来。 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沈工臣吩咐七星找大夫,忙道:“娘子并非其他病症,只是……来了月信而已。” 沈工臣一怔,接着明白过来。 他问春杳:“那要怎么办?” “奴婢去熬红糖水,娘子每次喝了它都能缓解不少。” “快去!” “是。” 春杳去熬红糖水,沈工臣依旧不放心,还是让七星去请大夫来。 此刻内室的床上,柳岁岁疼得受不住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发出痛苦低吟。 沈工臣大步入内,见她如此,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大手就这么覆上她的肚子,替她轻揉起来。 他的大手犹如一个火炉,紧紧地贴着她的腹部,真的一瞬间就缓解了柳岁岁绞痛的肚子。 她慢慢地安静下来,就这样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春杳端着熬好的红糖水走进来,见四爷将自家娘子抱着,手正放在她肚子上……心里一惊,却也不敢多看。 沈工臣朝她伸手,她立马将碗递了过去。 沈工臣接过碗,试了试温度,感觉差不多就将其放在柳岁岁嘴边,柳岁岁缓缓睁开眸子,看他一眼,接着一口口将红糖水喝了下去。 喝完,她又靠近沈工臣怀里,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沈工臣一直没敢动,大手一直替她轻揉着腹部,低垂的黑眸一直看着她,眸底情绪难明,却是裹着明显的心疼。 大夫被请来了。 沈工臣将柳岁岁放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床幔放下,大夫这才被请了进来。 对方深知这户人家不简单,自然是不敢多言,春杳替他拿了凳子来,他坐下后开始替柳岁岁把脉。 原以为不过是普通之症,可谁知这脉一号,老大夫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看得一旁的春杳心惊肉跳。 但也不敢出声多问。 直到对方收回手来,她这才不安的出了声:“我家娘子的身体……” 大夫起身,朝沈工臣拱了拱手,这才出声道:“夫人前几年身子受损极大,怕是受过极大的风寒之症,后来虽说是好了,但病根却是留了下来,因此每次月事来,便苦不堪言。” 沈工臣听着,并未出声。 一旁春杳却红了眼眶,抽泣着道:“是,您说得都对,娘子小时候被人扔进冰窖里关了一天一夜,当时差点就……” 沈工臣浑身的气息都变了。 冷得渗人! 但脸色依旧平静,只问大夫:“可有医治之法?” 对方一脸为难:“若是普通寒症,老夫还能医治一二,但这夫人寒得太深,老朽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开个方子,替她缓解一下疼痛。” 沈工臣颔首:“劳烦!” “您客气。” 老大夫坐在一旁开了方子,交给沈工臣的时候又添了一句:“您若想要子嗣,需尽快找高人替她医治,说不定日后还能有机会怀上,若再耽误,日后恐怕……” 沈工臣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他让七星去送大夫,吩咐春杳去熬药,自己撩起床幔坐在床畔,看着熟睡的柳岁岁,脸色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被人关进冰窖一天一夜! 沈工臣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柳家人干的! 一瞬间,他浑身戾气暴涨。 先是吩咐北斗出一趟远门带个人来,随后叫来了春杳。 春杳眼眶通红,一进来就跪在了沈工臣面前,一边流泪一边道:“求四爷为娘子做主。” 沈工臣微微闭眼。 他一边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一边开口。 “将当年之事一一说给我听!” “是。” 第152章 有仇必报 柳岁岁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泛亮,整个屋子很安静。 她身下湿濡,挣扎着起身想去净室,却发现浑身没什么劲儿。 便朝外叫了一声:“春杳。” 外间立马传来动静,接着内室的帘子打开,沈工臣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一旁烛台,打了火折子点了烛火,随后转身走到床边,看着已经醒了的柳岁岁,俯身下去,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出汗,这才低低出声:“醒了。” 看着他,柳岁岁便想起他将她抱在怀里,大手抚着她腹部时的温暖和舒适,杏眸微微软了下来。 “嗯。”她小声问,“春杳呢?” “她在厨房给你熬药粥。” 柳岁岁一听,有些为难:“四爷能叫她过来么?” “你若有事,我可以帮你。”沈工臣没动。 柳岁岁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忙摇头:“你不适合,我要春杳。” 见她如此坚持,沈工臣便去叫了春杳过来,春杳来了,他便退去了外间。 春杳来了,将柳岁岁扶去了净室,等再出来,已经是一盏茶之后。 一来月事,她浑身就凉透了,很畏寒。 即便现在是五月底,温度不低,但她依旧要躺在床上,将被子裹得紧紧的。 她重新躺回床上,春杳出去了,又进来塞给她一个汤婆子。 柳岁岁将汤婆子放在肚子上,整个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沈工臣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来。 躺在被子里的柳岁岁见他过来,微微抬眸,正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 不等她出声,对方先开了口:“肚子可还疼?” 柳岁岁:“好多了。” 的确好多了,大夫开的药管用,再加上这会儿汤婆子正暖和,她觉得疼痛缓了不少,精神也足了一些。 恰好春杳端着药粥进来。 沈工臣将一个大大的迎枕放在柳岁岁身后,让她半靠着,接过春杳手里的药粥,打算亲自喂她。 柳岁岁实在不愿动。 再说之前又不是没喂过她东西,她坦然就接受了。 药粥刚熬出来有些烫,沈工臣一口一口吹到温热,然后喂着柳岁岁吃下去。 这药粥熬的香,一整天没吃东西的柳岁岁一口接着一口,将一整碗药粥都吃了下去。 碗里都空了,她还眼巴巴地看着沈工臣。 “没吃饱?”沈工臣好笑地问她。 “嗯,还饿。”胃里也暖暖的柳岁岁,整个人也渐渐活了过来。 她又开始古灵精怪,见沈工臣要走,她忙用小手拽着他的袖子,开始撒娇:“想吃大肘子。” 沈工臣垂眸,扫了一眼她紧紧拽着他袍袖的白嫩小手,狠心拒绝:“大夫交待,这几日你需清淡些,我再让厨房给你煮碗面如何?” 柳岁岁一听,一把撒开原本拽着他袍子的手,将脸扭到一旁,不高兴:“不要吃面。” “馄饨?” “不吃!” 见如此,沈工臣没法,开始妥协:“芫荽肉丸子汤如何?” 她喜欢吃芫荽,他是知道的,特别是芫荽肉丸,爱不释口。 柳岁岁一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点着小脑袋:“不忘了让他们加点胡椒粉,一点点芝麻油。” 沈工臣没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端着空碗的春杳。 春杳多机灵呀,一下子就懂了,于是立马道:“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他们给娘子做芫荽肉丸汤。” 说着就退了出去。 待她出去后,内室只剩下沈工臣和柳岁岁两人。 柳岁岁靠在大迎枕上,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见他身上衣袍完整,便问:“四爷没再睡会么?” 她半夜疼醒,折腾得大家都没睡好。 不免有些愧疚。 她将自己往里挪了挪,将床外侧的地方空出来,对沈工臣说:“四爷再睡会吧。” 沈工臣摇头:“天快亮了,不睡了。” 随后看着她:“我认识一个医术不错的人,已经让北斗连夜去接他来,估计还要等个四五天。” 柳岁岁没料到他竟会对自己如此上心。 一时间,满心感动。 想道谢,却又觉得说出来的话干巴巴地,便用她那双好看的杏眸看着沈工臣,那杏眸温软极了,盛满了感激。 沈工臣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软。 他抬手过来,将她散落在脸颊的发丝轻轻地撩到耳后,深邃的眼眸也含着温柔。 “过去三年,自己一个人是不是过得很苦?” 柳岁岁一怔,她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但又想到自己这副身体,顿时了然。 她倒没多伤感,只平静的陈述事实:“挺苦的,不过好在都过来了,也感谢四爷替我把家产拿回来。” “那伤你对那些人呢?”沈工臣抬眸看她,目光平和。 可不知为何,柳岁岁却被他平和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什么意思?” 沈工臣坐直了身体,嗓音温和:“他们虽说交出了家产,但还有些私产在手里,那些私产足够支撑他们在苏城继续生活下去,但即便是私产,也是从你祖父手里出去的!” 柳岁岁点头:“是,廖氏嫁给祖父,也并非真心待他,不过是图他家大业大。” “既如此,那便就他们哪儿来就让他们回哪儿去。”沈工臣看着她,语气平静,“你觉得如何?” 柳岁岁一脸讶异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些人的老家在一个十分偏远的镇子上,当年一场洪水早已将他们的宅子冲垮,沈工臣若是将他们赶出苏城,他们将流离失所,将十分凄惨。 但…… “好啊!”柳岁岁点头,“我同意。” 沈工臣还以为她会心软,谁料竟如此干脆。 “决定了?” 柳岁岁垂眸看着放在肚子上的汤婆子,想到那一年,廖氏为了将大房的铺子地契从她手里抢过去,将她关进冰窖一天一夜。 她从一开始求饶,到哭泣,再到绝望…… 那刺骨的寒意,即便是到了现在,依旧能感觉到。 太冷了! 她以为会死在那年的冬日,一天一夜后,江时领着人撞破冰窖的门,将她从里面救了出来…… 所以,她为什么要对伤害自己的人心软呢? 他们那是罪有应得!她向来爱恨分明! 想到这儿,她笑着对沈工臣道:“四爷可千万别心慈手软!” 沈工臣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随即起身:“我去安排,你好好躺着,若是觉得无聊读会书!” 第153章 占便宜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看话本子还差不多。 待春杳端着小肉丸汤进来,柳岁岁吃完后,天也亮了。 她靠在迎枕上,肚子上放着汤婆子,身前拥着柔软的被子,手里捧着话本子,突然觉得来月信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 沈工臣一整天没出门。 他在书房待了一上午,下午就在后院陪柳岁岁。 柳岁岁偶尔疼得厉害,抱着肚子在床上翻腾,他便放下手里的书,过去将她抱起来,用手当暖炉替她轻揉着。 几次下来,柳岁岁觉得他的手比汤婆子还管用。 大概是大夫开的药起了作用,傍晚时候,柳岁岁觉得肚子好受了些,便穿衣下了床。 吃过晚饭,沈工臣见她精神尚可,因有事要处理,他便去了书房。 这一忙就是半夜,他从书房出来径直来了后院。 屋子里的外间亮着一盏灯,里面静悄悄的,春杳从里面出来,对他行了礼:“娘子睡下了。” 沈工臣颔首,春杳退了出去。 门关上,沈工臣进了内室。 碧色的床幔轻垂,柳岁岁睡得正沉,沈工臣没去看她,径直去了后院。 洗好回来,头发还是湿的。 他坐在外间看了会书,头发晾干这才上了床。 他坐在床上,并未急着躺下,而是看着熟睡的柳岁岁,见她秀眉微蹙,纤细的身姿微微蜷缩着,知道她依旧难受。 于是挑开她的被子,他躺了进去。 躺好后,他将她勾进怀里,拿开她怀里抱着的汤婆子,将大手放在她肚子上。 大概是感觉到不一样的暖意,柳岁岁动了动,更紧地偎进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柳岁岁醒来去了一次净室。 沈工臣也醒了,他也起了床,去外间喝了一杯水。 也给柳岁岁倒了一杯。 柳岁岁坐在床边,双手捧着水杯一点点将水喝光后,将水杯递给了沈工臣。 沈工臣接过,将茶杯放回去。再进来,却见她已经躺下了。 沈工臣上了床,伸手去扯她的被子,却被柳岁岁拽得紧紧的。 她红着小脸看他:“四爷睡自己的被子。” 沈工臣看着她:“肚子不疼了?” “嗯。” 其实还疼,但比起之前来要好受许多,能忍受。 她将汤婆子重新抱在怀里,背对着沈工臣正要睡去,突然被子被挑开,身后贴上一堵炙热的胸膛。 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的手已经拿掉了汤婆子,掌心贴上来,炙热的温度,舒服得柳岁岁到了嘴边的抗议又生生咽了下去。 沈工臣从身后抱着她,语气低沉而不爽:“刚好受一点就卸磨杀驴?” “……你挨我太紧了!”柳岁岁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她往里挪了挪,身后的男人也挪了几分。 不免有些恼。 她一个转身面对他,气呼呼地:“你趁人之危占我便宜!” 沈工臣闭着双眼,语气透着几分慵懒:“白日里我给你暖肚子时你怎么不说这话?” “……” “柳岁岁,做人不能没良心。” “谁没良心了?”柳岁岁抬手捶他一下,刚要继续说,对方却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将脸贴到她脖颈,嗓音透着疲惫。 “别动了,让我睡会。” 正要捶他的柳岁岁,犹豫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昨晚她折腾了半宿,他几乎一夜没睡。 今日又陪了她一整天,她倒是睡了个好觉,但他却连眼都没合一下。 柳岁岁一下子就心软了。 她真的就不敢再乱动,乖乖地躺在他怀里,鼻端都是他身上清冽干爽的气息。 原本是没睡意的,毕竟她白日睡得太多。 但他身上很热,她来了月事,是畏寒的。 这会儿靠着这么一个大火炉,他的手还放在她肚子上,到处都是热烘烘的,柳岁岁舒服极了,肚子突然就不疼了。 她心头一松,香甜地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身边照旧无人。 春杳进来,挑开床幔,见她脸色异常红润,竟十分意外。 “娘子今日的脸色竟意外的好,可是大夫开的药起了效果?” 柳岁岁想起昨晚沈工臣将她抱在怀里热烘烘的感觉…… 不好意思说是他的缘故,自当是汤药起了效果。 原本是要生生疼上两天的肚子,今儿竟不疼了。 柳岁岁开心极了,起床,梳妆打扮自己,刚弄完,沈工臣回来了。 他一身黑色练武服,手里拿着那柄青龙剑,身上衣服湿透,额角也布满汗水。 柳岁岁主动迎上去,本想替他拿剑。 沈工臣却不给她:“你拿不动,别伤了自己。” 柳岁岁一听,不信那个邪:“不过是一把剑而已,我怎么会拿不动?你给我,看我……哎呦哎呦救命……” 柳岁岁抱着那把剑,小腰差点都折了。 “好重好重,四爷快,我抱不动……” 沈工臣好笑地看她一眼,伸手将青龙剑拿过来,顺手挂在一旁。 动作轻松得仿佛像拿根木棍子。 柳岁岁一边揉着压得酸疼的手腕一边幽怨地看着他:“你故意的是吧?” 沈工臣抬脚进了内室,他站在一旁脱衣服。 柳岁岁也跟了进来,一抬头见他脱衣服,吓得转身就要出去。 却被对方出声叫住:“过来!” 柳岁岁站着没动。 “我叫七星进来伺候你。” “不用,你来。”沈工臣突然停了脱衣服的动作,抬眸看向她。 柳岁岁不敢回头:“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沈工臣抬脚走到她面前,将解了一半的腰带递到她手里,看着她轻轻勾唇,俯身过来,薄唇轻贴着她耳边,嗓音低低沉沉。 “你浑身上下都被我看光了,也占尽了便宜,难道你就不想占回来?” 柳岁岁那只原本想丢开他腰带的手,一下子就收紧了。 她气呼呼地扯着他的腰带:“你还有脸说?我今日非要扒光你不可!” 沈工臣垂眸看着她笑,极力配合她的动作,遇到她解不开的地方,他甚至还会出手帮一帮。 直到外面衣物褪尽,只剩下里面的一身黑色里衣。 柳岁岁突然停了手…… 她怂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沈工臣的大手已经解开了上衣的衣带,黑色的里衣散开,露出他结实的胸膛...... 第154章 流鼻血 别看两人整日睡一张床,也别看柳岁岁整日捧着话本子看得流口水,但一到床上,她是真能睡。 再加上沈工臣又是个极其板正的人。 上床睡觉时,一身亵衣穿得比谁她都板正规矩。除了脖子和脚之外,其余都裹得严严实实。 他是练武之人,柳岁岁也在无意中摸过他身上的肌肉,深知他身强体壮肌肉结实。 可没想到这么结实……有看头。 他肤色偏白,却一点不显羸弱,凝白的胸膛,结实的肌肉线条,往下是紧实的小腹,起伏流畅的人鱼线…… 柳岁岁脸发烫,耳根发烫,脑子嗡嗡的。 沈工臣牵着她的手,主动将其贴在他胸膛的肌肉上,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不想试试?” 试试? “可……可以吗?”她仰着通红的小脸,结结巴巴。 眼神却是渴望的。 沈工臣一边勾唇一边松开手,任由她的小手抚摸其上,眸色渐渐地深了起来。 换衣间内,气温骤然升高。 正沉迷其中的柳岁岁,感觉自己的小腰被人一把掐住,接着对方一把将她抱起坐在一旁桌子上。 眼前黑影压下来,她怔怔地抬头,粉唇露出来。 沈工臣眸光灼灼,低头正要亲,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串鲜红的鼻血从柳岁岁左边的鼻孔流出来…… 柳岁岁也感觉到了。 她一把捂着鼻子,小脸红得滴血。 整个人又窘又羞,还有几分恼:“都怪你!” 沈工臣伸手拿过一旁的干净布巾替她捂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无奈又哭笑不得。 “你就这点能耐?” 柳岁岁窘得不行,伸手推他一把,从桌子上跳下来,拔腿就跑了出去。 再次失败的沈四爷,无语地看着自己敞开的胸膛,一把裹上,抬脚去了净室。 此刻,外间,春杳正在布置早饭。 见自家娘子突然捂着鼻子冲出来,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她叫:“春杳,快,流鼻血了。” 春杳一听,忙吩咐人打了温水来,替她洗了洗。 但越洗流得越多。 眼看着止不住血,春杳也吓住了,正要唤人请大夫,沈工臣从内室走出来,他换了一身玉青色锦袍,一身清爽。 几步走过来,一把托起柳岁岁小脸,长指在她鼻子周围点了几下。 原本流血不止的鼻子,一下子就止住了。 春杳又让人换了干净的水来,柳岁岁重新净了面,一番折腾下来,她什么心思都没了。 早饭已经备好,她坐在沈工臣面前,默不吭声地喝着药粥。 突然,眼前的碟子里多了一个小包子。 她抬头看对面,沈工臣拿了一个水煮蛋,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剥着,见她抬头看过来,也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柳岁岁,你脸皮那么厚还会害羞?” 原本还真有几分尴尬的柳岁岁,一听这话,立马坐直了身子,毫不犹豫地怼他:“谁脸皮厚了?还有,谁害羞了?我……就是上火了才流的鼻血!” 其实不是。 是她头一次真真切切的摸到男人肌肉,心情太过激动,浑身热血沸腾……流了鼻血。 但这话不能说。 很没面子的。 “上火?莫不是药粥喝多了?”沈工臣将剥好的水煮蛋放进她碟子里。 正愁找不到理由的柳岁岁一听,猛点头:“对对,就是,药粥喝多了,明日不喝了吧?” “不行!” “会上火的……” 沈工臣停了吃饭的动作,深邃的黑眸看着她,似笑非笑:“无妨,我穿得再严实一些。” “……” 都说了是药粥药粥,和他有什么关系? 烦人! 吃过早饭,沈工臣没急着去书房,而是拿了本书坐在临窗的榻上慢条斯理的翻看着。 柳岁岁虽说肚子不疼了,但浑身没什么劲儿。 她靠在迎枕上,正吃着春杳刚切好的桃儿。 七星挑了帘子进来,先朝二人见过礼,最后对沈工臣道:“李公子来了。” 沈工臣头也未抬:“一个人?” “是。”七星继续,“说是家中祖母过几日寿宴,来给您送帖子。” 沈工臣放下手里的书,脸上表情漠然:“接下帖子,就说我在陪贵人。” “是。”七星转身离去。 柳岁岁一边吃着甜甜的桃肉一边看着沈工臣:“你怎么不见他?” “陪你更重要。”沈工臣重新拿起书,头也不抬地回。 柳岁岁:“……” 心口一悸,像是漏掉了一拍。 她不自觉用手捂了捂胸口,小脸不自觉染了胭脂。 而前院正厅,李荣玉一边打量着厅堂内奢华的布置一边在心里暗暗咂舌:“不愧是通宝钱庄的大东家,这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有价无市,怪不得沈四爷一出手就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再将那夜明珠和这屋子里的东西相比,那就瞧不上眼了。”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眼睛一亮,前几日父亲得了一些大红袍,一直没舍得多喝。 他尝过一次,比起沈府的茶来,还是有些距离。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世间有价无市的顶级大红袍了。 却没料这沈府却用这顶级红茶来待客。 简直太奢侈! 越是这样,越激发了李荣玉想要和沈工臣结交的迫切心思。 他等了一会儿,见七星进来,立马起了身:“四爷可应了?” “帖子四爷收了,说到那日定带着我家夫人一起前往贵府给老夫人贺寿!” 李荣玉放心下来,又问:“四爷今日若是不忙,我请他吃个饭……” “今日府上有贵人在,四爷这会儿脱不开身,但他说了,下次请李公子听戏。” 此‘听戏’绝非普通听戏。 自然是有说法的。 李荣玉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好好好,那我等着四爷的信儿。” 临走的时候,七星又送了一个锦盒给对方。 李荣玉一上马车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当看到里面装着两罐顶级大红袍时,整个人都激动坏了。 这茶若是拿给父亲,父亲一定开心。 父亲一直看不上他不务正业,现在他结交上沈工臣,出手如此阔绰,看他这次如何说? 回到李府,李荣玉兴冲冲地找李鹤。 却不料,书房内,节度使章平也在。 二人正在谈事,见他抱着一个锦盒进来,李鹤便冲他使眼色。 可在李荣玉眼里,章平不是亲伯父胜似亲伯父。 他立马拿出那顶级大红袍,跟章平显摆上了:“伯父今日有口福了,看侄儿得了什么好东西来?” 第155章 这是我夫君 章平作为婺城节度使,身为婺城手握兵权的最高官员,再加上婺城距离京城遥远,天高皇帝远,他在婺城的地位相当于分封的‘王爷’。 他高高在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一般人一般东西根本不放眼里。 见李荣玉抱着锦盒进来,他并没在意。 李荣玉的德行他再清楚不过,典型的纨绔子弟,比起他嫡子章英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但他在外的形象一贯随和,对李家人更是亲和几分。 听李荣玉这么说,他便笑着出了声:“荣玉又从哪儿淘了好宝贝?” 一旁李鹤忙道:“他整日游手好闲惯了,我现在可真是管不了他,章兄你帮我说说他,他倒是听你的话。” 李荣玉一听不乐意。 “爹,你总是看不起我,儿子这次可是遇到了贵人,对方出手阔绰,今儿我去给他送帖子,他竟给了我两罐大红袍。” 他说着打开锦盒,将其放在桌子上。 两个精美的青花瓷罐,不大,看起来十分精贵。 李鹤也有些意外,他拿起那瓷罐看了一眼,随后将其打开,一股子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 这让爱茶的他,顿觉神清气爽。 “好茶。”他忍不住赞叹一声,随后将其拿给章平看。 章平对茶没甚研究,喝茶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并非热爱。 但见李鹤两眼放光,便凑过来闻了闻。 浓郁的茶香,让他微微颔首:“果真好茶。” 他看向李荣玉:“这又是谁送你的?” “伯父可知前几日新来的一富商?” 章平笑了笑:“我整日在军营,哪里会注意一个小富商?” 意思很明显,一个富商而已,还不值当他去关注。 李荣玉却道:“他可不是普通富商,京城过来的,听说还是通宝钱庄的大东家。” 一听‘京城’二字,章平瞬间肃了脸色。 “京城来的?通宝钱庄大东家?”他问李荣玉,“对方可是姓沈?” “伯父说对了,对方自称沈四爷,的确姓沈。” 章平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通宝钱庄我是听说过的,听闻大东家姓沈,是京城镇国公府一个旁支远亲。” “镇国公府?”李鹤忙放下手中瓷罐,有些紧张,“下官听说镇国公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不错,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章平脸色稍沉,“我虽没见过他,但听闻他手段狠厉,冷血无情,杀人如狂,也是宫里那位手里最毒的一把利剑,若是被他盯上,不死也掉层皮!” 李鹤手微微一抖。 “那您说,这位沈四爷莫不是和他有些关系?” 章平沉吟片刻,随后道:“派人去仔细探探此人的底儿。” “是!” …… 四天后,月事过去,柳岁岁又生龙活虎一条好汉。 这几日,她连房门都没出过,早就闷坏了。 一早起来,见外面天气如此好,便央着沈工臣:“来了好多天了,除了白相寺,我哪儿都没去过,你带我去逛逛吧。” 沈工臣正在练字,闻言头也不抬:“想去哪儿逛?” 柳岁岁将身子趴在他书桌上,一双好看的杏眸亮晶晶地盯着他,软声撒着娇:“想去逛街,想花银子了,四爷可愿陪着一起?” 沈工臣闻言抬眸看她:“花着我的银子,还要我陪着,你脸可真大。” “哎呦,谁让我是您夫人呢,谁家夫人逛街夫君不陪着?” “至少在我这儿没见过!” “没见过就不能破例么?”柳岁岁白嫩的小手轻轻地扯着他的袖子,摇呀摇,“四爷,一起吧一起吧,我买东西你掏钱,到时候别人见了,肯定都夸你。” 被她扯着袖子晃,沈工臣没法好好写字。 便放下手里的笔,走到一旁净了手。 随后坐在一旁喝茶。 柳岁岁也跟着坐下来,她托腮看他,继续央求:“好不好嘛?” 见沈工臣不答应,她又说:“上次你不是说,等我及笄就送我一份大礼么?” 沈工臣喝茶的动作一顿。 柳岁岁一见有戏,忙说:“我还有八天就及笄了,你却半点动静也无,还说什么大礼,四爷,你不会哄我的吧?” 沈工臣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眸看她。 “那你想要什么?” “随便呀,只要是四爷买的,我都喜欢。” “说实话!” 柳岁岁对他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这才轻声道。 “其实想要一副头面,在苏城,姑娘及笄,家中长辈得为她打一副最好的头面,等日后出嫁时,是要带去夫家的。” 沈工臣颔首:“除了头面,还要什么?” “没了。”柳岁岁实话实说,“只想要一副头面。” 沈工臣没说话,却吩咐七星准备马车。 柳岁岁一听开心了,忙去后院换衣裙,等她装扮一番出来,沈工臣已经等在了门口。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去了婺城最好的珠宝首饰铺子……宝玉楼。 掌柜的一见二人打扮,直接将两人往二楼领。 二楼都是单间,两人坐下后,铺子里的小厮送上茶点。 掌柜的殷勤伺候在一旁,笑着看向柳岁岁:“不知小娘子想要哪种首饰?” “掌柜的唤我沈夫人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抱住沈工臣的胳膊,笑意盈盈,“这是我夫君。” 掌柜的一脸意外。 眼前小娘子一脸稚嫩,虽说容貌倾城娇艳,但万万没想到已经嫁人。 再看她梳起妇人发髻…… 他忙改口:“您看我这眼神……那您想要什么样的首饰?我这宝玉楼,别的不敢说,珠宝首饰都是一等一的好,样式也是比着京城那边来的。” “想要一副头面,可有适合我的?” “夫人今日可来对了,店里新到一批珍珠头面,不管是样式和颜色都很适合你,我这就去拿来给您看看。” 掌柜的正要走,一直没说话的沈工臣突然出了声。 “店里还有什么珍贵首饰?一并拿来。” 掌柜一听,面上一喜。 “好咧爷。您稍等,马上来。” 掌柜一走,柳岁岁立马看向沈工臣:“四爷还要给谁买首饰?” 沈工臣微微侧眸看她一眼:“除了你,我还会给谁买?” 第156章 谢谢夫君 柳岁岁一听,眉开眼笑,那嘴角的梨涡浅浅,就像窝了一抹蜜糖。 “四爷对我这么好作甚?”柳岁岁轻轻嗔他一眼,“我无以为报,晚上亲手为你做顿饭菜如何?” 沈工臣却道:“晚上带你去看戏。” “看戏?”柳岁岁一听更开心了,“好啊,去戏楼么?” 沈工臣撩了撩唇角,微微颔首。 “四爷那你太好了。”柳岁岁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轻轻地晃,巴掌大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你给我买礼物,又请我听戏,那我就请你吃个饭吧,你想吃什么?” 微垂的视线滑过她抱着他胳膊的白嫩细手,沈工臣抬眸看她:“婺城最好的酒楼就在附近,一会儿就过去?” 最好的酒楼? 柳岁岁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的钱袋子,想着今儿的银子有没有带足? 但当着沈工臣的面,她不好意思,便强撑着点了点头:“好,最好的酒楼。” 大不了让春杳回去再拿银票。 她现在也不是很穷了,还是有些身家的。 哪怕的最好的酒楼,她也是请得起的。 两人正聊着,宝玉楼的掌柜的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手里都捧着红木漆盘,盘子里放着各种宝盒锦盒。 各种锦盒一一摆放在桌子上,掌柜的亲手将其打开。 一瞬间,各种头面首饰露出来,柳岁岁看着满目惊艳。 她一眼就相中了其中一副头面,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那种款式,不大,十分精致,莹白的珍珠为主,珍珠间镶嵌着碧色的宝石。 颜色清爽干净,珍珠发簪上还镶嵌着一朵她最爱的栀子,花开一半,仿佛闻到了幽幽花香。 见她一直看着这幅头面,掌柜的立马将其拿起来递到柳岁岁手里,夸赞道:“夫人好眼光,这头面上的珍珠颗颗饱满圆润,皆是上好东珠,还有这宝石,虽然不大,但这这么深的碧色,却是极其难寻。” 柳岁岁问他:“我可以试戴一下吗?” “可以可以。” 一旁春杳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那头面,轻轻地替她簪在了发髻上。 柳岁岁今日恰好梳了分心髻,戴上这珍珠头面,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模样。 她长相偏娇艳,平日里打扮得比较素净,这头面虽说并不是那么贵气的颜色,但戴在她头上,却让她添了不少好颜色。 春杳手里拿着镜子,柳岁岁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十分满意。 她扭头问坐在一旁的沈工臣:“四爷觉得如何?” 沈工臣一直在看她。 他双眸深邃,面上平静如常,闻言颔首:“不错!” 随后指着旁边的那副红宝石的头面:“再试试这个。” 柳岁岁看着那副红宝石头面,颜色太艳丽,她怕自己压不住,毕竟自己还太年轻。 但沈工臣让她试,她便让春杳替她戴上试试。 谁知这副头面一戴上,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发出惊艳的赞叹。 掌柜的更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老爷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夫人长得好看,其实更适合这种艳丽的颜色。” 春杳也跟着附和:“奴婢觉得比那副珍珠还要好看。” 柳岁岁拿着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竟觉得好看得有些陌生。 大概是之前太穷,没钱买头饰,一直都是一根银簪子或者一朵簪花凑合着;去了京城,姑母替她置办了几副首饰,但因为寄人篱下,大房沈玉柔一直各种找她茬,她更不敢太招摇,那些首饰都放在首饰盒里落灰。 此次出门,带的也不多,不过是几支金簪和几朵簪花耳饰。 她从未戴过头面,更没戴过如此艳丽的头面。 但其实,她长相偏娇艳,清爽的珍珠头面压不住她的那张绝美小脸,倒是这幅红宝石的艳丽颜色,将她的好颜色更衬得夺人眼球。 柳岁岁也觉得好看。 只是…… 她不舍得地看了一眼珍珠头面,她其实更想要那一副。 但这一副红宝石的戴着更好看,一时之间,她纠结起来。 掌柜的一共拿了四副头面上来,除了这两幅之外,还有一副银烧蓝镶嵌宝石珍珠头面。 这颜色有些老成,柳岁岁太小不合适。 另外一副是金制的,看起来有些太过俗气。 沈工臣便吩咐掌柜的:“先将这两幅头面装起来。” 他指的是珍珠和红宝石。 掌柜的一听,眉开眼笑:“老爷果然疼夫人,夫人您真有福气。” 真有福气的柳岁岁呆呆地看着阔气的‘沈老爷’,“都要吗?” “喜欢就买了。”沈工臣伸手,从另外一个托盘里拿了一个镯子,是一副镂空雕花的金手镯,镯子纤细,下面还挂着两个小铃铛。 沈工臣拉过柳岁岁的手来,将其轻轻地套上。 套好手镯,他仔细地端详了片刻,问柳岁岁:“可喜欢?” 柳岁岁自然是喜欢。 她喜欢一切金子的东西。 更何况这手镯做得十分精致小巧,她手腕白嫩纤细,她年岁小,戴玉手镯有些过于成熟,戴这种小金手镯,却是极其好看。 “喜欢!”她轻轻晃动着手腕,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悦耳极了。 她一边晃一边看沈工臣,一双好看的杏眸满是愉悦:“夫君真好。” 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沈工臣,被柳岁岁一声‘夫君真好’哄得勾了薄唇。 他又挑了一对红宝石的耳坠,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一根并蒂海棠花步摇,一根云鬓花颜步摇,一串十八子的碧玺手串…… 见他还要挑,吓得柳岁岁一把摁住他的手。 “四爷,够了,日后再买也行,这么多你让我如何戴得完?” 沈工臣没理她,伸手又给她挑了一块玉佩。 玉佩是半边鸳鸯。 他拿着玉佩问掌柜的:“另外一半呢?” 掌柜的明白人,立马吩咐伙计下楼去拿。 对方很快将另外一半的玉佩拿了过来。 沈工臣接过一对比,果然是一对。 他将这两块玉佩放在一起,随后吩咐:“包好送去锦罗巷沈府。” 一听锦罗巷沈家,掌柜的立马明白过来。 原来眼前这位年轻俊美的男人,竟是前些日子买下那套豪宅的主人,怪不得呢。 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 他忙恭敬应了下来,自己亲手打包,正要下楼亲自送去沈府,楼梯上有人走上来。 人未到,声儿先到了。 “掌柜的,把你们最近新到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我们娘子要相看。” 第157章 管好自己 柳岁岁和沈工臣正要起身下楼,楼梯那处上来一群人。 为首的女子一身绫罗,满头钗环,一身贵气。 柳岁岁看了对方一眼便收回视线,她看着手腕上的那根金镯子问沈工臣:“这个要不要也放进盒子里先送回去?” “喜欢就戴着。”他嗓音低沉,磁性悦耳。 原本正要抬脚往一旁去的那名女子一听到沈工臣的声音,立马停了脚步。 她转身回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视线落在沈工臣脸上,满眼都是惊艳。 婺城何时来了这么一个俊美男子? 再看对方一身名贵锦袍,气度不凡,此女子的双眼更是亮了几分。 掌柜的已经迎了上去:“章娘子怎么来了?您若是缺了什么派个人过来吩咐一声,小的立马给您送去。” 被唤作章娘子的女子没理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沈工臣。 掌柜深知她的德行,忙压低了声音:“那位老爷是新到婺城的富商,他身边的女子是他夫人。” 新来的富商? 章娘子一听,便问:“莫不是锦罗巷那个?” “正是!” “原来竟是他!”章娘子顿时来了兴趣,她抬脚就朝沈工臣走了过去。 沈工臣起身,正要领柳岁岁下楼,面前突然走过来一人。 他正要绕过对方下楼,不料对方却堵了他的去路。 沈工臣停下来,抬眸看向对方。 对方见他看过来,娇滴滴地朝他一礼:“这位公子可是前不久才搬来婺城的沈四爷?” 沈工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一旁七星见了,抬脚走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笑着回道:“我家主子正是刚到婺城的四爷,不知姑娘是?” “我姓章,名玉妍,父亲乃婺城节度使章平。” “原来是章娘子。”七星不卑不亢,“不知娘子过来有何事?” 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出身,对方却毫无反应。 这让章玉妍多少有些意外。 章家在婺城的地位非常高,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听到‘章’这个姓氏,都得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污了贵人的眼睛。 城里其他权贵富商,到了她跟前,哪个不是恭维着巴结着,只盼着能与她说上话,攀交些关系。 可眼前这个外地来的富商,却是连句话都不愿和她说。 让一个下人和她对话…… 章玉妍有些生气,她用手指着沈工臣,娇蛮出声:“你怎么不说话?让一个下人与我说话,你莫不是看不起人?” 话音刚落,便见对方撩起眼皮朝她看过来。 那眼神,像是淬了冰的湖水,冷得渗人。 章玉妍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不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让开了原本堵着的位置。 沈工臣牵起柳岁岁的手,带着她下了楼。 七星和春杳跟在身后离开,二楼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章玉妍好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掌柜的小心翼翼地过来叫她:“章娘子?” 章玉妍看向他:“刚那人叫什么?” “小的也不知,只听他身边的下人都叫他四爷。” “他都买了什么?” “四爷给他夫人买了两副头面,两根步摇,两对耳坠,还有一对鸳鸯玉佩……” 不等掌柜的说完,章玉妍突然打断他的话:“夫人?” “娘子刚才没看见吗?”掌柜的指着柳岁岁刚才坐的位置,“就那个小夫人,看着年岁极小,小的原本以为是四爷的妹妹,谁知竟是他的小夫人,当真让人意外。” 章玉妍没说话。 她阴沉着脸,刚才只顾着看沈四爷,并未注意到旁人。 这会儿倒真想不起那女人长什么样子。 顿时也没了买首饰的心思,领着人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对身边的大丫鬟道:“去查一下那个沈四爷,还有他的夫人,我倒要看看有多小。” “是!” …… 沈工臣带着柳岁岁离开宝玉楼。 马车上,柳岁岁小声问他:“四爷,你不是要查章家么?好不容易遇到章娘子,你为何不理人家?” 沈工臣坐在一旁,闻言抬眸看她:“你想让我理她?” “为何不让?”柳岁岁有些不解,“若是能借助她调查章家,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沈工臣一瞬变脸。 他拿起一旁的书,也不看柳岁岁,靠在一旁看了起来。 柳岁岁见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更是不解:“我又怎么惹你了?” 沈工臣一把丢开手里的书,兀自闭上双眼,没理她。 气得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丢到他身上,气呼呼地:“沈工臣,你怎么这么讨厌?你不愿理我,我还不想理你呢。” 说着将身子扭到一旁,打定主意不理他。 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 谁也没理谁。 马车停在宅子大门口,柳岁岁率先下了马车,领着春杳气冲冲地往里去。 沈工臣没下车,待柳岁岁进了大门,他吩咐七星:“你留在家里看着她。” 随后又对北斗道:“去白相寺!” “是!” …… 到家不久,宝玉楼的掌柜的就来了。 他亲自领着人将首饰头面送过来,七星付了银子,便将一个个锦盒搬进了柳岁岁睡的屋子。 柳岁岁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沈工臣。 原本不想打听的,但没忍住。 便问了一句:“四爷呢?” 七星笑着回:“四爷有点事去忙了,娘子可是要找他?” “不找!”柳岁岁转身去看那些头面首饰,小嘴却噘得老高。 七星看了一眼,笑着出声:“小的跟着四爷身边多年,深知他的脾性,他对其他人或许冷漠了些,但对娘子却是无话可说的,娘子难道没感觉到?” “我没说他对我不好,我是说他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甩脸子。” “娘子和四爷在马车上可说了什么?” 柳岁岁凑到他跟前,小声说:“我就问他为何不理章家娘子,他就不高兴。” “这就对了。”七星笑着道,“主子一贯不喜欢和女子打交道,更别提是不认识的人,而且,他眼中只有娘子您,如何会将别人放在眼中?” 柳岁岁脸颊莫名一红。 她神情一下子变得不自在起来。 “可我......可我并不计较......” “这就是关键所在。”七星耐心给她解释,“你越是大度,主子心里越是不舒服,他满心满眼都是您,您却想着将他推向其他女子,这谁搁谁身上谁心里得劲儿呢?” 第158章 执子之手 傍晚,沈工臣从外面回来,一下马车,便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柳岁岁。 她换了一身衣裙,水绿色小衫,下面是柳蓝色长裙,走近了发现她头上戴着他上午刚给她买的并蒂海棠步摇。 娇艳的海棠步摇,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娇艳动人。 见到他,她眸色一亮,连忙抬脚走过来。 那支步摇随着她一路轻晃,晃得沈工臣原本冷硬的心肠也跟着软了下来。 但他站在马车前没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薄唇微抿着。 像是依旧在生气。 柳岁岁到了他跟前,见他依旧紧绷着脸,抿了抿粉唇,看着他的眸子有些忐忑不安。 也不说话,只伸手过去,轻轻地抓着他衣袖一角,轻轻地晃了晃。 “四爷。”她叫他,声音又娇又软,开始撒娇,“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沈工臣垂眸看她一眼,伸手将她抓着他衣袖的小手拿开,也不说话,抬脚往大门内去。 柳岁岁忙跟上去,声音愈发娇软:“哎呀人家都知道错了,你怎么还不理人家?” 沈工臣依旧头也不回。 他腿长步子大,走得又极快,柳岁岁跟了一段路,就觉得吃力。 眼瞅着他就到了书房门口,柳岁岁突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他,小脸气鼓鼓的:“每次我生气你一哄就好,为什么我哄你就不行?” 沈工臣脚步一顿,他停在书房门口。 柳岁岁心中一喜,以为他会转身过来找她,可谁知人家只是顿了顿,接着一抬手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柳岁岁气得小脸都变形了。 她使劲跺了跺脚,转身就要离开,书房里却传来男人沉沉嗓音:“进来!” 柳岁岁动作一顿,转身看他。 只见已经进了屋的沈工臣又出现在门口。 他眸光深沉地看着她,见她一动不动,又说了一句:“进来!” 柳岁岁想使一把性子,但对上他暗沉的视线,又怂了。 于是慢腾腾走过去,随他进了书房。 沈工臣坐在书桌前,拿过一旁的书打开,也不说话。 柳岁岁站在他跟前,看着他那张冷硬的脸,原本想生气的,但不知为何,一想到七星说的那些话,她心头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她先是走到一旁给他倒了杯热茶递上,随后看着他软声道:“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沈工臣头也不抬:“错在哪儿?” “明知道你不喜欢和其他女子打交道,我还想着让你去搭理她,而且你沈大人办事何时需要借助一个女子?我也是未免太小看你了!” 见她说半点说不到正点,沈工臣冷笑一声,抬眸看她。 “就这?” “还有,”柳岁岁对上他不悦的视线,忙道,“是我不懂事……” 沈工臣闻言挑眉:“哦?那你不妨说说,你如何不懂事的?” 柳岁岁突然红了小脸。 她悄悄看他一眼,便垂下眼睫。 睫毛颤呀颤,犹豫了好一会儿,鼓足了勇气才敢抬头看他。 “沈工臣,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沈工臣一怔。 柳岁岁突然趴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一双好看的杏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喜欢我,我却让你去搭理其他女子,你心里生我气对吗?” 见沈工臣不说话,她又凑他近了些。 “可是你生气你为何不说?非得跟我生闷气?” “我若是生你的气就会告诉你,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很生气,你得跟我学学。” “你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不搭理我,我哪有你聪明,如何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嘛?” “所以说,这事你自己也有错!” 她明明是来道歉的,可说到最后,却变成他的错。 沈工臣直接被她气乐了。 “你是来跟我道歉还是来兴师问罪?” 柳岁岁眨了眨眼,原本理直气壮的声音弱了几分:“道歉。” “道歉你这态度?” 柳岁岁忙仰着小脸,冲他笑得可甜了:“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沈工臣突然没了脾气。 见他态度软下来,柳岁岁忙上着杆子倒贴:“四爷给个面子,求求给个面子好不好,嗯?” 看着她娇艳如花的模样在自己面前撒娇卖乖。 沈工臣的铁石心肠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站起来朝外去:“我去换身衣服。” 柳岁岁忙献殷勤:“我帮你换。” 沈工臣没说话,两人一起去了后院。 进屋后,在门口等了他许久的柳岁岁累得够呛,她一屁股坐在圈椅上,正要吩咐春杳给她来杯茶,沈工臣站在内室门口看她。 “不是要帮我换衣服?” 柳岁岁:“……我就随口一说。” “进来!”沈工臣丢下这句话就进了内室。 柳岁岁磨蹭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内室那边,用手挑着帘子往里看。 却不见沈工臣他人。 正要探头仔细看,一旁角落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对方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进去。 柳岁岁‘呀’地一声,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沈工臣一把箍进怀里。 他收紧了抱着她的双臂,沉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柳岁岁,你能不能长点心?” 柳岁岁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来。 小脸上表情认真的很:“我怎么没长心?我心长得齐齐整整,你别乱说!” “闭嘴!”沈工臣一脸挫败,随即冷声威胁她,“再说话试试!” 柳岁岁:“……” 怎么个试试? 反正她也没敢问。 沈工臣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才将其松开。 随后便捉着她的手给他解衣袍,柳岁岁乖得很,自然是照做。 脱了他外袍,又给他穿上一件新的。 只是在系腰带的时候,她动作生疏,男子腰带与女子不同,她从未给别人系过。 半天都没弄好。 沈工臣轻叹一口气,接过她手里的活,几下便系好了。 弄完出门,外面天都黑了。 两人没坐马车,沈工臣牵着柳岁岁的手,沿着烟火气四起的街道一路慢悠悠地走着,柳岁岁跟在他身旁,看着被他紧握着的小手。 突然有种……执子携手,与子偕老的错觉! 她抬眸,看着牵着她一路走着的沈工臣,内心深处突然被填满。 原来被四爷喜欢,竟是这样的感觉。 她也有些喜欢了。 第159章 四爷,你得补偿我 为了表达对沈工臣的谢意,柳岁岁选了婺城最好的酒楼。 进门时伙计那个殷勤,再看包厢那个装饰,柳岁岁就知道这菜肯定便宜不了。 果然,菜单一拿上来,她忍不住咂舌:“一盘蟹黄豆腐二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呢?” “孜然羊肉六两一份……哎呀我的四爷,咱能换个地儿么?”柳岁岁眼巴巴地看着对面沈工臣。 沈工臣拿眼睨着她:“柳岁岁,这就是你的诚意?” “我就随口一说,开玩笑嘛。” 她将菜单递给沈工臣,“银子我有的是,四爷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沈工臣接过菜单,一口气点了六个招牌菜,柳岁岁看着上面的银子,只觉得不是吃饭,而是在割她的肉。 所以在吃的时候,柳岁岁是一点也不舍得浪费,最后没吃完,她还想要打包带走。 但忍了忍,想着自己现在富商夫人的身份,到底是没提。 她先一步下楼付钱,却被掌柜的告知…… “夫人,饭钱付过了。” 付过了? 柳岁岁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沈工臣。 沈工臣正顺着楼梯走下来。 柳岁岁迎上去,一脸娇嗔:“四爷付了银子怎地不说一声?” 沈工臣笑了笑没说话。 柳岁岁收起钱袋子,主动挽了沈工臣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都说了要请你吃饭,你怎么就不给我这个机会呢?” “你请吃饭我掏钱?”沈工臣垂眸看她。 柳岁岁乐了,笑得可欢了。 “你早说你付钱呀,害得我一顿饭吃得可心疼了,而且,我为了不浪费都吃撑了。”柳岁岁得了便宜还卖乖,“四爷,你得补偿我。” 沈工臣被她无厘头的想法给气乐了。 “柳岁岁,你再不要脸一点?” “我哪有不要脸?”柳岁岁将小脸凑过去,“看,我这么好看的脸蛋怎么舍得不要?” “……要不要去看戏?” “去!”柳岁岁开心得不得了,“四爷请我是么?” “你请?” “别呀,四爷您这么有钱,哪会在意这点小毛毛雨。”柳岁岁拉着他的袖子往戏楼那边去,“一会儿能给我再点上几份蜜饯点心么?听说戏楼里的点心格外好吃。” “你不是都吃撑了?” “还是有肚子吃的……” 正说着,一道声音穿插了进来。 “沈四爷?” 柳岁岁循声看过去,便看到了李荣玉。 对方一脸惊喜能在此处见到二人,几步上前,先给沈工臣行了礼。 “四爷是来看戏?” 沈工臣微微颔首:“好巧,李公子也来看戏。” “正是。”李荣玉忙道,“难得今日碰上,我做东,请四爷和沈夫人看戏如何?” 柳岁岁下意识地看向沈工臣。 沈工臣没拒绝,李荣玉十分开心,立马吩咐下人前去订桌,随后亲自领着沈工臣和柳岁岁一路进了戏楼。 婺城人喜欢看戏曲,婺城戏曲很出名。 二楼最好的位置,茶点、蜜饯上了一堆。 柳岁岁不参与男人之间的事,安静地坐在沈工臣身边吃蜜饯喝茶看戏。 她不是很懂戏曲,但见那水袖轻扬慢舞,又听那腔调婉转如黄莺般动听,不自觉便入了迷。 李荣玉一直在和沈工臣说话。 他说十句,沈工臣回他一句,即便如此,他也很激动。 因为,他能感觉到沈工臣的不同。 他身上那股子属于贵人的气质,与他之前见过无数的富商都不一样。 不愧是通宝钱庄的大东家,这通身的气度,有几人能比? 哪怕是宫里的那几位,恐怕也不过如此。 看完戏出来,李荣玉对沈工臣道:“明日便是祖母寿辰,我和父亲一起在府上等四爷和夫人到来。” 沈工臣颔首:“好。” 回去的路上,柳岁岁问沈工臣:“李荣玉为何要这么巴结你?按理说他是知府之子,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商人,即便是再有钱,也不能如此……巴结你吧?” “李鹤一直想往京城调,却苦于找不到机会,我的出现无疑给了他念想。” 柳岁岁一听,恍然所悟:“原来如此。” …… 章家。 深夜书房,章平正在听手下人汇报刚查到的信息。 “那位沈四爷本名沈元修,是朕国公府一个旁支出来的人,通宝钱庄的确是在他名下,除此之外,除了京城的生意之外,整个大历到处都是他的生意范围,他手里还握着皇家的生意,在京城地位不容小觑。” 章平微微颔首:“这人我倒是听说过,虽说有些才能,但还是靠着镇国公府的关系起来的,能耐是有,但比起镇国公府那位锦衣卫指挥使,还是差了些。” “是!”手下又道,“但属下查到这位沈四爷并未娶亲,而现在他身边却跟着一个夫人……” 章平一听乐了。 “我就说你平日里不解风情?什么夫人?不是外室就是小妾,只是带出来说得好听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是。” “行了,既然把他查清了,那就别再管他了。”章平神情放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这些年,我一直想方设法往京城走,却一直得不到调令,沈元修这条线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属下听说李家给他下了帖子,邀请他明日去李府参加李老夫人寿宴。” 章平颔首:“那你去备一杯贺礼,咱们也去喝杯酒。” “是!” 属下正要退出去,房门被推开,章玉妍走进来。 她恰好听到二人谈话,便问:“父亲说的那人可是刚到婺城的沈四爷?” 被她偷听了谈话,章平有些不悦。 但他一贯疼爱这个女儿,即便不悦也压了下去。 点了头:“你问这个作甚?莫不是见过他?” “爹爹。”章玉妍走过去抱着他胳膊开始撒娇,“女儿明日也要跟您一起去李家。” “你去作甚?” “实不相瞒,女儿今日遇到了那位沈四爷,女儿从未见过长得如此俊美气度不凡的男子......”她红着脸颊,娇羞之情跃于面上,“女儿想要嫁给他。” “你胡闹!”章平有些生气,“你没看到他身边已有其她女子?再说了,你早已有婚约在身。” “那婚约早该毁了。”章玉妍一脸嫌恶,“女儿死也不愿嫁给一个穷酸书生的。” 第160章 我夫人 李鹤母亲的寿辰,婺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 李荣玉陪着父亲李鹤在大门口迎客,刚将一波客人送进府,一回头看到了沈家的马车。 李鹤也看到了,他没动。 毕竟在他眼里,沈四爷再厉害也不过是富商,而他身为婺城四品知府,在这些富商面前,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 但他儿子李荣玉却不同。 他就喜欢结交有钱人,看到沈工臣到了,抬脚就迎了上去。 春杳将帘子掀开,沈工臣率先下了马车,他没离开,而是站在马车旁,将手伸过去。 一只白嫩纤细的女子手伸出来,轻轻地搭在他掌心,随后一抹胭脂色裙摆露出来,紧跟着走出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胭脂色长裙配浅碧色夏衫,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身姿妙曼,玲珑有致。 比起她的好身段,更惹眼的是她那张芙蓉小脸。 真真的是比花还要娇艳三分。 李荣玉笑着走过来:“沈四爷,沈夫人,欢迎欢迎,我可等你们许久了。” 沈工臣今日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他气质偏冷硬,但今儿却气质温和,那张线条冷硬的脸颊,也染了几分笑意。 “害李公子久等,是沈某的不是。” 李荣玉忙道:“哪里哪里,是我太心急见到四爷。” 他说着朝一旁伸手:“你和夫人这边请,我父亲在那边,我介绍你们认识。” 沈工臣微笑着颔首。 李鹤刚送进去一波宾客,一回头便看到了沈工臣。 这位沈四爷比他想象中更年轻,气质温和中透着几分不羁,和他印象中通宝钱庄的东家有几分相符。 那张脸也的确长得俊美,气度更是矜贵。 一看就是京城来的贵人。 沈工臣牵着柳岁岁,跟在李荣玉身后,不紧不慢地走到李鹤面前。 不等李荣玉开口,沈工臣率先朝李鹤出了声:“沈某见过李大人。” 他身边的柳岁岁轻轻一福身,声音娇滴滴的:“见过李大人。” 李鹤面含笑:“两位无需多礼,今日能来参加母亲寿宴,已是给了我李鹤面子,快,咱们一起进去。” 沈工臣笑了笑:“您先请。” 李鹤哈哈大笑一声,接着抬脚走在前面,沈工臣牵着柳岁岁落后一步走在他身侧,李荣玉走在最后,几人正要进去。 一道声音传来:“李老弟,怎地不等等我?” 李鹤猛地停了脚步,他转身回头,看着已经驶过来的章家马车,忙丢下沈工臣迎了上去。 “章大人,您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要去军营察访?” 章平‘哈哈’一笑:“我回去想了想,再大的事如何能比得过李老夫人过寿辰重要?不仅我来了,夫人和小女都来了,就问你欢不欢迎?” “您可折煞下官了,您和夫人娘子能来,是我李府之荣幸,哪能不欢迎?”李鹤满面春风,章平的到来让感到荣幸不已。 在婺城,再没有比章平更高的官员。 再加上他还是武官,掌握一方兵权,又是当初提携他的贵人…… 李鹤见章夫人带着章玉妍下了马车,又是一通行礼:“下官见过夫人,娘子。” 章夫人一身珠翠,一身紫色衣裙显得满身贵气。 挽着她胳膊的章玉妍,则蹙眉看着不远处的柳岁岁,视线落在她身上胭脂色长裙上,气得不轻:“她的裙子怎么和我一样?” 章夫人朝柳岁岁看了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柳岁岁。 对方年纪看着比她闺女还要小,却梳着夫人发髻,鸦黑的发髻上戴着红宝石的头面,即便是离得不近,章夫人也感受到了她的娇艳动人。 “果真不俗!”她不由得赞叹一声。 章玉妍一听,立马不依:“娘,你怎地还夸她?女儿长得不好看么?” 章夫人偏头看她一眼。 虽说是自己亲生的,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皮肤不如那位沈夫人白,一张脸更是不如对方精致,就连身段也不如对方窈窕玲珑。 但嘴上却是不承认的。 “我的妍妍自然是最好看的。” 章玉妍这才满意地翘起唇角。 她不由得看向沈工臣,见他今日一身月白色锦袍,更显俊美矜贵,一颗小心脏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着,脸颊也红了个透。 章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压低了声音:“你给我收敛一点。” “我不要,难得见他一次,我还不能多看几眼么?” 章夫人一脸无奈,只好作罢。 李鹤陪着章平走到沈工臣面前,笑着为两人做介绍。 沈工臣脸上带笑,不卑不亢:“沈某见过章节度使。” “不用这般客气,直接唤我章大人即可。”他说着看向一旁柳岁岁,“这位是?” 沈工臣顺手牵了柳岁岁的手,微微含笑:“是沈某刚过门不久的夫人。” 柳岁岁福身见礼:“见过章大人。” “不必多礼。”章平指着身后的章玉妍:“这是我小女玉妍,和你岁数差不多大,你俩可以多说说话。” 柳岁岁扬起唇角,立马朝章夫人和章玉妍见礼。 章夫人倒是挺喜欢她。 长得好看的女子谁不喜欢呢? 她顺势拉着她的手,对柳岁岁道:“我家妍妍自昨日见了你便一直念叨着,说是想和你做姐妹,今日难得碰上,咱们一起进去?” “好啊,我见章娘子也觉得亲近呢。” 章玉妍看她一眼,将头扭到一旁。 谁愿意和她亲近。 长得这么艳俗,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 一群人进了李府。 李鹤大概是为了低调,这李府还比不上沈工臣刚买的宅子,虽然不小,但实在没什么看头。 一行人走到中庭,李鹤吩咐一旁管家:“带章夫人沈夫人还有章娘子去宴席处,我陪章大人和沈四爷在这边先说说话。” “是。” 管家应了,领着柳岁岁他们往宴席处去。 路上,章夫人一直在找柳岁岁聊天。 “听说你们自京城而来,到了婺城可还适应?” “婺城风光好,气候也宜人,我倒是挺喜欢这地儿。” “再好也是比不上京城的。”章夫人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你们在这边待多久?是打算常住还是来玩儿的?” “我小时候随母亲在这边住过几年,对这里感情极深,这次出游四爷问我要来何处,我便随口说了这边,他二话不说便带我来了。”柳岁岁一脸娇羞。 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新嫁夫人的幸福和满足。 第161章 休妻另娶 章玉妍见了,手里的帕子都捏变形了。 她冷哼一声:“你才多大就嫁了人?莫不是看沈四爷有钱才巴巴贴上去的?” 柳岁岁也不生气,轻轻一笑,白嫩的小脸染上一抹红,一脸娇羞:“哪里是我巴巴贴上去的?明明就是他怕我被人抢了,我一及笄他就娶了我过门。” 章玉妍:“……” 一旁章夫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别乱说话。 章玉妍恼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章夫人对柳岁岁道:“她就是张刀子嘴,说话不中听,却没什么坏心眼。” “我倒觉得章娘子真性情,这么坦率的性子我倒是喜欢。”她说着看向章玉妍,无视她一脸的不悦,轻轻一笑:“像娘子这样的好相貌,若是到了京城,定会被各世家争着抢着求娶,留在婺城倒是可惜了。” 章夫人一听,眉开眼笑。 “不瞒妹妹,我家那口子一直想往京城调,可苦于没机会,听说沈四爷在京城人脉广,你若是能帮上忙,我们定不会亏待你的。” 柳岁岁一听,忙道:“我与姐姐一见如故,这婺城又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就像我家人一般,这点小忙,我定是要帮的。” “那就先谢谢妹妹了。”章夫人愈发对她热情起来。 柳岁岁一路走着,一路听着章夫人对她吹着彩虹屁,心里想的却是…… 一个富商沈四爷夫人的身份就能让地方三品节度使夫人这般吹着捧着,那若是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呢? 对方又是如何反应? 因着章夫人对她的热情和客气,整个寿宴,柳岁岁成了焦点人物。 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打听她,气得原本想在今日寿宴上露风头的章玉妍气得差点咬碎了牙。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找柳岁岁的茬了。 但今日有她母亲守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心里却是暗暗下了决定,非要治治她的威风不可。 而此刻,前院厅堂。 沈工臣坐在李鹤和章平中间笑谈风生。 两人都在试探他的底细,他都给了信号,两人都十分满意。 差不多的时候,他起身道:“夫人年岁尚小,我去看看她。” 李鹤忙吩咐李荣玉:“快,带沈四爷过去。” 李荣玉领着沈工臣离开后,章平看向李鹤:“你觉得他如何?” “京城人脉广泛,但不知道会不会被咱们所用?” 章平微微一笑:“既来了这里,那便是缘分,拉了他下水,他自然就是咱们的人。” 李鹤眼睛一亮。 “大人英明!” …… 李荣玉领着沈工臣刚进后院,就被章玉妍给拦住了。 对方看着李荣玉:“你先走,我和沈四爷有话说。” 李荣玉一向惧怕章家这位大小姐。 毕竟章家的地位在那儿摆着,李家能有今天也是全靠章玉妍的父亲。 他对章玉妍有着莫名的惧意。 此刻听到她这么说,二话不说地退到一旁,但眼睛却是盯着沈工臣和章玉妍。 章玉妍什么德行,他清楚得很。 和他有得一拼,胆大妄为,见了长得俊俏的男子就要搭几句话。 是个水性杨花的主儿。 她定是见沈四爷长得俊美,又起了心思。 想到这儿,李荣玉也好奇沈四爷的态度,毕竟章玉妍的爹是婺城节度使,那可是正三品官员,手握一方军权,地位可谓是不低。 若是能和章家攀上关系,也是他的福气。 毕竟富商说到底还是个商人。 而在大历,当官的永远比商人更有社会地位。 这边,沈工臣看着突然拦了他去路的章玉妍,面色沉静:“不知章娘子找我何事?” “她到底有什么好?”章玉妍直白而大胆,“我想嫁给你,你把她休了娶我,我定让父亲助你入官场做官。” 她以为沈工臣会有所震动。 但对方却是轻挑眉梢嗓音不咸不淡:“助我入官场?章娘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是你不懂罢了,我父亲就是有这般能耐,你不信?”见他明显不信,章玉妍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只要娶了我,我保证让父亲让你做官。” 她说着靠近沈工臣几步,小声道:“李鹤的知府就是我爹给的,他以前不过是一个小小七品县丞而已。现在有如今地位,都是我家给的。” “哦?” “真的,我从不说假话。” 沈工臣颔首,微勾唇角:“沈某自然是信章娘子的,但我已有夫人,我与夫人伉俪情深,不舍休弃。” “我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你贬她为妾,我做你夫人,我俩可以共侍一夫。”章玉妍说着红了脸。 面对她大胆言论,沈工臣像是被惊到。 “章娘子今日这话莫要再提,若是被章大人知晓,定要怪罪。” 章玉妍却道:“我爹一向疼我,只要我说,他定能答应。” 沈工臣却不置可否。 见他不信,章玉妍急了:“你等着,我定让我爹给你一个官坐坐。” 说着急匆匆地离开了。 沈工臣站在原地没动,李荣玉走过来。 看着他打趣:“四爷和章娘子都聊了什么?她莫不是看上了四爷?” “李公子莫要乱说,我已娶妻。” “是是是。”李荣玉就当沈工臣假正经。 哪有送上门的女人不要? 更何况是章玉妍这样的出身的? …… 柳岁岁正陪着几位夫人侃大山,却见沈工臣遥遥站在园子对面。 她知道他找她,便和身边几位夫人说了一声,起身就去找他。 半路上遇到章玉妍。 章玉妍看着她,笑得意味不明:“就你?哪来的资格和我比!” 说着,扬长而去。 柳岁岁一脸莫名。 她问春杳:“她有病吧?” “是,娘子莫理她就是。”春杳附和。 穿过水榭,柳岁岁来到沈工臣面前。 她正要说话,沈工臣却对一旁李荣玉出了声:“李公子,我想带夫人逛逛园子,你有事自去忙。” 李荣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转身就走了。 待他走后,沈工臣牵了柳岁岁的手,带着她往园子那边走。 柳岁岁问他:“你刚才是不是也看到章娘子了?” 沈工臣偏眸看她:“她拦了我,要我娶她为妻!” “啊?”柳岁岁傻眼了,“可你的夫人明明是我……” “嗯。”沈工臣停了脚步,垂眸看她,眼神含笑,“她却执意让我休妻再娶。” 柳岁岁一听,怒了。 “长着一张窝瓜脸还想肖想我夫君,她做梦呢。” 第162章 二选一 不知柳岁岁哪句话愉悦了沈工臣。 他薄唇微勾,勾出一抹让人赏心悦目的弧度,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含着笑。 “嗯,夫人说得对。” 嗓音低沉,磁性又悦耳。 柳岁岁拽着他的袖子,仔细地叮嘱着:“四爷可一定要小心了,你可是京城富商,富得流油,身边除了我这个夫人外,再无妾室,她们恐怕在你的坏主意;我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不少小娘子朝你看,那眼神热情得很。” 沈工臣好笑挑眉:“怎么个热情法?你学来我看看。” “就这种,”她朝他靠近一步,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她杏眼明亮而直白,“你感觉到了吗?就这样……” 沈工臣没说话。 牵着她手的大手不自觉收紧了一些。 柳岁岁突然挤了挤眼:“哎呀不行,眼睛好难受。” 待眼睛舒服了些,柳岁岁抬头看着沈工臣,却见他一直看着自己,那眼神……比自己看他还要热烈。 她不由得心跳慢了一拍。 忙收回视线,牵着他的手往前走,故意转移话题:“她们对我好热情,我都有些不适应。” 沈工臣收回看向她的视线,任由她拉着:“能应付吗?” “自然是能的,四爷莫要小看我,我很厉害的。”柳岁岁靠近他些,压低了声音,“章夫人话里话外想借你这条线往上走,” 见沈工臣不说话,她轻轻摇了摇他的手:“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你继续说。” “她开了口,我就顺着她话往下说,她对我愈发热情了。”柳岁岁看他一眼,“四爷,万一我没控制好把你卖了怎么办?” “怎么卖?”沈工臣垂眸看她。 “不小心说漏了嘴……” “哦。”沈工臣漫不经心一笑,“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有来无回。” “……那我一定小心。” 见她有些紧张,沈工臣放缓了嗓音:“无需焦虑,你尽管好好演戏便可,其他的一切我心里有数。” “嗯。” 两人逛了一会儿,宴席就开始了。 沈工臣将柳岁岁送回女宾宴席处,他回了男宾处。 从外面进来的柳岁岁自然是被各家夫人打趣一番,她恰到好处的红了小脸,看似娇羞不已。 气得章玉妍差点没把手里的帕子给揉碎了。 贱人,天生狐媚子相! 沈四爷眼瞎了才会看上这种女人? …… 转眼到了六月初九,柳岁岁十五岁生辰。 也是她及笄的日子。 碍于现在的身份,及笄礼自然是肯定不能办的,因此柳岁岁也没对今日抱多大期待。 早上醒来,沈工臣照例不在身边。 天气渐热,柳岁岁踹了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对站在床边的春杳道:“昨晚很热对不对?我都出汗了。” 春杳却说:“还好啊,奴婢倒睡得挺香。” 又听她出了汗,便问:“娘子要不要沐浴?” “嗯,亵衣都湿了,很不舒服。”柳岁岁起了床,径直去了后面温水池。 池水氤氲,这些日子下来,她爱极这汤泉。 刚脱了衣服将自己沉进去,外面传来七星的声音:“夫人可起了?四爷说今日天气好,要带娘子去城外骑马。” 春杳的声音传来:“娘子在沐浴,四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别的吩咐,这是四爷吩咐人给娘子做的骑马服,你让娘子试试看合不合适?” “行。” 过了一会儿,春杳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身石榴红的骑马服。 她将骑马服展开给柳岁岁看:“娘子你看,真漂亮。” 柳岁岁趴在池子上,看着这套崭新的骑马服,心里突然涌出一抹甜。 春杳将那衣服放在一旁,又拿出一套干净的亵衣来。 柳岁岁从池子里出来,白嫩的身子在晨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春杳又道:“四爷对娘子好也是正常的,您这般好,谁不喜欢呢。” “你嘴今日怎么这么甜?吃蜜糖了?”柳岁岁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自个儿擦着胳膊上的水珠。 春杳笑:“奴婢说的可都是真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她穿上粉色亵衣。 穿好亵衣又穿上骑马服,柳岁岁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捧着小脸满意地笑了。 “春杳,我是不是你见过最好看的小娘子?” 春杳捂着嘴乐得不行,正要说话,沈工臣的嗓音自门口传来。 “你对自己倒是挺大方。” 整天毫不吝啬的夸赞自己。 随着说话声,帘子被掀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走进来。 春杳忙上前见礼,随后自觉地退了出去。 柳岁岁转身,看着自门口走进来的沈工臣,半分尴尬也无。 “四爷难道不觉得我好看么?”不等沈工臣开口,她又道,“你若是觉得我不好看,怎会千里之遥带我来这里?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能给你长脸。” 沈工臣将手里的青龙剑放好,转身看她,哼笑道:“你给我长过脸?” “怎么没有?那日李府寿宴,那些夫人都夸我好看,还说四爷你真有福气。” 沈工臣身上练武服湿透了。 他抬脚往内室去,经过柳岁岁的身边时,顺手将她带了进去。 沈工臣一路带着柳岁岁去了温水池。 他站在池子旁,朝柳岁岁张开了双臂。 柳岁岁抬头看他,装不懂。 “不是要给我长脸?”沈工臣垂眸凝着她,薄唇微勾,“先伺候好我再说。” 柳岁岁气乐了 “谁乐意伺候你?我又不是你丫鬟……”说着就要出去。 脚还没迈出去,胳膊就被人握住。 身子轻轻一转,她被人一把拉进怀里。 沈工臣低头下来,嗓音低沉,透着威胁。 “伺候我沐浴还是我亲你,”他将薄唇凑到她耳畔,炙热的呼吸洒过来,“你二选一。” 柳岁岁小脸通红。 她用手去推他。 可对方巍然不动,不仅不动,还将结实的胸膛往下压了压。 柳岁岁无计可施,脱口而出。 “你身上好臭。” “……” “洗去吧你。” 她使劲推了沈工臣一把,却忘了自己还在他怀里。 沈工臣往后退,她也被抱着一起往后退, 眼看就要一起落水,对方一把将她松开,自己落入温水池中。 站在岸边的柳岁岁,看着浑身湿透的沈工臣,捂嘴笑得那叫一个欢…… 水里的沈工臣也不气。 就这么看着她,那眸子,像是染了几分热意。 第163章 开花了 吃过早饭,柳岁岁就跟着沈工臣出发了。 她不会骑马,暂时坐在马车里。 沈工臣骑马走在前面,一身黑色锦袍,气质矜贵,俊美不凡。 就这么一路招摇穿过婺城大街,引来了无数小娘子热烈的视线。 春杳陪柳岁岁坐在马车里,她悄悄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随后回头对柳岁岁道:“她们若是知道四爷并未真的娶亲,恐怕宅子的门槛就要被媒婆踩烂了。” “你休要胡说,他明明就娶了我。”柳岁岁白嫩的手指轻轻缠绕着鬓角的发丝,娇俏地冲春杳嘟了嘟小脸,“我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沈夫人。” 说完凑到春杳面前,窃喜,“我听她们这么叫我时,总想笑。” 春杳被她模样逗乐了。 “那您可绷住了,千万别露了馅。” “你还不放心我么?我演技可好了,她们看不出一点破绽。”柳岁岁说着挑开帘子,见沈臣不知何时过来了,就骑马走在马车旁。 她叫他:“四爷,天儿这么热,能给我买一份加冰的酥酪么?” 沈工臣偏头看她一眼,拒绝得毫不犹豫。 “上次大夫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柳岁岁一听,立马将脑袋缩了回去。 不乐意的嘀咕声自马车传来:“不买就不买嘛,老是拿这事吓我,我又不是吓大的。” 春杳劝她:“四爷都是为了您好,您莫不是忘了您肚子疼的时候了。” 柳岁岁托腮轻喃:“我越来越觉得他像我爹了。” “……”春杳无言以对。 出了城,顺着官道走了一截后,柳岁岁开始坐不住了。 她掀开帘子看着沈工臣:“四爷,我想骑马。” 沈工臣自马上回头看她一眼,随后吩咐北斗停了马车。 待马车停稳,柳岁岁立马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沈工臣依旧坐在马上,见她出来,夹着马腹慢慢靠过来,到了她身边。一个俯身伸手过来,柳岁岁便感觉自己纤细的腰身被他一把抱住。 接着一阵旋转,回神时,整个人已经稳稳坐在了他身前。 沈工臣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揽着身前的柳岁岁,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胸膛间。 他高大挺拔,她纤细柔弱。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叠加在一起,柳岁岁不经意间扫到,不自觉红了脸。 她突然觉得自己离沈工臣太近了,下意识地扭着小屁股往前挪。 谁知刚一动,青云不耐烦地扬了扬前蹄。 吓得柳岁岁立马不敢动了。 沈工臣又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不悦出声:“乱动什么?” 柳岁岁恼青云。 用手指戳着马背,哼了哼:“你神气什么?等我有了自己的小马,我就让她收拾你。” 青云甩了甩脑袋,表示不屑。 “你不信?好,你给我等着……”柳岁岁气得想用手去揪它身上的毛。 沈工臣好笑地阻止了她:“柳岁岁,你真能耐,和谁都能吵几句。” “明明是它先欺负我的。”小娘子还挺委屈,“你看它,它刚才还朝我翻白眼。” 青云:“……” 神经! 它是宝马好吗?宝马是不屑跟凡人一般见识的。 沈工臣笑了笑,收紧揽着她的胳膊,一手勒着缰绳:“你坐好,我带你跑一段。” 柳岁岁一听,立马往他身上贴了贴。 沈工臣长腿一夹马腹,随着一声‘驾’,青云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柳岁岁身子后仰,整个人靠在了沈工臣怀里。 青云的速度极快,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直到耳边的风速慢下来,她这才缓缓睁眸,却发现不知何时,青云已经带着她和沈工臣从官道跑上另外一条山道。 柳岁岁看着一路的风景,好奇地问沈工臣:“咱们去哪儿?” “听说附近有个庄子,世代种花,犹如世外桃源,我带你去看看。” 一听有这么美的地方,柳岁岁立马期待住了。 青云带着两人一路疾驰,终于在中午时分到达沈工臣说的那处庄子。 庄子藏在深山里,还没进庄子,就能闻到浓郁的花香。 有人在庄子口等沈工臣。 见他们过来,那人立马迎上来,对着沈工臣恭恭敬敬:“四爷来了,师父在药庐等您多时了。” 沈工臣翻身下马,随后将柳岁岁抱下来。 待她站稳,这才牵了青云,两人走在一起,跟在那人身后一路进了庄子。 庄子不大,每一户都盖着竹楼,楼前小院种满了花花草草。 看起来特别有意境,特别的好看。 就像一幅风景画。 而这里的人都活在画里一样。 柳岁岁满眼羡慕:“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很幸福。” “你若是喜欢,咱们也可以搬来这里。”沈工臣道。 “那还是算了,太远。” 两人跟在那人身后,穿着整个庄子,最后停在庄尾的一座竹楼前。 比起庄子里其他人家,这家的竹楼有些破。 沈工臣将青云交给来迎他的那人后,领着柳岁岁推开篱笆门,抬脚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种花草,种了一片片的草药。 柳岁岁一眼就认出其中有秦双喜一直想要的一味药材。 她忙扯了扯沈工臣的衣袖,待他转眸过来,指着那味药材问他:“这个我想要。” “不给!”一道不爽的男声传来,“你这小娘子,怎么一来就抢我宝贝?” 柳岁岁吓了一跳。 她忙抬头看过去,只见竹楼二楼处站着一个人。 对方一身白袍子,有风吹来,衣袂飘飘……像极了山野阿飘。 吓得柳岁岁立马往沈工臣身后躲,她抖着嗓子问:“这……是人是鬼?” 沈工臣没说话。 对方却气急败坏地出了声:“谁是鬼?这山野之中哪有像我这么帅气的鬼?你这小娘子,眼神不太好。” 又见柳岁岁紧紧抓着沈工臣的袖子,而对方却一动不动。 毫无排斥之意。 他惊呆了。 “你……”他看着沈工臣,“你开花了?” 柳岁岁一脸莫名。 开花? 什么开花? 四爷是人,他怎么开花? 沈工臣没解释,只看着对方道:“我们要在此处多留几日,可有收拾好的房间?” “没有!”对方拒绝得那叫一个干脆。 就在这时,七星的声音传来:“姬神医这么无情吗?四爷可是给您备了好酒。” 一听有好酒,姬生眼睛都亮了。 “哎呀我不过是和他开个玩笑而已,房间自然是有的,不仅有,还让八角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过呢,”他手指着柳岁岁,“这山中野兽多,只能委屈小娘子今晚和四爷一起睡?” 第164章 我的人也敢欺负 柳岁岁并不觉得和沈工臣睡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这些天,不都是和他睡的么? 见她不反对,姬生更吃惊了。 他看着沈工臣,用眼神示意,对方却看都不看他,领着柳岁岁去了住的屋子。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像是早有准备。 只是…… “四爷,这床好小,晚上咱俩怎么睡呀?”柳岁岁看向沈工臣。 要知道城里的宅子,那床大得她在上面打滚都不成问题。 而眼前这张小床,她一个人睡还差不多。 沈工臣抬眸看了一眼,他觉得倒挺好。 但嘴上却说:“条件有限,将就一下。” 春杳端着茶水送进来:“姬神医给四爷和娘子准备的药茶,您俩尝尝。” 柳岁岁转身在窗前小榻前坐下来,沈工臣也走了过来。 春杳将药茶放在中间的小几上。 一股淡淡药香传来,柳岁岁闻着就觉得沁人心脾。 她端起轻轻地喝了一口,入口有些微苦,再尝一口,又品出一丝甜。 她觉得神奇极了,问沈工臣:“这位姬神医真的是神医吗?” 沈工臣喝着药茶,闻言抬眸看她:“他师从孙思邈徒孙,也算是药王后人,我之前送过你两瓶药膏,就是他配的。” 柳岁岁震惊异常。 “药王后人?太厉害了。”她心思立马活跃起来,“四爷,你不是说要在这儿住几日么?反正都是玩,我没事想跟他学学。” 见沈工臣不吭声,她又添了一句:“你知道的,我之前在京城跟着双喜学过一段时间,我十分喜欢医术,若是能得药王指点一二,真就太好了。” “我一会儿和他说一声。” “多谢四爷。”柳岁岁开心极了。 喝了一盏药茶,又歇了片刻,柳岁岁就迫不及待想去找姬生。 沈工臣任由她拉着出了门。 一出门,柳岁岁就看到了姬生,他正撅着屁股蹲在药圃间除草。 柳岁岁一见到他立马丢下沈工臣跑了过去,声音甜得像蜜糖:“姬神医,你在除草吗?我来帮您。” 姬生头也不抬:“您什么您?我还没那么老。” “哦。”柳岁岁蹲在他身边,见他伸手拔了一棵杂草,为了显示自己很能干,也伸手拔了一棵杂草。 可谁知,‘杂草’刚拔出来,姬生就疯了。 他一把捧住那棵被柳岁岁拔出来的‘杂草’,心如刀割:“造孽呀造孽呀,我的田七,我百年小田七……” 柳岁岁:“……可我看你也拔了……” “我拔的是草,你拔的是我的小心肝,这能一样吗?”姬生看着她想吃人,“你赔,你赔我百年田七。” 柳岁岁被吓到了:“你确定是百年?可你不是说你还年轻么?” “……要你管。”姬生理直气壮,“反正就是百年的,你赔不赔?不赔我就……”他准备撒泼打滚。 吓得柳岁岁一下子跑到沈工臣身后:“四爷,怎么办?” 沈工臣看着坐在地上抱着那棵田七准备嚎的姬生,慢条斯理地出了声:“你上次去京城吃的苏菜就是她做的。” 正张大嘴巴准备嚎的姬生,立马将嘴巴收了回去。 他看了柳岁岁一眼,充满了质疑。 随后看向沈工臣:“你没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哼,你骗我的时候多了去了。”姬生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看向柳岁岁,“松鼠桂鱼会不会做?红烧肉会不会?我想吃。” “会会会。”柳岁岁又巴巴地跑到他跟前,“这些我都会,你能不能别生气?我也是不小心……姬神医大人大量,别生气了。” “哼,那得看你做的菜好不好吃。” 姬生又扭头将那棵田七栽了进去。 眼睁睁看着的柳岁岁:“……”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工臣走过来,二话不说,一脚踹在姬生屁股上,毫无防备的姬神医,就这么在柳岁岁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他趴在药圃里半天没爬起来。 待终于爬起来,他气得直跳脚:“沈工臣,老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你恩人的?” 沈工臣勾着唇角:“我的人也敢欺负。” “啧,”姬生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嘲笑他,“还你的人,人家姑娘愿意了么?” 他说着问柳岁岁:“你喜欢这木头么?” 他指着沈工臣。 柳岁岁大大方方,声音可脆了:“喜欢呀,四爷是我夫君,我十分喜欢。” “……你还真入戏!”姬生多少有些无语,看着沈工臣的眼神莫名有些同情。 这小姑娘还没开窍呢,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沈工臣没理他,径直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柳岁岁也想坐,姬生指着厨房:“赶紧,我中午要吃红烧肉。” “好嘞。”柳岁岁乐意之至,反正她还有事要求他。 若是能拜他为师,那便是再好不过。 这顿饭做得心甘情愿。 她也许久没下厨了,手艺倒没生疏,好在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有,看得出来这位姬神医是个好吃嘴。 春杳给她打下手,七星也在一旁帮忙,虽说时间仓促,但柳岁岁还是做了五菜一汤。 松鼠桂鱼,红烧肉,凤尾炸,桂花糖藕,肉酿丸子,汤是鸡汤,只加了山野菌菇,香气四溢。 姬生陪沈工臣坐在院子里聊天。 聊着聊着,鼻子就闻到了厨房那边飘来的香味,他就坐不住了。 “你这小娘子倒真有几把刷子。” 沈工臣看他一眼:“你到底愿不愿意?” “哎呀愿意愿意,多大的事,值得你一遍遍的问。”姬生看着他,“指挥使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沈功臣没理他的调侃。 院子大又干净,柳岁岁便让人在院子里摆上桌子,五菜一汤端上来,姬生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对柳岁岁的夸赞更是毫不吝啬,一波波往外冒。 “哎呀小岁岁,你太厉害了。” “你这小娘子长得不仅好看,身材又好还能干,可谓完美至极。” “哎呀小岁岁,你不如就留在我身边算了,我可比沈四爷会疼人……” 话没说完呢,屁股又被踹了一脚。 他幽怨回头,看着踹他之人。 “我就是想收她为徒而已,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沈工臣冷冷瞥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柳岁岁,一脸惊喜地看着姬生。 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165章 及笄之礼 姬生是不能随便收徒的。 毕竟是药王的后代徒孙,他便让柳岁岁做了他的药童。 说是药童,其实和徒儿没什么区别。 柳岁岁开心呀,吃饭的时候对姬生可殷勤了,一会儿给他倒酒,一会儿给他添菜,一会儿给他舀汤。 沈工臣看着,那张原本温和的脸,渐渐沉了下去。 在柳岁岁再一次给姬生夹菜时,他看着他冷然出声:“你没长手?” 姬生嘴里吃着红烧肉,得意洋洋:“自己夹的哪有岁岁夹的菜好吃呢?” 他笑眯眯地看着柳岁岁:“是不是呀岁岁?” 柳岁岁点着脑袋:“师父晚上想吃什么?我还给你做。” “晚上啊,”姬生看了一眼沈工臣,见他脸色不悦,立马改口道,“你们远道而来是客,我今晚尽一下地主之谊,一会儿让八角去村子里买一只羊,咱们晚上就在院子里吃烤全羊如何?” 烤全羊啊? 柳岁岁爱吃啊。 她哪能不高兴? “好啊,腌料我来调。” “行,交给你了。” 吃过午饭,柳岁岁先回了住的屋子。 一路奔波而来,又紧赶慢赶做了一顿饭,这会儿才感觉有些累。 身上有点油烟味,她让春杳给自己打了热水来,屋子里有一个崭新的浴桶,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出来便躺到了床上。 春杳走进来,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递到柳岁岁面前。 她有些惭愧:“娘子今日及笄,奴婢买不了贵重的贺礼,便亲手绣了这个荷包,愿娘子此后余生平安顺遂。” 柳岁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接过那荷包,春杳的绣工是极好的,双面绣,上面绣着她最爱的栀子和平安二字。 她放下荷包,一把抱住春杳。 “谢谢你呀春杳。” 春杳抚着她的脊背,喟叹一声:“娘子苦尽甘来,以后的日子都是好的。” 柳岁岁放开她,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一脸郑重:“有我的好日子,也有你的好日子,我永远忘不了咱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春杳,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姐姐,我要你一辈子都陪着我。” “奴婢自然是一辈子都要守着娘子的。” 主仆俩说了好一会儿知心话。 春杳离开后,柳岁岁本想午休一会儿,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今天是她十五岁的生辰,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的第十五年。 也是她及笄的日子。 若父亲还在,母亲也没改嫁他人,今日将会是她人生中最隆重的日子之一。 及笄代表着成人,也代表着她可以嫁人了。 父母不仅要为她请替她插簪的赞者,还要请一位长辈做正宾,及笄之前,发帖邀请亲朋好友来一起见证她长大的一刻。 但现在…… 心里多少有些凄凉之感。 虽然四爷早已给她买了礼物,但柳岁岁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屋子里很静,沈工臣还没回来。 春杳也不在。 柳岁岁下了床,她刚走出内室,春杳走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套崭新的衣裙,看到柳岁岁醒了,忙道:“娘子快穿衣服,等你烤全羊呢。” 柳岁岁这才想起还有这事等着她。 立马来了精神。 她转身进了内室,看着春杳手里的衣裙,是她没见过的,便好奇问:“这衣服哪来的?以前没见过呀。” “自然是四爷让人给娘子做的。”春杳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笑着道,“四爷对娘子可真好。” “上次不是才做了好几身么?怎么又做了?我都穿不完了。”柳岁岁看着身上素色罗裙,“好久没穿这么素的衣裙了,好看吗?” 春杳点头:“娘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她替她系好腰带:“奴婢替娘子梳发。” 柳岁岁坐到梳妆台前,一门心思地想要赶紧出去烤全羊,便对春杳说:“随便挽着单螺髻吧,反正又不出门,不用太复杂。” “娘子今日好歹也是及笄,总不能太随便。” 柳岁岁便由着她去了。 春杳手巧,给她梳了最精致的双环髻,却没插任何发簪钗环。 柳岁岁一脸莫名:“我就这么出去?” “嗯,反正您晚上也不出门。”春杳笑道。 柳岁岁嗔她一眼,抬脚出了门。 此刻已经是夕阳西斜,即将日落。 沈工臣背对着她,正和姬生说着什么,仿佛是感应到她过来,他转身朝她看过来。 这身素色的衣裙并不适合她,她长相偏娇艳,需要浓烈的艳色来陪衬她。 但也是极好看的。 柳岁岁走到二人面前,笑着问:“你俩聊了一下午还没聊够吗?” 沈工臣不置可否,只垂眸看她:“休息好了?” “嗯。”柳岁岁环顾院子一圈,并没见什么烤全羊,便问,“不是说要烤羊么?怎么不见?” “一会儿就来,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什么事?”柳岁岁好奇极了。 来这儿不就是吃喝玩么? 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么? 就在她好奇之际,原本只有几人的园子突然多了好几个人。 春杳出来了,七星和北斗也来了,还有八角和茴香…… 柳岁岁不明所以,却见沈工臣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木簪子来。 他看着柳岁岁,嗓音低沉,磁性至极。 “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也是你十五岁生辰,你千里之遥跟着我来这里,没法替你大办,但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今日由姬生做你的正宾,而我,”他眸色温柔,“做你的赞者可好?” 柳岁岁愣在那里。 她像傻了一样,整个人呆呆的。 直到一旁姬生哈哈一笑:“我就说吧,她肯定会傻眼。” 沈工臣没说话,就这样看着柳岁岁,温柔而耐心,等她的回答。 无数复杂的情绪自心口的位置涌出来。 柳岁岁难以承受,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一头扎进沈工臣怀里,一边哭一边拿拳头捶他:“你坏蛋......” 沈工臣抬手将她抱住。 见她哭得愈发大声,不由得好笑。 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大家都看着呢,别哭了。” 柳岁岁这才慢慢地止住了眼泪。 她从他怀里出来,有些害羞,不敢看任何人。 沈工臣将手里的木簪轻轻地插进她刚梳的双环髻上,作为宾者的姬生,说了一段颂词,全是祝福之意。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 七星更是开心地大喊:“祝贺娘子及笄成人。” 话音落,只听见‘砰’地一声,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第166章 独一无二 烟花下,柳岁岁不由得偏头看向身边的沈工臣。 他笔直得站在她身侧,一身玄青色锦袍,挺拔而高大,就像一棵苍天大树,而她就像一株小花,被他护在树盖之下,为她遮风挡雨,让她肆无忌惮,再无害怕恐惧。 “四爷,”她轻轻出声。 待沈工臣垂眸朝她看过来,柳岁岁摸着发髻上的那枚木簪,问他:“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沈工臣对上她清透的眸子,微微颔首:“可喜欢?” “喜欢,好喜欢的。”柳岁岁冲他笑得眉眼弯弯,唇角的梨涡更是深得像藏了蜜糖,“四爷为何对我这么好?” “对你好也不行?” “哪有,我只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了。” 一旁姬生听见了,插话进来:“你要报答他还不简单么?以身相许就是了。” 柳岁岁脸上一热。 她不由得看向沈工臣,却见对方正看着她,眼神深邃而专注。 就好像……他真的这么想。 她突然不敢看他,忙将视线收回来,看向眼前的烟火,心却跳得十分厉害。 烟火过后,便是烤全羊。 院子里架了篝火,下午刚买的山羊处理得干干净净,抹上柳岁岁亲手调制的烧烤料,被炭火一烤炙,往外滋滋冒着油,肉香也跟着出来了。 柳岁岁站在一旁,她指挥北斗用小刀在羊肉上纵横各划了几刀,然后撒上盐巴和孜然,香味一下子就浓烈起来。 原本坐在那边和沈工臣聊天的姬生坐不住了,跑过来问柳岁岁:“好了么好了么?是不是可以吃了?” “早着呢师父,你耐心等等。” 她说着又进了厨房。 厨房锅子里还熬着羊汤,浓郁的羊汤,这若是冬天,出锅加点盐巴和胡椒粉,再撒一把芫荽,喝一口,能从嘴暖到胃里,全身都暖了。 沈工臣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看着柳岁岁忙忙出出,小脸都被炭火映得红扑扑的。 他不由得勾唇。 收回视线,抬眸看向漆黑夜空。 庄子里的夜空格外广阔,漆黑的夜幕,挂着漫天星辰。 难得休闲,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他非身在朝堂,不是锦衣卫指挥使,没有血腥风雨,没有党派纷争……他是沈元修,是京城富商,一身富贵,闲散自由。 他突然有些眷恋这种日子。 突然不想提前结束这趟任务,想在这里带着她多住些日子。 沈工臣看得出来,柳岁岁也很喜欢这里。 正想着,眼前突然多了一道炭烤羊肉,羊肉切成一片一片,外焦里嫩,上面撒了些蘸料。 柳岁岁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快尝尝我的手艺。” 沈工臣没动。 他用左手揉了揉自己右手腕,轻轻叹息一声,“不小心伤了手腕,这会儿正疼得厉害。” 柳岁岁一听,忙将手里的羊肉放下来,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他手腕揉捏着。 “怎么伤着了?之前怎么没听说?” “之前的旧伤,前几日给你削簪子时,用力不当又扯到筋脉……”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好似手腕又疼了起来,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吓得柳岁岁不轻,她忙对着手腕又是轻轻按摩又是低头呼呼……那关心又焦急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姬生发出‘啧啧’的动静。 “小岁岁呀,不过就是手腕疼了两下,他之前差点被人砍死,一刀从后背到前胸,我给他缝合伤口的时候,连麻沸散都没撒一点,那么长的针穿透他的皮肉,也没见他皱一皱眉头,这会儿到了你跟前,手腕疼了都得哼唧两声,啧啧啧……” 沈工臣冷冷瞥他一眼。 柳岁岁却抬头看着沈工臣。 满眼的心疼毫不掩饰。 “当时是不是很疼?” 对上她心疼的眸子,沈工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许久的事,我都忘了。”他轻描淡写。 “怎么会忘呢?”柳岁岁眼眶泛红,“那一刀从后背到前胸……” 想想就觉得好疼。 就像感动身后,柳岁岁觉得自己的心口也疼了起来。 沈工臣见她这样,突然后悔在她面前装可怜了。 于是反手握住她替她揉捏手腕的小手,拉着她在身旁坐下来:“咱们一起吃。” “嗯。”柳岁岁眨了眨眼,将溢到眼角的泪水又收了回去。 春杳将烤好的羊肉切成片端上来,羊汤也熬好了,柳岁岁喜欢吃芫荽,让春杳给她撒了一大把芫荽。 却又见七星给沈工臣端的那一碗一根芫荽也没有,有些惊讶:“你不吃芫荽吗?” “那上次我做的芫荽肉丸……” 他可是吃了一大碗。 沈工臣没说话,一旁七星接了话:“主子爷一向不喜欢芫荽。” 柳岁岁一脸歉意地看着沈工臣:“你怎么不和我说呢,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喜欢吃呢。” “没关系,上次吃过一次,倒觉得还能接受。” “那你再尝尝?”柳岁岁说着从自己碗里夹了些芫荽放进他碗里。 沈工臣无奈地看她一眼,拿起汤勺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 一旁七星:“……”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眼前这位指定不是他家主子,莫不是被什么人夺了魂魄? 那天晚上,一群人玩得很晚。 一整只烤全羊都吃光了。 柳岁岁还喝了些姬生泡的人参酒。 人参大补,喝完柳岁岁就觉得浑身发热。 她捧着发烫的脸颊靠在椅背上,看着身旁的沈工臣,喃喃自语:“大人,你好像变成了两个。” 沈工臣将茶盏递到她嘴边,哄着她喝了几口。 随后低声问她:“夜深了,咱们回去休息?” “不要,不要休息,我还没玩够。” 她仰脸看着夜空,指着其中两颗星子笑嘻嘻地:“那颗星是北斗,那边的是七星。” 她扭头问沈工臣:“你可真会取名。” 沈工臣笑了笑没说话。 柳岁岁看着他,轻轻地问:“大人,你对身边的人是不是都很好?” 沈工臣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眼眸深邃而专注。 许久后,他低低出声。 “柳岁岁,你在我这儿从来都是独一无二!”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掉进平静的湖面。 让她的心房泛起一阵阵涟漪。 第167章 心跳如雷 柳岁岁在庄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这里像极了世外桃源,青山绿水,鲜花环绕,村民自给自足,淳朴而善良。 她原本是想学骑马的,但每日在各种花圃园子里窜来窜去,早已想不起骑马来,等到了回去的那一天,她扯着沈工臣的袖子撒娇。 “四爷,再留一天嘛,就一天,我这次真的跟你学骑马。” 被冷落了好几天的沈工臣冷笑一声,一把将她塞进马车,毫无商量的余地。 让她再待十天,她也不可能学骑马。 骑马哪有看庄子里那些种花的小哥哥好玩? 一行人前脚刚回城,后脚章家的帖子就到了。 沈工臣坐在屋子里,手里拿着那请帖看了一眼,顺手递给了柳岁岁。 柳岁岁拿过帖子,见上面写着‘赏茶宴’,地点在章氏茶园。 她好奇地问沈工臣:“我听说过赏春宴、赏花宴……头一次听说赏茶宴,这赏茶宴是去喝茶么?” “赏茶宴和春日宴差不多,不过是把地点换成茶园而已。”沈工臣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郊外有一大片茶庄属于章家,这赏茶宴应该就在那处。” 柳岁岁问:“你说章家会不会信了咱们?” “章平若是不信,这会儿咱们哪还有这闲工夫坐这儿喝茶?” “也是。”柳岁岁也学他喝了口茶,随后伸了伸懒腰,“几天没回来,我都想这个家了,四爷若是有事自去忙,我休息一会儿。” “嗯,一会儿过来陪你用晚饭。” “好。” 沈工臣走后,柳岁岁让春杳卸了钗环,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居服。 过了一会儿七星来了,手里捧着好几个包袱。 “京城来的包裹,都是给娘子您的。”七星将手里的包袱交给春杳。 春杳将其放在一旁桌子上。 柳岁岁起身走过来,看着最上面的那个大包袱。 她打开,上面放着一封信。 信是姑母写的,心里惦记着她及笄,不在她身边,有愧疚也有关心,看得柳岁岁泪眼婆娑。 她放下信,看着包袱里的锦盒和衣裙,更加泪目。 姑母一直都想着她呢。 即便离了这么远,礼物也如期到了她手里。 她想,一会儿定要给姑母回封信,告诉她自己很好,让她别担心。 下面压着一个小包袱,是秦双喜寄来的。 里面放着好几本话本子,京城某书生新作,据说一出书就抢爆了。 她给她抢了好几本,脚都被人踩断了。 柳岁岁哭笑不得,一旁还有个锦盒。 她打开锦盒,看着里面沉甸甸的金镯子,更是哭笑不得。 秦双喜知道她喜欢金子。 这及笄礼自然是金闪闪的才讨她喜欢。 柳岁岁的确喜欢,立马戴在手腕上试试,金光闪闪,整个人一下子富贵不少。 春杳见了,笑道:“还是秦娘子了解您。” “我现在可变得有品味多了好吧?”柳岁岁将金镯子褪下来收进盒子里交给春杳,“和姑母的一起妥善放好,等回京时一起带回去。” “是。” 春杳这边刚将东西放好,七星又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筐六桃。 桃个顶个地大,红艳艳的,看着就很甜。 “李公子刚派人送来的,说是最好吃六月鲜,里面果瓤都是红的,春杳,快洗几个让娘子尝尝。” “哎。”春杳接过那桃走了出去。 七星也走了。 春杳洗了桃端进来,柳岁岁拿了一个吃,十分甘甜可口,里面的桃瓤都是深红色的。 她一边吃一边问春杳:“四爷那边可送去了?” “奴婢不知。” 柳岁岁想了想,对她说:“你去拿把小刀和碟子来,我给他切好你送过去。” 春杳去拿了小刀和碟子来。 柳岁岁亲自削了皮,又将桃子切成一块一块地,切了满满一碟子。 她本想让春杳送,但又临时改了主意。 自己端着出了门。 此时正是傍晚,六月初的太阳还是很足。 她一路沿着树荫往前院书房去,在院子里碰到七星。 看到她手里端着切好的桃子,七星笑道:“还是娘子细心。” “四爷在忙吗?”柳岁岁站在台阶下,“我能不能进去?” 七星还没回答,里面便传来沈工臣低沉的嗓音:“进来。” 七星忙上前替她推开了房门,柳岁岁抬脚走进去。 虽然是六月初,但屋子里已经有些热。 书房的角落放了个冰桶,一进去,便觉得凉爽极了。 她将碟子放在沈工臣的书桌上,见他低头在写着什么,便道:“我刚收到姑母和双喜寄来的及笄礼还有信,我也想给她们回一封。” “嗯。”沈工臣抬头看她一眼,“你回去写了交给七星,我让他们给你送走。” “好。” 柳岁岁又将桃子往他跟前推了推:“我亲手切的,你尝尝。” 沈工臣放下手里的笔,拿起叉子,叉了一口送进嘴里。 果肉清甜,汁水很多。 天气炎热,他多吃了几块。 柳岁岁在书房陪了他一会儿,原想着和他一起过去后院用晚饭,谁知李鹤身边的管家来了。 他笑眯眯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沈工臣道。 “李大人让小的来问沈四爷一声,今晚可有时间,他在怡园春的订了位置,想邀你一起赏曲喝酒。” 沈工臣负手而立。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李大人主动相邀,是沈某的荣幸,一会儿定准时前往。” 对方又客气几句就走了。 待他走后,沈工臣转身进了书房。 柳岁岁正坐在他书桌前给姑母柳氏回信,听到他进来抬头:“四爷一会儿要出去吗?” “嗯。”沈工臣低头看了一眼她写的字。 忍不住皱了眉:“柳岁岁,几天不看着你练字,你就给我写成这样?” 柳岁岁自己倒挺满意。 “哎呀四爷,你对我就别那么严苛了,姑母和双喜看得明白就行。”她突然停下来,抓耳挠腮,半晌问沈工臣:“我师父叫什么来着?” “姬生。” “哪个姬?” 沈工臣看她一眼,随即走到她身后,俯身而来。 他的大手握住她执笔的小手,手腕轻动,带动她的手一笔一划写起来。 两人靠得极近,他身体很热, 身上的干净清冽的气息灌满了她的整个鼻腔。 柳岁岁心跳如雷,很没出息地脸红了。 小娘子开窍了,亲亲还远吗? 第168章 他又不是我爹 晚饭一个人吃,柳岁岁让厨房给她煮了一份荠菜小馄饨。 吃完,沐浴过,抱着话本子靠在临窗的软榻上看得入迷。 春杳挑着帘子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重重的包袱。 “娘子,又收到一个京城来的东西,这个好沉呀。”春杳拎得很吃力。 柳岁岁忙放下手里的书下了软榻,和她一起将包袱放在一旁桌子。 “这是我的吗?”她问,“除了姑母和双喜,还会有谁给我捎东西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包袱。 包袱皮是上好的绸缎面料,她仔细看了一眼,好像是苏锦。 一匹好几十两银子,却用来做包袱皮,简直太奢侈。 包袱裹了三四层,每一层都紧紧打着结。 柳岁岁一层层拆开,最后露出里面的一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匣子。 她本想将匣子拿起来,却发现极沉。 匣子上了精致的小锁,一旁放着钥匙,她拿起钥匙将其打开。 柳岁岁一脸震惊地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忘了该有的反应。 春杳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物件。 “咦,这不是您小时候的兔子发簪么?夫人亲手给你做的,后来不见了,您还找了许久。” 春杳又拿起另外一个小木马,“娘子,这个也在呢。” 柳岁岁看着匣子里的东西,隐约猜到是谁送来的。 她沉默了许久,才问春杳:“这包袱是谁送来的?” “这个奴婢不知,不过那人应该还在,这么晚了,总要在婺城休息一晚……” 春杳话还没说完,就见柳岁岁已经跑了出去。 吓得她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娘子再急也得穿好衣服再去。” 柳岁岁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中衣。 她转身回屋,简单地添了一件衣裙,便急匆匆去了前院。 门房见她来了,立马冲一旁休息的屋子喊了一声:“哎小伙子,我家夫人出来了。” 屋里头立马走出来一个身穿玄黄色的男人。 对方长得白白嫩嫩,一张圆脸,看起来比她还小,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看着特讨喜。 他恭敬地朝柳岁岁行礼:“属下天元,见过夫人。” 柳岁岁不认识他。 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但她还是对他说:“那东西是你送来的?” “是。” “随我来吧。” 她转身走在前面,天元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一路进了后院。 柳岁岁坐在屋子里,天元站在门口。 她问他:“你是大司马府的人?” “是!” “这东西是大司马夫人让你送来的?” “是。” “可我不稀罕。”柳岁岁将匣子扣上,上了锁,将包袱一层层裹上后,又一把丢给他怀里,“你拿回去还她。” 天元一手托着那包袱一手抓着后脑勺,有些为难。 “可夫人说了,属下若是办不好这差事,就得掉脑袋。” 一听他还敢威胁人,柳岁岁气得不轻。 “她还能威胁得了你?你是大司马府的人,不是她的人……”柳岁岁气得有些口不择言,“她谁呀她?不过就是个大司马夫人,又不是大司马,还能左右得了你的生死不成?” “娘子可别这么说,您是不知道我们大司马是有多疼夫人,夫人说一就是一,指着马说是猪,大司马都是信的……” “呵呵,”柳岁岁都听乐“堂堂大司马,护国大将军就这点能耐?” “能耐还是有的……” “你……”柳岁岁气够呛,用手指着他,“你是她派来故意气我的是吧?” 天元忙道:“娘子莫气,您是不是生气夫人没亲自来?夫人也想来的,偷摸走半道又被大司马给逮回去了,夫人闹了两日,大司马这才让属下跑这一趟,属下日夜兼程还是晚了两日。” 他看着柳岁岁,见她态度缓和下来。 才继续道:“夫人说,你离开京城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身边又是难伺候的沈四爷,肯定过得辛苦;您不如跟属下回京城去,大司马府上给您建了一个大园子,园子里都是你喜欢的栀子花……” “你说够了吗?”柳岁岁冷声打断他的话。 她发现这年轻侍卫好啰嗦。 习惯了沈工臣身边那些闷葫芦的锦衣暗卫,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碎嘴子的,柳岁岁觉得不耐烦极了。 天元见她生气了。 忙从怀里掏了一封信出来,放到她面前的小几上。 “这是夫人给您的,您一定要看。” 见柳岁岁一把抓起来要撕掉。 他急声道:“娘子,这可是属下千里迢迢从京城带来的,您若是就这么撕了,等属下回去,大司马也会将属下给撕了。” “关我屁事。”柳岁岁气得爆粗口。 “夫人说您人美心善,是个顶顶好的小娘子,属下今日一见,觉得夫人还是谦虚了,娘子真是顶顶顶顶好的娘子……” ‘扑哧……’春杳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柳岁岁被他气的半死,又忍俊不禁。 见她乐了,天元也跟着乐了。 “娘子,属下还有一事想和您商量。” 柳岁岁收了脸上的笑:“你别得寸进尺。” “是。属下哪敢呢。”他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他压低了声音,“是这样的,大司马说四爷这次任务危险,您跟在他身边实在让人不放心,属下既来了这里就不走了,留在您身边保护您。” “四爷身边那么多高手,我用得着你护着?” “娘子莫要看不起属下,属下虽然话多了些,但武功却是顶顶好的。” 柳岁岁突然来了兴致。 “顶顶好?有多好?”柳岁岁问他,“你可知道四爷身边有个叫北斗的,你打得过他吗?” “没打过,他在吗?属下可以和他打一次。” “你和他打?”柳岁岁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你可知他是谁?” 对方摇头。 “锦衣卫指挥使身边的暗卫头头,武功出神入化,能夜行千里,你能吗?” 对方果然被震惊到了。 “这么厉害?” 就在柳岁岁得意洋洋之际。 对方突然来了一句:“那就更要试试了,我天生慕强,对强者充满了敬仰和挑战。” “……你是不是有病?” “属下若是赢了,娘子留下属下行么?属下虽然不怕北斗,但真怕大司马,他真的会撕了属下……” 见她气得不想说话。 天元又轻轻加了一句:“大司马其实也很关心娘子……” “他关心我作甚?他又不是我爹!” 第169章 别碰我,你这个负心汉 最终潘氏送的匣子留了下来,连带着送匣子的人也留了下来。 天元把柳岁岁气得半死:“你给我等着,我让北斗揍你八百次。” 小哥天元还挺不服:“娘子,您得信属下,属下武功不弱……” 柳岁岁懒得听他啰嗦,让春杳将他赶了出去。 夜深了,沈工臣还没回来,她躺在床上。 屋子里很安静,春杳也去睡了。 原本是困的,可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她坐起来,借着外间的灯火,看着一旁橱子上的那个紫檀木黑匣子。 匣子上了锁,是她亲手锁上的。 原本不想多看一眼,可这会儿满心都是它。 索性下了床,燃了内室的烛火,将其抱下来坐到床边。 打开,里面的东西很多。 有很多她的旧物,也有很多新东西。 旧物大多都是她从小玩过的小玩意,戴过的小饰品,还有一个荷包。 这个荷包是她亲手绣的,在十岁那年,送给母亲做生辰贺礼。 那一年,她离开苏城,改嫁他人的那天,柳岁岁恨极了,将家中她留下来的旧物都扔了。 想着这辈子再也不要相见。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她改嫁的人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大司马。 她从一个曾经的小小五品知州变成正一品大司马夫人。 天壤之别。 怪不得当年她走得那么干脆,怪不得这三年,她都不曾回来看她一眼。 以为伤得太深,不会再难过。 可当这个匣子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忍不住泪水。 很难过。 既然当年抛弃了她,那就狠心不要再理就是了,为何又要来这么一出? 迟来的母爱比草还贱……她不稀罕。 沈工臣回来的时候,柳岁岁刚把匣子放回橱子。 外间门推开,大概是见室内还有灯火,沈工臣没做停留直接入了内室。 看到站在床边的柳岁岁,他有些意外:“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柳岁岁心里难过,想从他这儿寻求几句安慰。 她不说话,走过去靠近沈工臣,正要扯着他袖子撒个娇,好让他明日教她骑马。 可谁知,一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脂粉香气。 虽然极淡,但还是被她闻见了。 柳岁岁立马停了步子,她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沉静下来,一双黑溜溜的杏眸紧盯着他:“四爷去哪儿了?” 沈工臣对上她明亮清透的眸子。 突然勾了薄唇:“怎么了?” 柳岁岁生气:“我问你去哪儿了?您老实回答就是!” “李鹤请我吃饭,你不是知道?”他说着朝她展开手臂,看着她道,“帮我脱衣服。” 柳岁岁使劲推他一把,一句话懒得说,转身上了床。 沈工臣看她一眼,唇角弧度更大了。 他没强迫她,兀自脱了外袍,抬脚去了后院温水池。 半个时辰后,他走出来。 身上换了一身亵衣。 现在天热,头发很快就干了,他熄了内室烛火,掀开床幔上了床。 柳岁岁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但沈工臣知道她没睡着。 呼吸不匀,声音有些沉。 这恐怕是气坏了。 他俯身在她上方,伸手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低声问:“你生什么气?” 柳岁岁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瞪他:“沈工臣,你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你现在就在骗我。”柳岁岁用手戳着他的胸膛,气得要死,“你身上一股子胭脂水粉味,你可别告诉我,你自己抹了粉?” 沈工臣轻笑一声。 “就这事?” “就这事?”柳岁岁更气了,“你说出去吃饭,身上却带着女人的胭脂味,你说,你到底去哪儿了?” 沈工臣轻叹一声:“真的去吃饭了,不过……” “不过什么?” “只是那吃饭的地儿有些特殊……” 柳岁岁一愣:“怎么个特殊法?” “里面有舞娘和歌姬……” “好啊,你你你……”柳岁岁伸手一把将他推开,气得坐了起来,小脸通红,眼睛却异常明亮,“沈工臣,你这个大色胚,你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被她推倒的沈工臣,好整以暇地躺在她身旁。 双手枕在后脑勺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得意什么?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好这些……” “你放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信你才是猪。”她一把扯过被子抱着就要下床去,“沈工臣,你不干净了,我不要和你睡,我要和春杳睡……” 话没说完,就被对方一把拽住了胳膊。 下一瞬,她整个人就扑到对方身上。 腰身被胳膊圈住,结实得她挣脱不了半分。 沈工臣沉了脸:“你不要和谁睡?!” “你你你!”柳岁岁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被他欺负更是难过,不自觉就红了眼眶,“沈工臣,你就是个坏蛋,还说什么喜欢我,有你这么三心二意喜欢人的么?” 原本沉了脸的沈工臣,唇角又不自觉翘了起来。 “谁说喜欢你了?” “你明明之前就说过,你还说了好几次,你这个大坏蛋……” 沈工臣挑眉,故意逗她:“我当时是怎么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柳岁岁情绪上头。 激动得脱口而出。 “你说的是我喜欢你。” “什么?我没听懂?我说了什么?” “我喜欢你!” 话脱口的那一刻,柳岁岁就反应了过来。 再对上某人得意的眼神,柳岁岁怔了怔,眼泪‘唰’地一下就出来了。 原本还挺得意的沈工臣,见她突然哭了,一下子就慌了。 他抱着她坐起来,低声哄着:“哭什么?我只是和你闹着玩……” 柳岁岁也不说话,就哭。 就靠在他怀里哭。 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你们都欺负我,谁都能欺负我,我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谁在乎过我关心过我吗?没有,都没有呜呜呜呜……” “不喜欢就算了,为何还要回头找我?” “这个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吗?” 沈工臣听着觉得不太对劲。 这话听起来不太像在埋怨他。 难道他晚上出去吃饭,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正想将怀里的姑娘抱着安抚一番,对方却一把将他推开。 泪眼婆娑,义愤填膺。 “别碰我,你这个负心汉!” 第170章 我有分寸 沈工臣看着委屈得不得了的姑娘,强制性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为了不让她乱动,他大手扣紧她的后脑勺,难得温柔:“我没碰她们,其中一个大胆的为了让我给她花银子,将帕子塞到我怀里。” 柳岁岁一听,从他怀里抬头,眼都瞪圆了。 “帕子呢?” “自然是丢了,难不成我还留着?”沈工臣垂眸看她,“李鹤就好这一口,我自然得配合他,他左搂右抱,我坐在那里却也不让人沾边,这戏如何演下去?” “哼!” “别气了,下次我会注意。” “还有下次?”柳岁岁不依。 沈工臣无奈勾唇:“不管是李鹤还是章平,两人都好这一口,不管是我主动发出邀请还是他他们主动约我,这样的风月之地都是不二之选。” 他又添了一句:“你放心,我有分寸。” 柳岁岁一把推开他,在他身旁躺下,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沈工臣俯身过来,想继续哄,却听见她说:“我要睡觉了。” “我明天教你骑马?”他轻哄着。 柳岁岁哼了哼,不反对也没同意。 沈工臣无奈苦笑,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朝她贴了过去,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无视柳岁岁的挣扎,低沉的嗓音有些疲倦:“今日喝了些酒,头胀得厉害,你让我抱一会儿。” 她身上幽香的栀子香仿佛有助眠作用。 本来还想将他推出去的柳岁岁,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一软。 想到他处心积虑地接近对方,谋划这么久布局这么久…… 想着想着,自己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额头有一抹温热划过,接着是身边人起床的动静。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已经下床的沈工臣,呢喃一句:“想喝水。” 沈工臣抬脚去了外间,很快又进来。 手里端着一盏温热的茶水。 他坐在床边,将她扶起来,柳岁岁像没骨头似地软趴趴地靠在他怀里。 沈工臣将杯盏放在她嘴边,她本能地张嘴,温热的茶水滑进喉咙,缓解了她的干渴。 喝完水,她又躺了回去。 一翻身抱着被子又睡着了。 见她又睡着了,沈工臣拿着空杯子走了出去。 七星端着洗漱热水走进来,沈工臣站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他喝完将杯子放下,也出了声:“昨日我出去后,娘子这边可有什么事发生?” “大司马府派了人从京城给娘子送来一个大包袱。” 一听大司马府,沈工臣眉宇间微微拧起:“陆仲?” “是!”七星又道,“那来送东西的侍卫还在,娘子不知为何让他留了下来,让小的给他安排了住处。” 沈工臣:“一会儿让他过来见我。” “是。” …… 柳岁岁醒来,外面已经日头升得老高。 她发现自己又睡到了沈工臣的位置上。 头枕在他枕头上,是他身上清冽又干净的味道,她觉得十分好闻。 忍不住吸了口气。 正在这时,春杳走进来,手里捧着她今日要穿的衣裙,神情却是焦灼:“娘子快起床,天元和北斗打起来了。” 柳岁岁一听,掀开床幔下了床。 “他们怎么打起来?” “奴婢也不知,奴婢过去看了一眼,北斗将天元打趴下几次……” “啊?”柳岁岁忙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番,便领着春杳去了前院。 一进前院,就听到天元那小嘴叭叭地不依不饶:“你不是我让我三招?你就这么让的?” 北斗冷哼一声,一脸不屑:“你要是叫声爷爷来听,我就再让你三招。” “你是谁爷爷?你占我便宜……” “天元!”一道娇脆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过去,便看到柳岁岁拎着裙摆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过来。 天元一见到她,立马垮了那张小圆脸。 还特委屈:“娘子,您快来管管这个姓北的,他二话不说就揍属下,属下都没准备好。” 柳岁岁轻轻瞪他一眼。 “昨日谁在我面前夸大话来的?” “……属下错了。” 柳岁岁瞥他一眼,接着看向北斗。 北斗上前,给她行礼:“夫人。” “四爷呢?” “在书房。”北斗说着领着她往书房去,一贯不怎么多话的他,忍不住开了腔,“此人油嘴滑舌,浮夸不稳重,属下劝娘子尽早将他赶回京城。” 柳岁岁回头看了一眼走路一瘸一拐的天元。 回头小声问北斗:“你能把他赶走吗?” 见北斗朝她看过来,她压低了声音:“我也挺烦他的。” “此事还需主子吩咐。”北斗如实说。 “行,我一会儿和他说。”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书房门口。 七星守在门口,见她来了,立马替她打开书房门:“四爷刚还念着娘子,娘子就到了。” 柳岁岁抬脚进了书房,看着处理信件的沈工臣,轻挑秀眉:“你念我什么呢?” “想着一会儿带你上街吃个早餐。”沈工臣抬眸看她,“你想吃什么?” “豆腐脑。” “你也就这点出息。”他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朝她走过来,“在婺城有家不错的早餐店,去晚了恐怕没位置。” 柳岁岁指着外面升得老高的太阳:“现在早吗?” “还不是你太懒。”沈工臣说着来牵了她的手,领着她往外走。 经过天元身边时,他问她:“让他走还是让他留?” 柳岁岁下意识地看向天元。 天元疯狂冲她挤眉弄眼,那模样逗得柳岁岁一乐。 “留吧,让北斗每日揍他一次。” 天元一听急了:“娘子,别呀,属下若是被他揍死了,谁来护您周全呀。” 此话一出,他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北斗冷冷盯着他:“我家夫人用得着你护着?” 天元冲他呲牙,想还他一脚又没勇气。 谁让自己武功不如人家呢? 坐在马车上,柳岁岁看着坐在对面的沈工臣。 犹豫了一下,主动开了口。 “天元是大司马府派来的人,想必四爷也知道了。” 沈工臣看着她没说话。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没出声,静等她再次开口。 柳岁岁深吸一口气。 缓缓开口道:“我跟四爷提过一次,我父亡母改嫁,之前我也并不知道她改嫁何人,成王府寿宴那次,她来了,我才知道她就是那个大司马夫人。” 沈工臣平静地看着她。 “这些我都知道。”他问她,“昨日你心情不好,因为她?” “也不全是。”柳岁岁抬眸看他,一秒变脸,凶巴巴地,“你身上胭脂味让我不喜,下次再让我闻见,你就死定了。” 第171章 矜持 她凶巴巴的样子像极了沈工臣之前见过的一条雪狼幼崽。 明明还没长牙,却偏偏厉害得很,走路还不稳就敢在他面前蹦跶…… 沈工臣心头一软,伸手在她凶巴巴的小脸上掐了一把,满眼宠溺:“嗯,都听夫人的。” 一句‘都听夫人的’让柳岁岁脸红了。 她一把推开他手,将身子扭到一旁:“在外面别动手动脚。” “夫人的意思,在府上关上门就允许我乱来?” “才不是。”柳岁岁嗔他一眼,“谁是你夫人?别乱叫。” 看着她娇俏的模样,沈工臣心头一动,俯身朝她靠过来,吓得柳岁岁猛地一仰身子,沈工臣一句‘小心’还没出口,她的后脑勺就撞在了车壁上, 瞬间就疼出了眼泪。 沈工臣伸手过去,替她一边轻揉着一边笑她:“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那你突然靠过来干嘛?”柳岁岁含着泪眼瞪他,“我还以为你要亲我。” 沈工臣一怔,接着就笑了。 他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太好看,眸光潋滟如晴水,薄唇微勾,嗓音含着几分无可奈何:“柳岁岁,你懂不懂矜持?” 柳岁岁眨了眨眼,将眼泪收了回去。 她轻轻给他一个白眼:“天天和你睡一张床,我还要什么矜持?” 随后又盯着沈工臣问:“你喜欢矜持的姑娘?” 沈工臣勾着唇角看着她:“我喜欢什么样你不清楚?” “……”柳岁岁突然不敢看他。 他喜欢她这样的,她是知道的。 马车到了早餐铺子,沈工臣先下了马车。 他站在马车旁,伸手来接她。 柳岁岁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大概是过了吃早饭的高峰期,铺子竟然没什么人。 铺子外面也搭了凉棚,凉棚下放着桌椅。 六月清晨的小风吹着,格外舒爽。 柳岁岁拉着沈工臣在外面坐下来。 店里的招牌是桂花米酒小汤圆,柳岁岁最喜欢吃米酒汤圆,当即要了一份,又要了一份三鲜豆皮和米粑;沈工臣只要了一份清汤面。 柳岁岁想,清汤面有什么好吃的,可当那碗清汤面上来,她吞了吞口水。 所谓清汤面,其实是熬的浓郁的鸡汤打底,加了青菜、虾仁还有煎蛋…… 柳岁岁想,她明日定要尝尝这碗清汤面。 沈工臣见她眼巴巴地瞅着,好笑地让店家给她上了一碗。 刚吃了一碗米酒汤圆的柳岁岁,又干掉一碗清汤面,看着剩下的鲜豆皮和米粑,便打包带了回去。 马车刚到沈府,七星就迎了出来。 “章大人刚派了人过来,说晚上请您喝酒。” 沈工臣没说话,一旁柳岁岁却问:“又去哪儿喝酒?莫不是又去昨日那地儿?” 七星尴尬地挠挠头,嘿嘿地乐了。 柳岁岁看了不说话的沈工臣一眼,冷哼一声,也不看他,拎着裙摆下了马车径直进了府。 沈工臣抬脚跟上去,见她两条小短腿倒腾得还挺快。 便快走几步追上,一把握住她胳膊。 将人拉住后,他站到她面前,放低了姿态,轻声哄着:“我昨日不是已经解释过了,他们就好这一口,你让我如何办?” 柳岁岁小脸通红。 “两老色胚,没歌姬舞女这酒就喝不成么?” 沈工臣含笑不语。 她伸手推他一把:“去吧去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说着抬脚就走了。 沈工臣站在原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 柳岁岁午睡起来,就听春杳说沈工臣已经出门了。 她起床坐在临窗的软榻前,托腮看了一会儿西沉的夕阳,又抱了话本子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满脑子都是沈工臣左拥右抱乐不思蜀的样子。 忍了忍,最终是没忍住,叫了七星来:“四爷去哪儿喝酒了?” “好像是宜春楼。” “哦。” “娘子问这个作甚?莫不是也想去凑凑热闹?”见她好似真的动心了,吓得七星忙道,“娘子做其他事都是可以的,可千万莫要去那种地方。” “为何他能去我去不得?”柳岁岁不高兴。 “娘子哎,那里是男子的销金窝,李鹤和章平都喜欢去那儿喝酒聊天,主子爷若是抗拒,岂不是让人怀疑?”七星继续道,“再说了,男人之间喝了酒才能套出心里话,主子爷牺牲也是很大的,娘子得体谅才是。” “我还体谅他?我看他开心得很,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这个送块玉佩,那个送个帕子,待明日说不定他都能开个杂货铺了。” 七星听得直乐。 “娘子这是吃醋了?” “我?吃醋?”柳岁岁根本不承认,“我是担心他乐不思蜀,忘了干正事。” “哪能呢?主子爷意志坚定着呢,就宜春院那些女人,爷连多看一眼都不屑的。” 柳岁岁冷笑:“七星啊,你可真是忠心护主啊。” “小的只是实话实说。” 待七星出去后,柳岁岁突然就起了心思。 她对那个宜春院好奇得很,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让男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她也想去瞧瞧。 于是拉着春杳密商:“咱俩乔装打扮一番,进去瞧瞧?” 吓得春杳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可不可,那种地方您怎么能进去?您刚及笄……不行绝对不行!” 见她不同意,柳岁岁不勉强。 但等春杳一出去,她悄悄地将天元叫了进来。 将自己想法说了,她问他:“你敢不敢?” 天元:“娘子真想去?” “自然,我从来没去过,想去长长见识。” “行啊,想去就去,属下陪您。” 柳岁岁一听,激动坏了:“你同意了?” “自然是同意,大司马交待了,只要娘子想干的事想买的东西,他都支持。” “……他怎么什么管?再说了,他给你银子了么?还什么我想买什么……”话还没说完呢,天元就从怀里掏了几张银票出来。 他将银票递给她:“属下那里还有,很厚一沓子,都是大司马给的,您若是要,属下这就去给您拿来。” “别别别,你先拿着吧,我又不姓陆,不接受他的好意。” 柳岁岁起身往内室去,“我乔装打扮一番,你也装扮一番,等天黑咱偷摸地溜出去。” “是。” 明天让老四献出初吻吧~嘿嘿嘿嘿~~ 第172章 沈四爷赏银一千两 ‘宜春楼’是婺城夜间最繁华之处。 这里是男人的销金窝和天堂,在这里面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听曲赏舞,身边服务的不是小厮,都是刚及笄没多久的小姑娘,姑娘家个个穿得清亮,打扮或娇或媚,就这么轻轻瞟你一眼,那些个臭男人个个鬼迷心窍,再叫上一声‘爷’,你恨不能将命都交给她。 拐过一条街,前面灯火通明,客人如织,进进去去,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一声高过一声。 柳岁岁停下来,一把拽住天元。 “我看起来像不像男人?”她挺直了小腰板,故意板着小脸,下巴上贴着小八字胡,脸被抹黑了些,秀气的眉毛也画得粗了几分。 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腰带上挂着玉佩,手里摇着折扇。 谁家小公子一身风流? 天元点头:“娘子放心,你现在比我还像男人。” 柳岁岁看他一眼,小脸白里透红,眉清目秀,果然她比他更像男人。 “不是让你也乔装一番么?你这样若是不让你进怎么办?”她还挺担心。 “属下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她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天元说着从怀里掏了一把银票出来,“况且,咱有的是银子,有银子就是大爷,娘子您懂么?” “你说得对,有钱就是大爷,我现在就是大爷。”她纠正天元,“你别娘子娘子的叫,你得叫公子,跟你说多少遍了?” “是,公子。” 两人怀揣着银票,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宜春楼’。 站在门口迎客的春娘们,远远见着一个打扮不俗的年轻公子哥来了,其中一个春娘早早迎了出去:“哎呀公……小娘子来凑什么热闹?去去去,回家玩去。” 信心十足的柳岁岁,完全没料到自己连宜春楼的门都没进,就被人看穿了。 她挺郁闷:“你怎么就看出来了?我觉得自己装得挺像啊。” 对方捂着帕子笑:“像什么?脸黑脖子白,小脸巴掌大,这一对眼睛含着春水,比楼里的姑娘还要娇上三分,你装什么男人?” “……可我想进去长长见识。” 一听这话,那春娘就知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生在富庶家庭,出身含着金汤匙,没体会过人间疾苦。 好奇心罢了。 便有心劝道:“里面乌烟瘴气?你到这儿来长什么见识?我能看出来你的身份,那些个臭男人自然也能看出来,到时候把你当成楼里的春娘给糟蹋了,到时候你哭都不管用。” 柳岁岁一听,有些害怕。 但一想到天元在身边,而此刻沈工臣就在里面逍遥快活…… 她朝天元伸手,天元随手递给她一张银票。 她将那银票塞到那春娘手里,小声道:“你就通融融通,放我们进去。” 那春娘看着手里的五十两银票,眼睛都开始放光。 她收起银票,开心不已:“好说好说,你跟我来。” 说着一把将柳岁岁抱怀里。 毫无准备的柳岁岁,一头扎进她胸脯间。 汹涌澎湃的大波浪,她整张脸差点陷进去,差点没把她捂死。 柳岁岁挣扎着从她怀里出来…… 对方低头看她一眼,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怎么样?姐姐这里软不软?” “……”柳岁岁小脸爆红,红到了脖子根。 对方一路将她带进宜春楼,一进去,柳岁岁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楼是大堂,十几种颜色的灯笼高高挂起,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一盏琉璃灯,琉璃灯灯光变幻着,发出七彩光芒。 可谓灯红酒绿,迷人眼。 中间是个大舞台,围着舞台摆放着大概是二三十张榻桌和蒲团。 上面摆放着美酒佳肴,每一桌的客人,都盯着舞台中央那个正在跳舞的舞娘。 柳岁岁瞟了一眼,小脸又忍不住红了几分。 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脱衣舞? 本就穿的不多,还一件件往下脱,每脱一件,场下就传来男人热烈的叫好声夹杂着各种猥琐的声音…… 一想到沈工臣昨晚看的是这个,她热血上头,恨不能现在就过去撕了他。 春娘知道柳岁岁不差钱,直接送她上了二楼。 “你看到一楼那些人没有?身上没两个钱,欠银子的有的是,偏就好这一口,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也要来这里风流快活,呵,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春娘一脸不屑地看着一楼那些人。 柳岁岁见已经进来了。 便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她快要闷死了。 痛痛快快的呼吸了好几下,她环顾四周,注意到二楼和三楼。 她问她:“二楼呢?” “二楼都是包间,隐秘性强,价格也昂贵,一般能要包间的人都是不缺钱的主儿。”春娘说着凑到她耳边,“你可不知道,咱们这里,章大人李大人都是常客。” 猛地听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柳岁岁心中欣喜若狂。 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却还要装作很震惊的样子:“姐姐是指咱们节度使章大人?” “可不,这可不是秘密,章大人的包厢就在二楼正中间那个,宜春楼最好的包厢就是他订的。” 春娘说着,眼里突然有了光彩。 “你若是想去,我陪你去那边溜一圈,正好我也想见见那位沈四爷。” 柳岁岁:“……沈四爷?” “听说是京城皇商,钱多得要命,出身更是贵重,昨日第一次来,出手阔绰,赏了月月一千两,月月那个女人都高兴疯了,大家都说四爷相中了月月,要将她带回京城……” 对方走在前面,柳岁岁走在中间,天元紧跟其后。 那春娘说得起劲,没发现柳岁岁的异常。 天元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拳头捏得…… 即便耳边歌舞升平,他也能听到手指头几乎要捏碎的动静。 天元突然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不该带娘子来这里? 万一娘子和沈四爷发生冲突,到时候肯定会殃及池鱼...... 而他这条鱼,肯定跑不掉。 而此刻的柳岁岁,满脑子都是沈工臣将那个叫月月的春娘抱在怀里的情景……满身怒火快要喷薄而出。 她气红了双眸。 拳头捏得紧紧的..... 想杀人! 第173章 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二楼和一楼天壤之别。 一楼有多迷乱,二楼就有多富丽堂皇。 就连廊子里的地毯,都是织金的。 二楼包厢一间挨着一间,从门口经过,隐约能听到里面婉转的曲调,情意绵绵,犹如情人在耳边说着情话,听得柳岁岁这么一个姑娘,都心痒痒起来。 春娘在经过中间一个较大包厢时停了下来。 她将柳岁岁拉到一旁,指着那包厢小声道:“章大人和那个沈四爷就在里面。” 随后又有几分遗憾:“可惜门和窗户都关了,不然也能让我瞧瞧那沈四爷……” 柳岁岁一把拉住她:“姐姐给我安排个包厢吧,就在这隔壁最好。” 见对方狐疑看过来,她忙道:“你一路都念叨着这沈四爷,我也好奇这京城来的男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说着,又往对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那春娘立马笑成一朵花:“不过这隔壁的包厢都被人订了,中间隔着一间如何?离得也近,不妨碍你看男人。” “好,那就麻烦姐姐了。” “你这小姑娘嘴真甜。对方说着将她领到另外一间包厢,将其打开,随后对她说,“你先坐,我去叫人来。” 待她走后,柳岁岁气得在包厢里团团转。 “过分过分太过分了!”她气得直跺脚,小脸通红,好看的杏眸此刻冒着火,“说什么他也是被逼无奈?说什么他从来不好这些,还说什么他有分寸。” “好一个有分寸,他的分寸就是给那叫月月的春娘赏了一千两银子。”她一把揪住天元的衣服,恶狠狠滴问,“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一千两?他都没送过我这么多……” “娘……公子到底是心疼银子还是气四爷如此对你?” “我当然是……气他背着我做这些事,他哪里对不起我?我可是他夫人……” 天元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娘子不是假扮的么?您别太入戏!” 气得柳岁岁踹他一脚,接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脸气鼓鼓的。 “等回去,我就和你回京城,这破地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太好了,夫人早盼着您回去了,她想您想得不行,整天跟大司马哭,大司马心疼她,吃不下睡不着,您若是回去,就是救了大司马的命……” “我不回了!”柳岁岁瞥他一眼,“我管他们干嘛?” 天元:“……” 他一巴掌扇在自己嘴上。 这破嘴话真多! 很快,宜春楼的姑娘送来一桌好菜,同时进来的还有两个伺候的姑娘。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两个年轻春娘,一个怀抱琵琶,一个身着舞衣。 对方进来便看了柳岁岁一眼,扬唇轻轻一笑,一颦一笑,果真是千娇百媚。 “奴香香、笑笑见过公子。” 柳岁岁坐在桌前,一边品尝着饭菜一边抬眸看着她们。 她心里早已有打算,便对两人说:“我今日来只想安静待会儿,你俩出去吧。” 说着掏出两锭银子来,给了两人一人一锭。 不唱不跳还有赏钱,两人自然是乐意的。 对着柳岁岁说了几句好话,两人就退了出去。 柳岁岁晚上没吃几口饭,看着面前一大桌好吃的,倒真饿了。 她拿起筷子,招呼天元,两人一顿埋头狂吃。 站在一旁伺候的两春娘,面面相觑,想伺候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吃了个半饱,柳岁岁突然朝天元使了个眼色。 对方会意,不动声色地招呼那两个伺候的春娘上前,待对方过来后,他一个手刀下去,两人应声倒地。 柳岁岁立马站起来,有些担心:“她们没事吧?” “没事,不过是睡一觉。”天元催她,“娘子快些,属下担心一会儿有人进来。” “好,你去外面替我守着。” 天元出去后,门掩上,柳岁岁就开始扒衣服。 不是扒自己的,是扒被打晕躺在地上其中一个春娘的。 伺候吃喝的春娘,穿得有些轻薄暴露。 柳岁岁看着手里那几片面料,好像打退堂鼓。 但一想到隔壁的隔壁坐着沈工臣,她一咬牙就换上了。 又给自己梳了一个她们一样的发髻,将其中一人的珠花弄下来戴在发髻上,在眉心点了桃花妆,又将其中的面纱取下来自己戴上去。 柳岁岁突然很感谢宜春楼的这种情调,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不然自己就这么顶着一张脸进去,沈工臣还能认不出她来? 弄好走出来,天元一抬头,吓了他一跳。 “您这样装扮,夫人会打死属下的!” “关她什么事?”柳岁岁理了理发髻,问他,“怎么样?像么?” 天元艰难点头:“您要不再想想,万一遇到个坏的……” “四爷在里面,你怕什么?” “他万一认不出您呢?” “呵!”柳岁岁冷笑,“就是让他认不出来!我倒要看看他在里面是怎么个寻欢作乐!” 柳岁岁从桌子上端了一壶酒。 这是宜春楼最好的酒,取名‘红颜醉’。 一壶酒二十两,花得她肉疼。 临走前,她吩咐天元:“你就待在这里,我若是败露,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吩咐完,她就出了门。 沈工臣所在包厢就在她隔壁的隔壁。 几步就到了。 她端着托盘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欢声笑语,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里面欢声笑语不断,无人注意到她进来。 她微微弓着身子,眼睫轻垂,不敢看任何人,只看着脚下的路,将那壶‘红颜醉’送到了章平面前。 眼前突然多了壶酒。 怀里搂着春娘,一边揉捏她一边和身边沈工臣说话的章平,立马停了说话的动作。 他扭头看向柳岁岁:“这酒哪来的?” 柳岁岁娇滴滴的回他:“回大人,是妈妈送的,她说今日忙,抽不空来陪您和贵人,便让奴送来一壶酒表示歉意。” 章平听了‘哈哈’一笑。 “她整日搞这些花招,莫不是在陪其他贵人?” “大人说笑了,您就是宜春楼最大的贵人,哪位客人还能贵得过您去?”她声音娇得很。 章平开始没仔细看她,这会儿放眼仔细打量过去。 却惊讶地发现这小春娘眉眼之间竟精致得让人惊艳。 视线又顺着她眉眼往下,落在她披着薄纱的肩膀和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才发现她竟肤白胜雪。 那身子虽不如其她人丰满,但也玲珑有致。 看着诱人得很~ 一下子他怀里的宜春楼头牌给比了下去。 他一把将其推开,伸手就要去拉柳岁岁。 柳岁岁吓了一跳,下意识往一旁躲。 章平脸一沉,正要生气,坐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沈工臣突然开了口。 “这位春娘,倒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写冒了,老四没亲上~~明天明天肯定让他亲~ 第174章 喂我喝酒 柳岁岁猛一顿,下意识地抬眸看向沈工臣。 沈工臣也在看她,眼眸深邃、淡漠,还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倨傲。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柳岁岁心里一松,他这是没认出她来。 不敢和他对视,她忙收回视线,低着头,一声不吭。 心里却有些闷闷的,虽说他不像章平那般左拥右抱,但他身边也坐了两名春娘。 那春娘身上的布料穿得比她此刻还要少,原本搭在胳膊上的披帛也不见了,只穿了一条襦裙,露出大半个白花花的大波浪,看着就眼晕。 她看着都晕,她不信他一个正常的男人不晕? 呵! 还有说什么她像他之前的一个故人? 跟了他这么久,她倒不知他还有个长得和她像的故人…… 还整日在外端着一副端正持方,正人君子的高冷模样。 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柳岁岁越想越气,忍不住捏紧了小拳头。 而一旁的章平,原本是对柳岁岁生出几分心思的。 他来‘宜春楼’这么多趟,这里的春娘基本上都被他招过一遍,还真没见过长得如此娇俏灵动的小春娘? 即便轻纱覆面,但也能看出她小脸的精致,还有那双眸子,是他最喜欢的标准杏眸,他身边有个小妾也是这种眼眸。 她冲你撒娇时,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拿眼轻轻嗔你一眼,让人浑身的骨头都软几分。 他是挺喜欢…… 今日若没有沈工臣,他定要尝尝这小春娘的滋味。 但对方开了口,说长得像他一个故人……章平看向他‘哈哈’一笑:“你一整晚连身边两人的手都没碰一下,我还以为你嫌她们不干净,原来竟是没相中。” 沈工臣勾了勾唇角,端起酒盏和他碰了一下:“日后章大人去了京城,沈某定带你见识一下京城红袖楼的妙处。” “哈哈哈,沈老弟,你这话我可记住了,等日后我去了京城,那红袖楼的头牌你可得给老哥尝尝。” 沈工臣笑着颔首,又抬眸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柳岁岁。 章平见了,立马让沈工臣身边坐着的那两个春娘出去了,随后对柳岁岁道:“你过来,陪着沈四爷喝几杯酒,若是陪好了,银子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柳岁岁没动。 她进来就是想看看沈工臣这狗东西是不是安分守己? 谁要陪他喝酒了? 见她不动,章平正要发火,一旁宜春楼的头牌月月姑娘一把拉住柳岁岁,将她直接推到了沈工臣面前,娇滴滴的打圆场:“大人莫气,这丫头新来的,规矩还没学会,等会奴让妈妈好好收拾他,您消消气。” 而被她又拉又推的柳岁岁,脚下不稳,直直地扑向沈工臣。 她心头一慌,下意识叫了一声,溢出的惊叫还在嗓子眼,她人已经跌入沈工臣怀里。 对方的胳膊顺势揽上她纤细的腰身。 低沉的嗓音随之而来:“倒真像个新来的小春娘,一点规矩不懂,哪有头次见面就往男人怀里钻?” 说着收紧胳膊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捞了捞,让她直接坐在他大腿上。 一旁章平见了,又是一阵大笑。 “沈老弟若是觉得这里施展不开,三楼我已经给你开好了房间,难得你遇到一个喜欢的,你得好好怜惜才是。” 他说话直白,沈工臣勾唇一笑:“不急,陪大人再喝几杯。” “好好,咱俩今日不醉不归,难得如此投缘。” 沈工臣端着杯盏喝酒,柳岁岁就坐在他腿上。 她挣扎着想起来,可他的大手掐着她的腰身,是使了劲地,让她动弹不得半分。 柳岁岁又羞又闹,暗暗咬牙切齿:“我说一开始怎么坐着不动呢?感情是没遇到合眼缘的,这遇上了,直接搂腿上坐着,动都不让动一下,可见是喜欢死了!” 她泄愤,想掐他一把。 可又怕暴露了自己,只能直挺挺地坐在他身上。 不想挨他半分,觉得他已经脏了。 沈工臣喝光了酒盏里的酒,将其放下,淡声吩咐:“倒酒!” 柳岁岁抓起酒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这么恨我?”沈工臣倾过身子靠过来,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嗓音就在她耳畔,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炙热的呼吸洒过来,“倒得这么满,想把我灌醉?” 柳岁岁不想回他话,但又觉得不回不好。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宜春楼小春娘。 于是捏着嗓子矫揉造作一番:“是奴不小心……” “哦?”沈工臣挑眉,“犯了错,是不是该惩罚?” 柳岁岁咬牙,却不得不和他周旋:“是奴错了,奴下次不敢了。” “我看你挺大胆。”沈工臣冷笑一声,“喂我喝酒!” 柳岁岁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扭头看他一眼。 他抬眸,两人视线对上,其眼眸深邃,不像在开玩笑。 柳岁岁实在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一旁突然传来章平的声音:“沈老弟,你也太怜香惜玉了些,你看月月,我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 一听到‘月月’二字,柳岁岁下意识地偏头朝对方看过来。 原来章平身边的春娘就是月月,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对方是清冷一挂的,眼角眉梢之间,即便是在给章平喂酒,那也是表情淡淡,不带半分媚色。 她收回视线,看了沈工臣一眼。 沈工臣一直在看她,见她莫名看他一眼,眼神诡异,不由得出声:“怎么了?” 柳岁岁冷笑:“奴听说昨日四爷为博月月姐一笑,一掷千两,出手可真大方。” 这酸味,就连柳岁岁自己都听出来了。 沈工臣勾唇看她:“怎么?你也想要?” “想要,四爷给么?”她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工臣笑了。 那张原本冷硬的脸庞,因他一笑柔和几分,他原本就生得俊美,此刻更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柳岁岁压下心中悸动。 不满看他:“四爷为何要笑?” “连酒都不想喂我喝,心里只有银子,我倒是想给,你也得给我点甜头才是。” “……” 这狗东西,果然不是个善茬。 她伸手端起酒盏,直接递到他嘴边。 沈工臣却没动。 他睨着她,似笑非笑。 一旁章平见了,忍不住乐了。 “这恐怕真是个新来的,小丫头,喂酒可不是这样喂,你得用嘴喂才过瘾。” 第175章 惩罚 用嘴喂? 柳岁岁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哪里经历过这个? 当场就傻眼了,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沈工臣看着,眸色渐渐深了起来:“没喂过?” 柳岁岁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起来…… 一旁章平见了,有些恼:“沈老弟,你也太好脾气了,这小娘们有些不识好歹,你交给我,我先调教调教她一番。” 沈工臣却笑:“大人不觉得这才有趣?” “啊?哈哈哈哈原来你竟喜欢这种泼辣性子的。”章平想起了什么,“我看你家那夫人也是个娇矜的,脾气也不小吧?” 上次去李府,章平远远见过柳岁岁一次。 只觉得浑身娇得不行。 倒没仔细多看。 毕竟这沈四爷的夫人可不是他能肖想的。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柳岁岁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 沈工臣顺势将她抱紧,下巴抵在她纤细的肩头,薄唇若有若无地滑过她细嫩的脖颈,出口的嗓音含着笑意,“她是被我宠坏了。” “你那年纪小,长得又娇气,就该宠着,我家那母老虎,我现在看她一眼晚上就做噩梦,不瞒老弟说,我已经三个月没进她屋了。” 沈工臣笑笑没说话。 一旁章平催着柳岁岁:“你赶紧啊,别跟个傻子似的坐着不动,让你喂酒你就喂酒,若是伺候得四爷不高兴,看我不让妈妈剥了你的皮!” 柳岁岁捏了捏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闭了闭眼,忍气吞声地端起了酒盏。 沈工臣一直在看她,见她如此忍辱负重,唇角勾了勾:“我可没逼你!” “……”柳岁岁真想给他一巴掌。 这坏蛋可真不是个东西。 她忍气吞声地端起酒盏,却又一时犯了难。 用嘴喂? 莫不是让她用嘴衔着酒杯去喂他? 柳岁岁看过无数话本子,话本子上就是这么写的,她无师自通,轻轻撩起面纱,将酒杯咬在贝齿间,随后小心翼翼地朝沈工臣喂过去。 沈工臣看着她。 这次是真乐了。 但他什么话没说,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任由她慢慢靠过来,可能是有些紧张,酒液洒出来一些,滴落在他身上。 沈工臣毫不在意。 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从她脸上落在她咬着杯角的红唇上……眸色渐深。 柳岁岁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终于将酒杯贴上了他的嘴唇。 她不敢动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示意他赶紧喝了。 但对方却好似看不懂她的眼神暗示,不仅不配合,反而问她:“怎么了?” 柳岁岁想给他一个白眼,但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又将身子往他跟前贴了贴,声音含含糊糊:“你喝呀。” “怎么喝?”他勾着薄唇,“你到底会不会?” “……要不你换人?”柳岁岁才不怕他。 她咬着杯角说话,声音又含糊又轻,却让沈工臣轻笑一声。 笑过之后,他微微抬头,难得配合地张开了嘴。 柳岁岁瞅准机会,立马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将咬着的酒杯微微倾斜,酒液顺利地滑进去,沈工臣都喝了。 也洒了几滴,此刻正顺着他坚硬的下颌一路往下,滑过他凸出的喉结,落进他微微敞开的衣领里。 终于喝完了。 柳岁岁暗暗松了口气。 她取下嘴上的酒盏,放在桌子上,正要给自己倒杯热茶喝,可谁知沈工臣手伸过来。 他拎起酒壶,给酒盏添满。 随后端起放在嘴边喝了一口。 他将酒含在嘴里,修长的手指捏着柳岁岁的下巴,将她脸掰过来,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低头压了过来。 他的薄唇碰上她的。 带着酒香和炙热。 柳岁岁下意识地想要抿紧唇角,对方却先她一步攻了进来。 冰凉的酒液被送进来,柳岁岁被迫咽下,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蔓延……柳岁岁一把将沈工臣推开。 “咳咳咳……”她忍不住呛咳出声。 小脸都红了。 可不等她缓解过来,沈工臣又欺过来。 他的大手捏着她的下颌骨,逼着她张嘴,随后唇压下来,冰凉的酒液再次被送进来。 柳岁岁挣扎不脱,感觉今天要死在沈工臣这狗东西手里。 挣扎之间,她举着拳头捶他,嘴里发出呜咽声。 沈工臣不理,将她禁锢在怀里,又喂了一口酒。 每次都是喂完就撤离,不做丝毫停留。 柳岁岁知道他在惩罚她。 但不知为何要罚她? 难不成他认出她了? 惩罚她的不听话不乖? 一连喝了三口,柳岁岁整个喉咙如火烧,小脸犹如被火烧了一样,通红。 沈工臣见了,又喂了一口凉茶给她。 凉茶入喉,缓解了她喉咙的不适。 只是,不够,她还想喝。 于是下意识地呢喃一句:“还要。” 沈工臣伸手端过茶盏,将其放在她唇边,看着她一点点喝下去。 待那股子难受的劲儿过去后,柳岁岁这才顾得上生气。 她又气又恼,用手捶他,拿手在沈工臣腰间使劲掐了一把。 沈工臣没动。 只眸色极暗地看着她。 直到她嘟着红唇,不满抗议:“你弄疼我了你这个坏蛋......” 沈工臣深深地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唇上,喉结微微一滚。 他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对一旁章平道:“我带她上三楼。” 章平哈哈大笑:“四爷这么不经事?不过是喝了口酒,就这么迫不及待?” 沈工臣笑了笑没说话,抱着柳岁岁大步出了包厢。 他一路上没说话,脸色沉着。 柳岁岁还以为他在生气。 可谁知上了三楼房间,一进去,她就被他抵在门板上。 男人炙热的呼吸扑鼻而来。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柳岁岁很害怕,想伸手摘了脸上的面纱告诉她是谁...... 可不等她出声,对方宽大的手掌扣在她后脑勺,一个欺身而来,直接低头攫取了她的唇瓣…… 不同于喂酒时的一碰即离。 他动作很重,滚烫的唇碾压上来,激起横冲直撞的占有。 无法抵挡的男性气息将她紧紧包裹,犹如狂风过境,攻陷她的意识...... 喏,承诺你们的,老四的初吻~~~就问你们香不香? 第176章 第一次没经验 柳岁岁被沈工臣亲得浑身酥软,面色潮红。 人软在他怀里,被动承受着他的进攻。 她身上的劲儿都要被他抽走,身子不自觉地往下滑,男人的大手掐着她的小腰,将她往上提了提,随后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柳岁岁感觉呼吸一点点被夺走,有些喘不上气来,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身前的男人,对方不仅不松,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亲得愈发地重了。 “呜呜……”柳岁岁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 她呜咽出声,挣扎之间,拿手掐了他一下。 沈工臣这又亲了她一会儿,这才不舍地将她放开。 被松开的柳岁岁,使劲喘了几口气,待不那么难受了,这才抬手去捶身前依旧抱着她的男人。 “沈工臣,你这个坏蛋!” 男人低笑一声,大概是嫌她脸上的面纱太碍事,抬手轻轻摘了去,露出柳岁岁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 屋子里燃着一盏琉璃灯,灯光晕黄,落在她身上,愈发衬得肤如凝脂,肌肤胜雪。 只是那白嫩的小脸,此刻像是染了胭脂,连耳根都红透了。 柳岁岁有些恼,抬眸瞪着沈工臣,气得半死:“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沈工臣抬手,将她身上披的轻纱往上拢了拢,拢住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薄唇微勾,轻轻‘嗯’了一声。 柳岁岁气得呀,又羞又恼,抬手对着他又捶又打:“王八蛋,谁让你亲我的?我让你亲了?我同意你亲了吗?” 随后又一把捂住脸,哭唧唧地:“呜呜呜我不干净了……” 沈工臣又好气又好笑。 他一把将她捂着脸的手拿开,微微低头,对上她泛红的泪眼。 无奈叹息:“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柳岁岁猛地停止了啜泣。 她怀疑地眼神看着他:“真的吗?可你昨日赏了月月一千两……”想起一千两,柳岁岁就心疼,“你给她一千两,却从来没给过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她比我重要多了?” 见她越扯越远,越说越离谱。 沈工臣哭笑不得。 他俯身靠在她耳畔,压低了嗓音:“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的身份?” “……” “李鹤和章平一直在试探我,我不能让他们识破我的身份,你懂吗?” 柳岁岁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头。 见她点了头,沈工臣又道:“你带着天元离开家的那一刻,我就接到了消息。” 柳岁岁不由得睁大双眼:“谁告诉你的?” 沈功臣含笑不语。 “是七星对不对?”柳岁岁嘟嘴,“我就说今晚出来得怎么这么顺畅?平日在院子里乱晃的七星,却不见了踪影,我当时还说自己运气好。” 她说着又推了一把沈工臣:“你知道是我,你还亲我?” “我为何不能亲?”沈工臣垂眸,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唇上。 唇色鲜艳,微微有些红肿。 抬手,指腹轻轻抚上去,嗓音带着几分暗哑:“你是我夫人,我亲你有何不可?” “谁是你夫人?你别太入戏……” “唔……”柳岁岁突然蹙起了秀眉,“疼。” 她捶了沈工臣一下,“你是不是咬我了?” 沈工臣将她拉到一旁高几旁,高几上放着一盏琉璃灯。 灯光落下来,沈工臣的视线落在柳岁岁的唇上。 果然,唇珠的地方有点破皮,微微有些渗血。 他想起刚才自己力道的确有点重…… 眼中有了几分愧疚:“抱歉,我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一本正经的道歉,却让柳岁岁面红耳赤。 “你给我闭嘴吧!”她一把捂住他的嘴,凶巴巴地,“谁还不是第一次?就你是第一次了?我也是第一次,说吧,你怎么赔偿我?” 她柔软的小手捂着他的嘴。 鼻端都是她手上的香气,清淡的栀子香,很勾人。 沈工臣双手落在她腰间,微微使劲,将她拉进怀里。 他虚虚地抱着她,深邃的眸子,炙热地盯着她。 嗓音磁性得撩人心弦。 “拿我的命赔你如何?”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手心,引起一片酥麻。 从手心,直到心底。 她一把收回手来,觉得他眼神太热,不敢和她对视,低着头,小声道:“我要你命干嘛呀?谁稀罕你?” 她扭着身子想从他桎梏中出来。 沈工臣哪舍得她就这么走了? 一把将她抱住,柳岁岁心头一惊:“你又想作甚?” 沈工臣没理,径直一把将她抱坐在一旁桌子上。 他站在桌前,两人高度一致,他双手捧着她的小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 “我之前跟你说过,回京之后就娶你,这不是一句玩笑话,你还不懂吗?” 没想到他又提这个,柳岁岁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还是说,你心里根本没我?”见她不说话,沈工臣心底一沉。 见他冤枉了她,柳岁岁脱口而出:“谁心里没你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沈工臣原本暗沉的眸底一下子亮起来。 “这么说,你也心悦于我?” “那又如何?你都喜欢我了,我还不能喜欢你么?”柳岁岁从来都是个敢爱敢恨的小娘子。 她说着一把揪住沈工臣的衣襟:“你说话算数?” 沈工臣身子微倾,朝她靠近几分。 嗓音低沉而悦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若是你父母不愿意……”柳岁岁立马又改口,“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嫁给你!” 沈工臣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就变了。 “为何又变卦?” 柳岁岁欲哭无泪:“我姑母会被气死的,她……我们原本是姑侄,却要变成妯娌……她会疯的。” “就因为这个?” “嗯。” “傻瓜。”沈工臣一把将她抱住,“这些都是小事,到时候交给我解决,你不用担心。” 柳岁岁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他身上。 她身上的幽香一丝一缕传到他鼻端,沈工臣情难自禁地低头,将唇落在她白嫩的脖颈上。 等柳岁岁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经顺着她耳垂落下来。 不同于刚才的急迫莽撞,此刻的沈工臣动作轻缓许多。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慢条斯理地攫取唇瓣,轻轻摩挲,温柔蚀骨。 若即若离的亲吻,比刚才的疯狂还要让人心动…… 还有一章,马上来~ 第177章 流什么血 直到坐上回去的马车上,柳岁岁还晕乎着。 今晚发生的一切仿若梦境一般。 她和沈工臣……怎么就……亲上了? 被他咬的地方还隐隐作疼,估计伤口更大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见他竟还有闲心闭目养起神来,不由得想生气,随手抓了一块果子朝他砸了过去。 沈工臣没躲,任由那果子砸在身上。 他睁眸,看着嘟嘴生闷气的柳岁岁,忍不住勾唇:“又在气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伸手来拉她。 柳岁岁哪能让他得逞,像只小泥鳅似地躲到一旁,扭头气呼呼地瞪他:“我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你得逞的。” 沈工臣勾唇轻笑一声,眼睛盯着她,说出来的话直白得让人脸红。 “你莫不是气我刚才的表现没让你满意?” “……” “毕竟今晚是第一次,表现差强人意希望你能理解;但我相信以我自学能力,只要勤加练习,日后定能让夫人心满……” 柳岁岁扑过来。 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小脸羞得通红。 “你你你闭嘴!谁要你勤加练习?你离我远点,再碰我一下,我就我就……” 沈工臣看着她,似笑非笑。 那眼神好似在问:你就如何? 柳岁岁凶得很:“你敢亲我,我就咬死你!” 说着还冲他做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动作。 那小模样,逗得沈工臣笑出声来。 他笑的时候,震得她手心发麻。 麻得她难。 她下意识地收回手来,轻轻地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沈工臣将身子靠在软枕上,抬眸看她,俊美的脸上,笑意未退。 “章远说明日婺城会来一批宝马,你想不想要?” 柳岁岁一直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驹。 虽然她还不会骑,但得先有马才能学骑马。 她一听立马点了头:“想!” 随后她接着问:“那你何时教我骑马?” “随时,只要你有时间。”沈工臣抬手撩开一旁的帘子,看着不远处的馄饨摊,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柳岁岁肚子早饿了。 她将脑袋也伸了过去,看着深夜的馄饨摊,隐约还能闻到馄饨的香气。 她忙点头:“好啊。” 沈工臣让人停了马车,带着柳岁岁去了馄饨摊子。 摊子前摆放着桌子和板凳。 柳岁岁提着裙子坐下来,对摊主脆声叫道:“老板,来两碗。” “好咧,马上来。” 馄饨很快端上来。 柳岁岁加了一勺醋和辣椒油,用勺子先喝了口汤,一口从喉咙到胃,舒服极了。 她先是满足的叹息一声,又肉疼不已。 “你知道我今晚花了多少银子么?”她说着朝沈工臣伸出一个手指头,“整整一百两。” “一百两啊。”她一把捂住心口,作心疼状,“四爷,这里难受。” 说着,低头吃了一口馄饨。 沈工臣看她一眼,见她嘴角沾了些汤汁,拿了帕子出来替她一边擦拭着一边开了口:“这么大方?” “还不是都因为你。”柳岁岁伸着小脸任由他擦着,小嘴叭叭个不停,“我原本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谁知宜春楼的春娘厉害得很,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小娘子,她堵在门口不让我进,我没办法,只好拿了银子贿赂她,一下子就出去二十两……” 将她嘴角仔细擦干净,沈工臣收回手来,吃了一口馄饨,这才出声道:“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 “那你也不许去!” “好!” 见他就这么答应了,柳岁岁还挺意外:“你就这么答应了?不再争取一下?” 沈工臣好笑地看她:“争取你就同意?” “不同意!”柳岁岁想起宜春楼那些春娘穿着暴露扭着大屁股露着大波浪在男人面前晃来晃去,就想生气,“你再去一次,我就和你急。” “好!” 吃了馄饨回去的路上,夜已经很深。 闹腾了一夜,这会儿又吃饱了,柳岁岁开始昏昏欲睡。 她原是靠在车壁上,马车摇呀摇,她眼睛不自觉就合上了。 突然,马车车轮好像轧到了小石头,微微倾斜一下,她身子朝前倒,吓得她猛地睁开眼。 但很快,她又靠在一旁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抱自己。 鼻端是熟悉的清冽气息,她知道是沈工臣,也没睁眼,一边往他怀里窝一边迷糊地说了一句:“你不能再亲我。” “嗯?” “疼。” 柳岁岁感觉有羽毛划过她的唇瓣,接着一抹炙热落在她受伤的位置。 她想睁眼看看,但太困了。眼睛犹如千斤重,想睁却睁不开。 随后便沉沉陷入黑暗。 这一觉睡得极其香甜,半夜被渴醒。 她感觉自己被身边人抱在怀里,她用手推了推他,迷迷糊糊地喊‘渴’。 有人起床,端了温热的茶水来,将她抱坐起来,喂着她喝了几口。 柳岁岁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到天亮,醒来时,身边照旧无人。 她躺在床上没动,脑子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叫来春杳。 春杳捧着干净衣裙进来,看着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柳岁岁问:“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奴婢刚学了一句成语。” “什么?” “赔了夫人又折兵。”春杳盯着她的唇,“娘子,你别告诉奴婢,你嘴上这伤是蚊子咬的?” 柳岁岁一下子脸红起来。 她突然变得扭捏起来。 “我说是,你信么?” “……这蚊子的嘴可不小!” 柳岁岁被她逗乐了:“嘴不小哈哈哈……” 吓得春杳一把捂住她的嘴。 “奴婢求您了,这话可不能让四爷听见,他听了肯定会生气。” 柳岁岁将她手拿下来,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春杳,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挺幽默。” 她说着起了床。 在下床的时候,双腿不知怎地软了一下,她‘哎呦’一声一把扶住了春杳。 春杳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好半晌,又一把将她松开,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床上干干净净,没有血。 她脸更白了。 “娘子你……” 柳岁岁见她慌慌张张,一脸莫名:“怎么了?” “你昨晚和四爷……你们……”春杳急哭了快,“您怎地如此糊涂?亲事还未订,您怎么敢……” 春杳说不下去了。 柳岁岁听得云里雾里。 “怎么了嘛?我到底怎么了?” “您......”春杳突然靠近她,快速地说了一句,“昨晚您和四爷......您好像没流血。” 柳岁岁懵得一批:“流什么血?” 第178章 情投意合 春杳看着什么都不懂的柳岁岁。 平日里光一张嘴炮了得,看起来什么都懂,实际什么都不懂。 她凑到她耳旁:“您昨晚和四爷同房,有没有感觉到疼?” 柳岁岁眨了眨眼。 她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搞明白‘同房’这两个字的意思。 她是懂的。 话本子上对这些描述很多,同房嘛,疼呀,流血呀…… 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昨晚没和四爷同房呀?” 春杳一惊:“没……没有?” 柳岁岁一脸莫名:“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和四爷有同房过的痕迹?而且,我有这么迫不及待么?” “你刚刚……不是腿软了一下?” “腿软怎么了?麻脚了呀。”柳岁岁看着春杳,“不是你这丫头,你思想怎么变得如此龌龊?” 见闹了个大乌龙,春杳闹了个大脸红。 她忙推着柳岁岁往净室去:“奴婢也是关心您呐,关心则乱关心则乱,您莫怪。” “哼!” “不过奴婢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您和四爷现在情投意合,又睡在一块儿,难免会那什么……那什么你懂吧?” “情难自禁?” “对对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您可一定要守住自己,可别轻易心软,等回了京城,四爷若心里真有你,自然会给个说法。” “哎呀我知道了,你好啰嗦哦春杳。” “奴婢可都是为了您好。” “我知道我知道。” 柳岁岁洗漱完出来,穿上衣裙,刚坐在梳妆台前,沈工臣就回来了。 他脚步声沉稳有力,进院子时柳岁岁就听见了,还伸长脖子朝窗户前看了一眼。 但当沈工臣撩开帘子进来,她又乖乖坐在镜子前,垂着眼眸,不好意思看他了。 昨晚天黑,两人亲得难舍难分。 一到白天,又尴尬起来。 沈工臣一进来就看向柳岁岁。 她正在梳妆,穿了一身浅碧色配水蓝色长裙,十分娇俏动人。 视线扫过她的唇,见伤口已经愈合,这才收回视线,抬脚进了内室。 再出来,换了一身锦袍,玄青色,衬得他如青松挺拔而矜贵。 柳岁岁坐在饭桌前,上面摆着几样早饭,看到沈工臣过来,她快速地抬头看他一眼,接着又低下头。 沈工臣看她一眼,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来。 早饭是粥、包子和小菜。 包子是小笼包,很小一个,厨房李师傅做的,李师傅做了一辈子小笼包,手艺自然没得说。 见柳岁岁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沈工臣给她夹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放进碟子里,开了口:“怎么了?” 柳岁岁摇摇头没说话,夹起小笼包吃了一口。 腊肉豆丁的,她好喜欢。 一顿饭下来,柳岁岁一声未出,沈工臣问了她几句,见她不想说话,也就作罢。 吃完饭,他就去了书房。 柳岁岁正要在院子里消消食,七星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极小的玉牌,看着柳岁岁笑道:“四爷说,这玉牌从今日起就交给娘子来管了。” 柳岁岁看着那玉牌,不明所以:“管什么?” “这是主子爷全部的家当,娘子可要妥善放好。”他说着将玉牌递过来。 柳岁岁吓了一大跳。 沈工臣全部家当? 那……得家财万贯吧? “他为何要给我?” “主子说,娘子总归要接手的,先放在您这儿也是一样。” 总归要接手? “可万一丢了……” “主子也知道您担心这个,特意让小的给您配了串珠子,您挂在脖子上,就当一件首饰也是不错的。” 七星将那东西摊开给柳岁岁看。 很细一串珍珠,个个一般大小,莹润有光泽。 大珍珠她见了,像这么极品精致的珍珠却从未见过。 柳岁岁一眼就喜欢。 她接过玉牌,戴在脖子上试了试,往镜子里看了看,还挺好看。 于是也没矫情,就收了下来。 待七星走后,春杳忍不住咋舌:“四爷这次莫不是当真了?” 柳岁岁摸着那小玉牌,纯黑色,上面刻着一个‘元修’二字。 ‘元修’是沈工臣的字。 此刻将这玉牌戴在脖子上,冰凉莹润的触感,就仿佛他身上的温度。 莫名地,柳岁岁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她赶紧将玉牌塞进衣领里,接着对春杳说:“昨日送的桃还有么?我给四爷做份点心送去。” 他将他全部的家当都给了她,她总要回点礼才是。 这叫有来有往。 柳岁岁在厨房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做出了蜜桃酥酪。 她又给他配了一壶茶,一起端着去了前院。 北斗守在书房门口,看到柳岁岁来,没说话直接打开了书房门。 柳岁岁端着东西走进去,却没看到沈工臣。 书桌前没人,她正要转身问问北斗,沈工臣从一旁内室走了出来。 他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里端着的东西上,无奈笑了笑:“全部家当换一份茶点,我是不是太亏了些?” “我稀罕要你的家当?”柳岁岁瞥他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 她将玉牌从她衣领间扯出来:“喏,还给你。” 话虽是这么说,但手没动。 明显是不舍得摘。 沈工臣笑了。 他抬脚走到她跟前,垂眸看着那被小珍珠串起来的玉佩,第一次觉得七星办事还算周到。 原本平平无奇的玉牌,这么戴在她脖子上,倒显得价值连城。 他伸手过去将玉牌重新塞回她衣领里。 随后一把将人抱住,垂眸看着她:“早上为何不理我?” 柳岁岁伸手推了他一把,径直走到一旁坐下来。 她抬眸看他,义正言辞:“别没事动手动脚,咱俩还没怎么样呢。” “你还想怎么样?”沈工臣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来。 柳岁岁顺手将茶点递到他面前,沈工臣拿起小勺,轻轻挖了一点酥酪。 清甜滑腻。 他并不喜欢。 但还是咽了下去。 柳岁岁看着他:“我过来是想和你商量点事。” “你说。” “四爷,你说距离会不会产生美?” 沈工臣抬眸看她:“你想说什么?” “要不咱俩分床吧。”柳岁岁一本正经,“两情相悦的一对男女躺在一张床上很容易出事的!” ‘咳咳......’ 一向稳重波澜不惊的指挥使大人,竟被她一句话给呛着了。 在四爷面前,柳岁岁主打一个百无禁忌~~~ 第179章 这里最好,我最喜欢 沈工臣咳嗽两声,放下手里的勺子,喝了口喝茶缓了缓。 随后抬眸看向柳岁岁。 柳岁岁也在看他:“怎么了?你不愿意么?” “没有不愿。”沈工臣嗓音缓缓而来,“我只是觉得下次你肚子疼,半夜之时,可无人再替你捂肚子。” 柳岁岁:“有汤婆子也是一样。” “那你可得改掉半夜喜欢看聊斋志异的毛病,汤婆子可不顶用。” 柳岁岁缩了缩脖子。 立马打消了和他分床睡的打算。 “那算了吧,反正也在这里待不长,咱俩勉强凑合一下。” “你大可不必如此勉强。” “哎呀你好烦。”柳岁岁嗔他一眼,“你不是说今日带我去买马么?还去不去了?” “我一直在等你。” “那快去,一会儿买了马儿回来,你教我骑好不好?” 沈工臣颔首,领着她出了门。 婺城的马匹交易市场在城南,沈工臣领着柳岁岁到的时候,里面的老板亲自出来接待:“昨日章大人就派人来跟小的打过招呼,沈四爷和夫人这边请。” 马场味道不好闻。 柳岁岁跟在沈工臣身边,去了一个小型的马场。 “这些都是品质上乘的良驹,四爷看看相中哪一匹?” 沈工臣看着柳岁岁:“你去看看。” 柳岁岁立马走到马圈前,逐一看起来。 她不喜欢高头大马,高头大马她根本驾驭不了,就像沈工臣的青云,每次上马都很费劲,何况是骑? 前两个马圈都是大长腿的高头大马,清一色的溜黑。 她一匹也没相中。 到了第三个马圈,里面只关着一匹马。 它蔫蔫地将头抵在栅栏上,也不吃草。 大概是听到有人过来,它有些害怕地往里面缩了缩,然后抬头朝柳岁岁看过来。 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含着委屈…… 不知为何,看到它,柳岁岁就好像看到初入京城的自己。 忐忑,不安,也有些惊慌无措。 她回头问那老板:“这匹马可是受过惊?” 马老板立马回道:“它刚成年,刚被卖过来,估计是还没适应。” “那我就要它了。”柳岁岁二话不说就下了决断。 “娘子好眼光,这小东西看着不怎么机灵,但生它的那匹母马可是难得一见的良驹,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丫头定错不了。” “她是小母马么?”柳岁岁一脸意外,“那太好了。” 沈工臣抬脚走过来,看了一眼那小马:“会不会太小?跑起来可能没那么快。” “正合我意,我就喜欢她。” 沈工臣颔首,让七星付了银子,将马牵了出来。 你小马开始十分不配合。 它满眼惶恐地看着牵她的七星,不知道他又要将她带去哪里? 她刚离开自己的母亲,根本还来不及适应这个陌生的地方,却又要被卖。 柳岁岁见她死活不走,眼看就要挨鞭子,便对七星说:“我来。” 她接过缰绳,没立即要它走。 而是站在那小马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马不理她,扭着身子也不想听她说话。 柳岁岁随着她转圈圈:“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知道你离开了娘亲心里难过,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家有个超大的马场,你若是跟着我回去,我会让你在马场上尽情撒欢。” “我还会给你洗澡梳毛。” “哦对了,我家还有一匹宝马,它叫青云,它十分看不起我。” 她突然凑到它耳朵旁,小声说:“青云是沈四爷的坐骑,它臭屁得很,看不起人呢,你替我好好教训它。” 小家伙终于停了下来。 它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柳岁岁说烦了。 终于顺从地跟她走了。 回去的路上,柳岁岁给小马取名‘蜜桃’。 她撩开帘子,看着被七星牵着走在马车旁的蜜桃,通身雪白的毛发,只有肚子两边有两块艳红色,蜜桃形状,红白相间,漂亮极了。 沈工臣坐在一旁,见她一直伸着脑袋看那小马,一路上被冷落的他有些不高兴。 他伸手,一把将她拽过来。 随后将人抱坐在大腿上。 他身子后仰,双手落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心了?” “嗯,很开心,四爷你真好。” 钱是他掏的。 小糖豆是良驹宝马,自然不便宜。 柳岁岁是看着七星掏银子的,好几张银票递过去,看得她肉疼。 沈四爷果然财大气粗,说买就买,根本不在乎这点。 如此大方的财神爷,满大历朝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哪里好?”沈工臣用手一边轻轻摩挲着她的细腰一边似笑非笑地问,“莫不是在哄我开心?” “哪哪都好的。”柳岁岁轻轻将手指落在他额头上,一路慢慢往下,经过深邃双眸、挺直鼻梁……最后她的指尖轻轻落在他薄唇上。 她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薄唇。 那眼神,看得沈工臣有些招架不住。 他一把将人抱紧,身子依旧没动,眸色渐渐深了起来。 两人都没说话。 沈工臣在等柳岁岁主动开口,一时之间,马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热。 “这里,”柳岁岁终于出了声,她说得极轻,犹如呢喃,“这里最好,我好喜欢。” 她说着松开指尖,主动靠过去。 沈工臣看着她渐渐靠近,喉结微动,直到她的唇亲上他的。 柳岁岁闭着眼,学着昨晚沈工臣亲她那样,在他唇上亲来亲去,亲了半天,却感觉这滋味不如昨日美妙。 便有些急,于是哼唧了一声:“我不会……” 一声轻笑自两人碰触的唇间溢出来。 柳岁岁立马将他松开,睁开眼看他。 见沈工臣笑她,顿时羞得不行、 小脸都红透了。 她抬手轻轻捶他一下,红着脸嗔他一眼:“你笑什么?你再笑我不理你……呀你……” 沈工臣一把扣住她后脑勺,欺身而来,他反客为主攫取了她的…… 当他的舌尖撬开她的双唇,柳岁岁突然‘呜呜’抗议了一声,沈工臣以为弄疼她了,将她松开。 可不料,柳岁岁反客为主,双手捧着他的脸,学着他的样子,当起了女将军,挥剑直入,攻占城池…… 第180章 他必须提前安排 柳岁岁以为学骑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可当她跟着沈工臣学了一个时辰之后,说什么也不学了。 整个人委屈得不行,看着眼前沉着脸的男人,一双漂亮的杏眸微微泛红:“你凶什么凶?你老是说我笨我笨,我要是不笨用得着你教吗?” 沈工臣:“你笨还有理了?” “就你聪明,你是天下第一大聪明!”柳岁岁牵着蜜桃往回走,气得半死,“我不让你教了,天元,你过来。” 一直守在一旁的天元屁颠颠地过来了。 “娘子,属下一开始就想教您来着,是您非不让,这下好了,惹了一肚子闲气……”话没说完呢,北斗的剑就横在了他脖子上。 对方冷冰冰地盯着他:“你再多说一句?!” “……不说了行吧?你凶什么凶?”天元觉得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 柳岁岁心情不好,立马扭头瞪着北斗:“就是,有话不知道好好说,你凶什么凶?” 说着斜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工臣:“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牵着蜜桃带着天元往一旁去了。 北斗:“……” 沈工臣都被她这态度气乐了。 笨也就算,还不好好学。 不好好学也就罢了,说她一句顶十句。 行! 不让他教是吧! 他懒得教! 沈工臣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斗自然也跟着走了。 柳岁岁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她更生气了。 “好啊,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什么爱我爱我……”吓得一旁春杳一把捂住她的嘴。 “您可少说两句吧。” 娘子刚及笄,还未订亲,什么流程还没走呢,却整日将爱不爱挂在嘴上,像什么样子。 柳岁岁也没了学骑马的心思,一把将缰绳丢给天元:“你带它去吃草。” “娘子不学了?属下骑马技术还是不错的,定能把您教学。” “今日不学,明日再学。” 说着领着春杳就走了。 虽然只是学了一个时辰,但她两条腿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大腿根有些疼,走路都是疼的。 待回了屋子,她让春杳给她看了一眼,果然磨破了皮。 这下人更委屈了。 “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春杳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安慰道:“四爷哪里知道您这里磨破了皮?他身边都是男人,心粗一些是正常的。”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没有那么在乎我,早知道他这样,我就不让他亲了。” 春杳替她上好药,伺候她又梳洗一番,换了一身简单舒适的衣裙。 吃晚饭的时候,沈工臣却没出现。 这下子柳岁岁更生气了。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理他了! 而此刻的沈工臣,坐在书房,微微阖眸,听着刚从外地回来的暗卫汇报查来的消息。 “柳昭墉的确没死,他现在是御龙山大当家闫泰身边的一名谋士,地位颇高。属下怀疑他当初制造一场意外不过是为了安全脱身,让朝廷无法追究他责任。” 沈工臣安静地听着,没说话。 对方又道:“而且,属下无意间还查到章平和御龙山有来往。” 闫泰和章平认识,是柳昭墉在中间牵的线。”对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一旁七星,“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搜到这封柳昭墉和章平之间的信件,其他证据暂时没弄到。” 沈工臣终于睁眼。 他面色沉静,接过七星递来的信件,打开看了一眼,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这封信,犹如一记天雷。 足以炸得皇宫里的那位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他看着那信,许久未动。 他知道这封信送出去意味着什么! 但他不能不送! 过了许久许久,他将信折起来交给七星:“即刻派人送回京城!” “是!” “另外,此事不能泄露半分,包括柳岁岁,暂时不要让她知道柳昭墉还活着!” “属下明白!” 待七星和暗卫都出去后,沈工臣起身走到窗户前。 六月中旬的婺城,已经很热。 即便可是已经夕阳西斜,即将日落。 后院没任何动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他知道柳岁岁此刻定早已吃完了晚饭,这会儿说不定趴在床上一边晃悠着小腿一边捧着话本子看得偷乐。 她一贯没心没肺,活得开心而肆意。 他调查过她。 两人第一次见面,他从客栈离开之后。 他出任务从不留活口,见过他的人都要死。 柳岁岁是个意外。 他派人调查过她,父亡母改嫁,可怜得让人不忍杀了她。 柳昭墉‘死’后,她母亲也随之改嫁,她当时只有十一岁。 那么小的年纪,几次险险没命,却又命大的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下来,性格却没有因此消沉,依旧活泼而明媚,她仿佛没有烦恼,可以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开心一整天。 沈工臣之所以被她吸引,也和她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他性格沉闷,如青松苍柏,挺拔遒劲地立于天地之间,可挡任何风雨,除了一年四季常绿,没有一点乐趣可言。 而柳岁岁就像春天的海棠,夏日的蔷薇,秋日的栀子,冬日红梅……她娇艳而动人,肆意而自由,明媚而热烈。 她在他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就像上午回来的马车上,她想亲他,就亲了。 从不矫情做作。 是他最喜欢她的地方。 可现在…… 沈工臣清楚柳昭墉在柳岁岁心里的地位。 从她几次提到柳昭墉就能听出来,她极其爱她的父亲,极其崇拜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曾经是她的一片天,即便后来这天‘走’了,她依旧靠着过去那十几年父亲带给她的温情,支撑了这么多年。 御龙山一直都是圣上头疼而忌惮的存在。 那是前朝余孽建立的组织,背地里偷偷摸摸了十几年...... 作为婺城节度使的章平都能被他收拢,柳昭墉能抛家弃女‘死’而脱生,宁愿在闫泰身边当一名谋士而不愿在朝为官…… 这是知道的,不知道的还有多少? 这一战必须要打的! 可能就在京城收到这封信的时候。 因为没有哪一个帝王能允许前朝余孽背地里勾结在朝官员威胁他的皇位! 前朝余孽肯定要被扫净! 柳昭墉肯定要死! 叛变朝廷辅佐前朝余孽……此等大罪,诛九族不为过。 所以柳岁岁,轻则充军,重则凌迟! 沈工臣突然闭了眼…… 他必须提前安排! 第181章 黏人 沈工臣很晚才回屋。 彼时柳岁岁已经睡下了,他坐在床边,借着外间的烛火,看着熟睡中的她良久,这才起身去了后院温水池。 他一走,柳岁岁就醒了。 她躺着没动,听着后面传来的动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明明就在家里,却连晚饭都不过来陪她,中午还抱着她亲得死去活来,扭头就冷脸不理人。 现在的柳岁岁特别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让他这么早得逞。 话本子上都说,男人得到女人后,就会厌倦、厌弃、不珍惜。 柳岁岁觉得沈工臣就是那种男人。 也就是传说中的‘负心汉’! 所以,她也暗暗在心里发誓,她再也不要他碰她了。 抱着也不行。 想到这儿,她一个翻身爬起来,抱着自己的夏薄被,拎着枕头就去了外间。 外间有个贵妃榻,虽然不大,但睡她是足够了。 刚躺下,就听见内室传来动静。 …… 沈工臣沐浴出来,撩开床幔正要上床,却发现原本好好睡着的柳岁岁不见了。 他浑身气息瞬变,一下子充斥着危险。 但很快又放松回来。 他发现不止人不见了,连枕头和被子都不见了。 看着外间的烛火,他抬脚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了睡在贵妃榻上的柳岁岁,大概是热,她将被子搁在一旁没盖,趴在枕头上,身上只穿着一身碧色亵衣。 亵衣用上好绸缎做成,裹着她纤细的身子,愈发窈窕白皙。 沈工臣走过去,坐在榻侧,俯身过去看她,见柳岁岁闭着眼装睡,不由得好笑:“为何跑到这里来?屋里太热?” 柳岁岁将脸扭到一旁不理他。 “怎么了?”沈工臣伸手去抱她,谁料一挨上,她就像泥鳅似的,抗拒着动来动去。 “不要碰我。”她伸手来推他,“烦!” 沈工臣一动不动,任由她推着。 垂眸凝视着她:“还在生气?就因为我下午凶了你几句?”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柳岁岁就更生气了。 一个骨碌从贵妃榻上爬起来,盘腿坐在他面前,怒气冲冲和他理论:“那是几句吗?从我上马那一刻起,你就开始凶我,一直凶呀凶,我学了多久你就凶了多久,你那么凶,我都害怕了。” 说着说着,小脸嘟了起来。 特别是说到最后一句,委屈巴巴,看得沈工臣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放缓了嗓音,温柔和她解释:“你有很多动作是致命错误,我说了好几遍你都不改,我还不能凶你了?” “你中午还抱着我亲,扭脸就凶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凶起来很可怕,脸板着,又冷又沉,比那教书的夫子还要可怕。” 她的话,让他忍俊不禁。 忍不住伸手过去,想将人抱怀里哄一哄。 可一挨上,就被推开。 柳岁岁义正言辞:“我算是看清了你的本来面目,你就是觉得亲了我,我现在是你的人了,所以开始不珍惜,但是我要告诉你,亲就亲了,我就当猪啃了,但你以后别想再碰我。” “你注意自己的措辞!” “才不要……你干什么……”柳岁岁见沈工臣突然俯身下来,吓得她往一旁躲。 对方动作更快,一把将她压在了贵妃榻上。 对方冷笑一声,盯着她的眸子泛沉:“谁是猪?” 被压着的柳岁岁,依旧胆大包天。 “你你你,就是你!你这个沈……唔唔唔……臭流氓……” 被沈工臣压着亲。 柳岁岁一个劲儿地挣扎。 她觉得,这会儿若是再被他亲了,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使出浑身的劲儿挣扎,但她那小身板哪是沈工臣的对手? 被压得死死的不说,就连头都被他大手固定住,他的唇覆在她之上,来回摩挲着亲了一会儿,就想将舌尖抵进来。 柳岁岁闭着嘴巴不让他进。 沈工臣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磨,直到柳岁岁主动打开城门迎将军,他这才撬开贝齿,纵马直入…… 柳岁岁身子发软,脑子也懵懵的,但理智尚在。 她逮住机会,使劲咬了一口……耳边传来男人闷痛声。 他退了出去,剑眉微皱。 柳岁岁一把将他推开,翻身裹了被子不理他。 沈工臣抬手摸了摸被咬破的嘴角,流了血,但不多。 他没管,而是看着背对着他的柳岁岁,哭笑不得:“这么记仇,嗯?” 柳岁岁不理他。 沈工臣从身后抱住她,低声哄着:“我错了还不行?” “哼!” “以后不凶了,你笨点我也不介意。” 柳岁岁一个翻身面对他,一双杏眼都瞪圆了:“谁笨了?你会不会说话。”她拿拳头捶他,“你不会说话就闭嘴,烦死你了。” 沈工臣乐了。 一把握住她乱动的小拳头,压低了身子,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夫君知错了!” 一句‘夫君’让柳岁岁立马红了脸。 她将脸埋进被子里,羞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她娇羞的样子,让沈工臣爱惨了。 又一把将人抱住,亲了过去。 此刻夜深人静。 亲着亲着,沈工臣不满足她的唇,松开她后,一路顺着她的白嫩的脖颈往下,落在了她微微敞开的衣襟上。 柳岁岁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 春杳说了,他们还没订亲,亲亲也就算了,其他不能越界。 她艰难地推开他,对上沈工臣深暗的眸子。 “不行……” 沈工臣深深地看了她片刻,一把将人揉进怀里,许久未动。 过了很久,他才将柳岁岁一把打横抱起,大步进了内室。 将人放进床幔间,沈工臣一句话没说,大步去了后院…… 柳岁岁躲在被子里,听着后院的动静。 心里有羞涩,也有甜蜜。 晚上临睡前发誓再也不要让他碰的话,早已消散在他刚才的亲吻里。 柳岁岁渐渐地就睡着了。 次日醒来,竟意外地发现原本这个时间在练武场的沈工臣,竟然还在睡。 她被他抱在怀里,两人贴得很近。 被子都在她身上,他身上只搭着被子一角。 早上还是有点凉的,柳岁岁正要将被子往他那边盖盖,沈工臣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偏头看她一眼,翻身过来,一把将她抱紧,随后将脸整个埋在她脖颈间。 柳岁岁愣了愣。 指挥使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 第182章 睹物思人 他呼吸落在她脖颈间,柳岁岁酥酥痒痒。 她伸手去推他:“天都亮了,你怎么还不起?” 沈工臣抱着她不松:“再躺会儿。” “你今日不去练武场?” “偷懒一天没关系。”沈工臣将脸从她脖颈间抬起来,伸手将她揽怀里。 柳岁岁从他怀里抬头,总觉得今日的沈工臣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她安静地等了片刻,见沈工臣没有开口的意思,还以为自己想错了,正要推开他起床,却听见他道:“一会儿吃过早饭,我让北斗负责送你回京。” 柳岁岁一怔。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哪儿?” “回京!”沈工臣偏眸看她,脸上神情不似在开玩笑,“你提前先回去,我留在这里还有点事。”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虽然她知道不会在婺城待很久,但之前一点动静也没有,突然就提出送她回京。 柳岁岁第一想法就是…… “是不是出事了?” “李鹤和章平贪污受贿的证据我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但这个时候我若贸然离开婺城回京,会引起两人注意,先送你走,我过几日再回。” 他的说辞严谨,让柳岁岁听不出什么。 但一听说要回京,她突然有些舍不得。 离开京城一路到这边,她每天都很开心,是那种自由不受约束的开心,全身心的放松,一想到回去京城寄人篱下的压抑…… 更重要的是,她舍不得沈工臣。 两人才刚走在一起,又分开。 柳岁岁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他不松手:“我和你一起回不行么?” “计划再周密也可能出意外。”沈工臣揽着她,看着她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心头一软,“你在我身边,我会分心。” 柳岁岁没再说话。 虽然她懂的不多,但她深知沈工臣此次来婺城,身边危机四伏。 不管是章平还是李鹤,特别是章平,作为婺城节度使,手里三万多的官兵,若真出现意外,即便沈工臣和他身边的暗卫再厉害,也很难抵挡。 她若继续留在身边,更是个拖累。 提前回京,是最好的选择。 …… 柳岁岁上马车之前,和沈工臣大吵一架。 就在沈府大门口,巷子外都是看热闹的。 柳岁岁怒气冲冲的站在马车车辕上,对追上来的沈工臣喊道:“好你一个姓沈的,我才嫁给你多久,你就敢在外面给我招花惹草,前日在宜春楼打赏月月一千两,昨日又给人送礼物……你有没有把我放眼里?老娘不过了,你爱找谁找谁去,等回京咱就和离!” 见沈工臣追过来,她气得脱了脚上的绣鞋,甩手砸到了他身上。 “负心汉,滚蛋!” 骂完,一猫腰钻进马车。 马车走得很快,一瞬间就走得无影无踪。 沈工臣手里捏着那只绣鞋,脸色铁青。 眼看马车消失不见,他转身,压抑着浑身怒火进了府大门。 七星在一旁驱赶那些看热闹的行人:“看什么看?没看过夫妻吵架?” 有几个胆大的打听:“你家老爷真打赏宜春楼月月姑娘一千两银子?” “关你屁事!” “哎呦你怎么还骂人呢……”对方还要说什么,七星一把拎过一旁人的笤帚,朝对方挥过去,“你们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赶紧都滚,莫惹了我家四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哎哟这京城来的人脾气就是大啧啧啧……” “这沈四爷真不知足,自家夫人这般貌美,怎么还去宜春楼那地儿?” “你懂什么?家花哪有野花香。” “哎呦李兄,看来你没少往宜春楼跑啊……” 看热闹的人渐渐都散了。 七星拄着扫帚,看似气势汹汹,眼睛却是不动声色看向人群。 见有人匆匆地跑开,他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院子。 而同一时间,章平和李鹤都收到了沈四爷和他夫人一大早起来就干仗的消息。 李鹤皱眉,一脸不赞同:“依我看,他就是太惯着他家那娘们了,老老实实冷落她一阵子就老实了。” 章平则是‘哈哈’大笑。 “他家那小夫人看着年纪不大,还蛮厉害,恐怕也是个母老虎。” 随后又吩咐身边小厮:“正好,听说宜春楼又来了几个新人,你去给沈四爷送个信,就说我晚上请他喝酒。” …… 柳岁岁坐在马车上,抚着心口问春杳:“我刚演得如何?” 春杳冲她竖起大拇指:“娘子,奴婢是真佩服您,演技比戏楼的戏子都好。” 柳岁岁一脸骄傲。 但很快又失落起来。 “就这么走了,”她满眼不舍,“还没出城呢,我都已经开始想四爷了怎么办?” 春杳递给她一块点心,轻叹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先吃点吧,您早上都没吃两口。” 柳岁岁接过点心尝了一口,眼睛一亮。 “好软,你做的?” “哪是奴婢做的,是四爷吩咐七星一早去薛记买的,都是您爱吃的,他生怕你回京的路上饿瘦半分。” 柳岁岁眼眶一红,哪怕嘴里还吃点心。 她一边吃一边抽泣:“怎么办怎么办我好舍得他,春杳,咱们回去吧?” “奴婢劝娘子冷静!” “哦!”柳岁岁抬手擦了一把泪,抽了抽鼻子,“我话本子你带了吗?” 话题转得太快,春杳一言难尽。 她随手打开包袱,从里面拿了一本来。 柳岁岁接过话本子,靠在一旁看了起来。 春杳见了,在心里默默为沈四爷叹了口气。 刚及笄的小娘子,懂的什么叫情愁么? 不舍也是真不舍,扭头就忘也是真忘。 而此刻,沈府。 沈工臣坐在屋子里,手里还拿着柳岁岁的绣鞋。 软底胭脂色缎面,鞋面绣着艳色海棠,就像她那张小脸,娇艳得惹眼。 想着刚才她那撒泼模样,不由得勾唇。 让她即兴演,她却给他来这么一出。 鞋子砸过来时候,他都愣了一下,若非身手敏捷,这鞋子恐怕要砸他脸上。 小丫头恐怕是对他有怨。 这戏做得半真半假……却让他愈发对她难舍。 七星进来,见自家主子手里放着小娘子的绣鞋,悄悄地给他倒了杯茶,随后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恰遇上暗卫副使司刹来找沈工臣。 七星拦住他:“等会再进去。” 司刹低声问:“怎么了?” “主子这会儿正在睹物思人!” 第183章 出事 回京的行程很快,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就走出百里之地。 天黑时分,马车进入清溪镇。 柳岁岁撩开帘子,看着眼前的镇子,问骑马行在一旁的北斗:“来时怎么不记得有这个镇子?” “回娘子,来时走的是另外一条线路。”北斗又道,“今晚咱们就在此落脚,属下已经让人前去订客栈。” 柳岁岁点点头没说话,将帘子拉了下来。 心里在这一刻变得不安起来。 总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明明昨日上午还带她去选马,说是要教她骑马,次日一早就要送她回京城。 再联想到那天晚上,沈工臣很晚才回来…… 柳岁岁再次确定,沈工臣肯定有事瞒着她。 晚上入住客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陌生环境,又或者是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人,突然一个人睡,很难习惯。 她很晚才睡,半夜又醒了一次。 醒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索性披衣起床,站在半开的窗户前。 此刻,晨曦微露,六月中旬的晨风微凉。 她裹了裹外衣,心里失落落的。 她不得不承认,她想沈工臣了。 刚离开就开始想念,她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抬手,摸到脖子上的玉牌,他送了她,就一直被她戴着。 小小的玉牌,有棱有角,摸着沁凉,犹如他那个人,棱角分明,性情冰冷。 但对她,却是难得温柔。 柳岁岁愈发思念起沈工臣来。 她后悔走时没问他一句‘何时回京?有没有个具体日期?她也要有个盼头!’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赶路。 但柳岁岁明显感觉到,马车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 晚上也在赶路,一路疾驰,朝着苏城方向。 柳岁岁一路变得很安静。 没再追着北斗问东问西,她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 的确出事了。 柳岁岁离开之后的当天深夜,沈工臣领着暗卫夜奔上百里去了御龙山。 而同一时间,柳昭墉下山来到婺城。 章平在内室接待的他,两人聊着就聊到了沈工臣。 “你不是一直想搞银子?我这儿有个人,符合你的要求。” 柳昭墉一身白衣,温文尔雅,像极了教书的夫子。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轻挑眉梢:“莫不是从那京城来的沈四爷?” “先生消息倒是灵通,就是此人,沈元修你可听说过?” 柳昭墉敛眉:“京城沈家?国公府的人?” “正是。”章平看着他,“说起来这沈家和你还是亲戚,你妹妹当年不就是嫁去了国公府?” 柳昭墉没说话。 章平接着道:“沈四爷属于国公府旁支,通宝钱庄你可听说过?” “嗯。” “他就是通宝钱庄大东家,听说还做着皇家的不少生意,此人出手也大方,上次来我这儿,送了一对前朝宝瓶,我找人看了看,一对价值万两。”章平有些得意洋洋。 给他送礼的人很多。 但这么大方的,还是头一个。 柳昭墉抬眼看他,不太赞同:“我劝你离沈家的人远点,暂且不提镇国公沈昶,就说那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你就不怕被他盯上?” 提到‘沈工臣’,章平头皮一麻。 但还是一脸无所谓:“我现在连宫里那位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一个鹰爪?” “哼,我劝你还是谨慎,离那沈四爷远一点,莫坏了主子好事。” “哎呀你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走,我带你去宜春楼喝酒去。” 柳昭墉起身。 “交待你的事你一定要办妥,下次上山,我带你去见主子,日后大事得成,你就不用窝在这方寸之地,京城什么花楼没有,到时候有你潇洒的时候。” 章平却笑笑,好似并不在意。 送走了柳昭墉,章平自己去了宜春楼。 今日宜春楼新来了两个新人,皮肤嫩得能一把掐出水来,他左拥右抱,快活一整夜。 大概是玩得太过,他中途太过兴奋导致昏厥。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他身边最得力的属下跪在他跟前,一脸慌张:“大人,不好了,藏在老宅那边的册子不见了。” 章平头晕眼花中没回过神来。 听到对方的话,第一次没反应过来。 等过了好一会儿,他一下子从床上炸了起来:“你说什么?!” “册子不见了!” “怎么可能?那个地方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它怎么会不见?”章平慌了。 就连下床的时候,因恐慌腿都是软的。 “快,带我去看看。” “是。” 一路马车疾驰到了城郊一个庄子的老宅。 一进大门,章平直奔后院那棵枣树下,地面毫无异样,他来不及吩咐人动手,自己拿过锄头将土面挖开,往下挖了大概一臂之深,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露了出来。 他一把伸手拿出来,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一瞬间,恐慌袭击全身。 章平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犹如末日来临,面如死灰。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跟着他的属下还算冷静:“此事的确蹊跷,属下不得不怀疑一人。” 原本心如死灰的章平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谁?你怀疑是谁?” “前天晚上柳先生来找大人,次日册子就不见了,世上哪有这般巧合?” 章平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那册子上记的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柳昭墉这些年代表御龙山和他来往的每一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怕有一天他助了御龙山的那位,到时候卸磨杀驴。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给他玩这一手。 此刻的章平已经不想去深究柳昭墉是如何得知这册子藏在老宅。 他从地上站起来,声音阴沉:“他人呢?进山了?” “属下查到,他去了长垣县。” “他去哪儿做什么?” “属下查到,他将一外室安置在那边,听闻那外室这几日生产。” 章平冷笑:“呵,那我就送他一份大礼!” ....... 沈府。 书房内,暗卫副使司刹汇报刚得到的消息。 “章平昨晚派人直接包围了柳昭墉在长垣的一处私宅,但不知为何,又很快将人撤了,他进了私宅,一夜未出。” 沈工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修长的食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扳指,一言未发。 “主子需尽早做打算。” 沈工臣缓缓睁眸,沉声开了口。 “她到哪儿了?” 司刹当然明白他问的是谁。 忙回道:“夫人还有百里之地就到苏城。” 到了苏城,就到了江大人的地盘,夫人就安全了。 沈工臣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放下茶盏的同时他缓缓出声。 “那就吩咐人打开府门,迎章大人!” 第184章 活捉,不惜一切手段 长垣县,柳昭墉私宅。 书房内,章平坐在柳昭墉面前,一脸怒容:“你说不是你,那你告诉我,为何你前脚来找过我,后脚我的东西就不见了,天底下哪来如此巧合?” “章大人稍安勿躁,你且听我说。”柳昭墉抬手给他倒了杯热茶,语气温和,“我常年在御龙山,此次若非茹儿生产,我也不会冒险下山,毕竟我现在是身‘死’之人。” “哼,你别扯这些没用的,不是你又是谁?” “柳某可以起誓,此事绝非柳某所为,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见柳昭墉如此信誓旦旦,章平也犹疑起来。 “不是你?” “我都不知你老宅在何处?就算知道,又如何得知你在那里藏了东西?柳某孤身一人,不过是主子身边的一个谋士,咱俩都是为主子效力的人,若起内讧,百害无一利。” “三年前,我假死脱身,隐姓埋名这么久,眼看大业将成,我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经他这么一分析,章平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仔细一想,也的确如此。 那册子他偷了又如何,他本就是背叛朝廷的‘死’人,除非御龙山那位胜了,他才能活。 除此之外,他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柳昭墉的确没有偷册子的必要。 “那又会是谁?”章平这下真急了。 那册子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是要他人头的尖刀。 若是……若是落到无关紧要之人手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但若是被宫里那位知道…… 章平突然感觉脖颈一凉,他仿佛看到黑压压的锦衣侍卫围抄章家,全家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的场景。 浑身一抖,他脸都白了几分。 柳昭墉能做御龙山那位的谋士,说明他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论聪明才智还是计谋,都是人上人。 章平一把抓住柳昭墉的袖子:“柳老弟,那你帮我分析分析,谁会拿那册子?” 柳昭墉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平静出声:“章大人不妨仔细想想,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 章平:“也没什么……” 他脸色一变,盯着柳昭墉:“沈四爷?” “我上次就提醒过章大人,这位沈四爷即便是沈家旁支出来的,但他总归是沈家人,章大人莫不是忘了沈家还有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 章平脸都白了。 沈工臣……沈工臣……锦衣卫指挥使。 皇上手里的一把最锋利的尖刀,杀贪官斩奸臣…… 章平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额头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 大惊失色,恐惧异常。 “不可能,他只是一个富商……” 柳昭墉反问:“你可有仔细调查过他的身份?” “查过,通宝钱庄的东家的确姓沈,名元修,和他身份是对上的。” “那你可见过那位沈元修?” “不曾……” “大人可曾见过沈工臣?” 章平冷汗如瀑,声音也跟着哆嗦起来:“也……也不曾……” “我见过。”柳昭墉继续道,“那位沈四爷住在何处?你带我去看一眼。” 章平立马起身,领着柳昭墉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想到什么,就道:“我虽说没见过那位锦衣卫指挥使,但我也听说他不曾娶亲,而这位沈四爷可是娶了亲,他夫人也姓柳,和你还是一个姓氏。” 柳昭墉表情淡淡:“天下姓柳的何其多,他夫人姓柳又有何稀奇?” “是……” 章平又想到一事,脚立在半路突然不动了。 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见他突然不走了,柳昭墉回头看他:“怎么了?” “前几天,那个柳氏突然和沈元修大吵一架回了京……” 柳昭墉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证据到手,他这是打算撤离?” 章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柳昭墉倒还算平静,他快速给出建议:“若我是章大人,这会儿就该立即下令,派人去追劫那柳氏,将她作为人质扣在手里,才能威胁到这位沈四爷。” “而且我猜,那柳氏身上或许还有大人想要的东西!” 他的话,犹如一道光打在章平暗无天日的脑子里。 他立马吩咐身边副将:“给你两千人,现在就出发,一路往京城方向追柳氏,务必把她给我带回来!”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敢算计他,找死! 副将正要走,一旁柳昭墉出了声:“那柳氏走了有几天?” “三日。” “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这会儿恐怕已经快到苏城地界,而那苏城节度使江楚天和沈工臣关系极好,若对方护柳氏,你这两千人根本不够!” 章平听了,觉得非常有道理。 当即给了副将一万人马。 “活捉柳氏,不惜一切手段。” “是!” …… 距离苏城还有百里之地时,阴了一整日的天终于下起了暴雨。 暴雨极大,天幕犹如破了一个洞,大雨倾盆而来,拉马车的马儿走得极其艰难。 恰好附近有驿站,北斗当下决定进驿站稍作休息,待雨停再走。 春杳撑着雨伞,引柳岁岁下了马车。 天元跟在柳岁岁身旁,见北斗过来,他压低了声音:“我总觉得今晚不安生,不如就在大堂稍作休息,雨一停就走。” 北斗意外地看他一眼,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柳岁岁在大堂椅子上坐下来,脸色有些白。 肚子隐隐作痛,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春杳也注意到了,忙找驿站借了厨房,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汤。 一碗热乎乎的红糖姜糖水喝下去,柳岁岁觉得好受了些。 外面雨势未减,柳岁岁托腮看着窗外,心事重重。 她想问北斗婺城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但话几次到了嘴边都忍住了。 肯定出事了,不然不会在下这么大雨的情况下,还在夜晚赶路。 北斗还好,她明显感觉到天元有些不安。 她回头,朝天元招招手。 天元立马俯身过来:“娘子。” “我们是不是有危险?” 天元并没瞒她,只道:“属下虽武功不高,但天生拥有预知危险的特殊能力,这也是为何大司马会派属下来护着娘子的原因。” “那你现在感觉到危险了吗?” “很重,血腥风雨!” 第185章 突出重围 天元的话,让柳岁岁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找来北斗:“咱们走吧?雨大点没关系。” 北斗颔首,一行人继续出发,顶着狂风暴雨朝苏城的方向而去。 可还没走出二里地,杂乱马蹄声混合着狂风暴雨的声音越来越近,北斗吩咐天元:“带娘子先走!” 天元替代马夫的位置,一跃坐在车辕上,扬起马鞭‘驾’地一声消失在暴风雨中。 北斗领着一群锦衣侍卫飞身迎了上去。 他们手执绣春刀,身影如鬼魅,强悍而诡异。 柳岁岁坐在马车里,春杳坐在她身旁,手里紧紧握着匕首。 明明已经吓得小脸惨白,却依旧勇敢地对柳岁岁道:“娘子莫怕,奴婢会保护您。” 柳岁岁没说话,她将银针藏在袖子里,浑身紧绷,耳边有大风大雨、有马蹄声、也有冰刃相碰的厮杀声。 她以为自己很害怕。 但意外却相当冷静。 心里想的却是……沈工臣他怎么样了? 他们并没有跑多远,马车就被截停了。 柳岁岁一颗心瞬间拎了起来。 她悄悄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漆黑天幕,倾盆大雨下,她的马车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压压的黑衣人,目测有上千人。 柳岁岁心生绝望,一旁春杳更是差点哭出声来:“怎么……怎么这么多人?” “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 柳岁岁没说话,心里愈发沉重。 正要放下帘子,却见天元从车辕上站起来。 她看不清他从怀里拿了什么,却听见一道绵长哨声传来。 那哨声穿透力极强,一声高过一声……像在召唤什么。 就在她迷惑不解之际,二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马车四周,将柳岁岁的马车紧紧护在中间。 她看得瞠目结舌:“这些人哪来的?” 春杳也呆住了:“娘子,奴婢瞧着像是天元召唤来的……” “莫非是大司马的人?” 柳岁岁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两队的人很快厮杀到了一起,天元飞身站在马车车顶,他手握长剑,那张圆圆的小白脸此刻紧绷如弦,一贯笑嘻嘻的眼睛,泛着冰冷的杀意。 不管是沈工臣的人还是大司马陆仲的人,武功都是顶尖的。 但再厉害,即便能以一抵百,对方有几千人。 很快便占了下风。 天元不知何时已经加入了战斗。 狂风暴雨不知何时也停了。 耳边除了刀剑相碰的声音,还有厮杀怒吼,更有长剑刺入对方胸膛时破肉喷血的声音…… 鼻端都是血腥味。 越来越浓。 北斗不知何时回来了,他驾起马车,想要冲出重围,却又再次被逼停。 天元从一旁纵身飞来,嘶声怒吼:“此刻距离苏城不过百里地,为何江楚天没动静?” “章平派了一万人,江大人的人应该被半路拦截了。” 天元长剑一横,杀死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对方温热的血液喷在他脸上,他来不及擦,又进入厮杀中。 黑夜下,每个人脸上、身上、手上都沾染着鲜血……犹如地狱厮杀的魔鬼。 试图将马车冲出去的北斗再次被一群黑衣人缠住。 二十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北斗一边和她们厮杀一边回头冲马车内喊:“娘子快走!” 北斗的话,让柳岁岁醍醐灌顶。 她一把拉住春杳从马车里钻了出去,她的小马蜜桃就在一旁。 蜜桃见她出来,仿佛是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朝她打了个响嚏,柳岁岁上了马,对春杳道:“快上来。” 春杳回头看了一眼那厮杀的人群,再看向柳岁岁时,眼眶通红。 一句话没说,她抓起一旁马鞭朝蜜桃使劲挥去。 吃痛的蜜桃扬起前蹄,根本不等柳岁岁反应过来,直直地冲了出去。 它极其聪明,没走大路,窜进一旁树林,带着柳岁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春杳站在车辕上,看着自家娘子消失的方向,听着她远远传来的撕心肺裂的喊声:“春杳……” 春杳泪流满面。 她自小被娘子捡到,这条命是她给的。 现在危在旦夕,她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希望娘子好好的,平安回到京城! …… 待江楚天带人杀出重围赶到时,这里一片狼藉。 尸体满地,血流成河。 有黑衣人,也有锦衣暗卫。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北斗,便领着人直奔婺城而去。 …… 章平领着柳昭墉来到沈府大门口,却见沈四爷身边的那个叫七星的小厮已经等在门口。 见他来,对方微微一笑:“章大人来了,里面请,我家主子恭候多时了。” 一句‘恭候多时’让章平心里一抖。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官兵,勉强稳住心神,和柳昭墉一起进了沈府大门。 沈工臣就坐在前院的亭子里,他面前桌上摆放着棋盘,棋盘上摆放着黑白棋子,他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章平领着人冲进来,那么大的动静,他仿佛没听见。 一身暗红色锦衣卫指挥使的飞鱼服,头戴四方飞鱼帽,传说中的青龙剑矗立在旁,即便是刀鞘未除,却仿佛依旧能感受其隐隐锋芒。 章平看着坐在亭子里的沈四爷…… 不! 他不是沈四爷! 即便他没见过沈工臣,但那一身醒目而嚣张的飞鱼服和青龙剑,无不昭示着他真正的身份。 章平只觉得腿一软,心头狂跳,若非柳昭墉一把扶住他胳膊,他当真就给他跪下了。 满院子的人,却无一人出声。 只有亭子里棋盘偶尔发出落子的清脆动静。 七星上前,恭声道:“主子,章大人来了。” 沈工臣看着眼前棋盘,手里的白子却迟迟未落。 就在章平等人等得有些心焦之际,他终于出了声。 而话,却是对站在章平身后的柳昭墉说的。 “柳大人。” 柳昭墉抬头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站了出来。 “柳某见过沈大人。” “你来。”沈工臣头也不抬地朝他勾了下手指,“听闻你一向足智多谋,这白子我不知该如何下,希望你能帮我指点一二。” “是。” 柳昭墉抬脚上了亭子。 沈工臣这才抬头,看向走上来的柳昭墉,想在对方身上找一丝关于柳岁岁的影子,却发现,父女俩倒长得一点不像。 他抬手,指着对面的位置:“坐。” 他将手中白子递给他,柳昭墉伸手接过,仔细研究片刻,正要下。 却听见对方之人缓缓与他道:“我听闻章大人已派人追杀我夫人!” “.......” “此计谋可是柳大人所出?” 柳昭墉没说话。 “三年前,柳大人假死脱身,留下其小女岁岁一人在柳家艰难度日,过去三年你对她死活不问;三年后,你却出计对她围截追杀。” 