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篮桥进修后,穿到红楼当丫鬟》 第1章 家生子进王家 (脑子存放处+避雷:女主不是纯粹的好人,为了利益会主动对人出手,会害人,也会因为利益和某些原因而救人。女主不做妾,不做通房,嫁人也只是有名无实,嫁过去两三章就弄死公婆、毒傻相公,总得来说是无cp。) “等下见了管事妈妈,你们就行礼,双手交叉,右手握左手拇指内收,手位在腰腹部,颔首曲膝,口称万福,这便是万福礼,可记住了吗?”穿着青布衣裳的妇人盯着这几个小丫头,给她们示范了一次,让她们行个礼看看。 “您万福!”几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声音稀稀落落,不太齐整,行礼也不太规整。 妇人皱眉,这是最简单的万福礼,外面平民老百姓也常用这礼,这几个丫头这礼却不大规范,妇人一一扫过去,瞧见最角落,长得最矮小的一个丫头,倒是做得挺规范,皱起的眉头才舒缓开来。 妇人指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儿?上前来我瞧瞧。” 几个站着的小丫头都看向最边上的那个小丫头,瞧着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穿着粗布衣裙,梳着双丫髻,长得还算不错,但挑选来的几个小丫头长得都不错,因此这个小丫头倒也不甚出众。 那小丫头步履不急不缓,前行几步,到了妇人的面前,行了一个万福礼。 “奴婢乐儿见过妈妈,妈妈万福!” 她年纪虽然不大,行走跟行礼的时候倒是稳当,跟其他丫头比起来显得稳重两分。 妇人问:“你叫乐儿,谁家的丫头?家里人在哪里当差,今年几岁了。”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那叫乐儿的丫头倒也回得清楚明白。 “回妈妈,今年虚岁七岁了,爹妈是大太太的陪嫁,现如今在大太太的陪嫁庄子上当差,做了个管事,给大太太看庄子,我爹叫徐三桂。” 妇人闻言便知这丫头的来历,只道:“原来是徐三家的丫头,难怪调理得妥当。”说完挥挥手,乐儿见机就后退两步,才转身走回那群小丫头里边。 有两个小丫头不停的打量她,见她一直嘴角含笑,不屑的扭过头,不过是从庄子上选上来的丫头,如今竟然得了管事妈妈的青眼,也不看自己配不配?一身衣裳也土里土气的,透着一股子穷酸味儿。 之后,妇人就领着这几个小丫头再学了两遍行礼,见几个小丫头学得有些模样了,她才带这些丫头进了二门。 “二门内是太太姑娘们住的地方,你们当差的时候不要随意走动,见到年长的就主动行礼,主子身边的大丫鬟遇到了,就尊重些喊姑娘、姐姐。”妇人一边走一边教导这些小丫头规矩。 妇人带着人来到月洞门这边,有两个婆子在看门。 两个婆子瞧见了她,殷勤的道:“这不是大太太身边的刘姐姐嘛,今儿个怎么到里面来了?” 妇人道:“这不是大太太给姐儿选丫鬟,我领着挑好的人,进来给姐儿瞧瞧。姐儿主意大,伺候的人要自己选才放心。” 王家上下都知道,姐儿王熙凤自小被当做男儿教养,有主意的很,不喜欢别人做她的主,就连穿什么戴什么,奶母做主都不可以,得她自己满意才行。 一行人进了内院,内院奇花异草无数,此时又是阳春三月,花儿开得正盛,这景象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们看得目不转睛,想将这美景记在心底。 乐儿随着大流也打量了两眼,但很快就收回目光,规规矩矩的低头走路。 前面的领路的刘翠兰虽然走在前面,但时不时回头打量这些小丫头,见徐家的丫头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感受到自己打量的目光,这丫头抬起头,露出一个笑来,带着讨好又殷勤,但不世故惹人厌,是个不错的丫头,挺会来事儿的。 走了一刻的时间,才走到正院儿,此时王家的大太太跟二太太都在正院里,给家里唯一的姐儿挑贴身伺候的丫鬟。 这还只是初步挑选,挑选出几个合主子眼缘的,再让人带下去学规矩,等规矩学好了,再挑那出挑的去伺候姐儿。 王熙凤今年六岁,小小年纪已经展露出风采来,一双丹凤眼,神采奕奕。 头发扎的小辫儿,穿着大红的衣裳,不是姑娘家爱的罗裙,而是男子爱穿的褂子。 刘翠兰领着小丫头们给王家大太太、二太太跟姐儿王熙凤见礼。 “大太太万福!二太太万福!姐儿万福!” 齐声行礼后,大太太看了看二太太,她性子懦弱,自来做不得主,不由自主的看向弟媳。 二太太见此就道:“都起来吧。” 二太太又问:“这些是你新挑进来的丫头?” 刘翠兰恭敬道:“回二太太,这些小丫头都是从家生子里新挑出来的,父母都是咱们家里的老人了,都是忠心得用的。” 二太太嗯了一声,对大太太道:“嫂子瞧瞧这些小丫头,看着年纪虽然小,但平头正脸儿,也算是齐整。” 大太太就细细打量这些丫头,瞧着都是好丫头,不论是精明外露的,还是老实的,都不差。 大太太道:“你们上前来,让凤姐儿好好瞧瞧,有那不合眼缘的,都剔出去,安排在廊下伺候。” 刘翠兰便领着一个个丫头上前,介绍道:“这个年纪最长的,叫丁香,今年九岁,爹妈是府里伺候的老人,她娘曾经伺候过老太太,在小厨房做事的孟章家的。” 刘翠兰话落,丁香就伶俐的跪下去,口中道:“奴婢丁香,给大太太、太太、姐儿磕头。” 二太太笑着点头,示意她起身,丁香就欢欢喜喜的麻溜的起身了。 徐乐在一旁看着,暗中骂了一句,蠢货! 这丁香看起来机灵,结果是个脑子不清醒的,虽然这家里大太太不受大老爷的宠,但也不是丁香这样的小丫头可以看碟下菜的。 一般下人称呼这些太太,除非是认其为主,不然都是按序齿称。 这丁香称呼二太太为太太,虽然是讨好了二太太,但是她忘了,这次是给姐儿选丫头,而姐儿的亲娘是大太太不是二太太。 徐乐心想,这个竞争对手可以排除了。 接下来刘翠兰又领着第二个丫头上前,徐乐按下脑子里的杂思,认真听着,通过太太们的言语判断对方的态度。 第2章 初见凤辣子 “这是玲珑,今年八岁,她爹是外头的管事。”刘翠兰的介绍第二个丫头,然后细细观察姐儿的神情。 玲珑也机灵,跪下来给主子们磕头:“奴婢玲珑,给大太太、二太太、姐儿磕头,大太太万福,二太太万福,姐儿万福!” 徐乐评判,这个是个伶俐的,是个竞争对手,得警惕。 坐在下首的姐儿王熙凤道:“你叫玲珑,瞧着倒是个伶俐的,平日里在家里喜欢吃什么,玩什么?” 见姐儿问话,玲珑声音脆生生的回道:“回姐儿,奴婢在家喜欢吃豌豆黄,喜欢踢毽子,奴婢最擅长踢毽子,一次能踢上百个。” 王熙凤听了,像是来了兴趣:“那你倒是厉害,我也爱踢毽子。” 玲珑欢喜道:“日后奴婢陪姐儿踢毽子。” 王熙凤乐滋滋的应了,见此,玲珑就欢欢喜喜的站在一旁,好似已经被姐儿选中做了贴身丫鬟似的。 是个聪明的,懂得从姐儿的爱好着手,就是年纪小,不够沉稳,但还是得警惕,徐乐如是想到。 总之,不能低估任何一个竞争者。 借着刘翠兰又一一介绍,最后才轮到徐乐,这顺序是按照年纪排的。 这些选进来的六小丫头,父母在府里都算有点背景,刘翠兰谁也不得罪,也不偏着谁,就按年龄排。 刘翠兰介绍:“这丫头叫乐儿,虚岁七岁,她爹娘是大太太的陪嫁,现如今在大太太的陪嫁庄子上做管事儿。” 大太太听了,就问:“是谁家的?” 刘翠兰道:“徐三家的丫头。” 大太太道:“原来是他家的丫头,他家是有两个丫头,看年纪是他家三丫头?” 刘翠兰露出个笑来,殷勤道:“大太太神机妙算,就是他家三丫头。” 徐乐就跪下,嘴里说着吉祥话儿:“奴婢乐儿,见过大太太,太太万福,见过二太太,太太吉祥,见过姐儿,姐儿安康!” 大太太见是自己的陪嫁出身的丫头,免不了多问了几句:“你爹妈现如今可好?” 徐乐甜甜道:“托太太您的福气,奴婢爹妈身子骨还算好,只是时常说,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为太太尽更多的心力,因此一心扑在庄子的管理上,奴婢有时候都等闲见不到人。”做奴才的,得多表忠心,此时趁着年纪小,多说尽忠的话,可信度也更高。 大太太闻言,笑容更盛了几分:“我记得你爹妈都是老实忠厚的,就是嘴不甚灵巧,没想着你这个小丫头倒是会说话。” 徐乐连忙再表忠心:“奴婢也不大会说话,只是实话实说。” 二太太听了,就插嘴道:“要的就是实话实说,这样的才是好丫头。” 得了二太太的夸奖,徐乐也没有赶着巴结上去,只故作被夸了,羞涩不好意思的模样,她年纪小,这样做别人也不会觉得她失礼,只会觉得她如此模样,有几分天真可爱。 这一群小丫头主子们见过了,刘翠兰就向王熙凤询问:“姐儿可有看得顺眼的丫头?要是有,就点出来,奴婢带她们下去多学几个月规矩,再来姐儿身边伺候。要是没有合眼缘的,奴婢再为姐儿寻,直到姐儿满意才行。” 王熙凤小小年纪,说话倒是头头是道:“我瞧着倒是都不差,刘妈妈用心了。” 刘翠兰连忙道:“姐儿这是哪里的话,能为姐儿挑丫头,是奴婢的福分,这事儿两位太太也是万般叮嘱奴婢,一定要合了姐儿心意才是。” 王熙凤就在大丫头的搀扶下,下了椅子,对着王大太太跟王二太太拱手行礼,笑嘻嘻道:“多谢娘亲,多谢婶娘。” 王大太太爱怜道:“你个泥猴儿,又做那些哥儿的模样,哪有个姐儿的样子?” 王二太太对于这个侄女也是十分疼爱的,哪里舍得王熙凤受一句半句多重话:“大嫂这话我不大同意,咱们凤哥儿样貌出挑,生就一副好样貌,又聪明伶俐,旁人家的姑娘谁比得上咱们凤哥儿?” 王大太太没好气道:“你别纵她。” 王熙凤笑嘻嘻的道:“女儿有哪点儿不好?娘亲你再说女儿不好,女儿可是不依的,还是婶娘疼儿。”说着王熙凤就跑到王二太太身边,王二太太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动作熟练,可见平日里经常这样搂抱。 王二太太跟王二老爷成亲十多年,因着王二老爷曾经上战场伤了肾水,因此王二太太这么些年没个一儿半女的,对王熙凤这个侄女儿,那是极为疼爱的。 王二太太虽然看不上王大太太性子懦弱,连后院也管不住,一个正房太太还受小妾的气,但是顾忌王熙凤,对王大太太这个嫂子,面上也还过得去。 王二太太搂着王熙凤问:“瞧瞧这些丫头,哪些瞧得进眼的,就带下去跟之前挑的小丫头一起学规矩。” 王熙凤指了三个丫头道:“这三个还能入眼,就带下去跟之前的那几个丫头一起学规矩吧。” 如徐乐之前猜测的那般,那第一个丫头丁香没被选中,而那个投其所好会踢毽子的玲珑倒是留下了。 刘翠兰就带着三个留下了来的丫头下去,临走的时候对门外守着的两个丫鬟道:“把里面三个没选上的小丫头带去外院儿,教给老周家的教规矩,做个粗使丫头,廊下伺候就是,” 说罢,刘翠兰就领着徐乐等三个丫头去了一个小小的偏院儿,这里一看就是下人住的地方,一应陈设跟正院差太远了,看着就不可能是主子住的地方。 刘翠兰道:“你们三个小丫头有福气,得了姐儿的眼缘,两位太太对此事十分的看重,前后选了三轮,前面比你们还先选进四个小丫头,算上你们一共七人。好好学规矩,除了姐儿的贴身丫头,还要选几个伺候的小丫头,能在主子身边伺候,是咱们的福气,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 徐乐暗自咋舌,对“凤辣子”的受宠程度有了个模糊的概念,就为了选两个贴身丫鬟,就大张旗鼓的选了三轮人。 难怪凤辣子日后养成那副自信张扬的性子,徐乐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像王熙凤这样千娇百宠长大,她的性子只怕更加的自信张扬,可惜,自己只是个倒霉催的,忘记了喝孟婆汤的,陪嫁奴才的女儿。 第3章 前世今生 进了小院,刘翠兰对院里的管事妈妈道:“这是新选上来的小丫头,你带着教导一下规矩。” “刘姐姐放心,定然是用心教导,这些日后可是姐儿的贴身丫鬟,我哪敢不用心?”刘翠兰虽然是在外院活动,但是她是两位太太跟前得用的,管事妈妈说话都捧着她。 刘翠兰点头,管事妈妈就叫来一个粗使丫头带徐乐三人进屋去,自己殷勤的送刘翠兰出院门。 刘翠兰小声道:“你平日也多盯着些,若有那奸滑的丫头,也抓出来,别让这样的人带坏了好丫头。” “刘姐姐放心,都安排人盯着点。” “嗯。” 刘翠兰这才放下心走了。 管事妈妈见人走了,脸上的笑也落了下来,侧首呸了一声:“不过是多得了太太两分脸面,端得跟什么似的?呵!” 徐乐三人跟着粗使丫头进了屋子,这屋子不大,有一个大通铺。 领她们进来的粗使丫头道:“这儿是你们睡的地方,床铺上有干净的被褥,要睡哪个位置,自己选就是。挑好了,就自己打扫一下,等你们行李送进来了,收拾好了,就去堂屋里去,刘妈妈平日里一般都在那里教你们规矩。“ 徐乐便问了一句:“好姐姐,不知怎么称呼,还有那堂屋在哪儿,能给我们指一指吗?免得我们找错了地方。” 粗使丫头道:“我叫明夏,平日里跟着刘妈妈做事儿,堂屋就在那里,看到那棵桂花树了吗?” 明夏推开窗户,给徐乐她们指地儿。 徐乐从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问:“是那棵树的旁边那个门进去吗?” “对的。”明夏道。 余下的两个小丫头也挤过来看。 徐乐对明夏道:“多谢明夏姐姐。” “客气了,指个地的事儿,你们先收拾吧,抹布扫帚这些,去廊下拿,廊下还有一口大缸,那里面有水。”说完明夏就出去了。 徐乐对玲珑两人笑笑,看了看那个大通铺,就道:“我年纪小,睡觉要乱滚,怕打扰到两位姐姐,我就睡角落里靠墙的那个床铺吧。”说着徐乐就不管玲珑两人是什么意见,先去占床铺去了。 这大通铺也不大,只能睡四个成年人,但是对于她们三个小丫头来说,足够睡的。 徐乐不想被挤在当中,她喜欢靠墙睡,感觉会更私密一点,就先去占位置。 徐乐占了靠墙又靠窗的那个床铺,她喜欢通风的地方。 徐乐将外衣脱了下来,仍在床铺上占位置,但对玲珑两人说的却是:“穿着长衫不好打扫,还是将外套脱下吧,等打扫完再穿。” 玲珑跟珠绣两个小丫头觉得有道理,也将自己的外衫脱了。 徐乐暗自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卑鄙的大人,忽悠小朋友你都不愧疚吗? 徐乐摸摸自己的心,哦,一点也不愧疚,人就是要为自己争取,自己不偷不抢的,愧疚个der~ 徐乐又去廊下,拿了打扫的工具,对玲珑跟珠绣道:“两位姐姐,我人矮,擦不到柜子窗户,就负责扫地拖地,好不好?” 玲珑便直接应下:“也行,你扫地,我们去擦柜子跟窗户。”珠绣也没有意见。 这时候来给她们送行李都婆子来了。 三人接过自己的行李,徐乐道:“两位姐姐擦灰,都擦到地上,方便点,我等你们擦完了再扫地,就先去整理自己的行李。” 徐乐这话倒不是想偷懒,而是擦柜子跟窗户,灰要是多的话,确实是会落到地上,自己现在扫了,等下还要扫第二遍。 