正要落子的柳昭墉,听到此话,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第186章 鬼迷心窍 柳昭墉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沈工臣,又问了一遍:“柳某没听明白大人的话,沈大人的夫人为何会是岁岁?” “本官的夫人是谁,何须跟你解释?” “可我是她父亲……” 沈工臣勾唇冷笑:“父亲?原来柳大人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柳昭墉脸色不太好看,却不敢吭声。 “不过我还得恭喜柳大人又喜得麟儿,儿女双全,日子堪称圆满。”沈工臣淡淡睨着他,“只是不知岁岁得此消息,是否开心?她替你苦守三年孝期,几次差点死在你那继母手中,你冷眼旁观不管不顾,却在别处另起家室。” “哦对了,她那个姐姐多大了?她比岁岁大几岁来着?” 柳昭墉垂头不语。 一旁七星开了口:“回主子,娘子的那位大姐姐今年都十七了,比咱家娘子大了整整两岁,” 他说完看向柳昭墉:“柳大人这事办得太没良心了!娘子还天天将你挂在嘴上,此番过来婺城路过苏城,哭得稀里哗啦的,还给你烧了那么多纸钱,唉!” 柳昭墉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站在亭子下面的章平满心焦急。 他上前一步,看着沈工臣:“下官该叫您一声沈四爷还是沈大人?” 沈工臣抬眸,冷淡的眸子朝他扫过来。 “章大人随意,本官向来不在乎这些细节。”他眸子扫过章平身后的那些官兵,轻挑眉梢,“你这是要反?” 一句话,让章平脸色一白。 “下官忠心为朝廷为皇上办事,从未有过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沈工臣没理他,而是看向柳昭墉:“你呢?假死逃生,又在为谁效忠?” 柳昭墉起身拱手:“柳某一介草民,没那么大的抱负!” “挺好!”沈工臣突然起身,面朝章平而站,“章大人,本官现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杀了柳昭墉,我会向皇上求情饶你不死!” 柳昭墉一听,脸色大变。 他看向章平:“章大人,不要听他蛊惑,你的罪证都在他手上,皇上不可能饶你性命,到时候诛九族流放苦寒之地,你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跟我回御龙山。” 章平却惊疑不定地看着沈工臣。 他并未想过谋反! 和柳昭墉周旋不过是贪图御龙山那位给的几箱子珠宝。 大历朝现在蒸蒸日上万事太平海清河晏,御龙山那位不过是前朝余孽,前朝已经过去很久,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前朝遗孤…… 他除非脑子有坑才造反。 是婺城节度使不香还是宜春楼的小娘们不香? 那御龙山有什么? 躲在一片山旮旯里头吃窝窝头? 他之前觉得柳昭墉放着好好的四品知州不当,跑去当谋士这事纯粹脑子有坑。 但此刻,对上沈工臣凌厉的眼神,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正要缴了兵器给他跪下,一旁柳昭墉出了声。 “章大人,你这些年给御龙山行了多少便利,又从主子手里得了多少钱财,现在想跪,是不是晚了?” “你放屁,姓柳的,你莫要冤枉好人。”他着急地看向沈工臣,“沈大人明鉴,下官一贯最痛恨前朝余孽,下官现有的一切都是朝廷给的,如何会鬼迷心窍去信一个前朝余孽?” 沈工臣没说话,冷眼旁观他们互相攀咬。 柳昭墉冷笑:“我看你这会儿才是真正的鬼迷心窍,你可别忘了你那册子!” 一句话,犹如一瓢冷水,直接将章平从头凉到脚。 他一把握紧手里的长刀,双眼瞪着沈工臣:“我那册子是不是你拿的?” “本官不知章大人在说什么!” “只要你把册子交出来,我就杀了柳昭墉!”章平冷笑。 被当做靶子踢来踢去的柳昭墉一脸阴沉。 他朝人群里扫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朝一旁移了两步。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群黑衣人,直奔沈工臣而来。 沈工臣没动,抬眸看向那些人,直到对方逼近,这才一把抽出青龙剑,迎上去。 可谁知,对方却突然改变了方向直奔柳昭墉而去。 那人武功极高,抓住柳昭墉飞身而起,几个起落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沈工臣站在亭子之上,看着那群黑衣人护着柳昭墉离开,单手负立,许久未动。 章平被突然起的变故弄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终于回过神来,一把绣春刀抵上他的脖颈。 章平吓得脸色大变:“沈大人,沈大人,下官知罪,下官什么都不敢了,您可饶了下官吧。” 沈工臣让人摘了他身上的兵符。 章平被人带走,这一场风波就这么被平息。 沈工臣没作任何停留,一边往大门口疾步而去一边问七星:“北斗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小的一直试图联系,却无任何回应。”七星一改刚才的气定神闲,脸上一片焦灼,“主子,咱们的人即便再厉害,也不过才五百人……” “备马……”沈工臣话刚说到一半,一暗卫急匆匆而来。 “江大人来了。” 一听江楚天来了,沈工臣大步迎出去。 江楚天正在下马,见到沈工臣无恙,大大地松了口气。 “吓死老子了,老子还以为你死翘翘了。” 沈工臣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没有他熟悉的马车,更没有他熟悉的人。 一瞬间,浑身的气息都变了:“我的人呢?” “唉别提了……唉你去哪儿?你听我说……” 江楚天话刚出口,就见沈工臣已经翻身上马,眨眼之间,对方朝着城外方向疾奔而去。 “娘的,你要累死老子!”嘴里虽然骂着,但他没做任何犹豫,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他接到沈工臣的信那一刻就动了身。 半路却遭到章平派出的人的拦截,那些人就像狗皮膏药打得不狠,却纠缠不休,一路拖着他们,当江楚天赶到时,柳岁岁和北斗一行人全都消失了。 当沈工臣赶到柳岁岁出事的地方,是两天后。 狼藉还在,满地鲜血已经干涸。 他站在散架的马车前,从沾满鲜血的车厢里拿出一本书来。 他垂眸盯着手里的话本子,犹如雕塑,久久未动。 直到江楚天赶过来,他翻身下马来到他身边,刚要开口,却见他盯着手里一本染了血的书久久凝视着。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开了口:“你先别急,我到的时候,并未看到柳娘子的尸体……” “我知道,她肯定还活着!” 沈工臣将那话本子塞进怀里,他转身环顾四周,平静地吩咐紧随而来的锦衣暗卫,“从此处方圆百里仔细找一遍,不管看到谁,都带来见我!” “是!” 第187章 分不清男女 柳岁岁骑马冲进树林。 一开始,她只能凭着本能握紧缰绳,任由蜜桃在树林里乱窜。 就这样跑了一个多时辰,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无边的黑暗,除了蜜桃马蹄踏在林间的动静之外,毫无动静。 她暗暗松了口气,慢慢勒紧缰绳,让蜜桃的速度缓下来。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不对劲。 此处林子太密了,头顶的月光几乎照不进来,树木高耸,一棵挨着一棵,地面草木繁盛,杂草长得几乎都要和蜜桃一般高了。 突然,一声怪叫从头顶传来,柳岁岁浑身一哆嗦,她立马伏在蜜桃背上,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安静地等了片刻,又一声怪叫。 她仔细听了听,像鸟又像猫,莫非是传说中的猫头鹰? 柳岁岁鼓足了勇气,抬头朝树梢看了一眼,借着稀薄的月光,果然头顶的树杈上站着一只大鸟。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猫头鹰? 柳岁岁拎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松下来,她驱着蜜桃继续往前,想找个平坦的地方休息,却发现此处除了树林就是树林,杂草密布,她连下马都不敢。 又正处深夜,她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心急之下,她俯身在蜜桃耳旁,小声道:“蜜桃,咱们得去苏城,得往北走,北方你知道吗?” 蜜桃打了个响嚏,在原地转起圈圈来。 柳岁岁一见,一脸绝望,很明显小蜜桃处在这密林之中也失了方向。 没办法,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最终要先走出这片林子再说。 走了多久,柳岁岁已经记不清了。 从漆黑的深夜直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破空而来…… 她仰脸,看着那道稀薄的太阳光,突然有种绝处逢生的惊喜。 而下一秒,她又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就在前面不远处,一方深不见底的悬崖静静地矗立着,将她刚生出来的希望瞬间打碎。 原以为是生路,可没想却是一条绝路。 柳岁岁下了马,她站在那儿,一脸绝望。 身后是无穷无尽的深山老林,身前却是万丈深渊。 往哪儿走,好像都是一个死。 她看着已经精疲力竭的蜜桃,又看着自己被杂草树枝划破的双腿,眼眶红了又红,却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静静地站了许久,直到太阳升起,万丈光芒落在她身上。 被雨水打湿的身上,终于有了暖意。 她牵着蜜桃,找了一块大石头,任由蜜桃在一旁吃草,她仰头倒下去,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太累了! 真想从此一睡不起。 如果此刻来一头猛兽一口将她吞下去,她也认了。 反正都是死,填了野兽的肚子也算死得其所。 这一觉她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醒来时,浑身热乎乎的,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裙都干了,就连隐隐作疼的肚子也缓解不少。 她一个骨碌爬起来,想起蜜桃,抬头去找,却发现它正乖乖地躺在一旁休息。 见她醒了,它也爬了起来。 漂亮的小尾巴甩了甩,然后用它的大脑袋拱了拱柳岁岁的手,柳岁岁一把将它抱住,整个人也振作了不少。 “蜜桃,咱俩一定要活着出去!” 蜜桃打了个响嚏,像是同意她说的话。 柳岁岁牵着蜜桃往一旁走,蜜桃却将头扭到另外一边,那双大眼睛似乎在说:“走这边。” “为什么走那边?” 蜜桃也不理她,拽着她往那边去。 反正她也不知道该走哪边,便随蜜桃去了。 一开始,还是深山老林,柳岁岁跟在蜜桃后面走得十分艰难,但走着走着,林子里的路突然好走起来。 像是有人经常上山,砍出了一条小路。 柳岁岁牵着蜜桃沿着小路一路往下,走了大概是一个多时辰,终于在日落时分看到一个庄子。 此刻正日暮西垂,有袅袅炊烟从各家各院飘出来,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鸡叫…… 柳岁岁一把抱住蜜桃的大脑袋,喜极而泣:“你可真棒!” 蜜桃骄傲的仰着脑袋,那小眼神得意极了。 当柳岁岁牵着蜜桃出现在庄子上时,立马引来庄子人的注意。 这处与世隔绝,许久没来过外人。 突然出现一漂亮小娘子和一匹漂亮的小马,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柳岁岁很快就被‘请’到村长面前。 胡子花白的老村长,一双精明的眼睛将柳岁岁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开了口:“你从哪儿进来的?” 他们庄子的入口,除了本庄人,无人得知。 柳岁岁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夫君是一名商人,回京途中在距离苏城百里之外的地方遭遇劫匪,钱财抢劫一空,夫君为了救我而死,仆人和丫鬟都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 她满眼悲伤和绝望不似作假。 再加上她头上、身上、脸上、手上都是被老林树枝杂草划伤的伤痕,一身裙子看着价值不菲,但此刻也早已被划烂,勉强裹身而已。 满身狼狈,疲惫不堪。 就连她身边的小马都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家,似乎在哀求留下她们。 一旁有个妇人开了口:“村长,留下她吧,就当给我家春桃做个伴!” 柳岁岁感激地看向对方。 一旁却有人反对:“春桃娘,你算盘打得挺好,说什么给春桃作伴?我看是给你家大树作伴吧。” 此话一出,在场人群发出哄笑。 春桃娘也不生气,看了一眼柳岁岁,笑着道:“那又如何?她既然来了,还能出去不成?” 柳岁岁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意思? 难道她不能走? 她正想问个明白,一旁村长一锤定音,对春桃娘说:“你既需要就领回去,记得莫要让她乱跑,出了事惹了上面的主子,我也保不了你。” “是是,多谢村长。” 春桃娘开心地一把拉过柳岁岁:“走吧闺女,咱回家。” 忐忑不安的柳岁岁,任由她拉着一路进了一处围着篱笆的院子。 院子不大,倒收拾得挺干净。 春桃娘一进院子,就冲其中一间屋喊道:“大树,大树快出来,看娘给你捡了个媳妇。” 屋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来。 他身形削瘦,一身灰色袍子,空空荡荡。 大概是病得久了,连一件衣服都撑不起来。 他抬头朝柳岁岁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柳岁岁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惊艳。 雌雄难辨的一张脸,俊俏得让人分不清男女。 第188章 动人得很 对方恹恹地看了柳岁岁一眼,转身进了屋。 春桃娘追过去,跟着进了屋。 柳岁岁尴尬地站在院子里,听着屋子里隐约传来说话声:“她夫君死了,又闯到咱村子里来,反正是出不去了,娘见她人长得漂亮,那皮肤白白嫩嫩,虽说年纪看着小了点,但生娃该是没问题。” “我不需要!”一道男声传来,透着沁冷质感。 犹如玉石相碰,给人十足疏离。 却让柳岁岁猛松一口气。 太好了,只要不让她当媳妇,她可以做任何事。 春桃娘就在里面劝说了一阵,见儿子实在不愿,出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但对上柳岁岁那张娇若桃花似的小脸,心里又生出些希望。 她儿子的性格她是知道的,除了读书之外,对任何人和事都不感兴趣。 但这姑娘实在长得好看,即便是一身破烂衣裙也掩盖不住她姣好的身材。 她就忍不住想,这么一个尤物整日在儿子面前晃,她就不信儿子不动心! 想到这儿,她也对柳岁岁露出了笑脸。 “你叫什么名字?” 柳岁岁随口造了一个假名:“柳欢喜。” “哎呀这名好听,这名吉利,那我以后就叫你欢喜。” “好。” 见她手里还牵着她那匹小马,春桃娘指了指后院:“你将它牵去后院拴住,我去给你烧点水你一会儿洗洗,这一身脏的啧啧啧。” 说着又朝院子里看了一圈,顿时骂道:“这死丫头又跑哪儿疯去了,家里一点活不干,看一会儿我不剥了她的皮。” 柳岁岁一边听她骂骂叨叨,一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将蜜桃牵去了后院。 后院是菜地,一旁有个草棚子。 她将蜜桃牵过去拴好,见一旁放着一个小木盆,她忙用木盆弄了些清水。 蜜桃渴极了,见有水,立马低头喝起来。 柳岁岁蹲在它面前,伸手在它额头轻轻抚摸着,小声道:“蜜桃,咱暂时安全了,这两日你先别急,咱找机会逃出去。” 蜜桃轻轻地打了个响嚏,表示她知道了。 等它喝了水,柳岁岁就回了前院。 春桃娘已经烧好了热水,正拎着一个大木桶朝其中一间屋子里去:“快来洗,把自己洗干净点,臭死了。” 被嫌弃的柳岁岁,抬起袖子闻了闻,果然有股馊味。 她在林子里走了一天一夜,先淋雨,后出汗,太阳一晒,那汗一层接着一层,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她跟着进了屋。 屋子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和椅子,没其他物什。 好在收拾得极干净。 春杳娘将木桶放在角落里,柳岁岁自觉地去拎热水,最后又倒了两桶凉水进去,洗澡水就兑好了。 春桃娘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身衣服:“这是春桃的,她身量和你差不多,你先穿她的,过几日上头发东西,我再给你做几身新的。” 柳岁岁没说话,接过衣服放在一旁。 春桃娘没多待,走出去替她关上门。 柳岁岁没犹豫,脱了衣服,将自己沉入水里。 温热的水将她整个人包裹,一丝一缕的热意传遍她整个身子,柳岁岁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但那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悲伤也一起被激发出来。 她忘不了蜜桃带着她冲进树林时,回头看春杳的那一眼。 她站在车辕上,身后是鲜血和厮杀,春杳看她最后一眼的诀别,让柳岁岁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担心被春桃娘听见,她哭得很压抑。 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浑身颤抖不止。 想到在柳家那三年,只有春桃一人陪在她身边,也只有春桃待她是真心真意,她也不过才比她大一岁,每次有危险,她都会挺起瘦弱的脊背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若无她,她早就死了。 柳岁岁想到过去三年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再也压抑不住,低低的哽咽从捂着的唇边溢出来,伤心至极。 隔壁,大树坐在书桌前,他原本在写字,突然停了下来。 他天生身子弱,但耳力惊人。 隔壁女子压抑的哭声一声声落在他耳朵里,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哭什么? 不想当他媳妇? 他本就不情愿,她有什么好哭的? 但对方并没哭多久,很快,他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娘惊喜的声音:“哎呀闺女,你长得可真俊呐。” 接着是那女子的声音。 吴侬软语,标准的苏城口音,动人得很。 大树起身,一把将窗户关上,听到动静的柳岁岁回头看了一眼,春桃娘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别管他,你会不会做饭?” “会。” “那行,晚饭你来做,我去找春桃那死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野了,一下午不见人影。” 春桃娘也不怕柳岁岁跑了,径直出了门,连院门都没关。 柳岁岁看着,多少有些绝望。 她若是被人看得紧紧的,反倒觉得有逃出去的可能。 但现在,人家摆明了根本不管你,随你任意走动,这种情况也就是说,即便她想离开,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除非再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遍。 想到那深山老林......柳岁岁绝望极了。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必须养足体力和精神,再找出去的路。 想到这儿,她抬脚进了厨房。 厨房也不大,但有菜有肉,还有一根大骨头。 骨头上肉还有不少,她想到大树那弱不禁风的样,便炖了一锅大骨汤。 用土砂锅炖的,小火慢炖半个多时辰。 趁着这工夫,她又炒了两个菜,蒸了一锅米饭。 米饭是糙米饭,虽然比不得她平日吃的粳米,但在也算不粗。 饭做好,春桃娘也回来了。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姑娘的耳朵,对方一直在叫:“哎呀疼疼疼,娘饶命。” “你这个死丫头,饭不做衣服不洗,整天就知道玩,又懒又馋,我看你以后怎么找婆家?” “我才不找婆家,我要去主子身边,我要给他当小妾。” 气得春桃娘直跳脚。 “放你娘的屁,主子看得上你?没胸没屁股,你给我收了这心思,再让我听见,我剥了你的皮。” 春桃娘松开手,又踹了她一脚。 春桃被踹得往一旁躲,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柳岁岁…… 第189章 这人有病吧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连躲都忘了。 看着柳岁岁,两眼发直:“娘,这是谁呀?” 春桃娘抬起来要踹她的脚又收了回去,抬脚朝柳岁岁走过去:“她叫柳欢喜,不知道从哪旮旯跑进村子里的,我想让她给你哥做媳妇,你哥那死德行还不乐意。” 春桃一听,立马几步跑到柳岁岁面前,好奇地问她:“你为何要来我们村子?你从哪里进来的?” 面对她的问题,柳岁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道:“我被人追杀,进了你们村。” “追杀?”春桃都惊呆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谁要追杀你?” 柳岁岁摇摇头,表示不知。 春桃倒没再追问,只说:“那你以后再也出不去了,我们这个村子是没有出口的,我自出生到现在都没出去过,我娘也没出过去过,听说外面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是真的吗?” 她的话,让柳岁岁更加绝望。 春桃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却从未出过这村子。 但这也让柳岁岁对这个村子更加好奇起来。 不管是春桃娘还是春桃,都在说一个人,那就是她们嘴里的‘主子’。 主子? 那是谁? 午饭就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吃的。 不大的木桌子,摆着三道菜。 春桃娘又进去切了一盘腊肠,一共四个菜,将不大的桌子占得满满当当。 大树也出来了,就坐在柳岁岁对面,一脸漠然,谁也不理。 春桃娘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跟前道:“欢喜做的菜比娘做得香,这大骨头汤熬得雪白,肯定有营养,你多喝点。” 大树没看她,而是抬眼看向柳岁岁。 见他看过来,柳岁岁冲他扯了扯嘴角,正要打个招呼,人家已经收回视线,一脸淡漠。 哎呦这德行,怎么这么不讨喜呢? 春桃紧挨着她坐,一边吃饭一边小嘴问个不停。 “你是哪儿人?” “苏州。”柳岁岁觉得这些没有隐瞒的必要,毕竟她的口音在这儿摆着。 再说了,这些小事也不需要隐瞒。 “苏州吗?我听说过的,主子身边有个美娇娘就是苏州城的,长得可好看了。”春桃看着柳岁岁,“但我觉得她没你好看,欢喜,你真好看。” 柳岁岁微微一笑,没说话。 春桃还想说什么,一直没出声的大树突然开了口。 “闭嘴!”他盯着春桃,“吃饭!” 声音极冷。 春桃好像挺怕他,赶紧闭了嘴,往嘴里扒饭。 柳岁岁抬眸看向对面,大树也在看她,那眼神冰冷且透着不赞同:“食不言寝不语,你是从苏州来的,这规矩不懂?” “……”她怎么不懂了? 这不是春桃一直在问她? 难不成她装哑巴不说话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平静地收回视线,轻轻垂眸拿起了筷子。 她很饿。 在深山老林里走了一天一夜,渴了只能喝点雨水,饿了只吃了几个野果子。 即便饥肠辘辘,但依旧吃得不紧不慢。 春桃娘似乎也有些惧大树,他不开口不让说话,谁也没再开口,饭桌上只有吃饭的动静。 柳岁岁只吃了一碗饭就放了碗筷。 春桃娘看了她一眼,又给她添了一碗:“春桃都吃了三碗,你吃一碗怎么够?我家还养得起你。” 柳岁岁看着她,道了一声‘谢’。 吃了两碗米饭,又喝了一碗汤,肚子才饱了。 她收拾了碗筷进厨房洗碗,春桃娘却进了大树的屋子。 她站在书桌前,和他小声商量着:“欢喜虽说嫁过人,但年岁不大,你看那一张小脸长得,即便是主子爷身边的那些女人也是比不上的,那一身细皮嫩肉谁看了不眼馋……” “您别再劝了,我不娶妻!”大树冷冷打断她的话。 春桃娘一听,那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我到底不是你亲娘,所以我说什么你都不听,罢了罢了,你愿意娶就娶,不愿意娶就算了。” 她抹着泪走了出去。 待她出去后,大树放下手里的笔,烦躁地闭了眼。 人生无望,娶妻生子的意义又何在? 他窝在这个地方二十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太阳东升西落,他在这二十年的反复中早已绝望。 再加上他日益破败的身体…… 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哪怕山上那位这些年一直在筹划,但他知道,不会有结果的。 新的朝代正兵马强盛,整个大历处处繁荣,老百姓安居乐业,边疆正是固若金汤。 如此强大的王朝,仅凭他们这些前朝余孽满满的壮志就能推翻吗? 痴心妄想! 他早就看透了,所以才觉得人生灰暗,没有未来! 一个人连未来都没有,还娶什么妻? 他想让大家逃出去,逃离这个被禁锢的牢笼,但他知道,不会有人听他的。 因为他们是前朝余孽的后代! 即便是逃出去又如何? 隐姓埋名一辈子吗? 那和待在牢笼又有什么区别? 在这里,好歹也是衣食无忧! 他突然有些抓狂,一直压抑的那股子冲动想要喷薄而出。 他突然起身打开房门,本想去院子里洗把冷水脸,却见柳岁岁站在他门口。 两人都一愣。 柳岁岁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大树也没料到她会来找他。 静默片刻,柳岁岁先出了声:“大娘让我给你送衣服。” 她将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往他面前递了递。 大树一把接过,抬眼看她:“你不用刻意讨好谁,因为讨好也没用,你根本出不去!” 柳岁岁点头:“我知道啊。” “你不想离开这里?” “想啊。”柳岁岁很诚实,“你们会让我走吗?” 大树不说话。 柳岁岁轻挑眉梢:“我没讨好你,大娘给我住给我吃,我做点活是应该的。” 大树没再说话,拿着衣服就要进屋。 柳岁岁突然叫住他:“喂。” 大树回头,眼神冷淡:“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么?” 大树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开口。 “闫述!” “那个述?” “述而不作的述。” 柳岁岁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是树木的树,原来你是这个述,你的名字真好听。” 闫述冷笑一声:“拍马屁也无用!” 说着转身进屋,‘啪’地关上房门。 柳岁岁:“……” 这人有病吧? 第190章 上山 深夜,柳岁岁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一闭眼就是厮杀、鲜血、怒吼…… 想到沈工臣,想到春杳,又想到天元和北斗……她整个人无法平静,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想着开窗透透气。 刚把窗子打开,就听见隔壁传来咳嗽声。先是压抑的咳嗽,后来越来越剧烈,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将将肺腑从嗓子里咳出来。 对面屋子的烛灯亮了起来,很快,春桃娘从里面走出来,急匆匆朝隔壁屋而去。 很快,柳岁岁听到春桃娘惊慌的声音:“怎么咳出血来了?” 借着又大叫一声:“大述,大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呀大述……” 柳岁岁一听,转身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闫述就住在她隔壁,几步就到了。 她走进去,屋子里亮着一盏油灯。 油灯下,闫述趴在书桌上昏迷不醒,而他面前的白纸上点点血迹,鲜红夺目。 柳岁岁连忙走过去,对急得直哭的春桃娘说:“大娘别急,咱俩先把他弄床上去。” “啊?好好好。”春桃娘一把抹掉眼泪,和柳岁岁一起将昏迷的闫述弄上床。 扶着他时,柳岁岁才发现对方没想象那么重。 瘦骨嶙峋,身上没多少肉。 待他躺好后,柳岁岁伸手扣住他的脉搏,一旁春桃娘见了,一脸意外:“你会医术?” 柳岁岁没回话,静静为他号脉。 脉象虚弱得她几乎要摸不住。 过了好久好久,她松开手,看向一脸紧张的春桃娘:“他是不是受过伤?” 春桃娘一听,眼睛猛地一亮,但接着又暗了下去。 “受过,五年前那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身子本就弱,那一次差点没救回来。” “可是伤在肺腑?” “是是是。”春桃娘看着柳岁岁的眼神愈发明亮,她一把握住柳岁岁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欢喜,你可能治?” 见柳岁岁不吭声,她‘扑通’一下就给她跪下了。 吓得柳岁岁忙伸手去拉她:“大娘,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欢喜,大娘求你了,求你救救大述,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大娘求求你了。” 柳岁岁想拉她起来,对方死活不起。 没办法,她只好道:“我尽力!” 春桃娘一听她答应下来,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柳岁岁又重新给闫述号了脉,将随身携带的银针取了出来,吩咐春桃娘给她再准备一盏亮一些的油灯。 春桃娘连忙又拿了两盏油灯来。 此刻,春桃也起来了,她和她娘一起,一人手里捧着一盏油灯,站在床边,看柳岁岁施针。 这银针是姬神医送她的,比之前欢喜送她的那一套更好用一些。 她下针很快,春桃和春桃娘根本没看清,她已经完事了。 春桃娘赶紧放下油灯,打了热水来让她洗手。 “欢喜,大述何时能醒?” “半个时辰左右。”柳岁岁洗净手。 她走到一旁开药方,写到一半时又停了下来。 她问春桃娘:“你们出不去,如何买药?” “将药方交给村长,村长会上山庄取药。” “山庄?”柳岁岁有些好奇,“莫非那山庄里住着你们口中的那位主子?” 春桃娘觉得这个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在她眼里,柳岁岁是走不出这里的。 她以后也会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早知道也好。 “欢喜,不瞒你说,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前朝后遗,你知道什么是前朝后遗吗?” 柳岁岁瞬间瞪大了双眼。 “前朝?” “是,我们都是闫家后代子孙。”春桃娘说着轻叹一口气,“一百多年前,闫家最后一点血脉逃离到此处,后来闫氏子孙后代再也没走出这座大山。” 柳岁岁心里异常震惊。 她原以为这里的人都是隐世之人不愿出山,却没料到真相竟是如此。 她突然想起沈工臣曾跟她说过,婺城节度使章平和前朝势力有勾结,莫非就是他们? 想到这儿,柳岁岁克制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表面很平静。 “你们不觉得苦吗?” 春桃娘摇摇头:“苦什么?我们有吃有喝,也不需要出去挣银子,主子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只等他有朝一日回到京城,我们入住皇城,到时候你也跟着我们享受荣华富贵。” 柳岁岁看着春桃娘狂热的眼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写好药方交给她:“我只是暂时用银针压下他的伤势,你得尽快弄药来,我担心他会发高热。” 春桃娘一听,立马接过药方就出了门。 她刚出门不久,闫述就醒了。 春桃守在一旁,见他醒了,高兴得直抹泪:“哥,你终于醒了,你把我们都吓死了。” 闫述没说话,眼睛看着站在一旁的柳岁岁。 大概是察觉到身上异样,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 上身赤裸,身上几处扎着银针。 他苍白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 “谁给我脱的衣服?” 大概是之前咳得太厉害,嗓子很哑,也透着几分恼羞成怒。 柳岁岁看着他:“我脱的。” “……” “针也是我扎的。”柳岁岁看着他道,“你吐血昏迷,我恰好会点医术。” “我不需要你救我,烂命一条,救他何用?”他说着就要抬手去取身上的银针。 柳岁岁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乱动的手。 “你再动一下试试?” 她平日里声音极软,觉得太好脾气。 突然吼了一嗓子,把屋子里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春桃捂着心口:“欢喜,你吓到我了。” 闫述则看着她,一张脸青红交加,有一种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柳岁岁松开手,缓了缓语气:“你要是觉得真活够了,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做个吊死鬼。” 闫述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盯着柳岁岁许久,最后索性闭了眼睛。 见他这般,柳岁岁也松了口气。 他若真要寻死觅活,她也真没法。 人醒了,柳岁岁就将银针给取了。 春桃娘直到天亮才回来,柳岁岁亲自熬的药,浓浓一碗逼着闫述喝了下去。 接下来三天,柳岁岁一直在给闫述施针。 虽然他一脸不耐烦加抗拒,柳岁岁根本不理他,该施针施针,该吃药吃药。 眼瞅着他咳嗽少了,脸色也好起来。 春桃娘对柳岁岁愈发热情了,恨不能将她供为菩萨。 第四天傍晚,村长来了。 他盯着柳岁岁看了许久许久。 那审视的眼神,看得柳岁岁头皮发麻。 就在她以为对方想要弄死她的时候,村长终于开了口。 “明天你随我上一趟山。” 第191章 你很烦 柳岁岁知道他们的那个主子就住在山上,也就是传说中的御龙山庄。 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但她脸上却佯装不知:“上山?去哪儿?” “你不要问这么多,带好你的银针跟着我就行。”村长有些不耐烦,“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说完就走了。 柳岁岁站在院子里,许久没动。 直到春桃来找她:“村长和你说什么了?” 柳岁岁抬头看她,正要说话,闫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经过这四日的针灸和汤药,他的咳嗽已经止住了,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微微有了血色。 柳岁岁见他衣衫单薄的出来,立马抬脚走过去:“你出来作甚?去躺着吧,我一会儿给你施针。” 闫述静静地看她一眼,眼神沉静而复杂,但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屋。 柳岁岁去隔壁取了银针,就去了他屋子。 她进去的时候,闫述已经躺在床上了。 上衣微微敞开,露出他精瘦的上半身。 柳岁岁净了手,将银针包打开放在一旁桌子上,简单的消了毒,便开始给他施针。 她坐在床边,白皙的指尖捏着银针,落针的时候极快极轻,让人感觉不到疼。 但很明显,当银针落在穴位的那一刻,闫述感觉到一股热流在体内流动,让他常年冰冷的身子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这种温暖的感觉让他无比贪恋。 他不禁抬眸看向柳岁岁。 即便他不想承认,但也不能否认,柳欢喜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娘子。 一身春桃穿过的旧衣,洗得发白的布料,穿在她身上却胜过任何绫罗绸缎,一头青丝挽成简单的发髻,巴掌大的小脸不施粉黛,肤如凝脂,娇艳如花。 闫述一把捂住胸口,呼吸重了几分。 见他突然这样,吓得柳岁岁立马伸手去扣他手腕,想要给他号脉。 却被闫述一把抽回,板着脸:“我没事。” “那你捂胸口干嘛?” 闫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索性闭了眼,不再理她。 他表现太异常,柳岁岁到底是不放心,将他手腕强拉过来,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脉搏跳动激烈,她不由得看向闫述。 见对方脸和耳根都红了,她还以为他生了高热,忙抬手去摸,却被闫述挡了回来。 “你很烦!”他突然变得凶巴巴,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柳岁岁都被他给气乐了。 她收回手来,双手叉腰地站在床边,看着他气得不轻:“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闫述你搞清楚,我现在是给你治病的大夫,你态度给我好点。” 在外面听到动静的春桃连忙走进来。 见两人要吵起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他说话太气人。”柳岁岁气得够呛,“大娘,你骂他几句。” 春桃娘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闫述:“你一个大爷们怎么还欺负人小姑娘?” 闫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她算什么小姑娘?就是个泼妇……” “我泼妇?”柳岁岁气得直瞪眼,“行,我泼妇,我不给你治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她说着气呼呼地走了。 春桃娘一听她不愿给闫述治了,吓得立马追了出去。 闫述躺在床上,脸色铁青。 不仅是气柳岁岁,更气自己。 他向来性格沉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冲动口无遮拦? 而此刻院子里,柳岁岁被春桃娘拉着手:“欢喜,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他性子就是这样不讨喜,等回头我使劲说说他。” “他说我是泼妇……” “怎么会呢?你长得这么好看,性子又软,春桃是泼妇,你也不能是泼妇。” 无辜遭殃的春桃:“……” 她招谁惹谁了? 柳岁岁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她再次进屋站在闫述床边,一句话没说替他取了针。 取完针抬脚就走,根本不愿搭理他。 以前她还觉得沈工臣性子古怪,动不动就冷脸;但比起闫述,柳岁岁觉得她的四爷真的很好。 虽然会给她脸色看,但也会主动哄她开心。 会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说上一句‘人不大脾气不小,也就是我惯着你。’ 可不嘛,她现在的小脾气都是他惯的。 以前她可不敢这样的。 想到沈工臣,柳岁岁一直压抑的思念犹如潮水一般涌出来。 夜晚,她躺在床上,将脖子里那玉牌取出来,紧紧地贴在脸颊上。 就好像沈工臣在她身边。 这一晚,柳岁岁睡得格外安心。 次日天没亮,柳岁岁就被春桃娘叫了起来。 “村长一会儿就来了,你赶紧起床洗漱。”她将手里的一套新衣裙递给柳岁岁,“这是春桃前些日子新做的,还没来得及穿,村长今日带你上山恐怕是要见主子爷,衣着打扮上不能失了礼数。” 柳岁岁什么都没说,换了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一番。 从屋子里走出来,便看到了闫述。 他站在院子里,换了一身白衣袍,像是也要出门。 见柳岁岁走出来,他朝她看过来,但很快又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柳岁岁走过去,主动和他打招呼:“早,你要出门?” 闫述再次回头看她,脸色冰冷:“上山。” “你也上山?”柳岁岁有些意外。 闫述没理她,抬脚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春桃娘熬的粥,切了一碟子咸菜,春桃还没起床,三人刚吃过早饭,村长就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汉子,一身黑衣,看着是练家子。 村长看向闫述,有些意外:“你也要上山?” “嗯。”闫述态度冷淡。 村长却有些意外:“你今日倒是开窍了,主子也念了你好几次,你一直不去,他都有些不高兴了。” 闫述不说话,村长看向柳岁岁:“东西都带好了?” “带好了。” “行,跟着我们别掉队。” 说着率先走了出去。 柳岁岁走在几人中间,闫述在她前面,两个黑衣汉子走在最后。 天微微明,借着微薄的晨曦,几人往山上而去。 柳岁岁原以为要翻山越岭,谁知到了半山腰村长就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了一眼柳岁岁,丢给她一个黑布巾:“把眼睛蒙上。” 柳岁岁很听话,拿起布巾将眼睛蒙上了。 待她将眼睛蒙好,耳边便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动静,紧接着,她的手被人牵住了。 眼前一片黑暗,她下意识抗拒,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明明瘦弱,手劲却极大。 柳岁岁挣脱不掉,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第192章 暗藏玄机 柳岁岁什么都看不见,因此耳朵变得格外灵敏。 一阵‘轰隆隆’过后,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又走了没多久,便听见水流潺潺的声音,还有清脆鸟鸣,还闻到一阵阵花香。 有人在和村长说话,离得有些远,柳岁岁听不真切,但隐约可听见那人声音很急,仿佛谁生病了。 听到‘生病’这两字,柳岁岁一直拎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了下去。 她想起村长让她带银针,莫非是要她给人治病? 毕竟闫述从吐血昏迷到现在能上山,都是她医术最好的证明。 又走了很久,六月底的天儿很热,被人一路牵着,柳岁岁手心都冒了汗。 她轻轻地挣了挣,想让对方松开她。 却不料,对方却将她握得更紧。 柳岁岁微微蹙眉,却听见闫述冷淡的声音传来:“这里路不平,你不要乱动。” 冷淡的声音透着几分不耐烦。 即便眼睛看不见,柳岁岁也能想象他此刻满脸的抗拒和不耐。 搞得谁愿意被他牵似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柳岁岁一向识时务! 好在过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村长让人摘了柳岁岁眼睛上的黑布条,眼睛突然从一片黑暗到接触太阳光,她一时难以适应。 眼睛闭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睁开。 身边站着闫述,她的手还在他手里。 见她突然看过来,他像是刚回过神来,立马一把甩开她的手,往一旁站了站。 他避如蛇蝎的样子让柳岁岁都无语了。 村长在一旁出了声:“主子爷突发痢疾,你能将闫述治好,说明医术不错,今日带你来这儿,就是为了给主子爷治病,你可一定要尽心尽力,若有半点差池,我定饶不了你!” 求人治病还这态度? 但她势单力薄,又能如何呢? 只能压下内心的不适,点了点头。 见她还算听话,村长很满意,便领着她上了台阶。 柳岁岁刚没注意四周,黑布拿开以后,她才发现此处宫殿环绕,虽然她没去过皇宫,但市井话本子上都画过,俨然是个仿版的皇宫。 各处都有侍从宫女,穿着统一的宫装,各自忙碌,看到村长会停下来请安问好。 柳岁岁都惊呆了。 这……果然是前朝后遗风格! 她打死都想不到,如此深山老林中竟藏着这么一处华丽宫殿。 见她满眼震惊,村长满意极了:“你若是将主子爷治好了,日后你就留在此处,享不尽荣华富贵!” 吓得柳岁岁忙摇头:“我还是喜欢和春桃她们住下面。” “没出息,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进来这里却苦于没资格?” “对对对,我没出息,您就饶了我吧!” “哼!主子爷若是想留你,你不想留也得留……” “华叔。”闫述突然出了声,“给主子治病要紧!” 意思很明显,让他别再说些废话。 村长看他一眼,想说什么终究闭了嘴。 柳岁岁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宫殿门外,门口守着侍卫,看到村长来行了礼,便打开了宫殿大门。 村长先进去,过了一会儿出来,对柳岁岁道:“你进去。” 柳岁岁看着殿内灯火辉煌,深吸一口气,抬脚正要进去,闫述一把拉住她。 她回头看他:“怎么了?” 闫述静静看了她半晌,最后开了口:“别怕!” 难得声音不是那么冰冷。 柳岁岁心想她才没怕。 但这人难得说句好话,她还是承他的人情,冲他扯了扯唇角:“没事,我胆大得很。” 说着挣开他的手,抬脚进了宫殿。 她一进去,宫殿大门自她身后缓缓合上。 有侍从领着她往内殿去。 宫殿布置得富丽堂皇,各种精致的古老物件,看得柳岁岁瞠目结舌。 果然是前朝皇族,这些东西恐怕是当时逃跑时带出来的吧,看着就价值连城。 随着侍从进入内殿,里面的宫女一下子多了起来。 柳岁岁不敢再东张西望 低着头,跟在侍从身后进了寝殿。 寝殿内,明黄色帐幔轻垂,床边坐着一贵妇,一身华丽宫装,梳着牡丹髻,雍容华贵。 对方看着柳岁岁,忍不住蹙了眉:“你会医术?” 柳岁岁轻垂眉眼:“略懂一二。” 对方一听,冷哼一声:“华叔办事越来越不靠谱,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里带?也不怕污了王上的眼。” “……”柳岁岁忍了又忍,差点没开口怼死她。 谁是什么人? 她是一坨屎吗?怎么就污了那个什么王上的眼? 就在她在心底狂喷对方之际,那女人出了声:“你低着头做什么?长得丑不能见人?抬起头来!” 柳岁岁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也在此刻看清了她的长相,原本倨傲的一张脸,脸色变了又变。 她快速地看了一眼明黄色帐幔,正想要找个理由将柳岁岁赶走,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嗓音:“谁来了?” 不等那女人开口,一旁侍从开了口。 “回王上,是华叔送了大夫过来,说她医术不错,前几日述公子旧伤复发,就是她开的药方。” “嗯。” 一声‘嗯’,一旁立马有宫女上前,一人站在一边,缓缓拉开了明黄色帐幔。 帐幔内,好大一张龙床。 一人躺在上面,身上盖着明黄的被子,其面容柳岁岁没看清。 “王上。”那女人率先一步冲进去,一把小腰扭成了一朵花,声音更是娇媚入骨,“您可醒了,妾身等您好久了。” 那王上看她一眼,视线越过对方看向站在帐幔外的柳岁岁。 大概是离得远,他看得不真切。 于是道:“你,过来。” 柳岁岁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也不胆怯,抬脚走了进去。 离得近了,才闻到帐幔内浓烈的药味。 她停在距离龙床几步开外的地方,垂着头沉默不语。 “这女人一点不懂规矩,王上直接罚了她去当洗脚奴。”那女人坐在床边,一脸不悦地看着一声不吭的柳岁岁。 王上没理会她的话,他看着柳岁岁,温和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柳欢喜。” “柳?”对方倒是有些意外,“我身边有一谋士也姓柳,他是个极其聪明之人。” 随后又问柳岁岁:“你是哪儿人?” “苏城。” “那倒是巧了,我那谋士也是来自苏城,有机会,我让你俩见一面,这也算是缘分。” 第193章 好大狗胆 他说什么,柳岁岁便应什么,并未多想。 对方和她闲聊了几句,就叫她上前来为他诊治。 柳岁岁走过去,坐在宫女搬来的杌子上,伸手过去给那人号脉。 对方一直看着她,那双眼睛苍老而锐利,视线落在柳岁岁那张巴掌小脸上,凝视许久,突然出了声:“你多大?” 柳岁岁没回他的话,只是平静出声:“您先别说话。”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号脉。 “你怎么说话呢?”不等王上开口,一旁那女人迫不及待出了声,“你好大的狗胆……” “丽姬,你先回去!” 被叫做‘丽姬’的女人一听这话,脸色一白。 还想冲王上撒撒娇,对方脸色一沉:“东福。” 一旁侍从立马走进来,对那丽姬道:“娘娘请回吧。” 丽姬不情愿地起身,看着王上恋恋不舍,但对方一个眼神没给她,视线一直在柳岁岁身上,气得她狠狠地瞪了柳岁岁一眼,扭过身子就走了。 她一走,整个寝殿都安静下来。 柳岁岁安静地号完脉,随后起身走出帐幔,坐在一旁开药方。 “您身体亏损厉害,不要一味追求进补,痢疾复发只是疾病的开始,若是不重视,将会变成不可逆的后果。” 她提笔写字:“药方只是辅助,我一会儿要为您行针。” 她突然抬眸看向对方:“您若信得过我的话!” 对方被她认真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他许久没见过如此真实而娇俏的小娘子,只觉得就像那春日的海棠,热情而明媚,让人忍不住被吸引。 “我为何不信你?你难不成存了害我的心思?”他故意问她。 柳岁岁写着药方头也不抬。 “我还没活够呢,如何会作死?”她停了手里的笔,抬头看他,“不过,我若是给您治好了,您是不是得奖赏我?” “自然有赏。”王上龙心大悦,“你不妨说说看想要什么?” “金银珠宝吧,我是个俗人!” “哈哈哈……”对方再次开怀大笑,“俗人好,我最欣赏俗人,那就按你说的,若是将我治好了,我赏你用不尽的金银珠宝。” 柳岁岁眼睛都亮了。 不好意思,爱财这毛病什么时候也改不了。 开好药方,柳岁岁让人去煎药,随后拿出自己的银针,开始给对方施针。 施针需要露出整个后背。 这相当于对方将命脉交到了柳岁岁手里,一旁侍从和宫女都如临大敌。 但这位王上却笑呵呵地:“不碍事,一条不值钱的老命,她若是想要,便给她。” “……”柳岁岁莫名觉得这位王上有些油腻。 真妥妥的油腻大老爷。 将银针简单地消了毒,她开始给对方施针。 她下针的速度很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银针扎满了对方的整个后背。 她净了手回来,站在床边问对方:“肚子可好受了些?” “你别说,”王上一脸赞同,“欢喜,你果然医术了得,本王一直隐隐作痛的腹部,竟有一股暖意,十分舒服。” “您年轻时受过寒,但是寒气入体,即便是后来及时得到医治,但寒气并未消除彻底,而这次痢疾复发,可能是因为你贪了凉。” “不错,昨日丽姬送了一份冰镇绿豆沙,本王觉得好喝,便多用了两口,不料腹痛难忍,宫内御医都束手无策。” 他问柳岁岁:“你师承何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医术,了不起。” 柳岁岁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只随口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王上当下感慨果然江湖人才辈出,他久不出世,已经变得孤陋寡闻。 柳岁岁附和他的话说了几句。 待取了银针,她正要离去,对方突然开了口。 “欢喜,你就留在宫中吧,你医术了得,本王当真有些舍不得你下山。” 柳岁岁一听,心里一惊。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方,王上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一边系着衣袍一边朝她走来,身材高大挺拔,但总归抵不过岁月的洗礼,他老了。 年纪和她爹差不多,那张面皮早已松弛,就连身上的肌肉都变成一坨坨肥肉。 柳岁岁突然觉得挺膈应人的。 见她不说话,对方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你不乐意?” “可我嫁过人.......” 他总不会喜欢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吧? 但柳岁岁总归是高估了对方的脸皮厚度,他无所谓一笑:“我的丽姬也是嫁过人的,但你刚才也看到了,她对我死心塌地,早就忘了她前夫是谁。” “哦!”柳岁岁淡淡出声,“她是她,我是我,您若是想逼我,那我就去死!” 眼前这个身上已经有了腐朽气息的老男人,让柳岁岁作呕。 她当即就决定了,对方若真的逼迫她,她真的要死一死了。 接受不了! 无法接受! 对方完全没料到她竟如此强硬,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柳欢喜,你当真没把本王放在眼里!” 柳岁岁嘴上说:“王上赎罪。 但心里却暗哼:“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我都敢冲他大呼小叫,你这种只会躲在深山老林作威作福的小虾米又算哪根葱?” 对方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冷哼一声:“东福。” “奴才在。” “给她安排一处宫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放她离开。” “是。” 柳岁岁一听急了,正要出声,有侍从进来:“王上,述公子要见您。” “阿述?”对方一脸意外,“他不是一直不愿上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述公子是和柳娘子一起来的。” 王上抬起的脚一顿。 他看向柳岁岁:“你和他在一起了?” 柳岁岁脑子飞速运转,听他话的意思,只要她和闫述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放她离开了? 于是,她不敢犹豫,直接点了头。 对方一听,当即沉了脸。 他让人叫来闫述,当着柳岁岁的面问他:“她说你要娶她?” 闫述看向柳岁岁。 柳岁岁想冲他挤眉弄眼示意,又怕王上看见,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拜托拜托,你别戳穿我好不好? 一直看着她的闫述,仿佛懂了她的意思。 原本一直抿着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带出一抹好笑的弧度。 接着他收回视线,看向王上,不卑不亢。 “是,阿述想娶欢喜为妻!” 第194章 像我父亲 从内殿出来看到阳光的那一刻,柳岁岁猛地松了口气。 那名叫‘东福’的内侍跟了出来。 站在一旁对柳岁岁道:“王上身体未康复之前,柳娘子莫要离开,杂家为您准备了院子,请随杂家来。” 柳岁岁跟着他下台阶,却见闫述也跟了过来。 忙回头看他:“你干嘛去?” 他看她一眼,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我这几日也留在山庄。” 柳岁岁没多想,便和他一起跟在东福身后下了台阶,下了台阶,朝左边甬道走去,刚走没多久,东福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身对闫述和柳岁岁道:“二位稍等,咱家去去就来。” 说着就匆匆小跑着离开。 柳岁岁顺着他小跑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通往大殿的道上走来一人,此人一身灰蓝色衣袍,不管是身形还是体态,让她感觉无比熟悉。 她不由自主想走过去仔细看个明白,却被闫述一把拉住。 他皱眉:“你做什么?” “我觉得那人挺眼熟。”她一直盯着那男人看,“他是谁呀?你认识吗?” 闫述淡淡地扫了一眼:“王上身边的一名谋士。” “哦。”柳岁岁一听,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 但眼睛一直盯着那人看,不舍得移开半分。 而那边,柳昭墉看了一眼柳岁岁的方向,并未多在意地收回视线。 相较于三年前多前十一岁的柳岁岁,现在的柳岁岁不仅长高了许多,也长开了许多。 况且离得这么远,柳昭墉也看不清对方长相…… “山庄又进了新人?”他问东福。 东福笑了笑:“次女是一名大夫,王上这几日痢疾复发,听说她医术了得,便让她上山医治。” 柳昭墉一脸不赞同。 “怎么什么人都往这边领,若对方是奸细呢?” “华叔送过来的人,王上还是信得过的。” 一听是华叔送来的,柳昭墉不再说什么,又问了东福几句王上近况,便抬脚上了台阶。 东福走回来,继续领着闫述和柳岁岁往前走。 柳岁岁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那谋士,便忍不住向东福打听:“公公认识刚才那人?” 东福看她一眼:“自是认识,柳娘子想问什么?” “那公公可愿告知对方姓甚名甚?我觉得他像极了我的一位亲人。” 东福看她一眼:“柳娘子本姓当真姓柳?” “是,我生在苏城长在苏城,是地地道道苏城人。” “那巧了,这位大人亦来自苏城,同样姓柳,莫非他真是你亲人不成?”对方也挺意外,“你那位亲人叫什么?” 柳岁岁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他叫柳昭墉,是我父亲。” “哦。”东福有些失望地告诉她,“此人姓柳不假,但不叫此名,娘子可能是思父心切,认错了人。” 柳岁岁不死心:“公公能不能告知他叫什么?” “既不是你父亲,杂家自然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等你在此处住久了,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他说着停了下来,推开一侧小院的院门:“柳娘子就住在此处,一会儿杂家给您送两宫女来伺候。” 说完,他看向闫述,态度立马恭敬起来。 “述公子的院子每日都有派人打扫,您自己过去就行,杂家还担心王上身体,便不陪您了。” 闫述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待东福离去,闫述看着一脸失落的柳岁岁。 “你若是真想知道对方叫什么?我可以帮你打听。” 柳岁岁轻轻摇了摇头。 沉默了半响,这才开口:“我父亲其实已经过世三年了,是我自己一直不死心,总觉得他还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 “刚才那人的身影像极了我父亲,而且你知道吗?我父亲也十分喜欢灰蓝色,以前家中他的衣袍多半都是这个颜色,所以我才会那么激动。” 闫述没说话,一直安静地听她诉说。 “自他离世后,他一次都不曾来我梦里。”柳岁岁看着闫述,“你说他怎么一点不想我呢?” 她双眸含泪,透着哀伤。 闫述感觉到心口的异样,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动了动,却终究没抬起来。 嗓音依旧冷淡:“我父母亦早亡,他俩倒是经常会来梦里看我,但只会增加我的伤悲,所以遗忘才是治疗伤痛最好的办法。” “这么说,我爹不来看我,是因为心疼我?” “嗯。” 柳岁岁突然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明媚的笑重新回到她脸上。 “原来你这么会安慰人,谢谢你了,我现在又开心了。” 她的笑感染了他。 一贯不会笑的人也跟着扯了扯唇角,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柔和。 …… 寝殿内,柳昭墉看着坐在高位上的闫泰,神情急切。 “王上,不能再等了,原以为章平是个有用的,咱们可以利用他手中兵权增加筹码,但谁知他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脓包,沈工臣不费一兵一卒便夺了他手中兵符,人已经下了牢狱,咱们这边恐怕也要被殃及。” 闫泰倒是不慌。 “你先坐下来喝杯茶。”他吩咐一旁宫女,“给柳大人倒杯热茶来。” “是。” 柳昭墉被请入座,随后上了茶水。 他也渴了,端起茶盏正要喝,闫泰看到他手臂上缠着的白布。 “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 “那怎么行?”闫泰一脸不赞同,恰好东福进来了,他吩咐他,“柳欢喜已经走了么?” “奴才将她送去了桃花小院。” “那正好,你去把她叫过来,让她给宣平治一下胳膊,他胳膊受了伤。” 东福正要走,却被柳昭墉叫住了。 “王上,臣一会儿还要下趟山,沈工臣知道我在长垣有家室,臣恐他用此威胁于臣,便将夫人和孩子都接了过来,这会儿已经到了山下。” 闫泰听了,便没再坚持。 只道:“那你快去快回,等她们上了山,本王为她们准备欢迎宴。” “臣先替她们谢过王上。” 柳昭墉从内殿退了出来。 东福亲自送他出来。 两人一路闲聊着,东福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对柳昭墉说:“山庄新来的那个柳娘子倒是个有趣的,她说你长得像他一位家人。” 柳昭墉此刻心里想的全是刚出生的儿子,哪有心思听东福说这个。 只当是别人认错了。 他也跟着笑了笑:“看来我长得太普通了,以至于被很多人错认。” “柳大人太谦虚了,您如此这般儒雅出众,何来普通之说?” “公公谬赞!” 第195章 有消息了 苏城,一处私宅。 此刻已经是深夜,但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七星守在门口,看着头顶的夜空,神情有些麻木。 自娘子失踪之后,主子爷愈发沉默寡言,他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每日派出去的暗卫,带回来各种消息。 可没有一条消息是关于娘子的。 七星想着主子爷越来越冷硬的那张脸,心里也跟着忐忑不安起来。 他深知主子对柳娘子的心思,若娘子真出了事……他不敢往下想。 院子外有脚步声急匆匆传来,他正要斥责对方走路声音太大,恐扰了主子,却见是暗卫副指挥使司刹,到了嘴边的斥责变成了:“可是有了娘子的消息?” 司刹冲他一点头,激动得七星忙转身,二话不说替他打开了书房门。 司刹进了书房,朝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拱手道:“主子,柳娘子有消息了。” 正在写信的沈工臣,手上动作一顿。 一滴浓墨滴在信纸上。 他顾不上这些,猛地抬头看向司刹:“她在哪里?” “御龙山庄!” “她可还好?” “娘子一切都好!”司刹接着道,“咱们的人顺利地跟在柳昭墉身边进了山,进山的地道也找到了,这是地图。” 他说着将一张纸交给沈工臣。 沈工臣接过看了一眼,放在一旁:“还有什么?” “这张纸条。”司刹将另外一张纸条递过去,“咱们的人无意间看到了娘子,这才知道,原来娘子误闯入深山老林进了御龙山庄,” 沈工臣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笔,接过那张纸条。 上面是锦衣卫用来联络特殊符号,一般人看不懂。 沈工臣一目十行看完,二话不说起身往内室去。 低沉清冷的嗓音传来:“准备人马,随我上山。” “主子,万万不可,此时还不是最佳时机。”司刹劝他冷静,“朝廷旨意未下,圣上还没开口,您若贸然上山,被丞相一党倒打一耙,说您勾结前朝余孽,到时您难证清白!” 任何人和前朝余孽有牵连,都是诛九族的死罪! 沈工臣换下身上的玄青色锦袍,穿上黑色夜行人,闻此言冷笑一声。 “本官怕那些贪生怕死的老匹夫?”沈工臣束好腰带,一把抓起青龙剑。 司刹一下子跪在他面前,拦了他的去路。 “属下知道您担心娘子安危,但您也看到了,娘子现在在山上混得还不错,闫泰对她信任得很……” “您稍安勿躁,等待时机,只要宫里圣旨一到,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御龙山庄就是那瓮中鳖,谁也逃不掉。” “至于娘子,莫说她还有咱们的人暗中护着,就说那闫泰身子日益渐虚,医术现在成了娘子的保命符,闫泰若想活得久一些,就不会动她。” “属下知道您想早点见到娘子,属下理解这种心情,说不定明日一早圣旨就到了,到时候你手执兵符,再上山就名正言顺了。” 沈工臣咬咬牙,一脚踹在司刹身上。 “话真多!” “是是是,属下这张破嘴,一会儿属下找个没人的地方使劲揍它几巴掌。” 待司刹出去后,沈工臣又坐回位置上。 他重新打开那张纸条,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当看到那句‘娘子身康体健,比婺城还胖了几分’时,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忍不住笑了。 这段时间,他吃不下睡不着。 白天忙起来还好,一到晚上,一想到她不知流落何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巨石。 不敢合眼。 一合眼,都是她出事的噩梦。 他是万万没想到,那丫头竟误闯御龙山,还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但很快,沈工臣又想到一件事。 柳昭墉就在御龙山庄。 目前他的人传来的消息,并无父女相见的事,也就是说柳岁岁还不曾见到柳昭墉。 沈工臣将那纸条放在桌子上,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 他在犹豫要不要派人暗中阻止两人见面。 他能想象到,柳昭墉还活着的事,将会对柳岁岁造成多大的冲击力和伤害。 但又觉得真相掩得了一时,却掩不了一世。 等朝廷旨意一下,他会立即领兵上御龙山,柳昭墉必定要抓,到那时,真相可能会更残忍。 所以,随她去。 她亦及笄已成年,这是她私事,别人帮不了。 只能自己去承受! …… 柳岁岁觉得自己大概看花了眼。 半夜被渴醒,起床喝水,她好像看到了天元。 那傻小子正站在墙角冲她傻乐呢。 柳岁岁直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小脸吓得苍白,战战兢兢:“你……都变成鬼了?” “……” 天元一下子就收了咧着笑的嘴巴。 朝她跺了跺脚:“谁家鬼还长着脚呢?” 柳岁岁直愣愣地看着他双脚半天,突然‘嗷’地一嗓子朝他扑了过去。 “天元,你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她扑过去正要将人一把抱住,一旁突然横出一条胳膊来。 她一个急刹车稳住了。 抬头一看,竟又看到了一个熟人…… 她大喜过望:“北斗?” 北斗拱手朝她行礼:“娘子。” “你你你……你们都没死?那太好了呜呜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都死翘翘了,我还伤心了好久……”她哭着哭着突然停了下来。 她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各个角落都找遍了,却没有她想见的另外一个人。 原本激动的小脸,微微泛白。 她声音也颤抖起来:“春杳呢?她在哪儿?” 见两人不吭声,柳岁岁差点哭出声来:“她是不是……” “娘子您想哪儿去了?春杳好着呢,属下将她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救了您出去,属下带您去找她。” 柳岁岁一听,激动坏了。 “真的吗?太好了,你们都还活着,真的太好了呜呜呜呜……” 天元担心她太激动引来御龙山庄的人,赶紧劝她:“您先别哭,属下和北斗此次来找您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柳岁岁一听,立马抹掉眼泪。 “你们说。” 这次是北斗开了口:“闫泰身子如何?” “亏损厉害,但并不致命,熬个三年五载不是问题。” “娘子可有办法让他在不声不响中死去?” “你的意思.......” “闫泰一死,御龙山庄群龙无首,到时候必定混乱,属下想趁机带娘子离开。” 第196章 恶心人 天元和北斗离开后,柳岁岁久久难以入睡。 北斗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着。 他让杀了闫泰。 利用自己所学的医术,让他在不声不响中死去。 这个很容易,她能办到的。 但她从未想过要杀人,还是用自己所学的医术。 她跟着双喜学医术,拜在姬生门下做药童,一切都是为了治病救人 她也有梦想的。 她的梦想就是择一座风光秀丽的小城,在城中开一家药馆,每日忙忙碌碌,用自己所学的医术治病救人。 但现在,她却要用自己所学医术来杀一个人。 闫泰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该杀的。 他身为前朝余孽,没有安分守己,却偏要占山为王内外勾结,对于皇宫里的那位来说,是隐患是祸害是威胁。 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 但对于柳岁岁来说,前朝余孽和她并无太大关系。 不管是春桃娘、春桃还是闫述,他们都是前朝余孽子孙后代,但他们也救了她。 没人懂得她一人一马走在深山老林里的那种恐惧和绝望。 当她看到村庄的那一刻,就像看到了生路,而春桃娘将她领回了家,虽说是打算让她给闫述做媳妇,可她不仅给了她饭吃,连床单被子都是新的。 就连洗澡水她都替她烧好了…… 自父亲去世后,她得到的温暖太少太少。 这些日子,和他们相处下来,除了前朝余孽这个身份外,他们都是极好的。 特别是闫述…… 他身体不好,一贯连房门都不愿出,却偏要跟着她来到御龙山庄。 他虽不说,但她不笨,他担心她被欺负,特意跟来护着她。 他们都很好,可她即将要杀之人是她们的王上。 一旦闫泰被杀,御龙山庄必定要完蛋,到时候朝廷兵马围上来,他们是不是都要死? 一晚上没怎么睡的后果就是,一早起来,柳岁岁恹恹的。 东福来带她去给闫泰治病,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便问了一句。 “柳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桃花院里的宫女伺候得不好?” 柳岁岁摇头:“可能是昨晚上喝了茶水,有些失眠。” “那你一会儿给王上治病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马虎不得。” “我知道。” 柳岁岁跟着东福去了大殿,路过一旁偏殿时,见侍从和宫女进进出出的布置,她好奇地问:“今日山庄要办宴请吗?” 东福笑了笑:“例行宫宴而已。” 柳岁岁听了没再多问。 这几日经过柳岁岁的治疗,闫泰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对柳岁岁的医术愈发信赖,对她这个人更是越发欣赏起来。 第一次下针结束,柳岁岁坐在一旁喝茶。 闫泰趴在床上,偏头看她,开了口:“今晚宫里宴请,你到时一起过来玩玩。” 柳岁岁并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但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于是点了头。 行针结束,柳岁岁替闫泰取了针。 在取完最后一根针她正要离开之际,闫泰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但很快就被柳岁岁一把甩开。 她往一旁退了两步,快速抬头看了一眼闫泰,见他脸色阴沉,立马‘扑通’就跪了下去。 “王上恕罪!” 闫泰收回视线,翻坐了起来。 他靠在明黄色软枕上,一双眼睛盯着柳岁岁,充斥着毫不掩饰的不满。 “柳欢喜,你可真不知好歹。” 柳岁岁垂着头没说话。 手腕的地方还残留着他抓她时留下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阵阵泛恶心。 他的年纪比他爹都大,却依旧想占她便宜。 当真恶心人! 见她不说话,闫泰再次出了声:“你跟了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去学医术治病救人,就留在我身边伺候我,待我功成之时,我封你做贵人!” “……” 还功成名就? 他难道感觉不到,阎王爷已经在向他招手吗? 这人不光自恋,还自信得很。 但柳岁岁什么都没说,只低着头,状似惶恐不安。 见她当真油盐不进,闫泰也觉得甚是无趣,只是看着她那张娇如桃花的般的小脸,又觉得到了嘴边的肉不吃当真可惜。 他一向重男女情玉。 见到好看的姑娘就想占为己有。 他山庄的女人不少,但都太听话,而且没什么特色,他已经对她们失去了兴致。 柳岁岁的突然出现,犹如一道春光照进他的暮年。 让他好像回到年轻时候,每次一见到她,心里就痒得不行。 但他又不敢霸王硬上弓,毕竟自己这副身体还得她来调理。 闫泰想要长命百岁,想要长生不老,他觉得柳岁岁医术高明,只要她在他身边,他自然能活得久一些。 但此刻的柳岁岁,满脑子都在想,要怎样将他不声不响地杀死? 大概是心里有不爽,闫泰让她跪在地上足足一个时辰。 从内殿出来时,已经是午时。 闫述站在台阶下,见她一瘸一拐地走下来,忙上前:“怎么了?” 柳岁岁冲他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犯了点小错。” “他打你了?” “没没没。”柳岁岁停下来,揉着膝盖,“只是罚我跪了一个时辰。” 闫述听了,脸色冷下来,却什么都没说。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平日里一贯话多的柳岁岁也变得沉默起来。 闫述不停地看她,终于在她要进院子的时候叫住了她。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柳岁岁抬头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但很快又摇摇头:“他想欺负来着,但没成功,我给甩开了。” 见他脸色十分难看,柳岁岁说:“你别担心,只要我不同意,他奈何不了我,毕竟他现在还需要我给他治病呢。” 闫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那若是治好了,他还是如此,你该如何?” “能如何?”柳岁岁满不在乎,“大不了一头撞死在内殿之上,我若是不愿,他还能强迫我不成?” 闫述突然不说话了。 见他好似被吓住了,柳岁岁有些好笑。 “放心吧,我命大着呢。” 说着转身进了桃花院。 闫述没走,他站在原地,看着柳岁岁进去的身影,眼底各种情绪闪过,最后归于平静。 转身离开,他朝大殿走去...... 第197章 熟悉感 柳岁岁离开后,闫泰感觉自己身体比昨日又好了不少,便让东福叫了丽姬过来。 丽姬打扮得妖妖娆娆地就过来了。 可谁料闫泰一见他那样,顿时没了兴趣。 “下次不要弄得满身脂粉味,太浓,难闻。” 丽姬脸色一僵:“王上以前不是最喜欢妾身这般么?还说妾身身上香……” “那是以前,现在本王不喜欢,你回去把一身脂粉给洗了。”他说着对一盘东福道,“去接兰贵人过来。” 丽姬委屈得两眼通红,但她什么也不敢说。 回去的路上,迎面遇上去大殿的兰贵人。 不同于她的妖娆多姿,兰贵人气质如兰,沉静优雅,一身白色衣裙,远远走来,像极了一朵养在深山中的幽兰。 “整日端着,也不嫌累。”丽姬撇撇嘴角,抬脚拐上一条小道。 今日太没面子,她不想搭理任何人。 而此刻大殿外,闫述被宫人拦在门外。 “抱歉述公子,王上在休息,您要不先回去,等王上醒了,小的再派人去叫您。” 闫述以为闫泰真的休息了,正要离开,却看到东福领着兰贵人走过来。 闫述回头看向那侍从,对方心虚得不敢看他的眼睛。 东福也看到了闫述,他快走几步上了台阶:“公子来找王上?” “是,烦请福公公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有急事。” “述公子还是晚些再过来,王上这会儿着急见兰贵人。”东福说着凑到闫述跟前,小声道,“已经迫不及待了,您若是在这会儿扰了他的兴致,恐怕王上会不高兴。” 闫述深知闫泰的德行,便不再强求。 他转身正要离开,大殿内匆匆走来一侍从。 那侍从看着闫述:“王上交待,晚上的宫宴,述公子务必得来。” 闫述没点头亦没摇头,抬脚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东福摇摇头,随即转身继续领着兰贵人进了大殿。 很快,寝殿内便传来男女嬉笑纠缠的动静…… 动静很大,守在门口的东福忍不住有些担心,兰贵人进去后,王上又吃了一颗药。 那药性极强,在男女之事上能得极致快乐。 但若是控制不好,极伤身体。 最近这两年,王上身体之所以亏损厉害,都拜那药丸所赐。 偏他不听劝,每次都要吃上一颗…… 想到这儿,东福不免愈发担心起来。 这眼看就要大业将成,若是这个时候出岔子,可如何是好? …… 柳岁岁也根本没把闫泰放心上。 在她眼里,闫泰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他威胁不了她。 吃过午饭,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午休起床,宫女给她送来一套齐胸襦裙。 水蓝色襦裙,上面是一件石榴红薄衫。 宫女跟她说:“娘子请坐,奴婢给您梳妆。” 柳岁岁忙道:“不用这么隆重吧?” “王上吩咐,奴婢不敢有违。” 一听是闫泰吩咐的,柳岁岁多少觉得有些膈应人。 那个老男人,每次看她的眼神露骨得很,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将衣裙丢在一旁,冷声拒绝:“我不换,你们出去吧。” 两名伺候她的宫女一起跪了下去。 “娘子,您若是不换,王上定会以为是奴婢伺候不周,到时候他一生气奴婢就要挨板子。” “是啊,求娘子怜惜。” 看着跪在面前哀求的两人,柳岁岁轻叹一口气。 她一句话没说,抱起那套衣裙进了内室。 再出来,身上已经穿上了那身襦裙。 两宫女见了,对她好一阵夸赞,随后又给她梳了流仙髻,插上一对珍珠流苏。 弄好这一切,时间还早。 柳岁岁便让两人出去了。 待两人出去后,她立马掩上房门,走到内室的后窗户前,悄悄打开窗户,抬手敲了敲窗棂。 北斗和天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柳岁岁有些紧张,压低了声音:“闫泰让我今晚参加宫宴。” “娘子若是害怕,属下陪您去。”天元毫不犹豫。 “你怎么陪我?”柳岁岁看着他,“你是男人好不好?我身边即使有人也是宫女,你如何陪我?” “那你就把我变成女的。” “……”柳岁岁盯着天元看了半晌,突然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天元长得比一般男子矮,相比较北斗的高大健壮,他显得格外精瘦。 再加上他一张脸白白净净…… “那你快进来!” 天元正要翻窗而入,一旁北斗一把拉住了他。 “胡闹,这个时候行事务必要稳妥,若是暴露将前功尽弃。” 柳岁岁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天元却不乐意地看着北斗:“娘子一人去宫宴,闫泰又对她虎视眈眈,再说了你看她今日装扮得如此好看,若那闫泰酒兴大发出了意外,沈大人不得剥了你的皮!” 北斗拧了眉头,正要开口。 一旁柳岁岁却笑道:“你想太多,他若敢用强,我便亮出我的武器,保准一针下去,让他下半辈子也当不成男人!” 她说着亮出自己暗藏的银针。 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银针,天元不由得夹紧双腿。 “娘子……威武!” …… 柳岁岁刚出桃花院,便看到闫述。 他像是特意在等她,看到她出来,他原本冷淡的眸子明显的亮了几分。 柳岁岁走到他面前:“你在等我?” “嗯。”闫述收回视线,有些不敢看她,“走吧。” 他走在前面,柳岁岁走在后面,两人一起朝偏殿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殿内已经坐了不少人。 柳岁岁快速扫了一眼,本想找个角落坐一坐,可谁知,宫人竟将她的位置安排到靠前。 她的身边,坐着闫述。 她坐下后,将身子悄悄靠近闫述,小声问:“这里面的人莫不都是御龙山庄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闫述看她一眼。 “差不多,御龙山庄每月都有一次宫宴,美名其曰天子与臣民同乐。”语气透着几分冷嘲热讽。 “……饭菜好吃么?” 她话题转得太快,闫述一时跟不上她的节奏。 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 他很少笑,一笑之下竟有种风光霁月的味道。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你就该多笑笑。” “……” 闫述立马收了脸上的笑。 耳根却悄悄的变红了。 柳岁岁看见了,忍不住抿嘴偷乐,正在这时,殿门口传来动静。 柳岁岁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宫殿门口,走来一男一女。 走在前面的男人一身灰蓝色锦袍,身形修长,一身儒雅。 他逆光走进来,柳岁岁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尘封三年的熟悉感蜂拥而来...... 第198章 父亲还活着 随着对方的一步步走近,柳岁岁双眼一点点睁大。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身体不自觉前倾,想要拼命看清对方的长相,甚至一度忘了呼吸。 她以为只是长得像罢了。 毕竟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三年,可随着对方一点点走近,随着他的整张脸暴露在大殿的光亮之中……柳岁岁仿若在做梦。 她直直地盯着那张脸,无数的午夜梦回,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最思念的亲人。 她以为生生世世再也见不到的父亲,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直到坐在她身边的闫述发现了她的异常,他微微靠过身子,抬眸看她,却意外的发现她满目震惊地看着那位刚来的柳大人,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动不动。 他有些担心,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 柳岁岁好像没知觉,一动不动,眼睛依旧看着那位柳大人入了神。 “欢喜。”他叫她,“柳欢喜!” 他声音就在她耳边,柳岁岁猛然回神。 但她眼睛一直焦注在那人脸上,半分也没移开,只喃喃出声:“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闫述觉得她太不正常,伸手拉了她胳膊一下,“你一直盯着柳大人看什么?” 柳大人…… 柳岁岁这才真正回过神来。 她看着闫述,声音急迫:“你认识他?” “见过几面,不熟,他是王上身边最得宠的谋士,王上对他极是信任。” “他叫什么?” “前几日我帮你打听了,他叫柳宣平,也是苏城人,三年前来的御龙山庄……” 他后面说的话,柳岁岁一句没听清。 她脑子不停地回荡着闫述的那句……他叫柳宣平苏城人…… 她的父亲柳昭墉,恰好字宣平。 三年前来的御龙山庄……他三年前被山匪所杀,除了半截手指和一身染血的官袍,什么都没留下。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以为他死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柳岁岁猛然想起一事来,上次路过苏城,江夫人将她一人留在屋里,看着她欲言又止地提起她父亲可能还活着的事。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对! 她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父亲若是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她? 她是他最疼爱的娇娇,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牵挂……可此刻,柳岁岁看着他走过来,却突然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在慢慢坍塌崩溃。 她百思不得其解,难过的情绪一瞬间将她湮灭。 她心如刀绞…… 大概是她的视线情绪太浓,经过她跟前的柳昭墉下意识地就要朝她看过来,可就在他转头之际,东福尖细的嗓子传来。 “王上驾到。” 柳昭墉的注意力被吸引,他立马领着身后的姑娘快速走到对面位置上。 闫泰走进来,他一身明黄龙袍,头戴王冠。 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端坐在龙椅之上,抬眼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柳昭墉身边那位小娘子身上。 对方一身胭脂襦裙,挽着双花髻,只简简单单斜插着一对簪花,看起来格外娇俏动人。 “柳卿身边之人是谁?” 柳昭墉立马拉着柳如月站了起来。 “回王上,她是小女如月。”柳昭墉看向柳如月,“去给王上见礼。” 柳如月立马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她朝闫泰轻轻一福身,声音透着苏城特有的软糯甜。 “如月见过王上,元吾王万寿无疆!”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过动听,让闫泰眉目舒展。 他满眼笑意:“如月,这名字真好听。” “多大了?” “小女今年十七。” 闫泰微微颔首,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朝一侧某个位置看过去。 见柳岁岁正盯着柳如月发呆,他朝她招了招手:“柳欢喜,你过来。” 脑子一片空白的柳岁岁根本没听见他在叫她。 直到闫述伸手轻轻推她:“你怎么又在发呆?” 柳岁岁猛地回神朝他看过去,就在这时,闫泰再次叫她:“柳欢喜?” 柳岁岁回过头,看向高处。 见闫泰冲她招手,柳岁岁艰难起身,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对面。 对面站着的柳昭墉也在同一时间朝她看了过来,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柳岁岁迎上他震惊的双眼,心里有一刹说不出的快感。 她也在这一刻终于确定,眼前此人便是她三年前‘意外’被山匪所杀的父亲柳昭墉! 坐在高处的眼泰冲她招招手:“柳欢喜,你上前来。” 柳岁岁收回视线,抬脚走到柳如月身边,无视她看过来的视线,抬头看着闫泰。 声音清脆利落:“王上。” 柳欢喜没上来之前,闫泰觉得柳如月长相娇俏,他甚是喜欢。 可当柳欢喜站到她身旁的那一刻,柳如月一瞬间失色,变得普通起来。 同样是一身红裙,柳欢喜即便是不施粉黛,也犹如春日最娇艳海棠,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柳如月暗暗拽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听说王上最近偏爱娇俏可人小娘子,今日费劲心思打扮了好半天,却偏被身边这个叫柳欢喜的抢了风头。 偏她还姓柳,听她那口音,也像是苏城人。 真是晦气! 但一想到自己父亲是王上身边最得宠的臣子,柳如月又微微抬起头,一副骄傲而清高的样子,对柳岁岁不屑一顾。 柳岁岁倒是对她没什么感觉。 亲生父亲死而复生这样的事她都能接受,何况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姐姐? 呵……大她两岁的姐姐! 她心口堵得难受。 原以为她是父亲捧在手里的唯一,可到了这一刻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在生她之前,他竟已经在外面有了其她孩子。 对方叫柳如月,她叫柳岁岁。 柳如月。如月如月。 她猛地想起一个成语,叫作‘如月之恒’。 寓意着此人像上玄月一样逐渐圆满。 多好的寓意,包含了一个父亲对女儿最真的期盼。 可她叫柳岁岁…… 她想起自己曾经拽着父亲的袖子问:“我为何要叫岁岁?岁岁不好听,父亲重新给我取个名字可好?” 他当时说的什么? 柳岁岁仔细回忆着,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想起来。 他说名字是她母亲取的,寓意岁岁平安。 所以你看,从一开始他就不爱她。 连名字都不屑给她取。 可他却偏偏要装得疼她入骨的样子,迷惑了她这么多年。 呵! 真虚伪! 不过一个连死都要造假的人,还能求他有多真心?! 第199章 他想杀了她 闫泰看着站在一起的双柳,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将两人都弄到身边来,晚上一起伺候,将会是怎样的销魂之夜? 他想着想着,眼神就放荡起来。 柳昭墉深知他的德行,见他如此着迷地看着柳如月和柳岁岁,心头沉了又沉。 若非迫不得已,他是不会将家眷接来这里。 这里虽说吃喝不愁,享有荣华,但毕竟在深山老林,哪里比得上山下的热闹繁华? 闫泰说了几句话,就让柳岁岁和柳如月各回各的位置上。 宫宴也正式开始。 宫女穿着彩衣,将一盘盘佳肴和美酒送上贵客面前的桌案。 柳岁岁没动筷。 她拼命压制着内心的情绪。 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到对面,看着那个虚伪的男人,质问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要欺骗她? 为什么要假死? 为什么三年多,对她不管不问? 如果不是恰好撞上,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再见她? 柳岁岁眼眶泛红,心底的悲愤和委屈犹如潮水般想要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可忍了又忍,拼命地将其压了下去。 大殿内的歌舞升平,贵人们之间觥筹交错,喧嚣而热闹。 可如此热闹,也掩盖不住对面传来的声音…… 柳岁岁鼓足了勇气抬眸看向对面。 柳昭墉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头朝她看过来,那双在她记忆里一直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柳岁岁迫切地想要从他眼里看到愧疚和歉意,但让她失望的是……并没有! 没有对她的愧疚和歉意,更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欢喜。 有的只是探究和审视。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恍惚间看到了他对她的戒备和杀意。 他的这种眼神犹如一把利剑,将柳岁岁当场劈开,生生一分为二。 她仓皇收回视线,起身从一旁离开。 坐在她身旁的闫述见她突然走了,立马跟了上去。 柳岁岁走出大殿的那一刻,一直拼命压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犹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她没管,就任由她大颗大颗的滑落。 哭得悄无声息。 太痛了!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人用刀一点点切割着,痛得她不得不停下来。 她微微弯腰,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着。 痛到窒息!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眼前被泪水糊成一片,整个世界摇摇欲坠。 突然,她的胳膊被人一把扶住,紧接着,她听见闫述急切的嗓音传来。 “柳欢喜,你哭什么?” 柳岁岁抬头看着他,眸子通红,含着悲伤和痛楚。 “他为什么不要我?” 闫述一愣:“谁?” 柳岁岁没说话,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目光开始涣散。 他心头一凛,正要再问,被他扶着的柳岁岁突然一把将他推开,摇摇晃晃地往桃花院走去。 闫述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你到底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你?” 柳岁岁不说话,就这样走着,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 见她不想说话,闫述也不再逼问。 他跟在她身后,几次柳岁岁脚步踉跄着要跌倒,他赶紧伸手扶住。 但很快又被对方推开。 就这样,他一路送她回了桃花小院。 目送她走进去,闫述并没立即离开,他不放心地又站了许久,直到有侍从来找他,说王上找他,他这才抬脚离去。 柳岁岁一头扎进床褥之间,闭上了眼睛。 她告诉自己:睡吧,睡一觉醒来就会好起来。 可心口的位置就像是空了一块。 明明是六月炎夏,她却犹如置身冰窖,冷得她发抖。 她忍不住弓起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然后将自己抱紧,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岁岁半夜起了高热。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火,很热很热,浑身滚烫,呼吸也变得困难。 她想喝水,可眼睛犹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只能下意识地呢喃着:“喝水,要喝水……” 昏昏沉沉中,好像有人将她抱了起来,紧接着温热的茶水一点点送进来。 柳岁岁犹如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看到了清泉,她迫不及待地汲取着水源,干得要冒烟的嗓子得到了缓解。 整个人也好受了几分。 但她还是好热,昏沉之间,感觉抱着那人身上比她凉,她下意识地靠过去,将脸紧紧地贴在上面,舒服得喟叹一声。 她又沉睡了过去。 寂静的室内,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人坐在床畔,他垂眸看着紧贴在他脖颈间的柳岁岁,感受着她身上滚烫的温度,浑身的气息冷到极致。 北斗翻窗而入,将手里的药丸递过来。 男人伸手接过,轻轻掰开柳岁岁的贝齿,将药丸放进去,又喂了一口水。 大概是药丸太苦,她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发出抗拒的哼唧声。 男人不为所动,逼着她把药吃下。 见她吞了药丸,小脸苦得皱成一团,又觉得好笑。 拿过杯子,又喂她喝了几口水。 折腾一番,好歹是又睡着了。 待她睡熟之后,他轻轻将她放进被窝,接着起身走到一旁。 一身黑衣,负手而立。 浑身气息冷到极致。 窗户大开,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幕,许久之后,冷冷启唇。 “柳昭墉该死!” 北斗站在他身后;“可他毕竟是娘子的亲生父亲。” 沈工臣薄唇抿得笔直,冷眸含着怒意,“他配吗?” “主子莫要冲动,您不是说过,这是娘子的私事,需要她自己面对解决。” 沈工臣突然闭了眼,一言不发。 …… 柳昭墉万万没想到竟会在御龙山庄看到了柳岁岁。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是有一瞬的心慌。 毕竟是养在自己身边十一年的女儿,当初假死离开柳家,他听说她为他苦守三年孝期。 几次差点被廖氏害死,却又命大的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挺好。 离开苏城,去了京城投靠他长姐,在国公府当起了大小姐。 这样也好,她好歹是有了一条生路。 他以为这辈子两人不会再相见。 她就当他真死了最好。 可偏偏她跟着沈工臣来了婺城,偏偏搅进这一场争斗中。 在大殿之上看到柳岁岁的那一刻,柳昭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是沈工臣送来的奸细,他一定要杀了她! 他三年假死来到御龙山庄,除了荣华富贵,还有他的伟大壮志。 他想当人上人! 他想高居庙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个柳岁岁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要什么,都会不择手段! 第200章 他不要,我要你 药丸喝下去后,柳岁岁便开始出汗。 汗一层接着一层冒,她身上衣服湿透,犹如浸在水里,她踢了身上的被子,趴在床上难受得哼哼唧唧。 昏昏沉沉间,感觉有人在剥她衣物。 她下意识想抗拒,却如何是醒不来,浑身没一丝力气。 直到那人将她抱在怀里,她闻到一股清冽熟悉的味道…… 忍不住心头一颤,她喃喃出声:“沈工臣……” 沈工臣一边给她换衣物一边低声回应:“嗯。” 他的回应犹如一股力量,让柳岁岁挣扎着睁开了犹如千斤的眼皮。 屋内没点灯,只有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放在她床幔之间,照得她整个床幔之中犹如白昼。 她抬手,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还以为自己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 若不是烧糊涂了,他怎么会出现在她这里? 柳岁岁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抬手过去,轻轻抚上他的脸。 脸颊硬朗,触感真实…… 柳岁岁还不相信,忍不住用手指掐了他一下。 她掐得用力 疼得沈工臣皱了一下眉。 “半个月不见,见面就掐人,柳岁岁,你皮痒了是不是?” 他清冷的嗓音,不耐烦的语气,是她心心念念的声音。 “沈工臣?”她又叫了他一声,这一次,声音迫切。 “嗯。” “真的是你?”她双手捧着他的脸,不由得睁大双眼,想要将他看得更仔细一些。 沈工臣轻轻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 “是我,我来了。” 柳岁岁眼眶一红,眼泪蜂拥而出,刹那间,心里压抑的全部委屈和伤心难过都出来了。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声音哽咽不成调。 “沈工臣……沈工臣我这里……这里好难受……”她一边哭着一边扯过他的手放在她心口的位置,泣不成声,“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了……” 她脸上都是泪。 眼眶通红,含着泪的杏眸满是委屈和痛苦。 沈工臣抬手过去,一边用指腹替她擦泪一边温柔哄着她。 “没关系,他不要,我要你!” 止不住的泪水突然就止住了。 柳岁岁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要你!”沈工臣对上她泪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柳岁岁,我要你,此生不负!” 柳岁岁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出来了。 这次流得更凶了。 沈工臣当真没法了,低低叹息一声,随后低头下去,封住了她的唇。 却被柳岁岁一把推开。 她往一旁躲,红着脸儿:“我发了热……会传染给你。” “那又如何?”沈工臣双手固定住她想躲开的小脸,漆黑双眸深邃而柔情,“我还怕这个?” 说着就攫取了她的唇瓣。 两人刚在一起没两天就被分开,这半个月对于两人来说,不止是分开那么简单,还有对彼此的挂念和担心。 过程太煎熬。 沈工臣开始很温柔,轻轻咬着她的唇角,来回反复厮磨,直到柳岁岁忍不住哼了一声,他这才撬开她的贝齿,强势地攻了进去。 她开始在他怀里,后来被他放倒在床上。 他压在她身上,亲了许久,直到他的手挑开她的衣摆想要钻进去…… 柳岁岁猛然惊醒,她一把摁住他作乱的大手,抗拒着:“不行……” 沈工臣松开她的唇,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呼吸很重。 “现在不行。”她又说了一遍,声音轻轻颤抖,“你别这样……” “好!”沈工臣将手抽出来,将脸整个埋进她脖颈间。 柳岁岁没动,他粗重的呼吸就在她耳边,灼热如火烧。 柳岁岁也跟着热起来。 过了许久,沈工臣才将她放开。 柳岁岁躺在被子里,小脸通红,不敢看他。 沈工臣在她身边躺下来,柳岁岁抬眸正要看他,却被他整个抱进怀里。 “睡吧,我陪着你。” 柳岁岁从他怀里抬头,看着他:“不会被人发现吗?” “无所谓。”沈工臣嗓音慵懒,“正好一窝将他们端了,省得我再跑一趟。” “……”沈大人果然嚣张。 大概是药劲儿起来了,柳岁岁睡得很快。 待她熟睡之后,沈工臣起了床。 他站在后窗户前,看着深夜的御龙山庄,冷冷出声:“保护好她。” “是!” …… 柳岁岁一觉睡到次日下午。 醒来时,高热已经退了。 她却没动,静静地躺在那里,脑子里有些乱。 沈工臣已经走了,但枕头上却留下他的气息,证明昨晚他真的来过。 柳岁岁突然将脸埋入枕间,静静感受着那一丝属于他的气息,久久不舍起床。 直到宫女进来:“娘子可醒了?” 柳岁岁应了一声,那宫女掀开床幔,捧着一身干净衣裙走进来。 “述公子一直在等娘子,他十分担心你。” 柳岁岁轻轻点头,却没说话。 一番梳妆打扮,柳岁岁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树荫下,闫述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到动静回头,视线率先落在她脸上。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他起身朝她走来。 几步后,他停在她面前,仔细打量她一番,才出了声:“你没事吧?怎么睡这么久?可是病了?” “昨晚有些发热,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柳岁岁不想跟他说太多。 闫述正要说话,有侍从过来对柳岁岁道:“娘子,柳大人来了,说是要见您。” 柳岁岁原本平静的眸子顿时起了波澜。 她想拒绝的,但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好,请柳大人进来。” “是。” 侍从离开后,柳岁岁看向闫述:“大述,你先回去吧。” 闫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什么没问,转身离开。 他出院子的时候,恰好柳昭墉进来。 柳昭墉看到他,先行了礼:“述公子。” 闫述停了脚步,视线落在他身上。 想到柳岁岁的异常,他开了口:“柳大人和欢喜认识?” 柳昭墉温和一笑:“不认识,不过是听说柳娘子医术好,我想请她去给夫人看看身子。” 闫述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 最后没说话,抬脚离去。 柳昭墉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身影,问身边的侍从:“述公子经常来找柳娘子?” “是,小的听说述公子要娶柳娘子为妻,不知真假。” 柳昭墉皱眉。 但很快松开,没说话,抬脚进了院子…… 第201章 是爹爹的错 柳昭墉进来时,柳岁岁正在摆弄她的银针。 这一套银针是姬神医送她的见面礼,十分的尖利,用来救人是银针;用来杀人就是最好的凶器。 听到动静,她头也未抬。 直到柳昭墉先开了口:“岁岁。 时隔三年多,再听见他叫她‘岁岁’,柳岁岁当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抬头朝他看过来,视线落在柳昭墉那张熟悉的脸上,久久未动。 她双眼就像是蒙了一层雾,让人看不透其中隐藏的情绪。 柳昭墉试探着出声:“岁岁不认识爹爹了?” 柳岁岁突然笑了。 几分冷嘲、几分难过,还有几分疏离。 “我爹爹已经死了三年多,您又是哪位?” “我知道你在怪我,但岁岁,爹爹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想去拉她,却被柳岁岁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她看着他,对上他看似很痛苦又懊悔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柳大人真的不必在这个时候来演戏,我不再是三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也不是给块糖就能哄着什么话都听的无知小姑娘。”她唇边噙着冷笑,“所以不妨说说你来此的目的!” 柳昭墉脸色一僵。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还是那副温和的慈父相。 “岁岁,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接受,毕竟是我有错在先,这三年来是我对不起你,但岁岁,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的,也曾回苏城看过你……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痛苦的表情,让柳岁岁都觉得虚伪。 她不想生气。 也不想动怒,但在听到‘那句身不由己’时,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你一直说你身不由己,那你为何能将柳如月带在身边?她是你女儿,难道我就不是吗?”她眼眶通红,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 柳昭墉也红了双眼。 他低声忏悔着:“是爹爹不对,你原谅爹爹这一次好不好?” 柳岁岁将头扭到一旁不说话。 柳昭墉走到她面前,将姿态放得很低,声音更是慈爱得让人心动。 “正好你现在也来了御龙山庄,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柳岁岁抬眸看他:“你指的一家人是谁?” 柳昭墉突然不敢看她的眼睛,明显的心虚让柳岁岁心头又是一空。 “还有谁?她问他,“除了柳如月,你还有谁?” 被逼无法,柳昭墉重重叹息一声:“是如月的母亲,她刚生产完半月,昨晚突然流血不止,你医术不错,能不能过去给她看看?” 柳岁岁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 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人命关天,你总不能见死不救……” “柳大人。”柳岁岁冷声打断他的话,她捏着手里的银针,看着他冷笑,“你不就怕我一怒之下杀了她?” “……岁岁,你不会,你一向是个心善的好孩子,爹爹最了解你。” 柳岁岁突然不说话了。 她看着柳昭墉,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叫了十几年‘爹爹’的男人,第一次发现,她对他竟是如此陌生, 陌生得让人难以忍受。 “你走吧,我不会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她转过身子,背对他而站,不想再理他。 柳昭墉还想说什么,柳岁岁突然回头,眼神恨恨地看着他。 “不要逼我恨你!” 她双眼通红,那张娇艳的小脸,此刻异常冷漠。 柳昭墉犹豫了一下,什么没说走了出去。 待他离开后,柳岁岁浑身虚脱一般坐在软榻上。 天元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不知何时又糊满眼泪的脸,既心疼又生气:“娘子,虽然他是你父亲,但属下真想骂他一句,他真不是个东西!” 柳岁岁没说话,她将自己整张脸埋在掌心,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 无声无息。 北斗也走了进来。 他不赞同地看了天元一眼:“你少说两句!” “我就是为娘子抱屈,他今日来这儿,我还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来找娘子弥补父爱的,可谁知他竟是为了他那个夫人来的,还什么刚生产完?我的天,一个柳如月也就算了,又生了一个,他这是完全没把咱家娘子放在心上……” 眼瞅柳岁岁越哭越凶。 北斗一把捂住天元的嘴,眼神瞪他:“闭嘴!” 天元一把推开他的手,蹲在柳岁岁面前,气得半死:“娘子,只要你说一声,属下现在就去砍了他。” 柳岁岁不说话。 “您不说话属下就当您默认了?”他说着站起来,“我这就去砍了他……” 柳岁岁终于抬头,她双眸通红地瞪他一眼,接着起身进了内室。 天元幽怨地叹了口气:“娘子还是太心善,他都不把你当闺女看了,您还拿他当什么爹?要属下说,大司马都比他这个亲爹强百倍不止,您要他这个亲爹作甚?赶紧随属下回京找后爹吧,后爹钱多势大又疼您……” 话没说完,一个抱枕从内室扔出来砸在他身上。 紧接着是柳岁岁怒吼:“你给我闭嘴!” “……哦!”天元立马闭了嘴。 北斗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觉得他这张嘴真是讨人嫌得很。 柳岁岁并没悲伤多久,因为闫泰突然晕倒了。 接到这消息时,她没立即动身,而是借口去内室找了北斗。 “闫泰突然晕倒,我要不要趁此机会下手?” 北斗:“娘子若是害怕……” “我不怕!”这两天经历了太多,让柳岁岁也突然之间明白一个道理。 人不能太善良,也不能太愚蠢。 她现在不动手,闫泰迟早要对她动手。 虽然沈工臣随时能上山灭了他们,但也得需要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不能拖太久…… 她提着药箱就走。 北斗突然叫住她。 “娘子可考虑好了?” 柳岁岁回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北斗再次出声:“闫泰一死,朝廷兵马立马上山,到时候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柳岁岁一下子怔住。 这里所有人…… 闫述,春桃娘,春桃...... 还有……她的父亲柳昭墉。 虽然她恨极了他。 但她也没想过要他再死一次。 第202章 你有病吧 柳岁岁到达闫泰寝殿时,他已经昏迷不醒。 东福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一旁还有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看到柳岁岁过来,东福立马迎上来,一脸焦急:“娘子可算是来了,王上突然昏厥,山庄的几名大夫都试过了没办法,您快来看看。” 柳岁岁一边往里去一边问:“昨日不还好好的,为何会突然昏厥?可是吃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 原本急得跟什么似的东福突然不吭声了。 柳岁岁停了脚步,回头看他,见他欲言又止,便道:“你若不说,我如何诊治?” “娘子说得是,”东福说得艰难,“昨日宫宴结束后,王上便召了两位娘娘一起侍寝……玩了一整夜,天明才睡去,他休息不喜人打扰,奴才便一直等到午时才去叫他,可谁知却叫不醒了……” 柳岁岁一脸震惊:“死了?” “哎哟您这话可要大逆不道了,王上只是昏迷而已。”吓得东福差点去捂她的嘴。 柳岁岁撇了撇嘴角,冷笑一声:“真会玩。” 她一边说一边让人掀起床幔,闫泰安静地躺在床上,此刻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 东福亲自搬了杌子来,请柳岁岁坐下。 柳岁岁坐下,伸手去给闫泰号脉。 一号之下,吓了一大跳。 她问东福:“他吃了什么?” 东福也不敢隐瞒,如实说了:“吃了三颗……” 柳岁岁将手收了回来,起身就要往外,东福一把拉住她:“娘子去哪儿?王上还昏迷着,您得救他啊。” “我救不了。”柳岁岁如实说,“即便是我师父来,恐怕也救不了,东福,准备后事吧。” 东福一听,吓得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柳岁岁抬脚就走,却又被东福一把抱住大腿。 东福哭着求她:“娘子莫走,现在也只有您能救王上了……” 柳岁岁背对着他,眼底划过一抹挣扎。 她能救的。 姬神医给过她一颗药丸,说给她保命用的。 这药丸有起死回生之效,即便是被阎王爷勾了魂,也能将人拉回来。 但柳岁岁不可能用这药丸去救闫泰。 暂且不提他前朝遗孤的身份,也不提他想要造反的事,就说他一次次拿自己的命作死,她就觉得他不值得她救。 不要说什么医者仁心,她觉得闫泰就是活该。 贪图私欲,明知道有生命危险还不管不顾。 再说了,她本来还打算偷偷弄死他,现在既然有了不用动手他就嗝屁的机会,也省得让她沾染一条人命,染上因果。 思及此,柳岁岁也不挣扎了,一把推开东福走了。 她麻利地回了桃花小院,赶紧召集了北斗和天元商量对策。 “这次不用我出手,闫泰也活不成了。”。 北斗一听,从怀里掏出一只纸鹤,拿出特制的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随后飞了出去。 柳岁岁问:“沈工臣何时会来?” “属下不知,主子自有部署。” 柳岁岁听了点点头,一旁天元道:“趁现在混乱,属下先带娘子走。” 北斗却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很快,柳岁岁便听见院门外传来纷繁杂乱的脚步声,像是很多人一起冲了进来。 她小脸一下子就白了。 北斗低声安抚她:“娘子别怕,属下和天元就在您身边,咱们见机行事。” “好。”柳岁岁赶紧去推两人,“你俩快走。” 北斗和天元翻身而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岁岁也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站在房门口,看着涌进来的褐衣侍卫,原本慌乱的一颗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不大的桃花小院瞬间被侍卫挤得满满当当。 柳岁岁看着从侍卫中走来的柳昭墉,原本是该难过的,但意外的发现,心口的位置仿佛变得麻木。 面对他时,她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好像他不管再对她做什么,她都能接受。 柳昭墉走过来,他身上也穿着盔甲,头上戴着盔帽,柳岁岁见了忍不住好笑:“保护得这么严实,柳大人是怕我拿银针扎你么?” 柳昭墉看着她,有些痛心疾首。 “岁岁,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他看着她满脸都是失望,“我从小教你做一个善良的好孩子,你现在却眼睁睁看着王上病重而见死不救……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 柳岁岁看着眼前的男人,愈发觉得他陌生起来。 那个在她心里一直被尊敬爱着的父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死去。 她不再对他有任何留恋。 而此刻眼前的这个柳昭墉,不再是她父亲。 思及此,柳岁岁一颗心也变得坚硬起来。 “你对我如何,我也不在乎,柳大人领兵来此,莫不是要抓我?” 柳昭墉看着她,语重深长:“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考虑考虑,王上若真有个意外,我这么多年的牺牲和付出就要付诸东流水,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被沈工臣抓入牢狱受日夜折磨吗?” 柳岁岁笑了。 “你当初假死脱身到了御龙山庄,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前朝遗孤能有什么好结果?现在的大历王朝国泰民安,皇上励精图治,可是他闫泰一个酒囊饭袋一个随时随地精虫上脑的人能比的?我真怀疑柳大人当初是得了失心疯,才走到这一步!你放着好好的五品知州不做,偏要来这鬼地方当什么谋士,呵……你有病吧?” “你……”柳昭墉气得脸色铁青,“你简直不可理喻,来人,把她给我抓了……” 侍卫正要上前,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 “我看谁敢!” 柳岁岁循声看过去,只见闫述从人群中走来。 他依旧一身白袍,身子依旧瘦弱,朝她走来的步子却坚定有力。 他高举手里的玉牌,走到柳岁岁面前,转身面向院子里所有侍卫,高声道:“闫氏玉令在此,孤看谁敢动她!” 院子中众人,包括柳昭墉在内,一看那玉牌,都跪了下去。 柳岁岁怔怔地看着那玉牌,又看向面容清冷的闫述,第一次意识到,他的身份可能并不是一个普通前朝遗孤那么简单。 柳昭墉跪在地上,看着那玉牌,一脸质疑地看着闫述。 “述公子怎会有此令牌?令牌一直在王上手里,您是如何得到的?” 闫述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柳大人何时在王上手里看过此令牌?” “……” 柳昭墉从未见过。 但闫氏令牌就是王朝玉玺。 令牌在手里,谁就是那个最尊贵的王。 闫泰身为王上,手中岂会没玉牌? 闫述没再理他,而是再次高举玉牌,冷冷下令:“众将士听令,柳大人蓄意趁乱生事,将他抓住送入牢狱,待孤以后发落。” 原本听命于柳昭墉的那些人,突然听命于闫述。 柳昭墉被人摁住的那一刻,他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直到要被抓走,他才猛然回神。 他看着柳岁岁,大喊着:“岁岁,救救爹爹......” 宝子们,帮我想几个书名吧,就这本书的书名~~我家编编要用,我脑壳都想疼了实在想不出来,求求大家了~么么哒~ 第203章 她终究是配不上他了 柳岁岁站在闫述身后,看着被抓的柳昭墉。 这事若是放在之前,她定急得要命,但此刻,她冷眼旁观,声音冷淡:“柳大人刚才不是还要抓我么?” “岁岁,爹爹怎么舍得让人抓你?爹爹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快让述公子放了我,我知道你和他关系甚好,你的话他肯定是听的。” 柳岁岁没说话,她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见她就这么走了,柳昭墉彻底撕下伪装,看着她破口大骂:“柳岁岁,我好歹把你当女儿疼了十一年,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正要进屋的柳岁岁突然停了脚步。 她回头看他,正要问上一句,柳昭墉已经被侍卫给带走了。 脑子里一瞬间冒上来的疑虑又沉了下去。 柳昭墉被带走之后,院子里的侍卫也退了出去。 闫述收起玉牌,看向柳岁岁,那双冷淡的眸子柔软几分。 “你别怕,我会护着你。” 柳岁岁满心感激:“闫述,谢谢你。” “你误闯到此处,本就是无辜之人,我不会让你牵连其中,等这里过段时间,我便派人送你出山。”他说到这儿顿了顿,一双清眸看着她,“你若是……若是想留下也可以,我会护你周全。” 看着他,柳岁岁一时失了声。 她想着,到时若沈工臣带人围上来,她一定要向他求求情。 闫述是无辜的,春桃是无辜的,春桃娘也是无辜的。 他们不该死的。 见她不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自己,闫述问她:“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说错了话?” “没,”柳岁岁轻轻摇头,她看着他,声音轻软,“闫述,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闫述忍不住轻笑一声。 但还是点了头:“好,咱们互相守护。” …… 傍晚时分,御龙山庄丧钟响起。 柳岁岁趴在窗户上,听着一声接着一声的丧钟,心里很平静。 闫泰的死,不怪任何人。 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天元也趴在窗户前,他手里不知从哪儿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扭头看着身旁的柳岁岁:“我家娘子天生好福气,在山下时有沈大人护着,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儿,竟也有一个闫述护着,属下瞧着他手里竟还有闫氏一族的令牌,那可是前朝皇族之物,只有太子才有权掌管,他怎么会有?” 抱剑站在窗外的北斗冷冷出声:“如果我没猜错,闫述才是前朝太子之子。” “那闫泰……” “他是闫述的叔父,当年闫述父亲死后,本该闫述继位,但他打小体弱多病,也无心谋反之事,闫泰便理所当然地继位,并将闫述送去下面的庄子。” 柳岁岁有些意外。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她虽然觉得闫述身份不简单,但也没往深处想。 没料到,他身份竟如此尊贵。 虽说已经都过去了,但前朝太子之子……那也是不容小觑。 但很快,她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前朝太子之子……这种身份,他如何能活? 柳岁岁心慌意乱……她要救他。 可是怎么救? 即便是她求了沈工臣,沈工臣给她这个面子不杀闫述,可是……可是宫里的那位主子,他又怎能放过闫述?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个道理柳岁岁都懂,作为一国之主的皇帝怎会不懂? 柳岁岁想,若她是皇帝,她也会杀的。 毫不手软,全部杀尽,心软终成祸患。 可她不是皇上,她是柳岁岁,是一直被闫述保护着的柳岁岁。 很快,外面又传来消息,说闫述掌管了御龙山庄的一切,但他却一直不愿继位。 哪怕一众老臣跪在他面前,他亦没有开口。 天黑之际,闫述来到她院中。 他没进屋,柳岁岁走了出去。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小亭子里,柳岁岁见他脸色苍白,二话不说地一把将他手腕薅过来,开始给他号脉。 脉象有些虚,心脉受损的迹象越来越重。 她抬眸看他:“你再不珍重自己,活不过三十去。” 闫述勾唇,一边慢慢抽回手来一边轻声道:“活那么久也无用,不如早死早托生。” 他的话,让柳岁岁又生气又难过。 “你身体会好的,你相信我,我会帮你调理好的……” “欢喜,”闫述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双眼笔直地看着她,眼底情绪浓得柳岁岁不敢直视。 她将脸扭到一旁,不敢看他。 却听见他说:“你身边一直有保护你的人对不对?” “你不叫柳欢喜,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 柳岁岁心头一颤,她抬眸看向他。 “你……” “我从未想过要造反,也从来没想过要回到那个皇宫,当初既然失败了,那便成王败寇,能活到现在已是幸事。” “我知道,叔父一死,朝廷兵马肯定会上来,当时我再想和你说说话是不可能了,”闫述看着柳岁岁,“你不要去做傻事,不要为我们求情,没用的。” 泪水迅速蔓延上来,溢满了她的眼眶。 柳岁岁轻轻摇头:“不会的,我会护着你和春桃她们……” “你听话,不要开口,我们是前朝贼子,只要和我们牵扯上,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他突然想起什么,语调一下子焦急起来,“那柳宣平当真是你父亲?” 柳岁岁轻轻点头。 见她这般,闫述一下子就急了。 “怎么会这样?那你也要如何脱身?”他站起来,神情不安地来回走动。 柳岁岁看着他,几次想张嘴,却又沉默下来。 柳昭墉身为朝廷命官,假死脱身勾结前朝孽党,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她是他的亲生女儿,这罪逃不了。 但北斗说过,让她放心,沈工臣会保她的。 她相信沈工臣,所以并没多慌。 但此刻见闫述这般慌乱,她也跟着心慌起来。 若是皇上执意要杀她呢? 柳昭墉犯的不是小罪,是滔天大罪。 她是他的家人,又深陷此次旋涡,这罪估计是逃不掉的。 即便逃了死罪,活罪也难逃。 而且,从今天起,她身上就要被打上逆贼之女的烙印,一辈子也洗不掉了。 柳岁岁想到了沈工臣…… 他是朝廷重臣,京城簪缨世家国公府世子爷,是皇上最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她终究是配不上他了! 第204章 你害羞了 闫述离开后,柳岁岁在亭子里坐了许久许久。 她脑子很乱,一会儿想到沈工臣,一会儿想到自己,又想到在京城的姑母。 姑母若是知道她父亲没死,而是上山当了逆贼,又是何等的难过和失望? 她们是嫡亲的姐弟,祖母很早过世,长姐如母,是姑母一手将父亲带大的。 亲手带大的弟弟却走到这一步…… 更重要的是,姑母身为镇国公府的二夫人,怕是也要受父亲连累。 虽无罪,但日后在国公府的日子,怕是要艰难起来。 还有表哥,他刚考过春闱,寒窗苦读十几载,若是被她父亲牵连,柳岁岁觉得父亲真的造了大孽。 越想,柳岁岁越想哭。 越觉得父亲太过自私自利,他假死脱身来到御龙山庄当谋士,可有半分考虑过他身边亲人? 没有! 半点也没有! 他眼中心里只有他自己! 一想到姑母和表哥……柳岁岁真的就急哭了。 她该怎么办? 该如何做才能替他们挡去这一桩祸事? 如果能用死替他们抵去这一桩祸事,她将会毫不犹豫。 她双手捂脸,哭得浑身轻颤不止,姑母对她那般好,犹如亲生母亲,表哥待她也好,犹如亲妹妹一般,还有灵姐儿…… 她明年就要及笄,亲事会不会也受她父亲牵连? 此刻的柳岁岁恨极了父亲柳昭墉…… 当真是恨极了! 沈工臣站在亭子下,借着头顶的灯笼光,看着亭子里哭得正伤心的姑娘,原本微抿的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哭什么? 担心他会杀了闫述? 他今日若是不早来一些,恐怕也不知道她和那个前朝太孙的感情竟深到如此地步。 一个拼命想要护着她,一个满心思地为对方打算。 倒真是患难见真情。 他站了片刻,见她越哭越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沈工臣压抑不住的怒火,他抬脚走上亭子。 “哭什么?就这么伤心难过?” 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柳岁岁哭声一顿,她猛地抬头朝他看了过去。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的沈工臣,所有的委屈和难过涌上心头,她也看清他此刻板着的脸色,站起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工臣都要被她给气乐了。 抱着他哭别的男人,柳岁岁,你真有种! 心里头气得半死,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抬了起来,一把将她抱紧。 开口,嗓音克制着怒意,尽量温和。 “闫述就这么好?值得你为他哭得死去活来?” 正哭得伤心的柳岁岁突然打了个嗝,也停了眼泪。 她从他怀里抬头,双眸含着泪,鼻头红红的,整个人有些傻乎乎的:“你说什么呢?” “装听不懂?”沈工臣垂眸睨着她,“姓闫刚走,你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哭他又是哭谁?” 柳岁岁这下终于听懂了。 她举起拳头就捶他,小脸气得通红:“沈工臣,你有病吧?谁哭他了,我是哭我自己。” 她拳头乱捶。 虽然捶得不痛,但也乱人。 沈工臣一把抓住她乱动的小拳头,固定在身前。 “哭自己什么?你天天没心没肺,还能有什么烦心事?” “谁说没有?”柳岁岁红着眼眶,“我爹都成逆贼了,他都要被诛九族了,我作为他的九族,也要一起被诛了。” 见沈工臣笑,她气得不行,“你还笑你还笑,我都快要死了你还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死早托生。” 她这张小嘴十分不讨喜。 气得沈工臣低头在她唇上使劲咬了一口。 疼得柳岁岁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发作,沈工臣又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柳岁岁嘟着脸颊,有些难过:“你又不是宫里那位,又不是什么事都能做主……” “至少你的事,我还是能掌控的。”沈工臣将她抱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头顶,“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但你父亲……” “不用管他。”此刻的柳岁岁当真是恨透了柳昭墉。 之前多有思念,现在就有多怨恨。 “他自作自受,自食其果,你不用考虑我。”柳岁岁从他怀里抬头,“那你说,姑母和表哥他们会不会受牵连?” “我沈家的人,和柳昭墉有何干系?” 他一句话,让柳岁岁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满满的感动和感激。 “沈工臣,”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好?我好喜欢你怎么办?以后更离不开你了怎么办呜呜呜你可别不要我。” “我为何不要你?” “那万一你就喜欢我这张脸,这张脸现在是好看,但要是以后我年纪大了,这张有了皱纹,你肯定要喜新厌旧,说不定到时候从外面弄回来一个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 “柳岁岁!” “嗯?” “我对老牛吃嫩草不感兴趣!” 柳岁岁抬眸看着他,眼神直勾勾地,突然来了一句。 “我才十五,你已经二十二了,你现在就是老牛吃嫩草!” “……”沈工臣一把将她松开,扭头就走。 柳岁岁立马追上去:“哎哎大人,沈大人,沈四爷,你别生气,我说错了还不行嘛?” 沈工臣头也不回,走得极快。 柳岁岁追不上,只好一溜地跑过去,一把拦在他面前。 沈工臣被迫停下来。 柳岁岁赶紧凑到他跟前,可怜巴巴地求饶:“你不是老牛,你是好牛,我这棵小草就喜欢被你这样的好牛吃……”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成熟稳重的沈大人,耳根突然就红了。 他看着口无遮拦的小娘子,暗暗咬牙:“你给我闭嘴!” 柳岁岁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呜呜’了两声,沈工臣这才将手松开。 他一松开,柳岁岁就踮脚去看他耳朵。 沈工臣想躲,却被她一把抱住了胳膊。 她一脸新奇:“你害羞了?” 沈工臣看着别处,嘴比他身板还硬:“没!” “可你耳朵红了……” “热的!”怕她再追问下去,沈工臣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往屋子里去。 被他突然抱着的柳岁岁,还以为他想欺负她,立马弹着小腿要下去。 沈工臣没理,径直抱着她入内。 到了内室,他径直将她压在床榻之间,低头就要亲。 柳岁岁一把抵住他压下来的结实胸膛:“你先等等。” “……等什么?” “我想求你件事……” 第205章 岁岁平安才好 沈工臣看着她不说话。 柳岁岁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眼睫小声说:“闫述他……” “不能!”沈工臣嗓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一切都是闫泰搞出来的,和闫述没关系,他从来没想过和朝廷抗争,更没想过要夺回什么。” 沈工臣原本炙热的眼神瞬间冷却下来。 他原本是压在柳岁岁身上,此刻一个翻身下去,站在床边。 浑身气息都变了。 一股子森冷气息在四周弥漫,沈工臣背对着她而站,背影高大而冷漠。 嗓音更是冰冷至极。 “他必须得死,你求情无用。” “可是……” 沈工臣突然转身看着她,那双深邃的锐利黑眸,此刻含着冷意。 “你才认识他多久?竟对他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若我不来,你是不是考虑和他就在此处一直待下去?” 柳岁岁一怔:“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很无辜……” 沈工臣垂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低沉的嗓音冷漠至极。 “无辜?你爹柳昭墉犯下死罪,你们柳氏整个家族都要受牵连,其他柳氏族人无辜不无辜?若不是有我护着,你不是流放苦寒之地就是发卖烟柳之地,你无辜不无辜?” 柳岁岁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也是上过几年学堂,如何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见她不出声,沈工臣安静地站了片刻,抬脚走了出去。 耳边是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柳岁岁安静地躺在床上,久久没动。 直到天元轻轻扣动窗棂:“娘子?” 柳岁岁这才回过神来,她翻身下了床,走到窗户前,看着站在窗户外的天元:“怎么了?” “快,属下现在就带你下山。”天元说着递给她一身夜行衣,“您快点穿上,朝廷的兵马已经上来了,这里马上要乱成一团。” 柳岁岁心慌意乱。 她接过夜行衣,去了净室换衣服。 她穿着夜行衣走出来,天元催她:“娘子快……” 他伸手来接她:“你从窗户上跳下来,属下接着你。” 柳岁岁双手扒在窗户上,却又将手收了回去。 她转身往院子那边去,天元一见,急得从窗户外翻进去,一路追上去:“娘子,你又去哪儿?” “去找沈工臣。” “沈大人这会儿肯定顾不上您,皇上下旨,让他暂任婺城节度使之职,和苏城节度使江大人一起合力剿匪,他是总指挥,整个山庄都已经被朝廷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咱们还是先撤。” “我不走!”柳岁岁急匆匆往外去。 “哎呀娘子,您何必呢?刚才您和沈大人说的话,属下也听到了一些,闫述这次必死无疑!即便是沈大人网开一面,皇上也是不许的,前朝逆贼,必须得斩草除根,即便是闫述他没想法,但他的下一代呢?人人都有野心,若不一次性剿清,后患无穷。” 柳岁岁脚步未停,一直往前面跑。 道理她都懂,但人都是有感情的。 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闫述去死…… 柳岁岁一路从后面跑去前面,一路上遇到无数朝廷官兵,有人想要拦他,紧跟在她身边的天元手里一直举着一个玉牌。 那些人一看到玉牌都自动让开了。 柳岁岁一路畅通地来到大殿。 此刻正是深夜,大殿却灯火通明。 大殿四周都是朝廷的人,御龙山庄的侍卫不多,中间围了一小部分。 柳岁岁艰难地挤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殿门口被一小队侍卫紧紧护着的闫述。 他站在那里,身子瘦弱,脸色苍白,嘴角还流着血。 他的对面,一身银色盔甲的沈工臣单手负立,身子挺拔,气势强大磅礴,震慑着在场所有的人。 沈工臣冷漠的嗓音传来:“负隅顽抗,只会让你身边的人死的更多。” “我只求沈大人能放过庄子里的那些族人,只要你放过我的族人,闫氏令牌我亲手交给你!” 沈工臣轻轻抬眸,冷漠地看他一眼。 薄唇微启,说出来的话残忍至极:“本大人踩着你的尸首也同样能拿到闫氏令牌!” 闫述脸一白,接着一把推开护在他跟前的那些侍卫,一步步走到沈工臣面前。 他看着他,目光平静。 “若真逃不过,求沈大人给他们留一个全尸。” 他说着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匕首,柳岁岁双眼猛然睁大:“不要!” 她几个健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闫述拿匕首的那只手,她看着他,急得眼眶通红:“不要,闫述,还会有办法的,你不要……” 她的突然出现,让沈工臣脸色一沉。 回头,看着跟随而来的天元,眼神冷得想杀人。 天元偷偷地收起手里的令牌,悄悄地往一旁挪了挪,却不小心碰到了北斗。 北斗朝他冷冷看过来,吓得天元一缩脖子,小声说了一句:“我根本拦不住……” 北斗懒得理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此刻,闫述看着突然出现的柳岁岁,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笑。 他一贯清冷,以前哪怕是笑,也只是轻轻扯了扯唇角。 他好像一直都无悲无喜。 仿佛早已是具行尸走肉。 但此刻,他看着拦着她的柳岁岁,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突然有了光彩,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也多了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 他叫她:“欢喜,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山了。” 柳岁岁摇头:“我不叫柳欢喜……” 她双眼迅速漫上泪水,“我叫柳岁岁,岁岁平安的岁。” “好。”闫述轻轻勾唇,嗓音温柔而缱绻,“我记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握住了她的另外一只手,嗓音缓缓:“傍晚从你那儿离开后,我一直在想,我要如何救你出着囫囵之困,后来听说你原来竟是沈大人的心上人,便松了口气,我知道他定会护着你。” “但是岁岁,我还是想帮你一把。”他拿着她的手,强迫她握紧了那把匕首。 她若是亲手杀了他这个前朝逆贼,大历的皇帝肯定会按功行赏。 到时,有沈工臣在一旁护着,她功过相抵,大概会赦免无罪。 柳岁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心里不安极了。 她想要抽回那只手来,平日里瘦弱的闫述,此刻的手劲儿却是极大。 她动弹不得丝毫。 直到那匕首锋利的刀尖抵上闫述的心口,她才猛然猜到一个可能…… “不要……” 她刚叫出声,闫述那只紧紧握着她手的大手突然使劲,匕首锋利的刀刃切入皮肤,一股热流喷了出来…… 柳岁岁猛然睁大双眼。 尖叫堵在她喉咙间,她失了声。 天地间一片静默。 只有闫述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拿自己这条贱命救你一命。”他满眼不舍地看着她,“岁岁,你一定要岁岁平安才好!” 第206章 当年真相 深夜,大理寺牢狱。 柳岁岁靠在一侧的墙壁上,两眼无神地看着角落里一盏幽幽烛火。 她很困,她想睡一觉。 但一闭眼,眼前就出现她双手沾满鲜血,而闫述在她面前缓缓倒下的样子。 此事已经过去半月之久,她也从苏城回到京城。 今早入京,在城门之外,她便被皇上派来的禁卫军带走,并送来了这里。 柳岁岁没慌。 她知道沈工臣会救她。 想到沈工臣,柳岁岁又想到最近半月以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他冷漠疏离,而她更是有心无力。 闫述的死,她根本不该怪沈工臣。 他是朝廷命官,奉命缉拿反贼。 君有令而将必从! 在这件事上,他挑不出任何的过错,可柳岁岁还是不想见他。 说不清为什么…… 很累! 这半个月以来,她身心疲惫,脑子一直都处在放空的状态,她不愿回忆过去,不敢去想将来。 她爹柳昭墉也一起被带回了京城,他是重犯,被押去了锦衣卫牢狱。 柳岁岁又想到一事,柳昭墉被抓,柳如月去了哪儿? 还有他那个夫人和他那个刚出生的儿子…… 呵! 人生处处都是讽刺……和悲哀。 一个月以前,若是有人跟她说,你爹心里没你,他从来没在意过你,柳岁岁肯定会要和他拼命。 她爹怎么会不在意她呢? 翻开小时候的记忆,柳岁岁永远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好像吃错了东西,呕吐不止,是她爹将她抱在身上,一点不介意难闻的呕吐物,用帕子一点点擦去她嘴角的脏污……再大一点,娘亲身子弱不愿出门,是爹爹带着她出门看花灯,她差点走丢,又被爹爹找回……还有她最爱的糖葫芦、最喜欢的风筝……都是她爹买来给她的。 这一切一切她都记得。 明明小时候对她那么好,为何最后要抛弃她? 再一想到柳如月比她还要大上两岁……柳岁岁心如刀割,痛的呼吸都难受起来。 明明是酷暑炎夏,她却将自己缩成一团,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一阵轻轻地却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不等她睁眼,一道温柔而急切的女声传来:“囡囡……” 尾音已经有了一丝哽咽。 柳岁岁缓缓睁眼,借着一旁的烛火,她对上来人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眸,不知为何,心里又酸又痛。 却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眶也渐渐地红了起来。 “囡囡,”潘氏看着牢中的女儿,心如刀绞,“囡囡,别怕,娘来了,娘来陪你。” 她说着伸手去拉牢门,可牢门锁的死死的,她根本打不开。 于是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男人:“你快让人把门打开。” 陪着她一起来的大司马陆仲,无奈地双手一摊:“我只是一个大司马,哪来那么大权力?” “我不管,我就要你把门打开,我要进去陪女儿。” “潘凤谣,你别无理取闹。”陆仲见她眼眶一红要哭,立马又软了嗓音,“这里是大理寺牢狱,你能进来看一眼就已经不错,为何能进去陪她?” 潘氏看着柳岁岁,突然一把捂住脸,痛哭出声。 柳岁岁看着自己的这个娘,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她看向陆仲:“您能把她带走吗?我脑壳疼。” 陆仲看着她,双手环胸:“你觉得我能做得了主?” “你好歹也是陆大司马,怎么还这么听她的话?”柳岁岁瞥他一眼,多少有些看不起。 她起身站了起来,走到潘氏面前蹲下身子。 对上潘氏哭得通红的眼睛,挺无奈的:“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可能会生气。” 潘氏立马停止了哭泣。 柳岁岁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干草上,微微垂头,声音平静。 “柳昭墉他在外面不仅有女人,他的另外一个女儿比我还大两岁,前不久又生了个儿子,儿女双全……”她说到这儿,顿了顿,接着道,“他好像根本没在意过我。” 她抬眸看向潘氏,平静出声:“那您呢?可有在意过我?” 潘氏原本止住的泪再次蜂拥而至。 她拼命点头,泣不成声:“在意,娘在意……” “既然在意,当初离开时,为何不带我一起走?” 潘氏突然不说话了。 她只是哭,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哭得柳岁岁心烦意乱。 见如此,她心灰意冷。 起身就要缩回自己的角落,陆仲突然叫住了她。 “岁岁,你不能怪你娘,她有苦衷……” “别说,”潘氏突然一把揪住了陆仲的袖子,两眼含泪哀求地看着他。 陆仲却道:“她现在是在给你机会,你现在不说,以后想解释也没这个机会、” 潘氏心头大震,她原本紧紧拽着陆仲的手指也缓缓松开来。 陆仲看向柳岁岁,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出当年真相。 “柳昭墉当年‘死’后,柳家其余两房对你们大房虎视端端,我这个虎视端不止是你们大房的家产,还有……”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出声,“你的母亲!” 原本低着头的柳岁岁,猛然抬头看向陆仲。 接着又见视线落在潘氏身上。 此刻的潘氏低着头,肩头轻颤,啜泣不止。 “你那个二叔,从你母亲嫁到柳家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对她图谋不轨,你父亲活着时,他有色心没色胆,你父亲假死的当晚,他就摸进灵堂企图对你母亲下手,若非你母亲身边还有一个能顶事的老嬷嬷,她肯定是逃不脱的。” “你父亲死后半年里,他多次半夜翻墙而入,试图对你母亲下手……”陆仲问柳岁岁,“你可还记得甄嬷嬷?” 柳岁岁轻轻点头。 甄嬷嬷,母亲潘氏的乳娘。 母亲一直体弱多病。 多半时间都是病恹恹的,自然是抱不动她的, 她从小是在甄嬷嬷怀里长大的。 她会喂她喝药会哄她入睡,在柳岁岁记忆里,甄嬷嬷的怀抱特别温暖,而春杳也是甄嬷嬷替她买来的,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 但后来甄嬷嬷死了! 死在母亲离开的那个前夜。 “甄嬷嬷是死在柳家那两兄弟手里。” “那一夜,他们一起进来,闯进你母亲的寝室……是甄嬷嬷拿自己的命换了你母亲一夜的安危!” 第207章 不爱她了 柳岁岁突然想起来。 那个早上,她过来找母亲,然后发现母亲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早已凉透的甄嬷嬷…… “你母亲是我带走的!”陆仲看着她,“她没想过要丢下你,走之前,她去求你那个祖母廖氏,廖氏死活不放你,说你是柳昭墉唯一的血脉,需留下来为他守孝三年!” “至于传言中的那些家产,包括你娘的嫁妆,都被柳昭墉偷偷转移了出去,但在当时谁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地就将一切都落在了你娘头上。” 柳岁岁满目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但陆仲接下来的话,更让她震惊。 “你娘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你爹的异常,她曾派人跟踪过一次,可能就是这一次暴露了她,你爹柳昭墉回来之后,就偷偷给她下了毒。” “我接到她时,她已经毒入五脏,若非我认识一个医术极好的藏医,恐怕现在你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这三年里,她一直在治病,第一年,她整个人陷入昏迷当中,一年后才醒过来,但精神很差,她给苏城节度使江楚天的母亲去了信,回信说你一切都好,她这才放下心来。” “今年年初才彻底痊愈,立马就要回来找你。”陆仲嗓音浑厚而平静,透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她迫不及待气去了苏城,却被告知你已经来了京城。” “岁岁,你可以怪她,但不要恨她,她从鬼门关走了一大圈,若非心里放不下你,早就去了!” 潘氏捂着脸泣不成声。 柳岁岁怔怔地看着她。 原来这才是真相! 原来她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 她突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潘氏被陆仲带走了,柳岁岁抱膝坐在干草堆上,她视线落在面前某一点上,久久未动。 直到门打开,有人走进来。 柳岁岁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暗淡的烛火下,沈工臣走进来,他一身暗红色飞鱼服,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冷肃气息。 他眉眼低垂,一言不发地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柳岁岁面前,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柳岁岁看着他,想开口叫他,嘴巴轻轻地动了动,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牢门再次被锁上,沈工臣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漆黑的牢狱之中。 柳岁岁看着面前的食盒。 伸手过去,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份鸡汤馄饨,冒着热气,应该是刚煮出来。 柳岁岁将其倒在小碗里,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是她喜欢的荠菜肉三鲜,口味像极了春杳的手艺。 本来感觉不到饿的肚子,在吃了一口馄饨之后,胃口也渐渐地打开了。 她一口气吃完了馄饨,连鸡汤都喝了不少。 吃饱喝足,原本低迷的情绪也渐渐好了些。 一直强撑的脑子也渐渐有了困意,她靠在墙角,抱着自己很快就睡着了。 待她呼吸平稳,一旁拐角的地方,走出一道人影。 一身暗红色飞鱼服,是原本已经离开的沈工臣。 门打开,他再次走了进来,蹲在了柳岁岁面前。 她睡得很沉,大概是累极了,就这么靠在墙根一动不动。 沈工臣伸手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一旁的小床上。 小床是他吩咐人特意为她准备的,被褥枕头一应俱全,但她就是不睡,似是要和他生气到底。 将人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沈工臣席地而坐。 他静静地看着她,想着她最近半月以来所承受的痛苦,觉得自己没必要和她一般见识。 她不过是暂时钻了牛角尖,他何必冷着脸不理她? 但一想到她那天死死挡在闫述面前的样子,他又觉得不能这么惯着她。 平日里什么都依着她,到后来,当真有些无法无天。 北斗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热水里放着一条干净的帕子。 沈工臣拧干帕子,轻轻地替柳岁岁擦净沾了灰尘的脸蛋,就连手指也一根根擦拭干净。 弄好这一切,他又陪了她半夜,天明时分,这才离去。 柳岁岁醒来,好一会儿地愣神。 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才想起来身在何处? 牢房里暗无天日,一旁角落依旧亮着油灯,她翻身坐起来,看着身下的小床,开始回忆她昨晚是怎么睡到这张床上来的? 她记得明明自己就缩在那个角落……难不成半夜睡迷糊了,自己爬过来的? 正想着呢,有人过来,柳岁岁抬头一看是狱卒。 对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他将食盒送进来,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没洗脸没漱口,柳岁岁实在吃不下去。 但还是起身走过去,将食盒打开。 里面二荤二素,还冒着热气。 柳岁岁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个字:断头饭! 她曾听说过,犯人在行刑之前都会吃顿好饭,吃过这顿好饭就要被送上断头台,于是这顿饭爷叫断头饭。 想到这儿,她浑身一个激灵。 吓得她一把扣上食盒,连连后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 她要被砍头了吗? 不……能吧? 沈工臣说过要保她的……难道他生气了后悔了不保她了? 是有这个可能的。 她想到昨晚,他一言不发地进来,连眼皮都不对她抬一下,放下食盒就走了。 那冷淡的模样,像是这辈子都愿再理她。 他是不是不爱她了? 他心里是不是已经没她了? 想到这儿,柳岁岁嘴角一瘪,差点没哭出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根本就是在骗她。 柳岁岁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坐不住了。 她起身走到门口,双手抓着门框使劲摇了摇:“来人,来人。” 很快有狱卒走了过来。 对方走到她面前,态度放得恭敬:“柳娘子?你有何事?” “我想见沈工臣,能麻烦你帮我递个信儿吗?” 对方点头:“娘子稍安勿躁,小的这就派个人去锦衣卫府衙。” 待那人走后,柳岁岁便焦急地等待着。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没见沈工臣,等来了北斗。 北斗告诉她:“主子天没亮就被召进了宫,娘子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属下说。” “北斗,我是不是要死了?” 北斗:“......娘子为何要这样问?” “你看。”她打开食盒,“里面有鱼有肉,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断头饭?” “......您想太多了。”北斗招来狱卒,“娘子这早饭是谁送的?” “大司马府的陆夫人亲自送来的,她想进来,因为没有口谕,小的没敢让人进......” 柳岁岁:“.......” 虚惊一场。 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好险! 北斗临走前问:“主子今日可能会忙到很晚,娘子若是要找主子......” “我不找他!”柳岁岁使劲摆手,“你千万别告诉他,我找过他!” 他都不想理她,她自然也拉不下脸去找他。 谁还没点脸皮? 第208章 绝交 皇宫,御书房。 大历朝延正皇,一身明黄色龙袍,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沈工臣呈上去的逆贼名单。 他翻着看了看,就将其丢在一旁。 一旁太监总管明德忙递上一盏茶水。 延正皇接过喝了一口,随后将其放在一旁,这才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工臣。 “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特别是那些投靠闫泰的官员,诛九族,族人一个不许留!” 沈工臣抱拳:“是!” 他顿了顿,开了口:“此次闫泰的死,不是偶然,臣身边有一女子,她拜在姬生门下作药童,精通一些医术,此次若非她出手,闫泰不会死这么快。” “你身边有女子?”延正皇倒是有些好奇,“朕怎么没听说过?” “当初微服查案,微臣担心暴露身份,就让府上一女子跟随,她不是旁人,正是臣二嫂亲侄女柳岁岁。” “柳岁岁?”延正皇问他,“柳昭墉是她何人?” “亲生父亲!” 延正皇一听,视线落在沈工臣脸上,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但对方一张脸波澜不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他开口:“柳昭墉假死脱身,堂堂朝廷五品知州却上山当逆贼,此等行径罪大恶极,朕不会姑息!” “柳昭墉死有余辜!”沈工臣嗓音低沉,不急不缓,“此次剿叛贼,能如此顺利进行,她功不可没,臣恳请皇上对她将功抵过,放她一条生路。” “朕听闻那个闫述也是她亲手杀掉的?” “是!” “倒是个心狠手辣的。”延正皇有些不喜这种女子,手段太狠毒,又是逆贼之后。” 他盯着沈工臣,眸色深沉锐利。 “你莫不是喜欢上她了?” 沈工臣垂眸,嗓音平静无波:“臣杀戮重,不讨小娘子喜欢!”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朕且问你,你可是对她动了心?” “不曾!” “嗯。”延正皇这才满意地点了头,“你若是心里有人,朕还当真不好办了。” 他话里有话,沈工臣没出声。 “你今年也二十有二了,也不能一心扑在锦衣卫上,朕的皇妹明玉公主,你是见过的,她今年十八,正是花一般的好年纪,前些日子太后一直催着朕给她挑一门好亲事,朕想来想去,这满京城有哪家郎君能比得过沈国公的老四呢?” “工臣啊,你此次功劳极大,不仅仅是平了前朝逆贼之乱,婺城那边的事你也办得很漂亮,功上有功,朕想赏你个大的。” 沈工臣微微弓腰,双手拱起:“皇上好意微臣心领,只是微臣年幼之际被相国寺的大师批过命,说臣命中无子,孤寡命格,臣不敢娶亲!” “有此事?” “是!” “那也不怕,朕身边的圣元国师法力极高,有他在,定能破了你这孤寡命格。” 沈工臣还想说什么,延正皇有些生气。 “朕的皇妹哪点配不上你?” “臣不是这个意思……” “你莫不是对那柳岁岁存了另外的心思?”延正皇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锐利而晦暗。 沈工臣:“臣没有!” “那最好不过!”延正皇冷哼一声,“朕可以饶她一命,但你必须娶明玉,这是条件!” 见沈工臣不出声。 他朝他摆摆手:“行了,别板着你那张臭石头脸,看着就烦!滚滚滚!” “臣告退!” 沈工臣退出御书房,转身下了台阶。 他走得很不紧不慢,长长的宫廷甬道,他一身暗红色飞鱼服,身姿挺拔,走在其中,却有一股冷肃落寞之意。 他没回国公府,直接去了锦衣卫府衙。 北斗见他回来,立马跟着一起进了书房。 见自家主子脸色极沉,他开口问:“主子,皇上是不是不愿放了柳娘子?” 沈工臣坐在桌案后,用手撑着额头。 颇有些为难。 七星进来,将茶水递过去。 他从小跟着沈工臣一起长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主子这般为难,便想到一种可能性。 “莫不是柳娘子也要被砍头?” “胡说什么?”北斗斥他一句,“柳娘子到底是有功劳的,砍头不可能。” 他想起什么,对沈工臣道:“今日一早,娘子主动要找您。” 闻言,沈工臣抬眸看他一眼,接着起身就要去大理寺。 却被北斗拦住了。 他一言难尽:“这会儿她又不想见您了。” 沈工臣拧眉,“出了何事?” 北斗就将早上‘断头饭’的事说了,一旁七星听着,忍俊不禁,担心自己笑出声来,他捂着嘴巴,将头扭到一旁。 而沈工臣,脸色极其难看。 又冷又沉。 他静默了片刻,冷笑一声:“你现在就去告诉她,既然不想见,那就在里面待一辈子吧!” 说着抬脚出门,大步去了诏狱。 北斗跟上去,然后冲七星使了个眼色。 七星:“……这吃力不讨好的话凭什么让我干?”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颠颠地去了大理寺。 他去的时候,柳岁岁正捧着一碗酥酪吃得正香。 这酥酪是潘氏送来的,早上送的早饭还没来得及吃,这甜点又送了过来。 柳岁岁吃完一抹嘴,在床上一倒。 觉得这牢里的日子比想象中要好不少。 她正准备眯一会儿,七星来了。 看到七星,她以为是沈工臣有什么话要跟她说,立马从床上爬起来,蹲在了牢门口。 七星也蹲在外面,两人面对面。 见她如此积极,七星挺心虚,到了嘴边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岁岁看着他,催促:“你说呀。” “说……说什么呀娘子?” “我哪儿知道?不是沈工臣派你的来的吗?” “是是……”七星对上她眼巴巴的眼神,艰难出声,“我家主子说,您若是不想见他,就让您……在这里待一辈子。” “……” 柳岁岁一股火直冲脑门而来。 她给气乐了。 “待一辈子是吧?行,那就让他别管我,就让我在这里待上一辈子!”她站起来,双手叉腰,在牢里气得团团转。 “娘子莫急,主子只是一时生气,再说了……”他看着她,小声说了一句,“不是您说的,不想见他么?” “我……”柳岁岁深吸一口气,“是他先不理我的,他都不理我了,我一个小娘子,还能厚着脸皮去主动找他说话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张脸,板着的时候吓死人,我害怕还不行么?” 柳岁岁越说越气。 “七星,你回去告诉他,我柳岁岁要和他沈工臣绝交!” 第209章 这个局,我帮你破 锦衣卫诏狱,闫氏一族的人都被关在这里。 柳昭墉也在此处,从被关进来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嚷嚷着要见沈工臣。 沈工臣一直没见过他。 但此刻,他坐在审讯室内,柳昭墉跪在他面前,原本一身儒雅的男人,此刻一身破烂不堪。 身上有血,是被锦衣卫拿鞭子抽的。 沈工臣还没说话,柳昭墉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声。 “我想见陆仲,我现在就要见他。” 沈工臣抬眸,眸色极冷:“你现在用什么身份跟本官提这种要求?” 柳昭墉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 他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我在长垣还有一批珠宝,你若是让我见陆仲,我就将那些东西都给你。” “你觉得我稀罕你那点东西?”沈工臣拿过一旁的匕首,在手里把玩着,“柳昭墉,你当初假死脱身,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你死不足惜,却连累家人,本大人真想将你千刀万剐。” 柳昭墉突然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视线在他脸上巡视,片刻后,突然笑了。 “沈大人莫不是喜欢我家岁岁?” 沈工臣冷冰冰地睨着他没说话。 “岁岁现在被我牵连,也被关在牢狱吧?若是要被诛九族,她肯定也是活不成。”说到这儿,柳昭墉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停不下来,“好笑,真好笑。” 沈工臣没说话,看着他发疯。 直到对方停下来,他这才开口:“本官实在不明白,柳岁岁是你亲生,你对她如此狠心,过去三年,心里可有半分歉意?” “沈大人这是在为岁岁打抱不平?” 沈工臣没说话。 柳昭墉冷笑一声:“沈大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一向睿智,不妨猜猜,我为何要如此对她?” 沈工臣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而深沉。 柳昭墉不怕,与他对视,嘴角始终带着笑。 “沈大人喜欢柳岁岁,柳岁岁却是逆贼之后,你俩注定成不了!” 见沈工臣不说话,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 “若沈大人能救我一命,这个局,我帮你破。” 沈工臣突然笑了。 极淡,极残忍的一抹笑。 “本官最讨厌被人威胁,”他微微俯身,将手里的匕首抵上柳昭墉的脖颈,尖锐的刀尖对着他的脉搏,“柳昭墉,这个局,破与不破对我而言,都不在乎!” 柳昭墉脸色一僵。 “你不是想见陆大人?本官满足你这个临死的心愿!”他起身吩咐北斗,“去一趟大司马府,将此事告知陆大人一声。” “是!” …… 大司马府,陆家。 陆仲下朝回来,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潘氏。 便问身边小厮:“夫人去哪儿了?” “在厨房呢,一早到的新鲜羊排,夫人想着给柳娘子弄点孜然小排吃,这会儿正忙着呢。” 陆仲一听,无奈极了,抬脚就去了厨房。 此刻,厨房内,烟火缭绕。 潘氏身上系着围裙,正亲手将烤好的羊排从炉子里拿出来,羊肉的香气混合着孜然的香味,陆仲一走到厨房门口就闻见了。 “你现在是有了闺女忘了我这个夫君,潘凤瑶,你不要太过分。” 潘氏头也不抬:“你一个大男人和她一个小姑娘抢什么?” “我哪里和她抢了?”陆仲眼睁睁见她将羊排剁成小块,一块一块放进保温的食盒,心里有些堵,“自从你闺女回京,你心里眼里都是她,哪里还看得见我的存在?” 他说着,伸手过去,拿了一块热气腾腾的羊排放嘴里。 浓郁的肉香,他十分喜欢。 潘氏抬眼嗔他一眼,见他手指油乎乎的,一脸嫌弃地从身上掏出帕子来,握住他的大手,用帕子一点点替他擦拭干净。 待擦干净后,想要松开。 陆仲一把握住她的手。 最近两年,他将她养了回来。 手上的肉也多了些,摸着软软绵绵,他十分喜欢。 一旁还有丫鬟在,潘氏有些脸红,轻轻抬眸嗔他一眼,使劲挣脱开,走到一旁又去装另外一道菜。 陆仲见是红烧肉,顿时头大。 “她这是在坐牢,哪能吃这么好?” 潘氏一听,心疼得不得了,“就是因为在坐牢才要吃得好,这两个月没见,我瞧着都瘦了,那小脸原本就巴掌大,现在更是连一巴掌大都没有。” 陆仲想着柳岁岁那张脸…… “没那么夸张吧?我看着像是胖了点……” “哪里胖了?你眼睛就是瞎。”潘氏将红烧肉全部装进食盒里。 陆仲看着:“你亲自去送?” “嗯。”潘氏一边摘下围裙,“你和我一起去,你不在,那牢狱我进不去,他们都拦着我,我想见见岁岁。” “昨日不是才见过?”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潘氏将食盒交给丫鬟,抬脚出了厨房往院子去,“今日也不知道心情怎么样?昨日见她眼睛通红,恐怕又哭了好几场。” 陆仲听着没说话。 潘氏进了屋子,简单的清洗一番,换了一身衣裙,和陆仲一起上了马车。 他们前脚刚走,北斗后脚就到了。 听说陆大人去了大理寺牢狱,北斗转身追了过去。 但到底是慢了一步,到大理寺时,却被告知陆仲已经领着潘氏下了牢狱。 此刻,牢狱内。 柳岁岁看着潘氏手里的食盒,到了嘴边的拒绝在看到那烤得外焦里嫩的羊排和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时,又咽了回去。 她见陆仲直勾勾地盯着羊排,便犹豫着邀请。 “要不一起吃?” 陆仲一脸嫌弃:“在这里?乱糟糟的……也没酒。” “哦。” 柳岁岁将食盒拎进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哎你……怎么就不再让让?”陆仲有些不高兴。 “我这里没酒。”柳岁岁抬头看着他,“陆大人这么讲究的人,我怎么好意思委屈您呢?” “......” 潘氏捂嘴笑,看着两人逗乐,觉得还挺有意思。 就在这时,牢狱狱卒走过来,对着陆仲恭敬道:“陆大人,锦衣卫沈大人身边暗卫统领想要见您,说有急事。” 陆仲点头,随后对潘氏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儿来接你。” “嗯。” 待陆仲离开之后,潘氏看着柳岁岁,柔声安慰她。 “你暂且忍耐几日,你陆叔叔说了,若是皇上那边不同意,他会想办法保你出去。” 第210章 天大秘密 陆仲走出牢狱,看到了北斗。 北斗上前见礼:“大司马,犯人柳昭墉一直叫着要见您,沈大人让属下来说一声。” 陆仲一听柳昭墉要见他,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 “他见我作甚?” “属下不知。” 陆仲想拒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点了头。 锦衣卫署衙离大理寺不远,隔了两条街,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北斗陪着陆仲下到诏狱,领着他来到一处牢房门前。 牢房内,柳昭墉盘腿坐在那里,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朝陆仲看了过来。 北斗自觉地退到暗处。 陆仲站在牢门前,看着对面的柳昭墉,此刻他一身藏青色暗绣金线的锦袍,高大而挺拔地立在那里,身上散发着独属于位高权重者才有的凌厉磅礴之气。 双目冷威,淡淡地睨着柳昭墉。 他没说话,等待对方先出声。 柳昭墉看着他,原本平静的双目此刻掀起嫉妒的火光。 “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很神气?” 陆仲语气平常:“你如何,与我何干?” “你也不必神气,若非闫泰突然暴死,此刻说不定是你在这里面,而我站在外面,我不过是运气差一些罢了,但陆仲,不论文采还是智谋,我不输给你!”柳昭墉恨恨地看着他。 陆仲看着他,目光深长。 没说话。 他觉得此刻和一个将死之人争论这些毫无意义。 见他不说话,柳昭墉继续出声,他现在迫切需要发泄内心的那些压抑和不忿。 “想当年,明明我的文章优胜于你,但夫子偏袒你,同窗喜爱你,就连皇上,在殿试时,直接越过我,点了你做状元!” “凭什么?就凭你家世出众?” “你明明就是一莽夫,只会耍枪弄棍,可凭什么你是状元,而我却成了探花,明明我的文章才是最出彩的,殿试成绩也是最好的,凭什么?” 随着他的说话,陆仲的记忆被拉到二十年前。 他和柳昭墉是同窗,也是最好的朋友。 不可否认,柳昭墉头脑聪明,学习上用功,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锦绣文章。 他虽然书读得不错,但定力和耐心有限,玩心极重,又好耍刀弄枪,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很多时候,夫子布置的作业,都是柳昭墉帮他写的。 即便如此,夫子喜欢他,同窗也更愿意和他玩。 他想了想,其实很简单,他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待人宽厚;而柳昭墉,大概是天生早慧,人虽聪明,但一身孤傲,不喜与人接触,也太过骄傲。 在别人眼中,他颇有些看不起人。 后来春闱,两人一起,他高中状元,而笔试成绩第一的柳昭墉,却成了第三名探花。 他进了翰林院,而柳昭墉则回了苏城,去了一个小城当知县。 一别三年,再见面,是柳昭墉成亲前几天…… 想到这儿,陆仲又想起和潘氏初见的那一天……他对即将成为好兄弟夫人的潘凤谣一见钟情。 此后多年,再难忘掉。 见他久久不语,柳昭墉更生气。 “你还是这样,不管我说了多少,你永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大概是过去的回忆让陆仲对他有一丝歉意。 他抬眸看他:“你找我来做什么?” “我不想死!”柳昭墉直接说出目的,“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陆大司马,想要救个人不过是动动嘴巴而已。” 陆仲冷笑:“我为什么要救你?” 不等柳昭墉开口,他再次说:“就凭过去咱俩那点情意?再说了,那点子情意早就被你败得一塌涂地,你也好意思朝我开口?” “那点子情意算什么?”柳昭墉突然朝他扯了扯唇角,他直勾勾地盯着他,“陆仲,你难道不好奇,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陆仲一怔,原本平静的眸子顿时有了变化。 他直直地盯着他,忍不住抬脚靠近一步。 再出声,嗓音已经没了最初的平静。 “你说什么?” 见他终于急了,柳昭墉却好心情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拿手指弹了弹皱巴巴的衣袍,整了整衣领,这才缓缓朝他靠近。 他停在他一步之遥的位置,看着明显急切的陆仲,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你心里明白得很。”他盯着他,“不然为何我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地带走了潘氏那个贱人?” 陆仲脸色一沉,嗓音一瞬间冷厉起来。 “柳昭墉,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怎么?敢做不敢当?”柳昭墉眼中恨意滔天,“我才死了不过半年,她就迫不及待地跟你走了,还真是水性杨花不甘寂寞……” 陆仲从牢门中骤然伸手过去,想要揪住他。 柳昭墉后退一步,看着他笑得欢。 “哈哈哈哈哈我说错了么?你俩一个不守妇道,一个觊觎朋友之妻,你俩都该死!” “该死的是你!”陆仲气得脸色铁青,“柳昭墉,你死到临头还敢嚣张,想活命?你简直痴心妄想!” 他说着转身要走。 “陆大人,你真不想知道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柳昭墉气定神闲的声音缓缓传出去。 陆仲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 他转身回头,看着一脸嚣张的柳昭墉,脸颊紧绷,下颌线笔直而含着怒意。 见他不说话,柳昭墉笑得更欢。 “我知道你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大概也存了疑惑,所以咱俩做个交换,你救我出去,我给你这个秘密。” 见陆仲不说话,他挑眉。 “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你当真要我带去棺材里?” 陆仲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不语。 那一晚的记忆,这么多年,哪怕潘氏后来来到他身边,他还时不时地在脑中涌现。 他开始以为是一个酒醉后的春…梦…… 但若是梦,那梦也太真实、 真实到后来得到了潘氏,他一次次拥他入怀时,那触感犹如梦中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我要活命!”柳昭墉突然一把抓住护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我出去告诉你这个秘密,你不亏的!” “相反,你肯定会格外高兴,因为……” 他瞳仁猛然睁大。 陆仲最先反应过来。 他眼神一凛:“有刺客!” 第211章 一块糖 柳昭墉死了,死在了沈工臣的锦衣卫诏狱里。 皇上倒无所谓,随意斥责了沈工臣两句,就让他走了。 但沈工臣一身肃杀之气,整个人冷到了极致。 他的锦衣卫中,竟然暗藏奸细! 那一晚的锦衣卫署衙,灯火四起,犹如白昼。 空旷的院子里,沈工臣一身玄色飞鱼服,头戴四方飞鱼帽,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擦拭着那把青龙剑。 长剑出鞘,在漆黑的深夜,散发着嗜血的寒光。 他的面前,三千多锦衣卫安静地站立着,等待指挥使大人的审判。 听说那一夜,他用手里的青龙剑斩杀了十几个锦衣卫奸细,整个院子血流了一地,浓烈的血腥味飘出好远。 附近的老百姓个个瑟瑟发抖。 传说中的沈阎王又回来了。 …… 柳岁岁得到柳昭墉被杀的消息时,是在次日下午。 七星亲自来告诉她的。 “……娘子不要怪主子,并非他指使,锦衣卫中出了奸细,大概是担心柳昭墉会对着陆大人说了不该说的,”他顿了顿,“小的听说闫氏一族还有一批宝藏没被搜出来,这批宝藏柳昭墉肯定知道,不然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柳岁岁一脸平静:“我知道,我没怪他。” 她看着七星:“我……我父亲罪有应得,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没什么好在意的。” “娘子能这么想最好了。”七星轻叹一口气,“但主子很自责,他昨夜将锦衣卫来了一场大清洗,一夜未睡,今早就进了宫。” “从回京到现在,一直不曾合过眼,主子真的很累……” 柳岁岁安静地听着,心里某一处泛起一股难言酸涩。 她想了想,打开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糖来交给七星。 “这个,给他。” 七星捧着那块饴糖,原本愁眉苦脸,立马有了笑模样。 “小的就知道娘子心疼主子,您放心,这糖,小的一定亲手交给主子爷。” 七星离开之后,柳岁岁抱膝坐在干草上,许久未动。 大概是经历了太多,又或是早已认定,面对柳昭墉的死,她平静得出奇。 没有悲伤,也同样没了怨恨。 好像他一死,她对他所有的情感都消失了。 被突然暗杀了也好,最起码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等待上断头台的那一天。 …… 沈工臣从皇宫出来,正要上马车,一辆华丽的马车恰好要进宫。 对方在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一张皎月般的脸露了出来。 对方看向沈工臣,开了口:“沈大人。” 正要上马车的沈工臣回头,抬眸看向对方,脚步一转,走了过来。 他站在马车旁,朝对方拱手:“明玉公主。” 明玉公主秦婉看着他,视线落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脑子里划过一张隽秀的小白脸。 “本宫听闻皇兄要给你我二人赐婚?” 沈工臣没说话。 他眼睑轻垂,不承认也不否认。 此事当然是真,但圣旨一天未下,都有转圜的可能。 明玉公主见他这般,倒是冷笑一声:“沈大人看着一脸为难,莫不是觉得本宫配不上你?” “自然不是。”沈工臣嗓音平缓,“微臣只是觉得公主心中早已有了驸马人选,不如早早禀明皇上,省得到时又要违抗旨意。” “你……”明玉公主大惊失色,“你是如何得知?” 但转念又一想,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满京城大街小巷,哪怕是谁家生了个孩子,他的耳目线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她每次出宫去见那人,虽说都避着人。 但如何能躲得过锦衣卫的眼线? 沈工臣抬眸看她,深邃冷眸,幽深难懂。 “皇上旨意说下就下,微臣劝公主早些表明才是,省得到时候牵连微臣。”他说着朝她再一拱手,转身大步上了马车。 马车离去,车轮辘辘,跑得极快。 明玉公主放下帘子,脸色不太好看。 一旁的贴身大宫女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公主,这该如何是好?您和谈公子……” “本宫若是不愿嫁给沈工臣,皇兄还能强迫本宫不成?”明玉公主绞着手里的帕子。 宫女犹豫了一下:“其实依奴婢看,沈大人比谈公子更适合公主您,沈大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又是镇国公府世子爷,也是下一任国公爷,更重要的是这满朝文武,还有谁比沈大人更得隆恩?” “谈公子虽然不错,但他只是一个读书人,家世不显,还未考取功名……” “你别再说了。”明玉公主不高兴地打断她的话,“本宫身份足够尊贵,到时出嫁,皇兄赐了公主府,本宫便和谈衍一起搬进公主府,他只要哄好我就行,用不着他考取功名。” 见她这般固执,宫女不敢再劝。 …… 沈工臣回的锦衣卫署衙。 七星见他回来,立马准备好热茶送进去。 进去的时候,沈工臣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阖,正在闭目养神。 七星将热茶送到他面前,看着男人紧锁的眉头,轻声开了口:“主子。” “小的下午去大理寺看了娘子,临走时,娘子给了小的一块糖。”他说着将那块糖捧在手心,“她说让小的带给您。” 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在听到他这话时,黑眸睁开。 七星立马将糖递过去。 沈工臣看着那块饴糖,眸色渐深,许久未动。 片刻后,他抬手,将那糖拿了过来放在手心里看着。 薄唇微启,嗓音低沉:“柳昭墉的事,她知道了?” “是,小的都说了,娘子说此事不怪你,她也不怪你。” “她可有难过?” “小的没敢多待,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七星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轻声给出建议,“主子好几天没去看娘子了......” 沈工臣没说话,视线一直盯着那块饴糖。 就在七星以为他不想去的时候,他又突然站了起来。 见他大步往外走,七星忙跟上去:“要不小的去九玉楼给您和娘子打包些饭菜一并带过去?小的见娘子这几日脸都瘦了些,您也好几天没好好吃顿饭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 见他没拒绝,七星一溜烟地跑走了。 两位主子之间能不能化冰成功,就看今日这顿饭了....... 第212章 见色起意 沈工臣的马车在大理寺府衙前停了下来。 恰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大理寺卿宋靳,宋靳也看到了他,立马抬脚走过来,抬手一礼后,便戏谑出声:“沈大人跑大理寺的次数都快赶上回家的次数了。” 沈工臣没搭理他,抬脚往里去。 宋靳跟在他后面:“不如你将柳娘子转到你的地盘,这样看起来也省事。” “锦衣卫血腥味太重,不适合她待。”沈工臣头也不回。 “依我看,有你和大司马陆大人护着,柳娘子还能真死了不成?”宋靳见他板着一张冷脸,“我刚从宫里回来,听闻皇上要给你和明玉公主赐婚?” 沈工臣脸色更冷了。 “看来你和柳娘子总归是有缘无分……”宋靳还要说什么,沈工臣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身回头,看着宋靳,剑眉紧锁:“你很闲?” “我忙得很……” “那就去忙,别来烦我!”说着,大步朝牢狱的方向走去。 宋靳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清冷背影,忍不住想生气:“整日在我地盘来去自如,我说两句怎么了?” 一旁小厮抿嘴偷乐。 宋靳一个冷眼瞥过去:“你很闲?” 小厮冬至立马道:“主子,秦姑娘来了。” 宋靳突然不说话了。 冬至小声道:“她想去看柳娘子,您不在,小的不敢做主,只好让她在偏厅等您回来。” 宋靳抬脚往偏厅去。 刚走到门口,一道火红的身影从里面跑出来。 对方一脸焦急,看着他急声问:“宋大人,我听说岁岁被你逮起来了?” “她现在是朝廷罪犯,与前朝余孽有关,秦娘子还是请回,莫要来凑热闹。”宋靳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样子。 秦双喜急了。 “我听说了,她是被她那个爹牵连的,你行行好,让我进去看看吧?” 见宋靳不答应,她立马放软了语气:“就一次,我就看一眼,立马就出来行吗?” 宋靳不为所动:“不行!秦娘子还是请回吧!” 见他软硬不吃,秦双喜有些生气。 “宋靳,我好歹也救过你一命吧?当初你半夜昏迷在我医馆门口,若非我及时出手相救,你现在哪有命在?” “秦娘子的救命之恩宋某一直没忘,但朝廷律法严明,大理寺牢狱并非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秦双喜急了,直接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腰身。 她双手勒得极紧。 开始耍无赖:“宋大人,你要是不同意我进去,我就喊非礼!” “……” 宋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胆大妄为的举动像是吓着他了。 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到秦双喜那张小脸凑到他跟前:“你到底同不同意?” 他这才回神,一把扣住她手腕。 下一秒,只听见秦双喜‘啊’地一声。 她捧着自己的手腕,难受得直跺脚:“好麻好麻,救命救命。” 宋靳往一旁走了几步,这才停下来。 他看着她,脸色极其难看。 “咱俩虽已订了亲事,但秦双喜,还没成亲,你如何敢对我动手动脚?”他脸色铁青,嗓音冷得要命。 看着秦双喜的眼神也透着几分不悦。 “我都求你了,你还是不答应,我只能出此下策。”秦双喜捧着手腕,感觉整个手腕犹如蚁爬,难受得她不行。 宋靳觉得她简直胡搅蛮缠。 冷着脸要走,却被秦双喜叫住:“行,我不见她了,那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她说着拎起放在一旁的篮子。 她将篮子递给宋靳:“我担心她在里面吃不好,买了些点心,里面还有封信。” 见他还铁青着脸,便放软了语气。 “劳烦宋大人了。” 这点要求,宋靳再难拒绝。 好歹她是他救命恩人。 宋靳伸手接过,抬眸看她一眼:“日后莫要再来了。” 说着拎着篮子走了出去。 秦双喜跟在后面,不放心地又添了一句:“你告诉岁岁,让她别害怕,牢里谁要是敢欺负她,就拿针扎他!” 宋靳脚步一顿,他想回头训斥她几句。 但忍了忍,直接走了。 …… 柳岁岁的牢房在离出口最近的地方。 这里空气好,也干燥。 这两日潘氏陆陆续续又给她送了一些东西来,不大的牢房不仅弄得干干净净,地上还多了一张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张小桌,桌子两旁放着蒲团。 沈工臣到的时候,柳岁岁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嘴边叼着一根干草,手里正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脚步极轻,不会武功之人根本察觉不到。 柳岁岁更是没听见他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创作当中。 沈工臣也没着急进去,就这么站在一旁,深沉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 的确瘦了许多。 从京城一路下到江南婺城,那段日子,大概是心情好,又加上事事都顺着她,想吃什么便带她去吃什么,小脸长了不少肉。 但最近这段时日,又瘦了回去。 这张巴掌小脸,没了肉感,却多了几分柔弱。 肤白如脂,在一旁的灯火下,近乎有些苍白的病弱之感。 想到她走失的那段日子,想到她满手鲜血地眼睁睁地看着闫述死在面前,想着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背刺,被抛弃被利用被不喜被牵连....... 她也不过是个才刚及笄的小娘子。 十五岁的姑娘,一下子承受这么多,又有几个能承受得住? 闹点小性子也是正常的! 沈工臣示意一旁狱卒打开牢门,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的柳岁岁抬头朝他看过了过来。 四目相对,她突然红了眼眶。 可怜兮兮,满目委屈。 沈工臣心头一软,将食盒放在一旁,伸手就要去抱她。 却被她一手推开:“不是不愿理我吗?还来抱我做什么?” 沈工臣蹲在她面前,无奈轻笑。 “柳岁岁,你讲点道理,到底是谁先不理谁?” 柳岁岁理直气壮:“是你!就是你!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我没错!” 面对她如此蛮不讲理,沈工臣倒笑了起来。 这是他自御龙山庄下来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 虽然只是短促地轻轻一笑。 但却让人莫名心情愉悦。 他伸手过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 语气含着宠溺和无奈。 柳岁岁嘟着小嘴,委屈得双眼泛红。 “你这两天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真不要我了。” “我不要你,还能要谁?天底下可还有第二个柳岁岁?” “虽然没有柳岁岁,但还有张岁岁李岁岁,万一沈大人再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看的,你估计就忘了我了。” 沈工臣冷脸:“我就这么肤浅?” “你不肤浅吗?”柳岁岁直勾勾地盯着他问,“你敢说你对我不是见色起意?” 第213章 我并未生气 沈工臣再次笑了。 他轻垂眼睑,笑得唇角微扬,柳岁岁看着这样的他,心头一动。 她伸手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小声问:“你不生气了是吗?” 沈工臣抬眸看她,眉梢眼角还带着一抹笑。 “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你明明就生气了。”柳岁岁说,“在我护着闫述的时候。” 沈工臣慢慢敛了脸上的笑,黑眸深深地凝着她:“那你呢?现在可还为他伤心难过?” “还是会难过的。”柳岁岁没有隐瞒,“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想,我明明和他相处不长,他的死却让我如此难过?” “今日七星来告诉我,我爹被人杀死的那一刻,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也许是从小到大,待我真心好的人太少,我爹假死脱身,我娘改嫁远走之后,除了陪在我身边的春杳外,只有江时……”她轻轻地说着,“后来到了京城,我寄住在你家,也只有姑母表哥他们……” “大概是经历过太多苦难,我十分珍惜待我好的那些人。” “况且,闫述就那样死在我面前,我一时难以接受……”她问沈工臣,“也是正常的对吗?” “我并未怪你!”沈工臣抬手,指腹轻轻抚上她泛红的眼尾,放柔了嗓音,“你说的我都理解,我只是担心你钻了牛角尖,很久出不来,受折磨的只有咱们彼此,我不希望咱们走到那一步,你懂吗?” 柳岁岁扑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 哽咽着点头:“我懂。” 沈工臣将她抱紧,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柔声道:“皇上这两日正在气头上,我不好再提你的事,待再过两日,他气消了些,自然会放你出去。” “我知道,我不怕的。” “好。” 两人安静抱了会儿,沈工臣便将带来的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饭菜。 七星是懂柳岁岁的口味的。 买的都是她喜欢吃的。 烤得外焦里嫩的鹌鹑,酒香长脚蟹,清汤鮰鱼片,双椒鸡丁,然后一个酸萝卜老鸭汤。 柳岁岁这几日被潘氏投喂了太多肉,一眼便相中了长脚蟹和老鸭汤。 就连她最爱的烤鹌鹑都吸引不了她了。 沈工臣给她舀了一碗老鸭汤,她捧在手心喝了一口又一口,然后偷偷地看了外面一眼,小声地凑到沈工臣面前。 “我娘这几日天天红烧肉炙羊排酱猪蹄……我现在一看到肉就腻,但我还不敢说不吃,一说不想吃,她就掉眼泪,唉真服了。” 她小声吐槽,惹得沈工臣勾唇。 “她担心你在这儿饿瘦了。” “在外面时,一天三顿饭,现在到了这里,一天四五顿。”柳岁岁又喝了口汤,“你信不信,一会儿她又送来了。” 她又喝了一口汤,就不敢多喝了。 “我还是留点肚子吃点她送的吧,不然又得觉得我还在生她的气。”柳岁岁十分无奈。 沈工臣给她夹了点蟹肉:“我一会儿派人去大司马府说一声,让你娘别送了。” “行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夹着蟹肉吃,鲜嫩的蟹肉一入嘴,立马好吃得让她眯起双眼,“真好吃。” 见她这般,沈工臣弯起唇角,一颗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到底还是小姑娘,再大的事,到了她这儿难受个十天半月,也就过去了。 从大理寺出来后,沈工臣上了马车,并没立即就走。 他靠在一旁闭目养神片刻,最后吩咐出声:“去一大司马府。” “是。” 北斗赶车,拐了个弯,直直地往大司马府而去。 此刻,大司马府,陆仲正陪潘氏用午饭。 因为中午没去送饭,没见到闺女的潘氏,连吃饭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陆仲看着,有些不满:“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闺女,陪我吃顿饭就这么不情愿?” 潘氏看他一眼,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颗虾仁。 随后叹了口气:“皇上迟迟不下旨,岁岁一日不出来,我就吃不下睡不着,总是不安。” “你担心什么?有我在,还能让她死了不成?” “呸呸呸,你别跟我提死不死的,晦气!” 陆仲却道:“她才进去三日,柳昭墉昨日又被人暗杀,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不提不问不说是最好的;待他心情好一些,我再提,到时候皇上自然会给我这个面子。” “道理我都懂,但心里老是不踏实……” 她话还没说完,府里的总管走进来道:“司马爷,夫人,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来了。” 陆仲:“沈工臣?” “正是。” 潘氏看向陆仲:“他来做什么?” 陆仲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站了起来。 “你先吃,我去见他。” 说着抬脚大步走了出去。 前院的正厅,沈工臣坐在圈椅上安静地喝着茶水,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过去。 见是陆仲,他放下茶盏起身见礼:“陆大人。” 陆仲走到他面前,一双虎目看着他,不动声色:“沈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下官冒昧前来,是想和大人商量柳娘子的事。” 柳娘子? 柳岁岁? “岁岁怎么了?”他有些担心,“可是皇上不同意赦免她无罪?” “并非如此,下官只是担心事情有变,柳昭墉的死让皇上憋了一肚子火,下官担心他会拿岁岁开刀。” 陆仲觉得这话挺奇怪。 仔细一品,果然很奇怪。 他盯着沈工臣,满眼透着审视:“岁岁?沈大人何时和她关系如此亲密?” 但很快又恍然大悟:“天元说你此次下江南,岁岁假扮你夫人,难不成沈大人假戏真做当真了?” 沈工臣不卑不亢,嗓音徐徐:“下官和岁岁两情相悦,并不存在假戏真做。” “……这事我家夫人可不知道。” “待岁岁出来后,下官定备足厚礼再上门拜见陆夫人。” 陆仲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柳岁岁毕竟不是他亲闺女。 他这个继父也不好多说什么。 若岁岁是他亲闺女…… “你这次来找我……” 沈工臣抬眸看他,嗓音低沉:“皇上要给下官和明玉公主赐婚!” “什么?”陆仲大惊,“那岁岁你要如何?” “下官心里只有岁岁一人,自然不从!但若是圣旨一下,事情再难转圜,下官求大人一事。” 陆仲表情严肃:“你快说。” “趁现在圣旨未下,陆大人就装作不知这件事,现在柳昭墉已死,大人现在是岁岁继父,也是她长辈,您到皇上那儿参下官一本,说下官在南下期间,和岁岁假扮夫妻有辱她清白,逼下官娶岁岁为妻!” 见陆仲不语。 他再次出声:“也可陆夫人亲自出面状告下官,她是岁岁亲生母亲,这事合情合理!” 陆仲回过神来。 “你可想好了?万一皇上震怒,罢了你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到时候你可就得不偿失。” “下官暂时考虑不了太多,皇上逼臣娶明玉公主,下官只能出此下策!” 第214章 愿娶她为妻 次日早朝。 朝堂之上,大司马陆仲一脸怒容。 “皇上,臣要弹劾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他南下婺城暗访查探之际,将臣的继女柳岁岁带在身边假扮其夫人,暗访期间,为了以假乱真,他强迫岁岁与其同吃同睡,辱她清白,臣妻潘氏得知这一消息,已经哭昏过去数次;现逆贼柳昭墉已伏法,臣作为岁岁长辈,请求皇上做主,让沈大人还岁岁一个公道和清白!”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都窃窃私语起来。 “这小柳氏配合沈大人办案,也算有功。” “虽说有功,但他父亲犯下如此大罪,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我听说闫氏令牌是她亲手交给沈大人的……” “功过相抵,无罪也是可以的。” 坐在龙椅上的延正帝,脸色不郁。 他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陆仲,心里不屑暗哼:一个继女罢了,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 再看沈工臣,他站在那儿,身姿笔挺沉默不言。 更是恼怒:这两人是把他当傻子耍着玩呢! 为了不娶明玉,他倒是煞费苦心! 但延正帝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当初沈工臣南下之际,跟他提过要带一名女子假扮身份,他是同意了的。 按理说此次功成,柳氏有功。 但后来牵扯出柳昭墉一事,柳昭墉太可恨,他不打算饶恕,但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议论纷纷,若他太计较,显得太过残忍无情。 毕竟是个小娘子。 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是条命罢了。 算了,随她去吧。 但饶她性命可以,让他给两人赐婚却是绝不允许。 一个镇国公府的权势已经足够大,再加上一个大司马府,强强联姻的话,他的这把龙椅明日就该改朝换姓,让他们来坐了。 思及此,延正帝看着沈工臣,沉声道:“沈工臣,你可知错?” 沈工臣立马跪了下去,他脊背笔直,认错态度端正。 “微臣有罪,微臣辱了柳娘子清白,愿娶她为妻,承担所有责任!” 延正帝一听,在心里骂他一句‘你想得美’。 他自动过滤掉那句‘愿娶她为妻’,直接道:“既有错,那朕便派你亲自去大理寺接柳氏出狱!” 随后又道:“柳氏配合锦衣卫查案有功,又辅助朝廷围剿前朝逆贼,功过相抵,无罪释放!” 见他只字不提赐婚的事,沈工臣正要出声。 “沈大人莫要得寸进尺。”延正帝脸色一沉,随即起身,大步离去。 皇帝一走,早朝就散了。 陆仲倒无所谓,柳岁岁被无罪释放,这就是好消息。 他抬脚大步往殿外去,好回去告诉潘氏这一消息。 沈工臣也出了大殿,想去追他,却被大内总管给拦住了。 “沈大人,皇上有请,您这边来。” 沈工臣看了一眼陆仲远去的背影,接着转身,跟着总管进了御书房。 一走进去,一只茶杯迎面砸过来,滚烫的茶水淋了他一身,暗红色飞鱼服,颜色在茶水的浸湿下显得无比鲜艳。 延正帝恼怒的声音传来:“好你一个沈工臣,竟联合陆仲来逼朕,你真是胆大包天!” 沈工臣撩起官袍,朝延正帝跪了下去。 他脊背笔直,嗓音平静:“臣知罪!” “你知罪,好一个知罪,你当真以为朕不该把你怎么样是不是?”延正帝气得够呛,脸色铁青,“朕现在就撤了你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为了一个女人,你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陆大人所说之事都是事实,南下期间,臣对柳氏假戏真做动了真情,望皇上成全!” “你做梦!”延正帝愈发恼怒,“沈工臣,你想都不要想,即便那柳氏是陆仲的继女,朕也绝不许你娶她!” 见沈工臣一脸固执,延正帝更生气了。 一把抓起手边的砚台就要砸,站在他身旁的太监总管吓得一把将其拦住:“皇上莫要动怒,沈大人只是一时想不开,您让他多和明玉公主接触接触,两人的感情不就来了吗?到时候那柳氏自然是靠边站。” 大概是听进去了他的劝导。 延正帝压下怒火,对沈工臣挥手:“滚,赶紧滚,朕现在看见你就烦!” 沈工臣起身,出了御书房。 大总管明德亲自送了他出来,笑着劝他:“今日之事,沈大人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皇上也是气您不懂他的心思,大人若是娶了明玉公主,岂不是要比柳家娘子好百倍不止?” “感情之事无法强求!” “理是这个理,但杂家以为沈大人也该和明玉公主接触接触,明玉公主金枝玉叶,又相貌出众,整个大历,还有谁能与她相比?” 沈工臣不说话。 见不愿说话,明德也不好再劝。 又宽慰他几句,就把人放走了。 沈工臣出了皇宫,直奔大理寺。 沈工臣到的时候,陆仲已经陪着潘氏到了。 他上前见礼,潘氏看着他,当真觉得满意极了。 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说是真用了心。 沈工臣上前见礼:“陆大人,夫人。” 陆仲没出声,潘氏开了口,她的嗓音和柳岁岁一样,透着江南特有的娇侬。 “沈大人不必客气,此次岁岁能这么快出来,多亏了你。” 沈工臣回:“都是沈某该做的,您无需客气。” “走吧。”陆仲在一旁道,“早点接岁岁出来。” 沈工臣颔首,大步走在前面。 宋靳早就等在牢狱大门口,见他来了,便迎上去:“你不该如此冲动!” 沈工臣睨他一眼,嗓音凉凉:“你懂什么?” “……”他怎么就不懂了? 一行人下了牢狱,没多久就到了柳岁岁待的牢房前。 彼时,她正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画桃花呢,听到动静抬头,先是看到了沈工臣,又看到了宋靳,接着看到潘氏和陆仲都来了。 她眼中一喜,立马从蒲团上爬起来,冲到沈工臣面前:“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 她眉眼弯弯,笑颜如花。 满目都是开心。 这一刻,沈工臣觉得即便是被罢官职,也是值得。 他颔首,宋靳吩咐狱卒打开了牢门。 牢门一打开,柳岁岁就跑了出去。 她一把抓住沈工臣的衣袖,开心地蹦跳起来:“皇上真的不杀我了?” “皇上有口谕。”沈工臣看着她,示意她跪下来。 柳岁岁立马跪了下去。 沈工臣看着她开口:“圣上口谕,柳氏岁岁南下查案、辅助剿灭前朝余孽有功,虽是罪臣之后,但功过相抵,赦免无罪!即刻出狱!” “多谢皇上恩典!” 第215章 抱抱 柳岁岁一出狱了就犯了难。 潘氏握着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你的院子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跟娘走吧。” 柳岁岁却看向沈工臣,沈工臣没说话,让她自己做选择。 柳岁岁犹豫了一下:“娘,我想回国公府,我很担心姑母他们……” 潘氏一听,红了眼眶。 她还想再劝,一旁陆仲却道:“她当初进京就住在国公府,你让她就这么跟你走了,也实在说不过去,总得让她回去一趟是不是?” 潘氏便不再说话。 柳岁岁见她难过,便道:“国公府离陆府不远,我会时常过去看您和陆叔叔。” 潘氏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她心里还是对她有怨的。 但不急,慢慢来吧。 柳岁岁和潘氏他们告别后,就跟着沈工臣上了回国公府的马车。 刚出狱的柳岁岁,就像是没来过京城一样,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繁华,喧嚣,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离京到现在三个月,从春末到夏末,一整个季节。 短短三月,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眼巴巴地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放下帘子,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 “好臭!”她对自己嫌弃得不行。 沈工臣看看这她,勾着唇角朝她伸过手去:“我不嫌弃,过来让我抱抱。” 柳岁岁一听,忙往一旁躲。 “你口味真重。”柳岁岁害怕他真的过来抱他,忙道,“你等我回去洗干净我再让你抱。” 沈工臣突然轻笑出声。 “好啊你,”柳岁岁知道被他耍了,也不管自己臭不臭了,就往他身上扑。 沈工臣倒真的一点不嫌弃,一把将她抱住。 本想让他嫌弃的柳岁岁,见他真的抱住了自己,吓得赶紧挣扎起来:“不要不要,我好臭,你放开……” 沈工臣却笑:“我闻闻。” “别别别,”柳岁岁一把将他推开,逃到一旁,回头看他,感觉他挺变态的。 沈工臣靠在软枕上,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原本带笑的脸上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开口:“回了府,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不要太在意。” 柳岁岁点头:“你放心,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那就好。” 马车在国公府大门口停了下来,沈工臣领着柳岁岁下了马车。 大门口,表妹沈玉灵和表哥沈书远都在,看到柳岁岁下车,沈玉灵率先跑过来:“岁岁。” 她一头扑到柳岁岁身上,但很快又弹开了。 异兽捂着鼻子,沈玉灵有些嫌弃地看着柳岁岁:“你身上好臭。” 柳岁岁:“……” 一旁沈书远轻轻瞪了妹妹一眼,随后看向柳岁岁:“表妹莫难过,灵儿心直口快……” “表哥怎地离我这么远?难不成也嫌弃我臭?”柳岁岁佯装伤心。 沈书远有些尴尬:“不是不是,我只是……”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沈工臣。 四叔在这儿呢,他哪敢离得太近。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沈工臣开了口:“都进去吧。” “是。” 几人入了府,柳岁岁本该去看姑母,但身上太臭,便回了青栀阁。 春杳老早就等在院子里,见她进来,立马跑过来,还没开口,已经哭了出来。 “娘子……” “春杳!” 经过生离死别,主仆俩再次相见,两人抱作一团。 春杳一点也不嫌弃她身上臭,一边哭一边念叨着:“娘子瘦了,这身上摸着都是骨头,娘子受苦了。” 柳岁岁也捧着她的脸,心疼道:“春杳,你也瘦了。” “奴婢担心娘子,整宿整宿睡不着,好在老天保佑,您平安归来。” 主仆俩又哭又笑好一阵,柳岁岁才想起身后的沈工臣。 她转身看他:“大人回去吧。” “有事吩咐人找我。” “好。” 沈工臣离开后,柳岁岁拉着春杳进了屋。 热水准备好了,高大的浴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洗澡水。 柳岁岁迫不及待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将自己整个丢了进去。 当整个身子被温热的水包裹着的那一刻,她舒服得喟叹出声。 足足洗了一个时辰,中间还换了一次水。 柳岁岁终于觉得自己洗干净了,又用青盐仔仔细细地刷了牙,一切就绪,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春杳给她梳妆。 “你何时回的京?”她问春杳。 “半个月前,沈大人派人将奴婢先送了回来。”春杳替她挽了双螺髻,插上一支碧色发簪。 “姑母还好吗?”柳岁岁心里有些担心,“父亲的事有没有牵连到她?” 春杳没吭声,柳岁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回答,便扭头看她:“怎么了?” 春杳这才开口:“您父亲的消息一传来,二夫人就病倒了,后来你跟着入狱,她更是加重了病情,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一直没见好。” 柳岁岁一听,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走了出去。 “娘子。”春杳追上去,“娘子莫急,你换双鞋子。” 柳岁岁停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软鞋,心急如焚。 换上春杳拿过来的缎面鞋,她急匆匆地往柳氏住的紫薇园。 刚到门口,就遇上了姑母身边的大丫鬟浓玉。 浓玉一见到她便要行礼,却被柳岁岁一把拉住:“姑母现在如何了?” 浓玉领着她往里去:“夫人今日一直在昏睡,但刚听说您出了狱,这才精神了些。” 柳岁岁听着,心里难受极了。 她急匆匆跑进屋子,沈玉灵和沈书远都在。 柳岁岁顾不上其他,直直跑进内室。 内室的拔步床上,柳氏半靠在床头,那张如满月一般的脸颊,此刻瘦削得不成样子。 柳岁岁一见,心中大恸。 “姑母。”她扑到床边泪流不止。 柳氏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来。 但刚笑了一下,又流了泪。 她伸手,一把将柳岁岁抱进怀里,姑侄俩痛哭出声。 沈玉灵和沈书远也走了进来。 两人站在一旁,沈玉灵跟着哭,沈书远一个大男人也默默红了眼。 哭了好久好久。 两人心中的悲痛和难过,随着泪水都流了干净。 柳氏先放开柳岁岁,一双泪眼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过,这才放下心来。 “除了瘦了些,其他倒还好。” “我没事。”柳岁岁心疼地看着瘦得不成样子的姑母,“您别难过,他不值得您这么为他伤心……” “唉!”柳氏深深叹息,“岁岁啊,打死我都想不通,他为何要那么做?” 柳岁岁轻轻摇头,她也不懂。 “我一直很担心父亲的事会连累到您和表哥灵姐儿,但后来听四爷说,此事于你们无碍,我这才放下心来。” 她紧紧握着柳氏的手,“您不要难过,他至死都没悔悟,心里只有他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春秋大梦。” “而且您知道吗?他在外面早已有了家室,我还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此话一出,屋子里另外三人都惊呆了。 柳氏更是睁大了双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216章 真的不值当 柳氏久久不能从柳昭墉的事里回过神来。 她以为他只是假死脱身而已,没想到竟如此……荒谬。 柳岁岁趁机劝她:“姑母,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他太自私了,但凡考虑到您半分,也不会跑去御龙山当逆贼。” “您不要再为他难过伤心,他那样的人,真的不值当!” 柳氏重重叹息一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岁岁又问:“姑父他有没有因为父亲的事怪过您?” 柳氏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但她极力克制着泪水,轻轻摇头:“没有,你别担心。” 她如此模样,柳岁岁哪里会信? 心里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治好柳氏的病,她开始替她号脉,然后开了药方递给浓玉,让她按照方子抓药煎药。 躺在床上的柳氏,见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宜,心里一阵阵酸楚。 不过才分开三个月,她又成熟了许多。 趁柳岁岁还没给她扎针,柳氏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及笄不在我身边,等我病好,我再给你补一次。” “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把身体养好,至于及笄,我真的不在乎,只要大家都健康地平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柳氏红了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扎针的时候她睡着了。 柳岁岁下完针,一直陪在床边。 中间沈书远有事出去了,沈玉灵陪着她一起,两人轻声聊着天。 “表哥春闱如何?”她问沈玉灵。 提起哥哥,沈玉灵心情好了几分:“哥哥虽说没进榜首,但在进士前二十,他进了翰林院,当了七品编修。” 柳岁岁也很开心。 “太好了,我就知道表哥一定能行。”她想起一人来。 于是问:“你可知状元郎是谁?” “知道啊。”沈玉灵想了想,“我当时听哥哥他们说过好几次,姓江,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他考得很好,被皇上点了状元郎,听说长得还挺俊俏,不过那天我没赶上,二姐姐和三姐姐去看状元游街根本不叫我,害得我起晚了。” 姓江? 那就是江时了。 柳岁岁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江时成了状元郎,那真的太好了。 说到‘二姐姐三姐姐’,沈玉灵兴奋地凑到柳岁岁跟前,小声说:“二姐姐和章家的亲事黄了。” “章家?”柳岁岁一时没想起来。 “章太傅嫡孙章昱,他此次春闱高中得了探花,当时二姐姐可高兴了,大伯母更是逢人便说章昱的好,原以为亲事板上钉钉,可谁知章家竟扭脸和樊将军家嫡女樊娘子订了亲事。” “为何?两人的亲事不是一早就定下的吗?” “这话也就听听,一直以来章家好似也没承认过二姐姐,章昱待二姐姐也很冷淡,你还记得初春的牡丹节?当时二姐姐眼巴巴地盼着章昱来,他好不容易来了,却是来找哥哥的,和哥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经她一提醒,柳岁岁想起来了。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二姐姐病了一场,好了之后性格变得冷漠寡淡,大伯母骂章家不守信用,最近又张罗着给二姐姐说亲事,大房最近可热闹了。” 柳岁岁突然想起一事来。 “沈玉柔和薛世子的婚事如何了?” “二姐姐的亲事黄了之后,三姐姐的亲事就往后推了,但她和薛寻感情好着呢,我听说薛世子给她送了不少好东西,昨日还待着一根金钗在我面前显摆,我懒得搭理她。”沈玉灵撇撇嘴角。 “余秋月呢?”柳岁岁又问。 “她?”沈玉灵哼笑一声,“和以前一样,天天跟在二姐姐身边,二姐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大伯母前些日子给她瞧了门亲事,她好像没相中。” 柳岁岁轻轻一笑,什么都没说。 半个时辰后,柳岁岁给柳氏取了针,恰好药也熬好了。 她亲自喂她喝了下去。 喝了药的柳氏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岁岁又陪了她一会儿,这才出了紫薇园,朝青栀阁走去。 八月中旬的天儿,还有些微热。 她缓慢地走着,脑子里却想着,要不要让秦双喜来一趟,让她亲自给姑母看看。 她的医术在她之上,有她在,她也安心。 正想得入神,自然也没发现迎面走过来的沈玉柔和余秋月。 从对面走来的沈玉柔一开始并没看见柳岁岁,是她身边的余秋月先发现了柳岁岁。 在沈玉柔要走另外一条路的时候,她一把拉住了对方。 “柔姐儿,快看,那是谁?” 沈玉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本和熙的一张脸,瞬间沉了下去。 “她不是在牢里么?怎么出来了?” 余秋月:“谁知道呢?按理说她爹犯了滔天大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她肯定是要砍头的,怎么还被放出来了?” “晦气!”沈玉柔皱着眉头,一脸不爽。 她脚尖一转,就朝柳岁岁走了过去。 余秋月自然跟在后面。 两人停在柳岁岁几步开外的地方,柳岁岁依然低着头在想心事,丝毫没发现她们。 直到春杳小声提醒她:“娘子。” “嗯?”柳岁岁抬头看她,“怎么了?” 春杳示意她朝前看,柳岁岁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发现了沈玉柔和余秋月。 三个月不见,沈玉柔还是老样子,眼神不善地看着她,透着浓浓的轻蔑和厌恶;而余秋月,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竟将脸撇到一旁,像是被她看到沾了晦气一般。 柳岁岁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大概是国公府伙食太好,三个月而已,余秋月竟胖了不少。 特别是那腰身,她记得当时她那腰身比她还要细上几分,现在倒明显丰腴起来。 她收回视线,看向沈玉柔,率先开口:“三月不见,三娘子可还好?” “我本来挺好的。”沈玉柔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但一看到你,我突然又不好了。” “柳岁岁,你一个逆贼之女,竟还有脸住进我国公府,你别弄脏了我家的地儿。” 柳岁岁已经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 因此,面对沈玉柔的话,她一脸平静。 却没反驳。 没法反驳,她爹是逆贼是事实。 见她不说话,沈玉柔更来气了。 “我要是你,哪还有脸回来?一头撞死在牢房里,省得出来扰了别人的好心情!” 第217章 有人刁难 柳岁岁抬眸,看着沈玉柔,声音平静:“皇上亲自下的口谕,我被无罪释放,沈三娘子若是有什么不满,不妨去找皇上理论。” 她说着抬脚,领着春杳就走了。 见她还如此理直气壮地顶撞她,沈玉柔气得不轻。 “柳岁岁,你赶紧滚出国公府,我家不欢迎一个进过牢狱的人……”话说到一半,她自己脸色就变了。 因为她想起自己也曾经过大理寺。 当初在成王妃生辰宴上,她因为捡了君乐郡主的金钗却没主动交还,而是借此陷害柳岁岁,后被识破,被送去官府,关了整整七日。 一想到那段不堪的过去,沈玉柔脸色愈发阴沉。 她盯着柳岁岁离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贱人!” 一旁余秋月看了一眼柳岁岁离去的身影,收回视线看向沈玉柔,见她气得脸都变形了,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冷笑。 接着恢复如常,安慰她:“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她一个逆贼之女,身份低贱,若非国公府收留,恐怕这会儿已经流落街头,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像她这种人,哪配得上让你生气!” 她一番宽慰,让沈玉柔心里舒服了很多。 “也是,我何必和她一个低贱之人生气?”她说着抬脚往大门口去,“走了,别让薛哥哥久等。” 听到‘薛哥哥’三个字,余秋月忍不住垂眸扫了一眼自己腹部。 小腹微微有了起伏…… 她已经等不及了。 再看沈玉柔,她眼底多了一抹阴柔之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必须要为自己盘算了。 …… 柳岁岁带着春杳回了青栀阁。 坐在软榻上,她整个身子陷在软枕里,突然之间感觉好累。 最近一个月,每一天,她都觉得很累。 从父亲‘死而复生’,到闫述在她面前死去,再到一路回京,又被关进牢狱…… 一路走来,她身心俱疲。 之前强颜欢笑,是不想让关心她的人跟着担心难过。 但此刻,身边只有春杳,她装不下去了,伸手将其抱住,闭上了双眼。 哭不出来,也不想哭。 只想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她原本是想抱一会儿的,但抱着抱着竟睡着了。 再睁眼,已是天黑。 听到动静的春杳执灯走了进来,她将高烛放在一旁,撩起床幔,看着坐在床上的柳岁岁轻声道:“晚饭的时候,二夫人派了浓玉姐姐来,见娘子睡得沉就没叫您。” 柳岁岁下了床,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时了。”春杳帮她穿上衣裙,“大厨房的饭菜估计早没了,奴婢一会儿在小厨房给您煮碗面。” 柳岁岁没什么胃口,吃不吃都行。 但又怕春杳担心,便点了头。 简单梳洗一番,春杳就去小厨房给她煮面。 柳岁岁呆坐在屋子里,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院子里的夜景,脑子里想的却是,三个月她离开时,这里春色满园。 这会儿除了几棵桂花树之外,再无旁的鲜花。 不过桂花倒是挺香,她见一旁高几上有个空的花瓶,便起身走了出去。 满树金桂,清香扑鼻。 她站在树下,找了半天,终于挑中一支,伸手去折,却发现自己太矮,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爬树的时候,身后突然走来一人,对方长臂一伸,那支桂花轻轻松松被他折在手里。 柳岁岁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沈工臣,如水的眸子立马溢满笑意。 “你来了。” 沈工臣将折下来的桂花递到她手里,垂眸看她:“刚醒?” “嗯。”柳岁岁低头闻了闻手里的那支桂花,又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沈工臣勾唇,顺势牵了她的手,领着她往屋子里去。 路过小厨房,见春杳在里面忙,他随口问:“还没吃饭?” “嗯,春杳煮了面,你吃了吗?” “我刚回来,还没吃。” “那我让春杳多煮一碗。”柳岁岁丢开他的手,朝小厨房而去。 春杳已经知道沈四爷来了,听说他也没吃,立马又多擀了些面条。 两人坐在桌子旁,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春杳还给配了两碟小菜。 面条鸡汤打底,上面加了笋丝和青菜,配了酸辣黄瓜和凉拌芥菜。 两人安静地吃着面条,谁也没说话。 沈工臣吃得快,他吃完了,柳岁岁才吃不到一半。 她胃口不是很好,春杳煮了不少面,她吃不完。 见沈工臣这么快就吃完了,便问:“你饱了吗?” “不想吃?”沈工臣问她。 “嗯,不是很饿。”她放下筷子。 沈工臣没说话,伸手过来,直接将她的面碗端过去,随后吃起来。 柳岁岁托腮看着他,视线落在他脸上,这才发现,他也瘦了不少。 她心情不好,他又好过哪里去? 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酸。 见沈工臣吃完,她立马将帕子递过去,对方接过擦了擦嘴角,随后直接收了起来。 柳岁岁一见:“那是我的帕子。” “我正好缺个帕子。”沈工臣理所当然。 “可那是小娘子用的粉帕子,你一个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出去用粉帕子,别人若是见了定要笑话你的。” “无所谓。”沈工臣打定主意不还,“再说了,谁敢笑话本大人?” 柳岁岁嗔他一眼,起身往一旁去。 沈工臣也站了起来,跟着她坐到了榻上。 春杳收拾好饭桌,又送上茶水,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柳岁岁亲手拿起茶壶,给沈工臣倒了茶水。 沈工臣抬眸看她,视线在她脸上滑了一圈,开了口:“二嫂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父亲的事,又气又急,情绪一直压在心里导致情志郁结,我给她开了药方,喝上几日看看。” 沈工臣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 柳岁岁也跟着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几口茶水。 心里有事,她忍不住偷瞄了几下沈工臣。 对方突然抬眸朝她看来,见她一脸心虚,便问:“怎么了?” 柳岁岁本想摇头,但想了想,放下茶盏,鼓足了勇气看他。 “我想......”她对上他深邃的黑眸,艰难出声,“要不我搬出去住吧?你之前不是帮我弄了一套宅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我迟早都是要住过去的......” “柳岁岁!” “啊?” “可是家中有人刁难你?” 第218章 你腰好细 柳岁岁摇头:“我只是觉得……” “你安心住在这里。”沈工臣打断她的话,“你一个人搬出去,我不放心。” 低沉的语气,透着不容置喙。 柳岁岁见此,就没再多说什么。 沈工臣放下茶盏,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好。 他垂眸看她,嗓音低沉而温柔:“无论怎样,我都会护着你的,你别想太多,开心一点。” 不知为何,他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柳岁岁湿了眼睫。 她抬眸,对上他温柔的眼神,轻声问:“我父亲虽然死了,但他的身份……我这样一直住在这里,会不会连累到国公府的名声?” “沈家的名声是靠祖祖辈辈为朝廷效力兢兢业业打下来的,一点芝麻小事又能如何影响得了它?” “岁岁,人活一世,谁又能不沾一点污垢清清白白地走?” “放宽心,时间一长,没人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何时说过这么大段话安慰过人? 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柳岁岁感动不已,也心安下来。 她主动偎进他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手不自觉地摩挲着,突然仰头看他:“你腰好细!” “……”话题转得太快,沈工臣都跟不上她的速度。 但也只是怔了一下,接着就笑了。 他抓着她的手,一点点往衣襟里塞。 低头过来,薄唇紧贴着她的耳垂,呼吸炙热。 “腰有什么好摸的,要摸就摸里面……” 柳岁岁红着脸,大着胆子问他:“里面有什么?腹肌吗?” 沈工臣又笑了。 他牵着她的手塞进去,柳岁岁当真就摸了,隔着一层绸缎的里衣,她摸着几块梆硬的东西…… 好奇极了:“真有啊?” 沈工臣眸色渐深,见她作势要拿出来,他一把摁住她的手,低声哄着:“继续。” “不要……”柳岁岁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吓了一大跳。 一把将手抽回来,扭着身子就要下去。 沈工臣却先一步扣住她的后脑勺,接着低头就亲了下来。 久旱逢甘霖! 他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撬开唇舌攻城直入…… 回过神来的柳岁岁,象征性地拿手轻轻地推了一下,推完又觉得自己太做作,于是双手抬起,勾住了他的脖颈。 