于是徐乐就先去整理自己的行李了。 徐乐带来的行李也不多,就三身衣裳,用的是细棉布,这样的衣裳料子跟那些绫罗比起来,要差了一筹,不是徐乐家给她置办不起,而是徐乐特意让她娘给她准备两身棉衣。 也不想想,她爹娘是给大太太管庄子的,要是自己穿金戴银的,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爹娘贪污了! 要是徐乐是个真小孩,她可能还会闹着要好衣裳好首饰,但她内里是一个经受过社会毒打的大人,想得就要多些。 前世,徐乐还是叫徐乐,她的人生也算励志,山区里的孤儿,她妈因为家里太穷,在外出打工的时候跟人跑了,她爸在外面跟一个女人好上了,生了个儿子,就将她丢在老家,带着老婆儿子去外面生活去了。 徐乐十一岁的时候,照顾她的爷爷、奶奶先后去世,她奶奶临死前还打电话给她爸,求她爸回来将徐乐带在身边一起生活。 可是,一个连养他长大的父母都不愿意管的男人,又怎么会管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女儿。 才十一岁的徐乐就成了孤儿,靠村里人的接济,跟扶贫办的帮助下,她才磕磕绊绊的读完初中。 她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一般般,考上了一个一般的高中,因为家境的原因,高中免了学杂费,还得了国家补助金,再加上自己去捡垃圾卖废品,挣点生活费,倒也读完了高中。 考大学的时候,徐乐她那几百年没见过的爸回来了,说她已经成年了,该嫁人了,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用,不如早点嫁人,早生孩子,还说会给徐乐相看一个好人家。 徐乐才不相信他的鬼话,肯定是不同意的。 然后她那无良老爸,就开始一哭二闹的去徐乐学校闹,说徐乐不认亲爹。 徐乐这么些年一个人长大,心眼儿也不少,才不会被她爸这样拿捏,她爸闹,她也闹,她向校领导,向老师,向同学们哭闹,求他们救救自己,说她爸要将她卖了! 同学们都是富有同情心的,少年意气,热血未凉,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同学好好的读着书被无良父亲卖掉的。 然后一起闹了起来,最后闹大了,警察都来了。 徐乐哭得贼惨,一边哭一边诉苦,哭得凶,但口齿清晰,将这个男人弃养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将自己猜测的,这男人的心思都说出来。 “他就是想卖了我,给他跟后面的那个女人生的儿子买房子。” 徐乐哭得惨,那时候她因为营养不良,瘦瘦巴巴一个小姑娘,那是极其容易勾起别人同情心的。 第4章 前世今生2 最后,徐乐他爸被警察赶走了,徐乐读完高中,考上了一个二本学校,读了会计专业。 毕业后成了一个小会计,会计这玩意儿,你学好了容易进去。 老板问徐乐1+1等于几,徐乐道:“老板你说等于几?” 然后徐乐就被录取了,开始了为老板“合法避税”的工作,日子也算好了起来。 结果她那无良老爸又来了,说要她给赡养费,可徐乐是谁?能给他?自小穷怕了的徐乐,谁都不能从她手里抠走她的钱,她这辈子最大方的两次,一次是给自己的母校捐款,一次是给曾经接济过自己的一个五保户老人办了葬礼,其他的时候她对自己都抠门,徐乐拼命存钱,想有个自己的家。 所以,这老逼登要的是徐乐的钱吗?不是,他要的是徐乐的命。 这老逼登其实一点都不缺钱,他当初在外面打工,虽然穷了两年,但后来建筑行业的黄金时代到来,即使是扎钢筋、搬砖块,一个月也有好几千的收入,可即使是这样,这个男人也舍不得拿回家一点钱,给他那年迈的父母,还有年幼的女儿。 这男人频频来找徐乐,就是想给他那宝贝儿子买套婚房,现如今这个年头,没有车房就没法谈婚论嫁,他还等着自己儿子给自己生两个大胖孙子呢。 徐乐跟着老逼登撕了许久,打了三次官司,徐乐宁愿付大把大律师费,也不愿意给这老逼登一分钱。 之后,徐乐买了自己的房子,只是一套算上公摊也只有四十平的公寓,但等拿到房产证的那天,徐乐哭了一场。 为了还清贷款,徐乐渐渐的就过界了,合理避税就成了偷税漏税,然后进去进修了。 徐乐也曾后悔过,自己要是不那么贪心就好了,可是她真的太想要一个家了,光靠做会计,是根本买不起房,因此她越界了。 在狱中的那段时间,是徐乐最心安的一段时间,不用再担心居无定所,不用再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不过,徐乐那套公寓,在她进修前,老板直接出钱买下了,因为他要用这个堵徐乐的口,让徐乐承担下一切责任。 但徐乐在狱中的时候,病了,因为常年的加班,她的身体早就出问题了。 最终徐乐病死狱中,可能是她的执念太深,死后,她的那套公寓,以“随身空间”的状态随她转世。 徐乐出生转世两三年,才弄清楚自己究竟到了哪个世界? 红楼这本书,曾经是徐乐拥有的第一份来自于他人的礼物,是她初中的时候,来支教的语文老师送她的。 红楼梦给徐乐那贫瘠的青春期带来了色彩,她时常想,我要是能生活在大观园里面多好,是不是能吃上那些美食,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惜……红楼是一出悲剧,是一个大坑,就跟徐乐的人生一样。 徐乐想自己再一次转世来到这个跟红楼相关的世界,可能是上天看她太惨了,给她的一点慰藉吧! 现如今,离红楼的开篇还早得很,就连那如神妃仙子一般的凤辣子王熙凤都还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徐乐想做王熙凤的贴身丫头,不仅是因为当年对红楼的臆想,而是因为对于现如今全家是王家奴才的自己来说,做王熙凤的丫头,才是最大的出路。 哦,问为什么徐乐不谋划着赎身? 笑死,这身是徐乐想赎就能赎的吗? 先不说徐乐现如今的父母愿不愿意?就说徐乐他们一家在那庄子上捞到的钱,徐三桂他们也是舍不得放手的。赎身了,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老百姓,那不是指着被人欺负?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如今的王家在金陵那可谓是上等人家,靠着王家这棵大树,现如今徐三桂他们即使不捞庄子里的钱,也能挣不少的钱。 所以,徐三桂是不愿意赎身的。 对此,徐乐总不能疯了一样,对徐三桂说:“啊,爹赶紧赎身出去吧,四大家族靠不住,迟早要完。” 估计徐乐敢说,徐三桂还不敢信,还要找和尚道士给徐乐驱魔,说她疯魔了。 至于为什么徐乐不用自己的公寓房装神弄鬼取得徐三桂的信任,那是因为这公寓房是徐乐最后的退路,所以她谁也不会告诉,徐乐坚信秘密告诉了第二个人,就不再是秘密了。 所以现如今徐乐能为自己谋划的最好的路子,就是做王熙凤的贴身丫鬟,王熙凤虽然善妒,但是她对自己的丫头倒是挺大方的。 想一想原着里平儿都能做王熙凤的主,将王熙凤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拿出来送给邢岫烟,就知除了贾琏外,王熙凤对她的丫鬟那是真的挺好的。 徐乐对男人没啥兴趣,对给人做小老婆也没兴趣,所以她的目标就是做一个跟“平儿”一样的大丫头,但不做啥房里人。 其实,平儿也挺惨的,原着里有一段,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对贾琏的外室尤二姐说,当初平儿做通房丫头,是被逼着做的,因为王熙凤弄走了贾琏的两个通房丫头,而王熙凤的四个陪嫁丫鬟,其余三个都不是老实本分的,只怕跟贾琏都有事儿,所以王熙凤全打发了,只留了个忠心的平儿在身边,但贾琏作为一个大家公子哥,屋里除了正妻没个别的房里人,是要被人说嘴的,因此王熙凤才逼着平儿做贾琏的房里人。 至于平儿对贾琏究竟有没有心思,徐乐不知道,但是王熙凤是个好吃醋善妒的,平儿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即使衣食无忧,但心里的苦楚哪是别人能体会的。 不过这些跟现如今的徐乐的无关,因为徐乐她现如今的目标就是做王熙凤的大丫头。 徐乐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铺好自己的床铺,然后对玲珑、珠绣两人道:“玲珑姐姐、珠绣姐姐,你们还没擦完窗户,我也不好扫地,索性就连你们的被褥一起铺了吧。” 玲珑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珠绣客气些,便道:“那就麻烦你了。” 徐乐就将她们都被子一起铺了。 等她铺完被子,玲珑她们也擦完灰了,徐乐就准备扫地,珠绣道:“我帮你一起扫,两个人快点。” 玲珑没说话,自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徐乐对珠绣道:“不用了珠绣姐姐,你收拾行李去,我来扫就行。”心里对这两人哪个可以相交做出了个判断。 第5章 学规矩 等珠绣收拾完行李,她倒真的来帮徐乐的忙,一起扫地。 徐乐一口一个珠绣姐姐,叫得甜,没多久两人就混熟了。 玲珑没等两人,自去堂屋那边了。 徐乐跟珠绣两人对视一眼,收拾好了后,也去了堂屋。 刘妈妈正在教先选进来的四个小丫头规矩,徐乐打量了一下环境,堂屋正朝南,采光好,窗户打开,照得屋里亮堂堂的,屋子里只摆了几把椅子跟两个茶几,特别的宽敞空荡。 刘妈妈手里拿着藤鞭,喊几个丫头顶着木托盘,不准用手扶,就这样站着,要是木托盘掉了下来,就要挨打。 玲珑已经顶着的,她身形有些颤,总要伸手去扶,然后被刘妈妈不轻不重的打了几下。 刘妈妈见徐乐跟珠绣来了,瞟了她们两眼,面容严肃没有做声。 徐乐拉着珠绣赶紧上前行礼:“刘妈妈好,您万福!” 刘妈妈凌厉的眉眼舒缓了两分,嗯了一声道:“日后行半礼就是,虽然我有几分资历,但终究是个下人,咱们下人之间行半礼,或者是侧身礼。” 徐乐没听见过半礼是什么,侧身礼倒是见自己娘跟其他人行过,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礼,就恭敬道:“我等小人儿不知规矩,劳妈妈教我。” 珠绣见此,也机灵的行礼:“求妈妈教我等。” 刘妈妈轻笑一声:“倒是两个聪明丫头。” 刘妈妈接下就来指点她们行侧身礼:“右腿向前跨半步,双手交叠在右侧腰间,屈膝,侧身行礼。” 徐乐跟珠绣两人见刘妈妈演示了一遍,学了两遍,就像模像样了。 刘妈妈满意了点,就道:“你跟着她们一起,学习站桩。做丫鬟的,走出去是主子的脸面,要是站没个站样,坐没个坐样,那走出去是丢主子的脸。要站得稳当,身子别晃悠,走路也别七扭八拐,要庄重。” 徐乐跟珠绣走过去,看到茶几上还有几个木托盘,就学着其余五个小丫头的模样,顶着木盘。 这样的站桩其实很磨人,徐乐即使极力控制了,也没能控制住,还是掉了几次。 徐乐挨了两竹鞭,刘妈妈虽然没有刻意用力,但竹鞭打在小孩子身上,还是特别疼的。 徐乐疼得眼睛直冒泪花子,但还是忍住了,没让自己哭出来。 内心骂了一声:淦!万恶的封建社会。 站到腰腿酸痛,刘妈妈才大发慈悲没让她们顶着木托盘站桩。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刘妈妈喊到:“明夏,你去厨房,将饭给我端来。” 明夏脆生生应了,这时候一个个儿高挑些的小丫头道:“刘妈妈,我跟明夏姐姐一起去吧,帮着端个杯碗也好。” 徐乐看了看这出头的丫头,皮肤白,模样俏丽,眉眼柔和,看着倒是十分的可亲,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些。 刘妈妈点头,说了句:“去吧。” 这小丫头就跟明夏一起去了。 等这丫头跟明夏走了,刘妈妈对着她们几个小丫头道:“看看你们平儿姐姐,听话懂事,还勤快,做丫头就要勤快,眼里要有活儿,别喊一声动一下。” 徐乐听到“平儿”两字,心头一动,这不会就是那俏平儿吧? 平儿的俏红楼原书写了几次,一次是“俏平儿软语救贾琏”、“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徐乐回想刚才的粗粗一瞥,确实是个俏丽丫头,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没多久,明夏跟平儿抬来了饭食。 徐乐殷勤的上前帮忙:“我来帮两位姐姐一起摆饭。” 正在堂屋角落里休息的几个小丫头见了,都来帮忙,其中玲珑撇撇嘴,喃喃道:“就你机灵,跟哈巴狗儿似的。” 脚步慢了几分的珠绣听到了,悄悄离玲珑远了一点儿。 刘妈妈的饭食跟她们这些小丫头不一样,吃的是白米饭,菜是一荤一素,还有一碟子爽口的小咸菜,丫头们的饭食就是大锅饭,大肥肉炒的白菜,这还是王家家底厚,下人才日日能吃到肉,要知道外面的小老百姓,半个月能吃到一回肉,都算好的了,何况还是大肥肉。 徐乐这一世倒是不曾缺过吃食,这一世的父母虽然更看重两个儿子,但是对于两个女儿也没有亏待,吃穿是不亏的。 再加上徐乐嘴甜会哄人,没少从徐三家的、徐三桂还有两个哥哥手里哄钱,至于姐姐,徐乐就没从她手里哄钱了,倒是得了不少的荷包帕子,还有糖果点心。 前世“进修”的那几年,没少跟那些判得年头久的大佬进修语言的艺术,作为一个会计,要能编,不然那账目也平不了,还要编得合理,不然容易去进修。 徐乐吃了一些白菜,捡了几块瘦肉吃,那些大肥肉已经被几个小丫头翻拣得差不多了。 徐乐瞧见有一块大肥肉,筷子特别快的夹了起来,但没有自己吃,而是夹到了她身旁的平儿碗里。 “平儿姐姐,辛苦你帮我们提饭,这肉你快吃,补一补。”徐乐甜甜的道。 平儿轻声道谢。 吃了饭,平儿跟明夏要将这些碗筷还回去,徐乐殷勤的帮忙收拾。 刘妈妈见了,就道:“你这丫头倒也是个勤快的。” 玲珑听到了,也上前来帮忙,想得刘妈妈一句夸奖。 刘妈妈如她所愿,也夸了一句,于是,余下几个小丫头都来帮忙了。 吃了午饭,刘妈妈要去午休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让她们自去玩儿,等下午接着训练。 徐乐就凑到平儿身边说话:“平儿姐姐,我们下午也继续站桩吗?” 平儿摇头:“下午我们要学女红跟端茶倒水,早上是站桩跟行走,不过也并不固定,还有的时候刘妈妈会教我们梳头、穿衣,伺候主子洗漱等等。” “那好姐姐,你能跟我详细说说吗?我才来,什么都不知道,怕惹刘妈妈生气。”