这一吻,时隔了二十几天。 两人都有些情动。 柳岁岁这个色胆包天的,小手再次钻进沈工臣的衣襟里,在他腹肌上流连忘返。 沈工臣呼吸渐重。 他一把抱起她,大步往内室去。 柳岁岁被她压住,很快,上衣的衣襟散开,肤如凝脂,白皙一片。 沈工臣正要更进一步,七星弱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主子,老夫人突发头疾,让您过去呢。” 沈工臣还在继续,柳岁岁却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她忙拿手推他的脑袋,声音都快不成调了:“你……你快去……” 沈工臣突然不动了。 他将脸埋在她脖颈间,紧绷的身体,粗重的呼吸,他很难受。 他强烈的身体变化,让柳岁岁一动不敢动。 过了片刻,沈工臣翻身下了床。 他背对着她整理衣袍,弄好之后转身看她,视线落在她绯红害羞的小脸上,深邃的眼眸情绪翻腾。 “你先睡,我去看一下。” 柳岁岁忙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最后轻轻瞪他一眼,扭脸不理他。 沈工臣俯身下来,在她眉心亲了一口,接着就出去了。 七星见他出来,都不敢拿眼看他。 只小声道:“老夫人刚派了人去慎安堂,说是头疾犯了。” 沈工臣什么都没说,大步朝惠春堂而去。 此刻已近辰时,惠春堂里面烛火通明,沈工臣大步走进去,恰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大夫。 他拦住对方,询问病情。 大夫如实回他:“老夫人此次头疾还是老毛病,应该是最近心有郁结导致睡眠不足,小的开些安眠的药先吃吃看。” “好,麻烦。” 大夫离开,沈工臣进了屋子。 内室里,老夫人林氏半靠在床头,额头上戴着抹额,她身旁的嬷嬷正在喂她喝参茶,见他进来,林氏立马将头扭到一旁不理他。 丫鬟搬了杌子来,放在床边。 沈工臣坐下来,看着不想理他的母亲,有些好笑。 “母亲不想见儿子?那行,儿子走了,明日有空再来!” 他说着作势起身要走。 林氏立马扭过脸来,怒瞪他:“你敢走试试!” 沈工臣又坐了回去。 林氏没好气地看着他:“你都回京多久了?你是没爹还是没娘?这国公府就跟不是你家似的,连个人影都不冒!” “母亲息怒,此次是儿子的不对,儿子知错,下次一定改正。” 见他态度还还算好,林氏的脸色这才好了几分。 她吩咐人从厨房里端了熬的参汤来:“下午就让人熬了,一直等着你回来,谁知你迟迟不来。” 沈工臣晚上吃了不少,已经饱了。 但还是接过那碗参汤,他慢条斯理地喝着,听林氏说着话。 “我听闻你二嫂他那个弟弟没死是怎么回事?” 沈工臣简单地说了一下,林氏听得唏嘘不已。 “这也是个自私的,前朝余孽哪有什么好结果?他这样做,不仅连累了你二嫂,咱们国公府的名声也多少受些牵连。” 毕竟和柳家是姻亲。 沈工臣喝了口汤,抬头看她:“二嫂那边,母亲还是多关照一些,毕竟柳昭墉是柳昭墉,二嫂是二嫂,没什么关系。”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京城里,有多少碎嘴子的人,往后出去参宴,少不了被人在背后蛐蛐。” 林氏顿了顿,接着又道:“还有你二嫂那个侄女,你这次就不该带她回来!” 沈工臣突然停了手里喝汤的动作。 林氏还在自顾自地道:“你二嫂也就罢了,她嫁到咱国公府,自然就是国公府的人,但那小柳氏,这刚从牢狱出来,即便是皇上赦免无罪,但到底是逆贼之女,咱们国公府世代忠良,代代累积的好名声莫要受她牵连。” 沈工臣将喝了一半的参汤放在一旁。 他抬头看着林氏,眼神一下子就淡了几分。 “这些事,母亲无需操心。”他说着起身,“母亲先养好身体,儿子明天再来看您。” 说着,朝她抬了抬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林氏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到沈工臣走出屋子,她这才反应过来。 “他哪来这么大火气?” 第219章 也是她的福气 一旁老嬷嬷看着林氏欲言又止。 林氏见她这模样,忙问:“怎么了?你有话就说。” “刚您派人去喊四爷,他并不在慎安堂。” “他去哪儿了?” 老嬷嬷俯身在她耳边:“四爷是从二房那边过来的,像是去了青栀阁。” 林氏一时没想起来青栀阁是谁住着,老嬷嬷提醒她:“就是那个小柳氏。” 林氏一听,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这半夜三更的,老四去她那儿做什么?”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京这几日,我听说老四隔三差五往大理寺跑,这小柳氏就被关在大理寺,他莫非是去看她?” 老嬷嬷小声道:“三个月前,四爷带柳娘子微服出巡,当时老奴就觉得蹊跷,按理说四爷身边也是有女暗卫的,若是有需要,女暗卫假扮身份也是可以,四爷却偏偏点了柳娘子同行……” “你的意思是,”林氏大惊失色,“老四和那小柳氏,他俩……” “奴婢也只是胡乱猜的。” 林氏突然就躺不住了,头也不疼了,她急吼吼地问嬷嬷:“国公府去哪儿了?” “在尤姨娘那儿。” “那个狐媚子!”林氏更气了,“你派个人过去,就说我有急事找国公爷,让他过来一趟。” “是。” 林氏起了床,她靠在软枕上,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老嬷嬷一边替她揉捏着额角一边劝她:“您先莫要着急,待国公爷来了,您一定要好好和他说,他定会有主意。” 林氏不说话,直到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昶大步走进来,脸色表情有些不悦,却什么都没说,径直在她对面坐下,接过一旁丫鬟送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到底有什么事?半夜也不让人清净!” 这若是放在平时,林氏总要呛他几句,但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儿子的事,也没心思和他呛。 只道:“老四都回京好多天了,你可有见过他?” 沈昶不明白她为何半夜的突然问这个? 但还是如实回答:“昨日早朝,在朝堂上见了他一次,怎么了?” “他刚来我这边,我不过是说了那小柳氏几句,他就一脸不耐烦。”林氏有些生气,“而且你更猜不到,我派人去找他,他竟是从二房青栀阁出来的。” 她说着又添了一句:“青栀阁就是小柳氏住的院子。” 沈昶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人家小姑娘刚从牢狱里出来,他去看一眼又怎么了?你就是整日想太多了。” 沈昶接着又道:“你提起这事,我倒是想起一事来,今日在朝堂之上,那陆仲竟参了老四一本,弹劾他在南下暗访期间毁了人家小柳氏的清白。” 林氏一听,满眼震惊。 “大司马陆仲?” “嗯,不是他还有谁?” “可这小柳氏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弹劾咱家老四?”林氏很不高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来也巧,小柳氏的母亲改嫁之人便是陆仲,人家陆仲现在是那姑娘的继父,也算是他长辈。” “……竟有此事?!”林氏一脸惊讶。 “嗯。”沈昶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陆仲在奏折里弹劾你儿子,在南下期间,逼着人家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同吃同住,陆仲恼怒,要你儿子负责。” 林氏一听,不乐意了。 “负什么责?当初南下她可是同意的,再说了,同吃同住不过是掩人耳目,又不是真的……” 沈昶淡淡打断她的话:“你怎知你儿子没假戏真做?” “……”林氏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儿子那德行你还不清楚?他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为何在南下时非得将人带在身边不可?什么假扮身份掩人耳目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哼,他恐怕是早就盯上人家小娘子了。” “不可能!”林氏坚决否认,“即便她的继父是陆仲,但她在陆家也不过是个外人,她始终逃不过亲生父亲是前朝逆贼的事实,咱家老四如何能喜欢这样一个女子?” “你急有什么用?”沈昶紧皱眉头,“不过虽然陆仲上了折子弹劾,但皇上并未过多责怪他,陆仲的意思是想让他娶了小柳氏,但皇上没松口。” 一听皇上没同意,林氏立马松了口气。 “皇上还是疼老四的,也不愧这些年他替他如此卖命。” 见她放下心来,沈昶也起了身:“你好好地养着自己的身体,闲心莫操,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了,即便是娶了小柳氏又如何?迎进来做个贵妾,也不是不行!” “国公爷说得好听,小柳氏的姑母是咱老二媳妇,到时候她若是嫁给老四,姑侄俩如何相处?你就不担心咱国公府的名声。” “我只是说说,又不是真的让她嫁过来,你急什么?”沈昶心里还惦记着尤姨娘,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气得林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撑着额角,好半晌都没动一下。 身边的老嬷嬷劝她:“你莫要和国公爷生气了,还是身子要紧。” “我这么着急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国公府?他却一点不急,老四是国公府世子爷,这偌大的沈家,日后就是他当家作主,四房的主母必须是京城高门贵女,无论家世还是气度还是管家能力,都要拿得出手,若他真娶了那小柳氏,一个逆贼之后,岂不是要让整个京城世家笑掉大牙?” “您考虑周全,只是奴婢觉得现在也不完全就是咱们猜的那样,万一四爷对那小柳氏只是一时兴起……” “唉,”林氏叹了口气,“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又是看着老四长大的,你何时见他对哪个小娘子多看过一眼?更别提这么晚还去找人家,佩兰啊,我实在是担心。” “依奴婢看,明日夫人不如将那小娘子叫来,试探试探?” “如何试探?” “她当初来京城,不就是想要寻一门好亲事?您就做主,替她寻一门亲事,她若是同意,就把她嫁过去,若是不同意,说明她心里对咱们四爷动了真情……” “这么匆忙,我要去哪儿给她弄门亲事去?” “上次奴婢听说,大房大夫人那边想给余氏小娘子说亲事,挑了一户身家清白的秀才,余娘子没相中,这事迟迟没定;奴婢听说对方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到底是秀才出身,家中除了年迈老母还有一个待嫁的妹妹,人口简单,还有几亩薄田,到时候她出嫁,您再添一些压箱嫁妆,到时候说起来,国公府也体面。” 林氏好奇:“对方年纪多大?” “听说今年都二十八了。” “这会不会太大了些?”林氏有些犹豫,“小柳氏不过才十五,两人之间差了十三岁,到时候老二媳妇不一定能同意。” 老嬷嬷笑了笑:“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这柳娘子放在之前还好,现在他父亲犯了事,若不是皇上恩典,恐怕不是被流放就是被送去教坊或烟柳之地……那户人家好歹是个秀才爷,若不嫌弃她,也算是她的福气!” 第220章 祸害 沈工臣昨晚的安慰大概是起了效果,柳岁岁竟一觉到天亮。 这段时间以来,她睡眠很不好,即便睡着,也是噩梦不断。 但昨日竟破天荒的一觉好眠。 醒来时,天色大亮。 春杳走进来,手里捧着一身新裙子,开心地对柳岁岁说:“这是二夫人一早派人送来的,说是做了好久,就等您回来穿呢。” 一早起来就有新裙子穿,谁不高兴呢? 柳岁岁下了床,洗漱过后,欢欢喜喜地换上了姑母给做的衣裙。 大概是最近瘦了不少,衣裙有些许宽松。 春杳给她系上腰带,柳岁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有几分娇弱美人之感。 春杳则心疼得不行:“娘子可得多吃些,吃多了长点肉,还是以前好看。” 柳岁岁倒不在意。 她坐在梳妆台前,让春杳给她梳了一个单螺髻。 吃过早饭,她就去了姑母的紫薇园。 进院子的时候,恰好遇上从里面出来的姑父沈工文。 原本一脸怒意的沈工文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柳岁岁上前,规矩行礼:“岁岁见过姑父。” 沈工文看着她,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变成了:“回来就好。” 说着抬脚就走了。 柳岁岁站在原地,看着他疾步离去的身影,屋子里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最终鼓足勇气进了屋,柳氏依旧躺在床上,眼眶通红。 见她来了,忙用帕子掩饰自己:“可用过早饭?我让厨房给你端些饭菜来。” 柳岁岁坐在床边,伸手拿过柳氏手里的帕子,一边替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轻声道:“姑父可是因为父亲的事迁怒于您?” 柳氏想否认,但对上柳岁岁清透的杏眸,她将脸扭到一旁,轻轻叹息一声。 “说起来也不能怪他,前段时间他正要往上升一级,却正好赶上你父亲出事,皇上便收回任命,还斥责了他一顿。” 柳岁岁听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总归是还是受牵连了是吗? 见她垂着眼睫不出声,柳氏握着她的手:“不关你的事,你别难过。” 柳岁岁不敢看她,只摇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亲是个罪人! 她感觉自己也是个罪人! 姑母是无辜的,姑父更是无辜。 柳氏让浓玉给她倒了杯花茶,柳岁岁捧着坐在一旁安静地喝着,消化自己的情绪。 直到沈玉灵过来,她这才起身,开始给姑母施针。 施针的时候,她跟姑母商量:“双喜的医术比我好,我想请她来帮你看看,若是我诊治的方子是对的,我就放心了。” 柳氏却摇头:“你刚回来,又往外跑,总归是不好,过几日吧,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昨日你帮我施针之后,又喝了你开的汤药,我觉得好了不少,昨日睡得也好,身子也轻了些。” 见如此,柳岁岁便点了头。 她知道姑母说得对,刚从牢狱出来又往外跑。 的确不好。 刚施完针,正要净手,姑母身边的丫鬟榆香急匆匆跑进来。 “夫人,不好了,宫里来了圣旨,说是要罢了四爷的官职。” 柳岁岁站在洗手盆前,整个脑子犹如锤击,‘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身上正扎着针的柳氏也一下子要坐起来。吓得一旁浓玉忙摁住了她:“您身上还扎着针呢,夫人莫要激动。” 一旁沈玉灵更是大惊失色:“四叔怎么会被罢官?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最器重之人,不可能的,我出去看看。” 她说着伸手去拉柳岁岁:“你陪我一起去。” 这一拉才察觉到柳岁岁的不对劲。 她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傻了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岁岁。”她一脸担忧,“你怎么了?” 耳边是沈玉灵焦急的声音,柳岁岁眼珠子动了动,她看着她,喃喃:“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了?你刚才好吓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你没事吧?”沈玉灵一脸关切。 柳岁岁轻轻摇头。 “那你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四叔怎么会被罢官?他又没犯错误,定是榆香听岔了……”她说着拉着柳岁岁跑了出去。 此刻的柳岁岁就像一只提线木偶,任由她拉着一路往前跑。 她脑子依旧是空的,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却不敢多想! 她祈祷,一定不是那样的…… 沈玉灵一路拉着她跑去了前院,前院已经没人,问了下人才知道老夫人林氏刚在接旨时晕倒,现在大家都去了惠春堂。 她立马又拉着柳岁岁往那边跑。 很快到了惠春堂,一进院子,便到了沈家人都在。 柳岁岁看了一圈,没看到沈工臣,心想他肯定在里面。 沈玉灵还想往里去,却被门口守着的丫鬟拦了下来:“五娘子,大夫在里面为老夫人诊治,四爷吩咐暂时不让任何人进去。” “那行,我们不进去。” 她立马拉着柳岁岁走到一旁廊子下。 廊子里站满了沈家人。 除了国公爷沈昶和四个儿子外,其余都在这儿。 原本陪在大夫人苗氏身边的沈玉柔,一看到柳岁岁,立马走了出去。 她用手指着她,毫不客气:“来人,将这个祸害给我赶出去!” 柳岁岁一张脸一瞬间惨白无色。 她一路的猜想成了真。 一时之间,竟有些站不住。 有人来拉她,沈玉灵一把将对方推开,凶巴巴地站了出去:“你们干什么?” 沈玉柔冷笑着走过来。 她停在护着柳岁岁的沈玉灵面前:“五妹妹,我劝你还是离这个表姐远一些,谁碰她谁倒霉,四叔刚刚才因为她罢了官职,祖母都气病了!” “不可能!”沈玉灵一脸震惊,“岁岁她又没有犯错,怎会牵连到四叔?三姐姐,你莫要瞎说。” “我瞎说?那你不妨问问她,是谁将她从牢狱里接出来的?”沈玉柔一脸气愤,“四叔昨日将她接出来,今日就被罢了官,定是四叔向皇上求了情。” “我说呢?她一个逆贼之女,死一百遍都不足惜,怎么会被无罪释放?感情是四叔拿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换来的!” 沈玉柔指着柳岁岁,义愤填膺:“她不是祸害是什么?” 第221章 坑人 面对沈玉柔的句句质问咄咄逼问,才十四岁的沈玉灵整个人都懵了。 她张嘴想为自己的表姐辩护,可沈玉柔根本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亲自上前,一把将柳岁岁从她身后拽出来。 “我要是你,哪还有脸出现在这儿?早就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了!” “你们都是死的?还不快把她给我赶出去!” 一旁涌上来几个丫鬟,伸手就来推柳岁岁。 此刻的柳岁岁整个都是傻的,也没注意脚下,被几个人在身后推着,一个踉跄,摔倒在院子里。 她想爬起来,可整个身子像是移了位,疼得她连呼吸都几乎要停了。 沈玉灵尖叫一声跑过来,她一把将柳岁岁抱住,回头看着廊子上的那些人,流着泪大喊:“你们欺人太甚!” 三夫人孟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她对沈玉灵道:“你祖母还在医治,莫要在这里吵闹,三婶送你们回去。” “三婶也觉得这一切是我和岁岁的错么?明明就是沈玉柔先闹的,你怎么不去责怪她,偏要来说我们闹?” 孟氏有些尴尬。 “三婶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就是仗着我娘这会儿病着无人给我撑腰才这般欺负我们……”正说着,正屋的门帘被掀开,二爷沈工文从里面大步走出来。 他一脸怒容地走到沈玉灵和柳岁岁面前,压抑着火气:“吵什么?你俩赶紧给我回去。” 原本看到父亲以为有了靠山的沈玉灵,眼底期盼还没退去。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爹,你没看见我和岁岁被人欺负了吗?” 沈工文不愿和她啰嗦,冷声吩咐一旁小厮:“送娘子回紫薇园。” “是!” 小厮上前一步,正要伸手去拉人,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都让开!” 众人循声看过去,门帘掀开,还是一身官服的沈工臣从里面大步走出来。 他一路下了台阶,谁也没看,径直走到柳岁岁身旁。 微微弯腰,他伸手过去,将柳岁岁从沈玉灵怀里接过来,一句话没说,抱着她大步出了惠春堂。 沈玉灵忙哭着追上去。 他们身后的院子里,一院子人雅雀无声。 苗氏盯着沈工臣抱着柳岁岁大步离开的身影,眉头皱了起来。 一旁余秋月小声说:“四表叔待柳娘子可真好。” 苗氏瞥她一眼,不想理,正要收回视线,却不经意间落在她腰上。 “秋月,你得少吃点了,这腰身我看着粗了不少。” 余秋月原本好看戏的脸上顿时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腰腹,垂着眼睑不敢看苗氏,声音极小:“我最近胃口好,吃得有点多。” 见她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苗氏还以为自己语气重了,便放缓了声音:“姨母并不是嫌你吃的多,只是觉得你还没嫁人,我已经找了媒婆,想着再给你说门亲事,若是胖了,便不好看了。” “秋月知道姨母的好意,只是秋月刚来京城没几个月,亲事先不着急。” “你已经十八了,再过两月就十九了,你不急,你爹娘还能不急?”苗氏一脸探究地看着她,“你迟迟不愿相见,可是心里有人了?” 余秋月忙摇头:“怎么会?我整日不是待在您身边就是跟着柔姐儿,根本没接触过外男……” “姨母当然知道你懂事。”苗氏拉着她的手,“你且安心地待着,我这次找媒婆给你说门好亲事。” 说着松开手,不再看她。 余秋月垂着眼睑,那双眼睛里,含着浓浓的怨念。 好亲事? 她上次寻摸了那么久,最后给她找了个老秀才,对方大她整整十岁,家中穷得叮当响,上还有一个残疾老母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妹妹。 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她嫁过去好吃绝户呢! 她爹好歹也是一城知府,朝廷正四品官职,和姨父平起平坐,沈家除了家世底蕴厚一些,她又有哪点比不上沈玉柔她们? 当她听说给她找了一个老秀才,差点没呕出血来。 这哪里是给她说亲? 分明就是坑人! 她在苗氏眼里就这么不堪?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打定主意要自己争口气,沈玉容的亲事没了,沈玉柔的还在。 而且那薛寻对她一见钟情,比起老秀才,薛寻这个侯府世子爷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沈玉柔嫁得,她如何嫁不得? 再说了,薛寻都向她保证过了,等再过几日找个借口跟沈玉柔退亲,然后娶她。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看向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希望时间再快点,再过两月,肚子大了,就不好再藏了。 …… 柳岁岁被沈工臣一路抱着出了惠春堂。 回去的路上,有风吹来,她莫名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就回了神。 看着紧紧抱着她的沈工臣,她忙道:“你先放我下来。” “你受伤了。”沈工臣一边大步往青栀阁去一边垂眸看她一眼,“我抱你过去。” “这样不好……”柳岁岁挣扎着想下去。 沈工臣愈发将她抱紧:“听话!” 她抬头看他一眼,对上他深沉的眼眸,放弃了挣扎。 沈玉灵追上来,小嘴不停地诉说着委屈:“四叔真的被罢官了么?真的受岁岁连累么?她也是无辜的,要怪就怪我那个讨人厌的舅舅,都是他……” “我被罢官和她无关!”沈工臣抱着柳岁岁大步进了院子。 春杳迎出来,一见如此,也没敢多问,挑起帘子迎了几人进去。 进去后,沈工臣将她放在床边坐好,随后蹲下身子就要给她查看伤势。 柳岁岁将腿往后藏,小声说:“老夫人还病着,你先去照顾她,我没事。” 沈工臣没理,大手握住她的脚踝,强迫她露出小腿来。 裙摆被掀开,一条白嫩纤细的小腿露了出来。 小腿肌肤如凝脂一般,白得耀眼,让人一眼难移开。 如果上面没破皮擦伤流血的话,应该会更好看。 沈玉灵在一旁看着,心疼坏了。 “都怪三姐姐,她二话不说就来推岁岁,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坏?” 沈工臣没理,而是冷声吩咐春杳:“拿药箱。” 春杳立马将药箱拿了过来。 沈工臣打开,里面还有半瓶姬生给的药膏,他取了给她轻轻涂上。 他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但还是弄疼了柳岁岁。 她死死地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第222章 怪罪 涂完药,沈工臣对站在一旁的沈玉灵道:“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跟她说。” 沈玉灵下意识地看向柳岁岁,柳岁岁朝她轻轻点头。 “那你先休息,我下午再来看你。”说完就走了。 待沈玉灵离开之后,沈工臣坐在床边,看着垂头不语的柳岁岁,低声开口道:“我被皇上罢官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无关。” 柳岁岁缓缓抬眸看他,眼眶通红。 “你骗人。”她根本不信他,双眸含泪,一脸自责,“我就是个罪人,不仅连累了姑母,也连累了你,沈工臣,对不起……” 说到这儿她已经泣不成声。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她眼眶往出来,“你不该为我求情,让我死了就好了,死了一了百了……” “柳岁岁!”沈工臣脸色一沉,嗓音一下子变得冷厉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柳岁岁抬起泪眼,对上他不悦的黑眸:“我没胡说,我若是知道我出狱会连累你被罢官,我不会跟你走……” 她说着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恳求道:“要不你把我再送进去吧?我宁愿在里面待一辈子,也不愿你丢官罢职!” 沈工臣无奈地看着她,见她根本不信,他不再解释,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柳岁岁一直在流泪。 从早上看到姑母和姑父因为她争吵,接着沈工臣被罢官,沈玉柔指责她的那些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响着…… 柳岁岁觉得她罪大恶极! 她哭得停不下来,沈工臣无奈,低头就要来亲她。 却被柳岁岁一把推开。 她转身上了床,背对着他躺下来,声音有些哑:“我想休息一会儿,老夫人还病着,你快去看看。” 见沈工臣还不走,她急了。 一个转身,伸手就去推他,声音透着哀求:“你快去好不好?你在我这儿待的时间越久,她们会更加怪我……” 沈工臣看了她半晌,终于站起身来。 “我忙完再来找你。” 柳岁岁没说话也没点头,只垂着眼睫一动不动。 沈工臣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一句话没说,转身大步离去。 他一走,柳岁岁便躺下了。 春杳进来,轻轻地替她盖上被子,一句话没说,默默地陪在一旁。 柳岁岁闭着眼睛,脑子一开始很乱,但渐渐地,她冷静下来。 国公府她是待不下去了,肯定要搬走的。 但姑母病体未愈,她即便再急,也得等她好了才能搬走。 也就最多半个月…… 想到这儿,柳岁岁彻底平静下来。 她翻身坐起来问春杳:“双门巷那套宅子的钥匙你放哪儿了?” 春杳:“就在匣子里,娘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去拿来我看看。” 春杳立马转身走到一旁,拉开一旁暗匣,从里面拿了一把一串钥匙出来。 钥匙都是崭新的。 柳岁岁想起那一次,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求到沈工臣面前。 求他护她周全。 他说到做到,不仅护住了,还替她得了一套宅子。 她眼中的沈工臣,强势而有手段,人人敬畏的锦衣卫指挥使,谁能不怕呢? 但现在,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没了,他会不会难过失落? 想到这儿,柳岁岁心如刀绞。 如果时光倒流,她哪怕死了,也不愿看他走到如今这一步…… 见她一直盯着手里的钥匙看,春杳小声问:“娘子看这钥匙作甚?您莫不是想住进去?” “嗯。”柳岁岁轻叹一口气,她将钥匙递给春杳,“趁这会儿无事,你过去一趟,请上几个人将那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等姑母病愈,咱们就搬过去。” “娘子……” “什么都别问,按照我说的做。” “是。”春杳接过钥匙就走了。 …… 惠春堂。 老夫人林氏终于醒了,她看着围着自己的四个儿子,最后看向沈工臣,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了。 国公爷沈昶站了起来,对大爷和二爷道:“我们先出去。” 说着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大爷沈工华和二爷沈工文一起走了出去。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也都跟着出去了,只留了林氏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给沈工臣搬了张杌子放在床边,沈工臣坐下,看着流泪不止的林氏:“母亲不要为儿子担心,罢官只是暂时的。” “你不要再骗我了,你惹恼了皇上,皇上生气罢了你的官职,想恢复哪有那么容易?”林氏说着又开始哭,“老四,你从来都是最听话的,从小到大都比你两个哥哥懂事,日后这国公府是要你来继承的,沈家的门楣是需要你来撑的,你突然这样,让我如何接受得了?” “母亲安心养病,莫要想太多。” “我如何安心?你说我如何安心?你为了小柳氏,当真连什么都不顾了吗?”林氏没忍住,大声吼了出来。 沈工臣垂眸,脸上表情也淡了几分。 “儿子罢官的事与她无关!” “你还想骗我,你昨日才接她出狱,今日就被罢了官,若非你替她求亲惹恼了皇上,皇上一向待你宽厚,他如何会罢你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 沈工臣抬眸看她,嗓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柳岁岁此次剿灭前朝逆贼立了大功,被赦免无罪是理所应当,即便我不开口,皇上也不会将她怎么样!”沈工臣接着道,“皇上之所以罢我罢官职,只是因为儿子不愿接受他的赐婚!” “赐婚?”林氏愣住了,“皇上要给你赐婚?” “嗯。” “赐婚给你和谁?” “明玉公主。” 一听这话,林氏眼底划过一抹光亮。 她感觉自己身体一下子就好了一半。 “这是好事,那明玉公主可是皇上嫡亲的妹子,也是大历朝嫡亲的长公主,身份尊贵不可言,你为何不同意?” “感情的事讲究两情相悦,我对明玉公主无情,为何要娶她?” “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哪有一上来就有感情的?”林氏劝他,“明玉公主长得好,有才有貌,放眼整个大历,还有谁比她更适合你……” 沈工臣淡声打断她的话:“儿子之所以跟母亲说这些,并非想听您劝和,而是想告诉您,此次罢官并非岁岁的原因,母亲莫要怪罪她。” 说完起身,“母亲好好休息,儿子还有事,晚些再来看您。” 第223章 不服 从惠春堂出来,沈工臣直接回了慎安堂。 七星跟进来伺候,刚拎水壶正要给他倒茶,就听见自家主子嗓音冰冷地吩咐他:“你去一趟锦春堂,替我传个话。” 七星表情一凛:“是!” 沈工臣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阖,脸颊冷硬如铁,嗓音更是冷到了骨子里。 “大夫人教女无方,管家不严,收回其管家之权,罚其半年月银;三娘子骄纵跋扈,目中无人,品德有亏,罚其去家庙面壁思过一个月,没我令不得踏出家庙半步!” 七星领命而去,很快就到了大房锦春堂。 苗氏正在屋子里坐着喝茶,身旁陪着沈玉柔和余秋月。 沈玉柔还在说柳岁岁:“天生的狐媚子,寄住在咱家也就罢了,竟还勾搭上四叔,她可真是不要脸。” 苗氏喝着茶,听了她的话,头也没抬。 在她看来,沈玉柔说得倒有几分道理,自从她来了国公府之后,其他不提,她大房受了多少牵连。 柔姐儿还因为她进过一次大理寺,被关了整整七日。 即将说亲的小娘子遭了此祸事,若非她家柔姐儿心大,这要是换了一般人,早就一块白布上了吊。 想起这事,苗氏就一脸怨恨。 一旁余秋月出了声:“我虽才来几个月,但瞧着四表叔一贯对小娘子敬而远之,那柳娘子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才得了他青睐?” “什么特殊之处?听说苏城多勾栏戏院,她自小就没人管,恐怕不知进那些地方多少次,学了一身的勾人的手段。” 沈玉柔冷哼一声:“四叔怎么会受她蛊惑?明明就是她不要脸的硬贴上来!” 她说完不解气,看着自己的母亲苗氏:“母亲,现在国公府您掌家,自然一切都是您说了算,要不您明日就把她撵出去!” “哪有这么简单?”苗氏看她一眼,慢悠悠地道,“今日你也看到了,她刚倒在地上,你四叔就迫不及待地从屋子里出来了,脸色沉得吓人,我若是将她赶出去,你四叔不得跟我急?” 她顿了顿又道:“这管家权,我才从你二婶手里拿回来,可不想再交出去。” “母亲是四叔大嫂,咱们是一家人,那柳岁岁不过是个外人,在四叔心里,自然是您更重要。” 苗氏幽幽看着她:“你莫不是忘了那次成王妃寿宴,君乐郡主的金钗一事,可是你四叔亲手将你送进的大理寺牢狱。” “他一旦狠起来,六亲不认!” 沈玉柔猛然想起那七日牢狱之灾,浑身一阵寒意窜过。 不等她缓过来,有丫鬟挑了帘子进来:“夫人,慎安堂的七总管来了。” 苗氏正要端茶喝一口,一听这话,她手一哆嗦,炙热的茶水洒出来,落在她手背上。 疼得她尖叫一声,身边的丫鬟手忙脚忙的围过去。 却被她一把推开:“我不碍事!” 她看向站在门口的丫鬟:“你说谁来了?” “慎安堂,世子爷身边的七星七总管。” 苗氏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 一旁沈玉柔见母亲如此慌张,忍不住开口:“他一个下人而已,母亲为何如此慌张?” “你懂什么?”苗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整个人心神不定,“你见过他何时来过咱们大房?这七星一般不出面,一出面必定有大事,肯定是你四叔生气了。” “四叔为何生气?不会是因为我推了柳岁岁一把吧?我可是他亲侄女,那柳岁岁不过是个外人……”她说着说着突然想到那次成王妃寿宴的事。 原本得意洋洋的小脸,一片苍白。 苗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 她坐下来,吩咐那丫鬟:“快请七总管进来。” 丫鬟转身出去,接着帘子被打开,一抹高挑的身影走进来。 七星长得白净,一张圆脸,看着年岁极小,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给人感觉和善亲近。 但苗氏知道他是妥妥笑面虎。 那是老四刚成年,府上有个不知死活的丫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知怎么就进了老四的卧房。 听闻半夜老四回府,一进屋就察觉不对劲儿。 接着那丫鬟就被扔了出来。 此事惊动了整个国公府。 当她赶到的时候,就见七星手里拿着匕首,笑眯眯地在那女子脸上一刀刀地划着…… 那模样,仿佛不是在划人脸,而是在划木桩子呢。 凄厉惨叫,满身鲜血! 犹如地狱恶鬼。 从那之后,整个国公府,再无一个丫鬟敢靠近慎安堂半步。 这些年,慎安堂除了一个厨房打下手的老嬷嬷外,没有一个女人。 想到这儿,苗氏看着七星,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但对方依旧笑眯眯地:“小的见过大夫人,三娘子,余娘子。” 他一进来就挨个行了礼,苗氏立马道:“七总管在老四身边,事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四爷派小的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此话一出,苗氏和沈玉柔皆心头一松。 看来并非她们所想那样…… 但紧接着,对方下一句话,直接将她们白了脸。 “四爷说,大夫人教女无方,管家不严,收回您掌家的权利。” 他说着无视苗氏一脸惨白,朝她伸过手去:“大夫人,对牌交给小的吧,小的也好给四爷交差。” 苗氏难以置信:“我哪里管家不严?这个家我管了这么多年,处处妥帖,事事周到,他凭什么说我管家不严?” “大夫人若有质疑,那便随小的一趟去四爷那里,您的疑惑,他定能给您解答!”七星依旧笑眯眯,但手伸着,不容拒绝,“大夫人,对牌给吧!” 苗氏哪里敢去沈工臣面前? 在国公府,她对公婆都不怵,偏就怵这个小叔子。 于是,不情不愿地让人取了管家的对牌来,交给了七星。 七星伸手接过,朝她微微一笑:“大夫人一向识时务,没为难小的,小的感激不尽。” 苗氏将脸扭到一旁,懒得看他。 七星根本不介意,转脸看向沈玉柔。 正惶惶不安的沈玉柔见他突然看过来,吓了一跳:“你一个奴才,谁给你胆子让你这么看我?” “是,小的卑贱,不配多看三娘子一眼,但四爷有话交待。咱总得把话交待清楚就行。”七星也不恼,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鄙夷。 “四爷说,三娘子娇纵跋扈目中无人品德有亏,罚其去家庙思过一个月,没他命令不得踏出家庙半步!” 家庙? 一听去家庙,还是一个月。 沈玉柔疯了。 她双眼圆瞪,气急败坏:“家中还有祖父祖母在,他有什么权利处置我?” 七星微微含笑,只看着她发疯不说话。 沈玉柔几乎丧失了理智。 她大吵大闹:“是不是因为柳岁岁那个贱人?我就知道是因为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就是个祸害.......四叔呢?我要见他,我可是她亲侄女,我是沈家嫡女,他没权处置我,我不服!” 第224章 杀人无形 一旁苗氏也怔住了。 家庙? 一个月? 她想到下个月月初薛夫人生辰,两家也想借此机会将两家的亲事给定下来,但柔姐儿若是被关进家庙,薛夫人的生辰她必定是去不了了。 到时候各世家都去了,唯独她这个薛家未来世子夫人不去,此事如何去圆说? 上次被关进大理寺,薛家不在意。 但这次若是再被关进家庙……薛家一打听,柔姐儿骄纵、目中无人的名声一出去,这亲事恐怕要黄! 苗氏这么一想,立马让人摁住了又疯又叫的沈玉柔。 她看着七星,陪着笑:“今日之事都是我们的错,都怪我管教不严,纵得她无法无天,但被关进家庙一个月实在太长,七总管,你恐怕也听说了,柔姐儿下个月就要和薛家世子爷议亲,这门亲事两家都商议好久,可不能在关键时候出了岔子。” 七星微微含笑,一言不发。 苗氏见他这般,脑子突然一下子变得灵光起来。 “要不我带柔姐儿去给柳娘子赔礼道歉?” 七星却道:“此事小的可做不了我家主子的主,大夫人要不跟小的去一趟慎安堂?” 苗氏一听去慎安堂就发怵。 但想到女儿的亲事,也顾不得那么多,立马跟着七星去了慎安堂。 慎安堂,沈工臣的书房。 北斗站在外面,见七星身后跟着大夫人。 立马下了台阶迎上去:“大夫人。” 这慎安堂里每一个人都不能小觑,像北斗,沈家暗卫头头,只听命于沈工臣,连国公爷沈昶都命令不了他。 他武功极高,能杀人于无形…… 想到这儿,苗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忙道:“不知四弟可在?我过来找他有点事。” 北斗面无表情:“不巧,主子刚出去。” “出去了?”苗氏一脸失望,“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 沈工臣不在,苗氏也不想多待,转身就走了。 她走出慎安堂,在回锦春堂的路上,突然又停了下来。 跟在身边的丫鬟问她:“夫人怎么了?” “不对!”苗氏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她一脸怀疑,“四弟哪次出门不带北斗?北斗就是他的影子,他去哪儿,北斗就跟到哪儿。” “但刚才,北斗明明就守在书房门口,像是专门在等我。” “您是说,四爷在书房?” 苗氏一脸愤怒:“他是不想见我而已!” “那怎么办?三娘子当真要被送去家庙?一个月呀夫人,那地方阴冷又吓人,娘子会被吓坏的。” 苗氏回头,看着慎安堂的方向,又怨又恨。 她转身往前走,着急而匆忙:“大爷可在府上?” “应该在,奴婢没听大爷出门。”丫鬟一路跟着进了锦春堂前院。 前院书房,沈工华不在,苗氏打听他在罗姨娘那里,便找了过去。 一进罗姨娘的院子,便听见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苗氏怒火中烧,不等人通报,一把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屋子里,沈工华怀里抱着罗姨娘,罗姨娘手里正剥着一颗葡萄喂他,两人卿卿我我嬉嬉笑笑好不快活。 听到动静的两人同时回头看过来,沈工华看到怒气冲冲的苗氏,倒还算淡定,而姨娘罗氏却慌慌张张地从他身上下来,怯弱地退到了沈工华身后。 见她吓成这般模样,沈工华心生怜惜。 再看苗氏,满眼都是嫌恶:“苗春英,你做什么?!” 本就生气的苗氏,一听他的语气,更是怒火中烧:“咱们大房都快要被你那个好弟弟欺负死了,你还抱着女人在这里腻歪,沈工华,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沈家四兄弟,要数老大沈工华最平庸。 若不是他太平庸,这沈家的世子之位也不会落到老四沈工臣身上。 他现在的四品官,也是国公爷沈昶赔了老脸在皇上那儿给他弄来的,从年轻时就在这个位置,这都过去快二十年了,还在这个位置。 也幸亏是个闲职,不然即便沈昶卖了老脸,皇上也会将他撤下来。 沈工华虽能力不行,但心气极傲。 他最见不得旁人看不起他。 和他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在平时,苗氏自然是凡事都顾忌着他,好话跟他说着,做事也顺着他的意思。 但就在刚才,她被沈工臣夺了管家权;柔姐儿又要被他关进家庙,她跑去求他,却被拒之门外…… 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能让她好受? 她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的时候,沈工华却在姨娘院子里软香在怀过快活日子? 她怎么能不生气? 她都要气死了,真想一把火将这屋子烧了,让这两浪货都死在里面! 而此刻的沈工华,根本没听清她前面说了什么,满耳朵只听见两字‘废物’! ‘废物’两字像是触到了他的神经,他一个暴跳如雷地冲到苗氏面前,抡起胳膊给了她一巴掌。 这还不完,随即,他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愤怒,目赤口裂:“贱人,你再说一遍?” 苗氏被他掐得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身旁的丫鬟‘扑通’一下跪在了沈工华面前,哭着哀求:“大爷饶了夫人,夫人不是故意的,是三娘子,三娘子要被四爷送去家庙,待一个月!” 丫鬟的话,让沈工华慢慢冷静下来。 他一把丢开苗氏,坐回原位置。 罗姨娘忙上前替他轻拍着后背,一边替他顺着气一边柔声劝慰:“老爷莫急,姐姐也是为了三娘子太着急才……” 沈工华瞪眼看着倒在地上的苗氏。 “苗春英,这次我就饶了你,再有下次,我就休了你!” 此刻,倒在丫鬟怀里的苗氏,眼泪横流。 片刻后,她缓缓睁眼,看向沈工华,恨恨出声:“沈工华,我今日就把话撂这儿,柔姐儿的事,你若是连自己亲闺女都护不住,我还指望你什么?” 她说着爬起来,踉跄地离开。 苗氏离开后,屋子里一度陷入死一般寂静。 姨娘罗氏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工华。 见他一脸铁青,也不敢多言。 直到对方突然起身,她忙开口:“大爷要去哪儿?” “我去慎安堂一趟!” 第225章 我不可能饶他 沈工华怒气冲冲去了慎安堂,沈工臣让北斗放了他进去。 他一进去,就开口质问:“四弟,你怎么回事?刚你大嫂跑过去跟我闹了一通,说你不仅夺了她的官家权,还要送柔姐儿去家庙。” “大哥就想问你一句,我大房招你惹你了,你做得这么狠?” 沈工臣合上手里的书,将其放在一旁的同时吩咐七星:“给大爷看座。” “我不坐,哪有那个闲心思坐下来跟你唠嗑?我这会儿来就是想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将柔姐儿送去家庙?” 一直没抬头的沈工臣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黑眸凌厉,一贯清冷。 看着沈工华的眼神平静无波:“大哥气势汹汹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不然呢?咱兄弟俩之间还能有什么事?”沈工华看着他,满眼失望,“老四,你在外冷血无情也就算了,怎么在自己家里,对自己家人也这么冷血?你大嫂就算了,柔姐儿可是你嫡亲的侄女,你不是关她禁闭就是关祠堂,这次更是送去家庙。” “家庙那边阴冷潮湿,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受得住?” “再说了,她下个月就要和薛家议亲了,你这个时候闹这一出,你让她怎么嫁人?” 沈工臣没急着回答,而是等了片刻,见他不再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出了声。 “大哥可说完了?” 沈工华将脸扭到一旁,依旧怒意未减。 “今日在惠春堂发生的事,大哥想必也有所耳闻,母亲昏迷未醒,柔姐儿在院子里用言语羞辱岁岁不说,还指使下人朝她动手。” 沈工华不以为意:“那柳岁岁不过是逆贼之女,又是个外人,说到底柔姐儿也为了替你出气,毕竟你罢官也是因为那个柳岁岁……” “大哥休要乱言!”沈工臣冷声打断他的话,目光一下子变得冷厉起来,“我被罢官只是因为拒绝了皇上赐婚,和柳岁岁毫无关系!” “赐婚?”沈工华也是一愣,“皇上要赐婚给你和谁?” “明玉公主!” “那你为何不同意?”沈工华急了,“皇上赐婚给你和明玉公主,那可是明玉公主,皇上嫡亲的妹妹,老四,你是不是傻了?” 见沈工臣不说话,他正要上前摇醒他,却又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 “甭管你罢官是因为什么,但柔姐儿是无辜的,你不能送她去家庙!” “她言语伤人在先,后又对人动手,我不可能饶她!” “你……”沈工华气急败坏,“沈工臣,你别不识好歹,这些年我已经过得够委曲求全了,你要是再对不起我,就该天打五雷轰……” “委曲求全?”沈工臣冷眼看他,“大哥指什么?这国公府的世子之位?” “……” “大哥若是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他眸色极深,“就怕你没那个本事!” “你……”沈工华气得浑身颤抖,“沈工臣,你别太嚣张!” 说着甩袖怒气冲冲离去。 待他离开后,沈工臣立马吩咐七星:“派人守在惠春堂,不要让他进去!” “是!” 所以等沈工华赶到惠春堂时,就被人拦了下来。 他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却被人直接架着送回了锦春堂。 当天下午,沈玉柔就被送进了家庙,又哭又闹了一路,却也无济于事。 此事之后,大房和四房彻底闹僵。 …… 柳岁岁愈发深居简出。 除了每日两次去紫薇园给姑母施针外,她都待在青栀阁。 沈工臣每日都会来找她,被罢了官,他从大忙人突然变得有些清闲。 一开始,只是每日早晚来一趟,过了两日,便一日三餐都赖在她这边。 就这样过了五日,他突然又忙了起来。 这天一大早,七星过来,给她送了一篮子梨。 “这是下面庄子上的给主子送来的,名叫秋月梨,酥脆无渣,汁水也足,主子听您这两日有些咳嗽,便让小的送来给您先尝尝。” 柳岁岁谢过之后,又问他:“他今日可是有事?” “主子爷今日一早就出门了,恐怕很晚才回来。” 柳岁岁没再追问,接过那篮子梨,送了七星出去,转身收拾好针灸包,就去了紫薇园。 经过五天的针灸后,姑母的病好了很多。 原本苍白无色的一张脸也有了血色,整个人精神也好了不少。 柳岁岁到的时候,她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饭桌前吃饭。 见她进来,便招呼她:“可用过早饭?我让人熬了粥,你也来一碗吧?” “我吃过了。”柳岁岁在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她一碗粥都喝光了,也跟着高兴,“姑母这两日胃口也好了不少呢。” “多亏有你。”柳氏看着她,满眼欣慰,“你怎么这么厉害呢?学什么会什么,灵姐儿若是有你一半聪慧,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柳岁岁正要开口,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好啊,母亲又在背后蛐蛐我。” 话音落,一道鹅黄的身影走进来。 柳岁岁看着来人,笑着出声:“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哼!”沈玉灵扑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你俩现在亲得跟母女俩似的,我是捡来的是吧?” 柳氏嗔她一眼,正要说话,浓玉走进来:“二爷来了。” 一听姑父来了,柳岁岁立马站了起来,沈玉灵也站到了柳氏身后。 柳氏则坐着,一动未动。 沈工文大步走进来,视线扫过柳岁岁和沈玉灵,二人上前一步见了礼,沈工文抬了抬手,没说话,视线落在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柳氏,见她没有起身的意思,也坐了下来。 柳氏也没看他,只是淡声吩咐一旁浓玉。 “去添碗粥来。” 浓玉正要应,沈工文开了口:“别忙了,我已经吃过了。” 他说着看着柳氏,态度较之前段时间,缓和了几分。 “听说你身体好些了?” 柳氏放下手里的碗筷,微微欠身:“多谢二爷关心,妾身好多了。” “好了就行。” 他说完,室内又陷入了寂静。 柳岁岁忍不住悄悄抬眸,看向姑母。 她突然发现,姑母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平静。 也格外冷漠。 以前姑父只要过来,她都围着他转,恨不能连端茶倒水的活都接过来。 但现在,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多看姑父一眼。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冷漠,沈工文正要起身离开,守在院子里的丫鬟急匆匆进来。 “二爷、夫人,大爷和大夫人来了。” 第226章 一向宽厚 沈工文一听大哥大嫂来了,又坐了回去。 很快,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口帘子被挑开,两道身影一起走进来。 屋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沈工文看着走进来的沈工华和苗氏,笑着出声:“今日巧了,大哥大嫂怎么一起来了?” 沈工华没出声,他身边的苗氏热情地走到柳氏面前,拉着她的手: “二弟妹可好些了?之前忙着一直没顾上来看你,今日你大哥终于闲了些,便拉着他一起来了。” 她说着回头对站在门口的丫鬟:“还不快把东西拿进来。” 丫鬟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锦盒。 紫檀木锦盒,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苗氏从丫鬟手里接过锦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随手就将其打开了。 柳岁岁也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 锦盒内,那东西用上等的红绸包裹着,当苗氏将红绸打开,露出里面已经长出人形的百年老参。 屋子众人都忍不住惊叹出声。 沈玉灵靠在柳岁岁身边,小声问:“这人参得有上百年吧?” 柳岁岁没说话。 但心里想的却是:何止上百年,看着人参颜色和纹理,恐怕两百年不止。 这种两百多年的老参,若是来入药,对于体虚之人来说,可以说是犹如神药。 而姑母虽然身体病愈,但要好到像以前那样,还真需要这么一棵老参。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看向姑母和大夫人苗氏。 苗氏此刻亲亲热热地拉着姑母的手:“我妹妹从陇西特意给我寄来的人参,说秋月来了京城住在国公府,给我添了麻烦,非让吃个人参补补?你看我,哪里是需要补的样子?” “但这人参放久了也不好,我便想着你病体初愈,正是需要这个入药的时候,就给你送来了。”苗氏问柳氏,“二弟妹可好些了?我瞧着这两日脸色好多了。” 她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这让柳氏真挺不适应。 两人做了半辈子妯娌,彼此什么人都清楚得很,苗氏今日如此主动、大方又热情的送来百年人参。 这叫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柳氏不动声色地挣开对方紧紧拉着她手的手,转身吩咐丫鬟上茶水和点心,随后又让沈玉灵和柳岁岁出来见礼。 当柳岁岁给苗氏见礼时,苗氏一把握住她的手,笑得和善极了。 “我听说你姑母的病是你看好的?岁岁呀,你可真厉害,医术竟如此了得,日后大伯母若是有个什么病痛,也得麻烦你了。” 对方客气,柳岁岁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轻轻一笑:“大夫人无需客气,您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只管叫人来说一声就是。” 一句话,却是让苗氏红了眼眶。 “岁岁可真懂事。”她还想说什么,一旁柳氏叫她,“大嫂来坐,尝尝我这里的秋茶如何?” 苗氏立马松开柳岁岁的手走到她身旁,亲亲热热地坐了下来。 大爷沈工华一直没出声,他安静地喝着茶水,脸上看不出表情。 沈工文也猜不准他此行的目的。 但心里有个猜测,前几日,大房和四弟闹得很僵,听闻大哥想进惠春堂,四弟都不让进。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沈工文一向不掺和兄弟间这种事。 大哥不主动开口,他自然不会主动问。 倒是苗氏一直在主动找柳氏聊天。 柳氏一直表情淡淡,但也没失礼,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回上两句。 就这样坐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苗氏绕了一大圈子,终于将话头引到了沈玉柔身上。 “她的确是被我和你大哥惯坏了,四弟说得对,她娇纵跋扈目中无人,岁岁这才回来几日,她就欺负到了她头上。” 苗氏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柳氏脸上的表情,见她毫无所动,突然一下用帕子捂住脸就哭出声来。 把一屋子人都吓住了。 柳氏更是吓了一大跳。 她心里虽有猜测,苗氏此次来可能是为了三娘子沈玉柔的事,但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么个人多的场合就这么哭了出来。 要知道,她还是很了解苗氏的。 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苗氏一向好面子,特别是在她这两个妯娌面前,不论衣裳还是首饰,都得要穿得戴的比她好些才行。 这次春闱,三郎沈书熙落榜,而她的二郎书远则高中进了翰林院。 苗氏为了不见她,连着一个月称病不出门…… 但此刻,看着捂脸大哭的苗氏,柳氏多少有些心软: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的这个大嫂也当真疼柔姐儿,为了她,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苗氏是真的想哭。 并非作假。 沈玉柔被送进家庙五天,没过两天就生了病,苗氏带着大夫去见了她一面,才两天,那小脸都瘦了些,整个人蜷缩在硬邦邦的木板子床上,身边没一个人伺候。 从家庙回来,她便去了慎安堂。 却依旧被北斗拦在了门外…… 苗氏也终于知道,此次她的柔姐儿当真是惹恼了沈工臣。 也终于明白柳岁岁在沈工臣心里的地位。 于是,她想了一整夜,次日便找人买了这支人参来,说她陇西的妹妹寄来的不过是个借口。 这支人参花了她千两纹银。 虽然肉疼,但只要能让柔姐儿从家庙出来,她也认了。 苗氏觉得,柳岁岁一向最听她姑母柳氏的话。 也是最看重她的姑母。 看在她如此诚心的份上,替她在沈工臣面前说句好话,让柔姐儿从家庙出来…… 想到这儿,苗氏哭得愈发伤心了。 柳岁岁看着苗氏哭得满脸都是泪,不由得想起了母亲潘氏…… 昨日收到她让人送来的东西,东西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纸上写着想来国公府看她,但柳岁岁拒绝了。 姑母身子刚好了些,而她和母亲向来不对付,若是再生气……算了等她从国公府搬出去,再去大司马府看望便是。 见她哭成这样,柳氏心里也不好受。 毕竟都是当母亲的人。 她递了帕子过去,声音也轻了几分:“你莫心急,柔姐儿虽然在家庙,但好歹也是在府上,四弟虽说不让她出来,也没说不让你去看她,你多去几次就是了。” 苗氏却摇头:“他也不让我去看的,上次柔姐儿高热不退,这才允了我送大夫过去……”她一把握住了柳氏的手,满眼哀求,“二弟妹,四弟一向敬重你,他待你们二房一向宽厚,要不你帮我说几句好话吧?” 第227章 她就是个祸害 “我……” “你也听说了,柔姐儿和薛家的婚事,儿女婚事比咱们的性命都要重要,若柔姐儿在家庙待一个月,你说……你说这婚事是不是又要黄?” 苗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掉,“容姐儿的婚事黄了,若是柔姐儿的婚事再出问题,你让我怎么活?” 大房最近也是倒霉。 先是两家说好的婚事,虽说没订亲,但沈家和章家两家长辈都是同意了的,可谁知章昱春闱高中,转身就和别人订了亲事。 容姐儿倍受打击,伤心难过了好久,现在连门都不出了。 现在又轮到柔姐儿…… 她要怎么活? 柳氏也是一时无言。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苗氏,说实在的,她除了最近受弟弟柳昭墉牵连,日子倒是过得顺风顺水。 一对儿女都听话,儿子书院更是争气,春闱高中,现在进了翰林院。 可谓是前途无限,和陈家的亲事已经提上日程,就等来年开春办喜事了。 但转念又一想,暂且不提沈玉容,她的事她不好置喙;但沈玉柔,完全是她自作自受! 想到那一日,灵姐儿哭哭啼啼跑回来说岁岁被沈玉柔从台阶上推了下去,满膝盖都是血…… 不由得有些恼怒。 于是,忍不住开了口:“大嫂,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说的不好听你也莫怪。” 苗氏哭声一顿,接着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都听着。” 柳氏将手抽出来,看了一眼柳岁岁:“岁岁的腿这几日才利索了点,当时被柔姐儿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推下来,满院子人看着,除了灵姐儿和四弟护着,无一人为她说一句话!” 这话一出口,别说苗氏,就是坐在一旁的沈工文,也脸色一僵。 他想起那一日自己的冷漠…… 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站在柳氏身后的柳岁岁。 柳岁岁谁也没看,轻垂眼睫,不发一言。 柳氏更是无视满屋子人尴尬的脸色,继续冷声道:“婆母昏倒,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脏水往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身上泼,说什么四弟被罢官是受她牵连!” “若真的因为为她求情受牵连,我可听说陆司马也替岁岁求了情,而且不止一次,怎么就没见他受牵连?” “再说了,四弟都没怪她,你们凭什么怪她?” “那柔姐儿出口就是羞辱,一口一个逆贼之女,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祸害……”柳氏说到这儿情绪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 柳岁岁立马上前,替她轻轻地拍着脊背。 待咳嗽轻了些,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柳氏接过,看着她依旧瘦弱的身子,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也才十五岁,才刚及笄,才遭了这么大的难,除了我,又有谁心疼过她半分?” 柳氏说着回头,看着满脸通红的苗氏:“大嫂只想着柔姐儿受苦受难,为她心疼着急,但此次若不是四弟护着岁岁,我家岁岁都要被你的柔姐儿欺负死了!” “大哥大嫂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若再不约束着点柔姐儿,她日后定要闯大祸,到时候可不是被关家庙这么简单!” “二弟妹,”苗氏‘扑通’一下就给柳氏跪了下去,“我知道都是柔姐儿的错,待她从家庙出来,我定让她给岁岁赔礼道歉。” 柳氏将脸扭到一旁,也落了泪。 沈工臣华也及时出了声:“二弟妹,我从来没求过谁,为了柔姐儿,今日也开口求你一回,不管是你也好,还是这位柳娘子也好,你俩无论怎样也要替柔姐儿求个情,好歹是让她从家庙出来。” 一旁沈工文见大哥求亲,大嫂更是跪在了柳氏面前。 他看不下去,便开了口:“秋音,你赶紧说句话,大嫂还跪着呢。” 柳氏没理他。 沈工文有些生气:“这里是国公府,不是你在苏城的柳家,柳秋音,你行了吧?做人做事总不能做得太绝情,毕竟咱们是一家人!” 柳氏突然回头,目光漠然地看着他。 “沈工文,你什么意思?咱们是一家人?那岁岁就是个外人是吗?所以前几日在惠春堂,她都要被欺负死了,你却依旧在责怪她……” “我哪有?”沈工文突然起身,一脸怒容,“柳秋音,你别得寸进尺蛮不讲理好不好?我现在不想和你吵!” “我想和你吵吗?”柳氏突然站了起来。 她一把掀翻了桌子,顿时桌上的茶壶水杯落地‘哗啦啦擦’全都摔了个粉粹。 苗氏也匆忙起身躲到了一旁,心惊肉跳地看着柳氏。 柳氏双目圆瞪,用手指着门口,大吼道:“滚,都给我滚!” 沈工华怒气冲冲起身,他看着老二沈工文,一脸失望。 “这种泼妇,我若是你,早就休了她,当真是不知好歹!” 说着一甩袖子,怒气冲冲走了。 他一走,苗氏也想走,但又不舍地看着那盒人参。 柳氏见了,一把抓起那紫檀木盒子,直接扔了出去。 苗氏气得脸色铁青:“柳秋音,你为了你侄女,是想和全家作对吗?你可别忘了,柔姐儿嫁不出去,你的灵姐儿也别想嫁什么好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沈家的姑娘,我们没了好,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说着,气冲冲地领着丫鬟走了。 到了门口,捡起那盒人参,心疼得不行。 “柳秋音,你会遭报应的,我就等着看沈书远和陈家的婚事,到时候你们二房成亲,可别怪我们大房不给面子不来!” 待苗氏她们离去之后,整个二房都静下来。 二爷沈工文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又看向状若疯癫的柳氏,气得浑身发抖。 “柳秋音,这里是国公府,是我们沈家,你若不想过,咱俩就和离,你别像个泼妇似的,给我闹这么一出!” “和离?”柳氏平静回头,看着他,“好啊,那就和离!” 沈玉灵冲出来,一把抓住父亲沈工文的胳膊,哭着哀求:“父亲,父亲莫要和母亲置气,不能和离,我不能没有父亲母亲......” 她泣不成声,跪在了沈工文面前。 柳岁岁静静地看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沈玉柔说得没错,她就是个祸害! 第228章 他能奈我何 惠春堂。 这几日惠春堂安静得很。 沈工臣为了让老夫人好好养病,府中所有人都不准去打扰。 林氏就当他是孝顺,也没多想;直到来给她看病的府医不小心说漏了嘴:“小的刚从大门口进来,经过二房紫薇园,听到里面有吵闹声,紧接着就遇到了大房老爷和夫人从里面出来。” 林氏一听,一脸意外。 外人不知,她还不知苗氏和柳氏那点不和? 两人之间为了争府里的管事权,没少明争暗斗,更别提大爷沈工华,他可不是爱串门的性子。 两人一起被二房撵出来,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她忙问:“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小的不知。”府医忙道,“小的只是顺嘴一提……” 林氏忙吩咐身边老嬷嬷:“你派个人去查一下,大房和二房到底怎么回事?” “是。” 老嬷嬷领命而去,府医也很快给林氏看完病就走了。 林氏经过这几日休养,已经好得差不多。 她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有些坐立难安,隐约感觉应该是出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嬷嬷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柔姐儿被四爷关进了家庙,大夫人的管家权被夺,大爷几次想来找您,却被四爷身边的人拦了下来,两人被逼无奈,只好带着厚礼去了二房,想求那小柳氏原谅了柔姐儿,想让二夫人去四爷面前说句情,让柔姐儿从家庙出来。” “您是知道的,下个月柔姐儿就要和薛家订亲,这会儿被关进家庙,亲事恐怕要黄了。” 林氏一听,哪里还坐得住? 直接起身往外走:“这老四可真糊涂,柔姐儿是他亲侄女,他怎么能将她关进家庙?” “主子去哪儿?”老嬷嬷忙拦住她,“你身子未好,四爷吩咐过不让您出门……” 林氏停了下来,气得不轻:“怎么?他还敢拦我不成?” 她气势汹汹地往外去,到了院门口,沈工臣那边的人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拦。 林氏一出门,大房那边就得了消息。 大爷没来,苗氏则哭哭啼啼地找了过来。 一见到林氏,苗氏哭得更伤心了。 “母亲,母亲您可算出来了,您一定要救柔姐儿,她高热不退,那边阴冷又潮湿,好好的孩子都吓出毛病来了。” 林氏一脸心疼:“你怎么不早来告诉我?” “儿媳哪里进得了您的园子?四爷派了人守着,哪怕是大爷,也是进不去的。” “这个老四,简直太不像话了!”林氏走在前面,苗氏跟在后面。 她一边拿帕子擦着眼角的泪一边暗自得意。 那府医是她老乡,刚从二房出来时恰好遇上对方要去惠春堂给老夫人治病,她立马抓住机会,让对方帮了这个忙。 果然,这一招真好使。 看着气冲冲走在前面的老夫人,苗氏知道柔姐儿有救了。 但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几人刚走到家庙门口,就被守在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被拦住的老夫人林氏气得不轻:“你们想反了天是不是?我也敢拦?” 对方跪了下来:“老夫人饶命,四爷吩咐,从今日起任何人不能进去!” “岂有此理!”林氏气急败坏,“今日我就偏要进了,我看他能奈我何?” 她抬脚就要进,却不料对方二人竟直接抽出刀来。 吓得一旁丫鬟和嬷嬷大叫一声护在林氏面前。 一旁的苗氏更是傻眼了! 但对方那刀没对向林氏,而是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老夫人恕罪!这是四爷下的死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我若是执意要进呢?” “那就踩着小的们的尸体进去!” “……” 林氏气冲冲地走了,苗氏哭哭啼啼的追在身后:“母亲,母亲可不能不管柔姐儿……” “我何时说过不管她了?”林氏满肚子的火,“我现在去找老四。” 老嬷嬷忙出声:“四爷今日天没亮就出了门,现在还没回呢。” 林氏突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老嬷嬷:“他都被罢官了,还整日早出晚归忙什么呢?” “奴婢也不知。” 见她犹豫起来,苗氏忙走过去,拿帕子擦着通红的眼角:“母亲,我知道柔姐儿这次惹到了小柳氏,现在小柳氏可是四弟心头肉,谁也不敢惹半分,在如今的国公府,她在四弟心里的地位,恐怕早就非同一般……” 柳岁岁在老夫人心里就是一根刺。 不提还好,一提就难受。 但她也有一个疑惑…… “你说柔姐儿惹到了那小柳氏?到底怎么回事?” 苗氏忙将那日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又添了一句:“母亲,柔姐儿是在您跟前长大的,您那日晕倒在地,她心疼得哭了好几场,又见小柳氏还跑来凑热闹,自然是怒从心起,便多说了她几句。” “柔姐儿思想单纯,想着她四叔罢官恐怕也是受了那小柳氏牵连,更是不愿看到她,便让她走,别待在惠春堂,可那小柳氏看着柔柔弱弱,可性子古怪得很,大家都不待见她,她还赖着不走,柔姐儿就伸手去推她,没料,刚挨上呢人就倒了。” “恰好被她四叔看见,当天晚上,无论我们怎么哀求,柔姐儿被人送进了家庙……” 苗氏说着又哭了起来,“柔姐儿这几日在家庙受苦受难,可我听说青栀阁那边日日欢声笑语。” “四弟更是早晚陪着,好吃的好喝的,那玲珑阁的首饰布料跟不要钱似地往里送……” “母亲,您若再不管管,这国公府日后恐怕都要成了她小柳氏的天下了。” 林氏越听,脸色越沉。 她抬头,看着二房的方向,冷声道:“当初她千里之遥来到京城,我好心收留她在府上暂住,却没想到竟引来一个祸害!” “母亲,您可说对了,现在全府上下因为她乱成一锅粥,二弟和二弟妹闹得要和离,都是因为她,您若再不管,这个家恐怕就要散了!” “走!”林氏转身往青栀阁方向去,“我现在就去见见她。” “那我陪您。” …… 林氏来到青栀阁,柳岁岁刚从姑母那里回来。 她身心俱疲,坐在窗前发呆。 春杳慌慌张张跑进来,连说话都结巴了:“娘……娘子,不好了,老……老夫人老夫人过来了。” 第229章 求你离开他 柳岁岁猛地从窗前站起来。 她白皙的脸上,划过一抹慌张:“老夫人?” “是是,惠春堂那边……” 春杳话还没说完,林氏身边老嬷嬷严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柳娘子可在?” 柳岁岁来不及细问,忙抬脚走了出去。 一出去,柳岁岁就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林氏,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丫鬟婆子和苗氏。 看到苗氏的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忙打起精神迎上去,离了几步远时,她停下福身见礼:“岁岁见过老夫人,大夫人。” 林氏扫了她一眼没理,步子未停,径直越过她进了屋。 苗氏跟着进了屋,老嬷嬷停在柳岁岁面前,淡声道:“柳娘子起吧。” 说着也快步进了屋。 柳岁岁直起身子,抬眸看着已经站满了人的屋子,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林氏已经坐在了圈椅上,她身边站着苗氏。 门口守着丫鬟和婆子。 春杳被挡在门外,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柳岁岁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林氏看着眼前的屋子,还真是处处精致,那高几摆的花瓶,一看就是新出的宝瓶,她都不曾见过的绿蓝颜色,竟出现在她屋子里。 不用想,定是她那个好儿子送来的。 林氏面上不显,心里对柳岁岁已经不满到了极致。 再看她肤如凝脂,身姿纤细,细腰丰胸翘臀……更是在心里忍不住骂上一句‘狐媚子’! 她就说,她家老四一贯冷情,京城那么多世家贵女,燕环肥瘦各种姿色,他从未对谁多看一眼。 偏就她,一来就招惹了他。 虽然老四一再强调,此次罢官并非她的原因,但她不是傻子,若非他一而再地替她求情,又因为她的原因,老四拒绝了皇上的赐婚……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和她无关? 狐媚子,祸害,惹事精…… 林氏越想越生气,一开口便十分不客气:“小柳氏,年初时,你孤身一人从苏城来到这儿,是我沈家见你可怜收留了你,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个有心机的,这才半年而已,就弄得我整个国公府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柳岁岁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见她不说话,林氏就当她默认了。 语气愈发严厉:“沈家收留你,是看你实在可怜,给你吃给你住,衣食住行,我们沈家姑娘有的,也都有你一份。” “这些你都该感恩的!” “但我没想到,你半点恩情也无,到了现在却成了恩将仇报!” 这话说得极重,就像一耳朵甩在了柳岁岁脸上。 她抬头,对上老夫人严厉的眼神,平静出声:“老夫人可是为了沈三娘子的事而来?” 林氏冷哼一声:“你倒是挺聪明。” “我当初从苏城来京城,幸得国公府收留,内心十分感激,姑母也时常给我说,在府上要谨言慎行,这是国公府,不是苏城柳家。” “我十一岁身边就只剩下一个丫鬟春杳,我俩相依为命,没人比我更早懂事?” “我若真怀有心机,也不可能到了现在还傻傻地待在沈家,让老夫人来教我做人做事!” 林氏脸色一沉,正要开口。 柳岁岁看着她道:“您先别忙着骂我,听我把话说完。” “沈三娘子被关家庙,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是她欺人太甚!” 此话一出,苗氏就忍不住了:“柳岁岁,你一个小娘子,说话怎地如此难听?你的教养呢?被狗吃了?” 柳岁岁也不恼。。 也不理会她,继续看着林氏开了口:“自从我住进国公府,沈三娘子三番四次欺辱我刁难我,对我动手扇我耳光,更甚至,上次成王妃生辰宴上,她竟拿君乐君主的金钗来诬陷我,若非四爷明察秋毫,恐怕我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老夫人若觉得这次没什么了不起的,那咱们再来说说靖远侯府那一次,我被沈三娘子陷害,差点被汪全毁了清白,若非四爷恰好出现,我恐怕早就下了黄泉,成了一抹游魂野鬼。”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知悔改,每次见到我极尽言语羞辱,一口一个贱人,一个一个狐媚子……” 柳岁岁说到这儿看向苗氏,无视她脸上的尴尬,轻轻一笑,“大夫人可真是教导有方!” “你……”苗氏怒瞪她,“你又是个什么好玩意?你爹那种货色,你骨子里流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岁岁懒得理她。 只道:“四爷之所以将沈三娘子关进家庙,并非坏心,他是三娘子的四叔,如何不知心疼自己的亲侄女?” “他知道三娘子被你们养坏了,若不及时改正,将后患无穷!” 林氏却道:“我们的家事,无需你一个外人操心!” “是,老夫人教训得是!” “你也别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们国公府到底是帮了你,你当有感恩之心。” “是!” 见她突然又变得好说话起来,林氏沉声开了口:“我这次来,也并非全都是因为了柔姐儿的事。” 柳岁岁突然心头一突。 她想到了什么…… 果然,她听到林氏说:“你可知老四为何突然被皇上罢了官?” 柳岁岁微微垂眸:“大家都说,四爷是受我牵连!” “那你觉得呢?” “岁岁不知……” “你既不知,那我今日就来和你说说,他到底是为何?”林氏接过老嬷嬷递上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放下茶盏,再次出了声。 “皇上要给他赐婚,对象是皇上的嫡亲妹子明玉公主!” 柳岁岁猛然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林氏。 林氏看着她,冷哼一声:“小柳氏,你敢说老四不是因为你才拒绝皇上赐婚,导致皇上动怒,罢了他的官职?” 她的话,犹如一记天雷。 炸得柳岁岁什么反应都忘了。 赐婚? 他竟被皇上赐婚? 可她竟丝毫不知...... “你可知,他当初为了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付出了什么?”林氏说着就红了眼眶,“你更不明白,锦衣卫指挥使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十五岁就入了锦衣卫,从最低级的侍卫做起,走到今天这个高度,是他一步步、一刀刀从血海中厮杀出来的。” “这些年,他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刀,旧伤刚好,又添新伤。身上流的血比流的汗都多。” “最严重的一次,一支这么长的箭穿透他整个胸口,宫里的太医救了一天一夜,最后摇头说让我们准备后事.......” “我跪在相国寺的大佛前,整整七日,他才醒过来。” “岁岁啊,就算我求你了,离开他吧。” “他是我们沈家的顶梁柱,是沈家未来的掌舵人,是沈家的希望。” “他若是娶了明玉公主,不仅会官复原职,更是前途无量。” “而你呢?” “你爹入了歧途,你这一辈子都要背负逆贼之女的身份,这份烙印,会跟着你一辈子!” “你留在他身边,只会连累他.......” 第230章 岁岁好喜欢你 沈工臣很晚才从外面回来。 他身边跟着七星和北斗,一进慎安堂的院子便看到了等了许久的春杳。 春杳忙上前行礼:“四爷,娘子做了几道小菜,想着您累了一天,让奴婢请您过去呢。” 沈工臣倒挺意外,这几日,柳岁岁情绪一直不高。 今日难得主动一次,他自然不会拒绝。 进屋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沈工臣就去了青栀阁。 一进院子,沈工臣就看到了柳岁岁,她正从屋子里出来,一身水蓝色长裙,配梅色薄衫,娇嫩的颜色,衬得她愈发鲜艳明亮。 见到沈工臣,她立马笑着迎上来,那张白净的小脸,梨涡浅浅。 “你回来了。”她站在他面前,仰着小脸,笑得开心。 沈工臣负手站在她面前,见她今日这般高兴,便问:“今日有何喜事?” “哪有什么喜事?”柳岁岁主动挽住他的胳膊,领着他往一旁亭子上去,“你难不成就喜欢看我整日愁眉苦脸?” 沈工臣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发髻上。 才发现她戴了他及笄时亲手给她做的钗子。 钗子是上好红木做的,做得有些粗糙,难得她不嫌弃。 知道她喜欢栀子,他雕刻了一朵栀子,但手法欠缺,线条不流畅,看起来倒像朵梅花。 这簪子戴在她如墨一般的鸦髻上,沈工臣觉得太普通。 她长得好看,就该戴最亮丽的首饰,穿最娇艳的衣裳才好。 于是开了口:“明日无事,带你出门逛逛?” 柳岁岁松开他的胳膊,拎着裙摆上了台阶,声音依旧娇俏:“我才不愿意出门,我要陪着姑母。” 她说着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沈工臣抬脚入内,在她对面坐下。 春杳立马领着人将菜一一送上来,最后还送上一壶酒。 沈工臣看到那壶酒,眉梢动了动,他抬眸看向对面的柳岁岁:“今日这么大方?” 平日陪她一起吃饭,他想喝一杯,她都不许。 柳岁岁嗔他一眼,拎起酒壶,先给他倒了一杯,接着给自己也添了一杯。 放下酒壶后,她端起酒盏,看着沈工臣,眼角眉梢都是柔情蜜意。 “四爷,我敬你。” 沈工臣却没动。 直觉告诉他,今日的柳岁岁有些异于平常。 他看着她,目光笔直带着审视,若不是柳岁岁在他身边待的够久,也若不是自己做了一下午的心理准备。 恐怕早已心慌露了馅。 但此刻,对上他锐利的眼神,她小脸一板,不高兴地开口:“沈工臣,你什么意思?我心情郁闷让你陪我喝一杯你都不乐意是吧?” “行,不乐意你就走,我让人去请表哥表妹来……”说着就要起身。 沈工臣叫住了她:“急什么?我说过我不喝?” 柳岁岁板着小脸又坐了回去,拿眼瞪他:“那你刚才什么意思?我敬你酒你都不喝,还一脸质疑地看着我,莫不是怕我在酒菜里下毒?” 见她越说越离谱。 沈工臣好笑地摇头,接着端起酒杯来。 柳岁岁哼了一声,也端起了酒杯,和他的轻轻一杯,不情不愿:“这次就饶了你,下次你再这样,就别想在我这儿吃吃喝喝了。” 她好似又恢复到之前的鲜活。 鲜活中还有几分只有在他面前的刁蛮任性…… 自御龙山庄下来后,她便一直很消沉低迷,整个人完全失了之前的鲜活明亮,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但此刻,听她喋喋不休的语调,又见她嗔他的眼神…… 沈工臣才发现自己有多怀念这样的柳岁岁。 他顾不得深思她的改变,见她一口饮尽杯中酒,他也仰头喝了下去。 一杯饮尽,柳岁岁又给彼此添了一杯。 她还想再喝,沈工臣出声阻止了她:“空腹喝酒易醉,先吃点东西。” “好呀,都听你的。”柳岁岁放下酒杯,拿起筷子,给沈工臣夹了一块鱼肉。 “这是清江鱼,鱼肉鲜嫩,清蒸再适合不过,你尝尝味道。” 沈工臣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果然鲜嫩美味。 见他吃了,柳岁岁又给他夹了一只虾。 虾抽了虾线,开了虾背,又过油炸锅,再回锅加了椒盐,出锅时撒了一把葱花、香得很。 她亲手剥好,放在沈工臣面前的碟子里。 沈工臣看她一眼:“你怎么不吃?” 柳岁岁担心他看出端倪,忙道:“我在等你给我剥虾呀,你这个木头,一动不动!” 末了还佯装生气地哼了哼。 沈工臣失笑摇头。 他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热帕子擦净手,拿起一只虾剥好,放在了柳岁岁嘴边。 柳岁岁看着伸到嘴边的虾肉,犹豫了一下,轻轻张嘴,将虾和他的手指都一并含了进去…… 虽然两人没坐在一起,但柳岁岁依旧感觉到沈工臣浑身一僵。 那双漆黑的眼眸,一下子深了几分。 两人默默对视,见他眼神越来越吓人,柳岁岁没抗住,将虾吃了进去,放开了他的手指。 沈工臣收回手指,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 但身上的气息,终究是变了。 原本闲适慵懒的气息,瞬间变得炙热而迫人。 柳岁岁不敢抬头看他,只默默低头吃着菜,但即便如此,对面男人视线落过来,滚烫得吓人。 沈工臣喝了一杯酒,又给柳岁岁倒了一杯。 他端起酒盏和她的轻轻一碰,接着一饮而尽。 全程无话,但那眼神就像是会说话,柳岁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她端起酒杯,也喝了下去。 一壶酒,两个人,很快就喝完了。 七星又送了一壶来。 又半壶之后,柳岁岁醉了。 她起身,身子歪歪扭扭地往沈工臣怀里扑去。 男人没动,任由她扑到怀里,再伸手一把将她抱起坐在大腿上。 八月底的夜晚,微风不燥。 但柳岁岁却感觉浑身发热。 她主动勾上沈工臣的脖子,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笑得妩媚而动人。 “大人……”她轻轻地叫着他,白嫩的胳膊勾着他的脖颈,那张如花的脸上,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岁岁真的好喜欢你。” 沈工臣眸色渐深。 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舍得移开半分。 她将脸轻轻地贴上来,贴着他的喉结的位置,娇娇软软地问。 “你喜不喜欢岁岁?” 第231章 我给过你机会 怀里的姑娘身子香软,白嫩的脸颊轻轻地贴着他的喉结,声音更是娇得让人无法抵抗。 沈工臣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他将她扶正坐好,垂眸看她,见她小脸绯红,明显是醉了。 便开了口:“我送你进去休息?” 嗓音低沉得厉害,透着几分哑意。 柳岁岁却摇头,一把又抱紧他,将自己的身子往他怀里贴。 “不要,我不要休息,我要你陪我。” 沈工臣抬手,将她额角散下来的发丝往耳朵勾了勾:“柳岁岁,你喝醉了。” “没醉呀,”柳岁岁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将勾着他脖子的手拿回来,却又抚上他的脸颊,含着醉意的杏眸正温柔地看着他,“沈工臣。” “嗯!” “你长得可真好看。”姑娘发自真心的赞叹,哄得沈工臣心情愉悦。 他勾起唇角,低头下来,轻轻地在她小巧的鼻头亲了一下,也回她一句夸赞:“你也很好看。” “嘿嘿……”柳岁岁傻乐起来,她松开他的脸,一把捧住自己的小脸,像个小傻子,“我哪里最可爱?” “哪里都可爱。” “敷衍。”小娘子十分不高兴,将脸凑到他眼皮底下,非得逼问一个答案,“不行,你必须说一个最可爱的地方,不说你今晚别想要亲亲。” 沈工臣轻笑一声。 “哪来的亲亲?我可没看见!” 柳岁岁左右看了一眼,见春杳和七星站得老远,便赶紧凑上去,对着他的嘴巴‘吧唧’一下。 接着离开,然后得意洋洋:“甜不甜?” 沈工臣唇角的笑容愈发地大了。 他握着她纤细的小腰,将人往身前又挪了挪,视线从她脸上一路往下…… 惹得柳岁岁一把捂住他的眼睛,轻斥一声:“你耍流氓呢。” 沈工臣却说:“你不是问我哪里最可爱?” “嗯。” “我不看,怎知道哪里最可爱?”沈工臣原以为柳岁岁会害羞。 可谁知,对方竟从他身上下来,拉了他的手往外走:“大人若是想看,就去屋里,待岁岁脱了给你看。” 沈工臣被她扯着往亭子下去。 下台阶时,她醉了酒,又下得太匆忙,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沈工臣一把将她抱住,小娘子这回肯定要摔了。 沈工臣索性将她打横抱起。 他站在亭子的台阶上,看着怀里的姑娘,见她满眼的春色和醉意,沈工臣眸色骤然深了几分。 他嗓音沉得发紧:“柳岁岁,你确定?” 柳岁岁将脸埋进他怀里,没说话。 沈工臣看她一眼,抱着她下了台阶,大步朝屋子里去。 七星忙上前,替他撩开帘子。 待人进了屋,立马从外面关上门。 春杳想进去,被他一把拉住,七星压低了声音:“你进去作甚?” “……”春杳瞪他一眼,扭过身子,一句话不说。 七星看她一眼,见她眼眶泛红,有些莫名其妙:“主子们感情好,你哭个什么劲儿?” “你懂个屁!”春杳丢下这句话就去了亭子。 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默默落泪。 娘子的心思她岂能不懂? 只是,娘子可有想过以后? 日后沈四爷娶了明玉公主官复原职,于他而言无任何损失;但对于自家娘子来说,失了名节,日后如何嫁人? 难不成当真要孤苦一辈子? …… 内室燃着一盏烛火。 沈工臣将柳岁岁放在床上,俯身而下,他双手撑在她头两边,黑眸紧紧地盯着她,嗓音低而沉:“你可想……” 他话刚出口,柳岁岁突然伸手,一把勾住他的脖颈。 随即,柔软的红唇贴上来。 将沈工臣想要问的话都堵了回去。 柳岁岁不想让自己后悔,她唇瓣贴上去就迫不及待地往里去,沈工臣没让进,她就发出哼哼唧唧的抗议。 她太磨人,沈工臣被她磨得没法,只好张嘴让她进去。 只是,平日里都是他亲她,她都是被动享受。 这会儿主动一回,亲了一会儿,却不得章法,不仅咬了沈工臣几口,还把自己弄得一脸烦躁。 她索性一把推开他,翻过身子不理人。 柳岁岁以为沈工臣肯定会来哄她,可谁知对方却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半晌没有一点动静。 她又等了片刻,见他依旧没动静,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却见对方闭着双眸好似已经睡着了。 气得柳岁岁伸手去推他,沈工臣依旧闭着眼,但唇角勾了起来,发出一声轻笑。 好不容易厚着脸皮勾人,对方却毫无反应。 柳岁岁那个气呀,举着拳头去捶他,沈工臣兀自轻笑,也不躲,就这么任由她捶。 柳岁岁使劲捶了他几下,见没把他捶疼半分,自己的手却红了。 突然觉得没意思,翻身起来就要下床。 可当她越过他身子往床边爬的时候,沈工臣突然伸手,一把握住她胳膊,将人轻轻往怀里一带…… 柳岁岁没出息地扑在了他身上。 她嗔他一眼:“我要下去!” “这就放弃了?”沈工臣睨着她,“柳岁岁,你耐心就这么点?” “我哪里能和你比?你脸皮比城墙还厚。”柳岁岁使劲挣扎,她酒也醒了几分,小蛮劲还挺足,沈工臣没抱住她,让她从身上挣扎了下去。 柳岁岁刚想下床,沈工臣突然一个起身,直接将她压在了床尾。 “你……” 唇被堵上,柳岁岁猛然睁大双眼,她一把摁住那只说来就来的大手,有些害怕。 沈工臣松开她的唇瓣,眸光幽暗地盯着她:“我给过你机会。” “……” “但你刚才好像很失望。” “我……” 沈工臣长指挑开她的衣襟,薄薄的春衫随之散开,露出里面碧色的肚兜…… 白皙之间的一抹碧色。 看得人眼神愈发灼热…… 身子不知不觉间软成了一抹春水。 床幔轻垂,半掩的窗户,有风吹进来,撩起窗幔一角,小娘子白嫩的脚趾不自觉勾起……蜷缩……又绷直。 她承受不住他手上的力量。 想让他停下来,又想要更多。 好一会儿,小娘子浑身酥软地躺在男人怀里,香汗淋漓。 她想睡觉,但手被男人牵起落在一处…… 她想拒绝,但男人不许。 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过了许久,柳岁岁感觉自己的手都要断了,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你够了吗?” 男人没说话,呼吸愈发重了…… 第232章 你何时搬走 这一夜的沈工臣,仿佛不知餍足。 闹了一次,又要了一次。 柳岁岁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断了,最后一次,她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下床,红着眼尾发了狠话:“滚蛋!” 沈工臣轻笑一声,亲自打了热水来,替她洗干净,又将自己清洗一遍,这才抱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柳岁岁虽然累,但心里有事,一夜没睡安稳。 直到天明时分,才熟睡了一会儿。 春杳叫醒她时,天已经大亮。 沈工臣早已不在身边,柳岁岁暗暗松了口气:“他去哪儿了?” 春杳将今日要穿的衣裙拿给她后才开口:“天没亮宫里就来人了,听说是皇上急召,四爷就走了。” 一听皇上急召,柳岁岁就没再问了。 她想起了皇上赐婚,想起了明玉公主…… 她抬脚下了床,去了净室。 从净室出来,洗漱过后,换好衣裙,她坐在梳妆台前。 春杳一边替她梳着发髻一边轻声道:“该送去的东西都已经送去了双门巷宅子,娘子一会儿可还要去紫薇园一趟?” “要去的。”柳岁岁想了想,“总要和姑母说一声。” “是。” 简单地喝了碗粥,柳岁岁就领着春杳去了紫薇园。 昨日的狼藉早已清扫干净,柳岁岁进屋的时候,表哥沈书远和表妹灵姐儿都在。 姑父不在,姑母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 看到柳岁岁,她笑着朝她招手:“岁岁快来,你表哥前几日去了一趟外差,看他给你带了什么?” 柳岁岁笑着走过去,顺势坐在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锦盒。 锦盒不大,小巧精致。 她打开,里面是一对叮当镯。 石榴红的叮当镯,看起来十分精巧好看。 柳岁岁将其戴在手腕间,然后看向表哥沈书远:“多谢表哥,我很喜欢。” 沈书远微微一笑:“喜欢就好。” 沈玉灵也将手腕伸了出来,她手腕间也是一串叮当镯,不过是翠绿颜色。 “咱俩谁更漂亮?”她和柳岁岁放一块比较。 这若是平时,柳岁岁自然是嘴欠地故意气她说自己最好看。 但今日,却是大方承认:“自然是你的呀。” 沈玉灵看着她:“哎呀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表姐凡事该让着我了?” 柳岁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也知道我是你表姐,还天天岁岁、岁岁地叫。” “哎呀亲切嘛。”沈玉灵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亲昵地撒着娇。 柳氏看着,眼里也有了笑意。 沈书远没待多久就走了。 待他走后,柳岁岁先给柳氏号了脉,她脉象平稳,身体好了大半。 她又给她开了一个养身体的方子,又仔细地交待浓玉平日该如何给姑母养身子,不能吃什么,需要多吃些什么…… 听得一旁柳氏忍不住好笑地道:“你就在跟前,何必说得这么细致?到时候再叮嘱她就是了,她那个脑子,转眼就忘。” 柳岁岁将写好的方子交给浓玉,犹豫了一下,坐好身子看向柳氏。 但对上柳氏温和的眼神,她突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是,再如何,今日也是要搬出去的。 于是,深吸一口气,艰难出声:“姑母,我想搬出去!” 柳氏一听,果然脸上表情一变。 “搬出去?搬哪儿去?你在京城举目无亲,除了你那个母亲……”她脸色一冷,“你要去她那儿?” “没有没有。”柳岁岁忙道,“姑母可还记得双门巷的宅子?” 柳氏仔细想了想,便想起来了:“可是靖远侯当初给的那一套?” “是!”柳岁岁继续道,“那边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院子虽然不大,但住我足够了。” 柳氏有些生气:“你老早就计划好了这事,现在才来告诉我?柳岁岁,你事前为何不和我商量一下?你一个小娘子住在外面,身边除了一个丫鬟,什么人都没有,若是半夜进去一个小偷,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柳岁岁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知道姑母会生气,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任由她骂几句。 若骂不解气,打上几下也是可以的。 见她低着头不吭声,柳氏更生气了:“不行,我不同意!” 柳岁岁一听,忙抬头看她:“姑母,我不能再留下来了……” “为何不能留?”柳氏突然就红了眼眶,“为何不能留?你住在二房吃在二房,吃的用的都是我用嫁妆贴补的,没用他们沈家一文钱,凭什么不能留?” “姑母……”柳岁岁见她要哭了,伸手就去抱她。 却被柳氏一把推开:“你管他们做什么?他们一家人自私自利……”说着就泣不成声。 柳岁岁连忙趁此机会,一把将她抱住。 她柔声劝着她:“很近的姑母,双门巷离这儿很近,我会时常回来看您的,您也可以去看我,反正我一个人住……” 柳氏没说话,突然一把将她抱住。 她哭着说:“对不起……姑母对不起你……” 柳岁岁原本不想哭的,但根本姑母的一句‘对不起’让她流了泪。 “您别这样说,您对我已经很好很好……”柳岁岁泣不成声,“您待我犹如亲生,灵姐儿有的我都有,我很感激……” “您对我好,我也想对您好。”柳岁岁将柳氏松开,拿出帕子替她擦着泪,柔声劝道,“您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可你一个人……” “没关系,您莫不是忘了我会飞针之术,谁若是敢惹我,我就拿针扎他。” 柳氏看着她,满眼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柳岁岁从春杳手里拿过一个包袱来,打开,里面是一件兔毛褙子。 她将褙子递给柳氏:“匆忙做的,不知道合不合适?天马上要凉了,您身子比较虚,这件褙子您过几日就可以穿了。” 柳氏抹着褙上好的锦缎,眼泪掉了一茬又一茬。 最后,她将褙子放在一旁,起身进了内室。 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匣子。 她直接将匣子递给春杳:“到了双门巷找个安全隐秘的地儿放好,若是有急需,拿出来用。” 柳岁岁知道肯定是银钱,想拒绝,但对上柳氏担忧的眼神,到了嘴边的拒绝变成了:“多谢姑母。” 柳氏握着她的手:“你何时搬走?” “这就走。” 柳氏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一把松开她的手,转身坐在一旁,朝她摆摆手:“去吧去吧。” 第233章 你是不是疯了 柳岁岁走出紫薇园,沈玉灵突然从里面哭着追出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她跑到她跟前,将匣子往她手里一塞:“这是我这些年的压岁钱,都给你。” 柳岁岁一听,忙将匣子又塞回她手里:“灵姐儿,我不缺银子……” “你平日连压岁钱都没有,哪来的银子?”沈玉灵又将匣子往她怀里塞,“让你拿着就拿着,虽然不多,但也能顶一阵子。” 柳岁岁哭笑不得:“我真的不缺,这是你的压岁钱,你自己留着。” 她作势又要塞回去,却不料沈玉灵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是不是以后再也不想见我了?” 吓得柳岁岁忙摆手:“不是,我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你可是我最亲的表妹。” “那你为何不要?”沈玉灵又将匣子塞了给她,“这是我的心意,母亲的你都收了,我的你也要收。” 说着又开始瘪嘴巴:“我没什么给你的,只有这个,岁岁,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柳岁岁被她的话弄得一阵心酸。 她接过匣子,又抱住沈玉灵。 “照顾好姑母,别让她伤心。” “嗯,我知道。” 和沈玉灵分别后,柳岁岁带着春杳回了青栀阁。 就剩两个包袱,她拎一个,春杳拎一个,两人出了门,往大门口去。 走到半道,遇到了从大房那边过来的余秋月。 两人没什么交集,她没想理会,抬脚继续往大门口去,不料余秋月竟追了上来,拦了她的去路。 “柳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她打量着柳岁岁手里挎着的包袱,眼神透着质疑,“你这包袱装的什么?” 柳岁岁不愿与她多做纠缠,只道:“几件衣物。” “你拿衣服作甚?”余秋月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莫不是手头没银钱,要拿府上给你做的衣裳卖了换钱花?” “余娘子这是什么话?”春杳上前一步,十分不客气地顶了一句,“我家娘子自己的衣服,什么府上做的衣服?除了二夫人之外,国公府何时给我家娘子做过衣服?” “春杳!”柳岁岁叫住了她,“咱们走吧。” 她担心沈工臣突然回来她会走不脱。 所以明知道余秋月胡搅蛮缠,她依旧不愿理会。 春杳横了余秋月一眼,跟在柳岁岁身后往外走。 余秋月转身,看着她们走开的身影,视线落在柳岁岁那一把窈窕的杨柳小腰上,嫉妒横生。 她忍不住扬声道:“柳娘子,你父亲做了那样丢人的事,我若是你,就没脸再回国公府。” 柳岁岁继续走,就像没听见她的话。 余秋月见如此,声音更大了:“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留在京城,你若是愿意,我便去求了姨母,让她给你安排个亲事,嫁个鳏夫或给人做小妾,也是可以的……” 柳岁岁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转身朝余秋月走过来。 她走得极快,快到对方还来不及反应。 直到她举起巴掌,余秋月才反应过来:“你敢……” ‘啪’地一声脆响。 柳岁岁毫不保留的一巴掌,扇得余秋月身子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丫鬟扶着,她肯定要摔倒。 待站稳,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岁岁:“你……” 柳岁岁突然靠近她,压低了声音:“我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儿指手画脚。” 她说完后退一步,视线落在她腰上。 十分感兴趣地轻挑眉梢:“余娘子这肚子看着……” “我只是最近吃得多,长胖了些……”余秋月慌张解释道。 “是吗?”柳岁岁盯着那微微隆起的腰腹,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若不是知道你还未嫁人,我还以为你有喜了呢,这弧度看着挺有孕相。” 余秋月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强压着心头慌乱,厉声道:“柳岁岁,你是不是疯了?什么孕相?我还未订亲,你休要毁我清白。” 她此刻的慌乱,让柳岁岁更加确定之前的猜想。 于是笑了笑,什么没说,转身领着春杳走了。 这次,余秋月什么都不敢再说了,她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走远的柳岁岁,渐渐地,眼底的慌乱被阴狠所代替。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问身边的丫鬟采薇。 采薇也是一脸心惊:“按理说应该不会,她才回京不久,又在大理寺被关了几天,这几日更是没出门。” “可她刚刚分明就像是知道了。”余秋月突然变得急躁起来,“她肯定是知道什么,她会不会告诉姨母?姨母若是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采薇忙劝她:“娘子,你莫急,待奴婢去打听打听。” “你快去。” …… 双门巷在城东,这里的锦绣坊是整个京城最繁华地带。 柳岁岁领着春杳一路穿过锦绣坊来到双门巷。 巷子里有四户人家,门口各种了一棵桂花树,正是桂花怒放的季节,一进巷子,香味扑鼻,柳岁岁原本压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春杳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院子里打扫得十分干净,春杳领着柳岁岁往里去:“最大的院子就是这里,屋子里都弄好了,您先去看看,奴婢去厨房烧点茶水。” 柳岁岁点头,拎着两个包袱进了屋。 春杳不愧是最懂她的人,屋子布置得十分清新温馨,临窗的软榻用了纯棉的淡黄色布料,抱枕却是水蓝色的绸子,两种颜色一搭,立马显得屋子温馨起来。 高几上摆放着花瓶,花瓶里插着两株粉色芍药,这会儿正开得极好。 屋子里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 内室有六开的牡丹屏风,屏风那边是一张拔步床,烟粉色床幔,颜色也是极好的,床上被褥枕头都是新做的,晒了两个日头。 柳岁岁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软软的,她不由得期待晚上睡进去的感觉。 一旁后窗户前放着梳妆台,她之前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整齐地放着,利利索索,一旁的宝瓶里插着一支桂花。 金黄的花儿,香气正浓。 再往里是浴间和净室,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柳岁岁满意极了。 她在梳妆台前刚坐下来,春杳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娘子,惠春堂的佩兰嬷嬷来了。” 第234章 撕了你这张臭嘴 惠春堂佩兰嬷嬷? 那不是老夫人林氏身边的老嬷嬷么? 她来做什么? 心里想着,柳岁岁已经站起身来,走出了内室。 屋子门口的珠帘被人掀开,板着脸的老嬷嬷领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也不说话,四处打量。 柳岁岁见她这般,忍不住蹙了秀眉:“不知嬷嬷过来有何事?” 嬷嬷没理她,作势要往内室去,柳岁岁脚已抬,拦在了她面前,声音也冷了下来:“嬷嬷好歹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到了主人家一句话不说,就往内室闯,这是何意?” 老嬷嬷终于停了下来。 她看着柳岁岁,冷着脸哼了一声:“柳娘子不让老身往内室去,莫不是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柳岁岁一脸莫名:“你什么意思?我藏什么东西了?” “柳娘子莫怪,你前脚刚离开,后脚你住的青栀阁的屋子就空了一半,那里面的可都是国公府的好东西,还有一个梅花宝瓶,那可是沈家族上留下来的,柳娘子就这么带走了,到底是说不过去。” 柳岁岁一听,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带走的都是我自己的私物,国公府的东西我没拿一分一毫。” 站在老嬷嬷身边的一个丫鬟出了声:“柳娘子说得好听,但青栀阁丢了东西也是事实,老夫人命奴婢们来查,你这样挡着,奴婢们回去可交不了差。” 春杳气得脸色通红。 “你们别太欺负人!” 老嬷嬷冷笑着看着柳岁岁:“柳娘子,你若再这样拦着,就别怪我们报官,让大人们亲自来查了。” 柳岁岁强忍着心头怒火。 她对上老嬷嬷鄙夷的眼神,冷冷出声:“好啊,那就报官。” 她说着吩咐春杳:“这里离大理寺不远,你去一趟。” 春杳立马跑了出去。 老嬷嬷见她这般,竟一时之间犹豫了起来。 “柳娘子,你可想好了,若我们搜查,还能给你留几分颜面,若是官兵来了,你恐怕又要进大理寺牢狱……” 柳岁岁好似没听见,也不理她,径直在一旁坐了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等春杳回来。 而那边,春杳一口气跑出去老远,大概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又担心自家娘子一个人在家里受欺负,她跑得飞快。 大理寺府衙和双门巷就隔了两条街。 平日走过去半个时辰,而现在她一盏茶的工夫就跑到了。 但在大门口却被衙门侍卫拦了下来,春杳急得不行:“我要见宋大人。” 对方皱眉:“宋大人日理万机,岂是谁都能见的?你一个小丫头在这儿乱嚷嚷什么,赶紧回家去!” “我真的有急事要见宋大人,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 “春杳!”一道男声突然从前面传来。 春杳一抬头,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天元。 她忙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天元的袖子:“太好了天元,你快去帮帮娘子吧,她被人欺负了。” “娘子被谁欺负了?” “国公府的人,娘子被他们赶出来不说,还诬陷她拿了国公府的东西,这会儿那些人正要搜娘子的屋子……” “你说什么?”又一道浑厚的男人嗓音传来。 春杳一抬头,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 对方一身深紫色官袍,袍摆绣着玉麒麟,一身威严,高大而挺拔。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天元,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大司马。” 陆仲走过来,他身边跟着大理寺卿宋靳。 两人停在春杳面前,陆仲率先出了声:“你先起来,慢慢说,你家娘子到底出了何事?” “是。”春杳站好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焦急地看着宋靳,“劳烦宋大人去一趟,国公府的人污蔑娘子拿了东西,现在领着一群人要搜娘子住的屋子,可我家娘子根本没拿……” 说到最后,她快急哭了。 不等宋靳出声,一旁陆仲开了口:“前面带路!” “是!”春杳大喜过望,连忙转身要走。 却被天元一把薅上马车,陆仲一人一辆马车,朝双门巷而去。 走半路,陆仲掀开帘子,看着身边骑马而行的护卫:“回府一趟,通知夫人一声。” “是!”那人打马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不是什么大事,让她莫要慌,慢慢过来。” “是,属下明白。” 马车很快在双门巷的巷口停下来,陆仲和宋卿一起下了马车,春杳在前面领路,一行人谁也没说话往柳岁岁住的院子而去。 进了院子,便听见屋子里传来说话声。 对方听着年纪挺大,说话也是极其难听。 “柳娘子,莫怪老身说话难听,你来京城这大半年吃住都花着国公府的银子,没一点感恩,临了搬走了,却还要顺走府上的东西,这叫什么?恩将仇报?” “你若是真缺银钱,你可以说出来,说不定老夫人怜你没爹没娘,给你些银子也是可以的……” “你说谁没爹没娘?!”一道浑厚狠厉的嗓音传来,吓得屋子里众人浑身一哆嗦。 老嬷嬷更是一脸惊魂不定地往门口看去。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出现几人。 首位的那一个,一身深紫色官袍,袍摆绣着玉麒麟,威风凛凛、 老嬷嬷是林氏身边老人,也是见识过不少朝廷大官,她是识得这官袍品阶。 只有大历朝官阶最高的官员,才有资格穿深紫色。 哪怕是国公爷沈昶,也不过是暗紫,远远不到深紫色。 像这种紫到发黑的颜色,整个大历朝,恐怕也只有掌握朝廷五十万兵马的陆大司马才有这资格。 她心头一颤‘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见过......陆司马。” 她身边站着的那些人,一见她跪了下去,也跟着跪了下去。 一瞬间,坐在桌子旁的柳岁岁就显得突兀起来。 她也起了身,看着黑着一张脸的陆仲:“您怎么来了?” 陆仲看她一眼,气得冷哼一声:“我若是不来,怎知你悄默声地就搬出来了?我非你亲生父亲,你不告诉我一声有情可原,但你娘可是你亲娘,你也一声不说?” 柳岁岁有些尴尬。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陆仲抬脚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门口的宋靳:“宋大人杵在那儿作甚?带着你的人过来里里外外看一遍,看可有国公府的东西!” 宋靳未动。 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嬷嬷,开了口:“不知国公府丢了何物?为何要来搜柳娘子住处?” 老嬷嬷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柳娘子住的屋子丢了很多东西,其中还有一个沈家祖上留下来的宝瓶,老夫人便让奴婢过来一趟,看是不是柳娘子离开时带走了?” 宋靳还没开口,一旁陆仲就暴躁起来。 “你在那放什么屁?我家岁岁看得上你们沈家的一个破瓶子?”陆仲一脸暴躁,他让人一把将那老嬷嬷拎了进去,直接丢进内室,“你今日就给我好好看看,若是找不出你们沈家的东西,我非让人撕了你这张臭嘴!” 第235章 找上门 原本底气十足的老嬷嬷,一听这话,腿都软了几分。 但想着青栀阁的东西不可能无故不见,肯定是柳岁岁带走了,于是带着人在内室到处搜摸起来。 最开始,她一脸自信,但随着各处被搜,却依旧没找到沈家丢的那些东西,老嬷嬷开始慌了。 她身边的丫鬟也白了脸,小声地在她身边:“嬷嬷,您确定那些东西真是柳娘子拿走了?” “我怎么知道?”她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将衣橱打开。 里面除了柳岁岁几身衣裙,什么都没有。 她又打开了梳妆台的妆匣子,里面竟放着满满当当的首饰。 她眼睛一亮,想着柳岁岁都穷成什么样,哪来的银钱买首饰? 正要仔细的问一句,一旁春杳出了声:“嬷嬷可得仔细些,这些首饰都除了二夫人送娘子的,还有成王妃送的,更多的还是陆夫人给娘子买的,件件珍品,你若是弄坏了一点,必十倍赔偿。” 老嬷嬷手一抖,忙将匣子放了进去。 她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她开始冒汗,身上的褙子都要被打湿了。 坐在外间的陆仲,见她迟迟不出来,早已失了耐心。 “怎地还不出来?”嗓音浑厚有力,威慑力十足。 吓得老嬷嬷立马带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陆仲见她两手空空,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说岁岁拿了你们沈家的东西?东西呢?” 老嬷嬷赶紧跪了下去:“是奴婢冤枉了柳娘子,奴婢给柳娘子道歉。” 陆仲没看她,而是问身边柳岁岁:“你打算如何处置?” “全凭您做主。” “行!总不能让你白白受了委屈。”陆仲站起身来,吩咐身边侍卫,“带上她们,去国公府。”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经过宋靳身边时,他朝他摆摆手:“宋大人回吧,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是。” 宋靳跟在他身后往外走,还没出院门,外面有人进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个女人急切的声音:“我的囡囡呢?” 陆仲停了脚步,看着急匆匆进院子的年轻夫人,笑了一嗓子:“夫人来得挺快。” 潘氏瞥他一眼,懒得搭理,急吼吼地往屋子里去。 在屋子里听到声音的柳岁岁也迎了出来。 看到潘氏,她下意识地看向陆仲。 陆仲挑了挑眉梢,看向别处。 潘氏一把抓住柳岁岁,抬手在她身上捶了一下,还没开口,就落了泪。 “你这个死孩子,搬出来怎么不去找我?跑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柳岁岁忙解释:“搬得匆忙,没来得及告诉您……” “什么来不及?你明明就是不想理我。”潘氏拿着帕子捂着脸,哭得‘呜呜咽咽’,柳岁岁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求救地看向陆仲。 陆仲本不想管。 给柳岁岁一个教训。 但见自家宝贝夫人哭得这么伤心,他抓心挠肺的也难受。 于是走过来,开始转移话题:“你先别急着哭,你闺女受了委屈,被人平白诬陷清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替她出口气?” 潘氏立马松开捂着帕子的手。 她看了柳岁岁一眼,接着看向院子众人,这才发现院子里竟有这么多人。 被她扫了视线的老嬷嬷,心虚地低了头。 潘氏问陆仲:“到底怎么回事?” “咱们边走边说……”陆仲回头看着站在门边的柳岁岁,“走啊,你还愣着做什么?” 柳岁岁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说实话,那个国公府,她是真不愿再回去。 一是觉得糟心、 二来怕遇上沈工臣…… 但这会儿,她不回去,恐怕又不行。 老夫人林氏说她偷了国公府的东西,她若不露面,岂不是又要被说心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国公府。 而此刻,国公府惠春堂。 老夫人林氏正在廊下子晒太阳,今日太阳不错, 嬷嬷佩兰不在,身边只有大丫鬟冬芸。 冬芸给她换了杯热茶来,老夫人一边喝着一边问:“可仔细盘点好了,那柳岁岁到底带走了多少东西?” “奴婢列了单子,待嬷嬷一会儿将东西带回来,奴婢再点一遍。” 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后觉得挺荒唐。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这连吃带拿的毛病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可不嘛。”冬芸附和,“还是您老心善,这若是换了其她人,索性直接报了官,让官兵抓了她去牢里,也好让她长些记性。” “她好歹也是老二媳妇的亲侄女,我也得给她几分脸面,再说这事闹出去,最后难看的还是沈家。” 她说着想起了什么:“四爷还没回?” “四爷天没亮就进宫,还没回呢。” 老夫人犯起了嘀咕:“他都被罢了官,又进宫作甚?” 接着眼睛一亮:“莫不是为了他的婚事?” “您的意思是,皇上要给四爷赐婚了吗?”冬芸也高兴起来,“四爷若是娶了明玉公主,那老夫人您可就是公主的婆母,到时候身份自然又尊贵几分。” 林氏被她的话哄得眉开眼笑。 她已经开始期待公主给她敬茶时的场景…… 正想着呢,老嬷嬷回来了,她急匆匆走进来,脸色极其难看。 林氏见她急匆匆跑进来,便问:“跑这么快作甚?东西可都带回来了。” 老嬷嬷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林氏脸色一变:“你说谁来了?” “陆大司马和他的夫人都来了。”老嬷嬷脸色十分难看,“而且,我们在柳娘子那边没找到任何东西。” “没找到?”林氏一脸意外,“那东西去哪儿了?” “奴婢也不知,”老嬷嬷心急如焚,“主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大司马已经去了老爷书房那边,您看……” “什么?”林氏立马急了,“他去找国公爷作甚?” 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往外去。 “陆夫人很生气,说咱们冤枉了柳娘子,她作为她的亲生母亲,非要国公府给个说法……” 林氏一听,头皮发麻。 难不成今日这事当真是她冤枉了柳岁岁? 不可能! 那青栀阁的东西就是丢了,而且偏她前脚刚搬走,后脚就丢了。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这其中必有古怪。 第236章 四爷回了 林氏先去了国公爷的书房,又被人告知国公爷已经领着陆司马他们去了前院待客厅,林氏又急匆匆赶了过去。 刚走到前院,遇上从二房过来的柳氏。 柳氏病刚好。 大概是病了许久,身子有些薄弱,脸色还未完全恢复,隐隐泛白。 她身边跟着沈玉灵。 看到林氏急匆匆过来,柳氏上前见礼:“母亲也来了。” 林氏却有些心虚地看她一眼,只点了点头,便带着嬷嬷进了待客厅。 柳氏带着沈玉灵也走了进去。 待客厅内,国公爷沈昶坐在他惯常坐的位置,看着对面板着脸的陆仲,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看到林氏进来,他立马出了声:“陆司马说你诬陷小柳氏偷了咱家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嗓音隐含不悦。 他一向看不惯陆仲的嚣张暴脾气,这会儿被他找上门,心里肯定是不满。 但没搞明白事情之前,他只能隐忍着脾气,不敢发火。 他的话,恰好被刚进门的柳氏听了进去。 脚步一顿,她看向站在潘氏身后的柳岁岁,柳岁岁也正在看她,见她看过来,便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柳氏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此事她一点不知。 若不是前院动静闹得大,传到她耳朵里,一听是陆仲带着潘氏来了国公府,她以为是来接岁岁的,可谁知,竟是出了这事! 诬陷岁岁偷东西? 顿时一股子羞愤从心头窜起,再看婆母林氏,眼里像在喷火。 潘氏看了一眼柳氏,见她一副刚病好的模样,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原本是不想搭理的,最终还是轻声对柳岁岁道:“去扶你姑母过来坐。” 柳岁岁忙走过去,扶着柳氏在一旁坐下来。 而沈玉灵也看到了潘氏,这是她第二次见潘氏。 第一次在成王妃寿宴上,那次岁岁被沈玉柔陷害,她一直为她担心着,也没心思去管别人;而且当时也并不知一直护着的那位漂亮妇人就是她的前舅母潘氏。 后来才从母亲那里知道,原来那刚回京的陆夫人竟是岁岁的母亲、她的前舅母。 今日第二次见,沈玉灵看着潘氏,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潘氏也恰好看到了她,原本冷着的脸色瞬间缓和了几分。 她朝她招手,嗓音温柔:“你是灵姐儿吧?” 沈玉灵走到她面前福身见礼:“陆夫人好。” 潘氏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身边,直接褪了手上的镯子套在她手腕上:“有时间去陆府玩,我给你做苏城那边的酥酪吃。” 沈玉灵看着手腕上的镯子,下意识地回头看自己的母亲。 柳氏淡淡扫她一眼,收回视线没说话。 母亲没发话,自然是准许她收了。 于是开心地向潘氏道了谢。 她回到柳氏身边,和柳岁岁站在一起,小声对她说:“你母亲长得真好看。” 柳岁岁轻轻一笑,什么都没说 而此刻,林氏也落了座,她看着沈昶,解释道:“此事恐怕是有误会,但青栀阁的东西的确是丢了不少,你母亲陪嫁的梅花宝瓶也一起丢了,不信你可以问佩兰。” 站在下首的老嬷嬷忙跪了下来:“回国公爷,此事千真万确,不然奴婢也不敢去找柳娘子,毕竟她前脚搬走,后脚东西就丢了,夫人怀疑也是正常。” 柳氏站了起来。 她看着坐在上首的沈昶,开了口:“父亲,虽然二房属于国公府,但当初将紫薇园分给二房的时候,您曾说过,各房都有自己的院子,各房管好各房事,无论是您也好,还是母亲也好,无权干涉各房中事;而今日岁岁刚搬走,后脚母亲身边的嬷嬷就带人进了青栀阁,这是什么?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岁岁,从一开始就盯着她呢,现在东西不见了,更是逮着理由往她头上泼脏水,她一个刚十五的小娘子,母亲这么做,是想置她清白不顾,逼得她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才甘心吗?” 她一句接着一句,句句合情合理。 沈昶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林氏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老二媳妇,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逼过她?” “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日大嫂去找您,你立马领着人去了青栀阁,我虽然不知道你对岁岁说了什么,但想来也没什么好话,毕竟你昨日刚找过她,她今日一早就要搬走。” “您一个长辈,这么欺负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您好意思吗?” 柳氏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她对这个国公府早已失望透顶。 “柳氏!”老夫人气极,“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我看不可理喻的是你才对吧,沈夫人。”一直没开口的潘氏终于出了声。 她声音依旧温温柔柔,但说出来的话就像一巴掌,甩在了林氏脸上。 “这几日我听闻沈四爷被罢了官,他又拒绝了皇上赐婚,你这头便将所有的罪过都落在了我的女儿头上,怎么?当她死了爹就没了娘吗?” 她站了起来,目光犀利地看着林氏:“青栀阁丢了东西,你不调查,就派人去了双门巷,将岁岁的屋子翻了个顶朝天,这种羞辱人的法子市井泼妇惯用的伎俩,堂堂国公府的诰命夫人竟也用上了,我之前当真是高看了这沈家上下……呵还什么百年世家清正磊落,这行事可不像有多光明!” 沈昶一言不发,脸色铁青。 林氏脸色青白交加:“你……” “你自己没闺女吗?你闺女若是被人这般对待,你又当如何?”潘氏冷声逼问,“沈夫人,别怪我话说得难听,今日我是给国公爷面子,不想把事情闹大,若非如此,我今日非要进宫面见太后,求她老人家给个公正。” 林氏脸色一白,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管家进来:“四爷回了。” 站在柳氏身后的柳岁岁猛地低头,身子骤然紧绷起来。 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沉稳有力。 柳岁岁不敢回头,悄悄地将身子往潘氏身后站了站。 沈工臣一回府便听说了此事。 他二话不说便朝待客厅而来。 一进待客厅,他便看到了柳岁岁。 虽然潘氏将她身子挡了大半,但他一眼捕捉到了她。 但她低着头,哪怕知道他进来,依旧没朝他这边看一眼…… 第237章 见过沈大人 即便没抬头,柳岁岁也知道沈工臣在看她。 他的视线犹如实质,落在她身上,让她心口微微缩紧。 但好在对方很快收回视线,大步往里去,停在了沈昶和林氏面前。 “父亲,母亲。” 林氏一见到沈工臣,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她想开口,沈工臣已经转向坐在一旁的陆仲,拱手见礼:“陆大人。” 又朝向潘氏:“陆夫人。” 潘氏看着眼前的沈工臣,一身黑色锦袍,身姿挺拔硬朗,面容俊美,举手投足之间沉稳而矜贵。 难得的好郎君! 但可惜了,沈家后院人口多,是非多,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潘氏当然知道沈工臣对自家闺女的心思。 但这样的人家,岁岁若是嫁进来,也没什么清净日子过。 不如就此断了! 想到这儿,她微微偏头,对着身后柔声道:“岁岁,见了沈大人怎么不见礼?” 柳岁岁知道躲不过。 便从潘氏身后走出来,对沈工臣微微一福身,开口艰难:“见过……沈大人。” ‘沈大人’这三个字从她嘴里一出来。 沈工臣身上的气息骤然就变了。 他眸色沉沉地盯着她,不发一言。 昨夜还抱着他,软着嗓子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不过才一上午,‘沈工臣’变成了‘沈大人’。 这变化快得,让沈工臣难以接受。 柳岁岁一直保持着福身的姿势。 头顶是他泛着凉意的视线……她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就在这时,潘氏出了声:“沈大人怎么了?可是岁岁哪里做的不对?你如此盯着她作甚?” 沈工臣敛了眸中的神色,开了口。 嗓音还算克制而平静:“无需多礼!” 柳岁岁身子晃了晃,站稳之后,也不看他,又站在了潘氏身后。 沈工臣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直到一旁陆仲开了口。 “你回来得正好。”陆仲看着他道,“你做人做事一向公允,现在你来说说,此事要如何办?” 沈工臣刚从宫里出来,一进府门,管家只简单地说了陆仲和陆夫人来府上的事,其余根本没来得及细问。 他一向敏锐,早在看到柳岁岁那一刻,他就感觉事情不对劲。 这会儿听到陆仲如此说,他更是察觉出了什么。 “我刚从宫里回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旁柳氏出了声:“我来说吧。” 她说着站了起来,看着沈工臣:“今日一早,岁岁来向我辞行,说要搬出去;我知道留不住,也不敢留,就由着她搬去了双门巷的宅子;可谁知,她前脚离开,后脚母亲便派了她身边的嬷嬷去了双门巷,将她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说岁岁偷了沈家的东西……” 柳氏一脸羞愤,“四弟,岁岁跟着你一路从京城到婺城,这一路几个月,你当是了解她的,她是那种品行不正之人吗?” “这事恰好被陆司马遇上了,陆夫人见母亲冤枉了岁岁,便来府上讨个说法。”柳氏见沈工臣的脸色一寸寸冷下去,又添了一句,“至于岁岁为何突然搬走,此事你可以亲口问母亲。” 柳氏说完好半晌,没等到沈工臣的回应。 她疑惑地看着对方,却见他垂着眼睑,下颌线不知何时紧绷如弦。 身上的整个气息都变了。 犹如淬了冰的冷,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而此刻的沈工臣,也终于明白,昨晚的柳岁岁为何会那样? 为何会一遍遍地抱着他不舍得放手! 原来她已经存了离开的心思! 昨夜不过是她离开之前给他的甜头! 他原以为将她保护得很好…… 可直到此刻才发现,他竟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当初若不是他执意将她带回国公府,沈家人如何能伤她半分? 是他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见他久久不言,陆仲也失了耐心:“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你还想袒护你母亲?她将岁岁当做小偷,差点毁了她的清白,此事你们沈家若不能给个令我们满意的结果,你可别怪我不讲同僚之谊。” 不等沈工臣出声,老夫人林氏急忙开了口。 “老四,青栀阁的东西的确是丢了,不信你现在可以派人去查,我怎会无缘无故冤枉人?” 沈工臣好似没听见她的话,突然转身走到待客厅门口,嗓音异常冰冷:“来人。” “是。”北斗出现。 “一盏茶时间,将青栀阁丢失东西的事情经过一一调查清楚来汇报。” “是。” 北斗离开后,沈工臣依旧站在门口。 柳岁岁忍不住抬眸,朝看了过去。 他逆光而站,单手负在身后,一身黑色锦袍,满身的冷意和萧瑟。 她心里一阵酸涩,眼眶莫名涌出泪意。 她怕别人看见,忙收回视线,眼睫轻垂,心里在这一刻比谁都清楚地认识到,她和沈工臣再也回不去了。 一盏茶的时间里,待客厅内很安静,谁也没说话。 直到外面脚步声传来,苗氏尖利的声音格外惹人耳目。 “你们这是干什么?秋月是我亲外甥女,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让你们捆着她?” 余秋月哭闹的声音紧跟着而来:“姨母,姨母救我……” “你们大胆……”苗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屋里众人听到她叫了一声:“四弟?” “四弟,你这是做什么?秋月好好地在屋子里陪着我绣帕子,你的人二话不说地就进来抓了她,这国公府虽说日后你来当家,但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站在门口的沈工臣没理她。 看着被侍卫抓着的余秋月,冷声吩咐道:“带进来!” “是!” 沈工臣转身走到厅堂中间,余秋月被人摁着跪在地上。 苗氏还想闹,却在看到厅堂里坐着的人时,整个人吓了一跳。 这……这发生了什么事? 而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林氏看到余秋月被人押进来,满眼疑惑:“老四,你这是做什么?你抓她一个小娘子作甚?” 接着又道:“这孩子平日里懂事得很,又是你大嫂的亲外甥女,你如此将她抓来,总得有个理由。” 一旁柳氏听了,都笑了。 “婆母这心长得真偏啊,大嫂的亲外甥女懂事,我家岁岁就活该被冤。她都被抓来了,你还在袒护?呵!今日真是开了眼!” 林氏气得脸色大变。 “老二媳妇,你整日阴阳怪气做什么?我何时偏过心?”林氏不满。 柳氏正要怼她,一旁沈工臣冷然开了口。 “都闭嘴!” 第238章 你随我来 余秋月跪在地上,她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她哭哭啼啼地看着沈工臣,刚想开口,在对上他泛着冷意的眸子,浑身一颤。 “四……四表叔……秋月什么都没做……”她还想嘴硬。 沈工臣没看她,冷声询问北斗:“将查到之事说给大家听听。” “是!”北斗开口,“属下在大房余娘子住的秋荷苑杂物房找到了青栀阁丢的梅花宝瓶和几样物什。” 他说着示意属下之人将东西送进来。 待东西被一一送进来摆在一旁桌子上,林氏瞠目结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苗氏也傻了眼。 北斗继续出声:“老夫人若不信,可以问府内扫地老仆,对方在对面水榭亭子打扫时,恰好看到余娘子进了青栀阁。” 不等林氏开口,国公爷沈昶出了声:“去叫老仆来问个明白。” “是。” 老仆就在外面,一进来就吓得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 沈工臣问他:“你可亲眼见过余娘子进过青栀阁?” 对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小的亲眼所见,余娘子领着她身边的丫鬟进了柳娘子住的青栀阁,当时小的还以为余娘子是要找柳娘子有事,但后来却听说柳娘子已经搬了出去,青栀阁又丢了东西……” “当时为何不说?” “小的……小的不敢……” 老仆出去后,沈工臣看着余秋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余秋月一身冷汗,脸色也泛着白。 她结结巴巴地想要辩解:“四表……叔你听我……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想偷东西,我只是想给柳岁岁一个教训。” 苗氏也开了口:“是啊是啊,秋月的父亲好歹也是陇西知府,她家什么好东西没有?怎会偷这些物件?不过是小娘子之间闹点小矛盾而已。” “闹矛盾?”潘氏冷笑一声,她看着苗氏,十分不客气,“我家岁岁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她性子绵软,从不会主动招惹别人,除非是被别人欺负狠了才会还击。” “你们沈家大房,一个沈玉柔不算,现在又多了一个余娘子,一个两个的欺负我的岁岁;你们都当我是死的吗?” “沈大夫人,你真是好教养,女儿没教好也就罢了,就连外甥女也是这个德行,我若你是,早就羞愧得一头撞死,哪还有脸在这儿为她辩解?” 苗氏脸色青白交加:“你……” “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潘氏看着沈工臣,“沈大人,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和岁岁无关,那你母亲冤枉岁岁之事……” 林氏一听,忙看向自己的儿子。 她哪里会想到是这样? 忙解释:“老四,那种情况下,我怀疑出错也是情有可原,谁让柳娘子前脚走,后脚青栀阁被偷,任谁都能怀疑是她吧?” “此事你不调查就妄作论断。”出声的是沈昶,他早已憋不住火。 今日沈家后院之事闹得如此没脸,他这张老脸也跟着丢得一干二净。 “林氏,你好歹也是国公府的老夫人,过去管家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管的吗?”沈昶十分生气,“年纪越大你越糊涂,我看不如你就住去佛堂那边,好好静静你的心!” 林氏脸色一白,还想求助儿子沈工臣,却见他已经转身不看她,顿时整个身子都瘫软下去。 失了丈夫的信任也就罢了,现在连最爱的小儿子也不愿理她。 林氏后悔不迭! 沈昶看着陆仲:“陆司马若是觉得还不满意……” “沈国公出事公正,陆某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这个余娘子,实在太可恶,沈大人要如何处置?” 沈工臣开口:“偷盗,又嫁祸于其她人,此行为必须严惩,” 随即吩咐北斗:“将余娘子押去大理寺,交给宋大人处理。” “是!” 北斗上前来带余秋月,吓得她一把抱住苗氏的大腿,哭着闹着:“姨母救我,姨母我不要去大理寺,我不要去……” 苗氏想为她求情,但一想到自己婆母受余秋月牵连住去佛堂,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余秋月就这么被带走了。 事情解决,陆仲起身看向沈昶:“今日之事劳烦国公爷,陆某带夫人和岁岁先回去了。” 沈昶起身:“我送陆司马。” 陆仲抬脚往外去,潘氏领着柳岁岁走在后面。 柳氏带着沈玉灵也跟着出了门。 出了院子,柳岁岁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柳氏:“姑母,灵姐儿,我走了。” 柳氏上前来,紧紧握着她的手,满眼歉意。 “岁岁,你受委屈了。” 柳岁岁轻轻摇头:“没事的姑母,都过去了。” 柳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随后松开,将脸扭到一旁:“去吧,照顾好自己。” 柳岁岁看着姑母这样,心里很难过。 但总是要走的。 她看着沈玉灵:“照顾好姑母,若是有人欺负她,你来告诉我。” “不会的。”沈玉灵道,“我和哥哥会护好母亲。” 柳岁岁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和潘氏一起离开。 走出国公府大门,柳岁岁一眼便看到了沈工臣。 他站在陆仲面前,正和他说着话,听到脚步声,他转身看过来,深邃的视线落在柳岁岁身上。 但很快,他收回视线对陆仲说了一句什么。 陆仲看了一眼柳岁岁,点了点头。 接着沈工臣抬脚朝柳岁岁走来,他停在潘氏面前,态度温和有礼:“陆夫人,我有几句话想和岁岁说。” 潘氏看了一眼柳岁岁,见她没拒绝,便点了头。 “别耽误太久。” “只说几句话。” 潘氏走向陆仲,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而沈工臣看向垂头不语的柳岁岁,嗓音一下子就淡了下来:“你随我来!” 他说着朝一旁大树下走去。 柳岁岁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 而此刻,马车内,潘氏躲在车帘后,看着一起走向大树底下的小年轻,脸色不太好看:“说几句话而已,跑那么远作甚?” 陆仲有些好笑:“你管这么多作甚?在咱们眼皮底下,那姓沈的小子也不敢把岁岁怎么样!” “什么不敢把她怎么样?你看他那脸色,就像是咱家岁岁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哼,要我说,他既然护不住岁岁,就不要来招惹她。” 陆仲觉得有道理。 “这沈家小子是不错,但优秀的青年才俊到处都是,我身边就有好几个年轻俊俏的小将军,要不给岁岁多介绍几个?” 潘氏一听,动了心思。 “行啊,要家中人口简单点的,没有那么多坏心眼子的,最好死了公婆的那种。” 第239章 造孽的又不是我 沈工臣一直走到巷子口的大树下才停下来。 柳岁岁也停了下来,停在了他三步之外的位置。 沈工臣转身看着她,见她离得那么远,脸色更冷了。 “过来!”嗓音沉得要命。 柳岁岁对上他泛冷的眸子,朝他靠近一步,又停了下来。 见她避他如蛇蝎的模样,沈工臣真的被气到了。 他突然抬脚朝她靠近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只剩下一步之遥。 他垂眸盯着她,压低了嗓音:“我昨夜还在纳闷,你为何突然变得那么热情,原来你早就存了今日要走的心思!” 柳岁岁没说话。 沈工臣继续逼问:“既然决定要搬走,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柳岁岁终于抬起头来。 她看着他,轻声道:“若我说了,你还会让我走吗?” 沈工臣突然不说话了。 “你不会,若我执意要走,咱俩只会产生争吵。”柳岁岁看着他,声音轻而疲惫,“沈工臣,自从回了国公府,我过得一点不好。” “姑父和姑母因为我争吵冷战。” “你为了护着我将沈玉柔关进家庙,大夫人对我怀恨在心。” “还有你母亲……”柳岁岁突然觉得好委屈,“你被罢官,拒绝皇上赐婚,一桩桩一件件,她都算到了我的头上……” “你告诉我,我要如何继续在国公府待下去?” …… 柳岁岁回了双门巷。 潘氏和陆仲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此刻三人坐在屋子里,春杳送了茶点进来,就退了出去。 陆仲看着情绪低落的潘氏,劝着柳岁岁:“你一个小娘子住在这里,我们实在不放心,你还是跟我们回陆家比较妥当。” 刚从国公府搬出来的柳岁岁,一点也不想再挪动了。 她看着拿着帕子抹泪的潘氏,放柔了声音:“娘,最近遇到太多事了,我心烦得很,您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住上一段时间吧?” “真的吗?只住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你就搬去陆府和我们住?” “嗯。” 潘氏一听,立马收起帕子,换了一副表情:“你早说呀,害得我白哭一场。” 柳岁岁见她情绪收放自如,不由得看了一眼陆仲,见对方一脸无语,她也觉得无语极了。 午饭三人就在小院吃的。 吃过午饭,陆仲将天元留了下来:“你还是跟着岁岁,若有事赶紧来报!” 天元高兴得合不拢嘴:“大人放心,有属下在,谁也不能欺负了娘子。” “哼!我倒是不担心别人会欺负她,我就担心沈家那小子不死心。”陆仲太了解男人了。 就刚才马车离去,沈家小子盯着岁岁那眼神…… 像极了要做坏事的大尾巴狼。 天元摸摸后脑勺:“若沈大人来,属下还真有点难办。” “难办个屁,你把大门给我守紧了,他要敢来,你就下死手,打死了人算我的。”此刻的陆仲像极了护着自家后院白菜的大地主。 “……” 天元郁闷地想,到时候谁打死谁还不一定呢。 沈工臣身边高手如云,比如那个北斗…… 送走了潘氏和陆仲,柳岁岁一头扎进床幔之间,睡了个天昏地暗。 真的好累! 身心俱疲的那种。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昏天黑地地睡上一觉,睡觉是最好的良药。 这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春杳进来,手里捧着一盏烛火:“娘子醒了?” 柳岁岁掀开床幔,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窗外一片漆黑:“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未了。” “都这么晚了……”柳岁岁起床,穿好衣服,简单地梳洗一下就出了内室。 将近九月,一入夜天儿有些凉。 春杳关了窗子,又给她送来晚饭。 晚饭简单,白粥和两个小菜。 柳岁岁刚拿起筷子,天元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娘子,北斗那个不要脸的,他非要往里闯,属下拦不住……” 状还没告完,北斗已经进了院子。 他身后跟着四个丫鬟,每人手里拎着一个包袱,个个紧张地低着头,站在台阶下。 柳岁岁站在门口,看着北斗:“你这是?” “回娘子话,这几个丫头是主子刚从牙行买来的,要属下送来给娘子用。” 柳岁岁却道:“我身边有春杳就够了,你主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人你带回去吧。” 北斗未动。 声音不疾不徐:“主子吩咐,娘子若是不要,属下就杀了她们!” 说着抽出腰中长刀,吓得身后四个丫头‘扑通’就跪了下来。 “娘子救命,娘子救命,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娘子。” 柳岁岁:“……” 春杳气得不轻:“北斗,你别太过分!” 天元:“行啊,杀吧,锦衣卫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要杀出去杀,别脏了娘子的院子。” 柳岁岁看着天元,觉得他这话说得实在不假。 以前倒不觉得,但今晚,沈工臣这一招,说好听是送人给她用。 但锦衣卫心思诡异,一下子送来四个人。 说不定就是来监视她的。 她才不上他的当! 想到这儿,她索性转身,将春杳和天元也拉了进去。 关门之前,十分冷血地撂下一句话:“要杀就杀,反正造孽的又不是我!” 北斗:“……” 柳娘子好像更生气了。 他将刀收回刀鞘,转身离开,那四个小丫头见他走了,也跟着爬起来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天元打开房门,看着北斗离去的身影,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看到姓北的吃瘪,还挺解气。” 柳岁岁瞥他一眼,平静吩咐:“明日一早你去买条大狼狗,就拴在大门口,沈家人再来,你就放狗咬他!” 天元有些不确定。 “若是沈大人亲自来了呢?” 柳岁岁冷笑:“咬的就是他!” …… 此刻,双门巷的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内,沈工臣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过了没多久,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北斗的声音。 “主子,娘子她不收。” 闻言,沈工臣缓缓睁眸。 他抬手,长指挑开帘子,视线落在巷子深处。 嗓音低沉至极:“她说了什么?” “娘子说,您要杀就杀,反正造孽的不是她。” 那张一直紧绷着下颌线的男人,突然勾了唇角。 “一离开国公府,这脾气也跟着见长!” 随后又吩咐:“你留在这里护她周全。” 北斗一听,忙道:“可您此次出京办案,凶险至极,属下……” “无妨,我身边有司刹。” 北斗是暗卫正使,司刹是副使。 他俩是沈工臣左臂右膀,武功都极高。 北斗不再说话,他后退一步,看着马车驶离,朝着城门方向,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240章 天天来蹭饭 次日醒来,柳岁岁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传来鸟鸣声,是那样的清脆悠扬,她整个人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果然自己住才是最大的自由和开心。 起了床,吃过早饭,她自己一个人在宅子里走了一圈,越看越觉得这院子简直为她量身定造,仿江南设计,处处精致,水榭凉亭,几步就是一个小花园,有流水有荷花池,无处不漂亮。 只是已经入了九月,除了一圃秋菊和几树桂花开得正艳,其他花圃里的花都谢了。 多少有些衰败萧条。 柳岁岁便和春杳商量:“十月正是芙蓉花开的好时候,十一月水仙和兰花,十二月腊梅……” 春杳忙道:“娘子没看到吗?后院好多梅树,梅树就不用买了吧?” 自从搬来这宅子,春杳就成了守财奴。 平日家里的开销都在她手里,她总觉得娘子不挣钱,这银子花一点少一点。 她现在是能省则省。 “那行,不买梅树,那就买芙蓉、水仙和兰花。”柳岁岁托腮,一脸憧憬,“我还想建个花房,里面种一些精品兰花……” “娘子,花房就算了吧,奴婢给你挑一盆建兰在房间里,你闻着香味就够了。” 柳岁岁看她,满目幽怨:“春杳,你变了。” “……” “我有银子的,你忘了吗?柳家的全部家当都在我手里,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小富婆?你怎么还抠抠搜搜的?” 她这么一提,春杳倒想起来了。 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哎呀您怎么不早说?害得奴婢今日早上熬粥都舍不得放太多大米。” 她说着摘下身上围裙:“那奴婢现在就去给您买花。” “哎你别去,叫天元来。”柳岁岁这才想起,一早上没见着天元人影,“他去哪儿了?” 春杳也不知道,正要出去找,就见一人影风风火火跑进来。 “娘子,快看,属下给您买的大狼狗!” 站在院子里的柳岁岁,看着跟在天元身后跑进来的‘大’狼狗,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一旁春杳直接暴跳如雷:“死天元,哪来的大狼狗?明明就是个小奶狗!” 天元‘嘿嘿’一笑。 他对柳岁岁说:“娘子,您可别小瞧了这小家伙,他爹可是陆家军军营最凶狠的黑狼,大司马说了,小黑长大不比它爹差。” 柳岁岁抬手就给他一暴栗。 “我让你花银子买条大狼狗,你给我弄来一条……”她问他,“它断奶没有?” “断了,它已经两个月了,已经开始啃骨头了。”天元想献宝似的将小黑一把抓起来往柳岁岁怀里塞,“娘子,你抱抱它。” 柳岁岁下意识地一把抱住。 刚两个月的小家伙一到她怀里,就拿小脑袋往它怀里拱,一边拱一边还拿黑溜溜的眼睛看她,那模样,当真是让人心都融化了。 柳岁岁当即决定留下它。 但…… “小黑不好听,我要重新给它取个名字。” 天元给她出主意:“您看它浑身黑溜溜的,要不叫它煤球?” “你觉得好听吗?”柳岁岁一边摸着小奶狗的小脑袋瓜一边沉思,“你们觉得叫小白如何?” 天元:“……” 春杳:“……” 娘子您别太任性,它浑身漆黑,哪里白了? 但架不住柳岁岁喜欢。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大聪明,取名别出新意,一点不落俗套。 就这样,小院又多了一个新成员:小白。 小白虽然只有两个月大,但极其通人性。 柳岁岁走到哪儿,它就会跟到哪儿,柳岁岁给它做了一个小狗窝,还让天元给它弄了一个小房子,就放在她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她在桂花树下摆放着一套藤编的桌椅,平日没事便坐在那里喝茶看书,小白就趴在她脚边,听到动静立马竖起耳朵,若是觉得有危险,便‘汪汪’地叫。 来人是熟人,它便发出亲密的‘呜呜声’。 潘氏这几日天天来,每次来都要呆到天黑。 陆仲从军营回来,路过此处,接潘氏的同时,也顺带在柳岁岁这儿蹭个晚饭。 吃一天两天也就罢了,到了第五天时,柳岁岁忍不住了。 她看着坐在对面正在给潘氏舀鸡汤的陆大司马,凉凉出声:“大司马府已经穷得吃不上饭了么?” 天天来蹭饭! 她口袋里的银子肉眼可见地少了。 陆仲头也不抬:“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娘不回家,我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您可以把她绑回去!” “啧……”陆仲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你这小娘子未免太心狠了些,她可是你亲娘,绑了她你不心疼?” “不心疼。”柳岁岁一脸幽怨,“她天天盯着我,我现在连院门都出不去,拜托二位,能给我一点私人空间么?” 潘氏一听,立马掏出帕子开始擦眼角。 声音娇弱而哽咽:“她已经烦我了是吗?那我走就是了……” “我错了!”柳岁岁立马认错,“您不是想去相国寺,我明日陪您去就是了。” 潘氏一把收起帕子,看着陆仲道:“明日十五,又恰逢空寂大师讲经的日子,我带她在上面住一日,后日再下山。” 陆仲:“那我也一起去。” “不行!”潘氏拒绝得十分干脆,“都是些各家夫人和小娘子,你一个大老爷们跟着去作甚?再说你军营事多,你忙你自己的,多派几个人跟着我们就是。” 陆仲哪敢再说什么,只得都应了。 柳岁岁见他怂得那样,都有些看不起他。 堂堂陆大人,大历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爷,竟怕一个小小的潘凤瑶。 说出去谁信? 吃过晚饭,陆仲带潘氏离开后,柳岁岁立马出了门。 她和双喜约好,今晚要去医馆找她。 出门的时候,竟看到了北斗。 看到北斗的那一刻,柳岁岁下意识地往巷子口看去,巷子口空荡荡的,无马车也无一人。 她收回视线,心里突然有股子说不出的失落。 从离开国公府至今,沈工臣一次没出现过。 他定是生气了。 这样也好,就此断了,日后他娶公主当驸马,官复原职,前途锦绣…… 但心里好难受。 因此也没去管北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自己上了马车。 车外,天元看着冷面北斗,有些嫌弃:“你整日阴魂不散,你没看见娘子都烦你了,连理都不愿理你!” 北斗双臂环胸,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他不想和傻子说话。 第241章 这么不经造 自五月份离京,然后戴罪回京,再到现在,柳岁岁和秦双喜一次没见过。 此刻,两人相见,一句话没说,先抱在一块痛哭了一场。 秦双喜哭的是柳岁岁人生坎坷,这段时间所经受的磨难,她觉得她太可怜了。 而柳岁岁哭的不仅仅是姐妹重逢的喜悦,更多的还是她和沈工臣之间的感情。 她不知沈工臣去了外地,只当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于是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 哭到最后,秦双喜都哭不出来了,她却哭得越来越凶。 把秦双喜给吓着了。 她忙一把松开她。 柳岁岁索性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 秦双喜问一旁天元:“谁欺负她了?” 天元也是一脸懵:“谁也没欺负啊,出门时还挺高兴呢。” “那这是……” 天元一脸惆怅:“可能是在小院憋了太久,见到秦娘子您,我家娘子这是喜极而泣!” “……” 这是多大的思念才会哭得这样惨烈? 秦双喜根本不信。 她将柳岁岁从地上拉起来,带着进了屋子。 屋门一关,她拿着帕子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待柳岁岁情绪平稳下来,秦双喜这才出了声。 “你可别说你太想我才哭得这么惨?” 大哭一场之后,柳岁岁压抑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双喜拿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柳岁岁轻叹一声,抬头看着秦双喜,欲言又止。 秦双喜多聪明的小娘子,见她这般模样,一副被男人伤到的模样,顿时睁大了双眼。 “你莫非被男人伤了?” 柳岁岁:“……” 可以这么说。 见她不吭声,秦双喜两眼冒红光,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也大了几分。 “柳岁岁,你出息了,竟背着我偷摸的有了男人,快说他是谁?” 柳岁岁知道瞒不下去,她也没想瞒着秦双喜。轻叹一口气:“曾经有过,但我俩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这么快?”她一脸不敢置信,“谁呀?这么不经造?” 原本还伤心不已的柳岁岁,被她的话逗得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见她笑了,秦双喜也放下心来。 “不过说真心的,哪个男人这么不靠谱,你这么好的小娘子不知道珍惜,偏惹你伤心难过?” 柳岁岁看着她,沉默半响,才缓缓出声:“这人你认识。” “我认识?”秦双喜立马在脑子里将所有认识的年轻男人都过了一遍,但也实在想不出来是谁有这么大魅力能让柳岁岁为他哭得死去活来? 但突然,她脑子灵光一现……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柳岁岁被沈工臣带离京城,暗访婺城,一走三个月……这三个月虽说险象环生,但年轻男女在一起……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年轻有为俊美无双……岁岁对他动心也不足为奇。 “你心仪之人莫非是沈大人?”秦双喜问她。 柳岁岁轻轻点头,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 秦双喜见他这般,惊讶得不行:“你竟对他情深至此?” “我早就跟你说过,男人这东西,都是没良心的,你不该对他动情。”秦双喜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咱们女人本就是弱势一方,若是对男人动了深情,偏那男人又不喜欢你,那恐怕真的要伤心伤肺郁郁寡欢一辈子。” 柳岁岁拿帕子擦了擦泪。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倒也没这么夸张。”她轻声道,“我俩知道也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喜欢他是真,他对我的感情也是真,只是彼此之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注定走不到一起。” 秦双喜又想起一事来。 “前几日,我听我父亲说,皇上被沈大人气得宣了好几次太医,好像皇上想给他赐婚,被赐婚对象好像是明玉公主,但被沈大人拒绝了。”秦双喜看着柳岁岁,“可真有此事?” 柳岁岁点头。 “他莫不是因为你才拒的婚?”秦双喜好奇道。 “嗯。”这倒是事实。 虽说罢官并不一定是因为她,但拒绝皇上赐婚肯定是为了她。 哪怕沈工臣没明说,但柳岁岁也不是傻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那沈大人对你倒也是情深不移。”秦双喜突然有些不懂了,“既然他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他,为何还要分开?” 柳岁岁没说话。 秦双喜立马想到一种可能:“莫不是他家人不愿意?” 接着又问:“是因为你父亲的事?” 见她依旧沉默,秦双喜突然心疼起来。 她伸手,紧紧地握住柳岁岁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你还有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岁岁,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柳岁岁差点又落了泪。 她何其有幸遇到双喜这样至诚至真的朋友,不管她如何,不管别人如何看她,她都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守着她护着她。 柳岁岁忍不住想,她人生坎坷多难。 但老天也是怜惜她的,将母亲还给了她,又将最好的秦双喜送到她身边,还有沈工臣…… 两人虽然不能走到最后,但彼此爱过就够了。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柳岁岁情绪彻底平静下来。 秦双喜才想起正事:“我十月底就要嫁人,宋家不喜我继续在医馆抛头露脸,岁岁,刚好你也从沈家搬出来了,自己一个人住出入也自由,这医馆就交给你了。” 此事,在柳岁岁之前没离京之时,秦双喜就跟她说过。 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便点了头:“好,医馆永远都是你的,我帮你暂管着。” 秦双喜情绪有些失落。 她坐在榻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幕,幽幽出声:“岁岁,你说我们为何非要嫁人呢?不嫁人不行吗?” 柳岁岁想起了宋靳。 她之前被关大理寺牢狱,见过他好几次。 宋靳这人身为大理寺卿,公正廉明,但性格却有些古板。 于是便道:“我见过几次宋大人,他人品贵重,性子也十分沉稳,你嫁给他,定能过得不错。” “和他无关!”秦双喜轻轻出声,“宋家规矩甚多,我担心我应付不来。” 人还没嫁过去,宋家已经三番四次派人来医馆,话里话外都是她行事太过没规矩,宋老夫人更是从宋家派了嬷嬷来,此嬷嬷就住在秦府,每日逮着她就教她规矩。 规矩!规矩! 都是规矩! 人难道活着就是为了规矩吗? 第242章 江时来了 从医馆出来,柳岁岁的情绪说不出的低落。 为自己,也为秦双喜。 回到小院,呆坐了一会儿,柳岁岁便拿出姬生送她的医书,认真地研读起来。 双喜将医馆托付给她,她不能因为医术不精坏了医馆多年来的好名声。 这一忙,就是半夜。 她低落的情绪也缓解不少,临睡前又泡了个热水澡,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躺在床上,她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醒得也早,吃过早饭,正要去医馆,天元一脸兴奋地来说:“娘子,外面有个长得极其俊俏的年轻郎君来找您。” 极其俊俏又年轻的郎君? 柳岁岁的脑子里一时还真想不起谁来。 于是好奇地挑开帘子走出去,刚出去就看到了江时。 他就站在院门外,一身白色锦袍,面容隽秀,身姿如青竹修长,那双清亮的眸子看着她,里面含着笑意。 “岁岁。”他叫着她的名字,“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叫她的名字,听到他说那一句‘我终于找到你了’的时候,柳岁岁莫名鼻头一酸。 她好想哭。 自苏城一别,到现在虽然才三个月而已,但柳岁岁却觉得仿如隔世一般。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眶泛红:“江哥哥。” 江时走过来,视线落在她明显瘦了许多的小脸上,满眼心疼。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轻声道,“之前你被关大理寺,我几次想去看你,都被人拦下了;后来你出狱,我去国公府,却被告知你一直在病中不方便见人。” 病中? 柳岁岁眨了眨眼:“我并未生病。” “我知道。”江时微微一笑,“不过是沈大人的推辞罢了。 柳岁岁突然有些脸红,她忙收回视线,领着江时往屋子里去:“你怎么知道我搬来这里?” “昨日在路上遇到您母亲,她告诉我你从国公府搬了出来,给了我住址。”江时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在一旁桌子上,“我让府上的厨子一早做的,你尝尝。” 柳岁岁打开食盒,眼睛一亮:“花生酥?” “嗯,刚出锅,还热乎呢,你尝尝。” “好。”柳岁岁拿了一块出来,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浓浓的花生香,酥脆可口,好吃极了。 在苏城时,她最喜欢花生酥。 江府有个厨子,最擅长做花生酥,柳岁岁每次去,总能吃到饱。 临走时,江夫人还会给她捎带一些,让她回家慢慢吃。 此刻,吃着花生酥,柳岁岁仿佛回到苏城那一段日子,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她吃了一块就没了胃口。 江时看着她出了声:“你现在也是否极泰来,日后定会平平安安,莫要再难过了。” 他的话,让柳岁岁心情一下子又好起来。 她抬头,冲他一笑,使劲点点头。 “借你吉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还没恭喜你高中状元,江哥哥,你实在太厉害了。” 江时轻轻一笑,他垂眸扫了一眼挂在腰间的玉佩。 那是她送给他的,他一直戴着。 “你现在住哪儿?”柳岁岁问他。 江时回道:“巧得很,我就住在前面的长青巷,走过来不过一盏茶,很近。” “真的吗?那真是太巧了。”柳岁岁高兴极了,“那日后我是不是可以随时去找你?” “自然。”江时微微含笑,“母亲担心我在京城吃不好,便让厨房最会做菜的川叔一起来了京城,你今日可有空?他一早买了兔子和清江鱼,给你做烤兔肉和双椒鱼片?” 柳岁岁这个小吃货。 一听这个,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但是…… “可我今日要去双喜医馆。” “无妨,我今日也要上值,等我下了值去双喜医馆接你。” “好啊。”柳岁岁开心不已,“那我等你,你可要早点来。” “好。” 柳岁岁和江时一起出的门,两人在巷子口分开,一个往东去上值,一个往西去双喜医馆。 依旧还是天元驾着马车送她过去。 北斗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 到了医馆,已经有了不少病人,秦双喜看到柳岁岁,便朝她招手:“今日你来坐诊。” 柳岁岁手一抖:“我……行吗?” “不懂可以问我。” “好吧。”她平日给别人治病,那都是没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给治。 但今日,她看着门外的那些病人,心里虚得要命。 但好在身边还有秦双喜,她底气一下子又足了起来。 而此刻,医馆外,天元坐在车辕上,看着靠在马车上抱着双臂冷脸的北斗,幸灾乐祸:“啧啧啧,某人今日有没有偷偷给沈大人写小纸条?告诉他我家娘子今晚要去江府和江家小郎君共进晚膳!” 北斗一直盯着医馆门口的看病的人,没搭理他。 见他不搭理,天元愈发起劲了。 “而且我还听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那可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再说了,我家夫人可喜欢江家小郎君了……” 话说到一半,一柄长剑横在他脖子上。 “闭嘴!”北斗一脸不耐。 天元看了一眼横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气得跳下马车车辕,也不怕那一碰就见血的剑刃,一个健步冲到北斗面前,梗着脖子:“你杀你杀,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砍了!” 北斗睨他白皙的脖子一眼,一把收回长剑,扭过脸不理他。 天元气得不轻。 “天天动不动就拿你那破剑吓人,你不就是武功比我好点,你牛什么牛?” 天元嘴巴不停:“你们锦衣卫个个不讨喜,整日板着冷脸,吓唬谁呢?” 正说着,一辆马车停了过来。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长得模样俊俏的丫鬟,对方手里拎着食盒。 她看到天元,便朝他走来。 天元也看到了她,立马嘴甜地迎上去:“锦书姐姐,您怎么来了?” 锦书是潘氏身边的大丫鬟。 在大司马府地位不低,仅此于潘氏身边的乳母兰嬷嬷。 锦书朝医馆看了一眼,看到柳岁岁在忙,便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天元:“这是夫人给娘子做的点心,夫人担心她在这儿太忙,肚子饿得快,你抽空让娘子吃一口。” “好咧,有我在你放心。”天元接过食盒。 锦书看着他这股子机灵样,忍不住捂唇一笑。 “有你在娘子身边,谁不放心?” 天元也跟着笑,他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看着很喜庆。 一看就让人喜欢, 锦书忍不住道:“天元,你可有婚配?若是没有,我家中还有个妹妹……” 锦书话还没说完,一旁突然走来一人影。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天元手里的食盒被那人一把夺了过去,大步朝医馆走去。 天元立马追上去:“死北斗,你跟我抢什么功劳?我家娘子不愿看你那张冰块脸,你把点心还我!” 第243章 就知道欺负人 柳岁岁这一天过得很忙很累,但也很充实。 她已经许久没这么充实过了,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信心也跟着回来了。 到了傍晚时,医馆已经没了病人。 她和秦双喜坐在一块,吃着潘氏送来的点心,喝着刚泡好的菊花茶。 “你那套银针从哪儿来的?这不是我之前送你的那套。”秦双喜想到施针时,柳岁岁用的那套银针,忙问。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给你写过一封信,我说我拜在一位神医身边做药童,虽然跟着他没学几日,但临走时,他送了我这套银针,还有几本医书。” “医书?” “嗯,我明日拿来给你看看,里面有很多医理我不懂,你或许看得懂。” “好。” 两人在一起说了会话,江时就来了。 马车停在医馆门口,他从马车上下来,身上还穿着翰林院编修特制的绿色官袍,头戴四方官帽,柳岁岁看着,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做了朝廷命官的江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一下子成熟起来。 柳岁岁忙拉着秦双喜迎上去,为彼此做着介绍。 “这是秦双喜,是我最好的闺友。” “这是江时,今年春闱状元郎,现在在翰林院做编修。” 秦双喜大大方方地行了礼,江时回礼。 简单地聊了几句,江时就带了柳岁岁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原地,朝着长青巷而去, 江家为了江时,特意在京城买了一座大宅子,四进四出,可比柳岁岁现在住的小院大多了。 江时住的院子叫青阑院,院中有一丛葡萄架,虽说已入了九月,好吃的葡萄已经没了。但枝叶依旧茂盛。 一旁挂着两盏灯笼,葡萄架下摆放着桌椅。 桌子上摆放着饭菜,正冒着热气,川伯正将刚烤好的兔子端上来。 看到柳岁岁,他上前行礼:“柳娘子安好。” 柳岁岁笑着颔首:“许久不见川伯,您老身体可还好?” “托娘子的福,老奴身子还算康健。”他说着就退了下去。 江时身边的小厮墨为给端来洗手水。 柳岁岁净过手坐在葡萄架下,看着眼前的一切,笑着对江时道:“待明日我也让人给我弄一丛葡萄架,夏日可以纳凉,还有葡萄吃,一举两得。” 江时洗好手坐过来。 他看了一眼头顶的葡萄架:“你若喜欢,我明日让人给你移过去。” “那可不行。”柳岁岁忙道,“夜市的花鸟市场,卖这个的多得是,我去买一株就是。” 她说着拿起筷子,看着正在冒热气的烤兔子,表皮烤得酥焦,上面洒着孜然和小香葱,味道浓郁,让人口舌生津。 江时拿起一旁的小刀,替她切下一只兔腿。 柳岁岁也不客气,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想象中的好吃,外焦里嫩,孜然和香葱结合,真的停不下来。 吃了兔腿,江时又给她弄了一些鱼片。 川伯做的双椒鱼片虽说有些辣,但十分过瘾,更重要的是,用的是清江鱼,几乎没鱼刺。 吃起来非常过瘾。 除了兔子和鱼片,还炖了鸡汤。 鸡汤里加了人参,江时看着她瘦下来的小脸,逼着她喝了两碗。 吃完饭,厨房又送来甜点。 柳岁岁揉着吃撑的肚子,看着江时一脸幽怨。 江时忍不住轻轻一笑:“那就带回去当宵夜?” “好!”柳岁岁答得十分干脆。 临走的时候,江时让她等会,便进了屋。 再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紫檀木盒。 他将盒子递到柳岁岁手里,柔声开了口:“你及笄时,我不在你身边,原本想着寄给你,但又不知你确切住址,便一直放在身边。” “你还记得?”柳岁岁伸手接过,“是什么?” “打开看看。”江时含笑看着她。 柳岁岁也没跟他客气,打开了紫檀木盒。 上等的粉色丝绸,放着一枚发簪。 发簪纯白通透,簪头是一朵青白栀子花,花开一半,隐隐可闻一股清淡幽香。 柳岁岁看着这根白玉簪,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沈工臣送她的那根木簪。 簪头也是一朵栀子。 是他亲手雕刻的,用了上等的梨花木,却因为手法青涩不娴熟,那朵栀子倒像梅花多一些。 柳岁岁开心地收下了江时送的及笄礼:“我这几日会很忙,等过几日我闲一些了,你去我那儿,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苏菜吃。” “好,我等你。” 江时亲自将柳岁岁送上马车。 他站在大门口,看着马车离去,久久未动。 站在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墨为,忍不住问他:“公子对娘子可真好,您俩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江时没出声。 那双在柳岁岁面前一直含笑的双眼,此刻情绪很深。 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岁岁再也回不到小时候。 她心里不再只有他一人,另外一个男人占据了她心里全部。 当她看着他送的簪子发呆时,江时就知道,在他在为功名拼搏的时候,沈工臣已经强势进入柳岁岁的内心,让她喜欢上了他。 不过没关系,岁岁既已从国公府搬出来,一切还不算太晚。 他还有机会不是吗? …… 柳岁岁坐在马车上,又打开了那个紫檀木匣子。 匣子里的发簪很漂亮,特别是那朵栀子花,纯白中带了一点碧色,十分的通透好看。 但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那根梨花木的簪子…… 今日很忙很累。 她一整天都没想起过那个人,但此刻,因为江时的一枚发簪,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了他。 从国公府搬出来已经六天。 她也整整六天没见过他。 除了一出门能看到的北斗之外,有关他的一切仿佛都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柳岁岁有些难过,也有些恼怒。 她收起匣子,一把掀开帘子,看着骑着马走在马车旁的北斗,语气很冷。 “你整日跟着我作甚?” 北斗回:“主子吩咐属下保护娘子安全!” “我的安全不需要他操心!”柳岁岁气急了,有些口不择言,“你回去告诉他,我是死是活和他毫无关系,你明日也不用再过来了!” 北斗一脸为难。 “属下恐怕很难从命!” “你什么意思?”柳岁岁气得半死,“不走是吧?天元,给我打他!” 天元多听话呀。 娘子吩咐,他立马停了马车。 二话不说,一个飞身而起扑向北斗。 只是还没靠近呢,就被对方一把抓住,又扔回了车辕上。 被对方实力虐成渣渣的天元:“......”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柳岁岁气炸了。 “北斗,你和你主子一个德行,就知道欺负人!” 第244章 受伤 距离京城四百多公里的虞城。 即将天明时分,一身夜行衣的沈工臣从外面回来,七星忙送了热水进来。 刚到门口,便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他吓了一跳,忙走进内室。 沈工臣正背对着他脱衣服,黑色的夜行衣下,是染了血的白色里衣。 七星忙放下手里的热水桶,一句话没问,转身拿了药箱来。 再进来,沈工臣已经脱完了上衣。 他坐在床边,腰腹的位置一直在流血,七星忙弄了些热水来,将帕子拧干先替他擦了擦伤口周围的血迹,接着打开药箱。 伤口有些深,但他跟在沈工臣身边十几年,这些事早已熟练。 他娴熟而快速地先消毒,再上止血粉,最后涂抹药膏。 弄好这些,他拿出白布条,正要动作,一只大手伸过来,拿走了布条。 “我自己来。” 沈工臣拿过白布条,沿着伤口在腰腹间紧紧地缠了一圈,最后打了个死结。 他速度很快,须臾之间。 七星拿来干净衣服,沈工臣穿上起身,走到一旁净手。 身姿依旧笔直挺拔。 若不是一旁沾血的布巾和衣物,丝毫看不出他受了伤。 他洗完手,走出内室,坐在临窗的榻前,顺手拿起小几上的信件。 信是北斗寄来的,每天一封,写的都是柳岁岁日常。 他人虽在外地,但她每一天的举动都在他眼皮底下。 原以为如往常一样,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可当看到‘江时’这个名字时,沈工臣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七星收拾好内室出来,正要问主子要不要吃夜宵,不料对上一张冰冷的脸,吓了一大跳。 再看他手里拿着信,还以为是柳娘子出了事。 正要出声,沈工臣突然开了口:“去把司刹叫来。” “是。”七星忙走了出去。 司刹来得很快,他身上依旧穿着夜行衣。 看到沈工臣,他第一句便是:“主子伤口没事吧?” 此次行动,对方那边也是高手如云。 今晚,对方损失惨重,但他们也有一部分人受了伤。 主子也受了伤,对方的飞镖扎在他腰腹之间,好在上面没毒,但依旧让人担心。 沈工臣摇头,嗓音又冷又沉:“我一会儿回京,余下的事你来处理,余忠这人留着还有用,暂时别杀,你派人秘密押送回京。” “是!”司刹多问了一句,“可是京城事态有变?” “无关公事。”沈工臣将手里的信收起来,“我的一点私事。” “属下让司凤司羽二人护送您回京。”司刹说完便出去安排。 沈工臣换了一身玄色锦袍。 七星却是一脸担忧:“您刚受了伤,若是连夜赶路,小的担心伤口会感染。” 接着又道:“姬神医不是说要跟您一起回京?您要不要等等他一起上路?他若是一起跟着,小的还放心些。” “我已经派人去接他了。”沈工臣系着腰带,“你赶紧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出发。” 一听姬神医马上就来,七星也彻底放下心来。 有姬神医在,主子这点伤,自然是不在话下。 姬生来得很快,他拎着大包小包,一脸埋怨:“你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不是说要在此处再待几天,怎么又突然要回京?” 沈工臣没说话,抬脚上了马车。 见他冷着脸,姬生以为京城出了什么事,也忙不迭地上了马车。 凌晨的虞城,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 沈工臣一上车就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姬生嗅了嗅鼻子,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他挑开帘子,问坐在车辕上的七星:“他是不是受伤了?” 七星点头,小声道:“小的简单处理过了,姬神医要不要再给主子看看?” 姬生放下帘子,伸手就要去扯沈工臣的腰带。 他猛然睁眼,吓得姬生忙收回手来。 “我只是想帮你看看伤口……” “无碍!” “你说无碍就无碍?咱俩到底谁是大夫?”姬生伸手又要去拽他腰带,半道又被沈工臣的冰冷眼神给吓回来了。 他白他一眼:“反正伤的又不是我,你爱怎样就怎样。” 但又好气地凑过去:“你这么着急回京,莫不是小岁岁有了新欢?” 沈工臣闭着双眸,没理他。 他不理,在姬生看来就是默认。 于是,那颗八卦之心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哎呦喂,小岁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背着你红杏出墙……”话还没说完呢,就见沈工臣睁开了眼。 他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小岁岁也忒胆大了点,你不过是出京才十天,她就敢……” “和她无关!”沈工臣嗓子有些哑。 大概刚受了伤,又一天一夜未休息的原因,他感觉自己好像起了低热。 姬生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立马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探……接着一把扣住他的脉搏,开始给他诊脉。 片刻后,他让沈工臣解开衣袍,露出伤口。 飞镖扎的口子很深,伤口边缘微微泛黑…… 姬生一看皱了眉:“不是说上面无毒?” 沈工臣没说话,他安静地靠在一旁,额角开始有汗水渗出。 姬生打开药箱,又让七星进来给他掌灯,他手里拿着薄刃,给沈工臣处理伤口。 虽然敷了麻药,但刀刃划过皮肉,血淋淋的场面,让七星忍不住扭过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沈工臣全程脸色未变。 泛黑的皮肉被挖走,姬生敷上药粉,又吩咐七星:“找个地方停车,给他熬药。” 不等七星开口,沈工臣出了声:“不用,回京再说。” “回京个屁,回京你还有命在。”姬生气的不轻,“你可知那是何毒?七步曼陀,不出七个时辰,你就要嗝屁!” 七星一听,脸都白了。 他在处理伤口时,见伤口皮肉和血色都正常,还以为无毒。 幸亏姬神医在,不然主子…… 他心有余悸,忙吩咐司凤和司羽二人快马加鞭,朝百公里之外的镇子驶去。 一到镇子的客栈,沈工臣陷入昏迷中。 姬生亲自去买的药材,小镇药店少,药材也稀缺,但好歹还是让他都找全了。 熬好药,沈工臣喝下去,很快就退了高热。 人也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回京!” 第245章 昏迷 气得姬生真想揍他一顿。 “你这副鬼样子要如何回京?”他苦口婆心,“小岁岁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沈工臣靠在床头,刚退了高热的脸微微泛白。 “我回京不仅仅是为了她。”沈工臣开口,嗓音因刚退了高热有些沙哑,“我昨日接到京城暗报,丞相让董贵妃跟圣上举荐曹中牧,想让他取代我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姬生一听:“如果我没记错,那曹中牧不是禁军副将?” “当初我和他之间,皇上选我做锦衣卫指挥使,他便去了禁军,这些年一直不死心。”沈工臣面色冷凝,“皇上此次派我来虞城,也是在试探我对他的忠心,没有官复原职之前,一切意外都有可能会发生,锦衣卫的这个位置,我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姬生一听,忍不住唏嘘一番:“你这可是拿命在拼。” 随后又眼睛一亮:“不过此次受伤也是个好契机,你如此卖力替皇上办事,说不定他一心软,就对你官复原职。” 沈工臣没再说话。 “既如此,那便回京,这伤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人。”他说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急的一旁七星忙道:“可主子刚退了高热,您老好歹让他休息一会儿。” “休息个屁。”姬生背着包袱,“他的命哪有他官位重要。” “再说了,”姬生瞥他一眼,“有我在,你怕个鸟!” 七星:“……” 一行人又连夜出发,三天后,马车进入京城。 沈工臣直接带伤入了宫,进入御书房没多久,重伤昏迷倒在延正帝面前。 吓得皇帝陛下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召了过来,一番诊治,沈大人这才退了高热。 退了高热的沈大人被皇上特赐的步辇送回国公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官复原职的圣旨和一堆赏赐。 沈家人一半忧愁一半喜悦。 想去慎安堂探病的人却一个也没进去。 整个慎安堂被侍卫护得一点缝隙都不留,只有国公爷进去过一次。 此刻,深夜,姬生坐在床边正在号脉。 沈工臣躺在床上,依旧低热不退。 为了在皇上面前不露出破绽,临到京城前两天,姬生不仅断了他的汤药,连伤口都没给他处理。 双管齐下,沈工臣一路高热强撑着进了皇宫。 到了皇上面前,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才一头倒下去…… 好在结果还算满意。 姬生一边想着一边收回手来。 站在一旁的七星急得都要哭了:“姬神医,主子为何老是发热?莫不是体内还有余毒未消?” 姬生没理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北斗。 他背着双手走到他面前,问:“柳娘子这会儿在作甚?” 北斗老实回:“娘子已经歇息了。” “那她可知你们主子受伤的消息?” “不知!” “哎呦你这个榆木疙瘩,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告诉她?”姬生无语得要死,“你们一个个怎么就这么笨?你家主子现在最想见到的人是谁?” “自然是柳娘子!” “那我再问你,离京之前两人是不是发生了争吵?” “是!”北斗如实回答。 “两人发生争吵,自然需要一个时机和好对不对?” “是!” “现在你家主子受伤,是不是需要人照顾?而且那小岁岁还懂些医术,由她来照顾,是不是很完美?” 北斗眼睛一亮,七星更是抬脚往外跑。 却又被姬生叫住:“你慌什么?你去不合适,让北斗去。” 北斗一听,立马要走,却又被姬生叫住。 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这板着一张脸,一点感觉不到急迫和紧张,会哭吗?” 北斗摇头。 他从小到大没哭过。 从不知眼泪为何物? “你们锦衣卫都是些什么人呐,连哭都不会。”他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粉来递给北斗,“喏,拿去,进门前抹在眼睛上。” 北斗不接:“主子说,不能骗娘子。” “这如何是骗……”他话还没说完,北斗就已经走出去了。 气得姬生当场跳脚:“榆木疙瘩榆木疙瘩,都是些不开窍的玩意,哎呀气死我了……” 他捂着心口,气得半死。 七星忙安抚他:“您老消消气,北斗就这样,一根筋,不如我机灵。” “哼!”姬生瞥他一眼,“你也够呛!” …… 这几日,柳岁岁一直在医馆忙。 秦双喜将坐诊的机会让给了她,每天一早到医馆,天黑才归家。 就连潘氏想见她,也只能让人驾着马车到医馆门口瞅一眼;江时倒是每日都来,他下值之后来医馆,等她一起回家。 两人偶尔会在一起吃晚饭,但大多数时间,柳岁岁累得连晚饭都不愿吃。 今日也是如此。 两人在巷子口分开之后,柳岁岁一到家就瘫在椅子上,一动不愿再动。 春杳送了热水进来,她泡了个澡。 浑身的疲乏散去,整个人这才有精神一点。 简单吃了些晚饭,她就睡下了。 只是,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说不出哪来的不安,就是觉得心里七上八下麻烦得很。 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 刚睡着不久,就听见春杳叫她。 她猛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急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北斗刚来说,沈大人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宫里御医都束手无策,他的意思是让您去看看……” 柳岁岁根本没听见她后来说了什么。 满脑子都是‘沈大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她下了床,直直地就朝外冲去。 春杳一把拉住她:“娘子莫急,你还没穿衣服。” 柳岁岁停下来,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此刻脑子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任由春杳替她穿上衣服,又简单地梳洗一下,就出了门。 北斗就站在院子里,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明显有几分焦灼。 “麻烦娘子深夜跑一趟,属下实在没法,主子受伤昏迷,一直退不了热……” 柳岁岁突然打断他的话:“他为何会受伤?” “主子十日前就离京去虞城办案……” 十天前? 柳岁岁原本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 原来他这么久没来找她,是因为他早已离京去了外地。 可她还在怪他…… 第246章 喂药 深夜的慎安堂,只有沈工臣住的屋子亮着烛火。 柳岁岁跟着北斗进了院子,守在门口的七星见她过来,立马迎上来,双眼通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娘子,您可来了。” 见他这般,柳岁岁心头一紧,她抬脚进了屋子,直直地往内室而去。 一进去,浓烈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柳岁岁的视线落在床上,脸不由得白了几分。 大床上,沈工臣安静地躺在那里,上身没穿衣服,只一条薄被堪堪盖住下半身。 腰腹之间缠着白布,白布上晕染着鲜红的血迹……他紧闭双眸,脸色泛红,额角还有汗渗出来。 柳岁岁万万没想到,再见沈工臣会是这般模样。 七星走过来,小声说着:“您离开国公府那一日,主子接到密令前往虞城查案,开始一切顺利,谁料任务即将结束之际,中了对方的暗招,那飞镖上有毒,回京的路上,主子就已经昏迷,太医束手无策,小的和北斗急得团团转,便想到娘子您……” “娘子,您快给主子看看吧,再这么烧下去,恐怕……”七星说着就哭了。 柳岁岁被他哭得心头发慌。 她本就担忧,此刻更是被他哭得无法平静。 于是,深吸一口气,开了口:“你别哭,给我准备热水和帕子。” “是是,小的这就去。” 七星一把擦掉脸上的泪,连忙走了出去。 待他出去后,柳岁岁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沈工臣的手腕,开始给他号脉。 她的手指一搭上他的脉搏,就感觉到脉象的凶险,剧烈而疾冲,她吓了一跳。 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心里愈发慌乱起来。 她想起姬生给她的那本书,于是立马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从里面拿出那本书,急切地翻看起来。 而此刻,偷摸站在窗外的姬生看着这一幕,一脸欣慰。 不错不错,临危不乱,孺子可教。 柳岁岁本来是不抱希望的,但幸运的是,还真让她在书里找到了对症之法。 七星也端着热水进来,柳岁岁拿出自己的针灸包,打开之后,净了手,开始给沈工臣施针。 姬生看着她施针的手法,更是不由得点头称赞。 这小丫头当真是天赋异禀,她下针的穴位和速度,都十分的精准快速,下完针,她坐在一旁开药方。 开完药方,七星拿着出门去抓药,姬生匆匆忙忙过去,一把将他拽到角落里,取了方子仔细看了看。 “方子开得一般,不敢用药。”姬生指着其中的柴胡对七星道,“将这一味药改成麻黄,再添一味石膏。” 七星应了,抓着方子赶紧去抓药。 姬生又偷摸地看了柳岁岁一会儿,觉得她还行,便放心大胆地去睡了。 而此刻内室。 柳岁岁搬了张杌子来,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沈工臣。 十天未见,他瘦了些。 那张脸,愈发显得有棱有角。 大概是发热的原因,他双唇有些干,柳岁岁起身,弄了些温水来,她用干净的帕子沾了水在他唇上润了润。 干燥的唇色沾了水,显得红润了几分。 见他额角一直有汗,她便让人弄了热水来,她用热帕子轻轻地替他擦拭着,从脸上到脖颈,再到胸膛。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心无旁骛,只盼着他赶紧退了热,赶紧好起来。 大约一盏茶左右,沈工臣开始退热。 原本潮红的脸色也恢复如常,虽然有些苍白,但到底是不热了。 柳岁岁取了银针,刚将其装好,汤药也送了进来。 七星端着汤药,看着她欲言又止。 柳岁岁正在净手,见他半天没动静,便扭头朝他看过去,见他捧着药碗还站着未动,便问:“怎么了?” 七星一脸为难。 “娘子有所不知,主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汤药……” 柳岁岁有些意外:“他不喝汤药?” “不是不喝。”七星一脸痛苦,“主子若是清醒的时候,自然是二话不说就喝了;但一旦受伤昏迷,这汤药是怎么也喂不进去。” 他看了一眼柳岁岁,又接着道:“若非如此,这伤势也不会如此反复加重。” 柳岁岁看着正在昏迷中的沈工臣,又看向七星手里的汤药。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端了药碗来,轻声道:“我来吧。” “太好了,娘子,您喂主子,主子定会喝的。”七星激动得泪盈满眶。 柳岁岁坐在床边的杌子上,一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药一边对七星说:“叫北斗进来一下。” “是。”七星立马出去,北斗进来了。 柳岁岁吩咐他:“将你主子轻轻扶起来,莫要扯到他伤口。” 北斗突然不敢动了。 他看着柳岁岁:“属下不敢!” “我让你扶他一下,又没让你打他,你有何不敢?”柳岁岁有些恼。 “他是主子!”北斗一板一眼。 柳岁岁都给气乐了:“所以你主子的千金之躯,你不配扶是吗?” 北斗不说话。 柳岁岁一脸无奈地朝他摆摆手:“行,出去吧,我自己来。” “多谢娘子!” 北斗抬脚就出去了,速度倒是挺快。 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柳岁岁一人。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沈工臣,虽然低热退了,但依旧昏迷着,视线不由得落在他受伤的地方,想着当时的凶险,心里说不过的难受。 她坐在床边,舀了一勺汤药放在沈工臣的唇边,用勺子抵着他的唇齿,想着他能张嘴喝下去。 但对方唇齿抿得极紧,根本喂不进去。 她伸手去捏他的下颌骨,谁知,他的下颌骨比石头还硬,她使了好大的劲儿,对方依旧纹丝不动。 最后,她将他的下巴都捏出手指印,而他的嘴巴依旧没动半分。 她又急又气,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到底要如何?不喝药伤口永远痊愈不了!” 沈工臣双眸紧闭,没半点反应。 柳岁岁有些挫败。 她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说这些作甚? 说了他也听不见! 看着碗里渐渐变冷的汤药,柳岁岁有些心急。 汤药一旦凉了,药性也就不那么好了。 她来不及多想,将药碗放在嘴边,喝了一口,随即低头下去,对准沈工臣紧闭的薄唇,轻轻贴了上去…… 抱歉今天来晚了,还有一章,马上来~ 第247章 意外地顺利 虽然退了热,但他的唇还是有些烫。 贴上去的那一刻,柳岁岁停滞了一下,她第一次做这事,多少有些羞怯。 但嘴里的汤药太过苦涩,苦得让她想要迫不及待地送出去,于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忙堵了上去,原以为会很艰难,可谁知竟意外地顺利。 他像是早就做好了迎接她来的准备。 柳岁岁愣住了。 她以为沈工臣醒了,忙抬眼去看,对方双眸依旧紧闭,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她轻轻松了口气,忙将嘴里苦涩的汤药送进去。 沈工臣咽了下去。 柳岁岁见如此,她一鼓作气,喝了好大一口,又贴上去。 沈工臣又喝了。 一连喂了五六下,他都喝了,就剩最后一口,汤药有些浓,苦得柳岁岁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她忙贴上去,这次依旧很顺利。 就在她松了口气,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沈工臣像是没喝够,依旧霸着她不放。 柳岁岁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后,从床边站起来,连连后退好几步。 她的舌尖被他吸得有些疼,柳岁岁一手捂着嘴巴一边抬眸去看沈工臣。 却见他依旧昏迷着,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是她的错觉。 可是……可是刚才她明明就感觉到他的舌头在动。 勾着她的,不让她离开。 柳岁岁以为沈工臣已经醒了,不过在装昏迷,于是冷哼一声:“沈大人还真是会演戏,明明醒了还在装!” 房间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再无半点其他动静。 ‘假装昏迷’的沈大人,依旧没任何反应。 柳岁岁气不过,抬脚走过去,伸手推了他一把……可依旧毫无反应。 一时之间,她怔怔地看着沈工臣,竟怀疑起刚刚那一下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过好在汤药喝完了,她心里也松了口气。 但嘴里残留着药味的苦涩。 她走出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点点喝着,直至嘴里的苦味消失,这才又回到内室。 沈工臣依旧昏迷中、。 柳岁岁坐在一旁,看着一旁的沙漏。 已经过了丑时,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沈工臣身上,心里祈祷着:“快点醒来!” 柳岁岁守了沈工臣整整一夜,天明时分,七星终于再次出现。 “娘子,累了一夜,小的让厨房给您煮了面,您过来吃点。”他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来叫柳岁岁。 柳岁岁站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晨曦微露,即将天明。 柳岁岁不想遇到国公府其他人,便对七星道:“我先回双门巷,待晚上再来给四爷施针,汤药你一天三次给他喝着。” 七星一听她要走,一下子就急了。 “不行呀娘子,主子还没醒,您就留下来吧。” “可……” “而且您不在,这汤药小的是一滴也喂不进去,主子好不容易退了热,若是再反复,恐怕……”七星说着又要哭哭唧唧抹眼泪。 柳岁岁一见他这般,忙道:“你先别哭,只是我一夜未归,春杳会担心,你让天元回去一趟给她说一声。” “不用天元,小的派人亲自去一趟。”七星立马又开心起来,“娘子,您累了一整夜,左边的厢房给您收拾出来了,您先吃点东西,然后去好好休息一下。” 柳岁岁却摇头。 她什么也吃不下。 沈工臣一直不醒,她又哪里睡得着? 但又执拗不过七星,只简单地吃了几口,就让他端走了。 柳岁岁又回到内室,她坐在床边,又给沈工臣号了一次脉。 脉象平稳了许多,高热也退了,病情趋于平稳,但为何一直不醒? 她趴在床头,看着昏迷中的沈工臣,渐渐入了神。 虽说瘦了些,但依旧好看。 只是这张脸,哪怕是受伤昏迷,却依旧板着,薄唇紧抿,眉心的位置更是拧成一团。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过去,白嫩的指尖落在他拧着的眉心处,一边轻轻地揉着一边轻声道:“都伤成这样,还皱着眉板着脸?很难看的知不知道?” 她顿了顿,指尖顺着他的眉心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有些生气。 “你出门为何不带着北斗?你留他在我身边作甚?我身边有天元,安全得很,谁能伤得了我?”柳岁岁有些恼,“你若是将北斗带在身边,他武功那么好,自然会护着你,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恼着恼着,心里又开始难过起来。 “你好多天没出现,我还以为咱俩真的就结束了。”柳岁岁声音轻了许多,“我原本是怨你的,但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却又担心得不行。” 说到这儿,她沉默了许久。 许久许久,才喃喃出声:“我不想理你的……”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动静。 过了片刻,原本昏迷中的男人缓缓睁开了黑眸。 他看着趴在床头沉睡过去的小娘子,深沉的黑眸一瞬间温柔下来。 视线落在她脸上,十天未见,原本瘦下去的小脸,竟长了些肉。 双眸闭着,睫毛卷翘,从他的角度看去,像极了两把小扇子。 沈工臣心头一动,他抬手过去,修长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随后离开,指腹落在她白嫩的脸颊上。 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流连忘返,不舍得离开。 七星进来,手里捧着汤药。 见沈工臣醒了,他开心得不行,但懂事的没发出任何动静,只将汤药递过去。 沈工臣接过,一口气喝了,随后低声吩咐他:“今日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姬生呢?” “姬神医还没醒呢,他昨夜也守了您半夜。” “去告诉他一声,九玉楼新来一批好酒,让他没事多出去逛逛。” 七星乐:“是,小的这就去。” 七星出去之后,沈工臣起了床。 腰腹之间的伤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他站在柳岁岁身边,弯腰下去,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熟睡中的柳岁岁,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自觉地将身子往他怀里偎了偎。 沈工臣看着,眸色渐软。 他将她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袜,轻轻盖上被子后,又俯身下去,薄唇落在她白皙的额间,亲了又亲...... 第248章 让我抱一会儿 柳岁岁醒来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她看着头顶云墨色帐顶,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看着偌大的床上只有自己一人,她心头一紧,猛地坐了起来。 掀开床幔下了床,来不及穿鞋袜,就这么赤脚跑了出去。 一出去,便看到坐在临窗软榻上的男人。 他穿着舒适的细棉布直?,身后放着一个迎枕,他靠在上面,一旁小几上堆放着一摞摞的文书,他手里还拿着一本,正在翻阅。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眸朝她看过来,视线从她脸上一路滑到她光着的双脚上,眉心一皱,放下手里的文书,起身走了过来。 人还没到跟前,低沉的嗓音已经过来了。 “怎么不穿鞋?”他说着作势弯腰去抱她。 吓得柳岁岁忙后退一步,眼睛盯着他:“你何时醒的?” 沈工臣没回她,上前一步牵了她的手,领着她来到床边。 他让她坐下后,缓缓蹲下身子,将她刚踩在地上的双脚握在掌心,轻轻地替她抹去脚底沾上的灰尘,最后拿起鞋袜替她慢慢穿上。 穿好后,这才起身看着她道:“天明时分。” 天明时分? 柳岁岁轻轻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她喂药的时候就好。 不然,她会很不好意思。 见她垂着脑袋也不说话,沈工臣也坐到了床边,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偏头去看她。 柳岁岁立马将头扭到一旁,不理他。 别以为他受了伤,她就不生气了。 离京办案这么久,他却连告诉都不告诉她一声,只留了一个北斗在她身边,害得她难过了那么久。 他昏迷时,她觉得怎么都无所谓了,只要他能醒来。 但现在他醒了,看着和好人一个样,她藏在心里的火又不自觉冒了出来。 反正,她现在就是不想理他。 见她扭着头不愿看他,那副生气的小模样,看得沈工臣忍不住勾了唇角。 他伸手过去,扣着她的肩膀,想将她掰过来。 可此刻的柳岁岁,正生着气呢,铆足了劲儿就是不让他得逞。 沈工臣也不敢太使劲,担心弄疼了她。 索性松开她,起身坐到她另一边。 柳岁岁一见他过来,立马又将脸扭到这一边来,小脸紧绷,嘴巴嘟着,气性挺大。 沈工臣又起身走过来,不等他坐下,柳岁岁立马又将脸扭过去…… 但不料,沈工臣一把握住她的胳膊,直接将她从床边拉了起来,随即将她圈在自己身前,双臂箍紧,不允许她动弹半分。 柳岁岁顿时气成了河豚。 她哪里会让他就这么轻易得逞,使劲地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可刚一动,一声闷哼自头顶传来,吓得她立马停了动作。 抬头去看,却见沈工臣脸色惨白,额角开始有汗渗出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 “我碰到你伤口了?” 沈工臣剑眉紧锁,像是疼得受不住,他微微点头,随后将身子朝她靠过来。 嗓音沙哑而虚弱:“疼。” “……”柳岁岁这下彻底不敢动了。 他的脸埋在她脖颈间,她的整个身子都在他怀里,鼻端还萦绕着他身上的药香。 “你……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这么站着岂不是更疼? 沈工臣没动,有些虚弱的嗓音传来:“不想动……” “那我扶你。” “让我抱一会儿。”沈工臣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柳岁岁担心又碰到他的伤口,一动不敢动,任由对方将她抱得紧紧的。 屋子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柳岁岁能听到耳边他的呼吸声和彼此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沈工臣才将她微微松开,但脸依旧在她脖颈间没离开。 他开口,嗓音压得极低。 “你别生气,我错了。” 一开口就是道歉,一下子把柳岁岁给整不会了。 她来不及出声,又听见他说:“我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你怪我怨我都好,但你别不理我。” 柳岁岁一听,那小火苗噌噌地往上冒。 “沈工臣,你别倒打一耙?谁不理你了?明明就是你离京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只是怕你担心。” “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吗?”柳岁岁委屈极了,“一进来你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伤口流血,七星说你还中了毒,我当时吓死了……” “抱歉!” “抱歉有个屁用。”柳岁岁情绪上头,有些口不择言,“你下次若是再这样,我真的就不理你了。” 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沈工臣忙站直了身子,随即将她松开。 微微垂眸,见她竟流了泪,这一瞬间,将他心疼坏了。 他忙抬手,替她擦拭。 他不擦还好,一擦更了不得,那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掉。 这十天来的委屈和难过,还有昨晚听到他受伤消息时的担忧和害怕……统统都化作泪水流了出来。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平日里稳如泰山的沈大人,此刻面对小娘子哭红的双眼和脸上挂满的泪珠,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见越擦越多,心里又急又无奈。 索性再次将她搂进怀里,低头过去,封住了她哽咽的双唇。 哭得正起劲的柳岁岁,突然唇瓣被亲住。 她愣了一下,接着猛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工臣…… 她都哭成这丑样了,他竟然还下得了嘴。 沈工臣根本没想那么多。 他只觉得,她再这么哭下去,他不仅伤口疼,心口也疼。 他亲她的目的只是想让她别再哭了。 他哄不好,也没招。 情急之下,只能用这一招…… 可当彼此的唇瓣碰上的那一刻,他不由得想要更多…… 他的舌尖抵开她的贝齿,钻了进来。 柳岁岁想推开他,却想到他身上的伤,一犹豫,便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亲到最后,柳岁岁的手勾上沈工臣的脖颈。 身子发软,双腿更是站不稳,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过了许久,她才被松开。 但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脸颊绯红,呼吸急促。 沈工臣垂眸看着她,眸色极深,喉结滚动,整个身子紧绷得厉害。 “我已经官复原职。”他低声告诉她,“至于赐婚,皇上已打消了念头,不会再有意外。” 听到他‘官复原职’,柳岁岁很开心。 但又想到这次官复原职,不过是他用性命拼来的结果,心里又难过起来。 她双手抱紧他,有些后怕。 “你别再受伤了好不好?” 第249章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你别再受伤了好不好?”柳岁岁看着沈工臣,一脸后怕。 沈工臣双手捧着她的脸,黑眸盛满了温柔。 他正要开口,七星的声音自门口弱弱传来:“主子,司马府的陆夫人来接娘子了。” 一听到自己亲娘来接自己,柳岁岁浑身一抖。 她一把推开沈工臣,转身就要走。 刚走出两步,就被沈工臣一把拉住。 她转过头来,着急忙慌:“我娘来了……” “慌什么?”沈工臣走到她跟前,替她整理着刚睡醒有些乱的头发,嗓音低沉缓缓,“你先回去,晚上我过去找你。” “哦好。”柳岁岁担心潘氏看出她在这里睡了觉,赶紧拆了发簪,简单地梳了梳发,随手挽了一个单螺髻。 弄好之后,要走,却被沈工臣牵了手。 他领着她一起出了门。 柳岁岁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双手,挣了一下没挣脱,她又挣了一下,却被沈工臣握得更紧。 他回头看她,有些不满:“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她微微垂眸不敢看他,声音也极轻,“我不想让人看见这样……” 她前不久才被他母亲逼着从国公府搬出去……她也是要脸的,不愿让那些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沈工臣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 但到底是松开了那只原本紧紧牵着她的手。 柳岁岁也没再看他,抬脚往外去,沈工臣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慎安堂。 好在一路没碰到什么人,出了国公府,柳岁岁一眼便看到停在巷子口的陆家马车。 她赶紧走过去。 车帘打开,潘氏从马车里走下来。 她一眼没看柳岁岁,视线落在走来的沈工臣身上,面色淡淡,看不出息怒。 她一向温柔,待谁都和善,每次见人还没开口便已经有了三分笑模样。 但此刻…… 明显是生气了。 想开口说点什么,一旁的沈工臣先她一步行礼:“见过夫人。” 潘氏微微颔首:“听闻沈大人外出查案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这不过才一日,竟都能出门了,莫不是遇到了神医,竟恢复得如此神速?” “岁岁医术了得,幸亏有她。”沈工臣将姿态放得极低。 “是吗?”潘氏视线轻轻扫过一旁柳岁岁,语气更淡了,“她一个小娘子能有什么大能耐?宫里御医医术高超,皇上又极看重沈大人,日后沈大人还是莫要半夜惊扰她一个小丫头,毕竟男女有别,国公府门楣又高,我家岁岁也高攀不起!” 潘氏说着,也不给沈工臣回话的机会,径直转身上了马车。 柳岁岁看了一眼沈工臣,见他脸色如常,没有生气的意思,忙跟着也上了马车。 她一上去,马车就动了。 沈工臣站在原地,目送马车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往府里去。 走半路,遇到急匆匆而来的老夫人林氏。 沈工臣受伤的事一直瞒着在佛堂念经的林氏,今日她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急得立马来找沈工臣。 却不料走半道遇到了他。 见他好人一样,林氏有些意外:“我怎么听人说你受伤了?” “无事,小伤而已。”沈工臣看着林氏,“母亲不必忧心。” “当真没事?宫里的御医可来看过?” “已经看过。”沈工臣此刻没心思与她多聊,“儿子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他抬脚想走,林氏却突然叫住了他。 “老四,你可是还在怪母亲将柳娘子赶走?” 沈工臣背对着她而站,没说话。 林氏走到他跟前,眼睛里有泪:“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即便你不想娶公主,也不能娶她呀?她一个罪臣之女,侥幸得了皇上宽恕,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你堂堂国公府世子爷,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朝廷命官,如何能娶一个罪臣之女?” “我知道你在心里怨我,但作为一个母亲,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沈工臣抬眸,看着自己的母亲。 “我并未怪您。”他一脸平静,“但我曾很早之前就跟您和父亲说过,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您们莫要擅自替我主张。” “可那柳岁岁,她配不上你!”林氏声音急切,“老四,你一向懂事,该理解我们这父母的苦心。” “母亲,您年纪大了,好好保重身体颐养天年,其余的事莫要操心。”他嗓音渐沉,“至于我的婚事,若母亲不同意,我可以自己请官媒上门求亲!” 他说完朝林氏行了礼,抬脚就走。 林氏转身看他,气急败坏:“你简直鬼迷心窍,满京城的贵女你瞧不上,偏偏就瞧上一个罪臣之女,你是要气死我才罢休!” 沈工臣没理。 他步子极大,很快上了水榭,渐渐没了身影。 林氏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造孽啊造孽,我好好的儿子,竟被那狐媚子迷惑成这样!早知有今天,当初我死也不会让那小柳氏住进来!” 扶着她的老嬷嬷劝道:“主子莫要气坏了身体,四爷一向孝顺,却是个犟脾气,吃软不吃硬,你千万莫要和他吵,越吵,岂不是越将他往那小柳氏身边推?” 被她这么一劝,林氏慢慢冷静下来。 她转身往惠安堂的方向走:“你这么一说也对,我刚才也是太心急了。” “您呀莫要心急,说到底您是四爷的母亲,四爷刚才也不过是说气话,高堂都在呢,他如何能请官媒去提亲?说出去恐怕要沦为笑话。” “那你说我要如何做?” 老嬷嬷眼珠子一转:“下个月国公爷寿辰,您不如借此机会邀请各家夫人娘子一起来参宴,到时候四爷定是要出席的,世家贵女那么多,各种姿色燕环肥瘦,总有几个长得比那小柳氏好看的。” “男人嘛,不都喜欢长的好看的?若那小柳氏是个丑的,咱家四爷能喜欢?” “您到时候将那小柳氏也一起请来,世家贵女坐在一块,别家娘子个个身份高贵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再看她,除了长得好看一些,一无是处,这么一对比,四爷如何还能看得上她?” 经她这么一说,林氏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好法子,还是你聪明。” “奴婢见主子着急上火,也是绞尽脑汁想出的主意。” 林氏一脸满意:“有你在我身边,我自是什么都不愁。” …… 陆家马车上。 潘氏看着一上车就作鹌鹑状的柳岁岁,没好气地道:“你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半夜三更往男人房间跑,柳岁岁,你当真是胆大包天!” 自知理亏的柳岁岁,垂着头,不敢吭一句。 见她这般,潘氏更生气了。 “你可是忘了上次是怎么被人家从国公府赶出来的?他母亲林氏就差没将巴掌扇你脸上羞辱,这些你都忘了是不是?” 第250章 扎了根开了花 柳岁岁嗫嚅出声:“我没忘……” “既没忘,就不该再跨进国公府这个大门。”潘氏还算冷静,没发火,只是和她讲道理,“娘不否认,沈工臣这人是极其出色的,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可见能力非同一般,满京城的儿郎恐怕都无法与之相比;但囡囡,沈家并非只有他一人,国公府四房人口,人多复杂,暂且不提他那个是非不分私心极重的母亲;就大房那一家子人,你回头想想这些日子,她们对你的所作所为,不觉得恶心吗?” “还有你姑母。”潘氏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姑侄变妯娌,你就不觉得膈应吗?” “囡囡,你回头再看看,整个沈家,除了沈工臣之外,还有几个好人?你若嫁给他,住进国公府,即便他对你再好,这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懂吗?” “人这一生,感情并非是最重要的,人生不过几十载,将这日子过舒坦了,才是最重要的!”潘氏放柔了声音,“而且呀,感情这事,最经不起磨难和消耗,你俩这会儿感情正深,可能觉得有情能抵万难,但囡囡,再浓烈的感情都会归于平淡。” “娘只希望你嫁个简单的人家,不求高门大户世家贵族,找个殷实富足之家,对方上进,没有公婆是最好的,即便是有,那也得和善宽宥,不会插手你们小两口的事;府上没那么多人口,简简单单,没有勾心斗角,后院更无三妻四妾,他敬着你护着你,平安无忧到老,你这一生就是富足的你懂吗?” 柳岁岁听着,心里却一阵阵发涩。 她知道母亲说得都是对的。 她更清楚,若是跟了沈工臣,若是嫁进国公府,往后的日子定是糟心的多。 但她放不下他。 他在她心里扎了根开了花,怎能说拔就能拔出去? 她忍不住捂着脸,呜咽着哭了出来。 潘氏心疼得要命,她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柔声哄着:“囡囡,慢慢来,娘知道你很难受,不急慢慢来好不好?” “可是娘……”柳岁岁一边流泪一边哭着说,“我真的好喜欢他怎么办?” 潘氏幽幽叹了口气:“没关系,给自己一点时间,会好的,囡囡,一切都会好的。” …… 回到慎安堂,沈工臣直接去了书房。 七星关了房门,守在门口,一脸沉重地天空,不由得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原以为主子和娘子的感情会更进一层,没料却是坎坷重重。 唉! 难啊! 正唉声叹气着,姬生来了。 他手里还拎着半只烧鸡,看到七星一脸忧愁的模样,不由得好奇起来。 “你小小年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愁什么呢?” 七星一听不乐意了。 “我年纪哪小了?我都二十了。” “呵呵呵,都二十了连个女人都没有,你岂不是更惨。” 原本就心情不好的七星,直接怒了。 “对对对,我二十还没女人,您呢?都快三十了,不是一样没女人?” “你懂个屁。”姬生将手里的烧鸡丢给他,“你哪只眼见我没女人?本神医想要女人不过是勾勾手指而已!” 他说着背着手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就感觉到不对劲。 沈工臣依旧坐在书桌后,他正在处理公文,但身上的气息却极其冷冽压抑。 姬生走过去,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小岁岁呢?你和她又吵架了?” 沈工臣好似没听见,没理他。 他不理,姬生就当他是默认了。 “你这人,人家小姑娘半夜三更跑来给你治病,你病好翻脸就不认人,哪有你这样无情无义之人?”姬生也不怕他,“早知如此,我就不让她过来了。” 他气呼呼地往外走,打算去双门巷哄哄柳岁岁。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嗓音:“你去哪儿?” 姬生没好气回头:“我去看看小岁岁,你把她气走了,我得去哄哄才是。” “我没气她。”沈工臣突然烦躁地将手里的文书丢开,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阖上了双眸。 一听这话,姬生忙转身走到书桌前,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好奇得要死。 “她气你了?”他一时之间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毕竟那小妮子脾气也挺大的,眼前这家伙又总是惯着她。 所以,还真不好说。 沈工臣没说话,这时七星送热茶进来,听到这话,忙替自己主子解释道:“主子和娘子感情好着呢,姬神医您怎么就不想点好的?” “你看他这个鬼样子,你让我怎么想好的?”姬生指着沈工臣,“他现在这副模样,活像是被人抛弃了。” 七星:“……” 您老猜得可真准。 见他不说话,用那种‘您老很睿智’的眼神看着他,姬生还挺意外:“他真被抛弃了?” 七星哪敢接这话,只道:“陆夫人刚将娘子接走了,小的看着,陆夫人似乎有些生气。” “陆夫人?” “哦,就是柳娘子的母亲潘氏,她二嫁陆司马,现在是大司马夫人。” 姬生猛然睁大了双眼,一脸惊叹:“哎呦喂,小岁岁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陆家,那可不比你们国公府差。” “话虽说如此,但陆司马毕竟不是娘子亲生父亲……” “你懂个屁,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她娘可是正儿八经的陆夫人,哦对了,那潘氏嫁给陆司马可有生子?” “好像并无!” “啧啧啧,小岁岁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她娘还真是给力,转嫁豪门,这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姬生扭脸看着沈工臣:“完了,我觉得你配不上她了。” 沈工臣依旧阖着眸子,没说话。 一旁七星不干了。 “主子哪里配不上娘子?主子堂堂国公府世子爷,当朝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仪表堂堂,俊美无双,武功超群……” “你主子是不错,但你想想,岁岁为何宁愿搬出去一个人住也不愿继续住在国公府?” “……” 七星突然不说话了。 还能为何? 以前大房的三娘子老是欺负柳娘子,后来就连那个同样寄住在国公府的余娘子也欺负她…… 七星突然又想到了老夫人…… 唉! 愁得他只抓头皮。 姬生在一旁坐下来,让七星给他倒了盏茶。 他一边喝着一边道:“这事还真不好办,一边是至亲家人,一边是心爱的女人,就要看你家主子怎么选了。” 第251章 沈大人死了 潘氏原本想带柳岁岁去陆府住几日,但柳岁岁心情太压抑,想自己一个人呆会儿,便回了双门巷。 回到小院,潘氏陪她用了午饭,见她无精打采,便让她去补觉。 柳岁岁不困,但情绪低落,便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昨夜熬了太久,原本不困的,但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傍晚。 夕阳落在窗棂上,橘红一片。 潘氏已经回了陆府,院子里很安静。 春杳进来,一脸担心地看着柳岁岁,小声道:“娘子睡了一下午,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柳岁岁慢慢坐起来,看着她:“想喝水。” 春杳立马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来,柳岁岁接过捧着喝了。 “夫人让人从陆府给娘子送了些吃的来,有您最喜欢的酸辣鱼丸……” 柳岁岁没什么胃口。 原本最喜欢的酸辣鱼丸,也没了兴趣。 她不想吃,刚想让春杳去熬点粥,天元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娘子,秦娘子来了。” 双喜来了? 柳岁岁立马下了床,正在穿鞋子,秦双喜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看到柳岁岁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你可吓死我了,你没去医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柳岁岁这才想起,她光顾着难过去了,却忘了派人去跟秦双喜说一声。 她满眼歉意:“不好意思双喜,我忘了……” “没事,我没怪你,我只是很担心。”秦双喜看着她,见她脸色不太好,神情恹恹的,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岁岁轻轻摇头,想说没事,但还没开口,泪就落了下来。 吓得秦双喜一把抱住她:“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双喜,”柳岁岁泣不成声,“我……我好……难受这里……这里好难受。” 她拿着秦双喜的手,放在她心口的位置,“我该怎么办?” 秦双喜虽说没爱过男人,但柳岁岁这副模样,明显就是为爱受伤。 “可是沈工臣欺负了你?”她问。 柳岁岁摇头:“他没欺负我……” “那你为何难受成这样?”见她哭得这般难过,秦双喜好奇,“你俩到底怎么了?” 柳岁岁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旁秦双喜开始自动脑补。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双眼猛然睁大。 “我想起来了,我爹前日回来说沈大人重伤昏迷在御书房,将皇上都吓了一跳,我爹说他腰腹受伤,伤口有毒……难不成……”她看着柳岁岁,半晌不敢说出那几个字来。 柳岁岁只哭不说话。 秦双喜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一把抱住柳岁岁,也跟着红了眼眶。 “岁岁,你要节哀,莫要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坚强的活下去……” 原本还难过得不行的柳岁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她连哭都忘了,将原本抱着他的秦双喜轻轻推开,用泪眼看着她:“谁死了?” 秦双喜以为她太伤心,导致脑子有些不太清楚。 便道:“你这么伤心,难道不是因为沈大人……死了?” “……” 这下,柳岁岁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见她用一言难尽地眼神看着她,秦双喜一脸莫名:“怎么了?我说错了?” 见她那傻样,柳岁岁心中难过突然一散而去。 她忍不住破涕而笑。 见她笑了,秦双喜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却也明白一件事…… “不是沈大人死了?” “当然呀,”柳岁岁一边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一边好笑地出声,“有我在,还能让他死了不成?” “这么说,你救了他?” “也不算。”柳岁岁若有所思,“在我之前有人处理过伤口,余毒早已清除,我不过是施针让他退了低热。” 她想到一人,但又不确定。 毕竟那人在婺城,不可能会来京城。 哭过一场,又被秦双喜逗乐了一场,柳岁岁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春杳进来:“秦娘子也没用晚饭吧?奴婢热了饭菜,二位娘子用一些。” “行啊。”秦双喜拉着柳岁岁走出内室,“我今儿忙了一天,肚子早饿了,春杳,有什么好吃的都端上来。” “是,奴婢这就去端来。” 大司马府送来的饭菜,道道都是精品。 天麻炖乳鸽、椒盐小排、酸辣鱼丸,炒蟹、三丝豆干,煨白菜。 六个菜,摆了满满一桌。 秦双喜看着,看着春杳竖起大拇指:“春杳真厉害,厨艺了得,什么都会。” 春杳却连忙摆手:“今日这菜可不是奴婢做的,是夫人让人送来的,都是大司马府的厨子做的呢。” “原来如此。”秦双喜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炒蟹,“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大司马府的大厨。” 她给柳岁岁夹了一块蟹肉,“你尝尝,可好吃了。” 见她吃得欢快,柳岁岁也有了胃口。 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蟹肉,肉质鲜嫩,爆炒入味,果然开胃。 胃口一下子被打开,她也来了兴致。 秦双喜吃了几口,觉得不过瘾,对春杳说:“吃蟹怎么能不配黄酒?有酒吗?” 春杳摇头:“黄酒没有,果酒倒是有两坛。” 果酒还是柳岁岁之前在国公府的时候酿的,春日黄杏熟的时候酿的,前段时间搬家没舍得扔,便先送了过来。 “果酒也可。”秦双喜催促她,“快去拿。” 春杳看向柳岁岁,柳岁岁道:“去拿吧,两坛都拿来。” 都说一醉解千愁。 她也渴望醉一场,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所有的烦恼和难过统统消失。 她又是好汉一条! 春杳将两坛子黄杏酒都抱了过来。 秦双喜是个懒人,索性就一人一坛子,自己倒自己的,喝个痛快。 就这样,两个小娘子,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微醺起来。 秦双喜话本就多,喝多了,话就更多了。 “岁岁,我告诉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喜欢男人有个什么劲儿?你还不如喜欢我呢。” 柳岁岁双手托腮,小脸因果酒的原因,像染了胭脂。 绯红,诱人。 她轻轻地瞥了秦双喜一眼,傻乐:“你是女人,我才不喜欢。” 接着痴痴地笑:“我喜欢大人,我最喜欢他了。” “可我不喜欢宋靳。”秦双喜双手捧脸,将自己的脸揉成一团,眼神迷离,“我不喜欢宋靳,我也不喜欢宋靳的家人,他们一家子都是老古董,思想守旧,规矩也多,古板得很。” “可你要嫁给他呀。”柳岁岁偏着小脑袋看她,小模样还挺认真,“宋大人可是你未来的夫君,你俩都已经订亲了,可不能反悔。” “嘿嘿,”秦双喜看着她,突然笑得一脸不正经,“你敢不敢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玉倌楼如何?” 玉倌楼,听闻里面的小倌个个俊俏,皮肤白得像极了女子,各种姿色,应有尽有。 就像春玉楼里的姑娘们一样,个个听话懂事、善解人意又颇为风情。 柳岁岁想拒绝的,但鬼使神差地竟点了头...... 第252章 抓人 两个喝得微醺的小娘子手拉着手出了门。 春杳得看家,天元和北斗不远不近地跟着,天元愁得一张小圆脸都皱成了一团。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不要去告诉夫人。”他揪了一把北斗的袖子,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倒是说句话,现在该怎么办?” 北斗看他一眼,淡淡出声:“先安全将她们送到地方,待会儿你守着娘子,我回一趟国公府。” “凭什么你先回?我也得回大司马府,我先回,你守着!” 北斗将袖子从他手里轻轻一拽,走到一旁不理他。 天元一见他这死样子,忙凑过去,打着商量:“那行,到时候你快点,赶紧告诉沈大人赶紧回来。” “我家主子来了,你何需还用回大司马府?主子自然会将娘子安全带回去!”北斗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天元一愣,接着恍然。 “你说得对,但是不行。”他突然想起来了,“我家夫人特意交待,不准我家娘子再见你家沈大人,不行,你不能告诉沈大人……” “白痴!” “你说谁白痴?”天元不乐意了,气得撸着袖子要朝他动手,北斗扭头不理他,快走几步到了柳岁岁跟前,恭敬出声:“玉倌楼太远,娘子还是坐车过去比较好。” 柳岁岁停了脚步,看着北斗。 她一看到北斗,脑子里就出现沈工臣的影子。 像是和他赌气一般,柳岁岁冷哼一声:“不要你管。” 她拉着秦双喜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北斗凶巴巴地说:“我告诉你,你不准告诉沈工臣,不然有你好看。” 北斗:“……” 就这样,两个小娘子一路从双门巷走到玉倌楼,这一路上,花了整整半个时辰。 玉倌楼比青楼要清净许多,门口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秦双喜是个胆大包天的,到了门口更是兴奋得很,拉着柳岁岁就走了进去。 天元抬脚就往里去,北斗一把拉住他。 他看着他,面色冷峻:“看好娘子,不要到处乱逛,等我回来。” “我用得着你吩咐?!”天元一把甩开他,也开心地走了进去。 他也是第一次进玉倌楼,好奇得很呐。 北斗微微皱眉,没多待,转身大步离开。 在婺城时,柳岁岁去过一次青楼,比起青楼的奢华和放纵,玉倌楼倒多了几分雅致。 见有客人进来,一白色锦袍的年轻男人走过来,他面冠如玉,俊俏而儒雅。 视线扫过秦双喜和柳岁岁,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欢迎两位贵人。”他嗓音温柔至极,就像冬日温泉,瞬间暖了人心。 他看着面前的两位小娘子,一眼便看出两人是第一次来,红着小脸,比他们还害羞。 便强忍着笑意,领着两人往后院去:“两位贵人可有中意的小倌?若没有,我可以为二位介绍。” “好啊。”秦双喜胆子大,而且她早就想来这里,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道,“给我找个最好看的。” “是。”男人随后看向柳岁岁,眼里含着笑意,“这位小贵人呢?” 柳岁岁红着小脸,轻轻地来了一句:“我也要好看的。” 男人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 但什么没说,将两人领到一处房间,房间在水榭之上,一旁种满了荷花。 正是秋荷盛放的季节,灯笼光一照,满目粉红娇嫩,柳岁岁趴在护栏上,开心地冲天元招手:“快来快来,我要那朵最好看的。” 天元脚尖一点,掠过荷花池,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荷花。 柳岁岁开心地接过,扭头去找秦双喜。 天元回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男人,顺手掏出钱袋子,丢出一锭银子。 “吃的喝的给娘子们安排上,别的不需要。” 可谁知,他这话被秦双喜给听见了。 她一脸不高兴:“你胡说什么,吃的喝的算什么,我们要男人。” 捧着花靠在她身上的柳岁岁闻言,也跟着点头,不满地看着天元:“要男人要男人!” 天元:“……” 疯了疯了! 男人和吃的喝的很快就送过来了。 两个小倌,皆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肤色白皙,穿着宽松的袍子,走动之间,既刚且柔,说不出的违和,却又诡异的好看。 柳岁岁看得傻了眼,一旁秦双喜却是兴奋极了。 她指着青绿色长袍的那一个:“我要这个。” 对方立马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另外一个穿墨色衣袍的年轻小倌,则在柳岁岁身边坐了下来。 他一靠近,柳岁岁便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一种木香气,好闻得很。 她手里还抱着荷花,见对方脉脉含情地看着她,便不由得将手里的荷花朝对方送了过去…… …… 北斗速度极快,不过是半炷香时间,就到了国公府。 但被告知,沈工臣去了大理寺府衙。 他又转身去了大理寺府衙,到的时候,沈工臣正在大理寺卿宋靳的书房,七星守在门口,见他突然出现,还以为是柳岁岁出了什么意外。 忙问:“可是柳娘子出事了?” 北斗没回他,只道:“我有急事见主子。” 七星这下肯定柳岁岁是出事了,忙转身敲门走了进去,很快又出来,朝北斗招了招手。 北斗大步进了书房。 书房内,沈工臣和宋靳正在对弈。 听到动静抬眸,深沉的眼眸看着北斗:“出了何事?” 北斗看了一眼宋靳,实话实说:“娘子去了……玉倌楼。” 沈工臣以为自己听茬了:“哪里?” “玉倌楼。”北斗又重复了一遍。 沈工臣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丢开手里的黑子,起身就走。 宋靳也跟着起了身。 他看着急匆匆而出的沈工臣,原本被他在棋局上压着杀了好几局的糟糕心情一扫而空。 他开口,嗓音愉悦:“沈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忙慌?不过是玉倌楼,上次查案咱们都去过,那里面的小倌长得的确不错。” 沈工臣没理他,大步出了书房。 北斗没动,他看着有几分幸灾乐祸宋靳,开了口。 “刚忘了说,秦家娘子也去了,她好像比我家娘子更兴奋更期待。” 宋靳:“……你说谁?” “秦医正家二娘子秦双喜。” 原本带笑的宋大人一秒变脸。 原本好心情一扫而空,他脸颊紧绷,忍不住冷笑一声。 “好极!” 前脚订婚,后脚给他玩这一出。 秦双喜,你真有种! 第253章 我不和你好了 锦衣卫指挥使、大理寺卿两位大神出现玉倌楼,吓得玉倌楼的老板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子从楼上跑下来。 他看着二位又黑又冷的脸色,战战兢兢:“沈大人,宋大人,可是这里又发生了什么命案?” 沈工臣没出声,一旁宋靳开了口。 “我和沈大人此次来并非公事,乃私事。”他开口有些艰难,“我的未婚妻好像来了这里……玉老板可见了?” 未婚妻? 玉老板一怔,接着反应过来,他忙叫来玉倌楼的管家。 也就是那个接待柳岁岁和秦双喜的年轻男子。 对方一听,立马想到了她们,便道:“二位大人随小的来,两位小娘子在荷花亭……” 沈工臣不等他话说完,大步朝后院而去。 宋靳立马跟上,玉老板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他光着脚,一路颠颠地跟着,心里充满了好奇。 到底是哪两位小娘子,竟惊动了这两位大煞神,厉害啊厉害。 一路穿廊过桥,很快就上了水榭。 水榭上有一方亭子,亭子被布置成房间的模样,青纱妙曼,荷花飘香,还没靠近,就听见女子如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其中夹杂着男子温柔善解人意的声音…… 靠得再近些,就听到…… “你长得真好看,”是柳岁岁的声音,含着醉意,又娇又软,“这花送给你吧,鲜花配美人,最适合不过了。” 宋靳明显感觉到身边那人气息冷了。 他不由得脚步一顿,眼睁睁地看着沈工臣几个健步冲进亭子里…… …… 柳岁岁觉得眼前这小玉倌长得实在太好看。 她将手里的荷花递过去:“这花送你吧,鲜花配美人,最适合不过了。” 对方看着她,眼神柔情似水,嗓音磁性而撩人。 “多谢娘子……”他笑着伸手正要去接,突然纱幔被人打开,有人进来。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玄衣男人,心头一骇,忙跪了下去。 “沈……沈大人。” 这玉倌楼被锦衣卫查封了好几次,满楼的人谁不认识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 坐在秦双喜旁边的绿色锦袍的男人也跪了下去。 纱幔再次被掀开,又有人进来。 一瞬间,原本不大的亭子,人满了。 柳岁岁傻傻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工臣,脑子一时之间还没转过弯来。 她仰着小脸,如水的眸子因为醉意,染了几分朦胧之色。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开了口:“双喜,我好像看到沈工臣了呢。” “我也看到了。”秦双喜眼珠一转,对上一张古板的俊脸,她吓了一跳,“完了岁岁,我怎么好像还看到宋靳了。” “宋靳?”柳岁岁眼珠一转,看向沈工臣身后站着的男人,突然冲对方‘嘿嘿’一笑:“宋大人,好巧,你们怎么来了?” 宋靳没说话,几步走到秦双喜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人带了起来,二话不说带着往外走。 醉酒的秦双喜,本就脑子不清楚。 被他这么拽着,愈发晕头转向。 她想开口让他慢点,但对方好似气极了,头也不回,将她一路拽出了亭子。 他俩一走,亭子里的两个小玉倌也察觉出不对劲,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亭子里只剩下沈工臣和柳岁岁两人。 他站着,她坐着,手里还抱着那支开得正艳的荷花。 虽说醉了,但也察觉出沈工臣好像是生气了。 她忙将手里的荷花递到他面前,冲他讨好地一笑:“大人莫气,岁岁送你花花。” 沈工臣一言不发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想发火,但又怕吓着她,只能敛着浑身的火气一言不发。 见他冷着脸也不说话,柳岁岁将手里的花花收回来,还挺不开心:“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她不说这话,沈工臣还能敛着火气。 她一开口,沈工臣根本忍不住,冷笑一声,偏眸冷凝着她。 “还真是抱歉,打扰了你的好事。” “什么好事?”柳岁岁脑子是混沌的,她看着沈工臣,脑子里只剩下他,根本想不到旁的,“哪有好事呀,我快要烦死了。” “美人在旁,鲜花美酒,柳岁岁,你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还烦什么?” 这话听着十分别扭。 柳岁岁歪着小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沈工臣打量了半晌,突然脑子一个激灵。 “你吃醋了吗?”她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 “嘿嘿,”柳岁岁突然一把丢开手里的那支荷花,微微起身,一把搂住沈工臣的脖子,笑成了一朵花,“沈大人竟然也会吃醋,真好玩。” 她就这么扑过来搂住了他,沈工臣憋在心头的一股火也消了大半。 但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一股无名火又冒了出来。 他一把将人摁在腿上,二话不说,抬手在她臀部打了几下。 不轻不重的力道,却将柳岁岁给打懵了。 她趴在他腿上,屁股上的疼意让她难以置信地抬眸,看着打她的男人,突然‘哇’地一下就哭了起来。 “你你你……”她哭得浑身颤抖,“你打我!” “不打你一顿,你会长记性!”沈工臣又一把将她拎起来,让她坐在他怀里,板着脸没好气,“你才多大,竟敢跑来这个地方,柳岁岁,你简直胆大包天!” “这个地方怎么了?就许你逛青楼喝花酒,凭什么我就不能来这里花天酒地?” “好一个花天酒地!”沈工臣怒极冷笑,他一把将人抱起来,大步走出了亭子。 柳岁岁在他怀里挣扎:“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沈工臣不理,将她抱得更紧,大步走出了玉倌楼。 马车就停在门口,他抱着她上了马车,冷声吩咐:“去双门巷。” “是!” 北斗驾车,天元坐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看。 他瞪了北斗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回大司马府告诉夫人一声。 而此刻,马车内。 柳岁岁依旧在沈工臣怀里。 她气哄哄的,举着拳头捶他一下:“你别动不动就抱我,我没想和你好。” 沈工臣垂眸冷凝着她,语气一下子就沉了。 “不想和我好了?” “对!”柳岁岁仗着酒劲,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了。 “沈工臣,我不想和你好了,你全家没一个好人,都知道欺负我,我才不要嫁你!” 原以为他会发火,可谁知,对方竟一言不发。 柳岁岁看他一眼,气势一下子就弱了。 “你为何不吭声?” “你说的是事实。”沈工臣看着她,低声道,“但不和我好这句话,日后莫要再说。” 他如此霸道又强势。 柳岁岁委屈极了。 “我就不和你好了,我娘说要给我找个简单的人家,最好父母双亡的那种,你母亲那么讨厌我,我跟了你又有能落着什么好?”柳岁岁悲从中来,满肚子难过,她用拳头捶着男人的胸膛,哭得稀里哗啦,“反正我不和你好了,你离我远点,莫要再管我……” 第254章 退亲算了 柳岁岁一边哭一边想将沈工臣推开,却不料被他抱得更紧。 他紧紧地抱着她,嗓音低沉,情绪紧绷。 “你给我点时间,这一切我都会处理好,你信我!” 柳岁岁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一通发泄之后,她靠在沈工臣怀里睡着了。 马车到了双门巷,沈工臣抱着她下了马车,大步进了小院。 一直焦急在等的春杳见自家娘子被沈大人抱了回来,忙迎上来:“娘子怎么了?” “睡着了。”沈工臣脚步不停,“她喝醉了,去煮些醒酒汤来。” “是。”春杳转身去厨房,北斗和天元守在院子里。 进了内室,沈工臣将柳岁岁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袜,又脱了她的外衣,扯了被子过来给她盖好。 他坐在床边,看着因醉酒难受蹙着眉心的柳岁岁,剑眉紧锁,浑身气息沉重极了。 很快,春杳端着醒酒汤进来。 沈工臣接过,一点点喂给柳岁岁喝下去,又让春杳打来热水,仔细地替她擦拭着哭过还沾着泪痕的小脸和双手。 夜深人静。 他让所有人都去睡了,自己守了柳岁岁一整夜,次日凌晨才离去。 …… 秦双喜被宋靳带走了。 一出玉倌楼,就被塞上他的马车,他也坐了上来,脸色难看至极。 偏秦双喜不知死活,扒着车门嚷嚷着:“我不要你管,我要下车,岁岁,救我。” 宋靳额角青筋直爆。 他一把将她拽进来,摁坐在位子上,压着火气道:“秦双喜,你给我安分点!” “安分个屁!”秦双喜仰着一张醉醺醺的小脸,模样十分嚣张,“宋靳,别以为定了亲你就能管我,成亲还能和离呢,你算好几。” 宋靳脸颊紧绷,嗓音沉得要命:“既然已订了亲,你我便有了婚约在身,秦双喜,你一个待嫁娘子,竟敢跑去玉倌楼耍酒疯,我看你真是无规无矩!” “来了来了,又是规矩!”秦双喜一脸抓狂,“你们宋家真是要了命了,天天这规矩那规矩,这不能做那不能干,就连我的医馆,因为要嫁给你,都要放弃。” 她越说越激动,“宋靳,我该你的还是欠你的!” 她的话,让宋靳脸色愈发阴沉。 他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秦双喜愈发口不择言:“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你这么个祸害,你离我远点行不行?我看见你就烦!” “你可以不嫁!”宋靳开口,嗓音冷到极致,“秦双喜,你可以选择不嫁,没人逼你!” “不嫁就不嫁,你当我稀罕!”酒气上头,秦双喜根本什么都不带怕的。 她甚至都忘了这门亲,是疼她爱她的祖母替她求来的。 马车在走,速度不慢。 她却一把掀开帘子,就要往下跳。 幸亏宋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 他也是被她逼得气极了,将人拽回来后,一把将其摁在车壁上,咬牙切齿:“要疯回家疯去!” “要你管……”秦双喜是个泼辣的。 自两人订亲以来,还没成亲,宋家各种规矩压下来,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这会儿不过是借着酒劲发出来了而已。 宋靳将她压在车壁上,她动弹不得丝毫,愈发气恼。 脑子是懵的,行事自然是没个章法。 她手脚不能动弹,唯一能动弹的只有她的头。 于是,她用脑袋去磕他,却被宋靳躲开。 躲开后,他冷笑着睨着她:“秦双喜,你看看像个什么样子?简直就是个疯婆子!” 疯婆子.秦双喜气红了眼。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张不讨喜的嘴,突然扑上去,一口就咬上了。 她的贝齿咬着他的薄唇…… 宋靳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但被她咬上的那一刹那,整个身子一僵,就这么被她得了逞。 她像是恨极了他,咬得极狠。 直到彼此口腔有血腥味传来,他才被她松开。 作为大夫,秦双喜对血十分敏感,当尝到血腥味那一刻,她浑身一颤,酒醒了大半。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猛然松开了他,身子不自觉地往后躲,却被宋靳一把捞住。 他紧盯着她,唇角流着血,眸色沉得可怕。 大概是他眼神太过吓人,秦双喜结结巴巴开始为自己辩驳:“你……你别凶,有话好好说……” 此话一出,宋靳便知道她清醒了一些。 于是手一松,远离了她几分,身子笔直,脸色阴晴不定,像是气极了。 醒了酒的秦双喜,再也不敢嚣张。 她看着宋靳依旧在流血的嘴角,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你擦擦。” 宋靳没动,亦没理她。 见他如此,秦双喜收回手来,麻溜地道歉:“我刚才真不是有意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宋靳依旧不理她。 “哎呀你别生气,”秦双喜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小嘴也甜得很,“你要是实在气不过,那要不你……咬回来?” 她说着将身子靠过去,小脸也凑了过去。 宋靳一垂眸就对上她那张精致鹅蛋脸,发觉两人距离太近,他立马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语气又冷又硬:“你离我远点。” “离你远点也不是不行。”秦双喜逗他,“那你不能再生气了?今日之事一笔勾销行吗?” “一笔勾销?”宋靳看她,“秦双喜,你半夜出门去找小倌花天酒地,此事若传到我祖母耳中,你可知后果?” “又是你祖母!”秦双喜收回身子,靠在车壁上,一脸无语,“宋靳,你堂堂大理寺卿,天天被一个老太太管着……不对,她现在不止管你,还要管着我。” 一提起这事,秦双喜就满肚子怨气。 “我还没嫁过去呢,她就派了老嬷嬷来给我立规矩,这知道的是我嫁了你们宋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嫁进皇宫当皇……”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靳喝止了。 “你闭嘴!” “你家哪来这么多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走路还得没声音,我又不是鬼,走路怎么能没声音?”秦双喜越说越激动,“更让人无语的是,我还不能穿花裙子,什么红的绿的碧的粉的都不许穿,只能穿黑白两色。” “呵呵呵呵呵呵我是嫁人不是去当黑白无常好吗?” “宋靳,你是高门大户世子爷,又是天子近臣,我这小小医正之女也配不上你,反正你家也看不上我,不如咱俩退亲算了。” 第255章 饶命 秦双喜被宋靳送回了秦家。 得了消息的秦家人早已恭候在大门口。 宋靳先下了马车,他站在背光处,跟秦双喜的父亲母亲见了礼,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秦双喜也没去管他,早就憋在心里多时的话今儿一股脑都说了,她浑身轻松。 只是,得提前给父母打声招呼。 毕竟明日宋家来退亲,父母没个心理准备,恐怕一时难以接受。 她跟着父母来到他们住的院子,将今日之事说了,也没隐瞒去玉倌楼的事,气得她爹秦冲拿起鸡毛掸子就想打她。 但被秦夫人拦住了。 她劝着:“老爷,那宋家虽是显贵侯府,但规矩实在是多,咱的女儿性子又是个散漫的,嫁过去日子也不好过,不如就此作罢。” “你也是个糊涂的,这门亲是咱娘和宋老夫人定下来,亲事已定,如何能说退就退?”秦冲理智还在,“再说了,即便是退,那也是人家宋家先开这个口,我不过是个小小医正,哪来的脸面?” 秦夫人一下子就没了声。 她知道,自己夫君说得都是对的,即便是退婚,那也是宋家说了算。 他们秦家也只有听话的份儿。 坐在一旁的秦双喜,听着父亲母亲的话,心里一阵酸涩。 是啊! 这门亲从一开始都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从媒人上门到订亲,都是宋家一手安排,他们秦家只是照做罢了。 不能做决定,不能反驳,更不能有意见。 秦双喜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刚才没多咬宋靳一口。 干脆咬死他算了! …… 醉酒的结果就是,柳岁岁早上醒来,头疼欲裂。 她将自己埋在柔软的枕头间,让春杳替她轻轻揉捏着后脑勺。 春杳一边心疼一边忍不住数落她:“娘子日后可不能跟着秦娘子胡闹,又是喝酒又是找小倌,这事若是传出去,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柳岁岁也觉得自己昨日闹得有些过分了。 她闭着眼,告诉春杳:“此事千万不能让我娘知道……” 话还没说完,潘氏的声音幽幽传来:“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柳岁岁和春杳,两人同时吓了一大跳。 春杳更是吓得跪在了地上,柳岁岁一个翻身坐起来,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潘氏,嘴巴张了张:“娘……” “嗯,我是你娘,那你要不要乖乖地告诉我,喝酒找小倌是什么意思?” 柳岁岁:“……” 潘氏走过来坐在床边,脸上带着笑,语气也很温柔。 她一边用手抚着柳岁岁及腰的长发:“岁岁呀,你可得老实交代哦,不然娘亲会很生气。” “那个嘿嘿,”柳岁岁转身,整个扑到她怀里,开始撒娇,“娘,我一向都很乖对不对?” “你先别说这些,”潘氏一伸手,将她从怀里推出去,一脸绝情,“老实交代,昨晚怎么回事?” 知道逃不过,柳岁岁硬着头皮就说了。 “昨日你走后没多久,双喜来了,您不是让人送了一桌子好菜么?我俩想着光有好菜多没意思,要不配点好酒吧,于是我就让春杳将之前我酿的黄杏酒拿了出来。” “黄杏酒啊,口感应该不错。” “嗯嗯。”柳岁岁忙不迭点着小脑袋,“很好喝的,我俩不知不觉就喝光了。” “喝光之后呢?” “……去了玉倌楼。” 柳岁岁说完,一骨碌滚到床里面,抱着被子缩着脖子开始求饶:“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下次……” “你还想有下次?”潘氏气得不轻,一把拽住她的小腿,将人摁在床上,抬手在她屁股上‘啪啪’两巴掌,“柳岁岁,你无法无天,喝酒喝得大醉也就罢了,竟还敢找小倌,你简直欠收拾……” 潘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抬手在她屁股上揍了两下。 “娘,饶命呀娘,我错了我错了……” 陪潘氏一起来的陆仲,就坐在外间,里面的动静他是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柳岁岁喝酒找小倌,忍不住挑了挑眉头,觉得这小丫头胆儿贼大。 至少比他胆子大,反正他打死也不敢。 别看潘氏长得柔、说话柔,但脾气可不柔。 惹毛了她,你就等着吧,一个月不让你进屋上床! 但此刻,听着柳岁岁哭喊着求饶的动静,陆仲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屏风前,小心翼翼开了口:“那个……别把丫头打坏了!” “你给我闭嘴!”潘氏回头瞪他一眼,“都是你惯的,惯得她无法无天!” 陆仲:“……” 他什么时候惯着了? 这帽子扣的,简直冤枉。 而柳岁岁一听到陆仲的声音,就像是看到了救兵。 “陆叔叔,救命啊……” 陆仲清了清嗓子,跟潘凤瑶商量着:“孩子没去过玉倌楼,想去长长见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了,她身子骨弱,你若是把她打坏了,到最后心疼的还是你不是?” “长见识?”潘凤瑶立马转移火力,起身绕过屏风走到陆仲面前,她个子娇小,气势却极足,“跑到玉倌楼去长见识,陆仲,你脑子也坏掉了是不是?” “夫人消消气。 陆仲伸手去扶她,陪着笑讨好着,“哦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件事,这个月月底皇上要去围猎,各大世家女眷也一起去,到时候你带着岁岁也跟着去玩玩如何?” 潘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春杳忙送上热茶和点心。 “围猎?去哪儿?会不会很远?很远的话就算了,太累!” “不远不远,就在泰西岭,距京城不过百里地,来去都方便。” 一听在泰西岭,潘氏便不说什么。 柳岁岁也收拾好自己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就往潘氏怀里倒,倒进去就喊着‘头疼、难受’。 原本还生她气的潘氏,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什么气也生不出来。 她让她躺在她腿上,她一边用手替她轻轻揉着额角一边道:“你这边只有春杳和天元两人实在是不够用,我让留夏和留月过来,这样伺候你也周到一些。” 柳岁岁没拒绝。 小院虽不大,但人手的确不够。 平日里家务都是春杳,她每次出门都是天元跟着,有时候的确不是很方便。 母女俩正说着话,天元在门口道:“大司马,夫人,娘子,沈家二夫人来了。” 沈家二夫人? 柳岁岁猛地从潘氏怀里坐起身来。 “姑母来了!” 第256章 针锋相对 柳岁岁立马起身迎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姑母领着沈玉灵走进来。 “姑母,灵姐儿,你们来了。”柳岁岁忙迎上去,亲切地挽住了柳氏的胳膊。 柳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离开国公府后,气色也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前几日就想过来看你,可整日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今日得了空,就带着灵姐儿来了。”柳氏看着她道。 柳岁岁一脸惭愧:“你身体还未完全好利索,该我回去看望您的……” “我早就好了。”柳氏笑道,“你开的药管用,吃了几日浑身都是劲儿,心里也舒坦了,早就不想那些糟心事了。” “是,您就保持心情愉悦,若是再将自己养胖点再好不过了。” “那就都听你的……”柳氏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进屋。 一进去就停在那儿了! 她看着坐在屋子里的潘氏和陆仲,眉头一皱,转身就要走。 柳岁岁一把拉住她,急声道:“姑母……” “岁岁,我下次再来看你。”柳氏一把拂开她拉着她的手,抬脚就要走,突然一道冷笑自身后传来。 “柳妙音,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见到我就跑,怎么?堂堂沈家二夫人就这么见不得人?”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柳氏,一听这话立马停了下来。 她猛地回头,看着那个说风凉话的潘氏,脸色一沉。 “这么多年不见,潘凤瑶,你这张嘴依旧不讨喜!”她回呛她,“我柳妙音一向坐得直行得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那你跑什么?见了我就跑?不会是我长得太好看,你自惭形秽没脸见人吧?” 柳岁岁:“……” 娘,您也太敢说了。 不过她也终于明白过来,她那与生俱来对自己美貌的自信遗传自谁了? 亲娘无疑呀! 果然,柳妙音一听,直接乐了。 气乐的。 “你屋子里要是没镜子我可以送你一面,别脸皮太厚往自己脸上贴金,长得还没一把锄头高,你好看什么?” “又不是天塌了要人顶着,长那么高作甚?人呐,就得有一张好看的脸,脸你懂么?”潘氏微微仰着她那张姣如秋月的脸,不屑地看着柳妙音,“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毕竟你那张脸实在太普通,丢人堆里也找不着……” “潘凤瑶!”柳妙音气急败坏,“你你你……” 一旁柳岁岁见自己的娘张嘴又要说什么,吓得她扑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姑母柳氏。 “姑母,您别生气,我替我娘给您道歉。” 柳妙音指着潘凤瑶,气得脸色通红,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头一偏,看着坐在一旁当隐形人的陆仲:“陆大司马,就这么一个混不吝的泼妇,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池鱼.陆大司马:“……长得好看!” 一屋子人:“……” 潘氏更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扯开柳岁岁捂着她嘴巴的手,笑得弯了腰,眼泪也跟着笑出来了。 陆仲见她笑成这模样,也跟着勾了唇角。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用手抚着她的后背,声音里也含着笑意:“笑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 潘氏抬手捶了他一下,轻轻嗔他一眼:“别气人了,没看见有人快气炸了么?” 一旁柳岁岁见姑母脸色铁青,担心将她气出好歹。 忙对陆仲和潘氏道:“要不您俩先回去吧,姑母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留她和灵姐儿在这儿吃个午饭。” “不行!”潘氏一听不乐意,“我不走。” 柳岁岁求助似地看向陆仲。 陆仲看着她,点点头:“那行,我正好有事去军营,你母亲就先在你这儿,等我忙完过来接她。” 说完,拔腿就走。 柳岁岁根本没反应过来。 不是……跑什么? 好歹也是大历朝堂堂一品大司马,就这么点本事? 陆仲一走,整个屋子就安静下来。 潘氏看着还站在那里的柳妙音,柔声对柳岁岁道:“还不请你姑母上座?” 柳岁岁去拉柳氏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姑母……” 柳氏对上她恳求的眸子,到底是没走,转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沈玉灵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犹豫了一下,上前给潘氏行礼:“陆夫人。” “灵姐儿真乖。”潘氏拉着她的手,温柔地笑着,“你陆叔叔在锦绣坊给我了一间金玉铺子,里面有不少时兴的首饰,下次你跟着岁岁一起来,我送你一些。” 沈玉灵还没说话,一旁柳氏冷哼一声:“谁稀罕!” “我又没送你,你搭什么腔?”潘氏白她一眼。 眼瞅着二人又要呛起来,柳岁岁立马出声:“姑母和灵姐儿第一次来这儿,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吧?这院子虽不大,但景致还不错。” 柳氏立马起身,抬脚走了出去。 柳岁岁忙拉着沈玉灵紧跟着走了出去。 待她们一出去,潘氏看着身边的大丫鬟洋洋得意:“别看柳妙音凶巴巴的,她根本说不过我!” “是是,您最厉害了,可您也得顾忌着娘子的感受,那毕竟是她嫡亲姑母,又如此疼她护着她。” 潘氏听了,觉得有些道理。 “你说得对,不管怎么说,她对岁岁还是很不错的,这样,你去九玉楼叫一桌西面来,然后再去碧瑶阁挑几样首饰,我要送给灵姐儿。” “是!” …… 柳氏被潘氏气得一肚子火。 一路上,脸绷着,没半点笑意。 柳岁岁想方设法逗她:“姑母,您别生气了,您越生气,她就越乐呵,身子可是您自己的,您何必呢?” “你说得对,我不能生气,我气死了,她估计还要拍掌叫好呢。”柳氏深吸一口气,脸色好了些,她环顾院子四周,金桂飘香,入目都是缤纷菊花。 “这院子倒真是不错,住着也舒坦。”柳氏拉着柳岁岁的手,一脸感叹,“幸好当初四爷帮了得了这座院子,你现在一个人住着,自由自在,多好。” 接着她又问:“你娘没说要你回陆府吗?” “她天天惦记着这事,天天想让我住回去,但我觉得这小院一个人住着挺舒服,便没应。” “没应就对了,那毕竟是陆家,陆仲对你再好也隔着一层。” 柳岁岁轻轻一笑:“陆叔叔对我还不错。” “哼,他这会儿是没孩子,等他有了自己孩子,还会对你这么好?” “姑母,陆叔叔他不是这种人。” “你看你,才几日就被他们收买了,我看他俩都不像什么好人!” “……” 第257章 问个清楚 吃饭的时候,潘氏和柳氏难得没呛。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临走的时候,潘氏将一个大的紫檀木盒塞到沈玉灵手里:“几样小首饰,你没事戴着玩。” 沈玉灵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柳氏看了一眼,将脸扭到一旁,不咸不淡:“既给了你,你就收着。” 沈玉灵立马开心起来。 她接过紫檀木盒,看着潘氏:“谢谢夫人。” “乖。”潘氏对她喜欢得很。 柳岁岁将姑母和沈玉灵送上马车,临上马车前,柳氏看着她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带着沈玉灵走了。 待她们离开后,柳岁岁回了屋子。 潘氏道:“柳妙音脾气虽然不怎么地,但她的一双儿女倒是教育得极好,岁岁,你日后多和你表哥表妹常往来,他们二房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你也可以和你陆叔叔说,他能帮会尽量帮忙。” 柳岁岁依偎在她身边,忧心忡忡。 “娘,我感觉姑母又瘦了些。”柳岁岁很担心,“之前因为我,她和姑父吵过好几次。” “有此事?”潘氏一脸意外。 “嗯。”柳岁岁接着道,“我上次从大理寺出来后,沈工臣带我回国公府,整个沈家除了姑母、表哥表妹之外,没有一个人是欢迎我的,为了我,姑母和所有人对抗;但现在我离开了国公府,姑母却依旧还在那里生活……娘,姑母的日子定十分难过。” 潘氏没出声。 但心里却十分后悔刚才不该和柳妙音置气斗嘴。 她该让着她的…… “而且,十月初表哥要娶亲,我怕到时候沈家故意给难堪,娘,你说怎么办才好?”柳岁岁心乱如麻。 她想到姑母瘦削的脸颊,心里难受极了。 潘氏却道:“书远好歹是沈家嫡出的孙子,即便是有人想给难堪,那也要看国公爷愿不愿意?而且,不是还有沈工臣么?沈家在他手里,其他人要作妖,也得顾忌着他才是!” 见柳岁岁还一脸担忧,她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安慰道:“莫担心,不是还有我吗?你表哥成亲,我自然是要去的!” “那您可得多带些贵夫人去,给姑母撑撑场子。” “行,都听你的。” …… 柳氏过得的确不好! 自上次闹过一次之后,二爷沈工文再也没进过她的院子。 好在她心已死,她也没多在乎他。 再说国公府其他人,大房和她结了仇怨,在路上碰见,也各自走各自的,连招呼都不打,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面。 三房夫人孟氏倒还好,维持着表面的妯娌关系,但走动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以前恨不能每天都要来紫薇园坐坐,现在是好几天不来一次,来了也不过是坐着说上两句话就走了,连口茶水都不喝。 就好像她这里招了什么晦气。 柳氏倒也不在乎。 她性子一向如此,真心待我的人,我加倍珍惜;虚伪假善之人,她也没必要为之难过。 她每日依旧去给老夫人林氏请安。 但每次去,林氏都没见她。 林氏是恨极了她,作为沈家儿媳,她一门心思护着柳岁岁,将沈家脸面踩得稀烂,也根本没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柳氏一连去了七天,林氏一次也没见她。 第八天,柳氏就不去了。 但她对沈玉灵和沈书远道:“我可以不去,但你俩作为晚辈,是一定要去的,你祖母对你们甩脸子也好说狠话也罢,你俩都听着,别反驳。” “是!” 沈书远还好,林氏一贯重男轻女,对沈书远这个孙女倒是极其看重,每次他一去就被请进屋。 沈玉灵却没那么好运。 去三次,两次祖母都‘休息’中,不让人打扰。 她哭过鼻子,却依旧懂事的每日去请安,但依旧被晾在一旁。 沈玉柔早已从家庙出来了。 每次来惠春堂经过她身边,都要冷嘲热讽一番:“我早就说过,五妹妹莫要和柳岁岁走得太近,她就是个祸害,你还不信?这下被祖母不待见,总该信了吧?” 沈玉灵本就不开心。 一听她这话,立马呛了回去:“三姐莫不是在家庙待的时间长了不漱口,嘴巴怎地这么臭?” “你……”她两眼一瞪,抬手就要去打她,却被一旁二娘子沈玉容一把抓住了手腕。 对方冷冷地瞥她一眼:“三妹莫不是忘了四叔的话?” 沈玉柔一听,莫名打了个寒颤。 她被放出来的那天,沈工臣发过话,若再闹事,就将她送去乡下的庄子,再也不许她回京! 她不要去乡下! 她还要嫁进薛家做世子夫人! 等薛寻做了信远侯,等她坐上侯夫人的位置,看谁还敢欺负她? 想到这儿,她立马收回手来,狠狠地瞪了沈玉灵一眼,抬脚就进了林氏的屋子。 而沈玉容则停在沈玉灵面前,见她眼眶通红,便道:“祖母若是不愿见你,你回去便是,苦站着就能让人心软么?” 撂下这话,她抬脚上了台阶,进了屋子。 沈玉灵看着她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二姐姐还不错,于是开开心心地就回去了。 转眼就到了国公爷沈昶六十寿辰。 早好几天,宴请的帖子就被送去了大司马府。 潘氏翻了翻,原本不想去的,但想着自己也不能光想着私人恩怨,她现在的身份是大司马夫人,代表的是大司马府陆家,若是不去,也不太像话。 于是便和陆仲商量:“到时候我想带岁岁一起去!” 陆仲却说:“她不一定想去。” “我主要是想借此机会让大家都知道,岁岁她死了爹,还有你这个大靠山在呢,不然,日后出门别人总是低看她一眼。” 陆仲想想也对。 便点了头:“行,你和她商量,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咱不能太强迫。” “这是自然。” 次日,潘氏便跟柳岁岁说了此事。 柳岁岁第一反应便是想拒绝。 但又答应了下来。 “好啊,那我随母亲一起去。” 自上次醉酒之后,沈工臣便再也没来找过她。 柳岁岁听说他在办一件极棘手的案子,但人就在京城,却一次也没来找过她。 若是分了手还好,分了就分了,彼此就该离得远远的。 但现在算怎么回事? 北斗还在她这边,日日跟着。 而他的主子却不见人影! 这算什么? 不行! 她非得借此机会问个清楚不可! 第258章 带你去个地方 九月十八,镇国公府国公爷沈昶六十寿辰。 国公府沈家已经忙活了小半月,就是为了给老爷子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寿宴。 寿宴前一日,柳岁岁在医馆待到半夜才回,一入秋,天气转凉,很多人不小心着了风寒,特别是老人和小孩,今儿来看病的比较多。 她忙完出来,已经是繁星满天。 春杳和天元跟在她身边,柳岁岁没急着上马车,而是看着对面的面馆,突然想起自己许久没在外面吃过饭了。 秋日转凉,在这夜里吃上一碗面,肯定是不错的。 于是问身边两人:“要不要陪我去吃碗面?” 天元自然是没什么不可以,他甚至给柳岁岁推荐:“娘子,他家的鸡汤面是最好吃的。” “鸡汤面吗?好啊,那就去尝尝。” 柳岁岁抬脚往那边去,春杳却一脸犹豫:“娘子,太晚了,一会儿就宵禁了,咱回家吧。” “还早呢春杳,我就吃碗面,吃完就回家。” 柳岁岁率先抬脚进了面馆。 大概是已经过了饭点,面馆人不多。 柳岁岁一出现,立马有人认出来了她,好几个人和她打招呼:“柳大夫?来吃面呢。” “是呢。”柳岁岁笑着回应,“刚忙完出来,吃碗面再回家。” “你上次给我母亲开的膏药十分管用,她只用了一副腰就不疼了,现在洗衣做饭一点不耽误。” 被人夸医术好,柳岁岁十分开心。 “最近天凉,千万让她护住腰部,莫要着凉。” “好咧,谢谢您,我一定告诉她。” 柳岁岁要了一碗鸡汤面,春杳和天元也一人要了一碗,三人刚坐下,从外面又进来了人。 柳岁岁没在意,却突然见对面的春杳和天元都站了起来,她怔了一下,接着回头。 于是就看到了沈工臣。 他一身玄色飞鱼服,腰间还挎着青龙剑,柳岁岁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那里果然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好几个锦衣卫。 他们像是刚从哪里回来,风尘仆仆,但每个人身姿挺拔笔直,脸上表情依旧警惕,不见丝毫松散。 春杳和天元自觉地退到一旁。 沈工臣在柳岁岁对面坐了下来。 他解下青龙剑,将其放在桌角,随后抬眸看向柳岁岁,嗓音有些沙哑:“我刚从沛县回来,路过此处,看到你马车还停在医馆门口,便过来了。” 不等柳岁岁开口,他又问她:“吃的什么?我也来一份。” 柳岁岁原本是想说话的,但想到他说消失就消失,说出现就出现的德行,蹙了秀眉,将脸扭到一旁不理他。 恰好店家送了面上来。 他虽然惧怕沈工臣,但还是客气地问了一句:“大人想吃点什么?” 沈工臣指着柳岁岁面前那一碗:“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是。” 店家连忙走开,柳岁岁拿起筷子正要吃,却被对面那人抢了筷子。 她正要发作,却见他用热水仔细地替她烫了烫筷头,洗干净后,这才朝她递过来。 柳岁岁一把拿过,轻轻地瞪他一眼,还是不理他,低头吃起面来。 她瞪他那一眼,沈工臣不仅没生气,反而勾了唇角,看着她的眼神渐渐深了几分。 他的面也送了上来。 老板还特意给他加了一根鸡腿一个煎蛋。 柳岁岁看着,忍不住瞪大双眼:凭什么? 沈工臣觉得好笑,将鸡腿和煎蛋都给了她,柳岁岁才不稀罕,她又将其夹了回去。 随后丢给他两字:“稀罕!” 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在外作威作福,这才吓得让店家又是送鸡腿又是送煎蛋的巴结他。 哼! 奸臣! 沈工臣没再给她,他也饿了,从昨日到今天,中间就吃了一顿饭,其余都是一口干粮饼子充饥。 他吃得很快,一碗面吃完,柳岁岁才吃了不到一半。 店家又亲自送了热茶上来,本想亲自给他倒茶,却被沈工臣淡声拒绝:“我自己来。” 店家忙退去了厨房。 沈工臣给柳岁岁倒了一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 他放下茶壶,看向正在吃面的小娘子,见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半天,面还是那么多,忍不住开了口:“吃快点!” 柳岁岁立马抬头,杏眸一瞪,凶巴巴地:“要你管!”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吃得太慢,面会坨。” “我就喜欢吃坨的。” “嗯,你高兴就好。” “……” 气得柳岁岁不想吃面,想伸手去挠他一把。 欠欠的,很烦人。 柳岁岁最终没吃完那碗面,老板太实诚,一碗面太多,她胃口就那么小,实在是吃不下。 她放下筷子,起身就走。 沈工臣随即起身,守在门口的七星忙上前,将一块银子放在柜台上。 一群人走了出去。 一出店门,柳岁岁便直直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她走得极快,很快就到了马车跟前,一抬脚就上了马车,刚进去坐好,车帘被掀开,一道人影钻了进去。 柳岁岁当然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 抬脚就去踹,却被对方一把握住脚腕,接着身子腾空而起,再回神,整个人就到了对方怀里。 沈工臣抱着柳岁岁坐在她的位置上,垂眸看她,似笑非笑。 “说踹就踹,踹坏了怎么办?” 被他抱坐在身上的柳岁岁,有些生气,用手去推他,凶巴巴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钻小娘子马车,说不出去你要不要脸?” 沈工臣轻挑眉梢:“谁家小娘子?” “反正不是你家的……” “是我的!” “……”臭不要脸。 柳岁岁自知自己说不过他,懒得和他废话半句,将脸扭到一旁不理。 沈工臣低头过来,见她板着小脸,轻笑一声:“我不在京城这几日,谁又欺负你了?” “谁敢欺负我?”柳岁岁凶得很,“谁欺负我,我就拿针扎他。” 她说出亮出银针,朝沈工臣威胁道:“放我下去!” 沈工臣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银针,薄唇微勾,笑得肆意。 他不仅没躲,反而将自己往柳岁岁跟前凑近几分。 他的薄唇紧贴着她的耳根,嗓音放得极低。 “你扎就是,疼死我活该!” 柳岁岁:“......” 这个臭不要脸的。 她默默收起银针,却突然被沈工臣压在车壁上,他扣着她的下巴,低声道:“带你去个地方?” 第259章 喜欢吗 柳岁岁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去。 谁知道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看出她的不情愿,沈工臣低声哄着她:“你肯定会喜欢。” 柳岁岁对上他含着期待的眼神,一时心软,便点了头。 马车拐了弯,朝城南知春坊而去。 京城最尊贵地段莫过于距离皇城最近的未央坊,这里住着京城各大世家勋贵,三品以上的大官也住在此处,像国公府沈家,大司马府陆家……等等。 但除了未央坊之外,京城还有一处,最适合人居住。 那便是以颐和湖为中心的知春坊。 环境清幽,各家宅院都环湖而建,湖边花果树木,春日繁花盛放、十里芳香;夏日树木繁盛,林荫舒爽;秋日金桂和芙蓉交错,更添景致;到了冬日,白雪皑皑,别有一番风情。 很多人都喜欢知春坊,但很少有人买得起。 这里比未央坊还要抢手,可谓是寸土寸金,一般人根本不敢想。 马车沿着颐和湖走了半圈,最后停在一座院子前。 沈工臣先下了马车,柳岁岁也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他转身一把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吓得柳岁岁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轻斥一句:“你做什么?”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颐和湖边还有不少人。 毕竟是闺阁小娘子,柳岁岁担心别人看见,立马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沈工臣又过来牵她的手,气的柳岁岁抬手给他一巴掌:“你干嘛呀?能不能别动手动脚?” “我领你进去!”沈工臣看她。 “不要,我自己会走。”她说着看向一旁的宅院,“这是哪儿?” 七星忙上前来,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门一开,沈工臣抬脚往里去,柳岁岁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门内有灯火,明亮灯笼高挂在屋檐和廊子下,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柳岁岁跟在沈工臣身后,穿过一道院门,里面十分宽敞且……有些眼熟。 脑子里快速滑过一个地方,她脱口而出:“这里和婺城那个大宅院好像呀。” 沈工臣回头看她:“脑子不错,竟还记得。” “那当然,我又不像你,怎会不记得?”她走上一条连廊,看着院子里的景致,好奇地问沈工臣,“你让人特意弄的?” “碰巧而已。”沈工臣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看着院子里的别致夜景,“知春坊每一座院子风格都不同,我偶然得知,来看过一眼就相中了,便买了下来。” 他说完垂眸看她:“喜欢吗?” 柳岁岁本想点头,却又停了下来。 她抬眸看他:“你……何意?” 沈工臣收回视线,双手背后,偏头看她,满眼温柔。 “将它作为咱俩婚后的家,你觉得如何?” 柳岁岁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怔怔地看着沈工臣:“你说什么?” “柳岁岁,我肯定是要娶你的,你不愿进国公府,我亦不愿你再受半分委屈,既然这样,不如重新开府另住,就你我二人!” 柳岁岁却急了:“你在胡说什么?你是镇国公府世子爷,国公府日后还得由你来继承,你……我不同意!” 她说着就要走。 却被沈工臣抬脚拦住。 他握着她的胳膊,一脸无奈:“你那小脑袋瓜在想什么?难不成我搬出来住,我日后就不是国公爷了?” “可是……” “没有可是。”沈工臣深深地看着她,嗓音低沉而温柔,“只要你还愿意嫁我,其余的所有一切我来解决。” 柳岁岁对上他幽深的眼神,一时之间,脑子里乱极了。 有满满的感动,却也有深深的不安和忐忑。 沈家世子爷为了一个女子搬出国公府,开府另居。 此事如果传出去,沈工臣将会被扣上一顶大大的‘不孝’的帽子。 大历朝历来以孝至上,无论是谁,哪怕是皇城里的九五之尊,在太后面前,也是遵孝道的。 何况沈工臣? 他若是执意从国公府搬出来,暂且不说国公府的人如何说他?国公爷沈昶如何暴跳如雷;老夫人林氏如何伤心欲绝…… 比起他们这些人,柳岁岁更担心的是,沈工臣在朝堂上的那些对手。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作为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剑刃,满朝堂的官员,近乎一半是痛恨他的。 锦衣卫的眼线分散在各处,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沈工臣手里掌握了那些官员很多不可说背地里的肮脏交易和证据;他活着一日,他们便提心吊胆不得安生一日。 若是他死了,那些证据便再也威胁不了他们。 那些人巴不得沈工臣早死。 平日里没事也能找出点事参沈工臣几本,若真出了事,他们还不得往死里整他? 她真的不想沈工臣再出事了。 但看着眼前的庭院,是她喜欢的江南风格,处处温柔景致,处处让人喜爱。 想到能和自己心爱之人住在这里,她又心动不已。 一时之间,真的难以取舍。 沈工臣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将人往怀里一揽,低声道:“我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娶不到,那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做也罢。” 柳岁岁突然不吭声了。 她将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间,一动不动。 “你别再动不动就跟我提分开了柳岁岁,我可以不惧任何人,但我却不愿听你将这话挂在嘴边。”沈工臣继续道,“我既认定了你,自然是不会放手的!” “别人影响不到我,只有你才能影响到我,你懂不懂?” 柳岁岁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可是……” “柳岁岁,你在怂什么?” “我怂什么了?” “没怂就嫁我,你敢吗?”沈工臣直勾勾地盯着她问。 柳岁岁脑子一热,冲动的话脱口而出:“谁不敢?!” “那好,一切交给我,我会再和父母商量一次,若他们不同意,我会请官媒上门,求娶你为妻!” 柳岁岁突然紧张起来。 “什么时候?” “待父亲寿宴过后。” “那……我得和我娘商量一下。” “你不用紧张,提亲之前,我会亲自登门去见陆夫人,她是你母亲,亲事自然也要得到她的同意才行。” 柳岁岁想到母亲之前说的话。 心里再次忐忑起来。 上次因为她的事,母亲和老夫人林氏闹得那么僵,她怕母亲不同意。 可现在,眼前美丽的庭院,沈工臣的承诺....... 让她又充满了期待...... 一切都会好的是吗? 第260章 没有隔夜仇 沈工臣回到国公府已经很晚。 院子里,惠春堂的老嬷嬷等在哪里,见他回来,立马笑着迎上来:“四爷回了,老夫人一直等着您呢。” 沈工臣将手里的青龙剑递给七星,语气清淡:“母亲找我何事?” “明日国公爷寿辰,老夫人还有些事要和四爷您商量。” 沈工臣转身往惠春堂去,老嬷嬷立马抬脚跟在身后。 到了惠春堂,林氏见沈工臣进来,立马吩咐身边丫鬟:“快,去将厨房里温着的人参乳鸽汤给四爷端来。” 沈工臣向她行礼:“这么晚母亲叫儿子来何事?” “你多日不回家,我就不能记挂你了?你可是我亲生的儿子。”林氏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坐在这里,咱娘俩说说话。” 沈工臣抬脚过去,坐下来。 丫鬟送了热茶来,他刚喝一口,就听见林氏道:“明日你父亲六十寿辰,京中大半官员及其家眷都来了,你是世子,又是咱家最有出息的那一个,凡事都要多想着点。” 沈工臣微微皱眉。 他前些日子都不在家,父亲寿宴之时,特别是宴请宾客及其名单都没经过他手。 因此也不知道请了哪些人。 但此刻听母亲这么一说,有些铺张过了。 这些年,因他的势头太盛,朝中有人早已对他诸多不满,想尽办法想除掉他,他深知这一点,行事向来谨慎。 他不希望因为父亲寿辰一事,成为别人针对他的利器。 于是开了口:“都请了哪些人?” 林氏说了一些人名,沈工臣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其中有几个他十分不喜,伪善之人,亦是墙头之草,今日巴结你,明日或许就能在背后捅你一刀。 他平日尽量远离这种人,可没料到,竟在被邀请名单之中。 但也知道,这些名单不是林氏能想出来的,于是问:“请柬谁负责的?” “你二哥。”林氏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忙问,“可是请了不该请的人?” 沈工臣不想让她担心,便摇头:“无事!” 他说着起身,看着林氏道:“今日赶了一天路太累,我要回去休息了,母亲也早些歇着。” “你慢着,”林氏忙朝老嬷嬷使眼色,一旁老嬷嬷忙端起放在一旁的红木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套崭新的锦袍。 淡蓝色镶银色暗纹,看着贵气极了。 林氏亲自接了托盘递到沈工臣手里:“明日你父亲寿宴,你把你那些深颜色的衣服都撂去一边,这身是我给你新做的,明日就穿这个。” 沈工臣没推辞,道了谢,拿着衣服就走了。 林氏见他收了衣服,一脸高兴:“我儿长得好看,若是穿上这身锦袍,想必更是好看三分。” “何止是三分?”老嬷嬷附和着,“依奴婢看,四爷明日将这崭新的袍子一穿,来的那些小娘子们都得被他迷得走不动道。” “哎哟你这张老嘴,怎地如此不害羞?” “奴婢这都是实话,谁让咱家四爷优秀又出色,满京城有几个小郎君能比得过他呢?” 林氏被哄得开心,一脸骄傲:“这个倒是事实,他比他的两个哥哥都会长,集合了我和国公爷的长处,小时候就好看。” 她接着又是一脸感叹:“佩兰,说句心里话,这满京城的小娘子,若真论般配,还真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我儿。” “但他总不能不娶亲,比起那个柳岁岁,其她人还能凑合。” …… 沈工臣一出惠春堂,便将手里的衣服丢给了七星。 七星捧着看了一眼:“主子,这衣服挺好看的……” “先收起来,我去一趟二哥那儿。” “是。” 自从上次吵架之后,沈工文便一直住在书房。 沈工臣径直去了书房,守在门口的小厮安福见他来了,忙迎上来:“四爷来了。” “二哥可在?”沈工臣沉声问。 “在的,二爷在书房,小的替您通报。”安福立马转身进了书房,很快又折出来,身后跟着二爷沈工文。 “四弟,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沈工臣抬脚:“来找二哥喝杯茶。” 沈工文一听,便知他有事。 他这个四弟,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若是无事,绝对不会来找他。 于是吩咐安福:“去将新得的六安瓜片泡来给四爷尝尝。” “是。” 两人一起进了书房。 沈工臣在椅子上坐下来,扫了一眼沈工文脚上穿的软底布鞋,开了口:“上次听闻二哥和二嫂吵了一架,现在还未和好?” 沈工文也坐了下来。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沈工臣:“四弟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 “不过是顺口一提。”沈工臣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他将手搭在一旁的桌子上,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声音低而有节奏。 “我刚从母亲那儿回来,母亲说请柬的名单是二哥负责的。” 沈工文:“是啊,本来这事由你来负责,但你前几日不在京城,父亲说将此事交由我。” 他看着沈工臣:“可是有哪里不对?” “二哥一直都知我与右相不和,张镇、于常继、蔡东冲这几人都是他心腹,父亲寿辰,不该请他们来。” 不待沈工文开口,他又出了声:“再者,皇上这半年来一直提倡节俭、禁止奢靡铺张,父亲一个六十寿辰,却请了京中多半官员,二哥觉得合适? “可父亲说……” “父亲年纪大了,他的话并不能全听,二哥该有自己的判断才是。” 被自己亲弟弟毫不留情地斥责,沈工文倒没生气。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是我考虑不周,那依你看……” “请帖既然都发出去了,明日便是父亲寿辰,一切都来不及,我今日来只是想提醒二哥,明日多注意留心下这几人,莫要让他们在府上闹事。” “好,我知道。” 沈工臣起身,抬脚往外去。 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沈工文,语气平淡:“二哥和二嫂感情一向深厚,若是为了一点小事影响了彼此的感情,倒是因小失大。” “四弟放心,我和你二嫂没有隔夜仇,不过是这几日她不愿见我,我也没敢往她跟前凑。” 沈工臣颔首:“那便好。” 第261章 身体没毛病 沈工臣离开之后,沈工文关了门。 他坐在书桌前,脸上的笑一点点隐去,唇角露出一抹冷意。 他好歹是他二哥,他却对他半分尊重也无! 仗着自己世子的身份,竟是半点不将人放在眼里。 沈工文闭了眼,心中怒火腾腾。 直到安福推门进来,他这才压制下满身的火气,睁开了双眼。 安福打来热水:“时间不早了,主子洗漱吧。” 沈工文没动。 安福正要再开口,却听见他问:“夫人可睡下了?” “小的不知,”安福问,“小的去看一下?” “不用!”沈工文站起来,“我去看看。” 安福一听,有些意外,却也开心。 谁不希望自家主子和主母和和睦睦? 沈工文去了紫薇园,一进院子,恰遇上出来倒水的浓玉。 浓玉一见到他,脸色一喜,接着行礼:“二爷回来了。” 屋子里,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发的柳氏,听到浓玉的声音,手上动作一顿。 这么晚,沈工文竟回来了! 两人前前后后冷战了将近一个月,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她的院子,倒是让人挺意外。 正想着,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她没动,依旧坐着,直到肩膀被人用手握住,紧接着是沈工文无奈的声音:“我不回来,你也不去找我,柳妙音,你当真是心狠。” 柳妙音紧绷的情绪一下就泄了。 她鼻头一酸,接着落下泪来。 沈工文看着镜子里的她,一时心动,将人从杌子上打横抱起,大步进了内室…… 守在门口的浓玉,听着里面的动静,立马吩咐身边小丫鬟。 “快去准备热水,多备点。” 她也很开心。 主子因为二爷难受了这么久,两人终于和好。 这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 柳岁岁昨日睡得晚,又难得不去医馆,春杳也没叫她。 等她自己醒来,外面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想起今日还要去国公府参加寿宴,柳岁岁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春杳,春杳……” 有脚步声传来,柳岁岁以为是春杳,抬头一看竟是潘氏。 潘氏手里拿着一套衣裙走进来。 见她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毫无形象可言,不由得头疼起来:“今日说是去参加寿宴,其实娘是想带你回去打沈家人脸的,他们之前有多看不起你,我今日就让她们知道我闺女也是她们高攀不起的。” 柳岁岁一听,忍不住哀嚎一声:“娘,别折腾了。” “不行,你给我赶紧起来。”潘氏说着叫来两丫鬟,“准备热水,给娘子沐浴。” “是!” 很快热水抬了进来,柳岁岁也被潘氏扒了精光,摁在了澡桶里。 柳岁岁垂死挣扎:“娘,我身份本就尴尬,咱低调点行吗?我真不愿再被别人在背后蛐蛐,很烦呀。” “尴尬什么?你那个没良心的爹都死了,你管他作甚?” “可我还是姓柳……” 死又能改变什么? 他一死百了,但她还活着,还得背负他的罪名活一辈子。 柳岁岁每次一想起来,就有种也想去死一死的冲动。 可潘氏一听她这话,一双柳叶眉顿时竖了起来。 “柳岁岁!”她这一声,吓得柳岁岁立马将身板给坐直了。 潘氏用手点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将你那死爹忘了行不行?他犯的错,你凭什么有负罪感?” “还有,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凭什么让别人看得起你?” 潘氏那个气呀,恨不能用指头把柳岁岁的脑门给戳破。 “你就不能想着,你是我潘凤瑶的闺女,你是陆仲他继女!陆大司马就你这么一个继女,即便不是亲生,你也该在京城给我横着走。” 柳岁岁忙将她手拿下来,可怜巴巴地:“娘,你戳疼我了。” 潘氏还想发火,但看着她白嫩额头上被她戳出来的一片红,到底是心软了。 她将柳岁岁一把抱怀里,使劲地揉了揉:“你爹假死脱身的那几年,我若像你似的,将所有过错都揽自己身上,那又岂能嫁给你陆叔叔?”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只要不太过分,你就左耳进右耳出,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能管得了她们?” “再说,若是对方欺人太甚,咱也别怂,她说你一句,你还十句回去,若是觉得还不解气,直接给她一巴掌!” 柳岁岁听得都惊呆了。 “不……不能吧?” “为何不能?”潘氏微微抬头,气势一下子就抬了起来,“大司马夫人的女儿是能随意任人欺负的吗?” “……娘,你变了。” “不,娘没变,娘只是在适应京城这圈子的风气。”潘氏面色清淡,“看着都是体面人,但哪个夫人是省油的灯?附炎趋势,踩高捧低!” “我是极烦这种宴请的,不过是一群长舌妇编排这个蛐蛐那个,再就是比衣服比首饰,实在没话聊了,就比自家男人。” “你说,男人而已,有什么好比的?” 话刚落呢,外间陆仲不满的大嗓音传来:“怎么不能比?怎么?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柳岁岁:“……” 潘凤瑶一把松开她,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外面就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你就一莽夫,拿你比什么?” “好啊潘凤瑶,你刚来京城可不这么说。”陆仲不依,“你说这京城的男人怎么都长得跟一阵风都能吹跑似的,你还夸我身材棒……” 嘴巴好像被捂住。 潘凤瑶恼羞成怒:“闭嘴你!” 柳岁岁:“……我都长大了,你俩能避着我一点么?会把我带坏的。” 陆仲将潘凤瑶捂着他嘴的手拿下来。 隔着中间隔断对柳岁岁喊话:“岁岁啊,你母亲说得对,你那个死爹有什么好在意的?你要是不在意,叫我一声爹,我和你娘也不打算生了,我们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亲生不亲生的,我这人向来不在意。” 柳岁岁忙将自己洗好,穿好衣服走出来,看着两人。 “怎么呢?为何不打算生了?” 见两人不吭声,她恍然大悟。 “莫不是年纪大了,不能生了?” 她接着又道:“可有看过大夫?别急着不生呀,我先来给娘号个脉看看。” 她说着就伸手过去,却被潘氏躲开。 “你快去给我洗漱,烦人精。” 柳岁岁见她这样,又扭脸去看陆仲:“要不您......” “我好得很,别瞎操心。” 柳岁岁轻挑眉梢。 “既然都没毛病,那就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出来呗。” 第262章 人心凉薄 一家三口出门时,时间已经不早。 柳岁岁和潘氏坐马车,陆仲骑马,双门巷距离未央坊有一段距离,一路顺畅地过去,大概需要半个多时辰。 马车一进未央坊,一下子变得拥堵起来。 柳岁岁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恰好让她看到了秦家的马车。 她忙吩咐春杳:“去看看,双喜可在马车上?” 春杳一路小跑过去,很快又回来,对柳岁岁道:“秦娘子在呢,她和秦夫人今日也去国公府参宴。” “太好了。”柳岁岁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她对潘氏道,“娘,我想去双喜那里。” 潘氏拒绝:“马上就到了,到了在一起玩。” “哦。”柳岁岁坐不住,又将帘子撩了起来。 左顾右看,又让她看到了大理寺卿宋靳。 宋靳难得没穿官袍,一身蓝灰色锦袍,衬得相貌极其出色,若脸色不板着,应该会更好看一些。 看到他,柳岁岁不由得想起秦双喜跟她说过,宋家规矩太多,还没成亲,宋家老太太就已经派了教养嬷嬷来,只要在家,她就会时刻盯着她,不断挑错,不断啰嗦…… 柳岁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好可怕! 她放下帘子,偎进潘氏怀里,想起沈工臣昨日跟她说过,要出来开府另住…… 想着想着,不自觉就想远了。 马车停下来时,她还在发愣。 潘氏轻轻推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柳岁岁忙坐好身子,撩开车帘朝外看,便看到国公府门前的巷子停满了马车。 香车华盖,国公府的丫鬟仆从穿梭其中,将各家夫人小姐领进府。 柳岁岁跟着潘氏下了马车,浓玉就走了过来。 她笑着向二人行礼,随后道:“我家夫人在紫薇园恭候多时了,陆夫人和娘子快随奴婢来。” 柳岁岁原本就想直接去姑母那儿,本想找个理由呢,这会儿浓玉亲自来接,她便理由也不用找了。 于是赶紧拉着潘氏:“走吧娘,莫要姑母久等。” 潘氏不情不愿:“她一见我就没个好脸色,我去作甚?” 浓玉在一旁忙道:“夫人准备了您最喜欢的茉莉香芽,还备了娘子最喜欢的酥酪,就盼着您们来呢。” 潘氏轻挑眉梢,虽然没应,只是回头看陆仲。 却发现他被一群人紧紧围着,于是便不再管他,跟着浓玉进了国公府。 国公爷沈昶寿宴,宴席备在蓬莱厅。 厅堂极大,四周花园环绕,不远处水榭、荷花池、亭台、楼阁……即便是秋日,也是美不胜收。 宾客全都往那边去,柳岁岁则跟着潘氏去了紫薇园。 沈玉灵早就等在院子门口,一见到她们来了,立马开心地迎上来:“陆夫人,岁岁,你们可来了,我眼巴巴地等了好久,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柳岁岁松开挽着潘氏胳膊的手,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都怪我,今日起晚了,姑母呢?” “在屋里。”沈玉灵拉着她,“成王妃也在呢。” 成王妃? 柳岁岁不由得想起上次丢金钗之事…… 当时成王妃生辰宴,君乐郡主丢了金钗,被沈玉柔捡到诬陷到她身上。 闹得挺大,惊动了大理寺。 搞得成王妃挺没面子…… 正想着,人已经走到了屋子门口,浓玉在前面带路,领着潘氏先走进来,柳岁岁跟在她身后,沈玉灵走在后面。 临窗的软榻上,二夫人柳氏和成王妃薛氏正在聊着天,见浓玉领着人进来,柳氏立马站了起来, 潘氏也没看她,径直向成王妃行礼:“臣妇见过王妃。” 成王妃也起了身,她伸手拉着她,两人一起坐下来。 “都是自己人,勿需客气。”薛氏看着潘氏,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上次在我府上,咱俩第一次见,当时事发突然,咱俩也没说上话;今日难得有空,一会儿咱俩做个伴,妙音她是老寿星儿媳,事情也多,估计是顾不上咱们的。” 她对她示好,潘氏自然不会拂了她面子。 便笑着点头:“我虽说回来京城已有数月,但甚少爱出门,原以为今日会落单,若是有王妃在身边,我也自在些。” “你该多出门子逛逛,这京城里别的不说,这宴请那宴请每日都有,有时候在府上闲得无聊,出门听听她们嚼舌根子,也不失是一种乐趣。” 潘氏用帕子捂了嘴,忍不住乐了。 薛氏也跟着笑,一时之间,这感情一下子就拉近了。 潘氏依旧不怎么理柳氏,柳氏也不主动找她说话,两人别别扭扭,成王妃却觉得好玩。 看两人能冷到什么时候去? 坐了没多久,慎安堂那边来了人。 “四爷让小的来跟二夫人说一声,蓬莱厅那边忙不过来,让您过去帮忙照应。” 其他人来说,柳氏恐怕还不想去。 但一听到是沈工臣派人来说,立马站起身看着潘氏和薛氏:“你们随我一起过去?” “那便过去吧。”薛氏拉着潘氏站了起来,“今日阳光甚好,天又如此晴暖,出去逛逛也不错。” “好啊。” 一行人一起出了紫薇园。 柳岁岁和沈玉灵走在最后,沈玉灵跟她咬耳朵:“昨日三叔又领了一个女人进门,三婶闹了好大一通,昨日半夜突然见了红,若非大夫来得及时,肚子里的孩子估计就没了。” 三夫人孟氏已经怀孕五个月,虽然胎稳住了,但孕妇最忌情绪太激动。 她昨夜闹得太厉害,导致流了很多血。 将一屋子人都吓坏了。 老太太守了她大半夜,又骂了三爷沈工晏几句,这才回惠春堂休息。 国公爷沈昶则一脸怒容。 明日便是他六十寿辰,偏今日闹出这动静…… 人年纪越大,讲究的东西越多。 他觉得多少有些晦气。 柳岁岁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孟氏这一胎的喜脉还是她先诊出来的,当时孟氏突然晕倒,大夫迟迟不来,一屋子人心急如焚。 她刚跟着秦双喜学了一些医术,见孟氏脸色愈发不好,她硬着头皮下的针。 她救了孟氏,又诊出她的喜脉。 还记得那时孟氏拉着她的手,满眼感激,道谢的话说了一箩筐…… 但后来她从大理寺出来再回府上,三房的人看见她犹如看到了瘟疫……人心凉薄,不过如此。 她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第263章 当狐狸精也要本钱 蓬莱厅距离紫薇园不远,走过去不过一盏茶时间。 还没到蓬莱厅,柳岁岁和沈玉灵便遇到了陈静姝。 陈静姝是柳岁岁表哥未婚妻,两人婚期已定,只等过年就成亲。 陈静姝性子温和,是个和善之人。 柳岁岁也很喜欢她,三人便凑作一堆,沈玉灵说:“咱们不去蓬莱厅了,我带你俩水榭上的亭子,那里有茶水和糕点,咱们坐着说会话。” 此举正合柳岁岁的意,她一点也不想见到除了沈工臣之外,国公府其她人。 于是便对走在前面的潘氏道:“母亲,我跟灵姐儿还有陈姐姐去那边玩。” 小娘子一起玩,潘氏哪有不乐意的? 于是点头允了。 三人转身往水榭上去,刚走没多会儿,秦双喜追了上来。 “你们抛弃我了是不是?我找你们好久。” 她说着走过来,一把挽住了柳岁岁的胳膊,不乐意地嘟着唇儿。 柳岁岁赶紧解释:“我一路都在找你,正想着让春杳叫你过来呢。” 陈静姝问秦双喜:“我刚看到你和一个姑娘在聊天,她谁呀?以前怎么没见过?” “宋靳的妹妹。”秦双喜微微皱眉,好似不愿多谈,“我现在一看到宋家人就烦。” “宋大人你也烦?”陈静姝打趣她,“双喜,你可得把你家宋大人看好了,他现在可是不少姑娘的梦中情郎呢。” 秦双喜听得双眸圆睁。 “就他?还梦中情郎?”她都乐了,“谁要是愿意抢赶紧来抢,不然一过了年我一嫁过去,再想抢,那就只能做妾了。” “你呀,”柳岁岁忍不住乐,“这话若是被宋大人听见,又得给你讲规矩。” “哎呀呀,好好的日子,提他作甚?我现在看见他就烦……” 话音还没落呢,四人便眼睁睁地看到有两人从一旁小道拐了过来。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身穿玄色锦袍的男人比灰蓝色锦袍的男人个子稍微高一些。 一流的宽肩窄腰大长腿,身姿挺拔,气度从容而不凡。 柳岁岁看着玄色锦袍的男人,心想:这不会是特意来找她的吧? 正想着呢,对方停在五步开外的位置,深邃的黑眸落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但柳岁岁却知道他在等她过去。 但她不敢动! 现在这里又不止她一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让她如何过去? 秦双喜也看到了宋靳。 对上他清冷的眸子,她心头一咯噔……完蛋,刚才的话他肯定听见了。 这四个小娘子中,陈静姝年岁最大。 她率先抬脚,领着其余三人一起走了过去见了礼:“见过沈大人,宋大人。” 沈工臣颔首:“不必多礼。” 他说着看向沈玉灵:“我找柳娘子有事,你先带她们去亭子上坐坐。” “好。”沈玉灵忙领着陈静姝和秦双喜往亭子方向去。 秦双喜心虚,走得比她还快。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宋靳清冷的嗓音自身后传来:“秦双喜。” “做什么?”她极不情愿地转身。 宋靳淡淡地看她一眼,转身往一旁小路上去:“跟我来。” 秦双喜立马求助地看向柳岁岁…… 柳岁岁将脸扭到一旁,她都自身难保好吗? 最后,秦双喜只好认命地跟在宋靳身后,拐上小路,进了后花园。 柳岁岁收回视线,觉得好笑,一抬头对上沈工臣看过来的视线。 她猛地收起脸上的笑,问他:“你特意来找我的?” “嗯。”他说着就要来牵她的手,吓得柳岁岁忙退后好几步,“你疯了是不是?” 现在整个国公府,边边角角都是人。 他要是这么牵着她走一圈,不出半个时辰,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就跟国公府沈大人纠缠不清。 说出去,毁的是她的名声。 见她吓成这样,沈工臣觉得好笑。 “怕什么?我带你去慎安堂。” “我不想去。”柳岁岁轻轻摇头,“我想和陈姐姐灵姐儿坐在一块说说话。” 沈工臣闻言,眉头一锁:“你不管我了?” “沈大人,你好不讲道理,今日是你父亲寿辰,你不去待客找我作甚?”柳岁岁嗔他一眼,“若是让别人看见,又得说我是狐狸精转世,勾了你不放,误了你正事。” 沈工臣突然笑了。 他勾着薄唇,含笑着看她:“不是谁都能当狐狸精的,得长得祸国殃民才行,这无疑是在夸你。” “呵呵我谢谢你!”柳岁岁转身要走,“我去了,你若是有事晚上来找我。” “晚上?”沈工臣笑意更深,“你确定?” 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见他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柳岁岁便知道他会错了意。 忍不住嗔他一眼,懒得搭理他,抬脚上了水榭。 沈工臣没动,站在原地,目送她安全地进了亭子,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而此刻,后花园一株高大的桂花树下,宋靳站在那里,看着慢慢悠悠,走一步退两步就是不过来的秦双喜,脸色愈发冷了几分。 但他依旧没出声,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他倒要看看她能磨叽到什么时候去? 秦双喜原本是想磨叽到让他发火,只要他一发火,她就有理由跟他对着干。 对着干有很多种结果,其中最好的一个,便是他一怒之下就退了亲。 那便真是……两全其美、美得很! 她越想越美,直到对上宋靳犀利的眼神。 他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见她看过来,甚至扯着唇角,给她一个嘲弄的讥笑。 这一笑,直接将秦双喜给笑毛了。 她几步冲过来,站在他面前,凶巴巴地问:“你笑个屁呀,再笑我打掉你的大门牙!” 她口无遮拦,让宋靳脸色一沉。 “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整日将……脏话挂在嘴边,秦双喜,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看不惯是不是?”秦双喜满不在乎,“那就退亲呗。” 宋靳冷笑:“你倒是巴不得让我退了这门亲事。” “没错。”秦双喜不带半分隐瞒的,“你知不知道,你那个祖母派来的老嬷嬷有多厉害?我昨晚不过是多吃了一碗米饭,她就罚我站了一个时辰。” “宋靳,我吃的是我家大米,没花你们宋家半分银钱……”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秦双喜,越说越气,“你们宋家门槛太高,我真的迈不过去,你去和你祖母商量一下,退了我这个没规没矩的行吗?” 第264章 你喜欢我 宋靳隐隐动了怒气。 “若我不退呢?”他垂眸看她,语气极冷。 “你们宋家若不退亲,我秦家自然是没办法,除非……”她突然靠近他,表情认真,“我死?” 宋靳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秦双喜又嬉皮笑脸道:“我怎么会舍得死呢?即便是要死,我也要将先嫁过去,将你们宋家交的天翻地覆再死,反正你们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舒坦。” “所以,宋靳,两败俱伤的结果,你为何非要坚持到底?”她轻挑眉梢,想到一种可能性,“莫非……你喜欢我?” 宋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秦双喜,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了什么?你觉得你哪点能让我喜欢上?” “真的没有吗?”秦双更凑近他一分,白嫩的鹅蛋脸,明媚而娇俏,越看越耐看,她粉唇轻启,“昨日在医馆,还有不少年轻的小郎君夸我长得好看,宋大人当真不觉得?” 她靠得太近! 宋靳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随后板着脸:“不觉得!” “那是你眼瞎。”秦双喜不想和他废话,“你找我来何事?没事我去找岁岁了,难得出来一趟,你就别管我了行吗?” 她一脸不耐烦,宋靳脸色也不好看。 “祖母最近失眠很厉害,好不容易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如此已有一个月之久,我担心她身体扛不住;你医术不错,我想请你给她看看。” 秦双喜一听,毫不犹豫拒绝:“我不去!” 宋靳的祖母,宋家老太君,年轻时曾是战场上的女将军,听说飒爽英姿单手持刀,能一刀捅俩;后来夫战亡儿子也紧跟着战死,留下一侯府的孤儿寡母。 从那之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夜白头,更是在宋家立了不近人情的规矩。 她将宋家女眷都圈养在偌大的侯府之中,不许她们出门,更不许与人来往。 最近两年还算好一点,府上年轻的小娘子到了婚嫁的年纪,才被允许出门参宴游玩,但也不是经常。 秦双喜见过老太君一次,一身灰白色袍子,头发全白,若不是眼珠子还在转,她还以为她是个死人。 更让她害怕的是,当她用那死气沉沉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时…… 秦双喜连做了半个月噩梦! 差点小命都给吓丢了! 一听宋靳这要求,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偌大的京城,除了她之外,有的是大夫。 大概是猜到她会拒绝,宋靳也不生气,用商量的口气和她说:“你若是肯治,我可以考虑退亲。” “真的?”秦双喜双眼一亮,她看着宋靳,“你说话算数?” “自然!”宋靳双手背后,垂眸看她,“一会儿这边的寿宴结束,你与我一道回府。” 秦双喜本想点头,但转念一想:“空口无凭,咱们必须立个字据,不然你反悔了怎么办?” 宋靳闻言冷笑:“秦双喜,我非娶你不可吗?满京城除了你一人外,就没别的小娘子了?” 他说话如此不中听,秦双喜倒信了。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我只是担心你同意是同意,但若是你祖母不同意呢?毕竟像我这种长得好看、医术又好、性子和善的小娘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她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不如你先和她商量商量?” “不用,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 “行吧,看在宋大人为官公正廉明惩恶扬善的份上,我就信你一次。”她又问他,“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去找岁岁喽。” 宋靳点头。 却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又添了一句:“别忘了,到时我在门口等你。” “知道啦知道啦。”秦双喜满脑子都是找柳岁岁她们玩,双手拎着裙摆跑得飞快,宋靳站在原地,看着她比兔子窜得还快的身影,不由得抿直了嘴。 …… 柳岁岁和沈工臣分开后,便沿着水榭上了亭子。 一上去,就被陈静姝和沈玉灵两双眼睛盯着打量。 她忙求饶:“四爷找我有点小事,你们那都是什么眼神?” “岁岁,”沈玉灵一把抓住她,“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我四叔是不是……” 柳岁岁:“……” 见她沉默,沈玉灵直接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柳岁岁,你……我把你当表姐,你却想当我四婶,我我我我……” 一旁陈静姝忙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岁岁和四爷还没怎么样,你这么一张扬,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沈玉灵这才意识到严重性,忙闭了嘴。 陈静姝也松开捂着她嘴的手,但也是一脸惊奇:“岁岁,你真是厉害,沈四爷那样的人竟然被你……从今日起我谁也不佩服,就佩服你了。” “你别再说了……”柳岁岁满脸通红,她双手捂脸,突然害羞起来。 “老实说,每次见到沈四爷我都挺害怕的,书远也说他怕他四叔,你比我们都小,怎么胆子这么大?” 沈玉灵在一旁哼哼:“和胆子又什么关系?依我看,四叔就是被她美色蛊惑。” “我真服了,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和其他男人一样俗?” 沈玉灵那个气呀:“你完了你彻底完了,母亲若是知道侄女要变妯娌,不得疯了?” 柳岁岁一听,忙道:“你先别说,等时机成熟,我自己和姑母去说。” 一旁陈静姝也说:“这事你别掺和,让岁岁自己来,柳姨一向开明,若是岁岁和四爷真的有缘,她肯定是同意的。” “可我不想同意,”沈玉灵欲哭无泪,“凭什么我要叫你四婶,打死我也叫不出口呜呜呜你好烦。” “……” 这感情到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沈玉灵正趴在陈静姝怀里假哭,一道女声传来:“呦,五妹妹这是怎么了?祖父六十寿辰,你在这儿哭唧唧的,也不怕让人看见了觉得晦气?” 即便不回头,听着腔调,柳岁岁也知道是谁。 她坐着没动。 见她没动,陈静姝也懒得动。 沈玉灵倒是站了起来,却是双手叉腰,看着不请自来的沈玉柔,袖子一撸。 “三姐姐,别逼我在今儿揍人哦,你知道的,我现在闹上一闹还是可以的,四叔大不了凶我一顿,但你不同呢,四叔说了,你若是再闹事,他就让人将你送去乡下的庄子!” “敢不敢试试?” 第265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见沈玉灵在她面前如此嚣张,沈玉柔脸色变了又变。 站在她身后的余秋月上前来,想要息事宁人:“大家都是好姐妹,都是一家人,今日又是国公爷寿辰,大家该开开心心才对。” 柳岁岁转头,看向余秋月。 视线落在她肚子上。 不过才半个月,她的肚子已经大了不少,即便是穿着宽松的衣裙掩盖,依旧有隐约的弧度露出来。 柳岁岁在心头暗惊,这余秋月当真是胆大包天,肚子都已经显露,她却毫无顾忌地出现在人前。 今日来府参宴的有多少世家夫人。 这些夫人都是生过孩子的人,若遇到心细之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余秋月脸色一变,她连忙后退一步,站到了沈玉柔身后,将整个身子遮挡起来。 柳岁岁收回视线,没再多看。 余秋月如何,关系的是沈玉柔和沈家大房的事,与她无关。 沈玉柔不敢找沈玉灵的茬,一肚子火没处发,视线一转,落在了柳岁岁身上。 “有的人呀,脸皮是真厚,都被赶出国公府了,还有脸回来。” 沈玉灵又要发飙,却被柳岁岁眼疾手快地摁住。 她起身站了起来,抬眸,清冷的视线落在沈玉柔那张愈发刻薄面相上,轻轻一扯唇角:“沈三娘子可能是搞错了,我并非回来,而是被沈家邀请来参宴的。” “请帖就在我母亲手里,可要叫人拿来给你一看?” 不等沈玉柔开口,她又出了声:“至于有脸没脸,我倒觉得没脸的该是沈三娘子才对,听闻你被关家庙一个月,连订亲都推迟了!” “你……” “薛家莫不是听闻了沈三娘子恶毒的性子,不想与你结亲了吧?” “你放屁!”沈玉柔因生气,脸都气扭曲了,“柳岁岁,你一个贱人,我国公府不欢迎你,你赶紧给我滚!” “滚不滚不是你说了算!”柳岁岁丝毫不让,“你又算哪根葱?” “你……”沈玉灵刚想出声,一道苍老的女声传来:“柳娘子当真伶牙俐齿!” 声音自身后传来。 柳岁岁转身回头,看着从亭子后面走过来的一群人,为首的那一个便是沈老夫人林氏。 她身边跟着一群人,有和她一样上了年纪的,也有几个世家夫人,夫人身边跟着小娘子。 乌泱泱一大群上了亭子,不大的凉亭瞬间被挤满。 原本坐着的陈静姝和沈玉灵都退到了柳岁岁身边,沈玉柔看着突然出现的祖母,眼眶一红,委屈得一个劲儿掉泪。 “祖母,她欺人太甚,她骂柔儿是贱人,活该没人要。” 一听她在胡说八道,不等柳岁岁出声,一旁沈玉灵连忙开了口:“祖母,三姐姐乱说的,岁岁没这样说她……” “说没说,我自己有耳朵在听。”林氏瞥她一眼,表情冷淡得很,“灵姐儿,你身为沈家人,不护着自己姐姐,还帮着外人说话,当真是好坏不分。” “我不是……” “你别说话!”林氏冷淡地打断她的话,抬眼看着柳岁岁,眼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小柳氏,你看着年纪轻轻,说话怎地如此这般恶毒?我家柔姐儿和薛家即将订亲,怎么就没人要?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你这般说,便是要毁了她的清白!” “这姑娘谁呀?看着年纪不大,嘴巴倒是挺恶毒。” “你们不认识?她不就是那个姓柳的逆贼之女柳岁岁,之前被关大理寺牢狱,这才出来几天,我看呀,就该多关上几日,好好收拾一顿,也就老实了。” “她怎么有脸来这儿……” “脸皮厚呗。” 其她人的闲言碎语,柳岁岁不在乎的。 此刻她只看着林氏,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个人是沈工臣的母亲,是生他养他之人,和他血脉相连,一生无法割舍的至亲。 可她看不上她! 不仅看不上,那满眼的嫌恶仿佛要溢出来。 她有些难过,还有些绝望。 她在想,她大概是嫁不成沈工臣了。 见她不出声,林氏冷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在场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你也别想狡辩,你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虽说上次我冤枉了你,但你人品如何,我是不会看错的!” “我沈家人性子直,但心肠不坏,不像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小年纪心机了得。” “你说谁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呢?”又一道女声传来。 声音不大,温温柔柔,透着江南特有的腔调,“沈老夫人,你今儿可得把话说清楚些,不然我可不依的。” 柳岁岁转身,看着沿着台阶一路走上来的母亲,心头一酸。 她被人羞辱,最难过的应该是母亲。 潘氏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成王妃薛氏,二夫人柳氏,还有秦双喜的母亲王氏,王氏身边跟着秦双喜。 她在回来的路上恰好碰到她们,便带着夫人们一起来了。 不料,刚走过来,就见一群人围着岁岁欺负。 其中首当其冲地,竟是今日国公府的主家沈老夫人。 一个快六十的老太太,竟领着一群人欺负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秦双喜也气得不轻。 她松开自己母亲的胳膊,几步上了台阶,走到柳岁岁身边。 她伸手过来,握着她的手,小声道:“别怕!” 柳岁岁轻轻点头,没出声。 潘氏几步走过来,将柳岁岁挡在身后,她个子不高,站在对面一群人面前,略显娇小。 但气势强大。 她微微抬眸,视线扫过沈老夫人身后那群人,冷冷一笑。 “各位刚刚不是说得挺起劲?我一来,怎么都成了哑巴?” 那群人个个面红耳赤,也不乏脸色铁青者。 但没人敢出声,敢反驳她。 一来她们的确是嘴贱说了人家小姑娘。 二来潘氏的身份,是她们惹不起的。 整个京城,除了皇宫里那位,还有谁的权力比手握五十万大军的陆大司马更厉害? 有人嫉妒潘氏命好。 也有人在心里骂她天生狐狸精,竟将陆大司马勾得神魂颠倒……简直就是个祸害! 见无一人敢吭声,林氏脸上挂不住了。 她看着潘氏,一脸不满:“我说的都是事实,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爹那样的人,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第266章 我柳岁岁也不稀罕了 林氏话一出,别说潘氏了,就连站在她身后的几位夫人都一同变了脸色。 林氏身为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身份在这儿,言行举止更是大方得体;她如今快六十,按理说这个年纪,该是通透和善的。 最起码在人前,该是表现和善的。 特别是对小辈。 可听听她说的话,字字刺耳,句句透着羞辱。 潘氏这人吧,也是个奇葩。 对方说话越难听、越气她,她越表现得冷静,甚至,还有些想笑。 她看着林氏,唇角轻勾,表情透着讥讽。 “啧,”她咂吧了一下嘴角,不急不躁,“她爹都死了,你还把一个死人反复拿出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想他呢?” 林氏一听,脸色大变:“你……” “我觉得吧,你若是再提那个死人,说不定他晚上就来找您哦,毕竟柳昭墉那人没什么优点,一肚子坏水不说,还特小肚鸡肠,若是让他知道沈老夫人日日惦记他……” 话说一半收一半。 恰好一阵风吹来,哪怕正午日头高照,也让人浑身阴凉,汗毛直立。 原本围着林氏那些人不约而同地往一旁退了退,生怕受牵连。 林氏这人,年轻时还好,年纪越大,越信鬼神之说。 潘氏的话,让她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但依旧不饶人:“光天化日,陆夫人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你别想吓唬我,做坏事的又不是我……” “您说得对,做坏事的是柳昭墉!”潘氏依旧笑着,“他活着能遭那么大的孽,死了就更了不得了,说不定这会儿窝在那个坟头做厉鬼呢。” 她笑得愈发渗人:“你就等着吧!” 说完伸手拉着柳岁岁,带着她往亭子外走。 林氏恐惧之下,有些恼羞成怒:“潘氏,你一个老狐狸精生了一个小狐狸精,小狐狸精还妄想勾因我儿子,她是什么货色,哪里配得上我儿子?” “我今日把话撂在这儿,只要我活着一日,她就别想进沈家大门!” “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柳岁岁脚步一顿,她和潘氏一起停了下来。 潘氏回头,正要开怼,柳岁岁突然拉住了她。 她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林氏,声音极淡极轻,但足以让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老夫人,下次说话之前拜托你先去问问清楚,我和沈工臣之间,从来都是他缠着我不放,而非我勾着他不放手!” 此话一出,周围人窃窃私语。 谁也没想到高高在上浑身煞气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竟也喜欢对小娘子死缠烂打? “你胡说……”林氏自然是不想承认。 他儿子如此优秀,怎会痴缠一个不入流的女子? “你信与不信我已不在乎,但今日,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不仅羞辱我,还羞辱我的母亲!”柳岁岁深吸一口气,“所以,即便沈工臣是个稀世珍宝,我柳岁岁也不稀罕了!” 她说着转身,正要拉着潘氏离开,却在一抬眼之时,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他不知来了多久! 一身萧瑟冷寂! 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她,眸色沉到了深渊。 柳岁岁心头一颤,她克制着自己的酸涩和难过,佯装平静地收回视线,拉着潘氏下了台阶,挺着脊背,沿着水榭一路离开。 秦双喜也跟着一起走了。 一路上,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柳岁岁,几次想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和难过。 即便她脸色平静眼中无泪。 走到一半,柳氏带着沈玉灵追上来:“岁岁……” 柳岁岁停了下来。 她可以不理任何人,但姑母,她得顾及。 柳氏走到她跟前,双手紧紧的握着她的,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 “是姑母的错,”她哽咽、自责,“都是姑母的错,是姑母把你接来这里,是姑母没照顾好你……” 柳岁岁一句话没说,只是将她抱住。 柳氏哭得更大声了。 一旁沈玉灵也跟着哭:“岁岁,别当我四婶了,你还是当我表姐吧,祖母她太过分了,你若是嫁进来,也会难过的。” 你看,连十四岁的灵姐儿都懂的道理,她又怎能不懂? “好!”她轻轻点头,“不嫁!” 柳岁岁没回双门巷,直接被潘氏带回了大司马府。 得了消息的陆仲也回来了,他一脸怒容:“当时厅堂那么多人在,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砸了茶盏……沈家那些都是什么玩意?一个六十的老虔婆欺负一个小姑娘,她真是好不要脸!” “你砸什么茶盏?不如直接掀了桌子!”一回到家,潘氏这火哟就压不住了,气得她把手里的帕子都拧成麻花了,“我现在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 “后悔当时和那老虔婆废什么话,直接一巴掌扇过去,省得她在那儿泼大粪。” 陆仲朝她竖起大拇指:“下次就这么干!” “还有下次?”潘氏两眼一瞪,“日后见了她我就绕道,省得她脏了我眼前的空气。” 见她气成这样,陆仲担心气出好歹来,忙又安抚道:“不气不气,咱和她生什么气?气出毛病来,难受的是你。” “哼!” “岁岁呢?” 一提起柳岁岁,潘氏满脸愁容。 “在花楹院呢,一回来就跟我说想睡一觉,这孩子打小就这样,心里难受了就喜欢睡觉,我也没拦着,就陪了她一会儿,等她睡着了才回来。” 陆仲:“真睡着了?” “真睡着了,看着睡得还挺香。” 两人正说着话,陆府大管家来了:“锦衣卫沈大人来了,说要见您二位。” 陆仲看着潘氏。 潘氏沉默了半晌,开了口:“请他进来。” “是!” “先领他去双华堂,我和大司马一会儿过去。” “是!” 管家离去之后,陆仲问潘氏:“你要如何?” “快刀斩乱麻!”潘氏起身坐到一旁梳妆台前,她取了发髻上的步摇,声音清淡,“既然他处理不好自家事,那也别来缠着咱家岁岁!” “我觉得两人感情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处理……”陆仲说。 “沈工臣这人心机太深,我担心岁岁受他蛊惑,再与他继续纠缠不清!” “不如早点断了,省得岁岁再受伤害!” 第267章 你和岁岁,断了吧 沈工臣先去了双门巷,被告知柳岁岁未回。 他掉头就来了陆家。 他已经做好了拒之门外的准备,可当管家迎了他进去,他一颗心骤然下沉。 管家将他领进待客堂,送上茶水,便退了出去。 沈工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老僧入定。 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这才抬起头来,朝门口看去。 见是陆仲和潘氏,便起身行礼:“见过陆大人、夫人。” 陆仲牵着潘氏坐到主位,待两人坐下后,陆仲看着他:“沈大人勿需多礼,坐吧。” 沈工臣微微颔首,坐了下去。 他正要开口,潘氏却先他一步出了声:“沈大人,咱俩都是敞亮人,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也无需拐弯抹角。” “你和岁岁,就断了吧!” 沈工臣下颌线收紧,嗓音紧绷:“我会处理好家事……” “你不必如此!”潘氏毫不留情,“我不妨告诉你,上次你母亲诬陷岁岁之后,我嘴上虽然告诉她,让她和你断了,但也只是说说,我其实没限制她见你,也是在给你机会。” “可这么久了,你家人依旧对岁岁存在偏见!你的母亲见了岁岁犹如仇人一般,说她抢了她的儿子。” “我家岁岁何其无辜?她凭什么要受你母亲这般羞辱?” “而她现在所承受的所有羞辱,都因为你!” “所以沈大人,你为何还要来纠缠?” “是想让你的母亲打上我陆府大门,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老狐狸精生了一个小狐狸精来勾搭她儿子吗?” 潘氏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激动的情绪。 最后平静出声:“你若对岁岁还有一丝真心,我求你放过她!” …… 柳岁岁睡了许久。 从头天中午睡到次日下午才醒。 中间,潘氏来过好几次,后来见她一直醒不来,便急得要去找大夫。 好在秦双喜来了,给她号了脉,脉象平稳,身体正常,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醒来之后,便要了热水。 将自己扔进澡桶里泡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出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春杳替她擦拭着湿发:“娘子这一觉睡得可真久?若不是秦娘子来过,夫人都要去请大夫来给您看看了。” 此事柳岁岁还不知道。 此刻听了,一时心中愧疚。 “双喜何时来的?”她问。 “今天早上,来了没待多久,便被宋大人接走了。” “宋靳?” “是呢,说是去宋家给老夫人治病,具体奴婢也不清楚。” 柳岁岁没再多问。 简单梳妆一番,她便去了母亲的凤瑶院。 看着‘凤瑶’这二字,柳岁岁便能感受到继父陆仲对母亲的疼爱。 据说这院名之前不是这个,母亲进京之前,陆仲让人改成了‘凤谣院’。 这是一件极小的事,但足以让人感受到继父对母亲的宠爱。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人男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暂且不提平日事事以她为主,恨不能捧在手心里护着宠着……柳岁岁感慨的同时,又为自己母亲感到高兴。 潘氏正在做针线,陆仲不在。 见她进来,忙收起手里的针线交给身旁的丫鬟,朝柳岁岁伸过手去:“你可醒了,你若是再不醒,我就得请个神婆婆来给你叫叫魂。” “哪有那么严重?”柳岁岁靠在她身上,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心里无比平静,“娘,我饿了。” “饭菜一直给你备着呢,就怕你醒来喊饿。”潘氏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去,让厨房把饭菜送来。” “是。” 饭菜很快送了过来。 柳岁岁坐在桌前,潘氏亲手给她舀了一碗小火慢炖了一下午的鸡汤。 里面加了虫草花和红枣。 柳岁岁一勺勺喝着,潘氏坐在一旁和她聊着天:“你陆叔叔在乡下有一处庄子,这会儿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听他说山上还有一片枣树和苹果树,他明后天休沐,带咱俩去那边看看如何?” 柳岁岁第一时间便想到医馆…… 潘氏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便道:“双喜说了,这几日医馆她这几日都在,你不用担心。” 秦双喜在医馆,柳岁岁自然就不担心了。 于是便点了头。 反正于她而言,在哪儿都无所谓。 次日一早,春杳便叫了她起来,一番收拾,坐上马车出发时,天才刚微微亮。 柳岁岁一上马车就偎进潘氏怀里,一路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潘氏叫醒了她:“快看,这乡下的景色还真不错。” 柳岁岁从她怀里坐起,顺着挑开的帘子朝外看去。 一望无际的田野,金黄一片,田地间有乡人在收割,一片热闹祥和之景。 她将头伸出车窗外,深呼吸,田野的芳香扑鼻而来,让她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 马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停在了一家农家院前。 有人早已等候在门口,见陆仲下马忙迎上去:“大人,您来了。” 陆仲颔首,转身去接潘氏下马车。 柳岁岁也跟着下了马车,对方过来见礼,陆仲为其介绍:“这是吴叔,他一家人负责这边的庄子。” 潘氏点头:“辛苦了。” “夫人您言重,这是老奴的福气。” 一行人进了院子,柳岁岁才发现看着普通的农家院,里面别有洞天。 曲径水榭,凉亭木廊,沿途种着花花草草,还有一处鱼塘。 鱼塘旁栽着几株葡萄。 大概是很多年了,葡萄架拉了很长很长,远远看去,像一个绿色的屏障。 这座院子分为前后两院,潘氏和陆仲住在前头,柳岁岁住后面小院。 小院里有株柿子树。 正是柿子成熟的结果,通红的果子像一盏盏小灯笼,挂满了枝头。 看着极其诱人。 天元问她:“娘子可要吃?” 柳岁岁点头。 天元立马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摘了一个最红的柿子,送到了柳岁岁面前。 柳岁岁接过,将其捧在手心。 通红的果子,不大一个,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果肉。 春杳道:“这叫水晶柿子,娘子您这样撕开一点皮,吸着吃最有味。” 柳岁岁照做,当清甜的果肉被吸进嘴里,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活了起来。 吃完了,又让天元摘了一些放在篮子里,拎着去了前院。 进了院子,她听见潘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虽然她只字不提,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接着是陆仲的声音。 “总要给孩子一点时间,莫要太心急。” “我不急,只是心疼而已。”潘氏声音哽咽,“都说长得好看的女子,命运要坎坷一些,她莫不是和我一样,非要逼到尽头才有好日子过吗?” 第268章 一场浩劫 听到母亲哭,柳岁岁这一整日来的伪装全部被撕碎。 她转身离开,没惊动任何人,天元陪在她身边,见她无声落泪,心里也跟着难过。 他说:“娘子,您莫要伤心。” 他不是很会安慰人。 见柳岁岁哭得更凶了,他急了:“天底下好儿郎那么多,娘子长得这般美貌,哪个不想将你捧在手心?没了沈大人还有张大人李大人王大人……夫人定会给娘子寻摸一个顶顶好的如意郎君。” 他安慰的结结巴巴,柳岁岁原本还挺难过,见他如此,突然破涕为笑。 “那你说我不嫁人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天元那张圆圆的脸上,表情十分认真,“主子和夫人如此疼你,即便是养你一辈子,他们也愿意。” 他的话,让柳岁岁顿时豁然开朗。 她深吸一口气:“那我不嫁了,有吃有喝有钱花,我非要嫁人作甚?” 天元想:哎,也对哦。 虽说最后劝得柳岁岁不再流泪心情也好起来。 但天元半夜还是气不过,骑马回城,找到北斗,一句话不说,扑上去就和他打。 北斗被他逼得步步退让。 最后实在退到无路可退,这才一把捏住他挥过来的拳头,面色不耐。 “半夜三更你发什么疯?” 天元冷哼:“让你们欺负我家娘子!” “和我有什么关系?”北斗一脸莫名,“你别无理取闹。” “你在沈家,就和你有关,我动不了别人,还能动不了你吗?”天元气得一张小白脸通红,“太过分了你们,娘子那么难过,都怪你们!” 北斗:“别给我胡说八道!” “哼!”天元将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凶巴巴地瞪了北斗一眼,“咱俩也绝交,日后在路上遇见,别搭理我!” 说完转身上马,很快跑得无影无踪。 北斗一个纵身飞上屋檐,看着他骑马离去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追了过去,一路出城,到了一个庄子。 他折身回城,天已微明。 沈工臣从练武场回来,看到北斗站在门口。 他径直入内,北斗跟了进去。 沈工臣在里面换衣服,北斗低声道:“属下昨晚跟随天元出了京城,到了一处田庄,庄子距离京城五十里地,柳娘子便在那处。” 里面没声音,北斗等了片刻,沈工臣才出来。 他换了官服,七星将他的官帽放在一旁桌子上,又命人端来早饭。 沈工臣坐下来的同时开了口:“她一人在那儿?” “陆大人和夫人都在。”北斗又问,“可要属下去暗中保护?” “不用。”沈工臣开口,嗓音极沉,“有陆仲在,自然是安全的。” 陆府暗卫,恐怕比他沈家还要多。 正在吃早饭,惠春堂那边来了人。 对方急急吼吼一进来‘扑通’就跪在了沈工臣面前。 “四爷,您赶紧去看看吧,国公爷要将老夫人从正院赶出去。” 沈工臣头也不抬,没任何反应。 一旁北斗见了,立马走过去,站在那人面前:“四爷一会儿还要上朝,你赶紧去通知大爷二爷和三爷。” “可……”对方见北斗一脸冷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起身默默跑走了。 沈工臣去上朝的时候,惠春堂闹作一团,他坐在马车上,黑眸阖上,一身冷意,却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一直以来,他将沈家看得很重。 他十四岁就被沈昶定为沈家世子,将来是要继承整个国公府。 国公府上百年,上下一百多口子人,全是他的责任。 若柳岁岁没出现,他会一直这般下去。 她的出现,打破了沈家表面上和谐稳定的一切假象,父亲上了年纪不愿管事,母亲年纪大了,言行举止愈发上不得台面;大房乌烟瘴气、二房在二嫂的操持下,一切还好,子女和谐,比起其他两房,还算不错;三房那边,三哥又弄了新人进后院,三嫂回了娘子,亦是一团糟…… 以前他早出晚归,不是出任务就是在锦衣卫府衙,和家人接触不多。 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闹得不过分。 但现在…… 他再次想起那一日,当他听到消息赶到亭子那边,正好听到她决绝的那句话…… “即便他沈工臣是稀世珍宝,我柳岁岁也不再稀罕!” 沈工臣忍不住想,陆夫人说得很对。 他不仅没护好她,她在沈家所受的伤害,都是他带去的! …… 早朝之上,延正帝大怒。 户部侍郎刘庆被查,从他在别处的庄子地窖里查出黄金万两,白银将近十几万两,各种古董字画数不胜数…… “好一个刘庆,好一个清官,私藏珍宝竟比国库还要丰盈。”延正帝脸色铁青,勃然大怒,“你们一个个表面对朕恭敬有加,整日表白忠心,背地里是不是巴不得我早死,好让你们将整个大历分食干净!” 众官员齐齐下跪:“臣不敢!” “不敢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延正帝难以置信,“贪墨黄金数万两,白银十几万……十几万啊,十几万!” 延正帝抓起御桌上的砚台,砸在群臣之中。 “朕绝不饶恕!” 他看向站在人群之中的沈工臣:“锦衣卫!” 沈工臣抬脚上前:“微臣在!” 他拿出一本奏折,递给一旁的太监总管明德。 明德接过走下来递到沈工臣手里,沈工臣接过翻开看了一眼,心里大概有了数。 延正帝当朝下圣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历王朝建国百年来,朕一向提倡官员要勤俭要廉明,你们是官,是为老百姓谋福祉的官,不是啃食他们的蛀虫!” “朕也许久没和你们清算了,你们既如此不识好歹,那便从今日起,咱们来一场大清算,被朕抓到的官员,抄家、斩首、流放,绝不手软!” 他说着看向沈工臣:“朕赐你宝剑,上可斩王公贵族,下可杀朝中大臣,无论官阶大小,只要挡路者,格杀勿论!” 一旁明德将御赐宝剑拿了出来,亲自递到沈工臣手中。 他接过,恭敬地跪了下去:“臣领旨!” 一场浩劫在京中展开。 今日上朝的各大官员全部被关在宫里,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各个门口有禁卫军把守,而同一时之间,锦衣卫出动,整个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府邸,被锦衣卫团团包围。 陆仲得了消息,赶回京城。 他进了皇宫,被皇上留在御书房。 柳岁岁跟着潘氏住进了大司马府…… 第269章 新一任国公 日落时分,锦衣卫进了陆府。 潘氏带着柳岁岁和府上一群下人站在院子里,沈工臣走进来,一身暗红色飞鱼服,一身狠厉阴鸷在看到柳岁岁的那一刻,尽数收敛。 他上前一步,朝潘氏行礼,嗓音尽量温和:“陆夫人,得罪了。” 此乃公事,潘氏自然没为难他。 甚至还笑着道:“沈大人辛苦了,府上各处你们随意看,我们就在这儿等。” 沈工臣微微颔首,轻轻抬手示意身后锦衣卫行动。 他身后的一百多口子锦衣卫立马四散开来,去往不同的院子。 北斗亲自去的潘氏住的凤瑶院,很快出来,立在沈工臣身旁,随后又去了柳岁岁住的花楹院,进去又出来,不过片刻须臾。 沈工臣站在原地,至始至终没朝柳岁岁看一眼。 他手执御赐宝剑,垂眸而立,暗红色秀蟒纹的飞鱼服的袍摆染了血迹,浑身的气息即便是收着,也隐隐渗透几分肃杀之气。 柳岁岁站在潘氏身旁,看着这样的沈工臣,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为何京城众人都叫他‘沈阎罗’。 此刻的他,像极了地狱十殿阎罗。 从庄子回来京城,一进城门,即便是坐在马车上,也能听到沿街老百姓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户部侍郎贪污巨款,皇上震怒,早朝之时命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彻查京城四品以上官员,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有人说,今日已经死了不少人,都死在了沈大人的御赐宝剑之下。 也有人说,他们活该,贪污那么多银子,银子从哪儿来?还不都是从咱们老百姓身上薅的。 还有人说,那些整日将清廉挂在嘴边的达官贵族,多半都是贪污之辈;像沈大人这种大奸臣,还真是个好人…… 柳岁岁想的却是,沈工臣是不是好人暂且放在一旁。 此次浩劫过后,恨他入骨之人又多了一批…… 锦衣卫行动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各处都搜完了。 司刹走过来,恭敬出声:“大司马府一切无异!” 沈工臣颔首,这才缓缓抬起垂着的眼皮,他看向潘氏,态度恭敬。 “陆夫人,打扰了,您府上生活照旧,无需顾忌!” 潘氏点头:“多谢沈大人。” “告辞!” “慢走!” 沈工臣朝她轻轻一拱手,转身大步离开,一百多口子锦衣卫整齐有素地跟在身后,不过眨眼之间,一众人走得干干净净。 原本挤满人的院子立马宽敞起来。 潘氏吩咐管家:“领着人到各处检查检查,将翻乱的屋子收拾干净。” “是!”管家立马领着一众仆人走了。 潘氏牵着柳岁岁的手往凤瑶院走去,见身边的女儿有些魂不守舍,便轻叹一口气。 “你呀,是真没出息。他从进来到离开,可有看你一眼?” 柳岁岁没说话。 “他没看你,说明他已经把你放下了,你何必还对他心心念念满心不舍?岁岁呀,人活一辈子,活的不就是一口气?” “这个世上,谁离了谁不都照样活?” 道理柳岁岁是懂的,但心里又酸又涩又难过。 其实这几日,她每日都在后悔,后悔那日不该那么冲动,说出那样违心伤人的话。 但又觉得,那样的情景下,她若是不反击,任由林氏羞辱,她也会愧对自己的母亲。 毕竟当时羞辱的不止她一人,林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肆意羞辱母亲。 母亲何辜? 林氏凭什么? 今日回城,柳岁岁是既忐忑又有几分期待。 她是盼着能见他一面…… 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她一直看着他,他一向敏锐,她就不信他察觉不了。 但人家至始至终没朝她这边看一眼,面色冷硬,一身肃杀。 但好在对母亲还算恭敬…… 罢了! 柳岁岁心痛之余安慰自己,就这样吧,快刀斩乱麻,总比藕断丝连的好。 怪不得人人都说,女人总是感性多于理智。 而男人,永远都是理智占上风! 像沈工臣这样的男人,他一直清醒而理智,永远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他绝不可能为了她,和整个家族对抗。 所以,算了吧! 她再次告诫自己,彻底死心吧柳岁岁,一个人挺好呀,陪在母亲身边,安稳一生足够了! 要什么男人? 男人都是惹人伤心的坏东西! 官家很快过来了。 “屋子虽然都被翻过,但各处东西都归于原位,屋子没乱,更没丢东西!” “这锦衣卫行事也没传说中那么残暴无礼!” 潘氏点头,吩咐道:“这几日外面乱得很,你现在即刻去关了大门,只开一侧角门方便进出,派几个侍卫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入,有人上门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府上各处除采办之外,其他下人不准出府!” “是,小的这就去!” 管家走后,柳岁岁也回了自己的花楹院。 天元跟进来,心有余悸:“小的刚听见隔壁传来惨叫声,估计是出事了。” 春杳小脸煞白:“隔壁不是赵王府吗?王府也要被查?” “可不,除了皇宫,就连皇后的娘家都要被查。” “老天,好吓人。” 柳岁岁听着,也多多少少心有余悸。 随意拿了本书,却如何也看不进去,又吩咐春杳铺开宣旨,想作画,却不知如何下笔。 最后索性窝在软榻上,微微闭了眼。 隔壁的动静很大,嚎啕大哭声、凄惨的叫声,声声入耳。 她一把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不听。 这一场浩劫持续了将近整整一月之久。 皇上趁机将朝廷大臣来了一波大换血,重用了一批年轻官员。 其中就有翰林院的江时和沈书远。 江时作为今年新科状元郎,原本安排在翰林院当编修,此次却一跃而上,从七品编修进了户部,成了户部郎中,正五品官职。 一跃两级,让人意想不到。 沈书远也升了职,虽然比不过江时一跃两级,但他进了吏部,成了吏部主事。 吏部管着整个大历朝的官员升迁,这是一个顶好的肥差。 柳氏高兴坏了,在她看来,儿子优秀是一回事,但沈工臣也一定帮了不少忙。 毕竟翰林院人才济济,比她儿子优秀的人多得多。 二爷沈工文更是一扫之前的沉默,喜上眉梢。 他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永远被老四压一头。 但他儿子争气呀,这才入朝不到半年,就进了吏部。 那可是吏部,想升迁易如反掌。 到最后一切尘埃落定,一道圣旨进了镇国公府沈家。 无人知道那道圣旨写了什么,只秘密交给了沈昶。 但次日,沈家传出消息。 镇国公沈昶主动让出镇国公的位置,其第四子沈工臣承袭爵位,成为新一代镇国公。 接着,又一道圣旨进了国公府。 镇国公府沈工臣在此次铲除、整顿朝廷贪官污吏有功,加封一等国公,入内阁,辅助圣上治理朝政! 一夜之间,沈家原本的二等国公变一等国公。 沈工臣从三品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入了内阁,成了内阁最年轻的首辅大人。 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京城各大世家,蠢蠢欲动。 如此香饽饽,自家女儿嫁过去,直接是首辅夫人,一等诰命,谁不眼馋? 沈家的门槛几乎要被说亲的媒婆踩烂。 帖子如雪片一样飞进惠春堂,但惠春堂那边始终没动静,帖子如沉湖底,没半点回应。 有人坐不住,便派人一打听。 这才得知,整个沈家上下,被沈工臣一手掌控。 惠春堂沈老夫人林氏身边的下人,被他全部清理掉,换上他的人。 特别是那个跟了沈老夫人大半辈子的佩兰嬷嬷,被他打断双腿,扔去了贫民窟,任其自生自灭! 第270章 招数不在新,管用就行 十月底,皇上前往秦西岭围猎,名单在内的官员及其家眷可一起前往。 此时的京城,不冷不热,气温正好;秦西岭那边正是野味正肥的季节,跟着皇上去那边打猎秋游吃野味。 让因整顿贪污而弄得人心惶惶的京城官员,因这一次的出行,心情也跟着渐渐明朗起来。 京城的锦绣坊,这几日前所未有的热闹。 布料、成衣、胭脂、珠宝……铺子迎来赚钱的高峰期。 各官家的夫人和小娘子为了能体体面面的出行,都不约而同地做新衣、买新首饰……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停在各铺子门前,门口迎宾的伙计笑得合不拢嘴,嘴巴也愈发地甜了。 柳岁岁没去凑这热闹。 她这段时间,每日早出晚归,在医馆里忙到连亲娘都忘了。 如果不是亲娘突然找过来,她根本都忘了皇家围猎这件事。 潘氏是既心疼又气恼:“我就坐了这么大一会儿,十个来找你看病的里头,就有五个人你不收钱,柳大夫,你好阔气哦。” 被自己亲娘打趣,柳岁岁‘嘿嘿’一笑。 她亲手给她倒了杯热茶来,随后坐在她身边,撒着娇:“娘,您有所不知,刚才那个小女孩很可怜的,她爹死得早,她和她娘相依为命,平日靠她娘做点绣活维持生计,最近她娘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生计也断了。” “她前几日哭着跑来找我,跪着求我去救她娘亲,我去了之后才发现,一间破草屋,四面漏风,她娘高热不退,已经是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若我去得再晚点,她恐怕就成了孤儿。” 潘氏听着,也忍不住心生怜悯。 “怎地如此孤苦?”潘氏唏嘘不已,“她住在何处?这眼看就要入冬了,我让人给她娘俩送些过冬的衣物去。” “就在城外的城隍庙附近。”柳岁岁开心极了,她一把抱住潘氏的胳膊,“娘,您可真是菩萨心肠,我替她们谢谢您。” “用不着你谢!”潘氏拉了她起来,“你要是真想谢我,现在就跟我去一趟翡翠楼。” “去翡翠楼作甚?” “明日就要出发去秦西岭,我得去给你置办几样时兴点的首饰,听说翡翠楼出了一款百花头面,十分精致,走,咱们去看看。” 柳岁岁一听,抱着一旁的柱子不撒手:“我不要去!” 见潘氏冷脸,她忙道:“娘,我的首饰太多了,多宝阁都装不下了,您还给我买……” “那些都是上个月的,这个月已经不时兴了,你懂不懂?”潘氏用手拽她,“你给我撒手,别逼我揍你啊柳岁岁。” “我不去!”柳岁岁宁死不屈。 潘氏松开她,掏出帕子开始拭泪:“我就知道,你心里终究还是怨我的,当初……” “停停停!”柳岁岁受不了,一把拉着她的手往外去,“我去我去总行吧?” “还有,每次都用这招你腻不腻?” 潘氏立马收起帕子,得意洋洋:“招数不在新,管用就行。” 柳岁岁冷哼:“也就我和陆叔叔会上你的当。” 两人上了马车,直奔翡翠楼。 马车停在翡翠楼下,柳岁岁看着外面停满的马车,吓了一跳。 “不就是出门去山里玩一玩,至于么?” 气得潘氏用手去戳她的额头:“就你没心没肺,皇上打猎,为何非要官员带女眷?还不是宫里的几位皇子都成人了,该娶亲了,现在各世家卯足了劲儿地攀比,想在这次出行中出出风头,脱颖而出。” 柳岁岁一听,吓了一跳。 “娘,您想让我嫁皇子?” 潘氏一听,乐了:“你想得倒美,我才不舍得你遭那罪。” 皇室更是复杂,像柳岁岁这种小虾米,估计不等她嫁过去,就被人害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柳岁岁一听,安下心来。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打扮我?让她们那些人打扮去就是,我甘愿做绿叶。” 潘氏瞥她一眼,懒得跟她废话,拉着她下了马车。 二人走到门口,正要入内,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岁岁。” 柳岁岁一回头,看到了刚驶过来的一辆马车。 马上上挂着‘沈’字,再看一旁伸出来的小脑袋…… “灵姐儿。”看到表妹,柳岁岁一把松开潘氏,抬脚走过去。 马车停下来,门帘掀开,沈玉灵率先从里面跳下来。 她一把抱住柳岁岁,开心地转圈圈:“太好了,刚才还觉得无聊,没想遇到你。” “你一个人来的?”柳岁岁问她。 “和母亲还有陈姐姐一起来的。” 一听到姑母也来了,柳岁岁立马看向马车。 陈静姝先下了马车,柳岁岁和她打过招呼,便见姑母柳氏从马车里出来。 她忙伸手过去,开心地叫她:“姑母。” 柳氏满面红光,气色极好。 她将手搭上柳岁岁伸过来的手,借着她的力道下了马车。 柳氏拉着她的手没松,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微微蹙眉:“怎么不见长肉?” 柳岁岁轻轻一笑:“这些日子一直在医馆忙,估计是累着了。” 她拉着她往潘氏站着的地方去,“我娘也来了。” 柳氏被她拉着走到潘氏跟前,淡淡地看她一眼:“早知道你来这儿,我就不来了。” 潘氏慢条斯理地回怼:“麻烦你现在回头,上马车,另外找地儿。” “……你想得美!”柳氏抬脚,率先进了翡翠楼。 潘氏冷哼一声,一旁沈玉灵立马拉着陈静姝上前见礼。 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娘子,潘氏立马又高兴起来。 她看着陈静姝,笑着问:“听说书远又升官了,你可真是有福气的孩子。” 陈静姝被夸得脸红:“多谢夫人夸赞。” “好孩子,一会儿相中什么尽管和我说,我买来送你。”潘氏转身也进了翡翠楼。 翡翠楼里人太多,她们这些人进去,那些伙计都没空招呼她们。 柳氏问了好几遍,却无人搭理她。 一旁潘氏见了,拦住一个端着首饰盒刚从楼上下来的伙计:“你们姚掌柜呢?” 那伙计看她一眼,见她打扮一般,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绿宝石簪子,便有些怠慢。 “掌柜的忙着呢。” 说着就要走,潘氏却叫住他,“楼上还有空房间吗?我们去楼上。” 对方一脸不耐烦:“夫人若是想要什么,在一楼自行挑选,我们翡翠楼二楼都是贵宾房,不是你想上就能上的。” 潘氏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二话不说,便要上楼,却被对方拦住。 “哎我说你……” 他正要说话,见门口又有客人进来,眼睛一亮,立马抬脚迎上去。 “薛夫人,沈夫人,您二位来了,快,楼上请。” 第271章 你哪只眼睛见我和她关系好了 柳岁岁转身,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一群人,脸色也淡了几分。 沈玉灵也看到了,小声地在柳岁岁耳边说了句:“真倒霉!出了门怎么也能遇见她们?” 自从上次之后,二房和大房彻底闹僵。 现在已经不再往来。 明信侯薛夫人和苗氏一起走进来,她俩身后还跟着三人。 一身水蓝色衣裙的沈二娘子沈玉容,以及她身边的沈玉柔。 还有另外一个女子,柳岁岁没见过。 皮肤不是很白,个子倒挺高,大概是脸偏长的原因,显得有些刻薄。 大概是薛家的人! 双方都看见了彼此,但谁也没想和谁打招呼。 潘氏更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抬脚上楼,气势很足。 柳氏也跟着走了上去,柳岁岁一手拉着沈玉灵,一手拉着陈静姝,也一起上了楼。 翡翠楼的二楼,装修得别具一格。 他们的房间并非是真正的房间,而是用帘子隔起来的小间,没有门,里面一览无余。 二楼还有一个空房间,潘氏走进去坐了下来。 柳氏也走了进去,正要坐下,刚才在楼下那个拦着她们不让上楼的伙计就冲了过来。 他看着坐在里面的潘氏,一脸嫌恶:“这位夫人,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吗?二楼不是你想上就能上的,而且这个房间早已被其她贵客预订了……” 潘氏看他:“预订?翡翠楼何时出的预订?” “这房间是我订的。”信远候薛夫人走过来,她看着潘氏,“陆夫人下次若是想坐房间,还是尽早预订,毕竟这翡翠楼贵客多。” 站在她身边的苗氏也开了口。 “按理说陆夫人的身份,该是够格才对,可这伙计怎地还不让你上楼?莫不是平日里不常来,人家根本不认识你!” 潘氏轻轻一笑没说话。 一旁柳氏开了口。 她看着苗氏,神情冷淡:“我劝大嫂还是谨言慎行!” “我怎么样,用不着你提醒。”苗氏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理她。 薛夫人见潘氏依旧坐着不动,便有些恼:“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预订的房间你赖在这儿作甚?” 一旁那个伙计也出了声。 “这位夫人,你若是再不走,我可要叫我们掌柜的了。” 潘氏点点头:“好啊,那就把姚禄要来,我正好有话问他。” 那伙计一听她竟叫出掌柜的名字来,心头莫名一慌。 他转身离开,急匆匆下楼,去了后院。 姚禄正在整理账册,见他急吼吼跑来,便皱了眉头:“有何事?” “大掌柜,前面来了个女人,十分不讲道理,进店就咋咋呼呼,二话不说就往楼上去,还占了人家信远候夫人的位置。” “什么位置?” “就是那个小房间,上次薛夫人来了就坐在那里,她今日又来了……”伙计有些心虚,却极力护着薛夫人,“这位明信候夫人上次可是买了不少东西,花了一千多两呢。” “那又如何?翡翠楼哪个贵人出手不阔绰?”姚禄不悦道,“二楼的房间本就是谁先来谁先坐,人家既然进店买东西,那都是翡翠楼的贵客,你尽心服务好就是,哪来这么多事?” “是,您教训得是,但现在那女人在上面闹着呢,非说要见您。” “要见我?” “是,她竟还知道您的名字……” 姚禄一听,立马收起账册,起身出了后院,朝二楼而来。 伙计跟在他身后,心里忍不住得意,翡翠楼的大掌柜可不是一般人,听说之前是跟在大司马身边的管家。 那可是大司马府! 放眼满京城,哪家府上的权势有他家大? 伙计仿佛已经看见那女人被掌柜的赶出去的情景…… 姚禄上了二楼,一眼就看到了吉祥。 那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大司马派在她身边的女暗卫。 一身武功,非一般人能敌。 他心头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立马快步走了过去。 薛氏看到了他,立马沉了脸:“姚掌柜,你们这翡翠楼的服务是越来越差劲了,我都站半天了,竟连个凳子都没得坐。” 姚禄根本顾不上她。 他一路穿过人群,走到了小房间门口。 看着稳稳坐在那里的潘氏,他弯腰行礼,毕恭毕敬。 “夫人,您今日怎么有空来?若是需要什么,派个人过来吩咐一声,小的给您送去就是。” 众人一听,各个脸上神色各异。 薛夫人更是一脸不高兴:“姚掌柜,你这是何意?我和你说话,你就这态度?” 姚禄没理,腰依旧弯着。 潘氏没出声,他不敢抬起来。 坐着的潘氏看他一眼:“这翡翠楼何时出的预订?我如何不知?” “没有预订,从未有什么预订,不过是王四那混小子信口胡诌!”姚禄忙解释,“最近楼里订单激增,人手不够,我便从外面招了几个人,王四刚来不到半月……” “即便人手不够,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招人,像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说出去就是坏了翡翠楼的名声,你懂吗?” “是是是,小的立马辞了他。”姚禄一头冷汗。 那伙计一听这话‘扑通’跪了下来。 朝潘氏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夫人啊饶命,小的不想走,小的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翡翠楼的工钱是别处的三倍不止。 时不时地还有贵人给的赏钱,他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找到这种好活? 潘氏没理他! 径直起身走出房间。 她站在门口,看着薛夫人,轻轻一笑。 “明信侯最近日日到府上求见大司马,大司马昨日还说,看在他如此诚心又可怜的份上,他会考虑在皇上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 “但今日看来,明信侯府依旧风光,薛夫人更是身份尊贵,”她看着薛夫人瞬间惨白的脸,脸上的笑愈发地大了,“既如此,今晚回去我得和大司马好好说一声,薛家的事便不让他操心了。” 说完,她转身下楼。 “姚禄。” “在呢夫人。” “楼上的这房间就让给贵客,我和沈二夫人就在楼下吧,反正是自家产业,贵客至上,这道理我懂。” “……是!” 柳氏转身要走,薛夫人一把拉住她。 此刻的她,哪还有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 她脸色惨白,抓着她胳膊的手都在抖。 “二夫人,求求您,帮我再陆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吧?我知道她是你前弟媳,你俩关系甚好……” 柳氏打断她的话。 “薛夫人这话错得离谱,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她关系好了?” 说完一扯袖子,扬长离去。 第272章 四爷也在这儿 苗氏见薛氏这般,便劝道:“妹妹何苦如此?那潘氏还能做得了大司马的主?再说了,她一个二婚嫁过来的女人,大司马能有多在意她?” 薛氏被她这么一劝,心里也好受了些。 “可万一呢?” “这不是还有我家大爷吗?大爷和他四弟关系一向融洽,大司马权势大不假,我家四叔现在可是一等国公,内阁首辅,说话不比他份量差。” “等回去,我让大爷去找他四弟说说,保不准这事就成了。” 薛氏一听,自然是喜上眉梢。 她亲热地拉着苗氏的手:“姐姐待我这般好,日后柔姐儿嫁来薛家,我自然将她当亲闺女一般疼爱。” “她性子急,到时候还得你多担待。”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薛氏回头看着沈玉柔,脸上的笑愈发地深了,“几日没见,柔姐儿的性子愈发沉稳了。” 说着又问:“最近怎么不见你那个外甥女出来?” “她呀。”提起余秋月,苗氏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怎么得罪她了,前几日竟从国公府搬了出去,说是要回陇西,我说派个人送她,她也不乐意。” 苗氏心里有气:“她也是个没良心的,你说我这个做姨母的,对她可是没得说,容姐儿和柔姐儿有的东西,都不少她那一份,平日里受了委屈,我也护着她,但这白眼狼,还是喂不熟。” 薛氏一听到余秋月搬了出去,眼神闪了闪。 接着笑着劝苗氏:“她既想回便让她回就是,何必操心?” “是啊,我也想开了,日后还是顾着眼前这两个亲生的,其她人真靠不住。” “您这么想就对了。” 薛氏拉着她入了座,随即吩咐伙计将翡翠楼最时兴的首饰都拿来。 直接一股脑都推到沈玉柔面前:“柔姐儿喜欢哪款?你尽管挑,出门时寻哥儿跟我再三交代,要我今日哄了你高兴,也当是他为昨日的事为你赔礼道歉了。” 沈玉柔一脸不高兴。 “他为何不来?” “侯爷最近将家中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他现在每日早出晚归,对这事可上心了,看着人都瘦了几分。” 原本还在生气昨日薛寻放了她鸽子的沈玉柔,一听这话,心一下就软了。 “怎地瘦了?可是累的?” “自然是累的。”薛氏笑着解释,“他昨日之所以没赶去见你,也是因为出了城,去了乡下的庄子收租,宵禁时分才匆匆而回,连晚饭都没吃,我让厨房给他煮了碗面,他吃得狼吞虎咽,半点形象不顾。” 这次不仅沈玉柔心疼,苗氏也心疼起来。 母女俩心里的那点介意,全都在薛氏的几句话中烟消云散。 而此刻,楼下大厅。 长方形的梨花木桌子前,潘氏问姚禄:“听说最近又新出一款百花头面,店里可还有?” “小的给娘子留了一副。”姚禄说着让人取了过来。 上等的小叶紫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幅百花头面。 沈玉灵满目惊艳:“太美了吧。” 陈静姝眼睛也是一亮:“真的好漂亮。” 柳岁岁也一眼便喜欢上了。 这款百花头面,并非是真正用百花做成,而是几种花交织一起,用宝石、珍珠、丝绒……有雍容芍药、也有她最喜欢的栀子,还有金黄色桂花…… “这是什么花?”她指着其中一朵紫色极小的花花。 姚禄忙道:“它叫小飞燕,拇指大小,极其精致。” “真挺好看。”潘氏问柳岁岁,“喜欢吗?” 柳岁岁点头,头面不大,很精致的一副,戴出去也不显突兀。 潘氏便让姚禄收起来,随后又让他拿了一些珠宝首饰来,让沈玉灵和陈静姝各自挑选了几样。 末了,自己亲手挑了一支鸡血宝石的玉簪,二话不说戴在了柳氏头上。 柳氏一怔:“你做什么?” 潘氏‘啧’了一声:“整日打扮得这么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相公!” “……呸,潘凤瑶你咒谁呢?” “我没咒你的意思,只是想说,女人呀,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的,比整日盯着自己男人强。”她说着起身,对沈玉灵和陈静姝道:“走呀,我请你们上九玉楼吃个晚饭。” 二人不敢擅自做主,下意识地看向柳氏。 柳氏起身,哼了哼:“陆夫人钱多,她既想请,为何不去?” 说着率先抬脚走了出去。 潘氏紧随其后:“哎不是,我说请你了吗?你这人脸皮怎地这么厚?” “一般人还请不动我呢,我这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好歹。” “哎呦喂柳妙音,你真够厚脸皮的……” 两人一路斗着嘴,柳岁岁听着,不由觉得好笑。 两人明明都不讨厌对方,却依旧见面就掐。 就像小孩似的,想在一起玩,又拉不下面子,别扭得很。 九玉楼距离翡翠楼不远,走过去也不过半炷香时间。 正是日暮时分,街上行人马车很多,潘氏便提议:“反正不远,走着过去。” “好啊,”柳岁岁上前,一手挽着她的胳膊,又一手将姑母柳氏拉过来,“累点没关系,一会儿多吃点。” 柳氏好笑地看她一眼,见她小脸还是那样瘦,有些心疼。 “你娘最近没给你吃饭?” 潘氏一听炸毛:“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那架势,只要柳氏再乱说,她就过来挠她。 见她这样,不止柳岁岁乐了,连柳氏也乐了。 “就这泼妇样,真不知道陆仲看上你什么?” 柳岁岁立马道:“陆叔叔说了,他这人特别肤浅,就喜欢我娘这张风华绝代的脸。” “……” 柳氏默默将脸扭到一旁,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惹得一旁沈玉灵和陈静姝都笑了。 几人走到九玉楼门口,柳岁岁一眼便看到了明信侯府的薛寻。 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走得匆匆忙忙,并未看见她们。 沈玉灵也看见了,她拿胳膊肘碰了碰柳岁岁,小声道:“那不是我未来的三姐夫?” 她接着又道:“我听说昨日三姐出了一趟门,回来就闹了一场,好像是她约了薛寻去秋岷山赏景,但薛寻却放了她鸽子,害她在山上等了一整天,天黑才回来。” 不知为何,柳岁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问沈玉灵:“今日怎么没见余秋月?” 余秋月一贯喜欢跟着沈玉柔。 但今日却没见她人。 “你不知道?”沈玉灵解释,“她早就搬出去了,好像回了陇西。” 回陇西? 挺着大肚子? 柳岁岁下意识地反应,便是绝无可能! 但这事是沈家大房的事,与她无关。 几人进了九玉楼,潘氏喜欢吃这里的酸汤鱼丸,陆仲经常带她来,掌柜的早已认识她了。 一见她进来,立马热情地迎上来。 “陆夫人,您可许久没来了,快,楼上请,芙蓉厢正好无人,小的带几位贵人上去。” 潘氏点头,几人一起上了楼。 柳岁岁一上楼就看到了七星。 他守在一间包厢门外,此刻也看到了她。 忙走过来,一一行礼之后,柳氏才问:“四弟也在这里?” “正是,四爷今日来见故友。” 柳氏没再多问,随着潘氏一起进了隔壁芙蓉厢…… 第273章 脸红没法看 沈工臣今日来九玉楼是为了见江楚天。 身为苏城节度使的江楚天,难得上京一趟,此次来京,一是皇上召见,二也顺路将母亲江夫人送来。 自从弟弟江时来了京城之后,江夫人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在苏城担心自己的小儿子在京城过得不好。 眼瞅着老母亲都要抑郁了,江楚天趁着这次来京,顺道将人给带来了。 此刻,他坐在沈工臣面前,看着窗外京城灯火,不由得感慨一番:“老沈呐,我努努力,你也努努力,把我调到京城来呗。” 沈工臣把玩着手里的酒盏,闻言头也不抬。 “你舍得丢了节度使这么一块好骨头?” 各州府节度使,朝廷正二品大员,手有兵权,比起京城二品文官的份量,可重得多。 更深得皇上器重。 “那不成。”江楚天自然不是傻子,“若是能当个正一品护国大将军,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沈工臣懒得理他。 江楚天给自己倒了杯酒,敬了沈工臣一下。 “此次江时能进户部,多亏了你,老沈,谢了。” 沈工臣端起酒盏,和他的碰了一下。 喝了一口之后,才缓缓出声:“也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不管怎么说,有你在京城,我十分放心。”江楚天说完,轻叹一口气,“我这辈子是离不开苏城,原本还想着咱俩兄弟离得近点,没事吹个牛逼喝点小酒……” 他眼睛一亮:“听闻春风楼里的姑娘个顶个的带劲,一会儿带我去乐呵乐呵呗?” “没时间。”沈工臣放下酒盏,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我一会儿还有事。” “啧,又在为岁岁守身如玉?”江楚天觉得实在没意思极了。 “你俩都分了,还守个毛呀!”他说话一贯肆意,“这男人呀,别做什么痴情种,咱就做那多情人,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忘一个……” 正说得开心,七星推门进来。 他快步走到沈工臣面前,小声道:“主子,娘子就在隔壁。” 江楚天‘啧’了声:“这小妮子真不经念叨,说来就来。” 沈工臣没说话。 七星又道:“陆夫人和咱府上二夫人带着柳娘子、五娘子还有陈家二娘子一起来的,刚进了芙蓉阁。” 沈工臣轻轻点头,什么话没说,让七星退了出去。 江楚天一脸新奇:“你这还没死心呢?” 沈工臣放下手里的筷子,端起一旁茶盏喝了一口,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出声:“你懂什么?” 嗓音低沉,透着几分嘲弄之意。 江楚天一听急眼了:“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懂?没爱过女人,还不懂这点子情情爱爱么?” 沈工臣嘴巴太毒,他越说越气。 “活该你被岁岁抛弃,就你这种嘴巴,哪个女人会喜欢?” “你倒是生了一张好嘴,可惜,不也寡到现在?”沈工臣调侃出声,看着像是心情不错。 江楚天:“……你看不起谁呢?在苏城,想嫁我的女人,从城南排到城北,只要我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呵……” “你呵个屁呀,沈工臣,要不咱俩打一架?我现在看你极不顺眼……”话音未落,几张银票落在他面前。 沈工臣嫌他太聒噪。 “你赶紧吃,吃完去春风楼,我请。” 看着那几张银票,江楚天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他撸了撸袖子:“我缺你这点银子?!” 最后,江楚天还是去了春风楼。 银票自然也拿了。 用他的话说:“不拿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他走后,沈工臣依旧坐在原处,包厢很安静,他耳力又好,能清楚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 小娘子的声音也透着几分愉悦。 他听见她说:“陈姐姐,等开了年,你嫁了表哥,我到时就要叫你一声表嫂了。” 中间夹杂着其她人的说笑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听见她跟潘氏撒娇。 “娘,我不想吃肉了,我想吃米酒汤圆。” 潘氏拒绝:“晚上吃汤圆不好克化。” “哎呀,就吃一小碗,我许久没吃了,就尝尝嘛。” 她声音本就娇糯。撒起娇来更是要命。 沈工臣突然闭了眼,喉结微微滚动…… 他想她了! …… 这一顿饭,几人吃得都挺满意。 柳岁岁最后如愿吃了一碗小汤圆,更是开心得不行。 从芙蓉包厢出来,她挽着陈静姝的胳膊,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去楼下对面的杨记铺子买点明日出行路上打发时间的果脯零嘴…… 突然听见姑母柳氏叫了一声:“四弟。” “二嫂。”男人的嗓音,低沉平稳,却让柳岁岁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大家都停了下来。 沈工臣站在隔壁包厢门口,朝潘氏行礼:“见过陆夫人。” 潘氏来的时候便知沈工臣就在隔壁吃饭,此刻见到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和沈老夫人林氏之间的恩怨,也并未牵扯到沈工臣身上。 毕竟,抛开其他不谈,只要她的岁岁不嫁给他,沈工臣这人给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见他行礼,潘氏微微一笑:“好巧,沈大人也在呢。” 沈工臣起身,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般站在她们这几人,顿给人几分压迫力。 他不卑不亢:“苏城的朋友,难得上京一趟,我请他吃个饭。” “苏城。”潘氏立马起了兴趣。 “陆夫人应该也认识,他便是苏城江家长子江楚天,现任苏城节度使。” 潘氏一听:“楚天来了?他人呢?” “他有事刚走。”沈工臣接着道,“不过听他说,他母亲江夫人也来了京城了。” 潘氏眼睛一亮,喜出望外。 “金巧来了?”潘氏回头,一把拉住柳岁岁,“快,随我去见你江伯母,这人也真是,来了京城怎地也不说一声。” 毫无防备的柳岁岁,被她一把拉着,脚下一个踉跄…… 沈工臣及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大手及时稳住她的身子。 待柳岁岁站稳之后,他及时收手,动作快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而此刻的柳岁岁,被他握过的肩膀的地方像是着了火。 滚烫,灼热。 烧得她耳根、脸颊都跟着热了起来。 即便没镜子,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脸肯定红得没法看...... 第274章 很没出息 柳岁岁跟着潘氏上了马车。 潘氏看着她,视线落在她依旧通红的小脸上,都给气乐了。 “听说最近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踩烂了,人家都准备开始结亲了,你倒好,还对他喜欢着呢是吧?” 柳岁岁垂着脑袋,默默地听着。 她也很懊恼,十分后悔刚才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不过是被他扶了一把,她有什么好脸红的。 估摸着他这会儿正得意着吧。 肯定以为她还喜欢着他…… 对! 她心里的确还没放下他。 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她是个人,人都是感情充沛的,说放下就放下的,那都是怪物。 比如说沈工臣。 他估计早就放下她了吧! 不然。如何会让媒婆进门! 柳岁岁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难过之后又是一种近乎自虐的解脱。 他娶新人,她过自己的日子,此生不再有交集,这样挺好。 最后到底是没去江府,时间有些晚了,回了陆府之后,柳岁岁便回了自己的花楹阁。 潘氏有些不开心。 陆仲从外面回来,见她板着脸一言不发,便上前逗乐:“怎么了?狐狸精都气成了癞蛤蟆?” “你才是癞蛤蟆!”潘氏抬手捶他,“姓陆的,你也气我是吧。” 陆仲一听这话,便猜到了。 “怎么?你的亲闺女也气你了?” 潘氏哼了一声:“她那性子,当真是一点不随我,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你俩不是出门逛街了?遇到沈工臣了?” 潘氏拉着他,一股脑将那事说了:“……人家不过是扶了她一下,当时那小脸红的,我看了都觉得糟心,你说她脸红什么?即便是心里还喜欢着,那也得表现得跟没事人似的,不然多让人笑话!” “这事要我说就是沈工臣的不对。”陆仲立马转移矛头,“他就是故意的,我看他也是贼心不死!” 潘氏:“……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我明日吩咐天元一声,让她跟紧岁岁,不给其他男人靠近她的机会。” 潘氏心里依旧堵得慌。 “我听说沈家的门槛最近都被媒婆给踩平了,自从他进入内阁之后,更是香饽饽,那些人个个伸长脖子盯着沈家,恨不能将自家闺女直接送过去,当真是没出息!” “是挺没出息的!”陆仲顺着她的话说,“你若是想,我便让军营里那些小伙子挨个上门来给岁岁相看如何?” “那倒不至于,咱家岁岁又不是没人要?”潘氏掰着手指头,“江时那小子一直惦记着咱家岁岁,而且江时的母亲也来了京城,我和她自幼相识,感情深厚,岁岁若是嫁过去,定过得不差。” “还有成王府,上次成王妃一直对咱家岁岁赞不绝口。成王世子之前见过岁岁一次,对她印象挺不错,我听着也有点那个意思。” 她问陆仲:“你觉得哪个最合适?” “依我看,自然是江家。”陆仲和她分析利弊,“成王虽说是出身皇室,看着身份尊贵,但手无实权,成王世子更是没什么作为,整日和皇室那一帮人跑马听戏,没什么大出息。” “江时这年轻人就不同,他虽出身苏城江氏,家族不是很显,但其凶江楚天乃苏城节度使,手握兵权,是一方之主;再加上江时这孩子自己也争气,状元出身,不到半年,便已经连升两级,进了户部。” “他现在是皇上跟前红人,此次围猎,原本定四品以上官员随同,但他被破例一同前往,可见恩宠不一般。” “若我选,我自然会选江时。” 潘氏听得频频点头:“我也觉得江时最合适,他俩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情分自然是比别人更深一些。” “但我担心的是,江时对岁岁是男女之情,但岁岁对江时……就怕是兄妹之意啊。” 陆仲却说:“只要不是亲兄妹,哪来的什么兄妹之意?此次出行,江时也一起去,你到时就让两孩子多在一起处处,这感情都是要处的,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来了。” “你别总是怪岁岁放不下沈工臣,这人呐,都是新欢换旧爱,没有新欢,如何能忘了旧爱?” 潘氏觉得他话十分有道理。 只是…… 她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语气凉凉:“陆大人对男女之事倒是挺通窍的,年轻时没少嚯嚯小姑娘吧?” 陆仲一听,立马举手发誓。 “天地良心,我除了你,身边连个母耗子都不曾有过。” 潘氏一脸不信:“我就这么值得你情根深种?” “这叫珠玉在前,后来见到的那些,即便是长得再好看,也总觉得万般不如你。” 这话哄得潘氏眉开眼笑。 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陆仲默契地将她大横抱起,大步进了内室…… …… 沐浴过后,柳岁岁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长袍,坐在窗户前,看着站在一旁的天元,心情抑郁得很。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天元看她一眼,犹豫了那么一下下:“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娘子,小的觉得沈大人又故意招惹您的嫌疑,您没抗住也正常。” 柳岁岁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天元又接着道:“您和夫人她们在里面吃饭呢,小的就守在门口,江大人老早就走了,沈大人却迟迟不离开,当时小的就猜,他肯定是在等娘子您呢。” “哼!”柳岁岁冷哼一声,“果然心机深沉!” “是呢,沈大人心机非娘子能比,娘子还是离他远些比较好。”天元又不服气道,“娘子有所不知,北斗那厮现在见到小的,就跟眼瞎似的,连正眼都不带给的,可傲气了。” “他傲气什么?”柳岁岁不高兴地冷哼一声,“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都是一个德行!” 天元猛点头:“娘子,您说得极对,咱不理他们。” “好!” 被天元哄好的柳岁岁,这一晚睡得格外香,次日醒来,精气神十足。 吃早饭的时候,潘氏看了她好几眼。 最后实在没忍住:“怎么呢?一早跟打了鸡血似的?” “说了您也不懂……” 话还没说完,管家走了进来:“夫人,娘子,江府的江夫人递了拜帖来。” 潘氏一听,饭也不吃了,忙抬脚走了出去…… 第275章 出城 柳岁岁也跟着潘氏一起走了出去。 江府的马车停在陆府门口,江时的母亲江夫人站在马车旁,正一脸期待地朝府内看去。 江时陪着她,见她这般激动,不由得好笑。 “我就说让您直接进去,您还非得让潘姨出来接您。” 江夫人嗔他一眼,“你懂什么?我得让她领着我进这大司马府……” “呦,”人未到声先到了,潘氏娇蛮的声音传来,“田金巧,你好大的派头,竟敢使唤起我这个大司马夫人来了。” 话音落,人也走了出来。 江夫人用帕子捂着嘴乐:“就使唤怎么了?你还是乖乖地出来了么?” 说着话,潘氏已经走到她跟前。 两人已经好几个月未见,也算是小别重逢,开心得立马抱在了一起。 抱完之后,潘氏不高兴地看着江夫人:“你来京城多少天了?怎地通知我一声?” “这事可不能怪我,”江夫人连忙解释,“刚到京城那几日,我水土不服,又是吐又是泄,闹腾了好几日,昨日才好了,这不今日一早就来找你了。” 潘氏拉着她往里走。 田氏却看向站在一旁的柳岁岁:“岁岁来。” 柳岁岁立马将手伸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声:“伯母您来了。” “来了来了,我以后就在京城不走了,你可欢迎?” “嗯。特别欢迎,您一来,我娘就有玩伴了,也就不用整日盯着我了。” 潘氏轻轻瞪她一眼:“这个小没良心的。” 说着拿手去打她,柳岁岁忙松开田氏的手,一转身躲到了江时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大叫:“我娘要杀人了。” 江时偏头看她,满眼都是宠溺。 “不怕,我护着你。” “嗯,江时哥哥最好了。”柳岁岁冲潘氏笑得一脸得意。 潘氏见了,心里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看吧。她就说她对江时没男女之情。 但凡心里有点喜欢,也不至于这个模样。 该是面红心跳手脚忙乱才对。 就像昨晚那样…… 好心塞! 陆仲一早就去了宫里,他是御驾随行人员之一,而江时身为文官,不用伴驾,自行去往秦西陵。 一行人说了会儿话,就出发了。 上马车的时候,潘氏一把拉住江夫人田氏的手,对柳岁岁说:“我和你江伯母有悄悄话要说,你去和你江时哥哥坐。” 柳岁岁冷笑一声:“行吧,在您心里,我终究是比不上江伯母的。” 她扭头上了江时的马车,甚至还拉了他一把:“咱俩都是被抛弃的,但不怕,我会护着你。” 潘氏:“你俩也可以说说悄悄话!” 柳岁岁头也不回:“不要您管!” 江时无奈一笑,跟着她上了马车。 潘氏也拉着田氏上了马车,待坐下后,她是一脸沉重。 “看见了吧?半点扭捏也无,在她心里,江时就是她哥哥,根本没其他想法。” 田氏也发愁:“我家江时对岁岁打小就喜欢,现在更是满心满眼都是她……若两孩子不能走到一起,我家这个估计会难过很久。” “你放心。”潘氏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就算打断她的腿,我也要把她嫁去你家!” 田氏感动得快要哭了。 她问:“那你到时下手轻点,别真把孩子打坏了。” “……扑哧……”潘氏忍不住乐了。 两人顿时笑作一团,开心的动静传到隔壁马车,柳岁岁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气呼呼地对江时道:“我的小零嘴都在那马车上呢,她也不知道派人给我送来。” 江时含笑看她一眼,伸手打开一旁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八攒盒来,打开之后,;里面竟都是她喜欢吃的。 柳岁岁顿时眉开眼笑。 “还是你最懂我。” 柳岁岁捻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江时:“还没恭喜你升官呢,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倒还真有一样。”江时也没跟她客气,“上次你送我的玉佩我不小心磕破了一个角,本想着去修复一下,但那工匠说很难再修复……” “不就是一块玉佩么?”柳岁岁豪气得很,“我再送你一块便是。” 江时勾唇,看着她的眸子柔情似水。 “这么有钱?” “嘿嘿,”柳岁岁凑到他跟前,小声说,“苏城柳家的家产我都收回来了,我现在比你都有钱。” “既如此,我官帽上缺一颗顶珠,你要不要再送我一个?” “顶珠吗?那你喜欢什么颜色?”柳岁岁仔细想了想,“绿色肯定是不行,不如就蓝色吧,肯定极衬你!” “好!” 马车行到城门,突然停了下来。 柳岁岁掀开车帘,看着骑马走到一旁的天元,问:“怎么停了?” “城门堵住了,一堆马车堵在城门口,也不让谁,现在那边被堵得水泄不通,谁也过不去了。” 闻言,柳岁岁将脑袋伸出去,朝前面看了一眼。 果然如天元所说,前面都堵成一团了,隐约还能听见起争执叫嚷声。 她视线环顾一圈,突然顿住了。 于是一把放下帘子,对江时说:“我看见双喜了,我过去和她说几句话。” 说着挑开帘子下了马车。 江时也跟着下了马车。 因堵得太厉害,很多在马车里坐不住的小娘子都下了马车来。 秦双喜正围着自家马车百无聊赖的转着圈儿,突然听见有人叫她,一回头看到了柳岁岁。 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岁岁。” 柳岁岁一路小跑到她跟前,两人拉着手。 “我一直在找你。”秦双喜说,“你怎么来这么晚?” “你来的早又怎样?还不是堵在这儿出不去。”柳岁岁笑话她。 秦双喜正要开口,看到了走过来的江时,彼此见了礼,三人站在一块说话。 正说着,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动静太大,众人不由得回头。 便见原本堵着的马车自动让开,紧接着一队锦衣侍卫骑马而来,不过须臾,便停在了柳岁岁她们附近。 锦衣卫手持绣春刀,下马之后开始冷脸疏散城门口堵着的那些马车。 秦双喜仰头朝后看:“咦?怎么不见沈大人?” 话音刚落,又一阵马蹄声传来。 柳岁岁循声看过去,一眼便看到骑马而来的沈工臣。 他一身玄色飞鱼服,头戴黑色飞鱼帽,一身凌厉骑马疾驰而来…… 第276章 不强求 沈工臣骑着青云疾奔而来,到了跟前,马速渐渐慢下来下来,柳岁岁转身背对他而站,马蹄声从她身后缓缓而过,又走远。 秦双喜踮起脚尖朝城门的方向看去,“哎动了动了,堵在城门口的马车终于动了。” 柳岁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沈工臣。 他依旧端坐马上,手底下的锦衣卫绣春刀一出,那些原本堵在城门口谁也不让谁,各个都挺豪横的世家勋贵都很乖觉地退到一旁。 城门大开,沈工臣骑马立在一旁,看着一辆一辆马车按照前后顺序通过。 这时,春杳走过来。 “娘子,夫人让您和江大人赶紧回去,马车要动了。” 柳岁岁点头,随即看向秦双喜:“我先过去了,咱们一会儿再见。” “快去吧。”秦双喜目送柳岁岁跟着江时走开,自己也转身上了马车。 柳岁岁走到江家马车前,想起什么,便一路小跑着去了后面母亲潘氏坐的那辆。 潘氏正巧撩开帘子,见她过来,便问:“怎么了?” “娘,话本子给我,我好无聊。” “无什么聊?你和江时多说说话……”话虽是这么说,潘氏还是顺手将她装着话本子的小包袱给了她。 柳岁岁抱着跑了回去。 江时站在车旁等她,见她抱着包袱过来,什么也没问,将手伸了过去。 柳岁岁二话没说,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江时和她先后上了马车。 当车帘放下的那一刻,遥遥坐在马上的沈工臣回头,视线落在江家的马车上,眸色渐沉。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从他眼皮底下过去,很快就到了江家的马车。 即将错身而过的那一刻,江时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 “这样坐舒不舒服?要不要给你再加一个软枕?” 嗓音温柔,像是能渗出水来。 “舒服,”小娘子软糯的声音接着传来,“江时哥哥,我想喝水。” “少吃点蜜饯……”有倒水声传来。 “不要,我喜欢……” 马车离开,渐渐驶出城门,朝着城外快速驶去。 沈工臣表情未动,深邃的视线依旧落在一辆接着一辆出城的马车上,直到所有马车出城,他这才策马转身朝皇宫而去。 皇上御驾,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需得贴身伴驾。 京城到秦西岭,不过一百来里地,走得再慢,一天也到了。 一路上也挺热闹,大概是因上次整顿贪污之事,各世家公子和小娘子都被管束着,久没出门游玩。 此次虽说是随驾而行,但御驾在后面呢,路上也无人管束。 原本安静坐在车里的小娘子,都上了马,骑着自己的马儿你追我赶,一片欢声笑语。 柳岁岁没带蜜桃。 蜜桃是沈工臣送她的,她可以偷偷骑,但不想在有他的地方骑。 谁还不要点面子呀? 正午刚过,马车就进了秦西岭。 秦西岭属于皇家狩猎场,山里有专门看守,山底有一大片平地,各家都有先派人过来,帐篷都已经搭建好。 柳岁岁下了马车,直奔陆家帐篷。 一顶大的母亲和陆叔叔的,旁边小的是自己的,还有几个小的,给府上带来的丫鬟和仆从。 柳岁岁进了自己的帐篷,里面布置得极其干净整洁,有梳妆台床榻桌椅,生活用品一一俱全。 春杳手里还拎着两个大包袱。 里面都是柳岁岁这几日要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饰。 柳岁岁帮着她一起将衣服一一收拾好,刚想坐下休息会儿,秦双喜来了:“岁岁,走呀,我带你玩儿去。” 柳岁岁被拉着跑出了帐篷。 正是秋日里阳光最好的时候,整片秦西岭沐浴在阳光中,山底的草原上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山间有鸟鸣,空气说不出的新鲜。 柳岁岁玩乐的兴致也被带了起来。 “去哪儿玩?” “听说这里也养了马儿,你我都没骑马来,咱俩一人挑一匹骑着玩。”秦双喜拉着她往一旁跑,“快点,去晚了可没了。” 柳岁岁一听有马可骑,立马跑得比秦双喜还快。 两人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才看到马场。 大概是两人来得早,选马的人不多,柳岁岁一眼就相中了一匹枣红色小马,一问才知道这是匹小母马,刚成年,跑得不是很快,但很温顺。 柳岁岁想着自己那蹩脚的骑马技术,二话不说就选了她。 马场的人告诉她:“她叫小十六,喜欢吃新鲜的马草。” “好的,我定不会欺负它的。” 她牵着小十六去找秦双喜,秦双喜正对着两匹马不知该如何选择。 见柳岁岁来,便问:“你说我选哪一匹?” 秦双喜选的都是高头马,全都是公马。 柳岁岁看着就觉得害怕,便问她:“你骑术如何?” “当然好了,我外祖父家就是卖马的,我从小在他家长大,五岁就敢骑着马到处溜达了。”秦双喜指着那匹纯白色高头公马,“这个如何?” “好看!” “那就它吧。” 两人选好马出来,恰好碰到来选马的沈家大房的两姐妹和四房的沈玉棠。 沈玉容倒还好,朝柳岁轻轻点头示意,柳岁岁回礼,沈玉柔冷哼一声,将脸扭到一旁,径直走了。 沈玉棠则看着柳岁岁,犹豫着张了张嘴:“柳娘子……” 柳岁岁看着她,轻轻一笑:“你也来选马?” “嗯,你选好了吗?”沈玉棠看着她手里牵着的小十六,“这马挺好看……” 话还没说完,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四妹妹在磨叽什么?我就说不带你来,四婶非要让你跟着来,你可别耽误我时间。” 沈玉柔尖利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沈玉棠一张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 她尴尬地朝柳岁岁看了一眼,小声地说了句‘我走了’,就抬脚追上沈玉柔。 隐约有埋怨声传来,接着是沈玉棠小心翼翼地赔不是…… 柳岁岁收回视线,跟着秦双喜往外走。 想起年初刚进国公府时,她和沈玉棠是最要好的。 后来被沈玉柔欺负时,她不仅没帮她说过一句维护的话,反而越离越远。 柳岁岁理解她身为沈家庶女的不易。 但也见识到人心凉薄。 不过她也不在乎了,人生有一知心好友足矣。 其余的,她不强求。 第277章 粗俗不堪 柳岁岁牵着小十六跟着秦双喜走出马场。 秦双喜正想带她去那边草原上跑一圈,她母亲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跑过来:“娘子,宋家来人,说宋老夫人突然晕倒,让您过去一趟。” 秦双喜一听,忙对柳岁岁道:“岁岁,我忙完再来找你。” 柳岁岁点头,待秦双喜离开后,她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去骑马,便回了住处。 陆仲已经来了,见到柳岁岁进来,便问:“怎么没去和小姐妹玩?” 柳岁岁无精打采地坐在桌子前,托腮道:“双喜有事,我一个人也没意思。” “去找江时啊。”潘氏用手推她,“要不去找灵姐儿,你老大一个人待在我这儿,我看着就难受。” 柳岁岁拿眼瞟她:“我打扰到你俩好事了?” 潘氏老脸一红,抬手要打她,柳岁岁猛地起身朝门口走去。 “行吧,那我回自己帐篷躺着去。” 潘氏追出去,恨铁不成钢:“你看看那边,哪家小娘子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面玩?你睡什么睡?赶紧给我遛遛去。” 柳岁岁才不听:“我又不是马,遛什么遛?要遛你和我陆叔叔遛遛去,反正我不去。” 说完就进了自己帐篷里。 潘氏气得双手叉腰,正要骂她一顿,一扭头看到了江时。 江时手里牵着马,看到潘氏过来见礼。 潘氏眼前一亮,忙拉着他:“你赶紧带着我家这个小懒包去玩,随便去哪儿玩都行,只要别让她在我跟前晃。” “谁是小懒包?”柳岁岁从里面走出来,娇蛮得不得了,“娘,咱俩的母女关系已经到了冰点,我希望您对我好点,不然……” “不然怎样?”潘氏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可凶了,“柳岁岁,你皮痒了是不是?” “疼疼疼,娘,饶命……” 潘氏松了手,见她身上还穿着裙子,便道:“快去换骑装,跟着江时出去玩玩。” “哦。”柳岁岁认命地转身进了帐篷。 她很快换了一身骑装出来,一身水红骑马服,将她原本窈窕的身形束得愈发纤细玲珑就,及腰长发梳成单螺髻,鸦黑的髻上仅仅簪了一朵石榴红的流苏簪,耳上一对玛瑙耳珰,手持马鞭,除了娇媚之外,还有一抹英姿飒爽。 江时微微一笑,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很好看。” “那是自然。”柳岁岁接过天元递过来的缰绳,“小十六跑得慢,你得等等我。” “好。” 两人一起牵着马离开,天元也想跟上去,却被潘氏一把拉住。 “你不用跟着了。” 天元:“……属下哪里做得不好吗?” “你傻吗?”潘氏指着柳岁岁和江时离去的身影,“来,你看着他们告诉我,两人般不般配?” “嗯,好看。” “所以,以后若是江时来找岁岁,你就离远点,给两人点私人空间,让他俩发展发展感情,懂吗?” 天元恍然:“懂了!” 潘氏看着她那傻样,转身进了帐篷,对陆仲小声道:“我就说天元这二不楞的,根本不靠谱,你还不信?” “她就是笨点。”陆仲伸手,一把将她抱在身上坐了,“我一会儿还要过去皇上那儿,你这边我可能顾不上。” 他一边说着,手指在她纤细的腰间摩挲,“我让天锦跟着你,有事你吩咐她,她会处理好。” 潘氏担心有人进来,伸手去推他。 “你能不能正经点?有人会进来。” “没我的允许,何人敢进?”他说着去亲她,潘氏推不动,也便任由他去了。 陆仲当真是爱死了潘氏浑身上下这一亲就软的娇媚劲儿。 他真的爱不释手,爱一辈子也爱不够。 …… 沈工臣刚从皇上的御帐出来。 沈家的帐营在一棵上百年的松树下,这是绝佳的位置,对面便是陆家帐营。 两家距离不过百十来米。 他刚走过来,一抬眼,便看到了陆家帐营这边,一身水红色的柳岁岁。 她身上的颜色太扎眼,再加上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她本就白嫩的皮肤,被阳光一照,愈发白得发光。 沈工臣的视线从她身上滑过,落在她对面的江时身上。 两人都是一身骑马装,年轻郎君配娇俏女娘…… 他骤然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进了自己的营帐。 七星忙上前,替他摘了外面的披风,沈工臣将飞鱼帽摘下来,放在一旁桌子上,净了手,叫了北斗进来。 “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刚收到。”北斗将纸条递过去。 沈工臣接过,快速看完,忍不住冷哼一声:“也太沉不住气了。” “皇上围猎,让太子监国,这恐怕是给他最后的机会。”北斗压低了声音,“但看来,他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把握住。” “废物而已,迟早要废。”沈工臣将纸条丢到一旁,脸色不太好。 北斗不敢说什么。 七星送了热茶上来:“主子喝口茶歇歇,您还没用午饭呢,小的让厨房给您下碗面?” 沈工臣阖着双眸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七星忙拉着北斗走出去。 “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受皇上责罚了?” 北斗看他一眼:“怎么可能?” “那为何会心情不好?” 北斗双手环胸,抬头看着对面,也不说话。 七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正巧看到柳岁岁牵着马儿跟着江时离开的情景。 他恍然:“主子莫不是吃醋了?” “你说呢?”北斗也有些烦躁,“你天天问些废话!” “不是,主子烦也就算了,你烦个屁呀?谁招你惹你了?” 北斗扭头,不愿理他。 七星这个气呀,若不是打不过,他真想揍他一顿。 北斗这人,天生长着一张欠扁的脸! …… 被宋家叫走的秦双喜,一路上还挺担心宋老夫人的病情。 毕竟之前,她真的晕倒过,还挺严重。 可当她一路着急忙慌地赶到宋家营帐,一进去,才发现宋老夫人稳稳当当地坐在炕头,正闭着眼搓着她手里已经搓包浆的一串佛珠。 见人好好的坐着呢,秦双喜一怔:“您不是……晕倒了?” 宋老夫人缓缓睁开眼,一双苍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道:“一出城,你就忘了该有的规矩。” “什么规矩?”秦双喜一脸莫名,“我今日可什么都没做,一路老实地坐在马车上,连尿都憋着来这儿解决的,您还要我什么规矩?” 大概是嫌她说话太粗俗。 宋老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好好一个闺阁女子,如此这般粗俗不堪,如何能嫁入我宋家?成为我宋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第278章 我宋靳非你不可 秦双喜一听,高兴坏了。 “老夫人说得极是,那您何时退亲?现在吗?那我回去跟我父亲母亲先说一声,好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她说着转身就走,却一头撞上一人。 两人身高相差悬殊,她的鼻子恰好撞在他的胸膛上,硬邦邦的,又酸又疼,难受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秦双喜捂着鼻子抬头,正要说对方几句,却在看清对方那张脸时,顿时噤了声。 宋靳垂眸,视线滑过她被撞红的鼻子,开了口:“跑什么?” 本就被宋老夫人耍了一遭气得半死的秦双喜,一听他这话,直接当场炸毛。 “我当然要跑呀。”她心里越气脸上笑得越欢,“我得跑快点,回去告诉我爹娘,宋家答应要退亲了。” 她仰脸看着他,对上他沉下去的眸子,挑衅得轻挑眉梢。 “宋大人,咱俩注定是有缘无分了呀。” 宋靳皱眉:“谁说要退亲?” “你祖母呀,她刚说的,我这粗俗不堪之人不配做宋家未来主母。”她指着屋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这些人都听见了?听得真真的,不信你问!” 宋靳当然不会问。 他抬头看向坐在炕上的祖母。 见她如此娇蛮不讲理,宋老夫人一张老脸气得通红。 “你这个小女娘,简直蛮不讲理,我不过说你两句,你就不乐意了……” “您为何要说我?我长这么大,没吃过你们宋家一粒米,没用过你们家一文钱,你们没生我没养我,哪来的资格整日说我这不好说我那不好?” 秦双喜还委屈呢。 她看着宋靳:“我刚和岁岁挑好马,刚从马场出来,你们家就派人过来叫我,说你祖母晕倒了,我急匆匆地跑过来……啧好好地坐在这儿呢。” “我生气发点小脾气怎么了?她嫌我说话粗俗,我还嫌她说谎骗人呢。”秦双喜理直气壮。 她以前不这样的。 觉得受点委屈就受点吧,反正忍忍就过去了。 但自从她被宋靳要求给宋老夫人治病至今,她发现一个问题,她越听话,这老家伙越挑刺。 她若是动不动刺她一下,她反倒没那么多规矩。 所以,今日,被耍之后。 她彻底就爆发了。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退亲,然后爹娘被宋家人羞辱一顿…… 羞辱就羞辱吧。 大不了到时候让爹娘打她一顿出出气。 反正这个宋家,这敬德侯府,她是真不想进了。 嫁进来,看似身份尊贵,但活得太憋屈。 她本就是肆意自由的性子,若进了这规矩森严的侯府之家,恐怕也活不到寿终正寝。 人生最多不过百年,下辈子能不能当人还不一定。 所以,管那么多做甚? 怎么舒服怎么来! 谁让自己不舒服,那她也让对方过得不舒服。 都是人,谁怕谁呀? 她‘叭叭叭’一通之后,这才发现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她看了一眼宋靳,又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却不发一言的老太太,气势依旧足得可怕。 “我知道您又要说我没规矩没德行不是个好女娘。”她轻叹一口气,和老太太打着商量,“您说您图什么呢?我都这么不好了,您怎地就不同意退亲呢?” 老太太将脸扭到一旁,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你祖母的面上……” “别呀,她都死那么多年了,估计都投胎生在别人家长到好几岁了,前世的人和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您也别执着当初的诺言,放了我,也放了你的好大孙,我俩真的彼此都不喜欢,何必强扭在一起,不甜不腻彼此生厌!” 此话一出,屋子里更是静得可怕。 秦双喜还想再说点什么,胳膊被人拉住,接着整个人被拽了起来。 “你干什么?”秦双喜看着拽着她往外去的宋靳,有些生气,“宋靳,你有病是吧?你拽我干什么……你放手……” 宋靳没说话,大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一路将人带出了宋家的帐篷。 出了宋家地盘,他依旧没停,大步往一旁去,被她拉拽着的秦双喜,根本跟不上他的步子,脚步踉跄几下,几次差点摔倒。 气得她骂:“宋靳,你是不是有病?” 宋靳依旧没说话,直到将她拉到一棵大树下。 这里四处无人,他才停下来。 一停下来,他便立马放开了她的手腕。 那动作,看在秦双喜眼里,满是嫌弃。 本还想挣扎一下的秦双喜,一怔,接着嘲弄一笑:“你装什么装?我的手怎么了?上面有脏东西不成?” 宋靳不理会她的嘲讽,只看着她,冷冷出声:“祖母年岁大了,退亲之事……” “关我屁事!”秦双喜根本没兴趣听他说话,“她挑我刺找我茬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我说两句,你就不乐意了?宋靳,你算老几!” 此刻的秦双喜真的烦爆炸了。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挖了宋家的祖坟,所以这辈子要被这一家子人纠缠上! 宋靳冷了眉眼。 “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好好听?”他嗓音极冷,“你能不能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见他真生气了,秦双喜又有些怂了。 “你说呀。”她声音也弱了几分。 宋靳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再次出声。 “退亲之事我来处理,日后祖母再叫你过去,你不用理会。” 秦双喜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吗?”她原本烦躁的心情立马好转,“你确定要退亲?” 宋靳冷冷地看着她:“咱俩彼此生厌,强扭不甜不腻,何必呢?” “……” 这人,还记仇呢。 将她刚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但秦双喜懒得和他计较,毕竟退亲有望,她很开心。 “那你何时来退?” “等回了城。” “好!”秦双喜朝他伸出小拇指,“拉个钩吧宋大人,谁要是说话不算数,谁就是千年老王八。” 宋靳皱眉看她一眼,一句话懒得再说,抬脚就走了。 秦双喜立马追上去,小嘴不停:“不拉就不拉吧,那你可得记住了,可千万不能反悔!” 宋靳一下子停住了。 他回头,看着秦双喜,脸色冷得渗人。 “秦双喜,你是什么天仙绝色,我宋靳非你不可?” 第279章 招惹的麻烦 秦双喜渐渐敛了脸上的笑。 “那就祝宋大人早日迎娶天仙绝色!”她说完离开,走得头也不回。 宋靳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收紧。 眼皮轻垂,掩了眸底所有情绪,只有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此刻心里的不悦和克制。 许久,他才稳住情绪,抬脚离开。 …… 柳岁岁跟着江时来到跑马场,一看好家伙,人还挺多。 年轻郎君个个风度翩翩,小娘子花枝招展,有的骑马自在肆意,你追我赶好不快乐;也有的在草地里跑来跑去,你打我闹。 江时翻身上马,看着柳岁岁:“走吧,我先带你跑一圈。” 柳岁岁站在小十六面前,用手摸着它的大脑袋,和它说着话:“我骑术不行,你带着我慢慢跑,千万不要快,我一快就头晕。” 小十六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点了点大脑袋。 柳岁岁见了,十分高兴,踩着马镫上了马,大概是许久没骑了,动作有些生疏。 江时在一旁耐心地教她:“手别拽这么紧,松一些……对,身子稍微前倾,好,就这样。” 他声音温柔,不急不躁。 柳岁岁听着,慢慢放松下来。 开始跑得很慢,江时也控制着马速,一直等着她,两人并肩而行,他一身白色骑装,柳岁岁一身水红,一出现便抓住了众人眼球。 很快,有人策马过来,拦住了江时面前。 柳岁岁一看,竟是相府嫡幼女许红琦。 她前几日及笄,一身宝蓝色骑装,活泼娇俏,声音也十分爽朗。 “状元郎,敢和我比一局么?” 春闱高中,当初江时一身红色状元袍,打马游街之时,不知迷倒了多少世家小娘子。 再加上入朝不过半年,就连升两级进了户部,成了皇上近前红人。 小娘子们更是芳心暗许,不知几何? 江时看着对方,疏离客气:“许娘子不如去找他人,我这会儿正好无空。” “你怎么无空了?”许红琦看了一眼柳岁岁,“你是在教柳娘子骑马么?” “正是!” “可我见柳娘子骑得挺好的呀,江大人莫不是看不起人?” 面对她的纠缠,江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许红琦看着柳岁岁:“柳姐姐,借江大人一用,我就想和他比一局,比完就还你如何?” 柳岁岁看着眼前的许红琦。 她眼神坦坦荡荡,性子也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而且说出来的话并不引人生厌。 她便笑着看向江时:“要不你陪许娘子跑一圈?” 江时无奈地看她一眼,随后看向许红琦。 “许娘子确定只一圈?” 许红琦见他答应了,立马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对可爱的小兔牙。 “哎呀江大人为何非要问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若赢了我,只一局就完事,若是输了,你总不能说走就走吧。” 江时看向柳岁岁,眼神透着一丝幽怨。 谁给招惹的麻烦? 坐在马上的柳岁岁,忍不住捂嘴乐起来。 两人比赛的时候,柳岁岁就下了马,牵着小十六站在一旁。 许红琦这姑娘特有意思,人家还没喊开始,她就一马当先跑了出去,边跑边乐,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柳岁岁不由得被她感染,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脸上的笑意未散,察觉有人靠近,她偏头看过去。 正对上靖远侯府汪全那张肥胖的脸。 看到他的那一刻,柳岁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想起刚入京城时,她第一次去靖远侯府被汪全欺负的情景,刹那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嫌恶:“汪公子找我何事?” 汪全看着眼前的柳岁岁,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和欲望。 “柳娘子,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听说搬去了双门巷的小院,那小院住得如何,是不是特别带劲?” 双门巷的那座院子是靖远侯给自己外室偷摸置办的。 此事一出,靖远侯府不仅少了一座院子,靖远侯在外养外室的事也曝了光,汪夫人和靖远侯大闹一场,闹得府上鸡犬不宁。 这些事,整个汪家都怪在了柳岁岁头上。 汪全更是对柳岁岁有恨又蠢蠢欲动,那日差点吃到嘴里的一幕,让他久久难忘。 她身上的香味,一直缠绕着他,哪怕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在寻找她的影子。 前些日子,听说她从沈家搬出来了。 他立马去双门巷找她,却见有人守在门口,有了第一次经验,他不敢妄动。 一直等待一个时机,却不料后来她直接搬去了大司马府。 汪全自然是更加忌惮大司马陆仲。 京城无人不忌惮他。 手握重兵,权势滔天,谁敢惹? 汪家自然不敢惹! 但陆仲不敢惹,柳岁岁还是敢惹的。 毕竟一个继女而已,又不是亲生血脉,汪全想,陆大司马会在乎一个继女的死活? 一个姓柳的外人,估计活得也就比府上的下人体面点。 他派了人一直盯着柳岁岁的行踪,但她出门身边一直有护卫,那个叫天元的小白脸,极其敏锐,武功也高,他不敢靠近。 而现在,出了京城,她身边又无人…… 汪全顿时起了心思。 他盯着柳岁岁,满眼的龌龊让柳岁岁觉得恶心。 她冷笑:“我住得如何用得着跟你交待?” “汪公子莫不是忘了,那院子我是怎么得来的?怎么?汪家还想送我一套不成?” 汪全脸色一变,但很快又笑了。 “好啊,你只要跟了我,别说一套,就是三套五套,小爷也是舍得的。”他说着,伸手就要来扯柳岁岁,柳岁岁躲开他的碰触,牵着小十六要走。 汪全一个健步拦了上去。 他身边跟着的那些狐朋狗友也一起围上来,柳岁岁回头看了一眼江时,他还在那头没过来再看那些在一旁不远处的其他公子和小娘子们。 大家都不认识,也没有想帮她的意思。 柳岁岁突然有些心慌…… 她刚才不该让江时离开的。 也忘了天元不在身边。 汪全狞笑着靠近,伸手就要来拉她,突然一道凌厉之声破空而来。 紧接着,只听见汪全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抱着自己的手,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不止,原本围着柳岁岁的那些人吓得四下散开…… 她忙回头,看着身后。 不远处,沈工臣骑马而立,一身黑色劲装,面色冷峻,深邃的冷眸盯着她,浑身散发着让人畏惧气息…… 第280章 多谢大人替我解困 这边动静太大,吸引了马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骑在马上的江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立马调转马头朝柳岁岁这边奔过来。 到了跟前,看到躺在地上痛嚎的汪全,再看一眼掉落在一旁的匕首,江时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沈工臣。 他依旧坐在马上,视线落过来,透着让人心悸的冷意。 江时收回视线,看向柳岁岁,一脸懊恼:“你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 柳岁岁轻轻摇了摇头。 江时放下心来,抬脚走向沈工臣,拱手道谢:“多谢沈大人。” 沈工臣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看他一眼,视线继续落在柳岁岁身上。 嗓音低沉,平静无波。 “本官并未救你,你何需道谢?” 此话无比清晰地传到柳岁岁耳朵里,她抬眸看向他,对上他深沉的视线,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过去。 他原本就高,此刻又坐在高大的青云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 却又极具压迫力。 她朝他福身,道谢:“多谢大人替我解困。 沈工臣没说话。 垂眸看她,一身水红色骑马装,愈发衬得她娇艳动人,视线往下,落在她被腰带束得不盈一握的细腰上,心底莫名生怒。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出声。 “不过是举手之劳,柳娘子客气!” 他说完,冷声吩咐一旁北斗:“送柳娘子回陆家帐营!” 不等北斗开口,柳岁岁出了声。 “多谢沈大人好意,但别麻烦了,回去的路我还识得。” 她说着,后退一步,谁也没看,翻身上了小十六,轻轻一夹马腹,跑开了。 江时朝沈工臣一拱手,转身上马,追了上去。 沈工臣没动。 他看着柳岁岁离去的身影,下颌线收紧,他收紧缰绳,收回视线来,扫了一眼依旧倒在地上痛嚎不止的汪全。 冷声吩咐北斗:“将他送去靖远侯的帐中,让他给个说法。” “是。”北斗上前,一把拖起汪全,大步离开。 沈工臣调转马头,疾奔而去。 柳岁岁一口气跑回了陆家帐营,她翻身下了马,将小十六交给等在那里的天元,抬脚径直入了自己的帐篷。 江时也下了马,他将马交给一旁仆从,犹豫了一下,掀开帘子跟了进去。 柳岁岁坐在椅子上,小脸紧绷,情绪十分不好。 春杳正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见江时进来,便住了嘴。 她离开去泡茶,江时在柳岁岁身边坐下来。 “是我的错。”他十分懊恼,“我不该离开你去和人跑马。” 柳岁岁却摇头:“和你无关,你去跑马也是我让的,咱们谁也没想到汪全会那么大胆。” 柳岁岁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当时没直接抽汪全一鞭子。 马场这里这么多人,皇上的御帐就在不远,各家都在此附近,她就不信汪全真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不过是当时被他唬住了罢了。 她平日不这么胆小的,只是上次汪全留给她的阴影太大,导致她一看到他,就下意识胆颤畏惧。 现在回想起来,刚才她完全能自己解决,根本不需要沈工臣出手。 在隔壁听到动静的潘氏过来了。 见两人表情有异,便问:“这刚出去不久怎地就回来了?” 江时忙起身,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潘姨,是我没照顾好岁岁。” 潘氏摆摆手:“此事和你没关系。” 她问柳岁岁:“哪个汪全?” “靖远侯府上的二公子。”柳岁岁简单地说了一下她刚来京城时,去靖远侯府参宴差点被汪全欺辱之事。 潘氏听得眼眶泛红。 她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后悔得要了命。 “是娘的错,娘对不起你。”潘氏心疼得一个劲儿地落泪。 等哭够了,她一把松开柳岁岁,‘腾’地一下站起来,抬脚就往外去。 柳岁岁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娘,您去哪儿?” “自然是去找靖远侯夫人讨个说法。”潘氏一甩衣袖,气势冲冲地走了。 柳岁岁忙跟了上去。 江时也要跟上去,柳岁岁忙对他道:“你去跟江伯母说一声,我担心我娘一人势单力薄。” 江时觉得有道理,转身去找他娘了。 …… 汪全被北斗送到靖远侯夫妇面前的时候,将两人吓了一大跳。 汪夫人一见儿子的手在流血,吓得双腿一软:“儿呐,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汪全一见到自己母亲,立马扑过去。 “母亲,母亲救我,沈大人要杀了儿子。” 靖远侯一听,那还得了。 看着北斗的眼神透着几分不善:“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子好好的,怎么被伤成这样?” 北斗冷漠脸:“侯爷不妨想想,若汪公子安分守己,我家大人为何要找他不愉快?” “你什么意思?” “我若是侯爷,便要好好想想,一会儿要如何向陆司马交待!毕竟汪公子今日惹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府中人。” 陆府? 陆仲? 陆大司马! 靖远侯脸色大变,直到北斗走了,他这才一脚踹在汪全身上,怒声质问:“你又惹了谁?” “父亲,柳岁岁不过是陆府继女,陆大司马怎会在意?您千万不要听那人瞎说。” “柳岁岁?”汪夫人一听,脸色都变了,“你怎么又去招惹她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她就是个祸害,上次嚯嚯了咱家一座院子还不够吗?你这个死孩子,你又去招惹她作甚?” 原本还因为陆仲而心急的靖远侯,一听‘柳岁岁’这个名字,倒平静下来。 他坐下来,不甚在意。 “我当是谁呢,原来还是那个黄毛小丫头,前些时日不是听说她那个爹造反死了么?一个朝廷逆贼之女,拿来给你当妾都不配,你也看得上?” 话音刚落,一道温柔的女声自门口传来。 “里面谁家的狗在叫呢?我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呢?” 靖远侯脸色一变,正要发火,帐子的门帘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走进来。 水蓝色长裙,走动之间,江南韵味扑之而来。 靖远侯盯着对方那张娇若春花般的脸,问:“你是谁?” 潘氏冷笑。 “潘凤瑶!”她见对方一脸茫然,轻挑眉梢,“侯爷也可以恭敬地叫我一声陆夫人!” 第281章 晦气,拿去丢了 一听‘陆夫人’,靖远侯就知道她是谁了。 那不就是将陆大司马迷得神魂颠倒的狐狸精么? 听闻姿色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靖远侯脸色好了几分:“原来是陆夫人,不知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喏!”潘氏下巴轻轻一抬,看着被汪夫人搂在怀里的汪全,冷笑一声,“我找他!” 她说着抬脚朝他走过去。 汪夫人见她走过来,一把护住汪全,看着潘氏,不满出声。 “陆夫人要作甚?” “他欺负了我家岁岁,我自然是要替女儿出头的!”潘氏说着已经走到汪全身边,视线划过他被扎破的那只手,“啧,破了而已,怎么没断呢?” 汪全的手被沈工臣飞来的匕首扎了一个窟窿,这会儿还在冒着血呢。 本就疼痛难忍,本就郁闷。 这会儿听潘氏如此说,更是一脸怒容。 “你放屁!哪来的疯婆子,娘,你快把她赶出去!” 汪夫人连忙哄他:“好好好,娘这就赶她……” 话还没说完,就见潘氏突然取下头上的发簪,直直地朝汪全扎过来。 汪夫人大叫一声,吓得一把想护住自己儿子。 她紧紧护着他的头,潘氏却突然转了方向,锐利的簪头直直扎进汪全的大腿。 柳岁岁跑进来的时候,就听见汪全如鬼般哭嚎的动静。 再看潘氏,她一脸平静地取回发簪,丢给身边的丫鬟:“晦气,拿去丢了!” “是!” 而一旁,靖远侯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靖远侯。 他从未见过如此泼辣、凶狠的女人。 汪全嚎了几嗓子,直接痛昏了过去。 而抱着他的汪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一把将儿子放开,朝潘氏扑了过来。 一旁被陆仲派到潘氏身边的女暗卫天锦,一个闪身而来,直接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手上发力,掐得汪夫人开始翻白眼。 靖远侯府的人这才各个回神,一窝蜂涌了过来,靖远侯更是气急败坏。 “反了反了,我要去皇上那儿告御状……” “告御状?”一道醇厚的男声传来,“好啊,本司马现在就陪你走这一趟!” 靖远侯一回头,看到了陆仲。 他背手而立,站在帐子门口,身躯高大挺拔,将外面的光线挡了个严严实实,犹如煞神。 他心头一抖,心下虚了几分。 但想着自己的儿子和夫人被欺负至此,有些恼:“陆大人可看见了,我夫人被你的人掐了脖子不说,犬子更是被陆夫人用簪子扎穿了大腿,你们这也未免太欺负人了些!” 陆仲抬脚走进来,站到潘氏身边,没理靖远侯,而是对自家夫人说:“非得自己动手?伤了自己怎么办?” 他说着就要去看她的手。 潘氏立马将自己的手捧着给他看,委屈得不行:“这汪家没一个好东西,汪全欺负了岁岁,我这个做母亲的替她出头讨回公道有何错?那汪夫人竟还想打我。” “幸亏你留了天锦在我身边,不然今日我恐怕凶多吉少……” 一屋子人:“……”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陆夫人受了多大委屈。 可刚刚明明最凶猛的那个是她呀。 拿着簪子就冲了过去,快狠准,一点不含糊。 众人都不约而同去看陆仲,等他反应。 想这位堂堂陆大司马,在战场一向英明神武杀伐决断,定是能明辨是非。 但谁知对方一听,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大手捧着潘氏那双小手,一边替她轻轻揉捏着一边低声哄着:“日后遇到这事,你等我回来处理,别冲动。” “嗯,都听司马爷的……” 一旁的柳岁岁实在看不下去。 真的没眼看。 她用手扯了扯潘氏的袖子,压低了声音:“你俩够了,这么多人……” 好丢人呐。 陆仲大概也觉得这般有损自己在外威武之名,便松开潘氏,转身看向依旧掐着汪夫人脖子的天锦。 “松了吧,别把侯夫人给掐坏了。” 天锦一松手,汪夫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回过神来,她张大嘴巴就要哭,却听见陆仲说:“侯爷刚才不是说要见皇上?那走吧!” 汪夫人一下子又把嘴给闭上了。 此事不管如何,都是汪全调戏柳岁岁在先。 即便是到了皇上那儿,汪家也讨不着好。 靖远侯心里更是有数得很。 陆仲如此一说,他就有点害怕了,再加上最近他在皇上跟前屡屡犯错,皇上估计已经看他不顺眼,若是此事再闹过去。 靖远侯想,汪家估计爵位不保。 于是道:“你们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咱们也算扯平了,此事我们不追究,你们也莫要再揪着不放。” “那不行。”陆仲开口,“汪公子欺负我家岁岁在先,惊了我家夫人在后,侯爷若不能给个满意的答复,本官不会就此罢休!” “你……”靖远侯气得脸色涨红,“你到底想如何?” “汪全三番两次欺辱岁岁,若不能给他一个教训,日后若是再遇上,他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如一次给他来个最痛的,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种,侯爷以为如何?”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仲轻轻抬眸,锐利的视线扫过昏在那里的汪全,轻描淡写。 “废了吧。省得以后见了好看的小娘子就犯病……” 他话没说完,装昏的汪全一下子翻身起来,扑到汪夫人怀里。 “娘,救我,我不要……” 汪夫人也吓着了。 她看着靖远侯,急声道:“侯爷……” 靖远侯万万没想到陆仲会如此心狠手辣。 但他知道,陆仲既能说出口,自然也能办到。 他一个健步冲到汪全面前,抬脚将他踹倒在地,又追上去使劲扇了他几巴掌。 汪全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亲爹,忘了所有反应。 靖远侯一脸恭敬地看着陆仲。 “大司马,我向你保证,日后一定对犬子严加管教,若再犯,任你处置,我绝不求情。” “另外,等回了京,汪家定备厚礼上门道歉,还望大司马、大司马夫人、柳娘子原谅他这一次。” 陆仲看向潘氏。 潘氏看了一眼柳岁岁,语气也缓了一分。 “靖远侯既做了保证,那我们就暂且信你们一次!但若有下次,你再求情也无用。” “多谢夫人!” 第282章 你做贼呢 晚上,有篝火宴会。 因为汪全的事,柳岁岁显得兴致缺缺。 她不想出门,想着窝在自己的帐子看书喝茶,懒得去凑那个热闹。 潘氏却不愿意,让人捧了新做的衣裙来,盯着她换上,又让身边的大丫鬟吉祥给她梳了一个别致的流云髻,将昨日从翡翠楼拿来的百花头面给她戴上了。 柳岁岁恹恹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娘,大晚上的,没这个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不信等会你看,哪家小娘子不打扮?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这又算什么?” 柳岁岁托腮,无精打采。 吉祥又给她点了唇脂,用春日里最艳的桃花研磨而成,涂上去薄薄一层,便显得娇艳欲滴。 潘氏还要让人给她戴上项圈,吓得柳岁岁往一旁躲:“不要!” 她都多大了,还戴什么金项圈? 上面又是金子又是宝石,差点没闪瞎人的眼睛。 潘氏也没强求,只是最后给她手腕上套了一只桃花镯。 一切装扮完毕,她这才放过柳岁岁,恰好江夫人来找她,潘氏就领人去了隔壁帐子,柳岁岁正要坐下来喝口茶,门口伸进来一个脑袋。 她一看,顿时乐了。 “你做贼呢?” 灵姐儿‘嘻嘻’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陈静姝,两人也盛装打扮过,一个比一个好看。 柳岁岁看着陈静姝,笑着打趣:“陈姐姐来了这里,不去找表哥幽会,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陈静姝和沈书远已经订亲,就等明年开春就成亲。 大历民风还算开放,只要定过亲的男女,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背着人,亲亲抱抱也是可以的。 但陈静姝是个容易害羞的,顿时红了脸。 她嗔了柳岁岁一眼:“怎么连你也打趣我?” “我是觉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用受那么多约束,陈姐姐你可以多和表哥说说知心话。” “就是就是。”沈玉灵附和,“哥哥一直想找陈姐姐,但陈姐姐总是躲着哥哥。” “为何躲着?”柳岁岁不解。 陈静姝有些脸红,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这里人多嘴杂,母亲说还是多注意点好……” 柳岁岁觉得有道理。 “有些人的嘴,最是能颠倒是非,陈姐姐说得对,多注意点总是没错。” 她让人送来热茶和点心,三人围坐在一起,说着话。 秦双喜来的时候,茶已经喝完了一壶。 她一屁股坐在柳岁岁身边,热得满头大汗。 柳岁岁忙拿帕子替她擦着额角的汗珠,打趣她:“你被狗撵了?” “春杳,快,给我来杯凉茶。”秦双喜顾不得回她的话,接过春杳递过来的凉茶一饮而尽。 连喝三杯之后,这才空下嘴来。 “什么被狗撵?我刚才和相府的许娘子比赛跑马了,我次次第一,把她都输哭了,我厉害吧?” 柳岁岁一听,忍不住笑了。 “相府的许红琦?” “嗯。”秦双喜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道,“她骑术不咋地,还喜欢找人比赛,哎哟输了还哭鼻子。” 柳岁岁想起许红琦拦着江时要跟他比赛的情景。 原以为那小丫头对江时有意思,现在看来还真她想多了。 那小姑娘纯粹是喜欢和人比赛! 四人坐了一会儿,天色暗下来。 潘氏身边的大丫鬟吉祥撩开帘子走了进来,笑着道;“娘子们,该出发了,夫人在外等着呢。” 四人一听,立马站了起来。 秦双喜这才想起篝火宴会的事,她看着自己身上的骑马装,一把拉住柳岁岁:“走,你跟我先回去换衣服,咱俩晚点过去。” 柳岁岁见她一头汗的,总不能这样过去,便点了头。 沈玉灵和陈静姝先跟着潘氏她们走了,柳岁岁跟着秦双喜去了秦家帐子。 秦夫人已经过去了,秦双喜的丫鬟早已备好的热水。 简单地洗过,换了一身碧青色长裙,柳岁岁亲手给她挽的流云髻,她梳的虽然没有吉祥好看,但也还好。 簪了一对珠花和耳坠就出发了。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处的篝火已经燃了起来,即便离得远,也能感受到热闹的氛围。 柳岁岁原本不想参与的一颗心,也蠢蠢欲动起来。 秦双喜最喜欢这种热闹,忙拉着柳岁岁往那边跑,柳岁岁跟着她,不自觉扬起唇角,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篝火宴会四周,有侍卫把守。 皇上还没来,柳岁岁忙拉着秦双喜,坐到了潘氏身边。 潘氏正在和江夫人说着话,见两人来了,将剥好的松子仁放在碟子里递了过去。 柳岁岁接过,和秦双喜吃了起来。 两人吃了没几颗,皇上携着鸾贵妃就过来了。 众人起身,一起跪拜行礼:“皇上万福,贵妃娘娘金安。” 皇上牵着鸾贵妃一起落了座,待坐稳之后,这才抬眸看向下面众人,轻轻抬了抬手。 “众卿请起。” 待众人坐下后,延正皇再次出声:“此次出行围猎,本就是来玩的,大家不必拘束,随意一些。” 众人应‘是’。 柳岁岁看着高座之上的延正帝,这是她第一次见皇上,和想象中有些出入。 原以为是个高大威武君王,但事实却是,延正帝个子不是很高,微胖,面相随和,看着众人,双眼含笑。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皇上身边的沈工臣。 他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是青龙剑,他的手一直落在剑柄上,脸颊冷硬,黑眸犀利,他一直盯着附近,看似平静,实则一刻没放松戒备。 他虽已是内阁首辅,但依旧担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 皇上此次出行,安全由他一手负责。 他肯定不敢有丝毫大意。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沈工臣突然朝她看来。 视线撞上的一瞬间,她立马移开,看向别处。 但依旧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犹如实质,让她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秦双喜凑近她:“皇上看起来挺好脾气的。” 柳岁岁笑了笑没说话。 帝王哪有好脾气的? 他们最善于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嘴上说着不怪罪无所谓,背地里已经准备派人弄死你。 所以,面对他们时,表面的东西只看看就好。 宴会正式开始。 美酒佳肴、歌舞弹唱……四周篝火热烈,众臣开始向皇上和贵妃敬酒。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第283章 话里有话 桌上的佳酿不知是用什么果子酿的,口感极好,柳岁岁和秦双喜两个小馋猫,你一杯我一杯,不一会儿,酒壶就空了。 皇上和贵妃已经离席。 沈玉灵和陈静姝过来了,对柳岁岁和秦双喜道:“听她们说那边有萤火虫,晚上很美,要不要一起去看?” “好啊。”秦双喜拉着柳岁岁起来,“岁岁会编小灯笼,咱们捉些萤火虫来放进去,就是一盏小夜灯了。” 都是年轻小娘子,还是玩心极重的年纪。 几人一听,一拍即合。 潘氏不放心,便吩咐天元跟上去,又叮嘱柳岁岁。 “早些回来。” 柳岁岁被秦双喜拉着,回头笑着应了一句:“知道了娘。” …… 秦西岭是一座巍峨高山。 山底却是一片广阔平坦草地,各府营帐都扎在东面那一片稍高一点的地方,特别是南边这一大块,即便已是深秋,也是绿草如茵,晚上萤火虫星星点点,它们轻轻地飞舞着,像极了暗夜的小精灵。 柳岁岁以为就她们几人,谁知到处都是捕捉萤火虫的小娘子。 沈玉灵欢呼一声,转身招呼柳岁岁:“岁岁,快,你多编几个小灯笼,我要多做几个,晚上挂在床头,定十分好看。” 陈静姝:“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好,都有。” 一旁的树上挂着灯笼,她借着灯笼光找到编灯笼用的蒲草,让天元用匕首割下一些来,她就站在那儿,碧绿的蒲草在她白嫩的指尖翻飞,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一个小笼子就好了。 秦双喜一脸惊叹:“神呐。” 沈玉灵忙过来抢:“我要我要。” 柳岁岁将笼子给了她,沈玉灵立马拉着陈静姝去一旁捉萤火虫。 柳岁岁又编了一个给秦双喜,秦双喜临走前跟她说:“你只负责编,我去给你捉虫子,一会儿就回来。” “那你别跑太远。” “知道啦。” 柳岁岁以为她们一会儿就会过来,可谁知,笼子都编好了五六个,却不见三人身影。 她担心出了什么事,正想捧着笼子去找人,突然见有人从那边往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叫着:“有蛇……” 柳岁岁一听,心头一惊。 她心里惦记着秦双喜她们仨个,抬脚就要过去,天元一把拉住了她。 “娘子,那边有蛇,不要过去。” 柳岁岁心急如焚:“可是灵姐儿还有双喜她们……” “您就待在这儿,我过去看看。” “好,你快去。” 天元立马抬脚往那边跑,柳岁岁站在原地,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但因为天黑,灯笼光根本照不到那边,她不知那边情形。 有人从她身边跑过去,她忙问:“是谁被蛇咬了吗?” “好像是咬了,但不知是谁,我没敢过去。”对方认出她来,忙道,“柳娘子,咱们快走吧,被蛇咬了可不是小事。” “好,你先走,我等等我朋友……” 对方匆忙离开,柳岁岁又等了片刻,却迟迟不见天元过来。 她再也等不及了,抬脚正要往那边去,一阵马蹄声传来,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借着一旁树上挂着的灯笼光,看清了来人。 一身黑色劲装,几乎和黑夜融为一团。 那人转眼就到了她跟前,却没下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视线扫过她手里抱着的小笼子,正要开口,柳岁岁却先他一步出了声。 “那边有人被蛇咬了……” 她话还没说完,天元刚好跑过来。 他也看到了沈工臣,立马松了口气:“沈大人,五娘子被蛇咬了,您快去看看。” 一听是沈玉灵被咬了。 柳岁岁一下子就慌了。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抬脚就往那边跑,只是还没跑几步,就被沈工臣叫住了。 “你回来!”他翻身下马,拦住她跟前,面色冷硬,“我去,你留在这里别乱跑!” 说着,转身大步朝那边而去。 柳岁岁不想听他的话,也想跟过去,却被天元一把拉住。 “娘子,您不能去,秦娘子说那条蛇跑了,而且有毒,她嘱咐小的您千万不要过去!” “可灵姐儿她……” “有沈大人在,定会没事的。” 话虽是如此,沈工臣的出现让她安了些心,但她心里依旧不安。 好在这次并没等多久,沈工臣很快回来了。 他抱着沈玉灵,一旁跟着秦双喜和陈静姝。 柳岁岁立马迎上去,还没开口,秦双喜便安慰她:“别着急,我刚替她挤了些毒血出来,待回到营帐,我再做清毒处理。” 柳岁岁这才放下心来。 沈工臣抱着沈玉灵大步走在前面,柳岁岁她们紧跟其后,到了帐子附近,得了信的柳氏已经迎了出来。 她心急如焚,看到人回来,忙小跑过来。 “灵姐儿……”一看到沈玉灵一动不动,吓得腿一软。 柳岁岁一把扶住她:“姑母别担心,灵姐儿只是吓晕过去了,有双喜在,定会没事的。” 听了她的话,柳氏这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沈玉灵被送进帐子。 她躺在床上,秦双喜给她号脉,整个帐子,无一丝声响。 片刻后,她起身,对柳岁岁道:“让天元去我的帐子,拿药箱来。” “好。”柳岁岁忙转身出帐子。 一出帐子,便看到北斗反剪着天元的两只手在欺负他。 见到她出来,北斗倒是挺自觉,立马将天元又松开。 天元一溜烟跑到柳岁岁跟前告状:“娘子,你踹他一脚,他欺负人!” 柳岁岁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大树下的沈工臣,眼睁睁看着她的人被欺负一言不发。 好一个沈大人!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北斗。 最后看着自己的小天元,恨铁不成钢。 “日后他若是再欺负你,你就用手抓、用脚踹!”她越说越气,“实在不行给我用嘴咬,还能让他欺负了不成?!” “属下这次大意了,下次定不饶他!” “行了,你赶紧往双喜的帐子跑一趟,将她的药箱拿来,快去!” “好咧。”天元抬脚就跑了。 柳岁岁又扫了北斗一眼,北斗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会连累自己家主子。 于是抬脚走过来,先行了礼,后解释道。 “属下并未欺负天元,是他手欠,非要切磋!” 柳岁岁也是个不讲理的,不仅不讲理,还挺护犊子。 “他想切磋,你便让他一下又如何?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跟他计较?”她轻轻瞪他一眼,转身进了帐子。 北斗:“……” 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主子,怎么觉得娘子话里有话? 第284章 欠他人情 药箱很快拿了过来。 秦双喜留下了柳岁岁,留下两个丫鬟,让帐子里其她人都出去了。 她打开药箱,取出一把精巧的刀刃对柳岁岁道:“先消毒。” “好。”柳岁岁接过匕首消了毒,秦双喜接过,吩咐两个丫鬟死死摁住沈玉灵,动作娴熟地划开沈玉灵被毒蛇咬过的伤口。 虽然已经洒过麻药,但沈玉灵还是被疼醒了。 柳岁岁一把将她抱住:“灵姐儿,你忍着点……” “疼……”沈玉灵大叫一声,“我好疼呀,不要不要……” 在外面的柳氏一听到沈玉灵的大叫声,想冲进去,却被沈工臣阻止了。 “二嫂莫急,秦双喜医术不错,小小蛇毒,她应该不在话下。” 柳氏听着沈玉灵痛苦的叫声,心疼得直抹泪。 她回头问浓玉:“可派人去通知二爷了?他为何还没来?” “奴婢已经派人通知了,估摸着也要来了。” 正说着呢,二爷沈工文急匆匆而来。 他一来就看到了沈工臣:“四弟。” 沈工臣颔首,没说话。 沈工文看向柳氏:“怎么回事?灵姐儿怎么会被蛇咬了?” “我哪儿知道呢?她跟我说去找萤火虫,我见其她小娘子都去了,便也允了……” “黑灯瞎火的,你让她去找什么萤火虫?这不是胡闹吗?”沈工文紧皱着眉头,有些不满。 本就心焦的柳氏,一听他这话,哪里会依? “你这是要怪我?我是故意让女儿被咬的吗?” 沈工文懒得和她吵,走到一旁不理。 柳氏愈发心里难受,也背过身去,拿着帕子默默擦着泪。 里面的动静渐渐小了,有丫鬟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 柳氏一看那血水,腿下一软:“怎会流了这么多血?” “夫人莫急,这只是清洗过帕子的血水,娘子流血不多的。” 柳氏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一会儿,柳岁岁从里面走出来,她挽着袖子,额角满是晶莹的汗珠,鬓角的发丝湿透,脸颊泛红。 柳氏一见她出来,立马一把拉住了她:“岁岁,你妹妹如何了?” “姑母放心,灵姐儿无碍了,蛇毒都清理干净,双喜这边的药不多了,我那边有一些,这去取来。” 柳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一把松开柳岁岁,抬脚急匆匆进了帐子。 沈工文也走了过来,话里也透着感激:“辛苦你了岁岁。” 柳岁岁轻轻摇头:“姑父进去看看灵姐儿吧,她这会儿精神还好。” “好好好。”沈工文抬脚进了帐子。 柳岁岁也转身,往陆家的帐子走去。 天元跟在她身边:“娘子需要什么?属下去给您取就是了,何必您还跑一趟?” “你不懂药,不知我要的是什么。” “哦。” 柳岁岁一路走得极快,很快就到了陆家的帐子,她进了自己帐子,春杳正在给她铺床,听到动静走出来,见是她,忙道:“五娘子如何了?” “暂时没事了。”柳岁岁打开自己的药箱,仔细地翻找了,找了半天,发现自己竟忘带了那瓶伤药。 她一脸懊恼:“怎地把它给忘了?” 就在这时,天元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瓶金疮药。 他递给她:“北斗刚送来的,说是沈大人让给您的。” 柳岁岁看了一眼,一脸莫名:“他给我作甚?” 伤的又不是她,他若是想送,直接让人送去给灵姐儿就是了。 “那属下去问问北斗……” “算了。”柳岁岁接过那瓶药,抬脚往外去,“先治好灵姐儿要紧。” 走出帐子,北斗已经不在了。 柳岁岁回到沈玉灵那边,沈工臣早已离开。 她进了帐子,将药递给了秦双喜,秦双喜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药你哪来的?” 柳岁岁不好直说,只随口道:“姬神医给的。” “怪不得呢,这可是好东西。”秦双喜倒了一些在沈玉灵的伤口上,拿了干净布条给她包扎上,随后对一旁柳氏和沈工文道,“蛇毒已经清理,再加上这金疮药,灵姐儿就没事了。” 柳氏和沈工文自然是一脸感激。 秦双喜起身,走到一旁,从自己药箱里拿出一瓶药丸来。 “一次三次,每次一粒,饭前服用。”又对沈云灵道,“这几日就辛苦你躺在床上了,等回了京城,我再给你配些药清清余毒。” 柳氏忙问:“余毒没事吧?” “没事,也就是吃饭没什么胃口,过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 从帐子出来,已经不早了。 柳岁岁挽着秦双喜的胳膊,一脸感激:“今晚多亏有你。” “学到了吗?”秦双喜问她。 “嗯,每个步骤都记在心里呢。” “乖。”秦双喜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真是个好学生。” “哦对了,那瓶药真是那个神医给的?” “当然不是。”柳岁岁环顾四周,见身边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是沈工臣派人送来的。” “嗯?为何?” “谁知道!”柳岁岁猜不透他的想法。 秦双喜眼珠子一转:“他莫不是想让你欠他一个人情?” “……” 她才不欠他呢。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各回各的帐子。 柳岁岁先去了母亲潘氏那儿,说了沈玉灵被咬的事,潘氏大吃一惊,又听说已经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陆仲也在一旁,闻此言沉吟片刻。 “按理说不应该会出现毒蛇,不远就是御帐,这片地方早已被侍卫和宫人清理了无数遍,绝无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说着起身,“我得出去一下。” 潘氏问他:“这大晚上的,你做什么去?” “去找沈工臣,让他派人抓紧去处理一下。” “陆叔叔不用去,此事他知道。”柳岁岁忙对陆仲说,“就是沈大人将灵姐儿带回来的” 陆仲一听,又坐了回去。 “那我就放心了。” 潘氏却一把将柳岁岁拉到身边,有些不高兴:“你又和他见面了?” “我哪有?”柳岁岁解释,“他约莫是听到有人被蛇咬的动静才过去的,和我没关系。” 潘氏这才放了心。 过了一会儿,柳岁岁回了自己的帐子。 春杳给她准备了热水,她泡了热水澡,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这才真正地过去。 外面依旧还热闹着。 她穿着舒适的薄衫,靠在床头,春杳正用帕子替她擦着还湿着的长发。 头发擦干,春杳就去忙别的。 柳岁岁起身坐到半开的小窗前,托腮放空自己,眼睛落在外面。 本想再晾晾头发就去睡觉。 突然见帐子外的那棵树下有东西一闪一闪。 她起身走了出去,靠近一看,竟是她之前编的小灯笼。 可这些小灯笼明明已经被她丢掉了。 却没想到,竟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小小的灯笼里,装满了一只只萤火虫,它们一闪一闪,如莹莹烛火,照亮了她那张娇艳小脸...... 第285章 莫不是想男人了 柳岁岁将小灯笼拿回帐子,挂在了床头。 春杳进来,见床头多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很是新奇:“娘子,这是哪来的?” “谁知道呢。”柳岁岁躺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春杳弯腰过去,一边替她整理被子一边道:“莫不是江公子送来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会编这小笼子,奴婢记得您教过他……” “他当时很笨的,根本没学会。”柳岁岁翻了个身。 “那究竟是谁?”春杳脑子一阵灵光闪过,“莫不是沈大人?” 柳岁岁闭着眼睛没吭声。 见她不吭声,春杳笑着伸手去推她,小声打趣道:“原来娘子心里有数呢……” “我也是猜的。”柳岁岁打了个哈欠,“哎呀春杳,我想睡觉了,你也去睡吧,今日好累哦。” 春杳替她落下床幔,轻声道:“您睡吧,奴婢今晚睡外间,您有事叫一声。” “嗯嗯,你快睡去吧。” 春杳抬脚离开,柳岁岁又翻了身,平躺在床上。 床幔被萤火照亮,一闪一闪落在她脸上,她心潮翻涌,久久难眠。 若是让母亲知道,又该说她没出息了。 她也的确很没出息,明知道两人不可能,还是放不下。 心里有事,她半夜难眠,明明困得厉害,但依旧翻来覆去。 最后不知何时睡了去,但第二天醒来时,头却疼得厉害。 强撑着吃了早饭,没敢让潘氏知道。 吃过早饭,她便去找秦双喜。 一进帐子,就唧唧歪歪地往她身上倒:“好疼好疼,你快给我扎一针。” 吓得秦双喜一把抱住她:“你也被蛇咬了?” “你就不盼着我点好。”柳岁岁靠在她身上,用手指着额角的位置,“跳着疼,难受得很。” “昨晚没睡好?” “嗯。” 秦双喜扶她在自己床上躺下,起身净了手。 随后打开药箱,取了银针,坐在床边。 她一边下针一边问:“为何没睡好?莫不是想男人了?” “……想你了。” “讨厌,不要想姐姐,姐姐喜欢的是男人。” 柳岁岁:“……” 一针下去,她头疼立马减半,躺了半个时辰,头也不疼了,又是一条好汉。 秦双喜是个坐不住的。 一见柳岁岁没事了,便拉着她出了门。 柳岁岁跟着她出了帐子,一出帐子便被眼前的景色给惊艳了。 远处秦西岭绵延不断的山脉犹如一条丝带,绵延不绝,近山青葱翠绿,再近些一片枫林浸染,颜色交织,美得让人惊叹。 眼前的草地,一望无垠。 青草如茵,各种颜色的野花点缀其中,更是美不胜收。 秦双喜不知从哪儿弄了两个篮子和小铲子来,她给了柳岁岁一份。 柳岁岁看着篮子和铲子:“你莫不是要去挖草药?” “猜对了。”秦双喜一脸兴奋,“这种地方,草药最多,纯野生野长,药性极强,但真正的好药材,还是在山上,但今日封山要为明日皇上围猎做准备,咱俩上不去,今日就暂且在山下找找,明日再上山。” “好呀,”柳岁岁也跟着兴奋起来。 没人理解一个会医术之人对草药的喜爱。 特别是那种野生的好药材,遇到便爱不释手。 两人一拍即合,柳岁岁回自己帐子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 上身一件水绿色掐腰秋衫,下身是条烟绯色长裤,裤脚扎在薄款麂皮靴子里。 潘氏知道她要去采草药,有人不放心。 “到处都是蛇虫,你今日还是老实待在我身边,莫要到处乱跑。” 柳岁岁立马拿出秦双喜特制的草药包来。 “喏,秦大夫秘制药包,什么蛇虫鼠蚁都不在话下。” 潘氏是极相信秦双喜的医术的。 一听这话,便不再说什么。 柳岁岁去找秦双喜,两人正要走呢。 柳岁岁突然想起一事来:“你先随我去看看灵姐儿,我今日还没过去,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 “行吧,我也正好去给她号号脉再看看恢复得如何?” 两人便先去了沈家的帐营。 还没走近,柳岁岁远远的便看到了七星。 他牵着沈工臣的坐骑青云站在门口的大树下,一身黑衣的北斗依旧是尽职尽责地守在帐子门口。 待走近了些,七星看到了她们,便走过来行礼。 “二位娘子安。” 柳岁岁朝他轻轻颔首,没说话,和秦双喜一起进了沈玉灵的帐子。 沈玉灵躺在床上,已经醒了,精神很好,眼珠清亮,一看就是没事了。 见到二人进来,她立马开心咋呼起来。 “岁岁,双喜姐姐,救命呀,我想要出去玩,你俩快治好我吧,我不要躺在这儿。” “想得倒美,你需得再躺上至少三日,三日后我检查伤口,若是愈合不好,得继续躺下去。”秦双喜无情的声音打碎了她所有希望。 沈玉灵哀嚎一声,一副生无可恋。 秦双喜抓着她的手腕给她号脉,脉象强劲,体内余毒都清干净了。 她松了手,示意柳岁岁也来试试。 柳岁岁坐下来,将手指搭在沈玉灵的脉搏上,开始给她号脉。 她医术没有秦双喜的精,号脉时间略长一些,但也诊出余毒已消,没什么大问题。 躺在床上的沈玉灵,见两人一身简便装束,一看便是要去玩的样子。 更是羡慕得两眼发红。 “两位姐姐要做什么去?” “不告诉你。”柳岁岁拉着秦双喜,故意逗沈玉灵,“省得你哭唧唧。” 沈玉灵抓狂:“岁岁,你变了!” “乖,等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柳岁岁一边笑着一边拉着秦双喜,两人一起走出帐子去。 一出去,便撞上从隔壁帐子走出来的沈工臣。 柳岁岁脚步一顿,和秦双喜一起停了下来。 沈工臣也看到了她们,深沉的视线落过来,秦双喜忙拉着柳岁岁见礼。 “见过沈大人。” 沈工臣的视线一直在柳岁岁身上。 一条水绿秋衫,掐腰设计,将她原本就窈窕的细腰束得不盈一握;她微微垂首,露出后颈处一片雪肌,白得刺眼。 长发及腰,随着她行礼的动作轻微晃动…… 沈工臣缓缓收回视线,轻轻抬了抬手。 待两人站直身子,他平静出声。 “今日封山,你俩不可走远。” 秦双喜立马道:“多谢沈大人提醒,我和岁岁今日不上山,就在山脚找些草药。” 沈工臣颔首,没再说话。 见他不再说话,柳岁岁拉着秦双喜就走。 刚走出没两步,迎面遇上来找她的江时。 江时也是一身简便衣服,看到柳岁岁,他笑着解释:“潘姨让我来的,她不放心你和秦娘子,让我一起跟着去,也好照应一二。” 柳岁岁刚想说话。 身后男人一脸平静地出了声。 “皇上今日要在马场考校各家郎君的骑术,江大人莫不是把这事给忘了?” 江时脸上表情一顿,他的确把此事给忘了。 沈工臣再次出了声。 “此次围猎,各方安全都由本官负责,若是再出半点意外,本官难咎其职!”他看了一眼北斗,“你跟着去,保护好两位娘子,若出半分意外,本官拿你是问!” 北斗:“是!” 第286章 你真的很吵 柳岁岁忍不住看向沈工臣。 他就站在她对面,双手负在身后,面容冷淡,平静的语气,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她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江时看着她,一脸歉意:“我倒把今日考校的事给忘了。” “没关系,你快去准备一下,若我回来得早,就去马场找你,看你骑马。” “好。” 