徐乐撒娇的道,现如今她才六七岁,脸儿圆圆的,泛着健康的红晕,梳着双丫髻,看着可人疼。 平儿便将自己这几天所学的内容简单的说了一遍。 第6章 打倒封建主义! 她们这小丫头,因为是为了给家里唯一的姐儿做贴身丫头培养的,因此是下了本钱的。 上午刘妈妈教她们规矩,下午会有针线房的绣娘来教她们针线,日后好给姐儿做贴身的衣裳鞋袜等物,这绣娘的来历也不简单,是从苏杭那边买来的绣娘,平日里专门给两位太太做针线的。 除此之外,还有教茶艺的嬷嬷,给姐儿泡茶的。 最让徐乐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一个伎师来教她们管弦乐器。 后来徐乐才知道,姐儿的贴身丫头不仅仅是个丫头那么简单,还是未来的通房丫头候选人,因此才下大本钱培养,好为姐儿笼络未来夫婿的心。 大户人家,会在自家有女儿出生后,就会开始为女儿培养这样的丫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如今生育是有很大风险的,这些丫头是为主子分担生育风险的。 徐乐第一次摸到这些乐器,前世她有点儿钱就省着买房了,哪里有闲钱去学这些,因此也是费了功夫学的。 这些丫头,大部分选了琵琶跟古筝,徐乐选了一把七弦古琴,她就喜欢这个,既然要学,就学个自己喜欢的。 不过这学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徐乐拨弦手都拨疼了。 然后端茶倒水,一壶茶泡了又泡,小孩子手嫩,手烫得通红。 徐乐不停的在心里喊卧槽,滚烫的沸水冲泡茶叶,然后用茶盖擦去浮沫,之后出汤的时候,茶杯已经滚烫了,刘妈妈还要求她们端着茶杯手不能晃,烫也得忍着,都烫出水泡了。 徐乐在心里喊着:打倒封建主义! 但是现实告诉她,她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尽力在这个封建社会活下去,拼尽全力活得好一些。 等吃了晚饭,玲珑跟珠绣去隔壁房间,找平儿她们四个丫头玩,徐乐今天手烫了个水泡,还不敢挑破,怕感染,只能忍着疼,在房间里面窝着。 趁着没人在房间,徐乐将门窗的关了,确定人从外面推不开,才放心的进入了自己的“公寓”里。 前世她不惜做假账,也要买下的公寓,可能是她前世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套公寓上的缘故,老天爷见自己太惨,就让这公寓跟着自己这个倒霉鬼一起转世了。 公寓里还有徐乐前世准备的药箱,有常用的消炎的碘伏、酒精,还有创口贴与创可贴,听起来这两者好像是一个东西,其实是有区别的,创口贴是包住伤口,将伤口与外界进行物理隔绝,优点是透气,创可贴不透气,但是棉质部分是含有药的,可以促进伤口愈合。除此之外,还有常备的感冒药、退烧药、止疼药。 自从徐乐发现自己的公寓成了随身空间一样的东西后,她就用青菜试过了,放进这个屋子里的东西,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不会腐烂。 因此,徐乐才确定这些药没有过期,在这个缺少药物的古代,这些可就是救命的神药了。 徐乐庆幸,前世的自己虽然是个没人疼的,但她自己疼自己,家里准备了齐全的药,特别是退烧药跟消炎药,有好几盒。 这些,都是当初疫情的时候囤的,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什么朋友,因此怕自己生病也没人知道,药物都是准备齐全的。 虽然自己进去了,但是这些药还没有过期,一般的药都有两三年的保质期,当初她进去一年,身体就出了问题。 徐乐用将一根缝衣裳的针用酒精消消毒,将手上的水泡挑了,擦了点碘伏,碘伏虽然有颜色,但是晚上睡觉,也没人注意别人的手指尖,明天早上洗掉就是。 处理好水泡,徐乐去书架上,将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本礼物红楼梦拿出来,细细的读。 这本书她翻看了前千百遍,因此都脱胶了。 看了三章,徐乐就止住了。 徐乐怕自己看久了忘记时间,等下玲珑、珠绣回来,不好解释自己怎么没有及时开门。 徐乐去浴室洗了澡洗了头,洗发水有香味,徐乐谨慎没有用,就用没有味道的自制洗发液洗头,这个是她自己在家偷偷做的,用皂角侧柏叶跟一些护发的东西熬煮的,放在公寓里也不怕坏,再用吹风吹干头发,就出来了。 徐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个原理,她的公寓不断水、不断电、不断气,就是电脑连不上网,其余的跟她前世没有什么区别。 徐乐躺在大通铺上,听到玲珑跟珠绣敲门的声音,就应了一声:“来了。” 开了门,珠绣道:“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徐乐道:“今天泡茶烫出了水泡,刚将水泡挤了,疼得很,不想动弹,就窝着睡觉。” 珠绣心有戚戚道:“我也烫了一个水泡,刚刚去她们屋子里玩儿的时候,平儿姐姐给我挑的,确实太疼了。” 徐乐随口敷衍了两句:“可不是,还好刘妈妈说明天学刺绣,不然还得再烫两个泡,不说了,你们也早点洗漱睡觉吧,明天一大早我们还要去伺候刘妈妈早起洗漱呢。” 珠绣点头,就去洗漱去了。 玲珑自去睡了,没搭理两人。 徐乐躺在被窝里,她现如今年纪小,贪睡,没多久就睡去了。 珠绣跟玲珑见她都睡了,也吹了灯睡觉了。 王家之前是伯府,虽然在王老太爷那一辈爵位就到头了,但是王家一直管着海运,因此钱财不少,家里即使是下人的房间,照明也用的是蜡烛,窗户上糊的也是白纸。 王家富贵,得脸的丫鬟婆子,也穿得上绫罗绸缎,戴得起金银首饰。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下人卯足了劲儿也想进府伺候的原因。 星月渐隐,晨光熹微。 敲更的急敲了一阵更,提醒这下人房的下人起床了。 卯时四刻,下人房的下人开始起身。 徐乐听见了动静,见玲珑跟珠绣准备起床,也跟着起来了。 玲珑她们出去洗漱的时候,徐乐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机械手表,这是她前世的时候,跟老板去酒桌的时候,一个大老板送的礼物。 这表做工倒是可以,这么些年也没有坏,只需要每天拧一拧发条,就能走动。 早上六点多一点儿,卯时四刻五刻左右,徐乐松了一口气不算晚,将手表收到公寓里,出去洗漱了。 第7章 伺候刘妈妈洗漱 徐乐去院里快速的洗漱,用猪骨牙刷蘸着粗盐将牙刷干净了,简单的洗了脸。 丫鬟的屋子里,一间屋里一面铜镜,梳头的时候就不大方便。 徐乐用桃木梳将头发梳顺,今天没有绑双丫髻,而是简单的将前面的头发分成两份,采用三加一的法子,将前面的头发左右两侧编成三股辫,再合拢到脑后,一起辫根辫子,用红头绳绑好发尾。 徐乐对着铜镜瞧了瞧,辫子没编歪,还算对称。 于是徐乐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根浅蓝色的发带,将其打个蝴蝶结,整理好,就用小铜钗子穿过蝴蝶结后面的结扣,将其固定在发尾上,头发就梳好了。 又穿上外套,穿了件米黄色朵花纹的印花细棉窄袖对襟外裳,再抽空对着铜镜照了照,收拾齐整了,就对珠绣道:“珠绣姐姐,我弄好了,先去刘妈妈房门外候着了,你跟玲珑也快点儿,我刚刚瞧见平儿姐姐她们已经去了。”说着徐乐就出了屋门,去了刘妈妈住的屋子那边。 珠绣应了一声,也着急忙慌的梳头,一边抱怨道:“玲珑你别老占着铜镜,我都看不到。” 玲珑白了她一眼,让开来了半个身子,对着铜镜梳头发。 徐乐到的时候,平儿跟芙蕖已经等在廊下了。 “平儿姐姐、芙蕖姐姐,你们来得好早。”徐乐打招呼。 平儿道:“我们才刚来,就比你早一会儿。”芙蕖点点头,也算是打招呼了。 徐乐看看周围,没见到其他人,就小声问:“平儿姐姐,刘妈妈还有多久起,我们就一直等在这里吗?” 平儿小声道:“刘妈妈还有会儿起,等下明夏姐姐会来安排我们做事儿。” 徐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跟在平儿她们身后站着。 没多久,没来的小丫头陆陆续续就来了,按来的先后顺序,分两排站着。 等明夏来了,明夏道:“按照洗漱的顺序,主子起身先伺候主子穿一件外套,然后伺候主子漱口、洁面,然后给主子捧一杯温水,睡了一夜,早起最是想喝水,这水温得把控好了,要不冷不热,正事宜入口的。然后就是伺候主子上妆、梳头,都记住了吗?” 七个小丫头齐声道:“记住了。” 于是明夏就开始安排,哪个丫头伺候穿衣,哪个丫头端水,哪个丫头端面巾跟面脂,哪个丫头端漱口的牙粉,哪个丫头端茶水。 来得最早的平儿跟芙蕖,就负责端面巾跟牙粉,徐乐负责端茶水。 玲珑撇撇嘴,她来晚了,就被分配去端洗脸水,水盆重,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端得动?就琢磨着跟谁换。 可惜,没一个人愿意跟她换的,玲珑生了一场闷气。 然后她们几个小丫头在明夏的带领下,各自端了东西,跟着明夏进了刘妈妈的屋子。 明夏伺候刘妈妈穿衣。 平儿端着牙粉,伺候刘妈妈漱口。 刘妈妈用牛骨牙刷蘸着牙粉刷了牙,平儿就捧着一杯温水给她漱口,刘妈妈喝了一口温水,漱漱口,平儿立马就捧着接漱口水的痰盂,刘妈妈将漱口水吐了,如此吐了三次才好。 平儿端着漱口的东西下去了。 玲珑端着水,大铜盆挺重,她端着手不停的颤。刘妈妈看了她一眼,显然是不大满意。 刘妈妈洗了脸,芙蕖端着面巾站定,明夏拿了面巾给刘妈妈擦去脸上的水。 接着就是徐乐端着温茶水过来,明夏给刘妈妈倒一盅茶,徐乐看着,这茶水有些浑浊,应该是泡的蜜水。 刘妈妈喝了茶水,他们这些伺候洗漱的小丫头就端着东西下去,然后又跟着明夏伺候刘妈妈梳头。 明夏一边给刘妈妈通头发,一边道:“这通发也是有讲究的,要先将发根捏紧,先将发尾梳顺,再从头顶梳下去,遇到打结的地方,要细细的梳开,梳不开的就用这小银剪子剪断,梳下的头发也不能乱扔,要仔细的收捡起来。” 徐乐想这梳下的头发收捡起来干啥?难道是为了积攒起来做发片、发包?后来徐乐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怕有人拿了掉落的头发去做法害人,因此这些大户人家,梳下来的头发不是收捡起来,就是烧掉。 明夏将刘妈妈的头发梳通顺后,又换个了个粗齿的牛角梳,一下一下给刘妈妈梳头:“这早晚用梳子通头,前后左右各百下,有助于生发,通头的力度不能太重,但也不能太轻。重了头疼,轻了没有效果。” 徐乐暗自咋舌,这古代有钱人可真懂得享受。 徐乐注意着明夏的动作,见她给刘妈妈通完头后,又拿出发粉,倒在刘妈妈头顶,又用细密的篦子将头发再梳了两遍,头发上的头油就混着发粉一起梳了下来。 然后明夏给刘妈妈梳头,明夏给刘妈妈盘了一个团髻,然后再用了一块灯笼锦将这发髻包起来,用小铜钗固定。 徐乐知道这个,这个叫包髻,她娘徐三家的就爱这样梳头盘发,包发髻的布各种面料都有。 给刘妈妈梳好了头,明夏又给刘妈妈上妆,因为刘妈妈是下人,妆容也比较简洁,细细的弯月眉,脸上敷了一层薄粉,涂上口脂,妆就上好了。 “口脂上早了,等下吃了早食,还得补一补。”刘妈妈对着铜镜左瞧右瞧,还算满意。 徐乐跟平儿、明夏一起去提早食,趁着平儿跟明夏说话的时候,偷偷拿出机械手表瞧了瞧,八点二十几了。 徐乐在心里估算着,自己是六点多点儿起的,洗漱好不超过六点半,也就是说刘妈妈这么简简单单的起床加梳头,就用了一个多小时。 等到了厨房,来往的人不少,都是各个主子院子来提饭食的小丫头。 明夏道:“瞧见那几个穿着绫罗的丫头了吗?日后瞧见了,就避开点儿走。” 徐乐小声问:“明夏姐姐,那几个人有什么说头吗?” 明夏见她们走了,才悄声道:“那两个是大老爷的房里人,都是小狐狸精,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说着,明夏转头轻呸了一声,好像很瞧不起那两个年轻丫头。 第8章 大房二房不和 提着饭食回去的路上,徐乐跟明夏小声的聊着八卦,明夏可能是憋久了,竟然跟徐乐这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聊了起来,平儿就在一旁听着,偶尔才插一句嘴。 明夏道:“大老爷宠爱几个通房姨娘,不常去太太屋里,那几个仗着大老爷的宠,现如今竟然连太太也不看在眼里,要不是太太生了哥儿和姐儿,只怕是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有。” 徐乐懂了,原来凤辣子她爹还是个宠妾灭妻的。 明夏继续道:“太太慈善,才纵得她们无法无天。” 大太太软弱可欺,这才让小妾爬到头顶了。 在明夏的言语里,徐乐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大老爷王子胜就是个典型的纨绔,还宠妾灭妻。 二老爷王子腾倒是个不错的,对二太太倒也敬重,可惜的是夫妻两个子嗣缘浅,到如今也没有个一儿半女。 最关键的是王家大房与二房不合,大老爷王子胜是个纨绔,但是因为是嫡长子的原因,分家的时候分走了七成的家财。 王子腾有出息,王子胜对这个弟弟有些嫉妒。 因着王家老太太孝期还没有出,不然王家二房估计早就搬出去了。 徐乐吃瓜吃得满足,原来这王家也有这么多事情。 徐乐爱听八卦,嘴又严,一来二去,就跟明夏处出了交情。 徐乐还弄明白了,为什么同样是王家女,王夫人跟薛姨妈怎么一个嫁进了国公府,一个嫁给了皇商,原来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 徐乐等小丫头,在刘妈妈这里训练了一个多月,又被带着去了正院儿。 徐乐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选上。 徐乐自认自己学习的时候十分的认真,学得挺好,但是别人也不差,因此徐乐对此还真的没什么把握。 王熙凤今日倒是穿了一身衣裙,梳的也是小女孩儿常梳的丫髻,看着倒是灵气逼人,一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神气十足。 王大太太跟王二太太依旧坐在主位,王熙凤坐在下首。 王大太太道:“这些丫头瞧着倒是比之前瞧着齐整了些。” 王二太太细细的瞧了,看着这些丫头倒是规矩了些。 之前,刘妈妈就将这七个小丫头的表现禀告给了两位太太跟姐儿,只等姐儿挑人。 王大太太道:“凤哥儿快瞧瞧你喜欢哪个丫头?” 王熙凤扫视了一圈这些丫头,小小年纪气势十足,胆子小点的小丫头都会被她吓住。 王熙凤点了两个人道:“就这两个吧,这个丫头长得好,我喜欢好丫头。这个丫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是娘亲的陪嫁里挑出来的?” 刘妈妈道:“平儿、乐儿,还不快给姐儿磕头,日后姐儿就是你们的主子了,可得忠心为主才是。” 徐乐心砰砰直跳,连忙出列,跟平儿一起给王熙凤跪下去磕头认主。 “奴婢乐儿见过主子,主子万福!” “奴婢平儿见过主子,主子万福!” 王熙凤道:“我这个人不看重别的,喜欢灵巧的,日后好生办事儿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徐乐道:“能跟着姐儿,是奴婢几辈子的福分。” 平儿也赶忙表忠心:“能得姐儿看中,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愿为姐儿尽犬马之劳,如有二心,便下那阎罗地狱。” 徐乐瞳孔地震,平儿还挺狠呀! 古人重誓言,这个忠心表得比自己狠。 王熙凤听了,笑出声来,便道:“两个都是好丫头,甘妈妈给她们一人一个荷包。” “谢主子恩典!”平儿与徐乐齐声道,从王熙凤的奶嬷嬷甘嬷嬷手里接过荷包。 王大太太跟王二太太也敲打了两人两句,要她们好好伺候王熙凤,然后王大太太与王二太太又从剩下的五个丫头中选了两个丫头出来,挑中的是刘妈妈说的两个较为老实本分的丫头,一个芙蕖一个珠绣。 王二太太看看剩下的三个丫头,便道:“听说哥儿身边还差两个小丫头,不然从这里面选两个给哥儿送去?” 王大太太本就是没个主意的,听了便道:“也好,这几个丫头都是家里挑出来的,等两年大了,就给哥儿做房里人。” 王二太太轻咳一声,王大太太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女儿还在这里,怎么能让她听到房里人什么的。 王大太太讪讪道:“人也挑好了,凤哥儿你便带着这几个丫头回去吧。” 王熙凤便替王大太太遮掩了过去,就道:“那女儿就领着她们回去了。” 王熙凤领着徐乐、平儿、珠绣、芙蕖几个新选的丫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王熙凤是王家这一辈唯一的小姐,那待遇是真的好,一点都不比王仁这个唯一的哥儿差。 王熙凤住的院子,大大小小的屋子就有十来间。 管理王熙凤院子的是她的奶嬷嬷甘妈妈,甘妈妈是王家老太太给王熙凤选的。 甘妈妈指着平儿与徐乐道:“日后你们两个就是小姐的贴身丫头,现如今你们先跟着同喜、同寿两个学习,领二等丫头的月例银子。” 说着甘妈妈就让同喜、同寿两人领着她们下去了。 徐乐跟着同喜,同喜道:“平日里我是负责给姐儿梳头的,同寿是负责茶房的,你跟平儿一间屋子,住我们旁边。你叫什么名儿?可有什么擅长的?” 徐乐连忙回道:“回姐姐,我叫乐儿,擅长算数。” “算术?”同喜有些惊讶:“你这么个小丫头,还会算数呢?谁教你的?” 徐乐道:“我娘教的,我爹娘是太太的陪房,现如今帮太太管着陪嫁庄子。” 同喜轻笑一声:“难怪你会算数,原来是有家学渊源,我就不大会算数,以往拖那些小幺儿去外面买东西,总被他们多哄了钱去。” “那日后姐姐需要算数就只管喊我去,我定然给姐姐算得明明白白的,不让他们贪了姐姐的钱去。”徐乐连忙卖好。 同喜轻笑:“日后定然找你。” 说着同喜道:“等下会有婆子将你们的东西送来,那时候你再收拾,这两张床你先选一张,只怕同寿是带着另一个丫头去茶房了。” 四四方方的屋子,放着两张架子床,床是相对的,中间摆着一个梳妆柜,床边放着两口箱子,应该是给她们放东西的。 两张床位置都差不多,离窗都有一段距离,徐乐就随意选了床位。 第9章 凡鸟偏从末世来 王仁那边,得知自己这边的三个丫头是妹妹选剩下的,心里就不大高兴。 虽然王家就王仁与王熙凤两个孩子,但是王仁被王老太太宠坏了,对唯一的妹妹王熙凤也不大看得上眼,觉得她就是个姐儿,迟早要嫁出去的。再加上王熙凤性子蛮横,王仁不喜欢。 王熙凤也不大看得上王仁,大好男儿不知道读书用功,或者是习武建功立业,反而天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玩儿,不是个有出息的。 王熙凤时常想要是自己是个男儿,定然会活出个名堂来,才不会如她哥哥这样,贪花好色不上进。 兄妹两人的关系不大好,好在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这才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有婆子将徐乐、平儿的包袱送了来,两人收拾了一番,就去王熙凤身边伺候了。 现在,两人还跟在大丫头身边学习,因此都殷勤得很。 珠绣跟芙蕖两人还在廊下伺候,做些浇花喂鸟的活计,闲时做些荷包,给王熙凤打赏下人用。 徐乐与平儿住一个屋,同进同出,感情倒是比旁人好。 徐乐跟在王熙凤身边伺候,发现王熙凤虽然认字,但是也只认得字,没有学习什么诗经楚辞一类的,后来经甘妈妈说明,徐乐才知道,王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王家女都是只学认字跟管家理事、针黹女红,不学那些风花雪月的诗呀、词呀的,怕移了性情。 徐乐跟平儿是作为王熙凤陪嫁丫鬟来培养的,因此王熙凤学什么,她们就跟着学什么,王熙凤学看账,她们就学打算盘,王熙凤学针线,她们就跟着一起学,给王熙凤做小衣裳与贴身的荷包、手帕。 除此之外,王熙凤还要学迎来送往的事情,两人也要跟着一起学,主子有遗漏的,做丫鬟的要查漏补缺。 徐乐觉得最难的就是学习辨认各种毛皮、布料,什么大毛、二毛、短毛、粗毛的,眼睛都要看花,还有各种丝织物品,这些都要学习分辨的,包括各种首饰的制作工艺,学的东西多而杂。 不过从中徐乐也窥见王家的到底有多富贵,王熙凤的屋子里,照的镜子用的是西洋来的玻璃镜,看时辰用的西洋来的大吊钟,桌上摆的小屏风也是玻璃屏风,一个姐儿的东西都这样的贵重,更何况是两个太太了。 在王熙凤身边伺候,徐乐就没再穿过细棉的衣裳,穿的也是绫罗,因为她们这些丫头代表着王熙凤的脸面,穿得不能太差。 “哎,有些无聊,这些账本册子的,我都看了两遍了,都没点新鲜的。”王熙凤觉得无聊,她看的这些账本册子,是王大太太嫁妆铺子的账册,还是那些已经过了时的老账,翻来覆去的看,也没意思得很。 徐乐见王熙凤无聊,便道:“姐儿要是无聊,不如去院子里踢毽子?” 王熙凤摇头:“腻了。” “那做胭脂玩儿?”徐乐再问。 王熙凤摇头。 平儿道:“不如去园子里赏花?” 王熙凤:“就那么点儿大的院子,早就看烦了。” “荡秋千?放风筝?”平儿接连道,王熙凤还是摇头。 徐乐语出惊人的来了句:“那不如看律法书?” “嗯?”王熙凤跟平儿懵了,王熙凤问:“看律法书干啥?你这丫头莫不是疯魔了?” 徐乐嘿嘿一笑:“奴婢听人说,世界上最赚钱的法子,都在律法书上写着,所以想看看。” 闻言王熙凤跟平儿都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熙凤伸出一根手指头,戳着徐乐的脑门心笑道:“好个蠢丫头,你都说那是律法书了,那不管多赚钱的法子,都是要命的!” 徐乐嘿嘿傻笑,心里想的却是,你要真这样想就好了,徐乐还真怕日后王熙凤无视律法去放印子钱。 红楼是个千古巨坑,但是对于王熙凤的结局,倒是没有多大的争议。 薄命司给王熙凤的判词是: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第一句说的是四大家族的衰败,第二句肯定了王熙凤的才干,第三句“一从二令三人木”,合在一起就是个“休”字,第四句点名四大家族的倒台,金陵是四大家族的兴家之处。 徐乐琢磨了一下,王熙凤被休,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她跟贾琏夫妻之间的问题,二是她无子,三是她弄权,还有放印子钱,特别是最后一点,注定了王熙凤的结局。 四大家族的末路徐乐自觉自己是没那个本事挽救的,她要有那本事,还能只是个丫头吗?这点自知之明徐乐还是有的。 徐乐的想法是现如今王熙凤是自己的主子,那王熙凤好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才能好,不要说这样想是奴性重,这只是当下最优解罢了。 最终还是为了利益,这样能获得更大的利益罢了。 徐乐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就想过得好,过好日子,她也不是什么大好人,底线什么的也不是很牢固,一个法制咖哪里来的什么底线? 徐乐之后还真的弄来了律法书,说要从中找出发财的法子,又让王熙凤跟平儿一阵嘲笑,说她想发财想到疯魔了,不过王熙凤嘲笑后还给了她两个银角子,说是律法书让她发不了财,但她王熙凤能。 徐乐乐滋滋的将银角子收了,偶尔在王熙凤耳边念叨:弄权不行,放印子钱不行,都是大罪!也不知道王熙凤有没听进去。 不过,王熙凤之所以如此的胆大妄为,说起来也是仗了叔父王子腾的势。 王子腾是个能人,虽然还在孝期,但是府里上下都传遍了,王子腾只要一出孝,就有任职。 别的官员怕守孝,唯有他们二老爷不怕。 徐乐也曾打听过王子腾的事情,不过她一个小丫头也没敢胡乱打听,只打听了些后宅的事情,旁敲侧击打听情况,用的理由是刚入府,不知道府里的情况,怕自己冒犯了哪位主子,哪位得宠的姨娘,给自己的主子王熙凤惹事。 这理由一出,那她一个小丫头打听这些就没什么毛病了,甘妈妈在知道后,还特意给她跟平儿讲了一些府中的事情。 第10章 王子腾、王子胜谋划出仕 王子腾在谋划出仕,王子胜也没闲着,也想谋个一官半职,总之是不能落于自己弟弟王子腾之下的,不然亲兄弟,一般出身,一个有官职,一个无官职,那不就脸丢大了吗? 不过,王家在这金陵扎根几代人,是累世的官宦之家,谋个一官半职还是很容易的,只是先太子坏了事,他们四王八公正是沉寂的时候……肥缺怕是拿不到了。 不过这些事情,跟徐乐一个小丫头没什么关系,她现如今精力都放在如何伺候好王熙凤身上。 王熙凤其实是个不太好伺候的人,大小姐脾气,不过人家是真的大小姐,有点脾气很正常,再加上这人是自己的“金主”,因此对于王熙凤,徐乐还是舍得费心思的。 为了讨王熙凤开心,也为了站稳脚跟,徐乐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重拾自己曾经的副业。 曾经她半工半读挣生活费,寒暑假的时候曾经跟过婚礼跟妆师,做跟妆师的助理,也曾学了些梳妆与化妆的知识,后来在学校自己弄了个平价化妆摊位,因为价格要得便宜,来找他梳妆的学生不少。 梳妆费时费力,但是在那时候,那已经是徐乐能寻到的最好的挣钱法子,还不耽搁学习。 后来徐乐做了会计,没守住作为会计的底线,为了挣钱买房,走上了不归路。 其实徐乐一点也不喜欢做会计,但为了生计,喜不喜欢都得做,就像现在她也不喜欢做丫鬟,但为了做王熙凤的丫头,还费尽心思。 王熙凤爱漂亮,应该说人都爱美,徐乐时常有新想法,弄出些新鲜花样,渐渐的就在王熙凤的院子里站住了。 至于平儿,她倒是一个八面玲珑处处妥帖的人,为人处事比一些成年人还妥帖,甘妈妈很喜欢平儿,还认了平儿做干女儿。 徐乐发现这些老牌勋贵人家,不管是下人还是主子,都喜欢认干亲。 还记得原着里王熙凤就收了林之孝家的为干女儿,后来还要认小红做干女儿,不想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还因此发笑,跟王熙凤说清缘故,从这就能看出来,这认干亲的习惯,是主子奴才都有的。 那些年长的妈妈喜欢认小丫头做干女儿,这可不是白认的,认了之后这些妈妈也是能做这些小丫头们的主的,还有些连月钱也被管住了。 如果这些小丫头不肯认亲,这些老虔婆有的是法子逼着她们认,各种阴损的法子都是有的。 如果只是拿小丫头们的月钱,等小丫头们长大,还能反抗一下,但是现如今讲究个父母之命,这些小丫头们的婚事也被这些老虔婆拿捏住了。 徐乐没有认干亲,一是她是王熙凤的贴身丫鬟,一般的管事不敢拿捏她,二是她爹娘是大太太的陪嫁,在大太太那里有些情分,大太太再不受宠也是主子。 也曾有大太太身边的人打徐乐的主意,徐乐就装傻,没有人能抢走她的钱。 “姑娘,今儿个穿这件折枝花鸟纹样的黄白双色菱纹两片裙如何?”平儿捧着一条长裙,询问王熙凤今日穿什么? 王熙凤是个极有主意的,她不喜欢别人做她的主,穿什么,戴什么都有自己的想法。 王熙凤道:“将婶娘前日送来的裤装拿来,我今儿穿这个出门。再将娘亲送来的泥金绯罗褙子拿来,这几天热得慌,穿这个凉快。” 平儿应下,徐乐捧着王熙凤的妆奁匣子,里面放着好些的首饰头面,王熙凤虽然年纪小,但是首饰可一点儿也不少,王家两房的太太都疼她,隔三差五的给她做衣裳首饰。 王熙凤挑了一套珍珠的头面,徐乐就捧着妆奁匣子下去了。 难怪王仁不喜欢这个妹妹,他虽然是家里的唯一男丁,但是不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婶娘,都更喜欢妹妹王熙凤。 其实也不是王家两个太太不疼王仁,而是王家两个老爷都认为,男儿不能长于妇人手,将王仁养在前院,但是王家大老爷是个只管自己吃喝玩乐的,二老爷王子腾之前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管侄子王仁。 守孝的这段时间,王子腾才发现王仁已经长歪了,下了狠心想将王仁掰过来,但是王仁性子已经养成,跟他父亲王子胜像了个十成十,以后也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王子腾见掰不过来,也不强求,只想着等王仁成年后,早日娶亲,早生几个孩子,到时候过继王仁的儿子做嗣孙。 王熙凤打扮好,就去给王大太太请安,再去给王二太太请安。 徐乐冷眼瞧着,王熙凤是真的受宠,两个太太都爱她爱得什么似的,再加上王熙凤嘴甜,将两个太太哄得开开心心的,每次王熙凤请安回去,两个太太有啥好东西,都要给王熙凤送去。 作为王熙凤的贴身丫头,徐乐和平儿也没少得好处,两位太太让她们好好伺候王熙凤,时常招她们去问王熙凤的近况和生活琐事,离开的时候都没有空手的时候。 徐乐将得到的赏赐,除了大件显眼的布料衣服之类的外,其余的都收到自己的公寓中。 徐乐得了好处,那对王熙凤是更加的尽心尽力。 王熙凤在闺中的生活是幸福的,没一处不合心的,如果说有什么不合心的地方,那就是王子胜的那几个姨娘了。 王子胜是个宠妾灭妻的,再加上王大太太性子懦弱,有两个自恃得宠的妾侍就不服管教,时常顶撞王大太太。 