江时转身朝沈工臣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秦双喜见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便拉着柳岁岁对沈工臣道:“多谢沈大人好意,那我和岁岁就先去了。” 沈工臣颔首,看了柳岁岁一眼,没说话。 柳岁岁被秦双喜牵着离开,走出去好远,依旧感觉那人在看她…… 大概是今日马场有年轻郎君赛马,小娘子们大概都去了马场,草地这边几乎没人。 柳岁岁和秦双喜走了一壶茶的时间,才到山脚。 山脚植被茂盛,柳岁岁一眼便看到了一株长得肥肥壮壮的田七。 “快,天元,铲子给我。” 天元立马跑过去,他将铲子递给柳岁岁,自己不认识草药,却比柳岁岁还兴奋:“有吗?哪儿呢?” “看。”柳岁岁指着那株田七,“这就是。” “属下帮您挖……” “不用不用,你一边待着去,莫要打扰我。”柳岁岁将篮子放在一旁,蹲下身子,开始专心致志的挖那株田七。 秦双喜找到一株穿心莲,埋头挖了起来。 柳岁岁将田七挖了出来,一扭头又看到了半夏,她开心极了:“双喜,咱俩今日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不回了。”秦双喜乐颠了,一抬头,竟让她看到了一片车前草,“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岁岁啊,咱俩今日恐怕要挖到天黑了。” 柳岁岁将半夏放进篮子里,一扭头,将天元又在手欠的去打北斗。 她觉得两人实在太闲了,决定给两人找点事做,于是道:“你俩谁去找个锄头来?” 天元立马举手:“娘子,我去。” 他拔腿就走,却被北斗一把薅住:“你在这儿,我去。” 说着,大步走了。 柳岁岁看着北斗离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有些不乐意的天元,一时之间,好像是磕到了点什么东西。 北斗来得很快,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锹。 铁锹给了天元,他挥着锄头,柳岁岁和秦双喜指哪儿他俩挖哪儿,很快,篮子就满了。 柳岁岁和秦双喜依旧不舍得走。 北斗又跑了一趟,这次拿了一个大背篼过来。 等把背篓装满,才过去一个多时辰。 四个人看着这一个多时辰的收获,骄傲得不行。 天元举着铁锹:“娘子,要不要再往上看看,万一碰到个人参什么的,岂不是发财了?” 一旁北斗却道:“再往上就有侍卫把守,今日封山,不可能让人靠近。” 柳岁岁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手搭在额头上朝左边看去。 那边枫叶红透了,看起来十分漂亮惹眼。 她对秦双喜道:“现在还早,咱过去那边转转。” 北斗却道:“那边是明日围猎上山的入口,必定有侍卫把守,娘子,既然草药已采完,您和秦娘子不如早点下山。” 山上到处都是侍卫把守,柳岁岁也觉得没意思,便点了头。 四人很快就下了山。 山脚有一条小河,河的那头是一处深潭,她俩来的时候,那边还没人,这会儿竟多了两人。 秦双喜往那处瞄了一眼,有些意外:“宋靳?” 柳岁岁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沈工臣。 两人坐在谭边,一人一根鱼竿,正在钓鱼。 柳岁岁心想:两人倒挺有闲情逸致,只是这里能钓到鱼? 她心里的想法刚闪过,那边便有了动静。 沈工臣扯动鱼竿,一抹银白从水中一跃而起,不等柳岁岁细看,一旁秦双喜已经欢呼一声朝那边跑去。 她跑出去几步回头招呼柳岁岁:“快来快来,我也要钓鱼。” 沈工臣在的地方,柳岁岁不想过去。 注定没法在一起的两人,就不要再见面,更不要经常接触,对谁都不好。 她依旧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秦双喜又回头叫她:“岁岁,快来呀。” 原本背对着她而坐的男人,突然转身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即便离得不近,柳岁岁依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淡漠疏离。 想到昨晚那盏小萤火虫灯笼,她突然一时不敢确定是不是他送的…… 就在她犹疑之际,沈工臣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整个过程不过是仅仅一瞬间。 柳岁岁突然觉得,自己别扭又尴尬。 别人都没把自己当回事,而自己还整日活在过去的关系里……是挺没劲的。 她一瞬间释怀,再无顾虑,抬脚走了过去。 而她身后,天元手里拎着一个装满草药的篮子,看着身边肩上扛着手里拎着的北斗,有些怀疑:“你家沈大人莫不是故意的?” 北斗不理他。 “知道我家娘子来此处采药,便巴巴跑来钓鱼,还真是挺有心机啊。” 北斗依旧没理他。 天元气不过用手去打他:“你哑巴了?” “闭嘴!”北斗横他一眼,低声警告,“主子听见了,拔了你舌头。” “啧,我家娘子也不是吃素的,他敢拔我舌头,娘子就薅他头发……”天元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他大概觉得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柳岁岁走过去的时候,秦双喜已经扒着沈工臣的鱼篓惊叹连连:“沈大人,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会钓这么多?” 柳岁岁径直走到宋靳身边,看了一眼他的鱼篓。 见里面竟有一条大黑鱼,立马想到酸辣鱼丸。 “黑鱼用来做鱼丸最合适不过。” 宋靳看她一眼:“柳娘子若喜欢,可以拿去。” “那怎么好意思?”柳岁岁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条大黑鱼,“宋大人不喜欢吃鱼么?” 秦双喜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她蹲在柳岁岁身边,也往鱼篓里瞧,见里面除了一条黑鱼,也没几条鱼,便‘啧’了一声,看着宋靳的眼神透着嫌弃。 “才一条黑鱼,沈大人都钓三条了,比你这条大多了。” 原本面容平和的宋靳,一听她这话,脸就黑了几分。 他看着她,语气不爽。 “秦双喜,你真的很吵!” 第287章 占便宜没够是吧 “哎哟宋大人不高兴了?秦双喜笑眯眯地看着他,“但我说的是事实,你本来就比沈大人钓的少……” “闭嘴!” 宋靳将头扭到一旁,不理她。 秦双喜这姑娘一身反骨,他越不理她,他越生气,她就越兴奋。 于是更近地凑到他跟前,仰着笑嘻嘻的脸:“哎你让我钓一把,我就不气你了!” “想都别想!” “哎呀宋靳,你别这么小气嘛,你让我玩一把,我一会儿给你点草药,我今日挖了可多采药……” “我没病,吃什么药?!” 柳岁岁站在一旁,突然感觉自己挺多余。 她还不知道秦双喜和宋靳要退亲的事,在她眼里,两人是一对的,此刻正在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她这个外人,好像有些多余。 于是不动声色地往一旁站了站,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坐在一旁的沈工臣。 却见他不知何时竟在看她,那眼神,似笑非笑。 薄唇微微扯了一个弧度,看起来十分欠揍。 气得她杏眸一瞪,十分不客气地还了回去。 沈工臣轻挑眉梢,主动开了口:“要不要过来试试?” “不试!”柳岁岁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此人心机深沉,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 她拒绝,沈工臣亦没再强求,他收回视线,继续钓鱼。 一旁的秦双喜却成功地抢了宋靳手里的鱼竿,坐在了他的椅子上,一脸兴奋地招呼柳岁岁:“快来,看我的神威。” 柳岁岁正要过去,秦双喜突然大叫一声:“啊啊啊动了动了宋靳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宋靳无奈地看她一眼,认命地靠近她,俯身下去,将手放在她手旁边,替她提起鱼竿。 鱼线被扯上来,鱼钩上果然挂了一条鲫鱼。 秦双喜开心坏了,欢快的声音生动而悦耳:“宋靳宋靳,我还想钓一把。” 宋靳将鱼放进鱼篓,又替她弄上鱼饵,任由她去了。 柳岁岁:“……” 果然是旁观者看得清。 秦双喜一直说宋靳这块木头什么都不懂,规矩太多,可她怎么觉得宋大人懂的挺多,更重要的是,她从二人身上闻到了一丝宠溺。 是宋靳对秦双喜的宠溺。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秦双喜又钓了一条。 这次钓的不是鲫鱼,而是一条尾鳍带红色的大鲤鱼。 秦双喜开心疯了,柳岁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的同时,手也跟着痒痒起来。 她不由得看向沈工臣…… 沈工臣的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适时出了声:“你确定不要试试?” 柳岁岁只犹豫了一瞬,便抬脚走了过去。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呀? 见她过来,沈工臣便将鱼竿给了她,柳岁岁拿着鱼竿,见他还稳坐在椅子上,一点没有要让的意思,忍不住笑了。 “沈大人还真是……” “如何?” “也对,您年纪大了,坐下就起不来这毛病我能理解,我今日挖了不少草药,大人若是有需要,可以找我。” 沈工臣垂眸,轻笑一声。 接着起身,将毫无防备的柳岁岁一把拎起,将其稳稳地放在椅子上。 他接着俯身而下,薄唇靠近她的耳垂,嗓音压得极低。 “我年纪大?起不来?” “……” “晚上我会去找你,让柳娘子看看我到底起不起得来?” 柳岁岁脸颊爆红。 完了完了,她好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用那只没拿鱼竿的手去推他,小脸通红,有些恼羞成怒。 “你敢……” 沈工臣勾着薄唇,故意逗她:“那你去找我?说好什么时辰?我给你留门……” 柳岁岁整个人都红透。 她羞恼得不行:“……你再说我就走了。” 见再逗下去,她真要走, 沈工臣突然起身,后退一步,像是突然又听话得不行。 柳岁岁狠狠瞪他一眼,接着转身不再看他,两手紧紧地握着钓竿,看着水里的鱼鳔。 不远处,天元紧绷着脸,攥紧了拳头,气呼呼的。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沈大人果然心机深沉,这事若是被我家夫人知道了,肯定要气死。” 北斗:“你不说谁知道?” “你让我当叛徒?” “什么叛徒?娘子和我家主子本来就是要在一起的,主子可从未说过不要娘子!” “你这是什么话?你家主子要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就必须得嫁?我可告诉你,我家夫人现在相中的可是江家二公子,江二公子你是见过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能力出众,和我家娘子天仙配……” 北斗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压低了声音警告:“闭嘴你!” 他的大手捂着他的嘴极紧,捂得天元喘不过气来。 他抬手打他,打不开,一急之下就咬上了。 北斗一把将其松开,看着手掌被咬出的牙印,皱眉:“你属狗的?” “咦,你怎么知道的?” 北斗将头扭到一旁,懒得搭理他。 这边,秦双喜都钓好几条了,柳岁岁的鱼竿一动不动。 她不禁将幽怨地眼神投向沈工臣,沈工臣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身子,伸手过来,他的手落在她的手边,替她调整了一下鱼竿的角度。 “你将鱼线扯得这么高,鱼怎么会上钩?” “那你不早说?”柳岁岁不满嘟囔。 沈工臣看她一眼,勾了唇角:“我如何敢说?就怕一开口,你丢了鱼竿就走,你一走,我又去哪里找你去?” 他嗓音极轻,两人靠得又近。 仿若就在耳边。 柳岁岁不敢看他,眼睛紧盯着鱼漂,耳根不自觉地红透了。 但好在下一瞬,鱼漂动了。 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这……怎么办?” “再等一会儿。”沈工臣的手直接落过来,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将其紧紧收入他掌心之间。 此刻的柳岁岁,全部注意力都在鱼漂上,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突然,他的手开始发力,握着她的手一起提起鱼竿。 一条大黑鱼甩着尾巴被拉了起来。 柳岁岁激动得忍不住欢呼一声:“我也钓到鱼了。” 沈工臣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见到了自分开以来,他最爱的那一抹明媚又开怀的笑…… 他眸色渐深。 他的手掌之下是她的小手。 柔软细腻的一小团,让他爱不释手,不舍得松开。 直到柳岁岁感觉到了异样。 她动了动,见他依旧不松。 她轻轻瞪他一眼:“占便宜没够是吧?” 第288章 好好聊聊 沈工臣笑了。 他松开手,一句话没说,起身立在一旁不再招惹柳岁岁。 这姑娘容易炸毛,真惹急眼了,估计又得十天半个月不理他。 见他终于离自己远了些,柳岁岁这才静下心来钓鱼。 但不幸的是,她一条也没再钓上来。 柳岁岁有些气馁,将鱼竿还给沈工臣,自己跑去采野花。 她说要给沈玉灵带好东西回去,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为了不让对方失望,她打算给她编花环。 天元也跑来帮忙,然后趁机凑近柳岁岁,小声道:“娘子,属下觉得沈大人对你贼心未死!” 柳岁岁颇为认同地点头:“你说得没错。” “夫人说了,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娘说得对!” “……您倒是什么都明白。” 柳岁岁忍不住乐了,她看着替她操心得不行的天元:“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再上他的贼船。” 天元看着她,一脸的不信任。 别以为他没看见,就刚刚,沈大人一逗,娘子的小脸红得滴血,唉真要命啊! 两人采了好大一把野花回来,柳岁岁席地而坐,白嫩的手指翻飞,编着花环。 第一个很快就编好了,她觉得有些花环有些扁,不是很好看,便叫了天元过来,直接扣在了他头上。 天元开心得不行,跑到北斗跟前显摆。 “怎么样?娘子亲手编的,你没有!” 北斗看他一眼,将脸扭到一旁,冷漠脸。 “丑死了!” “嫉妒,你这是嫉妒!”天元戴着五颜六色的花环转到他跟前,使劲往他跟前凑,“你看你看你仔细看……” 他凑得太近,北斗脸色一变,抬手一把扣在他的脸上。 扣上去之后,北斗整个一怔。 他突然发现,天元的脸还没他一个手掌大。 掌心下的触感,嫩得不可思议,根本不像男人的肌肤。 他心头一震,猛地收回手来,也没再看天元,转身朝一旁走去。 天元被他莫名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 但他一贯是个心大的,他不理他,他也懒得理他,又颠颠跑到柳岁岁跟前,嬉笑着:“娘子再给我编个手环吧。” 柳岁岁头抬头看他一眼,视线从他头顶的花环落在他那张圆圆的脸上。 天元比她还小一点,顶着一张娃娃脸,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再加上皮肤极白……此刻头上戴着簪花。 柳岁岁脱口而出:“天元,你要是个姑娘肯定特别可爱。” “……”天元脸上的表情突然一下子变得不自在起来。 柳岁岁低头编着花环,没注意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秦双喜是个坐不住的,钓了几条鱼后就失了兴趣,见柳岁岁编花环,便将鱼竿让宋靳手里一丢,跑了过来。 “岁岁,我也要。” 柳岁岁正好编好一个,她给了秦双喜。 秦双喜将其戴在头上,又跑回宋靳面前:“好看吗?” 宋靳看她一眼,收回视线盯着鱼竿。 半晌回了两字:“凑合!” 秦双喜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原来宋大人眼光这么高啊,我自认为长得不错,在你眼里也就凑合,唉,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小娘子能让宋大人一样惊艳呢。” 宋靳冷笑一声:“反正这个人肯定不是你!” “那太好了。”秦双喜欢呼一声,“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咱俩退了亲之后,你找你喜欢的,我找我喜欢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秦双喜,你不必整日将退亲之事挂在嘴上,我心中自有打算!”宋靳突然黑脸。 “那你可得动作快点,我已经十六了,和你退亲之后,还得重新议亲、订亲……事多着呢,你可别耽误我……” 宋靳突然收了鱼竿,看似要走。 秦双喜一把拉住他,指着他鱼篓里的鱼:“给我几条,我回去烤着吃。” “不给!”宋靳拒绝得毫不犹豫! “可这几条都是我钓的……” 宋靳冷笑,好整以暇地垂眸看她:“鱼竿是我的,鱼饵是我的,就连你坐的椅子都是我带来的,秦双喜,你哪好意思要鱼?” 秦双喜:“不要就不要,稀罕!” 她跺跺脚,气呼呼地跑走了。 沈工臣也收了鱼竿,北斗伸手接过,收拾好东西,跟在他身旁。 柳岁岁又编了两个花环,自己戴了一个,给沈玉灵留了一个。 一行人往回走,柳岁岁和秦双喜挽着手走在前面,两个小娘子身着彩裙头戴花环,窈窕身影,在这碧绿草地间,俨然一道最美风景。 不时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让其他人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沈工臣和宋靳并排而行,二人说着话,不时地抬头,视线落在小娘子身上,神情各异。 快到营地时,迎面走来几个小娘子。 为首一人,一身明黄长裙,头戴小金冠,华丽不失尊贵。 柳岁岁没见过对方,便问秦双喜:“那是谁?” “明玉公主秦婉。”秦双喜凑近她,“也就是前些日子皇上想为沈大人赐婚的对象。” 柳岁岁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明玉公主。 她看着对方一行人渐渐走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沈工臣,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沈工臣抬眸朝她看来。 但柳岁岁已经收回视线,转过头去。 沈工臣的视线越过她,看到了明玉公主。 他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勾了唇角。 两队人离得近了,彼此都停了下来。 柳岁岁的视线越过明玉公主,落在她身后的那几人身上。 沈玉柔和沈玉棠都在,二娘子沈玉容却不在,还有丞相府上的许红琦,太常卿家的冯瑶,成王府上的庶女秦湘仪。 彼此行了礼,明玉公主直接略过众人,看向站在柳岁岁身后的沈工臣。 “沈大人,本宫一直在找你,没想你竟躲到这儿来了。” 沈工臣开口:“不知公主找微臣何事?” “你确定要在这儿说吗?”她的视线扫过柳岁岁和秦双喜二人,“人多嘴杂,不如你我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此话一出,秦双喜不由得看了一眼柳岁岁。 柳岁岁垂着眼睑,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工臣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平静又疏离。 “微臣一会儿要上御前,公主若有事不妨直说!” 明玉公主轻轻一笑,倒也不在意。 “你既有事就先去忙,我过后再找你。”她说完,视线像是不经意间落在柳岁岁身上,“这位是?怎么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 第289章 爱他的名义 柳岁岁垂着头,并不知道明玉公主在说她。 直到秦双喜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也没抬眸,轻轻一福身:“臣女柳岁岁见过明玉公主。” “柳岁岁?”明玉公主轻挑眉梢,看了一眼沈工臣,接着笑道,“我之前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一旁沈玉柔想要开口,却又闭了嘴。 四叔在这儿,她不敢乱说。 沈工臣适时出了声。 他嗓音平静,却透着一丝冷厉:“公主有事自去忙,微臣几个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他说着上前一步,走在了柳岁岁身边。 柳岁岁也跟着抬脚,拉着秦双喜一起走了。 待他们这一行人离开之后,沈玉柔走到明玉公主身边,开口道:“公主当真不知柳岁岁是谁吗?您肯定是听说过的,她爹柳昭墉,之前身为苏城知州,却假死脱身去了御龙山给那逆贼当谋士,后被我四叔捉回了京城,最后死在了锦衣卫牢狱。” “原来是她!”明玉公主轻挑眉梢,轻轻一笑,“可我怎么听说她现在住在大司马府。” “她那个娘,二嫁给了陆大司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现在的身份可不容小觑。”沈玉柔有些嫉妒。 一个逆贼之女,竟也配住进大司马府。 明玉公主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沈玉柔一眼,随即领着人走了。 沈玉柔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手里绞着帕子:“她到底什么意思?” “三姐姐,”沈玉棠小心翼翼地出了声,“我觉得你刚才不该这么说岁岁……” “我怎么说她了?我说的可都是事实,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还怕我说吗?”沈玉柔不高兴地横她一眼,“沈玉棠,她都不搭理你了,你还护着她?” “我没……” “你最好没有,不然我就叫我娘把你嫁到最穷的那个庄子上去!”沈玉柔扭身就走,也不去管沈玉棠。 沈玉棠站在原地,眼眶通红,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身边的丫鬟劝她:“娘子莫要将三娘子的话往心里去,她是大房的人,如何能管得了咱三房的事?” “话虽如此,但现在母亲整日和父亲赌气闹别扭,哪里顾得上我的亲事?我只想着跟大房搞好关系,大伯母能想着我一点……” “可奴婢觉得,大房远远不如二房,二夫人虽说性子泼辣,但她人还是不错的,之前和三房也走得近。” “我如何不知?但自从上次之后,二伯母便对三房一下子就疏远了,我平日在路上碰见她,她对我不搭不理,就连五妹妹都疏远我了” 沈玉棠越说越伤心:“说出去,我是沈家的娘子,可地位却不如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来得尊贵。” “娘子莫要伤心了。” 沈玉棠将眼泪一擦,眼底划过一抹阴狠之色。 “既然无人帮我,那我只能靠自己。” …… 到了营帐附近,柳岁岁和秦双喜就分开了。 宋靳也走了,他和秦双喜是一个方向。 柳岁岁带着天元朝陆家帐子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转身回头看着身后的沈工臣,脸上表情清淡:“沈大人还有事?” 沈工臣看着她,指了指北斗手里拎着的鱼篓:“送鱼!” “我不要……” “没想送你!”沈工臣看着她,扯着唇角,“柳娘子莫要多想。” 对方一本正经,好似不是作假。 柳岁岁多少有些尴尬,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自作多情了? 她转身继续往前,身后脚步声依旧,直到她走到陆家帐子前,沈工臣还跟着。 她再次转身,冷笑着看他:“沈大人莫不是走错了路?” 沈工臣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渐近,柳岁岁抬眸看过去,便看到了陆仲。 他骑马而来,不过须臾便停在了二人面前。 陆仲骑在马上,看着眼前二人,视线落在沈工臣身上。 “沈大人?可是找我有事?” 沈工臣朝他一拱手,开了口:“下官闲来无事,钓了些鱼,听闻夫人喜欢,便送了些过来。” 沈工臣虽说已经进入内阁做了首辅,但品阶依旧低了陆仲半个。 陆仲正一品大司马,他内阁次傅,次一品官阶 潘氏的确爱吃鱼。 九玉楼的酸辣鱼丸,是她的最爱,陆仲隔三差五便会带她过去吃一次。 听了这话,陆仲倒挺高兴。 他翻身下马,沈工臣立马接过北斗手里的鱼篓,亲手递了过去。 陆仲看了一眼,满满一鱼篓的鱼,鲜活着呢,还在里面蹦跶。 他伸手接过,递给一旁随从,‘哈哈’一笑。 “我家夫人的确喜欢吃鱼,见了鱼比见我还亲呢……” 柳岁岁见状,赶紧出了声:“陆叔叔。” 陆仲立马止住了话头,看着柳岁岁,用手挠了挠下巴,笑了笑:“我又说多了?” 柳岁岁看了一眼沈工臣,提醒陆仲:“母亲若想吃鱼,你给我弄根鱼竿,我也会钓的,何必要别人的?” “是吗?你都学会钓鱼了?谁教的?这么厉害?” “……”柳岁岁突然不说话了。 一旁沈工臣见状,唇角弧度更大了。 他开口,嗓音低沉冷磁:“那下官就不打扰陆大人了。” 陆仲颔首,沈工臣又看了柳岁岁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离开的时候,他听见陆仲的声音传来:“你这花环挺好看的,手上这个可以给你母亲的?” “给灵姐儿的。” “给那小丫头作甚?你给我,我送你母亲。” “您倒是挺会做人情呀,我费劲编的,你拿了转头送母亲讨欢心,陆叔叔,我之前怎地没发现您如此有心机?” “你这孩子,这如何能叫心机?这都是我对你母亲的喜爱之情……” “打住打住,给您给您……” 沈工臣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他转身回头看过去。 柳岁岁将手里的花环递给陆仲,陆仲伸手接过往自己的头上试了试,小娘子在一旁忍不住地乐,那小模样,肆意而自由,明媚又快乐。 刹那间,沈工臣突然恍然所悟。 他一直以为,只要柳岁岁能留在他身边,他便能护得住她周全。 但事实证明,他根本没护住她。 她在沈家,遍体鳞伤。 出了沈家,到了陆家,到了这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继父那儿,却活得开心而逍遥。 陆仲爱潘氏,爱屋及乌,也爱护柳岁岁这个继女。 而他的家人,打着爱他的名义,做尽伤害她之事。 第290章 你这个小人 给沈玉灵的花环被陆仲抢了,柳岁岁只好又让天元掐了一把花回来,给沈玉灵又编了一个,让春杳送了过去。 潘氏跟江夫人几个打了叶子牌回来,看着鱼篓里活蹦乱跳的大黑鱼,还以为是柳岁岁从哪儿逮的,忍不住朝她竖起大拇指。 “我家囡囡就是厉害。” 陆仲将花环戴在她头上:“这才是你家囡囡给你的,那鱼是人家沈工臣送来的。” 潘氏一听,柳眉蹙:“他送这个作甚?” “还能作甚?”陆仲看了一眼正默不吭声吃小零嘴的柳岁岁,丝毫没压低声音,“当然是讨好你。” “哼,讨好也无用!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潘氏冷哼一声。 “就是!”陆仲这个妻管严,潘氏说什么他便附和什么,毫无主见,“夫人说得极是,那沈工臣再好,又能如何?护不住咱家岁岁,便是无用!” 一句话,抚平了潘氏的小怒火。 她看他一眼,用手指着那鱼:“这么多怎么吃?” “我让人去准备烧烤架子,一会儿给你烤着吃。” “行,那叫上金巧她母子俩一起来。” “都依你!” …… 和柳岁岁分开后,秦双喜拎着装满采药的篮子走在前面,宋靳一手拎着鱼缸一手拎着鱼篓走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秦家的帐子。 秦双喜知道宋靳就在后面,她停了下来,转身回头看他一眼,朝他摆摆手:“宋大人,回见。” 她说完就走,却被宋靳叫住了:“你等一下。” 秦双喜回头看他,宋靳抬脚走过来,将手里的鱼篓递给了她。 “什么意思?”秦双喜看着他,“钓鱼竿是你的,鱼饵是你的,就连椅子都是你的,这鱼……确定要给我?” 宋靳看她一眼,将鱼篓塞她手里,转身就走。 刚走一步,就听见身后一阵‘哎哟哎哟好重’,他脚步一顿,又转身走了回去。 从秦双喜手里接过鱼篓,拎着往秦家的帐子去。 秦双喜一见,忙跟上去,小嘴还叭叭个不停。 “宋靳,你突然对我这么好干什么?咱俩都是要退亲的人了,我可给你提个醒啊,你现在怎么对我,都是有去无回!” 宋靳脚步未停:“你不会以为送你几条鱼便是对你有所图谋吧?秦双喜!” “……不是吗?” “那你也太不值钱了!” “……”秦双喜磨牙嚯嚯,想要咬人。 秦夫人从帐子里迎了出来:“怎么这么巧?双喜不是和岁岁去挖草药了?怎么和世子一起以来了?” 不等秦双喜开口,宋靳出了声。 “半路遇上了,便一起过来了。”他将手里的鱼篓放在地上,温声道,“这鱼刚钓的,还新鲜着,送来给夫人尝尝。” 秦夫人一见,笑得合不拢嘴。 “世子真有心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秦夫人客气地挽留了一下,“已经中午了,世子若不嫌弃,留下来吃个午饭,你自己亲手钓的鱼,总要尝尝。” 宋靳正要拒绝,一旁秦双喜嘴巴比他快。 “哎哟母亲,宋大人怎会看得上咱家的饭菜?您还是让他赶紧回去吧……” “好!”宋靳对上秦双喜震惊的眼神,微微含笑,“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秦双喜:“……” 秦夫人欢天喜地去吩咐下人准备午饭,又亲自去小厨房盯着,留下秦双喜和宋靳二人,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一个难以置信,一个云淡风轻。 “你疯了!”秦双喜见左右都无人,抬手给他一下,“咱俩都要退亲了,你还吃什么饭吃饭!” 宋靳未动,嗓音平缓:“夫人说得没错,自己钓的鱼,总要尝尝才是。” “那给你几条,你回家去尝。” 宋靳垂眸看她,一本正经:“何必多此一举?我家无人爱吃鱼,厨房为了我单独做一份,也是浪费时间,不如一起吃!” 秦双喜一时之间,竟找不话来反驳他。 她只好轻轻瞪他一眼,进了自己帐子。 等秦双喜收拾好自己,换了一条衣裙出来去了母亲和父亲的帐子,便见宋靳坐在椅子上喝茶,父亲和母亲陪在他身旁,三人说着话,气氛竟意外地好。 见她进来,秦夫人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对宋靳道:“双喜性子直,又整日喜欢和草药病人打交道,一贯是个没规矩的,我和她父亲总是担心她会惹出事端来。” 闻言,宋靳抬眸看了秦双喜一眼,温声回道:“虽说是散漫了些,但无伤大雅,我会护着她!” 一声‘我会护着她’,让秦父和秦母同时一喜。 却让秦双喜猛然瞪大双眼,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会护着她? 说好的退亲呢? 他莫不是忘了? 但碍于父亲母亲都在,秦双喜压下心中疑惑,等到吃完午饭,她送宋靳出去的时候,等到四下无人,她一把将他拉到帐子背后。 声音急切:“你什么意思?” 宋靳垂眸,视线落下来。 见他不吭声,一直看着下面,便顺着他视线往下,当看到自己紧紧拽着他的大手,秦双喜立马甩开,然后后退一步。 “一时情急,你别误会。” 宋靳没说话,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这才慢条斯理地出声:“你想退亲,可问过你父母的意思?” “不用问,他们一贯疼我,我想退,他们自然支持。” 宋靳冷笑,突然抬脚朝她靠近一步,吓得秦双喜下意识地往后退:“宋靳,你要做什么?” 宋靳依旧没停。 秦双喜忍无可忍,直接亮出她的银针。 “你若是敢乱来,我就扎你!” 宋靳深沉的视线扫过她指尖的银针,却毫不在意,依旧朝她靠近,秦双喜当然不敢真扎他。 他靠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直到退后角落,身后是树丛,她退无可退。 宋靳也停了下来。 他俯身而下,靠她极近。 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嗓音低得只有彼此能听得清。 “秦双喜,这亲我若执意不退,你又能如何?” 他靠得极近。 近到让秦双喜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是檀木香! 她视线下移,落在他手腕间,那里常年戴着一串小叶紫檀手串,听说是宋老夫人一步一磕头从相国寺替他求来的。 他常年戴着,身上沾染着檀木气息。 秦双喜身上藏着药香,两味交缠,竟让她有些头晕脑胀。 “你离我远些!”她一把将他推开,大口喘息了几下。 待心跳平稳后。 这才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这个言而无信的男人。 “宋靳,你说话不算数,你就是个小人!” 第291章 对准了她 次日,延正皇围猎的日子。 一大早,柳岁岁就被春杳给叫醒了。 “娘子,您该起了,今日是皇上围猎的日子,各家夫人和娘子都要到场的。” 柳岁岁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春杳将手伸进被子里,去挠她痒痒。 柳岁岁最怕痒,春杳的手一碰到她,她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睛。 “别别别,我起就是了。”柳岁岁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满头的青丝随着她起身倾泻而下,落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她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绯色的寝衣衣袖顺着她掩唇的动作滑落到手臂上,露出她白得发光的柔夷和皓腕。 白嫩的皓腕上一只桃花镯,娇嫩的桃粉色,愈发显得她肤如凝脂。 春杳拿了今日要穿的衣服过来。 一套崭新的骑马装,黛粉色,极其惹眼的颜色,柳岁岁穿上之后,在镜子前看了看,然后捂着胸口问春杳:“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紧?” 春杳看了看:“这套衣服做了小半个月,娘子莫非这几日又长胖了些?” 柳岁岁一脸苦恼:“胖了吗?可我吃得也不多呀。” 春杳捂嘴乐:“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说的胖,只是这个地儿胖了,其她地方都没变呢。” “……”柳岁岁一瞬间就懂了。 她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抬手去打春杳:“小妮子,你现在是无法无天,竟敢笑话我。” “娘子饶命,”春杳往一旁躲,还不忘说,“娘子这好身材,奴婢羡慕得很,您若是不想要,给了奴婢就是……” “哎呀你还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两人正闹着,潘氏走了进来。 “在隔壁就听见你俩在闹,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潘氏在一旁坐下。 柳岁岁立马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指着春杳哼道:“她笑话我。” “笑你什么?” 柳岁岁不好意思说了,一旁春杳开了口:“娘子说衣服有些紧了,奴婢说她胖了些,娘子不依,非要打奴婢。” “胖了吗?哪里胖了?我怎么没发现?” 见潘氏往她身上打量,柳岁岁害羞得用手捂住胸口,一扭身进了里间。 潘氏一眼明了,忍不住拿着帕子捂嘴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那地儿胖可是好事,等你成了亲,你就知道这妙处了。” 柳岁岁在里面羞得直跺脚:“娘,您闭嘴吧。” “行行行,我不说了,那你快点,一会儿咱们随你陆叔叔一起过去。” “我知道了。” 潘氏起身走了。 柳岁岁在里面洗漱完出来,坐在镜子前梳妆,小脸依旧红红的。 春杳替她梳了百合髻,剩下的青丝散落下来,长及腰臀。 刚装扮好,秦双喜就来了。 她今日也换了一身崭新的骑马装,烟紫色,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温柔。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全露馅。 “走啊,咱俩先跑一圈去。” “好啊。”柳岁岁跟着她走出去,小十六就在门口,她翻身上了马,跟在秦双喜身后就跑了出去。 小十六这头小母马自然是跑不过秦双喜的高头大马,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紫色裙袂翩飞,英姿飒爽,很是吸引人。 柳岁岁索性不和她比了,骑着小十六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秦双喜跑了两圈回来,她一圈还没跑完。 乐得她前俯后仰:“你今日可别上山丢人现眼了。” “我没想去,”柳岁岁在马背上悠闲自在,“我现在对深山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估摸是之前在御龙山待了一天一夜的原因。” “那你在山下等我,我给你猎只兔子回来,给你烤兔子吃。” “好啊。”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一起去了马场。 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身穿黄金软甲的延正皇端坐汗血宝马之上,手持弓箭,精神饱满。 他的身旁,一身黑甲的陆仲和一身银灰色软甲的沈工臣各自端坐马上,黑眸锐利,很显然此次围猎,两人是左右护卫。 在他们身后,京城百官和各家年轻郎君整装待发,每个人的脸上,斗志昂扬,想在这次围猎中大显身手,为家族争光。 一声号角,响彻山林之间。 一队御林军先行开路,马蹄阵阵,骏马嘶鸣,惊得林中各处小动物到处逃生,雅雀扑棱着翅膀飞得无影无踪。 一刻钟后,又一声号角,骑着汗血宝马的延正皇一马当先冲上山,陆仲和沈工臣紧随其后,一同冲了出去。 紧接着便是文武百官和各家郎君子弟,一时之间,整个秦西岭都热闹了起来。 小娘子们都是来玩的。 若是想进山,也是允许的。 但只能在半山腰以下玩玩,不可再往里去。 小娘子们各自骑着自己的马儿在山脚晃荡一圈后,这才往山上去。 柳岁岁本打算是不去的,但陈静姝想去,沈玉灵还在养伤,自然是不能陪她,她便来找柳岁岁。 “岁岁,一起吧。” 柳岁岁指着自己的小十六:“她还小,马官说她还未成年呢,我怕骑上去,她下不来。” “没关系,我这个也跑不动,咱俩不进里面,就在边上转转,若是能猎只兔子,那便是有趣了。” 柳岁岁听得心痒痒,便点了头。 秦双喜跑得最快,早已进了山。 她俩慢悠悠地进了山,刚开始还能听见前方不远处有小娘子叽叽喳喳兴奋的声音传来,但过了没多久,她们彼此拉开了距离,声音也听不见了。 小十六果然走得慢,走一路还不忘停下来吃几口。 柳岁岁也不着急,反正也无事,一路走一路玩呗。 她虽然带了弓箭,但不会用,只是个看头。 陈静姝却不同,她学过射箭,一进山,便四处找猎物,鸟雀之类的她射不准,但地上跑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的。 陈静姝走在前面,柳岁岁慢悠悠地骑着小十六跟在后面。 突然,眼前快速闪过一个灰色的影子。 她正要仔细看,却听见陈静姝道:“兔子,岁岁,有兔子。” “哪儿呢?” “往前跑了,我去追,你在此处等我。”陈静姝骑马朝兔子追了去。 “好!” 柳岁岁是真不敢乱跑。 她骑在马上在附近转了一圈,觉得没意思,便下了马来。 刚下马,一旁有马蹄声传来,她转身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地方,沈玉柔坐在马上,手持弓箭,对准了她…… 第292章 伤得极重 柳岁岁毫无惊慌之色。 她甚至偏头仔细地打量了沈玉柔一下,见她身边只有她一个人,便轻轻一笑:“怎么?三娘子想对我杀人灭口?” 沈玉柔没动,手紧紧地拉着弓箭,满眼的恨意。 “你别以为我不敢!” 闻言,柳岁岁轻挑眉梢:“那为何还要犹豫?箭在弦上,你现在就可以松手。” 她指着自己的眉心处:“朝这儿来,最好是一箭毙命,让我死得没那么痛苦!” “你……”沈玉柔咬牙切齿,“柳岁岁,你这个贱人,你别以为我不敢,我杀你易如反掌。” “你还真杀不了我。”柳岁岁牵着小十六,一步步朝她逼近,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脸平静之色,“沈玉柔,你手抖什么?你又在害怕什么?之前在沈家,你处处羞辱打压我,不是挺嚣张的吗?这会儿怎么怂了?” “你这个贱人……”她脏话刚出口,柳岁岁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把将她从马上给薅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沈玉柔被她一把扯下摔在地上。 摔得她浑身骨头好似要断了。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柳岁岁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摁在地上,脸上表情冷得可怕。 “我本想着,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和你们这些人再有任何瓜葛,但你却偏偏又来惹我,沈玉柔,你当真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 被她掐着脖子的沈玉柔,脸憋得通红。 但嘴巴却不依不饶:“你这个贱人,我好好的名声都被你毁了……” “你的名声?我何时毁过你的名声?” “我被关大理寺牢狱,又被四叔关进家庙,这一切不都是因你而起。若非是你,我如何能进那些地方?” 柳岁岁听乐了。 “你还真是会倒打一耙,被关大理寺牢狱,是因为你捡了君乐郡主的金簪不还,却将其塞到我身上想要栽赃陷害,却不料吃鸡不成反蚀了把米,最后将自己送进牢狱。” “至于被关家庙,也不过是你心肠歹毒想要害我不成,却自食苦果。” “沈玉柔,你对我所做过的恶事,桩桩件件都是事实,你现在却反怪到我身上,还真是可笑!” “你的名声是被你自己毁的,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怎么没关系?薛家说好要娶我,却迟迟没有动静,这次来此处,薛寻和我商量好一起来的,最后又不来了,他明明就是在躲我……” 说到最后,沈玉柔竟哭了起来。 柳岁岁看着她,突然一把将其松开,后退几步,双手环胸靠在一旁大树上,冷眼看着痛哭流涕的沈玉柔。 心里异常冷漠,激不起对她半分可怜之意。 她就这样听她哭了半盏茶时间,最后实在听得烦了,便冷声道:“沈玉柔,你别没事就逮着我一个人祸害,有时间也清清自己的脑子,让自己变得聪明一点,别被人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银子乐呢。” 沈玉柔哭声一顿。 她看着柳岁岁:“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柳岁岁牵着小十六,冷声警告她,“离我远点,下次再敢欺负我,我就让你尝尝我手里银针的厉害。” 她说着牵着小十六就走了。 刚走回原处,就见陈静姝骑马过来了,手里正拎着一只兔子,正开心地朝她炫耀。 “岁岁,我猎到兔子了。” 柳岁岁也跟着开心起来:“嫂嫂真厉害。” 一句‘嫂嫂真厉害’让陈静姝含羞起来。 她轻轻嗔她一眼,然后问:“你是不是想下山了?” “嗯。” “那行,咱们下山找个地方烤兔子吃去。” “好啊。” 两人骑马下了山,想着沈玉灵眼巴巴地在帐子里无聊着,陈静姝便提议去沈家帐子那边,柳岁岁自然是同意。 两人到了后,陈静姝将兔子给了沈家的下人,让他们去处理,接着和柳岁岁进了沈玉灵的帐子。 正百无聊赖的沈玉灵,看到两人一起进来,眼睛都亮了。 “咦,你俩没上山?” “去了,还给你带了只兔子来。”陈静姝和柳岁岁先后净了手,坐了下来。 沈玉灵忙让丫鬟送了茶水和点心来,三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等着兔子烤熟。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兔子香味飘来,三人蠢蠢欲动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对面传过来的。 柳岁岁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却见对面的帐子里有人进进出出。 每个人脸上表情凝重而慌张。 柳岁岁心头一咯噔,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问沈玉灵:“对面是谁的帐子?” 沈玉灵正在和陈静姝玩编绳,闻言头也不抬。 “四叔的呀。” 四叔,沈工臣。 柳岁岁心弦猛地一紧,她再次回头朝那边看过去,而这一次让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对方站在帐子前,浑身是血。 北斗! 他受伤了? 就在这时,姑母柳氏身边的浓玉急匆匆走进来,一脸紧张:“娘子,四爷受了重伤,夫人让您准备一下,一会儿也要过去看看。” “四叔受伤了?”沈玉灵整个一愣,“四叔怎会受伤……”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柳岁岁已经跑了出去。 “哎岁岁……” 柳岁岁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她一口气跑到北斗面前,一脸焦急地看着他:“到底谁受伤了?” 浑身鲜血的北斗,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着柳岁岁,一直木然的眼珠子终于转了转。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嗓音干得厉害。 “主子受了伤,伤得极重!” 柳岁岁一听,浑身发软。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慌:“不是去打猎,为何会受伤?他因何而伤?伤在哪里?” “主子为了救陆大人,被猛虎所伤,整条左臂几乎被咬断……”北斗说不下去。 他不敢想象,主子若失了左臂,该如何? 一句‘整条左臂几乎被咬断’占据了柳岁岁整个脑子。 她想要进去看沈工臣一眼,但两条腿软得抬也抬不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快,都让开,太医来了。” 几个太医急匆匆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江时。 他一把拉住柳岁岁,声音急切。 “岁岁,你快回去,大司马也受了重伤……” 第293章 谁家小娘子 “什么?”柳岁岁回头看着江时,眼神惶惶,“你说什么?” 江时看着她,嗓音尽量放得平静:“大司马受了重伤,潘姨有些六神无主,我娘让我来找你……” 不等江时把话说完,柳岁岁已经急匆匆地往回走。 可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 她转身看了一眼沈工臣的帐子,帐子捂得严严实实,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犹豫了一下,抬脚走到北斗面前。 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也好似在安抚北斗。 “他会没事的,你别担心。”她说着要走,却又回头说了一句,“若有什么事,你来告诉我一声。” 北斗:“是。” 柳岁岁不再犹豫,拎着裙摆,一路朝陆家帐子跑去。 她跑得极快,风在她耳边刮过,心里惶惶不安。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早上出发时,陆仲和沈工臣端坐马上威风凛凛的模样,不过才两个时辰,却双双受伤? 想起北斗说的话,整条胳膊几乎被咬断…… 柳岁岁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陆家的帐子到了,母亲和陆叔叔的帐子前站满了人,众人看到柳岁岁跑过来,纷纷让开了路。 她跑进帐子,一进去就看到了皇上。 皇上身上还穿着围猎时的黄金软甲,他站在那儿,一脸肃穆,正在听御医说着陆叔叔的伤势。 柳岁岁突然跑进来。。他猛地转身看向她,原本是想发火的,但视线滑过她那张娇若春花的脸时,又舒展了眉心。 柳岁岁也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在此处。 她心头一跳,立马跪下行礼:“见过皇上。” 延正皇看着她,开了口:“你是哪家小娘子?” 不等柳岁岁开口,潘氏从里面走出来,她垂着眼睑,平静出声:“皇上恕罪,她乃臣妇的女儿岁岁。” “岁岁?”延正皇一听便明了,“逆贼柳昭墉之女柳岁岁?” “是!” “嗯。”延正皇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柳岁岁,这才抬了抬手,“起来吧。” “多谢皇上。”柳岁岁站起来,一旁潘氏及时出了声。 “你陆叔叔受了伤,你进来看看。”她说着来拉她,柳岁岁没说话,也不敢抬头,任由母亲将她拉进了内间。 她一进去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陆仲。 胸膛前缠裹着纱布,纱布上有鲜红的血渗出来,他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陆仲伤得如此重,心里一阵阵发紧。 但她什么都没问,坐到床边,手指搭在陆仲的脉搏上,开始给他号脉。 脉搏还算强劲平稳,看来并未伤及肺腑。 她一下子就放下心来,扭头轻声跟母亲道:“还好,陆叔叔应该无碍。” “我知道。”潘氏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御医刚已经看过了,虽未伤及肺腑,但胸口和腰腹被老虎抓伤,几乎深可见骨……” 她说着又开始掉泪。 柳岁岁连忙起身,一把抱住潘氏,轻声安慰道:“外伤好养,您莫着急。” “嗯我知道。” 柳岁岁又安慰了潘氏一会儿,便叫来天元,吩咐他:“你去找双喜,让她过来一趟,将陆叔叔受伤的事和她说一说。” “好。”天元抬脚就走了。 几名御医又进来了,轮番给陆仲又诊断一番,得出的结果都是一致的:外伤虽严重,但性命无虞。 皇上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坐了片刻,这才领着人离开。 他一走,潘氏重重松了口气,柳岁岁看着她,小声问:“娘好像很害怕皇上?” “谁能不怕天子?”潘氏满眼的忧虑,她看着柳岁岁,突然压低了声音跟她说,“日后见了圣驾,能避开就避开,听见了吗?” 柳岁岁想到延正皇刚看她的眼神,轻轻点了头。 秦双喜很快就来了。 她拎着药箱风风火火跑进来,见潘氏哭得两眼通红,和忧心忡忡的柳岁岁:“夫人莫急,大司马福大命大,一只老虎岂能伤得了他……” 话还没说完,视线落在整个上半身裹满了白布条的陆仲身上,声音一顿。 “老虎果然是老虎,一爪子这么厉害?” 柳岁岁哭笑不得:“你别啰嗦了,赶紧看看陆叔叔的伤势。” 她说着,亲手给秦双喜搬了杌子来。 秦双喜净了手,坐下来,解开了陆仲身上的白布条。 白布条上已经渗了好多血,秦双喜一边拆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柳岁岁:“这布条太厚太闷,伤口容易感染,你让人准备轻薄的白布条来,我一会儿要用。” “有。”潘氏出了声,“府上药箱里常备着,我让人去拿。” “好。” 潘氏走出去吩咐人拿来药箱,柳岁岁接过对她说:“娘,你出去坐会儿,我在这儿就行。” 潘氏不想出去,但这里实在太小。 她担心妨碍到两人,便点点头,走了出去。 秦双喜已经全部拆掉了陆仲身上的白布条,所有伤口露出来,柳岁岁和她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整片胸膛没有一块好肉,被老虎的抓得遍体鳞伤。 秦双喜见伤口依旧在渗血,忍不住骂了一句‘庸医’。 “太医院那些人,除了我祖父之外,都是一群庸医,流血不止光上止血粉又如何?得先用银针压制才是。” 她问柳岁岁:“你来还是我来?” 柳岁岁轻挽衣袖:“我来。” 她的银针是姬生给的,下针的功效比秦双喜的那一套要猛一些。 净了手,她开始下针。 她告诫自己不要去看那些鲜血淋淋的伤口,稳住情绪,快速下针。 当所有止血的穴位扎上银针之后,那些原本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竟一下子就止住了血。 秦双喜已经调好了止血的药粉,半刻钟后,柳岁岁取了银针,她便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又用轻软的白布条将伤口包裹上。 待一切弄好,一个时辰过去了。 伤口不再渗血。 柳岁岁又替陆仲号了号脉搏,依旧稳健,这才放下心来。 听到动静的潘氏走进来,见伤口已经不往外渗血,这才松了口气。 她朝秦双喜道了谢。 就在这时,天元急匆匆走进来。 他看着柳岁岁:“娘子,北斗来了,说沈大人伤口流血不止,之前姬神医给您的止血丸可还有剩余?” 第294章 她该怎么办 柳岁岁心头一滞。 接着轻轻摇头:“早就用光了……” “沈大人也受了伤?”秦双喜收拾了药箱,“我去吧,用银针止血也是一样。” 她拎着药箱就走。 柳岁岁急切地看向潘氏:“娘……” 潘氏看着她重重叹了口气,随即摆摆手:“去吧,他也是为了你陆叔叔受的伤。” 柳岁岁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跟在秦双喜身后走出了帐子。 北斗就在门口,身上依旧沾染了血。 一贯沉稳的北斗,这次也慌了神。 “属下已经派人去接姬神医,但来去需要花些时间,主子流血不止,御医的止血药不管用,属下真的没办法……” “我知道。”柳岁岁抬脚往那边走。 她走得极快,最后索性一路小跑起来。 秦双喜跟在她后面,见她跑得越来越快,也拎着药箱跑了起来。 沈家的帐子前,已经聚集了好多人。 北斗一马当先在前面替她开路,她谁也没看,拎着药箱一路进了帐子。 一进帐子,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绕过一道屏风,柳岁岁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沈工臣。 他还清醒着,好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张冷硬的脸上,冷汗如瀑,嘴里咬着一块布巾,有御医正在给他处理伤口,一旁七星捂着脸,连看都不敢看。 见柳岁岁进来,他双眼一亮,立马迎过来。 “娘子,您来了。” 柳岁岁点点头,没说话,看着正在给沈工臣止血的御医,她开了口:“我来吧。” 对方看他一眼,立马松了手。 血一直止不住,他也是一头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平时最好的止血粉仿佛也不管用了,若再止不住血,皇上就要怪罪。 这会儿,见有人自告奋勇,那名御医立马让开了位置。 柳岁岁二话没说,打开药箱,拿出了银针。 秦双喜检查沈工臣左臂上的伤口,原本轻松的脸上一下子凝重起来。 她看了柳岁岁一眼,想说什么,却最终没开口。 沈工臣血流得太多,整个床单染了红,她不敢多看,更不敢去看沈工臣的眼睛,只埋头下针。 此刻的柳岁岁很庆幸自己,遇事越难,她越平静。 她下针极快,快速封住了沈工臣几个关键穴道。 原本汹涌不止的血,越来越慢。 但并没止住。 几个穴道已经下完了,看着依旧在流血的胳膊,她终于急了。 “双喜……”她看向秦双喜,满眼焦急。 秦双喜正在翻医书,她一边翻一边自言自语:“我记得有记载,难道不是这本书……” 柳岁岁整个人一下子就凉了。 双喜……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慢慢回头,看向沈工臣,却发现他正看着她。 那双一贯清冷淡漠的黑眸,此刻正深深地看着她,含着温柔和缱绻……像是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疼痛。 柳岁岁原本焦灼的情绪一下子稳定下来。 她突然想起姬生送给她的那本书,忙从药箱里拿出来,查找起来。 也算是很幸运,一下子便让她翻到了。 “找到了。”她开心起来,“封神门……” “哪里?”秦双喜拿过她手里的书,仔细看了一遍。 她看书的时候,柳岁岁已经拿起银针,找到沈工臣的神门穴,轻轻地扎了进去。 神奇的一幕在众人眼皮下发生。 当银针落下去的那一刻,血一瞬间就止住了。 七星开心得差点跳起来,一旁御医更是惊叹连连:“这位娘子好医术。” 秦双喜捧着那本书,如获至宝:“神了神了。” 而此刻的柳岁岁,看着终于止了血的伤口,浑身一阵脱力。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看向沈工臣的伤口处。 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那几乎伤筋断骨的伤口处,脑子‘嗡嗡’地响。 太深了太深了……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瓷瓶来,打开,一颗黑色药丸从里面滚出来。 她捏着药丸,回到床边。 弯腰下去,颤抖着手指,拿开沈工臣嘴里咬着的白布条,将药丸放在他嘴边。 “是姬神医给我的,他说能让死人复生,这药丸如此神奇,它一定也能救你的胳膊……”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声音是抖的。 她真的害怕。 害怕他左臂再也拿不起东西! 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 是刚进入不久的内阁最年轻的首辅。 她不想让他变残! 沈工臣抿紧薄唇,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抗拒。 一旁北斗出了声:“娘子,没用的,此药丸能起死回生,但不能生筋长骨。” “那怎么办……”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药丸取走,重新放进瓶子里,丢进药箱。 秦双喜挽着袖子,开了口:“你急什么?伤筋动骨之事你该交给我来,我妙手接骨的本事你难道没听说过?” 柳岁岁差点喜极而泣。 秦双喜,一个在京城闹市开医馆的民间大夫,最擅长除了头疼脑热之外,便是伤筋动骨。 她先给伤口消毒,然后洒了麻药,接着便是缝合。 被虎爪抓破的伤口,参差不齐,缝合起来十分有难度。 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结束的时候,秦双喜整个人都要累瘫了。 柳岁岁一把扶住她:“接下来我来,你休息。” “你知道怎么弄吗?” “敷药……” “敷什么药?你这个庸医!” 一道熟悉得让柳岁岁几乎要落泪的声音传来。 她猛地转身,看着自门口大步走来的姬生,柳岁岁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浮萍。 “师父……”她激动不已,一把松开秦双喜迎了上去。 差点没站稳摔倒的秦双喜:“……” 果然是旧爱比不过新欢。 姬生看着朝他而来的柳岁岁,抬手就给了她脑门一下:“当初我让你跟在我身边学一段时间,你天天光知道玩儿,现在好了,出事了,啥也不懂。” 柳岁岁喜极而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姬生已经走到秦双喜跟前,他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扫了一眼沈工臣的胳膊。 乱七八糟的伤口已经被缝住。 缝得当真是…… “不忍直视!”他一边摇头一边嫌弃。 秦双喜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沈大人的伤口是被虎爪子挠的,不是被刀砍的,能缝成这样说明我的医术已经是出神入化了不得了好吗?你在嫌弃什么?” “这位小娘子,你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吗?这么会夸自己?”他挽起衣袖,开始净手。 秦双喜刚想怼他,却见他擦净手,走到一旁吩咐北斗。 “将这里所有人都撵出去,都站在这儿做什么?看戏呢!” 柳岁岁一听,忙开口:“我留下帮你……” “帮什么?帮倒忙?不用,都出去,我需要安静!”姬生毫不留情。 柳岁岁看向躺在床上的沈工臣。 他正在看她。 刚经历了一个时辰的缝针,他脸色早已疼得泛白,但眼眸极深,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温柔...... 好似在安慰她,别担心,他没事..... 第295章 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柳岁岁心头一软,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任由秦双喜将她拉了出去。 帐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姬生一边给自己戴羊皮手套一边看着沈工臣。 “看见老虎不赶紧跑,还往上扑,我说沈四,你当真不要命了!” 沈工臣闭了眼,没说话。 他现在疼得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见他这般,姬生便闭了嘴,他拿出一粒药丸,直接塞进沈工臣嘴里。 “吞下去,我要给你重新缝合,她缝合得不行,里面没消毒处理,很容易感染!” 沈工臣吞下药丸,很快就睡着了。 柳岁岁在帐子外等,一直等到日暮西斜,姬生才从里面出来。 他没看任何人,只对北斗吩咐:“去找几味草药,附近的山上就有。” 随后说了十个草药名字。 柳岁岁一听,忙道:“我去!” “北斗不认识药材,我陪他一起去。” 姬生点头,没多话,转身进了帐子。 柳岁岁领着北斗,抬脚就走,却被秦双喜拦住了:“我陪你一起去。” 柳岁岁摇头:“没事的。” 随后又道:“陆叔叔那边虽说已经无事了,但我依旧不放心,你帮我多照顾一些,我很快就回来。” 秦双喜没再多说,点了头。 柳岁岁带着北斗和天元直奔秦西岭的北山山脚。 昨日她们是从这儿进的山,山脚草药繁盛,姬生说的几样草药虽然难找,但定会有。 他们一路往山上去,很快就找到七八样。 只剩下白花蛇舌草、透骨草和玄胡没找到。 柳岁岁有些着急,越往上去,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草药,心里越焦灼。 天元突然指着一处:“娘子,这是不是玄胡?” 柳岁岁忙走过去,一看,果然是玄胡。 她开心极了,让北斗全部挖了出来。 但白花蛇舌草和透骨草一直没找到。 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内心愈发焦灼,北斗和天元也跟着焦灼起来。 北斗出声问她:“娘子不妨仔细想想,像白花蛇舌草和透骨草喜欢什么长在什么地方?比如石缝还是树根,亦或是……” 柳岁岁双眼猛地一亮。 “水边!”她着急忙慌地往山下去,“白花蛇舌草和透骨草都喜水,山上肯定没有,下面有条小河,我们去那儿。” 三人一路疾跑下山。 到了河边,很快,就让他们找到了这两种药材。 捧着它们,柳岁岁如获至宝。 她再次回到沈家的帐子,外面的人早已被驱散,就连沈家人都不在。 姬生从里面走出来,看了一眼他们挖的药材,点了点头:“还凑合。” 随即开了药方让人熬药。 柳岁岁坐在一旁,满身狼狈。 衣裙被山上的荆棘刮破,发髻上沾着枯叶,白嫩的脸颊上,有几道划痕……脚上的鞋子更是在河边沾湿…… 姬生问她:“进来看一眼?” 柳岁岁没动。 只是问:“他怎么样?” “还未醒,我下的药很重,估计一时半刻醒不来。” 柳岁岁站起来,因为跑了太多路,她的两条腿累得直打颤。 她强撑着站起来,看着姬生。 “师父,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跟我去一趟陆家那边,陆叔叔也受了伤,我想让你帮忙看看。” 姬生看着她叹了口气,随即转身进了帐子。 再出来,手里拎着药箱。 柳岁岁很自觉地接过药箱,领着姬生往陆家帐子去。 两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柳岁岁领着姬生进了帐子:“娘,我带了姬神医来,给陆叔叔看看。” 潘氏从里面迎了出来。 她已经听说了,沈家找了个神医,听说十分厉害。 她原本还想着请人来给陆仲看看,没想到柳岁岁竟将人带来了。 她看着姬生,一脸客气:“劳烦了。” 面对潘氏,姬生还算客气。 “陆夫人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抬脚进了里间,径直走向大床。 床上,陆仲正在昏睡,潘氏在一旁小声道:“我刚摸着额头有些烫,会不会是起热了?” 姬生没说话,给陆仲号脉。 仅仅只是一瞬,他便收回手来。 又用手指探了探陆仲的额角,出了声:“受伤起热很正常,夫人莫要慌张。” 他收回手来,转身打开药箱,拿了一个瓷瓶出来交给柳岁岁。 “一次一粒,一日三次,饭前服用。” “好。”柳岁岁一脸紧张地看着他问,“陆叔叔他没事吧?” “他还好,没什么大事。”姬生说着深深叹了口气,“陆大人这伤比起沈大人的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柳岁岁没说话。 一旁潘氏关切地问了一句。 “沈大人他……没事吧?” “快死了。”姬生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潘氏腿一软,脸都白了几分。 柳岁岁的脸比她更白。 “师父……”她根本不信,“你不是说……” “说什么说?就算命保住了,那胳膊能不能用还不一定。” 姬生有些生气,“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成了残废,满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笑话。”他说着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仲,“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他说完,谁也没看,拎着药箱就走了。 柳岁岁呆在原地,一张小脸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两眼空洞地看着某处,一动不动。 潘氏被吓着了。 “岁岁,岁岁你怎么了?你先别急……” “娘,”柳岁岁声音轻轻的,空洞至极,“我想去看看他……” “好好好,去看去看,我让天元陪你一起过去……” 她话没说完,柳岁岁已经走了出去。 从陆家帐子到沈家的帐子,不远,走过去不过一刻钟。 但柳岁岁整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的腿就像是灌了铅,走得极其艰难,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掏空,她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 天元陪在她身边,见她这样,红了眼眶。 “娘子,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柳岁岁没说话。 此时天色早已黑透,星子挂满天空。 她停下来,抬头看着漫天星辰,突然跪了下去。 她彷徨无措。 她走投无路。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四面八方的神佛磕头祈祷。 “求天地神明保佑沈工臣手臂恢复如初,保佑他平安无虞!信女愿用毕生所学医术治病救人,一生行善!” 她深深地磕下头去,久久不起...... 第296章 恩情 深夜,整个帐营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沈家的帐子和陆家的帐子依旧亮着灯。 陆仲已经醒了过来,高热渐渐退去,他看着双眼哭得通红的潘氏,立马心疼起来。 “哭什么?我又死不了……” “呸呸呸,”潘氏一把捂住他的嘴,有些气急败坏,“不准你瞎说,什么死不死,你要长命百岁。” 说着就呜咽哭起来,“陆仲,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陆仲一听,开心得不行。 他将她捂着他嘴巴的手拿下来:“这么在乎我?” 潘氏一把抽回手来,含着眼泪花嗔他一眼,然后拿着帕子一边拭泪一边道:“是啊,我就是稀罕你,稀罕得不得了,你以后给我好好保重自己,若是再出现这种事,我就不要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是个意外。”陆仲连忙拉着她的手,“我以后定会注意,你别哭了,哭得让人心疼。” 潘氏渐渐止了泪。 “饿吗?小厨房给你熬了粥,我去给你拿来。” “不饿,”陆仲拉着她的手不放,“这么晚了,你也该睡了,你上来躺我身边。” 潘氏摇头,“我睡榻上,你伤口不能碰,这床太小,我担心会碰着你。” “不会……” “那也不行!”潘氏抽回手来,难得板起脸,“现在你受伤了,必须听我的!” “行行行,”陆仲好笑,“那我现在口渴,想喝水。” 潘氏忙走到一旁,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来。 陆仲胸膛有伤,不敢动,潘氏便用勺子一点点喂他喝下去。 喝完水,潘氏坐在床边,这才问起受伤的事来。 “皇上围猎,早在一个月之前,就派了官兵来清除隐患,怎么还会有老虎出现?”她一直想不通。 陆仲原本含笑的嘴角也收了起来。 他眉心拧起,不怒自威。 “你说得极对,此事的确有蹊跷,我会派人暗中调查,你别担心。” 潘氏却道:“当时你和皇上在一起,老虎伤了你和沈工臣二人,而那位……”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毫发无损,连头发丝都没乱一点。” 陆仲道:“当时入了深山,我本不想再往里,皇上却正在兴头上,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动静,他以为是鹿,便让我去查看,我刚过去,那老虎就扑过来,一爪子就将我扑倒在地上,若非沈工臣及时出现……” 这次恐怕真的就交待在这里。 潘氏还想再问,陆仲用眼神制止了她。 他随口问了一句:“岁岁呢?没吓着吧?” “你身上的伤她和双喜重新替你处理过,又找了她那个师父来替你看了看,这会儿人恐怕在沈工臣那边……”潘氏轻叹一声,“他为了救你受伤,我也不好再拦着。” “沈工臣的伤如何?”陆仲想起惊险一幕,“他当时扑过来,不要命地替我挡了一下,左臂好像受了伤……” “岂止是受了伤?听说左臂几乎被老虎咬断,以后能不能好,还说不准。”潘氏忧心忡忡,“你说他若真的因此残废,该如何是好?” 陆仲突然不说话了。 沈工臣救了他,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若他左臂真的断了,这恩情,真的要比天还大。 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许久,潘氏才轻轻出声:“你和他在朝堂一向不和,他却在危机关头救你一命,定是想着你是岁岁的继父,他是冲她来的……”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陆仲开口:“这条命是我欠他的,自然由我来还,你别瞎操心,再说了沈工臣那人命硬得很,岂是说残废能残废的?” “但愿他平安。” …… 沈工臣帐子内。 柳岁岁站在姬生身边,看着他调配药粉,姬生每次用药,都会告诉她一声此药功效,以及和哪种药不能一起用。 柳岁岁记得很认真,脑子跟着转,不时地问几句,姬生有时候会嫌弃她笨,但还是会认真地回答她。 两人忙到凌晨,将明日沈工臣要吃的药弄好,姬生一拍屁股去睡觉了。 柳岁岁没走。 她守在沈工臣的床边,看着依旧沉睡的他,焦灼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已经想通了,不论他会变成什么样,她都会留在他身边。 他若真的残疾,左手不能动了,她就是他的左手,守在他身边,陪在他身边,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七星进来,送来一壶热茶和点心。 “娘子,你垫垫肚子吧,中午和晚上都没吃,您身体也要紧。”他说着给她倒了杯茶递过来。 柳岁岁接过捧在手心。 她看着沈工臣苍白无血的脸,轻声问七星:“他是不是受过很多伤?” “主子爷十四岁进锦衣卫,到现在八年,受过无数的伤,也曾昏迷过数日不醒。”七星顿了顿,轻声道,“这次不算最严重,但它伤在主子爷的胳膊。” “主子爷是武官,若他左臂出事,此生官涯也就结束了……” “内阁首辅主子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锦衣卫,锦衣卫两千多人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七星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柳岁岁,有些后悔:“娘子,小的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柳岁岁轻轻摇头,却没说话。 七星没敢再多话,悄悄地退了出去。 即将天明时分,沈工臣突然起了高热。 高热来势汹汹,柳岁岁不敢轻易给他下针,便让人叫来姬生。 姬生打着哈欠进来,给沈工臣号了号脉,最后给他喂了一粒药丸,交待了柳岁岁几句,又去睡了。 吃了药的沈工臣很快就开始出汗。 柳岁岁让七星打来热水,她将帕子浸湿,一遍遍替他擦去脸上和身上的汗,直到天亮,他彻底退下高热。 外面天色大亮。 又是新的一天。 皇上派了御医过来,象征性的诊断了一番就走了。 姬生骂骂咧咧地进来:“一群饭桶,什么都不会,在此装模作样,老子看了就烦。” 柳岁岁正用布巾沾了温水,给沈工臣润唇。 她一夜没合眼。 却毫无睡意。 姬生催她:“白天我守着他,你回去休息。” “我不累……” “累不累你说了算?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晃得我头晕!”姬生一把拿过她手里的布巾,将其丢在桌子上,吩咐北斗。 “送她回去!” 柳岁岁不敢惹姬生生气。 她知道姬生脾气很怪,也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可是沈工臣依旧没醒……她根本放心不下。 大概是猜出她的担心,姬生叹了口气:“他醒了,我便让七星去叫你。” 柳岁岁这才点了头,跟着北斗走了出去。 走出帐子,阳光照下来。 她停了下来,缓缓抬头,去看…… 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97章 吐血 柳岁岁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后。 帐子外,有阳光照进来,落在她床头,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岁月静好,无事烦忧。 可这种美好也仅仅只是一瞬。 她想起受伤的沈工臣和陆仲,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忙从床上坐起来,只是刚坐起,头一阵眩晕,她又倒了下去。 听到动静的春杳忙掀开帘子进来:“娘子,您醒了。” 柳岁岁将手放在额角,头有些胀疼难忍。 她难受得皱眉:“春杳,我头好疼……” 春杳忙坐在床头,伸手过去替她揉捏着额角:“您昨日突然晕倒了,天元将您背回来,夫人请了秦娘子来帮你看了看,说是心焦过胜,又整夜未睡导致的昏厥,这头疼估摸着就是太累留下后遗症。” 被她这么一提,柳岁岁也想起来了。 昨日刚走出沈工臣的帐子,她就两眼一抹黑,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闭着眼睛,任由春杳替她揉捏着额角,轻声问:“陆叔叔怎么样了?” “大司马已经好多了,听说早上已经能进食了,还吃了不少呢。” 柳岁岁一听,心里才好受了些。 春杳替她揉了一会儿,柳岁岁觉得好受多了,便起了床。 春杳早已替她准备好了热水。 她快速地沐浴一番,穿好衣服出来,便让春杳叫来了天元。 天元进来,见她好好的,松了口气。 “娘子,您没事就好。” 柳岁岁问他:“沈大人那边如何了?” “沈大人虽然已经醒了,但又起了高热,姬神医带人上山采药去了,北斗守在帐子前也不说话,其余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柳岁岁一听,也顾不上擦还湿着的头发,让春杳随意给她挽了一个发髻,便急匆匆往沈家帐子去。 远远的,就见帐子前站着一排宫人。 柳岁岁知道,定是皇上在里面。 她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 不知为何,延正皇给她一种并不好的感觉,虽然他脸上带笑,感觉宽厚仁慈,但她莫名排斥。 跟在她身边的天元下意识地挡在了她面前。 “娘子,皇上好像在,要不咱先回去?过会再来。” 柳岁岁想了想,她现在过去也只能在帐子外等,不如先回去,一会儿再过来。 她转身就走,天元跟在她身后。 但两人并没走出多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柳娘子,请留步。” 尖细的嗓子,一听就是宫里的太监。 柳岁岁心头一慌,但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转身看向来人,见对方身着紫红色长袍,袍子上绣着蛇纹,腰间挂着玉佩,头戴四方帽,一看品阶就不低。 天元在她耳边提醒:“他是皇上身边御前总管明德。” 柳岁岁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 明德快走几步来到她面前,无须的白脸上挂着和善的笑。 “柳家娘子,皇上要见您,您随奴家去一趟吧。” 柳岁岁一听皇上要见她,脸上立马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 “劳烦公公告知,皇上找臣女有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娘子无需担心,只是听说柳娘子懂医术,听闻昨日陆大人身上的高热是娘子用针灸之术治好的,皇上忧心沈大人的身体,便想让柳娘子替他一试。” 柳岁岁一听,原来是这个,立马放下心来。 她跟着明德进了帐子。 坐在床边的延正皇,听到动静立马转过身来,他看着走进来的柳岁岁,视线落在她那张娇艳的脸上,眼睛里立马有了笑意。 柳岁岁不敢看他,上前几步,福身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延正皇抬了抬手:“起来吧。” 柳岁岁谢过,起了身。 她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沈工臣,沈工臣正醒着,因为高热,脸颊微微泛红,但眼眸深邃,眼底也没了昨晚的温柔,显得微微泛冷,透着淡漠疏离。 柳岁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很快收回视线,垂下眼睑。 延正皇一直看着她,面露微笑。 “昨日陆仲也起了高热,你用银针之术将其压了下去,可有此事?” “是。” “很好,沈工臣应该和他差不多情况,你现在替他施针,尽快让他退热。” 柳岁岁点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 她净了手,打开银针包,取出了银针。 延正皇很自觉地起身走到一旁,柳岁岁还以为他要走,可谁知他竟坐了下来。 她倒也没多在意。 只专心给沈工臣下针。 沈工臣紧闭双眸,下颌线微微收紧,剑眉紧锁,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柳岁岁还以为他因为高热难受,便轻声说了一句:“你且忍忍,很快就好。” 沈工臣没回话,剑眉锁得更紧了。 她下针的时候,指尖碰触到他的皮肤,滚烫的触感让她心惊肉跳。 她连忙敛了心思,快速下好针,起身走到一旁净手。 延正皇起身走过来,先看了一眼沈工臣身上扎的银针,像是极感兴趣地问柳岁岁:“这针下的可有什么说法?” “这几个穴道能退高热,具体为什么,臣女也不知。” “哦?那你这医术也不怎么样。” “皇上说得是,臣女半路学的,医术不精,还请恕罪。” 延正皇好笑地挑眉看她,视线久久地落在她身上,即便是迟钝没往那方面想的柳岁岁,也浑身开始发麻。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沈工臣突然咳嗽起来。 他咳得极剧烈,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柳岁岁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却见他突然咳出血来。 “大人……”她惊叫一声,脸白了一片。 延正皇也看见了,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在这时,从帐子外冲进来一人。 “怎么了怎么了?莫不是沈四嗝屁了?” 柳岁岁回头看着姬生,慌得不行:“大人他吐血了。” 姬生跑过来,迅速看了一眼,手搭上沈工臣的脉搏,眼睛却扫向紧皱着眉头嘴角带血的某人…… 他收回手来,看向站在一旁的延正皇。 “皇上,沈大人突然咳血恐有隐疾,您还是离远些好,免得传染了您,有损您龙体康健。” 延正皇不喜欢血。 觉得血是这个世上最污秽的东西。 姬生的提议正合他心意。 便点了头,临走前象征性地关照了沈工臣几句,便领着人急匆匆地走了。 待人一走,姬生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不慌了,也不急了。 端着七星送来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柳岁岁却急得不行:“师父,您……” 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忙回头,对上沈工臣的视线…… 祝大家冬至快乐~ 第298章 治不好也没关系 沈工臣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他看着她,原本不虞的脸色已经缓和不少。 开口,嗓子沙哑得厉害:“我没事。” 柳岁岁蹲下身子,用帕子擦着他嘴角的血,双眼急得通红:“你怎么会吐血?莫不是还有内伤?” “没内伤。” “可你吐了血……” 坐在一旁的姬生冷哼一声:“让他吐死算了,自作自受,活该。” 柳岁岁气得不行,回头瞪他:“师父,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他又不是故意的。” “你怎知他不是故意的?”姬生‘啪’地一下放下手里的茶盏,他用手指着沈工臣,气得半死,“也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催动内力使自己咳血。” 柳岁岁大吃一惊,她看着沈工臣,一双水眸,满是不解。 沈工臣看了一眼姬生,一双黑眸透着不赞同。 要他多嘴! 姬生更气了:“嘿,你还生气?你还有脸生气?我刚从山上给你采了草药回来,本想着能好好歇口气,好家伙你又来这一出,沈四,你赶紧死了拉倒,省得也把我拖累死。” “师父不生气。”柳岁岁见他生了气,忙说着好话,“您快来给他看看,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死不了。”话虽这样说,但手已经搭上了沈工臣的脉搏。 脉搏跳得有些快,和他刚才催动内力有关。 姬生收回手来,取了药丸,十分粗暴地塞进沈工臣嘴里。 柳岁岁忙端来温水,喂着他喝下去。 喝完药,沈工臣吩咐七星去外面守着,他看着柳岁岁,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 “你尽快离开这里回京。” “为何?”柳岁岁更不明白了。 好好的为何要让她走? “还能为何?”姬生开了口,“你这丫头也太迟钝了,没发现皇上看你的眼神透着兴趣吗?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你觉得会如何?” 柳岁岁小脸一白,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吓着了,沈工臣开了口:“你别吓她。” “我哪里是吓她?我刚才一进来,就见那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那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了。”姬生看着柳岁岁皱眉,“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作甚?” “怪我吗?”柳岁岁又急又恼,“长得好看是我的错?” 姬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歉:“不是你的错,是那个老色胚的错。” 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三人听见。 柳岁岁轻轻瞪他一眼,将脸扭到一旁再不想理他。 沈工臣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到床边来。 待柳岁岁坐好后,沈工臣看着她,嗓音压得极低:“大司马现在怎么样了?” “他没事,已经醒了。” “那就好。”他继续道,“你告诉他,让他想办法先行回京,若问缘故,你便将刚才发生之事告诉于他。” 他神情严肃,柳岁岁也紧张起来。 “我爹那样的身份,皇……他应该不会的……” “谁也赌不起!”沈工臣打断她的话,抬眸看她,放柔了嗓音,“你听我的。” 柳岁岁心想,她也赌不起。 于是点了头。 只是,“那你怎么办?我……” 不在他身边,她会很担心。 “无妨,有姬生在,他会护我周全。” 姬生冷哼:“你要是再作死,那就不好说了。” 柳岁岁忙转身看他,软声求他:“师父,他现在都这样了,您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又道:“大司马府上有好酒,我偷了送您。” 姬生听乐了:“有酒没菜,那也没滋没味。” “好,都依你,到时候再送上一桌好菜如何?” “那还差不多。” 姬生看了一眼沈工臣,知道两人还有悄悄话要说,便很识趣地出去了。 待他出去后,柳岁岁看着沈工臣,沈工臣也在看她,两人都没说话。 突然她嘴角一瘪,双眸红了一圈,大颗的泪珠就这样掉下来。 沈工臣立马松开原本握着她的右手,抬手去替她擦泪。 “哭什么?”他嗓子依旧很哑,“我死不了。” 修长的指腹拂过她脸上的泪,动作温柔至极。 柳岁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 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想说的话太多,可到了跟前,却只想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是委屈,也不尽然都是委屈。 说难过,还有些恼…… 更多的还是不安和担心。 她通红着眼眸,看着沈工臣,哽咽着:“你好好配合师父治疗,他医术高明,定能治好你的 胳膊。” 沈工臣的右手还在她脸颊上。 柔腻的肌肤,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但下一瞬,他就收回手来,看着柳岁岁:“若治不好呢?” “会治好的!”柳岁岁一脸坚定地看着他,“会治好的,我已经向神明许愿,他们会保佑你好起来的。” 沈工臣突然就笑了。 他勾着唇角,笑她太幼稚,也觉得有些可爱。 她哭得半死,他还有脸笑。 柳岁岁抬手想打他一下,但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又收了回去。 起身站起来,见时间差不多,她给他取了银针。 走到一旁净手的时候,她背对着他,又轻轻地说了一句。 “治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嫌弃!” 帐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她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沈工臣听得清清楚楚。 他嘴角的笑渐渐隐没,看着她背影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 柳岁岁回到陆家帐子。 潘氏正坐在床边和陆仲说着话,见柳岁岁进来,便问:“你刚不是去了沈家帐子?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柳岁岁看了一眼帐子里的人,随后对潘氏道:“娘,我有话跟您和陆叔叔说。” 潘氏一听,便让吉祥将帐子里的下人都带了出去,吩咐她守在帐子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 柳岁岁搬了张杌子来,坐在床边。 看着陆仲,压低声音将沈工臣交待她的事说了一遍。 陆仲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潘氏一张脸都白了。 她一把抓住柳岁岁的手:“你刚才又遇上他了?” “我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沈工臣那儿,我本想回来等会再去,谁知他身边的大太监把我叫了进去。” “那他有没有对你……” “没!”柳岁岁想了想,“我当时并没觉得有异常,但沈工臣察觉到了,他说不怕万一,让陆叔叔找理由先行回京,我跟着一起回去。” “好好好咱回,咱就这就回。”潘氏着急起来。 陆仲叫住了她:“你先稍安勿躁,别急,岁岁暂时是安全的,你让我安静会,我想个理由回京。” 潘氏这才安静下来。 但手依旧紧紧握着柳岁岁的,一刻也不敢松。 好似她一松开,皇上就会把她抢走。 第299章 愿不愿娶 半夜,陆仲又起了高热。 御医来了,束手无策。 柳岁岁用银针压制,也毫无作用。 潘氏跪在延正皇的帐子前,哭着请求先行回京医治。 延正皇没有拒绝的理由,派了御林军亲自护送陆仲回京,柳岁岁一起回了京。 凌晨出发,早上到达京城。 一到京城,潘氏亲自去了秦府。 秦双喜的祖父,太医院医正,此次因为年纪大了没去秦西岭。 秦太医进了陆府,很快就传出消息,陆大司马终于退了高热。 御林军离开,回去交差。 待所有人散去之后,一路强撑着的潘氏身子一软,靠在榻上久久没出声。 柳岁岁站在她身边,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娘,一切都过去了。” 潘氏重重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大概是身边两位大臣受伤影响了皇上围猎的兴致,他在秦西岭没待两天也回了京城。 沈工臣也回了京。 天元带来的消息:“沈大人的胳膊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但能不能好,暂时还不好说。” 柳岁岁听了,什么话都没说。 她径直走到书桌前,写了一封信。 写完密封交给天元:“你拿去给北斗,让他给沈工臣。” “是!”天元接了信就出去了。 柳岁岁在屋子里坐了会儿,便去了主院。 今儿天气晴好,陆仲的伤口愈合的不错,潘氏便带他出来,两人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看到柳岁岁过来,潘氏让人添了一把椅子。 三人坐在一起,重新泡了一壶碧螺春,上了她最爱的点心。 柳岁岁却没心情吃,只捧着茶盏发呆。 潘氏看着她,又看向陆仲。 陆仲用眼神示意她赶紧问问,潘氏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柳岁岁突然主动出了声。 她垂着头,声音极轻。 “陆叔叔,娘,我想了好多天,一直想跟您俩说一件事。” 潘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柳岁岁抬眸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 “娘,我知道您不想让我嫁入沈家,担心我受她们欺负,但娘,若是以前,我定是听你话的,但现在他胳膊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做不到坐视不理。” 她放下茶盏,靠近潘氏,伸手握住她的手。 满眼的恳求:“我想嫁给他。” 潘氏看着她,满眼的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沈工臣的胳膊是因救陆仲而伤! 这是陆家欠他的! 她没法拒绝,无法拒绝。 只是,一想到沈家那一大家子糟心的人和事,她又觉得,若是同意,便是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 沈工臣万一残疾,沈家又各种瞧不起她。 她的女儿这一生又如何会幸福? 潘氏哭了起来:“非要嫁他吗?他的救命之恩,咱们可以用其他方式来还……” “娘,并非是因为他救了陆叔叔,其实更重要的还是女儿放不下他。” “可沈家那群不讲理的……” “只要沈工臣同意娶我,我嫁入沈家便是国公夫人,整个国公府以后便是我说了算,那些人,我自有办法对付。” 潘氏听了,久久不语。 一旁陆仲出了声:“岁岁,你若是为了陆仲救我之事,大可不必牺牲这么大;但若是因为你俩彼此都还有情,你刚才那番话,倒是挺有勇气。” “我欣赏你的勇气,也觉得此条路可走。” 陆仲是大历朝的大司马,是有勇有谋之人,是有大智慧的,看人看事一向看得通透。 他说此路可走,便必定是对的。 柳岁岁一扫心头的沉淀,眼睛都亮了几分。 “当真吗?” “当然!”陆仲认真的和她分析,“沈工臣此人,是极像年轻时的我,哪怕之前他在朝堂之上和我对着干,我也是极欣赏他的。” “他脑子聪明,手段也狠,他手上沾的血不比我少。” 潘氏听得脸色发白:“这哪里是什么好人?” “那也得分对谁,人家对你闺女可是掏心掏肺,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宠着,就像我一样,在外杀敌无数万军听我指令,但在家中,我凡事还不得听你的?” 潘氏拿手掐他:“你说别人就说别人,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 柳岁岁看着,忍不住偷乐。 陆仲生怕潘氏将自己的手掐疼了,忙一把握住,一边替她揉捏着一边对柳岁岁道:“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前,我听说沈昶已经搬回沈家原来的老宅去了,他不再管沈家的家事,沈工臣的母亲虽说还留在国公府,但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至于沈家其他人,”陆仲笑眯眯地问她,“到时候你嫁过去,我送你一队私人暗卫,谁还敢欺负你?” 柳岁岁心花怒放。 “谢谢陆叔叔。” “你先别急着谢我。”陆仲不得不打击她,“你得先确保沈工臣现在还愿不愿娶你!” “他自然是愿意娶我的。” “那可不一定。”陆仲不得不提醒她一个事实,“若是以前,你若说嫁给他,他恨不能明日就娶了你过门,但如今,他胳膊伤势未定,他心里怎么想谁也不清楚。” 柳岁岁突然不说话了。 一旁潘氏有些生气:“我好好的闺女嫁给他,他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你先别气,咱们换位思考一下,若把沈工臣换成是我,我左臂残废,日后估计连勺子都拿不起来,我约莫也不想连累你。” “这叫什么连累?”潘氏不以为然,“没了左臂还有右臂,怎地,你右手也不能动了?” 陆仲无奈地看她一眼。 “不会的。”柳岁岁突然出了声,“他巴不得我嫁给他,怎会不同意?” “再说了,不过是一条胳膊而已,拿不动就拿不动,我根本不在意。” 陆仲点头:“希望他能想通这一点。” …… 国公府。 慎安堂,屋子里。 沈工臣躺在床上,一旁姬生手执银针,他在给他行针。 银针扎在他受伤的胳膊上,沈工臣双眸紧闭,牙关紧咬,因为疼痛,身上的寝衣都冷汗浸透了。 七星在一旁哀求:“姬神医,您就给主子用上麻药吧,他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着,只要神经没坏,这胳膊就能好,你懂个屁!” 被骂的七星,一声也不敢吭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银针终于被取出。 沈工臣浑身虚脱地躺在那里,唇发白,整个人虚弱到了极致。 姬生倒是挺满意。 “疼点好,疼得还有救,若他一点感觉不到疼,那真就完蛋了。” 他收拾好药箱,交待了七星几声,就走了。 行针耗费脑子体力,一上午没歇,他累坏了,得抓紧休息吃吃喝喝。 姬生刚走,北斗就进来了。 七星正在给沈工臣换湿透的寝衣。 北斗见了,立马上去帮忙。 换好寝衣,沈工臣靠在床头的软枕上,看向北斗:“何事?” 北斗忙将手里的信递过去:“是娘子派天元送来的。” 第300章 你就空手来的 沈工臣打开信,看了一遍,随手放在一旁,便闭上了双眸。 北斗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主子要不要给娘子回信?属下帮您代笔。” “不用。”沈工臣没睁眼,嗓音依旧沙哑,“你们都出去,我想休息一会儿。” “是。” 北斗和七星一起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谁也没说话。 整个慎安堂,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让人心头沉重无比。 北斗这些人比谁都清楚,越强大之人,越在意自己身体的缺陷。 若主子左臂真的动不了,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 柳岁岁一直在等沈工臣的回信。 可从中午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第二次白天,她依旧没收到任何回信。 她不止一次问天元:“北斗没来吗?” “没见他,”天元问她,“娘子是不是找他有事?属下去把他找来。” “不用。”柳岁岁转身回屋,待坐在窗前,连医书也看不进去。 又过了一天,到了第三天,她依旧没收到沈工臣的任何回信。 等到天黑之际,她终于坐不住了,让天元给她找了一身侍卫服,她换上后,带着他偷摸溜出府去。 她这边前脚出府,后脚潘氏和陆仲就得了消息。 潘氏当场气乐了:“前两天也不知是谁大言不惭地说不畏惧沈家人,这会儿又扮作侍卫偷偷摸摸,她也就嘴巴上厉害厉害。” “她只是不想惹人闲话。”陆仲护着柳岁岁,“你就莫管她了,随她去吧,我见她这几日连饭都要吃不下了。” 潘氏轻叹一声,也不再说了。 …… 进入十一月,天儿就黑得早了。 国公府大门口早早挂起了灯笼,照得整条巷子都亮堂起来。 柳岁岁站在拐角处,看着天元过去和门房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对柳岁岁道:“娘子稍等,北斗这会儿不在府上,属下让那门房去叫七星。” 柳岁岁点头,没说话。 只焦灼地看着大门处,盼着七星早点出来。 而此刻慎安堂,七星拦住了一心想要进屋的老夫人林氏。 他好声好语:“姬神医正在给四爷扎针,谁也不能进去打扰,老夫人,要不您明日再来。” 林氏不听,直直地往离去。 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昨日来你拿这理由搪塞我,今日来也是如此,你这个奴才,别以为你是慎安堂的人,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老夫人您息怒,小的说的都是真的,您若是来早一些,小的也不拦着。” “你给我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人掌你的嘴!” 七星闭了嘴,但依旧守在门口,不让她进。 林氏气疯了,正要让身边丫鬟去拉七星,屋门打开,手执银针的姬生走出来。 他一脸不耐,看着林氏的眼神更是恼怒。 “都给我闭嘴!吵死了!” 原本闹哄哄的门口,一下子安静下来。 就连林氏也看着他不说话了。 姬生恼火地看着林氏,说话毫不客气:“你儿子都要疼死了,你还在这儿闹,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差劲的母亲。” 林氏脸色变了变,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姬生挥挥手,撵人:“都走,影响我下针,日后他若真的残了,你们这几个都脱不了干系。” 说着转身,进了屋子。 七星看向脸色难看的林氏:“老夫人请回吧!” 林氏却依旧不想走。 她身边的大丫鬟劝她:“四爷身体最重要,明日奴婢再陪您过来。” “我可是他母亲,生他养他一场,我又怎会不心疼他?自他受伤以来,我每次过来,他都不见我,我这心里实在难受。” “奴婢体谅您的心情,但四爷在治病,您若是在这儿,恐会影响到他。” 林氏拿帕子抹泪,哭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她离开后,七星长长舒出一口气,转身去厨房看看熬的汤药。 等他从厨房出来,便见一小厮在院门口探头探脑。 他本就有气,冲上去就给了对方一脚:“你做贼呢?” 对方一看到他,立马道:“七总管,门口有人找您。” “谁呀?” “对方说他叫天元,小的见过他好几次,之前京城来找大统领,今日大统领不在,他说要找您。” 一听是天元,七星忙朝府门口而去。 出了大门,他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人。 其中一个便是天元,天元也看到了他,忙领着柳岁岁走了过去。 七星一开始没认出柳岁岁来,待人走近了,他多看两眼这才将她认出来。 “娘子?”七星一脸意外,“您怎地来了?” 柳岁岁:“七星,四爷如何了?我想去看看他。” “姬神医这会儿正在给主子施针呢。” “我能进去吗?” 七星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他领着柳岁岁进了大门,一路往慎安堂去。 柳岁岁穿着侍卫服,加上天黑,即便是经过她身边,也没看出她是个小娘子。 就这样一路顺利地进了慎安堂。 进院子之后,七星让她在外面稍候,自己先进了屋。 屋子里,姬生已经施完针,正捧着医书在查阅着什么,见七星进来,他冲他招手:“你过来帮我记点东西。” 七星眼珠子一转:“您稍等,小的有点事要找主子爷。” 他说着,抬脚入了内室。 内室的床上,沈工臣胳膊上扎着针,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七星靠近,低声道:“爷,娘子来了。” 室内很静,沈工臣缓缓睁眼。 他看着七星,眉心紧锁,脸色微沉:“谁让她来的?” “娘子自己来的,一个人在大门口等了老半天,小的见实在可怜,便领她进来了。”七星又道,“都是小的错,您要怪就怪小的,可莫要怪娘子,她实在担心您……” “她人呢?” “在院子里……” 沈工臣立马用右手肘撑起身子,不小心扯到左臂的伤口,他脸色泛白,却沉声吩咐七星:“帮我换身衣服。” “是。” 七星忙拿了一身黑色寝衣来给沈工臣换上。 为了方便,左边袖子被裁断,露出他胳膊。 待一切弄好,七星走出屋子,对安静等在院子的柳岁岁道:“娘子,请进吧,刚给主子换了身衣服,耽误了些时间。” 柳岁岁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她一进来就看到了姬生。 姬生也在看她:“你就空手来的?” 第301章 你凶什么凶 柳岁岁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一颗糖。 她将糖递给姬生:“师父,给。” “……”姬生将脸扭到一旁,不想理她。 “您不吃吗?”柳岁岁作势收回手去,“您若不吃,那我拿去给四爷……” 姬生一把夺过去,剥了糖纸丢进嘴里:“你也太抠了,就一颗糖还想分两人,柳岁岁,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抠门的。” “哎呀我今日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给您准备,下次吧,下次给您带九玉楼的烤鸡和好酒。” 姬生脸色好看了些。 哼了哼:“这才差不多。” “那我进去了?” “去吧去吧。”姬生收起医书,夹在咯吱窝,起身抬脚往外去,“我就不在这儿妨碍你们了,回去睡会儿觉,晚上还要伺候他,我堂堂一介神医竟落到如此地步,说不得说不得。” 柳岁岁笑意盈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以后可是有大福报的人。” “哼,好听的话莫说,给我些银子让我去春风楼喝点小花酒才是正理。” 柳岁岁一听,好看的杏眸一瞪:“你想得美!” 说着抬脚朝内室走去。 气得姬生直瞪眼:“哎嘿你这丫头,凶什么凶?” “就凶怎么了?你不娶亲找个媳妇,日日跑春风楼喝花酒,等您老了您就是为老不尊。” “我我我……” 七星忙过来说好话:“您莫气莫气,小的给您准备了一桌好酒菜,现在就给您送过去。” “你这厨房的酒菜我都吃够了……”姬生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去。 而柳岁岁也进了内室。 一抬头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沈工臣,他正在看她,黑眸深邃,犹如一方深潭,幽深而难明。 原本脸上挂着笑的柳岁岁,在对上他双眸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她停在原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嘴巴却慢慢噘了起来,小模样委屈又难过。 “你不愿见我对吗?”她有些生气,“你看你板着脸冷着眼,沈工臣,我很害怕的你知不知道?” 沈工臣没说话。 他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的小娘子。 一身灰扑扑的侍卫服也掩盖不住她一身娇艳。 此刻,她正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绯红的唇儿微微嘟着,白嫩的小脸鼓着,生气又控诉地看着他…… 他开口:“你怕什么?” “你!”柳岁岁朝他走了几步,“你一生气就板着脸,我欠你银子了吗?人家好心跑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 “我没让你来……”话一开口,沈工臣就后悔了。 他闭了嘴,却已经晚了。 就见柳岁岁一双杏眸‘唰’地一下就红了,泪水迅速蔓延,不过是眨眼之间,双眸含着泪水,要掉不掉,看着特别惹人怜惜。 沈工臣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他以为柳岁岁会掉头就走,他也做好了下床去追的准备,可谁料人家不仅没走,反而两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床边,凶得不得了。 “你越不想见我,我越要留在这里给你添堵,有本事你就把我扔出去。” 沈工臣看着她,沉默半晌,沉沉开了口。 “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我给你写信,你都不回我。”她看着他,眼眶依旧红着,委屈得不行,“我这几天一直在担心你,今日实在受不了,就跑来了。” “我很好,莫要担心。” “你为何不回我信?你是左臂受伤,又不是右手,你又不是不能写字,为何不回?” “没来得及……” “都三天了,沈工臣你在骗鬼呢?” 沈工臣看着她:“你这样半夜三更跑来,大司马和你娘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柳岁岁话音刚落,沈工臣没蹦住,勾了唇角。 他再看她,深邃的眼眸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东西。 说到吃,柳岁岁的肚子突然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忙一把捂住,小脸表情有些尴尬。 沈工臣自然也听见了,他叫来七星,吩咐厨房做点饭菜送来。 七星高兴地出去了,很快下人抬着一张小桌送进来。 桌上摆了三菜一汤,热气腾腾,都是柳岁岁喜欢的。 她也没客气,净了手,坐在一旁拿起了筷子。 她吃饭的时候,沈工臣看着她:“大司马府穷到连饭都吃不起了?” “才不是,还不是担心你,人家哪里吃得下。”柳岁岁吃了口鸡肉,嘴里含糊不清地回他,“都怪你,害得人家整日担心,别以为一顿饭就原谅你。” “那你想要如何?” “我今晚要留下来……” 话没说完,就被沈工臣给拒绝了:“不行!一会儿吃完饭,我就让北斗送你回去。” “不要!我才来没多久,你又撵我走,沈工臣你没良心。” “我倒真希望自己没良心!”沈功臣意有所指。 柳岁岁轻轻瞪他一眼,看着罐子里的鸡汤问他:“你要不要喝一点?里面加了人参和枸杞,这莫不是给你炖的?” 沈工臣没说话。 他人在跟前,柳岁岁吃饭也香了。 不知不觉地就将自己吃撑了。 待吃撑的饭菜扯下去,她揉着肚子坐在一旁的榻上,过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开始哼哼唧唧。 沈工臣又让七星去找姬生要了山楂丸子,给柳岁岁吃下去后,见她好受了些,好气又好笑。 “你半夜跑来我这儿,就是让我伺候你?” “又不是你动手。”柳岁岁轻轻嗔他一眼,“不就是多吃了两口饭,沈大人真小气。”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我听不懂。” 沈工臣被她气乐了:“柳岁岁,你别以为我现在胳膊受了伤不敢把你怎么样!” “那你来呀,”柳岁岁坐在榻上,双手托着腮,冲他笑得肆无忌惮,“我不过来,我今儿就不走了。” 沈工臣冷笑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抬脚下地,正要去拿她。 见他来真的,吓得柳岁岁连鞋都没穿,从榻上跳下去就躲。 正好姬生进屋,看着眼前的两人。 幽幽地来了一句:“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柳岁岁默默地回到榻上坐下来,小脸有些红。 即使脸皮再厚,她也会害羞的。 沈工臣倒没事人一样。 他重新回到床上躺下来。 姬生走过来,看着他左臂上扎着的银针。 冷笑一声:“受伤也不老实,两人真会玩。” 第302章 还热情得很 姬生给沈工臣取了针。 在消毒的时候,他看着依旧坐在一旁的柳岁岁,再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你还不走?” 柳岁岁抬眸看他,又看向沈工臣。 沈工臣半躺在床头,黑眸看过来:“我让北斗送你回去。” 柳岁岁不再反抗,乖乖地点了头。 临走前,她问他:“我明日能来吗?” 沈工臣扯唇:“我不让来你就不来?” “才不听你的。”柳岁岁看了一眼已经走出去的姬生,快速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块糖来,她剥开糖纸,将糖喂到沈工臣嘴边。 他不张嘴,只看着她:“我不吃……” 话说到一半,糖被强制性塞进嘴里。 沈工臣抿着唇角,不满地看着她。 柳岁岁觉得好笑,俯身过去,在他紧抿的唇角亲了一下,一触即离,随后松开,转身离去。 从亲他到离开,仿佛只是一瞬间。 沈工臣未动,直到柳岁岁走出院子,北斗的声音传来,他这才回神。 抬起右手摸了摸她刚才亲过的地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勾了唇角,轻嗤一声,接着又笑了。 他吃着嘴里的糖,甜腻腻的,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但唇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好的时候,天天盼着她能主动一点,她恨不能离得远远的。 这会儿伤着了,人不仅主动了,还热情得很。 姬生走进来,见沈工臣摸着嘴角出神,‘啧’了一声:“人都走了,你还在荡漾呢?” 沈工臣收回手去,抬眸,眼神冷下来。 “你怎么还没回去?” 姬生一听,眉毛气得倒竖起来:“沈老四,你的胳膊不想要了是吧?” “扎完针了还要做什么?” “敷药!”姬生手里多了一个碗,碗里搅着黑乎乎的草药,“这是我最新发明的生肌膏,对你的伤口愈合有好处。” 沈工臣没动。 当药膏抹上来,冰凉的感觉,瞬间缓解了他胳膊上的灼痛。 姬生的嘴巴一刻未停:“女人啊,就是太容易心软,你看岁岁,之前都不愿搭理你,现在倒好了,主动过来黏着你不愿走。” “要我说,你趁此机会将两人的事定下来……” “怎么订?”沈工臣淡淡出声打断他的话,“我现在这样,你让我拿什么订?” “现在怎么了?你当真以为自己要残了”姬生手上不自觉用劲,压着他的筋脉,疼得沈工臣眉头紧锁,额角汗珠一瞬间就出来了。 “感觉了吧?”姬生问他,“你筋脉好着呢,我之前说那些话不过是吓唬人的,想让宫里的那位念着你的点好,也想让陆家那边也念着你点好。” “我如此良苦用心,你为何就感觉不到?” 沈工臣偏眸看他:“你也吓她了?” “什么叫吓?”姬生不以为然,“刚开始我可没把握,这两天你疼得越来越厉害,我才敢下定论,你以为我真是大罗神仙?” 他的话,让沈工臣眉目渐渐舒展。 姬生替他抹完药,抬头见他一派闲适地靠在床头,哪里还有之前半点苦大仇深的样子,便忍不住嘲笑:“要不要给你面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 沈工臣没理他。 只问:“何时能好?” “那可不一定。”姬生给他抹完药,走到一旁净手,“若这药膏有效,一个月差不多;若这无效,最长也就半年。” “半年太长。”沈工臣看他,“你想想办法。” “我想个屁的办法,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沈工臣突然闭了眼,没说话。 但那翘起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心里的真实想法。 姬生这个风月场待惯了的男人,见他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忍不住打击他:“你这一大家子人,有哪个好惹的,你这会儿不怕她受欺负了?” 沈工臣没理。 姬生恍然:“哦,我忘了,你现在可是国公爷。” “但是沈国公,这些可都是你的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当真狠心?” 沈工臣缓缓睁眸,面色平静。 “我向来狠心,你现在才知道?” “那你娘呢?”姬生问他,“我可听说了,她不愿回老宅,非要和你住一块,还说什么想看着你娶亲生子。” 沈工臣淡淡勾唇,半晌出声。 “她既然想看,那便让她看着就是,这有何难?” …… 柳岁岁回到陆府,已经不早。 她以为潘氏不知道,轻手轻脚偷偷摸摸地回了自己院子。,谁知道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潘氏。 柳岁岁吓了一跳,随即心虚地叫了一声:“娘。” “你还知道回来。”潘氏气得够呛,“柳岁岁,你告诉我,现在什么时辰了?” 柳岁岁自知理亏,忙一把将其抱住,想要撒娇,却被潘氏一把扯开。 她手指着她身上灰扑扑的袍子,气得柳眉倒竖:“行啊你,都知道女扮男装了,柳岁岁,你真是出息了。” “娘,娘,您千万莫生气,生气老的快,您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怎么能生气呢?”柳岁岁抱着她不撒手,彩虹屁一咕噜往外冒。 但潘氏不领情。 “柳岁岁,你给我站好!” 一声怒吼,吓得柳岁岁立马将她松开,并脚站好。 潘氏气得不轻,用手使劲戳着她脑门:“我是同意你可以去看他,但没让你半夜三更去看他吧?你和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在外人眼里,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半夜往男人屋子里钻,那就是没脸没皮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柳岁岁赶紧认错,“我只是担心他,所以去看看。” “你想去,我不拦着,反正你俩都已经这样了,他这次又救了你陆叔叔,我若是再拦着阻着,也实在是不近人情。” “但,别半夜三更偷摸去,想去看他,光明正大的去。” “同时也给沈家人提个醒,那沈家一定是要嫁过去的,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柳岁岁不懂:“他们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潘氏冷笑一声:“谁欺负你,就收拾谁呗。” “只要沈工臣替你撑腰,一切都不是问题。” “关键是,沈工臣他能不能给你撑这个腰?” 柳岁岁想起她刚来京城那会儿,无意间和大房的沈书熙说了句话,他便出言警告她。 京城谁不知沈四爷一向护犊子? 她若真嫁过去,一面是沈家人,一面是她。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要如何抉择? 若他不站她这一边,她又要如何? 第303章 何足畏惧 次日,柳岁岁一早就起来了。 春杳捧着两身长裙来问她:“娘子今日穿百褶裙还是百合裙?” 柳岁岁看了一眼,用手指了指那条烟粉色百合裙,春杳伺候她穿上,又在外面搭了一件胭脂色的长褙子。 娇艳的颜色一衬,愈发显得她面颊娇嫩。 轻挽流云髻,戴了一对点翠梅花簪,又斜插了一阵海棠并蒂步摇。 装扮完后,柳岁岁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觉得今儿的唇色稍淡了些,便打开唇脂,用指尖轻轻地沾了一点,点在了唇上轻轻涂抹开。 唇脂是她自己用桃花和牡丹花瓣一起做的,淡淡的幽香,颜色不深,却红得好看。 春杳在一旁笑她:“娘子今日莫不是要对沈四爷用美人计?” “这都能看出来?”柳岁岁有些沮丧,“那他是不是一眼就识破了?” 春杳安慰她:“即便是识破了,奴婢想,沈大人也是高兴的。” 柳岁岁抿着唇角偷乐。 吃过早饭,柳岁岁先去了一趟潘氏那儿,走到院子门口,见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吉祥守在门口,她哪有不懂的? 只是忍不住想,陆叔叔胸口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母亲怎么也不劝着点? 她转身走了,领着天元出了府,坐上马车直奔九玉楼。 到了九玉楼,她点了几样姬生爱吃的菜,又要了一壶好酒,点完之后,她坐在大堂里等。 正喝着茶呢,突然听到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一偏头,看到了薛家世子爷薛寻。 他大摇大摆走进来,身边跟着小厮。 “小二,我订的菜做好了吗?” 店里的伙计立马走过去,恭声道:“薛公子来了,您昨日订的烤鹌鹑和红枣雪蛤羹已经做好了,小的这就去替你取来。” “快点,莫要墨迹。” “是是是。” 伙计赶紧离开去了后厨房,薛寻环顾四周,柳岁岁担心他看到了,立马缩了缩身子。 她坐的位置有棵发财树,枝叶茂盛,恰好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接着她听见薛寻身边的小厮道:“夫人的意思是,那沈三娘子约了你几次,你都不见,如此下去肯定得露馅,让您今日务必去一趟沈家,礼品都准备好了,您过去跟那三娘子道个歉说几句好话,再带她出来逛逛街买点东西。” “麻烦!”薛寻一脸不耐烦,“她怎么这么多事。” 她自然指的是沈玉柔。 小厮好声好气地劝他:“世子,您暂且忍忍,夫人说了,待您娶了那沈三娘过门,自然会同意您纳余娘子,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薛寻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她那个四叔厉害的份上,我才不受这委屈,娶那个恶毒的女人。” “是是是,夫人也说了,这都是为了您和整个薛家,毕竟沈家咱也惹不起……” 店里的伙计拎着食盒走过来。 薛寻身边的小厮接了,付了银子,两人一起走了。 待他们前脚出门,柳岁岁便给了天元一个眼神,示意他跟过去。 “我在这儿等你,你快去快回。” “是。” 天元抬脚离开,柳岁岁坐在那里,她觉得自己该心情舒畅十分开心才对。 沈玉柔欺辱过她数次,她心里恨极了她。 但意外的竟替她感到悲哀。 心比天高的沈玉柔同时被两人背刺。 一个是她未婚夫,一个则是她嫡亲的表姐。 所以人呀,还是别作恶,作恶多了,迟早有报应。 天元很快就回来了。 给柳岁岁带了一个消息。 “娘子,他们就住在前面不远的铜锣巷,最里面那户宅子就是,您想不想去看看?小的偷摸爬到树上看了一眼,里面丫鬟仆从一大堆,热闹得很。” 柳岁岁笑了笑:“能哄得薛寻到这地步,余秋月也是好本事。” 这时,伙计走过来,手里拎着两个食盒。 天元接过,付了银子,两人出了九玉楼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顺畅地来到国公府大门前的那条巷子,天元正要驾着马车往里再走走,一队侍卫骑马而来,他忙将马车停到一旁,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朝这边驶来。 马车身边还跟着几个宫女,他忙扭头对柳岁岁道:“娘子,好像有宫里的贵人来沈府。” 柳岁岁掀开帘子,正巧那辆马车从她们身边经过。 她眼尖地看了马车前面挂着的牌子上写着‘明玉’二字。 马车一路缓缓停在沈府大门口。 沈家大概是听到公主要来的消息,都纷纷从府内走出来,柳岁岁看到了老夫人林氏、大夫人苗氏还有她姑母…… 各房的小娘子也都跟着一起出来了,柳岁岁看到了沈玉灵,她乖巧地跟在姑母身边,没像沈玉柔那样殷勤地往上贴。 一行人在门口热闹了一番,才入了府去。 天元回头问柳岁岁:“娘子,咱们还去吗?” 柳岁岁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但看着身边的食盒,里面是她给姬生带的酒菜,于是对天元道:“你将这些送进去给师父,我在这儿等你。” “好。” 天天拎着食盒下了马车,他走过去和门房说了声,要找北斗。 门房让他稍等,立马派人去请北斗。 北斗估计在忙,等了半炷香才过来。 天元一见他,便不怎么高兴:“你怎么这么慢?” 北斗耐心解释:“明玉公主来看四爷,慎安堂一时走不开。” 天元想到坐在车里的自家娘子,愈发不开心。 将手里的食盒往北斗面前一递,待对方接过之后,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北斗看了一眼停在角落里的马车,立马抬脚走了过去。 他站在马车旁,恭敬行礼:“娘子。” 柳岁岁撩开车帘,看着他:“我刚才看到明玉公主来了,府上应该很忙,我就不进去了,那食盒的酒菜是给师父准备的,你帮我给他。” 北斗却道:“娘子稍等,容属下进去告知主子一声。” “不用了……” 话还没说完呢,北斗已经转身大步走开了。 天元在一旁生气的小声道:“凭什么明玉公主来看沈大人,咱们就不能进去?” “她身份是贵重,但娘子您身份也不低。” “更重要的是,两人之前被皇上赐过婚,虽说婚约未成,但到底是关系不一般,娘子您就担心不害怕?” “怕什么?”柳岁岁看他一眼,“沈工臣若真喜欢她,两人早就成了亲!” “明玉公主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何足畏惧?” 第304章 沈大人好福气 北斗很快就出来了。 他站在马车旁,恭敬出声:“主子让属下来接娘子入府。” 柳岁岁抬手理了理发髻上的步摇,问天元:“我今日妆容如何?” 天元竖起大拇指:“娘子全京城最美。” 柳岁岁又问北斗:“你觉得呢?” 北斗看了一眼身边的天元:“他说得对。” 柳岁岁本就觉得自己长得美,这会儿又同时得到两人认可,更是自信心爆棚。 她拎着裙裾下了马车,带着天元跟在北斗身后进了镇国公府。 …… 明玉公主来镇国公府看望沈工臣。 沈老夫人喜出望外,一改近几日头疼脑热浑身酸疼的毛病,跟在明玉公主身边,走得比谁都稳健。 “公主大驾光临,沈府上下蓬荜生辉。” “本宫今日贸然前来没打扰老夫人吧?” “哪里哪里,公主能来,老身倍感荣幸,何来打扰一说?”林氏眉开眼笑,“只是时间仓促,若是招待不周,还望公主见谅。” “本宫听闻沈大人手臂一直不好,心里甚是担忧,不知他现在可方便?本宫先去看看他。” “方便方便,公主这边请。” 林氏领着明玉公主一路往慎安堂去。 得了消息的沈工臣,冷声吩咐北斗:“找个借口,将人拦在外面。” “是。”北斗转身就要走,被一旁姬生给一把拉住。 “拦什么拦?宫里来人一律不准拦,让人进来看就是。” 沈工臣一脸不赞同:“我不想和她过多纠缠。” “我保证,她看了你一次,就没下一次。”姬生说着,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来,直接塞进沈工臣嘴里,“吞下去。” 接着吩咐北斗:“去院门口守着,来了就请人进来。” 北斗看向沈工臣,沈工臣点了头。 院子里传来人声,说说笑笑,热热闹闹,不知道还以为府上有了什么喜事。 北斗出去没多久,林氏一行人就陪着明玉公主走了进来。 沈工臣躺在床上,黑眸微阖,听到动静睁眼,面色苍白无色。 受伤的胳膊露在外面,上面疤痕纵横交错,一道一道,刚刚愈合,银针扎在上面,泛着冷光,看着就渗人。 胆子小的几位小娘子已经捂着眼,将脸扭到一旁不敢看。 老夫人林氏终于见到自己的儿子,当场哭起来:“我的儿呐……” 一旁苗氏赶紧扶住林氏,也跟着流了泪:“母亲,您别太难过,四弟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旁柳氏看了,忍不住蹙眉。 “母亲和大嫂这是在做什么?四弟好好的,你俩哭天抹泪做什么?”她说着看向明玉公主,见她脸色泛白,大概是被沈工臣胳膊上的伤给吓着了。 她不仅没劝着离开,反而拉着她的手往床边去:“四弟,明玉公主特意从宫里来看你,你现在如何?能坐起来吗?” 沈工臣没出声,一旁姬生开了口:“他胳膊上扎着针,无法起身,多有怠慢,还请公主见谅。” 明玉公主仿佛这才回神。 她忙挣开柳氏拉着她手的手,往一旁退了两步。 忙开口:“无妨无妨,本宫本就是来探伤的,沈大人受伤好好躺着便是。” “多谢公主体谅。”姬生这个代言人再次出了声。 明玉公主看着躺在床上的沈工臣。 他满臂是伤,伤疤看着十分骇人,再加上他躺在那里,再无之前威风凛凛的模样,心里落差极大。 顿时有了想离开的心思。 但刚来就走,她怕表现得太明显。 只好站在一旁,看着林氏趴在床边哭哭啼啼,莫名心烦……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沈工臣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来,一瞬间,整个屋子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明玉公主再也待不下去,抬脚急匆匆往外去。 “本宫下次再来看望沈大人,你好好休息。” 林氏一见公主走了,也顾不上哭,更顾不上去管沈工臣咳血的事,赶紧追上去:“惠春堂备了茶点,公主过去喝口茶再走。” “不必,本宫想起还有急事,老夫人留步。” 苗氏带着沈玉柔一起追了上去:“公主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留下吃顿饭,厨房那边今日有最新鲜的鹿肉,听闻公主最喜欢炙鹿肉,不妨留下尝尝。” 一行人已经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 明玉公主终于放松呼吸几口气。 新鲜的空气吸进来,她浑身轻松不少。 但脑子里依旧充斥着沈工臣咳血的画面…… 她觉得恶心极了。 一听到苗氏说炙鹿肉,胃里翻腾着恶心,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若不是要维护公主的体面,她早就拂袖走人了。 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头的恶心之感。 她平静出声:“本宫今日出宫,只是顺道来看一眼沈大人,本宫还有要事……” 正说着,院门口走进来三人。 为首的她认识,沈工臣身边的侍卫,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娘子,当看清对方长相时,明玉公主一下子就停住了话头。 见她眼神怪异地看着院门口,林氏和苗氏不由得一起转身看过去…… 当看到柳岁岁那一刻,两人都意外地睁大了双眼。 她怎么来了? 柳岁岁一脸淡然,她缓步走到几人面前,礼数周到地行过礼,接着又向林氏和苗氏见礼。 林氏紧张地看了一眼明玉公主,看着柳岁岁:“柳娘子怎么来了?” “沈大人因救我继父受伤,继父和母亲派我来看望沈大人。”柳岁岁站直身子,眼神淡淡的看着林氏。 林氏看着她,虽说不喜,但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她只得眼睁睁看着柳岁岁进了沈工臣的屋子。 而一旁原本急切想要离开的明玉公主,突然踟蹰起来。 苗氏看出了她的犹豫,忙开了口:“公主若不想去惠春堂,不如让人将差点送来这里,慎安堂的院子也是不错的,您一路赶来也口渴了,留下喝口茶再走不迟。” 明玉公主点了头,算是同意了。 苗氏忙吩咐人去安排,一行人在院子里落了座。 而此刻屋子里,柳岁岁正在和姑母柳氏和表妹沈玉灵说着话。 柳氏拉着她的手:“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母亲和继父让我来的。”柳岁岁怕姑母责怪,便说了一个同样的理由。 柳氏叹了口气,到底什么都没说。 “他刚吐了血,也不知道如何了?你进去看看吧,我们先出去,你忙完过去我那儿,咱姑侄俩许久没好好说说话了。” “好。” 柳氏带着沈玉灵出去后,柳岁岁也进了内室。 此刻,她看着半靠在床头正在换寝衣的沈工臣,原本和熙的小脸一下冷了下去。 “沈大人还真是好福气,能劳驾明玉公主出宫来看你,当真让人羡慕。” 第305章 吃醋 沈工臣刚才那件寝衣上染了血迹,刚换了一身寝衣,这会儿正单手扣着扣子,但扣得十分费劲。 他索性停了动作,抬眸看她。 “过来。” 柳岁岁不高兴。 “过去干嘛?莫不是要让我替你扣扣子?沈大人还真会欺负人,就知道指使我,怎么不见你指使明玉公主?” 沈工臣靠在床头,视线落在她那张娇蛮脸蛋上,勾了唇角。 “你要是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你……”柳岁岁脸色一变,上前几步就要捶他,却见一旁姬生正捧着茶盏在看好戏,便收了脚步,扭脸看他。 “师父你怎么不帮我说说他?”柳岁岁指着放在一旁桌子上的两个食盒,“我一早就去了九玉楼,可都是你爱吃的。” “给我的?”姬生眼睛一亮,伸手去开食盒,“这个北斗,拎进来放在这儿也不说给谁的,我还以为是给他的呢。” “我才不给他呢。”柳岁岁瞥了沈工臣一眼,“公主来看他,自然是给他带了更好的东西,他哪还缺我这点子吃的?” 沈工臣勾着唇浅笑,也不说话。 姬生拿起食盒里的好酒,打开瓶塞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地道:“这味儿挺酸呐。” “酸?”柳岁岁忙凑过去闻了闻,浓郁的酒香,十分醇正,“哪里酸了?这可是最好的醉红颜,你鼻子是不是坏了?” “我鼻子没坏,是有人吃醋了,满屋子酸味啧啧啧……” 柳岁岁:“……” 她这才明白过来是在打趣她呢。 她轻轻瞪他一眼,正要说话,七星走进来,他将手里的茶点放在一旁桌子上,随后对沈工臣道:“不知为何,明玉公主突然又不走了,这会儿正和老夫人她们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呢。” 沈工臣闻言,抬眸看向柳岁岁。 眸色深邃,别有寓意。 柳岁岁一脸莫名:“看我作甚?人又不是我留下来的?” “那也和你脱不了关系。”姬生轻轻尝了口醉红颜,“你早不来晚不来,她正要走的时候来了,你俩现在可是情敌的关系,你来了,她如何甘心就这么走了?” “情敌?”柳岁岁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字眼,“什么意思?” 姬生指着沈工臣,难得耐心跟她解释一番:“你喜欢他,她也喜欢他,你俩之间就是情敌。” 柳岁岁小脸一红,矢口否认:“谁喜欢他了?师父别乱说。” “不喜欢你巴巴地跑来一趟又一趟?小岁岁,做人要诚实,喜欢就是喜欢,大大方方承认就是。” 柳岁岁轻轻瞥了一眼半靠在床头的沈功臣,见他垂着眼睑勾着唇角好似在笑,小脸更红了。 “才不承认,免得某人得意。” “某人?啧啧啧……要不我走?你俩打会儿情骂会俏?” 柳岁岁脸颊爆红:“哎呀师父你……” 正在这时,沈玉柔走了进来。 她看着柳岁岁,脸色不太好看,语气生硬:“柳岁岁,祖母让你出去,有事与你说。” 柳岁岁还没开口,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沈工臣终于出了声。 “你告诉母亲,有什么事进来说便是。” 沈玉柔看向沈工臣:“四叔……” “出去!” 沈玉柔不敢再反驳,忙抬脚走了出去。 她刚出内室,沈工臣就朝柳岁岁招手:“过来。” 柳岁岁这次没抗拒,乖乖地走了过去,沈工臣拍了拍床沿:“坐这儿。” 柳岁岁依言坐下,她看着他正要说话,对方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极大,将她手裹在掌心,一边细细地揉捏着一边开了口:“昨日才来,今日又来,要做什么?” “当然是给师父送好吃的。”柳岁岁嘴硬得很,“我才不是要来看你。” 沈工臣也不反驳,只浅浅地勾着唇角。 “既然送到了,那是不是该走了?” 柳岁岁一听这话,明显是要赶她走呀。 自然是心里不舒服,她作势要抽回手去,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她有些生气:“你放开,我走就是,好给你和明玉公主腾地方,让你俩唧唧歪歪……” 一声轻笑,打断她未说完的话。 柳岁岁见他还有脸笑,抬手在右手臂上掐了一把,随即将脸扭到一旁不说话。 一旁姬生见两人如此这般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一言不发地拎着两食盒走出了内室,坐在外间的桌子前,一副吃饱狗粮的模样。 “这小岁岁是真娇呀,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七星陪在一旁:“您小声点吧,外面一堆人呢。” “一堆人又怎样?我不说,她们就不知道两人在屋子里干什么了吗?” 他说着凑近七星:“老夫人那张脸估计都气绿了。” 姬生的话没错,老夫人林氏的脸的确已经气绿了。 她让沈玉柔进来请柳岁岁出去,可谁知对方竟不给她这个脸不说,她亲生的儿子竟还护着她。 明玉公主就在一旁坐着,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冷了几分。 不管她如何说好话,对方是一句不接。 眼看就要得罪这位尊贵的主儿,林氏忙道:“公主您是知道的,小门小户出来的丫头一向是没规矩的,您千万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坐在一旁原本不想掺和的柳氏一听这话,立马恼了。 “母亲这是何话?我母家当年在苏城是一等一的书香门第世家大族,要真论个门第高低,母亲的母家也未必赶得上柳氏的名气。” 沈家谁不知,沈老夫人林氏的母家早就落败,到现在已经叫不上名了。 林氏不过是运气好,当年嫁给了沈昶,才有了如今的尊贵。 她看不起小门小户,自己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着实好笑。 林氏见她当着明玉公主的面敢如此怼她,当场就怒了。 “我和明玉公主在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柳氏一听,正中她意,立马起身站起来:“既如此,那儿媳就先告退了,免得扰了您几位的好兴致。” 说完领着沈玉灵就走了。 见她就这么走了,林氏气得差点仰倒,一旁苗氏忙出声宽慰:“母亲莫要和二弟妹一般见识,她一贯如此,您何必生这一番气?” “府上个个护着那小柳氏,我看她就是小狐狸精转世,蛊惑人心……”林氏气得开始口不择言。 一旁明玉公主终于开了口。 她对身边的宫女道:“惠心,你去请柳娘子,就说本宫想和她说说话。” 第306章 上赶着嫁人 明玉公主派了人去请,柳岁岁自然不能不听。 她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裙,看着沈工臣,开始装可怜:“这番出去,我定又要被欺负了,沈大人,我好怕。” “怕什么?”沈工臣黑眸含笑,看着她的眼神透着纵容,“谁若欺负了你,你只管还回去,本大人替你兜底就是。” 柳岁岁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抿嘴偷乐,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一棵苍翠的松树下,明玉公主和林氏几人围坐在石桌前,看到柳岁岁出来,大家不约而同扭头看过来。 京城已经入了十一月,天气渐亮,大家都穿上了厚的衣服。 今日的柳岁岁,一身烟粉色长裙,外面穿了一件胭脂色长褙子,极其娇嫩的颜色,将她原本就如花的小脸衬得娇艳动人。 明玉公主身为一国公主,被世人吹捧有着倾城之姿。 她一向高傲,一直觉得自己是最美最尊贵的公主,但此刻看着朝她走来的柳岁岁,明明衣着没她奢华漂亮,却像是在发光。 她心里横生嫉妒,看着柳岁岁的眼神透着几分冷意。 而一旁林氏,见柳岁岁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狐媚子勾人精。’ 苗氏则懒得看她,每次见她必添堵,觉得柳岁岁和她大房八字不合,见面肯定没好事。 而一旁站着的沈玉柔,看着走来的柳岁岁,脸上阴晴不定。 她想起上次在秦西岭时,柳岁岁曾对她说过的话……她心里莫名一阵不舒服。 柳岁岁才懒得理会她俩各自心思,大大方方地走到明玉公主面前,福身施了一礼,起身时看着对方:“不知公主叫臣女来是有何事?” 明玉公主轻轻一笑,看着她道:“本宫只是觉得,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就这样待在一个男人屋子里,总归是不适合。” “小娘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清白,你这样不管不顾,就不怕人说闲话?” 柳岁岁轻轻一笑:“闲话自然是人传出去的,若您几位不说,外人自然不会知道。”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脸色都变了。 林氏更是生气道:“你什么意思?你自己一声不吭地进了我儿的屋子,最后反倒怪我们说闲话?小柳氏,身正不怕影子歪,自己作风正一点,别人自然无话可说。” “老夫人说得是。”柳岁岁也不生气,一双好看的杏眸含着笑,“沈大人是您儿子,他什么脾气您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若他不想见我,我自然进不去他屋子,更不可能在里面待这么久。” 林氏脸色大变:“你……” “我和沈大人两情相悦,早就定情,他上次又舍身救了我继父,我若是再斤斤计较什么名声清白,真就有些没良心了不是?” “柳岁岁,你好不要脸!”林氏被气的破口大骂。 “我和沈工臣,男未婚女未嫁,彼此有情,何为不要脸?我劝老夫人嘴巴干净些,我娘若是听了这些,恐怕又要搅得您不得安生。” “你你你……”林氏用手指着她,气得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明白,以前好欺负的小娘子,怎么就变得如此厉害? 她说一句,她怼一句,毫无顾忌,肆意妄为,简直……气死她了。 一旁苗氏见林氏气得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赶紧开了口:“你喜欢四弟是不假,但儿女婚姻之事还得父母来定,再说了,你俩之间什么都害没定呢,你就这么跑来,总归是不好听。” “大夫人说得是。”柳岁岁依旧笑意盈盈,“等沈工臣的胳膊好了,我便让他去我家提亲,到时候操持订亲事宜这些,少不了要麻烦您。” “……”苗氏嘴巴张了张,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就像是一拳捶在了棉花上,无力又抓狂,却毫无办法。 沈玉柔见此,冷笑一声,出言嘲讽。 “你还真是不要脸,上赶着嫁人!” 柳岁岁抬眸看她,不急不恼:“沈三娘子倒是挺要脸,订亲的事从春天拖到夏天,又从夏天拖到这会儿,这眼看着一年就过去了,怎地还没个动静?” “莫不是人家反悔,不想要你了?” “你……”柳岁岁的话就如一把刀直戳沈玉柔的痛处。 她脸色一变,一个健步冲到柳岁岁跟前,抬手又要打她。 一旁天元早就有了准备,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力道重,常年练武的一只手,攥得沈玉柔脸色都变了。 “疼疼……娘……” 苗氏忙上前来,一把将沈玉柔搂在怀里。 天元松手,板着脸:“你算个什么东西?陆府的姑娘你也敢动?!” “她算什么陆府姑娘,不过是个杂种……” 话刚开口,脖子被掐住。 天元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苗氏吓坏了,大叫一声:“你干什么?” 随后又叫:“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一群人蜂拥上来,将柳岁岁和天元围在中间,北斗突然出现,冰冷的视线扫过那群下人:“滚!” 那些人立马就散了。 苗氏一见,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里是沈家,是国公府,不是陆家,你们就任由他们在这儿撒野?国公府的面子在哪儿?” 柳岁岁示意天元将沈玉柔松开。 接着看向苗氏,平静出声:“我根本不想生事,是你们一句句羞辱在先。” 林氏气急败坏出了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给我滚,滚出我们沈家,这里不欢迎你,以后莫要再来。” “来不来不是您说了算。”柳岁岁抬脚走近林氏,不知为何,她明明一个小姑娘,却吓得林氏忍不住后退两步。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老夫人一声,我不仅会来,还会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地嫁进来。”她见林氏瞪大双眼,轻轻扬唇,“到时候咱俩就是婆媳,我若是伺候不周,还请老夫人见谅。” 说完,她看向坐在一旁看好戏的明玉公,轻轻一福身。 “公主好坐,臣女先走了。” 说完,没看任何人,抬脚扭着小蛮腰带着天元就走了。 柳岁岁一路挺直脊背,清晰地感觉到胸腔内,有一股子气在涌动。 汹涌澎湃。 从未有过的爽快让她恨不能在原地蹦跳几下转几圈再欢呼几声。 肆无忌惮无所畏惧怼人的感觉太爽了。 真的太爽了。 直冲满门的爽快,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 一出镇国公府,一坐上马车,柳岁岁便开心地在车上大笑起来。 那笑声大得,吓得驾车的天元忙劝她:“娘子哎,小点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犯了什么病呢。” 第307章 小白脸呀 柳岁岁满不在乎。 “难得这么爽快,被骂一句又怎么了?” 她笑够了,吩咐天元:“先别回家,我想去找双喜。” “好咧。” 马车拐过镇国公府门口的长街,一路朝锦绣坊而去。 …… 一顿乱怼,柳岁岁离开之后,整个院子安静了下来。 直到沈工臣从屋子里走出来。 老夫人林氏一见她,又气又急:“老四,你刚才可听见了?小柳氏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半分柔弱乖巧?她在你面前都是装的,这样的女人心机深,还不知道她在图谋什么?你可千万别被她骗了。” “四叔,您不知道,刚才柳岁岁竟指使她身边的人掐着我的脖子。”沈玉柔一边说一边哭,“这里可是国公府,是沈家,她这样嚣张、心肠狠毒,若日后您真娶了她进门,这个家里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柔姐儿说得对,她若真嫁进来,这府中,哪还有我们大房的容身之所?”苗氏也抹着泪。 沈工臣安静地听完她们的控诉后,才缓缓出声。 沈工臣看向苗氏,“大嫂若觉得岁岁嫁进来,你们大房没好日子过,不如现在就分家,免得到时候你和大哥要怪我不护着你们。”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眼. 林氏更是觉得荒谬:“分家?老四,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疯话?谁允许你分家的?你当我和你爹都死了吗?” 沈工臣看向她,平静出声。 “母亲,我现在是镇国公,父亲回老宅前一天跟我说过,府上一切由我做主,他不会掺和半分,哪怕是分家之事。” 他说完不给林氏再说话的机会,直接看向坐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明玉公主。 “公主进屋,微臣有话要说。” 他说完转身进了屋。 明玉公主看着他走开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忐忑起来。 一旁的林氏却突然生出几分希望来:“公主快进吧,说不定他有什么私密话要跟您说呢。” 明玉公主起身,犹豫了一下,抬脚进了屋。 沈工臣让人关了门,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明玉公主,脸微微泛冷,嗓音透着嘲弄。 “公主今日来此,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原以为不搭理,你就懂我的意思,可到底是我高看了你。” 命玉公主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沈工臣懒得和她拐弯抹角:“我听闻皇上最近又想给你赐婚,你不敢反抗,便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想拖延一时,好给自己和你的谈郎留出路!” “你……”明玉公主秦婉大惊失色。 她万万没想到,她内心藏着的想法,谁也不知道的想法,竟被沈工臣看了个透。 “公主莫非觉得沈某是好算计之人?”他微微眯起黑眸,“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玩火太过会自焚!” “你非但没听,今日还敢大张旗鼓地过来沈府,公主以为搞这么一出,皇上就放弃追查被你藏着掖着的谈郎?” “整个王朝是圣上的王朝,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之中。” “公主若不信,可以和我打个赌。”沈工臣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开口的话却让她胆战心惊,“你今日回宫之时,便是你被软禁之时。” “除非……”他轻勾唇角,笑得犹如魔鬼一般,“你现在从我这儿离开后,立马带着你的情郎逃走,亡命天涯,共生共死!” “但就不知,你那贪生怕死的情郎愿不愿意跟你一起亡命天涯?” 秦婉脸色煞白。 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胡说,皇兄不会那样对我,他一向疼我……” “既如此,公主为何还要用我做挡箭牌?直接让圣上赐婚,让你嫁给谈衍便是!” 沈工臣每一句话,秦婉都不愿听。 她觉得刺耳极了。 她的谈郎,那么爱她,肯定会选择与她亡命天涯。 但她不愿。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为何要逃? 秦婉从沈工臣屋子里出来时,脚步踉跄,脸色苍白。 老夫人林氏迎上来,正要问些什么,对方却一把将其推开,领着宫人走了。 “这……”她一脸不解。 沈工臣再次从屋里出来,他看着林氏。 “天凉,母亲若无事就回去吧,儿子胳膊好些,便去给您请安。”说着吩咐一旁七星,“送老夫人回惠春堂。” 说着转身进了屋。 七星忙走到林氏跟前,笑眯眯地:“老夫人,小的送您回去。” 林氏横他一眼:“我不认识路?用得着你送?” “是是是,您这边请……” 林氏一走,苗氏带着沈玉柔也跟着一起走了。 闹哄哄的慎安堂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工臣又躺回床上,刚这么走了一遭,胳膊疼得厉害。 姬生给他喂了药:“活该,那小妮子也没吃亏,你非得出去露个脸,闲的你。” 沈工臣闭着双眸,因疼痛,眉头紧锁。 “秦婉是个麻烦,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姬生倒是挺好奇:“明玉公主当真喜欢一个书生?” “嗯。” “对方家境如何?” “无父无母穷得叮当响,这些年全靠秦婉养着。” “哎呦我去,小白脸啊?”姬生两眼,“她就养了这么一个?没多养两个?” 沈工臣睁眸看他:“怎么?你也想凑个热闹?” “那她若是看得上,我自然不拒绝,谁不喜欢吃软饭。” “……” 沈工臣懒得理他。 …… 马车停在双喜医馆。 柳岁岁下了马车,进了医馆,找了一圈没找到秦双喜,一问才知道她去了大理寺府衙。 “她犯了什么事?”柳岁岁吓了一跳。 店里的伙计忙道:“不是娘子出了事,是宋大人受了伤,娘子过去给他看看。” “宋靳受伤?” “是,小的听说是被凶犯所伤,具体如何,小的也不知。” 柳岁岁没再多问,见店里还等着几个病人。 便挽起衣袖,一边吩咐天元回沈家替她取药箱一边在桌子前坐下来,开始挨个诊治。 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 秦双喜一直没回来,柳岁岁不免有些担心…… 莫不是宋靳伤得极重? 第308章 多事之秋 镇国公府,大房。 苗氏从惠春堂回来后,便靠在软榻的迎枕上,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王嬷嬷一边替她轻轻揉捏着肩膀一边轻声道:“国公爷今日突然说出这番话,依奴婢看,恐怕是早有此想法,夫人还是要早做打算。” “打算?”苗氏冷笑一声,“在他眼皮底下,我还能做什么打算?” “前些年虽说是我在管家,但库房的钥匙一直都在大管家赵启手里,赵启那人你也知道,油盐不进,只听老四的;这些年外人看我掌着偌大的沈家,看着风光,但事实呢?我能得到什么?不过都是从手指缝里省的那些,可那些才多少,又能顶个什么用?” “奴婢的意思是,国公爷不是无情之人,您从现在开始多往慎安堂走动走动,到时候若真的分家,国公爷看在往昔的情分上,也会多照顾大房一些。” “他还不是无情之人?”苗氏冷冷一笑,“当初为了柳岁岁那个小贱人,亲手将自己亲侄女送进大理寺……” 一想起这事,苗氏就恼。 因为这事,薛家那边颇有微词,导致现在将亲事一拖再拖。 一想到薛家,苗氏更气。 “那薛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得着我们时,日日说好话舔着脸往跟前凑,现在明信候又得了皇上宠信,便是连面都不露了。” “这亲事一拖再拖,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王嬷嬷道:“奴婢觉得这亲事是大事,您得找薛家问个明白才是,这成与不成,都得有个说法,一直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薛世子是郎君,年纪大点无妨,但三娘子过了年就十七了,可等不得。” 苗氏一听,立马坐直了身子。 吩咐一旁丫鬟:“去把二娘子和三娘子都叫来。” “是。” 丫鬟离开没多久,沈玉柔就来了。 她先到,二娘子沈玉容后到的。 沈玉容自从和章昱的婚事黄了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原本就清高的性子,愈发变得孤僻。 即便是在沈家,她也很少出来走动。 更别提出门上街,若非必要,几乎不踏出自己小院半步。 苗氏看着眼前的一双女儿,满面愁绪。 沈玉柔满腹牢骚:“母亲,您真甘心柳岁岁那贱人嫁进咱家,和你做妯娌?” 苗氏重重一声叹息:“沈家是你四叔的,我如何能当得了家?” “那也不能让她嫁进来,她嫁进来就是镇国公府夫人,是沈家的当家主母,永远压咱们一头,我可不愿意!” “你不愿意又能怎么样?你四叔愿意就好。”见沈玉柔还想再说,她语气重了几分,“行了,先别提小柳氏,今日把你俩叫来,是想说说你俩的亲事。” 沈玉容抬头,脸上表情淡淡:“我不急。” 原本就气不太顺的苗氏,一听这话,当场就发了火。 “一过完年,扭脸你就十八,再过两年便是二十,人家二十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你的亲事还没着落!” 沈玉容站了起来。 她看着苗氏,一脸淡漠:“没着落便没着落,我都不慌,母亲慌什么?大不了绞了头发上山当尼姑去,反正也不会拖累你们。” 说完,谁也没看,抬脚离开。 气得苗氏将一旁的小几拍得‘啪啪’响:“这世上除了章昱便没男人了是不是?你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可人家心里根本没你……” 沈玉容走得很快,头也不回。 一口气走出去好远,她才慢慢停下来。 十一月的园子,满目萧条。 她突然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意思极了,偌大的镇国公府就像一个巨大的豪华的牢笼,将她困宥在此,她过得压抑而无趣。 她突然想出去走一走,走出这里,走出京城,去看看更远的地方。 而此刻,苗氏的屋子里,沈玉柔正在劝慰她。 “姐姐一贯如此,心里除了自己,根本没别人,母亲您莫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苗氏看着她,轻叹一口气:“你们兄妹四人,你是最孝顺的,我也是最疼你的。” “女儿知道,女儿以后嫁了人也会时常回来看母亲,定不会忘了您的。” 一提起嫁人,苗氏又开始叹气。 “那薛家一直没动静……” 提起这事,沈玉柔也敛了脸上的笑,她坐到一旁,揉着手里的帕子,有些恼也有急:“女儿几次让人带话给薛寻,他一直都没给我回复,娘,你说他是不是不愿娶我?” “一个小小侯府世子而已,能娶你是他的幸运,他怎会不愿娶?”苗氏一脸气愤。 “可为何这亲事迟迟不定?薛夫人上次不是说已经托了媒人,要找个黄道吉日上门提亲么?” “她那一张嘴,每次见面说得好听,没半点真心。”苗氏很生气,“这薛家我看也够呛,要不这门亲事咱不要了,娘明日就托媒人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沈玉柔却不愿意。 她哭哭啼啼:“女儿就喜欢薛寻,女儿就要嫁他,旁人我都不喜欢。” “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如此在意他又如何?人家根本不在意你。” “他现在不在意,以后还不在意吗?”沈玉柔一边哭一边说,“我听说了,他身边除了一个通房之外,后院干干净净,我若嫁过去,他定会真心待我,只不过他现在不懂我的好罢了。” 苗氏见她固执如此。 重重叹息一声:“唉,一个薛寻而已,没功没名,何至于你如此对他?” “他无功无名女儿也喜欢。”沈玉柔一把抱住苗氏的胳膊,哀求着,“母亲,要不咱明日去一趟薛府,我想见见薛寻。” 苗氏也正想问问薛夫人这婚事到底要如何? 于是便点了头。 …… 柳岁岁一大早就去了双喜医馆。 京城一入冬月,感染风寒之症的人越来越多。 医馆门口都排起了队。 秦双喜临近中午才过来,她一脸疲惫,眼底发青,像是一夜未睡。 柳岁岁正在忙,没空去问她。 等她终于忙完,进了里面屋子,就看到秦双喜已经躺在隔间的小床上睡得正香。 她身边的大丫鬟茯苓一脸心疼:“宋大人受了伤,昨夜高热不退,主子照顾了一整夜,一夜未合眼。” “宋大人伤得很重吗?” “伤在后背,被凶犯砍了一刀,伤口极深。” 柳岁岁不由得想到沈工臣。 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多事之秋! 第309章 昨日没来,今日不来 秦双喜这一觉估计要睡好久。 柳岁岁便没吵醒她,下午医馆不忙,没什么病人来,她便领着天元去了锦绣楼。 下个月,腊月十六是母亲生辰。 她想亲手给她做身衣裳。 锦绣楼距离医馆两条街,这会儿大街上没什么人,马车一路顺畅地过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停在了锦绣楼门口。 锦绣楼上下两层,门口站着伙计。 见有客人来,立马笑着迎上来:“贵人里面请。” 柳岁岁领着天元往楼里去,随口问:“这几日可有新的面料来?” “有,今日一早到了一批雪缎和凤尾缎,两种缎面新出多个颜色,贵人随小的上二楼。” 伙计领着她们往二楼去。 二楼很安静,没客人。 柳岁岁跟在伙计身后走到一一排排的架子前,每一张架子上都挂着一张缎面,各种色彩,不同质地,看得人眼花缭乱。 伙计一边跟她介绍一边问:“贵人是做给自己穿还是送人?” “下个月是母亲生辰,我想给她做一套贴身穿的寝衣。” “做寝衣当然要用雪缎。”伙计往一旁去,“您这边来看,这一整排都是雪缎,质地柔软,穿着亲肤,是寝衣的不二之选。” 这时,有人在叫那伙计。 伙计忙对柳岁岁道:“贵人您先选着,小的下楼一趟,一会儿就来。” “你去忙,我选好叫你。” “好咧。” 对方转身匆匆离开,柳岁岁看着眼前一条条的雪缎,艳红、淡粉、樱花红、水蓝色,浅碧色,浅紫、纯白…… 各种颜色,看得她都不知道选哪个颜色好了。 于是问天元:“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 “娘子,水蓝色挺好看。” 柳岁岁看了一眼水蓝色:“母亲好像有这个颜色的,不如给她挑个樱花红?” “啊?会不会太嫩了?” “你懂什么?我娘还年轻着呢,穿樱花红有什么问题?”柳岁岁瞥他一眼,“你这话若是让她听见,估摸要伤心了。 “是是是,夫人年轻貌美,属下就是嘴欠。” 柳岁岁抿嘴偷乐,走到那匹樱花红的雪缎前,仔细的看着上面的绣花。 有人上楼来,柳岁岁一开始没在意,但当对方开口时,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熟悉的女声,透着点陇西的地方口音。 不是余秋月又是谁? 她忙对天元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接着轻轻拨开眼前的布料,悄悄朝那边看过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余秋月......以及她的肚子。 肚子已经高高隆起,瞧着已有六七个月的样子。 薛寻一路扶着她往里去。 余秋月一手扶着腰,嘴里埋怨着:“薛郎,都这么久了,你母亲见了我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辛苦怀着孩子,她不仅不体谅我,还说风凉话,你让我心里怎么好受?” “月儿别生气,母亲若真不体谅你,早就逼我去沈家提亲了,何必拖到现在?”薛寻扶着余秋月在一旁坐下,温柔细语。 “可你和沈玉柔那亲事到底要如何?非要托着作甚?直接退了就是,她爹不过是个五品官,我爹可是四品知府,难不成还比不上她?” “亲事自然是要退的,这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薛寻耐心解释着,“若是光大房一家,这亲事自然是好退,我爹娘的意思是担心镇国公会生气……你是知道的,沈工臣那人的手段一向阴毒狠厉。” “可再拖下去,我就要生了。”余秋月不依,“你若不想娶我就直说,我立马就找人打了他去……” “哎哟我的祖宗,今晚回去我再和爹娘商量,你别急行吗?”薛寻忙安抚她,“我前几日不是跟你说过,我爹想让我进礼部,但光凭薛家的关系肯定做不到,便想着借点沈家的光……若这个时候把人得罪了,我的前程也就完了。” 涉及到薛寻的前程,余秋月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拉着薛寻的手,撒着娇:“你发誓,此生只爱我一人,薛家世子夫人只能是我。” “你看看你,又来这个,我都发过多少誓了,你还不信我……”薛寻看看左右,见无人在,便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月儿,我心里只有你,这么久了,你还看不清我的心么?” 大概是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薛寻对她的百依百顺。 余秋月又放下心来。 两人在楼上唧唧歪歪好一会儿,选了几匹布料就离开了。 柳岁岁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薛寻一直拖着沈玉柔的婚事,不说退亲,也不提亲,原来竟打着想要借沈家的光进礼部的打算。 柳岁岁想起姑父沈工文正是礼部的侍郎。 薛家想借的不仅仅是沈工臣的光,还有她姑父的。 她本不想插手此事,大房怎样和她没任何关系,沈玉柔过得好与坏更和她无关。 但现在,薛家想借着一门虚无缥缈的亲事攀扯沈工臣和二房……占尽便宜。 她自然不许! …… 柳岁岁原本打算次日去一趟镇国公府。 毕竟昨日一天没去,她依旧担心沈工臣胳膊上的伤。 吃过早饭,正要出门的时候,秦双喜派了人来找她。 “宋大人伤势不见减轻,我家娘子今日恐怕不能去医馆,她让奴婢过来跟您说一声,让您再辛苦一日。” 柳岁岁只好打消去沈府的念头,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去了医馆。 …… 大概是姬生的药膏起了效果,前些日子疼得不敢动的胳膊,今日好了许多。 沈工臣去了书房。 他的案桌前积累了太多未处理的公事。 半晌午的时候,七星端着茶进来。 他一边将茶盏放在桌案上,一边笑着道:“爷,下面的庄子今日一早送来几篮子冬枣,小的给各房分了分,还剩下两篮子,要不给娘子送一篮子过去让她尝尝?” 沈工臣头也不抬,嗓音冷淡:“不送!” 送那个没良心的吃什么? 前几日信誓旦旦地说每日都会来看他。 呵! 昨日没来,今日没来…… 她根本毫无诚信可言! 七星见主子好似生气了,也就不敢再多说,添了热茶出去了。 刚走出书房门,迎面碰上北斗。 北斗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他大步进了书房,将信递到沈工臣面前。 “娘子让天元送来的。” 沈工臣手里的笔一顿,却没接,只冷声吩咐北斗。 “念来我听。” 第310章 你耳聋了 北斗有些迟疑。 “主子,这是娘子给您的,您确定要属下念给您听?” 沈工臣沉默了一瞬,放下手里的笔,拿过那封信,抬手让北斗出去了。 他坐在椅子上,撕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纸上是好看的簪花小楷。 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医馆走不开,我晚些再去看你。” 沈工臣将信纸放在一旁,重新拿起笔忙起来。 忙了一刻钟后,他突然起身走到门口,对守在一旁的七星吩咐道:“将冬枣洗净,送去双喜医馆。” 七星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立马笑着答应了。 临走前,又说了一句:“厨房那边有新出锅的点心,要不要给娘子也带上一份?” 沈工臣转身,丢下两字:“随你。” 七星立马颠颠地去安排,随后亲自坐着马车将东西送到了医馆。 医馆人正是多的时候。 七星也没捞到和柳岁岁说话,将东西放下后就离开了。 等柳岁岁忙完,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点心早已凉透,她拿了一颗洗得干净的冬枣出来,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酥脆甜,汁水也足。 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她突然很想沈工臣,想要马上见到他。 于是背上药箱,天元驾车,直奔镇国公府。 在大门口,很巧的遇上刚下值回来的姑父沈工文。 沈工文见她背着药箱,忙问:“你姑母身体不舒服?” 柳岁岁忙道:“没有,我今日来是看望四爷,他为救陆叔叔受了重伤,我娘和陆叔叔都很担心,便让我时不时地来看一眼。” 沈工文也没多想,又关心地问了一句:“大司马身体如何?上次也伤得极重,我跟你姑母说要去看望,她一直说忙……” 忙只是借口。 柳氏对陆仲和潘氏多少是有些膈应的。 毕竟潘氏是她前弟媳。 “陆叔叔恢复得很好,多谢姑父关心。” 沈工文看着她,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 只道:“一会儿忙完过来紫薇园,你姑母整日念叨你。” “好。” 两人在前院分开,一个回紫薇园,一个去了慎安堂。 而此刻,慎安堂已经得了消息,七星亲自迎出来,他接过柳岁岁背着的药箱,朝身后看了一眼:“天元呢?怎么没见他跟娘子一起过来?” “我让他回家告知母亲一声。”柳岁岁看着他,“你今日送来的冬枣特别好吃。” “是下面的庄子一早送来的,主子惦记着娘子您,便吩咐小的洗净了给您送过去。”七星跟在她身边,一张脸都笑出褶子来了,“娘子留下来用晚饭吧?今日有新鲜的羊排,小的让厨房给你炙羊排来吃。” “好啊。”柳岁岁又问,“光吃羊排会不会腻?要不再配壶果酒?” “行,小的一会儿就去安排。” 七星将柳岁岁送到书房门口,就离开了。 站在门口的北斗亲自替她打开书房门,柳岁岁抬脚进入,看着坐在书桌前处理公文的男人,清脆的叫了一声。 “四爷。” 四爷没理她,甚至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柳岁岁又甜甜地唤了一声:“沈大人。” 沈大人依旧没理,像耳聋了似的。 柳岁岁将手里的药箱往一旁的桌子一放,双手环胸,板起了脸。 “沈工臣,我叫你呢?你耳聋了?” 小娘子气得不轻,嘟着脸颊,杏眸轻轻瞪着,气呼呼的。 沈工臣终于有了动静。 他放下手里的笔,抬眸朝她看过来,视线落在她不高兴的小脸上,缓缓出声:“你不过是多叫了两声,我不理你就气成这样?” “你为何不理我?我又怎么惹你了?”柳岁岁气呼呼地走到他跟前,双手往桌案上一拍,气势汹汹,“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 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沈工臣闲闲地看着她:“你气什么?该生气的是我才对?” “你生什么气?我哪儿惹你了?”柳岁岁一脸无辜,“我这几日在医馆忙得脚不沾地,我连你的面都没见着,我不可能惹你……” 说到这儿,她见沈工臣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突然,恍然大悟。 “你不会是怪我这两日没来看你吧?” 沈工臣将脸扭到一旁,不看她。 原本气得不轻的柳岁岁,一下子就乐了起来。 “哎呀哎呀,人家又不是故意不来的,是真的很忙。”她绕过桌案,走到他跟前,耐心解释着,“你可能不知道,宋大人被凶犯砍了一刀,双喜这几日一直在那边给他治伤呢,医馆那边没人,又因为最近天气转冷,感染风寒的特别多,我是真的走不开。” 见他还不说话,她伸手去拉他的右手,看着他被被固定的左手,关心地问:“你左手如何了?还疼吗?” 她软声细语的道着歉。 沈工臣心里那点子不满早就散了。 他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其紧紧地裹在掌心。 随后看着她:“即便是不来,你也要派人跟我说一声。” “知道啦,我以后会注意。”柳岁岁轻轻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别生气了,我今天留下来陪你用晚饭。” 沈工臣将人一把拽进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 他单手搂着她,将脸埋在她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 柳岁岁身上的甜香和药香混合在一起,瞬间抚平了他心底的烦躁。 “你干嘛呀?”娇滴滴一声。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上,柳岁岁觉得好痒。 她缩着脖子往一旁躲,他又追上来。 她忍不住拿手去推他,却听见耳边‘闷哼’一声。 吓得她立马收回手来。 “我碰到你伤口了?” “嗯!” “你瞎扯,我推的是你胸膛,你胸膛可没伤……”两人正腻歪着,房门被敲响,北斗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主子,大房那边来人,说三娘子闹着要跳井。” 沈工臣终于将脸从柳岁岁脖颈间移开。 但右手依旧揽着她,没让她离开。 柳岁岁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见他沉声问:“出了何事?” “似乎是和薛家的亲事有关。” 薛家的亲事? 柳岁岁猛地想起一事来……莫不是余秋月的事曝光了? 她立马从沈工臣怀里坐起来:“走吧,咱们去看看。” 第311章 谁是你夫人 昨日苗氏让人给明信侯府送了帖子,说今日要上门拜访。 薛家那边回了帖子,表示欢迎。 可谁知,今日上午,当苗氏领着沈玉柔去到薛家,却被管家告知,明信侯夫薛夫人竟一早带着薛寻去了相国寺。 不是初一,不是十五,这个时候去相国寺。 并且还是在她们提前送了拜帖说今日要来的情况下。 苗氏当场就生了气,转身上了马车,回到沈家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当即决定不再让沈玉柔和薛寻议亲。 可没想到的是,沈玉柔不愿意,上午就哭了一通。 本就生气的苗氏,根本没耐心哄她,只让人将她带回自己的院子。 到了下午,大爷沈工华回来,苗氏将此事跟他说了。 沈工华也十分生气。 “一个小小的明信侯,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什么玩意?当我沈家好欺负是不是?” “去告诉柔姐儿,重新给她议亲,以后不许再提那个薛寻!” 此话正合苗氏心意。 她忙派人去叫了沈玉柔来,本想着她爹的话,她是会听的。 可谁知,她来了后,一听到要为她另择一门亲事的时候,立马就哭了。 “我就要嫁给薛寻,我就要嫁给他,我不要重新议亲。” 沈工华一听就怒了。 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不仅沈玉柔呆住了,就连苗氏也呆住了。 要知道,她最疼这个小女儿,平日里不舍得打不舍得骂,沈工文这一巴掌,把她给心疼得…… “哎呀你干什么?你打柔姐儿作甚?有话不知道好好说。” 她上前,想将沈玉柔搂怀里好好哄哄。 可谁知沈玉柔一把将她推开,一边哭着一边看着沈工华:“爹,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沈工华冷哼一声:“你油盐不进,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我哪里不知好歹?我想嫁给薛寻有错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拦着我?”沈玉柔哭着喊着,“我就要嫁薛寻,我只嫁他,你们若是不让我嫁,我就……我就不活了我!” “好啊,你竟敢威胁我!”沈工华气得脸色铁青,他用手指着门外,“后院有口井,你要是真不想活,就投了井去,省得在这儿碍我的眼。” 沈玉柔一听,当真扭头就往外跑。 苗氏一见,吓得脸色大变,看着守在门口无动于衷的那些下人,大叫一声:“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把柔姐儿给我追回来。” 众人一窝蜂往外跑。 苗氏也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 整个大房乱成一团。 沈工华更是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她要真不想活,就让她去死!你们谁都不许拦着……” …… 柳岁岁跟着沈工臣赶到后院时,沈玉柔已经被人摁住了。 但她却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往井口扑,一群人都快要摁不住她了。 一旁哭哭啼啼的苗氏,一见沈工臣来了,忙哭着道:“老四,你快管管她吧,非闹着要跳井不活了……” 沈工臣走到沈玉柔面前,冷眸扫了一眼像疯了似的沈玉柔。 平静出声:“放开她!” 摁着沈玉柔的那些人,不敢不听他的话,立马纷纷将沈玉柔松开。 被松开的沈玉柔,立马起身朝水井跑去。 吓得苗氏大叫起来:“柔姐儿,不要啊……” “让她跳!”沈工臣嗓音极冷,透着渗人的寒意,“我今日就站在这里,看着你跳下去!” 沈玉柔一口气冲到深井旁,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口井在这院子里存在了上百年,用来浇灌后花园。 之前因为掉进去过下人,被封了几十年。 后来请了相国寺的住持做了法事,这才重新使用。 井水极深,井水幽深,犹如一张血盆大嘴,想要将她吞噬…… 原本失了理智的沈玉柔一下子害怕起来。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躲开,却被沈工臣一把拧住脖颈,他单手拎着她,将她往井里送。 吓得沈玉柔‘哇哇’大哭起来。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苗氏踉跄跑过来,一把拦住了沈工臣,她哀求着:“四弟,柔姐儿知道错了,你放了她吧。” 沈工臣没听,径直绕过苗氏,将沈玉柔整个身子摁在井沿上。 吓得沈玉柔吱哇大叫,吓得浑身颤抖,几乎要晕过去。 “你不是想死?我成全你!” “不不不……”沈玉柔抓着他的胳膊,哭着求饶,“四叔,我错了,我不要死,我还没活够,您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沈工臣一把将她拎起丢到一旁地上。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色森冷。 “若再敢寻死觅活,我不介意亲自动手送你进阎王殿!” 说完,他转身离开。 经过柳岁岁身边时,顺势牵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离开后园子。 回到慎安堂,七星已经将事情经过打听清楚了。 “大夫人昨日给明信侯府递了拜帖,说今日一早带三娘子一起过去拜访,但谁知她们到了薛家,被告知那薛夫人竟一早带着薛寻上了相国寺。” “大夫人一气之下,想要放弃和薛家的亲事,重新给三娘子议亲,可谁知,三娘子就看上了那薛世子,非他不嫁。” “大爷一怒之下打了三娘子一巴掌。” “三娘子大概是气不过,便想要跳井寻死。” 柳岁岁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里想的却是…… 薛寻和余秋月的事,她要不要现在告诉沈工臣?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沈工臣叫她都没听见。 直到对方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来看她,她这才回神。 “吓着你了?”他看着她,嗓音缓而温柔。 柳岁岁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她顿了顿,看着沈工臣,轻声道,“我昨日在玲珑阁遇到了薛寻和余秋月。” 闻言,沈工臣倒没多大意外。 只轻挑眉梢:“他俩在一块儿?” “是。”柳岁岁继续道,“余秋月已有身孕,薛寻陪在她身边,还提到了薛夫人,我想明信侯府大概也知道这事。” 沈工臣站起身来,脸色渐渐冷却下去。 柳岁岁起身站到他身边,看着他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沈工臣侧目看向她,半开玩笑地出声:“你觉得呢?” “我哪儿知道?你是沈家家主,自然是你来做主才对。” “后宅之事还是要交给未来夫人,”沈工臣轻轻勾着唇角。 柳岁岁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话。 小脸一红,将身子扭到一旁:“谁是你夫人?” 第312章 早日抱得美人归 沈工臣轻轻一笑,但很快收敛了脸上的笑。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清冷,眸色更是沉得令人发怵。 他沉默片刻,缓缓出声:“一个小小的明信侯府,一个纨绔没出息的薛寻,却耍得沈家大房团团转,他们当我死了不成?” 柳岁岁回到一旁位置坐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边喝着一边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我想看好戏。” “你若是每日来看我,这好戏自然是不会错过。”沈工臣转身,坐到她身旁。 柳岁岁看着他,忍不住笑着打趣他。 “沈四爷,你现在真的很黏人呀,医馆里缺不了人,我得每日都要过去的。” “总要有个休息的时候……” “你当我是陀螺呢?”柳岁岁轻轻瞪他一眼,“有空就来,没空你就等着,怎么这么多事呢。” 沈工臣眼神幽幽地看着她:“才几日你就烦了?” “烦了烦了,明日不来了……”柳岁岁话没说完,人已经被对方抱到怀里。 沈工臣单手捏着她的下颌,低头正要亲。 七星在门外敲门:“主子,饭菜备好了。” 柳岁岁赶紧从沈工臣身上跳下来,含娇带嗔地瞪他一眼,赶紧走过去开门。 七星见到她,笑着说:“娘子,小的准备了一壶黄杏酒,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我最喜欢喝黄杏酒了,快拿进来。” 七星领着身后端着酒菜的下人进了屋。 沈工臣起身站起来,坐到了桌子前。 柳岁岁也走过去坐下来。 因为天凉,刚炙烤出来的羊排下面放着碳炉子,羊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洒了孜然和葱花。 香气浓郁扑鼻,这让中午随便对付一口的柳岁岁,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待七星领着下人退出去后,她拿起筷子给沈工臣夹了一块羊排,见他没有要动筷的意思,便问:“你不饿吗?” 沈工臣看了一眼那一坛子酒:“谁允许你喝酒的?” “我呀。”柳岁岁啃着小羊排,回得脆脆生生。 不得不说,沈家的厨子厨艺了得,这羊排烤得外焦里嫩不说,没有一点羊膻味,纯纯的肉香,特别好吃。 她一口气吃了四五块,这才停下来。 沈工臣给她舀了一碗鱼汤,她没接,指着那坛子黄杏酒:“我要喝那个。” “先喝口汤。”沈工臣将汤碗放她面前,看着她说。 “你好烦。”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乖乖喝了汤。 喝完汤,她眼巴巴地看着沈工臣:“这总行了吧?” 沈工臣给她倒了一盏黄杏酒,柳岁岁接过,轻轻喝了一口。 清甜的口感,让她顿时眉目舒展。 她忍不住多喝了两口,酒盏就空了。 感觉有些不过瘾,她索性自己将酒坛抱过来,自己给自己满上。 沈工臣没再拦她,任由她去了。 等他吃完一碗粥,一抬眼,见姑娘脸颊绯红,便知她醉了。 于是拿了她手里的酒杯,将人拉起来,带着回了后院。 柳岁岁却不依:“我还没吃饱呢。” “我看是没喝饱才对。”沈工臣头也不回。 “嘿嘿……”柳岁岁靠近他身边,用手扯着他的袖袍,轻轻地晃呀晃,“你带我来你屋子作甚?我要回家了,回去晚了我娘会担心的。” 沈工臣牵着她的手,偏眸看她,温声道:“时间还早,再陪我一会儿。” “哎呀你现在真的好黏人呢沈工臣,”可能是刚喝了酒的原因,她声音娇得发软,“你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笑话你的。” 沈工臣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勾着唇角,一句话未说,带着她进了屋。 一进屋,柳岁岁便感觉自己有些晕。 她坐在榻上,怀里抱着软枕,嘴里叫着:“我想喝水。” 沈工臣给她倒了杯茶送到嘴边,柳岁岁没动,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 见她这副懒骨头样儿,沈工臣不由得好笑:“柳岁岁,我受伤你不伺候也就罢了,还让我伺候你,你有没有良心?” 柳岁岁喝完水,意犹未尽地舔着唇角。 抬着小脸,朝他笑得得意洋洋。 “嗯,那你以后就叫我小没良心好了。” 沈工臣:“……”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放下茶盏,回头看她一眼,正见她歪在一旁的大迎枕上,一双好看的杏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含着醉意,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娇媚。 沈工臣突然一步上前,将人抵在软榻上。 他的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唇上,眸色倏然变暗。 柳岁岁也意识到了什么。 不知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他靠得太近,她觉得自己好热。 伸手要去解衣领,却被沈工臣一把摁住。 “你做什么?”他眸子的颜色愈发深了。 盯着柳岁岁的眼神,让人心悸。 柳岁岁挣了挣,小声道:“我好热……” 声音好像在撒娇,听得沈工臣心口也跟着发热。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轻声哄着:“我把窗户打开一点,有风进来就不热了。” 他说着作势起身去开窗户,可刚直起身子,就被柳岁岁一把勾了回去。 她双手勾着他的脖颈,突然凑上来,主动亲住了他的唇…… 阔别两个月之久的亲吻,犹如火上浇油,一点就着。 沈工臣不敢压得太紧,他左臂不能使力,只能让柳岁岁靠在他怀里,他低头亲下来。 亲得又急又重…… 两个多月的思念,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两人分开时,柳岁岁小脸通红。 她靠在他怀里,轻轻地说了一句。 “好想现在就嫁给你怎么办呀?” 沈工臣右手紧紧搂着她,闻言勾唇一笑:“现在还不行!” “为何?”柳岁岁立马从他怀里退了出去,一脸不开心,“刚把人给亲了,现在又说这种薄情的话,沈工臣,我真看错你了。” “我的意思是,即便是要嫁,也得三书六礼四聘五金一步步地来,总不能说嫁就嫁。”他抬手,修长的右手指轻轻抚上她白皙的脸颊,眸色温柔,嗓音低沉而磁性,“再说了,岳父岳母还未同意,你说了也不算。” “陆叔叔也同意的。” “那你娘呢?” “我娘呀,”柳岁岁认真的想了想,“我娘还是有点难搞的。” 她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沈工臣的胳膊,一本正经:“沈大人还需努力才行。” “明日你列个清单给我,将未来岳母大人的喜恶都写上,我也好投其所好,早日抱得美人归。” 第313章 非分之想 柳岁岁离开沈家时,已经很晚。 沈工臣亲自送的她。 他骑马而行,一路将她送到大司马府门口。 柳岁岁下车时,和他开玩笑:“要不要进去见见你未来的岳母大人?” 沈工臣看她一眼,抬脚作势往府里去,吓得柳岁岁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 “不是见岳母大人?”沈工臣一本正经地回她。 柳岁岁轻轻推他一下,一脸娇嗔:“你想得美。” 沈工臣勾唇,轻笑一声,见她抬脚往里去,便道:“好好休息。” “嗯。”柳岁岁朝他摆摆手,“你也早点回去。” 沈工臣颔首,目送她进了大司马府,这才转身往外走。 他大步而行,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冷却下来。 北斗跟在他身侧。 沈工臣一边走一边冷声吩咐道:“去查一下薛寻在外的私宅。” “是。” …… 陆仲的伤好了大半。 一早起来,他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对潘氏道:“我今日得去一趟军中,之前受伤之事在军中盛传,我担心将士们会胡思乱想,今日过去露露面,很快回来。” “你能行吗?”潘氏有些担心,“要不过两日再去?” “无妨。”陆仲微微弯腰,任由她将外衣替他穿上,“我的伤比沈工臣那小子的轻多了,他昨日都能出门,我这算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昨日之事,潘氏就忍不住生气。 “我一会儿要说说岁岁,即便是现在不约束她了,但也不能半夜才回,像什么样子!” “该说。”陆仲同意潘氏的话,“毕竟还未嫁过去,小娘子的名声还是最重要的。” 穿好衣服,吃过早饭,陆仲就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柳岁岁就到了。 她打着哈欠,一进屋子就往潘氏怀里倒,还撒着娇:“娘,好困,还没吃早饭。” 本来生着气、想要好好训她一顿的潘氏,立马心软了。 一把将人抱着,吩咐身边的吉祥:“去给娘子拿早饭来。” 吉祥笑着道:“娘子喜欢吃云吞,恰好今日有,菌菇鲜肉的,娘子可喜欢?” “喜欢喜欢。”柳岁岁从潘氏怀里抬头看向吉祥,“那就劳烦吉祥姐姐了。” 吉祥笑着走出去替她张罗。 潘氏抱着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今日从医馆回来,哪里也不要去了,回家来好好休息休息,你看你眼底发青,皮肤暗淡,丑死了。” 亲娘嫌弃女儿,嫌弃得那叫一个明目张胆。 “娘,我哪里丑了?人家明明就很漂亮。”柳岁岁双手托着小脸,朝她眨了眨眼睛。 小模样可爱的不行。 潘氏爱的要命。 伸手又把人搂怀里揉捏了好一会儿,这才将人放开。 云吞很快端来了,鸡汤打底,加了她爱吃的芫荽。 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下肚,柳岁岁又生龙活虎起来。 她拎着药箱对潘氏道:“我忙完就去沈家,娘您自己在家玩吧。” “不许去!”潘氏突然想起这事来,“天天往那儿跑,像什么样子?你能不能有点当姑娘的矜持。” “矜持能当饭吃么?” “别贫嘴,今日不许去,医馆不忙就回来,你都好几天没陪我们一起吃饭了,今日我吩咐厨房做些你爱吃的,晚上记得早点回家。” 柳岁岁一想,也的确许久没陪两人吃个饭了。 于是点了头:“好,医馆不忙我就回来陪您和陆叔叔。” 她突然想起陆仲来,便问:“咦,怎么不见陆叔叔?他去书房了吗?” “天一亮就起了,去了军中。” 柳岁岁点头,没多问,抬脚往外去:“那我走了,您今日一个人在家,若是觉得寂寞无聊,就去找江伯母玩。” “我的事还需你来安排?”潘氏让吉祥将手里的食盒递到一旁小跟班天元手里,嘱咐他,“这里是点心,娘子若是饿了,便让她吃一些。” 天元接过,答得干脆:“好的,夫人。” 潘氏站在院子里,目送柳岁岁带着天元走出去,转身正要回屋,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感直冲喉咙而来。 她忙一把捂着嘴巴。 但这种感觉仅仅只是一瞬,很快就没了。 吉祥一脸关切地问她:“夫人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潘氏用手捂着胸口的位置,稳了稳,然后轻轻摇头:“可能是早上那碗蛋羹吃的,当时就觉得有些恶心。” “那奴婢让人明日不做了。” …… 军营里,陆仲坐在帐中,听一旁副将高铳说着近日军营发生的事。 都不是大事,副将都处理得很好。 陆仲也很放心。 等所有公事汇报完,高铳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递到陆仲面前:“您让属下调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陆仲伸手接过,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他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便问高铳。 “可调查到那人现在的踪迹?” “属下目前只查到,当年柳昭墉假死脱身之后,他身边这个叫贵和的小厮也跟着消失不见,当时大家只以为他也死了,但调查发现,他早在柳昭墉假死之时,就已经从柳家逃走,不知去向。” “但既然他老娘还在,这人便跑不掉,属下已经派人盯住那庄子,只要人一出现,插翅难飞。” 陆仲颔首。 他将手里的信纸放在一旁,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沉默许久,才缓缓出声。 “我一直不明白柳昭墉临死前那一番话的意思。”他面容肃穆沉重,“他说那一晚……那天你一直跟着我,我那天好像喝多了,是你送我回的厢房……” “是,属下送您回了厢房,又等您睡着才离开……”高铳犹豫着问他,“您可是觉得有什么异常?” “做了个梦算不算异常?” “啊?做梦?”高铳有些好笑,“属下也日日做梦,这有何异常之处?” “你不懂……” 他做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梦。 他那晚做的梦里,有潘氏。 而那个时候的潘氏,还是柳昭墉的妻子…… 那一晚旖旎辗转,一夜未歇。 次日醒来,他一人躺在床上,即便知道梦是假的,但依旧觉得对不起自己好友柳昭墉。 可当他从柳府离开时,柳昭墉携新婚妻子潘氏来送他。 一直克制不朝她那边看的陆仲,最终没克制住自己。 抬眸快速扫了对方一眼,只见年轻的潘氏,粉腮红唇,满目柔情地看着身侧的柳昭墉,不舍得离开半分…… 夫妻情深。 他却有了非分之想! 实在是该死! 第314章 夫人有喜 秦双喜依旧没来。 又是柳岁岁坐诊的一天。 忙到中午,天元见快到饭点了,便走过去问柳岁岁:“娘子中午想吃点什么?属下去给您买来。” 柳岁岁正在给病人开药方,头也未抬地回道:“想吃碗面。” “属下听说前面新开了一家鱼汤面,娘子要不要尝尝?” “好啊,就吃那个。” 天元转身走出医馆,正要骑马去买面,一辆马车停过来。 马车挂着沈家的牌子,他以为是沈工臣,正要上前行礼,车帘撩起来,却是北斗从里面出来。 “怎么是你?”天元双手环胸,态度不怎么友好,“你怎么来了?” 站在车辕上的北斗没说话,转身从车厢里拎着两个食盒下了马车。 他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天元:“给娘子的,里面有汤,小心被洒了。” 天元将食盒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么多,娘子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娘子吃不完,不都便宜你了?”北斗看着他。 “那是娘子疼我,知道我现在还在长身体,吃得多,所以才什么都想着我。”他说着看了北斗一眼,“谁像你,上次你喝酒都不让我尝一口,北斗,你这人太小气,我以后不和你玩了。” “那酒你不能喝!” “为何不能?你都能喝得,我喝不得?” 北斗盯着他看了几秒,这才开口:“太烈,我怕你承受不住!” 这话说得其实也没什么毛病。 但七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耳朵突然红了,眼瞅着就要朝脸上蔓延,他忙转身走开。 一边走一边说:“不想理你,赶紧走吧……”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转身走到北斗跟前,一本正经地和他说:“娘子今日不能去看沈大人了,昨夜回来太晚,夫人生气了,让她今日早点回家,哪儿都不许去!” 北斗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可得告诉沈大人,别忘了。” “嗯。” 天元转身往医馆去,北斗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着他走,直到他人进了里面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上了马车离去。 回去的路上,路过花清巷,他突然让车夫停了下来。 北斗就这样坐在车里,眼睛闭着,什么也没说。 车夫搞不懂他的意思,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出声:“大统领莫不是想进去瞧瞧?” 北斗没说话。 车夫大着胆子继续道:“小的听说这花清巷里的小倌各个出挑……” “走吧!”北斗突然出声,嗓音冷漠异常。 “是是是。”车夫忙赶着马车继续往前。 但心里却忍不住想,这大统领和四爷一般的年龄,都二十一二了,身边却连个女人都没有。 大家都在传他和那个叫天元的关系不一般。 府上有人亲眼见到大统领将人抱怀里……至于是不是抱怀里,他们也都是道听途说。 …… 柳岁岁忙完回到陆家,陆仲已经回来了。 他一身竹青色细布长袍,坐在潘氏身边,正替她剪着手指甲。 柳岁岁倚在门口,见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无间,便轻轻咳了一声。 陆仲和潘氏同时抬头看她,随后又低头凑到一块,将她无视。 柳岁岁走进去,坐在二人面前,‘啧’了一声。 “叫我回来吃饭就是让我看你们秀恩爱?” 陆仲头也不抬:“自从你娘跟了我,她的手指甲脚指甲都是我亲自给剪,这都是平常事,哪是什么秀恩爱?你这丫头真是少见多怪。” “哎呦呦陆大司马如此贴心,我娘可真是有福了。”柳岁岁双手托腮,身子靠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地打趣着,完全没有继父和继女之间的隔阂感。 潘氏将手抬起来,看了一眼,觉得十分满意。 便吩咐站在门口的吉祥:“摆饭吧,都饿了。” “是。” 吉祥离开,屋子里就剩她们三人。 潘氏和陆仲也坐到了饭桌前。 柳岁岁看着潘氏,觉得她今日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便关心地问:“娘,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潘氏说着看了一眼陆仲,接着快速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总觉得有些犯困,本想今日找你江伯母打叶子牌,最后也没去成。” 陆仲一脸歉意地拉着她的手:“中午没睡会?” “睡了,还是困。”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柳岁岁也大了,见两人言语之间欲言又止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于是低着头偷摸地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饭菜陆续送上来,陆仲先给潘氏盛了碗汤,又给柳岁岁盛了一碗。 汤是野菌鸽子汤,其他什么材料没加,只有菌子和鸽子熬成,十分鲜美。 柳岁岁一口接着一口,都喝了。 正想再来一碗,却见潘氏将那汤递到陆仲面前:“你喝吧,我喝不下。” 陆仲看她:“你不是最喜欢这个汤?” “今日喝不下。”潘氏拿起筷子,夹了一些青菜,“可能是前几日油腻的吃得太多,今日就喜欢吃些清淡的。” 柳岁岁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些青瓜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 见潘氏都吃了,她没多想。 可没想到,半夜,她睡得正香时,突然被春杳急吼吼的叫醒。 “娘子,夫人身体不适,你快过去看看。” 本还昏昏欲睡的柳岁岁,一听自己母亲身体不适,立马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随便套了一身衣服,让春杳拎着药箱,便跑出屋子,直奔月瑶院。 吉祥早已心急如焚的等在院子门口,见她过来了,立马迎上来。 “夫人睡到半夜,突然犯了恶心,本以为忍忍就好,可谁知竟吐了……” 柳岁岁没说话,一路小跑进了屋子。 内室间,潘氏靠在陆仲怀里,脸色有些发白。 吐出来的东西早已被丫鬟收拾干净,屋子里也点了去味的熏香。 陆仲见她来了,忙将抱着的潘氏轻轻地放在床上。 他有些急:“晚上就喝了几口粥和素菜,全部吐了个干净,吐到最后连酸水都出来了,你快来看看。” 柳岁岁没说话。 她站在床边,弯腰过去,手指搭在潘氏的脉搏上。 当她的指尖挨上潘氏脉搏的那一刻,原本垂着的眸子突然抬了起来。 她看着潘氏,眼底划过意外和惊喜。 见她这般,陆仲忙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柳岁岁收回手来,看着心急如焚的陆仲,故意板着小脸。 “都怪您,母亲都是您害的。” 陆仲愣了一下:“我……我害你母亲……那怎么可能……” 堂堂大司马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 柳岁岁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见她又笑了,陆仲更急了。 “你这丫头,你母亲到底怎么了?你赶紧说,我都要急死了。” 柳岁岁突然朝他咧开嘴角,开心地道:“恭喜陆大司马,您的夫人有喜啦!” 第315章 人心换人心 柳岁岁的话一出,整个室内一片寂静。 就连难受得一直闭着眼的潘氏,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仲更是一副惊呆的表情。 好似他完全没想过潘氏会怀上他的孩子。 见他一脸呆滞一言不发,柳岁岁立马双手叉腰,故意凶巴巴地问:“大司马喜当爹,莫不是不开心?” “不不不……”陆仲连连摆手,“开心,我很开心。” 他坐在床头,看着潘氏,堂堂陆大司马。 这个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挥刀杀敌不曾有丝毫胆怯过的男人,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开口,嗓音发虚:“凤瑶,我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潘氏也不理他,只用手摸着肚子,眼睑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般模样,陆仲愈发不安起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是想发火就朝我发来,可千万别憋着……”他说着拿起她的手来,作势要往自己脸上扇去。 这场景,搞得柳岁岁突然看不懂了。 “哎不是,你俩有孩子怎么还不开心?” 陆仲忙跟她解释:“你娘嫁给我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不想再要孩子,她说有你就足够了,我当时你答应了她的……” “啊???”柳岁岁睁大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我说陆夫人,您也太自私了,陆叔叔万贯家财,您这是想着等您俩百年之后都留给我?” 潘氏轻轻瞪她一眼:“我没这么想。” “那您为何不想给陆叔叔生孩子?您可是年轻着呢,别家的夫人像您这么个年纪,还打算生三个四个七八个……” “闭嘴!”潘氏嫌她聒噪,将脸扭到一旁。 陆仲见她生气了,忙对柳岁岁道:“你别多话,我夫人想怎样就怎样,她高兴就好。” “……” 她沉默了几秒,看着潘氏出了声:“从您脉象上看,这孩子很健康,脉搏强劲有力,而且已有两月。” “都两个月了?”陆仲更是诧异,“为何之前你母亲没有任何症状?” “说明她身体好呀,给您再生十个八个儿子没问题……” 话音还没落呢,一枕头朝她飞过来。 紧接着潘氏羞恼的声音传来:“柳岁岁,你给我闭嘴!” “哎呀脉象这么强劲,很有可能是个弟弟哦,娘,您儿女双全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您开不开心?” 潘氏突然不说话了。 她摸着自己依旧平坦肚子。 说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 陆仲全家只有他一人,即便她嘴上说着不想给他生孩子,但当吉祥将避子汤偷偷倒掉时,她也装作没看见。 他待她那样好,她总得要给他留个后。 只是,她一直顾虑的是柳岁岁…… 她怕她多想。 但此刻见她呲着牙乐得找不到边的模样,潘氏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这大概就是人心换人心。 陆仲这个继父待她如亲生,柳岁岁自然是一心为他打算、 和他们比起来,潘氏觉得自己太过小气了些。 柳岁岁给潘氏开了一些开胃安胎的药,又陪她说了些话,就走了。 待她走后,陆仲小心翼翼地将潘氏抱在怀里,他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低声道:“凤瑶,你若真不愿意要这个孩子,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潘氏用手堵住了嘴。 “你闭嘴!”潘氏嗔怪他,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肚子,“他虽然才两个月,但什么都懂,你不能说不中听的话,世上有很多事情无法解释,反正你信我就行。” “他……懂什么?”陆仲哭笑不得,“你别瞎说。” “我没瞎说。”潘氏一本正经地和他解释,“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得喜欢他,使劲喜欢他。” 陆仲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 “你是说……” “当然是留下他。”潘氏轻声道,“我之前一直迟迟不愿要,是考虑到岁岁,我是担心她会不开心;可你听她刚才那话,哪一句不是为了你考虑?心里根本没我这个娘。” 陆仲‘哈哈’一笑,一脸骄傲。 “你还真别说,那日我路过医馆,进去看了她一眼,旁人在一旁都说我是他亲爹呢。” 潘氏也跟着乐了。 她仔细看了一眼陆仲,惊奇地发现他眉眼之间,竟真的和她的囡囡有几分相似。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在一起生活久了,模样都变得像了?” “哈哈哈哈……岁岁像我,那是我的荣幸。” “想得美,你这么丑,我闺女那么好看……” …… 柳岁岁回了她住的樱花苑。 一进去就开心地跟春杳分享喜悦:“我娘有喜了,陆叔叔乐得都傻了,你快去把我的珠宝箱抱出来,我记得我娘之前给我打了一套长命锁,是不是在那里面?” 春杳将珠宝箱抱过来。 柳岁岁打开,从里面翻找着,春杳在一旁却欲言又止。 “娘子,夫人有喜,你怎地这般开心?” 夫人生的可是陆家的孩子。 若陆大司马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像现在这样疼爱自家娘子吗? 柳岁岁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 对上春杳担忧的眼神,她‘扑哧’笑出声来:“春杳,你可别瞎操心了,陆叔叔那样的男人,即便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样疼我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到时候他不疼我了,那我也早就嫁到沈家去了,有沈工臣护着我,我哪里还需要操心旁的?” 春杳点点头:“娘子说得也对,是奴婢想多了。”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柳岁岁拉着她的手,轻轻说着,“可是春杳,人心换人心,你回头看看,我即便是没住进陆府之前,陆叔叔已经派了天元来我身边,后来我遇险,他更是派了那么多人拼命相救;再后来我回京,我父亲犯下那般滔天之罪,他不仅不嫌弃,更是为了我在朝堂之上和沈工臣联手,和皇上博弈,我这才有了活命的机会。” “他虽不是我亲生父亲,但有时候我觉得他对我,比我亲生的父亲还要周到仔细。” “我挺喜欢他的,也很尊敬他。” “我希望他好,希望他和母亲一直恩爱幸福下去。” 柳岁岁真的好开心。 “我觉得我好幸福呀春杳,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她双手托腮,唇角扬起,“我希望母亲这一胎是个男孩,那样我就有弟弟了。” “我会给他我所有的爱护!” “我也希望他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就像陆叔叔那样的男人,能撑起陆家门楣,能让陆家一代一代经年不衰地一直延续下去。” 第316章 不舍得放手 柳岁岁连续在医馆忙了半个月,直到十一月底,宋靳伤好痊愈,秦双喜这才出现在医馆里。 与此同时,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这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才停。 镇国公府沈家后花园的红梅一夜开放,大房给各家发出请帖,邀请各家夫人携年轻郎君和小娘子们来府参宴。 明信侯府薛家自然也收到了。 薛夫人忙让人叫来薛寻,将请帖拿给他看:“这沈家突然广发请帖,邀请各世家去参宴,还特意说了要各家都带上府上年轻郎君,他们莫不是想要另选亲事?” 薛寻看了一眼,便将请帖丢到一旁。 他靠在椅背上,一脸不在意:“选就选呗,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娶沈玉柔。” “唉,”薛夫人王氏重重叹了口气,“沈家这么好的亲事,你就这么白白给放弃了,寻儿啊,那余秋月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如此对她死心塌地?” 薛寻挽着手里的扳指:“余氏比沈玉柔可温柔多了,她解风情又知趣,哪像沈玉柔那个泼妇,动不动就骂这个骂那个,她若是嫁过来,我就觉得丢人。” “你懂什么?若没有沈家的支持,你想进礼部是不可能的事!”明信侯大步进了屋子。 他瞪了薛寻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看看你干的好事!” 王氏见他气冲冲的,忙问:“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今日朝堂之上,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斥责了我一顿,为的却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况且那件事根本不是经我的手办的,到最后却成了我的责任。” “回来的路上,我思来想去,觉得唯一有这个本事的人,就是沈工臣。” “他作为内阁首辅,整日和皇上在一起,想搞一个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明信侯越说越气。 王氏一听,胆战心惊。 “那这如何是好?”她突然想起一事来,“今日一早,薛家名下的好几个铺子的掌柜都来找我,说这段时间,隔三差五有官兵进铺子查看,各种挑理挑错,已经被罚了不少银子。” “老爷,这莫不都是沈工臣搞的鬼?” 明信侯一听,脸色都变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气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了沈工臣,便一脚踹在薛寻身上,“你这个逆子,好好的亲事你给我整出一个余秋月来,现在好了,得罪了沈家,咱薛家拿什么和他斗?” 薛寻捂着被踹疼的大腿躲到王氏身后。 “爹,咱们也是侯府……” “侯府值个屁,整个德仓坊,你从头往尾数数,有多少侯府?” “可您不是说您又重新得了皇上的重用……” “皇上重用我,那恐怕也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明信侯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整个人渐渐冷静下来,开始盘算。 “和沈家的亲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看向王氏,“你刚才说沈家给咱家送了请帖?” “是,在这儿呢。”王氏忙拿着那帖子递过去。 明信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如此看来,咱们还是有希望的。” “此话怎说?”王氏立马坐过去。 “如果沈家当真生了咱们的气,怨恨上咱们,你觉得这请帖可还会让人送到咱们手里?”民信侯问王氏,“如果是你的女儿的亲事,本来说好的,却被人家一拖再拖,到最后索性不理不睬,你会如何?” “我自然是很生气。” “那这帖子你还会不会送去他家?” “自然不会!老死不相往来,在路上见了也得痛骂他们一顿!” “这就对了。”明信侯突然眉目舒展开来,“沈家若真的想放弃和咱家这门亲事,自然是像你的想法一样,这帖子肯定没咱家的份儿,但既然送来了,那说明两家的亲事还是有回转的余地。” “老爷的意思……” “立马备上厚礼,派人给沈家大房送去,就为上次她们上门来,你和寻儿不在家赔礼道歉。” “那我们不用去?” “先投石问路,若这礼品没被退回来,你明日一早便带着寻儿登门,将这亲事再提一提,看看沈家大房如何说?” 王氏点头,认同他的做法。 一旁薛寻听了,立马出声反对。 “我不去,我不想娶沈玉柔,谁想娶谁娶……” “你给我闭嘴!”明信侯气得手发抖,“逆子,你当真是想看着咱家完蛋是不是?” 薛寻却根本不在意。 “爹,您未免也太夸张了,不过一个沈工臣而已,他还奈何得了咱们家不成?咱家可是太祖皇上亲封的侯府之家,他沈工臣一个内阁首辅,权势再大,还能大得过太祖皇上去?” “哼!”明信侯笑他太天真,“他若只是内阁首辅,我或许还没这么怕。” “你莫不是忘了他还担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明信侯一脸严肃,“咱这偌大的京城,哪一年没有一两家世家消失,而让他们消失的,从来不是别人,都是锦衣卫一手作为!” 不知是想到什么,薛寻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还想反驳,却找不出任何理由。 但…… “可我真不喜欢沈玉柔,真不想娶她,我现在心里只有月儿,而且月儿怀了咱家的孩子,我之前答应过她,要娶她进门,现在出尔反尔,不太好吧?” 明信侯冷哼一声:“她自甘下贱,主动爬你的床,像这样的女人,若非看在她已经有了咱薛家的骨肉的份上,我是断断不会让她进门的。” 王氏在一旁劝着薛寻:“等沈玉柔进了门,我再想法让余秋月进门,到时候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定亏待不了她的。” “寻儿,为了整个侯府,那沈家咱们不能得罪。” 薛寻退让一步:“我可以娶沈玉柔,但以后月儿进门,必须给她平妻的身份。” 见他松了口,王氏立马道:“好,都依你。” 她赶紧起身:“我去准备礼品,让管家送去如何?” “嗯,不要吝啬好东西,什么贵重就送什么,我看那苗氏是最喜欢这些东西的,你投其所好,金银首饰这些也备上一些。” “好。都依老爷的。” 王氏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将礼品备好。 她让管家亲自送去。 随后一家人便煎熬的等。 有那么一刻,王氏觉得这大概就是报应。 上次苗氏主动来找她们,她们为了拖延亲事,人躲了出去。 这会儿又巴巴地往上凑…… 就这么等了一个多时辰,管家回来,带来一个好消息。 “沈大夫人态度还是很好的,她还特意嘱咐小的,后日沈府宴请,还望夫人您带着公子早些去。” 薛家人一听,顿时眉开眼笑。 薛寻更是一脸不屑。 觉得沈玉柔太过低贱,之前都那样对她,她竟还对他舍不得撒手。 第317章 要去提亲 次日一早。 薛夫人王氏就带着薛寻去了镇国公府沈家。 苗氏身边的张嬷嬷亲自出来接的人:“我家夫人昨日听说您和公子要来,一早就让人备好了茶点。” 王氏一听苗氏依旧待她如此客气,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大夫人实在太客气了……” 一行人进了大门,一路说笑着进了沈家大房的锦春堂。 待客的厅堂内,苗氏端坐在主位,听到门口的动静,便抬了头。 见王氏进来,她笑着起身:“妹妹你可算来了,我可是眼巴巴的等了你好久。” 她热情的态度,让原本内心还有几分忐忑的王氏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她主动握了苗氏的手,脸笑成了一朵花。 “劳姐姐久等,都是妹妹的不是。”她说着从一旁丫鬟手里拿了一个梨花木锦盒来,递到苗氏手里,“给姐姐的赔礼,可不要嫌弃。” 苗氏接过,也没看,顺手给了一旁的张嬷嬷。 “你也太客气了,昨日让人送了那么多来,今日又送?莫不是将我当成了讨债的了?” “哎呦喂我的好妹妹,给你好东西你还不乐意呢?若是有人送我,我可美死了。” 两人说说笑笑,毫无芥蒂。 仿佛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待落了座,苗氏像是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薛寻。 她看着他,笑了笑:“多日不见,世子怎地消瘦了些?可是最近在忙什么事给累着了?” 薛寻一听,心里不由得一突。 余秋月肚子大了,最近晚上总睡不好,还非得让他陪着,他夜夜休息不好,白天还得强打着精神来应付她的小脾气。 没睡好,胃口不佳,不瘦才怪。 但他不敢说实话,只道:“父亲让我帮忙打理家中田庄铺子,到处东奔西走,难免累了些。” 一旁王氏也帮着腔:“是啊是啊,寻哥儿最近一段时间没怎么在家里待过,不是外面跑,就是在铺子里,他现在对这些事上心的事,他父亲也说他极有上进心。” 苗氏收回视线,轻轻一笑。 “世子越来越出息了。” “您可别夸他了。”王氏看了苗氏一眼,顺口就提了一句,“他年纪不小了,过了年就要成亲,到时候柔姐儿嫁过去,他还是像以前那般吊儿郎当不像个样子,如何能打得起信远侯府的重任?” 苗氏笑了笑,没接话。 提到‘柔姐儿’,王氏环顾一周,却没见到沈玉柔的影子。 于是问:“今日怎么不见柔姐儿?” “她今儿身子有些不适,我便没让她过来。” 王氏一听,一脸关切:“哪里不舒服?” “染了些风寒,没什么大事,大夫昨日来看过,让卧床好好休息。” 两人东拉西扯了半个多时辰后,苗氏身边的大丫鬟走进来,先行了礼,后对苗氏道:“国公爷派了人来,说让夫人过去他那边一趟,有事和您商议。” 苗氏一听,忙对一旁王氏道:“本想留你们一起吃个午饭,但还真不凑巧,你是知道的,明日府上办宴请,国公爷将一切事务都交给我来办,估计是有事要问,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一听是沈工臣要找苗氏。 王氏哪里还敢说什么? 忙起身:“我们今日也来了不短时间,也该回去了。” “明日府上赏花宴,妹妹可得带着世子早些来。” “哎好。” 苗氏亲自将人送到锦春堂门口,看着薛家母子离开后,脸上挂着的笑渐渐冷却。 她转身大步进了厅堂,将王氏送她的礼物拿起来使劲往地上一砸。 又恼又怒:“她怎么还有脸来?” 张嬷嬷忙劝她:“您消消气,国公爷说过,您得沉住气才行。” 苗氏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坐下来,整个激动的情绪也平静下去。 “柔姐儿今日怎么样了?” “娘子一早喝了些稀粥,心情也好了些,约莫是想通了。” 苗氏突然红了眼眶,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你说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嫡亲的外甥女背着她偷偷地和她女儿未来的夫婿勾搭在一起,竟还怀了身孕。 没人知道当她听说这一消息时,是多么震惊!多么愤怒! 好一个薛家! 好一个余秋月! 双面背刺,痛苦可想而知。 就在刚刚,她真恨不能一巴掌扇在那王氏那张虚伪的脸上。 还有薛寻,什么忙着管理田庄铺子,不过是伺候余秋月累着了罢了。 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让人恶心! …… 陆家也收到了请帖。 柳岁岁就在潘氏屋里,手里翻看着请帖:“娘,您也要去吗?要不我自己去算了。” “那不行。”潘氏不放心,“万一沈家那老虔婆又欺负你怎么办?再说了,这次又是沈家大房办的赏花宴,大房那一群人没一个好玩意。” 柳岁岁将请帖放在一旁:“那我也不去了,反正也没意思,还不如去医馆看几个病号呢。” “那也不行,咱若不去,那群人还以为咱怕了她们似的。”潘氏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我完全没问题。” 潘氏这一胎怀得很安稳。 除了最开始吐了两回,最近一段时间,不吐不恶心,胃口也好了起来。 就是爱犯困,动不动就想睡觉。 原本是守在门口的天元,将脑袋伸进来,看着柳岁岁笑嘻嘻地说:“娘子,明日您和夫人可一定要去,小的得了小道消息,说明日国公府有好戏看。” 柳岁岁一听,立马眼睛都亮了。 “是不是……” 天元狠狠点头:“嗯嗯!” 潘氏见两人在打哑谜,不由得起了好奇心:“什么好戏?” 柳岁岁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故作神秘:“您明日就知道了。” 潘氏就更好奇了。 次日一早,喜欢赖床的柳岁岁,破天荒头一次不用春杳叫她起床。 惊得春杳还以为太阳从西边起来的。 洗漱打扮,吃过早饭。 柳岁岁便跟着潘氏出发了。 马车到了镇国公府,二夫人柳氏领着沈玉灵亲自在门口接的人。 一路领着去了二房紫薇阁。 而同一时间,薛家在外面的私宅。 内室间,床幔低垂,余秋月还在睡。 采薇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顾不得里面的人还在熟睡,撩开床幔,急声道:“娘子快醒醒。” 余秋月不耐烦的睁开眼。 她看了一眼采薇,有些生气:“大清早的,咋咋呼呼做什么?” “奴婢刚才听说世子爷今日要去镇国公府提亲。” 祝所有宝子们,元旦快乐~事事如意~平安顺遂~ 第318章 亏心事 原本因为没睡够想要发脾气的余秋月一听这话,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小心扯到肚子,疼得她叫了一声,又倒回床上。 “娘子,您没事吧?”采薇也被吓到了。 娘子肚子里的孩子是明信侯府嫡长孙,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余秋月顾不上隐隐作疼的肚子,看着采薇,急切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您昨日不是说想吃外面的酸辣汤么?奴婢不放心其她人,一早便去买,在路上就看到有不少马车往东边去,一打听才知道今日镇国公府沈家办赏梅宴,薛家的马车早早的就去了,世子爷骑马跟着呢,听说是要将亲事定下来。” 余秋月一张脸‘唰’地就白了。 “不可能,薛郎不可能骗我,他说过要娶我的。”她一脸慌乱,突然想起什么,立马吩咐采薇,“你现在立马派人去薛家那边看一眼,看薛夫人和薛郎是否在府上?” “是。”采薇赶紧出去安排人。 余秋月躺在床上,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最近几日,薛寻虽然每日都来,但从不留宿,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也不长。 哪像以前,恨不能一天都黏在她身边不走。 问原因,他就说最近几日忙着家里的生意,为了她和孩子未来打算。 余秋月信了。 采薇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带来的消息是:“薛夫人一大早就和薛世子去了镇国公府参宴,今日恐怕一整日不在府上。” 余秋月这下彻底慌了神。 她一把拽住采薇的手,眼神慌乱无神:“他说过不娶沈玉柔的,为何突然又要变卦?” “奴婢猜,恐怕也是明信侯和候夫人逼的,世子爷对您的心思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他待你是真心实意。” “他待我真心实意?呵!”余秋月冷笑一声,“他若真待我真心实意,为何不一早就娶了我?为何让我怀着孩子等到现在?又为何突然变卦去沈家?” 采薇也是一脸心疼:“沈家有沈四爷,权势滔天,娘子如何能比得过她们?” “他们吃个碗里看着锅里,”余秋月眼眶通红,眼底划过一抹阴冷之色,“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采薇大惊:“娘子,您千万要冷静,此事不一定是真的……” “你懂什么?即便不是真的,也八九不离十,薛家一直想高攀沈家,前些日子因为我肚子里孩子的原因,逼得薛家不得不拖着和沈家的亲事,但现在沈家恐怕是许了他们什么好处,才让薛寻又回头找沈玉柔……” “可娘子你在京城无依无靠,即便是要争要抢,也是没法子。” “谁说没法子?”余秋月让采薇扶着她坐了下来,她低头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采薇,我总该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争一争,最坏的结果还能坏得过现在这样傻傻无望的等待吗?” “娘子……” “去给我找一身最漂亮的衣裳来,今日沈府办赏花宴,我也要去凑凑热闹。” …… 沈家大房,沈玉柔的房间。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天的消沉抑郁让她脸颊迅速消瘦下去。 原本就不怎么讨喜的一张脸,愈发显得刻薄。 她的大丫鬟碧芹从妆匣子里拿了两根金钗,轻声问她:“娘子今日要戴哪一支?” 沈玉柔抬眸,扫了她手里的金钗一眼,随手指了那支镶着蓝宝石的那一支,终于出了声:“母亲那边可派了人过来有说过什么?” “夫人一早派了张嬷嬷来,给您送了一身新衣裙,还跟奴婢说,今日将娘子打扮得好看些。” “打扮得那么好看作甚?我今日不过就是个笑话。” “娘子莫要难过,这一切都不是您的错,要怪就怪薛世子和表姑娘……”碧芹猛地闭了嘴。 沈玉柔果然变了脸:“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我面前提余秋月那个贱人!” “是是是,奴婢知错,奴婢日后定会注意。” 沈玉柔深吸一口气,待碧芹替她打扮好,换好衣裙,吃过早饭,却没立即过去苗氏的院子。 直到外面渐渐热闹起来。 碧芹从外面进来:“娘子,您该过去了。” 沈玉柔依旧没动。 她看着窗外,半响出声:“薛家的人可来了?” “来了。” 沈玉柔起身,走到镜子前,她看着镜子的里的自己,一身贵气,满头朱钗。 她是镇国公府沈家嫡女,却像个傻子一样被余秋月和薛寻骗得团团转。 自从得知余秋月并未离开京城,而是早就和薛寻勾搭在一起,并怀了他的孩子的那一刻……她难以置信之后,便是滔天的愤怒。 她想立马冲到余秋月面前,质问她‘为什么?’ 更想狠狠扇她几巴掌,恨不能挠花她的脸。 可母亲劝住了她:“就这么放过她们太便宜了,你且等着,母亲为你报这个仇。” 她不知母亲要如何做? 但她知道,今日薛家肯定不好过。 他们毁了她,沈家岂能如此便宜了他们? …… 明信侯府的人来得是最早的。 今日为了避嫌,薛寻没来后院,而是跟着他父亲明信候去了前院。 前院负责男宾,沈工臣今日也在。 但此刻时间尚早,他还未出现。 王氏陪在苗氏身边,待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夫人娘子,就连沈玉容都来了,却依旧不见沈玉柔。 她忍不住问苗氏:“柔姐儿的身子可好了些?” 苗氏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便回了一句:“今日好多了,你是知道的,她一向懒散,今日起得晚了些。” “小娘子嘛,瞌睡总是要比咱们这些老婆子多些。”王氏这会儿自然是不敢介意,她还想和苗氏说些什么,苗氏已经转过身子和身边的靖远侯夫人聊了起来。 王氏心里隐约有些异样。 总觉得今日的苗氏比起昨日来,对她冷淡了许多。 她是来得最早的,但苗氏却和她没说几句话,即便是她主动找话,对方也是随意答一句,比起昨日的热情,差别甚大。 但她也没多想,只当今日人多,苗氏应付不过来。 终于等到有丫鬟进来说三娘子来了,王氏立马打起精神看向门口。 帘子掀开,沈玉柔走进来。 一身流仙裙,看起来格外娇俏。 王氏不由得想起挺着大肚子的余秋月,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迷得她家寻哥儿失了理智,就连沈家这么好的亲事都不要了。 不等沈玉柔走进来,王氏起身主动迎了上去。 “柔姐儿,你可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她。 却被沈玉柔毫不留情地甩开。 沈玉柔看着王氏,语气冰冷不客气。 “薛夫人最近可还有梦魇?我听说,经常梦魇的人一般都是做了不少亏心事。”她紧盯着王氏,“您说呢?” 第319章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屋子里有不少人,沈玉柔的话一出,屋子里的各家夫人们都脸色各异,纷纷打起精神看好戏。 作为母亲的苗氏也没出声。 她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低头喝着茶水。 薛夫人王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哪做过什么亏心事?你可别乱说……” “没做亏心事就好。”沈玉柔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有句老话说得好,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若我刚才有什么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夫人您多包容。” 