王熙凤自是看不惯这些妾侍的,特别是这些妾侍还敢欺负她娘,王熙凤没少跟这些妾侍别苗头。 不过王熙凤吃亏的时候多,一是年纪小,二是她再怎么样也只是晚辈,哪里能管到自己父亲房里的事情去。 王二太太时常劝王熙凤,别跟这些妾侍一般见识,王二太太觉得是王大太太不争气,才让妾侍爬到头顶上,还要靠王熙凤这个女儿来撑腰,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王熙凤的名声还能好? 因此,王二太太经常敲打下人,这才没传出什么风声去。 王二太太对王熙凤,那是疼爱到骨子里去的,王熙凤的性子跟王二太太像了个十成十,好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母女俩儿。 第11章 大金镯子 “婶娘。” 王熙凤来给王二太太请安,人还没到,声先到了。 王二太太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连忙给王熙凤打帘子,给王熙凤行礼、 王二太太今日没什么事儿,就歪在塌上,听小丫头给她念书,也不是什么正经书,就是些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王二太太听见王熙凤的声音,坐起了身子,王熙凤一进屋,就给王二太太行礼:“婶娘安。” “安,安!我儿可安?”王二太太慈和的笑道。 “婶娘,儿也安。”王熙凤笑嘻嘻的过去,王二太太将她揽着,细细的问她最近的衣食情况。 “最近天儿热了起来,你房里放了冰,可别放太近,出门的时候日头大,让丫头们撑把伞。”王二太太道。 王熙凤笑嘻嘻的应了,只道:“婶娘放心,儿都记着呢。婶娘苦夏,厨房的饭食可合婶娘胃口。”又转头问王二太太的陪嫁陈妈妈:“婶娘最近可吃得下饭?厨房送来的饭食可爽口?婶娘不爱吃油腻的,你们多拿些爽口的菜才是。” 陈妈妈笑着道:“姐儿放心,你上次说了一遍后,奴婢们都记着呢,厨房那边送来的也是爽口的小菜,太太一餐也能吃大半碗的饭。” 王熙凤听罢,一副放心了的模样。 王二太太喜欢她得很,就搂着王熙凤,让念书的小丫头选两本有趣的书念来,给王熙凤解闷。 王熙凤道:“婶娘要听书,她们念的都没趣儿,不如让乐儿来念,她念得有趣。” 王二太太惊讶:“乐儿这丫头,还会念书?” 王熙凤自得道:“这丫头平日里闲不下来,正经儿的事情不干,这些精致的淘气倒是学了一肚子。”然后对徐乐说,“还不快将你前日念的那段书,给婶娘说来。” 徐乐上前,行了个万福礼,然后故作委屈的道:“姑娘说话好没道理,奴婢哪里正经儿的事情不干了?姑娘身上的荷包,还是奴婢绣的。姑娘你说无聊,甘妈妈念的书儿没甚趣,奴婢怕你闷着,这才自己学了这说书的,来哄姑娘你开心,姑娘却说奴婢是精致的淘气。” 一席话逗乐了众人,王二太太道:“好丫头,可是受了委屈了。且将你学的书说一段来,说得好了,太太我做主,赏你一个大金镯子。” 徐乐欢喜的行礼,应了:“那奴婢先谢太太道赏了。” 然后,徐乐清清嗓子,将自己前日看到西游记里的书说了一段。 徐乐故作外面说书先生的样子,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将手背在身后,一副老夫子的模样,这一番装腔作势的样子,可将众人逗乐了。 平儿轻轻推了她一把,笑着道:“你少作怪,快将那书说来,别让太太姑娘等久了。” 徐乐清清嗓子,说道:“上回书咱们说道:袁守诚妙算无私曲,老龙王拙计犯天条。那泾河龙王因为跟袁守诚打赌,私改天庭雨时雨数,违犯了天规,要上那战龙台走一遭,老龙王惜命,可不想死,就去求袁守诚救命,袁守诚自知是因为自己给渔夫算打渔的时辰、地点,导致泾河金龙鱼被捕捞去大半,才惹出这番祸事,就给这老龙王出了个主意……” 为了王二太太应诺的大金镯子,徐乐可算是尽力了,一番唱念做打,一会儿装作那高人袁守诚,一会儿再压低声调,装那老龙王,将那袁守诚跟老龙王演得活灵活现的。 “那老龙王托梦求了唐王,拖住那行刑的魏征,只要那监斩官没去,过了斩首的时辰,他这条龙命也算是保住了。那唐王就招了魏征入宫,想拖住魏征,就说要与魏征下棋,一旁的内宦宫人就去拿棋盘棋子来,魏征谢了恩,与唐王对弈。这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徐乐说完一章西游记,口干舌燥的。 王二太太指着平儿道:“快给这丫头捧杯茶去,等她歇一会儿,再给咱们说一段。” 一个小丫头机灵的倒了一盅茶,递给平儿,平儿递给徐乐,徐乐接过茶说了一句:“谢谢平儿姐姐。” 平儿道:“且快喝了,再给我们说一段,那老龙王可死没死?” 徐乐喝了茶水,一杯不够,平儿又给她续了一杯。 徐乐又接着说了一段,说完魏征梦里斩龙,再说老龙王鬼魂找唐王索命,秦琼程咬金二将给唐王守门。 王二太太赞道:“这丫头口齿倒是齐整,茉莉,将我梳妆台上的那个梅花样式的镯子拿出来,赏给这丫头。” 一个十七八的丫鬟屈膝行礼,然后就去了王二太太的卧房里,寻到王二太太说到那个镯子。 这个镯子是王二太太收拾妆奁匣子的时候,发现这个镯子不够鲜亮了,她从不戴这样不鲜亮的首饰,刚好也准备放到库房,打赏人用,现在就赏赐给徐乐了。 徐乐接过这金镯子,有些压手,至少有六七钱重,徐乐满脸带笑,向王二太太谢赏。 王熙凤在王二太太这里吃完了饭才回去自己的院子,徐乐今日得了大金镯子,虽然是自己凭本事得来的,但是怕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说小话,就拿出钱来,去厨房要了些点心散给众人吃。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要是有那看她得了赏眼红的,吃了她的还敢再说她小话的,徐乐可就不客气了。 至于平儿,以平儿的心性,她倒不至于因为一个金镯子眼红,毕竟王熙凤也是个大方的,平儿平日里也没少得赏赐。 王熙凤喜欢徐乐的能言善道,办事爽利,也喜欢平儿的稳重周全,对于两个丫鬟,都是看重的。 徐乐在王二太太这边说了一天的书,王大太太那边,王熙凤也带着徐乐过去说了一天的书,这一碗水可端得平平的。 王二太太跟王熙凤都喜欢热闹,因此喜听西游记、水浒一类的,王大太太多愁善感,徐乐就讲了一出白蛇传,这白蛇传不是原版的,是徐乐根据自己曾经看过的电影改的,讲了白蛇缘起,又讲了青蛇劫起,哄得王大太太还落了一场泪。 王大太太也是个大方的,听闻王二太太给了徐乐一个大金镯子,她这边就给了一根金钗。 其实,妯娌两人也是互相攀比的,不过,得了好处的是徐乐。 第12章 挣表现 徐乐跟仓鼠囤食一样,将这些东西都存起来,对外就说自己将东西送回家去了,总不能自己在府里享福,让家人在家里吃糠咽菜。 这话确实是夸张了,徐家有钱,但是徐三桂夫妻都是精明的,知道财不外露,比起虚面子,他们更看重里子。 徐乐对谁都这么说,就是为了防着有人找自己借钱。毕竟大家都知道你有钱,就有那脸皮厚的,来找你借钱。 平儿也是如此,也说将钱送回家了。 平儿的父母是王家的家生子,但却没有得什么肥差,因此家里的条件确实不算好,更多的是靠着平儿的月钱过日子。 徐乐曾劝过平儿,自己手里也得留些钱,有个什么事情,也不会捉襟见肘。 平儿听见了这话,月钱送回家,得的赏赐都留在自己手里。 其实平儿家也没平儿父母说得那么惨,平儿父母虽然只是普通的下人,但吃喝是不愁的,毕竟吃住都在王家,只是想从平儿手里抠钱出来。 “平儿,快来。”徐乐偷偷向平儿招手。 平儿见甘妈妈睡着了,就轻手轻脚的做到纱幔背后:“你不在姑娘身边伺候着,怎么过来了?”平儿最近在跟甘妈妈学泡茶,因此是徐乐守在王熙凤身边伺候。 徐乐小声道:“姑娘午睡了,我偷空出来的。姑娘中午赏了我一盘李子,我想着你喜欢吃这个,就给你送来半盘子来,这个是冰镇过的,现还冰凉凉的,我瞧着甘妈妈也睡着了,你去外面吃吧。” 说着,徐乐从食盒里拿出半盘子青李子,外面天热,徐乐怕凉气没了,就用食盒装着。 平儿抿嘴笑,拿了一颗青李子,冰凉凉的,因燥热而略微烦躁的心都清凉了两分。 徐乐指指角门,平儿点点头,两个小丫头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闭目养神的甘妈妈,看似睡着了,其实一直醒着,瞧着两个小丫头那偷摸摸的样子,不禁好笑,也没管她们。 两人在廊下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坐着,一人拿了一颗青李子,咬下去发出脆响,这青李子脆生生的,酸甜可口。 “这个青李子还挺好吃,另外半盘子我放在房间里了,等晚上回去,咱们放井水里冰镇着。”徐乐没想到,这李子看着青,却挺甜的。 平儿点点头,三两口吃完一个李子,又拿了一个吃,她喜欢吃酸甜爽脆的果子。 “你今天跟甘妈妈学得怎么样?难不难?”徐乐问。 平儿咽下嘴里的李子后,才回她:“还好,不算太难,只是同寿姐姐她……”自从平儿愈发得甘妈妈看重后,负责茶水间的同寿就对她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徐乐明白了平儿未尽之语,只道:“正常,你得甘妈妈看重,她怕你影响到她的地位,看你不顺眼也是正常的,就像同喜不是一样的吗?自从知道我会梳妆后,就不大让我给姑娘梳头,上次还说我人小手不利落,怕给姑娘梳头梳疼了,就不让我给姑娘梳头。你且别管她们,她们年纪比我们大,也比姑娘大好些,早晚是要嫁人的。” 平儿叹气:“我也知道这个理儿,只是她说话实在是夹枪带棒,不大好听。”说不大好听,还是平儿客气的说话,实际上就是冷言冷语,还有些不好说的浑话。 徐乐没好气道:“她就是欺负你好性子,下次她再说你,你且别虚她,拿话刺她,只要不是你的错,你只管说就是,说她两次,看她还敢说你不?”徐乐可太懂同寿这类人了,就是欺软怕硬,欺负平儿好性子,不会跟她计较,她才越发的登鼻子上脸。 平儿点头,自己确实不能太软了,太软了立不起来,日后怎么做姑娘身边的大丫鬟?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徐乐将李子给平儿留下了,然后去王熙凤屋子外面守着,怕王熙凤中途午睡醒了,没人伺候着,要吃瓜落。 徐乐回到王熙凤的屋子,先去看看桌子上的茶水可还温着,见水有些冷了,就吩咐院子里守着的婆子去厨房提壶热水来。 徐乐见王熙凤还在睡觉,就轻手轻脚的出去,拿出做针线的小箩,拿出素白的一块绸布,裁剪成方正的样子,准备给王熙凤做一块新的手帕子。 同喜、同寿这两个大丫鬟防着她跟平儿,平日里有意无意的不让她们近身伺候,晚上不让她们守夜,还美其名曰是心疼她们年纪小,正在长身体。 一般给主子上夜的,都是主子亲近的人,不让徐乐跟平儿上夜,就是不想让两人跟王熙凤太亲近。 同喜、同寿觉得这个两人跟王熙凤年龄相仿,本就容易亲近,要是再让她们贴身伺候,只怕要不了两年,姑娘身边就没了自己站脚的地儿,所以不得不防。 徐乐曾经也是个社畜,知道该表现的时候一定要表现,要让领导看到你的努力,即使你只出了三分的力,也要显露出十二分的辛苦。 所以,徐乐就拉着平儿,经常给王熙凤做针线,像荷包手帕,贴身的小衣裳等等,做了还不算,还得多说说自己的辛苦与费心。 徐乐的手艺算不上顶尖,跟那些专业的绣娘比肯定是比不过的,但是日日不离针线,手艺也看得过眼的。 徐乐给素白的绸帕子锁边,锁了个波浪的小花边,看着就精致,让人觉得是下了功夫的,实际上却没费什么功夫。 徐乐最是擅长做这样的活儿,看着费时费力,实际上却没费什么劲儿,还能主子一句好儿。 前世的徐乐大概是打工人最讨厌的那一类同事,不忙的时候她也装作很忙,明明工作早就做完了,也要赖在公司加班,挣个表现。 虽然这样令同事讨厌,但是老板就喜欢这种,觉得她努力,因此当初招进去的三个会计,就她一个人摸到了公司的外账,之后摸到了公司的私账。 现如今做了奴才,比打工人还不如,因此徐乐可劲儿的挣表现,哼哼,总有一天要将同喜、同寿两人踢出去。 第13章 宠妾娇娘 “同喜,给我端杯水来。”王熙凤午睡中途渴了,迷迷瞪瞪的喊同喜。 同喜偷懒眯着了,徐乐没喊她,自己端了盅水进去:“姑娘,同喜姐姐可能是太累了,已经眯着了。” 伺候着王熙凤喝水,徐乐道:“我想着姑娘睡醒了要喝水,桌上的茶水冷了,就让婆子提了热水来,重新泡了一壶,刚泡好,姑娘就醒了,也是巧了。” 王熙凤喝了水,还有些困,迷迷瞪瞪道:“好丫头,给我打打扇子。” 徐乐闻言,便拿出腰间扇袋里的折扇,给王熙凤打扇子。 王熙凤又睡了过去,徐乐看看屋子外,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刚才的眼药有没有效,不过没关系,次数多了,总能在王熙凤心里留根刺的。 王熙凤屋子里挂着的自鸣钟响了,惊醒了同喜,同喜迷迷瞪瞪的,想起王熙凤,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赶紧去王熙凤屋子里看看。 同喜见徐乐在给王熙凤打扇子,抢过徐乐手里的扇子,对徐乐道:“等下姑娘醒了要擦洗身子,你去找婆子打水来。” 徐乐没有跟她争论,出去吩咐婆子打水去了,只出去的时候,冷冷勾起唇角。 王熙凤醒来的时候,看见是同喜在给自己打扇子,有些奇怪,她记得好像是乐儿给自己打扇子来着。 徐乐见王熙凤醒了,连忙捧上一杯蜜水:“姑娘再喝点儿水,中午睡觉的时候都渴醒了,现在再喝点儿水,补充一些水分。奴婢让婆子将热汤备好了,里面还有撒了姑娘最喜欢的玫瑰花瓣儿。” 王熙凤就着徐乐的手喝了一杯水,听见徐乐说自己中午都渴醒了,就知道自己中午没有记错,那时是徐乐伺候自己喝水,给自己打扇子来着。 同喜不喜欢徐乐向王熙凤献殷勤,挤开徐乐,自己伺候王熙凤起身穿衣,对徐乐道:“姑娘睡醒后要擦洗身子,你让婆子将热汤端进来。” 徐乐道:“我已经让婆子端着水在门口等着了,现在就让她进来。”看到一旁茶几上自己的折扇,就故意问了一句:“同喜姐姐,我给姑娘打扇的折扇你放哪儿了,我装进扇袋里,免得等下找不到了。” 同喜随口道:“在那边小几上,你先去让婆子进来,我给姑娘擦洗身子。” “是。”徐乐乖巧的应了。 徐乐让端水的婆子进来,将水盆放在屏风后面,同喜给王熙凤擦洗身子,午睡后出了汗,擦洗一番舒服多了。 同喜之后又给王熙凤梳头,徐乐端着梳头的那些工具,一起伺候着,同喜几次想支开徐乐,徐乐都找借口推了,明目张胆的偷学同喜的梳头技艺。 同喜挎着脸,给王熙凤梳完头,没有注意到王熙凤透过铜镜看到她的脸色,嘴角稍稍压了下去。 伺候好王熙凤起身,王熙凤问:“今日下午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整天看账本子,无趣得很。” 徐乐道:“奴婢中午守在门外,倒是不知道府里有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我瞧着珠绣跟芙蕖出去了一趟,奴婢叫她们进来,问一问?” 王熙凤点点头,徐乐就去廊下叫来珍珠、芙蕖两人,问道:“姑娘问今日府里可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我瞧着你们两个今天出了院子,可听到什么闲话没?” 珠绣跟芙蕖对视一眼,脸色有些为难。 徐乐心中一动,难道今日府里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徐乐连忙问:“你们听到了什么话儿,且快说出来,姑娘还等着回话呢。” 芙蕖有些为难道:“今天我们去了厨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瓜果之类的,听到了大老爷的姨娘今儿个跟大太太吵了一架,为的是大太太的陪嫁屏风。” 徐乐连忙问:“是哪个姨娘?因何而起?你们可问清楚没?” 芙蕖跟珠绣连忙摇头,珠绣道:“我们不敢打听大老爷的房里事,拿了一碟子豌豆黄就回来了。” 徐乐皱眉,想了想道:“你们现在去打听打听,芙蕖你去平儿那边,问问平儿可在甘妈妈那里听到什么风声没?珠绣你拿些铜板,去外面打听打听。” 芙蕖跟珠绣应了,连忙去打听详情去了。 徐乐皱着眉,迈着小碎步,进了屋子。 王熙凤见她皱眉走进来,就问:“怎么了?怎么耷拉着脸进来?” 徐乐道:“奴婢刚才问了她们两个,她们两个去了一趟厨房,听到些风声,说老爷房里的一个姨娘,因为一架玻璃屏风,跟太太闹了起来,还说那屏风好像还是太太的陪嫁。珠绣芙蕖两人也不大清楚,只听了些闲言碎语,奴婢怕姑娘担心,就让她们出去仔细打听去了。” 王熙凤听闻那几个姨娘又作妖,恼怒道:“哼,定然是瞿娇娇那个小贱人,不过是个粉头子,进门才两个月,就闹了两场了!” 见王熙凤生气,同喜跟徐乐没敢说话。 王子胜荤素不忌,屋里的人除了丫鬟抬上去的外,还有几个从窑子里赎出来的清倌人,还有两个戏园子里出来的旦角儿。 王熙凤对徐乐道:“乐儿,你伶俐些,你去太太的院子里,问问太太身边的白术姐姐,是个什么事儿?悄悄的问,莫让太太知道了。” “是。”徐乐得了命令,就出了院子,打听去了。 珠绣跟芙蕖两人回来,就被王熙凤喊了去,听了两个丫头的回禀,王熙凤气得不行。 原来那个瞿娇娇是个爱财如命的,因为新进门,王子胜对她新鲜着,她就想尽法子从王子胜身上掏钱,后来去王大太太的院子请安的时候,瞧见了王大太太摆在案几上的玻璃屏风,这个时候玻璃是个金贵的东西,更何况是这样精巧的小屏风,价值肯定高,倒个手就是千八百两银子。 瞿娇娇就闹着王子胜,自己也要一面玻璃屏风。 这东西不是那么好得的,是舶来品。 王子胜库房里也没有,然后瞿娇娇又提起王大太太院子里有一架玻璃屏风,就想借去摆一摆。 说是借,其实跟要没有什么区别,等后来王大太太来要的时候,自己就说不小心打碎了,难道王大太太还敢张口要自己赔不成? 第14章 替母出气 瞿娇娇打的主意倒是好。 但这玻璃屏风是王大太太的陪嫁嫁妆,她要留着给自己的女儿王熙凤做陪嫁的,因此懦弱的王大太太难得硬气了一回,在王子胜来要东西的时候,拒绝了。 王子胜没要来东西,自觉在宠妾面前丢了面子,又被瞿娇娇挑拨,气急打了王大太太一巴掌。 这事儿没有传出去,府里的人也只听说新进门的姨娘想要太太的嫁妆里的东西,因此不少人在说闲话。 徐乐去打听的时候,没有白术,白术口风紧,怕问不出什么实话来,徐乐就问了另一个丫鬟紫苏。 紫苏性子急,对王大太太忠心,徐乐来问的时候,她一股脑的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包括王大太太因为瞿娇娇挨打的事情。 徐乐听罢暗自咋舌,这大老爷也太不讲究了,简直就不是个人,哪有拿妻子的嫁妆去讨好小妾的? 真tm的不是个人,难怪王仁那小子对自己的母亲一点敬重心都没有,只怕是跟王子胜有样学样吧! 徐乐心里暗骂王子胜,面上装出一副为王大太太担忧的模样,跟紫苏说了两句话后,就回院子,准备去回禀王熙凤。 结果,等徐乐回院子后,不见王熙凤等人的人影,整个院子空无一人。 “人呢?”徐乐喊了两声:“同喜姐姐?同寿姐姐?平儿?” 徐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凤辣子不会是去找那个小妾算账去了吧! 完蛋了! 这也太冲动了! 今天甘妈妈告假家去了,整个院子里没人能劝住王熙凤。 王熙凤之所以叫凤辣子,就是因为她脾气暴且狠辣。 王熙凤得知一个通房姨娘敢算计她娘的嫁妆,直接带着她院里的大小丫鬟婆子去找瞿娇娇算账去了,现如今的王熙凤还只是个孩子,还不是后面那八面玲珑的琏二奶奶。 徐乐不知道瞿娇娇住哪里,往院子外面跑,在连廊处遇到一个十五六的丫鬟,就焦急的拉着人家的手问:“这位姐姐,大老爷屋里的瞿姨娘住哪个院子?” 那丫鬟有些懵,但看徐乐这么着急的模样,还是给她指了路。 徐乐跑到瞿姨娘院子那边的时候,整个小院儿已经闹腾了起来,有丫鬟婆子的吵闹声,闹成一片。 小院门口有两个老妈子在看门,见来的是王熙凤的丫头,没阻拦让徐乐进去了,慌忙跑进来的徐乐,没注意到守门的是王熙凤院子里的人。 一个十七八的美貌小妇人,头发凌乱,衣裳也被扯坏了,一个矮胖的婆子啪啪的给了她两巴掌,一点情都没有留。 那小妇人脸青紫一片,显然已经被打了好几下了。 “下作的小娼妇,不过是个脂粉头子,还敢给太太下蛆!”矮胖的婆子边打边骂,恶狠狠的,显然不是个善茬子。 那小妇人又哭又闹,她的两个小丫鬟,也被两个婆子压制住了,同喜跟同寿两人脸色为难,手下的力气却一点都 不小,两个小丫鬟嘴角都被打裂口了。 小小一个的王熙凤坐在官帽椅上,柳眉倒竖,显然是气得不轻。 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妇人瑟瑟发抖,带着两个小丫鬟缩在角落里,看着那快被打毁容的小妇人,感伤己身。 徐乐心中哀嚎,完蛋了! 王熙凤虽然是王家的大小姐,但是能瞿娇娇好歹也是她庶母,打了庶母,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说出去王熙凤的名声就毁了,她们这些没能及时规劝主子的下人,难道还能得到什么好吗? 平儿瑟瑟发抖,但还是忍住了,小声的劝着王熙凤:“姑娘,这瞿姨娘想来是知错了,不如暂且饶了她?” 王熙凤冷笑一声,没有应。 平儿不敢再劝,平日里王熙凤跟丫鬟们说笑,看着挺好相处的,不是个爱苛责人的主子,但是今日王熙凤这一番闹腾,下手一点儿没留情,平儿的心紧了紧。 徐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了片刻,才慢慢走到王熙凤的身边。 徐乐屈膝给王熙凤行礼,王熙凤看了徐乐一眼,徐乐连忙将紫苏跟自己说的那些话,都跟王熙凤说了。 既然王熙凤已经做了此事,那倒不如直接将这瞿姨娘废了,不然等瞿姨娘得宠了,肯定会报今日之仇的。 徐乐知道王熙凤是自己的主子,王熙凤好了,自己才能好,因此她也没有为瞿姨娘求情,反而将紫苏的话一点都不遮掩的说了出来,越发的激发了王熙凤的怒气。 王熙凤听完,怒不可遏道了:“不过是个买来的贱婢,将她死了事!“ 徐乐心里一咯噔,心里直颤,背心发凉。 徐乐撇过头,不再看瞿姨娘挨打,双手紧握成拳,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不要露出害怕恐惧的神情来,只露出一副不忍来。 徐乐心里只想着,这边闹的动静那么大,怕等下就会有人来了。 但是徐乐等了好一会儿,几个主子那边都没有人来。 徐乐打量周遭的人,王熙凤院子里的几个老妈子不在这里,又想起那两个看院门的老妈子,想来是王熙凤将整个院子围了,这个小院儿里的丫鬟婆子没能逃出去求救。 徐乐不住的吞咽口水,王熙凤她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打算好了的,都想到让人守门,显然是想彻底收拾了瞿姨娘。 徐乐站在王熙凤的身侧,眼神不住地往王熙凤那边看,她实岁才七八岁,却如此狠辣,跟在这样一个主子身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徐乐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来伺候王熙凤? 但徐乐很清楚,自己就是一个贪婪又贪心的人,费尽心思成为王熙凤的丫鬟,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吗?难道她不知道王熙凤是个狠辣的人吗?其实是知道的。 王熙凤从来都不是个善茬,原着里王熙凤能毒设相思局,除掉了对自己起了淫心的贾瑞;弄权铁槛寺,让一对有情人殉情而亡;弄小巧借剑杀人,让尤二姐在流产后选择吞金而亡。 王熙凤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徐乐深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去看还在挨打的瞿姨娘,那张芙蓉面,已经被打毁了。 王熙凤就是为了除去瞿娇娇,才闹了这么一场的。 一个毁了容的姨娘,还能有什么出路?晚景有多凄凉可以想象 第15章 王熙凤受罚 等王子胜、王大太太等人得到消息,瞿姨娘已经被打得没个人样了。 王子胜怒不可遏,觉得王熙凤是在打他这个当爹的脸,谁家的女儿敢打父亲的姨娘的?这是一点也没将自己这个父亲看在眼里呀! “孽障,还不快跪下!今日我非打死你个孽障不可!”王子胜怒气冲冲,拿着藤条就要打王熙凤。 王大太太哭着为王熙凤求情:“老爷,你且饶了凤哥儿吧!她知错了!” 王大太太拦着王子胜,不让王子胜打王熙凤。 王子胜恼怒的将王大太太推到在地,骂到:“都是你这个善妒的妇人,她才多大的年纪,就敢干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想来是你看不惯娇娇儿,才让这孽障动手的吧?” 王子胜冷笑,显然是认为这一切都是王大太太在背后怂恿的,毕竟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怎能这么狠毒,硬生生的让人将瞿姨娘的脸打毁了。 对于一个以色侍人的姨娘来说,脸毁了,这一辈子都毁了。 不管王大太太怎么解释,王子胜都不相信此事跟王大太太无关。 王熙凤跪在地上,冷声道:“老爷也 别怪太太,是女儿我自己要动手的。” 王子胜冷笑道:“不是这个妒妇指使你去做的?难道你还无缘无故的去打瞿姨娘吗?” 王熙凤冷哼一声:“哼,女儿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去打她,是她自己起了不该有多心思,竟然还敢觊觎女儿的嫁妆!太太的那扇玻璃屏风,曾说过日后要给女儿做嫁妆的,不过是个通房姨娘,还敢惦记女儿的嫁妆,女儿岂能饶她!”王熙凤故意说那玻璃屏风是自己的嫁妆,打瞿姨娘是因为瞿姨娘抢自己的东西,总之不是为了王大太太去打得瞿姨娘。 王子胜气个好歹,觉得王熙凤这个女儿被王大太太养歪了性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都惦记起未来的嫁妆来了,就因为那还不是她的嫁妆,就将自己的姨娘给打了,这性子也未免太霸道了,哪还有点儿女儿家的样子。 “你!你、你……”王子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跟一群下人跪在一旁的徐乐在心里为王熙凤点个赞,偷换概念这一点,算是被王熙凤玩明白了。 如果王熙凤说自己是为了王大太太才去找瞿姨娘的麻烦,那王大太太肯定会被王子腾迁怒,只怕也得不了好。 王熙凤说自己是因为瞿姨娘觊觎她这个小姐的东西,而去找瞿姨娘的麻烦,不管这个理由行不行得通,但这无理也要搅三分的样子,至少能将王大太太撕开来。 只是这样的话,王大太太也要落得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徐乐想,王熙凤还是太小了,若是“琏二奶奶”只怕会用更阴损的法子除去瞿姨娘,而不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孽障!孽障!” 王子胜不停的骂,手里的鞭子要落下,这时候,一道声音响起:“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闹得这么厉害,弟弟我在隔壁院儿都听见动静了。” 王子胜见王子腾来了,他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好感,不想在弟弟面前打骂妻女,他嫌丢脸。 王子胜问:“二弟怎么过来了,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然后又呵斥门外守着的人,”二老爷来了,都不知道通报一声,你们是想紧紧皮子吗?“ 门外守门的两个婆子连忙跪下来磕头求饶。 王子腾笑道:“大哥这话说得,太生分了了。” 然后王子腾又看看王熙凤,王熙凤见王子腾来救自己了,泪珠不住的滚下,瞧得王子腾好一阵心疼。 要说整个王家谁最心疼王熙凤,那就是王子腾了,王子腾无儿无女,对于王仁他看不上,对于王熙凤这个嘴巧会讨人欢心的侄女儿,他是最喜欢的,如果王熙凤是个哥儿,他早就过继王熙凤做儿子了。 现如今过继也不是随意就能过继的,不能过继异姓,要同宗不出五服,且只能过继男丁。 因为在现如今认为女儿是要嫁去别人家里的,不能继承家族财产和传宗接代,因此过继的对象一般是自己的兄弟、堂兄弟或者是同宗亲戚的儿子,是的是“儿子”。 一些人家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还会被宗族逼着过继男嗣继承家业,认为没有儿子就断了香火传承。 王子腾来救王熙凤,他已经从下人那边知晓了前因后果了,王熙凤在闹事之前,就让一个跑腿的小厮,去外院找王子腾去了。 王熙凤能将瞿姨娘处置了,还没有人打扰,这其中也有王子腾的手笔。 在王子腾看来,不过是一个通房姨娘罢了,不过是个可以发卖的玩意儿,王熙凤不喜欢,打杀了也没什么事儿。 也是王子腾这样的纵容,才养成了王熙凤无法无天的性子。 