王氏一脸难堪,但当着屋子里这么多世家夫人的面,她也不好和一个小辈斤斤计较。 只能扯了扯嘴角:“怎么会……” 苗氏见差不多了,便出了声:“柔姐儿,你怎地如此没规没矩?明信侯夫人是你的长辈,你该尊敬着些才是,怎地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沈玉柔立马变了一副模样。 她笑着走到苗氏跟前撒娇:“哎呀母亲,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薛夫人好似魔怔了一下,那话就不受控制地就出来了,您千万莫要怪我。” “你呀,真是没规矩惯了。”苗氏轻轻一句话带过,根本不舍得指责她,随后….拉过她,指着一旁坐着的几位夫人道:“快去,给给家夫人行礼问安。” “是。”沈玉柔突然一下又变得规矩起来。 她挨个行了礼,最后连看都没看王氏一眼,就在苗氏身边坐了下来。 王氏站在屋子中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一脸尴尬,浑身难堪。 心里的怪异更甚,总觉得今日的沈家人有些不对劲。 要知道以前,每次见面,沈玉柔哪次不挽着她的胳膊亲密无间,生怕得罪了她这个未来婆母? 好在没过多久,有丫鬟进来:“夫人,各家夫人娘子们都到齐了,老夫人那边派人来催,让您过去招待呢。” 苗氏也没耽搁,带着屋子里的夫人娘子们就过去宴席处。 王氏走在最后,她看着前面亲亲热热挽着别家夫人胳膊的苗氏,和走在一旁头也不回一下的沈玉柔,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去找一下世子,我在这儿等他,让他过来一趟。” “是。”丫鬟一路小跑着走了。 王氏故意落下一段距离后,站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等薛寻来找她。 薛寻很快就来了。 他看着王氏,不明白这个时候找他作甚:“怎么了?我正忙着呢。” “你忙什么?你就没发现今天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对劲?”薛寻摇头,“没呀,我觉得挺好,沈家人挺客气的,父亲这会儿正在和沈二爷下棋呢,我陪在一旁,沈二爷一直在夸我。” 王氏突然又搞不懂了。 “镇国公可在?” “沈四爷?他还没来,人家是国公爷,忙点是正常的,但沈大爷、二爷三爷都在,待人十分客气周到。”薛寻有些不耐烦,“娘,您不是让我今日懂事些,多在沈家人面前表现吗?你又找我来作甚?别耽误时间了。” 王氏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沈玉柔一向刁蛮任性。 大概又因为上次薛家放了她们母女俩的鸽子,心里有怨气、说话带刺也是正常。 于是便道“那你快去吧,多表现,若是能得了沈家喜欢进了礼部便是再好不过。” 薛寻抬脚走了之后,王氏也领着丫鬟往宴席处走去。 …… 柳岁岁随着潘氏她们来到宴席处已经不早。 她们到的时候,各家夫人娘子都到齐了。 秦双喜也来了,精神萎靡不振,听到柳岁岁见她,立马抬头去找,见到人之后,眼睛就亮了。 待人到了跟前,她拉着她的手埋怨:“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这么磨叽?” “母亲她们说话呢,我总不好自己一个人先跑来。”柳岁岁在她身边坐下,“你不是说不来?怎地又来了?” “母亲非让我跟着来,我也没办法……”秦双喜坐不住,拉了柳岁岁的手,“走吧,咱们去赏花,听说镇国公府的红梅格外红,去看看。” 柳岁岁任由她拉着往花园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其他府上小娘子,彼此打过招呼,一起结伴往花园去。 柳岁岁环顾一圈没看到沈玉柔。 以她的性子,像这种场合,特别是在沈家地盘,她该是那个最出风头的那一个人,今日却见不到人影。 莫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余秋月和薛寻的事? 一行人刚走到花园入口,正要进呢,不知谁家丫鬟急匆匆跑过来大叫一声:“不好了,前面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柳岁岁一听,立马拉着秦双喜往宴席处那边走。 秦双喜还一脸懵:“谁打起来了?” “不知道,咱先过去看看。”柳岁岁也猜不准是不是薛家和沈家大房的人打起来了,所以她不敢直说,只拉着秦双喜往那边走。 其她小娘子听到有人打起来了,自然是觉得好玩又好奇,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刚走到宴席入口处,便听到沈玉柔尖利的声音传来。 “你这个贱人,我拿你当表姐,你却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背着我和薛寻搞在一起,还搞大了肚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柳岁岁一听,一瞬间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不会吧? 余秋月竟然也来了! 秦双喜这个爱凑热闹的,一听沈玉柔这激情澎湃的叫骂声,整个人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拉着柳岁岁一路跑进宴席处。 柳岁岁怕人多挤到母亲,她身子有孕,现在是最关键时候,便拉着秦双喜一左一右护在潘氏身边。 潘氏见她过来,用眼神问她:“这莫不是你说的好戏?” 柳岁岁轻轻点头……潘氏朝她偷偷竖起大拇指。 觉得今日没白来,这出好戏可比戏台子上的好看多了。 人群中间,沈玉柔揪着余秋月的衣领,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余秋月也不是好惹的,反手挠了她一把。 气得沈玉柔抬脚就去踹她的肚子,一旁的王氏见此大叫一声冲过来,一把将余秋月护在身后。 王氏出了手,苗氏自然不会冷眼旁观。 她冷笑一声,朝前走了一步,看着王氏。 “你们薛家真让人恶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既拖着我家柔姐儿的婚事,又占了我这好外甥女的便宜,大街上一条狗都知道不吃两家饭,你们薛家当真是猪狗不如!” 第320章 饶不了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所有人都看着薛夫人王氏和她护着的余秋月。 苗氏身边的靖远侯夫人陈氏开了口:“我都替妹妹你觉得委屈,你将嫡亲的外甥女当亲闺女疼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养了只白眼狼,吃里扒外, 竟如此不要脸抢了自己表妹的未婚夫婿,小地方来的人,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苗氏拿着帕子拭泪。 一脸苦楚,她看着余秋月,声泪俱下:“你从陇西过来,我把你当亲闺女待,平日里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按照沈家姑娘的规格给的……你摸着良心说说,我们家到底哪点对不起你?让你做出这般下贱荒唐之事,你明明知道柔姐儿和薛家在议亲,你还不要脸的上赶着去勾搭人,你怎地如此下贱不要脸?” 一直没说话的余秋月,突然一把将挡在她身前的王氏推开。 她看着苗氏,冷笑一声:“你明知道我从陇西过来京城是为了求一门好亲事,可你给我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家?穷秀才?比我大五岁死了媳妇的鳏夫!” “姨母,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好听,我住进沈家,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光珠宝首饰都送了一箩筐吧,你收这些东西的时候拿好话哄着我,可一扭脸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但凡真的把我当亲外甥女待,我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地去接近薛郎。” “你不管我亲事,我总得为自己谋划才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了,薛郎不喜欢柔姐儿也是我的错?沈玉柔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满京城谁还不清楚吗?跋扈嚣张,随时随地掌掴下人,无数次欺辱旁人,张嘴闭嘴就是贱人毒妇……还整日标榜是什么沈家身份尊贵的嫡女,我看她就是一坨狗屎,整个镇国公府都被她遭殃臭了。” “你这个贱人!”沈玉柔再次扑上去,一把揪住余秋月的头发,抬手就去扇她的脸。 薛夫人王氏担心她伤着自家宝贝孙子,立马上前去护。 苗氏担心沈玉柔吃亏,气急败坏地对一旁站着的丫鬟婆子道:“还站着做什么?给我挠花这两个不要脸的……” 丫鬟婆子正要冲上去,一道人影直直冲过来。 他一脚踹在沈玉柔身上,随后一把将余秋月紧紧护在身后。 即便是再嚣张厉害,沈玉柔也不过是个女子,对方使了十足的劲儿,又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她整个人被踹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呼起来。 众人大惊失色。 苗氏更是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哭得惊天动地:“柔姐儿,柔姐儿……” 而余秋月看着来人,眼眶一红,扑到他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薛郎……” 薛寻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哄着:“月儿,你别怕,我来了,没人敢欺负你。” 余秋月在他怀里偷摸抬眼,一脸得意地看着被薛寻踹飞的沈玉柔,挑衅地眼神,气得沈玉柔只会破口大骂:“贱人,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们。”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 一直站在外围的沈玉容,突然站了出来。 她看着薛寻,面无表情地开口:“薛世子好厉害,当着今日这么多夫人的面,抬脚踹飞小妹,明信侯府好胆量,我真的很欣赏。” 她说完,冷声吩咐一旁丫鬟:“去找镇国公,就说女宾宴席处有人闹事,打伤了小妹,我和母亲束手无策,让四叔来处理。” 丫鬟点头,转身跑开了。 此刻的薛夫人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忙开口:“这是个误会……” “薛夫人莫要说话,你刚才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底下,是不是误会大家都清楚得很。”她视线轻转,落在余秋月身上。 原本靠在薛寻怀里洋洋得意的余秋月,在她视线转过来的那一刻,突然有些心虚地往一旁躲了躲。 沈玉容根本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冷然出声:“表姐刚才一脸委屈说母亲不为你着想,不替你找门好亲事。我就想问问,就你这条件,你让母亲如何在京城替你寻好亲事?” 一旁的薛寻大概听不得她这样贬低余秋月,便维护着开了腔:“月儿怎么了?他父亲也是陇西知府,堂堂朝廷四品官员,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嫡女,如何就不能有一门好亲事?” “呵……”沈玉容突然轻笑一声,看着薛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并没说她身世不好,她也的确是堂堂陇西知府的嫡长女,但薛公子,她这般优秀的条件,陇西多的是高门世家,为何她偏偏要千里之遥跑来京城寻一门亲事?” 余秋月突然慌了。 她一把拉住薛寻:“咱们别和她废话了,咱们回去吧……” “可我听不得她编排你不好,月儿,你这么好这么优秀这么善解人意,我不允许别人说你半句坏话。” “我不在乎的,”余秋月一脸深情地看着他,“只要咱俩永远在一起,只要我肚子的宝宝好好的,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她的话,让柳岁岁和秦双喜两人同时抖了抖身子。 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大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秀恩爱呢? 薛寻大约是被感动了,抬头看了沈玉容一眼,不屑冷哼一声:“月儿就是善良,看在她的份上,我今日就不和你计较了,你下次在说她不好,我定饶不了你!” “我倒好看看,你是如何饶不了我沈家姑娘!?” 一道冷沉的嗓音自人群后方传来。 柳岁岁立马循声抬头看过去,只见对面走来一群男人。 为首的正是沈工臣。 他一身玄色暗绣锦袍,大步而来,浑身气势尊贵凌人。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沈工臣大步而来,恰好停在了柳岁岁面前。 他面朝薛寻而站,双手负后,身形挺拔犹如苍翠。 开口,低沉的嗓音含着冷威之意。 “你说,想怎么对容姐儿个不客气法?” 原本嚣张的不得了的薛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根本不敢看沈工臣,下意识地往人群去找父亲明信侯。 明信侯一来就看到了余秋月。 脸色一刹那就变了。 他忙上前一步,对着沈工臣拱手道:“沈国公息怒,犬子无礼无状,冲撞了沈家娘子,等我回去定会好好惩罚他,还望国公爷饶恕他这一次。” “冲撞?”沈工臣指着倒在地上的沈玉柔,冷冷出声,“这叫冲撞?我看是想杀人吧!” 第321章 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沈工臣话语之间冷意极重。 明信侯战战兢兢:“是犬子不懂事,我这就让他给沈三娘子赔礼道歉!” “我不需要他赔礼道歉!”一旁沈玉柔哭着喊出声,“我要他死……” “闭嘴!”沈工臣扫她一眼,随即吩咐一旁七星,“带三娘子先去慎安堂。” 一听要去慎安堂,沈玉柔怕了。 “四叔,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闹了。” 苗氏也急了:“四弟,今日之事真不是柔姐儿的错,你莫要再罚她了。” 但沈工臣没理,一旁七星吩咐几个丫鬟,直接拉起沈玉柔就走了。 而这一次,沈玉柔不敢哭不敢闹,乖乖地跟着就走了。 苗氏也不敢哭,强忍着愤怒看着薛家人和余秋月,那眼神,恨不能将人都拿刀给捅死。 沈玉柔一走,有人给沈工臣搬了把椅子来。 他径直坐下,用眼神示意一旁沈玉容:“容姐儿,你今日代表你们大房处理这件事,处理好了,你之前要求的事,我答应你。” 沈玉容一听,眼睛一亮:“多谢四叔。” 见大家都站着,沈工臣再次出声:“各位同僚、夫人,大家今日都是沈府贵客,都莫要站着看热闹,坐下来咱们一边喝茶一边看,今日这出好戏,精彩的还在后头。” 众人一听,立马纷纷坐了下来。 一旁丫鬟忙换了新茶,众人一边喝茶一边看看戏。 每个人都压抑着兴奋。 能让指挥使大人亲自坐镇的好戏,百年难遇一次。 今日这沈府赏花宴当真是来对了。 柳岁岁看着坐在她跟前的沈工臣,他背对着她坐着,恰好挡住了她看好戏的视线。 于是,忍不住拿脚去踹了踹他的椅子腿。 沈工臣没动。 气得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偷偷摸摸地俯身过去,在他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你挡住我了。” 沈工臣微微侧眸看她一眼,随后极其配合的将椅子往中间的位置挪了挪。 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 秦双喜碰了碰她,待她看过来,朝她竖起大拇指。 要知道,沈大人那么高的个子,挡住的可不是柳岁岁一人,还挡了她的呢。 沈玉容站在薛家人面前,看着躲着她眼神的余秋月,随后冷笑着看向薛家三人。 “薛公子既然喜欢余秋月,你们明信侯府就应该大大方方地将态度表明,我们沈家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非你们薛公子不可。” “但薛家都做了什么?” “这门亲事是你们薛家先提出来的,是你们薛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巴结着母亲求的这桩亲事,母亲终于同意了,你们却又将亲事从春天一直拖到现在,若不是四叔发现了端倪,知道薛寻在外面养着余秋月,余秋月肚子里的孩子都要生了,你们还不知道要将小妹拖到何年何月去?” “既想要余秋月肚子的孩子,又不想放弃沈家给你们带来的好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背地里做的都不是人事。” 王氏听不下去了,小声辩驳一句:“孩子是无辜的,他既然来了,我们薛家总不能不要是吧?” “可以要,我没说不让你们要,你们哪怕是娶了余秋月,那也是你们的事,和我们无关;但在此之前,你派个人到我母亲面前说一句‘不想议亲’,哪怕只有这四个字,我们若是再纠缠,那就是我们的不对。” “但你们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隔三差五地画大饼,将提亲的事从今日拖到明日,又从明日拖到后日,只要母亲表现出一丝不满,你们立马又贴上来说各种好话!” “也将我妹妹一步步带进这门亲事的漩涡,让她深陷其中,为其困扰伤心难过。” “她同时被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未来夫婿和嫡亲的表姐背刺伤害!这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崩溃绝望!” “你们薛家人,还有你余秋月,你们这样耍着她玩,耍着我们大房团团转,是不是很得意很高兴?” 余秋月低着头不说话。 薛寻却抬着脖子:“我和月儿真想相爱,我从来没想过要娶沈玉柔!” “没想娶,你天天往她跟前凑什么?”沈玉容冷笑,“所以你对余秋月的爱也不值几文钱。” 薛寻被她的话刺激到了。 “我看你就是嫉妒,你一个被章家抛弃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置喙我和月儿之间的感情?” 此话一出,柳岁岁便看到沈玉容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当初章昱考上探花,很快就娶了别人的事传遍整个京城。 虽然她当时不在京城,但回来后,依旧听说了不少。 那个时候的沈玉容成了整个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从那之后,沈玉容仿佛变了一个人,很少出门,不再参加外面的任何宴请,也很少在府上看到她。 就连她亲生母亲苗氏的院子都很少去了。 她变得沉默寡言,也变得深沉许多。 被‘章家抛弃’,其实并非是被章家抛弃。 两人并没订亲,更没有过任何形式,不过是两家大人想要撮合罢了。 但章昱是个有主见的,金榜题名之后第一件事便娶了别人。 这不仅仅打了两家大人的脸面,更是打了沈玉容的脸面。 这是一道伤疤,原本已经结了痂,但现在又被薛寻一把撕开…… 柳岁岁以为沈玉容会很生气。 可对方却是轻描淡写地出了声:“我和章昱没有任何关系,沈家和章家也根本不存在订亲这回事;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完全不存在抛弃不抛弃,他另有所爱,娶别人再正常不过,薛公子莫要污了我名声,若我承受不住跳了河,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薛寻脸色一僵,一句话说不出来。 沈玉容却没放过他。 “如此看来,薛公子不是个聪明之人,拿虚无缥缈的传言来污蔑一个未出阁娘子,当真是让人恶人!” “你……” “不过,我还是要恭喜薛公子马上就要当爹了!” 薛寻又是一脸得意。 他扶着余秋月,看着她挺起的大肚子,还伸手摸了摸。 “我娘找人看了,月儿肚子里的可是男孩,这可是我们薛家嫡长孙……” “你闭嘴!”明信侯恨不能踢他一脚。 家丑不外扬。 他这个孽子蠢货都将家里的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事都抖了出来。 他的一张老脸都要丢光了。 薛寻还一脸委屈地看着他爹。 沈玉容忍不住笑了。 她用帕子捂着嘴,看着薛寻,突然也挺庆幸柔姐儿没嫁这种愚蠢之人。 也还算她有些福气! 见她笑,薛寻怒道:“你笑什么?本来就是事实……” “哦?”沈玉容笑的意味深长,“你当真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第322章 可认识此人 沈玉容一句‘你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这句话,瞬间让整个宴席都沉默了。 一直在看好戏的柳岁岁一听这话,不由得看向沈工臣。 虽然对方背对着她,但她依旧能从他阔直的脊背看出几分属于锦衣卫指挥使的心狠手辣。 她原本以为借赏花宴将薛家名声搞臭而已。 没料到他竟还藏了一个大的。 如果余秋月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薛寻的…… 喜欢看戏的秦双喜激动得差点坐不住了,身子一直往前倾,恨不能站到沈玉容身边去。 柳岁岁一把摁住她:“淡定。” “哎呦这戏台子搭得好啊,原以为这余秋月勾搭自己表妹的未婚夫婿已经够爆裂了,谁知竟还隐藏个大家伙。” 柳岁岁:“沈家今日要搞的不仅仅是薛家,余秋月这个吃里扒外的更是不可饶恕。” “吃里扒外的确很可恨,你说她好歹也是知府家嫡女,为何会做出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柳岁岁轻轻摇头,她也实在想不通。 对面薛家人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王氏和明信侯看着余秋月的眼神都变了。 但薛寻却依旧护着余秋月。 “沈玉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月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余秋月更是靠在他怀里,哭哭啼啼,看着沈玉容的眼神柔弱且无辜。 “容姐儿,你为何要这般羞辱诋毁我的名声?我父亲乃陇西知府,我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不求帮衬,你们也别落井下石欺辱我至此吧?” 她说着又看向薛寻,楚楚可怜,委屈至极。 “薛郎,我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人,从未没想过旁人,沈玉容现在这般羞辱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完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听得好不委屈好不悲戚。 薛寻一脸心疼。 他将她抱得更紧,看着沈玉容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嫌恶。 “一个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沈玉容你身为女子,难道不清楚吗?为何要这般羞辱她?” 沈玉容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薛公子,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她四月才来京城,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半年而已,你又能了解她多少?”沈玉容劝她,“她就是个戏子,会演戏得很,你可莫要被她骗了。” 沈玉容的话,让薛寻突然变得犹豫。 余秋月一见,忙哭着出声:“容姐儿,咱们好歹也表姐妹一场,我一直待你不错,你为何这般不放过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当真要逼死我你才开心吗?” “这个时候你和我打亲情牌,背着我们一大家子人和薛寻勾搭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咱们是表姐妹呢?” “我也是逼不得已……” “谁逼你了?”沈玉容冷冷地看着她,“沈家给你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五指不沾阳春水,每日一盏燕窝的养着,我们这是在逼你吗?” “受了恩惠,却恩将仇报,余秋月你怎么还有脸在这儿振振有词咄咄逼人?!” 余秋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怨恨地看着她。 突然,她脸色一变,双手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痛叫起来。 众人一见,生产过有经验的夫人忙开了口:“这莫不是要生了?” 一旁有人却怀疑:“看着肚子约莫还不到月份吧?” “估计是情绪激动闹的……” 余秋月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扯着薛寻的袖子,哭得稀里哗啦:“薛郎,我不行了,我肚子好疼,你快带我走……” 一旁王氏也急了。 虽然沈玉容刚才那话让她有一瞬间的怀疑,但此刻见余秋月这般快要生的样子,她哪里会坐视不管? 直接让身边的丫鬟去扶:“快快快,好好扶着,莫要碰到她肚子……” 薛寻看着沈玉容,一脸憎恨:“若月儿和她肚子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饶不了你。” 说完,他就要带人走。 还没抬脚呢,一群婆子围上来,将薛家一行人拦住。 这些婆子是沈家的粗使婆子,个个膀大腰圆,站在面前,将薛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信侯气得脸色铁青。 他回头看着沈工臣,很生气:“沈大人,你这是作甚?” 沈工臣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轻掀眼皮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事情还没解决,侯爷也不必着急离开。” “此事是我们薛家对不起沈家,寻儿对不起三娘子,但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不过是让旁人看了咱两家的笑话,沈大人何必呢?” 沈工臣勾唇:“我沈家做人做事一向坦坦荡荡,今日这般,也并非自爆家丑,只是想给各家近邻提个醒,日后给府上的姑娘找婆家,一定要擦亮眼睛,莫要被那些不入流的糟粕给耽误了亲事。” 一旁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呢,薛家这做法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他们今日怎么还有脸来参宴?若我,我可没脸来。” “这薛公子还未娶亲就敢在外面养外室生子,若沈三娘子真嫁过去,岂不是要受尽委屈?” “得亏沈大人明察秋毫发现得早,不然还真被薛家给坑了。” “依我看,不过是一丘之貉,你以为那个余娘子又是个什么好玩意?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背地里偷人,啧啧啧……这样的人薛家也敢要?就不怕以后她……” 话虽没说出来,但意思大家都懂。 一时之间,各种不好听的话都扑向薛家人。 王氏气急败坏,开始撒泼:“闭上你们的狗嘴臭嘴,我的家人用得着你们来管?” “我看你们是嫉妒我们家要得孙子了吧?你们有多少人想大孙子还没有呢,你们就是嫉妒……” 沈玉容冷冷出声打断她的话。 “薛夫人先别忙着得意。”她笑了笑,“我刚才都说了,这孩子不一定是你们薛家的。” 王氏气得跳脚:“你放屁!” 沈玉容没理她,朝一旁抬了抬手。 北斗押着一个男人走过来,对方头上戴着麻袋,等到了众人面前,他一把将麻袋拿掉,露出那人模样来。 一个粗壮的汉子,身穿布衣,一身狼狈地跪在地上。 原本靠在薛寻怀里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余秋月,当看到那人时,脸色剧变。 他他他……怎么在这儿? 沈玉容看着余秋月大变的脸色,开了口:“表姐可认识此人?” 余秋月拼命摇头,也不敢看那人。 只道:“我不认识,我没见过……” “月儿,”跪在地上的汉子看着她,出了声,一口地地道道的陇西口音,让在场所有人都看过来,“月儿,别瞒了,他们都知道了……” “你在胡说什么?”余秋月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哪来的疯子?不不不……这是沈家在陷害我,是沈玉容想要陷害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 她一把揪住薛寻的袖子,满眼惊慌和恳求:“薛郎,你快带我走,我肚子好疼……” ‘啊……”她突然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晕倒在薛寻怀里。 第323章 送回府 余秋月晕倒了。 柳岁岁还在看热闹呢,原本一直背对着她的沈工臣突然回头看向她:“柳娘子。” “啊?”柳岁岁还在看热闹呢。 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身边的秦双喜拿胳膊肘杵了她一下,柳岁岁收回视线,对上沈工臣看过来的视线,眨了眨眼:“你叫我?” 沈工臣看着她,嗓音缓缓:“你医术不错,劳烦你和秦娘子去看看,余娘子是真晕还是假晕?” 柳岁岁一听这话,轻轻瞪他一眼。 怎么坏事就让她来做了? 府上又不是没有府医,叫来就是,何必将她俩个扯进来? 但是吧,想起余秋月之前羞辱陷害她的事,柳岁岁二话不说拉着秦双喜站起来,朝晕倒的余秋月走了过去。 她不想让秦双喜牵扯进来,便先一步蹲下身子号住了余秋月的脉搏。 她一边号着脉搏一边去看余秋月脸上的表情。 晕过去的人,眼皮还在颤抖,额角有冷汗往外冒…… 即便是不把脉,她也看出她是装的。 但她不好直说她是装的,只回头看了沈工臣一眼:“沈大人,余娘子身子情况挺糟糕的,我得给她扎针,你觉得如何?” 她一边说一边偷摸冲他眨了眨眼。 沈工臣起身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看向余秋月,冷声道:“那就扎吧,毕竟人命关天。” “好勒。”柳岁岁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银针包,打开,拿出最长的那一根来举在手里,自言自语,“余娘子这种情况,需用这根长针从太阳穴扎入,脚底板也是要扎的,胳膊手都需要扎满才行……” 沈工臣配合她出了声:“这针会不会太长了?若不小心出了错,会有什么后果?” “最坏的后果可能就是终身瘫痪。” 她话刚出口,‘昏迷’的余秋月突然大喘一口气悠悠转醒。 见她醒了,薛寻大大松了口气:“月儿,你醒了就好。” “薛郎……” 余秋月正要哭几声,一旁沈玉容根本不放过她。 她指着那跪在地上的男人:“余秋月,别装聋作哑,说说这男人是谁?” 余秋月不敢看他们,只将头埋在薛寻怀里:“我不认识他,你们不要诬陷我。” 自余秋月醒来,柳岁岁便自动退到一旁,拉着秦双喜站到最近的位置看好戏。 果然离得近,看起戏的来的感觉都不一样。 一直跪在地上没出声的男人开了口。 “我不过是余家一马夫,自知配不上你,但是你主动招惹我的,给我下药,将我拉上你的床……” “你滚,你给我滚啊,我不认识你,你给我滚!”余秋月突然像疯了似地一把推开薛寻,冲到跪着的男人面前,抬手就朝他扇过去。 “你这个低贱的下人,有什么资格碰我?我我那日不过是喝多了酒,你为何不拦着我……”大概是情绪太激动,脚下一软,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那马夫一把抱住她,然后对沈工臣磕头。 “沈大人,今日她已经受到惩罚,您大人大量,就饶了她这一次,小的保证立马带她离开京城,离得远远的,不再回来。” 沈工臣还没开口,一旁薛寻疯了。 “你胡说什么?月儿是我的女人,你凭什么要带走她?”他一边说一边上来抢人。 马夫自然是不让,两项僵持之间。 王氏一个健步冲过来,一把扯住余秋月的头发,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贱人,我们薛家都被你毁了,我要弄死你……” 明信侯看不下去,过来拉王氏。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沈工臣吩咐人将他们拉开之后,便让他们都走了。 余秋月声名狼藉,京城无人敢要她了。 她父母若不插手,她这辈子大概只能和马夫过一辈子。 而薛家……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贪心不足蛇吞象。 至此之后,京城大概无人敢将自己女儿嫁过去了,吃鸡不成反蚀了把米,污了明信侯府的名声,鸡飞蛋打,也算是得了报应。 看完热闹,赏花宴也结束了。 因姑母的原因,柳岁岁跟着母亲最后离开的。 一行人走出二房的院子,就看到站在甬道里的沈工臣。 他依旧是那身玄色暗花锦袍,站在院子门口,见潘氏和柳岁岁走出来,抬脚走来。 停在潘氏面前,恭敬行礼:“我正要出门,顺道送您和岁岁回府。” 潘氏的视线划过他的左胳膊,穿着衣服也看不出好坏来。 便问:“沈大人的胳膊可好些了?” “好多了。”他说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无大碍,再养上一个月便可痊愈。” “你救了大司马,这份恩情我们全家都记得。” “当时情况特殊,不管是谁我都会救,夫人勿需多想。” 潘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领着柳岁岁往外走。 沈工臣走在两人身后,一路出了府。 柳岁岁和潘氏坐马车,沈工臣骑马,一路朝陆府而去。 两家只隔了一条街,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陆仲也恰好从城外回来。 他已经伤愈,一身软甲,威风凛凛。 看到沈工臣,便翻身下了马来。 沈工臣上前见礼,陆仲又关切地问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势,得到无大碍之后,大大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上次若不是你拼命相救,我这条命恐怕是要交代在秦西岭。” “陆大人自有洪福,定会无恙。” 陆仲抬手拍了拍他的臂膀,最后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潘氏和柳岁岁:“怎地这么早就回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说着看向沈工臣。 沈工臣:“处理了一点家事。” 陆仲一听这话便不再多问。 他走到潘氏身边,伸手扶着她,然后对沈工臣道:“下次有时间来府上坐坐,我备上好酒,咱俩喝一杯。” “好。” “行了,伤还没好,怎能喝酒?就你能出馊主意。”潘氏说着拉了陆仲一把,回头看了一眼柳岁岁什么都没说,两人先进了府。 很快,门口就剩下她和沈工臣。 柳岁岁抬眸看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余秋月肚子里的孩子真是那马夫的?” 她仰着小脸,水漾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奇的模样实在可爱。 沈工沈将双手背在身后,垂眸看她:“这么好奇做什么?” “哎呀人家就是想知道,你快说。” 第324章 谁先主动的 柳岁岁撒起娇来,真的比平日要娇上很多。 本就爱她爱到骨子里的沈工臣,哪里受得住这个? 当即就说了:“这要如何查?但是与不是根本不重要。” 他今日的目的,纯粹就是想要搞臭薛家的名声。 他们想要和沈家结亲,本就高攀,却还能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来,牵连到沈家名声,他自然不会放过。 而余秋月,在陇西本就名声败坏,被父亲逐出家门之后又跑到京城做出这般伤风败俗之事,这种白眼狼,治她不过是顺手的事。 而更重要的是,选在这个时候搞这一出,也是为了日后柳岁岁进府扫除障碍。 沈工臣就是想让全京城的那些世家知道,他身边的人,别惹。 惹到的下场,恐怕要比薛家还要惨。 但这些他不会说。 柳岁岁自然没那么多心眼子。 听沈工臣这么说,她觉得倒也是,余秋月和马夫纠缠不清,薛寻再喜欢也不会再要她,孩子是谁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从她今日表现来看,那孩子恐怕十之八九是马夫的。 薛家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没捞着还惹了一身骚。 简直自作孽不可活! “你要去哪儿?”柳岁岁问他。 “去锦衣卫官署。”沈工臣看了一眼天色,刚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起了风。 他对柳岁岁道:“恐怕要下雪,你今日还出门?” “一会儿得去医馆。” 沈工臣点头:“我现在送你过去?” 柳岁岁想了想,便点了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药箱。” 说着转身往府里跑去。 等她拿了药箱出来,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路过九玉楼却停了下来。 柳岁岁看着沈工臣:“停在这儿作甚?” “先吃午饭。”他率先下了车,然后伸手来接她。 柳岁岁钻出马车,将手搭在他伸过来的大手上,正要往下跳,沈工臣却先她一步将人抱了下来。 柳岁岁虽说脸皮厚,但此时正是正午,锦绣坊正是热闹的时候,九玉楼门口人来人往,他这一抱,动静太大,许多人都扭头看过来。 羞得柳岁岁一头埋在他脖颈间,面色通红。 直到沈工臣将她放下来,她这才回神,也不想理他,头也不回地跑进了九玉楼。 沈工臣倒是一脸平静。 无视周边人的眼神,不急不缓地跟了进去。 九玉楼的掌柜一见他来了,忙急匆匆迎上来:“大人,楼上包厢一直为您预留着,您这边请。” 柳岁岁走在前面,沈工臣和掌柜的走在后头。 “店里最近有什么新菜?” “九玉楼最近来了一个新厨子,做出来的鱼味儿好得很,就是有些偏辣,大人和小娘子若是能吃辣,不妨尝尝?” “好啊,尝尝。”柳岁岁回过头来,“若是好吃,我给双喜打包一份,她喜食辣菜。” 沈工臣看她一眼:“你倒是整日惦记着她。” “宋靳前些日子受伤把她累坏了,小脸都瘦了……” “柳岁岁,本大人的脸也瘦了不少,怎么不见你心疼?” 柳岁岁回头,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大人瘦了吗?我怎么不觉得。” “……” 沈工臣抬脚几步上了楼梯,大步朝包厢去。 柳岁岁知道他生气了,一边笑一边追上去:“哎呀沈大人,你莫不是吃醋了?” 沈工臣不理,径直推门进了包厢。 柳岁岁跟进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看着板着脸的沈工臣,笑嘻嘻地:“你现在好丑。” “呵……”沈工臣双手环胸在前,身子靠在椅背上,冷冷勾着唇角,“本大人打小就长得好看,就你眼瞎!” “谁让你板着脸吓人?”柳岁岁起身走到他跟前,双手扯住他的脸颊,逗弄着,“你笑笑我就夸你好看。” “本大人不需要!”话虽这么说,但身子一动不动也不躲。 任由柳岁岁的手在他脸上揉来捏去。 直到柳岁岁揉捏够了,松手要回到自己座位上,他这才出手,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柳岁岁还没反应过来呢,唇上被人咬了一口。 疼得她直呼‘救命’。 守在门口的天元,一听到自家娘子喊救命,立马就要冲进去。 却被北斗一把拽住了。 天元抬脚踹他,北斗没躲,看着他一言难尽。 “主子们打闹,你进去作甚?” 天元:“你耳朵聋啊,没听见我家娘子在喊救命?” “你傻吗?我家主子哪里会真的欺负娘子?不过是两人之间的情趣罢了。” 他说着松开了原本拽着的天元的手腕。 天元揉了揉,有些不高兴:“你拽那么大劲儿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腕子来,自己打量着埋怨出声:“北斗你是猪啊,你看都红了。” 他说着将手腕伸到对方眼皮底下。 北斗快速地扫了一眼,又将视线看向别处,一脸冷漠:“谁让你没事找事?” “我没事找事?”天元又气得踹他一脚,“就你聪明。” 很快,他意识到一件事。 “哎不对劲,北斗,你懂的还挺多呀,就连情趣都懂了,看来没少去花楼喝花酒吧?” 北斗扫他一眼:“花楼?花酒?看来你也懂不少!” “我可没去过。”天元不自在地将脸撇到一旁,“那地方乌烟瘴气的,陆家规矩甚严,大司马不准我们去碰这些东西的……” “我看你倒是想去!” “你放屁……” 两人在外唇枪舌战,里面的沈工臣和柳岁岁二人也在‘唇枪舌战’。 柳岁岁趴在他怀里,被他亲得快要窒息了。 直到肚子‘咕咕’叫出声来,沈工臣这才放过她。 吃饭的时候,柳岁岁吃着那鱼,觉得掌柜推荐果然没错,当真是好吃上头。 临走的时候,她给秦双喜打包了一份装进食盒。 沈工臣将她送到医馆就离开了。 柳岁岁拎着食盒正要进医馆后院找秦双喜,却被她的丫鬟给拦住了。 丫鬟小脸通红,支支吾吾。 “宋大人在里面,娘子先等等……” 柳岁岁这种吃过猪肉的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即明了。 随即又起了好奇心。 “亲亲还是抱抱?” 丫鬟通红着小脸:“……” “谁先主动的?”柳岁岁接着问。 “……” “哦我懂了,肯定是秦双喜那个脸皮厚的,人家宋大人可不是那种人……” 关于双喜和宋大人的故事会放在岁岁和四爷结束之后,另开番外,大家可以期待一下,同样精彩~ 第325章 闷死在肚子里 午饭过后,医馆没人。 后院秦双喜和宋靳一直没出来,柳岁岁百无聊赖,趴在桌上看医书,突然面前落到一道阴影。 她连忙抬头去看,正对上江时含笑的双眼。 “江哥哥?”柳岁岁立马站了起来,“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江时嗓音温和:“去了一趟东边,路过这儿便看到你趴在桌子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你若不来,我真的快要睡着了。”柳岁岁忙吩咐天元去泡茶。 两人坐在桌子前,江时随手拿过她放在一旁的医书,翻了翻,随后看她:“陆叔叔恢复得如何了?我好几日没去看他,上次听潘姨跟母亲说,伤口还是有些疼。” “除了还有伤疤,基本已经没事,现在每日早上又开始舞刀弄枪,厉害着呢。”柳岁岁看着江时,“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好像瘦了些?” “可能是最近忙了些。”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现在伯母和你在一起,你可得好好听她的话。” 江时哭笑不得:“好。” 天元刚送上茶水,秦双喜和宋靳一前一后从后院出来。 柳岁岁回头去看,只见秦家小娘子脸蛋红透了,也不敢看柳岁岁,更不敢看江时,倒是宋靳宋大人,依旧是往常那副克己复礼、稳重成熟的模样。 江时起身和宋靳见礼,宋靳没留多久就走了。 他走后没多久,江时也走了。 临走前,他看着柳岁岁:“我家在苏城的厨子来了,你不是最喜欢吃酸汤鱼,要不要一起过去尝尝?” 这若是以前,她定是欣然前往。 但现在她已经和沈工臣重新走到一起,也早就知道江时对她的心思。 她便拒绝了:“今日不去了,等哪日母亲闲了,我和她一起去过去看望江伯母。” 江时没再多言,微微一颔首就走了。 柳岁岁送他离开,一转身就对上秦双喜揶揄的眼睛。 “啧啧,都是极品都是极品啊。”秦双喜一脸遗憾,“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你可知江大人现在可是咱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小郎君,多少人家都想把自家闺女嫁给他呢。” “你倒好,无视人家的深情,还拒绝了他的邀请,江大人该难过了。” 柳岁岁坐下来,也是一脸遗憾:“谁说不是呢?若没有沈工臣,我大概会嫁给他的。” “哎呦呦柳岁岁,你这个多情又无情之人,我要告诉沈大人去,让他揍你屁股。” 柳岁岁却哼笑一声,一把揪住她的脸颊,威逼利诱. “他可不舍得揍我,疼我还来不及呢。”无人来医馆,两人说话是百无禁忌,柳岁岁审问,“倒是你,在后院这么久,和宋大人在做什么呢?” “……” “你可别告诉我,你俩躲在屋子里研究医术。” “……” “呦这嘴皮都啃肿了,宋大人还挺猛啊……”柳岁岁正要看仔细一点,羞得秦双喜一把将她推开,捂着嘴儿满脸通红。 秦双喜很少会害羞。 今日还是柳岁岁第一次见她一而再的脸红,忍不住笑起来。 “你还是稍稍克制一下吧,春天还没来呢,你满身桃花都要开了。” 秦双喜被她打趣得毫无还手之力。 知道她最怕痒,就用手来挠她。 柳岁岁自然是要躲,两人在医馆里你追我赶,突然一人跑过来‘扑通’就在门口跪下了。 柳岁岁和秦双喜停止了玩闹。 两人同时看向那人,一眼便认出对方便是今日上午在沈家的那个马夫。 对方跪在地上,眼眶通红,神情焦灼。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小的也不敢求到两位娘子跟前,实在是没法,秋月她身下一直流血不止,找了婆子来都束手无策……” “求二位娘子救救月儿吧,她已经陷入昏迷,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死活……”说着捂脸哭了起来。 柳岁岁和秦双喜对视一眼,一句话没说,随即收拾好药箱跟着马夫走了。 余秋月虽然可恨可气。但身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 余秋月已经被薛家从私宅撵了出来,现住在离医馆不远的一个客栈里。 马车很快停在客栈门口,柳岁岁和秦双喜下了马车,跟着马夫往里去。 天元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上了二楼,当马夫打开其中一扇门,柳岁岁和秦双喜同时闻到了血腥味。 浓烈的血腥味,让两人同时脸色大变。 余秋月的丫鬟守在床边,看到柳岁岁来,再次跪下去,然后磕头:“柳娘子,求求救救我家娘子,她快要不行了。” “起来,去准备热水。” “是。”丫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楼下烧热水。 客栈的床上,余秋月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肚子依旧很大,即便是盖着厚厚的被子,也能看出高高隆起的弧度。 秦双喜已经先她一步掀开了被子,当看到被鲜血浸染的被褥,两人谁也没说话,一个号脉,一个打开药箱,拿出银针包。 柳岁岁一边给银针消毒一边头也不抬地对马夫道:“你出去守着。” 马夫不敢多言,自觉地守在门口。 热水很快来了。 秦双喜也收回手来,她看向柳岁岁,一脸凝重:“胎位不是很正,余秋月也存了死志,不好弄。” 柳岁岁在一旁净手:“孩子挺无辜的,咱俩尽力试试吧,实在不行也问心无愧。” “那行,你下针,我替她正正胎位,咱俩一起来。” “好。” 当柳岁岁手中的银针扎下去,余秋月大喘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大概是流血过多,她脑子有些懵。 看着床边的柳岁岁,和半蹲在床上,正在给她揉肚子的秦双喜,虚弱地来了一句:“我死了还是活着?” 秦双喜没什么好语气:“你若真死了,我俩也不这么忙活。” 一句话,让余秋月突然挣扎起来。 正在给她扎针的柳岁岁,手里的针一歪,若非她反应及时,就扎错了穴位。 下针最怕扎错穴位,每个穴位都是有讲究的,若是扎错,很容易出人命。 而余秋月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我想不要你们假惺惺的救我,让我去死……” 柳岁岁二话不说,抬手‘啪’地一下扇在了她脸上。 极脆极响的一巴掌,她没留余力。 当场就把余秋月给打懵了。 柳岁岁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她:“若非外面那个男人求情,你以为我们愿意救你?你爱死不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自爱名声也臭了,但这些都是你自己作的,你的确也该死,要是我,我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但是余秋月,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你怀他这么久,你当真对他毫无感情?就这样让他活生生闷死在你肚子里?” 第326章 约好一起的吧 也不知道是被柳岁岁一巴掌打懵了还是她的话让余秋月有所醒悟。 她没再乱动。 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随便秦双喜和柳岁岁如何摆弄她,余秋月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直到秦双喜开心地叫了一声:“正了正了,胎位正了。” “可还有胎动?”柳岁岁一边说着一边扣住了余秋月的手腕,开始给她号脉。 秦双喜将手放在余秋月的肚皮上,仔细感受了好一会儿,最后摇头:“好像不动了。” 一直没动静的余秋月突然大哭起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柳岁岁心烦不已。 “你哭什么?你都不想活了,还有什么好哭的?这结果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没有我没有……”余秋月突然大哭起来,“是薛寻,他踢了我肚子,孩子是被他踢死的……” 柳岁岁和秦双喜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突然,余秋月哭声一顿,她双眼猛地睁大,伸手一把抓住了柳岁岁:“他动了他动了,我刚才感觉到了。” 柳岁岁一听,脸色严肃起来:“几个月了?” “七个月……” 柳岁岁在心里盘算着,民间有句俗话叫‘七活八不活。’ 就是说女子在怀胎期间,若是七个月时早产,孩子大概率会活下来。 她立马看向秦双喜。 秦双喜伸手过来,扣住了余秋月的脉搏,仔细把过之后,当机立断:“脉象虽有所恢复,但极其虚弱,若想让孩子活下来,只能提前让他出生。” 柳岁岁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一起看向余秋月。 孩子是她的,最终还得她同意才行。 余秋月流着泪,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下,身下的血虽然止住了,但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一点点变虚弱。 “好,都听你们的。” 余秋月看向柳岁岁,泪眼婆娑:“之前是我不对,我诬陷伤害过你,若你能救我的孩子,我愿将我余下的银钱都给你。” 柳岁岁直接给她一个白眼。 “我缺你那点子银钱?”柳岁岁一边给她下针催产一边头也不抬,“余秋月,说句你不爱听的,我现在的身份不是你能比的,银钱什么的你觉得我会在乎?” 余秋月将脸扭到一旁。 沉默良久,才轻轻开口:“是啊,满京城谁又能比得过你呢?沈工臣的喜欢是独一无二的,他日后若娶你,你便是一等一的镇国公夫人,身份高贵,我的确望尘莫及。” “即便没沈工臣,我也一样过得很好!”柳岁岁看她一眼,“一个女人若想过得好,首先要强大自己,不要什么事都想着去依靠旁人,自己强大起来才有本事让自己过得舒坦。” “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因为我会治病会救人,开个医馆就能挣钱养活自己。” “最重要的是,人要少作恶多行善,善恶到头终有报,你这也算是遭了报应!” “……” 余秋月闭上眼睛。 一点不想再理她。 秦双喜开了药单子,让马夫去抓药,药抓回来,熬了浓浓一碗给余秋月喝下去。 没过片刻,她的肚子就疼了起来。 柳岁岁早已吩咐天元去找了产婆来,几人合力之下,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努力,一道虚弱的啼哭终于传来。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声啼哭,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但孩子才七个月,很小的一团,皱皱巴巴的还没长开。 孩子的衣服是早就准备好的。 余秋月这点做的还算不错,总算是有点当母亲的样子。 柳岁岁将孩子用软布包好,放在余秋月的怀里,对着脸色惨白浑身虚脱的余秋月道:“恭喜,是个小公子。” 余秋月看着怀里的孩子,一下子就呜咽起来。 柳岁岁没说话,一旁秦双喜却道:“你暂时先别哭,孩子已经出生,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宅子,先安顿下来。” 余秋月止了泪。 让身边的丫鬟将马夫叫了进来。 马夫一脸激动之色,他看了看孩子,又看向余秋月,半晌憋出一句话。 “你辛苦了。” 余秋月脸上表情极淡,只吩咐道:“孩子已经生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床头包袱里有银子,你拿着去租个宅子,等孩子再大点咱们再离开。” “好,我马上就去。” 马夫离开后,秦双喜又给刚出生的孩子开了一副药。 吩咐余秋月:“孩子身子太弱,这汤药是给他长身子的,你先喝了,再喂他奶,不要偷懒找奶娘,自己喂养的孩子才会更结实。” 余秋月轻轻点头,视线一直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一眨不眨。 柳岁岁收拾好药箱,吩咐余秋月身边的丫鬟一些注意事项,便和秦双喜一起离开。 走到房门口,正要开门出去。 余秋月突然叫住了她:“柳岁岁。” 柳岁岁回头看她,有些不耐烦:“你又……” “对不起!”余秋月看着她,难得有一丝忏悔之意,“抱歉之前伤害了你多次,也差点毁了你名声,我知道一句对不起也挽回不了什么,但今日你救了我和孩子,这恩情我不会忘。” 柳岁岁心里那点子对她的恨意也淡了。 余秋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也没必要再耿耿于怀。 于是看着她:“恩情不恩情的我不在乎,你把孩子好好养大,我看马夫也是个本分的人,你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 “我会的。”余秋月倒也没矫情,答应得挺快。 柳岁岁没再说什么,拉着秦双喜离开客栈,朝医馆走去。 此刻已经日暮时分,街头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 柳岁岁突然感觉自己心胸又开阔了不少,心情也愉悦。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秦双喜,突然提议:“去喝一杯吧?” “行啊,今日咱俩也算是积了大德,必须得好好庆祝一下。” “去哪儿吃?” “我知道有家小馆,酒菜味道都不错,跟我来。” 秦双喜拉着柳岁岁走了一段路。又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一座‘二人食光’的小店。 店里只有四张桌子,她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三张。 很幸运。 只是刚坐下不久,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柳岁岁看着坐在对面的沈工臣和宋靳,郁闷极了。 “你俩这是约好了一起来的?” 第327章 沈工臣是个大好人 沈工臣看着她,耐心解释:“我和宋大人恰好在医馆碰见了,听医馆的人说你俩去救人了?” “不止救人,还救了一个小孩。”柳岁岁看着沈工臣,“余秋月突然大出血,那马夫求到我和双喜这儿,我俩总不能见死不救,就跟着他去了客栈。” “孩子早产,才七个月,不知道能不能活。”秦双喜接了话来,“孩子是无辜的,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人各有命。”宋靳出了声,“不过你俩还是做了件好事,今日这顿饭沈大人请。” 闻言,沈工臣掀起眼皮扫他一眼:“你最近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今日这般,多少和你是有些关系。”宋靳今日心情好像不错,话也多了起来。 沈工臣不想理会他,拿起菜单给了对面的柳岁岁:“点吧,他这边菜都不错。” “你来过?”柳岁岁问他。 “嗯。” “那你怎么没想过带我来尝尝?还是双喜最好,有好吃的地儿就想到我……哼果然男人靠不住。” 秦双喜洋洋得意:“男人算什么?姐妹才是亲的!” 宋靳看她一眼,视线扫过她被咬破的唇角,随即垂眸一言不发。 沈工臣微微勾唇,也不说话。 菜很快就上齐了,四个人边吃边聊,几乎都是柳岁岁和秦双喜在说笑,对面两男人偶尔插上几句话,一顿饭气氛和谐热烈。 吃完饭,宋靳找了个借口就把秦双喜带走了。 柳岁岁跟着沈工臣上了马车。 入了夜,京城大街灯火辉煌,街上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柳岁岁挑开帘子往外看,不由得想起自己刚来京城时的彷徨……时间好快,转眼就是一年。 她放下帘子,看向身边坐着的男人,视线落在他左边胳膊上。 “胳膊真的没事了吗?” 沈工臣轻轻活动了一下:“不是很灵活,会疼,但恢复得还算不错。” 柳岁岁满眼心疼。 将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这次算是很幸运,没伤到筋脉,但不能再有下次了。” “担心我?” “当然担心,我都要吓死了,当时看着你满身是血,差点以为你活不成。” 沈工臣轻笑一声,用右手将她轻轻揽在怀里。 “像我这种十恶不赦之人,一般都会长命百岁。” “你才不是十恶不赦,你是个好人,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柳岁岁从他怀里抬头,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你做的那些事,都是皇上下的命令,办的都是贪官污吏乱臣贼子,是他们犯错在先,你没错。” “你真这么觉得?”沈工臣垂眸看着她。 小娘子杏眸明亮,眼神坚定:“嗯,沈工臣是个大好人!” “可外面那些人都叫我奸臣!”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愿意叫就叫去嘛,反正我不在乎。” 沈工臣突然低头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随即将她抱得更紧。 “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过完年,我便找媒人上门提亲如何?” 柳岁岁一下子又害羞起来。 “这……这么快吗?人家还没做好准备……” “柳岁岁,已经很久了,若不是快到新年事多,我恨不能年前就将咱俩的亲事定下来。” “我又跑不了。”柳岁岁将脸埋在他胸膛前,心里甜蜜蜜的,嘴上却道,“你急什么?”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接着沈工臣的薄唇贴过来,附在她耳际,低沉的嗓音蛊惑人心。 “我怎能不急?整日只能看着……你懂我的煎熬?” “……” 柳岁岁一把将他推开。 小脸绯红一片:“沈工臣,你耍流氓呢。” 沈工臣将身子靠在车壁上,唇角扬起,笑出声来。 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开心。 柳岁岁也跟着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拿手去掐他的右胳膊:“你可真坏……” …… 日子一进入腊月,时间就过得飞快。 母亲怀了身孕,陆府新年的一切事宜,柳岁岁都揽了过来。 腊月的前半个月,她一半时间在医馆,一半时间在家中。 过了腊月二十,来医馆看病的人少了很多。 秦双喜说每年都是如此,一进腊月,京城很多人都回乡过年,医馆几乎没人。 腊月二十一,医馆闭馆。 柳岁岁便整日待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边陪着母亲一边准备过年。 陆仲倒忙了起来。 早出晚归,要么在军营,要么在皇宫,陪家人的时间越来越少。 潘氏理解他,每日再晚,都会给他备上一份热气腾腾的夜宵,陪着他吃完,才一起上床睡觉。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这一天。 一大早,柳岁岁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正香,就听见外面传来天元兴奋的叫声。 她被吵醒,翻了个身,还想在睡一会儿。 春杳进来了。 她撩开床幔,轻声叫着柳岁岁:“娘子,快醒了,昨日晚上下了好大一场雪,天元在院子里给您堆了个雪人,您快起来去瞧瞧。” 过年下雪是件很开心的事。 柳岁岁立马睁开眼睛,一骨碌坐起来。 “真下雪了?”她说着伸长脖子往窗户那边看。 春杳替她拿来衣服:“昨夜下了整整一夜,早上才停,夫人已经吩咐各院在打扫了。” 柳岁岁连忙穿好衣服,来不及洗漱就跑了出去。 天元一见她出来,忙指着院子里的那个四不像的雪人向柳岁岁邀功。 “娘子,快看,属下堆的这雪人像谁?” 柳岁岁围着那雪人转了一圈,将身边的人看了一圈,最后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你要是敢说堆的是我,我打死你!” 身边之人都哄然大笑起来。 春杳一边笑一边说:“娘子,您猜得太对了,他堆的就是您。” 柳岁岁一听,指着那大嘴芝麻绿豆眼问天元。 “我有这么丑?” 天元‘嘿嘿’地乐:“属下手抖……” 话还没说完,就见柳岁岁抢了一旁丫鬟的笤帚朝他追来。 吓得他扭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大叫‘饶命’。 潘氏过来的时候,就见她的好闺女蓬头垢面地举着笤帚追在天元身后,两人围着院子鸡飞狗跳地跑。 丫鬟们围在一起,还在拍手叫好。 她又好气又好笑:“老远就听见这儿闹哄哄的,你们别把屋顶给我掀了。” 众人一见她来了,都收敛了些。 柳岁岁立马丢了手里的笤帚,跑到她身边来。 “这雪天路滑,您过来作甚?” “给你送新衣服来。”潘氏往屋子里去。 柳岁岁忙扶着她,两人一起进了屋。 第328章 想见他 屋子里烧着地暖,暖意融融。 潘氏任由柳岁岁替她脱了外面的狐狸毛披风,随后坐在一旁。 春杳已经倒了杯热茶递过来,潘氏接过喝了一口,这才看着柳岁岁开了口:“一早从宫里传来旨意,明日除夕,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都要进宫参宴。” 柳岁岁一听,指着自己:“我也要去?” 潘氏轻轻点头,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担忧:“上次在秦西岭,皇上看你的眼神就不对,我这心里一直不踏实,就怕这次宫宴他若再见了你,又起旁的心思。” “那我装病好了。”柳岁岁直接道,“装病这一块我最在行。” 潘氏嗔她一眼:“这点我倒是考虑过,但宫里那位心思莫测,你陆叔叔说,之前有过家眷因不愿参宴装病的事,但谁知皇上竟派了御医过府,非要一探究竟。” “他是不是有毛……”柳岁岁的嘴被潘氏一把捂住。 “你莫要胡说!”潘氏轻轻瞪她一眼,“口无遮拦,若是被外人听去,那还了得。” “知道啦,”柳岁岁有些气闷,“除夕本就是一家团圆的日子,非要整个宴会,哎呀好烦。” “烦也无用。”潘氏指着一旁红木托盘里的一套衣裙,“这套衣裙素净一些,你明日就穿这一套,我想着只要低调些,宫宴那么多人,各家娘子又那么多,他也不会注意到你。” 柳岁岁觉得有道理,于是点了头。 潘氏没坐一会儿就走了,柳岁岁一大早的好心情因为明日宫宴的事搞得有些糟糕。 洗漱过后,吃过早饭,她托腮坐在窗前,突然对什么事都没了兴致。 次日天没亮,柳岁岁就被叫了起来。 一套梳妆打扮下来,她去了母亲的院子。 潘氏和陆仲已经起了。 陆仲一身深紫色官袍,袍摆绣着五爪飞蟒,一身官威,却一开口就露了馅。 他看着柳岁岁笑眯眯地:“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柳岁岁坐在桌子前,无精打采:“您猜得可真准。” “害怕了?” “也不是害怕,就是觉得今日大年三十,却要去宫里,可没意思了。”柳岁岁的心里,大年三十是最开心的一天。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块,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聊聊八卦吹吹牛逼……别提有多美了。 陆仲一脸歉意:“都怪我,你说我做这么大的官做什么?若是四品以下,你也不用受这罪。” “哎呀您……”柳岁岁哭笑不得,“您怎地也学起我娘那一套来了?” 一旁潘氏听了,抬手打她一下:“你什么意思?莫不是说我茶喝多了?” “嘿嘿我哪儿敢呢。” 三人说说笑笑一阵,丫鬟就将早饭送了进来。 大年三十的早上,自然是吃水饺。 水饺包了两个馅的,一个马蹄鲜肉,一个五鲜馅的。 五鲜馅的饺子,里面有鸡蛋、虾肉、木耳、荠菜和粉条。 两种馅的饺子,柳岁岁都很喜欢。 吃饱喝足,又休息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一家三口就出发了。 大街上到处都是马车,都是往皇宫去的。 马车里放着炉子,里面铺着地毯,座位上都铺着柔软的垫子,很暖和。 柳岁岁趴在潘氏的腿上,昏昏欲睡。 马车走一路停一路,到了宫门口,有御林军在一旁疏导,这才顺畅一些。 进了正午门,马车都不让进了,柳岁岁便跟着潘氏下了马车。 陆仲已经等在一旁,他先接了潘氏下车,转身又要来接柳岁岁,谁知她提溜着裙摆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不由得指着其她家小娘子,一脸头疼地看着柳岁岁。 “你看看别家的姑娘,哪个不是斯斯文文乖乖巧巧?这若是让沈工臣见了,他约莫都不会要你。” “不要正好,我就在府上陪着您和母亲,反正您有的是钱,多养我一个没问题吧?” 陆仲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随后扶着潘氏走在前面,两人低声说着话。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就她这种的,皇上根本看不上。”陆仲嫌弃之意十分明显。 潘氏却道:“你们男人哪个不是看脸?” “……”陆仲被说得无言以对。 柳岁岁在后面听着,捂嘴偷乐,差点没笑出声来。 正笑着呢,身后有人叫她。 一回头,看到了姑母一家人。 姑父沈工文和表哥沈书远都在,两家人汇合,陆仲和沈工文走在前面,柳岁岁扶着潘氏一边走一边和姑母说着话。 过了几道门,两队人分开了。 陆仲他们要去太和殿,而女眷则要先去凤鸾宫给皇后请安。 一路上都是人,各家女眷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一路往凤鸾宫去,沈玉灵看着身边的柳岁岁。 “你今日怎地穿得这么素净?” “素净吗?还好吧,你看我这披风,可是狐狸毛的。” 沈玉灵‘啧’了一声:“就你的是狐狸毛的,我这也是呢,哼。” 柳岁岁伸手去挠她痒痒,两人在后面一路打闹着。 打闹一番,沈玉灵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和她咬耳朵:“你知道吗?三姐姐的亲事定下来了。” 三姐姐? 沈玉柔? 柳岁岁有些意外:“这么快?京城哪家的?” “不在京城,是禹州范家。” 柳岁岁没听说过禹州范家,但她是知道禹州的。 禹州距离京城六百多里,比起京城的繁华富庶来,禹州可算是贫瘠之地。 “怎么这么突然?上个月不是还没动静吗?”柳岁岁一脸意外。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三姐姐是同意的,她没哭没闹,禹州那边的人前几日过来一趟,我偷偷地看了一眼,三姐姐的未来夫婿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柳岁岁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起自己刚来京城时,沈玉柔不止一次地对她冷嘲热讽,说她乡下来的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苏城可比禹州繁华许多。 苏城在她眼里是乡下,那禹州她岂能看得上眼? “这门亲事谁订下的?” “好像是四叔。”沈玉灵小声道,“母亲跟我说过,那禹州虽说不如京城繁华,但范家却是禹州的第一大世家,在禹州权势大着呢,三姐姐嫁过去也不吃亏的。” 柳岁岁知道沈工臣办事一向妥当。 他虽然对沈玉柔恨铁不成钢,但对她的亲事却是极其上心的。 远离京城,远离这个让她名声不好的地方,嫁去禹州,嫁给禹州第一大世家。 说到底,他是疼沈玉柔的。 他的做法,不仅没让柳岁岁心里不舒服,反而觉得他无比的可靠让人安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极其想他。 想见他! 第329章 心里不踏实 一行人到了凤鸾宫,被宫人安排在凤鸾宫的偏殿里等候。 偏殿里已经坐了不少夫人和小娘子,有诰命在身的夫人都穿着不同品级的诰命服,柳岁岁环顾一周,除了几位王妃之外,就属母亲的诰命品阶最高。 这份诰命是陆叔叔给她挣来的,无比荣耀。 皇后还没来,大家坐在一起,倒也不拘束。 可能是新年的缘故,大家心情都很不错,凑到一堆说说笑笑,挺热闹。 秦双喜还没来,柳岁岁和沈玉灵说了会话,陈静淑来了后,把沈玉灵带去她那边说话去了,柳岁岁便安静地坐在潘氏身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喝了半盏茶,秦双喜也来了。 柳岁岁和秦夫人打过招呼,便和秦双喜坐到一起。 秦双喜看着她身上的素面缎袄:“今日新年,你打扮得这么素作甚?” 周围人多,柳岁岁不敢跟她说皇上那事。 只道:“我那个爹毕竟才死不久,总不好穿红戴绿。” “啧……他不早死过一次了么?你不是已经替他守过三年孝了么?像他那样的人,你何必在意他?” “是是是,都听你的,明日我就把自己打扮漂亮些。” “嗯,明日初一,去不去相国寺?” 每年的大年初一,京城人都涌向相国寺,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新的一年一家人平安顺遂。 柳岁岁点点头:“自然是去的,你呢?” “去呀,我娘特别信这个,每年恨不能半夜就出发,抢头柱香。” “那明日我过去找你,你在家里等着我就行。” “行,哦对了,一会儿宫宴结束,要不要去街上玩?” 今晚除夕,京城没有宵禁,满大街都是热闹。 柳岁岁很心动。 她还是第一次在京城过新年。 听闻除夕之夜的京城十分热闹,除了当地的民间艺人,还有不少来自异域杂耍,舞龙的、舞灯的……各种猜灯谜、投壶……今夜的京城将彻夜不眠。 “去,我一会儿跟母亲说一声。” 两人正开心的说着话,有宫人过来,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柳岁岁和秦双喜也站了起来。 偏殿入口处,先进来几位身着宫装的宫女,紧接着,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柳岁岁偷摸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大概轮廓,便不敢多看。 待皇后入座,柳岁岁随着众人跪下叩拜:“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高处有女声传来,含着笑意的温柔。 “起来吧。” 柳岁岁随着众人起身,高座之上皇后娘娘再次出声:“今日除夕,大家难得齐聚一堂,都不要太拘束,咱们先在这儿喝喝茶说说话,一会儿本宫带大家去逛逛园子。” “是。” “都坐吧。” 柳岁岁坐下后,大家都朝皇后娘娘看去,她也随着大家的目光往上看,只见高座之上,皇后娘娘一身明黄凤袍,头戴凤冠,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极好。 皮肤细嫩有光泽,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 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威严,一张满月的脸,一直带着笑。 含笑的眼睛更是温和无害。 柳岁岁不自觉放松下来,正要端起茶盏喝口水,突然听见皇后开口问:“哪位是陆夫人?” 她立马放下茶盏,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潘氏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殿正中央,规矩地跪拜下去。 “臣妇潘氏见过皇后娘娘。” “抬头让本宫看看。” 潘氏微微抬头,轻垂眉眼,露出她那张美艳的脸来。 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潘氏依旧貌美,皮肤更是嫩得犹如剥了壳的鸡蛋,光泽而细腻。 皇后看着她,轻轻一笑:“都说江南出美人,果然不嫁,陆夫人好相貌,京城无人能与之匹敌。” 她此话一出,各府夫人脸上表情各异。 柳岁岁听着,心里一咯噔,顿时警觉起来。 潘氏一脸平静:“多谢娘娘夸赞,臣妇蒲柳之姿,如何能和京城其她姐妹相比?娘娘您更是牡丹之姿,风华绝代。” 她的话,让皇后笑了笑。 “今日怎么就你一人来了?本宫听闻你还有一闺女,怎地不带着一起来玩玩?” 柳岁岁忙起身走出去,在潘氏身边跪下来。 “臣女见过娘娘。” 皇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身素净,就连发髻上的簪子都素得没丁点其他颜色。 她不由得皱眉:“参加宫宴怎地打扮这么素净?” 柳岁岁正想开口,却又听见皇后道:“罢了罢了,穿衣打扮本就是各人私事,本宫也管不了,你们都坐回去吧。” “是。” 柳岁岁没敢再去找秦双喜,跟着潘氏回到陆家的位置坐下。 接下来的时间,柳岁岁一直提着心,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满大殿那么多人,皇后怎么偏偏就注意到她和母亲? 潘氏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不宁,伸手过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用眼神示意她莫要担心。 柳岁岁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别多想。 在殿里喝了会儿茶,众人便随着皇后娘娘起身去逛园子。 母亲怀了身孕,还不足三个月。 柳岁岁有些担心她,一直陪在她左右。 皇宫的花园也没什么看头,柳岁岁觉得还没陆府的后花园大,寒冬腊月,除了梅花和菊花,也没什么特别的花儿可赏。 逛了会园子,皇后娘娘大概是累着了,就先离开了。 因为宫宴是在晚上,距离天黑还早,各家都被安排了院子,可稍作休息。 柳岁岁陪着母亲去了兰心苑。 屋子里已经被丫鬟收拾得很干净。 柳岁岁担心走了一路母亲身体会有不适,忙给她把起脉来。 潘氏哭笑不得:“我哪有这么弱?” 柳岁岁不语,直到脉象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她收回手,有些担心地看着潘氏。 “娘,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潘氏安抚她:“没事,你只要不乱跑,一直跟在我身边,他们即便是有想法,也没有可乘之机。” “好。” 潘氏躺在床上休息,柳岁岁坐在一旁的榻上和丫鬟玩翻头绳。 过了一会儿,外头的丫鬟来说:“秦娘子、沈娘子还有丞相府的两位娘子一起来找娘子您,说要打叶子牌。” 若是别人,柳岁岁自然拒绝。 但有秦双喜和沈玉灵…… 她进了内室,潘氏恰好也醒了。 “我让满棠跟着你。” 满棠是陆仲派在潘氏身边的女暗卫,武功十分了得。 今日进宫,天元没来,柳岁岁身边跟着春杳。 春杳没有一点武功,若是出现意外,两人都遭殃。 有满棠在身边,柳岁岁也安心。 便没拒绝。 第330章 我来救你 丞相府今日来了两位娘子。 嫡次娘子许红琦,上次去秦西岭,柳岁岁见过一次。 性格活泼开朗,倒好相处。 她嫡姐许红妍,柳岁岁虽未见过她人,据说她一直陪着祖母在外,年底才回京。 一进院子,柳岁岁视线划过几位熟人,最后落在一位陌生女子身上。 对方一身流云锦,浅碧配蔷薇红,在这极寒的冬日,虽看起来有些单薄,但让人眼前一亮。 柳岁岁抬脚走过去,还没出声,许红琦就开了口。 “柳姐姐,我和姐姐就住在你隔壁,咱们一起玩。” 许红琦还未及笄。 比沈玉灵还要小一些。 她性格活泼,嘴巴也甜,性情直率,让人忍不住喜欢。 柳岁岁也挺喜欢她。 便点头:“好啊,我也正闲得无聊,你们来得正好。” 她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许红妍,轻轻一笑:“许娘子今日这一身衣裙甚是好看。” 她夸得真诚,许红妍也笑了笑。 “多谢。一直听妹妹提及柳娘子如何貌美,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一旁秦双喜见两人还吹捧起来,忍不住道:“你俩别这样,我受不了。” 许红妍轻轻拍她一下,一脸嗔意。 原以为丞相府的娘子身份高贵,性格自然是高傲不易亲近。 但眼前这两位许娘子倒是挺和善。 柳岁岁一下子安了心。 几人找了一处亭子,皇宫里的亭子一入冬就用帘子围了起来,今日宫宴,里面也燃了炭火。 许红妍不会打叶子牌,柳岁岁四人围坐在桌子前,开始打牌。 年龄相仿的小娘子们聚在一起就是热闹。 亭子里欢声笑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好久。 直到各家都派了人来找人,她们这才散场。 几人在亭子下面分开,秦双喜和沈玉灵一个方向,柳岁岁和许家姐妹一个方向。 走到半道,许红妍突然对身边的小妹许红琦道:“你不是想去找四公主?从这边过去直接到她宫殿,省得你一会儿来回跑。” 许红琦一听,眼睛亮了亮。 “姐姐不是不让我乱跑么?” “不让你乱跑,也没不让你去找四公主?你与她一向玩得好,我听姑母说她最近在闹点小脾气,你去劝劝她。” “好,那我去了。” 许红琦扭头就跑了。 一身红色长裙,犹如一团火,热情又洋溢。 柳岁岁看了一眼许红琦,收回视线,看向许红妍。 “许娘子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许红妍一脸意外,随即又恢复如常。 她对柳岁岁笑道:“柳娘子果然聪慧。” 柳岁岁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到你房间一坐?” 柳岁岁点头,领着她进了兰心苑。 她没去母亲那儿,而是直接领着许红妍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让春杳和满棠守在门口,房门关上,两人落了座。 柳岁岁给她倒了杯热茶。 茶香袅袅间,许红妍语出惊人。 “我是来救你的。” 柳岁岁大吃一惊:“我怎么了?谁想要我的命?” “你别怕,”许红妍忙安抚她,“不是谁想要你的命。” “此次进宫恐怕你自己也感觉出来了,并不会太平。” 柳岁岁心里一惊。 她看着许红妍,一时之间不敢开口。 两人今日第一次见面,根本不熟,她突然对她说这个,柳岁岁一时之间看不透她。 见她不说话,许红妍再次出了声。 “你肯定也感觉到了,不然你也不会大过年的打扮得这么素净低调。”她盯着柳岁岁的眼睛,“柳娘子,我说得可对?” 她单刀直入,让柳岁岁在一瞬间的犹疑之后,也没再隐瞒。 “许娘子果然聪慧!”她看着对方,“你说来救我,到底什么意思?” 许洪妍突然起身走到窗户前,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轻声道:“皇后是我嫡亲姑母,但最近几年,鸾贵妃深得皇上宠爱,姑母处处被压一头,为了争宠,姑母打算在让小妹进宫……” “许红琦?”柳岁岁一脸讶然,“可她还未及笄。” “可姑母等不及了!”许红妍转身看向柳岁岁,双眸通红,眼里有泪,也有恨,“你可知,鸾贵妃当初进宫也未及笄,皇上他……就好这一口。” 柳岁岁猛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 “我生母早逝,继母根本不在意我和小妹死活,父亲更是满心都为姑母打算,眼里只有他的官位和权势。” “小妹性子单纯,年岁又小,若是进了这儿,不死也脱层皮,我是她姐姐,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依靠之人,我得救她。” 柳岁岁听着,心里难受极了。 “可你自己……” 她救了小妹,也会毁了自己一生。 许红妍抬手,轻轻抚去眼角的泪,满眼的孤勇和坚决。 “无所谓,我本就没什么好的人生。”她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母亲去世后不到三个月,继母进门,我便被养在了祖母跟前,看似风光,实则祖母早已不管家事,包括我的亲事,也是一直拖到现在还无着落。” “我已经十八,早已过了最佳的适婚年龄,即便是嫁人,也只能是下嫁。” “于是我就想着,我和妹妹两个之间,总要有一个是幸福的吧。” “恰好那一日我无意间听到父亲跟继母说起皇上对你有不轨想法,他想让你进宫,但大司马一直未松口。” “所以他就强逼着我姑母出手。” “今日宫宴,姑母会赐你一盏酒,酒里有药,而你身边伺候的宫人早已暗中安排好了,若我不说,你根本逃不掉的。” 柳岁岁的脸一瞬间就白了。 “我现在要如何做?” 许红妍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来:“这是解药,你若是信我,可以提前服下。” 柳岁岁接了过来。 她看着许红妍:“你打算怎么做?” “今晚宫宴,所有家眷身边的丫鬟都不准入内,她们会被统一安排在一处偏殿等候,所以你得提前准备。” “你身边有两个丫鬟,你今晚可以只带一个,另外一个你偷偷安排在暗处,等待时机。” “你可知,那宫女要将我带去何处?”柳岁岁问她。 “鸳鸯阁。”许红妍压低了声音,“我会提前进入鸳鸯阁,你只管半路逃跑,等待事发再过来。” 第331章 解药 柳岁岁看着她,久久不语。 半晌出声:“咱俩今日第一次见面,所有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许娘子,我能信你吗?” “除了信我,你好像没得选择。” 柳岁岁笑了。 她收起那小瓷瓶,起身朝许红妍郑重福身一礼。 “岁岁先谢过许娘子相救之恩。” 许红妍也站了起来。 她伸手过来,轻轻拉起柳岁岁,眼眶突然泛红。 “今晚之后,我必定是要入宫的,一入宫门,生死、前程未卜,红琦定会伤心难受,到时候还请你帮我多开导开导她,莫要让她钻牛角尖。” 柳岁岁心头一酸。 轻轻点了点头:“我会的。” 许红妍走后,柳岁岁看着手里的瓷瓶,想着她说的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母亲? 只是她刚有身孕,经不起情绪波动。 就在犹豫之际,春杳进来,轻声道:“沈大人来了。” 柳岁岁起身走出去。 一出院子,便看到站在树影里的沈工臣。 今日宫宴,他身着官服,暗红色四爪蟒袍,威风凛凛。 柳岁岁走过去,正要开口,沈工臣已经牵了她的手,领着她走进了附近的一座假山。 刚站定,眼前多了一柄匕首。 匕首十分精致小巧,巴掌大,却锋利无比。 柳岁岁抬头看着沈工臣:“怎么了?” “今晚无论发生何事,无论面对何人,哪怕是……”他顿了顿,待柳岁岁明白他的意思后,接着道,“只管用这个狠狠地刺向对方,这上面我抹了迷药,只一下对方便会陷入昏迷。” 柳岁岁心头一颤。 “你疯了是不是?”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更何况上次在秦西岭,那位看她的眼神,让人无法安心。 柳岁岁接过匕首,小心藏好。 她犹豫了一下,将许红妍找她的事告诉了沈工臣。 沈工臣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一把握住柳岁岁的胳膊,拉着她往外去:“我现在就送你出宫!” “他若是提前布局,你觉得我能出得了这皇宫?” “御林军和锦衣卫都是我的人……” “那又如何?皇上定会怪罪于你!”柳岁岁想得很明白,“我相信许红妍,她想替她妹妹进宫,而今晚是最好的时机,她不会骗我!” “岁岁,在这皇宫之中,任何人都不可信!” “我知道,所以我会安排满棠守在去鸳鸯阁的路上,还有这解药,”她将那瓷瓶给了沈工臣,“你帮我看看,这能不能吃?” 沈工臣拿过,打开瓶盖倒出那药丸,毫不犹豫将其捏碎。 柳岁岁惊呼:“你做什么?这是解药。” “我这儿有。”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极小的黑色瓷瓶来,从里面倒出一粒,直接递到柳岁岁嘴边,“张嘴。” 柳岁岁毫不犹豫吃了下去。 苦得发酸的味道,差点没让她吐了。 “好难吃……呕……” 沈工臣笑了笑:“万能解药,你姬师父最新研制的,据说效果奇佳。” “据说?”柳岁岁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还没人试过不成?我莫不是第一个?” “他太抠,一共就给我两粒。” 柳岁岁吐了吐舌头,苦唧唧的:“我谢谢你哦。” 沈工臣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柳岁岁‘啪’地一下将其打开,环顾四周一圈,小心翼翼:“这里是皇宫,别被人看见。” 沈工臣勾唇:“时间不早了,宫宴快开始了,你快回去吧。” “嗯。那我走了。” 她转身往院子里去,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她转身又回到沈工臣面前,仰脸看他:“明日初一,晚上要不要出去玩?” “玩什么?” “舞狮子杂耍花灯……很多好玩的,我和双喜约好了要一起去。” 见他不点头,柳岁岁有些失望。 “你不去就算了。”说完转身要走。 沈工臣一把将她拉走,俯身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已经派人在摘星楼定好了位置,到时候派人去接你。” 柳岁岁眼睛一亮。 随即抬手打了他一下:“让你骗我。” 沈工臣捏了捏她的手,随即松开,嘴角含笑:“去吧,多注意安全,我会让北斗暗中护着你。” 柳岁岁彻底安了心。 回到小院,母亲那边派人过来让她准备一下,一会儿就要去大殿参加宫宴。 柳岁岁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喝了口热茶,去了去嘴里的药丸苦涩味,披上披风,就跟着潘氏出发了。 此时已经日暮时分,宫里的灯火都亮了起来。 远处传来丝竹歌舞之声,一片祥和热闹。 果然,到了大殿门口,跟随在各家夫人娘子身边的丫鬟都被拦了下来。 潘氏有些心慌地看向柳岁岁。 柳岁岁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母亲安心。” 潘氏想起出发前沈工臣来找过她,此刻听她这么说,便知道沈工臣早有准备,也就稳下心绪,进了大殿。 大殿的各家的位置都是按照各家大人官位高低排列。 陆仲身为大司马,自然坐在前面,对面就是丞相府的人。 柳岁岁一眼就看到了陈红妍,对方也朝她看过来,两人视线相触,微微一笑,随即移开。 皇上和皇后还没到。 各宫的嫔妃都到齐了,柳岁岁好奇地问潘氏:“娘,哪个是鸾贵妃?” 潘氏看了一眼,摇头:“她如今圣眷正浓,自然是伺候在皇上身边,哪能来这么早?” “哦。” “别好奇,乖乖坐好,不要东张西望。” “好。”她看着案几上的茶点瓜果,本来今日要谨慎行事,不敢吃宫里的任何东西。 但现在她有些肆无忌惮。 毕竟有姬大师的万能解药丸在呢。 什么毒还能奈何得了她? 伸手拿了一颗冬枣,放嘴边咬了一口,不自觉一抬头,正巧看到从大殿外走来的沈工臣。 他一人缓步走进大殿,在座官员都纷纷起身见礼。 他一一颔首而过,在斜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柳岁岁收回视线,问母亲:“陆叔叔呢?怎么还没来?” 潘氏突然朝外呶呶嘴:“这不来了吗?” 柳岁岁扭头看过去,正巧看到陆仲进大殿。 这一次,几乎全场的官员都站了起来,纷纷和他打招呼行礼。 陆仲面不改色,一一点头而过,随即在潘氏身边坐了下来。 坐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握住了潘氏的手。 一脸关切:“感觉如何?有没有累着?” 第332章 坐立难安 潘氏轻轻推了他一把:“我好着呢,你坐好,莫要跟没骨头似的,让人看笑话。” 陆仲笑了笑,没说话,坐直了身子,但握着她的手却没松。 宫人高声喊道:“皇上、皇后驾到。” 柳岁岁随着大殿众人起身,跪拜下去。 延正皇携着皇后在高位坐下后,抬眸,视线在大殿内环视一周,最后停在了柳岁岁身上。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便移开。 随即开口,嗓音威明。 “都起来吧。” “多谢皇上。” 众人起身落座,皇上声音继续传来:“今日新年,大家难得欢聚一堂,辛苦一年,都放轻松些,不用拘束。” “是。” 柳岁岁至始至终低着头,安静地坐在潘氏身边。 皇上说完,皇后象征性地讲了几句,她话还没说完,一人走进大殿,一身彩衣,娇媚万分。 “皇上,”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您走的也太快了,臣妾不过是回去换了身衣服,你和姐姐怎么也不知道等等臣妾?” 柳岁岁轻轻抬头,朝那边看过去。 即便是无人介绍,柳岁岁也知道对方是谁。 鸾贵妃,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没有之一。 她看着年龄不大,却打扮得极其妖媚,大红的牡丹插在高耸的发髻间,彩衣轻薄飘飘,犹如花中仙子。 传说中的鸾贵妃,果然不同凡响。 可即便她美成这样,皇上还在想着别人。 后宫女子,即便受宠爱,也是悲哀的。 柳岁岁很快收回视线,没再多看。 鸾贵妃的出现打断了皇后的讲话,但她丝毫没有察觉,径直在皇上身边坐下来。 皇上嗔她一眼:“谁让你磨蹭?朕已经等你许久了,还不知足?” “哪里等了,你明明就是等姐姐。” “皇后哪里需要朕等?她一向比你懂事。” 一旁的皇后扯了扯唇角,配合着笑了笑:“妹妹貌美,打扮得久一些又有何妨?” 说完,她看着皇上:“大家都等许久了,宫宴可以开始了。” 皇上点点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大总管东福。 东福一甩浮尘:“开宴!” 早已守候在外的宫人一个接着一个进殿,手里端着各色佳肴,放在每一个大臣及其家眷面前的案桌前。 天气太冷,饭菜早已凉透。 柳岁岁看了一眼,没胃口,视线落在那壶酒上。 她知道,这壶酒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但她迟迟没动手。 直到百官齐贺皇上皇后新年的时候,她这才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盏。 倒酒的那一刻,她很明显的感觉到高位之上有视线落过来…… 柳岁岁心底一阵恶心,她强忍着恶心喝下去,又连忙给自己灌了几杯热茶。 很快,她就感觉浑身热了起来。 但这种热,和夏日天气炎热差不多的感觉,并未让她体内有什么异样。 她知道解药起了作用。 但样子要装,于是,抬手扯了扯衣领,又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做出坐立难安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身边伺候的宫人俯身过来,拿着茶壶给她倒茶。 手一抖,那茶水一股脑地洒在了她身上。 柳岁岁看着湿透的前襟,又看着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宫女,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好戏开场’了。 她先朝对面扫了一眼,对面陈红妍坐着的位置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她何时走的,柳岁岁没注意。 视线一偏,又对上了沈工臣的眼睛。 他双眼漆黑、沉静。 像是在告诉她:“不要慌,没事!” 她收回视线,那宫人出了声:“贵人衣裳湿了容易着凉,不如随奴婢去暖阁,奴婢替您烘干……” 衣服湿透,自然没法再穿。 柳岁岁只好为难地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外面大殿内暖意融融,外面却寒风凛冽。 柳岁岁浑身火热,脑子清醒,脚步却跟着踉跄起来。 “我好热……”她呢喃出声,“我怎么了?” 对方一把扶住了她,一句话没说,几乎是一路拽着往鸳鸯阁而去。 从大殿去鸳鸯阁,要经过一片园子。 平时这里是有守卫的,大概是今晚那位要行不轨之事,担心被人看见,所以才将守卫调开了。 这也方便了满棠行事。 当那宫女带着柳岁岁经过园子时,柳岁岁突然脚下一歪,整个倒在地上。 那宫女弯腰正要扶她,后颈被人重重一击。 她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满棠忙对柳岁岁道:“娘子去亭子那边,北斗在那儿接应您,事发之前,莫要出来。” “我知道。”柳岁岁拎着裙摆悄悄地往亭子那边跑去。 待她走远,满棠拿出怀里的药丸,一把塞进那宫女嘴里,随后将她丢去一偏殿…… …… 大概是今天高兴,延正皇多喝了几杯酒。 他几次看向柳岁岁空了的位置,身体也跟着热起来。 偏偏身边的鸾贵妃一直缠着他不放,今日除夕之夜,他也不好直接冷脸,一边心不在焉的应付着一边频频看向大殿之外。 沈工臣扫了一眼,将其动作收入眼底。 幽沉的眸底,一片冰凉。 而此刻潘氏也坐立难安。 从柳岁岁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半炷香的工夫。 她知道肯定出事了,但见沈工臣还稳稳的坐着,她也尽量稳着自己不要慌。 陆仲也注意到柳岁岁空着的位置,他问:“岁岁怎地还没过来?” 潘氏轻轻摇头:“没事。” 见她心不在焉:“可是在担心会出事?” 潘氏想着有沈工臣在,定是无事。 于是打起精神:“没事,不用担心。” 歌舞宴会继续。 皇上终于是按捺不住起来,起身跟大家伙道:“我去换身衣服,你们继续。” 鸾贵妃一听,刚要随着一起去,一旁皇后却拉着她笑道:“妹妹尝尝这葡萄酒,西域进贡的,你可尝了?” 鸾贵妃看她一眼,又坐了下来。 “不瞒姐姐说,这酒进贡的那一日,妹妹就喝了不少呢。”她神情之间满是娇媚,说出来的话却也骄纵,“皇上难道没让人也送姐姐一坛?您若是没有,妹妹那边还有一坛,等明日让人给您送去。” 皇后脸色变得僵硬。 她冷笑一声:“不用,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姐姐怎地又生气了?生气容易让女人变老,臣妾瞧着您这眼角的皱纹又多了……” 皇后将脸扭到一旁,脸色不虞,再也不想理她。 鸾贵妃端起酒盏,笑得花枝乱颤:“臣妾敬姐姐一杯,臣妾说话一向直接,您可莫要气坏自己。” 第333章 事发1 一出大殿,皇上迫不及待地往鸳鸯阁去。 东福跟在他身边,心有不安:“皇上,小的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那柳氏虽说不是大司马亲生,但小的听闻他对她犹如亲生般疼爱。” “您和大司马关系一向甚好,若是因为这个感情生分了,总有些得不偿失。” 延正皇脚步未停。 “关系再好,他也只是朕的臣子,就该无条件听命于朕。” “您说得对。” “朕给他大历五十万的将士,他难道不该回报朕一点好处?那小柳氏不过是他的一个继女罢了,朕要了就要了,他又能如何?” “是,只是小的觉得那小柳氏乃罪臣之后……” “朕都不在乎,其他人还在乎什么?”延正皇有些不悦,“东福,你今晚话真多。” 东福立马什么都不敢说了。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鸳鸯阁门外。 此刻殿门紧闭,里面没点灯。 延正皇在进门之前,吩咐东福:“你别在这儿杵着,找个暖和的地方喝口酒,接下来的事朕自会安排。” “是。” 延正皇说着轻轻推开殿门走进去,接着殿门关闭,里面听不到动静。 东福也没待多久,转身下了台阶,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身为大内总管,身边也是有人伺候的。 一想到那人就在自己屋子里,心里也跟着痒痒起来…… …… 殿内没点灯。 延正皇借着窗外的月光,轻车熟路地往床边走去。 这个地方是他的私人之地。 当初鸾贵妃就是在这儿被他拿下来的,一想到柳岁岁那张娇若春花般的脸,还有那双好似会说话的水眸…… 延正皇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还没靠近,便已经听到帐幔之中,有异样的声音传出来。 他知道定是那药物起了效,于是也没没撩开帐幔看一眼,直接站在一旁脱光了身上的衣服,随后一把撩开帐幔钻了进去。 殿内本就黑暗,帐幔一落,更是半点月光也进不来。 漆黑一片中,一抹柔腻主动勾上来,延正皇心中大喜,一把将人搂住,两人一同卷入热浪之中…… …… 大殿内,皇后见时辰差不多了。 她看了一眼柳岁岁空着的位置,慢悠悠放下手里的酒盏,问一旁伺候的宫女:“皇上去换衣服,怎地过了这么久还没来?” 那宫女忙道:“奴婢去看看。” 说着就走了出去。 她出去没多久,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跑到大殿中央,还不慎跌了一跤。 动静之大,让殿内的热闹都停了下来。 皇后更是不悦:“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那宫女顾不上疼痛,忙爬起来跪在地上:“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出了何事?”皇后已经站了起来。 一旁鸾贵妃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皇后今日怎地如此激动?” 此刻的皇后根本没心思搭理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宫女:“到底出了何事?你赶紧说来!” “是……是鸳鸯阁出事了……” 一听‘鸳鸯阁’这个名字,大殿内,众人神情各异。 潘氏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沈工臣。 沈工臣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紧接着起身,朝皇后抱拳:“微臣去看看。” 宫里安全由他负责。 出了事,他自然是第一个要出面的。 皇后却怒气冲冲:“不用了,我亲自过去,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 她说着便领着人朝大殿外走去。 鸾贵妃在一瞬间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她脸色一白,几乎要站不稳。 身边的宫女扶住她:“娘娘……” “走,咱们也去!” 两位主子一走,大殿内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起身,去凑个热闹。 陆仲扶着潘氏往外去,他仿佛隐约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见沈工臣不紧不慢,便知道这事已经被他解决了。 从大殿到鸳鸯阁,走过去一盏茶的工夫。 因为有热闹要看,大家都急匆匆地往那边赶,生怕走慢了,看不到最热闹的画面。 很快,众人到了鸳鸯阁外。 殿门不知何时开了半扇。 即便还没靠近,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男女激情碰撞的声音…… 众人都默默后退一步。 毕竟里面的男主角是皇上。 听皇上的墙根,弄不好是要砍头的。 丞相陈奉站在陆仲身边,嗤笑一声:“今又是哪家想要攀龙附凤的姑娘?莫不是要学当年的鸾贵妃?” 陆仲看他一眼,眼神冷淡。 “怎么?陈大人莫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此事?不然你怎么就确定是哪家姑娘而不是哪个宫女?毕竟在这皇宫之中,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陈奉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陆大人急什么?” 他看向潘氏,轻挑眉梢:“怎么没看到那位柳娘子?莫不是有什么事?” 潘氏本就因为身孕,情绪不稳。 再加上今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扰得她一直压制着脾气。 这会儿有人愿意当枪口,她自然不会放过他。 “你也真够闲的,自家的几个姑娘还没管明白,倒操心起别人家的姑娘来?” 陈奉没料到她根本不给他面子。 脸上面皮抖了抖。 “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那你还是闭嘴吧!” “……陆夫人还真是生了一张利嘴!” “那也比不得你的这张大嘴巴,整日闲扯老婆舌;做丞相都委屈你了,你这么八卦好事,就该去当媒婆,说不定能成就几段好姻缘,也算做了点好事。” “……” 陈奉气得脸色铁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很快又笑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众人莫名,听不懂他的话。 但潘氏却听懂了。 他不过是在嘲讽柳昭墉不是什么好玩意,连带着也带上了她的岁岁。 若不是有孕在身,潘氏定要给他脸一下子。 狗东西! 一肚子坏水! 而此刻的皇后,倒还冷静。 但她身边的鸾贵妃,却根本忍不住一点。 她拎着裙摆直接冲进了鸳鸯阁,身边的人拉都没拉住…… “本宫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贱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勾引皇上……” 她横冲直撞地闯进去。 里面很快混乱一片。 紧接着,便是皇上震怒的声音:“贵妃,你在做什么?” “皇上,您怎能如此伤臣妾的心?您今日还说,臣妾是您最爱的女人,可扭脸你就被这个贱人勾搭上了,皇上……” “滚开!” “我不滚!我倒要看看这是哪个不要脸的贱人?来人来人,给本宫点灯。” 仿佛一切都被安排好了。 有宫人送进来一盏超亮的宫灯。 原本昏暗的殿内,照得一片明亮。 鸾贵妃一把掀开帐幔,皇上一把扯过被子将身下的女子裹住。 他扭头看着鸾贵妃,气得不轻。 “朕让你滚出去!” “我偏不!”被他宠了这么多年,鸾贵妃早就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她扑过去,一把扯开那裹着的被子。 被子一扯开,露出了一张陌生又娇美的脸蛋…… 鸾贵妃动作一顿:“你谁呀?” 皇上也看过去。 原以为是那张想了好几个月的娇花小脸。 可谁知,当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他大惊失色。 “你……” 第334章 突变 殿内动静太大,众人好奇极了。 皇后一脸焦急:“这个鸾贵妃,当真是毫无规矩,就这么冲进去,成何体统?” 丞相陈奉一门心思想看陆仲的热闹,便开口道:“鸾贵妃性子太冲动,娘娘还是进去劝着些,也顺便看看,到底是哪家没有教养的小娘子,做出如此……之事?” 皇后看他一眼,陈奉朝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皇后明了,立马领着身边的宫人进了大殿。 刚一进去,迎面就遇上怒气冲冲跑出来的鸾贵妃。 对方双眼通红,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浓浓的恨意。 “皇后当真是好手段,我当真是佩服!只不过,这手段未必也太低贱下作,我当真是看不起你!” 说完,一甩袖子,跑了出去。 章皇后心里开始打鼓。 什么意思? 此次行事,只有皇上、她和哥哥几人知道,其余人不可能会知晓。 柳岁岁和她之间毫无关系,鸾贵妃是不可能会猜到其中的缘由。 她还没那么聪明。 莫不是皇上亲口说的? 那更不可能了。 今日被抓现行,说实话,丢脸的是皇帝。 若不是皇上想要那柳岁岁进宫,她也不敢把事闹大。 她一边想着一边绕过屏风,走进内殿。 刚一脚踏进内殿,一道雷霆之怒传来:“滚。给朕滚出去!” 这下,章皇后彻底傻眼了。 “皇上,您……” “滚,立马给朕滚,都滚出去!” 帐幔落下来,将那张大床遮得严严实实。 里面的情形,她看不到一丝一毫。 更不明白皇上为何震怒? 她可是按照他交待来的…… 但她不敢多问,延正皇看着脾气温和,实则暴戾无常,她怕受牵连。 于是忙领着身边的宫女绕过屏风,走出大殿。 她一走出去,她的哥哥丞相陈奉便迎上来:“怎么了?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刚才的吼声太大,外面的人都听见了,原本想看陆仲笑话的陈奉,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按理说,今日之事,是皇上暗中示意皇后一手操办。 他应该感谢她才是,最后反而朝她发起火来? 皇后也在纳闷,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正琢磨这事不对劲的时候,突然一道温温柔柔颇具江南特色的女子声音传来。 “母亲,陆叔叔,你们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皇后和丞相两人脸色同时一变,一起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 陆夫人潘氏身边,那个本该在鸳鸯阁里的柳岁岁,竟毫发无损地站在人群里,一脸好奇地看着众人,那双清亮的眸子,懵懂且无辜。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儿! 她此刻应该在鸳鸯阁的那张大床上才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皇后后背一阵阵发凉。 她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为何皇上会对她如此愤怒? 板上钉钉的事,被她搞砸了。 皇上想要的女人没得到,那……里面那个女人又是谁? 章皇后心里一阵慌乱,她看向身边的哥哥陈奉,对方也正在看他,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而此刻的潘氏,看着突然出现的柳岁岁,一一直拎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彻底落了下来。 她嗔道:“你跑去哪儿了?我正要派人去找你呢。” “我刚喝了一杯酒,头昏昏的,便找了个亭子吹了吹风。”她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看着鸳鸯阁紧闭的殿门,“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这殿里出了什么事?” 潘氏忙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压低了声音:“别乱说话,静静地看着就好。” 柳岁岁立马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一抬头,对上皇后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犀利、充满了探究。 柳岁岁眨了眨眼,冲对方轻轻一笑。 单纯无害。 对方蹙了蹙眉,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东福急匆匆赶来,进了内殿,片刻后走出来,看着章皇后恭敬道:“天气严寒,时辰也不早了,皇上的意思今日宫宴便到这儿了,各位大人夫人可自行出宫回家。” 众人一听,虽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皇上发了话,不敢不听,各家大人带着家眷都走了。 柳岁岁也跟着潘氏和陆仲离开了院子,直到一路出了宫,上了陆家马车,她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潘氏看出她的不正常。 待马车驶离皇宫门口,这才压低声音:“究竟怎么回事?” 柳岁岁立马将一切都告诉了她,潘氏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那里面的人是丞相府的嫡女?” “嗯。” “她为何……要这样做?她堂堂相府嫡女,没必要这般作贱自己!” 柳岁岁便简单地说了一下:“皇后想让她妹妹陈红琦进宫,但红琦还未及笄,她为了救她妹妹,只好出此下策。” 潘氏震惊得好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娘,此事万万不能说出去,说到底是陈大娘子救了我。” “我知道。”潘氏重重叹息一声,“我是当真没想到,皇上他竟如此变态……更让我没想到的是,皇后她竟然丝毫不顾血脉亲情,可是她嫡亲的侄女,她怎么舍得……” “后宫之人,哪里还有半点良心?她们为了权势和宠爱,都是踩着人骨往上爬的。”柳岁岁心里其实很难受。 她一想到陈红妍被皇上…… 延正皇今年五十了,比丞相年纪都大。 而陈红妍才十七,正是一个姑娘最美最娇嫩的年纪。 柳岁岁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忍不住叫停了马车,跳下马车,蹲在路边吐了起来。 这一吐,吓得陆仲瞪大了双眼。 “柳岁岁,你娘吐也就罢了,她怀了身孕,你吐什么?”他气势汹汹,“莫不是姓沈的那小子欺负了你?” 潘氏也下了马车。 听到这话,抬手捶了他一下。 “闭嘴吧,胡说什么!” “那她吐什么?” “不小心踩了一坨臭狗屎。” 陆仲:“马车里哪来的狗屎?潘凤瑶,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潘凤瑶一点不想理他。 还陆大司马呢。 脑子像白长了似的,什么也不懂。 陆家的马车刚到门口,一阵马蹄声传来。 柳岁岁站在车辕上,朝身后看去。 沈工臣骑马而来,身边跟着北斗…… 第335章 贵人 沈工臣骑马来到陆家人面前,翻身下马。 他看了柳岁岁一眼,随后朝陆仲和潘氏行礼:“这么晚来打扰,望夫人和大司马莫要怪罪。” 陆仲和潘氏都明白他来的目的,自然不会说什么。 没有过多的寒暄,一行人直接进了府。 陆仲直接将人领去了主院的正堂。 四人分别落座,丫鬟送上茶水,都退出去后,陆仲这才开了口。 “可是宫里出了什么岔子?” 沈工臣恭敬回道:“皇上一直在鸳鸯阁没出来,下官今日来此,是想说说今日之事。” 陆仲正了正脸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事关岁岁。”沈工臣看了一眼坐在潘氏身边的柳岁岁,接着收回视线,看向潘氏和陆仲,嗓音沉稳,“皇上今夜的目标本是岁岁!” 潘氏已经知晓此事,倒还镇定。 柳岁岁作为当事人更是知道整个过程。 只有大司马陆仲,他虽然担心皇上对柳岁岁有不好的想法,但以他如今的身份,他觉得皇上不会因一己私欲毁了他们君臣之间的信任和忠诚。 “你确定?”他不敢相信。 “确定!”柳岁岁站了起来,她看着陆仲,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一告知给了陆仲,最后添了一句,“若非许娘子相救,今夜即便咱们做足了准备,也有可能防不胜防!” 潘氏又急又怒。 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一国之主,怎能如此不要脸面?” 陆仲怒不可遏:“他真是疯了!” 沈工臣还算冷静:“岁岁今日虽逃过一劫,但我担心的却是,若他还不死心,又该如何?” 吓得潘氏,连哭都忘了。 “你的意思是……” “今日之事,他被人摆了一道,心中自有怨气,您是知道的,他看似温和,但行事手段从不手软,我担心很快会有圣旨下来,若圣旨一下,到时候一切就晚了。” 他的话,吓得柳岁岁的小脸都白了。 “我不要进宫!” 潘氏一把搂住她,慌张地看向陆仲:“怎么办?我的囡囡该怎么办?” 陆仲却看着沈工臣,对上对方深沉的眸子,突然冷哼一声:“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问我,倒不如问这个小子,我看他心里早有盘算。” 潘氏和柳岁岁同时看向沈工臣。 沈工臣突然站起来,往前几步,走到潘氏和陆仲面前一撩袍摆,直接跪了下去。 吓得潘氏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而柳岁岁却突然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本煞白的小脸,又一下子红了。 沈工臣郑重出声:“晚辈今日来得仓促,准备不周,还望夫人和大司马莫怪,明日一早便立马让人将礼品备上送过来。” “……”潘氏也懂了。 她一把松开柳岁岁,原本而慌张而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看了陆仲,见他勾着唇偷笑,便一个眼风扫过去,见对方立马秒变严肃脸,这才心里舒服了几分。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沈工臣:“你母亲那边可同意了?” “我和父亲商量过了,待过了这个新年,他就将母亲带去老宅,那边重新修整过,院子宽敞明亮,比之国公府不差。” “男女结亲,不仅仅是你两人的事,也是两家的事,我还是希望你父母那边能拿出一个态度来。” “您说得对,一切由晚辈来安排,定会让您满意。” 潘氏对沈工臣一直很满意。 本打算再留柳岁岁一段时间,但因为延正皇搞这一出,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 这门亲事必须早日定下来。 亲事一定,即便宫里那位再不甘心,也是无法。 沈工臣并没在陆家待多久。 柳岁岁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 今夜除夕,街上还很热闹,远处有烟火腾空而起,璀璨了半边天空。 柳岁岁不由得看过去,漫天火树银花,漂亮极了。 沈工臣靠近她一步,牵起她的手来,深邃的黑眸看着她:“今日可吓坏了?” 柳岁岁其实还好。 一切都在她把握之中,身边又有满棠和北斗守着,自己又躲在暗处看戏,倒觉得挺有趣。 但此刻面对沈工臣的关心,她还是委屈地点点头:“嗯,害怕极了。” 沈工臣将人揽进怀里,低声哄着:“别怕,以后再也不会了。” 柳岁岁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然后又抬起头看他:“你说许红妍会如何?皇上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迁怒于她?” “我出宫时,皇上还在鸳鸯阁。” “你是说,皇上喜欢上了许娘子?” “他一向多情,是否喜欢我不清楚,但正是新鲜的时候……后宫女人那么多,再多一个又有何妨?” 她知道他说得都对,但心里不由自主地难过。 她想起许红妍说到妹妹红琦时通红的眼眸,心头一阵阵泛酸泛苦。 这个世道,对女人是何其不公? 这一晚,柳岁岁辗转难眠,直到天亮时分,才渐渐睡去。 陆家没有其他长辈,所以不存在一大早起来拜年。 潘氏也没让人叫她,便由着她睡。 柳岁岁这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一醒来,便听见春杳说:“娘子您猜,许大娘子被封了个什么位份?” 柳岁岁刚醒,脑子还没转过来,她傻傻地问了一句:“谁?” “许大娘子,昨晚宫里那事,您忘了?” 经她这么一提,柳岁岁终于想起来了。 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住春杳的袖子,急切地问:“你是说许红妍?她被封了?” “嗯,奴婢一早听了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皇上封了许娘子为贵人,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就是当初的鸾贵妃,最开始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才人。” “贵人?真的是贵人?”柳岁岁反复确认着。 “是,千真万确,听说圣旨一早就到了丞相府,奴婢还听说丞相的脸都绿了。” 柳岁岁也跟着开心起来。 她是替许红妍开心。 有了贵人的位份,日后在宫里,她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只是....... 想到昨日许红妍跟她说过,担心妹妹许红琦想不开,便赶紧下了床。 “可听到关于许四娘子的消息?” “当然有,奴婢听说四娘子像疯了似地大闹丞相府,说她姐姐是被她父亲逼的......” 第336章 初一 柳岁岁听到许红琦大闹丞相府,心里说不出的解气。 昨日她看着丞相许奉那嘴脸,一脸得意地就等着看陆叔叔的笑话,当真是恶心。 她吩咐春杳:“你派个人多注意些丞相府那边的动静,若许娘子闹得太过,就来告诉我。” “是。” 今日大年初一,各家各户都忙着拜年,只有陆府清净得很。 陆仲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 潘氏这日子过得说不出的舒坦自在。 柳岁岁过去的时候,潘氏和陆仲正在下棋。 一旁的碳炉子里烤着红薯和蜜桔,柳岁岁一进去,清香味扑鼻而来,她忍不住欢呼一声:“烤红薯?” 潘氏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我俩眼巴巴地等了你一上午,你一来,眼睛里只有烤红薯。” 柳岁岁‘嘿嘿一笑:“那我这就给您二老拜年。” 一旁丫鬟立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垫子铺在地上,柳岁岁跪上去,规规矩矩地朝潘氏和陆仲跪了几个头,声音十分清脆。 “岁岁给陆叔叔和母亲拜年了,祝您二位在新的一年吉祥如意百事顺遂!” 她说完,又‘咣咣’地磕了好几个。 陆仲赶紧将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递过去。 “行了,别磕了,磕得再多也只有这些,别想要太多。” 柳岁岁开心地接过压岁钱:“谢谢陆叔叔。” 随后又朝潘氏伸过手去:“娘,您的呢?” 潘氏乐了。 “你怪贪心,我和你陆叔叔给一个还不行?” “哎呀那不行,陆叔叔的是陆叔叔的,您的是您的,那怎么能一样?” 潘氏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随后从身后拿了一个大大的封红来,朝她递过去:“拿去花,想买什么买什么。” “谢谢娘亲。” 柳岁岁开心地站起来,坐到炉子旁去吃地瓜。 刚拿了一个放在手里,还没吃呢,丫鬟走进来,笑着道:“镇国公府的沈二爷和夫人带着郎君和娘子来拜年了。” 柳岁岁一听,红薯一丢,忙起身迎了出去。 姑父沈工文已经领着姑母柳氏拐过院门走进来,表哥沈书远和沈玉灵走在后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柳岁岁忙上前:“姑父吉祥,姑母吉祥。” 姑父沈工文立马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封红来,柳岁岁接过道了谢。 柳氏也给了一个,柳岁岁刚拿在手里,沈玉灵笑嘻嘻地凑过来,朝她伸过手来:“新年快乐。” 柳岁岁立马将封红往怀里藏去。 沈玉灵去抢,两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那叫一个热闹。 潘氏和陆仲从屋子里走出来。 潘氏笑着朝沈玉灵招手:“灵姐儿,过来,我这儿有。” 沈玉灵一听,转身跑向潘氏。 二话不说就要磕头,被潘氏一把拉住。 “地上脏,不用磕。”她从一旁丫鬟手里拿过一个大封红,递到沈玉灵手里,“快收起来,别让岁岁抢了去。” 她不说还好,一说柳岁岁作势要来抢,吓得沈玉灵手忙脚乱地将封红塞进袖子里。 众人看着她,都笑了起来。 两家大家长彼此见了礼,一同进了屋子。 陆仲也给沈家俩孩子包了封红,潘氏又给沈书远一个。 沈书远不收:“我这么大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些?” “再大,在我面前都是小孩。”潘氏将压岁钱塞到他手里,又提起他的亲事。 得知过了年一开春就要娶亲,便对柳氏道:“到时候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柳氏也没客气,点了头。 陆仲和沈工文没坐多久就去了书房,沈书远也跟着一起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女的。 柳氏看了一眼潘氏的坐姿,轻轻挑眉:“这是有喜了?” 潘氏笑了笑,用手抚着依旧平坦的肚子:“你这眼睛也太尖了,这都能看出来?” “我都生了两个,还能看不出点猫腻?”她问,“几个月了?” “刚查出来,两个月多点,月份不稳,你别张扬。” “我和谁张扬去?”她看着柳岁岁,“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吧。”柳岁岁一边剥着红薯一边说,“日后有人欺负我,他肯定也能像表哥对表妹那样护着我。” “那倒也是。”柳氏看着潘氏,“若是一胎生俩就更好了。” “一胎俩?你还让我活不活?”潘氏抚着肚子,神情间满是温柔,“一个就好,等我和大司马百年后,岁岁身边还有个亲人,我也放心。” 大过年的,柳岁岁不乐意听这些话。 她忙转移开话题,说到旁处去了。 潘氏留了沈家人吃了顿饭,吃完饭,待沈家人离开后,柳岁岁换了一身衣裙出了门。 她早就将沈工臣说要来接她去摘星楼看烟花的事给忘了。 满心都是要找秦双喜,要和她一起上街看热闹。 到了秦府,接上秦双喜,两人直奔锦绣坊。 过年期间,锦绣坊最热闹。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到了锦绣坊附近,就走不动了。 两人只好下车,朝锦绣坊走去。 今晚,京城的人都涌向这里,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柳岁岁和秦双喜手牵着手,一会儿停在这家摊子前,一会儿又看上别家摊子上的东西,一会儿又被一旁的杂耍所吸引,两人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最后两人停在明月楼前。 明月楼每年初一都会出三对对子。 只要有人能对上对子,就能拿走他们精心准备的礼品。 听闻去年的三样礼品,都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明月楼的大门口已经围了很多文人墨客,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夺得今日第一份礼品。 柳岁岁和秦双喜两个都不爱读书。 肚子里没半点墨水,只是来看个热闹。 明月楼里的管家站在高处,拿出第一副对子的上联。 “今日的第一幅对子的上联是,东来西往卖东西” “请各位书友对下联。” 人群中窃窃私语,却无一人回答。 那些一开始一脸自信的文人墨客,此刻都抓耳挠腮。 柳岁岁更是一脸懵:“东来西往卖东西?这是个什么对子?双喜,你知道吗?” “你要问我草药的名字,我倒是能答上来。” 管家开始敲锣:“无人能答吗?”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春去秋来写春秋!” 第337章 忍俊不禁 柳岁岁猛地转身,朝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了江时。 她两眼一亮,朝他招手:“江时。” 江时自然也看到了她,从人群中挤过来,站在了她身边。 他抬头看向站在高处的管家,郎朗出声:“我对的可对?” “公子文采斐然,这对子对得极好。” 对方从一旁桌子上拿过一个锦盒,将其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颗夜明珠。 今日初一,虽然街上挂满了灯笼,明月楼前更是灯火辉煌。 但当这颗夜明珠出现的那一刻,还是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羡慕声,管家将锦盒递给江时,江时伸手接过,朝柳岁岁递过去。 柳岁岁轻轻摇头:“我有的,可比你这颗亮多了。” 是沈工臣送她的,让她没事拿着玩。 江时轻轻一笑,也没再勉强,转手递给一旁的小厮,接着等管家出对子。 第二道对子,还是只出了上联。 上联是:黑白不分,此去不知南北。 柳岁岁立马看向江时,期待他的答案。 江时轻轻一笑,正要出声,一道熟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青黄不接,原来没有东西!” 柳岁岁和秦双喜同时回头,彼此都在人群中见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不知何时,沈工臣和宋靳来了。 两人就站在她们身后,都是一身深色锦袍,身上的气质,一看就矜贵不凡。 有人认出他俩来。 壮着胆子笑着打趣:“沈大人和宋大人怎么也来和我们这些人抢礼品来了?” 不等两人出声,一旁秦双喜抢了出了声。 “你们还是算了吧,第一条对子都没对出来,还是宋大人聪明。” 宋靳看她一眼,走到她身边站定。 沈工臣没动,站在柳岁岁身后,眸色沉沉地压下来,一言不发。 柳岁岁有些心虚:“我们也才来……” “嗯!” “我本打算看完对对子就去找你的……” “嗯!” “你生气了?” “没!” “……” 没才怪呢。 一旁江时见不得她这般没出息,忍了又忍,忍不住开了口:“沈大人心胸开阔,怎会和你计较这些?” 沈工臣淡淡地看他一眼:“心胸开阔这事,也得分人。” 江时一怔,接着勾唇一笑,没再说话。 柳岁岁偷偷拿手戳了戳沈工臣的胳膊,示意他别这样,沈工臣垂眸扫了一眼她戳过来的手指,一把抓住,接着将她的整个手都裹在了掌心,轻轻一拉。 便将柳岁岁从江时身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柳岁岁忍俊不禁。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当真是幼稚。 此时,上面,管家已经将第二幅对子的礼品给了宋靳。 是一副十分漂亮精致的东珠手串。 宋靳接过,径直给秦双喜给戴上了。 秦双喜将戴着手串的手朝柳岁岁晃了晃,显摆得不行:“你没有你没有哦。” 柳岁岁立马摇着沈工臣的袖子:“我也要!” “别急,不是还有第三幅对子?” 柳岁岁忙抬头看向高处。 明月楼的官家已经拿出了第三副对子,也是今年最难的一副对子。 对子出了下联,让对上联。 下联是:叮叮咚咚泉高高下下树。 此下联一出,众人都懵圈了。 人群中有人大叫:“你们这是出的什么对子?稀奇古怪,谁能对得出来?” “就是,玩不起就不玩,谁稀罕你那点子东西!” 管家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第三幅对子是每年最难的,若是普通寻常,又如何能称之为对王呢。” 他看向柳岁岁这群人这边,笑着出声:“不知几位贵人可能对得出?” 江时轻轻摇头:“有点难。” 宋靳看向沈工臣,沈工臣牵着柳岁岁往前一步,没有任何犹豫,缓缓而出。 “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 “好!”官家一声高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沈大人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当年名满上京的状元郎,此上联对得严丝合缝堪称完美。” 他拿过一旁的锦盒,亲自双手奉上。 “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沈工臣接过,看也没看,递给了柳岁岁。 柳岁岁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盏焕彩琉璃灯盏。 “此灯盏在阳光下能散发出十二种不同的颜色,是用世上最稀有的琉璃所制,出自重原大师之手,世上仅存一盏。” 柳岁岁爱不释手。 她太喜欢了。 晶莹剔透,即便此刻是黑夜,也能隐隐可见里面有彩色的光芒泄出来。 她开心地朝沈工臣扬起嘴角:“谢谢大人。” 随后也朝秦双喜显摆起来。 等她显摆完,一回头才发现江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忙转身去找,却发现他已经站在人群之外,回头看她一眼,朝她招了招手,示意他先走了。 柳岁岁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是不是以后,她和他的关系就渐行渐远了? 沈工臣见她一直扭头往江时那边看,抬手过去,一把扣住她的头,将其扭过来。 “人都走没影了,还有什么看头?” 柳岁岁轻轻瞪他一眼:“都怪你。” 沈工臣将那盏琉璃盏收起来,交给一旁的北斗,随后牵了她的手,对一旁宋靳和秦双喜道:“我在摘星楼订了位置,一起去坐坐?” 两人没拒绝,四人一起朝摘星楼走去。 摘星楼的三楼是看烟火最佳的位置。 四人落了座,便有人送上上好的茶点瓜果。 柳岁岁和秦双喜喝了会茶,便耐不住性子趴在窗户前,看着前面不远处腾空而起的烟火…… “快看,好像一条大蛇。” “哪里是大蛇,今年明明是龙年,应该是龙才对。” 柳岁岁立马回头看向沈工臣:“你说像什么?” 沈工臣认真地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 “蛇!” 秦双喜无语极了。 “沈大人真没必要如此睁眼说瞎话!” 沈工臣看着柳岁岁,轻勾薄唇。 “她说是蛇,在我眼里,那便是蛇!” 柳岁岁即便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小脸。 她偷偷地笑,一不小心对上沈工臣看过来的眼神,深邃幽长且明亮。 犹如天空中的烟火,璀璨而迷人。 她盯着他的菲薄的唇角...... 她突然想亲他了怎么办? 第338章 媒人1 四人玩到很晚才散场。 柳岁岁跟着沈工臣上了他的马车。 坐上马车,柳岁岁开始打哈欠,她从未这么晚睡过,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沈工臣看她一眼,伸手过去,一把将人抱了过来,让她坐在他怀里。 柳岁岁在往他胸前偎了偎,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眯一会儿,谁知,刚合上眼,他的唇就压了下来。 柳岁岁用手推了他一下,对方轻笑一声,亲得愈发地重了…… 等马车到了陆府,他才将她松开。 柳岁岁摸着自己已经麻木的嘴唇,抬手去捶沈工臣:“你干嘛呀?我这样怎么回家?” 沈工臣将身子靠在一旁,深邃的眼眸落在她那被亲得嫣红的唇上,一脸餍足:“明日一早就消了。” “坏蛋!”柳岁岁轻轻瞪他一眼,起身就要下车。 沈工臣一把将她拦住,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锦盒来,递到她面前:“新年礼物。” 柳岁岁有些不好意思:“我忘了给你准备……” 沈工臣扫过她的红唇,微勾薄唇:“我已经收到了。” “……” 柳岁岁一下子就懂了。 她小脸通红,丢下一句‘你要死呀’就快速下了马车。 沈工臣也跟着下了马车。 他站在车旁,看着她拎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进了陆府,那张俊美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来。 北斗走到他跟前,低声道:“老夫人从午后一直闹到现在,晚饭也没吃,说是要绝食。” 沈工臣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淡了。 他转身上了马车,朝沈家而去。 到了家中,他没回慎安堂,直接去了惠春堂。 一进去,便看到院子里跪满了下人,沈工臣一路走过去,进了屋子。 屋子里一片狼藉,杯子茶盏砸得到处都是。 他脚踩着瓷片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他母亲林氏躺在床上,额头上束着抹额,正‘哎哟哎哟’地叫着。 一旁伺候她的大丫鬟忙起身给沈工臣行礼,沈工臣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出去。 丫鬟忙躬身退了出去。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闭着眼装病的林氏,还等着沈工臣来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可谁知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如果不是眼角余光看到有人站在那儿,她还以为沈工臣已经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开口,林氏便再次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声。 叫的如此痛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病入膏肓。 沈工臣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满眼都是失望。 “我记得有一次大年初一的家宴上,下人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碟,你便狠狠地惩罚了她,并将其发卖出去,说一年伊始,要开个好头。” “今日也大年初一,新年伊始,你却闹得天翻地覆!” “我刚继承国公府,母亲就这么不盼我点好?” 等了半天的林氏。 还想着等着小儿子来哄哄她的林氏,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也顾不上‘哎哟哎哟’了,看着沈工臣,委屈又难过。 “老四,你来了半天,不问问我身体如何了?一上来就是质问,我可是你母亲……” “我尊您敬着您,可您在心里可有半天在意过我的感受?”沈工臣满眼失望,“之前父亲搬去老宅,我体谅您在那边过得不习惯,便让您留在惠春堂;您也答应过我,不再插手府中之事,可当我提出要娶岁岁时,您就开始闹。” “她不配!”林氏突然大叫出声,“她不配,她一个逆贼之女,除了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有哪点配得上你?” 沈工臣突然冷笑一声,“林氏一族早已败落,父亲当初求娶您的时候,祖父祖母可有阻拦过?” 林氏噎了一下,依旧坚持:“我和她当然不一样,林氏一族虽然败落,但林家一直清清白白,她父亲可是逆臣贼子。” “逆臣贼子又如何?我不在意,大家都不在意,为何你非要揪着不放?”沈工臣深吸一口气,“过了上元,我便送您去老宅,今日来,只是想提醒您一下,该收拾的收拾,不想收拾就直接过去,那边有吃有喝,挺适合养老。” 他说完,不再给林氏开口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开。 刚走出内室,里面便传来林氏不甘心的叫骂声:“沈工臣,你这个白眼狼,我生你养你一场,到头来,却不如柳岁岁那个贱人……” 沈工臣大步离开,再也没回头。 …… 初二天一亮,柳岁岁就起了。 今日要去相国寺上香、祈福。 潘氏有了身孕,自然不能进寺庙,柳岁岁便跟着姑母柳氏一起上了山。 到了相国寺,烧了香,添了一大笔香油钱,又求了四张平安符,回来后,给了潘氏和陆仲一人一个。 剩下两个,一个留给自己,一个打算送给沈工臣。 想着过年没给他准备礼物,便自己挑了一块布,给他绣了一个荷包,然后将求来的平安符装了进去。 初三,原本是可以好好在家休息的。 谁知刚吃过早饭,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呢,天元急吼吼地从外面跑进来。 “娘子,不好了,媒人上门了。” 柳岁岁手一抖:“谁?” “媒人,沈大人请的媒人。” 柳岁岁一下子从杌子起来,抬脚就往外去,春杳一把拉住她:“娘子莫急,您总不能就这么过去,总要重新给您换身衣服。” 柳岁岁看着身上的居家装扮,转身进了内室。 再出来,身上已经焕然一新。 想着兔毛边的胭脂色缎面小袄,下面配着一条浅碧色长裙,十分娇艳的颜色,一般人撑不起来,穿在她身上,愈发衬得她那张小脸如花似玉。 春杳又给她梳妆打扮一番,等到了母亲的院子里,屋子里已经很热闹了。 姑母柳氏和表妹沈玉灵都来了。 还有一位贵夫人,她坐在母亲身边,两人正笑着说着话。 潘氏见她进来了,便轻轻朝她招了招手:“岁岁快来,这位是内阁大学士常大人府上的大夫人,今日来,是为你和功臣的亲事而来。” 常大夫人一见柳岁岁,眼睛都亮了几分。 “之前远远地见了一次,那时就觉得这姑娘长得可亮眼,今儿离得近了,这么一看,竟长得像天仙儿似的。”常夫人极其会说话,“昨日工臣求到我府上,拜托我今日一早来贵府一趟,你俩的感情我是听说了的,但也没想到他这么急,我当时还骂他,猴急什么,小娘子还能跑了不成?” 第339章 可怜可怜我 被媒人打趣,柳岁岁轻轻垂首,小脸通红,轻轻勾着嘴角,一言不发,害羞极了。 一旁柳氏笑着出了声:“四弟可不是什么急性子,他一向稳得很,但每次,一遇上和岁岁有关的事,根本稳不起来。” 常夫人听了,捂着帕子乐了好一会儿,问柳氏。 “你这以后姑侄变妯娌,可是亲上加亲。” 柳岁岁一听,担心地看着柳氏,柳氏却爽朗一笑:“不瞒姐姐您说,我就盼着岁岁嫁到沈家来,除了我的骨肉外,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娘家唯一的家人了,她留在我身边,我安心得很呐。” “再说了,她嫁给谁,说实话我都觉得嫁亏了,只有嫁给四弟,我才觉得是值得的。”柳氏一脸满意。 “哎哟你这话说得可真是太对了,京城这么多年轻郎君,包括你家远哥儿在内,都比不过工臣这孩子,当初他来我府上求学,那时候才十二岁,文采斐然,性子稳重得很,我家老常在那么多的孩子里,一眼就相中了他。” “他也没让人失望,十五岁就考了个状元,这可是京城头一份吧,谁能比得过那小子?” 柳岁岁听着,也终于明白沈工臣为何会请大学士常夫人来当这个媒人。 一是对方身份足够尊贵,常大学士的官职虽比不过陆叔叔的来得高,但常家从上到下,家庭和睦,儿女双亲,家族兴旺。 大历朝向来注重家庭和睦家族兴旺,越兴旺的家族,越有福气。 常夫人不仅是常家的当家夫人,更重要的是,她生了一对龙凤双胎。 这一对儿女不管是品性还是其他方面,都很优秀。 她无疑是京城那个最有福气的那个人。 再者,常大学士是沈工臣的老师,常夫人便是他的师母。 师母也是长辈,由师母代出现来做这个媒人,在合适不过了。 潘氏眉开眼笑,看着是极满意。 常氏先夸了沈工臣一番,又狠狠地夸了柳岁岁一通,直到说得口干舌燥,喝了茶水,得了潘氏的首肯后,欢天喜地一脸满意地走了。 姑母柳氏自然是要陪着一起走的。 沈玉灵留了下来,两人先陪着潘氏吃了午饭,接着便回了柳岁岁的花樱阁。 刚坐下,沈玉灵就笑眯眯地冲柳岁岁叫了一声:“四婶儿……” 柳岁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扑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闭嘴!” 沈玉灵拿开她的手,十分真诚地发问:“四叔规矩重着呢,我若是不叫你四婶,他会揍我的。” “你再叫,我就不嫁了。”柳岁岁受不了自己嫡亲的表妹叫自己四婶。 想都不能想。 “那我现在还叫你表姐。”沈玉灵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以后又是一家人了,岁岁我真的太开心了。” 柳岁岁翘着唇角,心里是甜的。 沈工臣虽然给她说过,会尽快找媒人上门来议亲,但她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 年三十才跟她提过,初三媒人就来了。 但其实她是懂的。 年三十那场戏,皇上现在有可能还沉迷在许红妍的温柔乡里没顾得上深思,但若哪一日,他细想一下,回过神来。 会不会对她依旧不死心? 但只要她亲事一定,即便他有心,也不敢太放肆、 毕竟一个陆家,一个沈家,此两大世家,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 光一个陆仲,就够他头疼的,再加上一个沈工臣……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把这两人逼急了,两人一连手,造了他的反,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只要柳岁岁和沈工臣的亲事定下来,她自然再也不担心会出意外。 媒人来的次日,沈工臣来了。 他是来下礼的,带来了九只大雁、一头活的麋鹿;礼品无数,每一个箱子都用红布裹着,摆满了整个院子。 潘氏笑得合不拢嘴。 一般世家来下礼,都是带的大鹅,也有讲究的人家,送来的大雁。 但也不过一只两只,而且都是半死不活的。 像沈工臣这样财大气粗的人,几乎没有。 更别提那只活着的一身雪白的麋鹿…… 高兴过后,也有些发愁:“咱府上可没人会养鹿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仲:“和养马一个样。” 于是,那只雪白的麋鹿被送进陆家马场。 后来过了没多久,沈工臣又送来一只公鹿。 这一公一母在马场竟生了一个又一个小麋鹿,不得已,陆仲又让人在马场旁边弄了一个小草场,专门来养麋鹿。 当然,这都是后话。 纳采过后,就是问名。 问名是潘氏亲自上了一趟相国寺,请的寺庙主持,将柳岁岁和沈工臣的八字合了合,合出‘夫妻恩爱,鱼水情长’。 此为上合,潘氏高兴而归。 问名之后便是纳征。 沈家找了四个全福人,其中除了常夫人外,还有三位夫人都是京城儿女双全家庭和睦之人,潘氏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在府上开了戏台。 备了宴席,请了几家关系不错的夫人和小娘子来,十分的热闹。 柳岁岁却发现秦双喜有些心不在焉。 几次逼问之下,才知道宋家又开始出幺蛾子。 宋老夫人说自己做了个不好的梦,非逼得宋靳将亲事往前提。本就没两个月,日子也是许久之前就定好的,什么都没准备好。 她说提前就提前,不提前就不行。 整日派她身边的老嬷嬷来秦家,不是逮着她劝说,就是劝她父母双亲。 秦双喜烦不胜烦,她想找宋靳,宋靳却去了外地,已经去了十多天了。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岁岁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她。 等到了晚上,沈工臣偷摸来找她。 她将这事跟他提了提:“宋家三番四次地为难双喜,我觉得这门亲不结也罢。” 沈工臣却道。 “此事不难办,就看宋靳怎么做?成亲的日子都是定下的黄道吉日,除非是家中出了大变故,不然,是不能更改的!” “那你觉得宋大人会怎么做?” 沈工臣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一脸不高兴:“我都半个月不敢来见你,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你却总是想着他人,柳岁岁,你也可怜可怜我?” 柳岁岁觉得好笑。 踮起脚尖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还觉得自己可怜吗?”她笑着问。 第340章 岁岁竟是我女儿 沈工臣勾唇一笑,低头下来,又亲上来。 他一开始力道极重,过了一会儿,力道渐渐地轻了。 柳岁岁一开始还站得稳,到了最后,双腿被亲得发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任由他抱着抵在了院墙上。 结束后,柳岁岁的眼神都是飘的. 沈工臣埋首在她脖颈间,暗哑的嗓音低低传来:“时间过得好慢。” 柳岁岁‘扑哧’笑出声来。 沈工臣将脸从她脖颈间移开,垂眸看她:“你笑什么?” “你说呢?”柳岁岁仰着脸看他,对上他深暗的眸子,“时间哪里慢了,我倒觉得过得飞快,一转眼就过了纳征,怎么搞得像有人在后面追着赶着似的。” 她微微噘嘴:“我还不想离开我娘呢。” “你要是觉得国公府离陆家太远,我可以在这附近再买一套宅子,到时你我住在这儿也是行的。” 柳岁岁轻轻嗔他一眼:“沈国公,你现在变得怎么越来越像我陆叔叔了,我娘说什么,他就恨不能弄些什么,昨日她说想吃樱桃,这二月天,哪里去弄樱桃,陆叔叔就满京城去找,最后在一家农户手里买了一棵樱桃树苗,这会儿就种在他们的院子里呢。” 沈工臣勾唇:“这不挺好?” “会惯坏的。” “那也甘之如饴!” …… 成亲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两家一合计,直接定在了春日最美的四月初九。 婚期一定,这日子就忙了起来。 嫁衣是潘氏请了满绣楼最好的几个绣娘一起做的,柳岁岁也是用了心的,她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在做好的嫁衣上,给那只凤凰的尾巴收了个尾。 潘氏笑她:“手指头那么大一点,你绣了一天多,还好意思给工臣绣鞋袜寝衣?要不让绣娘一起给你做了得了。” “那不行,他的贴身衣物,自然是要我来做才有诚意。”柳岁岁趴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今日他可动了?” 潘氏肚子也渐渐大起来。 已经四个月了,胎动已经逐渐明显。 柳岁岁偶尔摸到一次,就觉得很神奇,每日见面,总要摸上一摸,但小家伙似乎不怎么给她面子。 就摸着一次,以后任由她怎么说好话,他就是不动了。 但每次他的手一离开潘氏的肚子,小家伙在里面动得可欢了。 乐得潘氏每次都笑个不停。 柳岁岁双手叉腰,不高兴地说:“等你出来了,看我不揍你小屁股。” 说完这话,她就去医馆了。 等了下午回来,潘氏哭笑不得地跟她说:“自打你走了,他就老实了,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柳岁岁一边给她号脉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肚子。 脉象没问题,莫不是真被她吓着了? 柳岁岁忙贴上去,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小家伙这才给面的动了一下。 她将此事说给沈工臣听,他听了之后,勾着唇角:“你现在欺负他,就不怕他以后欺负你儿子?” “我儿子?哪儿呢?” “……你要是想要,我现在也不是不行。” “……”即便是脸皮再厚,面对这个越来越荤素不忌的沈国公,柳岁岁也红了脸。 …… 自从潘氏有孕之后,陆仲虽然每日会去军营,但都会赶在晚饭之前回来陪她一起用晚饭。 但今日,眼瞅着已经日暮西沉,他却迟迟不归。 等到日落,柳岁岁都从医馆回了,陆仲依旧未归。 潘氏有些担心:“自从过完年到现在,他日日都比你回得早,今儿早上出门时还答应过,回来陪我吃饭,我让厨房做了他喜欢的炙鹿肉,可这都天黑了,怎地还不见回?” 柳岁岁一边安抚她一边叫了天元进来:“你跑一趟军营,看陆叔叔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天元应下,转身走了。 陆仲没回来,潘氏也没心情吃晚饭,柳岁岁陪在她身边。 而此刻,城郊大营,陆仲的帐子里亮着灯。 他身边的暗卫长站在他身边,而他们面前的地上,跪着一个人。 此人,若是柳岁岁见了,定能一眼认出来。 他不是被人,是她父亲柳昭墉身边的小厮贵和,但此人在柳昭墉还没假死脱身前就已经不知所踪。 当时她听府里人说,贵和因好赌,牵了赌坊很多债。 债主逼债,他铤而走险,偷走了柳昭墉不银钱逃走了。 至于逃去了哪儿,她也没关心过。 但现在,贵和跪在陆仲面前,一身褴褛,头发都白了,看起来十分可怜。 “大人,小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爷劈死小的!” 陆仲看着他,久久不言。 那双一贯深沉的眸子,因为贵和带来等的消息,掀起惊涛巨浪。 他久久不语。 胸前的位置,那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般,直到他身边的暗卫长苍栩叫他:“主子?” 陆仲这才猛然回神。 停止跳动的心脏一瞬间复活。 一下一下,快速而剧烈。 他看着苍栩,那张在自己下属面前从未有过太多情绪波动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你听见了吗?他说岁岁是我的孩子。” 一向高冷的暗卫长,也笑了:“属下都听到了,属下恭喜主子!” 陆仲起身大步往外走。 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他指着地上跪着的贵和:“虽然当年之事你有参与,但看在岁岁和我那未出生的孩子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你滚吧,滚出京城,别让我再见到你!” 原本以为自己死定的贵和。 一听这话,喜出望外。 给陆仲磕了好几个头,这才连滚带爬地跑了。 陆仲走出去一段路,又停了下来。 苍栩:“主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了,我得给岁岁买份礼物。”陆仲来回在原地踱步,“你说买什么好?小娘子们都喜欢什么玩意?” 苍栩:“……” “要不我直接将金玉满堂送给她?” 金玉满堂是陆家的一座金银楼。 里面除了金银首饰,就是玉石,上下三层楼,每年的盈利足够柳岁岁吃一辈子。 进了城,陆仲骑马往家里去。 半路遇到天元。 天元忙下马:“您迟迟不归,夫人和娘子担心得很,便让属下出城找您......” 陆仲立马问了一句:“岁岁这么担心我?” “......娘子是挺担心,但夫人......”天元想说,夫人更担心一些。 可这时候的陆仲哪有心思听这些,满脑子的都是他的女儿岁岁在关心他。 真是太好了! 第341章 对不起岁岁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潘氏坐立难安,她总觉得今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眼瞅着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依旧没见到陆仲的身影,潘氏再也在屋子里待不住了,抬脚就要往外去。 柳岁岁忙上前拦住了她:“外面这么黑,你挺着大肚子,如何能出去?您在屋子好好待着,我去大门看看。” 潘氏坐不住:“咱俩一起去。” 柳岁岁阻止不了她,便和丫鬟一路扶着她往外走。 刚走到前院,一阵脚步声传来。 对方走得极快,脚步沉稳而有力。 潘氏脸上一喜:“好像是他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前方回廊处走过来几个人,借着廊下的灯笼,柳岁岁一眼便看到了陆仲。 他身上依旧是早上临走时的那身盔甲,高大而魁梧,朝着她们大步流星而来。 潘氏迎上去:“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仲几跨步到了她跟前,伸手扶住她,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我有事要跟你说。” 潘氏看着他,并未在他脸上看出焦灼,而是眉目舒展的激动和愉悦。 忍不住好奇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嗯,喜事,大喜事。”陆仲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柳岁岁,强忍着想要将她一把抱起大喊一声‘你是我亲闺女’的冲动。 “岁岁,你也一起来。” 柳岁岁点点头,总觉得今晚陆叔叔看她的眼神,有些……狂热! 她心里一下子突突起来。 到底什么大喜事? 一家三口回到主院,进了屋子后,陆仲让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他坐在潘氏身边,看着柳岁岁,几次欲言又止。 他这副模样,看得柳岁岁心里更突突了。 “您别这样看我成吗?我有些怕……” “就是,你有什么事就说,”潘氏也受不住他这样,“既然是大喜事,那就赶紧说,别再墨迹了。” 陆仲却道:“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能会有些匪夷所思,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看着潘氏:“你还记不记柳昭墉身边那个小厮?” “你是说贵和?”潘氏一脸疑惑,“你看见他了?” “不是看见,是我派人把他抓来了,但我又让他滚了。” 潘氏愈发听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又扯上贵和?那个人早就在柳昭墉假死脱身前就偷了家里的影子跑了,咱家的喜事与他何干?” “你还记不得,去年柳昭墉被逮回京,他见了我一次。” 潘氏点头:“怎么了?” “他见了我之后,跟我说了一些话,大致意思就是我若能将他从大牢安全弄出去,他便告诉我一个秘密,还提了你们成亲那一日的事……” “但很遗憾,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暗杀在锦衣卫大牢,死在我面前!” “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越觉得他话里有话,你也知道他那个人贪生怕死,若是有一丝生机,肯定会抓住不放。” “于是我就派人去了一趟苏城,寻找当初柳家的那些人,找了不少人,都一无所知,最后我们找到了贵和老家,又顺着他的踪迹,终于将他抓着了。” “就在刚才,我的人将他带到军营,不等我逼问,他就直接说出了当年的那个秘密……” 不知为何,柳岁岁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说不清缘由,就是心里莫名紧张。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潘氏更是一眼已发,但手里的帕子被她捏得紧紧的,很显然,她比柳岁岁还要紧张。 而且她好像也猜到了什么…… 陆仲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膛间的汹涌澎湃。 尽量用平静地语气看着潘氏。 “柳昭墉就是个畜生,他从一开始就在外面养了人,岁岁之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真正的妻女被养在距离苏城一百多离地的一个县城。” “你俩成亲,我受邀去参加,当天晚上被他灌了不少酒,而你,也被他下了药,在半夜之时,被他送进我的客房……” 潘氏身子一晃,脸上血色尽数退尽。 她突然一把捂住嘴,冲到门口吐了起来。 “娘,”柳岁岁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陆仲更是快她一步扶住了潘氏。 潘氏吐得很厉害。 本就没吃晚饭,肚子里没什么东西,吐到最后,都是胆汁。 柳岁岁取了银针来,在她手上扎了一针,呕吐慢慢地止住了。 陆仲一把将人抱起,大步进了内室。 丫鬟打来热水,陆仲拧干毛巾,替她擦着嘴角。 潘氏突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他就是个畜生!” “是是是,你别生气,他是畜生,所以他死了,咱不和他计较了好不好?”陆仲担心她的身体,轻声哄着,“不过,我也得感谢他,如若不是他那般下作行径,咱俩若何能有今天?” 潘氏渐渐停了了哭泣。 她轻抚着眼角:“我只是觉得恶心,怪不得成亲没多久,他就要搬去前院住,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只是我搞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他心思一向深沉,我和他虽然同窗多年,看似感情深厚,但我一直没看不懂他。” 潘氏看向站在一旁的柳岁岁。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得知他当年假死脱身的那一刻,我根本搞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即便是不在意我,可岁岁是他亲生的,他也不管不顾吗?” “现在看来,他心里根本没有岁岁的……” 柳岁岁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哪怕她和‘死’去的柳昭墉再次重逢,对方根本对她毫不在意,她也没怀疑过自己非他亲生。 此刻,真相大白,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释。 柳昭墉并非不爱自己的女儿,而是不爱她。 他早就知道她非他亲生,所以一直以来,他根本没在意过她。 可明明小时候,他给她买过兔儿灯,给她买过糖葫芦…… 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明明这是最好的结果。 她无法再待下去。 转身跑了出去。 刚跑出院子,后面便有人追上来。 “岁岁,”陆仲几步追上来,将她拦住。 这个手握大历朝五十万军马的大司马,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岁岁,都是我不好,是我知道的太迟了……” 柳岁岁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一边落泪一边摇头,喉头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能怪他? 一切都是柳昭墉惹的祸事…… 她是无辜的,他更是无辜的...... 第342章 爹爹 柳岁岁几乎一整夜未睡。 她一会儿恨极了柳昭墉,恨不能半夜跑去他坟头,狠狠地骂他一顿。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该高兴才是,继父变亲生父亲,这次真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家人。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十五年好似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次日一早,她还在睡着,潘氏就来了。 柳岁岁想起来,却被她一把拦住:“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担心你,可是一晚上没睡着?” 柳岁岁将身子往里躺了躺,看着潘氏道:“娘,你陪我一起。” 潘氏脱了鞋子,上床躺在她身边。 柳岁岁立马将身子偎过来,紧紧地靠在她怀里,心里酸酸的。 为自己,更为了母亲。 小时候,她不懂为何母亲老是偷偷地哭? 而父亲明知道母亲偷偷哭过,却不闻不问!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母亲过得太苦了! 带着憧憬和喜悦嫁进柳家,原以为迎接她的会是幸福的一生,可谁知,成亲当晚,她竟被自己的丈夫送去了贵客住的客房…… 这是何等的耻辱? 若母亲当时是清醒的,肯定无法承受,想必早就已经一根绳子抹了脖子吧。 潘氏将她抱在怀里,一边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一边轻声道:“岁岁,你别怪你陆叔叔……不对,现在他是你爹。” “你爹若是早知那一晚的真相,咱们一家咱就团圆了。” “你昨晚走后,他一直很自责愧疚,想着你过去这些年的经历和遭遇,他一个人躲去了书房,哭得两眼通红。” “之前,他不知你是他亲生,他便待你如亲生一般。” “现在知道你是他亲生的闺女,他是恨不能将你捧在手心里宠着。” “这不天没亮就起来了,往你院子这边来了七八趟,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让他出去买你最喜欢吃的杨记的小馄饨。” “估摸着快回来了,你陪着娘过去吃一点?” 柳岁岁忍不住想了一下陆仲天没亮爬起来往她这边来回七八趟地转悠,那副小心翼翼又期待的样子……突然又觉得十分好笑。 其实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也就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自己身世翻天覆地的变化罢了。 起了床,洗漱过后,柳岁岁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守在门口的天元‘咦’了一嗓子:“司马爷,您鬼鬼祟祟的躲在哪儿干什么呢?” “你是不是想死?那么大声干什么?!”陆仲气恼的嗓音传来。 屋子里的柳岁岁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一见她笑了,潘氏便朝外面喊了一句:“进来吧,你闺女都笑了。” 外面立马传来脚步声,急匆匆地,哪有半点身为大司马该有的稳重? 帘子掀开,陆仲走进来,先看了一眼潘氏,接着看向一旁的柳岁岁,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叫了一声:“闺女?” 柳岁岁又忍不住笑了。 她扭头看他,见他哈着腰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柳岁岁突然心酸又觉得心疼。 他们三个人中,又有过得幸福呢? 他对母亲一见情深,那么多年一直未娶,念念不忘。 后来女儿就在眼前,却不知是亲生。 柳昭墉可恨,命运也弄人。 柳岁岁起身,理了理裙摆,郑重地朝陆仲跪了下去,唤了一声:“爹爹!” 陆仲激动得手足无措。 他看着潘氏:“你快叫咱闺女起来。” 潘氏乐了:“你没长嘴还是没长手?” 陆仲好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将柳岁岁扶了起来,那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后面去了:“我给你买了馄饨,还有小包子,你还喜欢什么,我再去买。” 柳岁岁看着他高兴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我那一次哪里吃的了那么多?爹爹明日再买。” “好好好,明日再买。”他转身看向门口,“将早饭送进来。” 立马有人抬着桌子进来了,上面摆满了早饭。 有府上厨子做的,也有陆仲出去买来的。 一家三口分别落座,陆仲一会儿看着左边的妻子,一会儿看着右边的女儿,在心里直呼:人生圆满人生圆满。 接下来几天,陆仲连军营都不去了,整日围着自己的闺女转悠。 最后转得柳岁岁有些烦了:“爹,您可别误了正业。” “哪能呢?”陆仲笑着凑到她跟前,看着她手里给沈工臣绣的鞋垫,有些吃醋,“给他绣什么绣?他一个大老粗他能穿的明白吗?你给我绣吧,多绣两双,我换着穿。” 不等柳岁岁开口,一旁潘氏就给了他一捶。 “你在这儿添什么乱?眼瞅着就要到成亲的日子了,她一副鞋垫都没绣出来,哪还有工夫给你弄这些?” 陆仲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几分。 “那姓沈的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要不别嫁了!” 一旦变成亲岳父,陆仲是哪儿哪儿看不上沈工臣,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他就是只狐狸,精明得很,一肚子坏水,不然他年纪轻轻能入内阁?岁岁你还小,才十五岁,何必这么着急嫁人?爹爹又不是养不起你?要不咱把这亲事就退了吧?” 气得潘氏拿脚踹他。 “你没一肚子坏水?你不精明?你当初不也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将军?” “他哪能和我比?我对你的心日月可照,我对你的情天地可鉴……” 正闹得开心呢,管家来了。 “沈大人来了,说刚猎了一头麂子,送来给主子您尝尝。” 陆仲一听,冷哼一声:“这人是真不经说,一提就来了,日后还是莫提了。” 柳岁岁哭笑不得。 她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迎了出去。 沈工臣站在院门口,见她出来立马走进来。 “今日去打猎了?”她问。 “嗯。”沈工臣看着她,眸色温柔,“在家做什么?” 柳岁岁正要回,陆仲倚在门口,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一头麂子而已,你自己拿回去吃了就是,我这府上什么没有,还缺你那一点东西?” 柳岁岁无奈回头,撒娇似地叫了一声。 “爹爹......” 陆仲立马闭了嘴! 还不知道她身世变化的沈工臣,见她突然对着陆仲叫爹。 而陆仲更是一副‘一叫爹就立马老实’的模样....... 沈工臣满眼疑惑...... 第343章 我是岁岁亲爹 潘氏走到门口,看着沈工臣,笑着道:“快进来。” 随后吩咐身边丫鬟:“我这几日正好想吃口碳炙肉,你吩咐厨房今晚多做几样菜,再去拿一壶司马爷的好酒,工臣许久没过来了,今晚让他爷俩喝一杯。” 丫鬟笑着应了,抬脚去了厨房。 柳岁岁也领着沈工臣往屋子里去,陆仲一脸不情愿地被潘氏拉进屋。 沈工臣心里存着疑惑,低头看了一眼柳岁岁,柳岁岁知道他有话要问,却没告诉他。 反正就父亲那耐不住的性子,不等她说,准一会儿就告诉他了。 潘氏和陆仲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柳岁岁和沈工臣坐在对面的圈椅上,丫鬟送上茶水和瓜果。 潘氏看着沈工臣,她如今看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你一向忙,今日怎么有时间去打猎?” 沈工臣回道:“陪二皇子和四皇子一起去的。” “原来如此。”潘氏了然。 陆仲却道:“我劝你还是被跟这些皇子走得太近,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的人,又有首辅之职,和他们走得太近,对你没任何好处。” “您说得是,我本不愿去,是皇上开了口,让我一起跟着,这才逼不得已。” “既然是皇上开的口,自然无可厚非。”陆仲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随后清了清嗓子,“你我两家结亲这事,前段时间京城热闹得很,宫里那位可知道?我怎么觉得他还蒙在鼓里呢。” “他最近的心思都在纯嫔身上。” “纯嫔?”柳岁岁忙问,“宫里又多了一个嫔妃?” “还是许红妍,这两个月,她从贵人到嫔,还被赐了封号。” 柳岁岁一脸讶异:“这么厉害!” 沈工臣笑了笑:“许红妍的确有两把刷子,现在不止是鸾贵妃心烦,皇后也极其头疼。” “皇后为何会头疼?”潘氏不太懂,“皇后是丞相府出去的,是这位纯嫔的嫡亲姑母,两人荣辱与共,她该开心才是。” “因为皇后一开始要的人不是许红妍,而是她的妹妹许红琦。”柳岁岁说道,“许红妍擅自主张,可能是惹了皇后不高兴。” “的确,听闻那一夜,皇后砸了凤鸾宫,连次日纯嫔来拜见,她都拒之宫门外。”沈工臣接了话。 柳岁岁却替许红妍感到担心。 一入宫便得宠,短短两月便连升两级,她现在估计是后宫最碍眼的存在,其中最想搞死的她的,莫过于鸾贵妃。 许红妍没进宫之前,鸾贵妃宠冠六宫,独得皇上宠爱。 她进宫之后,皇上的一颗心都在她那边,哪还有心思去想鸾贵妃? 后宫女人,一旦失宠,后宫那些捧高踩低之人多如牛毛,鸾贵妃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只是皇宫那个地方,哪有永久的宠爱。 不过是今日你得宠,明日她得宠罢了。 皇上多情,今日爱这个,明日爱那个。 但倒霉可怜的都是后宫那些女子。 一旁的陆仲觉得聊皇上的女人有什么意思? 他看着沈工臣:“有件事我得通知你一下。” 沈工臣看着他,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地道:“您说。” “岁岁是不是还没跟你说?” “说什么?” “我是她亲爹这件事。” 沈工臣很是意外:“此事她从未提过!” 柳岁岁哭笑不得:“我们也是刚知道不久。” 随后她简单地说了一下当年的真相,沈工臣久久不语,看着柳岁岁的眼里带着心疼。 不过,好在真相大白。 真是一件大喜事。 他笑着起身,朝陆仲拱手:“恭喜岳父大人!” “哈哈哈……”陆仲笑得开怀,“我心中的开心无法抒发,今晚你得陪我不醉不归。” “是!” 潘氏在一旁嗔了陆仲一眼:“明日一早还要上朝,莫要喝醉误了事。” “夫人放心,我俩心里有数。” 说是心里有数,可当天晚上,两人喝到大醉。 特别是喝到最后,陆仲抱着沈工臣哭得稀里哗啦。 “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你能不能懂我此刻的心情?岁岁是我亲闺女,她是我亲亲的闺女,我有闺女了你知不知道?” 沈工臣还挺不服输。 “我能懂您此刻的心情,但我还说的是,岁岁她是我的夫人,我马上就要娶她过门,她以后就是我沈家主母,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您可懂?” 陆仲一听,抱也不抱了,哭也不哭了。 他两眼瞪着沈工臣,就像是看到了仇人。 “我反悔了,我不嫁女儿了,你找别人去吧。” 沈工臣:“岁岁不会同意。” 陆仲一听,立马把柳岁岁叫过来。 他指着自己,又指着沈工臣:“乖女儿,我和他之间,你选谁?” 柳岁岁哭笑不得:“爹,别闹了……” “你选谁?现在马上立刻选!” 柳岁岁本打算糊弄他一下,先选他,但一扭头对上沈工臣的眼神,可怜巴巴地,就像一条想被主人遗弃的哈巴狗。 柳岁岁心头一软,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潘氏来了。 她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一把拧住了陆仲的耳朵。 “选什么选?你是她亲爹你了不起是不是?” 人高马大的陆司马,一边哈着腰低着头,任由潘氏拧着他的耳朵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回头看着沈工臣:“想娶我女儿,你做梦!” 气得潘氏一脚踹在他身上,最后拧着耳朵连踢带踹地将人带走了。 柳岁岁无语地摇摇头,回头再看沈工臣,就见他身子坐得板正,那张含着醉意的双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夫人……” “别叫!”柳岁岁一把捂住他的嘴,“咱俩还没成亲呢,别瞎叫。” 沈工臣一把将她抱腿上坐好。 低头就要亲…… 吓得柳岁岁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再乱来就不嫁你!” 这话真管用,对方立马老实了。 柳岁岁见时间也不早了。 便从他身上下来,牵了他的手,将他一路送到大门口。 沈工臣却有些黏人。 “今晚不走……” “不行!” “那明天我再来!” 柳岁岁想,若是不满足他一个要求,说不定今日他就赖这儿不走了。 于是,便应了:“好,明日你再来,我等你。” 她以为这次他肯定乖乖地上马车。 可谁知,对方又一把将她抱住,开始唧唧歪歪。 “我今晚就想娶你!” “……” “你不吭声就是答应了?” 柳岁岁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开。 “滚!” 第344章 封号 自从上次醉酒之后,沈工臣多日不曾出现。 她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去外地办案了。 陆仲和潘氏商量着:“岁岁的姓得改,也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我陆仲的亲闺女,所以,咱得大办一场。” 潘氏也想大办,但是…… “还有一个月岁岁就要出嫁,府上各处根本腾不出手来再办其他宴请,而且我又挺着大肚子,十分不方便,你上次不是说皇上一直想给你一个赏赐,不如你把这个赏赐给岁岁,给她请个县主的封号如何?” 陆仲一听,立马点了头。 “明日早朝结束,我就去找皇上商量。” “嗯,若他不愿给,你也别强求,就当给他一个提醒,岁岁是你嫡亲的闺女,他日后也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我知道。” …… 次日早朝结束后,陆仲便去了御书房。 延正皇这几日夜夜留宿妍仙宫,日日闹到很晚才睡,又一大早起来上早朝,精神是萎靡的。 他靠在龙椅上,半阖着眸子。 想着要不要在书房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身边宫人进来道:“皇上,陆大人来了。” 皇上睁眼:“让他进来。” “是。”宫人退下,陆仲走进来。 行礼之后,陆仲直接开了口:“臣今日过来是有事求皇上。” 原本昏昏欲睡的延正皇,一听他这话,倒来了兴致。 “你能有何事求朕?家里出事了?” “的确有关家人之事。”陆仲一脸为难,“此事一言难尽,难以启齿,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越这样,延正皇越好奇。 就连萎靡的精神也跟着一扫而空。 “到底什么事?你赶紧说说,能帮朕尽力帮你!” “臣说了,皇上可千万莫要笑话臣,臣感觉自己已经够可怜的了……” “怎么呢?你莫不是在外面养了小的,惹了你家夫人生气,将你赶出来了?”延正皇一脸的八卦,好奇心爆棚,“你别墨迹,赶紧说来听听。” “臣前几日才知,原来臣还有一个亲女儿……” 延正皇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什么意思?还有一个女儿?你竟然不知?” “臣不知,臣是被人陷害,当时臣喝醉了,根本不记得……” “所以朕一直说,喝酒误事,也一直告诫你们,出门在外一定要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被坏人钻了空子!” “是,一切都是臣的错,臣日后一定把酒给戒了,”他说着一脸为难地看着皇上,“臣只是心疼孩子,她一个小姑娘,在外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异常艰苦,臣虽然已经认回了她,但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周围人日后不带异样的眼神看她……” “皇上,您给臣出出主意。” 延正皇根本不做考虑。 “你这些年,守护咱们大历边疆有功,之前一直想给你一个不同的赏赐,现在既然你寻回女儿,那朕就赐她一个让别人不敢嘲笑她的身份,你觉得县主如何?” 陆仲一听,立马跪下去,一脸感激。 “臣多谢皇上!” 皇上抬手让他起来,随后让人准备笔墨,几下拟完圣旨,盖完大印,这才想起问陆仲。 “你这女儿一直在何处?她一个人生活?母亲呢?” 陆仲如实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世上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臣的亲生女儿不是旁人,正是臣的继女柳岁岁!” 皇上手一顿! 他看着陆仲,脸色一下子就淡了下去。 “陆仲,你在玩我呢?” 陆仲立马跪下来:“臣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当时知道真相时,臣自己也蒙了,但事实的确如此。” “您是知道的,臣年轻时和那逆贼柳昭墉是同窗好友,他成亲时给我去了帖子,臣去参加他的亲事,当天晚上被他灌醉,半夜之时,他给自己的新婚妻子下了药,然后将其送到我的房间!” 皇上冷笑:“他为何要这么做?” “臣猜测,他本想用此来拿捏臣,却不知,臣当日就接到您的圣旨,派臣出发漠北攻打蛮夷!” 延正皇想起来了。 十几年前,的确有此一事。 他脸色也渐渐缓了几分。 “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给占了,陆仲,你倒是幸运得很!” 陆仲立马对着他表忠心:“一切的幸运都是微臣托了皇上您的福气,有您这样睿智的帝王护着,臣一家老小才有机会今日团圆!” “你倒是会说。” “臣句句发自肺腑,不敢有半句虚言!” “行了起来吧。”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延正皇也不是傻子,圣旨都拟了,也没了反悔的余地。 再说了,即便他心里对柳岁岁还有几分惦记,现在她成了陆仲亲闺女,为了大历江山,他也是不敢再想的。 于是,圣旨给了一旁东福:“你随他去一趟陆府,将此事大肆宣扬一番,莫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 “是。” 当天,圣旨一宣,柳岁岁摇身一变,从陆府继女变亲生,又被加封县主。 双重殊荣,一下子成了京城焦点。 圣旨是上午宣的,柳氏和沈玉灵也下午来的。 柳氏拉着柳岁岁的手,哭得两眼通红:“这么一来,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没了!” 柳岁岁也跟着流泪,一旁潘氏却一把将沈玉灵拽过来,指着她对柳氏道:“这不是你的亲人?” 柳氏轻轻瞪她一眼,“你懂什么?我是说姓柳的亲人。” 她握着柳岁岁的手:“岁岁啊,你能不能别忙着改姓?柳可比陆好听多了。” “姑母,”柳岁岁哭笑不得,“就算我改姓陆,但您是在我心里,是我永远的姑母,谁也比不上的。” “真的?”柳氏泪眼婆娑。 “真的,您永远是我的亲人。” 一听这话,柳氏心里才舒服了些。 在陆家吃过晚饭,柳氏才带着沈玉灵离开。 她们前脚离开,后脚秦双喜就来了。 不过才几日没见,她整个人竟瘦了一圈。 柳岁岁大惊失色,还以为她生了病,一问之下才知道...... “我和宋靳的亲事退了!” 柳岁岁大惊:“退了?是因为宋老夫人逼着将亲事提前的事?” “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还是,我觉得宋靳心里根本没我!” 第345章 成亲1 京城的春天来得很快。 一转眼进了四月,一进四月,柳岁岁发现自己亲爹最近精神萎靡,吃饭都没胃口,整日围着她转悠,却也不说话。 柳岁岁知道他舍不得她,便承诺:“到时候我隔两天回家一趟,回家一趟就住上三五日,您觉得如何?” 陆仲却拿手指头戳着她的额头,根本不信她。 “到时候你和那姓沈的新婚燕尔,哪里还记得我和你娘?”他说着指着隔壁那套一直空着的宅子,“爹给你把它买下来,给你弄成江南风格,你和沈工臣搬到这边来如何?” 柳岁岁哭笑不得。 陆仲说干就干,陆府这边因为嫁人忙得昏天黑地,隔壁的宅子开始装修,叮叮当当。 柳岁岁既欢喜又觉得心酸。 她能理解父亲的心情,她刚被认回,就要嫁到他家。 若是她,她也不舍得。 所以,只要他开心,就随他去。 成亲的前一天,沈工臣派了人来,给柳岁岁送了一套凤冠霞帔的嫁衣。 众人合力将它挂在架子上,长长的凤尾,流光溢彩,引得一旁丫鬟连连惊叹不已。 潘氏看着,有些好笑地对柳岁岁道:“他这是偷摸地给了你一个惊喜。” “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柳岁岁用手摸着上面的丝绣,回头看着潘氏,“我是不是得试试?” “肯定合你尺寸,他那孩子做事一向靠谱。” 但还是让柳岁岁试了试。 这嫁衣看着轻薄,但穿起来却十分繁琐,等左一件右一件地上了身,柳岁岁已经累到直不起腰来。 “好累……”她想往床上趴,却被潘氏身边的大丫鬟吉祥一把拉住。 “娘子,这嫁衣可不能起折子,你坚持一会儿,奴婢帮您看看,可有哪里不合适?” 柳岁岁站在潘氏面前,想着明日一早还要戴凤冠:“到时候要是走不稳摔了怎么办?” 潘氏抬手轻轻打她一下。 一脸嗔怪:“你就不盼着自己点好,你身边有喜婆扶着,怎会摔倒?” “那万一真摔了呢。” “爬起来,继续走。” “哦。” 嫁衣的确很合适。 就好像为她量身定做。 柳岁岁突然想起有段时间,沈工臣每次见她,总会将她往怀里搂,他的大手一寸寸地在她身上摸索。 那时她还说他耍流氓,这会儿想来,他可能在量她尺寸。 只是,人家量尺寸用尺子,他却是用的手。 …… 京城四月最美春光。 满城春花开放,空气里散发着春日的芬芳,就连风都是暖的。 大司马府陆家张灯结彩,今儿要风光嫁女。 和陆家亲近的各大世家,老早就来了,前院后院,到处热闹宣天。 江时的母亲更是拉着潘氏的手,满脸遗憾:“终究是有缘无分,这辈子没做成亲家,下辈子,你可一定要再生个女儿,留给我才行。” 潘氏哭笑不得。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对江夫人道:“要不你也再生一个?说不定不用等下辈子,这辈子说不定就成了?” 江夫人老脸一红。 “我要是还能生还等你说?” 两人打趣了一会儿,潘氏便去忙了。 她如今月份也稳了,只要不碰着撞着,倒也无妨。 她在后院招待女宾,陆仲在前面招待男宾。 今日镇国公府沈家和大司马府陆家,京城最煊赫的两大世家联姻,整个京城官员出动,有的先去陆府,有的先去沈府。 两座府邸之间来回跑,最忙的就是那马车。 整个京城热闹非凡,老百姓也跟着去凑热闹。 潘氏便让人准备了不少金瓜子和糖果点心,见者有份;沈家那边也如此,人人都有礼物,一时之间,两家的亲事,变成了整座京城都热闹起来。 那架势,堪比过年。 作为主角的柳岁岁,天没亮就被春杳叫了起来、 沐浴、穿衣、梳头、敷面…… 一通忙下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秦双喜一大早就来了,她今日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精神倍儿足,柳岁岁正在化妆,她就坐在她身边,喋喋不休,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又说那个。 直到听到外面鞭炮声响起,有人进来说:“迎亲的人到了。” 秦双喜这才安静下来。 柳岁岁也跟着紧张起来,当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直到喜娘进来,秦双喜一把将她抱住,柳岁岁这才发现,她早已红了眼眶。 她这一哭,柳岁岁也跟着想掉泪。 一旁喜娘忙阻止道:“别哭,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柳岁岁又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秦双喜却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还一边说:“你要是敢把我忘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柳岁岁拿着帕子替她擦着眼泪。 “你傻呀,不是说好了,我就算嫁了人,医馆那边也是要去的,到时候咱俩不还是和现在一样,整日在一起么?” 秦双喜立马将眼泪一收。 “白哭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 拜别父母双亲的时候,柳岁岁不敢抬头去看,只跟着司仪的高喊声,随着身旁的沈工臣,按部就班地来磕头谢恩。 后来听说,母亲还好,父亲却两眼通红,堂堂陆大司马,竟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眼泪糊了满脸。 从中堂出来,是沈工臣一路抱着她走的。 她今日穿的嫁衣是他送来的那一件,而母亲给她做的哪一件,她珍藏在箱子底,是嫁妆的一部分。 被沈工臣抱着一路往外走,周围都是起哄的人。 有人冲着沈工臣喊了一句。 “沈大人,您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哪有新娘子出门,新郎倌抱着往外去的?” 沈工臣嗓音郎朗,听着满是愉悦。 “你一棵老铁树你懂什么?” 用喜扇半遮面的柳岁岁,闻言差点没笑出来。 她听出刚才起哄那人是江时的哥哥江楚天。 江楚天和沈工臣一样大的年纪,到现在还没娶妻。 说他是棵老铁树,也不为过。 柳岁岁就这样被沈工臣一路抱着上了花轿。 他将她稳稳地放在花轿上。 随后低头过来,在她露出的光洁额头上亲了一口。 她抬眸看他,对上他深情的双眸。 然后听见他说…… “柳岁岁,跟我回家!” 她轻轻点头,一脸羞意地看着他...... 第346章 成亲2 随着司仪的一声‘起轿’,柳岁岁坐的花轿被稳稳抬了起来。 沈工臣一身红色喜服,骑着青云走在最前面,今日的宝马青云也被打扮得极好看,身上披着红色的披风,尾巴上海系着一朵小红花。 它昂首挺胸,比它背上的新郎倌还要骄傲。 街道两旁站满了城中百姓,大家都欢呼着高喊着…… “祝愿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骑在马上的沈工臣,抬起双手,朝他们行致谢礼,坐在花轿礼的柳岁岁,也偷偷地笑了起来。 婚嫁如此仓促,却比预想中还要让人开心。 大司马府和镇国公府就在同一条街,相距不过二里地,迎亲的队伍即便走得再慢,也很快就到了。 花轿在沈府门口停了下来。 娇帘被掀开,喜娘的声音传来:“请新娘下轿!” 柳岁岁用喜扇遮面,喜娘伸手将她从里面扶了出来。 待柳岁岁站稳后,沈工臣大步而来,他站到她身边,牵了她的手,领着她一步步往国公府走去。 他的手大而宽阔,握着她的,让柳岁岁一颗紧张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他牵着她,跨过火盆,一路进了正堂。 今日沈工臣大婚,老镇国公沈昶和林氏都来了。此刻正坐在正堂之上。 沈昶脸上带着笑,很是满意。 而坐在他身旁的林氏,全程冷着脸,特别是看着柳岁岁的眼神,犹如淬了毒,眼神阴冷。 司仪在一旁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完毕之后,柳岁岁被沈工臣一路牵着,送去了慎安堂。 今日的慎安堂,到处贴着喜字,就连一旁的那棵青松,也挂满了红色小灯笼。 新房内,坐了几位夫人。 柳岁岁坐在喜床上,沈工臣站在一旁,喜娘笑着道:“请新郎做一首却扇诗,好让新娘放下喜扇露出娇容。” 沈工臣垂眸看着身边的新娘。 即便被喜扇遮住了整张脸,但他依然深情默默地看着她。 “良人复灼灼,席上自生光,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 作为曾经一举得名十六岁就高中的状元郎,一首却扇诗,不过是信手拈来。 房中之人都拍手叫好,柳岁岁也娇羞地收起喜扇。 她轻垂眼睑,羞得不敢去看任何人。 屋子里的几位夫人看着她,都不由得赞叹出声。 “我就说嘛,这亲事结得如此匆忙,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现在看来,是咱们的首辅大人担心夜长梦多,这么美的新娘子,若是被哪个不长眼抢了去,那不得后悔死了!” “哎哟你这嘴巴,哪个不长眼的敢跟咱们的新郎倌抢人?那不是自讨没趣!” 沈工臣被打趣,没半点不好意思。 但柳岁岁不行,一张小脸都红透了。 沈工臣便笑着对诸位夫人拱手:“各位伯娘婶婶,今日就饶了我和岁岁,宴席处备好了酒席,各位夫人尽情享用。” “哎哟,我还没闹呢,这新郎倌就开始心疼人了?” “新娘子脸皮薄,哪里经得起你这样闹腾?快走快走,留给人家小夫妻一点时间,让人家抱一抱亲一亲。” 众人哄然大笑。 柳岁岁恨不能将脸埋自己脖子里去。 等众人都出去了,房门关上,新房里只剩下坐着的新郎和新娘两人。 柳岁岁等了一会儿,见身边的男人依旧还站着,便不由得抬头去看他。 却不知他一直在看她,双眸深邃,里面含着柔情。 柳岁岁轻声问他:“我能说话了吗?” 沈工臣勾着薄唇,提着袍摆在她身边坐下来。 “想说什么?” “我快渴死了。”柳岁岁嘟着小嘴,“从早上到现在,我娘让人盯着我,不准我吃东西也不准我喝水,成亲好累哦。” 沈工臣起身,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他将水杯放在她唇边,柳岁岁也懒得动手,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喝完,又眼巴巴地看着他。 知道她没喝够,沈工臣又给她倒了一杯来。 柳岁岁喝了半杯,就喝不下去了。 沈工臣拿过来,将剩下的半杯都喝了。 他放下茶杯,再次坐到了柳岁岁身边。 黑眸落在她身上,此刻房中无外人,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 正红色的嫁衣,是他花了重金请了大师傅亲手制作,她本就肤白,此刻被这颜色一衬,愈发肤如凝脂;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此刻却隐藏着疲惫,刚沾了水的红唇,显得格外诱人…… 他抬手过来,扣着她的后脖颈,微微低头,亲了下来。 这一亲,就有些刹不住。 若非七星在外面敲门:“主子爷,外面宾客都等着您呢。” 沈工臣这才不舍地将柳岁岁松开。 他将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道:“我会尽量早些回来,你先沐浴吃些东西,若是累了,就早些上床,不用坐着等我,这儿就是你家,怎么舒服怎么来。” 柳岁岁轻轻推了他一下,一脸娇嗔:“我又不是小孩。” 沈工臣又在她脸上亲了亲,这才不舍的起身离开。 他一出去,春杳就领着满棠进来了。 两人今日也一身红衣,喜庆得很。 春杳替她娶了凤冠,又卸了妆,满棠吩咐丫鬟抬了热水进来,柳岁岁脱去嫁衣,将自己整个浸入热水之中。 当身子被热水包围那一刻,她感觉一天的疲惫也随之而去。 沐浴完出来,柳岁岁换了一身柔软的寝衣。 胭脂红,斜襟细带,轻薄柔软的面料,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十分惊艳动人。 一旁的桌子上,摆着她喜欢的饭菜。 春杳替她舀了一碗粥,柳岁岁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可能是太饿了,一碗米粥景让她觉得无比美味。 吃过饭,漱了口,柳岁岁便坐在一旁贵妃榻上等沈工臣归来。 等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困了。 于是,便上了床。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摸她。 一惊之下就醒了。 屋子里还亮着喜烛,明亮的烛火落过来,她看着压在她身上为非作歹的男人,抬手掐了他一把。 “你吓到我了。” 沈工臣也不说话,对着她的唇儿就亲下来。 浓烈的酒香味,柳岁岁有些不适应。 她一把将他推开:“臭死了。” 沈工臣轻轻一笑,接着起身,站在床边开始脱身上的喜服。 原本不想动的柳岁岁,突然想起自己这会儿已经是他的妻子。 身为妻子,要学会伺候自己的丈夫才行。 于是从床上起来,站在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腰带,一点点替他解开...... 第347章 成亲3 新房内,红烛高照。 他娶的姑娘,及腰的长发犹如绸缎,一身胭脂红的寝衣,将她一身的娇嫩皮肉衬得愈发白得耀眼;一张小脸被洗去了胭脂水粉,露出她本来的娇容。 此刻,她正给他解这腰带,手法生疏,原本极其好解的腰带,这会儿已经被她扯成一团。 沈工臣无奈轻笑,伸手过去:“我来。” 柳岁岁抬眸,还挺不高兴。 “腰带系得这么复杂干嘛呀。” 说是埋怨,听着却像在撒娇。 沈工臣轻轻一笑:“怪我,下次为夫会注意。” “快去洗,”她轻轻推他一下,随带抛了一个小媚眼,“我等你。” 沈工臣眸色一深,伸手就要来拉她,柳岁岁身子一扭,躲开他的手,嗔他一眼:“洗干净再过来。” 她说着撩开帐幔上了床去。 沈工臣没再犹豫,抬脚进了净室。 他洗得很快,出来时,头发还湿着。 柳岁岁丢给他一条干帕子:“擦干净再上床。” 沈工臣却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将人一把抱住,帕子也回到她手里。 “帮我。”他垂眸看她,嗓音低沉而性感。 柳岁岁最受不住他嗓音蛊惑,拿着帕子给他擦着湿发,沈工臣也没闲着,长指挑着她寝衣的衣摆就钻了进去…… 很快,柳岁岁手里的帕子掉落在地。 红色帐幔落得很急,像极了这会儿迫不及待地新郎倌。 新娘子一开始欲拒还迎,到了最后,却哑着嗓子低声求饶…… 洞房花烛鸾凤和鸣,正是良辰美景好时光! …… 柳岁岁醒来时,天已大亮。 看着头顶大红的喜帐,想着今日一早,新媳妇要给公婆敬茶,吓得柳岁岁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知是起得太猛,还是昨晚上沈工臣……他太猛了。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浑身酸疼难受。 她又倒了回去。 用手挑开喜帐,朝外面叫了一声:“春杳。” 一直守在外间的春杳,一听她呼唤,立马走进来。 “夫人,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柳岁岁伸手,让她扶着坐了起来。 春杳回:“已经过了卯时。” 都已经过了卯时? 柳岁岁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几分:“你怎地不早点叫我?第一天新妇要给长辈敬茶你忘了?” “娘子莫急,奴婢没忘,是国公爷交待,今日让您多休息,明日再敬茶不迟。” 柳岁岁穿鞋的动作一顿:“沈工臣说的?” “奴婢可不敢说假。” “他人呢?” “国公爷天没亮就起了,这会儿恐怕在书房,夫人可是要找他?” “不用了。”柳岁岁扶着自己的后腰站了起来,“春杳,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热水很快被抬进来,当春杳替她褪去身上的寝衣,露出她如雪一般的身体时,整个吓了一大跳。 “主子,您身上……”她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春杳懂了,脸红成了苹果。 “国公爷也不知道怜惜着您一些,下手这么狠……” 柳岁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娇嫩白腻的肌肤上,到处都是痕迹。 脑子里浮现出昨晚沈工臣那厮的胡作非为……脸上像着了火。 她连忙将自己沉入水里,对春杳道:“我娘不是放了药膏在匣子里吗?你帮我拿来。” 春杳转身走出去。 柳岁岁趴在桶沿上,身子整个浸在温热的水里,浑身的酸疼仿佛一瞬间离去,她舒服地喟叹一声。 有脚步声进来,她以为是春杳,也没睁眼。 直到对方的手抚上来,不管是触感还是大小,都不像春杳。 柳岁岁一惊,立马睁眼,一回头看到了沈工臣。 他站在浴桶前,俯身弯腰,手里拿着柔软的洗澡巾,一边帮她洗着一边低声问:“力道如何?” 即便成了夫妻。 即便两人早已坦诚相待…… 但大白天的,她就这么在浴桶里……即便是脸皮再厚,柳岁岁也羞得满脸通红。 她将自己往水下缩了缩,抬起水漾的眸子,轻轻地瞪他:“你出去!” 沈工臣看着她身上被他揉捏出来的痕迹……十分愧疚。 “我来替你抹药……” “不用!”柳岁岁伸手要去抢他手里的帕子,却被对方一把拽住手腕,‘哗啦’一声,她整个人就到了他怀里。 沈工臣抱着她往寝室去。 气得柳岁岁拿手掐他:“我还没泡够呢。” “我来替你解乏。” 帐幔落下的那一刻,柳岁岁想,她以后再也不要信他的话。 一句话都不信! 狗男人,根本吃不够! …… 而此刻的惠春堂。 因为沈工臣成亲的缘故,老国公爷和林氏搬回来住几日。 林氏坐在炕头,一脸不满地对一旁老国公道:“哪有新媳妇进门第一日不来给公婆敬茶的?这事若是传出来,咱沈家就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沈昶喝了茶,闻言瞥她一眼。 “我劝你还是闭嘴少说几句,你我这次回来不过是走个过场,明日咱们就回老宅。” 林氏一听,将身子一扭:“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去了!” “你爱去不去!”沈昶起身,“你的事往后我不管,也管不了!” 他说着大步往外去。 林氏一把抓起茶盏朝他砸去:“你们一个个的都向着那个狐狸精是不是?她一进门这个家里就没了我的容身之地,可我偏不信这个邪,我倒要看看我若不走,她能把我怎么样?” …… 一整日,沈工臣都腻在柳岁岁身边。 恨不能吃饭都抱着她。 柳岁岁是又羞又恼:“你要是想弄死我你直说!” “弄?”沈工臣喂她喝了口鸡汤,“怎么弄?为夫不会,娘子要不要亲自手把手地教教我?” “……去死!” 晚上,沈工臣又要胡来。 气得柳岁岁拽着被子就要离家出走。 沈工臣靠在床头,一双大长腿堵着她下床的路,似笑非笑。 “去哪儿?” “你管我......” 沈工臣一个倾身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乖乖的别闹,今晚不动你。” 柳岁岁根本不信他。 沈工臣伸手过去,轻轻地替她揉捏着小腰。 “我有这么浑?” “你浑的时候还少?”柳岁岁躺在他怀里,气得用手掐他,“我罚你今天明天都不许乱来。” 沈工臣轻轻一笑。 “遵命,夫人!” 第348章 成亲4 次日天刚亮,柳岁岁就醒了。 身边没人,她知道沈工臣早起练武的习惯,便叫来春杳,替她梳妆打扮。 洗漱过后,正在梳妆,沈工臣回来了。 正是日春正暖之时,他一身黑色练武服都湿透了。 柳岁岁忙让人弄了热水来,沈工臣沐浴过后,两人换好衣服,就出了门。 惠春堂就在慎安堂不远,走过去不到半盏茶的工夫。 但到的时候,惠春堂的正堂已经坐满了人。 沈家其余三房都到了。 老国公爷沈昶和林氏端坐在首位,下首两边的位置,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到齐了。 柳岁岁看了一眼姑母柳氏,见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也回了她一个笑。 屋子里谁也没说话。 柳岁岁上前一步,跪在软垫上,先拿了一杯茶给沈昶:“父亲喝茶!” 沈昶笑着伸手接过,象征性地喝了一口,随后拿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递过来。 柳岁岁双手接过,笑着道谢。 接着给林氏敬茶。 她同样将茶盏双手奉上,恭敬地叫了一声:“母亲喝茶!” 林氏却没接。 “你既嫁入我沈家,就该按照沈家的规矩来,你大嫂二嫂三嫂,哪一个不是新婚头一日,一大早就过来敬茶认人,偏你是个特殊的,非得偷懒,等到现在才来。” 柳岁岁知道她会刁难。 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刁难她。 一旁的沈工臣脸色微沉,正要开口,柳岁岁却率先出了声。 “此事说来的确是儿媳的不对,儿媳谨记,以后请安定会早来!” 她服了软,给了她婆母的面子。 若林氏是个聪明的,就该过去了。 但偏偏,她是个蠢的! “那我恐怕没那个福气!”林氏明显不想放过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工臣,“你一嫁到沈家,我的好儿子便迫不及待地将我往老宅送,他当真是心疼你!” “母亲说笑了,四爷若不心疼我,我爹又如何舍得将我嫁过来?”她轻轻一笑,将手里的茶盏重新放回茶盘,“母亲若是不渴,那等您什么时候渴了,儿媳再敬一次!” 说着,径直站了起来。 人和人之间,从来都是你敬我一分,我便敬你一丈。 你若欺我一分,那你就给我滚远点! 你为老不尊,那我这个小辈,还给你什么面子? 柳岁岁就这么站了起来。 林氏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柳岁岁这个新妇她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她立马看向沈工臣,厉声道:“老四,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我是你母亲,她却连一盏茶都不敬我……” “母亲在说什么呢?”沈工臣淡淡出声,“她跪在你面前半天,您是没看见吗?” 林氏:“……我还不能说话了?” “当初大嫂二嫂和三嫂进门时,您不会也是这么让她们跪着听训的吧?” 林氏脸色难看,却一言不发。 沈工臣懒得和她多做计较。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其他三房众人:“岁岁和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今日就到这儿吧,我先带她回慎安堂!” 说着,牵着柳岁岁就走了。 屋子众人,谁也没说话。 直到沈工臣和柳岁岁都出去,沈昶看着林氏冷笑一声。 “我昨日就说过,别提那些有的没的,人家给你磕头敬茶,礼数周到,你就别挑理,为难别人,也是在为难自己。” 他说完就走了。 他一走,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都走了。 苗氏走在最后面,林氏叫住了她:“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苗氏看了一眼大爷沈工华,随后一脸为难地对林氏道:“您是知道的,柔姐儿再过两月也要出嫁了,大房事多,儿媳这几日忙得很……” 林氏一脸失望。 她冷笑着看着苗氏:“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家,日后就是那小贱人当家作主?” “母亲莫要这样说,您恐怕还不知道吧,柳岁岁不再姓柳,她已经改姓陆了,她现在可是陆大司马亲生的女儿,还被皇上封了县主,地位已经不同往日。” 这一点,林氏倒真不知道。 自从搬去老宅,她几乎没出过门。 老宅里的下人都是沈工臣派过去的,个个嘴巴严实,她想问点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 但…… “我管她姓柳还是姓陆,在我这儿,都得叫我一声婆母,我就不信了,她还能不尊着我不敬着我?” 苗氏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婆母是个蠢的。 暂且不提柳岁岁身份不同往日,就说现在这个沈家,她可是名正言顺的镇国公夫人。 甭管她大房也好,还是二房三房,那都得看她脸色过日子。 惹了她不高兴,直接来个分家,到时候得不偿失! 早就想通这一点的苗氏,不敢和林氏多待,匆匆忙忙地走了。 留下林氏一人,气得脸色铁青,有火发不出。 很快就上了火,倒在床上嚷嚷着头疼难受…… 谁也不理她。 …… 柳岁岁跟着沈工臣前脚回了慎安堂,后脚二房一家子就到了。 柳岁岁开心地迎出去,亲热地挽着柳氏的胳膊:“我还想着一会儿去找您呢。” “那可不敢让国公夫人亲自去看我,我得先来看你才是。”柳氏打趣道。 “哎呀姑母,您不许这样。” 柳氏哈哈一笑,将沈玉灵拉过来:“是她非要来找你玩的,你以为我想来打扰你和四弟新婚燕尔?” 柳岁岁小脸绯红,有些害羞。 沈玉灵将手里早就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她一脸为难地看着柳岁岁:“我该叫你四婶还是表姐?” “不都说好了吗?你叫他四叔,叫我表姐。” “嗯!”沈玉灵一下子开朗起来,“我也觉得叫四婶好别扭,那我以后还是叫你表姐。” 柳岁岁打趣她:“你要是不想叫他四叔,也可以叫他姐夫……” “胡闹!”一旁沈工文出了声,“都乱套了,让人听了笑话。” 沈工臣嘴角含着笑,他看着柳岁岁。 “我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屋子众人:“.......” 真是腻得浑身发麻。 堂堂沈四爷,成了个亲后,怎么变成这副德行? 几人刚说了会儿话,三房和大房的人都来了。 新房坐不下,便一起都去了正堂。 今日大家都起得早,都没吃早饭。 柳岁岁便让厨房准备了早饭送过来,四房的人坐在一块,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早饭。 吃完早饭,大家都走了。 柳岁岁靠在贵妃榻上,看着面前小几上收到的礼物。 “果然身份不同,待遇不一样。” 她弯着眼眸,看向沈工臣。 “这一切都是托了沈四爷的福呢。” 第349章 三月无孕 柳岁岁真切地感受身份地位的改变给自己带来的便利。 暂且不提她县主的身份,就说嫁给沈工臣成了镇国公夫人,曾经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都开始来巴结她了。 到了回门那一日,柳岁岁早早就起来了。 和沈工臣吃过早饭,就坐着马车去了陆府。 马车还没到陆府,远远的,柳岁岁就看到一人在大门口转来转去,近了才看清是父亲陆仲。 她忙叫停马车,和沈工臣一起下了马车。 陆仲也看到了她们,笑着抬脚迎上来。 “怎么来得这么早?” 柳岁岁挽着他的胳膊,笑着嗔他一眼:“我若来得晚,您岂不是要多等一会儿?” 陆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都被你看穿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沈工臣,沈工臣拱手行礼:“岳父大人。” 陆仲‘嗯’了一声,随后问柳岁岁:“这几日在沈家可还好?沈家那些人有没有再欺负你?你要是受了欺负可一定要给我说,我现在就去替你出口气!” “哎呀爹,您女儿现在可是镇国公夫人,谁敢欺负我?只有女儿欺负她们的份儿。” 她说着朝沈工臣眨了眨眼。 沈工臣含笑出声:“岳父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岁岁。” “嗯!”陆仲这才心满意足,领着两人进了府。 他们身后,回门礼一箱箱往里抬,动静太大,惹得陆仲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瞄了一眼沈工臣:“以沈大人的俸禄,这些东西莫不都是贪来的?” “哎呀爹,您说什么呢?四爷他有钱着呢……” “哟哟我就说他一句,你就立马护着,果然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胳膊肘都往他那边拐。” “哎呀爹爹……”柳岁岁抱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我给您带了一坛好酒,珍藏了二十年的佳酿,好喝着呢。” “真的?” “嗯,女儿闻了闻可香了。” “这还差不多。” 走在一旁的沈工臣听着柳岁岁哄着陆仲的那些话,薄唇轻轻勾起,他突然想让柳岁岁给他生个女儿。 等女儿长大,是不是也会这般冲他撒娇? 院子里,潘氏坐在樱花树下,面前摆放着长桌藤椅。 听到动静,她立马让丫鬟扶了她起来,走到院门口去迎。 她一眼就看到了柳岁岁。 虽然只有三日不见,但嫁了人,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的女儿,从一个姑娘变成了新妇,梳着夫人的发髻,一身海棠红的衣裙,如花似玉,再看走在她身边的沈工臣,身着玄青色锦袍,身姿挺拔,尊贵的气势扑面而来……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养眼的很! 柳岁岁也看到了母亲潘氏。 她松开陆仲,小跑几步:“娘。” 潘氏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最后看着沈工臣笑着道:“不过才三日,你就将她养胖了些。” 沈工臣拱手见礼,随后微微一笑。 “多谢岳母大人夸赞。” “快来坐,吉祥,泡茶,将洗好的果子也端上来。” 众人就在樱花树下落了座。 正是四月中旬,天色正暖,又没有风。 坐在院子里,暖融融的阳光落下来,别提有多舒服。 柳岁岁坐在潘氏身边,用手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和里面的小家伙说着话:“我不在这三日,你有没有欺负娘亲?” 小家伙在里面动了动。 潘氏忍不住笑了:“他这几日安静得很,愈发变得懒了,你爹和他说话,他都爱搭不理,也只有你和他说话,他才回应你。” “那当然,我是姐姐呀。”柳岁岁将脸贴过去,抱着她的肚子爱得不行,“还有三个月我就能见到他了,真开心。” “这么喜欢,你自己也赶紧生一个。”潘氏摸着她的头,看了沈工臣一眼,笑着问,“工臣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沈工臣放下手里的茶盏。 笑着回道:“喜欢女孩,若是像岁岁,那便更好了。” 柳岁岁一下子就红了脸。 她嗔了他一眼:“那我要是生个儿子,你就不喜欢了?” “怎会?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 转眼,成亲三个月,柳岁岁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沈工臣一点不急,她倒急了。 这一日,她早早去了医馆,抓住秦双喜:“你说都三个月了,我肚子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秦双喜扣着她的手腕,开始替她号脉。 “脉象强劲,身子康健,好得很!” 柳岁岁收回手来:“那为何迟迟不孕?” 秦双喜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家沈大人他不行?” “不可能!”柳岁岁立马否认,“他怎么会不行?他可太行了!” 秦双喜一听,立马眼睛都亮了。 “怎么个行法?你仔细说来听听。” 柳岁岁脸一红,轻轻捶了她一下:“你正经点……” “啧……”秦双喜将身子往后一靠,看着她,“生孩子这事不只是行就可以的,还得看他能不能生,你也是懂医理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岂能不懂?” 她说着拿起笔开始给他开药方。 “这副药方,你拿回去一天一碗给你家沈大人服下,连喝半个月,再看看情况。” 柳岁岁问:“那他万一没毛病……” “就当补药喝了,又没坏处。” 于是,当天晚上,沈工臣桌案上就多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他问七星:“这是什么?” 七星如实回:“夫人送来的,说让您务必喝光。” “我没病喝这个做甚?”他端起来闻了闻,又苦又涩,让人忍不住干呕。 但是柳岁岁送来的,他还是强忍着喝了。 等他处理完公务回房,柳岁岁已经洗好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一边替她揉捏着小腿肚一边问:“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柳岁岁不敢如实说,随口扯了一句。 “强身健体的,能让你活到一百岁!” 沈工臣挑眉,不信她的话,但也没多问。 等他沐浴完上了床,想要解开她寝衣时,却被柳岁岁拒绝了。 “我今天好累,在医馆忙了一天,下次好不好?” 沈工臣虽然想要。 但怜惜她,只好忍着。 只是今日如此,明日如此,后日也是如此...... 一连三日都如此,他终于起了疑心..... 第350章 有喜1 第四天的时候,柳岁岁再次派人送了汤药来。 沈工臣便让人连汤带碗一起给姬生送了过去。 很快,姬生就来了。 他进来书房,也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工臣看。 沈工臣抬眸看他一眼:“有话就说!” “这药谁让你喝的?”姬生问。 “岁岁。” “岁岁?”姬生大叫一声,“她让你喝这个作甚?莫非你不行?” 沈工臣脸色一黑,随手拿起一旁的册子就朝他砸过去:“你说谁不行?” “又不是我说你不行,是你家岁岁说你不行。” 闻言,沈工臣立马皱了眉头。 “什么意思?” “那碗药,就是给你补肾气的,肾气你懂吗?” 沈工臣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起身朝外走去,姬生跟上去,好奇死了。 “你莫非真的不行?不应该啊……” “闭嘴!” 沈工臣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看着跟过来的姬生:“你跟过来做什么?” “……” 想看热闹的姬生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我去帮你说说岁岁,她怎么能这么对你?你明明就强得可怕……” “我要你管?”沈工臣脸色冷得吓人。 姬生见他真生气了,立马闭了嘴,转身跑得飞快,生怕再慢一点,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等姬生跑得没影了,沈工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接着抬脚朝他和柳岁岁住的院子大步而去。 …… 七月的天,炎热异常。 哪怕屋子里各个角落都放了冰桶,也热得让人受不住。 柳岁岁趴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小衫,春杳替她打着扇子,她还热得直叫唤:“我还想再吃一碗冰酥酪,好春杳,你替我去拿吧。” “不行,夫人莫不是忘了您上个月肚子疼了?” 六月时,柳岁岁嫌热贪嘴,每日都要吃好几碗冰的酥酪,最后来月信时,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最后还是姬生出手,替她扎了几针,这才好受了些。 “姬神医再三交代,让您少吃冰,您可不能乱来!”满棠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盏绿豆汤。 她将绿豆汤递过去:“凉得正正好,夫人快喝。” 没有冰酥酪,喝一口凉汤也是好的。 柳岁岁接过,一口气都喝了。 刚将碗递给满棠,就见沈工臣撩开帘子走进来。 “你忙完了?她起身迎上去,“今日倒是挺早。” 随后又吩咐满棠:“可还有绿豆汤,给四爷也端一碗来。” 满棠正要应,沈工臣开了口:“不用了,你俩先下去。” 春杳和满棠立马退了出去。 帘子落下,柳岁岁看着沈工臣,才发现他脸色有异。 虽不至于难看,但看得出来,他似乎在生气。 柳岁岁还以为他公务上遇到什么难题,便拿起一旁的扇子,一边替他扇着一边善解人意地问:“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沈工臣抬眸看她,对上她水漾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质问又缓缓地咽了下去。 他一把将人抱在身上坐好。 低头在她脖颈间闻了闻,甜香的味道,他很喜欢。 他闻了很久,这才低低出声:“你给我喝的什么药?我总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 柳岁岁一听,吓了一大跳。 “哪里不对劲?”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摸他手腕,想要给他号脉。 却被沈工臣轻巧躲开。 他反扣住她的手,微微低头,用牙齿轻轻地研墨着她后颈上的肌肤:“总感觉很热,身体很热,无法纾解的热,像是喝了鹿血。” 鹿血是大补之物。 一般男人都不敢喝! 柳岁岁一听,小脸一红,在心里想:莫不是双喜给开的药起了作用? 她立马反手勾住沈工臣的脖子,娇娇滴滴,小模样媚得要命。 “我也很热……” 她拉着他的手,挑开她的衣摆,“不信你摸!” 沈工臣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也没抗拒。 心里疑惑更甚了。 当天晚上,柳岁岁使出浑身解数,缠了沈工臣一次又一次。 这让好几日没开荤的沈大人,一脸享受的同时又在心里打鼓,那药到底什么意思? 直到柳岁岁月信迟了半个月没来。 她自己给自己把脉,这一把,吓了一大跳。 “双喜,我的神,她真厉害!” 努力了三个月没怀上的身孕,就在那一晚怀上了。 得知事情真相的那一刻,沈工臣脸黑了整整三天。 “我行不行你心里没数?” 柳岁岁弱弱地小声地辩解:“可三个月,我也着急嘛。” “才三个月而已,你急什么?再说了,那一晚我不过是随口胡诌的,你还真信秦双喜那个什么破玩意汤药,我早就倒了不喝了!” “……这么说你还挺厉害!” “我厉不厉害你心里没数?”沈工臣将她捉在怀里,气得恨不能揍她一顿。 …… 柳岁岁刚有喜没多久,潘氏就生了。 她生产那一日,柳岁岁一直陪着。 沈工臣也去了,他原本是想陪着陆仲的,但对方压根坐不住,一直守在产房门口。 沈工臣不方便在院子里守着。 他坐在厅堂,听着那边院子里传来的叫声,心里也跟着往下沉。 女子生产,九死一生。 他想到柳岁岁,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让她这么早就怀上。 等她明年,年纪再大些,到时候是不是就好一些? 虽说是二胎,但潘氏依旧生了很久。 直到次日天明,随着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原本气氛压抑的大司马府,又瞬间活了过来。 柳岁岁从产房出来,怀里抱着襁褓。 襁褓里是她刚出生的弟弟。 她将襁褓递给父亲陆仲,眼里含着泪:“恭喜父亲,喜得麟儿。” 陆仲却没心思看那孩子,只紧张地问她:“你母亲如何了?她好不好?身体可有损伤?” “母亲很好,只是很累,这会儿已经睡着了,父亲不要担心。” 陆仲一听这话,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 这时,沈工臣走了过来。 柳岁岁看着他,轻轻咧开嘴角,还没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是弟弟,我真的有弟弟了。” 沈工臣走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我听见了!” “恭喜沈夫人,喜得胞弟,我这个做姐夫的,是不是得准备一份大礼?” 柳岁岁顿时破涕为笑。 “必须得大礼,要不送他一份四书五经好了!” 第351章 生产1 按理说,潘氏是第二胎,生产应该很顺利才是。 但意外的生产艰难。 后来柳岁岁告诉沈工臣:“弟弟在母亲肚子里被养得太好,身上肉多头也大,因此生得不顺利,若是他小一点,就很容易生了。” 沈工臣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在柳岁岁怀孕期间,他严格控制她饮食。 若是哪一顿多吃了几口,他便领着她在院子里多走上几圈,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柳岁岁五个月的时候。 潘氏瞧出了不对劲。 “你这五个月的肚子怎地比我八九个月的还要大?莫不是里面有两个?”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柳岁岁特意去了一趟秦府,找了秦双喜的祖父秦老太医。 秦老太医一将手搭上她的脉搏,立马眉开眼笑。 “恭喜呀,一举双胎,真是大喜事!” 沈工臣就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愣了一下。 他仿佛没听懂,又问了一遍:“老太医此话何意?” “沈大人莫不是高兴糊涂了?下官的意思是您夫人肚子里有两个娃娃。” 生怕他还听不懂,秦双喜在一旁补充道:“我祖父的意思是,岁岁肚子里揣了俩,是俩哦,沈大人,您发达了!” 沈工臣仿佛这才听明白过来。 他眉眼舒展,朝老太医深深一礼:“多谢!” 老太医眉开眼笑,一旁秦双喜打趣着:“沈大人谢我祖父作甚?你该谢这个才对。” 她搂着柳岁岁,笑意盈盈。 沈工臣看向柳岁岁,顾不得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一把将她抱住,低头在她耳边轻轻道了一句‘多谢’! 柳岁岁顿时湿了眼眶。 不是感动,是激动! 一下怀两宝,她以后是不是不用再生了? 毕竟怀孕太累了! 自从知道她肚子里是双胎之后,沈工臣便什么都不让她做了,每日的饭菜恨不能喂到她嘴里,就连隔三差五的娘家都不让她回了。 柳岁岁气呀,气得半死。 她写信给父亲陆仲,想让父亲来管管沈工臣。 谁知,一直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陆大司马,竟十分赞成沈工臣的做法。 “两家虽然离得近,但只要出门,就可能发生意外,你现在肚子里怀着俩呢,可不能大意!” “可我想娘和弟弟。” “这好说,我明日带他们过来看你。” 果然第二天一早,陆仲和潘氏带着陆星月来了。 陆星月三个月,长得粉雕玉琢,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机灵得很。 他特别喜欢让柳岁岁抱他,但柳岁岁现在挺着大肚子,根本不敢抱。 小家伙朝她伸手,咿咿呀呀地叫了半天,姐姐还是不伸手。 他立马委屈得哭唧唧…… 潘氏好笑地对柳岁岁道:“这可怎么办?以后你肚子大两个一出来,这三个孩子,不得闹翻天。” 她这么一说,柳岁岁还挺期待。 又过一个春节,又到了来年四月春暖之时。 柳岁岁预产期终于近了。 还有二十天的时候,这天深夜,她一个激灵突然醒来。 就感觉身下一大股热流涌出来。 她心惊一下,很快又冷静下来。 母亲告诉过她,若是下面涌出好大一滩水,千万不要乱动,这是羊水破了,预示要生了。 她立马不敢动了。 沈工臣就睡在她身边,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四爷。” 她声音极轻,但沈工臣一下子就醒了。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临近她预产期,沈工臣看似平静,实则自从得知她肚子里是两个的时候,就已经焦灼不安。 他查过很多医书,妇人双胎难产的几率很大…… 他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依旧不安心。 柳岁岁听出他的紧张,忙安抚道:“你先别急,我可能要生了。” “我不急。”他尽量让自己嗓音平静,“你先别动,我去吩咐人叫产婆来。” “先别通知我爹娘,今晚我不一定能生,我怕他们会担心。” “我知道。”沈工臣穿好衣服,大步走出内室。 很快,外面的灯都亮了起来。 春杳和满棠都进来了,替柳岁岁换了一身简便舒适的衣服,沈工臣就走了进来。 “我抱你去产房。”他俯身下来,在柳岁岁额头亲了一口,随即轻轻将她抱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产房就在隔壁。 沈工臣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四个产婆。 秦双喜也来了,临近预产期,她担心柳岁岁,直接住了进来。 姬生很快也来了。 他打着哈欠:“都别激动,她第一胎,且等着吧。” 二夫人柳氏也来了。 沈玉灵也跟着她一起来了,柳氏见产房的门紧闭着,没见到沈工臣,便问七星:“你主子爷呢?” “主子在里面。” “这不行,他不能在里面。”柳氏忙上前,对着紧闭的房门道,“四弟,我知道你关心岁岁,但你不能再里面,生孩子血气太冲,不仅对你不好,对岁岁和孩子也不好,你快出来!” 此刻,产房内,产婆也对沈工臣道:“大人还是出去等吧,趁这会儿夫人还没开始疼,让她再睡一会儿,等真正疼起来,也好有力气才是。” 柳岁岁打了个哈欠。 “我想再睡会儿,你让他们都别在外面等了,我今晚可能生不了。” 见她实在是困了,沈工臣便没多待,抬脚走了出去。 此刻,产房外,大房和三房的人也都来了。 沈工臣让他们先回去,但谁也没走,就在隔壁屋子里喝茶说着话。 沈工臣一直守在产房外。 这一守就是两个时辰。 快天亮的时候,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大叫。 沈工臣一个健步冲到门口,伸手就要推门,却被姬生一把拉住。 “你激动什么?疼是好事,疼就代表要生了,你耐心些。” 有了第一声之后,接下来,整个院子都充斥着柳岁岁痛苦的叫声。 一声接着一声,叫得院子里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沈工臣一直站在门口,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拳…… 北斗急匆匆而来,站在他身边:“陆司马和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陆仲和潘氏已经急匆匆走进了院子。 沈工臣转身,迎了上去:“岳父,岳母。” 陆仲问他:“多久了?你怎地不让人去说一声?” “本想天亮就去……” “这样疼多久了?”潘氏问他。 “半个多时辰了。” 第352章 生产2 潘氏一听才疼了半个多时辰,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还早着呢,我先坐一会儿,这一路慌慌张张过来,心口跳个不停。” 秦双喜走过来,用手在她锁骨的地方摁了摁,过了一会儿问她:“潘姨可好受了些?” 潘氏一把拉着她的手,笑着道:“还是双喜厉害,被你这么一摁,我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您是太紧张了。”她蹲在潘氏身边,“您放心,有我在,岁岁她一定会平安顺利。” 潘氏一直都很喜欢秦双喜。 这会儿听她这么说,更是欢喜得很。 “有你在,我当然放心。” 柳岁岁这一折腾,就折腾了许久。 她原本高亢的叫疼声,到了最后也渐渐小了下去。 春杳从里面出来,对沈工臣他们道:“产婆刚给夫人做了检查,已经开了骨缝,奴婢现在去给夫人熬参汤,一会儿备用。” 