王子腾对王子胜道:“大哥,不过是个姨娘,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弟弟这边有两个容貌极佳的丫头,是底下人送来的,因着年纪小,还在院子里做些杂活儿,弟弟给大哥送来。” 王子腾的意思很清楚了,他想用两个年轻貌美的通房,让王子胜饶了王熙凤这一遭。 王子胜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乐意,还没消气。 王子腾笑着去揽着王子胜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声音很低:“大哥,且去瞧瞧,那两个丫头是大同那边送来的,大同的婆姨……”说着王子腾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大同婆姨,丰乳肥臀,最擅床事,是与扬州瘦马齐名尤物。 王子胜闻言,有些意动,但也不想轻饶了王熙凤。 王子胜生气的点不是王熙凤打了他的姨娘,也不是心疼姨娘,而是觉得王熙凤这个做女儿的,冒犯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权威。 在这个男权社会,冒犯父权,这是不可饶恕。 王子胜作为父权的受益者,当然要维护父权的权威。 至于王子腾,他同样是父权的受益者,只是他没将通房姨娘当人看,觉得只是一个玩物罢了,跟逗乐的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在王子腾看来,王熙凤即使是弄死了瞿姨娘,也不过跟弄死了个猫儿狗儿一般,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王熙凤还没弄死人。 王子胜好色,听王子腾说是与扬州瘦马齐名的大同婆姨,心里就动了欲念,就故作正经的对王熙凤骂到:“你这个孽障,性子太过霸道了,罚你在祠堂跪一天,好好改改你的性子,你是服还是不服?” 王熙凤当然是不服的,但是她也知晓好歹,还是认了错。 王子腾就带着王子胜走了。 第16章 罚跪 王熙凤被王子胜罚跪祠堂,王大太太也不能违逆,也不敢违逆。 王大太太在祠堂里抱着王熙凤哭个不停,王熙凤无奈,如果不是王大太太性子太过懦弱,自己也不会下这个狠手。 王大太太压不住通房姨娘,如果这次瞿姨娘真的将王大太太的陪嫁屏风要走了,只怕那些蠢蠢欲动的通房姨娘就会都闹腾起来。 所以王熙凤才会杀鸡儆猴,下手这么狠。 王熙凤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的娘亲跟婶娘一般的性子该多好?但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王熙凤也曾怒其不争,但是王大太太这性子是改不了的。 王大太太的身世也算坎坷,她虽然是嫡女,但是原配所出。 后面进门的继母故意将她养成一副懦弱的性子,还将她嫁给了当时已经坏了名声的王子胜,给娘家换来了利益。 也是因着加入王家,王大太太的娘家才会给她几样贵重的嫁妆,目的是为了讨王家的欢心。 王大太太被继母刻意养成的性子,几十年了,也难以改变,王熙凤也认命了,只能拼着自己的名声,除去了瞿姨娘,震慑住那些不安分的通房姨娘。 王熙凤也不是傻的,名声有多重要,难道她会不知道吗? 只是她知道,王子腾夫妻会为她善后,不管她在家里闹腾多厉害,这些事情是传不出府去的。 如王熙凤所想,王子腾带走了王子胜后,王二太太就去敲打那些下人,让他们将今日的一切都埋在肚子里,要是外面传出点风声,全家发卖到那些污遭的地方,或者是打死了事。 王熙凤在祠堂里跪着,同喜、同乐跟平儿等三人,身为下人没能拦住主子闯祸,都挨了打,一人打了十棍,这还是留了情面,不然真下死手,这十棍就能打死人去。 同喜、同寿跟平儿都受了罚,徐乐因为当时去大太太那边了,才免了罚。 徐乐陪着王熙凤在祠堂里,王熙凤这个做主子的跪着,她这个做丫鬟的难道还能坐着吗? 徐乐偷偷摸摸的在自己的膝盖处绑了一层厚厚的海绵,徐乐庆幸自己当初在公寓里做饭,囤了好些海绵洗碗、洗锅,现在不是就用上了吗? 徐乐陪着王熙凤一起跪着,王家的祠堂很大,一排排的牌位,不太明亮的烛光,这一切都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王熙凤跪得笔直,她性子骄傲,倔强,不肯让人小瞧了去,即使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自己的小丫头在,她也不肯服软。 徐乐没有轻易去劝,只叹气,虽然有海绵垫,但是跪着确实是疼的。 自己有海绵垫着都这么疼,只怕王熙凤会更疼。 天光渐渐暗淡了下去,祠堂里的烛火越发的昏暗,徐乐才发觉这蜡烛快要燃完了。 不过,这祠堂常年有人守着,牌位前的蜡烛跟油灯常年燃着,有专门的人来换。 没多久,一个年老的仆人来换蜡烛,添灯油,挑灯芯。 那仆人见两人还跪着,就提了一壶热茶进来:“大姑娘,喝点热茶,暖暖身子,晚上就老奴一个人在这,除了巡逻的,旁人都不会来的,有事儿就喊老奴。” 徐乐听出来了,这老仆的意思是就他一人在这里守着,让王熙凤可以偷懒,不用一直跪着。 老仆离开后,徐乐哎哟一声,挣扎着起身,给王熙凤倒了一碗水。 “姑娘,喝点儿茶水,嘴角都干裂了。” 王熙凤倔强得很,不愿意喝。 其实,王熙凤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如果不是王大老爷宠妾灭妻,她也不会如此,说到底还是她爹的错。 徐乐再劝道:“姑娘,咱不值当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跟自己的身子置气,你喝点儿水。你嘴都干皮裂口了,要是太太跟二太太看到了,可不得心疼死了?” 王熙凤还是不愿意喝,只道:“我不想喝,你自己喝就是,我也不用你陪着我跪在这里,你自去吃饭睡觉。” 徐乐暗自翻个白眼儿,说得好听,要是自己真的不管王熙凤,去吃饭睡觉,那她这个大丫鬟也别想做了。徐乐好言好语道:“好姑娘,你别赶奴婢走,你是主子,我是奴才,你不得好,奴婢哪里能安心享乐?你瞧瞧,你的脸儿都没啥血色了,这石板地冷,可是冻着了?” 王熙凤看了徐乐几眼,见她面上真诚,一副担忧的模样,别别扭扭的就着徐乐的手喝了点水。 这一喝,就再也控制不住,王熙凤一下午没喝水了,早就渴得受不了了。 连喝三杯才罢。 王熙凤喝了水,对徐乐道:“你也去喝点儿水。” “谢姑娘。”徐乐也喝了两杯水,再陪着王熙凤跪着。 甘妈妈得了消息,着急忙慌的从家里回到王熙凤的院子,她想偷摸给王熙凤送些东西进去,像垫子、褥子跟吃食一类的,却被两个小厮拦住了,这两个小厮是王大老爷派来的,不允许后院的人给王熙凤送东西,他要好好磨一磨王熙凤的性子。 现如今就敢跟自己别苗头,日后还得了? 王大老爷下了狠心的,两个小厮也不敢放甘妈妈进去,甘妈妈等人也被赶走,不允许在祠堂外等着。 甘妈妈等人只能回了院子,院子里的下人上下都挨了罚。 甘妈妈回去,还得照看着同喜、同寿跟平儿几个,给她们上药。 甘妈妈先骂了同喜、同寿一顿:“姑娘人小,还不知轻重,你们两个十五六了,难道还不知好歹?姑娘去姨娘院子里闹事,你们都不拦着点?” 同喜委屈道:“妈妈,不是我们不拦,是拦不住,姑娘说谁敢拦,就一起打。” 同寿也委屈:“说起来都是那陈婆子的错,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虎,姑娘让她打,她就真打,要不然也不会闹得这么大。”同寿是抱怨都是打人的那个婆子的错。 平儿没有抱怨,也没有顶嘴,只道:“妈妈别生气,是我等没看住姑娘。” 甘妈妈冷哼一声,她倒没有多怪罪平儿,不是因为平儿是她的干女儿,而是因为平儿的年岁摆在那儿的,也还小。 甘妈妈问:“那瞿姨娘的脸,是真的打毁了吗?” 同寿连忙回道:“应该是打毁了,那陈婆子手劲儿大,嘴角都裂开了,脸也打破了,牙都掉了几颗。”说着同寿都忍不住瑟缩一下,那陈婆子下手真狠。 甘妈妈沉默片刻,只轻声说了一句:“打毁了就好……” 平儿耳朵尖,听见了,颤抖了一下。 第17章 王熙凤生病 徐乐跪着跪着,身子就落了下来,屁股放在腿上,像是跪坐一般,但不得不说,这样跪着没那么难受。 月上中天,慢慢又西沉。 徐乐困顿不已,又困又饿,又渴。 徐乐看看昏暗的烛光与油灯,便想起身偷个懒儿,故意装作恐惧害怕的模样。 “姑娘……这灯越发的暗了,奴婢……奴婢……去将灯芯挑起一点儿。” 王熙凤现在感觉头晕眼花,有气无力道:“你去弄吧。”不知怎地,之前感觉冷,现在又感觉燥热的慌。 徐乐得了命令,就起身,背影蹒跚。 跪坐太久,腿麻了。 徐乐拿起油灯旁的铜制的签子,将油灯里的灯芯挑起来一点儿,没一会儿,油灯的光亮了些。 徐乐慢慢的挑,想偷个懒儿。 又用剪刀,将蜡烛的烛芯剪了,烛火亮了起来。 徐乐又走到王熙凤身边靠后一点的地方,跪下了来,却发现王熙凤脸颊侧边,鬓发的位置,有荧光反射。 徐乐仔细一看,哪是什么荧光,是王熙凤冒出的汗,脸上多了水光,反射的烛光。 徐乐再一想,不对呀,这么冷的天,王熙凤怎么出汗了。 徐乐膝行靠近王熙凤担忧道:“姑娘,你怎么出汗了?是不是生病了?”徐乐说着伸手摸摸王熙凤的额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比自己的体温烫。 王熙凤气虚无力道:“就是觉得燥热。” 徐乐立马明白了,这是生病发烧的前兆,徐乐道:“姑娘,你且歇一歇,奴婢去找太太,说你生病了,先回去休息。我们再找大夫看诊。” 王熙凤点点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徐乐立马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王熙凤的身上,又扶王熙凤坐下,靠在墙边。 接下来徐乐立马跑到祠堂院门口,对守门的两个小厮着急道:“姑娘生病了,你们快去回禀了老爷太太,给小姐请大夫来。” 其中一个小厮闻言,立马想跑去通禀,却被另外一个小厮拉住了。 那小厮道:“老爷有令,让大姑娘在祠堂里跪着,不得出祠堂。”这意思很清楚了,就是不去通报。 徐乐微微瞪大眼睛,仔细看清这小厮的面貌,将人记下来,只对另一个小厮道:“快去通禀老爷太太,老爷只说让姑娘跪祠堂,又没说不给姑娘请大夫,快去!”说着徐乐一咬牙,将自己手上的一个王熙凤赏赐给她的银镯子取了下来,递给小厮。 那小厮得了银镯子,又想去禀告,却被另一人拦了下来。 徐乐微微眯眼,显然这个小厮是故意为难了。 徐乐冷笑一声,趁两人拉扯间,将另一人用力推倒,大声的喊道:“姑娘,奴婢拼了命也要给你找大夫来!” 这时候,徐乐都不忘记表现一番。 徐乐用力跑,跑得极快,夜色深,几下子,那追来的小厮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祠堂里面的王熙凤也听见了动静,她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还没有失去神智。 徐乐跑出去,想去找人求救。 找大太太? 徐乐暗自摇头,不行。 这就是个软包子,一点都立不起来的那种。 徐乐想了想,就转了个方向,跑到离这边更近的二太太院子里。 王二太太的院门已经落了锁,徐乐砰砰砰的不停敲门,手都敲红肿了。 “谁呀?”看门的婆子问。 “快开门,我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大姑娘生病了,守门的小厮却拦着不让请大夫!” 看门的婆子自是知道王熙凤的重要性,连忙打开院门。 徐乐也是来过王二太太的院子的,就一溜烟的跑到王二太太的正屋那边,带着哭腔喊道:“二太太,二太太,快救救我家姑娘吧!” 今晚王子腾没来正院休息,跟王子胜鬼混去了。 王二太太披着外衣出来,着急的问:“凤哥儿怎么了?” 徐乐哭着道:“我家姑娘在祠堂里跪久了,冻生病了,我让祠堂的小厮去找老爷太太,找大夫来,那小厮拦着不让。奴婢担心姑娘,这才从看门的人那里闯出来,求二太太去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高热不止!” 王二太太裹着外衣,对身边的丫鬟婆子道:“快来人,跟我去祠堂,茉莉快让人去请大夫来。” 王二太太带着丫鬟婆子,急冲冲的往祠堂那边赶。 几个婆子连忙提着灯紧紧跟上。 到了祠堂门口,王二太太怒喝道:“将这两人绑了,等明日再处置。” 这时候那个之前拦徐乐出去的小厮急忙喊道:“二太太,我等是大老爷身边的小厮,是奉大老爷命令在此看守,不许人进出。” 王二太太冷笑一声:“明日我要带凤哥儿见客,今日就先带凤哥儿回去了,想来大老爷也不会因此怪罪于我这个弟媳妇。来人,将人绑了,刚才这两个奴才敢冲撞本夫人,都给绑了。” 王二太太说完,几个婆子就将两个小厮绑了。 王二太太带着丫鬟婆子去了祠堂,徐乐跑在最前面:“姑娘!姑娘!” 徐乐焦急的喊道,又摸摸王熙凤的额头,确实发烫了,还挺严重。 这时王二太太连忙跑过去,全然不顾什么大家夫人的仪态,将王熙凤抱进怀里。 “凤哥儿,婶娘带你回去。” 王二太太想抱起王熙凤,但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实在是抱不起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一个机灵的婆子连忙上前抱起王熙凤。 几个有眼力见的下人,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给王熙凤裹着,就连徐乐也得了一件衣裳裹着。 一行人出了祠堂,到了王熙凤的院子里。 王大太太那边也得了消息,带着人过来了。 王大太太在王熙凤床榻前不停的抹眼泪。 王二太太见了就心烦,但想着她是王熙凤的亲娘,就忍了,只催促道:“大夫还没来吗?” “应该快了。”茉莉也跟着着急,又去催人去看。 徐乐摸摸自己的脑袋,感觉也微微发热,这么冷的天,脱了外衣跑了一趟,出了汗最容易生病。 徐乐思索片刻,没有从公寓里拿药。 苦肉计,虽然老套,但是有用。 第18章 养病 大夫看完诊,王熙凤这是因为一冷一热导致的伤寒,开了药让下人去熬药,王二太太看着还在哭的王大太太,只让身边的老妈子送大夫回去。 王熙凤因为高热,在屋里躺了三五天。 徐乐也病了一场,感冒发烧,然后王二太太觉得她忠心,就让人喊了大夫给她瞧病。 徐乐的公寓中虽然有药,但是她没有吃,只吃了大夫开的苦药汤。 平儿等人受了罚,皮肉伤没好,因此王熙凤现如今身边伺候的人是王大太太跟王二太太身边的丫鬟。 