潘氏渐渐地坐不住了。 陆仲已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根本停不下来一刻。 沈工臣站在产房门口,许久不动一下。 眼看从半夜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午后…… 所有人都变得焦灼起来。 特别是在听到柳岁岁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的时候…… 陆仲扛不住了,他对秦双喜说:“双喜啊,你要不进去看看?” 秦双喜正有此意,她拎着药箱,朝姬生伸手:“给一颗救命药丸。” 姬生一把捂住口袋:“我哪儿有?都给他了!” 他指着沈工臣。 秦双喜不信:“我知道你有,赶紧拿出来,岁岁好歹也是你的徒儿,你怎么能这么小气?” 气得姬生直瞪眼,一边往外掏药丸一边说:“我说她没事就没事,你们着急什么。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秦双喜一把抢过药瓶,抬脚进了产房。 她进去没多久,柳岁岁的叫声突然又大了起来。 众人听到产婆的声音:“夫人使劲,再使把劲儿,小公子的头快出来了。” 屋外众人一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春杳又很快从里面出来,她急匆匆往厨房去,潘氏叫住她:“怎么样了?” “夫人没劲了,奴婢再去给她熬参汤。” 一听到没劲,潘氏一下子就慌了。 她走到产房门口,对沈工臣道:“你别急,我进去守着她。” 此刻的沈工臣,愈发沉默寡言。 他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潘氏一进产房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再一看柳岁岁身下,已经出了不少血。 但孩子依旧下不来。 她看着站在一旁的四个产婆,怒声道:“你们都是死的?不知道动手吗?” 四人战战兢兢:“民妇几人也是头一次遇到双胎,以前都是一个孩子……” “那又什么不一样,按照你们平时接生节奏走。” “是!” 有了潘氏坐镇,再加上秦双喜用银针止住了血,一碗浓浓的参汤喝下去,柳岁岁缓缓睁开眼,看着身边的母亲,眼眶一热。 “娘,我好累,我不想生了。” 潘氏握着她的手,温柔而坚定地鼓励她:“别怕,有娘在呢,你跟着娘的节奏来,我让你用力,你就深吸一口气,使劲往下拉,知道吗?” 大概是潘氏来了,给她一股力量。 柳岁岁点了点头,开始跟着潘氏和产婆的节奏用力。 再加上秦双喜的银针施力,很快,第一个孩子出来了。 孩子一动不动,连哭声都没有。 吓得秦双喜忙用襁褓将其抱了出去。 姬生接过,摸了摸,直接将孩子倒过来,用指头弹着他的脚底板,几下之后,孩子嘴里吐出一个羊水。 紧接着,嘹亮的哭声传遍了整座院子。 众人终于长舒一口气,姬生将孩子递到沈工臣面前,他伸手抱过,看了孩子一眼,随后问秦双喜:“她如何了?” “还不错……” 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又一声啼哭传来。 紧接着,一个产婆走出来,怀里抱着另外一个。 她笑着看向沈工臣:“恭喜沈大人,贺喜沈大人,夫人生的是龙凤双胎,龙凤呈祥,这可是大吉之兆。” 众人一听,都围了过来。 恭喜贺喜之声不觉入耳。 沈工臣将抱着的老大给了陆仲,伸手接过另外一个孩子。 他问产婆:“我夫人如何了?” “夫人极好,这会儿正在给她清理,一会儿您就能进去看看她。” 沈工臣一听,拎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这才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家伙刚生出来,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看不出一点好看来。 他问:“这是女儿?” “是呢,老大是哥哥,老二是妹妹,两人就差了半炷香的时间。” 不等沈工臣发话,一旁陆仲开心得不得了。 “赏,必须重赏!” 产婆大喜:“多谢大人!” …… 柳岁岁太累了。 两个孩子出来后,她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在自己床上。 沈工臣就坐在床边,一直看着她,仿佛连眼都没眨过。 见她醒了,他好似松了口气。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嗯。”柳岁岁正是被渴醒的,“好渴……” 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沈工臣用杯子给她调了一杯温水,然后将人抱在怀里,一点点喂她喝了下去。 喝了一杯,柳岁岁觉得不够,又喝了一杯。 两杯水喝下去,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沈工臣放下杯子,又坐到她身边来。 柳岁岁问他:“孩子呢?” “在隔壁,刚喂了奶,这会儿睡着了。” “我爹娘呢?走了吗?” “夜深了,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柳岁岁抬眸看向窗户,外面一片漆黑,外面寂静无声。 她有些恍惚。 “生个孩子,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好不真实......” 沈工臣低头下来,在她额间亲了一口。 “老天保佑,你和孩子一切平安!” 柳岁岁听他这么说,好笑地看着他:“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何时还信老天爷了?” “从今天起,我信天地神明,只要他们能保佑你们平安!” 柳岁岁偷偷笑了。 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 “是女儿好看还是儿子好看?” 沈工臣:“.......好像都挺丑!” ‘扑哧......’柳岁岁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也觉得他俩好丑,皱皱巴巴,像小老头似的。” 第353章 亲生的 镇国公府沈家有一对龙凤双胎。 哥哥叫沈亦年,妹妹沈亦安。 哥哥沈亦年打小就有着超乎寻常的稳重,别的孩子,两岁还在娘亲怀里撒娇求抱抱,他两岁开始,就提出不再和妹妹一个屋子,他要自己一个屋子。 自己吃饭,自己穿衣,能自己动手的事,从不依靠别人。 三岁就已经熟读四书五经,小手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比柳岁岁写得还要漂亮。 他很喜欢练武。 沈工臣每日早起练武时,他也会跟着,小手握着一棍木棍,武得有模有样。 见他如此喜欢,沈工臣便让人给他特制了一柄剑,他收到的那一天,开心得像个孩子。 当然,他本来就是个孩子。 和他截然相反的,是妹妹沈亦安。 柳岁岁当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其实就是想着女孩子嘛,性子一定要安静些文静些,做个听话的乖乖女。 但谁料,这小家伙从出生那天,哭的声音就比她哥要响亮一些。 第一个月的时候,她哥沈亦年吃饱就睡,尿了拉了也不哭不闹,醒来就玩,又乖又听话。 她不行,饿了就得立马就吃,迟一点就像要了她命似的。 尿了拉了,那哇哇哭得,整个国公府都能听见了。 每次睡觉,都得抱着哄睡。 哄睡的时候,还得一边唱着摇篮曲一边来回抱着她走动。 一岁的时候,两兄妹一起抓阄,哥哥沈亦年抓了一本书,沈亦安先抓了一颗金裸子,接着丢了金裸子,又抓起算盘。 陆仲在一旁看着,笑眯了眼:“好好好,我的乖乖以后肯定能赚大钱。” 两岁的时候,哥哥沈亦年捧着小人书看得认认真真,妹妹沈亦安则抱着柳岁岁首饰匣子,指着里面那根纯金的金簪。 “娘亲,我要戴这个。” 三岁时,哥哥已经写得一手好字,妹妹也很厉害,她已经学会了打算盘,金子银子各种面值的银票,没有比她更懂的。 一直很努力纠正她爱好,像将她往琴棋书画上领的柳岁岁,彻底宣告放弃。 五岁的时候,沈亦安开始溜门爬树上墙钻狗洞,气得柳岁岁整日拎着棍子在府上到处找她,每次将人逮住,她还没发火。 小家伙就‘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开始卖萌求饶。 “娘亲不要生气,我刚看到上面有只漂亮的蝴蝶,想抓来送给娘亲!” 柳岁岁冷笑:“沈亦安,大冬天的,哪来的蝴蝶,你当我是傻子?” “不是不是,我看错了,是小鸟……” “沈亦安!!!”柳岁岁看着她身上那条新做的裙子被树枝刮得稀烂,气得举着棍子就要揍她。沈亦安小手一指,指着她身后,大叫一声:“爹爹!” 柳岁岁动作一顿,回头去看,哪有沈工臣的半点影子? 她立马转身,就看到沈亦安拎着裙子,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冲柳岁岁做鬼脸,气得柳岁岁当天晚上不让她吃饭。 小家伙那个委屈哦,等晚上沈工臣回来,她哭唧唧地扑到他怀里告状:“安安肚子饿,娘亲不给饭吃,娘亲不疼安安,安安要离家出走……” 沈工臣问她:“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 “确定吗?那我怎么听说你又爬树又钻狗洞,娘亲给你做的流仙裙,被你磨得稀烂?” 小家伙一听,小嘴一噘。 “爹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是谁?”沈工臣问她。 “我爹呀。”小家伙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你是谁你问我?” 沈工臣勾唇:“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府中到处都是我眼线,你每天都做了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小家伙一听,立马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爹爹和娘亲真没意思!” 说着就要往厨房跑去找些吃的。 沈工臣一把捞住她,将她抱起来:“爹爹也没吃饭,咱俩出去吃点好的?” 沈亦安一听,小手拍得‘啪啪’响。 “吃好的吃好的。” 沈工臣带她去了一家馄饨馆,这是柳岁岁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的馄饨食材特别新鲜,沈亦安吃虾,他家的鲜虾馄饨十分可口。 父女俩,一人一碗馄饨。 小家伙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筷子,吃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爹爹,好吃。” 吃第二口,想起哥哥沈亦年:“给哥哥带一碗回去好不好?” 沈工臣当然没意见,问她:“不给娘亲带?” “娘亲好凶,就是大老虎,不带!” “你不给她带,她会更生气,这就是女人!” 小家伙似懂非懂。 但一想到自己娘亲生气的样子就可怕,于是勉为其难的也给柳岁岁带了一份。 柳岁岁当然知道父女俩出去吃饭了,府上的饭菜不吃,偏要去吃什么馄饨? 可当父女俩回来,端给她一碗馄饨的时候,她眉开眼笑。 “我可好久没吃这家的馄饨了。” 沈工臣看向沈亦安,沈亦安人小鬼大地冲他挤眉弄眼,一脸小得意。 晚上,睡觉的时候,柳岁岁躺在沈工臣怀里,长叹一口气。 “老二太皮了,要不咱给她找个老师,改改她的性子?” 沈工臣一边轻抚着她的脊背一边道:“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机灵又聪明,脑子转得比她哥的都快,不必非得约束她的性子。” 柳岁岁趴在他怀里:“你说她随了谁呢?反正我小时候不是这个性子。” 沈工臣勾着唇角不说话。 “莫非随了你?”柳岁岁一骨碌坐起来,“真是随你?” “嗯,随了七八成,我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大哥二哥三哥都不敢惹我!” 柳岁岁:“……儿子这么稳重老成,我还以为他是随了你呢,搞半天,原来咱闺女是随了你。” “那你说,咱儿子随了谁?” 沈工臣笑了笑不说话。 柳岁岁恍然:“莫非是随了我爹?” “你管他随了谁,他不让你操心,不是挺好?” “可我总觉得他性子太沉闷了些,小孩子就该活泼些才好。” 说完,柳岁岁自己都笑了。 沈亦安,她嫌太皮。 沈亦年,她又嫌太沉闷。 哎呀她可是亲娘,这样不好! 哪有亲娘整日嫌弃自己孩子这不好那不好的。 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改掉这个毛病。 可次日,沈亦安不小心把厨房给点着了时,她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沈亦安,给我跪祠堂去!” 第354章 沈亦安 沈亦安打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喜欢金银珠宝,喜欢一切奢侈华丽的物件,喜欢最漂亮的绫罗绸缎,更喜欢鲜活亮丽的美人。 所以当她年满十五岁,及笄这一日,父亲沈工臣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不假思索。 “我想开一家百宝楼。” 柳岁岁好奇:“什么百宝楼?” 沈亦安连夜绘制出一副图册,她坐在中间,沈工臣和柳岁岁坐在两旁。 她指着画册里的最顶楼:“我打算在顶楼种满鲜花,打造一个空中楼阁,供京城贵妇喝茶听曲享乐。” “这里。”她指着二层楼,“这一整层楼,我想拿来卖珠宝首饰,我争取将大历最厉害的珠宝师请来,每一季都会出一款最时兴的首饰,价高者得。” “一楼就用来卖成衣,最美的绫罗绸缎,只卖给有钱人。” “你俩觉得如何?” 柳岁岁率先提出疑问:“听着还不错,可京城太多卖珠宝首饰绫罗成衣铺子,你觉得你哪来的优势?” “我没什么优势,甚至可是说,优势也是我的劣势,那就是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很贵!贵得离谱,但肯定物有所值!” 沈工臣倒是来了兴趣:“不妨展开说说。”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权有势有钱之人,但据我所知,但目前还没有一家真正的能昭示‘贵人’身份的贵族之地,即便是吉祥阁宝玉楼,里面的东西有贵有贱,谁都能进去逛逛。” “我想做的,就是真正有钱人的生意。” “铺子我都选好了,就在净月湖旁,之前的双娇戏楼,上下三层,顶楼也十分宽敞,十分符合我的想法。” 沈工臣颔首:“想法不错!” 沈亦安‘嘿嘿’一笑,随后又一脸为难的看着自己的亲爹。 “只是,想法是有了,但……”她凑到沈工臣面前,搓着自己的手指头,“就是缺这个。” 沈工臣看了一眼柳岁岁,见她端着茶盏不说话,于是用眼神示意沈亦安。 沈亦安多聪明,一点就通。 她立马起身站到柳岁岁身后,给她捶捶肩揉揉胳膊,开始撒娇:“娘亲,沈夫人,尊敬的县主大人,我发现您今日的皮肤真好耶,莫不是我爹又哄你开心了?” 柳岁岁喝着茶不搭话。 “上次我跟您出门,人家都以为您是我姐姐呢,我说您是我母亲,她们都大吃一惊!” “您说我怎么就这么走运,托生到您的肚子里,成了您漂亮又可爱的闺女呢?” 见过夸人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自夸的。 柳岁岁到底没绷住,笑了一声。 见她笑了,沈亦安立马腻在她身上撒娇:“娘亲,给点银子吧,女儿保证,等赚了银子,必双倍还您。” 柳岁岁看她一眼:“要多少?” “十万!” “多少?!”柳岁岁又重复了一遍,“来来来,你有胆子再重复一遍?沈亦安,你当我这儿是钱庄呢,十万两银子说要就要,就跟着银子不是钱,直接从地上捡来的一样,那可是十万,我没有!” 沈亦安一把抱住她:“你有你有,外公说了,他之前给您的那个钱庄,这些年盈利就不止这个数……” “……” “您要是不给我,那我今日就赖在这儿不走了!”她说着往一旁床上一躺,跟小无赖似的。 柳岁岁气得呀,抬手去打她的屁股。 “十万雪花银,沈亦安,你把你娘当大冤种呢?” “哎呀娘,你得信我,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觉我肯定能成!” “那要是成不了呢?十万就打水漂了?” “不可能!必须成,不成功便成仁!” 十万雪花银,柳岁岁最终还是给了沈亦安。 不为别的,她觉得女孩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挺好的,就像当初她初来京城,秦双喜教她针灸之术,姬生不嫌弃她笨,教她医理。 而她这些年,凭着自己超绝的医术,救了很多的人。 曾经无数次,病入膏肓之人在她手里重生,那种无法言喻的心情,是什么都给不了的满足。 所以,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儿,不甘于平庸,自信地活出最漂亮的自己! 沈亦安拿着柳岁岁给的十万雪花银,开始了她的‘百宝楼。’ 纸上谈兵谁都会,但真正实施起来,才知道有多难。 租楼,装饰,这些都是最简单的。 最重要的,她想找一个镇店之宝。 这个镇店之宝,必须是稀有而珍贵,还要出自名家之手。 沈亦安打听到江阳周家有一颗宝石,此宝石即便是在白日,也能散发出七彩耀眼光芒。 这虽然只是一个传闻,但她还是立马就出发了。 从京城到江阳,相距五百多里,她走了七天。 到了江阳,她也不着急去周家,先入住一家客栈,随后带着侍女初九去了江阳最好的酒楼,准备大吃一顿。 刚坐下,就被人调戏了。 对方一身白衣,头发梳得蚂蚁拄着拐杖都上不去,一张脸白得跟鬼似的,凑近了看,竟是敷了白粉。 但对方毫无知觉,还以为自己风流倜傥。 他摇着折扇往沈亦安面前一坐:“小娘子,一个人?若是觉得寂寞,本公子陪你喝一杯如何?” 沈亦安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茶盏,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母亲最喜欢你这样的人。” 对方一怔:“什么意思?” “将死之人啊,我娘亲是名大夫,她最擅长起死回生,造福百姓。”她还兴致勃勃地给对方推荐,“你要是哪一天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千万别躺着等死,一定要去一趟京城,就找双喜医馆的陆大夫.......” “你敢咒我?”对方恼羞成怒,“你可知小爷是谁?” 沈亦安将身子往后面一靠,勾着粉唇。 “你谁呀?” “江阳县县令是我爷爷!” 沈亦安一听,吓了一大跳:“我好怕怕,你爷爷好大的官,不过这里是江阳府城,你一个县令的好大孙跑来这儿撒什么野?” “我要你管?!”对方一收折扇,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使眼色,“把她给我抓起来!” 对方的人一涌而上。 可还连沈亦安的一个衣角都没碰着,就被人给撂倒了。 初九拍了拍手,有些嫌弃的看着那几个被她撂倒的人,啧了一声。 “酒囊饭袋!” 第355章 迁 那人脸色一变,转身走了。 沈亦安以为他怕了,就没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谁知道一碗饭还没吃完呢,那人又带着人来了。 这次是一大帮子人。 酒楼里吃饭的客人一见这架势,都吓跑了。 老板心疼又无奈,沈亦安好好的心情被破坏,一脸烦躁地将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 她看着对方:“你到底想如何?” 对方嚣张得很:“你跪下来给爷爷磕个头,再给爷爷道个歉,我就饶了你!” 沈亦安轻轻一笑。 堂堂内阁首辅、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的幺女,竟有一天被人指着鼻子让跪下给他道歉。 沈亦安想,她可能是太低调了。 于是起身朝对方走去。 对方以为她怕了,要跪下来给他道歉,于是便让人给搬了张椅子来,他一屁股坐下来,摇着纸扇,笑得一脸嚣张得意。 “老子早就说过,我爷爷是江阳县县令,谁敢惹我,我便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沈亦安一脸害怕:“我好怕怕怎么办?敢问这位小爷,您贵姓?” “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敢,你赶紧叫一声爷爷来听,本少爷或许心一软就饶你一命!” “李敢?敢作敢为,好我记住了!” “记住就赶紧跪下来磕头……” “我磕你祖奶奶!”沈亦安飞起一脚,直直地踹在对方的嘴巴上,只听见一声‘哀嚎’,李敢倒在地上,满嘴都是血。 这还没完,沈亦安紧接着直接一脚踩在他头上,看着他身后的那些小厮跟班,冷笑一声:“滚回去让你家县令爷过来领他的好大孙!” 沈亦安让初九搬了张凳子过来,就压在李敢的身上,她坐在上面,让掌柜的给她重新上了一份江阳烤鸭。 她拎着一根热乎乎的鸭腿,一边吃着一边等李县爷的到来。 李县爷很快就来了,身后带着一群衙役,见沈亦安坐在他好大孙的头上,气得直跳脚:“大胆刁民,敢在我江阳地界打架闹事,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衙役蜂拥而上,初九初十两人直接拔剑,拦在沈亦安面前。 沈亦安看着李县爷,双手环胸,声音郎朗。 “身为江阳县县太爷,领着一群衙役来抓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人抓走,你这做法欠妥吧?” 对方脸色一沉:“哪来的黄口小儿,也敢质疑本大人!” “你做得不对,我还不能质疑你了?”沈亦安依旧稳稳地坐在李敢身上,“你身为江阳县令,却纵容自己孙子对平民百姓肆意欺负,李县令这官摸不是买的吧?” “你……”对方脸色大变,再仔细看沈亦安的仪容仪态,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尊贵,是江阳老百姓身上没有的。 “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我江阳闹事?” “我就是一做生意的。” 对方一听,冷笑一声,一句话懒得多和她说,给身边的铺头使了个眼神,对方会意,直接领着一群衙役扑上来。 沈亦安没动。 护在她身前的初十也没动,初九动了,她身形如鬼魅一般,穿梭在那群衙役之中,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一群人全部倒地,个个无声无息,犹如死了一般。 李县爷脸色大变:“你你你……” 正在这时,几名侍卫跑进来,紧接着,有人叫了一声:“知府大人来了。” 李县令一听立马转身迎过去。 “章大人,您可来了,咱这府城不知从哪儿来的无赖泼皮,她欺辱我孙儿不说,还将县衙衙役都打死了,章大人,您可一定要为下官做主啊。” 听着他颠倒黑白的话,沈亦安将鸭腿叼在嘴边,那手掏了掏耳朵,嗤笑一声:“堂堂县官颠倒黑白,不调查不取证,上来就要抓我,若是不反抗,岂不是让你们给欺负死了?” 站在门口的章迁,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和腔调,便抬脚走进去。 恰好沈亦安也抬眼,两人的视频在半空中对上了。 对上的那一刻,原本吊儿郎当的沈亦安一张小脸瞬间就变了。 她一把捂住脸,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下来,转身就要逃。 “你要去哪儿?”章迁开口,嗓音不紧不慢。 沈亦安背对着他,嘴里还吃着一块鸭肉,支支吾吾。 “这位章大人,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民女姓潘……” 章迁轻勾唇角:“你何时改跟外祖母姓了?” 沈亦安知道逃不掉了,索性转身看着他,慢慢将身子挺了起来。 她将嘴角叼着的鸭腿拿下来,一边嚼着一边看着章迁,混不吝的小模样:“我要你管!” 一旁李县令,一见二人还娴熟的聊上了。 心头一咯噔,小心翼翼地问章迁:“这位姑娘是……” “京城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之女沈亦安!” 李县令脸色一白,‘扑通’一下就给沈亦安给跪下了。 “下……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沈小姐贵人大量,求您饶命!” 沈亦安却不理他,而是蹙着秀眉,看着章迁:“你是不是有病?” 出门在外,她一贯不怎么省心,在外行事也自由肆意。 她不想给自己父亲惹麻烦。 虽然从来都是别人主动招惹她,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 每次出门,都给自己取个新名。 这次给自己取了潘花花。 她觉得自己可爱得就像一朵小花花。 这名她挺喜欢,朗朗上口,十分好听。 可谁知,一来就被章迁这厮给捅破了。 她气呼呼地往外走。 初九初十跟在她身后,却在经过章迁身边时被拦了下来。 “你来江阳做甚?” “我要你管!”沈亦安饶过他想出去,却被章迁握住了胳膊。 他看着跪在一旁的李县令:“今日之事本官会派人调查,若是李公子之错,本大人会依法处置。” 李县令脸色一变:“大人……” 章迁不再理她,拉着沈亦安往外走。 他身为一个文官,手劲却极大,沈亦安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却被他钳制着,她动弹不得。 但一张小嘴却是不饶人。 “章迁,你放开我,我来江阳有事,可不是来找你的。” 章迁直接将她拎上马车,随即自己也坐了上来。 气得沈亦安想抬脚踹他,却在看到他身上绯红色官袍时,又缩了回去。 章迁抬眸看她,视线落在她刚吃了鸡腿沾了些油的手上,拿出帕子朝她递过去。 沈亦安一把拿过,胡乱地擦了擦。 “我想喝水。” 章迁倒了杯热茶给她。 等她捧着茶盏喝着的时候,沉声开了口:“你来这儿你父亲母亲可知道?” 第356章 你心里根本没我 沈亦安喝完,将茶盏放在一旁。 将身子往后一靠,大大咧咧:“当然知道,他们是同意了的。” “来江阳做什么?”章迁问她,“此地距离京城五百多里地,你身边就带着这两侍女,若是遇到真正的劫匪或者坏人,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初九和初十可不是什么普通侍女,她俩可是父亲手底下最厉害的女暗卫,以一敌百,厉害着呢。” “再厉害,若遇到使阴招的人,你以为你能逃得掉?”章迁板着脸,十分不高兴,“沈亦安,你一直都是这么性子,永远都横冲直撞……” 话说到一半,一抹柔软突然贴上来。 章迁整个僵住! 沈亦安迅速撤离,匆忙看他一眼,将身子背对着他。 “这次可不怪我,是你自己太聒噪,一直喋喋不休,我不是真的想亲你。” 章迁没说话! 眸色盯着她,颜色逐渐变深……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迅速掩去眼底的所有情绪,起身下了马车。 他下了马车后,站在一旁,朝沈亦安伸手:“下来。” 沈亦看了他一眼,见他好似没生气,便放心地将手放了上去。 章迁握紧她的手,将人从马车上带了下来,待她站稳后,便松开。 沈亦安看着眼前的府邸,上面挂着‘知府府邸’四个大字。 “你就住这儿?”她看了章迁一眼,“看着挺气派的。” 她抬脚往府里去,章迁走在她身后。 这府邸虽说比不上镇国公府的气派,但院子干净整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可能是春天的原因,桃红柳绿,挺漂亮的。 她回头问他:“你住哪儿?” 章迁没说话,领着她穿过一条回廊,走进一个院子。 院子没什么特色,方方正正,就像他这个人。 沈亦安跟着他进了屋,屋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方软榻……摆得井井有条,却没什么温馨可言。 沈亦安一脸嫌弃:“太简陋了,你好歹也是一城知府,还不如初九的屋子好看。” “我一个男人,要那么好看作甚?”章迁落座,亲自给她泡茶。 沈亦安坐下来:“那我在江阳这几日,就住在你府上如何?” “嗯!” “那你让人给我布置得舒服一些,你知道的,我的床必须得要金丝楠木的,梳妆台也是要梨花木的,插花的花瓶就用泰兰宝瓶好了,吃饭的碗筷……” “沈亦安!” “啊?” “别得寸进尺!” 沈亦安咧开嘴角,凑到他跟前笑嘻嘻:“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章迁抬眸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嘴角浅浅的梨涡上,随即移开视线:“刚在酒楼可吃饱了?” “没!”沈亦安有些生气,“我刚吃了几口,那李敢就来骚扰我,还说让我陪他吃饭喝酒……” 见章迁的脸色冷下来,她再接再厉。 “还让我跪下来给他磕头叫爷爷。” “你知道的,我这人爱恨分明,从不会乱打别人的。” 章迁点头:“先吃饭,吃完饭,我去处理此事。” “好!” 下人送来饭菜,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都是江阳特色,仔姜鸡,宫保兔丁,蟹黄炒蛋,清蒸鮰鱼,炖的菌菇鸡汤。 沈亦安特别喜欢那道清蒸鮰鱼,一点没有鱼腥味,十分鲜嫩可口。 章迁给她舀了一碗汤。 “你来这儿找我?”他只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沈亦安一下子给呛着了。 “我才不是来找你呢。”她直接道,“我是来寻宝的。” “寻什么宝?” “听闻江阳周家有一宝石,能发出七彩异光,我就想着能不能买下来,作为我的镇店之宝。” “镇店之宝?”章迁愈发听不懂,“你要做生意?” “嗯,你还不知道吗?我要在京城开一家百宝楼。” 章迁看着她,半响没说话:“沈大人也支持?” “当然,我做什么我爹都是支持的,在他眼里,我干什么都能成,做什么都是对的。”她说着轻挑眉梢,“我爹是我第一崇拜者。” 章迁勾了勾唇角,轻轻一笑,倒也没再说什么。 沈亦安见他一脸不信任的模样,便有些不高兴:“你觉得我不行吗?” “没有……” “可你表情就是在说,沈亦安,你又在胡闹。” 章迁抬眸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也认真起来。 “你做什么,永远都是一时的热度,就像……” 他突然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沈亦安追问:“就像什么?” 章迁摇头:“没什么!” “你明明就是话里有话。”沈亦安一脸不高兴,“有话你就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见章迁依旧不说话,她生气了。 “我最烦你这样,以前是现在还是……” “既然烦我,为何还要亲我?”脱口而出的话,章迁说完就后悔了。 但话已经出口,没有收回的余地,他盯着她,索性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永远都是一时的热度和兴起,就像说喜欢我,当时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你沈亦安喜欢我章迁,想要嫁我!” “可后来呢,你扭头就对我不理不睬,沈亦安,做人做事没有这样的……” 他一脸失望。 沈亦安双眼睁得溜圆。 年少无知做的事,就被他这样说了出来。 她一下子手足无措,小脸也红了。 “我……” “既然都不喜欢了,为何刚在马车里还要亲我?” “那你是太聒噪……” “若是人人聒噪,你是不是人人都要亲一口?” “才不是!”沈亦安生气辩驳,“我只亲过你……” 不止一次,好多次。 这是她辉煌历史,原以为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可就这么被他揭开来…… 沈亦安恼羞成怒。 “我当初是追过你,可你对我不理不睬,我为何还要热脸贴你冷屁股?” 她说话有些粗鲁,章迁红了耳朵。 “你好好说话!” “是你先冤枉我的……” “我何时冤枉过你?我说的都是事实。” “什么事实?我就不喜欢你了,谁让你一声不响跑来江阳?谁让你那天和你表妹说话不理我?” “还有,”她伤心极了,“我每次亲你,你都躲,我娘说了,两情相悦之人,是不会躲的。” “所以,你心里根本没我!” 第357章 不是个东西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他不喜欢她的话。 章迁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懒得辩驳。 沈亦安有点小难过:“你不喜欢我,还想让我像以前那样追着你,章迁,你想得美!” 她站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脯:“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你眼中只有你的官位和表妹,那以后我眼里只有我的生意和表哥……” 章迁无情打断她的话:“你没表哥!” “……” 沈亦安那个气呀! 为什么人人都有表哥?为什么她没表哥?! 她此刻很想问候她的小舅舅,为什么只比她大了一岁! 她也很想问问外祖母,当初生小舅舅时,为何不早一点? 呜呜呜好气! 她气得小脸都快变了形,章迁轻轻勾唇,拉着她坐下来,给她又添了一碗热鸡汤。 “表妹那日找上我,是想让我给她未婚夫捎封信。” 沈亦安眨眨眼:“未婚夫?” 章迁轻轻颔首,又说她:“每次遇到一点事,你便什么解释都不愿听,离京之前,我去找过你,你不愿见我,我又能如何?” 沈亦安气势一下子就弱了几分。 “那你不知道多去找我几次?小娘子都是要面子的,我追了你那么多次,你多找我一次又怎样?” “可时间不允许,皇上任命下的很快,让我三日内离京上任……” “那你可以给我写信啊?”沈亦安就觉得自己没错,“你来江阳半年了,可曾给我写过一封信?” 章迁看着她,眸色深沉。 半响才缓缓开口:“我以为你已经厌了我……” 沈亦安看着他,突然一把捂住脸,害羞得耳朵都红了。 “哎呀你……你突然这样我好不习惯。” 章迁也笑了。 薄唇轻勾,漆黑的双眸看着沈亦安,对她的情意满得都要溢了出来。 “沈亦安,”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你可还喜欢我?” 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沈亦安,这会儿小脸通红,舌头开始打结,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我哪里说不喜欢……喜欢的,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知道我最喜欢好看的东西……” 上一秒还勾着唇角笑的章迁,立马收了笑。 “所以,我是好看的东西?” “啊?”沈亦安眨了眨明亮的眼眸,“你的确长得好看啊,比哥哥还要好看,你是京城最好看的郎君……” “沈、亦、安!”章迁咬牙,“我在你眼里是东西?” “……你不是东西,你是人!”沈亦安一出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忙纠正道,“不是,你是东西……哎呀!” 她越说越乱! 对上章迁冷下来的黑眸,她深吸一口气。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郎君,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夜不能寐吃嘛嘛不香!”她伸手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开始撒娇,“别生气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章迁冷笑。 “说到底,你喜欢的只是我这副皮囊而已,沈亦安,你真肤浅!” 哄着他,好话说了一箩筐的沈亦安,一听他这话,手一松,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 居高临下。 “那我请问章大人,你喜欢我什么?” 章迁不说话。 “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比花还好看吗?若我丑得像猪头,你还会多看我一眼么?估计多看一眼就觉得恶心吧?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咱们都是凡夫俗子,装什么清高?” 章迁冷笑:“我要是清高就不会喜欢你!” “我怎么了?我除了长得好看,哪里不好了?”她火了,“我知道你嫌弃我读书不好,不会像其他闺秀那样会吟诗作对琴棋书画这绣那绣,那你去找个那样的好了,咱俩以后大道两边,各走一边好了!” 她说着气冲冲地往外去。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章迁:“我就喜欢长得好看,听闻江阳周家的郎君个个出挑,我现在就去周家挑一个最好看的做夫君……” 她话还没落音呢,一道愉悦的嗓音自院子里传来。 “还有这好事?” 沈亦安看着外面进来的年轻男子,整个傻眼了。 对方一身月白色锦袍,模样俊秀,一双桃花眼即便不笑,也十分多情。 更何况,他此刻看着沈亦安,笑得一派风流。 “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周家二郎周清越。”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这也太巧了。 周清越看着一脸懵的沈亦安,笑着问:“我刚才听小娘子的意思是想找我做夫君?好啊,我同意,你家在何处?我现在就回家跟父母说,让他们准备提亲!” “周清越!”章迁开了口,嗓音冰冷而含着警告! 周清越抬头看他,轻挑眉梢:“章大人生什么气?小娘子说要嫁我,这是大喜事,你得恭喜我才是……” 沈亦安出了声:“你是周家人?” “如假包换!” “那你可方便告诉我,你周家可有一颗稀世宝石,即便是在白日,也能发出七彩异光?” 周清越慢慢收了脸上的笑。 “你谁呀?我家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亦安轻挑眉梢:“我既然能大大方方说出这件事,就代表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认识一下,镇国公之女沈亦安。” 周清越一听,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 他拱手冲沈亦安一礼:“原来是沈小姐,失敬失敬!” 沈亦安福身回礼。 “周公子,我准备在京城开一家铺子,想用你家这宝石作为镇店之宝,不知此宝石可卖?” 见周清越一脸为难,她忙道:“当然,你们若不想卖,我不勉强,再去找其他宝贝就是。” “此事我做不了主,还需问过祖父的意见。” “当然,那我明日一早就去贵府拜访,不知方不方便?” “沈小姐大驾光临,周府蓬荜生辉,欢迎欢迎。” 周清越说完,看了一旁章迁一眼,随后问沈亦安:“你和章大人……旧识?” “谈不上。”沈亦安神色淡淡,“见过几面而已。” 章迁脸黑了一个度。 周清越暗暗好笑,随后不怕死地邀请沈亦安。 “你今日刚到江阳吧?是不是还没尝过本地特色,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饭馆,沈小姐要不要赏个脸,一起去尝尝?” 沈亦安刚想开口,章迁走过来,站在沈亦安面前看着周清越。 “你来找我有事?” 周清越用手扒拉他,眼睛看着沈亦安:“我的事不重要,沈小姐……” 话还没说完,就被章迁推了出去。 第358章 黑历史 章迁将周清越推出去后,回头看向沈亦安:“我一会儿让人领你去客房。” 沈亦安对上他清冷的眸子,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算了! 不和他吵了! 一路从京城过来,走了七八天,她也累了。 章迁离开后,有小厮过来,领着她进了隔壁的院子。 院子不小,种了两棵月季,正是花开的季节,花团锦簇,很养眼。 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 只是太过素雅,不是她喜欢的颜色的,于是便让初九和初十按照她的喜好,挂上她自己带的玉烟色青纱帐,又套上她最爱的胭脂色被套被单和枕套。 热水沐浴过,沈亦安抱着软软的被子,香香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够久。 从下午一直到天黑,醒来的时候,她忘了自己在江阳,将胳膊伸出来,懒懒地唤了一声:“初九,娘亲怎么没来叫我吃饭?” 初九掌灯走进来,见她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忍不住好笑道:“娘子莫不是忘了咱们来了江阳?” 沈亦安愣了一瞬:“对哦,我现在好想在章迁府邸上。” “是呢,章大人刚过来了一趟,奴婢说您还睡着呢,他就走了。”初九将灯放在高几上,拿了衣裙来给沈亦安穿上。 “他来做什么?” “奴婢没问。”初九又打来热水,沈亦安简单地洗漱一番,将头发随便挽了挽,便去隔壁找章迁。 章迁正在屋子里看书,见她进来,便问:“睡醒了?” “嗯。”沈亦安在他对面坐下来,随后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她喝完,问章迁:“有饭吗?饿了。” 章迁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走吧,带你出去吃。” 沈亦安也站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随便梳的头发,问章迁:“我这样行吗?会不会太随意了,我要不要回去打扮一下?” 章迁看着她:“半夜的,谁看你?” 沈亦安直接走到他面前,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凑到他眼皮底下。 “你呀,你不看我吗?” 眼前这张巴掌小脸,艳若桃花,那双水灵灵的眼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得意又藏着几分挑衅…… 章迁移开视线,嗓音平静。 “你在我眼里。打扮不打扮,没甚两样。” “章迁……” “怎样?” “你耳朵红了!”沈亦安伸手,拽着他的衣襟,强迫他低头看她。 当他视线看过来,她与他对视,说得一脸肯定。 “我每次撒谎的时候,耳朵就会变红,你是不是也一样?” “……” “你明明可以把话说得好听些,哄得我开心些,但你就是不做,你真的很讨厌,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她声音娇俏,含着几分委屈和难过, 章迁垂眸看着她,突然叹息一声:“我说的皆是事实,或许对你来说,打扮更好看一些,但在我眼里,你打不打扮都是好看的,我喜欢的是沈亦安,打不打扮又有何妨?” 他难得说了一句好听的。 沈亦安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那我就这样出去?” “这样就很好!” “那好吧,今日就听你的。”她走在前面,裙裾翩飞。 章迁看着,脸上的表情不自觉温柔下来。 出了府,两人沿着街边往前走,不冷不热的天儿,夜里的江阳也很热闹。 沈亦安看见路边有卖樱桃的,她立马回头眼巴巴地看着章迁。 章迁上前,拿了一块碎银子给了对方,对方直接将篮子都给了沈亦安。 沈亦安拎着那小篮子樱桃开心得蹦蹦跳跳。 走了没多远,又看到卖枇杷。 她又眼巴巴地看着章迁。 章迁笑了笑,二话没说,又亦小篮子枇杷被沈亦安拎在手里。 拎了一会儿,就开始喊:“手酸了,好累,章大人……” 章大人伸手接过来,一手拎一个,慢慢地走在她身边。 很快就到了饭馆。 章迁将东西递给随行的小厮,带着沈亦安走了进去。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饭馆里只有一桌吃饭的客人,两人挑了个临窗的位置,章迁将菜单递给沈亦安。 沈亦安接过,一口气点了三道菜,没一道菜都是鱼。 红烧,清蒸,酸汤…… “沈亦安,你上辈子莫不是只猫?” 熟悉沈亦安的人都知道,她最喜欢吃鱼,一天三顿鱼都吃不厌的。 这或许也遗传了潘氏,潘氏最喜欢吃鱼。 当初到京城,第一次吃到九玉楼的酸汤鱼丸,觉得好吃,一连吃了半个月。 章迁又点了三道菜,有江阳特色蟹酿橙,葱泼兔,炙鹅。 最后让人给她从隔壁买了一盏木瓜汤。 沈亦安盯着那盏木瓜汤,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脯。 她凑到章迁面前,小声问:“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何时嫌弃你?” “那你为何给我喝木瓜汤?” 章迁一脸莫名:“木瓜汤是江阳特色饮品,甘甜晴香可口,不信你尝尝。” 沈亦安喝了一口,的确很好喝。 可这木瓜汤,不是丰那个什么的么? 她及笄之前,她娘嫌弃她不饱满,经常让丫鬟给她煮水喝。 喝着喝着,她就大了。 别说,还挺管用。 但很显然,章迁他不懂这个。 菜送上来,沈亦安已经将那盏木瓜汤喝光了,她吃了一口鱼,眼巴巴的看着章迁:“江阳还有什么特色?比如酒什么的。” “喝酒误事,不喝!”章迁直接拒绝了。 “哎呀我不多喝,就尝一口!” “不行!” “果酒也不行吗?” 章迁冷笑:“你是不是忘了上次发生的事?” “……” “记不起来了?我可以提醒你一下……” “不用!”沈亦安立马投降,“我不喝了,不喝了总行吧。” 上次喝醉还是在上次。 章迁帮了她一个忙,她请他吃饭,顺便喝了口小酒。 喝着喝着就多了。 她将人摁在墙上,亲了也摸了…… 这是黑历史! 不能再提! 没提一次,她就想死一次。 她吃了一口鱼,有些生气轻轻瞪他一眼。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得?” 章迁不说话,用筷子见鱼刺弄下来,将整块鱼肉放进她碗里。 这才慢条斯理出了声。 “印象深刻,这辈子恐怕难忘。” “……你最好忘了,不然哼哼!” “如何?”章迁抬眸看她,似笑非笑,“沈姑娘莫不是还要对我用强一次?!” 第359章 满足你好了 沈亦安看着章迁,总觉得这人和之前不一样了。 以前多高冷呀,她追在他身边各种献殷勤,他不冷不热,现在她多他没多大心思了,他反倒对着她各种撩拨起来。 沈亦安是那种经得起撩拨的人吗? 于是,等吃了饭出来,她立马拉着章迁进了一个黑漆漆的胡同里。 章迁任由她拉着走,勾着唇角笑着出声:“沈亦安,你做贼呢。” 沈亦安一把将他推在墙上,欺身而上,十分霸道地用手勾着他的脖子,活脱脱的小女流氓。 “章大人不是想要亲亲?那我满足你好了。” 她说着就往上贴,额头被一根手指轻轻抵住。 力道不重,但让她不能前进一步。 章迁垂眸看她,视线落在她嘟着的红唇上,满眼都是无奈的宠溺。 “你这么纵容自己,沈大人和沈夫人可知道?” “知道呀,我喜欢你的事满京城都知道,他俩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不能亲亲,沈亦安就伸手去摸他,手指刚贴上他想胸膛,就被章迁一把握住。 他无奈至极:“你能不能消停点?” “不是你想让我亲你的么?”沈亦安一脸小无赖,“我爹说你就是个闷骚,明明心里有我,却偏偏装着不在意!” “……” “他还说,他年轻时和你一个德行!” 章迁轻笑出声:“所以当初你娘就是用你这招拿下你爹的?” “那没有,我娘小时候很可怜的,她当时寄住在我家,我爹爹那个时候锦衣卫指挥使,高高在上,对她不屑一顾!” “但我娘长得好看啊,用我爹的话说,江南来的姑娘,又娇又软,稍微受点委屈就哭唧唧,我爹就吃这一套!” “我可不一样,我才不会哭唧唧,我只会把欺负我的人打得哭唧唧。” “京城小霸王,谁有你厉害。”章迁用手轻轻捏着她的脸颊,柔嫩又软弹,他爱不释手。 沈亦安凑近他,眼睫轻轻眨动。 她问他:“我好看吗?” 章迁点头。 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小娘子,娇艳又明媚,张扬却不嚣张,性子纯善却又有点小聪明。 章迁时常在想,他何其有幸,能得到她的青睐。 沈亦安贴上来,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劲腰,小脸仰着。 “我这么好看,你不亲亲我吗?”她有些小委屈,“每次都要我主动亲你,你亲我一下不行吗?” 喜欢的姑娘娇娇地向他控诉着他的不解风情。 章迁哪里还能把控得住?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低头亲了下来。 不再是她每次的一碰即离,他开始亲得很轻很缓,沈亦安觉得不够,主动张嘴,他力道一下子就重了…… 最后,主动招惹的姑娘求了饶。 章大人却依旧没放过她,亲到最后,她整个挂在他身上,站都站不直。 这是沈亦安第一次感受到章迁对她的占有欲。 近乎失控…… 回去的路上,她感觉唇角刺痛,用手一摸,竟然破了。 气得她举着拳头去打章迁:“坏蛋,你怎么不要你自己?” “抱歉,是我没控制好力道……” “你还说还说,不管了,我嘴角疼,走不动路,你背我。” 嘴巴疼和腿有什么关系? 但章迁还是二话不说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沈亦安开心地趴上去,章迁背着她,一路往府邸而去。 初九初十和章迁身边的小厮重光远远地跟着,都多多少少有些无语。 她家娘子,每次一遇上章大人,秒变小无赖。 没办法真是没办法。 …… 次日一早,沈亦安就去了周家。 章迁也跟一起去的。 周家人十分客气,委婉地拒绝了沈亦安想要买宝石的要求。 意料之中的拒绝,沈亦安没强人所难,毕竟是传家之宝,哪能随随便便就卖了? 从周家出来,她一脸惆怅。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章迁牵了她的手:“你怎么不问问我?” 她抬头看他:“问你什么?” “我家或许有传家之宝也说不定。” 沈亦安睁大双眼:“真假?什么宝物?说来听听。” “夜明珠!” 一脸期盼的沈亦安,一听‘夜明珠’一脸失望:“我家夜明珠不下十颗,我爹给我我都不要,夜明珠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的夜明珠只能在晚上发光,我家那个,在白日也能,不是白光,而且和周家宝物差不多,能发出七彩光。” 沈亦安的眼睛‘歘’地一下就亮了。 但很快又暗淡下来。 “那是你们章家的传家之宝,别说你爹你爷爷不同意,你曾祖父还活着呢,肯定是不愿意的。” “它现在在我手里。” “在你手里?为何会在你手里?” 章迁勾着唇角,看着远处,缓缓出声:“曾祖父说,若我娶妻,便将此宝物作为聘礼。” 沈亦安一听,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知府府邸跑去。 章迁好笑地问她:“又怎么了?” “快快,咱俩现在就回京城,立马成亲。” 为了一个宝贝,沈亦安把自己嫁出去了。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一步步走完,已经又过了一个年。 她的百宝楼已经开了起来,大概是有了七彩夜明珠坐镇,生意红火。 京城贵人,以能收到她发的‘百宝楼的贵宾卡’而自豪。 这张卡是身份的象征。 即便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一定能收到。 她眼光极其挑剔,你光有钱不行,你其他方方面面也要上得去台面。 十万白银,沈亦安用一年的时间就挣了回来。 她大刀阔斧地将银子放在柳岁岁面前:“娘,快夸我。” 柳岁岁捧着她的小脸,使劲亲了一口,随后大手一挥:“这银子是你的嫁妆,带着它风风光光地嫁人去吧。” 当然,陪嫁自然不止十万白银。 还有几大箱子的珠宝首饰,都是柳岁岁这些年给她攒下来的。 沈家就这么一个宝珠,哪能不捧在手心里宠着? 章家,太傅府,章迁的曾祖父是太傅,曾祖父退下来后,他父亲章昱就顶上了。 章昱和沈工臣虽说在朝廷之上,政见总有分歧。 但两人都十分欣赏对方。 同样,两个父亲也都十分欣赏其子女。 章昱喜欢沈亦安,他家祖祖辈辈生的都是小子,姑娘只有一个,还是庶出。 他对沈亦安犹如亲生,比对章迁这个亲儿子还要好。 沈工臣也十分欣赏章迁。 觉得他和年轻时候的自己有几分想象。 沈家和章家办喜事那一日,京城各大世家倾巢而出...... 第360章 没安什么好心 两个府邸之间来回跑,跑得可开心了。 沈亦安也很开心。 和夫君两情相悦,门当户对,两家家长都开明和善,章迁又疼她入骨。 当晚,洞房花烛。 她当着章迁的面,脱了身上的衣服,将自己光溜溜地送到他怀里。 当然,后果是惨重的。 她三天没出新房,腰酸腿软,成了一个废人。 反倒是章大人,就像吸了精血的男妖精,精神抖擞,那张俊美的脸上,笑就没停过。 第四天晚上,沈亦安将他的铺盖送去书房。 “七天之内不要靠近我半步。” 章迁一把拉着她,轻笑一声:“新婚燕尔,丈夫就被妻子赶出新房,这要是传出去,有损沈老板的名声。” “什么名声不名声,我都要被你折腾死了。”她揉着自己的小腰,“章迁,我被你骗了,成亲前装得像个人,成亲后,根本不是人。” “我帮你揉揉。”章迁将她抱在怀里,大手放在她纤细的小腰上,“力道如何?重不重?我再轻些。” 他力道把握得极好。 不轻不重,刚好缓解了她身上的酸疼。 沈亦安感觉特别舒服,忍不住趴在他身上哼哼唧唧起来。 这一哼唧,就真哼唧上了。 就在书房,大白天的,事后,章迁都觉得不好意思。 沈亦安当天晚上就去了百宝楼,将自己的铺盖卷给带上了。 楼里的伙计们一见这架势,就知道老板和章大人这是吵架了,于是干活更起劲了,连尿尿都不敢跑得太勤。 章迁来了。 手里拎着食盒。 食盒里装着他亲手做的酸汤鱼丸,还有他母亲亲手包的三鲜小馄饨。 包馄饨的时候,章昱的妻子,也就是章迁的母亲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什么事总得有个度,安安毕竟还小,她身子如何承受的住?你就不怕你老丈人拎着大刀来砍你!” 章迁被说得面红耳赤。 保证以后会多加注意。 他拎着食盒站在门外,嗓音温柔而又耐心:“夫人开门,母亲给你包的小馄饨,还有我亲手做的酸汤鱼丸,趁热吃起来才好吃。” 门内传来一声‘哼’:“不开,你没安什么好心。” “我保证,再也不乱来。” 门‘唰’地一下开了。 沈亦安站在门内,气呼呼地看着他:“你前天也保证了,昨天也保证了,我要是再相信你的保证,我就是大蠢猪。” 章迁打开食盒,让她闻闻味道。 “今日这鱼是用清江鱼做的,肉质细嫩,鱼丸不大,一口一个……” 沈亦安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章迁趁机拎着食盒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是沈亦安的书房,里面各种物什一应俱全,还有一张她用来休息的小床。 章迁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替她收了账本,待她坐下来,他亲自伺候她吃饭。 沈亦安被伺候得很舒服,脸色渐渐好转。 吃饱喝足,她躺在床上,章迁坐在一旁,和她商量。 “婚假快结束了,我过几日就要回江阳,你是留在京城还是随我过去?” 沈亦安一听,那点子不快的小情绪立马就散了。 ‘百宝楼’离不开她,她自然也离不开京城。 江阳近还能考虑,但距离五百多里地,来回要好几天,很多事都不方便。 章迁自然理解她。 “我争取一个月回来一次,你看如何?” 一个月啊。 刚新婚燕尔就要离别。 沈亦安心里难过极了。 她主动偎进章迁怀里,不高兴:“一个月我会很想你的。” “能不能让爹爹想法把你调回京城?”她问。 “我去江阳不足三年,满三年期,才会往京城调,这是大历朝历代的规矩,我不能例外。” “可是,我想你怎么办?”她在他怀里仰着脸,眼眶开始泛红,“一个月才见一次,我会疯的好不好?我不要你走!” 章迁好笑地抱着她。 “刚又是谁说看见我就烦?” “那还不是你……”沈亦安轻轻瞪他一眼,“你心里没点数?” 她说完,伸手就去拽他的腰带。 章迁一把摁住她作乱的小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章少夫人,你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你可不要再引本大人做坏事。” 沈亦安凑上去,一口轻轻地咬在他喉结上…… 章迁顺势就躺下了。 这一次沈亦安占了主导…… 接下来几天,两人恨不能黏在一起。 章迁离开京城那一天,沈亦安哭成了泪人。 两人这么放纵的后果就是,章迁离开不久,沈亦安就查出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儿子顺利出生。 有过一年,章迁调回京城。 次年春天,她再次有孕。 十月结束,女儿降生。 生了两次的沈亦安,发誓再也不生了,反正儿女双全,也不用羡慕别人有儿子,更不用羡慕别人有女儿。 可谁知,半年后,她再度有喜。 晚上,章大人下值回家,就被其夫人追着打。 “你不是说很小心吗?你小心去哪儿了?” 章迁抱着她,开心得像第一次当爹。 “孩子来了就是缘分,生吧,生完这一个,再也不生了。” 沈亦安欲哭无泪。 但小家伙来了,她又不舍得将其流掉。 于是,十月之后,生了一对龙凤双胎。 别说章家了,就连沈家,也大办酒席。 前前后后热闹了大半个月。 龙凤双胎的出生,让沈亦安的事业再上一层楼。 ‘百宝楼’开遍大历各大府城,沈亦安身家直线飙升,成了大历朝最大的富商。 四个孩子,个个都有出息。 上了年纪,章迁从官位退下来后,沈亦安也将‘百宝楼’交给了自己的二女儿。 二女儿极其像她,雷厉风行,对商业有着很强的敏锐力。 家里一切都很好。 沈亦安想着一辈子都被困在京城,困在百宝楼,便和章迁一商量,坐着马车就出发了。 两人花了五年的时间,游遍大历大好山河。 回京之后,就在京郊建了一座院子。 她种花,他读书,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百年之后,她看着章迁。 “当年若不是我脸皮厚的追在你身后跑,咱俩又如何能恩爱到白头?” 章迁抚着她已经苍老的脸颊。 仿佛又看到那一年春日午后,一身好颜色的小娘子站在他面前,大胆而热情地介绍着自己。 “我叫沈亦安,你叫什么?” “章迁!” “章太傅家的?” “是!” “那正好,我是镇国公沈家的,咱俩门当户对,我喜欢你,你呢?” 章迁轻轻一笑。 温柔而宠溺。 “我也是!” (沈亦安小霸王甜甜小故事结束,明日开始秦双喜和宋靳~~) 第361章 秦双喜宋靳1 秦双喜从小就知道,祖母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对方身份显贵,是敬德侯府世子爷宋靳。 小时候,秦双喜对敬德侯府的人挺敬重的。 毕竟满门忠烈,整个京城的人都十分敬重宋家。 及笄之前,秦双喜去过宋家几次,都是跟着祖母去的。 祖母和宋老夫人是同乡,两人是多年好友,秦双喜出生后,宋老夫人来看她,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很有福相,想着宋家人丁单薄,便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祖母在世时,也就是秦双喜十岁之前,她每次去宋家,都会见到宋靳。 她不喜欢宋靳。 虽然他长得好看,但他性子太过沉闷,她每次找他说话,他都爱答不理。 次数多了,秦双喜也就不愿主动找他了。 后来祖母过世,她便再也没去过宋家。 后来大了些,过年过节时,她跟着爹娘去宋家拜年,也都乖乖地站在母亲身边,宋靳很少会出现,哪怕是宋老夫人特意派人去叫,他也总是用各种借口推脱。 那时候,秦双喜就知道,宋靳恐怕和她一样,不满这桩荒唐的娃娃亲。 十五岁及笄那一日,宋家派了宋靳来。 那时,他已经十九,即将弱冠,比她大四岁。 他一身竹青色锦袍,长身直立在她面前,将贺礼给她的同时开了口:“祖母过几日来府上商量婚事,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可以给我提?” 娃娃亲是一早就定下来。 两家早已说好,只等她及笄,便开始商量婚事。 现在她已及笄,亲事自然是要提上日程。 秦双喜想了想,看着他道:“我在锦绣坊开了一家医馆,你知道吗?” “嗯。” “咱俩成亲后,我能继续出来行医治病么?” “我这边无所谓,主要看祖母的意思。” 那时的宋靳对秦双喜,并无特殊的感情,只知道此人将是陪伴他一生的妻子。 年少的时候,在学堂,同窗知道他有娃娃亲,便会拿此事打趣他。 宋靳开始会有些恼,但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这是事实,别人并未说错,他早已有了婚约,已经和那个姑娘绑定一生,所以当身边同窗情窦初开今日买个首饰、明日写首情诗送姑娘时,他心无波澜。 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读书上,终于在春闱中拔得头筹,成了探花郎。 高中那一日,秦双喜去找他。 当时她还没及笄,才十二岁,站在他面前,就像邻家小妹妹。 一张圆圆的小脸,清澈的眸子,穿着一身桃花裙,看着特别可爱喜庆。 “父亲说你今日高中,我来跟你说声恭喜。” 大概是金榜题名,宋靳难得春风得意。 他勾着唇角:“多谢!” “这朵花,”秦双喜将手里刚摘的桃花递到他面前,“一会儿游街,你不能接别家姑娘的花,不如就将此花戴在你帽子上,别人见了,自然知道你有了心上人。” 宋靳将那株桃花接了过去。 但只是拿在手里,没有戴在帽子上的意思。 秦双喜问他:“你不愿?” “我哪里来的心上人?”宋靳突然出声问她。 因为这句话,秦双喜一年没理过宋靳。 哪怕过年过节,两人见面,她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那时她已经十二岁了,男女的情情爱爱,她虽说不是很懂,但因为话本子看得太多,虽说没施展经验,但纸上谈兵经验极足。 她知道宋靳不喜欢她。 就像她不喜欢宋靳一样。 …… 没及笄之前,秦双喜对宋家的印象还好,一年见不了两次面,来往不多。 自从及笄之后,宋老夫人仿佛是想起她这个人来,开始对她关注起来。 听说她在锦绣坊开了医馆,便特意让人来请了她去。 宋老夫人坐在炕上,一身褐色锦衣,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就连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沉沉的。 “你已经及笄,马上就要嫁入我宋家,我听闻你在外开了一家医馆?” 秦双喜很诚意,如实回答:“是。我一直跟着祖父在学医,如今学有所成,便在锦绣坊开了一家双喜医馆。” “会点医术是好事,以后家里人有个病有个伤的,你也能帮上忙,”她说着话头一转,“只是,你该清楚我宋家的规矩,女眷不能在外抛头露面,你那医馆还是闭了吧。” 她的话,让秦双喜有一瞬间的怔愣。 “我不太明白,”她看着宋老夫人,“什么叫不能抛头露面?您的意思是,我到时候嫁到你宋家,连门都不能出是吗?” “你说得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秦双喜一听,就像看怪物一眼看着宋老夫人。 “这规矩谁定的?” “我!”宋老夫人看出她的不满,声音严厉,“嫁到我们宋家,就要遵守我们宋家的规矩,秦双喜,我希望我说的话,你能听进去。” 秦双喜离开宋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但她还是去了大理寺府衙。 京城近日案件太多,宋靳每日都要忙到很晚才回家。 今儿也不例外,他正在书房处理案情,身边的小厮大福来了。 “大人,秦娘子来了。” 宋靳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过来:“哪位秦娘子?” 大福觉得自己主子肯定傻了。 “秦家娘子,您未来的夫人。” 宋靳一怔,接着笑了一下。 大概是觉得自己也有些傻。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来作甚?” “不知,但小的看着怒气冲冲,来者不善。” “让她进来。” “是。” 大福出去,秦双喜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到桌案前,看着宋靳,什么都没说,直接道:“宋大人,咱俩退亲吧。” 宋靳看着她:“发生了何事?” “你们宋家门第高贵,我就一小小太医之女,实在是高攀不起,咱俩还是不要相护折磨,反正彼此都不喜欢,就因为一个娃娃亲捆绑一辈子,谁也不会幸福,不如就这样算了。” 宋靳放下手里的笔。 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原本清冷的眸子,也缓缓沉了下去。 “秦双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她眼眶泛红,一脸委屈,“我要和你退亲,我不要嫁你了!” 第362章 秦双喜宋靳2 宋靳冷冷地看着秦双喜。 语气比他的脸色还要冷上几分:“退不退亲,不是你说了算,亲事是两家长辈所定,岂能让你说退就退?” “那我不管,我就要退,今日来,是先给你说一声,别到时候你怪我没提前知会你。” 她说完就走。 宋靳立马从桌案后站起来,几步追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被拽住的秦双喜,突然流了泪。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用含着泪的眸子看着他:“你祖母刚将我叫过来去,说让我关了锦绣坊医馆,还说日后嫁给你,要谨守宋家的规矩,就要待在家里,连大门都不能出。” “宋靳,你知道我自由惯了,我打小就跟着祖父到处行医,若是让我以后连门都出不去,那我宁愿不嫁!” 宋靳开口:“祖母何时找的你?” “中午,我刚吃了一口午饭,她就派人来将我叫过去了,我去时候她在午睡,我等了她一个多时辰,起来后,她又是喝茶又是抄写经书,等她终于忙完,才将我叫进去。” “现在想想,她就是在给我立规矩。” “宋大人,我还没嫁去你家呢,她就给我立规矩,这要是嫁了,我整日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此事我会跟祖母说,医馆的事我们再商量,我先送你回去,你等我消息。” 他语气还行,说话也客气。 秦双喜满腹委屈也才散了几分。 宋靳亲自送她到秦府大门口,待她进府后,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往宋家而去。 到家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 老夫人今日见他回来再这么早,还挺高兴,忙让人添了一副碗筷。 宋靳坐下来,陪她一起用饭。 吃到一半,这才缓缓出了声:“听闻您今日叫了秦双喜来?” 老太太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怎么?她去向你告状了?” “并无!”宋靳放下筷子,微微挺直脊背,看着自己的祖母,“她找我要退亲。” “退亲?”老太太像是觉得很好笑,“咱们敬德侯府能看得上她,那都是当年看在她祖母的份上,不然,以她的出身和门第,哪有资格和你订亲?” 宋靳微微皱眉。 “可当初和秦家定亲,也是您先开的口。” “是有如何?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宋老太太语气严厉,“她的面相,我是找高人看过的,能旺咱们宋家!” “孙儿自来不信这些!” “你可以不信,但我不得不为咱家考虑!”老太太突然悲伤起来。“你祖父,你父亲,你二叔都死在战场上,只留下一家妇孺弱小,当时你才两岁,我强忍着悲痛,撑起整个敬德侯府,没让外人看半句笑话。” “你成了全家的希望,也是我们敬德侯府的希望!” “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你,小心翼翼的盼着你长大,但你还是出事了。” “三岁那年,你掉进荷花池,差点淹死。” “从不迷信的我,连夜找了相国寺的主持大师,大师说你命太薄,需要一个有福气的替你压一压。 “双喜出生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第一眼就觉得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天庭饱满,我拿了她的生辰八字去找主持大师,大师说她出生自带福相,能给身边之人带来福气和好运。” “她满月的时候,我送了大礼,将你俩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这些年,也印证了主持大师的话,她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自从你俩订亲之后,你从此顺风顺水一路平安长大,学业也十分出色,春闱一举成为探花郎,在翰林院待了两年,就进了大理寺。” “她既如此旺我,咱家更应该对她好才是;医馆是她所爱,也是治病救人的善举,您信神佛,自然也信因果福报,孙儿觉得,以后她嫁来咱家,不必再按咱家的规矩约束她。” 宋靳顿了顿,“妹妹们也长大了,也到了议亲的年龄,祖母,咱家的规矩是不是也得改改了?” “你说的这个,我也考虑过,你的几个妹妹渐渐的都大了,也该嫁人了,若是一直将她们禁足在家,也说不过去。”宋老夫人松了口,但话头又一转,“但秦双喜那医馆,必须得关,她嫁进来就是侯府世子夫人,哪个府上的世子夫人整日抛头露面?虽说治病救人是好事,但到底是名声更重要一些!” 宋靳知道说不动祖母,便不再提这个,转移了话题,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 吃完饭从和春堂出来,他一路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脑子里不时浮现秦双喜眼眶泛红含着泪的模样,他不免有些心烦。 于是又去了母亲那儿。 自从他长大之后,母亲便搬去了佛堂,整日吃斋念,为父亲祈福。 见他这么晚过来,崔氏还以为他有什么事。 却见他先给父亲的灵牌上了柱香,随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句话不说,就这么靠在上面闭目养神。 崔氏什么都没问,让人给他煮了一盏安神茶来。 宋靳喝了安神茶。 他看着母亲,视线落在她发白的头发上,心里一阵阵发沉。 他问母亲:“这么多年,母亲可觉得辛苦?” “还好,你打小就比其他孩子省心,现在大了更是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我只需要在自己陪着你父亲,就够了。” “可姨母说过,您年轻时是最活泼的性子,擅长骑马和射箭,可我从未见过你骑马射箭,甚至您连门都没出过!” “靳儿,这是宋家的规矩!”崔氏轻叹一口气,抬眸透过窗外看向院子里那棵正在抽芽的葡萄架,“而且你父亲不在了,我出去又作甚?京城的热闹都是她们那些人的,和我是无关的。” 宋靳垂着头,一言不发。 崔氏看着他,从他身上看出压抑和挣扎。 她伸手过去,轻轻抚着他弯下去的脊背:“今日这是怎么了?家里不是一直都这样?你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宋靳不想让她操心,轻轻摇头。 “无事,只是觉得妹妹们都大了,总不能一直被规矩束缚着,总要走出去……” 崔氏点头:“你这话是对的,我们这些人都无所谓的,但姑娘们是要嫁人的,若总被关在府中,如何找婆家?” 宋靳没再说什么,见时间不早,便从母亲院子里离开…… 第363章 秦双喜宋靳3 秦双喜回到家,整个人都累虚脱了。 秦夫人心疼得很:“她为何让你站这么久?你还没嫁过去呢,给你立什么规矩?” 秦双喜的爹在一旁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秦双喜靠在秦夫人怀里,看着自己的亲爹:“她今日明明白白告诉我,让我关了医馆,可是爹爹,您是知道的,那是我的心血,我从十二岁就开始开馆问诊,她凭什么说让我关就关?” 秦老爷和她耐心解释:“宋家规矩是京城最重的,宋家女眷也极少出门,她让你关了医馆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爹爹,我嫁过去就得被关在宋家,连回家来看您和母亲都成了奢侈,您忍心吗?” 一旁秦夫人也道:“是啊老爷,咱就这么一个闺女,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像宋家那些女眷那般,连门都不能出吧?” “那又能怎么办?亲事是早就定下的,咱总不能反悔吧?” “为何不能?”秦双喜从母亲怀里坐直了身子,“反正我又不喜欢宋靳,为何不能反悔?” “喜不喜欢都不能作为悔婚的理由。”秦老爷站了起来,“此事以后再议,我先去忙了。” “爹……” 秦老爷走得更快了。 秦双喜一头扎进秦夫人怀里欲哭无泪:“娘,我不想嫁去宋家,您也是去过的,真个宋家,死气沉沉,就像一座坟墓,我实在不喜欢。” “你先别急,明年春天你才出嫁,还有一年时间,咱们边走边看,我也会劝劝你爹。” 秦双喜点了点头。 揉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娘,我还没吃饭。” 秦夫人心疼得要命,自己捧在手心娇着宠着的姑娘,还没嫁过去呢,就被未来夫家欺负成这样,她心里是有气有急,却又无可奈何。 秦家不过是小小的太医之家,这门亲事,一直都是敬德侯府宋家说了算的。 秦双喜吃饱喝足,心情也好了。 她一向心大,一时生气难过,睡一觉第二天又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她打定主意不嫁宋靳,便也没将宋老夫人昨日说的那些话放在心里,继续去医馆,行医治病救人。 就这样又过去几天,就在秦双喜忘了这事时。 那天她正在医馆给病人针灸,对方腹部绞痛难忍,秦双喜一针下去,病人立马缓解很多,正准备施第二针时,她的丫鬟田七匆忙走进来。 “娘子,宋家老夫人来了。” 秦双喜头也不抬:“让她等。” “她不是来治病的,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传来:“秦娘子,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秦双喜没理她。 施针时,最忌讳被人打扰,人命关天,此刻什么规矩在人命面前都得让步! 但一向视规矩为天的宋老夫人却不懂这些。 也可能她懂,但普通老百姓在她眼中,恐怕是没她的规矩重要。 见她头也不抬一声一吭,宋老夫人脸色一沉,正要再开口,一旁的田七陪着笑出了声:“老夫人赎罪,娘子在给病人施针,人命关天,您先随奴婢过去那边的休息室,您先稍作休息,待娘子忙完就来。” 宋老夫人皱眉,看着那男病人赤着上半身躺在诊床上,脸色难看至极。 但她到底什么没再说,转身跟着田七进了一旁休息室。 秦双喜忙了大半个时辰,病人腹痛消失,千恩万谢地走了。 她净了手,进了休息室。 宋老夫人已经等得一脸不耐烦,见她进来,哼了一声:“你比我家靳儿还忙!” 秦双喜在她对面坐下来,闻言轻轻一笑:“您要这么说,那我也不反驳,也的确挺忙的,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她看向一旁田七:“有饭么?来一口。” “有,您现在……要吃?” 田七的意思是,宋老夫人毕竟是长辈,人家特意来找她,自家娘子是不是该等老夫人走了再吃饭? 其实也应该如此的,长辈在等她,她理应陪着长辈,等她走了再吃不迟。 但秦双喜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身反骨。 宋老夫人不是重规矩的么,她偏要肆意妄为,偏要没规没矩,偏要气气她。 反正她根本不想嫁宋家。 什么敬德侯府的世子夫人,她才不稀罕呢! 田七见自家娘子执意如此,便将食盒拎了进来。 秦双喜打开食盒,拿出饭菜,端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气得宋老夫人直喘粗气:“秦双喜,我是你长辈,是你未来婆家祖母,你不仅无视我,还如此没规没矩,简直……毫无教养!” 秦双喜啃了一块排骨。 抬头看她:“对啊,我从小就没教养,您才知道呢。” “你……” “您要是有话就直说,外面还有好多病人,我吃一口饭还得去忙。” 没工夫陪她。 宋老夫人更生气了。 但还是强忍着脾气想和她好好说说:“我如果没记错,前几日便让你关了这医馆,你怎么还来这儿?你身为我宋家未来的世子夫人,就该遵守我们宋家的规矩,我们不求你有多么知书达理,但安分守己地待在家中,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秦双喜吃了一口米饭,也不知是觉得她话挺噎人,还是这米饭有些凉有些噎人。 她让田七给她舀了一碗汤,一连喝了好几口,这才将那股子难受压下去。 原本饥肠滚滚的肚子突然就饱了。 她放下筷子,拿过帕子擦了擦嘴,看着宋老夫人,轻轻勾唇。 “那您恐怕要失望了,这医馆我不会关,我会一直开下去!” “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宋老夫人眼神又冷又厉,“你要是想嫁进我宋家,就必须关了这医馆,否则一切免谈!” “好啊。”秦双喜突然就笑了,笑得极其开心,“我一直在等您这句话呢,您宋家门第高贵,我一介医女实在是配不上,当初这门亲事是您和我祖母定下来的,我祖母都死多年了,她这会儿估计早就投胎了,今生不问前世事,这亲事您做主就退了吧。” 说完,她无视宋老夫人铁青的脸色,继续道:“您打算什么时候退?我好回去跟我爹娘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 宋老夫人眼前一黑,当场被她气的晕了过去...... 第364章 秦双喜宋靳4 休息室顿时一片混乱。 秦双喜捻了根银针来,一针下去,宋老夫人悠悠转醒。 她看着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双喜以为这样她就能消停了,可谁知第二天竟派了宋府的教习嬷嬷来了秦家。 那老婆子来了就不走了,美名其曰:“娘子以后是要嫁入宋家的,宋家是世家,规矩重,礼数多,您打小自由惯了,行为举止多不合规矩,从今日起,就由奴婢来教您如何吃饭如何走路如何说话。” 秦双喜整个人都麻了。 她突然觉得宋老夫人这人真是油盐不进,非得将她驯化成宋家家眷的样子,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秦父秦母也无可奈何,只能劝秦双喜能忍则忍。 为了不给父亲母亲添堵,秦双喜忍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她在吃饭时不小心多吃了一碗饭被老嬷嬷叨叨一下午的时候,终于情绪爆发。 她二话不说去了大理寺府衙。 但很不巧,宋靳不在,外出查案。 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老嬷嬷这不行那不准的说教,坐在他书房门口的台阶上,从傍晚等到深夜。 …… 京城这几日发生好几起命案。 宋靳早出晚归,今天是回来最晚的一天,也是最有收获的一天。 马车停在大理寺大门口,他挑开帘子下了马车,门口的侍卫立马迎上来:“大人,秦娘子来找您了。” 宋靳脚步未停:“她在哪儿?” “小的让她在休息室等,可她执意要坐在您书房门口。” “来多久了?” “有两个多时辰了。” 宋靳脚步一顿,接着大步朝书房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坐在台阶上的秦双喜,她大概是累了,身子靠在一旁的廊柱上,走得近了才发现她却是睡着了。 宋靳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几步之后,他停在她面前,借着头顶的灯笼光,他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大概是有事困扰,秀眉紧锁,一脸的不开心。 宋靳蹲下身子,低低唤了一声:“秦双喜?” 秦双喜并未睡沉,听到声音立马醒了过来。 借着头顶的灯笼光,她怔怔地看着一身官袍的宋靳,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彻底回神。 她开口,声音有着刚睡醒的迷蒙。 “宋靳?你回来了。” “嗯,你有事找我?咱们进去说。” “好。” 秦双喜从台阶上站起来,大概是坐了太久,双腿一阵阵发麻,她一个没站稳,身子往一旁倒去。 吓得她小脸一变,下意识的惊呼还没出口,细腰的位置被人托住。 对方手臂微微使力,便让她重新站稳。 秦双喜双腿依旧麻得没劲,她一把握住他的小臂,皱着小脸:“腿难受,你让我扶一会儿。” 宋靳没动,就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扶着他的手臂。 这是两人自认识以来,第一次身体上的接触。 他心无波澜。 她更是不做他想。 过了一会儿,秦双喜觉得腿舒服了些,这才松开握着宋靳胳膊的手,转身上了一个台阶,宋靳跟在后面,两人一起进了书房。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 宋靳净过手,给她倒了一盏热茶。 秦双喜接过,道了声‘谢谢’。 热茶刚喝了半杯,宋靳身边的小厮大福走进来,手里端着饭菜。 将饭菜摆上桌,大福就出去了。 秦双喜看了宋靳一眼:“你还没吃饭?” “嗯。”宋靳站在一旁,一边挽着衣袖一边回她,“京城最近不太平,发生几起命案,皇上都交由大理寺查办。” 他说着看她一眼:“你吃了吗?” 秦双喜一听这话,就来气。 “我当然吃了,就是因为我吃了,才会来找你。” “何意?” “你祖母派了教习嬷嬷来我家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宋靳听得直皱眉:“谁?” “胡嬷嬷你可认识?” “嗯,她为何会去你家?” 秦双喜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当真不知?” “我的确不知,我最近都是住在大理寺,府上之事也无人告诉我。”宋靳一脸严肃,“到底为何?潘嬷嬷为何要去你家?她是祖母身边的老嬷嬷,一直在祖母身旁伺候的。” 秦双喜放下手里的茶盏。 长长叹了口气:“还能为什么?你祖母说我没规没矩,怕我毁了你们宋家的名声,所以就派了胡嬷嬷来我家,日日盯着我,教我吃饭,教我说话,连睡觉,她都要在一旁盯着。” 秦双喜一脸抓狂:“我今天因为太饿,晚上多吃了一小碗米饭,她就举着戒尺要打我手板……”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吃饭睡觉还要她盯着?”她看着宋靳,“我真的快要被你祖母给逼疯了,宋靳,我求你们宋家放过我吗?我都说我不嫁了,我不稀罕,为何还要逼着我不放?” 宋靳一言不发。 他轻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身上散发的气息,却给人一种浓重的压抑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宋老夫人带给秦双喜的感觉是一样的,让人不知该如何逃离? 许久许久,宋靳终于出了声。 他抬眸看着秦双喜:“你不用管她,想如何就如何,我会劝祖母让胡嬷嬷回去。” “回去之后呢?亲事能退吗?”秦双喜逼着他,“你可知她前几日亲自跑去我的医馆,逼着我关了它。” “我再说一遍,我宁愿不嫁你,也不会放弃我的医馆,宋靳,你懂吗?” 见他不说话。 秦双喜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但现在咱俩之间的亲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宋靳,京城和你门当户对的侯府世家那么多,家家都有适婚闺秀,个个知书达理,规矩也比我强,你又是敬德侯府世子爷,还是大理寺卿,四品高官,想再找一门亲事轻而易举。” “你回去和你祖母好好商量一下,将咱俩的亲事退了吧!” 秦双喜说完,等了他片刻,见他一直不出声, 也不愿再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刚走到门口,他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秦双喜。” 他嗓音压得极低,透着让人喘不上来的压抑和沉闷。 秦双喜回头看他,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他的眼神深邃而幽沉……像极了一潭被人遗忘的古井。 寂寥而荒芜! 不知为何,秦双喜感觉心口的位置就像被塞了一团棉花。 有一丝说不出的难受。 他开口,再一次问她:“你想好了?” 第365章 秦双喜宋靳5 秦双喜知道,只要她点了头,她和宋靳再无回头之路。 她看着宋靳…… 不可否认,他很优秀。 家世和官职暂且不提,就说他的长相,在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好。 身高挺拔,身姿修长入苍翠青竹。 还记得他高中探花那一年,满京城的小娘子都去了,为的就是看他一眼。 秦双喜自然也去了。 虽然那时她才十二岁,虽然还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但看着他一身红衣端坐马上,面若冠玉,俊美无双。 周围人疯狂叫着他的名字的那一刻,秦双喜内心充斥了无法言喻的骄傲和自豪。 这可是她的夫君呢。 她还为此开心了好久好久,那个时候的秦双喜,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三番两次来找他,跟他提退亲之事。 她想,若没有宋老夫人这般强势窒息的存在,她能嫁给宋靳,也许是她的福气。 但现在…… 她一想到日后吃饭只能吃一碗,说话不能大声,睡觉不能随意翻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待在一眼看到头的院子里……她就窒息! 在自由和开心面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对上宋靳看过来的视线,坚定地点头:“我早就想好了,咱俩退亲吧!” 她说完,转身离开。 外面也是漫天星辰。 有风吹来,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夜已经很深了,快到宵禁时间,秦双喜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刚走出没多久,宋靳追上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披风,什么没说,直接披在了她身上。 秦双喜抬眸看他,对方一眼没看她,径直大步往外去。 秦双喜愣了一下,接着裹紧披风,一路小跑着追上去。 “你也要回府?” 宋靳没说话,一路出了大理寺府衙,他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口。 他站在马车旁,回头看她:“上车,我送你回去。” 秦双喜是自己跑来的。 跑来的时候,浑身是劲儿,一点也不觉得远。 但此刻,看着已经没几个人的街道,她怂了。 “多谢。”她裹着披风上了马车。 刚坐下,宋靳也坐了进来。 马车动了,朝着秦双喜家的方向而去。 马车内挂着一盏琉璃灯,将整个车厢都照得很亮。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宋靳,他靠在车壁上,正在闭目养神,大概是离得太近,她见他眉头一直紧皱着,眉宇之间仿佛有着永远化不开的沉重心事。 就在这时,宋靳突然咳嗽几声。 紧接着,有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来。 吓得秦双喜大叫一声:“宋靳……” 大夫下意识地举动,她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脉搏。 而宋靳也缓缓睁开了黑眸。 他抽回手去,拿了帕子出来,擦去嘴边的鲜血,顺手丢到一旁竹篓里,随后眼神淡淡地看向秦双喜。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秦双喜又去捉他的手腕,“我是大夫,你别动,我先给你号脉!” “不用!”宋靳再一次躲开她的碰触,将脸扭到一旁,薄唇紧抿,很明显不想说话! 秦双喜才不管他用不用,一把拽住他的右手。 察觉到他依旧想抽回,气得秦双喜咬牙:“你再挣一下试试!” 宋靳看着她,手虽然没动。 但嘴上却不饶人。 “秦双喜,咱俩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秦双喜屏息静气替他号着脉,没回他的话。 很快,她抬头看他:“你受伤了?很重的内伤?什么时候?在哪儿?我看看。” 宋靳没动! 秦双喜松开他的手腕,伸手就要去拽他身上的官袍。 却被宋靳一把握住手腕。 他盯着她,嘴角还带着点鲜红的血迹,整个人看起来比刚才鲜活了许多。 “都要退亲的人,你哪来的资格脱我身上的衣袍?” 秦双喜眨眨眼:“这不是还没退吗?” 宋靳冷笑一声:“秦娘子这是想要占本官的便宜?” “宋大人,麻烦你搞清楚,我是一名大夫,医者仁心,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她继续道,“从脉象上看,你肺腑旧伤未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而已,你别想太多。” 宋靳看着她,半响后,才缓缓松开摁着她手的大手。 秦双喜二话不说,直接扯开他的衣襟,露出他的胸膛。 宋靳皮肤很白,像极了上好的白玉。 只是这块白玉,却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伤口是旧伤,已经愈合,不知为何又流了血。 秦双喜今日出来找他,没带药箱。 见伤口流了血,她没办法,只好拿出自己的帕子,先替他捂住。 随后对赶车的侍卫道:“你们大人旧伤复发,快点,去我府上。” 一听宋大人旧伤复发,赶车是侍卫立马快马加鞭,没一会儿就到了秦府大门口。 马车一停下来,秦双喜就率先钻出了马车。 宋靳刚要起身,却被她拦住了。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大门。 宋靳又重新坐回马车里,垂眸看着裂开的伤口,突然苦笑一声。 秦双喜很快就出来了。 手里拎着药箱,她上了马车,一边打开药箱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宋靳:“上面衣服都脱了,我需要给你施针止血。” 宋靳没说话,却也没拒绝,按照她的说,脱了上衣。 待秦双喜取出银针,一抬头,就对上他那堵玉白而精瘦的胸膛。 秦双喜整个人一怔。 她眨了眨眼,喃喃出声:“没想到你还挺……结实。” 宋靳挺着脊背,闻言只是淡淡扫她一眼:“秦大夫,麻烦你动作快点。” 秦双喜咽了咽口水。 她不满地看了宋靳一眼:“催什么催?本大夫做事用得着你催?” 话虽这么说,但人已经蹲在了宋靳面前。 她轻捻银针,轻轻地扎在他伤口附近。 她的动作极轻极快,宋靳还没看清,那枚银针已经稳稳地扎在他皮肉之上。 而且毫无痛觉。 宋靳看着她娴熟的动作,低声开了口:“你学了多少年?” “什么?” 秦双喜正在给他清理淤血,“什么多少年?” “医术。” “我很小就跟着祖父学了,粗略算算,估计也有十年。” 宋靳看着她:“你刚满十六,却已经有了十年医术,秦大夫果然了得。” “多谢夸奖。”秦双喜转身从药箱里拿出药膏出来,“这伤是怎么来的?” “追一个逃犯,被他砍刀所伤。”宋靳轻描淡写。 秦双喜给他的伤口抹上药膏。 药膏冰凉,瞬间缓解了他伤口的疼痛。 第366章 秦双喜宋靳6 抹完药膏,秦双喜取了银针,又给他拿白布条缠了两道。 完事后,她的指尖落在他伤口附近的皮肤上,轻轻地摁了一下:“这儿疼吗?” 宋靳看她一眼:“不疼!” “这儿呢?”她的指尖往下移,落在微微隆起的一处。 这里是他的肌肉。 没伤过,如何会疼? 宋靳一把摁住她的手,垂眸对上她无辜纯粹的眸子:“除了伤口,我并无其他不适!” “是吗?”秦双喜收回手来,有些意犹未尽,“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一并替你治了。” 宋靳看她一眼,嗤笑一声,什么没说,将衣服穿好。 秦双喜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瓷瓶递给他:“一次一粒,一日三次,饭前服用。” 宋靳接过,直接收入怀中。 秦双喜收拾好药箱下了马车。 宋靳也跟着走下来。 她站在他面前,像平常大夫嘱咐患者那样:“七日内不可沾水,隔一日换一次药。” “我去医馆找你?” “嗯,不过我上午可能没空,你最好下午过来,那时病人少。” 宋靳点头。 “那我进去了。”秦双喜转身,往里面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看着宋靳:“宋大人,保重身体,别太拼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宋靳微微颔首:“进遵医嘱!”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秦双喜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宋靳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笑弯的眉眼上,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 …… 次日,傍晚时分,宋靳去了双喜医馆。 这是他第一次来她这儿。 大理寺府衙距离此处不远,也是他每次回府的必经之路,但他一次没来过。 下午病人不多,秦双喜正在给一位大娘包扎手腕:“您这烫伤有些严重,切记不能碰水,以免伤口感染,会起高热。” 对方笑着问她:“小秦大夫可有对象?我隔壁的书生一表人才,模样周正,读书也好,做得一手好文章,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 秦双喜看了宋靳一眼,笑着对老大娘说:“我暂时还没成亲的打算。” “哎哟,女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嫁人的,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 “劳您操心,我家爹娘会帮我相看的。” 秦双喜送走了大娘,转身看着坐在一旁的宋靳,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轻挑细眉:“我惹你了?” 宋靳不说话,径直起身进了里间。 他站在围帘之中,脱了上衣。 秦双喜拎着药箱走进来,见他已经脱了上衣,便上前查看他的伤口。 布条有血渗出来,她替他解开布条,看着有些感染的伤口,秀眉一皱。 她抬头看着他:“你昨晚沾水了?” 宋靳如实回答:“不小心沾了些。” “这可不像是不小心沾上的,你恐怕是直接用水泼的吧,沐浴了是不是?”秦双喜一脸肯定的质问。 “是!”宋靳看着她,“我昨天在追杀逃犯时杀了人!” “你杀人和沾水有关系吗?” 宋靳没说话。 秦双喜细想一下,突然了然:“你不会是有什么毛病,见了血必须得沐浴?”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洁癖? 宋靳没说话,但秦双喜知道她猜对了。 于是看着他的眼神一言难尽:“你这毛病得改,不然这伤口何时能愈合?” “犯人已经抓住,案子即将了结,我可以休息几日。”他垂眸看着她,“秦双喜,你的手往哪儿摸?” 指尖正在远离他伤口一路往他腰部肌理上移的秦双喜,被抓毫无羞愧之心。 反而理直气壮:“你懂什么?我这也是一种检查。” “检查什么?” “你是否健康?” “我很健康!”宋靳将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拿开,“秦大夫每次给其他病人看病,都是这样?” “那怎么可能?”秦双喜一脸正经,“我只喜欢长得好看的……” 一声冷笑从宋靳嘴角溢出。 他冷冷盯着她:“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一向诚实。”秦双喜指着一旁的小床,“你躺下,我给你施针。” 宋靳依言躺下来。 秦双喜净了手,捻起银针开始给他施针,施完针,她开始给他处理感染的伤口,最后抹上药膏,取了银针,重新给他包扎好,她走了出去。 宋靳穿好衣服出来,便看到秦双喜坐在桌子前开药方。 他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来。 秦双喜开好药方递给他,宋靳接过,意外她竟写了一首十分漂亮的簪花小楷。 “让你身边的人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一天两次,还有我昨日给你的药丸,配着一起吃。” 她见他一直盯着她开得药方看:“你能看懂?” “不能!” “那你在看什么?” “你的字。”宋靳抬眸看着她,“你的字很好看!” 他的夸赞毫不吝啬。 却弄得秦双喜红了脸。 但心里却有些小得意:“那当然了,因为小时候祖父跟我说,要想当一名好大夫,开得药方得让人看得懂,字必须写得端正,他给我请了老师,本打算顺带叫我诗词书画之类,我对其他都不感兴趣,只对练字上瘾。” 宋靳微微颔首,将那药方收了起来。 医馆已经没病人,秦双喜终于能好好歇歇。 她靠在椅背上,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这样看上去,坐没坐相,毫无世家小娘子该有的仪态。 宋靳想,若是被祖母看见,又是一番说教。 他看了一眼天色,日暮西垂。 正是晚饭时间。 便问她:“一起吃个晚饭?” 秦双喜抬眸过来:“你请我?” “嗯。”宋靳说道,“你为我医治不要诊金,我理当请你吃饭作为感谢。” “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邀请,那我赏个脸。”她起身,脱了身上的罩衣,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问他,“我头发没乱吧?” 为了替人治病方便,秦双喜将头发全部挽了起来。 挽了双螺髻,只簪了一根翠玉流苏。 柳苏的珠子轻轻晃动,衬得她脸颊愈发娇嫩可人。 “挺好的。”他转身往外走,“去九玉楼如何?” “好啊。”秦双喜跟上去,“他家的红烧肉特别好吃,还有火炙羊排……” 宋靳回头看着她,她是那样的鲜活明亮。 是他内心的求而不得...... 第367章 秦双喜宋靳7 两人到了九玉楼,掌柜的见宋靳来了,立马迎了上来。 “大人,您来了。” “楼上可有位置?” “有的,翠玉阁,小的领您二位上去。” 掌柜的在前面领路,宋靳走在后面,他走了几步回头看着秦双喜,见她扭着脖子盯着别处:“你看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岁岁。”秦双喜伸长脖子往外看,但那人影一晃又不见了。 她收回视线,跟着宋靳上了楼。 翠玉阁不大,是个小包厢。 两人落座,掌柜的递上菜单,秦双喜接过来,一边翻看着一边说:“红烧肉,火炙羊排,再要一道蜜桃酥酪。” 宋靳拿过菜单,又加了几道菜。 点完菜,掌柜的出去后,秦双喜就趴在窗户前往楼下看,九玉楼位于锦绣坊最热闹的繁华地段,此处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很热闹。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坐回身子,看着对面的宋靳:“你们大理寺办案,有没有遇到过什么诡异的稀奇的案件?” 宋靳放下喝茶的茶盏,抬眸看着她:“你不怕? “怕什么?”秦双喜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人送秦大胆,我可是半夜都敢走夜路的人哦。” 看着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宋靳勾唇,接着讲了一桩案子。 “一年前,我还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接到一桩十分棘手的失踪案,失踪者是一名六岁孩童,他每天晚上亥时准备消失不见,次日鸡叫时分又会回来。” “天啊。”秦双喜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一瞬间就起来了,“真这么离奇?不会是他故意闹着玩的吧?”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想,便派人守着他,据目击者称,那孩子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觉,一过亥时,就凭空消失。” 秦双喜:“……莫不是有鬼?” “他的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 “啊啊啊啊……”秦双喜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恐惧,连蹦带跳地跑到宋靳身边,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你别说了别说了,我害怕。” 宋靳垂眸扫了一眼她紧紧抱着他胳膊的手,薄唇轻勾,对上她恐惧的眸子:“人送秦大胆?” “……谁怕了?”秦双喜一点点松开他的胳膊,慢慢挪到对面自己位置上,慢腾腾坐下来,还有些不死心,“最后怎么样?”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就正常了,此案到现在依旧是个悬案。” “你们问过那孩子吗?他六岁了,该记事了,消失那几个时辰去了哪儿,他可说过了?” “他一无所知!” 秦双喜咽了咽口水:“那你说,这个世上当真有鬼魂存在?” “信则有不信则无,看你自己。” 恰好这时,饭菜送进来。 秦双喜吃了几口红烧肉,这才将浑身的恐惧给压下去。 吃过晚饭,她也不敢在外面逗留了,上了马车就要回家。 宋靳坐在她对面,见她眼睫一直轻颤不止,知道她依旧在害怕,便开了口:“我再给你讲一个……” 话刚出口,秦双喜直接扑过来,她的手紧紧捂着他的嘴。 “我不要听,你别讲。” 她的掌心紧贴着他的唇,她的身子也扑在他怀里,温软中带着几分药香。 宋靳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秦双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凶巴巴地看着他:“我已经很怕了,你还吓我。” “不许再讲了,听见了没有?” 见宋靳一动不动,只安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得可怕,秦双喜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看着紧紧捂着他嘴的手,立马收回,身子也跟着坐了回去。 却毫无心虚之意:“谁让你吓我的?我又不是故意要碰你,你以为我愿意碰你。” 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 宋靳一句话没说,起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秦双喜也跟着走了下去。 她拎着药箱,走得头也不回:“你也回吧,明日记得过来换药。” 她一迈上台阶,就拎着裙子风风火火往府内跑,一边跑一边喊:“娘,娘,怕怕,救命……” 宋靳看着,忍不住笑了。 他看着秦双喜跑远的身影,眉目舒展,身心愉悦,许久没有过的感觉,让他陌生又眷恋。 那一晚,秦双喜一整晚没睡好。 总感觉身边有影子在到处晃动,她将头埋在被子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去母亲院里用早饭,秦夫人见她眼底发青,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发热,可是昨晚又熬夜偷摸看话本子了?” “不是。”秦双喜偎进秦夫人怀里,欲哭无泪,“做了个噩梦,半夜吓醒了。” 秦夫人哭笑不得,将人抱在怀里哄着:“你都多大了,做梦还能被吓着。” “都怪宋靳那厮……” 她说话声音极小,秦夫人没听清:“谁?都怪谁?” “没什么。”秦双喜坐直了身子,“娘,我中午想吃水饺。” “行,我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包一些,中午煮了给你送去。” “还是娘对我最好。” 吃饱喝足,秦双喜拎着药箱带着丫鬟田七出发去医馆。 刚到医馆,一个双手都是血的人冲了进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秦双喜面前:“秦大夫,救命,求您救救我家娘子。” “你先起来。”秦双喜被他吓得一跳,“你先起来再说,到底怎么了?” 对方爬起来,双手一直在抖:“她生孩子一直生不出来,突然大出血……” 秦双喜一听,哪里还顾得再问其他,拎着药箱就跟着那人跑了出去。 对方就住在前面一条巷子里,一座小院收拾得很干净,秦双喜跟着他跑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痛苦不堪。 她拎着药箱几步冲进去,屋子里已经慌了神的产婆见她来了,双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秦双喜先撩开产妇的衣服看了一眼,下面一直在流血,整个被褥被浸湿,到处弥漫着血腥之气。 她放下衣服,转身打开药箱,冷静吩咐产妇的丈夫:“去准备热水,越多越好。” “好好好我马上去。” 她的到来仿佛让一屋子人都有了主心骨。 产妇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声音已经虚弱得厉害:“秦大夫,如果……我是说如果实在不行,请您先保孩子。” 秦双喜捻着银针,吩咐产婆替她解开衣服。 她一边下针一边平静出声。 “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会没事。” 第368章 秦双喜宋靳8 银针一下,血很快就止住了。 产婆在一旁见了,开心得直呼:“秦大夫医术实在高明,不愧是京城小华佗。” 热水送了进来,男人一听说血止住了,终于松了口气。 秦双喜问他:“家里可有人参?去熬一碗参汤来,你媳妇已经没力气了。” 男人一听,一脸羞愧加为难。 他虽然没说话,但秦双喜也看出来了。 于是拿着自己的玉牌递给他:“去医馆找我的丫鬟田七,让她给你半支。” 对方不敢接:“这怎么能行?人参贵重,小的实在还不起……” “没让你还。”秦双喜看着他,“快去吧。” 对方感恩戴德,拿着她的玉牌跑了出去。 人参很快拿了过来,熬了浓浓一碗参汤给产妇喝下去,这次生的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孩子就出来了。 是个小子,长得白白胖胖。 秦双喜给他简单的洗了洗,用小被子抱着,手指点着他的小鼻尖:“怪不得你娘生不下来,长得这么壮实,小胖墩一个。” 夫妻俩喜极而泣。 秦双喜将孩子递到男人怀里:“你要永远记住今日你媳妇受的罪,往后的日子不仅要对孩子好,更要对她好,懂吗?” 对方含着眼泪,使劲点头:“我会的!” 产妇失血太多,气血不足。需要营养。 秦双喜回去后,又让人送了几包药过去,傍晚的时候,那个男人过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鱼篓。 “小的是个打鱼的,这些都是刚从河里打上来的鲜鱼,给您送来尝尝鲜,秦大夫千万莫要嫌弃。” 恰好宋靳走进来。 站在一旁没说话,看着眼前这一幕。 秦双喜看着那一篓子活蹦乱跳的河鱼,很痛快地就收下了。 那男人要走,秦双喜又叫住了他。 她拿了一锭银子出来,用红包包着塞到对方手里。 “恭喜喜得贵子,这是给孩子的,记得白天请客吃饭叫我也去凑凑热闹。” 对方执意不收,秦双喜脸色一板。 “那鱼你拿回去,我也不要了。” “再说了,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又不是给你的,你推辞什么?拿着吧,回去给你媳妇买几只老母鸡,让她多吃些,这样身体恢复得才快。” 对方接过,千恩万谢地走了。 秦双喜转身看向宋靳,见他盯着那鱼看,便笑着道:“见者有份,给你几条。” 宋靳抬眸看她:“今日又做了什么好事?” “他媳妇生孩子大出血,是我救的。”秦双喜朝里面叫了一声,“田七。” 田七手里拎着草药走出来。 “怎么了娘子?” “喏,”她指着那一篓子活蹦乱跳的河鱼,“你把鱼送回去,告诉我娘,今晚我要吃酸汤鱼。” 田七:“一株人参,几副药,换来一篓子鱼,这医馆迟早要被您干关门。” “嘿,你反了天了!”她双手叉腰,要来打田七。 田七一扭身子,躲过她的爪子,拎着那篓子鱼往马车走,“您和宋大人忙着吧,奴婢就不打扰您俩了。” “打扰什么?我俩还能干什么好事?”秦双喜自言自语,一回头对上宋靳深邃的眸子。 她立马‘嘿嘿’一笑:“我随口一说而已。” 宋靳没理她,抬脚往里面去。 秦双喜跟上去:“你昨晚没沾水吧?” “嗯!” “嗯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哦宋大人,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你爱找谁治找谁治去……” “没沾!”宋靳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沾没沾,我现在就检查。”她站在他面前,伸手扯开他衣襟,粗鲁又豪放,看得宋靳微微拧眉:“我自己来。” “你躺上去。”秦双喜指着一旁的诊床,霸道得很。 宋靳看她一眼,听话地躺了上去。 他今日的衣服穿得很规整,衣襟一层一层根本扯不动。 秦双喜只好伸手去解他腰带。 只是手刚挨上他的腰带,就被宋靳的大手给摁住了。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秦大夫,上次可没解腰带。” “上次你穿得薄,这衣服好弄,你今日这衣服穿得多,我扯不动,自然是要把腰带解开,这样方便我检查伤口给你治疗。” 她一本正经,眼神清明,仿佛说的话一点不作假。 都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 但经过这两次的相处,宋靳多多少少也知道了她是个什么德行。 看见他的身子,比捡了金子还让她兴奋。 他不免有些头疼:“我自己来。” “哎别呀,”秦双喜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是伤患,这种小事还是由我亲自来。” 她看着被他紧紧护着的腰带,小小挣扎了一下:“你确定不解开吗?解开有利于我给你治疗。” 宋靳看着她不说话。 唇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早已看透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你是不是想多了?我是大夫,每天看过的男人的身子比你吃过的猪肉还多,我早就看恶心了,你放一百个心……” “呵……”宋靳冷笑一声,“你还真是艳福不浅!”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怪怪的?至于艳福,也托了您的福,这附近的年轻郎君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明明都觉得我很好,但都不敢靠近我,唉娃娃亲当真是害人不浅。” “秦双喜!”宋靳暗暗咬牙,“你觉得亏了是吗?” “对啊!” “……” 宋靳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每次和她说话,都能被气个半死。 偏当事人还一脸无辜。 “你气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呀,难道你不觉得我也挡了你的桃花吗?如果不是我,你身边的姑娘恐怕早就围满了。” “我不会像你!”宋靳冷冷出声, “我怎么了?我也没招惹别人呀?”见他板着脸,秦双喜也气鼓鼓的,“算了,和你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理你。” 她伸手去解他衣襟,动作一点不温柔。 解开后,那面玉色的胸膛露出来,肌肉线条十分好看而动人…… 她看着看着就消了气。 解开布条,仔细看了一眼伤口,宋靳倒没撒谎,昨日的确没沾水。 伤口愈合不少,看着已经在好转…… 秦双喜看了宋靳一眼:“挺听话,值得表扬。” 第369章 秦双喜宋靳9 今天伤口没流血,她不用给他施针,只抹了药膏,然后给他换了干净布条开始包扎。 她低着头,一缕发丝落下来,扫过宋靳的胸膛。 说不出的酥麻痒意。 他忍不住伸手,将发丝勾起,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勾在她耳后。 恰好秦双喜抬头,两人视线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宋靳耳根悄然泛红,他张了张嘴,正要解释,秦双喜开了口:“宋靳,你做贼呢。” 一句话,让浑身不自在的宋大人,犹如被泼了一瓢冷水,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他看着她,深吸一口气:“你闭嘴吧!” 说着,闭上了眼睛。 秦双喜一脸无语:“你玩我头发作甚?你自己没头发?还偷偷摸摸的,想玩就直说,我给你玩就是。” 宋靳猛地睁开黑眸。 他气息都不稳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玩你头发?”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秦双喜在布条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一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一边斜了宋靳一眼,“你急什么?我冤枉你了?” “你……” “你是不是摸我头发了?” “我并非有意。”宋靳耐心解释,“你在替我包扎时,头发落在我身上,有些痒,所以我才……” “你别找理由,反正离摸了!” 宋靳都要被她气乐了。 “是,我摸了,你要如何?” “你都摸我了,我也要还回来!” 宋靳以为她要摸他的头发,将闭上了黑眸:“你摸就是。”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再说我乱来。”她搓搓双手,看着那分明的肌肉线条,咽了咽口水,双手轻轻地抚了上去。 当她的手落在他胸膛上的那一刻,宋靳猛然睁眼。 他看着秦双喜,难以置信:“秦双喜!” 秦双喜一脸无辜:“怎么了嘛?你叫得这么大声作甚?你吓到我了。” “……” 宋靳一个翻身坐起来,他走到一旁,开始拢着衣襟。 脸色极差,一脸阴沉。 秦双喜走到他跟前,凑到他跟前微微偏头去看他:“你生气了?” 宋靳不理会。 “你生什么气?是你自己让我摸的好吧。” “我让你……”宋靳深吸一口气,压下浑身的恼意,“我让你摸那儿了吗?” “那不然摸哪儿?”秦双喜挺无辜,“你又没说,我就自己发挥了。” 宋靳穿好衣服,抬脚就走。 秦双喜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小嘴叭叭的:“不就摸了一把,你至于这么生气么?” “再说了,你是我未婚夫,我提前摸一把怎么了?” “你要是不让我摸,那我明日就去摸别人喽……” 宋靳猛地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着她,一脸怒容:“你给我试试,看我不把你手折断!” “……” 上一刻还特嚣张的秦双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凶什么凶……” 宋靳没理,转身大步走了。 气的秦双喜好半天没顺过气来。 回到家,面对她喜欢的酸汤鱼,本来能吃两碗米饭的胃口,硬生生变成了两碗半。 秦夫人一脸担忧:“怎么还剩半碗,可是哪里不舒服?” 回到自己院子。 秦双喜一点不累。 她坐在书桌前,吩咐田七:“准备笔墨,我要写信。” 田七给她送来一盏热茶,有些不解地问:“娘子要给谁写信?可是柳娘子?” “你别管,只管替我磨墨。” 田七替她磨好墨,秦双喜就让她出去了。 她提笔,在纸上先画了一只大王八,又画了一个好看的小仙女,仙女手里拿着一根鞭子,使劲抽着王八。 她画完,将纸折好,叫了田七进来。 “你派个人,将此信送去敬德侯府给宋靳。” 田七笑了:“娘子最近和宋大人感情挺好的。” “哼!” 好个屁,他就是坏蛋一个,她和谁好也不和他好。 …… 宋靳今日回府得早。 他去小佛堂陪母亲用了晚饭,回到自己的风华堂。 沐浴过后,他刚进书房,他身边的小厮大福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是秦娘子派人送来的。” 宋靳看了一眼,伸手接过。 待大福出去,他缓缓地打开那信,这是秦双喜第一次给他送信。 他挺意外。 但直觉告诉他并非好事。 果然,一打开,看到是一副画。 画上一乌龟和一个姑娘,姑娘手里举着一条鞭子,正在抽打着乌龟…… 宋靳盯着那画看了好大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将其丢到一旁。 半夜特意送来一封信,就是为了骂他是乌龟王八蛋? 所以人人都说,小人和女子难养,宋靳今日也算是体会到了。 …… 次日,秦双喜一直等宋靳来找她,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却等来了大福。 大福给她行了礼:“主子爷下午去了隔壁邻县,他走时嘱咐小的,若晚上还没回来,便让小的来跟您说一声,他可能今日赶不回来了,让您莫要等他。” “他去邻县作甚?” “邻县发生一起命案,主子爷协助锦衣卫一起查案。” 秦双喜点点头,没多想。 过了两日,宋靳依旧没出现。 但关于邻县的案子已经传到了京城,一起惨绝人寰的凶杀案,凶手将人分尸,藏在不同的地方……让人毛骨悚然,骇人听闻。 秦夫人有些害怕,早早地派了人来,接了秦双喜回了家。 秦双喜倒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是邻县发生的事,和京城也没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碎尸案闹的,平日里忙个不停的医馆都没了人,秦双喜无聊得很,便坐上马车去沈家找柳岁岁玩。 她下马车的时候,恰好碰到大房的三娘子沈玉柔带着余秋月出门,看到她,轻轻嗤了一声:“果然人以类聚,身份低贱的,只适合和身份低贱的人玩。” 秦双喜秀眉一皱。 这话听着实在刺耳。 她毫不客气地回怼:“说谁呢你?我若是身份低贱,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 “你父亲五品官职,我父亲却是正四品官职,以官职论,你比我身份可低多了,哪来的脸装高贵?” “一个小小太医而已,正四品又如何?不过是担着虚名。” “即便是虚名,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秦双喜冷笑道,“日后说话之前,动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自己够不够格嘲笑别人。” 第370章 秦双喜宋靳10 “即便是虚名,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秦双喜冷笑道,“日后说话之前,动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自己够不够格嘲笑别人。” 说完,径直大步进了沈府。 气得沈玉柔直跺脚:“她算个什么东西!” 余秋月劝她:“妹妹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和柳岁岁能玩到一起的人,品性还能好到哪里去?” “也是,我若是和她计较,岂不是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妹妹说得极是。” …… 秦双喜见到柳岁岁,狠狠地说了一番沈玉柔。 “她整日是吃了炮仗吗?怎么见了谁都要崩一下!” 柳岁岁泡了一壶花茶,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她给她倒了一杯,柔声道:“她觉得自己永远高人一等,可以看不起任何人。” “可镇国公又不是她爹,她神气个什么劲儿?”秦双喜喝了一口她泡的花茶,入口清香,还有点甜甜的,就问,“加了什么?” “蜂蜜、茉莉,和陈皮。” “嗯好喝,果然还是我家岁岁心灵手巧。”秦双喜问她,“大房那边的人最近可欺负你了?” “还好,我平日都在姑母那边,府上的活动都不参加。” “要不你搬去我家吧?我哥哥在外地,只有过年才回一次,府上就我家几口人,人口简单,没那么糟心事。” “我若是搬去你家,我姑母肯定会难过。”柳岁岁给她添了一杯茶,“我挺好的,你别担心。”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聊到隔壁邻县碎尸案上。 “听说死者是个姑娘,还未及笄,和你差不多大小。”秦双喜看着柳岁岁,“凶手太残忍了,怎么下得去手?” 柳岁岁被她说得有些害怕。 “凶手抓住了吗?” 秦双喜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宋靳还没回来,沈大人回了么?” “好像还没回。” “那便是还没抓住。” 柳岁岁有些害怕:“你说他会不会逃来京城?” 秦双喜一听,小脸也白了几分:“有可能……” 两个姑娘靠在一起,即便是青天白日,外面眼光高照,她俩也感觉到了恐惧。 秦双喜突然想到一件事。 “岁岁,你想不想学飞针?我可以教你!” “飞针?”柳岁岁看着她,“什么是飞针?” “也是针灸之术中的一种,我祖父教我的,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秦双喜和她耐心解释,“我有一次外出替病人治病,回来的路上遇到登徒子,他几个人欺负我和大福,被我一针治服。” 柳岁岁眼睛都亮了几分。 “我学,双喜,我现在就想学。” “好啊,恰好我带了药箱,反正无事,我现在就教你。” 两个小娘子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一整天,秦双喜都在教柳岁岁身上的穴位。 那些可以治病,那些可以杀人,那些可以麻痹人的身体,使人暂时动弹不得。 第二天,柳岁岁去了秦家。 又学了整整一天。 一连学了五天,她才终于能将针飞出去。 但伤人,似乎还不太行。 见她有些沮丧,秦双喜笑着道:“我学这个花了半年才熟练,你三五天就想学会,怎么可能?回去好好练,加油加油。” …… 有过两天,宋靳终于回来了。 他是当天傍晚来的医馆。 身上没穿官袍,应该是从家中过来的,一身玄青色锦袍,几日不见,仿佛瘦了一点点。 秦双喜关心着碎尸案,便将人请到里间。 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她坐在他对面,迫不及待地问:“邻县的碎尸案可破了?凶犯抓到了吗?” 宋靳看她一眼,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出声。 “自然是抓着了,不然我如何能顺利回京?” “他到底因何而杀人?为何要杀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并无!”宋靳开口,“他只是路过那姑娘家,见对方长得漂亮,随手就杀了。” “……他是个变态!” “是!对方心里扭曲,精神也存在极大的问题,他人此刻在锦衣卫牢狱,沈大人会还那姑娘一个公道。” 秦双喜有些难过。 “人都死了,还要公道又有何用?”她吸了吸鼻子,心里说不上来的难过,“好好的一个姑娘这样被他杀了,还残忍地……” 秦双喜突然说不下去了。 她每日辛苦地救人,特别是看到因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病人经过她的手而重获新生,她总会感觉很自豪很骄傲。 她觉得没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 但那个变态,就因为姑娘长得好看,他就要杀了她。 “他该死!我要是沈大人,也要将他大切八块!” 见她眼眶泛红,愤怒又心疼的模样,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医者仁心,果然不假。” “即便不是医者,也无法接受这种人间惨剧。”秦双喜见他的手轻轻捂着胸口,突然想起他的伤,“你伤势又复发了?” 她说着,已经伸手过来,作势要扯开他的衣襟。 宋靳拦住她:“我自己来。” “啧……”秦双喜收回手去,双手环胸,看着他解衣襟的动作,多少有些看不起他,“别以为我想占你的便宜。” “不然呢?”宋靳头也不抬,手上解着扣子,“你的手哪次老实过?” “……” 这倒也是事实。 秦双喜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宋靳解开衣襟,自觉地躺到诊床上。 秦双喜净了手过来,解开布条,见伤口还好,没有想象中的复发伤势。 她用指尖轻轻地在伤疤上按了按:“疼吗?” “有点!” “上次给你的药可有一直在吃?” “上次离京太匆忙,忘了。” 秦双喜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你整日不是忘这就是忘那,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给忘了?宋靳,我感觉你根本没把自己命当命!” 被批评,宋靳不说话。 秦双喜转身走出去,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一粒药丸。 她将药房放在宋靳嘴边:“吃下去。” 宋靳看着她,轻轻启唇,将药含了进去。 这药也着实神奇,吞下去没多久,伤口的疼痛就缓解了。 秦双喜给他又敷了药,包扎好,转身走了出去。 宋靳躺在床上,莫名地,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但很快,他就坐了起来,正要拢上衣襟,秦双喜又从外面跑进来。 她见他在拢衣襟,大叫一声。 “别动,让我来!” 祝新年快乐~蛇年大吉~万事如意! 第371章 秦双喜宋靳11 宋靳抬眸看了秦双喜一眼,不仅没理会,系扣子的动作还快了几分。 待秦双喜跑到他跟前,看着他已经扣好的衣襟,直勾勾地盯了他好一会儿。 最后丢下一句‘没意思’转身走了。 宋靳看着她气冲冲跑走的身影,薄唇勾了勾,也跟着抬脚走了出去。 秦双喜坐在诊桌前,朝他伸手:“银子!” 宋靳不明所以:“什么银子?” “堂堂大理寺卿宋大人看病换药竟然不给银子,说出去也不怕损了你名声!” 宋靳看着她,突然了然地勾了勾唇角。 他从身上拿了钱袋子递给秦双喜,秦双喜接过打开,从里面挑了一张银票。 随后将钱袋子还给了他。 宋靳接过,抬眸看她:“前几次为何不收?” “这就要看我心情了。”秦双喜将银票放进匣子里,一脸肆意,“今日心情不好,懒得白白伺候你。” 宋靳没说话。 却是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秦双喜不乐意看他这副样子,“有话你就直说,别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渗人。” 宋靳眼神笔直地看着她:“秦双喜,不会就因为我没让你替我系扣子,你就心情不好吧?” “……” “看来我猜对了。”宋靳一脸笃定,却又有些无语,“你还真是……” 秦双喜却伸手来推他:“你快走,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宋靳被她推着往外走:“我今日下值早,你若是无事,我带你出去吃个饭。” “去哪儿?”秦双喜立马收回手来。 “跟我走就是。” 就这样,秦双喜上了宋靳的马车。 马车很快就到了地儿,是一条巷子。 下了马车,秦双喜跟着宋靳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家小院门前,抬手扣门,立马有人来开门。 对方看到是宋靳,立马笑逐颜开:“原来是宋大人,您里面请。” 秦双喜跟着宋靳进了院子,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水榭亭台,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棚子,棚子垂着珠帘,里面摆放着桌椅。 伙计将两人领到一棚子处,恭敬道:“大人和娘子稍等,饭菜一会儿就来。” 宋靳点点头,领着秦双喜入了内。 里面藤编的桌椅,一旁还摆着鲜花,很有情调的样子。 秦双喜坐下来,看着宋靳:“没有菜单么?他怎么知道我想吃什么?” “这里没有菜单,老板每日出几道菜,无论喜不喜欢,都是那几道。” 一旁的炉子上烧着水,茶壶里有差,宋靳冲了茶,给秦双喜到了一杯。 “尝尝他家的茶。” 秦双喜端起来喝了一口,果然满口清香:“的确不错。” “听说这茶是他后院自己种的。” “这里很大吗?”秦双喜撩开一旁的帘子往外看。 “这一整条巷子都是他的,只是门开得小,知道的人不多。” 秦双喜了然:“看来能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 宋靳勾唇:“没那么夸张,都是朋友介绍来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饭菜就上了桌。 四道菜,一壶酒。 伙计在一旁报着菜名:“今日主子出了四道菜,第一道是炙烤梅花肉,这肉今日一早农户家送来的,现杀的,肉质非常嫩;这一道是金汤鲜鱼片,味道十分独特,喜欢吃酸辣口的肯定喜欢;这一道是今日最有特意的春卷,春卷的皮是用豆油皮炸成而成,里面的馅加了猪油渣和虾米,娘子定喜欢;最后一道是菌菇鸽子汤,主子说了,今日的汤凑合,二位贵人随意吃吃。” 对方介绍完就离开了。 秦双喜拿起筷子,她一眼就相中了那道春卷。 春卷皮炸得外焦里嫩,里面馅子饱满,看着就好吃。 她看着宋靳:“我能吃了吗?” 正在倒酒的宋靳抬眸看她一眼:“今日这么自觉?吃前还需要问问我?” “……多余问你。” 秦双喜夹了一春卷放在嘴角,刚出锅的春卷还挺烫嘴。 她轻轻地吹了几口,待差不多了,张嘴咬了一口。 皮酥脆,里面的馅大概是加了猪油渣的原因,香得秦双喜几乎要流泪。 “唔真好吃。” 宋靳将酒杯放在她面前:“小心点,被烫着。” “你快尝尝,”秦双喜催他,“真的太好吃了,老板的手艺太绝了,怎么有这么好吃的春卷?” 宋靳将酒壶放下,拿了筷子,也夹了一个春卷。 他对吃的也就那样,能填饱肚子即可,没有太大要求。 但也觉得此春卷好吃。 秦双喜又尝了炙烤梅花肉,又吃了金汤鱼片,还喝了一碗汤。 她觉得每一样都好吃得让人难忘。 吃一口肉,她还不忘喝口酒。 酒是自酿的低度酒,跟果酒没什么区别。 秦双喜感觉自己一个人喝一壶也不再话下。 吃饱喝足,宋靳又领着他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此刻的秦双喜感觉自己就像个土包子。 她好歹也是太医之女! 从院子出来,上了马车,不知道是不是马车摇晃的原因,秦双喜感觉有些晕了。 她一头朝宋靳怀里扎去。 但半道被对方拦住了。 宋靳双手扶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绯红的脸颊:“醉了?” “没醉!”秦双喜是没醉,只是有些晕,“我酒量可不是一般的好,两个宋靳也比不上我一个秦双喜。” 一般只有喝醉的人,才会吹嘘自己厉害得不行。 宋靳好笑地问她:“还记不记得你家在哪儿?” “废话,我当然记得。”她用手指着外面,“直走直走再直走……” 见他笑了。 秦双喜也跟着笑了。 宋靳这人极少笑。 秦双喜从未见过他真正的笑过,心情好时,也不过是勾勾唇角,意思一下。 但此刻,他唇角高高扬起,那双一贯沉得让人看不透的眸子,里面满是愉悦。 真的很好看! 秦双喜凑到他跟前,仰着脸犯花痴。 “宋靳,你真好看。” 宋靳缓缓收了脸上的笑。 秦双喜不愿意,伸手去摸他的脸,又被半路拦住了。 气得她直皱眉。 “摸摸又怎么样嘛?大不了我也让你摸就是了。” “……” “你为何不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 “夸我呀。”秦双喜捧着自己的小脸,一脸娇羞,“夸我好看夸我漂亮。” 第372章 秦双喜宋靳12 宋靳将醉了的秦双喜亲自送到秦夫人和秦老爷面前。 “都是晚辈的错,不该让她喝酒。” 秦老爷‘哈哈’一笑:“她在家也是这样,每次我想喝点,她非得陪我,一陪酒多,这不怪你。” 秦夫人将秦双喜揽在怀里,看着宋靳:“你俩今日怎么还喝上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我今日下值早,路过医馆,见她无事,便带她去吃个饭。” 见两人感情如此好,秦夫人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她酒量浅,还偏喜欢每次都要尝一口,这事不怪你,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秦老爷又留他喝茶。 两人便去了前院,喝完茶回到宋府,已经很晚。 想着这么晚祖母和母亲都睡了,宋靳没去打扰,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前脚刚进屋子,后脚祖母院里来了人。 “老夫人一直在等您,让您过去一趟。” 宋靳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去了祖母的院子。 院子里亮着灯火。 他掀开帘子走进去,宋老夫人姚氏盘腿坐在炕头,手里捻着佛珠。 看到他进来,脸上表情淡淡:“你出京这么多日不归,好不容易回来,又在外面待到这么晚才回,大理寺那边的活就这么忙?” “孙儿今儿下值得早,路过医馆,带双喜去吃个饭。” 宋老夫人一听,看着他的眼神透着古怪。 “你带她去外面吃饭?” “是。” “你多日不归家,家中有祖母也有母亲,你不说陪陪我们,跑去陪秦双喜。她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不成?” 宋靳意外地看着自己的祖母。 “她是我未婚的妻子,我俩已经订亲,我不明白,为何不能请她吃个饭?” “我没说不能,但这深更半夜,你难得觉得这样符合规矩?”姚氏气得不轻,“谁家好姑娘半夜跟着男人出去吃饭?即便你俩定了亲,那也要保持距离!” “又是规矩!”宋靳也有些恼,“在祖母眼里,规矩比天还大!” “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何以成家?若没有我定下的规矩,这偌大的敬德侯府,又如何能延续得下去?” 宋靳一脸疲惫。 “您的规矩未必都是对的!”他目光清冷,“偌大一家子人,一到日暮,便死气沉沉,这就是您说的规矩!” “你……” “祖母休息,孙儿有空再来看您!” 从院子里出来,宋靳一脸疲惫。 他上了亭子,看着这座自己从小到大的府邸,第一次觉得这里就是一个牢笼,一个巨大的牢笼。 除了祖母外,所有人都压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想到秦双喜,想到她之前站在自己面前决绝说的那些话。 “宋靳,我自由惯了,你家规矩太重了,别说住一辈子,就是一天我也待不下去,吃饭不能出声,即便是吃不饱,也不能再添第二碗;睡觉不能随意翻身,不能穿太薄的衣裳;说话要细声细气,别人不问就不许张嘴……” “这是活人的规矩吗?这明显就是活死人的规矩!” “谁家好人过这样的日子?” …… 秦双喜完全没料到自己竟然一杯倒。 真的,昨晚加起来也就一杯酒。 她昏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天都黑了。 秦夫人坐在床边,心疼得了不得:“日后可莫要再喝了,你那点酒量,和谁喝,最后遭罪的都是你。” 秦双喜揉着发胀的脑壳,对母亲道:“娘,快去叫父亲来给我扎一针,我难受得很。” 秦父来了,一针下去,症状立马缓解了。 秦双喜泡了个热水澡,又吃了一口热汤面,一瞬间又活了过来。 她问田七:“我今日没去医馆,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都是些头疼脑热的毛病,我就让他们去了隔壁林大夫那儿。” “宋靳呢?他今日可有来找我?” “宋大人今日没来。” 秦双喜有些意外,他只要无事,每日都会去换药。 莫不是知道她喝醉了,知道她没去医馆,便也不去了。 次日,秦双喜早早的到了医馆。 她一边看诊一边等宋靳,等到天黑,却一直不见其人影。 又过两日,宋靳依旧没来。 秦双喜担心他出了什么事,这天中午,她抽空去了一趟大理寺府衙。 在门口,大福迎了出来:“娘子来了。” 秦双喜问他:“宋靳可在衙内?” “主子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京城最近是不是又有了案子?” “是,主子爷早出晚归,也没时间去娘子那儿换药,不过他伤基本已经痊愈,娘子莫要担心。” 秦双喜这才放下心来。 她正要走,又停了下来。。 回头看着大福:“他回来了,你让他去医馆一趟,我今晚多等他一会儿。” 大福一脸为难:“娘子,主子爷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万一今晚赶不回来……娘子还是莫要等了。” 秦双喜却道:“不碍事,我等着他就是。” 她说完,上了马就走了。 大福目送她离开后,转身进了大门。 他一路去了书房,看着坐在桌案后忙碌的自家主子,犹豫了开了口:“娘子说让您忙完后去她医馆一趟。” 宋靳正在写字的手一顿。 他缓缓抬眸看着大福:“你没告诉她不要等我?” “小的该说的都说了,娘子没听进去……” 宋靳没说话,他垂眸看着手里写了一半的文书,突然烦躁起来、 他很少有别的情绪! 别人眼中的喜怒哀乐与他无关,他也不允许自己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是敬德侯府唯一的男丁。 也是偌大的宋家所有女眷眼中唯一的希望。 他不敢有情绪,也不配有。 他埋头一直往前走,感觉不到苦累,也体会不到生活的喜乐。 宋靳想,他其实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强撑着行走在这人世间,活一日算一日。 可他遇到了秦双喜。 她未及笄之前,两人还很陌生,毕竟那时她还小,多有不便。 她及笄之后,两人的接触才多起来。 在此之前,宋靳并不觉得秦双喜和其她女子有什么不同,直到最近两人接触频繁起来,他才真实地感受到她的不同。 她长得好看,但并非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姑娘。 可身上那股子自信肆意的劲儿,让他不自觉着迷。 特别是她每次在他面前各种耍无赖的时候,那股子鲜活和灵动,是宋靳的世界里没有的东西。 他不可否认,他对她动了心…… 第373章 秦双喜宋靳13 宋靳明白,这样鲜活的秦双喜,不适合宋家。 宋家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压抑的。 他们永远活在一层层规矩之下!活在祖母强势的压制下,无人能反抗,包括他自己。 他不愿让她变成像他娘和婶婶们那样,整日穿着灰扑扑的衣裳,梳着同一种发髻,每晚一到亥时就熄灯,就连吃饭都要规定时间。 …… 秦双喜一直在医馆等宋靳。 等到天黑,等到快宵禁了,他依旧没出现。 田七有些着急:“娘子,回吧,夫人都派人来催好几遍了。” 秦双喜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大理寺府衙的方向,轻声道:“再等等。” “宋大人也是,来不了怎么不派人过来给您说一声,让您在这儿等这么久。”田七有些不高兴,噘着嘴蹲在她身边陪着秦双喜一起等。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眼瞅着宵禁时间就要到了。 秦双喜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朝马车走去。 田七忙跟上去,见自家娘子一脸失望,忙劝道:“宋大人肯定很忙,您别难过,说不定明日就来了。” 秦双喜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田七看得满眼心疼,她家娘子何时这样情绪低落过? 秦双喜连等两日,没等来宋靳,却等来了他退亲的婚书。 是宋靳亲自送来的,当时秦双喜正要出门去医馆。 他站在她面前,一脸冷漠疏离。 “你性子跳脱,我循规蹈矩,两人性子不合,终究是没法走太远,不如现在就退了亲事,日后各自婚嫁,互不耽误!” 秦双喜怔怔地看着他! 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般。 “宋靳,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她看着他,一脸焦急,“你有事可以跟我说……” “秦双喜!”宋靳冷冷打断她的话,“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咱俩性子相反,我不喜欢你的性格,仅仅如此!” “可是……”秦双喜茫然不解,“可明明前几日还是好好的。” “我一直在忍耐你,你看不出来吗?” 此话很伤人。 即便是没心没肺的秦双喜,也一下子被伤到了。 她双眼倏然就红了。 水汽一瞬间弥漫双眼,但她仰着头,逼着自己将泪水咽了回去。 “那真是辛苦了宋大人!”她一把接过婚书,轻轻一笑,“只是万万没想到,我梦寐以求的退亲,竟如此顺利。” “你们宋家给的那些礼品,我明日便让人送回去,此后你我山水不同路。” 她说完,转身离开。 宋靳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田七气呼呼地替自己的娘子打抱不平:“我家娘子这几日担心大人您的伤势,吃不下睡不着,每日等你等到宵禁前一刻才回家。” “您若是真觉得性格不合,您就该早早把话说清楚,而不是等到现在,一声不响地跑来就要退亲,搁谁谁受得了?” 宋靳没说话。 大福小声地回了一句:“主子爷他并非……” “大福!”宋靳突然开了口。 他抬脚往外去,头也不回,大福忙跟了上去。 …… 秦双喜将退亲的婚事给了父母:“之前他们家给的东西,都给退回去吧。” 秦夫人看着退亲的婚事,难以置信。 “前段时间你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退亲就退亲,可是宋老夫人又有了什么不满?” 秦老爷更是一脸不解。 “宋老夫人一直对咱家双喜不满意,她若是想退,早就退了,哪里还等到现在?” “这么说,真是世子要退的?”秦夫人看着秦双喜,“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娘,您别瞎猜了,退亲不是正好吗?反正我也不愿嫁他!”秦双喜抬脚往外去,“我去医馆了,午饭我要吃酱猪蹄和红烧肉。” 秦家父母见她仿佛不受退亲丝毫影响,一颗心也落了下去。 女儿不在乎,他们更不在乎。 宋家这门亲,本就不合适,退了也好。 但只有田七知道,自家娘子很难过。 她行医这么多年,在给病人治病时,从未出过错。 但今儿,一连将两位病人扎出了血,还开错了一次药方。 田七心疼得要命:“娘子,今日不看病了,奴婢陪您回家好好休息。” 秦双喜轻轻一笑:“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田七,你去帮我泡杯浓茶,我提提神。” 下午时,柳岁岁来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秦双压抑的委屈和难过一瞬间全部涌上来,她一把将其抱住,将脸埋在她脖颈间,一动不动。 脖颈间的冰凉让柳岁岁心头一惊。 她伸手将她轻轻推开,才发现秦双喜脸上全是泪。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柳岁岁吓了一大跳。 她从未见过秦双喜哭。 在她心里,秦双喜永远都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她自由且肆意,很多时候都是开心的。即便不开心,也就那么一下下,转眼就过。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见她哭。 秦双喜只哭,低低地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可把柳岁岁急坏了,她将田七叫进来:“你家娘子怎么了?谁欺负她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宋大人,他今日一早跑去家里退了和娘子的亲事。” 柳岁岁一愣:“退亲?” 她看着哭得伤心难过的秦双喜:“不对……我有些不明白了,你不是一直想要退亲?” “那是以前,娘子最近和宋大人关系挺好的……” 田七这么一说,柳岁岁终于明白了过来。 她拉着秦双喜去了后院。 医馆后院是秦双喜休息的地方,没有病人时,她就在这里看医书休息一会儿,午饭也是秦家送到这儿来。 两人坐在屋子里,柳岁岁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 秦双喜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泪。 她突然挺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不想哭的……” “双喜。” “嗯?” “你喜欢他了?” 一句话,瞬间让秦双喜沉默下来。 见她不说话,柳岁岁愈发肯定:“你喜欢上他了,不然他这么痛快的退亲,你应该欢天喜地才是。”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秦双喜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应该吧,我应该是喜欢上他了。” 第374章 秦双喜宋靳14 “我以为他对我也有那么点意思,可谁想到,他竟如此狠心薄情!”秦双喜越说越气,“你知道他来退亲时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一直在忍耐我!” “他说我性子跳脱,他循规蹈矩,我俩不合适。” “可是岁岁,我性子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我是一直就这样,他以前为何不说?偏偏在我对他动心时,给我致命一击!” “他祖奶奶的,宋靳那狗东西,我诅咒他一辈子生不出儿子!” 说完,又觉得太狠毒了,一边打自己的嘴一边:“呸呸呸!” 柳岁岁哭笑不得:“宋家就他一个独苗,若真生不出儿子,宋家真的要没落了。” “那就换一个好了,就祝他这辈子没女人喜欢!” “我还没嫌弃他性子沉闷,他倒先嫌弃我这不好那不好了,我跟你说,就他那个家,就跟活死人墓似的,不会有人愿意嫁他!” “你就瞧好了,离开我,他打一辈子光棍!” 可能是哭了一场。 也有可能是因为疯狂输出了一通,秦双喜心情好多了。 她拉着柳岁岁去逛街,乱买一通,又领着她去了那座小院。 一进去,就撞上了沈工臣。 沈工臣看着两人,视线落在柳岁岁身上,还挺意外:“你俩怎么来了这儿?” 这里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秦双喜担心沈工臣责怪柳岁岁,忙解释:“我之前来过一次,觉得这里的菜不错,便想带岁岁尝尝。” 沈工臣点头,也没为难两人。 只吩咐领着她俩的伙计:“将她们安排在我隔壁。” “是。” 沈工臣抬脚走了。 秦双喜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沈大人会责怪你。” 柳岁岁也心有余悸。 她寄住在沈家,当家人就是沈工臣。 他一直告诫她安分守己,她不敢忤逆,也不敢惹他不高兴。 两人被安排在兰香亭,隔壁就是沈工臣和他的朋友。 今日依旧是四道菜和一壶酒。 沈工臣就在隔壁,打死柳岁岁她也不敢碰酒,秦双喜就不同了,她今日拉着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口。 她一连喝了两杯,见她脸颊泛红。 柳岁岁立马将酒壶拿去一旁:“你要是真喝醉了,我可背不动你。” 秦双喜笑了笑:“我不会醉,我酒量好着呢。” 喝了酒,情绪再次上头。 秦双喜又把宋靳骂了一顿。 “你说他凭什么?我都没嫌弃他,他还嫌弃我。” “他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他那个祖母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嫁就不嫁,反正我也不喜欢过那种日子。” “可是岁岁,他怎么能那么绝情?说不理我就不理我,说不要我就不要我,我……”秦双喜打了个嗝,她看着柳岁岁,“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柳岁岁哭笑不得。 “宋大人不要你!” “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只是,”秦双喜嘴巴瘪了瘪,“我就是舍不得他一身好皮肉!” “……” 柳岁岁想,这是她能懂的东西吗? 但耳朵还是竖得老高。 秦双喜‘嘿嘿’一笑,凑近她:“话本子里的男人的身子都没他的好看。” 柳岁岁表示怀疑:“宋大人看着挺单薄的……” “胡说。”秦双喜立马反驳她,“你说得不对,他挺结实的,特别是腰间的肌肉,一条一条的,我还摸过……” 柳岁岁一把捂住她的嘴。 看着站在亭子下的沈工臣,一脸尴尬,小脸羞红。 “沈大人。” 沈工臣盯着她不说话,似笑非笑:“抱歉,不小心听到的,绝非故意。” “……” 有那么一瞬间,柳岁岁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太尴尬了。 尴尬到头皮发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见她脸颊通红,沈工臣再次开了口:“吃完了吗?我送你俩回家。” “好。” 天色已暗,她和秦双喜两人到底是有些不安全。 于是,忙拉起秦双喜下了台阶。 秦双喜这会儿神智还在,她看着沈工臣,有模有样地道谢:“多谢沈大人送我回家。” 沈工臣微微颔首,没说话。 他走在前面,柳岁岁扶着秦双喜走在后面。 走到一半,秦双喜突然停了下来。 她想起一件事:“岁岁,我还没结账,我得结账去。” 沈工臣停下来,回头看着两人:“不用,我已经结了。” 秦双喜一听,朝他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沈大人,果然豪爽,但我不白吃你的,下次你受伤去我医馆,我免费替你医治。” 沈工臣冷笑一声:“秦娘子怎么不盼本大人点好?” “我……” 柳岁岁一把捂住她的嘴,看着沈工臣,满眼歉意:“她喝醉了……” 沈工臣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抬脚往外去。 待他走远了些,柳岁岁松开秦双喜,低声告诫着:“你莫不是忘了他的身份?” 秦双喜一想,浑身一层冷汗。 瞬间酒醒一半。 出了院子,上了马车,一炷香后,马车停在秦府门口。 秦双喜跳下马车,先跟柳岁岁摆了摆手,随后朝端坐在马上的沈工臣行了礼。 “多谢大人送我回来。” 沈工臣微微颔首,没说话,调转马车往镇国公府方向而去。 柳岁岁坐在马车上,心里突然忐忑不安起来。 她感觉沈工臣生气了。 果然,一下马车,便看到沈工臣站在一旁等她。 她慢慢地走过去,看着他也不说话。 沈工臣垂眸扫她一眼,也没说话,抬脚往府里去。 柳岁岁跟上去,开始都没说话。 直到走到二房的紫薇阁门口,沈工臣突然停了下来。 见他停下来,柳岁岁立马也停了。 她不等沈工臣开口,便率先出了声。 “我今晚不该出去,以后不会了。” 她这么乖,沈工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嘴边的责备又收了回去。 见她低眉顺眼,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胆小成这样…… “进去吧,下次天黑之后不许再出门。” “是。” 见他走了,柳岁岁一路小跑进了紫薇阁。 等回了自己住的小院,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这才缓下来。 沈四爷,好可怕。 …… 宋家,翻了天。 宋靳拿了婚书去退亲这事,全府上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连他母亲也不知。 直到秦家来退礼,退婚的事才闹出来。 宋老夫人当场气得昏厥了过去…… 第375章 秦双喜宋靳15 当宋靳从大理寺赶回来,宋老夫人姚氏已经醒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宋靳走进来,气得差点又一口气没喘上来。 一旁他母亲崔氏看着他,柔声问:“退亲之事关系重大,你怎能自己做主?即便是要退,也要和祖母商量才是。” 宋靳抬眸看着老夫人姚氏,一脸平静。 “亲事已退,没有转圜的余地,祖母恐怕也看到了,我前脚将婚书退回去,后脚人家将礼都退了回来,说明秦家根本不愿和咱宋家结亲!” “你胡说!”宋老夫人姚氏根本不信,“秦家不过是一小小太医之家,咱们是侯爵高门府邸,秦家人能嫁到咱家来,那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她们凭什么不愿?” 宋靳看着她,听着她高高在上的话语。 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秦双喜执意要退亲? 他的祖母,嫌弃人家门第低,从未将秦家看在眼里。 只是…… “您既看不起秦家,为何非要与之结亲?孙儿实在是搞不懂!” “哼,我不过是看在他们家死去的老夫人份上……” “祖母何必自欺欺人?”宋靳冷声打断她的话,“您跟我提过,秦双喜是有福之人,她若嫁我,不仅会佑我平安,也会让咱们整个宋家一点点好起来。” 姚氏有些生气。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整个宋家!你别不识好歹!” “可我根本配不上秦双喜!”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一屋子女眷都看着宋靳,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堂堂敬德侯府的世子爷,如何配不上一个小小太医之女? “你胡说什么?!”老夫人姚氏更是气急败坏,“靳哥儿,我看你真是疯了!” “我没疯!”他转身,指着门外,那张冷峻的脸上,透着莫大的悲哀,“祖母您看,咱们这个家像不像一个巨大的活死人墓?” 屋子里一片死寂。 别说其他人,就连老夫人的一张脸都白了。 她最忌讳别人说‘死’,当场气得从床上坐起来。 她颤抖着手,指着宋靳:“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宋靳没理她,回头看着一屋子的女眷,对上她们麻木而恐惧的眼神,不由得苦笑一声:“几位婶婶有多久没出门了?” 无人吭声,但都沉默着低了头。 他移开视线,落在那几个都已经及笄的妹妹身上。 “大妹今年已经十七,亲事依旧没有着落,外面的人甚至不知我敬德侯府还有几个待嫁的娘子。”他看向姚氏,“祖母倒是整日出门,没事还跑去秦双喜医馆闹事,可您在出门,感受外面繁华热闹的时候,可有想过,家中女眷在您所谓的规矩下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你你……” “就因为敬德侯府死了人,所以女眷就得苦守后院一辈子,甚至连吃饭睡觉都得遵守您所谓的规矩!” 他抬手指着一旁的几位婶婶,还有自己的母亲。 “祖母为何非要折磨自己的儿媳?我的母亲,今年不过才三十五岁而已,却已经熬得满头白发,京城世家贵夫人,和她一样的年纪,哪一个像她这样?” “还有我的两个婶婶,风华正茂的年纪,被您禁锢在后院,一待就是十几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 “就宋家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像我这种腐烂到底的人生,凭什么要拉人家秦双喜一起来受尽苦难?” 屋子里有抽泣声响起。 是府上最年轻的三夫人在哭。 她用帕子捂着脸,哭得难以抑制…… 几位小娘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们压抑得太久太久! 就连宋靳的母亲崔氏也跟着红了眼。 只有老夫人姚氏,她气急败坏,大吼大叫:“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都翻了天了!来人来人,把她们都给我轰出去!” 几个婆子和小厮从门外冲进来。 宋靳面朝她们而站,冷笑一声:“我看你们谁敢!” 他一身官威凌厉,让那些人望而却步。 宋靳回头看着姚氏:“祖母年纪大了,好好歇着就是,府上的规矩,从今日起破了,各位婶婶和妹妹,想出门便出门,想要银子就去库房拿。” 他说着看向自己的母亲:“劳烦母亲多替几位妹妹操心些,有合适的郎君就将亲事定下来。” 崔氏长叹一口气,一句话没说。 宋靳离开去了大理寺府衙。 前脚刚到,后脚家里就来了人。 “老夫人上吊,就剩一口气了。” 宋靳坐在桌案后。 许久没动。 他终于明白为何刚刚他让母亲给妹妹们安排亲事,而母亲却长叹一口气,一句话没说。 母亲嫁过来这么多年,深知祖母的秉性。 知道他此刻的做法,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只要祖母活着一天,就没人忤逆她一点,她的规矩就是天。 你若是敢反抗,她就死给你看! 宋靳挺直的脊背一点点地弯了下去,就好似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即将将他压垮。 他身边的小厮大福看着,眼眶通红。 他的主子爷,太苦太苦了。 …… 秦双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毕竟感情还没往深的投入,及时抽离也很容易。 转眼到了四月,春日暖阳,适合出游。 柳岁岁要跟着姑母柳氏去相国寺给父亲烧香,医馆这几日比较清闲,再加上春日很容易让人躁动。 秦双喜根本坐不住,也跟着一起去了。 两人坐一辆马车,一路说说笑笑。 到了相国寺,柳岁岁先跟着姑母去大殿烧香,纯粹来游玩的秦双喜便带着田七在寺内东走走西逛逛。 四月桃花,满寺的芬芳。 景致是真不错,游人很多,但大多数都往后山去。 “娘子,奴婢听说相国寺后山的桃花才是最好看的,还有一片四色桃花呢。” “四色桃花?”秦双喜还没见过四种颜色的桃花,哪能按捺得住,拉着田七正要走,却被一老嬷嬷拦住。 对方看着她,还算恭敬:“秦娘子,我家老夫人有请。” 秦双喜皱眉:“你家老夫人谁呀?” “敬德侯府宋家老夫人。” “我和宋靳的亲事已退,和宋家早已没了瓜葛,她还找我作甚?”秦双喜一脸抗拒。 她每次见宋老夫人,浑身难受,压抑得要命。 她才不去呢。 第376章 秦双喜宋靳16 老嬷嬷却道:“我家老夫人并没恶意,只是许久没见秦娘子,想和您叙叙旧罢了。” “叙旧就不必了,我还要去后山看桃花呢,先告辞了。” 她说着领着田七就要走。 对方在她身后慢慢出了声:“秦娘子难道不好奇为何世子爷突然退了这门亲事?” 秦双喜一下子停了下来。 她告诫自己不要好奇不要好奇,来者不善来者不善。 但还是转身回了头。 “你家老夫人还挺了解我,知道我是个好奇的性子。”她冷笑一声,“行啊,那我今日就跟你走一趟。” 田七也要跟着。秦双喜当着那老嬷嬷的面吩咐她:“你去找岁岁,告诉她,我被敬德侯府宋老夫人叫走了,若是迟迟不回来,就直接报官,别客气。” 老嬷嬷一脸铁青:“娘子把我家老夫人当什么了?” “呵……她不是什么好人!” “你……” “走不走?磨磨唧唧,浪费我时间。” 对方何曾见过这般没规没矩说话肆意举止妄为的女子,气得七窍冒烟,却又无可奈何。 秦双喜跟着她往香客住的厢房走去。 路上,还折了一朵桃花别在耳边。 到了客房,老嬷嬷让她稍等,自己先进去。 秦双喜以为这次又要像上次那样让她等半天,正想着不伺候了,老嬷嬷从里面出来了:“秦娘子,里面请吧。” 秦双喜还挺高兴。 想着亲事一退,人家态度反而好了。 她抬脚走进去,客房的榻上,宋老夫人盘腿坐在上面,手里盼着一串佛珠,看到秦双喜进来,抬了抬眼皮,眼神依旧犀利。 秦双喜福身行礼:“见过老夫人。” 对方看着她,犀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开口,嗓音苍老:“多日不见,秦娘子过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秦双喜直起身子,清亮的眸子看着她,声音也极其清脆动听,“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大概是春暖花开,心情也跟着好了,心情一好,吃的就多,一吃多就长肉。” 她将自己的小脸凑到姚氏面前:“您看我是不是长胖了些?” 姚氏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接着冷笑一声:“你还真吃得下!” “您这话说的,我又没吃你家米面,怎么就吃不下了?”秦双喜一到姚氏面前就成了刺头,“您说话可真难听。” “呵……”姚氏盯着她,“之前我还不懂,为何我家靳哥儿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秦双喜一怔:“您什么意思?” “我家靳哥儿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一直都十分让人省心;他也极其懂事孝顺,我说的话他都听,从未忤逆过半分!” “但那一日,他却不声不响地拿了婚书,擅自主张退了你和他的亲事。” 她的话,让秦双喜十分意外。 “他退亲难道不是您授意的?” “虽然你身份不显,又没什么规矩可言,但这门亲事既然定下了,我自然不会反悔半路退亲,此事是他一人所为!” 她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贬低和看不起。 秦双喜听乐了:“对对对,我身份不显,没有规矩,现在亲事退了,您晚上睡觉不得笑醒了?” “这门亲事没经过我的同意就退了,自然是不算的!” 老太太一开口,吓得秦双喜一大跳。 “您什么意思?” “我会派人去你家,商量重新议亲之事,今日提前告知你一声,你心里好有个准备。” 秦双喜整个人都懵圈了。 “您说订亲就订亲,您说退亲就退亲,退了亲又反悔……宋老夫人,这天下莫不是你宋家的,你想如何就如何?!”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姚氏厉喝一声,“没规没矩,实在是……廖嬷嬷,给我掌她的嘴!” 那老嬷嬷撸着袖子就要上来打她。 秦双喜快速取出银针,指尖轻轻一弹,纤细的银针落在她脑门。 对方仿佛被定住,一动不动。 “你你你……”姚氏气急败坏,“秦双喜,你好大的胆子!” 秦双喜手里又多了一根银针,她走到姚氏面前,将银针举在她眼前,冷冷一笑:“你要不要也试试?” “你敢……” 话音未落,整个人直接倒在了榻上,浑身动弹不得。 姚氏满眼惊恐地看着秦双喜。 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一点不怕她,说扎就扎上了。 姚氏感觉浑身一阵麻一阵麻,那感觉犹如蚂蚁在身上啃咬着,让她难受得厉害。 秦双喜当然知道难受。 她双手环胸,看着姚氏。 “你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我管不了,但别作到我跟前,今日只是个警告,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她说着取了银针。 银针一取,浑身的难受劲儿立马就过去了。 老嬷嬷扶着姚氏,两人看着秦双喜,再无刚才的嚣张气焰。 姚氏靠在老嬷嬷怀里,用手指着秦双喜:“我乃皇上亲封的三品诰命,秦双喜,你敢伤我?” “我管你几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为老不尊,还想让我尊着你敬着你,你怎么想的这么美呢。” “你……” “耽误我赏花的时间,真烦人!” 秦双喜转身就走。 可刚走到门口,又被姚氏叫住了。 “你真不想知道靳哥儿为何不顾我意愿非要和你退亲?” 秦双喜头也不回:“我不想知道……” 还能是什么? 不过就是不喜欢她罢了! 她作势要走。 姚氏再次出声:“我家靳哥儿还真是个深情的种,和他那个死去的爹是一样的。” 秦双喜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 姚氏见她停了下来,继续道:“他一心为你考虑,你却对他不管不顾。” “你把话说清楚!”秦双喜回头盯着姚氏,“什么为我考虑?” “他怕你嫁进来受苦,你嫁给他,算是高攀,我真搞不懂怎么就吃苦了?” 秦双喜越听越糊涂。 姚氏突然放软了语气:“我家靳哥儿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他为了你,闹得家宅不宁,无数次忤逆我反抗我,秦娘子,这些都是你的罪过!” …… 柳岁岁找到秦双喜时,她就坐在亭子里。 眼睛看着别处,一眨不眨。 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柳岁岁走近她,在她对面坐下来。 她以为秦双喜又被宋家老夫人给欺负了。 正要安慰她,秦双喜率先出了声。 “岁岁,我可能冤枉了宋靳。” 第377章 秦双喜宋靳17 柳岁岁问秦双喜:“其实我也觉得挺蹊跷的,你不是说你俩明明之前还挺好的,他突然就退了亲,这其中恐怕是真的有事。” 秦双喜一脸烦躁。 “可那天他态度坚决,看着我的眼神都是嫌恶的。”她问柳岁岁,“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宋老夫人故意诓我的。” 柳岁岁想了想,问她:“其实我不太明白,你说宋老夫人看不起你,为何还执意让你嫁去宋家,这前后矛盾,不符合常理。” “岁岁,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这满京城,比我好看比我有才华比我规矩懂事孝顺的世家小娘子一抓一大把,她为何偏偏抓着我不松手?” 秦双喜蹙眉:“这其中肯定有其他缘由!” “哎呀算了,懒得想他了,既然退亲了,我就不会再走回头路,管他谁谁谁,本姑娘坚决不吃回头草。” 柳岁岁乐了,她拉着秦双喜:“那就不想了,咱们去后山看花。” “嗯,多看桃花,多走桃花运,祝咱俩都能遇到如意郎君。”秦双喜苦恼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嘻嘻哈哈起来。 从相国寺看完桃花的第二天,秦双喜的桃花运果然就来了。 隔壁钱府,京城丝绸大户钱老爷的儿子钱东来。 两人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秦双喜小时候就娇蛮,不止一次见钱东来打得叽叽哇哇的哭着跑回去哭爹喊娘的告状。 哭完了,也不妨碍第二天他又来找她玩。 两人算是青梅竹马。 秦双喜十二岁那年,钱东来被他爹送回老家怀阳读书,这一读就说四年。 他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所以提前回来了。 秦双喜并不知道他回来。 甚至已经忘了他这个人。 这天一早,她吃过早饭,带着田七正要去医馆,从隔壁走出来一名年轻俊俏的男子。 对方身着一身浅蓝色锦袍,身姿修长,面冠如玉,一派风流。 秦双喜这个好颜色的姑娘,每次见到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今日也不例外,她上马车前看了对方一眼,上了马车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就在她收回视线准备钻进马车里的时候,对方突然笑着叫住了她。 “双喜,你不认识我了?” 秦双喜回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半天,有些眼熟,但不多。 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钱胖胖?” 钱东来立马收了脸上的笑:“我都这么瘦了你还叫我钱胖胖?” 秦双喜眼睛一亮,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钱胖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晚上才到。”钱东来走到她面前,手一伸,掌心放着一个小小的锦盒,“送你的。” 秦双喜也没跟他客气,伸手拿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对珍珠耳坠。 珍珠莹润,一看价值不菲。 秦双喜将锦盒收起来,看着钱东来:“我没什么可送你的,晚上九玉楼,姐姐给你接风洗尘。” “你别瞎说,是我比你大三天,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钱东来故意逗她,“叫一声来听听。” 话音刚落,一颗暴栗落在他头上。 “叫你个鬼呀,一回来就欺负我。”秦双喜往马车上走,“说好了,傍晚你来医馆找我,咱俩一起去九玉楼。” “好。” 秦双喜上了马车,待她离开后,钱东来又让人抱着一堆锦盒去了秦府。 秦双喜的母亲正在院子里剪花枝,见到他开始没认出来。 一听他是隔壁那个小胖子,立马热情起来。 “原来是东来呀,你这孩子变化也太大了,我记得以前胖嘟嘟的,现在怎么瘦成这样?” 钱东来笑了笑:“怀阳那边的饭菜不是很习惯,时间久了,自然就瘦了。” “对,怀阳菜哪赶得上咱京城的饭菜香?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明年的春闱,父亲在京城给我找了位老师。” “那就好。”秦夫人见他拿了这么多东西来,一脸嗔怪,“你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作甚?” “我许久没来看您和秦叔,这些都是我从怀阳带来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特产。” 秦夫人看着他,眼睛透着满意。 “你这孩子,是越来越懂事了。” “哦对了,双喜刚走,她去医馆了,你俩也好几年没见了吧?” 钱东来笑道:“刚在门口,我俩已经见过了,她说今晚给我接风洗尘。” “你俩打小感情就好,虽然分开几年,但也没生分,挺好的。”秦夫人说着,突然来了一句,“你也听说了吧?她和宋家的那门亲事退了。” 钱东来还真没听说。 他昨夜回来得晚,他爹估计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不过现在知道的也不晚。 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 不到傍晚,钱东来就出现在医馆门口。 秦双喜正在给人看病,抬头看他一眼:“自己找个地儿坐会儿,田七,给钱胖胖泡茶。” 田七将钱东来引到休息室。 给他上了茶水和点心就去忙了。 钱东来倚在门口,看着正在行医的秦双喜,眼神专注而温柔。 他从小就知道,秦双喜是个特别的姑娘。 她和其她的姑娘不同,别人家的姑娘从小就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整日忙这些。 秦双喜则屁颠颠地跟在她祖父身后,满京城这家到那家给人看病。 后来再大一点,她自己就开了一家医馆,还没及笄的年纪,就坐在诊桌前一本正经地给人看病开药方。 他特别喜欢她的性格,直爽又大方,又单纯善良。 看着泼辣不好惹,实则你对她好一分,她恨不能还你十分。 离开京城那年,钱东来还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 时隔四年再回到京城,再见她的那一刻,钱东来终于明白,为何在怀阳,那么多小娘子喜欢他,而他都不感兴趣。 不过是在心里早就藏了一个姑娘。 一个无可取代的姑娘! 秦双喜忙完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休息室门口的钱东来。 “你什么眼神?”她一脸嫌弃,“怎么给我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钱胖胖,你不会喜欢我吧?” “对啊,喜欢,要不你嫁我?” “呸呸呸我不许你胡说!”秦双喜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晦气的话,“钱胖子,你要吓死我!” 第378章 秦双喜宋靳18 钱东来差点被她气死。 “秦双喜,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咱俩谁跟谁?要什么面子里子?”秦双喜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哥们似地,“走,今晚请你烤鹌鹑,怀阳有烤鹌鹑吗?” “有啊,就是没九玉楼的好吃。”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朝九玉楼而去。 路上,钱东来撩着帘子看着京城的繁华,忍不住唏嘘:“你说我这么多年被我爹扔在怀阳,错过多少京城日夜繁华?” “怀阳也挺好的啊,”秦双喜也将脑袋凑过去,“我听说怀阳的姑娘长得漂亮,是不是真的?” 钱东来坐直了身子,看着她有些无语。 “我是去读书的,谁管姑娘长得好不好看?即便是长得好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啧啧啧,好一个正人君子,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从小趴在墙头还偷看我穿裙子……” “……这事您还没忘呢?” “那可不能忘,我留着等你成亲那一日,再说给你媳妇听听。” 钱东来突然就笑了。 “行,那你留着吧。” 两人一边说一边笑,马车停在九玉楼门口。 秦双喜本想要个包间,掌柜的却一脸歉意地道:“今日客人较多,娘子来得有些晚,楼上的包间都满了,一楼大厅有个靠窗的位置,您觉得如何?” 秦双喜对这些没讲究,爽快地点了头。 两人坐下来,各自点了几道自己喜欢的菜。 饭菜很快端上来,两人边吃边聊,说到小时候的趣事,秦双喜笑得合不拢嘴。 宋靳和沈工臣走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的位置就在门口靠窗,她面对着门口的方向而坐,很容易让人看见。 沈工臣抬脚往二楼去,见他依旧站在门口没动。 顺着宋靳的视线看过去,他看到了秦双喜。 接着又看了一眼她对面的年轻男人一眼…… 沈工臣笑了笑没说话,率先上了楼。 而宋靳没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秦双喜,视线落在她明亮的笑上,停滞了一下。 接着视线一转,看向她对面的男人。 对方背对着他,看不清长相,但看衣着打扮,很是不俗。 宋靳收回视线,没再多看,转身上了楼。 上了二楼包厢,沈工臣打趣他:“后悔退亲了?” 宋靳没说话,但明显心情不佳。 沈工臣并未多说,一句话带过,下句话就说到最新的案子上…… 楼下,秦双喜今晚心情不错。 小时候的朋友再次相聚,有说不完的话。 结账的时候,钱东来先她一步付了银子。 秦双喜不太高兴:“你是不是嫌弃我穷?” “你穷吗?” “我不穷!”秦双喜拍了拍自己的钱袋子,“我银子多着呢,别说一顿饭,就是十顿饭也是小意思。” “既如此,那明晚继续?” “行啊,请你吃鱼?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鱼了,还因为卡过鱼刺哭了两天……” “啧,我从小那点糗事,你怎么都记得?” “哈哈哈那当然……” 两人一边笑着一边上了同一辆马车。 而此刻二楼临窗的位置,宋靳的视线落下去,恰好将两人说笑的一幕看进眼里。 他收回视线,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沈工臣看他:“你不是不喝?” 宋靳不说话,将酒杯放在嘴边,一饮而尽。 沈工臣笑他:“你这么一个沉闷的性子,竟然也会为情所困?” “我没有……”宋靳还嘴硬。 沈工臣唇角勾着笑,看破懒得说破。 两人吃完饭出来,沈工臣还有事回了锦衣卫府衙,宋靳站在九玉楼门口,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大福走过来,小声道:“主子您许久没回府了,老夫人也就罢了,但夫人那边,您是不是得去看看她?” 自从上次之后,宋靳便一直没回宋家。 他住在大理寺的书房,距今已有半个月之久。 宋老夫人派了人来找他,让他回去,他没理会。 宋靳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大概只是不想屈服在祖母的胁迫之下,不想像自己的母亲和两位婶婶们那样,被她拿捏,从此翻不了身。 但一想到母亲,宋靳到底软了心肠。 他回了敬德侯府。 他没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母亲住的院子。 宋夫人崔氏见他终于回了,眼眶通红,眼里含着泪。 “你何必和她闹成这样?你不回家,我整日担心,我想去看你,偏她不同意……”崔氏说着小声啜泣起来。 即便是伤心难过,哭泣,她也不敢太大声。 宋靳轻叹一声,将母亲扶到一旁坐下来。 “母亲,我不想妥协!”他开口,“我若是妥协了,敬德侯府就完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今日回来只是想看看您,我虽然住在外面,但过得很好,母亲在家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她若是叫你过去训话,你可以不去。” “我如何敢呢?”崔氏一脸凄苦,“恐怕到时候她又要闹……” “那便让她闹去!”宋靳嗓音里含着怒意,“这侯府终究是由我来当家,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么衰败下去,它是祖父、父亲和两位叔叔拿命换来的,我不允许任何人毁了他!” 宋靳回来没多久,姚氏就得了信,就派了人来。 “老夫人多日不见世子爷,怪想您的,请您过去一趟,和您说说话。” 宋靳一脸淡漠:“我一会儿还有事,不过去了!” “世子……” 宋靳起身朝崔氏行了一礼:“母亲早点休息,儿子下次再来看您。” 他说完,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崔氏追出去,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这是我给你做的寝衣,你在那边,若是有什么缺的,让大福回来跟我说一声。” “好。” 宋靳接过,大步往外走。 廖嬷嬷追上来:“世子,您不能这样,老夫人为了您可是煞费苦心!” 宋靳脚步未停。 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径直大步离开了。 廖嬷嬷追不上人,便回了兰春堂。 姚氏见她一个人回来,便问:“靳哥儿呢?” “世子又走了……” “走了?”姚氏一听,脸色都变了,“他都回来了,为何还要走?” “奴婢也不知,世子此次回来好像就为了看看大夫人……” “荒唐!”姚氏气得不轻,“我是他嫡亲的祖母,他为何不来看我一眼?” 第379章 秦双喜宋靳19 廖嬷嬷安慰宋老夫人姚氏:“世子爷还是小孩子心性,等他过几日想通了,自然就会明白您对他的好。” 姚氏脸色稍缓。 她轻叹一口气:“你说他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那秦双喜天生自带福气,嫁给他,能佑他周全不说,还能给他增添好运。” “若非如此,我如何会让他娶一个小小太医之女?” “可他不仅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反而还记恨上我了,我辛苦这么多年,还不都是为了整个敬德侯府?” “是,您的良苦用心,世子会明白的。” …… 秦双喜再次看着出现在医馆的钱东来。 “你整日跑来找我,不读书了?” 钱东来坐在她对面,伸过手去:“我这几日老睡不着,你给我号号脉看看,到底是有了什么毛病?” 秦双喜看着他红光满面,哪里有一点病人的样子。 “去去去,别耽误我时间,没看见我后面还排着那么多病人。” 钱东来不情不愿地走到一旁坐下来。 田七给他送上一盏茶:“钱少爷,我家娘子今日有得忙,一会儿还要去城东给田大娘治腿呢,您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反正无事,和她一起去呗。” 钱东来吩咐身边的小厮:“去买些新鲜的瓜果点心来,双喜一会儿该饿了。” 田七看在眼里,觉得钱少爷可比宋大人贴心多了。 这么个有钱有闲的主儿,配她家娘子多合适。 可就不知道是不是落花无情流水无意? …… 宋靳坐着马车从宫里出来,路过双喜医馆。 坐在车辕上的大福突然说了一句:“那个男的怎么老是来找秦娘子?” 马车内,正在闭目养神的宋靳缓缓睁眼。 他伸手挑开帘子,朝双喜医馆看过去。 钱东来正站在秦双喜身边,手里拿着一个洗过的蜜桃,亲自剥了皮送到了秦双喜嘴边。 秦双喜手里正在清理银针,也不客气,就这他的手吃了一口。 然后笑着对对方说了句什么…… 不知是正午太阳太大还是怎么,宋靳觉得有些刺眼。 他‘啪’地一下放下帘子,脸色沉了下去。 想起他拿着婚书去退亲的那一天,她眼眶泛红难过地看着自己……宋靳这段时间,每次想起那个场景,心口的位置犹如针扎一般。 说不出有多痛,但难受得让他彻夜难寐。 可扭脸,她又跟其他男子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毫无半点男女之间该有的距离感! 宋靳从心底莫名腾起一股子怒火…… 他来不及想,冷然出了声:“停车!” 马车立马停了下来。 宋靳撩开帘子下了车,大步朝双喜医馆走去。 大福紧跟在他身后:“主子,您莫要冲动……” 宋靳充耳未闻,穿过马路,大步走进双喜医馆大门。 秦双喜刚给病人施完针,这会儿正在做消毒。 钱东来给她剥了一个水蜜桃,她忙了一上午,这会儿正口渴的不行,看着递到嘴边的桃肉,香甜多汁的样子,她没忍住,直接张嘴咬了一口。 果然香甜多汁,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桃肉还在嘴里,突然面前落下一道高大的阴影,她以为是哪位病人,头也不抬地问:“哪里不舒服?” “伤口有些疼!” 熟悉的嗓音,低低沉沉,清清冷冷。 秦双手手上动作一顿,她猛然抬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宋靳,有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宋靳看她一眼,表情淡漠的径直越过她入了内间。 秦双喜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迅速将银针收进针匣,正要往里去,被钱东来一把拉住。 “他谁呀?” 秦双喜:“我那刚退亲的前未婚夫!” “……”钱东来一下子就紧张了。 他明显感觉到了压力。 而且对方刚才的那一身官服……好像是朝廷正四品绯红官袍? 他莫非…… “大理寺卿宋靳,给你介绍一下?”秦双喜一边打趣一边净手。 钱东来一脸郁闷:“你俩都退亲了,他还来找你作甚?” “你没听见他说么?伤口疼了,找我来治病呢。”秦双喜擦净手,对钱东来说,“你先回吧,我今儿忙得很,没空招呼你。”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等你。” “随你!” 秦双喜抬脚走进内间。 看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宋靳,面无表情开口:“宋大人还等着谁伺候你?自己脱了衣服,躺在上面,我给你做检查。” 宋靳没动,垂着眼眸看她,那眼神深而沉。 看得秦双喜头皮发麻。 她有些恼:“你到底治不治?我今儿忙得很,你别耽误我时间。” “秦双喜,你对朝廷重臣就这态度?”话虽这么说,手到底是抬了起来,开始解衣扣。 “重臣好了不得吗?我又不欠你不该你的,咱俩之间不需要什么态度,我能给你看病,是我秦双喜大度不计前嫌。” 她小嘴叭叭的,见他不吭声,她继续道。 “既然来看病就得有病人的自觉和态度,我是大夫,你是病人,别没事找事,小心我扎你!” 宋靳正在脱上衣的手一顿。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薄唇微启:“我说一句,你怼十句,你还真不吃亏。” “哼,那也要分人,别人说我都无所谓,唯独敬德侯府的人不行!” “……” 堂堂大理寺卿的一张嘴,最终是败给了泼辣秦大夫。 他脱了身上的官袍,将其放在一旁,又解开上衣,躺在床上。 秦双喜走过去,仔细地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伤口已经愈合,看着没问题。 她伸手搭上他的脉搏,给他号脉。 “宋大人最近过得不好?肝气上逆,肝火旺盛,肾气不足,气虚两亏……啧还没成亲呢,就亏成这样,平日里没少干坏事吧?” 宋靳冷笑一声。 “几日不见,你其他没长进,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见涨。” 秦双喜的确是胡说的。 唯有肝气上逆这一点,她没说谎。 但她就想给他添点堵,一想到那天他拿着婚书来退亲的样子,秦双喜就恼火。 “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到,我劝宋大人还是少招花惹草,别把命搭进去了。” “秦、双、喜!” “闭嘴吧,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秦双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靳一把拽到了身上。 第380章 秦双喜宋靳20 他躺在那儿,她的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他胸膛上。 紧紧贴在一起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五月春日,身上的衣衫单薄,特别是秦双喜,身上春衫只有单薄一层,她又生得丰满…… 宋靳浑身一僵。 耳根接着就红了。 秦双喜也没好受哪儿去,宋靳胸膛坚硬,硌得她有些疼。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钱东来在外面叫她:“双喜,有人来看病,你动作快点。” 秦双喜这才猛地回神。 她立马从宋靳身上起来,一贯不怎么害羞的她,脸颊通红。 “你……你要死啊!”她抬手捶了他一下,正好捶在他伤口上,宋靳闷哼一声,却没说话。 秦双喜气呼呼地用手指着他,又羞又恼:“你……你给我等着!” 她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宋靳躺在床上,看着她走出去的身影,闭上了眼睛。 胸膛上,还残留着她的触感……柔软到不可思议……柔软到宋靳不敢想象。 体内血气翻涌…… 他安静了躺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去。 秦双喜坐在那儿给人看病,钱东来站在她身边,见宋靳出来,眼神多少透着些不善、 宋靳根本没看他,视线扫过秦双喜,放下一锭银子,大步走了。 …… 第二天,柳岁岁来找秦双喜,她拉着她进了休息室。 将昨日宋靳来看病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问:“你说他什么意思?明明伤口没事,偏要来找我看病!” 柳岁岁虽然比她小一岁,但在男女之事上,她懂的要比秦双喜多一些。 “宋大人莫非是后悔了?” “他后悔?怎么可能?说话就跟吃了炮仗似的,句句带火!”秦双喜气得不轻,“我没招没惹他,再说了,亲事是他主动退的,他怎么还有脸来找我给他看伤?” 秦双喜越想越气:“不行,我得问问他去!” 说着起身就要去大理寺府衙。 柳岁岁一把将她拉住,柔声劝道:“他既然来找你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你先等等,等他下次再来,你再好好问问他。” “他会再来?” “我觉得会。” 柳岁岁失策了,宋靳自那日之后再也没来找过秦双喜。 哪怕是打着看病的名义。 秦双喜烦躁得很,她几次三番想冲到大理寺去找他,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就这样,转眼到了京城的百花节。 百花节是柚宫里的鸾妃娘娘亲自举办,就在城郊的皇家百花园内。 京城所有世家未婚郎君和小娘子都被邀请参加。 说是来赏花的,其实就是给各家年轻郎君和小娘子配对的。 对上眼,两家一合计,这亲事不久订了下来。 因此每年五月,京城各大世家最期待的一场宴会,就是它了。 宋家和秦家退亲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宋靳和秦双喜都收到了邀贴。 秦夫人一早就将秦双喜叫了起来。 “不争馒头你也争口气,娘今日就让宋家人看看,我家闺女是有多抢手。” 秦双喜打着哈欠,根本没睡醒。 “抢不抢手,我都不想嫁人。” “胡说,不嫁人哪儿行?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笑话就笑话,我根本不在乎。” 话虽这么说,但到底是依着母亲的意思打扮了一番。 浅碧色春衫樱红色长裙,发髻上插着步摇和珠花,就连那小嘴,也被点上了薄薄一层口脂。 秦双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太过艳丽了些。 “这好看吗?” “当然好看,你看岁岁,身上的衣裙都是好看的颜色,你每次出门都是随便一穿,隔壁钱东来都比你讲究。” 秦双喜有点佩服自己的母亲。 一句话里提了三个人,顺便将她贬低得啥也不是。 …… 宋靳特意找鸾贵妃多要了三张帖子。 当鸾贵妃听说他家中还有三个妹妹时,挺惊讶:“之前怎么从未见过她们?” “家中规矩严,她们甚少出门。” “那可不行,小娘子就得多出去走走逛逛,最好的年纪,待在府中多可惜。” “祖母要求严格……” “本宫懂!”鸾贵妃又让人拿了三张帖子给他,“你祖母若是再有话说,你就跟她说,是本宫让你那几个妹妹去参加百花节的,不去不行。” “多谢娘娘。” 从宫里出来,宋靳直接回了敬德侯府。 他已经好几日没回来。 一进大门,便吩咐大福:“派人去各院将两位婶婶和三个妹妹都叫来母亲的院子,我有事交待。” 大福领命去了。 宋靳让人在母亲院子里摆了桌椅。 他坐在其中,安静地等待。 他母亲崔氏则是一脸担忧:“你祖母必定是不同意的!” “母亲,敬德侯府是我的,我做的任何决定,不需要她同意。” 崔氏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二房和三房的人很快都来了。 宋二夫人洪氏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宋媛今年已经十七,亲事无人提及;二女儿宋芊也已经及笄,她的亲事更是遥遥无期。 洪氏整日以泪洗面,几乎要愁白了头。 但她不敢在老夫人姚氏面前提,一提就是一顿斥责。 就仿佛嫁女儿是一件多么令人不齿的事一样。 三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也是敬德侯府最小的娘子,还未及笄,只有十三岁。 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一声不吭地站在她母亲身后,垂着头,和外面那些小娘子比起来,天壤之别。 宋靳看着,心里一阵阵发堵。 二夫人洪氏看着宋靳:“世子叫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 “两位婶婶和妹妹们先坐。”宋靳起身。 待她们一一落座后,他拿出三张百花宴的邀请帖,一一递给三位妹妹。 “三日后,便是百花节,我今日入宫向贵妃娘娘要了三张请帖,带回来给三位妹妹,三日后,你们和我一起去。” 话音刚落,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一道苍老冷厉的嗓音传来。 “靳哥儿,你现在真是能耐了,竟然还背着来这么一出!你当真是无法无天!”她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错?” 众人回头,院子门口,老太太姚氏被身边的嬷嬷扶着走了进来。 大家都站了起来,个个脸上透着惶恐不安。 宋靳转身,看着自己的祖母,表情淡漠。 “我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第381章 秦双喜宋靳21 宋靳看着祖母姚氏,嗓音清冷至极。 “贵妃娘娘办的百花节,全京城正四品以上官员和各大世家未婚郎君和小娘子都收到了请帖,唯独我们宋家只有我一人收到。” “祖母可知为何?” 姚氏一脸不屑:“什么百花节?府上也有花,不让她们看?” “这三张请帖,是我去找贵妃娘娘要来的,当我开口说出府上还有三位妹妹时,她十分意外,说原来敬德侯府竟还有三位娘子!” “您困住的并非只是三位妹妹的一生,您困住的还有敬德侯府的未来!”宋靳看着她,“这几个月京城办了不止百场的宴请,你可收到一家递来的请帖?” “没有!” “一家都没有!” “祖父、父亲还有二叔三叔用命拼下来的敬德侯府,已经被人彻底遗忘!”他满目伤痛,“而祖母您,却依旧将规矩挂在嘴边,您的规矩比敬德侯府的殊荣更重要!” “可偏偏您却整日将整个宋家的富贵殊荣挂在嘴边!” “您不让全家的女眷出门,可自己三天两头往外走……” “放肆!”姚氏大怒出声,“靳哥儿你反天了!” “我就反天了!”宋靳脊背笔直,一脸无畏,“祖母,敬德侯府是我的,不是您的,它是属于姓宋的,而不是属于你们姚家的!” “我已经向皇上请旨,提前继承爵位!” 姚氏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她一脸难以置信:“你是不是疯了?继承爵位必须年满二十五岁才行,皇上不可能会同意!” “您错了,宋家满门忠烈,以前只是我不愿而已!” “你你你……” 姚氏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一阵手忙脚乱,宋靳冷眼旁观,突然觉得厌烦极了。 他吩咐人去请大夫,叫住了想要跟过去伺候的母亲和两位婶婶。 “您三位若是想眼睁睁地看着侯府一点点衰败被遗忘,尽管去,我不干涉,但往后若有事,别来找我!” 母亲崔氏忙道:“可你祖母的身体……” “每次只要有人忤逆她,她就来这一招,这么多年了,你们不烦吗?” 崔氏没说话。 院子里一片寂静。 突然一道轻柔而坚决的声音响起。 “烦!很烦!” 说话的是二房的大娘子宋媛。 她看着宋靳,眼眶通红,脸上挂满了泪水。 “我已经十七了,外面那些十七岁的姑娘都嫁人了吧?” “我哭着求过祖母一次,被她打了两巴掌,还骂我不检点!” “大哥,我只想嫁出去,只想逃离这个家,我怎么就不检点了?” “我每日看着院子里的那株桃花,每到春日,它开花,结果,败落。” “可我连开花的机会都没有!” “我本来想,等我十八岁那一天,我就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绳子我都准备好了,就放在我的枕头下……” 二夫人洪氏听了,大哭着扑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媛姐儿,你不能做傻事,你还有娘还有妹妹……” “可是娘,我真的活不下去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我想跨过那道大门,想走出去看看……” 宋媛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哭得浑身颤抖。 除了宋靳,所有人都哭了。 三夫人尤氏突然大吼一声:“好,为了我家拧拧,我豁出去了。” 她看着宋靳:“靳哥儿,不管你做什么,三婶都支持,你祖母那边,就随他去吧,这些年为了她那些所谓的规矩,我好几年没见我爹娘了,她们年纪都那么大了……” 说着,也流了泪。 苦吗? 比黄连还苦! 但有苦说不出,她被日复一日地压着,脊背就没挺起来过。 但今日,她看着宋靳,像是看到了希望和未来。 “我明日就带你妹妹出门买些衣服首饰,她们已经许多年没出过门了,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时兴什么样的衣服样式。” “那我也去。”洪氏抹了一把泪,“我也要给我的媛姐儿和芊姐儿好好做几身衣裳。” 宋靳点头:“好!” 他随后又道:“我明日找个人来陪你们!” 最小的妹妹宋柠好奇的问:“大哥哥,是谁呀?” …… 医馆下午没人,秦双喜正躺在后院摇摇椅上吃糖呢,田七急匆匆地跑进来。 “娘子,宋大人来了。” 宋靳? “他来干什么?”秦双喜没好气,“又哪里被砍了一刀?” “秦双喜,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一身官袍的宋靳大步走进来。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 秦双喜看着他,又看着他手里拎着的食盒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靳没理她,对田七道:“有桌子吗?搬张过来。” 田七看向秦双喜,秦双喜点头:“去吧,我倒要看他要做什么。” 田七动作麻利地很,桌椅很快摆好了。 宋靳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端上桌。 秦双喜看着他摆好的饭菜,特别是那道红烧肉,一看就是出自九玉楼大厨之手。 她中午就吃了半碗米饭,这会儿肚子早就饿了。 看着那红油泛亮的红烧肉,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宋靳将碗筷摆在她面前:“吃吧。” 秦双喜不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请你帮个忙!” “不帮!”秦双喜二话不说就给拒绝了,“宋大人,容我提醒你一句,咱俩退亲了,你我之间没关系了,一个合格的前未婚夫就该离得远远的,能有多远离多远,你懂吗?” 宋靳就像没听到她的话般。 径直开口:“后日百花节,我想请你带我三个妹妹来锦绣坊选几身衣服首饰。” “……你祖母同意她们出来了?” “我做的主,她同不同意无所谓。”宋靳道,“她们已经好多年没出门,两位婶婶也是一样,她们现在恐怕连成衣坊在哪儿也不知;我虽然常在外行走,但女孩子的衣裳首饰不太懂。” 秦双喜其实挺可怜宋家的几位女眷。 在宋家那个老妖婆的压迫下,她们过得实在太苦了。 宋靳今日但凡是找她为了其他事,她都会一口回绝。 唯有这个,她心软了。 “行啊,那我明日一早去你家接她们。” 宋靳没料到她会如此爽快。 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子缓和下来。 第382章 秦双喜宋靳22 “多谢!”他亲手替她盛了碗鸡汤。 他说着从身上拿出一沓银票来:“这些是明日花销,你只管花便是,只要她们喜欢都可以买,中午我会在九玉楼等你们,妹妹们许久没出门,也带她们尝尝新鲜味道。” 秦双喜有些心酸难过。 为了宋靳的三位妹妹。 放眼整个京城,别说像敬德侯府这样的世家,就是最普通的小老百姓,又有哪家小娘子被困家中数年,连门都不曾出去过? 她接过银票放好。 “我办事你放心,明日必定将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 “多谢!” “你不用客气,我不是为了你,都是为了她们。” “好!” …… 姚氏早就醒了。 以前她每次一晕倒,满府的人都跑来关心她。 但现在,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她们一个没来?” 廖嬷嬷一脸为难:“是……” “反了反了都反天了,来人,去把她们都给我叫过来……” 廖嬷嬷劝她:“老夫人,您就莫要和世子爷置气了,他毕竟是您嫡亲的孙子,又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您和他起冲突,对敬德侯府也不好。” “可他现在不听我的话,他不听我的话,你让我怎么办?” “世子长大了,您……” “他长大了就不听我的了?当初他祖父死在战场上,接着他父亲和二叔三叔都死在那边,是谁撑起这一家老小?是我!” “现在好了,日子安稳了,他开始嫌弃我了!” 廖嬷嬷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了。 …… 秦双喜起了个大早。 就连秦夫人都觉得奇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今日怎地这般自觉?起这么早作甚?” 秦双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她怀里偎。 “我今日不去医馆了,陪宋家的三位娘子逛街去。” “宋家?”秦夫人一愣,“宋靳他家?” “嗯。” 秦双喜将昨日宋靳找她的事说了,秦夫人听得一脸唏嘘。 “他家的孩子真是不易。”秦夫人叹了口气,“那你今日可得好好地陪她们多逛逛。” “知道了娘。” 吃过早饭,秦双喜就出发了。 她坐着马车来到敬德侯府宋家,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宋家三位姑娘出来,便递了帖子进了府。 她来过宋家几次,对这府上的一切还算熟悉。 老夫人的院子,她肯定是不去的。 于是便往宋靳的院子去。 走到一半,听到二房那边传来哭声,她脚步一顿,转身走了过去。 二房院子门口没人,她径直入内,还没靠近屋子,就听到一个苍老而讨人厌的声音:“今日谁敢出这个门,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秦双喜立马撩开帘子进了屋子。 一进去,就看到背对着她坐在门口椅子上的姚氏。 她手里拄着拐杖,整个堵在屋子的门口,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屋子里站满了人,大夫人崔氏,二夫人范氏,三夫人尤氏,以及三个小娘子都在。 宋靳不在,今日应该早朝,他天没亮就要入宫。 哭的是最小的三娘子拧姐儿,她仿佛被吓到了,趴在尤氏怀里哭得停不下来。 而大娘子宋媛和二娘子宋芊一脸麻木。 像是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秦双喜看着,心里一阵阵泛酸。 这种日子太苦了。 同时又十分庆幸,宋靳找她退了婚……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一滑而过,她当时没往深处想,后来再想起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现在她肯定没工夫往深处想。 她这个性子,一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宋靳不在,这老妖婆就开始欺负一家大小,呵,真行! 崔氏最先看见的她,她愣了一下:“双喜?” 一声‘双喜’顿时惹得全屋子里都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老太太姚氏也回头朝她看过来,看到她的那一刻,挑了挑眉,一脸得意:“怎么?不请自来?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 秦双喜走到她身后,连人带椅子一并往一旁推。 姚氏根本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你做什么?” “您当我路了。”秦双喜将她推到一旁,走到屋子中间,看着宋家的三位姑娘,“我在外面等了你们半天,却迟迟不见出来。” “今日还上街吗?” 三夫人尤氏出了声:“本打算要去的,但母亲不让。” “怎么会不让呢?”秦双喜回头,看着脸色铁青的姚氏,“老夫人自己日日出门,却将自己的嫡亲孙女关在府上日复一日,您这样不太地道吧?” “我的家事,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你以为我愿意来你家?就这个地方,若不是宋靳有求于我,你请我来我都不来!”秦双喜说着看向崔氏,“大夫人,宋靳昨日来找我,拜托我今日带大娘子二娘子和三娘子去一趟锦绣坊,买衣服首饰,好参加明日的百花宴。” 崔氏嘴巴动了动:“原来是靳哥儿拜托你来的。” “是!”秦双喜问,“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崔氏下意识地看向姚氏。 她做不了主! 秦双喜有些失望地看着其她几个人:“你们呢?还去吗?” 大娘子宋媛站了出来,她眼神坚定:“我去!秦娘子,我跟你一起出门!” “好……”秦双喜刚想为她欢呼。 姚氏一声冷笑:“媛姐儿,你今日若是敢出这个门,就莫要再回来!” 宋媛一脸绝望。 她看着自己的祖母,不明白她为何要执意这般? “我为何不能出门?” “这是敬德侯府的规矩!”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宋媛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她歇斯底里,大吼着质问,“你口口声声都是敬德侯府,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的私心,你就是为了圈住我们,让我们像狗一样听你的话!” “可我是人,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你今日若不让我出门,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说着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剪刀来,抵在自己的喉咙旁。 二夫人洪氏双腿一软,吓得脸都白了。 “别……千万别……媛姐儿……” 宋媛看着自己的母亲,绝望又痛苦。 “娘,下辈子女儿不想再做人了,做人太苦了,这日子怎么就这么苦?比我吃过的黄连还要苦上一百倍。” “女儿只是想出门而已,为何这么难?” 第383章 秦双喜宋靳23 宋媛拿着剪刀抵在脖子上,也没能让老夫人姚氏心软半分。 她看着她冷笑一声:“敢拿死来威胁我?那你就去死好了,但你死别死在我府上,你不是一门心思想出门吗?那就给我死外面去,省得丢我敬德侯府的脸面!” 此话一出,宋媛彻底绝望。 满眼灰败! 紧紧抱着她的洪氏崩溃大哭,她看着自己的婆母,哭着道:“您这是要逼死她……” “是她自己寻死觅活!是我拿着剪刀逼她的吗?”姚氏一脸冷漠,甚至有些不耐烦,“她不是想死?那就去死好了!” “母亲,万万不可,媛姐儿可是二弟最疼的孩子,您这样……他在下面也会寒心!”大夫人崔氏一脸急切。 三夫人尤氏也出了声。 “她只是想出门,怎么就被逼成这样?难不成真的要让她们三个姑娘老死在宋家吗?” 姚氏不为所动。 “宋家给她吃给她喝日日有下人伺候着,还挑三拣四……” 秦双喜实在听不下去了。 她出声打断姚氏的话:“我说句不中听的,她们吃喝花的又不是你挣的银子,这敬德侯府说到底也不是你的,是她们的祖父父亲伯父叔父一起拿命拼出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姚氏冷脸。 “你闭嘴,我宋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姚氏狠狠瞪她一眼。 “我觉得她们太窝囊了。”秦双喜抬手,指着缩在一旁的宋家女眷,特别是指着二夫人范氏,“二夫人,我若是您,丈夫死了,女儿也要被人欺负人,就算舍了自己这条命,也要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范氏脸色一白,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有这些人,这宋家的日子别说一天,我一个时辰也过不下去。”秦双喜说话难听极了,“你们可能是许久没出过门,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世家夫人,可以随意逛街喝茶看戏,实在无聊,也可以去相国寺听听佛经,去郊外山庄住上几日,我娘她们时常聚在一起打打叶子牌,也可以去酒楼小聚,喝点果子酒,聊聊好玩的事。” “像我这种小娘子,那就更好玩了,只要你想,各种聚会每天都有,京城各大成衣坊和珠宝阁,每日都会有新衣裙新首饰……” 她看着宋家女眷头上的那些陈旧的发簪样式。 “你们现在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乡下来的?太土了!” 秦双喜说着看向宋老夫人:“但你们看她,她头上的发簪,可是今年最流行的宝玉蓝,再看她身上的布料,也是今春才出现的春日锦。” “她样样都没亏了自己,却让你们连门都出不了。” “别再跟我说什么死了丈夫就要安分守己,她也死了丈夫,怎么没见她安分守己?” “其实她就是见不得你们过得好!” “可你们却还将她当大佛似的供着,我真觉得可笑。” 姚氏大怒:“你……你这个……” “我不知规矩,我不懂规矩,但我活得开心。”秦双喜得意洋洋,“再说了,她所谓的规矩,并非是规矩,而是她自私自利的表现!” “醒醒吧你们,你们自己不争气,光靠宋靳一个人努力,宋家这个大门,你们永远也出不去!” “还有你,”秦双喜指着宋媛,“死什么死?她不让你进这个家门,你就不进了吗?我告诉你,她若真敢不让你进这个家门,你就去宫门口告她。” “堂堂敬德侯府的宋老夫人,因为孙女出门一次,就不顾血肉亲情,将她无情赶出家门。”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一把年纪不懂事!” “你你你……”姚氏气急败坏,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举着手里的拐杖就要打她。 秦双喜手一伸,指尖银针闪闪发光。 “你敢动我一下,我就让你瘫一次,信吗?” 姚氏下意识地收回了手里的拐杖。 像她这种人,最贪生怕死。 她还记得上次秦双喜扎她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但…… “来人,来人,将这个野丫头给我撵出去!” 有下人从外面冲进来。 但很快,又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滚!” 冲进院子的那些下人,一脸犹豫地看着府中的两个主子,不知该滚还是敢往里进。 姚氏看着大步走进来的宋靳,抬手指着他大骂:“你这个不肖子孙,竟然联合外人来欺负我……” “祖母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这个家从今日起交给我。”他说着拿出一道口谕,递给了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看着那道口谕,迟迟不愿去接。 “你想干什么?” “从今日起,我正式承爵,府上所有事宜都有我来决定,祖母若是不愿待在府上,我可以在京郊给你买一座宅子,安顿晚年。” “不可能,承爵必须年满二十五岁,你现在才弱冠,如何能承爵?”她一把抢过那道口谕,急切展开来看了一眼。 上面金色缎面,黑色字体,写得明明白白。 从今日起,敬德侯府第三代嫡长孙宋靳继承侯府爵位……下面盖着皇上宝印。 姚氏只觉得眼前一黑,但这次,她没晕。 咬牙坚持下来。 她看着宋靳,一脸恨意:“你这个孽障!” “母亲从今日起该叫他一声侯爷!”崔氏突然站了出来,她满头银发,看起来比姚氏还要苍老,但这一刻,脊背挺的笔直,“按照您定的规矩,若有人以下犯上,就该打十巴掌!” “你敢?!” 崔氏冷冷一笑:“双喜刚才有一句话瞬间点醒了儿媳。” “你日日让我们活在你的规矩下,而你自己隔三差五出门,头发的首饰是最好的的,衣服的料子也是最时兴的,但你看家里的孩子们,除了靳哥儿外,三个姐儿哪个不是穿着灰扑扑的旧衣?首饰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样式,你每日看着,不觉得惭愧吗?” 姚氏依旧不知悔改。 “规矩就是规矩……” “那您从今日起就守着您的规矩待在春生堂!”宋靳冷冷打断她的话,“我会让人将您这些年定下的规矩一条条罗列好,派人专门照顾您,若您有违背,孙子便按照您当初惩罚我们的规矩来!” 姚氏脸色大变。 “宋靳,你疯了!” 第384章 秦双喜宋靳24 一屋子人都看着姚氏。 看着她的眼神都透着可笑和荒唐。 洪氏站出来:“那就由我来看着她吧,这些年我们一家人被她的规矩压得喘不过气来,我的媛姐儿差点被她逼死。”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现在只求媛姐儿和芊姐儿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 宋靳却道:“规矩是她自己定的,哪还用得着人盯着?从今日起,两位婶婶和母亲只管带着三位妹妹出门,需要银钱可去找大福,他从今日起代替姚管家掌管府中一切事宜。” 姚氏一听她把自己的远房堂弟给换了下来。 当场就急了眼。 “姚管家这些年为了咱家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连我都不知会一声就给他换了?” “鞠躬尽瘁?好一个鞠躬尽瘁!”宋靳看着她冷笑一声,叫来大福,从他手里接着一个账本,直接递到姚氏面前,“祖母好好看看,这些年,您的好弟弟从我宋家明目张胆弄走了多少好东西?” 姚氏接过账本,从前到后挨个翻了一遍,越看越心惊。 越看越肉跳。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你弟弟,来咱家时一穷二白,连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到现在,他在城东一座四进四出的宅子,在城郊一栋二层小楼,锦绣坊四个铺子……后院小妾一堆,生了十几个孩子!” “您当初说他是孤儿,您可怜他,让他住进咱宋家。” “而如今,这个孤儿,摇身一变,在外谁不尊称一声姚爷!” “听说九玉楼的山珍海味他都吃腻了,珍宝坊的金银珠宝,都入不了他的眼!” “祖母可知,谁给他的底气?” 姚氏一脸惨白。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粗略算了算,这些年他从我们宋家拿走了将近十万两雪花银,还不包括哪些珠宝首饰布料补品皇宫赏赐。” “一个外人,这些年连吃带喝带拿,过着人上人的日子;而我的母亲,我的婶婶们,我的妹妹们,一件衣服穿三年,缝了又补,补了又缝。” “婶婶头上戴着木簪,妹妹头上的首饰早已掉了颜色。” “在祖母的规矩下,我们一家人节省出来的银钱,您都大方地给了您的好弟弟,果然你们姚家人才是一伙的!” “不是的靳哥儿,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啊……” “但一切罪恶的根源都来源于你!” “十几年,你将一家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而你姐弟俩却逍遥快活,当真是可笑可悲至极!” “我只恨自己醒悟太晚!” “若是再早一些,家中女眷也不必受这般非人折磨!” 姚氏喊冤:“可我也都是为了这个家,你祖父战死沙场,若非我支撑着整座侯府,咱宋家早就散了。” “呵……”宋靳满目嘲讽,“您支撑了什么?祖父战死,还有父亲,父亲战死后,两位叔叔守着这个家,若非后来军中实在无人,他俩也不会离去。” “叔叔死后,我也大了,敢问这些年,您支撑了什么?” “之间之所以不想说,是我觉得,您也的确不易,丈夫和儿子先后都死在战场,世间最悲苦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们怜你悲苦,能顺从尽力顺从,能包容,便多对你包容。” “但祖母,您千不该万不该,自己活得逍遥自在,却将孝道和规矩压在家中其她女眷身上。” 姚氏不服:“我哪里逍遥自在?我的日子这般凄苦,没有一点盼头!” “是吗?”宋靳抬脚走出去,从外面拎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对方嘴里塞着布条。 一脸焦急,却连声也发不出来。 宋靳将他丢在地上,就丢在姚氏面前。 “祖母可认识此人?” 姚氏还以为他从哪儿弄了个下人来,一脸嫌弃地看过去。 可当看清对方长相时,双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瘫软下去。 她一脸惊慌失措,却又极力想要保持冷静。 宋靳将其的表现一一看在眼底。 “祖母可认识此人?” “不认识,我不认识,你快将他撵走!”姚氏将脸扭到一旁,声音急切而烦躁,“靳哥儿,你这是从哪儿弄了个脏东西回来?别坏了咱家的风水,快赶出去!” 宋靳没理她。 一把扯掉那男人嘴里的布条。 布条一离开男人嘴巴,对方就大叫起来:“慧慧,慧慧救我,他要砍了我的胳膊,你要救我。” 慧慧? 宋家三位女眷都你看我,我看你……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荒唐。 家中最小的妹妹的宋柠出了声:“慧慧不是祖母的名字吗?” 秦双喜一把捂住嘴巴。 娘呀,她今日算是来对了。 这惊天大秘密,被她给吃着了。 而姚氏恼羞成怒。 她抬脚踹了对方一脚:“你给我滚,滚出去!” “慧慧,”对方一把抱住她的脚,纠缠不休,“慧慧,你怎么翻脸不认人?昨日你去我那儿让我伺候你,我可是出了力的,你还许诺给我送银钱,可你也没给啊……” “你给我闭嘴!闭嘴!哪来的疯子?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姚氏再也坐不住,起身要走。 但被那男人紧紧抱着双腿。 “他要杀了我,你不能不管,我可是伺候了你多年!” 屋子众人都一脸呆滞:“……” 伺候多年? 具体多少年? 日子怎么能过的这么爽? 姚氏也崩溃了。 她抬手,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你给我闭嘴,你看不出来他们想要弄死我吗?你给我滚!滚远点!” 宋靳终于开了口。 “看来这些年,苦的只有我们自己,祖母活得挺逍遥!” 姚氏终于慌了。 她看着宋靳,还在狡辩:“你不要听他瞎说,我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祖母还在狡辩什么?是想他一五一十将这些年你俩在一起的事都说出来?我不介意,甚至可以打开府门,让全京城的人都来听听。” “……” 姚氏终于慌了。 她看着宋靳,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手扯着宋靳的裤脚,一边哭着一边为自己辩解。 “都是他逼迫的,我不想的……” “你放屁!”那男人一听她要将屎盆子让他头上扣,立马破口大骂起来,“我是你以前的车夫,你说我长得壮,喜欢我一身蛮劲,才将我藏在外面,你隔三差五出府,都是去找我……” 第385章 秦双喜宋靳25 那车夫的话一出,满屋子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秦双喜看着宋老夫人姚氏,真就差点给她竖了大拇指。 好一个风流快活喜欢享受生活的老太太。 原以为她规矩重,她自己也约束得重,可谁知,规矩都是给别人定的,她自己一点不遵啊。 这样的丑闻,若是传出去,整个敬德侯府都要沦为京城笑柄。 姚氏整个瘫在地上。 她的手还揪着宋靳的裤脚,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这会儿布满了慌张和哀求。 “靳哥儿,当初是我糊涂,一时酿成大错,你就看在我打小那么疼爱你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次。” 宋靳不为所动。 “姚氏,你上愧对祖父;往下,你更对不起自己的儿孙,我会派人送你去龙潭寺,对外就说你身体抱恙需要静养。” 宋靳对自己的祖母,再无半点尊敬和爱戴。 姚氏一听,脸色一片灰败。 “我不去龙潭寺……” 龙潭寺位于城郊的深山老林,此去甚远,那里孤寂荒凉,想要吃口热乎饭都得自己动手。 她已经快六十了,本就是该安享晚年的年纪,平日里更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突然要被送去那么荒凉的一个寺庙,她如何心甘情愿? 见她还有脸说‘不’。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崔氏,终于开了口。 她恨得满眼通红:“你日日将规矩挂在嘴上,隔三差五让我们妯娌三人抄写妇德,没事就叫我们过去听训诫,可你自己却下贱至此,真让人恶心!” 她说着看向宋靳:“靳哥儿,现在立马派人把她送走,我不愿多看她一眼,她在这里多待一刻,就是对你祖父、你父亲和叔叔们亡灵的羞辱!” 说完,她看了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的车夫,给了宋靳一个眼神。 姚氏很快被拖走了。 车夫也被拖走了。 在姚氏身边伺候的嬷嬷战战兢兢跪下来,想开口说什么,宋靳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让人一并都带走了。 院子里的其她下人也都被带走。 整座院子,都变得空荡下来。 秦双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除了宋家人,今日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下人都要被灭口。 那她呢? 她下意识地看向宋靳,眼神轻轻颤动……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眼神,宋靳转身朝她看过来,对上她畏惧的眼神,眉心微皱。 “你害怕什么?” “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怕被你灭口。” “……我正有此意!”宋靳一本正经。 吓得秦双喜心肝脾肺都跟着颤了颤:“别……别呀,我发誓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向外吐露一个字。” 见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说话,秦双喜立马又添了一句:“我要是说了就天打五……” “嗯!” “嗯?”她轻轻歪头看着他,“嗯是什么意思?” 宋靳看着她:“我信!” 秦双喜捂着心口:“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连我一起要灭口,我可是帮了你的好不好?我想你也不会忘恩负义是不是?” 宋靳无奈看她一眼,随后看向屋中其她人。 “母亲和婶婶们留下来帮我,三位妹妹收拾一下,一会儿随秦娘子出门,明日的百花节,她们必须参加。” 范氏又哭又笑。 “好,一切都听世子的。” 尤氏也是两眼通红。 她抱着自己的女儿宋柠:“以后咱们都要好起来了。” 屋子里的女眷又哭又笑,被压迫了太久,终于得以翻身。 这种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又收拾一番,秦双喜带着宋家的三位娘子出了门。 四个人一辆马车,开始出门时,宋家三姐妹都没说话,直到秦双喜挑开帘子,示意她们看外边。 “再往前就是锦绣坊,锦绣坊里到处都是铺子,我先带你们去成衣铺,然后再去挑选首饰,中午就不回家了,我带你们尝尝九玉楼的烤鹌鹑。” 三人脸上既紧张又期待。 三人不自觉凑到窗户前,看着外面热闹的长街,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和开心。 最小的宋柠用手指着街边卖鲜花的小贩:“大姐快看,外面竟还有卖花郎。” 宋媛用手摸着她的辫子,笑了笑没说话。 她看着满街的繁华和热闹,一颗死寂的心渐渐跳动起来。 有阳光照过来,她轻轻抬手,温暖的光落在她的掌心,是那么的明亮和熙。 在这一瞬间,她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整整一上午,秦双喜领着宋家的三位姑娘,从成衣坊到珠宝阁,从珠宝阁又去了胭脂铺子,直到马车都要被装满了,这才领着人去了九玉楼。 大概是宋靳提前打了招呼,掌柜的见到秦双喜来,立马笑盈盈地将人领去了二楼。 二楼靠窗的包厢,外面就是热闹的长姐。 二娘子宋芊看着包厢里精美的装潢,有些忐忑地问秦双喜:“我听说九玉楼很贵……” “那怕什么?姐姐有的是银子。”秦双喜将身上的钱袋子拿出来,轻轻摇了摇,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听见了没?这可是我自己挣的,今日我请客,你们随便吃,敞开肚子吃。” 宋媛看着她,满眼都是羡慕。 “我听哥哥说你自己开了一家医馆。” “嗯。”秦双喜喝了口茶,“我之所以不想嫁到你家,就是因为当初你那个祖母非要我把医馆关了,而且还不准我出门,你想我这个性子如何呆得住?宁愿退了这亲事,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医馆。” “双喜,你真的好厉害。”宋媛轻叹一声,“我若是有你这样的性子,是不是早就跳出牢笼了?” “现在也不晚。”秦双喜道,“从今日起,你们都自由了,不用再担心日后出不了门,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有我在,我会照顾你们的。” 宋家三姐妹皆满眼都是感激。 吃饭的时候,秦双喜见三人吃得很小心翼翼。 便放下筷子,起身对三人道:“你们随我来。” 宋家三姐妹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站了起来,随她一同走了出去。 秦双喜站在二楼栏杆前,指着一楼大堂那些吃饭的客人。 “你们看到那几桌的小娘子了吗?” 宋家三姐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楼下大厅有三桌女客。 每一桌的女客都是年轻的小娘子。 她们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说说笑笑,气氛愉悦而热闹…… 宋媛年岁最大,她最先反应过来。 看着秦双喜,脸颊通红:“我们只是还没习惯……” 第386章 秦双喜宋靳26 “没习惯没关系,咱们慢慢来。”秦双喜拉着她的手,“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你祖母之前的那些规矩都是错的,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什么吃饭不能超过两碗,还有那睡觉不能翻身的规矩都是错的,是大错特错,咱们这个年纪就该肆意自由一些,人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宋家三姐妹一起点了头:“我们知道了。” 吃过饭,秦双喜下午还要去医馆,便将三人送回敬德侯府。 她没打算进府,站在车旁和宋媛说着话,待马车里的东西都被宋家人搬进去后,她和宋家三姐妹告辞,坐上马车就去了医馆。 到医馆忙了一会儿,钱东来就过来了。 “明日百花宴你带我一起吃吧?我也想去见见世面。”钱东来笑嘻嘻地凑到她跟前。 秦双喜正在整理药方,头也不抬:“就一张帖子,我如何带你一起去?” 她抬头看着钱东来:“你明年就要下场科考,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不急?” “急什么?”钱东来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反正我爹有的是银子,大不了就继承家里的布庄,做个闲散富人。” “那就请您这位富贵闲人一边玩去,我还要辛苦挣银子呢。”秦双喜将药方收起来。 恰好有病人进来,她忙病人去了,也没管钱东来。 钱东来也不走,就坐在一旁等她。 秦双喜给病人看完病,一抬头见他还坐在一旁,便道:“你怎么还不走?” “天快黑了,我知道有家新开的酒楼,带你去吃饭。”钱东来起身走到她跟前。 “不去。”秦双喜开始收拾药箱,“我娘让我今晚早些回去。” “别呀,我都等你这么久了。”钱东来忙道,“你赏个脸……” “钱东来!” “怎么了?”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腻歪?”秦双喜轻轻打了个哈欠,“我今日好累,不想出去了,回家行吗?” “行啊,那我跟你回家吃一顿。” “你疯了?”秦双喜看着他,“钱东来,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钱东来立马一本正经起来:“我能有什么坏主意?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是那样的人吗?” “呵,谁知道呢,毕竟好几年没见,你若是变坏了我也不知道啊。” 钱东来有些受伤:“秦双喜,你就这么看我?” “那你总缠着我作甚?” “我喜欢你不行?”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怔住了。 不! 应该是说三个人。 宋靳就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天色暗下来,他身上黑色锦袍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若非身边大福提醒,秦双喜根本没发现他。 当她的视线看过去,宋靳也同时抬脚朝她走来。 医馆门口挂着灯笼,灯笼光落在他身上,柔和的光芒,也融化不了他身上清冷的气息。 秦双喜太了解他了。 两人打小就有婚约,十几年来的断断续续的了解和相处,让她一眼就看出宋靳在生气。 那种隐忍的怒意和不高兴,让人生惧。 看着他走近,她没主动出声。 直到对方走进医馆,停在她面前。 垂眸,视线落下来,异常深邃。 “忙完了?” 秦双喜点头:“你怎么来了?” “去了一趟大理寺,路过这儿见还开着门便过来看看。”宋靳见她已经收拾好了药箱,“要回家?” “嗯,正要回去。” “我送你!” 秦双喜正要拒绝,却不料对方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就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看着他走开的身影,秦双喜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钱东来叫住了。 “双喜,我呢?” 秦双喜回头看他一眼,冲他摆摆手:“你也早点回去。” “哎哎,”钱东来追上几步,“你跟他走不跟我走?秦双喜,你不地道。” 秦双喜停下来想跟他解释几句,宋靳已经停在马车旁。 他已经亲手替她掀开了车帘,就等她上车。 见她停在半路不动,脸色看似平静,却冷得要命。 “过来!” 嗓音低沉清冷。 秦双喜只得匆忙地跟钱东来摆摆手:“你也赶紧回家。” 说完,拎着药箱上了宋靳的马车。 见她那没出息的样子,气得钱东来在原地直跺脚:“你俩都退亲了,你怕他作甚?” 秦双喜没回他的话,宋靳却淡淡扫他一眼。 那一眼,属于大理寺卿宋大人的气势一览无遗。 钱东来讪讪地闭了嘴。 宋靳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一路往秦府而去。 秦双喜将药箱放在一旁,看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宋靳:“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今日妹妹回家来都很开心,”宋靳抬眸看着她,嗓音缓了一些,“秦双喜,多谢!” “宋大人不必客气,能帮到她们我也很开心。”秦双喜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拿出一药方来,“她们这些年被亏待不少,面色都不是很好,你将这方子拿去,让人每日煮水喝,喝上三个月基本上就能补回来。” 宋靳接过,仔细收了起来。 “明日一早我就过去接她们,你也一起去对吗?” “嗯。” “那行,有你在身边,我就更放心了。”秦双喜说着话就多了起来,“你府上那些下人……” “都处置了!” “哦。” 马车内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秦双喜不说话,宋靳更不开口。 直到马车停在秦府大门口,秦双喜拎着药箱下了马车,宋靳将她送到台阶上,他这才出了声:“明日你在家中等着即可,我过来接你。” “好啊,记得让你的妹妹们打扮得漂亮些,我明日也会打扮得很漂亮。” 她的话,让宋靳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抬眸,他看着她,轻轻勾唇。 “好。” “那明天见。”秦双喜朝他挥挥手。 宋靳点头:“明天见。” 秦双喜拎着药箱,脚步轻快地进了秦府大门,径直往母亲院子跑去。 但跑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 不行,宋家的事是丑闻,不能跟母亲说。 即便知道母亲嘴巴一向严密,她也不能说。 于是,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田七跟着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娘子,宋大人给的。” 秦双喜:“我刚才怎么没看见?” “奴婢也不知。”田七吩咐其她丫鬟打了热水来,秦双喜净过手,坐到饭桌前。 田七已经打开食盒,将饭菜拿了出来。 闻着香味,竟是那私人小院的饭菜。 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秦双喜吃了口鱼,鲜嫩爽口,好吃极了。 她不由得欢呼一声:“宋靳果然是了解我的。” 第387章 秦双喜宋靳27 次日一早,秦双喜就起床了。 秦夫人也过来了,让身边的梳头丫鬟给她梳了流仙髻,又斜插了一对珍珠八宝簪,就连耳饰都是她亲手挑选的。 最后给她点上口脂,还不忘嘱咐着:“今日去的都是京中适合婚配的年轻郎君,若有人主动找你说话,千万莫要不理人家,听见了吗?” 秦双喜打了个哈欠,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娘,您不是说要养我一辈子,怎地又想将我嫁出去了?” “傻瓜,我和你爹总有一天会死,我俩死了,留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秦夫人说着就红了眼眶。 吓得秦双喜连忙哄她。 “我嫁,必须嫁,今日我就去给您带个女婿回来行么?” 秦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看她:“你说的是真的?” “保证真真的,但万一今日没人看上我,这事您可不能怪我。” “只要你文静些,别东跑西颠的,我保证今日会有很多小郎君喜欢你。” “呵呵反正在您眼里,我比仙女还美。” “我的女儿本来就很美。” 收拾妥当,刚吃过早饭,下人过来说:“敬德侯府的宋大人来接娘子您了。” 秦双喜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是她和宋靳昨日说好的。 但秦夫人却一脸惊讶。 她一把拉住要走的秦双喜,压低了声音:“你俩怎么又在一起了?” 秦双喜简单地和她解释一番,秦夫人听了没说什么,就让她走了。 秦双喜带着田七一路出了府。 一出门便看到停在大门口的马车。 宋家派了两辆马车,宋家三姐妹一辆,宋靳自己一人坐一辆。 宋媛三姐妹都下了车,看到秦双喜出来,立马开心地围上来。 秦双喜看着她们,比起昨日的死气沉沉,今日的三姐妹打扮得光鲜两眼,虽说脸色依旧不那么光润,但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倍。 “你们今日真好看。”秦双喜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她拉着宋媛的手,“特别是你,今日这妆容特别的适合春日,谁的手这么巧?” “是我娘给大姐上的妆。”最小的宋柠出了声,“娘亲手很巧对不对?” “特别巧,你娘好厉害。” 母亲被夸赞,宋柠咧开嘴角,笑得愈发开心起来。 秦双喜看着眼前犹如重生一般的三姐妹,也跟着开心起来。 宋媛拉着她的手:“本想让你和我们一个马车,但哥哥说马车太挤,让你和他一起坐。” 秦双喜回头看了一眼宋靳,对方正在看她,眸光深邃,却不似昨日那般清冷。 像是含着一丝的温柔…… 秦双喜心口一动,嘴上也答道:“四个人的确有些挤,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他一个马车好了。” 宋家三姐妹都捂嘴乐了。 秦双喜也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转身上了宋靳的马车。 宋家三姐妹也上了马车,宋靳又过去嘱咐了她们几句,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内,秦双喜正在整理自己的裙子。 今日的裙子,裙摆有些长,她一边整理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宋靳:“我今日好看吗?”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回答。 她抬头去看他,对上他落下来的视线,视线幽深,含着的情绪让她心头一颤。 她脸上一热,轻轻地瞪他一眼:“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不是问我你好不好看?”宋靳一本正经,“我不看你,如何知道你好不好看?” 秦双喜将身子微微前倾,往他跟前凑了凑,轻扬眉梢:“这样是不是可以看得更仔细一些?” 宋靳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凑到他跟前来。 这若是一般其她女子,自然是会害羞的。 但她不但不害羞,反而主动将自己凑上来。 他轻轻垂眸,看着送上来的那张娇如满月的小脸,突然轻笑一声,随后问她:“你今日打扮得这么好看为何?” “好看吗?真的好看吗?”秦双喜坐直了身子,她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步摇,“打扮得好看自然是为了找个好夫婿。” 说完,她看着宋靳,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件竹青色的锦袍上,“宋大人今日也是玉树临风俊美不凡,可也是为了找个好娘子?” 宋靳收了嘴角的笑,瞬间冷脸。 “你以为谁都像你?”他将脸扭到一旁,不想看她。 秦双喜冷笑一声:“行,你清高你了不起,像你这种人,就该孤独终老没人爱!” “我即便再没人爱,你不需要你操心!” “我吃饱了撑的才操你的心!”秦双喜气得将手里的帕子揉吧一团朝他砸过去,“死男人,臭男人!” 浅碧色的丝绢落在他身上。 毫无分量,却让宋靳心烦意乱。 他将丝绢一把抓住握在掌间,看着气呼呼的秦双喜,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将丝绢还给她之后,两人便再也没说过话。 京城‘百花节’举办地点在皇家牡丹园。 皇家牡丹园位于京郊清水庄园,庄园上百亩之大,里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抄手游廊,还有很多供贵人休息的房间。 秦双喜她们到的时候,外面停马车的地方都要停满了。 秦双喜先下了车,宋家三姐妹也下了车,她带着姐妹三人往里去,懒得去理宋靳。 走到半路遇到柳岁岁和沈家五娘子沈玉灵。 她为彼此做了介绍。 最小的沈玉灵主动拉着宋三娘子宋柠的手,开心地说:“咱俩还小,今日不用找郎君,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儿养了好多孔雀,很漂亮,我带你去看。” 宋柠回头看向秦双喜。 秦双喜笑着点头:“去吧,今日玩得开心些。” 随后又嘱咐了沈玉灵几句:“柠柠很少出门,你一定要照顾好她,莫让她一个人落了单知道吗?” “双喜姐姐,你就放心吧,我把自己搞丢了也不会丢了柠柠的。” 她说着拉着宋柠开开心心地去看孔雀了。 剩下四人,一起朝百花园走去。 时隔这么多年,宋媛和宋芊第一次出门,还是参加鸾贵妃举办的百花宴,到处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和锦衣玉带的年轻郎君。 十八岁的宋媛不敢抬头,整个人变得很紧张。 柳岁岁走到她身边,主动牵了她的手,柔声开口:“别怕,抬头,不要去回避别人看过来的眼神,你告诉自己,你不仅仅是敬德侯府的嫡长女,你的长兄还是大理寺卿,四品朝廷命官,身份尊贵着呢。” 宋媛缓缓抬头,她看着她。 对上柳岁岁温柔至极的眼神,心里的紧张一点点散去。 她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 第388章 秦双喜宋靳28 春天的‘百花园’繁华似锦,远远看过去,就如同一张绣了繁花的毯子,五颜六色,让人惊艳。 秦双喜牵着宋芊走在前面,柳岁岁挽着宋媛的胳膊走在后面,四个年岁相当的小娘子走在一起,特别是柳岁岁和秦双喜两人,皆都是皮肤白到发光的那种,走在人群中间,立马吸引了众多年轻郎君的视线。 陆续有年轻的郎君走过来和她们搭讪,柳岁岁虽然看起来十分温柔,但身上却有一种让人不敢靠得太近的疏离感。 秦双喜就不一样,她天生活泼性子,话又多,很快手里就多了好几张名帖。 柳岁岁笑话她:“明年是不是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宋芊却一把抱住秦双喜的胳膊,不愿意:“不要,我要你做我大嫂。” “芊芊,”宋媛赶紧出声提醒妹妹。 秦双喜和大哥宋靳之间的亲事,是大哥主动退的。 刚才下车时,她见秦双喜气呼呼地下了马车,大哥脸色也不好看,便心里一直忐忑着,生怕两人吵架。 现在妹妹又提这个事,她总担心秦双喜会不喜欢。 可秦双喜并未想那么多。 她知道自己和宋靳不会再有可能。 在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一声不响退了亲,将她伤了个彻底。 她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走到玫瑰园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年轻郎君,其中一个一直在看宋媛,就在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你可是敬德侯府的宋大娘子?” 宋媛抬头看向对方,眼神有些迷茫:“我是,不知郎君是……” “咱俩以前是邻居,小时候经常见。”对方笑得温和,“还没记起来吗?承宣伯府袁家。” 宋媛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你是袁舒阳?” 见她终于想起来了,袁舒阳也笑了:“是我,许久不见。” 宋媛也害羞一笑:“好久不见。” 一旁秦双喜见了,忙问:“你俩认识?” “是。”宋媛轻轻点头,“小时候见过。” “那真是挺有缘分。”秦双喜看着对方,“袁公子可愿与我们一起游园?” 袁舒阳看了一眼宋媛,见她没反对,便笑道:“乐意之至。” 柳岁岁也适时地松开宋媛的手。 原本四个人,现在变成了五个人。 开始,宋媛还和柳岁岁走在一块,但走着走着,她就和袁舒阳走在一起。 柳岁岁偷摸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脸颊绯红,一脸羞涩的模样,袁舒阳一直陪在她身边,声音一直很温和,仿佛是怕吓着她。 二娘子宋芊刚及笄不久,她对男女感情还不是很感兴趣,只一门心思腻在秦双喜身边,一门心思地向让她做嫂子。 有年轻的郎君过来跟秦双喜说话,她就嘟嘴,一脸警惕地盯着对方,搞得秦双喜哭笑不得。 走了一会儿,几人累了,找了个亭子刚坐下。 宋靳过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对方一身玄色锦袍,身高挺拔,气质威武不凡。 柳岁岁和秦双喜本来是凑作一堆正在说悄悄话,突然感觉身边的人都没了动静,于是一抬头,就看到了沈工臣。 她脸色一变,立马起身见礼:“四爷。” 沈工臣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里拿着的名帖上,沉声开了口:“柳娘子看着今日收获颇丰!” 他的话,让柳岁岁脸色一变。 心里也有了一股子莫名的火气。 名帖又不是她自己问别人要的,都是别人主动给她的,怎么这话到了他嘴里,听着就这么刺耳? 心里有气,她也没惯着他。 直接开口道:“四爷羡慕?那倒也是,您身份贵重,眼光自然也高,估计也没有小娘子敢靠近您半分。” 亭子内,一片死寂。 就连大大咧咧的秦双喜也都紧闭嘴巴,紧张地看着沈工臣,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给柳岁岁来一下子。 可最后却见对方笑了。 那笑,笑得极其清淡细微。 若非她一直盯着他,根本发现不了。 沈工臣看着柳岁岁,脸色还尚可。 再开口,已经换了一个语气:“灵姐儿呢?怎么没见她?” “她去看孔雀了。” “正好我有事找她,你随我一起过去。”沈工臣说着站了起来。 柳岁岁不想和他待在一块,正要拒绝,对方却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我第一次来这儿,不知孔雀在哪儿。” 柳岁岁很想回他一句‘我也是第一次来我也不知孔雀在哪儿’。 但她不敢! 她知道,只要她再抗拒他一次,他一定会生气。 于是,看着已经出了亭子的沈工臣,柳岁岁忍了又忍,憋屈地跟了上去。 百花园到处都是人,但不管是谁,见了沈工臣,都恭敬地行礼问安。 沈工臣今日倒还算和善,一一颔首,脸上的表情并未平日那样冷厉吓人。 走出院子,拐上一条小路。 小路上人不多,柳岁岁微微松了口气,她看着已经走出好远的沈工臣,想着这儿到处不熟悉,万一跟丢了怎么办? 于是,立马拎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追上去。 听到动静的沈工臣头也不回,等人到了他身边,他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柳岁岁。” 柳岁岁将头扭到一旁,轻轻‘嗯’了一声。 “你知道今日来的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都是些什么品德之人?” 柳岁岁仰脸看他:“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你傻成这样,我怕你被人哄骗。” “……你才傻!”柳岁岁气得不轻。 气呼呼地走在前面,沈工臣扯了扯唇角,伸手一把扯住她的发尾。 疼得柳岁岁轻叫一声。 她忙停了下来,回头瞪他,气得半死:“沈工臣,你烦不烦人!” 沈工臣也不说话,修长的指尖把玩着她柔软的发尾,视线落在她手里拿着的那一把名帖上。 “都扔了!” “凭什么?!”柳岁岁一把将发尾拽过来,气得小脸通红,“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操心!” “柳岁岁!”沈工臣突然加重了语气。 好似生气了。 柳岁岁捂着耳朵:“不听!” 但话音未落,手里的名帖就被人抽走。 她忙抬头,却见沈工臣已经将那些名帖都丢进一旁草丛。 她气急败坏。 上前一步,抬手狠狠地捶他:“沈工臣,你是不是有病?” 第389章 秦双喜宋靳29 她的小拳头捶在她身上,犹如隔靴挠痒,一点力道没有。 沈工臣没动,垂眸看着气急败坏的柳岁岁,半响来了一句:“我是有病。” 柳岁岁的手顿了一下。 她抬眸看着他,不敢置信。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有病的? 很快,他又开了口:“你有药?” “……”柳岁岁收回手来,转身就走。 她心里骂骂咧咧,觉得沈工臣这人大约是真有病。 沈工臣勾着唇角跟在后面,深邃的视线落在她气呼呼的背影上,轻笑一声。 虽然是极轻极短促的一声,但还是传到柳岁岁耳朵里。 她这下更气了。 转身走到他跟前,双手拎着裙摆,抬起自己的双脚就要去踩他,却被沈工臣一把拎起来,丢到一旁的大石之上。 大石位于路边的荷花池旁。 高高竖起,虽然不是很高,但柳岁岁摇摇晃晃,很是害怕。 她蹲在上面,看着下面背着双手一脸坏笑的沈工臣,又气又急。 “我害怕,你快接我下去。” “说句好听的。”沈工臣背着手靠近她半步,抬眸看着她,故意逗弄。 柳岁岁看着他那张得意的男人脸,气得很想呸他一口。 但这儿荒僻,根本无人过来。 万一他真丢下她不管,她该怎么办? 忍了忍,忍了好久。 她这才忍气吞声地小声道:“表叔,我错了。”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重来!” 柳岁岁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他的黑眸,一张娇艳的小脸可怜得紧:“我错了,下次再不敢肆意妄为,求表叔接我下来。” 沈工臣依旧没动。 但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模样。 那样的深邃幽长,含着某种让人心悸的东西。 柳岁岁不敢多看,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裙摆。 突然,男人的大手伸过来,柳岁岁忙一把抓住,紧接着整个身子腾空一起,从上面到下面,一阵天旋地转,双脚也落了地。 她心中一喜,正要退开,却被男人一把箍住了腰身。 他的大手极其有劲,大掌紧扣着她的后腰,让她动弹不得分毫。 柳岁岁有些吃痛,轻呼一声:“疼……” 沈工臣俯身下来,他的薄唇紧贴着她的耳际,缓缓出了声。 “不准再收别人的名帖!” 柳岁岁气急,脱口而出:“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四表叔!”沈工臣暗暗咬牙。 柳岁岁不依,在他掌间扭着身子想要逃脱他的掌控,声音里透着小委屈:“四表叔了不起,你又不是我亲爹,再说了,你明知道我来京城是为了什么,怎么能提这种过分要求?” 沈工臣不松手。 甚至将人往自己身前推了推。 他冷笑一声:“外面那些人配不上你!” 柳岁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工臣:“外面那些郎君个个身份尊贵,配不上的人是我才对!” “那些个歪瓜裂枣,除了有个好看的身份,还有什么?”沈工臣隐隐有些生气,“柳岁岁,你当真是肤浅!” “对!我就是肤浅!你高贵你眼界高!”柳岁岁气得不行,她使劲挣扎,还抬手捶他,“沈工臣,你放开我!” “上一瞬可怜巴巴地叫我表叔,这会又敢直呼我大名,柳岁岁,你当真是皮痒了。” “对,我就是皮痒了,你打我呀!” 话音刚落,一巴掌落在她的臀部。 上一秒还在炸毛的柳岁岁,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工臣,接着小脸爆红,连脖子都红了。 但很快,眼眶里就有了水珠。 她又委屈又羞涩又着急。 “你你你……” 话还没出口,紧紧箍着她的男人突然低头下来,堵住了她的唇。 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有了攻势。 唇齿撬开,一鼓作气,攻了进去。 沈工臣的动作开始放得不重,但他也是第一次,不得要领,咬了她的软肉。 疼意袭来,柳岁岁回神,开始挣扎。 沈工臣及时退了出来。 柳岁岁在一瞬间的震惊过后,便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 “你……你无耻!”她在他怀里使劲挣扎。 举着拳头使劲地捶打着他。 沈工臣没动。 只紧紧抱着她。 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要你!” 吓得柳岁岁什么反应都忘了,她一脸呆滞地靠在他怀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沈工臣的唇落在她脸颊上,她这才趁机一把将他推开,连话都不敢说了,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她跑回去找秦双喜,却发现秦双喜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于是自己找了个隐蔽的亭子坐下来,开始整理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 岁岁和四爷不一样的爱情故事~ …… 秦双喜被宋靳带走了。 两人此刻站在一丛月季后,秦双喜正在看手里的那些名帖,有七八张之多,其中有几人认识有几人不认识。 她抽出其中一张问宋靳:“这个高阳伯府的杨礼你可认识?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认识。”宋靳平静出声,“你和他之间年岁相差有些大,而且对方不仅身无功名,在后院早已有了妾室。” “是吗?”秦双喜一脸嫌恶,她随后将杨礼的名帖丢进一旁的竹篓里,“还没娶妻就有了妾室,谁嫁他谁倒霉。” 她说完又抽出一张拿给宋靳看:“这个呢?” “此人好赌!” 秦双喜一听,忙将那名帖丢了。 “赌可不行,十赌九输,再大的家底迟早也要被他败光。” “那这个人呢?我刚才还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觉得长得还行,满身书卷之气……” “此人的确有几分才气!”宋靳一说这话,秦双喜双眼一亮。 “当真?”她觉得有戏。 可谁知,宋靳的下一句,就浇灭了她所有希望。 “才气是有,但没用在正道上,他最好给青楼女子写情诗,曾经为一青楼女子写下二十首情诗。” “……”秦双喜感觉自己像吃了坨屎。 她忙不迭地将那名帖给丢了。 再看手里的那些帖子,毫无兴趣。 宋靳接过去,倒是没有一点不耐烦,一张张说给她听。 “此人早已和他表妹有婚约。” “这人克妻,和他订亲之人都死于非命。” “这个嘛,倒是还行。”宋靳一句话又给了秦双喜希望。 她忙问:“真假?” “但家中母亲是个强势的,你若嫁过去,想必会吃亏。” “这个……” “哎呀算了算了!”秦双喜毫无兴趣。 “我不嫁了!” 第390章 秦双喜宋靳30 秦双喜生气完,想起一事来。 她盯着宋靳:“你没收到名帖?我刚才明明看到有小娘子往你跟前去,你俩还说了话的,你名帖呢?让我看看是哪家的?” “没有!” “你骗我!你肯定藏起来了。”她说着就上手往他身上去,宋靳一把将她拦住,低声道,“别闹,外面有人来了。” 秦双喜抬头看了一眼,的确有人往这边来。 她一把拉着宋靳去了另外一边,刚站好,又要动手搜身。 宋靳无奈,只好摊开双手,随意她搜。 秦双喜开始是一本正经,在他袖笼里看看,在他身上拍了拍,的确没东西。 但慢慢地,手就往他衣襟里去,嘴上还一本正经:“肯定被你藏起来了,这儿也要搜,你这人最狡猾。” 宋靳没动,垂眸看着那只白嫩嫩的小手往他衣襟里钻。 钻到一半,她停了下来。 秦双喜问:“这是什么?” 宋靳面无表情:“你说呢?” “你里面怎么穿这么少?”摸到对方肌肉,秦双喜是毫无羞涩之意,还大言不惭,“不是我故意要摸的,是你故意让我摸的!” “……秦双喜!” “干嘛?” “你天生脸皮就这么厚?” “对呀,要你管!” 秦双喜收回手来,转身要走,却被宋靳一把拉住。 他先是拉着她的手腕,接着一路向下,将她的手裹进掌心。 秦双喜没动,背对着他,但也没挣扎。 宋靳走到她跟前,垂眸看她,视线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低声道:“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秦双喜突然眼眶一红,落了泪。 她何曾在他面前哭过? 她一直都是没心没肺开开心心。 见她落泪,宋靳心口一滞,就像是被人拿刀捅了一下。 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嗓音里满是歉疚和心疼。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对,都是你的错,但我现在不想原谅你!”秦双喜突然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她眼中依旧含着泪水,但眼神坚定,“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你退亲的事实吗?宋靳,我不是东西,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退了去!” “你想再娶我,门都没有!” 说完,转身跑走了。 她找到柳岁岁,一把抱住她,哭得稀里哗啦。 吓得柳岁岁也不敢多问,只抱着她,让她哭了个够。 等她情绪平静下来,她这才小声问:“谁惹你了?” “宋靳!”秦双喜觉得在柳岁岁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他说让我再给他一个机会,我才不要给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好,不原谅!”柳岁岁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绝不原谅!” 正抹泪的秦双喜一听她这话,立马抬眸看她。 这才发现柳岁岁的眼睛也是红的。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柳岁岁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于是将沈工臣亲她的事说了。 震惊得秦双喜半天没合上嘴巴。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喃喃出声:“果然是春天来了,男人都在发春!” “……”柳岁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双喜也跟着乐了。 她一把抱住柳岁岁:“咱俩必须和他俩抗争到底,绝不妥协!” “嗯!” 可谁料,第二天,宋靳就拎着礼品上了秦家门。 当时秦双喜还在医馆,秦夫人派了下人来,当听到对方说宋靳试图要从父亲那儿下手时,气得秦双喜坐上马车就回了家。 她气势汹汹地冲进爹娘的院子,谁知一进去就看到宋靳正在和父亲对弈。 两人坐在葡萄架下,母亲在一旁添茶倒水,气氛和谐,哪里有什么不愉快? 见到她回来,秦夫人立马笑着对她说:“世子今日休沐过来看望你父亲,你陪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如何了?” 秦双喜一把将她拉到一旁,嘀嘀咕咕:“娘,您莫不是忘了他当时退亲的嘴脸?” “你这孩子,当时退亲不是你提的么?他也是为了你考虑……” “打住!”秦双喜为了自己娘亲转了一圈,一脸怀疑地看着她,“宋靳给您喂了自己迷魂药,前几日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想来想去,看来看去,这满京城的年轻郎君,有哪个比得上他?有家世的没能力,有能力的没相貌,有相貌的家世平平,像他这种样样都出挑的男子,可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 “再说了,他刚来跟我和你爹说,他将他祖母送走了,日后敬德侯府他当家,你嫁过去就是侯夫人,这般身份,京中有几人能比?” 秦夫人越说越激动:“而且我看着,世子对你已经有了感情,不然依他的性子,如何会如此主动?” “哼!”秦双喜将脸扭到一旁,“反正我不愿意!” 秦夫人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我又没让你立马就嫁,你俩再相处相处,你若觉得不喜欢,那再拒绝也不迟。” 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秦双喜慢腾腾地走到葡萄架上,宋靳适时抬头朝她看过来,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和熙的笑。 “回来了。” 嗓音也动听。 秦双喜的内心可耻的被他撩了一下。 她偷偷地瞪他一眼,随即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 秦父看她一眼,指着一旁桌子上的鲜红欲滴的樱桃:“世子带来的,特意给你留的,尝尝吧。” 秦双喜哼了哼:“一篮子樱桃别想收买我。” 话虽这么说,手已经将装着樱桃的盘子拿了过去,她吃了一颗。 爆甜多汁,忍不住舒服地眯了眯眼。 秦父看她一眼,突然‘哎哟’一声,“不行,我这老腰坐久了不行,闺女你来,陪世子再下几盘,我去屋子里躺躺。” 说着扶着腰起了身。 秦双喜懒洋洋的:“爹,别装了,你那腰厉害着呢,不想下就直说。” “你这孩子……” “行吧,你进去躺着,我来杀杀他的威风!” 说着,人已经走了过来,在宋靳对面坐了下来。 她一边收拾棋子一边看着宋靳:“我发现你这人很烦,闷不吭声办坏事,上次退亲,这次上门,下次你想干什么?” 宋靳朝一旁扫了一眼,见秦父已经进了屋。 他收回视线看向秦双喜,微微勾唇。 “你若是愿意,下次来娶你!” “……滚!” “你问,我答,你又气什么?” “谁愿意嫁你?你别不要脸!” 第391章 秦双喜宋靳31 秦家这顿午饭很丰盛。 平日不见海鲜鹿茸都上了桌。 秦双喜斜了身边某人一眼,心中有些憋屈,正想给他找点事也添添堵,钱东来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大篮子的樱桃和枇杷。 进来对着秦父秦母客气有礼:“今日一早乡下庄子送来的,母亲让我送些过来给您二老尝尝鲜。” 秦夫人忙客气道:“你母亲什么事都想着我们,实在是太客气了。” 一旁秦父也开了口:“可用过午饭?若是没有,坐下来一起吃点。” 他说着指着一旁的宋靳:“这位是敬德侯府的宋世子,不知你可听说过?” “有幸见过宋大人几次。”钱东来一进来就看到了宋靳。 对方有模有样地坐在席间,一脸的淡漠疏离,那高高在上的模样气得钱东来心口疼。 他本想掉头就走,但秦双喜突然起身拉住了他。 “来来来,坐下来一起吃。” 钱东来看着她,心口的那团浊气突然就消失了。 他顺势坐在了秦双喜身边,看了一眼对面的宋靳,随后对秦父秦母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秦双喜吩咐下人再添一双碗筷。 宋靳抬眸,视线落在她脸上,平静得很,没什么情绪可言。 但秦双喜知道,他生气了! 呵呵呵生气了就好! 气死了才好! 这顿饭吃得不太平。 秦双喜有意要气宋靳,拼命地给钱东来夹菜。 钱东来为了气宋靳,一口一口吃的麻麻香,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夸秦夫人:“伯母的厨艺又精进许多,这道清蒸黄鱼味道鲜美,让人停不下来。” 秦夫人:“呵呵呵呵……”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宋靳,对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一句话没说,但莫名地让人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宋靳提出告辞。 秦夫人忙将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秦双喜拽了起来:“去送送世子。” “他又不是不认识路?我不……哎哟哎哟您轻点掐,我送就是了……” 秦双喜气呼呼地走在前面,宋靳缓缓走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秦府大门。 秦双喜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挥挥小手:“宋大人慢走。” 宋靳没走。 他站在台阶上,长身玉立,抬眸看她。 “媛姐儿昨日回来后一直有些低热,请了大夫来开了汤药却一直不见好转,你若是有时间,可随我去看看她?” 秦双喜一听:“低热?昨日无风无雨,不会受寒才对?” “你是知道的,她身子骨一直虚弱。” “这倒也是,”身为大夫,病人身子不适,她不可能不理,于是转身回去拿了药箱,就跟着宋靳上了马车。 马车行了一段路,宋靳突然出了声。 “那位钱公子对你有好感,你若是不喜欢,我劝你还是多注意一些好,别惹不必要的麻烦。” 正趴在车窗前看外面的秦双喜,一听这话,立马扭过头来。 她看着宋靳:“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我怎么就不喜欢他了?”秦双喜特别讨厌他的自以为是,“宋靳,别总是自以为是地去揣测别人的想法,我和钱东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家虽然经商,但家底富贵,我嫁给他不吃亏!” 宋靳脸色一冷:“咱俩自小就有婚约,你嫁给我就吃亏了?” “可你退了亲!”秦双喜突然大声道。 宋靳看着她,脸色缓下来,语气也轻了几分:“我承认此事是我太过草率,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只想让你再给一次机会。” “你根本不是草率,而是压根不相信我罢了!” 秦双喜盯着他,“你自以为是地觉得退亲是为了我好,可有问过我愿意吗?我之前之所以不想嫁你,是因为我对你没什么感情,觉得没必要因为一纸婚约让自己承受你祖母的那些规矩;可后来,我有些喜欢你了,为了你,我愿意嫁,那些破规矩算个屁呀,我嫁过去不遵就是了,她又能奈我何?” “可你呢,不等我把话说明白,你就擅自退了亲。” “你知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 “现在想回头,门都没有!” 她一股脑地将心里话都倒了出来。 可话都说出来许久,对方却毫无反应。 她看着宋靳,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双一贯深沉的眸子,此刻正隐隐藏着光芒。 “你……” 话还没出口呢,人就被抱住了。 秦双喜傻眼了,下意识地就要挣扎,却被宋靳抱得更紧。 他将脸整个埋在她脖颈间,一贯冷静的宋大人,嗓音都含着颤意。 “你说你喜欢我……” “……” “你刚才说你喜欢我!” 不再犹疑,而是确定肯定。 秦双喜无语极了,这人还挺会挑重点。 “你别高兴太早,我现在不喜欢了。” “我不在乎。”宋靳抬起头来,他紧盯着她,眼神炙热的很,“双喜,这都不重要,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你是不是疯了?我都说了现在不喜欢……” 对方的唇突然堵了上来。 秦双喜猛然睁大了双眼。 宋靳也愣住了。 他的唇紧紧贴着她的,柔软而饱满…… 他又瞬间撤离,一把将秦双喜松开,堂堂的大理寺卿一脸无措。 “我……我不是有意的……” 秦双喜气乐了。 “宋靳,好样的,亲了我不认账是吧?” “我认!” “那你跑什么?” “没跑!”宋靳抬眸,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嫣红的唇上,但随即又逃似地躲开。 秦双喜突然觉得这人实在太好玩了。 于是,将身子主动靠上去,视线落在他菲薄的唇上,压低了声音。 “宋大人,你是不是不会?” 宋靳没说话,耳尖红了。 秦双喜见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你果然不会……” 嘴巴被大手捂住。 宋靳脸颊也跟着红了。 他多少有些恼羞成怒:“你闭嘴。” 话音未落,就感觉自己的掌心被柔软轻轻地贴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盯着秦双喜。 秦双喜又在他掌心亲了一下…… 宋靳猛地收回手去,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接着看向秦双喜,眸色一下子就深了。 秦双喜像是感觉不到危险。 挑眉挑衅他。 “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第392章 秦双喜宋靳32 原本面红耳赤一脸羞涩的宋靳,突然坐直了身子,身子后仰,靠在车壁上。 他看着她,突然扯开唇角。 “我的确不会,你会?” 秦双喜哪里会? 她不过是话本子多看了几本而已,自认为自己挺会。 于是仰着脸大言不惭:“我当然会。” “哦?”宋靳轻挑眉梢,“是吗?” 明显一脸不相信。 秦双喜见他不信,立马伸手过去,扯着他的衣襟,将人扯到自己跟前来,她微微上前,仰脸就要亲他,却在半路又停了下来。 她突然笑了:“我偏不亲你。” 她说着一把将他松开,身子靠在车壁上,冲他抛了个小媚眼:“你想得倒美。” 没有得逞的宋靳,并未表现出失望。 而是勾着唇角,轻笑一声,抬眸看着她。 那眼神,含着深情、蛊惑。 看得秦双喜心跳如雷。 她忙将脸扭到一旁,不看不理不想。 她定力十足,休想用美男计。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宋靳先下了马车,他站在马车旁,朝站在车辕上的秦双喜伸手。 秦双喜将手搭上去,正要抬脚,对方的另外一只胳膊伸过来,一把勾着她的腰身,将人抱了下去。 秦双喜:“……” 当双脚落地,她站稳之后,抬头看他。 对上他落下来的幽深黑眸,秦双喜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谁让你抱了?我自己没长脚?” 宋靳接过她的药箱,抬脚走在前面,嗓音幽幽传来:“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你愿意?我同意你抱了么?”秦双喜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宋靳,你管好你自己,咱俩现在可不是以前的身份,别对我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宋靳回头看她一眼,“这事你倒是对我经常做。” “……”气得秦双喜一脚踹在他小腿肚上,“坏蛋!” 宋靳低头看了一眼她踹的地方,接着抬眸看着气冲冲走远的姑娘,慢条斯理跟上去:“你知道媛姐儿住在何处?” “不知!”秦双喜回得理直气壮。 “那你跑这么快作甚?” “要你管!” 眼瞅着她要走上相反的一条道,宋靳几步追上去,一把将她拉到一条长廊上,“从这儿走。” 秦双喜甩开他的大手,轻轻瞪他一眼。 宋靳看她一眼没说话,将人领去了宋媛住的院子。 宋媛的确生病了。 低热不退,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看到秦双喜,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被秦双喜一把摁住:“你好好躺着,我先替你号脉。” 宋媛又躺了回去。 秦双喜坐在床边,将手搭上她的脉搏,收敛心神替她号脉。 脉象有些紊乱,像是受了惊吓之故。 她问宋媛:“昨日去玩,你可是受了什么惊吓?” 宋媛看了宋靳一眼,又看向秦双喜,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是被吓了一下。” “谁人吓你?”宋靳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宋媛轻声道,“是清远侯府董家的三郎君,他拦了我的去路,想将我拉到别处……我惊慌大叫了一声,最后是袁大哥赶了过来,将我救了下来。” 秦双喜皱眉:“你昨日一直跟我在一起,何时落的单?” 宋媛看了宋靳一眼,小声道:“哥哥找你说话那会儿……” 秦双喜一听,回头看了宋靳一眼。 “都怪你,有话就当面说,非得将我带到别处,若是媛姐儿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办。” 宋靳眼底划过一抹懊恼。 “是我的错。”他问秦双喜,“这惊吓之症可好治?” “自然不难。”秦双喜收回手来,她起身走到一旁开了药方,交给宋媛身边的丫鬟,“派人去按方子拿药,回来熬上浓浓的一碗喝下去,一连喝三天,大娘子便能康复。” 对方拿了药方立马去抓药。 秦双喜坐在一旁,看着面色沉静的宋靳:“董三郎可是出了名的纨绔无赖,你要如何做?” 宋靳冷笑:“无妨,我自有法子。” 他看向宋媛:“你刚才说袁大哥?哪个袁大哥?” “承宣伯府袁家。”宋媛一边说着一边红了脸,“他以前就住在隔壁,后来搬走了。” 宋靳想起来了。 敬德侯府的隔壁以前的确是姓袁,父亲在世时,两家关系还不错,后来对方搬走,据说是搬去了城东,便再也没见过。 宋靳看了一眼宋媛,见她脸颊绯红,便没再问什么。 他并未坐多久。 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看着秦双喜:“我去一趟大理寺,是先送你回去还是你在这儿和媛姐儿说会话?”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 再去医馆也没什么可忙的。 于是便道:“我陪她说会话,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宋靳点点头,抬脚离去。 宋媛见她留了下来,忙让人泡了新茶,送了点心果子来。 自从姚氏被送走之后,府上的一切都渐渐好了起来。 就连茶水都是用的最新的茶叶,点心和果子也都是京中最好吃的。 秦双喜拿了一个春桃,她啃了一口,问宋媛:“你和那位袁公子聊的如何?” “还好。”对她,宋媛也没隐瞒,“他和小时候一样,很会照顾人。” “我看他也不错,温文有礼,不像其他的人,说话冒冒失失,没有一点规矩。” “嗯。”宋媛轻轻一笑,“他说过几日来府中看我……” “这是好事呀。”秦双喜也跟着开心起来,“你俩这么多年不见,他也没婚娶,若是有缘,挺好的。” “可我心中老觉得不踏实,”她轻轻叹息,“大概是隔了许多年,彼此了解不深,我担心像我这样无趣的人,时间久了,他不喜欢……” 秦双喜握着她的手。 “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时隔多年,他能一眼认出你,说明在他心里,你是不一样的。”秦双喜鼓励她,“你这些年没出过门,但也养成了一身娴静,这或许就是他喜欢你的地方。” “真的吗?” “嗯,我说话一向很准,你要信我。” 宋媛终于笑了。 “双喜,我信你!” 宋靳回来的时候,秦双喜还没走。 “母亲得知你过来了,她那边的小厨房添了几道菜,你吃完我再送你回去。” 秦双喜一向知礼数。 再加上之前宋夫人崔氏对她还不错,于是点了头。 她跟着宋靳去了崔氏住的院子。 崔氏见她来了,很高兴。 指着桌上的几道菜:“都是我亲手做的,我许久没做了,可能手艺生疏了些,若是不好吃,双喜可不能介意。” 秦双喜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她看着那道红烧肉,色泽明亮,看着很是诱人。 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眼睛亮了。 “好吃,夫人厨艺了得,堪比九玉楼的大厨。” 第393章 秦双喜宋靳33 秦双喜性子真诚直爽,夸人都是大大方方地来。 她说好吃,那是真好吃。 崔氏听了,脸上也多了一抹笑。 “既喜欢,多吃些,下次若是想吃就来,我给你做。” “好,谢谢伯母。” 宋靳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崔氏礼佛常年吃素,她只吃青菜豆腐,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就停了。 秦双喜不好意思多吃,吃了一碗就放下了筷子。 天色已暗,她知道崔氏有晚间抄经的习惯,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宋靳送秦双喜回家。 五月的天,天黑得有些迟。 即便是已经用过晚饭,外面天色依旧透着亮。 坐在马车上,秦双喜有些累了。 她靠在车壁上,用手捂嘴轻轻打了个哈欠,不经意抬眼,对上宋靳看过来的双眼。 刚打着哈欠的眼眶含着春水,粉唇微嘟,大概是困了,声音也透着几分慵懒。 “你下午去忙什么了?可是为了媛姐儿的事?” 宋靳看着她水汪汪的眸子,轻点了下头,却没多言。 见他不便多说,秦双喜也没多问,将头轻轻靠在一旁车壁上,微微阖上了眸子。 大概是太困了,只一瞬就入了梦。 但马车一晃,她很快又被惊醒。 今日不知怎么了,真的困极了,眼皮也抬不起来,她又阖眼睡了过去。 坐在她对面的宋靳,见她抱着药箱,身子摇摇晃晃,几次差点摔倒,又被她正了回去。 看得他提心吊胆,几次之后,终是没忍住,起身坐到她身边,随后将人轻轻揽进怀里。 秦双喜毫无知觉。 甚至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也是深夜。 她怔怔地看着头顶熟悉的帐幔,脑子昏沉了许久才渐渐清明起来。 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撩开帐幔一看,外面夜色沉沉,不知几时。 但她明明记得自己在马车上……怎么一觉就回到自己床上了? 外面守夜的丫鬟茯苓听到动静,执灯走了进来。 见秦双喜醒了,便轻声问:“主子可是渴了?奴婢给您温了水,这就去取来。” 她将灯放在一旁高几上,随后取了一盏温水来。 秦双喜接过喝了几口,随后下床去了净室。 从净室出来,她一边净手一边问茯苓:“我睡了多久?” “五六个时辰了。”茯苓拿了干净帕子来,替她擦干手。 秦双喜走到床边坐下,见身上穿着寝衣,又问:“谁把我送回来的?” 茯苓轻轻一笑:“自然是宋世子,是世子一路将你从马车上抱到床上来的,娘子睡得可真熟,半点没醒。” 秦双喜一听,脸颊一红。 “父亲母亲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老爷还留了世子爷喝了一盏茶才走。” 秦双喜:“……” 这下可糟了。 次日一早,她去母亲院子里请安。 一进去,就见母亲盯着她一个劲儿地笑,笑得秦双喜面红耳赤。 “昨日是个意外,女儿在马车上不小心睡着了,所以才……”秦双喜又有些恼,“都怪宋靳,明明可以将我叫醒,非得把我抱进来。” “娘,我发誓,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她越解释,秦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大。 “嗯,没发生,你说的我都信。” 但那眼角眉梢止不住的笑都昭示着,她心里想的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 恼的秦双喜早饭也没吃,拎着药箱就跑了。 她去了医馆。 却心不在焉。 勉勉强强地忙了一上午,简单地吃了几口午饭,她便忍不住,坐上马车就去了大理寺府衙。 衙门口的侍卫见她来了,立马恭敬过来问安。 “宋靳在吗?” “大人刚从外面回来。” “好多谢。” 秦双喜抬脚走了进去,她来这儿许多次,早已轻车熟路,直接去了书房。 刚走过去,便遇到拎着食盒从一旁过来的大福。 大福见到她,也是一脸意外:“娘子怎地过来了?” “宋靳呢?” “大人在里面……” 大福的话还没说完,秦双喜已经伸手推开书房门,大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秦双喜进了书房,可书房无人。 她正要回头问大福,却听见宋靳的嗓音自里间传来:“把我衣衫送进来。” 送衣衫? 秦双喜一眼便看到放在一旁托盘里的一套干净衣衫。 她回头找大福,谁知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大福不知去了哪儿? 偌大的书房,只剩她一人。 秦双喜正犹豫着,宋靳的嗓音再次传来:“衣衫送进来!” 这次,嗓音低沉,隐含着不耐。 秦双喜伸手拿起那套衣衫,抬脚进了里间。 里间是宋靳用来休息之处,除了一张单人床之外,还有一个大浴桶。 而此刻,他正站在浴桶旁,上身赤露,下身虽穿了一条深色的亵裤,但因沾了水,里面风光显露无疑。 秦双喜双脚突然像是被钉在原地。 她直勾勾地盯着,忘了该有的反应。 直到宋靳察觉到异样,猛然抬头。 当看到是秦双喜时,正在擦身的动作一滞。 紧接着,脸色一变,一把扯过一旁的衣服,却又在看到衣衫上染了的血迹时,动作停了下来。 “把眼睛闭上!” 他开口,嗓音有些恼。 凶巴巴的,吓得秦双喜立马闭上了眼睛。 她这才彻底回神,小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大福刚才还在,突然又不在,你一直催着要衣服我就……” “闭嘴!” 宋靳一个健步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衣衫,三下五除二穿好,脸色臭得十分明显。 他穿好衣服径直往外走,听到动静的秦双喜睁开了眼睛。 见他已经走了出去,忙转身也跟了上去。 “我不是故意的,你生什么气?” 宋靳不说话,拿过一旁架子上的官服往身上穿,浑身气势不减,散发着冷气。 此刻的秦双喜,被他一身的冷意弄得莫名火大。 “你摆个臭脸给谁看?我是故意的吗?我若是知道你在里面洗澡,如何会进去?” “好,就算我看了你,但又能怎么样?” “你昨日趁我睡觉还抱了我,你怎么不说?” 宋靳终于转过身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又恢复一贯的大理寺卿清冷的模样。 对上秦双喜喷火的眸子,他也意识到刚才言语有些过激。 语气也缓了下来。 “你昨日睡得极熟,我不忍将你叫醒,无奈之下才抱你入府!” “你凭什么抱我?你是我的谁?”秦双喜突然很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个甚,就觉得眼前这人性格古怪得很。 他能抱她,却不允许别人看他。 第394章 秦双喜宋靳34 秦双喜气极了。。 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抬手使劲推了他一把:“动不动就臭脸就凶巴巴的,我要是再理你,我就是猪!” 她骂完,气冲冲往外跑,宋靳几步追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秦双喜气急败坏,转身抬脚朝他踹过来。 宋靳能躲的,但还是生生受了她这一下。 可秦双喜觉得还不够,又狠狠地踹了他一下,这一下宋靳还是受了。 就在秦双喜想要踹第三下的时候,却被宋靳一把拽过来。 他一手紧紧拽着她的手腕一手紧扣着她的腰身,微微皱眉:“还要踹几下?” “踹死你为止!”秦双喜使劲挣扎,却发现她越挣扎,对方握着她手腕的劲儿越大。 那股子劲儿,疼得她脸色大变。 “疼……”话音儿一出,上一秒还气急败坏,这会儿倒是委屈极了。 “宋靳,我再也不想见你,再也不要和你说话,我烦死你了,你松开!”她委屈得眼眶通红。 一贯随性不矫情的秦双喜当真是伤心极了。 眼看着泪珠就要落下来,原本紧紧拽着她手腕的手一松,就在她以为得了自由想要离开的时候,对方突然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紧接着低头亲了下来。 男人菲薄的唇落下来,没做任何停留,直接就攻占领地。 秦双喜一晃神,就被他钻了空子。 只是,到底是没有经验,一进去,就磕破了秦双喜的软肉。 疼得她直皱眉。 呜咽着伸手要推开他,但宋靳此刻正上头,哪里会依? 不仅没将人松开,反而抱得越紧,舌尖的动静愈发了…… 他横冲直撞不得章法。 秦双喜推不开躲不掉,为了让自己少受些罪,她将原本推拒他的手抬起,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脖颈。 趁对方愣神之际,她主动地探了探舌尖,轻轻地和他碰了碰。 宋靳浑身一僵。 接着像是顿悟了一般,放轻了动作,和她纠缠在一起。 秦双喜看过无数话本子。 每次看到男女情意绵绵之际,她就忍不住想,亲亲这玩意就这么好吗? 为何两人一见面就玩亲亲? 现在,她浑身酥软地靠在宋靳怀里忍不住哼哼唧唧的时候,才发现这玩意的确让人上瘾。 过了许久,两人才分开。 秦双喜将脸埋在宋靳胸膛间,半响没吭声。 宋靳将她抱得极紧,身子紧绷,呼吸也比平时重了几分。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对不起!” 秦双喜身子一颤。 没抬头没出声,就这么靠在他怀里。 “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 “那你为何要凶我?”秦双喜还是委屈,“我什么都没做……” 宋靳深吸一口气:“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若是换成别的男人,你是不是也这般毫无顾忌地走进去?” “宋靳!”秦双喜抬头看他,又被气到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宋靳将脸扭到一旁,声音小了几分:“你之前给我治伤……没少占我便宜!” “那是因为,你当时还是我未婚夫,我便想着反正你以后是我的人,我提前摸一把怎么了?” “你不会以为我对哪个男人都这样吧?”秦双喜气得够呛,“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没!”宋靳赶紧解释,“我就是不喜欢你对着谁都这么随意!” “我哪有?” “有!”宋靳一脸严肃,“钱东来,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你还对他那般亲热?” “……” 秦双喜总不能说,她那样做是故意气他的! 见她不出声,宋靳语气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 “你现在是我的人,以后,我不准你和他走得太近!” 秦双喜看着他。 见他板着脸,但明显就是吃醋的样子,不由得乐了。 她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将自己贴上去,仰着脸故意逗他:“我何时是你的人?莫不是身上有标记不成?” 宋靳垂眸看她,见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突然低头咬在她脖颈上。 姑娘皮肤细嫩,别说咬了,就是轻轻啜一下也会留下印记。 宋靳懂。 于是没用劲。 但还是疼得秦双喜‘哇哇’地叫。 宋靳忙将她松开,看着那已经发红的印记,满意极了。 “宋靳,你属狗呢,怎么还咬人?” 秦双喜摸着被咬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 宋靳突然笑了。 他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记住了,这就是标记,日后莫要乱来!” “……” 秦双喜不甘示弱,伸手一把勾下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宋靳没动。 感觉她的贝齿不轻不重地咬在那儿,不疼,却酥麻得很。 他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 两人重归于好。 婚事重新被提上日程。 宋夫人崔氏亲自去了一趟秦府,和秦父秦母一商议,觉得上次定的吉日就很不错,于是婚期不变,两边又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婚期临近,秦双喜也被秦母拘在府中做嫁衣。 她针灸可以,绣活那是一团糟糕。 绣了两日就坐不住,偷偷跑去医馆,恰好宋靳经过,被逮了个正着。 害怕被说,她忙将自己扎的满是针眼的手指头捧给他看。 宋靳立马心疼了,于是派人找了绣娘,亲自送到秦府。 秦双喜得了自由,开心极了。 她忙完医馆的事,拎着食盒去找宋靳。 然后将人堵在大理寺书房,捧着那张俊美无双的男人脸,亲了又亲。 亲完小手一挥:“这是奖励。” 宋靳将她抱坐在腿上,脸上一派淡然,心里却算着,距离成亲还有多少时日。 整日被她这般亲来亲去,他害怕自己把控不住。 终于到了十月。 两人成亲那一日,极其热闹。 沉寂了十几年的敬德侯府终于迎来了它的女主人。 拜完天地,秦双喜被人送进喜房,闹过新房之后,她整个人都累虚脱了。 宋靳在前面陪来贺喜的宾客,需要很久才过来。 田七让人抬来热水,伺候秦双喜沐浴。 温热的水将一整日的疲累洗去,秦双喜靠在床头,任由茯苓替她擦着湿发。 田七进来:“田嬷嬷送了些饭菜过来,娘子先吃些,您都饿一整天了。” 秦双喜的确饿了。 待头发擦干后,她坐在桌子前,看着满桌竟都是自己喜欢的饭菜,便忍不住翘起唇角。 不用问,肯定是宋靳特意交待的...... 第395章 秦双喜宋靳35 吃饱喝足,秦双喜靠在软榻上,一旁田七替她揉捏着小腿,她还累得不轻:“成亲比我看诊还累,以后打死也不成亲了。” 一旁正在收拾衣物的茯苓闻言好笑道:“娘子莫要乱说,以后哪还有成亲的机会?” “依奴婢看,娘子这是累糊涂了。”田七也笑了,“这话若是被大人听见,少不了又得说娘子一顿。” “他敢!” 秦双喜小指勾着发尾,轻轻挑眉,一脸嚣张,“他敢说我,今晚我就让他睡书房去!” “娘子这可是胡闹,今日是你和大人的洞房花烛之夜,若是赶了大人出去,明日整个京城恐怕都要传遍了,说您是悍妇!” 茯苓将衣裳叠好放在一旁,又走到门口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会儿。 “前面还闹着呢,大人估计没你这么早回来。”她回头见秦双喜捂着嘴,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便道,“娘子不如先去床上躺会?” “嗯。”秦双喜是真累了。 她从榻上下来,直接躺到了床上。 茯苓替她盖上被子,小声嘱咐道:“您可别睡太沉,大人若是回来,奴婢就叫您。” “唔知道了。”嘴上应得怪好,人很快就睡着了。 宋靳回来得不算晚。 田七和茯苓都在屋子里,见到他进来,立马上前问礼。 宋靳微微颔首,接着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没见到新娘子,便问:“睡着了?” “是,奴婢这就去叫她……” “不用。”宋靳低声吩咐,“给我备水。” “是。” 茯苓和田七一起退了出去。 很快有粗使婆子抬着热水送进净房。 宋靳不习惯身边人伺候,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进了内室。 内室,燃着喜烛。 大红色帐幔轻垂,宋靳走过去,俯身撩起帐幔,看着躺在鸳鸯喜被中的姑娘,白里透红的小脸,嫣红的唇,纤细的眉…… 就像一副画一般,美得不像话。 他心头一动,微微俯身,想要亲一口。 却半路又停了下来。 今晚饮了不少酒,浑身的酒气,害怕沾染到她身上,便克制着抽身进了净房。 再出来,已经一身清爽。 内室燃了好几盏喜烛,十分亮堂。 他走过去熄了几盏,只留了一盏。 撩开帐幔,他上了床,扯开被角刚躺下来,秦双喜好像醒了,他扭头去看她,正要开口,对方一巴掌甩过去。 “哪来的登徒子?” “……”宋靳一言不发地盯着她,那眼神,看得秦双喜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神来。 于是忙不迭从被窝里爬出来,伸手摸着他的脸,特别是刚被打到的地方,一脸愧疚。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睡蒙了……” 宋靳依旧不说话,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透着无奈何委屈。 秦双喜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本就是她的错,睡得迷糊忘了之际今日成亲的事。 这才刚成亲就甩了新郎一巴掌,若是传出去,自己当真就成了悍妇。 她一边用手轻轻揉着他的脸颊一边低声下气地哄:“我当时没睡醒,是真的没睡醒,忘了这会儿在你家……” “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给你吹吹。”她说着低头下来,微微嘟唇,在他脸颊上轻轻地吹着,一边吹还一边轻轻地抚摸着。 宋靳哪还有什么气? 早就被她的吹吹和抚摸给哄好了。 只是,难得她这么主动讨好,宋靳很喜欢这种被哄的感觉。 便在沉默半响后,终于开了口:“还疼。” “这么疼吗?”秦双喜仔细打量着被打的那一处,果然是泛了红,她也心疼得不行,“那怎么办?要不我让茯苓拿冰块替你敷敷。” “冰块太凉。”宋靳的视线一点点往下,落在她的唇上,就这么看着也不说话。 秦双喜开始没懂。 但见她一直盯着她的嘴看,福至心灵,一下子就懂了。 她脸一红,轻轻嗔他一眼:“宋大人,你别得寸进尺哦。” 宋靳立马将脸扭到一旁不理她。 见他这般,秦双喜那还有什么不愿意? 立马将唇凑上去,对着那一处红印亲了又亲。 亲了好几下,她抬头看他:“好了么?” “没……还疼。” 秦双喜一把将他推开,冷笑一声,就要往被窝里钻,宋靳翻身过来,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你做什么?”秦双喜推他。 “夫人莫不是忘了。”宋靳低头,他的唇就贴在她的唇角,嗓音低低沉沉,撩人心弦,“今儿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子夜……” 一向厚脸皮的新娘也不由得红了小脸。 夜色浓郁,窗外丹桂飘香。 屋子里,喜烛燃尽,大红色的喜帐还在摇晃不止。 过了许久,小娘子含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 “不要了……” “累……” “宋靳,你要死呀。” “哎呀你……” 动静越来越大。 直到鸡鸣之时,动静渐歇。 …… 虽说成亲之后,医馆依旧还开着,但秦双喜身为敬德侯府的当家主母,光府中事务她都忙不过来,渐渐地,她就彻底撒开手,将医馆交给了柳岁岁。 柳岁岁嫁给沈工臣后,又将医馆给了她新收的女徒弟。 新婚三个月时,在宋大人努力耕种下,秦双喜怀孕了。 月事已经超了十天没来,她自己给自己号了脉,确定是喜脉无疑。 但并立即派人去告诉宋靳。 那时的宋靳在外地办案,并不在京城。 她怀着这个喜悦,一直等,直到六日后,他从外地办案归来。 他回来那日,她正在忙着媛姐儿的亲事。 宋媛和承宣伯府的袁舒阳走到了一起,两人也算是有缘,青梅竹马的情谊,长大后又重逢,袁舒阳便对宋媛上了心。 二房的夫人洪氏很满意,宋靳也派人调查了袁舒阳,得知此人品德端正,教养甚好,便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过三日就是两家的订亲宴,这几日秦双喜一直在忙这事。 宋靳是傍晚回来的,他一身官服,刚从宫里出来。 秦双喜正在核对宴席的单子,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到一人站在门口。 虽然逆着光,但依旧一眼便知道是他。 她脸上一喜:“夫君,你回了。” 宋靳抬脚进来,二话不说,将她一把抱住。 茯苓和田七一见,忙悄默声地退了出去。 秦双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 宋靳将她轻轻放开,垂眸看她,眼神透着柔情。 “不过是出门多日,想你了而已。” 第396章 秦双喜宋靳36 婚前的宋靳,打死也不会说这些肉麻的话。 但自从两人成亲之后,大概是受了秦双喜的影响,这种肉麻的情话,时不时地也会溜出来几句。 虽然不多,但秦双喜还是很开心。 她看着他,双眸含着笑,轻轻踮脚,在他唇角亲了亲:“我也想你,很想,想到吃不下睡不着。” “这么想?”宋靳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微微皱眉,“怎么感觉瘦了些?” “是吗?”秦双喜抿唇轻轻一笑,但脸上却故作疑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胃口不太好,闻不得荤腥,已经吃了好几日的清粥小菜了。” 见宋靳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仰脸问:“夫君可知我犯了什么病?” 她眼里含着笑,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宋靳握在她肩头的手骤然收紧。 “你……” 话虽然没出口,但意欲已经很明显。 秦双喜突然笑了。 “呆子。”她伸手将他抱住,开心地道,“你当爹了。” 巨大的喜悦砸下来。 宋靳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一把将秦双喜抱在怀里,可下一瞬,他又一把将她松开。 脸上满是紧张,他低头看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轻声问,“我刚才可有碰到你?” 秦双喜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哪有那么娇弱?”秦双喜拿着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笑着道,“他现在还很小呢,虽说前三个月很重要,但也没想象那么脆弱,只要不故意为之,他没事的,” “当真?” “嗯。”秦双喜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忙叫了人进来,准备了热水,让宋靳先去梳洗。 宋靳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衫。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秦双喜坐在那儿,见他坐下来,拿起汤勺想着给他盛碗汤。 “我来。”宋靳伸手将勺子接过去,“日后这种事你别动手,让旁人来就是,你只管歇着。” 秦双喜有些好笑:“你别这样,我真没那么娇弱。” “不行,你听我的,乖一点,从明日起,媛姐儿的婚事交给母亲和三婶。” 见他如此,秦双喜也不再坚持。 她最近孕反比较大,虽说只是一个订亲宴,但因为吃不好,老是吐,有些疲累。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双喜看着睡在床边边的宋靳,有些郁闷。 “你离我这么远作甚?” 宋靳平躺在那儿,一动不敢乱动。 只偏眸看着她:“我担心不小心会碰着你。” “……” 秦双喜一脸无语。 她懒得再理他,背对着他躺下来,一声不吭。 见她生气了,宋靳忙坐起来。 他伸手想抱她,却又不敢,再三犹豫之下,避开肚子,将人抱住。 “你别生气,我第一次当爹,没什么经验……” 秦双喜哪能不知他此刻的心情? 只是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她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道:“胎儿在母亲肚子里都是很顽强的,不然乡下田庄的那些农妇,都是挺着大肚子干农活,生下的孩子都是健健康康的。” “你可以抱我,就像以前那样,没什么区别,只是……” 宋靳又紧张起来:“只是什么?” 秦双喜看他一眼,突然将唇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宋靳脸色一僵:“都不行?” “前三个月肯定不行。” “那后面呢?”宋大人急切问,“后面就可以是吗?” “到时候再说。”秦双喜伸手去推他,“我要睡觉了,别挨着我。” “不要。”宋靳贴上来,“咱俩十日未见,你得给我些奖励!” 秦双喜瞪他:“我都这样了你还想要奖励……” 宋靳轻笑一声,低头亲上来。 最后是亲了又亲,抱了又抱,将自己折磨得够呛,半夜要了水,又进去冲澡去了。 秦双喜捂着嘴儿乐得不行。 孕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八个月后,秦双喜生下一个儿子。 整个敬德侯府喜气洋洋,特别是宋靳的母亲崔氏,整个人仿佛又活了过来,整日精神倍足,没事就抱着自己的大孙子乐乐呵呵。 宋靳给儿子取名宋亦安。 两年后,秦双喜再生一女,这次是她取的名字,小命叫甜宝,大名宋亦姝。 按理说,儿女双全了,秦双喜也该停了。 可她觉得宋家的人口太少了,男孩更是少得可怜。 于是,她又怀了第三胎。 但好在她年轻,身体也棒,怀三胎比前两胎更省心。 没有孕吐,没有任何反应,吃麻麻香,睡得也好。 但肚子比分外地大。 五个月的肚子比老大老二临产时一样大,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自己号脉根本号不出来,于是跑回娘家,找到已经致仕在家的祖父。 秦老太医已经快七十了。 四月的天儿,他坐在廊子下,见秦双喜扶着大肚子朝他走过来。 他一脸惊讶:“这才几个月,为何肚子都这么大了?” 秦双喜也不说话,将手腕伸过去,让他给号脉。 这次号脉,老太医用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到最后,脸上已经隐约可见有几分激动。 秦双喜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但没问,直到祖父收回手去,她这才出声:“可是双胎?” “不错!”老太医很是开心,“脉象已经显现出来了,确是双胎无误。” 虽说内心早已有了猜测,但听到祖父这样说,秦双喜还是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当然,她挺着大肚子是不可能蹦哒的。 很快,真个秦府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秦夫人先是开心不已,紧接着又忧心起来。 “生一个都艰难,若是双胎……” 秦双喜安慰她:“母亲不要担心,从现在起我会控制饮食,不让孩子长太大。” 秦夫人虽点头,但依旧是忧心不已。 秦双喜回了敬德侯府,将此事先告诉了自己婆母崔氏。 崔氏一听,开心得当场落了泪。 但很快,她也和秦母一样,满眼担忧:“会不会有危险?” “我会当心的。” 听说当天晚上,崔氏又进了佛堂,又是敬香又是抄经,秦双喜听了,心里一阵暖意。 宋靳还没回。 自然是不知的。 他最近在负责一桩案子,案子有些棘手。 早出晚归,两人已经多日没好好说过话了。 因心里有事,秦双喜吃过晚饭,便一直在等他。 直到亥时,宋靳才迟迟归来。 他一脸疲惫,见秦双喜还在等他,忙道:“不是让你先睡?” 秦双喜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来。 待丫鬟送上茶水,她让屋子里其他人都退出去,这才神神秘秘地指着自己的肚子:“今日找祖父看了,这里有俩。” 第397章 秦双喜宋靳37 宋靳难以置信。 他盯着她的肚子,好半响没任何反应。 直到秦双喜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傻啦?” 宋靳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抬眸看着她,不敢相信:“当真?” “嗯。”秦双薪点头,“你莫不是不相信祖父的医术?” “自然是信的。”宋靳蹲下身子,双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肚子,突然将脸贴上去,黑眸阖上,久久不言。 秦双喜抬手,轻轻抚着他的发顶,柔声问:“这次办案可还顺利?” 宋靳这才抬头:“一切顺利,刚去了皇宫一趟,回来晚了些,你可用过晚饭?” “一直在等你。”秦双喜见他一身风尘仆仆,便道,“我让人准备热水,你先洗,我吩咐厨房做些饭菜来。” “好。” 热水很快送进来,宋靳去了内间。 待他换洗一番出来,饭菜也摆好了。 两人坐在一起,宋靳先给她舀了一碗鸡汤。 秦双喜却道:“祖父交待,我肚子太大,他担心孩儿养得太好到时候不好生,便嘱咐我从现在起要节食,特备是汤汤水水的,我不能多喝。” 宋靳一听这话,立马将碗放了下来。 他刚才只顾着高兴,却忘了妇人生产本就艰难,老大老二他都是经历过的,当时虽说都很顺利,但也有艰难。 于是,一下子就收了脸上的喜悦。 他看着她:“祖父可有说过其他?” 秦双喜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着道:“你别紧张,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而且我就擅长妇科,祖父更是比我厉害,有他在你尽可放心。” 宋靳轻轻点头,没再说话。 随着秦双喜临产日期越来越近,整个敬德侯府的人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 宋靳更是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几分。 他嘴上虽什么都没说,但整夜地睡不着,生生地熬了许多个夜晚。 秦双喜倒还好,除了肚子大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除了晚上睡不好之外,其余时间,她倒是挺安稳。 府上的事,婆母崔氏都接了手。 为了生产顺利,她强迫自己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走上一个时辰。 若是普通人,走上一个时辰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怀了两个娃挺着大肚子的她来说,很艰难。 她走上一会儿,就会休息上一会儿。 宋靳向皇上告了假,一直陪在她身边。 发动的那一晚,正是中秋前一夜。 月儿将圆,府上忙着准备过中秋,廊子下、树上、亭子里都挂着红灯笼。 一片热闹之景。 中午的时候,秦双喜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肚子一个劲儿地往下坠,隐隐的疼。 她知道要来了,于是便躺在床上对宋靳道:“我恐怕要生了,你去将祖父接来,然后让人通知岁岁一声,让她也来,以防万一。” 宋靳还算冷静,立马吩咐身边下人去请柳岁岁,自己亲自去的秦府。 秦父秦母一听秦双喜要生了,也都跟了过来。 崔氏也得了消息,稳婆、奶娘、产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整个宋府严阵以待。 柳岁岁很快就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带来了神医姬生。 看到姬生,宋靳一颗拎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来。 所有人都到齐了,秦双喜肚子又不疼了。 众人便去了隔壁花厅,一边喝茶一边聊着闲天,气氛渐渐愉悦起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时辰,产房那儿突然传出动静。 众人立马走出来,宋靳一直守在产房门口,见众人都过来了,便道:“肚子疼起来了。” “那还早。”秦祖父摸了摸花白的长胡须,“她是两个,时间更要久一些……” 话还没说完,立马突然传来稳婆惊喜地叫声:“夫人用力,孩子的头要出来了。” 众人:“……” 这么快吗? 很快,里面传来孩子嘹亮的哭声。 众人:“……” 惊呆了! 又一声啼哭传出来。 众人:“……” 都呆滞了。 就连宋靳,也都傻眼了。 这么快? 产房的门很快打开,两个稳婆,一人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喜气洋洋。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是两个小公子。” 秦母和崔氏乐得‘哈哈哈’笑。 一人抱了一个,崔氏更是大方得很:“两位婆婆辛苦了,柳叶,快给赏钱。” 她身边的丫鬟走过来,给了两稳婆一人一个大红包。 稳婆接了,更是眉开眼笑。 而此刻,产房内,秦双喜也在傻眼中。 她看着身边的柳岁岁:“这儿好生吗?” 柳岁岁也觉得不可思议:“你吃了什么?莫非有独门秘籍?那你快给我,下次我是生上两个玩玩。” “吃个屁呀,我最后几个月天天吃不饱。”秦双喜仔细想了想,“可能是走路走得多,所以才生得这么顺利。” 等收拾好一切,宋靳走了进来。 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稳稳地抱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待秦双喜躺好后,他低头下来,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好几下。 随后捧着她的脸,满眼柔情。 “你是我的大功臣。” 秦双喜笑了笑:“三个儿子,以后不生了吧?” 宋靳一把将她抱住:“不生了,足够了。” 他说完,将脸埋进她脖颈间,久久没动。 秦双喜还以为他太激动,可过了没一会儿,感觉脖子间一阵温热,吓得她忙伸手去掰他的头,可宋靳没动,依旧埋首在那里。 “你哭了?”秦双喜一脸惊讶。 她嫁给宋靳这么多年,他别说哭了,就是眼眶都不曾在她面前红一下。 他一直都是沉稳坚强,就像高大松柏,坚韧不屈。 所以当意识到他在哭的时候,秦双喜何等的震惊和意外。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将手落在他后背上,轻轻府地抚摸着他的后脊背,柔声道:“这么感动么?感动都哭了?” 宋靳不言,依旧紧紧抱着她。 秦双喜没再说话,她也紧紧地抱着他。 直到隔壁传来孩子啼哭声,他这才将她松开,将脸扭到一旁,不好意思看她。 “孩子哭了,我去看看。” 他说着起身要走,却被秦双喜一把拉住。 待他回过头来,她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你就这么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哪有别人?都是家人,自然不惧。” 秦双喜笑了,她松开他的手,“那你去吧,顺便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两个小兔崽子还算听话,没折腾他们的老娘。” “可能是饿了,你不用管,先睡一会儿,我去看一眼就过来。” “好。” 第398章 秦双喜宋靳38 看着宋靳走出去,秦双喜轻轻阖上了双眼。 虽说生产顺利,但也累,特别是最近几日,她也是日日担忧,每晚也都没睡好。 现在孩子平安出生,她心头一颗大石落下来,瞬间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已是深夜。 宋靳就躺在她身边,外间亮着一盏灯,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眼。 他依旧俊朗,但眉心之间多了几道折痕。 她的夫君已经三十,三十而立。 别家的郎君,三十岁上有父亲护着,他却在年幼之时就丧父,后来被祖母束缚着,一路磕磕绊绊长大。 敬德侯府唯一的男丁,也是整个敬德侯府的希望。 生前两个时,他不曾外露过情绪。 而今日,却埋首在她身上,哭了许久。 她知道他流泪不单单是因为激动,更多还是整个敬德侯府的希望。 祖父、父亲、叔父都一一战死沙场。 眼看侯府凋零,却又缓慢而艰难地在他手里成长起来。 他或许在想,以后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会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撑起整个敬德侯府的门楣,继续将侯府壮大,就像别的世家那样,有许多的子孙后代。 突然之间,秦双喜内心满是自豪和骄傲。 这一切都是她给他的。 如娘所说,她果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 宋亦安作为敬德侯府的嫡长子,打小就优秀。 这种优秀是各方面的,比如说长相,比如说学业,比如说品性。 唯一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性子有些沉闷。 他不如妹妹宋亦姝古灵精怪,更不如两个弟弟性子活泼好动。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 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能一看就是一上午,有时候都废寝忘食。 每当这个时候,秦双喜就一脸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这个安静的性子,日后如何能娶到媳妇?” 宋靳听了,只觉得好笑。 “他才多大,你操心得太远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亦安十二岁。 那个时候,他身子已经开始抽条,一年之间,身子骨就像那日头下的小白杨‘蹭蹭’地往上拔高,十五岁时,已经和父亲宋靳一般高。 只是不如父亲健壮罢了。 宋靳给他请了武术师傅,他每日除了功课看书之外,就跟着武术师傅练武,身子骨渐渐硬朗起来。 十八岁,他春闱下场,被皇上钦点探花郎。 一时之间,沉寂了许多年的敬德侯府再次进入京城世家的眼线,接下来的几日,宋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烂了。 上一刻喜上眉梢的秦双喜,下一刻看着桌子上的各种宴会请帖,发起愁来。 宋靳从刑部下旨回来。 他早已从大理寺进了刑部,现如今已是刑部尚书。 他一进屋,便自己的小妻子坐在临窗的软榻前,对着一沓请帖唉声叹气,他好笑地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哪来这么多请帖?” “还不是你的好儿子,自从得了探花郎之后,这帖子就跟雪花似地往我手里飞,”她一脸愁绪,“这公府那郡王府,这将军府那尚书府,我都不知道答应谁好了。” “你若是不愿意,便不去;若是想去便去,不用勉强自己。” “你这话说得好听。”秦双喜轻轻嗔他一眼,“答应这家不答应那家,便就是得罪了另外一家,你现在虽说坐上尚书之位,安哥儿也进了翰林院,但到底还是底蕴弱了些,我若是不和其他世家打好关系,日后也是艰难。” 宋靳笑了笑:“那就辛苦夫人多跑几家。” “哼!”秦双喜轻轻嗔他一眼,接着道,“你说咱家安哥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岁岁家的老三你觉得怎么样?那姑娘我喜欢得紧,那小脸长得比岁岁还要好看,那性子也活泼,小嘴又甜,她的性子刚好和老大互补,一个活泼一个沉稳,天生的一对。” “你想得倒好,也得问问两个孩子愿不愿意。”宋靳不愿打击她,“安哥儿每次见呦呦,都一脸冷漠,两人从小不对付,见面总要呛上几句,我看够呛。”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呦呦最近好像黏上了她那个远房表哥。”秦双喜一脸不开心,“要我说,她那个表哥哪有咱家安哥儿好?长得不如他高,脸也不如他好看,听说此次春闱,虽说也上了榜,但排名靠后,日后也难有好前程。” “你说呦呦怎么就看上他了呢?”秦双喜唉声叹气,“不行,我得去找岁岁说一声,让她明里暗里制止一下。” 说着就要往外走。 宋靳一把拉住她,哭笑不得:“儿女缘分强求不得,咱都是过来人,你还不懂?” “我就是觉得可惜,呦呦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若是嫁去别人家……”她心疼得一把捂住心口。 宋靳摇摇头,轻轻一笑。 晚上,宋亦安下值回来,先来父亲母亲院里请安。 进来后,却见一向疼爱他的母亲,恨铁不成钢地瞥他一眼,随即将头扭到一旁,不理。 他忙看向一旁的父亲:“母亲怎么了?” 宋靳看他一眼。 慢条斯理道:“今日听说你柳姨家的呦呦好像有了意中人,心里难受着呢。” 宋亦安突然不说话了。 没听到他的动静,秦双喜立马转身看他。 见他依旧是那八风不动的样子,一点反应也无,忍不住有些生气。 “我原本想着,我和你柳姨感情深厚,你若是娶了她家呦呦,两家更是亲上加亲,可谁知你压根不喜欢她。” “唉罢了罢了,你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 “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勉强了。” 秦双喜说着说着还是气不过,她起身走到宋亦安面前,而儿子长得高,她不得已踮起脚尖,使劲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白瞎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连个小姑娘都哄不过来。” “走吧,今日这儿没你的晚饭。” 宋亦安从父母院子里走了出去。 正值傍晚时分,日暮西沉。 他走在廊子下,看着拉得很长的身影,面无表情。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长青小心翼翼地出了声。 “公子,前不久沈八娘子不是还给你送了信么?怎地转头又喜欢上别人了。” “闭嘴!”宋亦安突然停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他:“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第399章 沈乐呦宋亦安1 沈乐呦是镇国公府最小的嫡出娘子,刚及笄的年纪,长相随了母亲柳岁岁,但比其更娇上几分。 别提其她,就那一身白到发光的皮肤,站在人堆里,就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更别提那巴掌大的一张如娇花般的小脸,一颦一笑中,清纯中带着一点媚色,特别是那双爱笑的桃花眼。 她什么也不干,就站在那儿,冲你轻轻一笑,便会让人觉得心神俱醉。 再加上她显赫的家世,父亲内阁首辅兼锦衣卫指挥使,其外祖父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陆大司马。 她的身份,不亚于皇家公主。 这般显赫的家世,也养成了她有些骄纵的性子。 但其骄纵也是有针对性的,并非对所有人;其性格纯良,单纯中还透着些傻傻的可爱。 用柳岁岁的一句话形容:“看着像个小人精,其实就是个小傻丫头,被人骗了,还乐呵地替别人数钱呢。” 父亲沈工臣更是对她有求必应。 毕竟是他最小的娇娇女,真是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宠着。 所以在沈乐呦及笄之后,面临说亲的时候,沈工臣给出条件:“门当户对,人品贵重,有担当有责任,必须要对呦呦好!” 柳岁岁听得直乐。 “哪来的这么好的事?家世又好人又好还要对她好,就你闺女那臭脾气,也没几个人受得了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沈乐呦恰好蹦跶着进屋。 一听娘亲在背后蛐蛐她就不乐意。 “昨日外祖母还夸我人见人爱,怎么到了您嘴里,我就成了烦人精?” 柳岁岁好笑地拿指头戳她的脑门:“不是烦人精是什么?谁这么大了还抢自己小侄女的糖吃?” 沈乐呦无话可说,一把抱住柳岁岁,将身子往她怀里偎。 “哎呀娘亲你好烦。” 柳岁岁将她轻轻抱住,问道:“过两日我和你秦姨要去青城山避暑,带你一起去?” 京城进入六月,热得让人难受。 秦双喜更是个怕热的,一早就和柳岁岁商量着,要去青城山避暑。 沈家和秦家在那边都有院子,往年都是要去的,今年也不例外。 往年她都不乐意去的。 毕竟那是郊区,没有京中方便,更没有城中热闹。 但自从哥哥娶亲,姐姐出嫁之后,府上也无人陪她玩。 再加上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沈乐呦也感觉受不了,便答应了下来。 “什么时候去?我好提前多准备些东西。” “三日后一早出发。” “爹爹去吗?”沈乐呦看着坐在一旁的沈工臣。 沈工臣放下手里的茶盏:“我暂时没时间,等哪日休沐就过去看你和你娘。” “我看呀,看我不过是随带罢了,你去看娘才对吧。”沈乐呦轻叹一声,“我也得赶紧找个婆家把自己嫁出去算了,省得整日看您俩腻歪。” “臭丫头,”柳岁岁嗔她一眼,脸微红。 哪怕已经三十多岁了,被人打趣,她还是很害羞。 沈工臣看她一眼,唇角勾了勾,没说话。 沈乐呦陪爹娘吃了晚饭,就回了自己的长乐阁。 长乐阁是爹娘为了她特意建的院子,上下两层,下面是正厅、暖阁和她的花房;上面则是她的卧房和书房。 她的卧房很大,中间用一道二十开的屏风隔开,脚下的每一块都铺着上面的暖木地板,不管是春夏秋冬,脚踩在上面都感觉不到凉。 卧房布置得慵懒而不失精致,临窗的位置是一张半圆形的贵妃榻,正值夏日,上面铺着软软的凉席,一旁放着好几个软枕,榻上有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茶具和她看了一半的话本子。 贵妃榻一旁是一张高几,高几上放着绿宝瓶,宝瓶中插着两株粉嫩的荷花,荷花半开,是今日一早珍珠从府上荷花池摘来的,荷花半开,别有韵味。 哦对了,珍珠是她身边的暗卫,说是婢女,其实两人关系更盛似姐妹。 她父亲是父亲身边的暗卫头头北斗,其娘亲是母亲身边的暗卫天元。 两人生了一个女儿,明知还是母亲亲自给取的,叫珍珠。 珍珠长得圆润可爱,就像她的娘亲。 沈乐呦和珍珠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可更像亲姐妹。 珍珠有一双巧手,用别人送的贝壳给沈乐呦穿了一串珠帘,挂在屋子里,有风出来,叮叮当当,十分悦耳。 内室是她睡觉的地方,一张宽大的拔步床,床幔是她最喜欢的碧水绿,正是夏天,绿色凉爽心静。 一旁是梳妆台,梳妆台是父亲请了巧匠亲手打造,占了一整面墙,上面摆放着她各种妆匣子,琳琅满目,金银玉器,多不胜数。 一旁花架上是一盆开得正好的栀子。 栀子花香扑鼻,让人喜欢。 沈乐呦一进屋,脱掉鞋子,就往贵妃榻上一躺。 珍珠跟着走进来,麻利地吩咐下人去拿早已冰镇好的荔枝酥酪。 待沈乐呦正吃着的时候,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过来:“潘公子让人送过来的。” 沈乐呦看了一眼:“放那儿吧。” 珍珠将信放在一旁,一边收拾着她随手放在一旁的话本子一边问:“娘子对潘公子当真有意思?” “没意思!”沈乐呦舀了一口酥酪放嘴里,冰凉甜蜜,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奴婢觉得,您若是不喜欢,还是不要再回潘公子的信了。” “你以为我想吗?”沈乐呦突然没了胃口,她将酥酪放下来,伸手拿过那封信粗略地看了一眼,意兴阑珊。 “我只是有些生气而已。”她将信重新放进信封,微微嘟着小嘴。 和她一起长大的珍珠,如何不知她内心的想法? 便问:“娘子可是生宋公子的气了?” “除了他还有谁。”沈乐呦气闷出声,“珍珠,我明知道他不喜欢我,可还是傻乎乎地故意做给他看。” 珍珠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您这般好,他不喜欢您,那是他没福气。” 沈乐呦不说话。 珍珠轻声哄着她:“您别难过,京城好郎君多得是,老爷和夫人总会给娘子安排一门最好的亲事。” 毕竟还小,伤心难过也不过是一刹那。 “嗯,你说得对,我让母亲给我找个顶顶好的夫君,比宋亦安好百倍的那种。” 第400章 沈乐呦宋亦安2 三日后,几辆马车一起驶出京城,朝青城山脚下的避暑之地驶去。 其中一辆马车内,沈乐呦跟没骨头似地靠在柳岁岁身上,手里还捧着一颗脆桃在啃。 柳岁岁拿着帕子一边替她擦着嘴角的果汁一边嗔道:“都及笄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一坐下来身子骨就往人身上歪。” 沈乐呦仰着脸任由她擦着,嘴里还不满地抗议。 “您轻点,我脸儿嫩,您可别给我擦破了。” “擦破了才好,也能让你老实几天。”柳岁岁收起帕子,挑开一旁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回头对她道,“出了城,道路也宽了,适合骑马,你不如骑着小六跑跑。” 沈乐呦一听,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将吃了一半的脆桃往一旁盘子一丢,连骑装都不换,让人牵了她的小六来,她下了马车骑上她的小六,轻扬马鞭,一瞬间就跑得没影了。 身后,珍珠领着一小队女暗卫,紧紧跟随。 柳岁岁看了一眼,没去管,自己靠在一旁凉枕上,吩咐春杳:“准备上些凉茶,她一会儿跑累了,好让她及时喝上。” 春杳打开一旁的冰桶,将茶壶放进去,又拿了一些洗好的荔枝和脆李放进去。 笑着出声:“娘子还是小孩心性,感觉还没长大呢。” “她及笄的时候,我就想着给她找门好亲事,先把亲事定下来,现在倒是不这么想了,就想着让她在身边多留两年,这女人一出嫁,便没那么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是呢,娘子性子纯善,嫁了人,总归会不适应。” 柳岁岁微阖着眸子,想了想:“我心中倒一直有个人选。” 她看着春杳:“你不妨猜猜是谁?” “还能是谁?奴婢不用猜都知道,定是宋家大公子,今春探花郎。”春杳笑着道。 “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柳岁岁问她。 “是呢,每次宋公子来家中,您都像对亲儿子似的,亲得不行。”春杳凑近她,“奴婢瞧着,宋夫人待八娘子更是亲得不行,每次见了,恨不能抱在怀里亲上几口。” “哈哈哈……”柳岁岁忍不住笑出声来。 “呦呦出生的时候,双喜就想定下这门亲事,我当时也是允了的,想着我和她的关系,若是两家能亲上加亲,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你现在瞧着,亦安和呦呦,这两人谁的眼里也没谁。”柳岁岁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可惜了,我这辈子恐怕和双喜是做不了亲家了。” 而此刻,后面的马车内。 秦双喜正在闭目养神,她身边的秦亦姝见沈乐呦骑马,也跟着要骑马。 秦双喜懒得管她,任由她去了。 两个小娘子,肆意地骑着马追逐在郊区的道路上,迎着风和花香,开心的笑声洒落一地。 正午时分,马车停在青城山脚的几座院子前。 这里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很多庭院,都是京中达官贵人避暑之所。 也陆续有马车过来,停在别处庭院附近。 柳岁岁下了马车,朝秦双喜走了过去。 秦双喜这个怕热的,手里拿着团扇,正使劲地摇着,见柳岁岁过来,她忙伸手拉着她:“走走走,咱俩先去林子里凉快凉快。” 院子四周都是树荫,为了让贵人有个好的休息之处,几步就是一座凉亭。 亭子里坐椅齐全,鸟语花香,很适合乘凉。 柳岁岁便由着她拉着走了进去。 两人刚坐下来,沈乐呦和宋亦姝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宋亦姝指着对面的院子:“娘,那边是谁家的?” 秦双喜抬头看了一眼,不确定地问了柳岁岁一声:“好像是英国公府上?” 英国公和镇国公,都是国公爵位。 但英国公府却是皇后的娘家,现任英国公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虽说官位不如沈工臣高,但因着皇后的关系,两座国公府算得上平起平坐。 柳岁岁也看了一眼,认出那马车就是英国公郑家的。 便点了头。 随后吩咐沈乐呦和宋亦姝:“你俩没事别去那边晃悠,我刚才见到郑家那个小魔头也来了。” “郑天奇?”沈乐呦一听,来了精神,“他上次借了我五十两银子没还呢,我找他要去。” 说着就走,柳岁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整日疯疯癫癫,哪有在这儿朝别人要银子的?” “是他借的……” 正说着话呢,可能是动静引来了郑家人的主意。 原本站在马车前的郑夫人领着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 柳岁岁和秦双喜一起站了起来。 沈乐呦和宋亦姝很自觉地站在二人身后,待对方走近,双方大人见过礼后,她俩主动上前,给郑夫人和她身边的几位夫人请安问好。 郑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对貌美如花的小姐妹,特别是沈乐呦。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嘴上夸着:“我远远瞧着像极了乐呦这孩子,果然是她。” 柳岁岁笑着道:“她整日叽叽喳喳没个正形,到了这儿更是管不了她了。” “那才好呢,我就喜欢她这个活泼的性子,不像我家的着两个,一个比一个安静。” 郑夫人说的她的两个女儿。 沈乐呦却看着站在身后冲她挤眉弄眼的郑天奇。 “郑伯母,郑天奇哪儿文静了?他就是只猴子。” “呦呦,不得乱说。”柳岁岁蹙眉轻轻瞪她一眼。 沈乐呦立马闭了嘴。 郑天奇几步过来,先跟柳岁岁和秦双喜见了礼,随后看着沈乐呦:“我要是猴子,你就是哪吒,咱俩半斤八两。” “你……”沈乐呦很想回他一句‘你放屁’。 但这么多人在呢。 她也不敢,只好狠狠瞪他一眼,转过身子站在柳岁岁身后,不和他说话。 郑天奇却对她说:“我让人在那边弄了一个马场出来,要不要去比赛跑马?” 沈乐呦刚骑了一路马过来,这会儿累得根本不想骑,就拒绝了他。 郑夫人见了,眼里都是笑意。 “你们也是刚到?” “是呢。” “那日后有时间咱们多聚聚,今日就不打扰了。” “好。” 郑夫人领着人走了。 郑天奇走在最后面,沈乐呦想起自己的五十两银子。 见他频频回头,便朝他做了一个五十的动作。 郑天奇头一扭,装作没看见,溜得飞快。 沈乐呦:“……这个骗子!” 第401章 沈乐呦宋亦安3 避暑之地气温适宜,早晚还有些凉。 沈乐呦昨晚睡觉不老实,早上起来,她人在床上,被子却耷拉在床脚。 洗漱的时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珍珠探手在她额角碰了碰,没发热,便放下心来。 吃过早饭,沈乐呦就跑去隔壁找宋亦姝。 两人昨日约着今日要上山去打野兔,打了野兔来烤着吃,沈乐呦最喜欢这种活动,便迫不及待地跑进隔壁的院子。 隔壁院子格局和她家是一样的,她轻车熟路地去了秦姨的院子。 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她以为宋亦安在,便扯着嗓子叫:“安安姐,我来了。” 屋子里说话声一顿,紧接着,秦姨身边的茯苓嬷嬷走出来。 她笑着道:“八娘子今日来得真早。” “我今日要和安安姐打兔子去。” 她说着抬脚进了屋子。 一进去,没看到宋亦安,倒让她看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对方坐在圈椅上,一身苍蓝色锦袍,极冷淡的颜色,穿在冷淡的人身上,显得过分的冷漠疏离。 但偏偏那人又长得过分好看。 冷白的皮肤,俊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菲薄的唇……淡淡扫过来的视线,就像陌生人一般。 明明早已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但每次面对他的冷淡,沈乐呦还是会有些难过。 但她入往常一般,佯装得毫不在意,看着坐在一旁的秦双喜,咧开嘴角,声音清脆悦耳:“秦姨,安安姐呢?我俩昨日约好今日一起上山打兔子去。”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见到宋亦安,“她还没起么?” 秦双喜看了一眼自己冷冰冰的儿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再看沈乐呦,脸上笑开了花。 “她懒着呢,我派人去催催。” 说着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催人,然后拉着沈乐呦的手坐在身边。 “可用过早饭?” “嗯,娘亲让人一早去地里挖的荠菜,很嫩呢,做成三鲜馅,我吃了一大碗。”沈乐呦一边说道,“娘亲还给您留了一些,估摸着一会儿就送来了。” “还是你娘最懂我,知道我好这一口。”秦双喜拉着她的小手,“你俩一会儿要上山打兔子?” “嗯,我昨日来的时候哥哥说,这个时候的兔子最肥了,还嘱咐我回城的时候,给他带上几只,我嫂嫂喜欢吃酸辣兔丁。” 沈乐呦小嘴可快了,“我估摸着嫂嫂又怀孕了,不然为何最近一直喜欢吃酸辣口的饭菜?” “这可是大喜事,你娘可知道?” “应该知道,她临走前还嘱咐哥哥照顾好嫂嫂。”沈乐呦坐不住,伸长脖子朝门口瞧去,“安安姐好慢,我去看看她。” 她说着站起来往外去。 一直坐着没动也没出声的宋亦安待她走出去,也缓缓起身:“儿子去外面转转。” “去吧去吧,你难得清闲几天,也好好玩玩。”秦双喜伸了个懒腰,“我一会儿去找岁岁,就不管你了。” “是。” 宋亦安缓步走出屋子。 院子里,早已没了沈乐呦的身影。 他从母亲屋子离开之后,便径直往院子外而去,院子不远就是林子。 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有风吹来,异常凉爽。 他站在门口,负手而立,看着远山、田野、果林……满眼绿意,蝉鸣在耳,离开京城繁华闹市,这种宁静很让人很容易放松下来。 但很快,这种宁静被打破,有马蹄声由远而近。 宋亦安微微侧眸看过去,有人骑马过来,他收回视线,正要往林子去,熟悉的声音传来:“宋兄,好久不见,昨日怎么没见你?今日一早来的?” 宋亦安看着翻身下马朝他走来的郑天奇,,面无表情回了一句:“今日一早到的。” 又问:“你不在书院读书,怎地来了这儿?” “读书有什么好玩的,还是这儿好玩。”郑天奇嘻嘻哈哈,“我娘也来这儿避暑了,我听呦呦来了,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说着朝隔壁院子看过去:“你见着她没?我听说她今日要进山打兔子,便一早过来了,人不会已经走了吧?” 宋亦安没说话。 郑天奇正要往隔壁沈家的院子去,就在这时,一旁秦家院子里传来动静。 女孩娇滴滴的声音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郑天奇眼睛一亮,忙朝里叫了一声:“沈乐呦。” 沈乐呦拉着宋亦姝从院门处走了出来。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郑天奇:“你这么早干嘛呢?” “找你一起上山打兔子。”郑天奇说着拿出自己的弓箭,“皇上赏我的弓箭,纯金打造,一会儿给你玩玩。” 沈乐呦第一次见这么精巧的弓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下子就亮了几分。 “我看看。”她说着伸手过去,郑天奇立马将弓箭递了过来。 沈乐呦将弓箭拿在手里,虽说是纯金打造,但并不重,弓上还镶着一颗宝石,精美无比。 “真好看。”她有些爱不释手,“不过你用它来打兔子,会不会有些太大材小用了?” 她说着将弓箭还了回去。 “无所谓,小爷我喜欢。”郑天奇接过弓箭,背在身后,看着她们,“走吧,咱们赶紧进山,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啊。”沈乐呦接过珍珠手里的弓箭。 她的弓箭也很精巧,是爹爹沈工臣亲自给她做的,虽说不是黄金的,但精工细琢,弓身上还刻着她的名字,是爹爹亲手刻上去的, 是她十四岁的生辰礼,是她最爱的礼物。 宋亦安手里也拿着弓箭,她看着站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大哥:“哥哥,你反正无事,和我们一起去吧。” 沈乐呦这才将视线转向他。 之前,她一直装作没看见他。 宋亦安突然看了她一眼,极淡的一眼,没什么表情可言,但还是让沈乐呦心口一颤。 他看她作甚? 但对方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接着看向宋亦姝。 正要开口,一旁郑天奇也出了声:“宋兄一起吧,难得好时光,莫要辜负。” “是啊哥哥,有你在,我也安心,不然就我们仨进林子,总会觉得有些害怕。” 郑天奇一听,有些不满:“宋亦姝你什么意思?我堂堂七尺男儿还保护不了你两个?” “呵……”宋亦姝轻蔑一笑,“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第402章 沈乐呦宋亦安4 “你……” “好。”宋亦安突然出了声,他嗓音冷感足,低沉却又悦耳,“我去换身衣服,烦请各位等我片刻。” “不急不急,哥哥快去。”宋亦姝最开心。 宋亦安转身进了院子。 沈乐呦看着他挺拔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又开始隐隐期待起来。 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哪怕什么都不做,一扭头能看到他,那也是一种开心。 宋亦安很快就出来了。 换下锦袍,换上一身黑色劲装,他本就长得好看,被这身劲装一衬托,愈发笔直挺拔,气质凌然出众。 宋亦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哥哥这一身真好看。” 她说完,又问身边的沈乐呦:“呦呦,你看哥哥,今日好看吗?” 沈乐呦觉得好看死了。 但脸上却平淡得很,只瞥了一眼,不在意地道:“好看呀,毕竟是探花郎嘛,哪能不好看?” 宋亦安看着她,视线扫过她平静的小脸,想着她让人送来的那封信。 他一时怀疑,那是别人假借她的名义哄他玩的。 四个人骑马进了林子。 林子平坦,树林稀疏,骑马也好走。 因有宋亦安和郑天奇在,沈乐呦和宋亦姝都没带人,两人开始还走在一起,但慢慢地,沈乐呦为了追一只兔子就跑开了。 因这处常年有人看管,又在山脚,不是真正的深山老林,只是山脚下的一片林地。 没危险。 宋亦安看了她一眼,便任由她去了。 可谁知,沈乐呦前脚抛开,郑天奇后脚就跟着追上去:“呦呦,你等等我。” 骑在马上的沈乐呦,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 “你跟着我作甚?莫非要抢我的兔子不成?” “谁抢你兔子了?小爷就乐意和你待一块儿,你管得着吗?” “粘人精,好烦!” “嘿嘿,烦吧,小爷乐意被你烦。” 两人的声音随着马蹄声渐渐远了。 宋亦安骑马立在原地,神情冷峻。 宋亦姝指着另外一边:“哥,咱们去那边。” “好。” 宋亦安骑马走在前面,宋亦姝跟在后面,两人走出去好一会儿,还听见那边传来斗嘴声。 宋亦姝不由得好笑道:“呦呦估计都要烦死郑天奇了,偏偏那个小霸王就喜欢黏着她。” 宋亦安没说话,眼睛落在林子某一处,下颌线渐进收紧。 林子里没其他野兽,但兔子、野鸡格外多。 郑天奇一口气打了两只兔子,气得一只没打到的沈乐呦调转马头往一旁去,见他又黏上去,气得回头骂他:“你再跟着我,咱俩就绝交!” 郑天奇洋洋得意:“比不过我就恼,咱俩凭本事,又不是我抢了你的。” “你就是抢了我的。”沈乐呦气够呛,“我看见的兔子都被你打了去,不是抢我的又是什么?” “那行,为了证明小爷凭本事打的兔子,咱俩分开走,半个时辰我再来找你,你若是输了,就叫我一声天奇哥哥如何?” “你想得美!”沈乐呦给了他一个白眼。 “就这么说定了。”郑天奇根本不理会她的白眼,开开心心的调转马头朝一旁林子去了。 沈乐呦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便勒着缰绳往一旁走去。 林子里景色宜人,她懒得再跑,就信马由缰地慢悠悠地走着,走着走着,看到前面有一山楂树。 红通通的果子,个顶个的大,都熟了。 想起母亲曾经用山楂做过一次酥酪,她便立马翻身下马过去摘山楂。 摘完山楂,就瞧见一旁地上都是蘑菇,便又开始采蘑菇。 正埋头采得起劲,突然,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还算警觉,忙抬头看过去,这一看,吓得她浑身汗毛直立。 只见头顶的树杈上,一条手腕粗细的黑蛇正缠绕其上,它看着她,那双细小的眼睛里,仿佛透着猎食的暗芒。 它的身子慢慢往下朝她靠近…… 沈乐呦浑身汗毛竖立,她满眼惊恐,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想逃,也逃不开。 很少有人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蛇。 大概是因为属相的原因,小老鼠对蛇有种天然的恐惧。 那黑蛇见她不动,动作便愈发地快了,长长的蛇信子吐出来,沈乐呦浑身颤抖不止:“救……救命!” 她拼命发出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就在这时,那黑蛇发出攻击,黑色的影子从树上直直朝她扑过来。 沈乐呦惊恐大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这一刻,耳边有疾风而来,擦着她的耳际掠过去,紧接着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她猛然睁眼,只见那黑色被一枚匕首钉在地上。 它扭动着身子,拼命地发出‘嘶嘶’声。 有马蹄声逼近,沈乐呦回头,就见一道黑色人影落在她面前。 她看着对方,整个人一阵脱力,双腿一软,正要倒地,宋亦安一个转身,一把将她接住抱在怀里。 他看着她,正要开口,却见沈乐呦眼眶一红,一把将他抱住。 “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被她抱住的宋亦安,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沉默半响,才开口:“别怕,没事了。” “我不要打兔子了,我要回去。”沈乐呦真的被吓坏了,紧紧抱着他不放手,“我要回去,我要找娘亲。” “好,我带你回去。” 宋亦安突然将她抱起,送到自己的马上坐好。 随后转身朝那条黑蛇走去。 黑蛇不停地扭动着身子,见他逼近,甚至还朝他吐着蛇信子。 那模样,极其吓人。 看得沈乐呦心惊胆颤。 “你别过去,它会咬你。” 宋亦安蹲下身子,从身上拿出一包药粉来洒过去,那条嚣张的黑蛇顿时老实起来、 宋亦安取了匕首,看了那黑蛇一眼,掏出帕子擦净匕首,转身翻身上了马。 沈乐呦就坐在他身前,她看着那条黑蛇。 “你就这么放了它?” “今年是蛇年,杀它不吉利,放它去吧。” 沈乐呦也突然大起胆来。 她看着那条刚才想要咬她的黑蛇:“你要是再吓我,我明日就带一只老鹰来,看你怎么办?” 那黑蛇像是通了灵性,轻轻瞥了她一眼,扭着身子,进了一旁树洞,再也没出来过。 沈乐呦好像被鄙视了。 她不服气地问宋亦安:“它什么意思?” 宋亦安看着她手里抱着的竹篓,里面装满了红果和蘑菇。 便开了口:“这一片恐怕是它的领地,你进了它的领地,还摘了它的果子,它自然是不依的。” 沈乐呦一听,忙将手里的竹篓递给了宋亦安。 “我还给它,我不要了。” “既然摘了,那就拿回去吧,它刚才吓了你,这事也算扯平了。” “那我明日给它送只烧鸡来?” 宋亦安勾唇:“随你!” 第403章 沈乐呦宋亦安5 沈乐呦还未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她依旧心有余悸。 直到宋亦安清冷的嗓音自头顶低低传来:“就这么害怕?” “嗯?”沈乐呦下意识地扭头看他。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自上马到现在,身子还在不停地哆嗦着。 她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放松下来,但心里的恐惧未消,依旧害怕得很。 就在她想要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的时候,身后男人的手突然伸手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沈乐呦整个身子一僵。 她想扭头去看他,却被宋亦安固定住肩头:“别乱动!” “哦!”沈乐呦乖乖地坐好,一动不敢乱动。 树林本来凉爽,但不知为何,此刻的沈乐呦渐渐热了起来。 夏衫轻薄,她的后背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 热度从他身上传到她身上,沈乐呦有些坐不住。 她想离他远一些,于是悄悄将屁股往前挪,谁知,刚动了一下,座下大黑马就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突然烦躁地摇起大脑袋来。 若不是宋亦安眼疾手快,她身子一歪,直接摔下马去。 惊魂未定又起。 沈乐呦再也不敢乱动。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宋亦安的大手还落在她腰间。 和他紧挨着骑同一匹马本就不自在,这会儿他还将她抱得极紧,沈乐呦感觉自己那颗原本已经枯萎的春心,又开始萌动起来。 宋亦安一直没说话,他一手控着缰绳一手落在沈乐呦的腰间,四周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心跳声。 沈乐呦耳根渐渐地红了。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便是郑天奇的大嗓门:“呦呦,你怎么了?” 沈乐呦看着骑马冲过来的郑天奇,害怕被他瞧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赶紧扭着身子想要从宋亦安掌中挪开。 但不知为何,她越挣扎,他越揽得紧。 眼瞅郑天奇就要到跟前,沈乐呦情急之下,伸手去掰宋亦安的手指。 “你放开我!” 宋亦安垂眸,视线落在她通红的脸颊上,见她神情急切地想要从他怀里出去,脸色渐渐冷下去。 他收回手来,得了自由的沈乐呦忙将身子往前挪了挪。 那模样,像是急切地想要告诉旁人,她和他没关系。 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 宋亦安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郑天奇骑马到了二人跟前,他看着沈乐呦,一脸关心:“怎么了?你马受伤了?” “没。”沈乐呦这才想起自己的小六,她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着的小六,翻身从宋亦安马上下去,一言不发地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郑天奇赶紧跟过去:“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遇到了一条大蟒蛇。”沈乐呦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是宋公子救了我。” 郑天奇一听,忙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可有伤到?” “没。”沈乐呦不想在林子里久待,“姝姐姐呢?她没和你一起?” “她打了好几只兔子,找了你一圈没找到人,便先出去了。” “那我们也出去吧。” “好。” 沈乐呦扬鞭一马当先跑在前面,郑天奇紧随其后,宋亦安依旧停在原地。 他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竹篓,篓子里装着红通通的山楂和蘑菇,他翻身下马,将其拾了起来,随后翻身上马,也出了林子。 …… 沈乐呦一进院子,就直奔柳岁岁的屋子。 秦双喜恰好也在、 沈乐呦一把抱住柳岁岁,开始哭:“娘亲,我刚才遇到大蟒蛇了,它差点把我给活吞了。” 柳岁岁一听,吓了一大跳。 “到底怎么回事?可有受伤?”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沈乐呦拉起来,双手从头到脚好一阵检查,直到感觉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将人抱在怀里,也吓得不轻。 “到底怎么回事?林子里怎么会有蛇?” 沈乐呦一边摇头一边哭,她最怕蛇,就如同小孩害怕鬼一样。 一旁秦双喜见了,也忙着安抚。 这时,丫鬟进来说:“宋公子来了。” “快进来。”柳岁岁忙道。 宋亦安走进来,手里拎着那个竹篓。 他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轻轻地抽泣声,心头一紧,步子也大了几分。 一进屋,果然见到沈乐呦偎在柳岁岁怀里,哭得身子轻轻颤动。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竹篓放在一旁,给柳岁岁和自己的母亲见礼。 秦双喜忙问他:“你也去林子里了?怎么不知道照顾点呦呦?” 宋亦安正要开口,沈乐呦忙道:“秦姨别怪他,是宋大哥救了我。” 秦双喜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没受伤就好,知道林子里有蛇,日后不要再进去了。” “嗯。” 抱着自己的娘亲哭了一场。 沈乐呦内心的恐惧也消散了一些。 她这才想起她的竹篓。 见宋亦安将她的竹篓带回来了,她从柳岁岁怀里站起来,去拿了那竹篓来给柳岁岁和秦双喜看:“宋大哥说我摘了大黑蛇地盘的果子,它才想要攻击我。” “娘,要不你派人去给它送几只烧鸡吧,我拿了它的果子,总要还它些东西。” 柳岁岁点头:“能掌成蟒蛇,说明它也有些灵性。” 她说着吩咐身边的春杳:“找两个靠谱的家丁,准备些鸡鸭送过去。” “是。” 春杳出去后,宋亦姝来了。 她得意得很:“呦呦,我打了六只兔子,你打了什么?” “我打了个锤锤。”沈乐呦指着一旁的竹篓,一脸郁闷。 早知道就不摘这些果子了。 她今天一只兔子都没打到。 好失败。 可谁知,宋亦姝一见红果果山楂,立马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好吃极了。 见她吃了一颗又一颗,沈乐呦也馋了,柳岁岁便让丫鬟洗了些过来,大家都吃了几颗。 宋亦安没吃。 他天生不好这些。 但见沈乐呦情绪一点点好起来,又开始和妹妹打打闹闹起来,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晚上,大家在院子里烤兔子。 郑天奇也过来凑热闹,他带了几坛子好酒。 柳岁岁和秦双喜随便吃了些,两人便各自回屋休息了。 只留下四个年轻男女,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当然,说说笑笑的一直都是另外三人,宋亦安一直情绪淡淡,他没吃多少东西,只喝了几杯酒。 第404章 沈乐呦宋亦安6 隔着灯火,他轻抬眼皮,看着对面说说笑笑的三人,视线落在沈乐呦脸上,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她可以和任何人说说笑笑,却独独对他避舍三分。 宋亦安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她,明明前不久,她还在他面前有说有笑,见了他就黏在他身后,嘴里天天地叫着‘安安哥哥。’ 他收回视线,又喝了口酒,正要起身离开,一道人影落下来。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宋大哥,感谢你今日救了我,我敬你一杯。” 宋亦安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沈乐呦,对上她漂亮的眸子,正要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方已经弯腰过来,拿着酒壶替他在酒杯添满。 沈乐呦将酒杯端起递到他跟前,宋亦安看她一眼,伸手接过。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酒盏,抬眸看着她,语气清淡疏离:“你倒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无论是谁,我都会救。” “我自然是知道。”沈乐呦才没觉得自己脸大到他另眼相待的地步,“但你今日救了我,这杯酒我先喝了,你随意。” 说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清凉中带着几丝辣味的酒液入喉,沈乐呦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就讨厌她至此? 连一杯酒都不愿喝么? 喝完酒,沈乐呦懒得管他,转身坐回自己位置。 她有些气闷,又灌了自己两杯酒。 很快,就有些醉了。 郑天奇见了,忙将热茶送过去,沈乐呦接过,喝了几口,笑着对他说了句谢谢。 宋亦安看了,将杯中酒饮尽,起身离开。 他走得悄无声息,当沈乐呦再次抬头时,发现对面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她愈发难受起来。 于是一把抱住宋亦姝,流起泪来。 吓得宋亦姝忙问:“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郑天奇也凑过来:“你哭什么?今日可没人欺负你……” “谁说的?”沈乐呦抹了一把眼泪,“那大黑蛇就欺负我了,我现在还怕怕的。” 郑天奇乐了:“你偷了人家的果子,还说人家欺负你,沈乐呦,你也太不要脸了。” “滚,你才不要脸,死郑天奇,咱俩绝交,明日再也不一起玩了。” “哎哟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小的错了,小的这嘴该打……” 见他一脸讨巧样,沈乐呦又破涕为笑。 三人玩到半夜才散场。 待宋亦姝和郑天奇离开之后,沈乐呦也回了自己院子。 避暑的院子都不是很大,房间也小,今日也累了,沐浴完,沈乐呦一头倒在床上,不过是瞬间就睡着了。 但半夜她又醒了过来,屋子里很安静。 珍珠在隔壁,估计这会儿睡得正熟。 她谁也没吵醒,掀开床幔下了床,走去外间,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喝了几口,走去窗边,看着外面的玄月,觉得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 冰冷而漠然。 沈乐呦不止一次地想,宋亦安当真是个冷血冷情的人,她从小就跟在他后面,每日安安哥哥的亲热地叫着,及笄之后,更是将对他的喜欢表现在明面处。 她给他写信,送她亲手绣的荷包和香囊…… 可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不管是人前人后,他一直对她淡淡的,淡得让她心生绝望。 沈乐呦也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再喜欢了,他不喜欢你,你对他喜欢得越多,越遭人烦。 可多日不见,今日再次见到,她还是忍不住会心动。 想到这儿,沈乐呦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要再想了,转身回到床上,又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外面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叫了一声:“珍珠。” 珍珠走进来,她撩开床幔,看着睡得一脸餍足的沈乐呦,笑着打趣:“日头都晒屁股了,娘子才醒。” 沈乐呦转身趴在床上,让珍珠替她揉了一会儿脊背。 起了床,洗漱、梳妆过后,她就带着珍珠去了母亲院里。 柳岁岁正领着春杳在院子里散步,见她过来,好笑地和身边人打趣:“谁家的姑娘像她似的,这么能睡?” 春杳却笑眯眯地回道:“来这儿就是玩的,您让她那么早作甚?” “你们就整日护着她吧。” 沈乐呦上前,一把挽住自己娘亲的胳膊,声音清脆:“我饿了,娘,想吃肉。” “昨日不是才吃了烤兔子?”柳岁岁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往后弄了弄,满眼都是疼爱,“想吃什么肉?我让厨房给你做。” “肉丸子。” 柳岁岁问春杳:“你去厨房看看,可有新鲜的肉丸,给她煮一碗过来,记得里面加点青菜。” “是。” 春杳抬脚离开,柳岁岁带着沈乐呦进了屋子。 一碗肉丸青菜,里面还加了些面条,送了过来。 沈乐呦刚吃了两颗肉丸,院子里传来动静,听声音好像是秦姨带着宋亦姝来了。 沈乐呦往嘴里又塞了颗肉丸子,跟着母亲一起起身,朝门口迎了过去。 帘子掀开,秦双喜领着宋亦姝兄妹俩走了进来。 看到宋亦安,沈乐呦一脸意外。 他一贯不喜欢出门,这两日倒是出门勤了。 见她还在吃饭,宋亦姝开始笑话她:“你这个懒虫,是不是刚起?” 沈乐呦‘嘿嘿’一笑,转身舀了只丸子往她嘴里送:“可好吃了,你尝一个。” 宋亦姝盛情难却,吃了一个。 果然美味。 “脆脆的,里面加了什么?” “莲藕。”沈乐呦拉着宋亦姝坐下来,“娘亲特意让人加的,很好吃对不对?” “嗯,再给我尝一个。” 秦双喜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从小在一起,抢吃的,长大了还要抢上一口,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六,怎么还像没长大似的?” “虽说及笄,但就是个小孩。”柳岁岁问秦双喜,“姝姐儿可有了人家?” 提起这个,秦双喜就头疼。 她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宋亦安:“她哥还没着落呢,她如何能排前头去?” 吃着肉丸子的沈乐呦,听到这儿,不由得扭头去看坐在一旁的男人。 谁知一抬眼,就对上他的双眼。 那眼神,仿佛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 偷瞄被人逮住,沈乐呦有些尴尬,她眨了眨眼,指着面前的肉丸子:“你也尝一个?” 宋亦安轻扯唇角,嗓音依旧淡淡:“不必了,自己吃吧。” “哦。” 沈乐呦转过头来,继续吃自己的小肉丸。 刚将肉丸子塞进嘴里,就听见自己娘亲问:“安哥儿可是心里有人了?” 第405章 沈乐呦宋亦安7 柳岁岁刚问完这句话,话音还未落地,一阵呛咳传来。 她忙看向自己的小女儿,见她捂着嘴巴咳得惊天动地,便起身走过去,一边轻拍着她的脊背一边问:“吃的好好的,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沈乐呦埋头咳得小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人递了盏水过来,沈乐呦还以为是身边丫鬟递的,伸手接过去,正要喝,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一抬头就见宋亦安站在自己面前。 很显然,刚才那杯水是他递过来的。 她心头莫名一慌,忙轻声道了声谢,端着水杯喝了好几口,这才将嗓子里的不适压了下去。 见她没什么事,柳岁岁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来。 她看着依旧站在女儿面前的宋亦安,一脸惋惜:“我家呦呦,小时候还经常跟我说,娘亲,长大我要嫁给安安哥哥当新娘子……” “咳咳咳咳咳……”沈乐呦又疯狂咳嗽起来。 吓得柳岁岁赶紧止住了话头,起身去看她:“怎地了这是?怎么老是呛着?手伸出来,我替你把把脉。” 沈乐呦当然不是呛的。 是被她亲娘硬生生吓得咳成这样。 好好的聊着天呢,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些都是她的黑历史,况且还是当着宋亦安的面,他根本不喜欢她,她也不想因此让他再有误会。 但柳岁岁不懂呀。 还以为她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强硬地拉着她手腕,开始给她号脉。 脉象强劲有力,健康得很。 没毛病。 于是立马吩咐人将那碗没吃完的小肉丸给端走了:“行了,吃得也够多了,出去消消食。” 沈乐呦幽怨地看了自己娘亲一眼,拉着宋亦姝就出去了。 院子门口的阴凉之地,弄了秋千和茶亭,两人刚坐下,宋亦安就过来了。 宋亦姝看着自己的大哥,有些意外:“哥哥今日不用看书?” 要知道以前,不管是在府上还是在外面,哥哥都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呆着,要么看书,要么练剑,很少往人堆里凑。 但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好似喜欢往人堆里凑了。 莫不是因为山中寂寞,他耐不住寂寞了? 不可能吧! 对上妹妹探究的眼神,宋亦安什么也没解释,只道:“你俩若是觉得无聊,要不去钓鱼?” “钓鱼?”宋亦姝看向沈乐呦,“可我俩没带鱼竿。” 沈乐呦却道:“我去年好像放了渔具在这儿,我让人去找找。” “不用,我让人准备好了。” 沈乐呦一听,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宋亦安的贴身小厮长青,他怀里抱着三个鱼竿,手里还拎着三个小桶。 “走吧,就在前面河边。”宋亦安抬脚走在前面,宋亦姝立马拉着沈乐呦跟上去。 虽说是两个姑娘,但也喜欢钓鱼这种乐事。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基本都是沈乐呦在说,她声音教脆,带着愉悦和开心,让走在前面的宋亦安听了,不仅眉目舒展,身心愉悦。 走到半路,遇上来找她们玩的郑天奇,一见他们要去河边钓鱼,立马吩咐身边下人去取他的鱼竿。 沈乐呦一脸嫌弃:“你怎么老是跟着我们?自己没事做了么?” “我的正事就是粘着你。”郑天奇超级不要脸,“我娘说了,你长得漂亮小嘴又甜,我要是能娶到你,便不让我去书院了,直接在衙门替我谋个差事,从此咱俩夫妻嘶疼疼疼沈乐呦你杀人呐。” 沈乐呦呦踹他一脚,气得不轻:“再胡说八道,我就拿刀割了你嘴巴。” “你对我也太狠了。”郑天奇一边用手揉着被踹疼的屁股一边幽怨地看着沈乐呦,“咱俩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你就不能轻点?” “什么过命交情?”宋亦姝好奇地问。 郑天奇非常自豪地一笑:“她有一次被狗追着咬,是我替她拦了下来。” 众人:“……” 好一个过命交情。 见大家伙都一脸鄙视地看着他,郑天奇不愿意了:“那狗可厉害了……” “嗯厉害着呢,刚满月没多久。”沈乐呦慢悠悠地补刀。 ‘扑哧……’宋亦姝捂着肚子笑出声来,“郑天奇,你还京城小霸王呢,以后可莫说出丢人了好吧?” “……你别笑!” “我乐意,你管得了我?”宋亦姝笑得愈发大声了。 郑天奇生气,去追她,两人你追我跑,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开始,沈乐呦还在笑,笑着笑着,突然意识到原本四人行,现在就剩下她和宋亦安。 于是,立马收了脸上的笑,连原本蹦蹦跳跳的步子,也变得淑女起来。 她原本是一个人走在前面,但渐渐地,宋亦安走了上来,两人并排而行。 避暑之地,林荫小路,有风吹来,在这炎炎夏日,说不出的惬意和凉爽。 沈乐呦想着,总不能这样一直沉默下去。 气氛很怪,总得要说点什么吧? 就在她绞尽脑汁之际,宋亦安率先出了声:“你以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沈乐呦怔了一下:“什么话?” 宋亦安突然停了下来。 见他停下来,沈乐呦也停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而站,沈乐呦看着宋亦安,他比她大五岁,个子比她高了一个头多,她每次看他,总要将头得高高的,才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会儿也不例外,她仰头看他,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满眼疑惑:“我之前说的话多了去了,你指哪一句?” “你想嫁给我!”宋亦安垂眸,对上她的骤然紧缩的桃花眼,突然有些好笑,“那封信我还留着,你若是想反悔,我现在就将此信拿去给柳伯母。” 沈乐呦猛然瞪大了双眼。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宋亦安:“你敢?!” 宋亦安不说话,只垂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沈乐呦后悔不迭:“你想怎么样?” “刚才你也听见了,我娘在催婚,而我心中并无心仪姑娘,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两家知根知底,你既愿嫁我,我想,这也算两全其美之事。” 沈乐呦安静地听他说完,轻轻垂了眼睫。 宋亦安盯着她:“你怎么不说话?” “若我不愿嫁你呢?”沈乐呦抬眸看他,眸色渐冷,“宋亦安,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那封信不过是我随口乱诌,你也信?” 话语透着讥讽。 宋亦安脸色渐渐变了几分。 第406章 沈乐呦宋亦安8 “你说什么?”他盯着她,突然朝沈乐呦靠近一步,气势迫人,“你再说一遍?” 他的语气太吓人,沈乐呦心头一颤,转身要跑,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握住胳膊。 紧接着,一股力道传来,她整个人被拽了过去。 宋亦安的大手掐着她的腰身,使她动弹不得。 随后微微俯身过来,眸色有些骇人:“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就说。”沈乐呦也不是被吓大的,她不甘示弱地仰着头,含着怒气,一字一句:“宋亦安,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更不想嫁给你,你娘催你成亲,你愿找谁就找谁去,姑娘我还想嫁个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你家那个远方表哥?他一事无成,二十多了还是个童生,你也看得上?”宋亦安冷嘲出声。 他的话让沈乐呦微微一怔,接着就是质问:“你派人盯着我?”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是你动静太大,我不想知道都难。” 沈乐呦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 她当时就是为了让宋亦安知道,特意弄出的动静……还真被他知道了。 想到当初自己那点小心思,为了让宋亦安注意到她,她就像个小丑似的这样那样,以前不觉得,现在被他这般对待,突然心头一酸。 眼眶接着就红了。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她扭着身子就要从他手里挣脱出去。 但宋亦安不但没松,反而将她箍得更紧。 “可你已经招惹了我,就不该再去招惹别人!” 他语气霸道又专横,沈乐呦该生气的。 但莫名地却让她听出一股子‘酸味’来。 宋亦安吃醋了? 但很快又被沈乐呦被否定了。 他连喜欢都不喜欢她,怎么会吃醋? 简直天荒夜谈。 但…… “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现在跟你说对不起行吗?”沈乐呦十分好脾气地和他打着商量,“还有那封信,你能不能还我?” 万一他真发疯,将那信拿给给母亲,到时候丢脸的可是她。 谁知,宋亦安却冷笑一声:“送了还想拿回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 “嫁给我!” 沈乐呦整个人都气乐了:“宋亦安,你有病吧?你不喜欢我,还想让我嫁你,你想坑死我是吧?” “我并非……” “我堂堂镇国公府嫡出娘子,凭什么委曲求全地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满京城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我凭什么要嫁给你?你以为你是谁?” 她的话,让宋亦安沉了脸色。 “你口口声声说我不喜欢你,你又何曾对我说过喜欢?” “……” 她没说过吗? 她好像说过吧! 她都说要嫁给他了,那不就是很喜欢么? 见她不说话了,宋亦安缓了语气。 “我今日和你说这些,并非一时之意,也并非是意气用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你若嫁我,我必定会好好待你!” 沈乐呦却将脸扭到一旁,冷笑一声:“我才不稀罕!” “沈乐呦……” “别叫我名字。”沈乐呦伸手去推他,去推不动,气得她抬脚去踹,却被宋亦安一把抱在怀里。 跟在不远处的珍珠,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自家娘子对宋公子的心思,她是知道的,打小就喜欢。 但最近,因为宋公子的冷漠,娘子开始打退堂鼓。 但这个退堂鼓是真打还是假打,她一时也分辨不清……她担心要是自己冲过去,会不会坏了娘子好事? 就在珍珠犹豫之际,宋亦安突然一把捞起沈乐呦,进了一旁小树林。 珍珠:“……” 长青:“……” 呵呵呵公子好猛。 珍珠看着他:“你家主子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长青抿着嘴笑:“谁知道呢?或许是开窍了也说不定。” “那你家公子开窍也太早了些。”珍珠冷笑一声。 她抬脚作势要过去,被长青一把拉住。 “姑奶奶,两人在里面指不定在做什么?你现在过去,岂不是坏了好事?” “我家娘子都被占了便宜,哪来的好事?”珍珠一把甩开他的手,抬脚往那边去。 长青却慢悠悠地道:“指不定谁占谁便宜呢?毕竟你家娘子觊觎我家公子许久了。” “……” 珍珠一下子停了下来。 这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的确是事实。 而此刻树林里,沈乐呦鼻子都要气歪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说了不嫁你不嫁你,宋亦安,你没长耳朵吗?” 宋亦安也不说话,一步步朝她逼近。 那眼神,暗潮涌动,看得人惊心动魄。 原本还十分嚣张的沈乐呦突然害怕起来。 “你……” 话刚开口,宋亦安突然逼近,他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整个人将她压在身后的树干上,低头就要亲上来。 沈乐呦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宋亦安的唇落在她手背上。 柔软中带着几丝冰凉,弹性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亲上她对手背,宋亦安并未立即移开,而是继续流连其上,他轻轻地亲着,一下接着一下…… 沈乐呦的耳根红了、脸颊红了、就连脖子也渐渐红了起来。 宋亦安明明亲的是她的手背,却撩得她双腿发软,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宋亦安轻轻掀开眼睑,深深地看她一眼,接着将她放开。 得了自由的沈乐呦,一把扶住树干,面红耳赤地喘着粗气。 她骂他:“宋亦安,你无耻。” 宋亦安抬眸看她,勾着薄唇:“还有更无耻的,你要不要试试?” “……” 这人不是一向很正经么? 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不正经? 莫不是被哪个男狐狸精给夺了舍?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已经走出几步的宋亦安回头看她:“还不走?” “……” 被亲被抱的沈乐呦一脸郁闷地跟在他身后,出了小树林。 守在林子旁的珍珠一见到自家娘子,立马被她通红的小脸所吸引。 再看宋家公子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珍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恨铁不成钢地凑到自家娘子身边:“您平日不是挺勇么?” “关键时刻怂了?” 第407章 沈乐呦宋亦安9 沈乐呦恶狠狠地盯着走在前面的宋亦安,暗暗咬牙:“谁知道他今天犯了什么病。” 之前对她冷冰冰的,今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又是逼嫁又是亲亲抱抱,搞得她云里雾里,现在怀疑他肯定是被人夺了舍。 不然这前后的变化,怎么说得通? 到了河边,宋亦姝和郑天奇两人早就到了,见沈乐呦跟在宋亦安身后来得这么迟,郑天奇开口问她:“干什么去了?这么一小段路,走了这么久?” 被宋亦安欺负了一通的沈乐呦本就有些恼,这会儿见他问,更是没好气。 “你管我!”说在宋亦姝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宋亦安走过来,手里拿着两鱼竿,一个给了妹妹宋亦姝,一个朝沈乐呦递过来。 沈乐呦本不想接,但想着不接就没鱼竿钓鱼,便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宋亦安蹲在一旁,给她弄鱼饵,动作不急不缓,修长的手指,白皙的皮肤,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沈乐呦将脸扭到一旁,不愿多看。 倒是宋亦姝,有些新奇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让长青弄就是,哥哥怎么还亲自上手了?” “顺手而已。” 沈乐呦听了,忍不住在心里想,她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原来不过是顺手而已。 宋亦姝看向一旁的郑天奇。 “人比人,根本不能比,有些人就是一张嘴,就知道坐在那儿跟大爷似的,等着人伺候。” 郑天奇一听,立马呛她一句:“你想让小爷替你弄鱼饵就说点好听的。” “我稀罕你!” 宋亦姝自己动手,麻溜地将鱼饵给弄上了。 她用河水净了手,再回头,却见哥哥宋亦安已经回到自己位置上,长青在一旁,替他弄着鱼饵。 她觉得奇怪,便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沈乐呦,见她看过来,便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觉得我哥今日有些奇怪?” 沈乐呦:“……” 何尝是奇怪,简直就是变态。 但她不敢说,说了害怕宋亦姝追着问,于是只装作不知:“怎么了?” “你看他,亲手给你弄鱼饵,自己的鱼饵却是长青在弄,他何时对你这么好了?”宋亦安一脸怀疑地盯着沈乐呦,“你俩刚才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乐呦心头一慌。 她没敢看宋亦姝,只装作弄鱼竿:“我和你哥能有什么事?我愿搭理他,他也不愿搭理我呀。” “这倒也是。”宋亦姝点点头。 她只比沈乐呦大一岁,两个人的娘整日在一起玩,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大了之后彼此之间更是没有什么小秘密。 沈乐呦喜欢她哥的事,她是知道的。 但她哥不喜欢沈乐呦,她也是清楚的。 虽然她很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做自己的嫂子,但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 她哥不愿意,她能有什么办法? 因此,宋亦姝也没多怀疑。 这条河,河水不是很深,大鱼没有,有鲫鱼和白条鱼,郑天奇钓得最多,他用猪肝做饵,那些鱼就跟不要命往上咬,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看得沈乐呦和宋亦姝眼红又嫉妒。 沈乐呦也有收获。 但都是些小鱼,鲫鱼只有两天,甚至还有一些河虾。 宋亦姝也钓得不多,但比她强一些,她篓子里有四五条鲫鱼。 沈乐呦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宋亦安。 他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 那钓竿一直刚在面前,半天没动一下,他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远远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 仿佛不是来钓鱼的,而是来休憩的。 虽说河边有树荫,但六月底七月初的天儿,炎热异常。 不到中午,便已经热得让人受不了。 沈乐呦还好,她一门心思想要多钓些鱼,即便是热,也能忍受。 但郑天奇的鱼篓早就满了,再加上天气炎热,他觉得无趣,便闹着要回去。 宋亦姝也坐不住,于是一行四人收了鱼竿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娘。 柳岁岁见沈乐呦带回来这么多鱼,便好奇地问:“去哪儿弄的?” “我钓的。”其实除了她钓的,最后郑天奇见她鱼篓的鱼少的可怜,大发慈悲给了她七八条大鲫鱼。 野生的大鲫鱼,看得柳岁岁直嘴馋。 她立马吩咐厨房,中午多做一道葱葱鲫鱼。 大概是刚钓的鱼,太过新鲜,再加上野生,一份葱葱鲫鱼,被柳岁岁和沈乐呦吃了个干干净净。 沈乐呦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胃口好得不得了。 下午,外面太热,她没再出门,睡了个午觉,便窝在自己房间画画。 沈乐呦其它方便不怎么样,但画得一手好画。 不管是画什么,都活灵活现。 她曾经给宋亦安画过一副,作为他及冠之礼,但对方没半点回应。 可能那画他根本没看,恐怕早就不知道丢去了哪儿。 想到宋亦安,不免又想到今日他将自己抵在树干上亲下来的样子……沈乐呦一把捂住脸,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害羞,心里复杂极了。 太阳落山之后,父亲沈工臣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半车的西瓜和甜瓜。 沈乐呦是最喜欢吃瓜的人,特别是在夏天,将西瓜和甜瓜放进井水里一个时辰,拿出来切开,一牙一牙的脆瓤西瓜,又甜又多汁,能瞬间缓解一整日的燥热。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了一会儿瓜,沈工臣便对沈乐呦道:“你送几个瓜去隔壁秦家。” 沈乐呦不愿见到宋亦安。 正要拒绝,突然见自己爹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娘亲……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自己亲爹亲娘整日没羞没燥。 沈乐呦也算懂得些。 于是立马领了任务,去了隔壁。 日落时分,太阳余热未散,走这么一小段路,沈乐呦都热得小脸通红。 一进院子,她便叫道:“秦姨秦姨,我给你送西瓜来了。” 秦双喜的屋子里,宋亦安和宋亦姝都在。 听到她的声音,宋亦姝立马起身迎了出去。见沈乐呦身后的下人抬着一个筐子,筐子里装着西瓜和甜瓜,便问:“哪来的?” “我爹送来的,拿了一些过来给你和秦姨尝尝。”沈乐呦怕热,几步窜进屋子。 一进去,她就看见了宋亦安。 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第408章 沈乐呦宋亦安10 宋亦安抬眸朝她看过来,视线扫过她热得通红的小脸,低声吩咐一旁长青,再去那些冰块来。 坐在一旁的秦双喜倒没注意这些。 她朝沈乐呦招了招手:“过来,给你留了一碗冰镇荔枝酥酪。” 虽然已经吃得很饱了,但沈乐呦对冰镇酥酪,特别是荔枝味的冰镇酥酪,根本拒绝不了。 于是忙坐到秦双喜身边,接过丫鬟送上来的冰镇酥酪,拿着勺子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宋亦姝则看着那筐子瓜有些嘴馋。 “娘,让人冰镇些西瓜吧,一会儿吃。” 秦双喜便吩咐人去弄了。 宋亦姝也坐了下来,她看着沈乐呦:“你下午怎么没过来找我?我给你折了风铃,本想送你呢。” “下午太热不想动。”沈乐呦舀了一口酥酪放进嘴里,冰冰凉凉,好吃极了。 “那一会儿吃完你去我屋子里,我拿给你。” “好。” 沈乐呦很快吃完了酥酪,便随着宋亦姝去了她那边。 两人坐在临窗的榻上,一旁放着冰块,丫鬟们摇着扇子,倒也凉爽。 沈乐呦看着那串手编的风铃,花花绿绿的颜色,下面还挂着小小的铃铛,她很喜欢,便央求宋亦姝教她怎么折。 她打算亲手编一个,回去送给自己的大嫂。 大嫂下个月生辰,她一直还没想好要送什么。 这会儿见到风铃,倒觉得很合适。 反正无事,她要学,宋亦姝自然乐意教她。 两人坐在一堆,一个教一个学,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失,当沈乐呦学得差不多,一抬头,外面天完全黑透了。 虽然沈家就在隔壁,但她胆小,不喜欢走夜路。 于是一边将手里的丝带放下一边对宋亦姝道:“我得走了。” 宋亦姝知道她怕黑的毛病,便说:“我送你……” “你可拉倒吧,你比我更怕黑。”沈乐呦拒绝了她的相送,起身往外去。 宋亦姝送她出门,两人刚走出院子,对面小路上站着一个人。 虽然对方背对着她们,但沈乐呦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对方是宋亦安。 宋亦姝也看到了,便叫了一声:“哥哥。” 宋亦安转身抬眸,朝她们看了过来,随后抬脚,穿过一丛富贵竹,朝她们走了过来。 片刻后,他停在两人面前,先是看了宋亦姝一眼,接着看向沈乐呦。 “回家?” “嗯。”沈乐呦轻轻点头。 一旁宋亦姝出了声:“哥,呦呦怕黑,你替我送送她吧。” “不用不用……”沈乐呦可不敢让他送。 她现在躲他都来不及。 可谁知,宋亦安颔首:“走吧。”随即抬脚走在前面。 沈乐呦拒绝的话到了门口,又咽了回去。 她朝宋亦姝摆摆手,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沿着回廊往外去,廊子上挂着灯笼,照得周围十分明亮。 沈乐呦走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宋亦安。 可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方向不对。 这明显不是出去的方向。 她立马停了下来,看着宋亦安的背影,开了口:“你要带我去哪儿?” 宋亦安也停了下来。 他转身回头,一双清冷的眸子看过来:“去我那儿,我给你一样东西。” 沈乐呦站着不动。 她倔强地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不想去。 宋亦安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抬脚朝她走了过来。 沈乐呦立马往一旁躲:“你做什么?宋亦安,你要是再敢……” “怎么样?”宋亦安一把将她捉住,抵在粗大的廊柱后面。 他俯身而来,性感的薄唇勾着笑:“你躲什么?我没想把你怎么样。” “那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沈乐呦挣扎着,“我告诉你,我爹可来了,若是被他知道你这样欺负我,定不饶你。” “我哪里欺负你了?不过是想让你跟着我去一趟,你抗拒什么?” “我不想去……” “前几日朋友送我一套画笔,我留着无用,你喜欢画画,便想着送你。” “我有画笔,不用你送。” “你确定不要?我听说这套画笔是出自宣城白氏……” “我要我要。”沈乐呦双眼一亮,一改刚才抗拒的态度,变得积极又热情起来,“快走吧,我很好奇那画笔到底长什么样,听说白大师的每一只画笔都有他的奇妙之处,上次我让我爹帮我弄一套,他还说什么花里胡哨没什么意义,他根本不懂我们这一代人的喜好。” 宋亦安笑而不语。 他走在前面,沈乐呦一改刚才的抗拒,跟在他身边,小嘴叭叭叭地吐槽着自己的亲爹,一刻没停。 直到进了宋亦安的院子,看到那套画笔,她才停下来。 上好的紫檀木盒子里,躺着二十只画笔,画笔的笔杆皆由玉石打磨,没一支笔杆都是不同颜色。 深碧色、胭脂红、翡翠绿、柠檬黄、杏粉色…… 画笔的笔头都是用上好的狼毫,经过十二道工序处理过,确保画出来的每一笔,都流畅而优美。 沈乐呦爱不释手,挨个地拿起看了一遍,这才合上盖子。 然后看着宋亦安:“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的开心和愉悦都洋溢在脸上。 原本就十分动人的模样,这会儿更是灵动几分。 宋亦安看着她,也跟着勾了唇角:“喜欢就好,不过,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替我画副画,我想送给朋友。” 沈乐呦一听:“我画的画,会不会拿不出手?” “你画得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听他这么说,沈乐呦自然高兴。 于是点头:“行,画什么?” “随你喜欢,画什么都行。” “好,那我过几日给你。” “不急,回了城再给不迟。” 两人说着往外去。 沈乐呦跟在宋亦安身边,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宋亦安将她送到沈家门。 两人停下来,沈乐呦看着他:“那我进去了。” “嗯,明天见。” “明天见。” 沈乐呦转身进了院子。 待她的水绿色的裙摆消失在门后,宋亦安转身离开。 沈乐呦抱着画笔,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珍珠迎上来:“奴婢正打算去接您呢。” 沈乐呦抱着画笔开心地坐在书桌前:“替我研墨,我要画画。” “现在?”珍珠看着那华丽的锦盒,问她,“谁送的?” “宋亦安。” “您俩这是……旧情复燃了?” 第409章 沈乐呦宋亦安11 沈乐呦一听,脸颊绯红,她轻轻地瞪了珍珠一眼:“胡说什么?我和他哪来的旧情?” “宋公子对你有没有旧情奴婢不知,但您对宋公子旧情深着呢。”珍珠一边说一边乐。 气得沈乐呦抬手去打她,珍珠一边往一旁躲一边说:“您前几日不是说再也不理他么” “我愿意我愿意。”沈乐呦看着那盒子画笔,心里偷偷地乐,“谁让他又跟有病似地往我跟前凑,这次可不能怪我,他敢凑,我就敢喜欢。” “哎哟哎哟,”珍珠笑她,“之前信誓旦旦的话都忘了。” “你就当我放屁好了。” 新画笔就是好用,画出来的线条和颜色,让人喜欢得很。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沈乐呦意外地失眠了。 宋亦安这两日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以前见了她态度疏离,惹得她伤心之后,发誓不再喜欢他之后,他又巴巴地贴了上去。 莫不是被她冷落,心里不好受,才转而对她好了? …… 次日一早,沈工臣就离开了。 沈乐呦看着面如桃花仿佛一夜回春的娘亲,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爹爹的作用果然是大大的。 吃过早饭,她便让珍珠拿着画笔和她的画板去了河边。 无人打扰,她坐在树荫下作画。 她画的是一副远山风景画,画了整整一上午,直到午饭时分才回来。 吃过午饭,又待在房间里给画收尾,等她全部弄好,便兴匆匆去隔壁找宋亦安。 可谁知却被告知…… “我哥哥一早就回城了。”宋亦姝看着她手里抱着的盒子,“你这里是什么?送给我哥的?” 听到宋亦安一早就回了城,沈乐呦满心失落。 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见宋亦姝问,便回:“你哥哥让我给他画副画。” “我哥让你画画?” “嗯。”见宋亦姝要误会,她连忙解释道,“说是要送给朋友。” “哦。”宋亦姝没多问,拉着她的手,“原来你今日一天都画画去了,我说你怎么没来找我玩呢。” 沈乐呦任由她拉着,进了屋子。 在她屋子里玩了一会儿,沈乐呦就以‘今日作画太累’为借口回了隔壁。 一进自己的屋子,她将画交给珍珠,整个人躺在床上也不说话。 珍珠收好画,一扭脸见她望着帐顶发呆,便去给她切了一盘西瓜送进来。 西瓜放在井水里冰镇过,清甜凉爽。 沈乐呦吃了两块,便不再吃了。 “你吃了吧。”她对珍珠说,“我饱了。” 珍珠拿起一块,一边吃一边问:“娘子可是因为宋公子不辞而别在生气?” “我才没生气。”沈乐呦抱膝坐在榻上,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幽幽出声。 ‘扑哧……’珍珠看着她笑出声来。 她转身拿来镜子对着沈乐呦,也不说话。 沈乐呦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一双眼睛里透着浓浓的幽怨,一张小脸微微嘟着,嘴巴也高高地翘着,明显就是在生气。 她一把将镜子挡开:“烦人。” 珍珠笑嘻嘻地将镜子放回去:“宋公子一早回城,说不定是有什么公事,您就别生气了,下次见了他问问就是了。” “我才不问他!”沈乐呦将身子一扭,随手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珍珠拿了把扇子,站在她身边替她慢悠悠地扇着。 扇着扇着,沈乐呦来了困意,索性将书一丢,倒在榻上就睡了起来。 一觉醒来,满血复活。 什么男人不男人,都是浮云,自己开心才是王道。 自从宋亦安走后,沈乐呦宋亦姝郑天奇三人,整日不是钓鱼就是约在一起跑马,日子过得十分自由爽快。 就在沈乐呦以为要这样玩上一个月的时候,母亲收到外祖母生病的消息,当天,母亲就带着她回了城。 回城之后,连沈家都没回,直接去了大司马府。 外祖父陆仲就等在院子门口,一见到她们,便着急迎上来。 “你快去看看你母亲,从昨日就一直腹痛难忍,我从皇宫请了御医来,也没诊断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暑气重,吃坏了肚子。” 柳岁岁一边安慰自己父亲一边急匆匆地进了屋子。 屋子里,药味很重。 柳岁岁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内室的拔步大床上,母亲潘氏躺在上面,一贯气色姣好的脸上,这会儿苍白冷汗涔涔。 柳岁岁几步跨过去,坐在床边,轻声叫了一声‘母亲’后,便开始给她号脉。 听到她声音的潘氏也挣扎着睁开了双眼,见是她,嘴唇动了动:“你怎么回来了?” 随即又想到什么,轻轻地看了陆仲一眼:“都说了没事,你叫她回来作甚?” “你都疼成这样还没事?宫里那些都是庸医,竟没有一人看出你的病证来。”陆仲又气又急。 “没什么大事……”大概疼得厉害,潘氏说了几句就没了力气。 沈乐呦靠在床头,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潘氏见了,给了她一个慈爱的笑。 柳岁岁这次把脉花了很长时间,她把完左手把右手,看得陆仲满头大汗。 见她终于收回手来,他正要出声,却听见柳岁岁问潘氏:“母亲的月事可准时?” 潘氏还没说话,一旁贴身嬷嬷吉祥便出了声。 “夫人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之前是否有过腹胀肠胃不是?” “上个月有过一次,奴婢当时给夫人吃了您留下来的丸子,当时是缓解了的,没成想这个月如此严重。” 柳岁岁听了,脸色也轻松起来。 陆仲忙问:“如何?要不要紧?” “不是什么大病,的确是暑热所致,只是您这次请的太医可能不擅长妇科之症,便错过了一些重要症状。” 她走到一旁,提笔开始开药方。 开了药方之后,吩咐人拿药煎药,然后拿出银针,开始给母亲施针。 半个时辰后,潘氏明显感觉腹痛的症状缓解了。 见她脸色好转,陆仲也跟着舒展起眉头来。 待一切忙完,已经是深夜。 沈工臣也来了。 一家人在陆府吃过饭,柳岁岁留了下来,沈乐呦跟着父亲回了沈家。 回到沈家,沈乐呦洗洗就睡了。 次日一早,她又去了大司马府。 三天后,潘氏身体彻底恢复,沈乐呦又开心起来。 回城之后,她还没出过门,想着外祖母身体康复,她也没了心事,便带着珍珠出了门, 本想直奔九玉楼去吃烤鹌鹑,但出门没多久,就让她看见了宋亦安的马车…… 第410章 沈乐呦宋亦安12 按理说他这会儿应该在翰林院当值,怎么会出现在锦绣坊? 于是,忙让马夫俏俏地跟了上去。 宋家的马车先是穿过锦绣坊,一路出了锦绣坊之后,朝东边而去。 沈乐呦一心想看他要去干什么,因此没注意到那马车时快时慢,她的马车快的时候,前面的马车就也快了几分。 她的马车慢下来,对方也慢了下来。 如此快快慢慢,一路到了城东的一处私房菜馆,沈乐呦见他的马车停了下来,立马让车夫将马车藏在拐角处。 她偷偷掀开帘子往那边看,只见车帘掀开,一身水蓝色锦袍的宋亦安下了马车。 多日不见,这人似乎又好看了几分。 就在沈乐呦看得津津有味之际,原本已经抬脚往馆子里去的宋亦安突然停了下来。 接着转身朝她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伸着头往外看的沈乐呦:“……” 她猛地收回脑袋,缩在马车里,赶紧吩咐珍珠:“快走快走,宋亦安好像看见我了。” 珍珠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接着回头尴尬地看着沈乐呦。 “恐怕走不了,宋公子已经过来了。” 沈乐呦一听,忙凑过去,便看见宋亦安朝她这边大步走过来。 她忙用手理了理发髻,又整了整裙子,接着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恰好宋亦安也走了过来。 她仰着脸,笑着打招呼:“咦,太巧了,你也在这儿。” 宋亦安并未揭穿她,而是轻轻颔首:“你也来此吃饭?” “是啊是啊,听说这里开了家不错的菜馆,我来尝尝。” “是吗?但它开了已有两年,并非新开。” 沈乐呦:“呵呵呵那是我记错了?” “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宋亦安淡淡出声。 “啊?”沈乐呦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吗?” “约了朋友,但他临时有事不来了。” 一听这话,沈乐呦便开心地点了头:“行啊,那我今日就陪你吃点吧。” 她抬脚往那边去,宋亦安走在她身后,见她心情很好地摇头晃脑,不由地低头轻轻一笑。 这家私房菜不大,虽说是上下两层,但下面不过才四张桌子,而每一张桌子都用帘子隔开,环境清幽,一旁高几摆放着各种鲜花绿植,十分的雅致。 宋亦安是临时起意带她过来,因此没提前预定。 两人便在楼下的位置坐下来。 伙计送上菜单就离开了,宋亦安将菜单递给她,沈乐呦看了一眼,不知道吃什么,便问他:“什么菜最好吃?” 宋亦安微微起身,靠近她,修长的手指点在菜单上。 “椒香猪蹄不错,双椒兔丁,清蒸江鱼,还有这道翡翠海鲜羹,都挺不错。” “那便先点这些。”沈乐呦问他,“你还想吃什么?” 宋亦安接过菜单,又添了两道菜。 等菜上来到时候,宋亦安给沈乐呦亲手倒了杯茶水。 他问她:“你何时回的城?” “五天前,外祖母身体不适,母亲便带着我赶了回来。”她突然想起宋亦安上次的不告而别,心里莫名有些生气。 宋亦安关心了陆老夫人几句,接着话头一转:“上次宫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走得很急,天没亮就回了城。” 一听他天没亮就回了城。 沈乐呦心里那点子不快立马烟消云散。 “出了何事?” “一份公文,皇上急用。” “哦。” 菜送上来,看着颜色就很好看。 沈乐呦先尝了一口兔丁。 麻辣鲜香,十分合她胃口,她又尝了一口猪蹄,椒麻口味,软糯q弹,也是极好吃。 几个菜尝下来,竟然都十分符合她口味。 沈乐呦越吃越开心,小嘴的话也多了起来。 “你今日休沐?” “嗯,休沐一日,明日要出一次外差。” 沈乐呦抬眸看他:“翰林院也要出外差?” 她怎么没听说过? “很少,但这次是随你父亲一起去,”宋亦安给她舀了碗汤,“他没跟你说过?” “我爹也要出门?去哪儿?他没跟我说过,这几日我和我娘一直在外祖母身边,父亲虽说每日过来,但没听他说过。” “去苏城。”宋亦安轻声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无需担心。” 沈乐呦轻轻点头,但随即又道:“我爹那么厉害,我怎会担心他?” “那便是在担心我?”他盯着她,眸色温柔。 沈乐呦一抬头,就对上他这双黑眸,那里面的柔情差点没溺死她。 她脸颊一红,连将视线偏到一旁,小声地辩驳:“我担心你做什么?” “沈伯父武功高位高权重,而我不过是朝廷的无名小卒,身手又弱,若是遇上打打杀杀,很容易就……” “闭嘴!” 沈乐呦有些气急,“你干嘛要诅咒自己?” “我自己打个比喻。” “比喻也不行。”她有些恼,“宋亦安,你是故意让我担心是不是?” 宋亦安见她突然红了眼眶,一时之间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说了。”他抬手过来,修长的手指想要碰她的脸颊,沈乐呦却先他一步将脸扭到一旁,生气不理他。 宋亦安没法,只得起身坐到她身边。 犹豫了一下,伸手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沈乐呦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听见他在她头顶低声问:“多日不见,你可有想我?”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沈乐呦愣在那儿。 宋亦安好似并不在意她的回应,将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低沉的嗓音,磁性又撩人。 “呦呦,我很想你。” “……” 突然的表白,更是让沈乐呦手足无措。 她小脸爆红,脑子都一片空白。 直到宋亦安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她从他怀里仰着头。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 宋亦安心头一滞。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沈乐呦,我很想你!” 明明是一句告白的话。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但不知为什么,沈乐呦却想哭。 不知激动的想哭,而是委屈。 可委屈了。 委屈得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她抬手捶他,有些恨恨的:“你想我作甚?你不是不喜欢我么?” 她又伸手去推他:“我才不稀罕你的喜欢......” 第411章 沈乐呦宋亦安 见她委屈得要哭了。 宋亦安更紧地将人抱住,低声地哄着:“过去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心里有你还装作不想理你的样子,呦呦,对不起。” 沈乐呦抬手捶他一下,接着将脸埋在他怀里,担心被外面人听见,她只是流泪,却不敢哭出声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宋亦安也放开了她,用帕子替她擦着眼角的泪:“等我从苏城回来,我就让父亲母亲去你家商量婚事。” 刚哭过的沈乐呦,眼眶红红的,可因为他这句话,小脸也跟着红起来。 她看他一眼,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么着急干嘛?” 宋亦安听见了,勾了勾唇角,笑着道:“你已经及笄,我无需再等,早日娶到身边来,我也早点安心。” 沈乐呦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吃完饭,宋亦安下午还有事,便将沈乐呦送回了沈家。 被喜欢的人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沈乐呦一下午都处在亢奋之中,好在父亲母亲都不在家,也没人注意到她。 次日,父亲果然出外差离开了京城。 母亲也从外祖母家回来了,原本喜欢往外跑的沈乐呦,大概是因为天热,一直待在府上,哪儿也没去。 过了没几天,秦姨带着宋亦姝从避暑之地也回来了。 两人又整日黏在一起,大概是觉得两人太闲了,柳岁岁给她们请了插花烹茶的老师,让两人跟着学学。 沈乐呦原本是不想学的,但上了几节课,倒是喜欢上了。 就这样,时间一日日地走,中间父亲有寄信回来保平安,但宋亦安那边一直没消息。 知道他跟着父亲,父亲安好,他定是安好的,沈乐呦也渐渐放下心来。 时间一晃过去半个月,京城下了一场雨。 这雨开始并不大,淅淅沥沥下了两天后,雨势渐大,从小雨变成大雨,大雨又下了两天,院子里已经有了积水。 这天早上,她去母亲屋子里,一进去便看见母亲忧心忡忡。 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可是父亲那儿出了什么事?” 能让母亲忧心的事,除了在外的的父亲,没有旁的了。 柳岁岁将放在一旁小几上的信拿过来递给她,沈乐呦接过打开,看完之后,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父亲在苏城的任务已经办完,本打算这两日回京,可谁知突遭暴雨。 苏城的雨比京城大多了,整日不歇的大雨下了整整七日,苏城城中还好,但城外却是一片汪洋,下游的几条河堤都崩了,苏城知府求救的折子送到圣上案头,圣上立马下旨,任命沈工臣为钦差,负责苏城洪水的救援任务。 沈乐呦收起信来,安慰母亲:“爹爹厉害着呢,娘亲别担心。” “我并非担心洪水,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柳岁岁一脸凝重,“每次洪水过后必有瘟疫,洪水可以躲,瘟疫如何躲?” 沈乐呦一听,小脸都白了几分。 ‘瘟疫’二字对她来说离得很远。 但没经历过也是听说过的,若是身边有一人感染瘟疫,那身边之人便无一幸免,没法治,无药可治,只能眼睁睁等死。 就在她愣怔的空儿,便见母亲已经起身,坐到一旁拿起写着什么。 沈乐呦走过去,见她正快速地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娘,您这是……” “提前做准备。”柳岁岁写好之后,将天元唤了进来,“你现在立马去各大药方,替我买下这些药材,动作要快。” 天元问:“主子要多少?” “全部买下来。” “是!” 天元离开之后,柳岁岁对沈乐呦道:“我去一趟你秦姨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 外面大雨磅礴,沈乐呦跟着母亲上了马车,到了秦府之后,母亲去找秦姨,沈乐呦则待在宋亦姝的屋子里,闷闷不乐。 宋亦姝递给她亲手做的点心,沈乐呦也不想吃。 “你怎么了?”宋亦姝问她。 “一早收到父亲来信,苏城出现洪涝,城外的庄子都被淹了……母亲说洪水过后必有瘟疫,我很担心他……” 她也很担心宋亦安。 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在那边,沈乐呦心里沉甸甸的。 宋亦姝听了,脸色也变了几分。 “哥哥这次跟着沈伯父去了苏城。” “嗯我知道。” “那可怎么办才好?”宋亦姝突然就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沈乐呦本就心烦,她还在跟前晃来晃去,索性一把将她拉住摁坐在椅子上:“别晃,心烦。” 两人就这样呆坐着,看着外面一直下个不停的大雨,心里的焦灼可想而知。 而此刻,秦双喜的屋子里,柳岁岁坐在她对面,两人正在研究一张方子。 秦双喜拿笔在方子上添了两味药:“若是病情严重,可添加这两种,若是不厉害,用你刚才那方子便可。” 她说着又想起一人来:“你师父呢?可在京城?” 提到姬生,柳岁岁轻叹一口气:“若他在倒是好办了,他上个月云游去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呢,我根本联系不上他。” “若他在,你便不用操心。” “谁说不是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见雨势小了些,柳岁岁便带着沈乐呦回去了。 又是一整夜的雨。 早上醒来时,沈乐呦听着窗户前雨打芭蕉的声响,一点也不想起来。 躺了一会儿,珍珠进来掀开床幔,她这才起了床。 简单地吃了些早饭,她照例去母亲院子里。 大嫂带着小侄女满满也在,见她来,满满倒腾着小腿扑到她跟前伸手要抱抱。 沈乐呦一把将她抱起来,低头在她小脸蛋上亲了几口,这才抱着在一旁坐下来。 大嫂出身宸国公府齐家,是宸国公府嫡出娘子,嫁到她们家,门当户对,再加上哥哥嫂嫂两情相悦,成亲后,生活美满幸福。 小齐氏大概也知道了苏城的消息,在一旁柔声安慰着母亲。 “父亲身边的人定会将他照顾好,母亲莫要太忧心。” 柳岁岁见她也跟着担心起来,忙打起精神,笑了笑,接过满满,抱在怀里逗弄着。 傍晚,哥哥从宫里回来,带了消息来。 “苏城的大雨终于停了,但洪水不仅未退,上游的几个河堤也濒临崩溃,皇上又派了人过去,但洪水阻断了道路,恐怕难行。” 柳岁岁沉思片刻,对他道:“我准备了几车药材,你从暗卫中调一些人来,务必将这些药材送到你父亲手里。” 她说着拿出一药方:“还有这个,这些应对瘟疫的药方,有备无患。” “是。” 第412章 沈乐呦宋亦安14 京城的雨依旧在下。 大家由最开始的不在意,变得心惶惶起来。 下午的时候,沈乐呦在二楼书房作画,珍珠端着切好的水果送上来,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奴婢刚听李管家说,城外有庄子被淹了,庄子里的人往城里涌,却被守城门的官兵拦在了城门外不让进。” 沈乐呦听了,接着放下手里的画笔,净了手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依旧不停的雨丝,轻叹一声:“一遇灾难,最先受苦的永远都是老百姓。” 珍珠整理着她画了一半的画:“不知世子爷派出去的人这会儿走到哪儿了?” “他们是昨夜凌晨出发的,骑的都是快马,应该是快到宣县了。”沈乐呦忧心忡忡,心里盼着那些人能顺顺利利地将药材送到父亲手里。 更盼着父亲和宋亦安能平平安安。 又过一日,第二天醒来,沈乐呦躺在床上,感觉院子里热闹起来。 她忙掀开帐幔下了床,几步走到窗户前,将窗子推开,看着外面稀薄的太阳光,一下子开心起来。 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 她叫来珍珠,穿衣洗漱,连早饭都没吃就往母亲院子里去。 一进院子,便遇上从屋子里出来的李管家,打过招呼,她便进了屋。 柳岁岁坐在桌子前,正在吃早饭,见她这么早就来了,还挺意外。 “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因为天晴了呀。”沈乐呦开心地坐下来,“娘,我还没吃饭呢。” 柳岁岁吩咐丫鬟给她拿了碗筷来,母女俩坐在一起吃着早饭。 沈乐呦吃了一口包子:“管家一大早来找您可是有事?” “宫里下了旨意,让四品以上官员家中准备在城外搭建粥棚,开始救助受灾难民,我吩咐李管家去办,明日一早你随我出城,去粥棚。” 沈乐呦以前跟着母亲做过几次这种事。 心里大概有谱,便点了头。 吃过早饭,秦姨来了,宋亦姝却没来。 一打听,原来是晚上不小心受了寒。 这些日子大雨不断,即便是七月伏天,但依旧感觉湿冷。 听她病了,沈乐呦立马去府上看她。 宋亦姝倒没多大事,就是有些低热,喝了药恹恹地靠在床头,正觉得无聊,身边下人说沈乐呦来了。 于是忙让人去请了进来。 “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沈乐呦坐在一旁,看着她问。 她一来,宋亦姝就有了精神。 “我没事,昨夜就退了热,母亲担心我会反复,非要将我在屋子里待着。”宋亦姝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外面,见丫鬟们都不在屋子里,便快速从枕头下拿了一封信出来。 她将信递给沈乐呦:“你的信。” 沈乐呦伸手接过来,有些好笑:“咱俩离这么近还用得着写信?” “谁给你写信了?这是哥哥给你的。” 沈乐呦一听,整个人愣了一下:“他何时寄来的?” “昨日,一共两封信,一封是给父亲母亲报平安的家书,一封给了我,我的那封信里夹着你的这一封,我以为你不会来,本想让人给你送去,但又觉得不保险。”宋亦姝解释道。 沈乐呦看着那封信,心跳如雷。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来,其实只有半封信,寥寥几句说了自己的情况,并着重告诉她父亲一切安好,他亦安好,让她不要担心。 信的结尾只有一句话:吾亦思君,待吾归! 简单几个字,却看得沈乐呦小脸通红,心跳如雷。 宋亦姝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和害羞的表情,好奇极了:“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去的?” “……你说话真粗俗!”沈乐呦忙将信收起来,然后妥帖地贴身放好。 宋亦姝冷笑:“粗俗?呵,拿到信的时候我还挺纳闷的,我哥何时给我写过信?还特意用信封包着,这根本就是给我写信是假,给你传信是真吧。” “哎呀你真烦人。”沈乐呦给她倒了杯水,“别说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一杯水就想收买我?”她接过那水一饮而尽。 沈乐呦接过杯子,连忙承诺:“等你病好,我带你去花天酒地。” “这还差不多。” …… 收到宋亦安的信后,沈乐呦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当天晚上,她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便跟着母亲出城施粥。 母亲还在粥棚旁和秦姨一起开了一个简易的医馆,城外太多的灾民发热腹泻,一时之间,听说有人免费诊治,一窝蜂都涌了过来。 好在周围有官兵守着,倒没有引起事故,但生病的人太多,柳岁岁和秦双喜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好在宫里的皇后听说了此事,立马派了宫里的御医来。 简易的药馆又扩大了一倍,经过三天三夜的忙碌,城外的灾民终于全部安顿了下来,每个人的病情得到了缓解,不是瘟疫,大家也松了口气。 沈乐呦这几日一直跟在嫂子齐氏身后忙着施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到了晚上,回到家洗过之后,一头栽到床上,叫也叫不醒。 就这么又忙了几天,洪水退去,灾民在朝廷的帮助下,回到自己的庄子,开始新的生活。 沈乐呦休息了两日,开始盼着父亲和宋亦安归来。 可奇怪的是,最近这好多天,一直没有父亲的家书。 母亲也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她几次派人去打听,却因为去往苏城的路被洪水冲毁,无法通过又被逼折返。 就在一家人惴惴不安之际,苏城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但是个不好的消息。 “苏城发了瘟疫,城门被封,里面的人都出不来。” 柳岁岁脸色一白:“为何要封城?” “是国公爷下令封的,苏城瘟疫严重,他担心向外扩散……” 柳岁岁听了之后,许久没说话。 但下午,她换上一身诰命服就进了宫。 傍晚时分,她出宫,和她一起的还有一道圣旨。 她要去苏城,以姬神医弟子的身份救助灾民,皇上给了她一块令牌,从京城到苏城,沿途所有医馆药材行的药材无条件为她所征用。 她不是一个人,带着太医院医术最顶尖的十几个太医一起奔赴苏城...... 第413章 沈乐呦宋亦安15 沈乐呦听到这个消息时,二话不说,立马让珍珠收拾好的了包袱。 珍珠却一脸担忧:“娘子,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夫人肯定不会同意。”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沈乐呦让她赶紧收拾行李,“我去找母亲。” 沈乐呦去了母亲的屋子,柳岁岁正在做面巾,这种面巾能隔离瘟疫,还得透气性强,她连夜让人弄了些布料来,这会儿一屋子丫鬟正紧锣密鼓地缝制着。 见沈乐呦这个时间过来,柳岁岁以为她不舍得她,便伸手将人拉到身边,柔声道:“不用担心,我跟着师傅处理过一次瘟疫,是有经验的。” “娘,我想一起去!”沈乐呦话刚出口,就被柳岁岁直接拒绝。 “不行,你去做什么?我又不是去玩,是去救人的。” “我知道。”沈乐呦忙道,“我也很担心爹爹,也担心您,如其在家中不安,不如跟着您一起去了……” “不行,此事没得商量。”柳岁岁态度坚决,她起身走到一旁,不再理会沈乐呦。 沈乐呦见她态度如此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便放软了语气。 “行吧,不去就不去,那我回去睡觉了。” 她起身就走了。 柳岁岁看着她的身影,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小闺女何时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但她来不及多想,今晚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离京之前,她得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好在大儿子已经成家,儿媳也能独挡一面,府上的一切事宜她无需多操心。 想到这儿,柳岁岁犹豫地想着,要不要将小女儿送去父亲母亲那儿住上一段时间,毕竟全家就属她最不安分。 但一想到她那叛逆的性子,越摁着越逆反。 算了,一会儿吩咐她哥嫂多盯着她一些。 次日一早,天还没凉透,几辆马车从镇国公府出发,前往城门,和宫里的人汇合。 为了确保一路畅通无阻,皇上派了一队侍卫,沿路护送,并提前下了圣旨,命沿途官员给予最大的帮助。 十几辆马车出了城门,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人命关天,谁都清楚,此事根本耽误不得。 沈家马车上,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的柳岁岁正在补觉,春杳守在一旁,轻轻地替她打着扇子。 大雨一停,洪水一过,这天儿又渐渐热了起来。 马车里放了冰桶,有风从窗户吹进来,柳岁岁睡得倒也安稳。 就这么走了一个多时辰,天元突然纵马靠过来,低声叫了一声:“主子?” 柳岁岁缓缓睁眼:“何事?” “宋夫人也来了。” 宋夫人? 她一把掀开帘子,朝后面看过去,只见宋家的马车在一点点靠近,离得近了,车帘被掀开,露出秦双喜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来。 明明对方一句话没说,但柳岁岁不知为何,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叫停马车,起身从马车里下来。 宋家马车也停了下来,秦双喜也下了马车, 她二话没说,抬手就给了柳岁岁一拳:“这好事怎么不叫上我?若不是宋靳回来提及,我都不知道你竟偷摸不响地干了这么件大事。” 柳岁岁却道:“你不该来的,我现在也不知苏城的情况,瘟疫轻重更是不知,你……” “你这样我不放心,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下次有这样的好事咱俩要一起战斗,姐妹联手,小小瘟疫拿下。” 柳岁岁破涕为笑。 “你家宋大人同意你来?” “他儿子现在就在苏城,已经一个月不曾寄信回来,我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敢去想。”秦双喜提到自己的儿子,忧心忡忡,“如其在家不安地等待,不如和你一起,去拼一把。” 柳岁岁拉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有你在,我底气也足了些。” “我也带了不少药,放心,这次一定没事。” “嗯。” 这一路,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有了圣上的旨意,一路畅通,没经过各州府,地方官都准备了各种物质和药材,队伍渐渐壮大,距离苏城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天元从队伍后面揪出两个不相干的人员来。 而此,已是深夜。 在驿站二楼的房间,柳岁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女扮男装的沈乐呦,差点没气厥过去。 “你……” 她那手指戳着沈乐呦的额头,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当真是厉害!” “娘亲。”沈乐呦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开始撒娇,“您别生气,女儿真的是很担心你……” “你闭嘴!”柳岁岁根本不相信她的鬼话,“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自己是医者,我好得很,我看你就是贪玩。” “我不是……”沈乐呦想辩解,但气急的柳岁岁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语气极重:“你真是被我惯坏了,一点不知轻重,我立马让人送你回去!” 她说着就要叫人。 沈乐呦知道骗不下去,便当机立断:“我除了担心父亲和您,还担心一个人……” 柳岁岁动作一顿。 她盯着她:“苏城你还认识什么人?” 沈乐呦索性也不隐瞒了,直接将她和宋亦安之间的事说了。 末了又斩金截铁地添了一句:“您可以为了父亲去苏城,不畏危险,我为何不能为了宋哥哥去那儿?” 柳岁岁先是目瞪口呆,接着被气乐了。 “我有医术在身,你有什么?” “我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 “……” 柳岁岁深吸一口气,吩咐春杳:“去叫双喜过来。” 待春杳出去,沈乐呦还跪在地上,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柳岁岁:“娘亲,我好饿。” “忍着。” 话虽是这么说,但身边的丫鬟看不下去,偷摸去楼下给小主子煮面。 秦双喜很快就过来了。 当她看到跪在地上的沈乐呦,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跑来了?” 沈乐呦垂着脑袋不说话。 柳岁岁冷笑:“还能为什么?不都是因为你那好儿子!” “……为我儿子?”秦双喜一怔,接着狂喜,“你的意思是,两人偷摸好上了?” “……”柳岁岁将脸扭到一旁,不想理她。 秦双喜一把将沈乐呦拉了起来,一把抱在怀里揉了揉:“哎哟我的乖乖,你躲在哪儿被你娘发现的?要藏就藏得严实一点……” 第414章 沈乐呦宋亦安16 沈乐呦不敢说话。 一旁柳岁岁气得直瞪眼:“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我看她都是你惯的,不知轻重,那苏城什么情况她不懂你也不懂吗?这是能胡闹的事吗?” “哎哟你消消气,多大点事,有我在,还能让她出事不成?”秦双喜抱着沈乐呦,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柳岁岁,“你看把孩子吓的。” 柳岁岁瞥了沈乐呦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得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秦双喜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这些日子,你一直跟在后面?” “嗯。” “你看这小脸都瘦了,莫不是一路没吃好睡好?” 一听这话,沈乐呦还委屈上了。 “担心娘亲发现我们,我不敢吃也不敢睡,晚上好不容易睡着,还做噩梦,梦见娘亲发火要拿针扎我。” 柳岁岁:“……” 秦双喜却忍不住‘哈哈’大笑。 最后柳岁岁到底是没忍住,将人一把从秦双喜怀里拉过来,捧着小脸看了一会儿,见人的确是瘦了,也跟着心疼了。 恰好丫鬟煮好面送进来。 “快吃吧。”柳岁岁将筷子递到她手里,“吃完洗个澡,晚上好好睡一觉。” 沈乐呦接过筷子,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娘亲,您不送我回去了吧?” 柳岁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都跟到这儿来了,又有你秦姨做靠山,我还怎么送礼回去?” 一听这话,沈乐呦立马开心起来。 “太好了。”她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驿站哪有什么好东西? 不过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青菜鸡蛋面,沈乐呦却吃得连汤都不剩。 柳岁岁和秦双喜看了,一脸的心疼、 真是遭罪啊! 次日一早,再启程,沈乐呦依旧是一身男装。 她长得太惹眼,这样会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又行了七日,才到达苏城城外。 城外的情况还要一些,虽说有难民,但朝廷早已派了官员过来管理,洪水早已退去,城外虽然搭了难民棚,但难民不多,而且因为沈工臣的英明果断,在城中出现瘟疫的第一时间封了城,所以瘟疫并未传出来。 城外是安全的。 但城内…… 此刻,柳岁岁和秦双喜还有一众太医站在高高紧闭的苏城城门前,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本地的一名官员声泪俱下:“封城已有半月,城中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 柳岁岁问他:“这半个月来,城门可有打开过?” “不曾开过一次。” “那里面的吃什么?” “不知……” 柳岁岁问他:“我若是要进宫,如何才能让人打开城门?” “需得有沈大人亲口下令才行。” 柳岁岁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对方:“劳烦张大人将此信派人交到他手上。” “是。” 对方接过信,走到城楼下,朝上面叫了一声。 有守城的士兵过来,扔下一个篮子,张大人忙将那信放进去,对方将篮子拉起,随后就消失了。 秦双喜对柳岁岁道:“恐怕得等一会儿,咱俩先上车。” 这会儿太阳正大,照在人身上发烫。 柳岁岁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 苏城,城内,府衙。 府衙门口的空地,搭了长长的棚子,棚子里铺满了草席,每一张草席上都躺着一个病人。 外面架着几口大锅,锅里熬着草药,整个苏城的大夫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脸上透着焦灼疲惫和麻木。 有用的草药早已耗尽。 现在熬的不过是些最普通的草药,什么也治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等死。 府城的官兵不断抬着感染了瘟疫的病人进来,又接着将刚咽气的病人抬出去。 进进去去,一旁的人看着,满眼都是麻木。 半个月了,大家从一开始满怀希望到现在的绝望。 困在苏城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已经预见自己的未来。 不过是一张草席裹着,送往火葬场,让大火烧掉自己的身体,化成一捧灰。 而此刻,府衙后院,沈工臣面色凝重,苏城节度使江楚天也是一脸郁色。 “我估了一下,城中所剩的余粮根本撑不过三日,你若是再不开城门,咱们别说瘟疫了,到时候整个城的老百姓都得活活饿死。” 沈工臣依旧没说话。 江楚天急了:“你别光闷不吭声,你得拿个办法,这一城的老百姓,总不能真的不活了吧?” “若是现在打开城门,那些之前闹事之人,肯定要趁此机会逃出去,他们这一逃,瘟疫肯定要被带出去,那咱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将付之东流前功尽弃。” “这个我知道,我会派兵守在城门口,若是有人闹事,将格杀勿论。” 沈工臣抬眸看他,眸色深沉如冰:“若是一城的人都要逃呢?” 江楚天突然不吭声了。 这事前几日刚发生过,除了那些感染瘟疫之人,苏城剩下那些人都蜂拥至城门口,叫嚣着要逃命要出城。 江楚天派兵镇压,却和他们发生冲突。 那一日,城门口血流成河,死了很多人……虽最终被镇压下来,但到底不敢再掉以轻心。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弹尽粮绝,只能眼睁睁等死!”江楚天一脸烦躁。 他挫败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堂堂苏城节度使,也终于熬不住,对着老天骂了一句脏话。 就在这时,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 紧接着,一道声音出来:“伯父。” 沈工臣抬头,看着从外面跑进来的宋亦安,见他一贯沉稳的脸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喜悦,便问:“怎么了?” “信。”宋亦安将手里的信递给沈工臣,“伯母给您的信。” 沈工臣一脸疑惑。 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信封上,是他熟悉的娟秀的小楷。 上面写着沈工臣亲启。 他撕开信封,里面掉下一张小纸条。 将纸条打开,当沈工臣看清上面的内容时,整个人一下子从椅子前站了起来。 “她在哪儿?” “城外。”宋亦安难掩激动之色,“我母亲也来了,听说城门外停了上百辆马车……” “伯父,苏城有救了!” 一旁的江楚天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岁岁来了?她怎么会来这里……” 话还没问完,就见沈工臣已经大步朝外走去,宋亦安也跟了出去。 江楚天这才反应过来:“哎你等等我……” 第415章 沈乐呦宋亦安17 柳岁岁坐在马车内,一直在等。 她以为沈工臣看了她给的信,很快就会开了城门,但过了许久,城门依旧紧闭,城内也毫无动静。 她面上不显,但内心一点点焦灼起来。 担心沈工臣不让她进城,也担心他这会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双喜也是一脸不安,她频频撩起帘子往外看,看着那高大紧闭的城门,一遍又一遍地问:“怎么还没动静?” 又过了半个时辰,就在众人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城门那边突然传来动静。 像是里面有人在闹事,动静一开始很小,渐渐地,就连厚重的城门也抵挡不住。 喧杂叫骂、甚至有兵器相交的声音。 柳岁岁和秦双喜对视一样,两人立马下了马车,走到城门口。 其他人也跟了过来,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沈乐呦将耳朵贴在城门上听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对柳岁岁道:“娘,里面好像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秦双喜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就是呀,谁和谁打?莫不是起了内讧?” “这可说不好,城中人并非都被感染,若是有人想逃命……” 柳岁岁一脸凝重。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城门迟迟不开? 为何沈工臣迟迟不出现? 就在城内动静越来越大,城外众人一脸惊慌之际,城楼上出现一人。 对方一身深紫色官袍,头戴四方官帽,他身形高大而挺拔,一身凛然磅礴之气,就像是站在沙场上的将军,让人不容忽视。 沈乐呦最先看到他,眼睛一亮,立马在原地蹦跶起来。 “爹爹,这儿,我是呦呦。” 柳岁岁顺着她声音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城楼之上的沈工臣。 整整两个月未见,因为离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也知道,日子定不好过。 先是洪水,再是瘟疫,她又不在身边……想着,心头一酸,差点就红了眼眶。 站在城楼之上的沈工臣也看到了她。 他的夫人,一身浅碧色长裙,从千里之外的京城为他奔赴而来,沈工臣如何不感动? 若是可以,他恨不能现在就打开城门,将她不管不顾拥入怀中。 可回头,看着聚集在城门之内的老百姓,他们为了逃出这里,个个都用血红的眼珠子瞪着他,用最恶毒的话诅骂他,恨不能食他肉挫他骨。 他能理解他们的恐慌。 城中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很多人被感染,若是一直找不到药方,整个城的人都要死。 在生死面前,没有格局可言,只有逃命的本能。 但他不能放他们走。 和整个大历的老百姓比起来,一个城的百姓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他们的命! 只能硬扛到底! 但此刻,他看着城楼下的柳岁岁,看着她身边的那些名医大夫,沈工臣有一丝的动摇。 但凡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大概看出他的犹豫不决,柳岁岁跑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平静地开口:“你信我,我能治。” 沈工臣没说话,只垂眸深深地看着她。 柳岁岁急忙抬手,指着身后的那些御医,还有秦双喜,还有那长长的上百辆的马车队伍。 “看见了吗?这都是药材和物质,皇上说了,后续物质会源源不断地派人送来……我和双喜也研究了一副最新的药方,应该是有成效的,你放我们进去,我们来救人。” “临出京城时,我也派人去找师傅了,他应该也快来了,沈工臣,你快打开城门!” 沈工臣却道:“他们已经丧失了理智……” “丧失理智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柳岁岁冷静地开口,“没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家背井离乡逃去外地,只要能治好瘟疫,只要有饭吃,他们肯定会好好听话配合的。” “你有几成把握?”沈工臣问她。 若是把握太小,他不会让她冒这个险。 “五成。”柳岁岁答得毫不犹豫,“甚至更多,这次的药方是师傅之前留下的,这一路,我和太医们研究了无数次,觉得此药方可行。” 沈工臣信她。 点了头:“你等我!” 他转身下了城楼,很快,里面喧杂的动静小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儿,动静似乎更小了。 就在这时,城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紧接着,沉重的城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有大量的兵将从里面涌出来,将柳岁岁她们围在其中。 众人一开始有些慌,但很快就发现,他们是来保护他们的,这才安心下来。 见封了将近一个月的城门终于开了。 原本已经被安抚下来的老百姓又开始躁动起来。 其中为首的一个男人叫得最厉害:“别拦着我们,我们要出城,我们要活命,兄弟们,别听他们胡说,现在不逃,就再也没机会,只能在这里等死!” 在他的煽动下,那些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暴动起来。 大家蜂拥着想要撞开紧紧堵着他们的将士,有人手里甚至拿了刀,一刀刀朝对方身上砍着。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看到这一幕,柳岁岁还是被吓了一跳。 沈乐呦更是靠在她身边发抖:“娘,他们在杀人!” 秦双喜惊呼:“他们是不是疯了?” 疯了? 是疯了! 有机会逃命,他们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就在这时,江楚天一把抽出腰中长剑,他二话不说,挥剑就朝那个带头闹事的人砍过去。 剑起,人头落地。 血溅三尺。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当反应过来发生何事时,都惊恐地收了手上的动作,连连往后退,乌泱泱的人群,一丝声响也无。 江楚天一身暴戾。 他手持滴血长剑,像极了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开口,声音可怖。 “今日谁要是敢出这城门半步,我就让他如同此人!” 人群之中,在无人敢抗议。 这时,沈工臣走了出来。 他走出城外,站在城门之外,抬手示意那些护着柳岁岁这些人的将士散开,然后朝柳岁岁招手。 柳岁岁深吸一口气,抬脚稳稳地朝他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沈工臣轻轻牵着她的手,并未看她,而是面朝城门之内,看着那些老百姓,平静出声。 “这位夫人是我的妻子柳氏,她是一名医术十分厉害的大夫,从京城到苏城,千里之遥,她不眠不休赶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我,而是带着宫里十几名医术最顶尖的御医和上百辆马车的药材和物质来救大家!” 第416章 沈乐呦宋亦安18 人群中没人出声。 柳岁岁看着他们,对上他们惶惶不安的眼神,往前迈了几步。 平静却不失柔和的出了声:“苏城是大家伙的家,也是我的家乡,十四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这里,我深爱着这里的一切,现在看到它遭难,我不顾一切回来这里,想和大家一起共度这个难关。” “我知道瘟疫很可怕,我知道这里每天都在死人,也每天都有人被感染。” “皇上知道了此事,不仅派了最好的御医来,还带来了最好的药材,后面陆续会有很多的物质送进来,大家把心放下来,相信我们,和我们一起团结起来,这小小的瘟疫总会被打败。” 秦双喜这时也走过来。 她指着站在城门口的宋亦安,对大家道:“我也是一名大夫,这位大人是我的儿子,我今日来此,是为了救他,也是为了救你们。” “我们已经来了,你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大家有没有信心?!” 人群中依旧没人答话。 大概是绝望了太久,突然来了希望,却好像在做梦,难以相信。 就在柳岁岁和秦双喜两人有些下不来台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二人面前,哭着哀求:“求求两位神医,救救我的儿子,求你们救救他,他快要不行了。” 柳岁岁几步上前:“你先起来。” 对方哭着摇头:“求您救他,他才三岁,他才三岁啊,我不想让他死,求求你们了。” “好,我救,他人现在在哪儿?” “在这儿在这儿。”那男人转身朝一旁角落跑去,众人转身看过去,只见那一处隐蔽的角落你还藏着一人。 那年轻男人将那人拉了出来。 是个年轻的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双手耷拉着,无声无息。 柳岁岁见了,忙道:“把孩子放地上。” 对方倒也听话,忙将孩子放在了地上。 众人看着那孩子,满身红疹,一看就是染了瘟疫。 孩子双眼紧闭,无声无息,像是已经死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柳岁岁、秦双喜还有那些御医都围了过来。 秦双喜的号脉医术在柳岁岁之上,她亲手号脉,柳岁岁接过春杳手里的药箱,打开,拿出银针。 她将孩子身上的短衫解开,露出小小的身体、 身体上布满了红疹,看着十分可怖。 孩子已经昏迷多时,她来不及等脉象出来,直接按照昏迷症状来针灸。 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落下去,孩子依旧没醒,一旁有御医提醒,扎脚底涌泉试试。 立马有人将孩子的鞋子脱去,柳岁岁蹲着有些难受,索性就半跪在地上,将银针扎在孩子脚底的涌泉穴。 一针下去,原本无声无息的孩子幽幽转醒。 他大大的眼睛,看着围着自己的众人,眉头皱了皱,却没哭出来。 一旁他的母亲,却忍不住嚎啕哭出声来。 “谢谢,谢谢菩萨,谢谢您们,谢谢……” 说着就要磕头。 却被一旁的秦双喜一把拉住。 “现在还不是说谢谢的时候,你赶紧带着他去府衙,一会儿那里会熬制汤药,扎针只是让他暂时醒过来,救他命的还要靠汤药。” “好好好,我这就带他过去。” 年轻的父母,看着自己的儿子在柳岁岁手里醒过来,再也没了质疑和犹豫。抱着孩子就往府衙那边跑。 人群终于有了反应。 有人一句话不说,转身往家的方向跑去,有人却跪在柳岁岁她们面前,同样哀求着:“我家中有老母,求神医救救老母。” “我的娘子也染了瘟疫,求您救命。” 大家渐渐地都朝她们跪了下来。 柳岁岁忙道:“大家现在回去,把家人都送去府衙,我们会在那边替大家一一诊治。” “多谢多谢!” 人群一哄而散,大家都疯了似地往家里跑。 原本喧杂的城门口,一瞬间又安静下来。 江楚天身子发虚地靠在城门上,看着柳岁岁,笑了笑。 “岁岁。” 柳岁岁上前,看着他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脸,打趣道:“堂堂节度使大人也有这一天。” “你要是再晚来几日,我们真的姚引颈自杀了。” “没那么夸张吧?” 江楚天示意她问身边站着的沈工臣:“城中余粮撑死能撑三日。” 柳岁岁一听,后怕地看着沈工臣:“果真如此。” 沈工臣没说话,看她一眼,牵了她的手往一旁去,他看了一眼在宋亦安面前又蹦又跳的沈乐呦,一脸不赞同。 “胡闹,她怎么也跟来了?” 柳岁岁冷笑一声:“还能为什么?你看她那样……” 沈工臣又看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现在还不是论私事的时候,他立马领着柳岁岁她们往府衙那边去,一路上,街道两旁原本紧紧闭着的那些大门都打开了,有人拉着板车,有人背着家人,全都往府衙门口送过去。 沈工臣又吩咐手下,在府衙大门口搭了棚子。 柳岁岁她们根本来不及喘口气,特制的外衣一罩,面巾一戴,开始了诊治。 沈乐呦不懂医术。 但她也有模有样地穿着罩衣带着面巾,跟在自己母亲身边给她打下手。 宋亦安也在。 他看着母亲和柳伯母,看着他的呦呦,一颗彷徨不安的心也终于稳定了下来。 这一日,一行人一直忙到深夜, 见了上百个感染病人。 大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瘟疫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可怕。 但无人说丧气话。 柳岁岁将带来的方子拿出来,众人商议过之后,终于投入到使用。 那一晚,府衙门口的十口大锅,同时熬药,苦涩的药味弥漫整个苏城。 但无人说半句难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希望。 希望此药能救他们脱离病痛,逃离死亡。 天明时分,汤药给病人喝了下去。 柳岁岁将那个三岁的孩子放在身边的木板上,她一直关注着他的病情变化。 在城门口扎过银针之后,孩子的精神头好了一些。 柳岁岁便让他母亲给他喂了些稀粥,孩子喝下去,却又全吐了出来。 柳岁岁又给他施了针,孩子还算安稳地睡了过去。 她看着年轻的母亲偷偷地哭泣,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但还是柔声安慰她:“别急,我会救他的。” “谢谢,谢谢您。” 第417章 沈乐呦宋亦安19 这一夜的苏城,是充满希望的。 柳岁岁也对那一张方子寄予了最大的期望,但让她失望的是,那汤药喝下去,病人的症状并未减轻。 当柳岁岁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在自己眼前就这样痛苦狰狞的死去,她眼眶红了又红,泪水滚出来,又被她咽了回去。 唯一的欣慰,大概就是那个三岁的孩子,在她一轮又一轮的针灸下,多日来的高热竟退了下去。 孩子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孩子的父母几次三番地跪在地上给她磕头谢恩。 这也让柳岁岁仿佛看到了希望。 只是,在场的大夫和御医,只有她和秦双喜两人擅长针法,其余人要么直接不懂,要么一知半解不敢下针。 现教肯定是来不及了,那些重病的病人,每一刻钟对他们来说都是救命的时间。 柳岁岁和秦双喜,从早到晚,忙到连抬头的时间也无。 因为要蹲在地上,双腿从一开始的麻木,到后来的肿胀。 沈乐呦看在眼里,心疼又后悔不已。 “小时候娘亲逼着我跟着她学针灸,我嫌太累总是偷懒,若是知道会有今天,我肯定会认真学的。” 宋亦安握着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不怪你。” 但针灸太慢,一天下来,两人一共扎了不到二十个人。 源源不断的有新病人送进来,又有人死去,柳岁岁熬红了眼,却依旧咬牙坚持。 好在,第二日,被她们针灸过的那些病人,病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减轻,这也给了众人莫大的鼓励。 但没日没夜的忙碌劳累,让两人身体严重超出负荷。 就在刚刚,秦双喜正跪在地上给病人下针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她身子晃了晃。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宋亦安忙一手将她扶住:“母亲,您没事吧?” 秦双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感觉脑子清明了些,睁开眼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感觉有些口渴:“帮我倒杯水来。” “好。”宋亦安将她松开,起身去倒水。 刚走没两步,突然身后传来惊呼声,他猛地回头,便看到母亲倒在了地上。 他心头一紧,赶紧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他见母亲脸色苍白紧闭双眼躺在那里,吓得大叫一声:“娘……” 柳岁岁跑过来,众人都围了过来。 看着突然昏迷的秦双喜,柳岁岁原本就因下了太多针累到发颤的手,这会儿更是抖得不行。 她对一旁的一名御医道:“董太医,麻烦你来。” “好。”董太医连忙给秦双喜号脉,一号之下,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劳累过度导致昏厥,并非大事。” 柳岁岁一听,立马松了口气。 她对宋亦安说:“快将你娘送去隔壁。” “好。”宋亦安抱起秦双喜,大步往隔壁而去。 听到动静的沈工臣也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跟着他的沈乐呦。 柳岁岁也想跟过去看一眼,但无奈双腿就如同灌了铅,她不得已坐在一旁,微微的喘着气。 沈工臣在她面前蹲下来,一把握住了她轻轻颤抖的双手。 那双染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满是担忧:“你先休息一会儿。” 柳岁岁轻轻摇头,累到连话也说不出来。 沈工臣给她到了被温水来喂着她一点点喝下去,随后从身上掏出一块饴糖来,剥了糖纸递到她嘴边。 柳岁岁看了一眼,好笑地看他一眼,接着张嘴,将糖含了进去。 香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她轻轻一笑:“若是让呦呦瞧见了,定又要说你偏心。” 沈工臣勾唇:“等回了京城,再补偿她。” 吃了块糖,柳岁岁感觉自己又行了,沈工臣也被人叫走了,她被春杳扶着,继续给病人下针。 又是一夜过去。 秦双喜也醒了过来。 她拖着病体要来下针,被柳岁岁赶了回去。 “你今日好好休息一日,明日你来替我。” 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能撑到现在,不过是强撑罢了。 秦双喜看着她疲惫不堪的脸色,知道她说的有道理,现在主要靠她们俩,若她俩全部都倒了,那真的要完。 可柳岁岁并没有撑到一天结束,傍晚时分,她也倒下了。 当时沈工臣恰好就在她身边,见她身子晃了晃,忙一把将人接住。 柳岁岁还想说自己没事,但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拖进黑暗深渊…… 她这一觉仿佛睡了好久好久。 再次醒来时,她愣怔了许久,看着头顶的青色的帐子,她想了好久才记起来,自己这是在苏城。 沈乐呦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了,忙问:“娘亲,您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见她两眼又红又肿。 柳岁岁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柔声问:“让你担心了。” “呜呜呜娘,呦呦不能没有您,您别再吓女儿了呜呜呜……”小姑娘趴在床头,哭得稀里哗啦。 柳岁岁将人抱在怀里:“我没事,别担心。” “呜呜呜……” 哄了好久,才将人哄好。 春杳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柳岁岁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得厉害。 春杳忙拿了大靠枕放在她身后,然后和沈乐呦一起扶着她坐了起来。 柳岁岁接过汤药,她一口气喝下去。 随后问春杳:“我睡了多久?” “主子是昨日这个时候昏倒的,算是睡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啊……柳岁岁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怎会睡了这么久? 一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多病人,她立马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就在这时,沈工臣大步走了进来。 “你好好躺着。” 柳岁岁却道:“外面那么多病人,我如何躺的住?” 沈工臣坐在床边,脸上带着笑:“别急,姬生来了。” 听到‘姬生来了’的那一刻,柳岁岁心里一阵激动。 “那我更要过去看看了。”她不顾沈工臣的阻拦,径直下了床,“春杳,帮我换身衣服。” 沈工臣:“他改了药方,已经在熬制了,我看他一脸自信的样子,估摸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师父就是师父,厉害着呢。”柳岁岁简单地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裙,拉着沈工臣就往外去。 她走得极快,沈工臣担心她身体还没恢复。 “你慢点,他就在那儿,还能跑了不成?” 第418章 沈乐呦宋亦安20 到了府衙门口,柳岁岁一眼就看到了姬生。 他就跟个大爷似地坐在高凳上,指挥着众人熬药,那些宫里的御医,被他指挥着忙得颠颠的,但无一人抱怨。 不仅无人抱怨,还一个劲儿往他跟前凑,一口一个‘姬神医’地叫着,端茶倒水的根本不缺人。 秦双喜也站在他跟前,手里正拿着小本本和笔,不知道姬生在说什么,反正她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看得柳岁岁直撇嘴。 这么久不见,老姬和以前一个德行,最喜欢忽悠人。 离得近了,她听到姬生跟秦双喜说:“你这学习的态度我十分喜欢,不像小岁岁那丫头,整日这不懂那不懂,还偏偏装着什么都懂似的,我手把手教她都教不会,她实在是笨得出奇……” “你说谁笨呢?!”柳岁岁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他身后,阴恻恻地出声。 姬生:“……” 见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柳岁岁拿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哎问您呢,您老刚才说谁笨呢。” “哎呀呀呀小岁岁你醒了,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让为师替你把把脉。”姬生回头看她,嬉皮笑脸的。 柳岁岁看着,也不说话,就将手腕递过去。 姬生一边替她号脉一边说她:“你这孩子就爱记仇,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又不是真的笨。” “呵呵呵……” “行了没啥大事,再活五十年没问题。”他松开她的手腕。 柳岁岁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您能不能别每次都说我,我本来挺聪明的。” “是聪明,聪明着呢。”姬生不知从哪儿那她那张房子拿了出来,用手指头点着,对她是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过无数次,若是有瘟疫之症,必须麻黄和石膏一起下,且量必须要大,你看看你,这一星半点的量够干什么?” 上一刻还仰着脸不服气的柳岁岁,这下子立马就怂了。 “我担心他们本就体弱,受不住这药量……” “受不住也比死了强。”姬生又指着其中一味药材,“你加这个的意义在哪儿?” “他们身上都起了红疹,体内有热气……” “红疹是外在表象,体内的毒素一除,红疹自然会消,什么热气不热气,那都是毒气,有毒必须以毒攻毒,除了蜈蚣毒蝎,还有什么比它俩更毒的好物?” “我跟你说过无数次,遇到重症病人,特别是瘟疫,下药必须要狠,你每次都优柔寡断,所以累成这样你也是活该。” “哦。”柳岁岁垂着头虚心听教。 “哦什么哦?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柳岁岁忙狗腿似地凑到他跟前,“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办?” “熬药,喝药。” “还用针灸吗?” “针灸个屁呀,差生笨办法,我真是服了你俩。” 当天晚上,姬神医的汤药喝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八成的病人都退了高热。 柳岁岁和秦双喜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到了次日清晨,昨晚没退烧的那些病人,也陆陆续续地退了烧。 这病就怕高热不退,只要退了热,什么都好说了。 又过一日,轻症的病人已经可以吃点清淡的粥菜,重症的病人也渐渐清醒过来。 那一天,是苏城这一个月以来,头一次,没有一个人死去。 还有新的病人被送进来,但因为都是新发病,症状不是很重,一剂汤药喝下去,病情立马缓解。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苏城。 也同一时间,皇上派人送来的大批物质都到了。 苏城老百姓都齐聚在城门口,每家都拉着板车,每一家人都领到满满一板车的物质。 这一日的苏城,喜气洋洋,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笑模样。 这是重生后的喜悦。 为了预防新增病人,姬生又开了一张药方,让人准备了药包,一家一个药包,拿回家熬水喝,连喝上三天,瘟疫不沾身。 就这样,不足七日。整个苏城的瘟疫被遏制住。 棚子里的病人越来越少。 照顾病人之余,柳岁岁秦双喜,还有棚子里的御医和那些苏城的大夫们,都围在姬生身边,听他讲课。 姬生也乐意教,看着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表情,觉得十分好玩。 又过三日,苏城瘟疫解除。 再次打开城门的那一日,老百姓都围了过来,众人都喜极而泣,纷纷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那一日,柳岁岁她们收到很多谢礼。 有养得极好的老母鸡,有鸡蛋,有糕点,还有鞋垫帕子…… 那个三岁的孩子也来了。 小家伙经过这些日子的精心养护,又恢复到原来白白净净胖嘟嘟可爱模样,他手里拎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着几个又大又新鲜的黄桃。 他将篮子递到柳岁岁面前,懂事的说:“娘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是我娘种的黄桃,送来给您吃。” 柳岁岁蹲下身子,接过那篮桃子,随后从身上摸了一块平安锁来。 她将那平安锁戴在小家伙的脖子上,孩子的父母见了,忙道:“夫人,这太贵重了,这不行……”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我也不知道该送小家伙一样什么礼物,想着经过这一劫难之后,平安对他来说便是最好的礼物,便买了这块平安锁。” 她将其戴好之后,双手拉着小家伙的小手,笑着柔声道:“希望你从今以后,平安顺遂,衣食无忧。” 孩子的父母忙拉着孩子跪了下来。 柳岁岁忙他们拉了起来。用手摸着那小家伙圆圆的脑袋:“好好读书,做个好孩子。” “我要学医术,要像您一样,做个能治病救人的好大夫。” 柳岁岁听了,朝他竖起大拇指。 “非常棒,我相信你以后肯定是名好大夫。” 送走了小孩一家三口,柳岁岁看着面前的礼物,有些发愁。 桃子好说,洗了吃了就是。 但这老母鸡…… 她突然看向站在不远处正在和沈乐呦抢糖葫芦吃的姬生,叫道:“师父,晚上给你炖只老母鸡补补呀。” 姬生一听,也不和沈乐呦抢糖葫芦了, 立马跑过来。 “行啊,还有什么?” “这好像是块鹿肉。” “行行行,给我炙个烤鹿肉……” 两人正讨论着晚上吃什么,沈工臣来了。 他打断两人的话:“今晚去福运楼,江楚天请客。” 他说完看向棚子里的众人,朗声道:“所有人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