王熙凤得知院里的下人因为她责打瞿姨娘的事情挨了罚,就让甘妈妈给院里的下人打赏。 王熙凤道:“同喜、同寿跟平儿,一人赏一根银簪子,那个负责打人的老妈子,赏十两银钱,其余人被扣了一个月的月钱,我这边私房给他们补三个月的。” 王熙凤坐着说了一歇话儿,感觉有些累,就斜躺下,继续道:“乐儿那丫头,为了给我找大夫,手上的银镯子被那奸猾的小厮拿了去,甘妈妈你从我的首饰匣子里,找个我不常戴的金镯子给她,也算她忠心一场。她还病着?” 甘妈妈连忙给她找了个软枕头,给王熙凤垫着,这才道:“那丫头那日也着了寒,吃了药好些了,只是顾忌自己还病着,没敢来姑娘身边伺候。” “也是难为她了。”王熙凤感叹一声,往常总认为乐儿奸猾些,不如平儿忠心,但这次王熙凤倒是觉得乐儿虽然奸猾,但也是个忠心的。 王熙凤又问:“那晚拦着乐儿不让她出去找大夫的小厮,是谁的人?”那天晚上,王熙凤虽然因为高热脑子昏沉沉的,但她也听见了徐乐跟两个小厮的对话。 甘妈妈道:“老奴打听过了,那小厮是经由瞿姨娘的关系调到老爷身边的。” 王熙凤冷笑一声:“难怪了,竟然是她的人,也是我下手得早,如果让她把持住了老爷,这家里哪有太太跟我的容身之处。” 甘妈妈也后怕道:“可不是,竟然没想到,那瞿姨娘是个有本事的,老爷身边竟然也安插了人。” 王熙凤道:“那瞿姨娘的脸,可毁了?” 甘妈妈道:“已经毁了。” 随即甘妈妈又小声道:“老奴不放心,就让看诊的大夫使了点手段,斩草要除根,可不能让她有机会东山再起。” 王熙凤闻言,就笑道:“看来还是我办事不老练了,这点竟然没有想到。” 甘妈妈笑着道:“这事儿,自有奴婢们为姑娘想到。只是姑娘你这次太冲动了,如若再等两天,由老奴动手,倒不会脏了姑娘你的手去。” 王熙凤摇头:“这次主要是为了震慑后院那些不安分的通房姨娘,因此不大张旗鼓的,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王熙凤也曾想过让甘妈妈出手,那手段就多了,只怕瞿姨娘不明不白的死了也是可能的,但是这样就少了震慑的效果,王熙凤最终还是选择由自己动手,此时叔叔跟婶娘还没搬出去,也能护住自己,倒不如趁机干一场大的,绝了那些通房姨娘的心思。 甘妈妈点头,心里却暗自叹气,如果大太太但凡立得住,姑娘也不会下这样的狠手了。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就要为母亲操心这,操心那,也是命苦,只希望自家姑娘日后出门子了,能遇到一个良人。 徐乐养了三五天病,偷偷从公寓里拿了一个颗吃了,过了一两天就好了,于是徐乐就禀告给甘妈妈,说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去姑娘身边伺候了。 甘妈妈道:“你倒是好得快,平儿她们挨了板子,现在起床都还困难呢?” “平儿姐姐她们受了皮肉之苦,得好好养着,我这么点小病小灾的好得快,只是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跑得快,跌了两跤,摔青了的印子现在还没消,我这点淤青都消得慢,更何况平儿姐姐她们是硬挨了板子,等得空了,我去看看姐姐们去,之前生病怕病气过给了姐姐们,就一直没去。” 甘妈妈听徐乐的这一番,心中暗想,这么个毛丫头,倒是处处周全,不比那些经年的老人差,这小丫头,只怕是生了百八十个心眼子,不过好在是个忠心的,不然还真不敢将她放在姑娘身边伺候着。 甘妈妈就笑道:“这有什么,你身子不好,不曾去也是正常的,她们也不会计较生气。你手腕上那个银镯子,不是给了看门的小厮梳通了吗?姑娘说用了你一个镯子,就还你一个,不过……是还你一个金镯子。”说着甘妈妈从怀里拿出一个包着东西的手帕子。 徐乐连忙接过,顺便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为了姑娘,别说是一个银镯子,就是十个百个,奴婢也是舍得的,姑娘这金镯子,奴婢是愧受姑娘恩德了。” 甘妈妈笑道:“你这小人儿,说话还文绉绉的,显然跟在姑娘身边没少读书。” 徐乐不好意思的笑笑:“姑娘学什么,我们就学什么,学得姑娘一星半点儿的好,就尽够我们这些丫头使了。” 甘妈妈很满意她的恭顺,就道:“咱们家讲究个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不曾做个睁眼瞎,若真是个睁眼瞎,那如何看账本子?只是外面人,总觉得女子无德便是才,便是不让女子读书习字,不过是曲解了圣人之言,我等也不曾跟他们计较罢了,日后你跟在姑娘身边,好好学便是,只是不可卖弄。” 徐乐屈膝行礼:“是,乐儿谨记甘妈妈你的教导。” “嗯,是个好丫头,去伺候姑娘去吧。”甘妈妈满意点头。 不管丫头有多伶俐,最重要的是要忠心,这丫头此番的表现够忠心,这便够了。 徐乐去王熙凤身边伺候,说了好些表忠心的话,经过此事,王熙凤也更信任她了。 徐乐便知,自己这番苦肉计是成了。 抽空的时候,徐乐还去看了平儿跟同喜、同寿等人。 第19章 告密者 等王熙凤睡午觉的时候,徐乐去厨房要了两碟子豌豆黄,用小食盒提着,拎着去了平儿的房里。 因为徐乐生病的时候搬出了院子,此时还没有搬回来,只等今晚上完夜之后,明日再让婆子将自己的铺盖被褥搬回来。 “平儿。” 徐乐轻声的喊着,平儿趴着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就抬头看见了徐乐。 “乐儿,你病好了!”平儿欣喜道。 徐乐道:“已经大好了,今日回院儿的,等姑娘睡下,我就来看你了。来,我看看你腰背上都伤如何?” 徐乐放下手上的食盒,掀开平儿身上的被子,要看平儿的伤处。 平儿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疼。” 徐乐揭开平儿的中衣,她背后青紫一片,全是於痕,真真的触目惊心。 徐乐眼眶微红,哽咽道:“怎么打得这么狠?可用药了吗?” 平儿扭动了一下身子,笑着道:“还好,已经不那么疼了,甘妈妈给我们用了药酒揉过,大夫说皮肉伤好得慢,因此还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才爬得起来。这段时间,姑娘那边就得全靠你了。” 徐乐道:“你好好养伤就是,担心这些做什么,主子们身边难道还差人伺候吗?二太太,太太那边都派了人来伺候姑娘,你只放心就是。” 说着徐乐就将平儿的衣裳放了下来,将薄被给她盖上,将食盒里的豌豆黄拿了出来。 “我去厨房提了两盘子点心,给你带了一盘,等下再去同喜姐姐她们屋里看看。”徐乐将豌豆黄端出来,又拎了一下梳妆台上放着的茶壶,见没什么茶水了,就给平儿灌了一壶热水。 “你先休息,我去同喜姐姐她们那里看看。明日,我就搬回来了。” “嗯,你快去吧。看完她们,你就赶紧回姑娘身边伺候着。”平儿叮嘱道,徐乐应下。 徐乐拎着东西就去同喜、同寿屋子里。 同喜跟同寿两人可能是憋久了,见徐乐来了,就拉着徐乐不停的说话。 同喜抱怨道:“这一次挨了一顿好打,可疼死了。“ 徐乐道:”两位姐姐也是受苦了,但我们没能拦住姑娘,挨罚也是应当的,听说姑娘还赏赐了两位姐姐一根足量的足银簪子,想来是知晓两位姐姐的好,特意赏赐给两位姐姐的。“ 同喜闻言,就笑了:“这倒是,那簪子上的珍珠不错,值不少钱呢?我还是第一次戴珍珠的饰品。” 同寿冷嗤一声:“一根素银簪子,一颗破珠子你就满足了,有人可是得了一个金镯子呢。“ 说着同寿就用眼睛瞄徐乐,徐乐心中一惊,哪个丫头好快的口舌,才半天的功夫,自己得了个金镯子的消息就传到了同寿耳朵中。 同喜道:”我且不管别人得了什么,主子赏的,别人得了什么是别人的福气,我得了就是我自己的,且不眼红什么。“ 显然同喜也是知道徐乐得了金镯子这事,徐乐不停的回想,究竟是谁口舌这么快? 徐乐心里想着,在甘妈妈给自己金镯子的时候,周围有哪些人在? 当时为了显示主子的恩德,给赏赐的时候甘妈妈是在大庭广众下给的。 那时候站在屋子里的除甘妈妈外,只有三人,一个是芙蕖,一个是珠绣,还有一个是平日里跟在甘妈妈身边跑腿的柳儿。 究竟是哪个呢? 徐乐轻笑一声,将豌豆黄拿了出来:“两位姐姐喜欢吃豌豆黄,我就去厨房里拿了一碟子,我再瞧瞧两位姐姐梳妆台上都茶水还有没有,我去给两位姐姐添点。” 说着,徐乐就拎着茶水壶出去了。 同喜跟同寿正说着小话儿,声音低,徐乐没听清。 同喜道:“你这时候挑她这些做什么?此时只她一个在姑娘身边伺候着,要是趁机给我们下蛆怎么办?” 同寿不服气道:“哼,她什么苦也没吃,打是我们挨的,她得了金,我们只得了银,我心里不服气。” “啧,有什么不服气的?难道还能抢了她的金镯子来?这一遭她入了姑娘的眼,我们且看她,如果她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再挑理就是,且不比你此时跟她闹好?”同喜显然也是不高兴的。 同寿冷哼一声,没有应。 徐乐拎着茶水回来,同寿笑着道:“多谢妹妹了,麻烦你这么一遭。” 徐乐只笑道:“不过是件顺手的事儿。” 徐乐离开后,一路上想着回去该如何试探芙蕖三人,论起来,芙蕖三人徐乐最信珠绣,毕竟自伺候王熙凤起,珠绣一直跟着自己做事。 徐乐回去的时候,遇到了在廊下伺候的芙蕖,见芙蕖正在给花儿浇水,就问:“珠绣跟柳儿呢?怎么不跟你一起浇花?” 芙蕖道:“她们两人刚才出去了。” 徐乐点头,就问:“姑娘可还睡着?” 芙蕖摇头:“我没进去瞧,太太身边的姐姐们伺候着,我没敢进去。” 徐乐笑着进了屋,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没多久,珠绣跟柳儿拎着一铜壶的热水进来了。 “原来你们两人去了厨房?我刚才去厨房的时候,怎么没瞧见你们?”徐乐笑着问。 柳儿道:“乐儿姐姐你去得早,我们去得晚,刚才甘妈妈叫我跟芙蕖去做事儿去了,弄完了我再去跟珠绣去的厨房。” 徐乐笑着帮着提水,倒茶的时候不经意问道:“你跟芙蕖一起去甘妈妈那里,怎地她在院里偷懒浇花儿,你去拎水去了?可教芙蕖占了好去。” 说着徐乐将茶水递给珠绣,对珠绣道:“将水给里面的两位姐姐送去。” 珠绣应了,柳儿道:“那时珠绣刚好回来,我就跟她一起去拎水去了。” 徐乐还是带着笑,给柳儿倒了一杯水:“你喝口儿水,等下甘妈妈只怕又要叫你了。” 柳儿喝了水,果真没多久,就听见外面的芙蕖道:“柳儿,甘妈妈叫你去。” 柳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徐乐给自己倒了杯茶,心里感叹,没想到珠绣生出了心思,怕是想往上爬,所以想将自己踩下去,果然咬人的狗不叫。 徐乐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现如今自己想将同喜踩下去,不就如珠绣想把自己踩下去一样吗?所以有什么好生气的? 第20章 王二太太教侄 徐乐想明白了之后,对珠绣的态度照旧,只是不如往常那样信任了。 晚上,是徐乐上都夜,守夜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活儿,神经时刻紧绷着,睡不了好觉,要防着中途主子要起身,要喝水,因此睡不了好觉。 其实徐乐真不想守夜,但能给主子守夜,也是丫鬟地位的一种肯定,不是主子亲近信任的丫鬟还没有守夜的资格。 徐乐心想,什么守夜的资格,不过就是主子奴才之间的pua,不过徐乐骨子里没有什么奴性,她只是想过得更好罢了,如果守夜能让自己过得更好,那守夜也没有大不了。 半夜的时候,王熙凤口渴要茶,徐乐给她倒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蜜水。 王熙凤喝了水,跟徐乐说了些话儿,徐乐披着衣裳陪王熙凤说话。 王熙凤道:“这两天太太她们派来的姐姐们可好相处?可有仗着是太太们派来的拿大?” 徐乐回她:“姑娘放心,一切都好,那两位姐姐是两位太太千挑万选给你送来的,想来都是叮嘱过的,除了伺候你外,两位姐姐轻易不出院门的。” “那就好。”王熙凤这才放心,她可不希望自己的院子里有人拿大。 徐乐扶着王熙凤躺下,见王熙凤额间有些汗珠子,就去一旁小几上拿了一把腰扇,给王熙凤扇着,等王熙凤睡着了,她才睡下,也睡得不安宁。 只觉得迷了一会儿,自鸣钟就响了。 自鸣钟响了后,徐乐匆匆梳洗,再去厨房提水,准备给王熙凤洗漱。 等提水转来,两位太太派来的丫鬟已经伺候着王熙凤起身了。 王熙凤病着,也没有多做梳洗,简单的梳洗一番,吃了早饭,王熙凤道:“我也好得差不多了,该去给太太老爷,二叔婶娘请个安去。” 徐乐就道:“那姑娘想穿什么衣裳出门?两位姐姐伺候你吃饭,奴婢去给姑娘找衣裳去?” 王熙凤道:“就穿那身平褶牡丹纹的长衫,内里搭的你就看着配就是。” 徐乐应了,就去一旁挑衣裳。 徐乐先找到王熙凤说的那件长衫,又挑了一身同色系的淡粉色的抹胸,下面配了一件无花纹的素白褶裙,挑了一身,尤觉得不足,又挑了一件白色牡丹样提花暗纹抹胸,下面配了一件淡蓝色的褶裙。 徐乐拿出去,给王熙凤过目,王熙凤道:“就穿那白裙就行。” 徐乐点头,拿着衣裳进内屋熨烫,又从一旁的螺钿小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瓶子揭开,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徐乐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香炉,将香丸一个小瓷盘里,放到了香炉上面。 香炉下面放了一截蜂蜡制成的小蜡烛,火焰隔着小瓷盘,催发了香丸的香气。 徐乐拿着一把扇子,将香气往悬挂着的衣裳上扇,等下面熏得差不多了,就端着小香炉,往袖口衣领等处多熏熏。 说实在的,这样的熏香,其实留香时间并不久,因此还会佩戴一个香囊在身上。 徐乐又去拿香囊,挑了香珠放进去,将香囊在小香炉旁放了一段时间,借小香炉的热气,催发香囊里的香珠的香气。 王熙凤穿衣裳的时候,闻到淡淡的香气,心里满意。 在徐乐给她佩戴香囊的时候,就更加满意了,徐乐记住了王熙凤的喜好,因此王熙凤才处处满意。 王熙凤喜欢浓香,喜欢艳丽的服饰,只是最近生病,她才穿得素了些。 同喜、同寿等人不在,徐乐作为王熙凤的丫鬟,在两个大丫鬟反应过来前,就已经搀着王熙凤出门了。 两个大丫鬟对视一眼,倒也没争抢,毕竟她们两人只是暂时调来伺候的,也不必跟这个小丫头争这个先儿。 王熙凤住的院子,离王大太太住的主院有一段距离,因此走了小一刻钟才走到,徐乐拿着折扇,一直给王熙凤扇着。 到了大太太的院子,大太太抱着王熙凤好一阵哭,王熙凤无奈的安慰。 王大太太见王熙凤好了,就给了好些东西给王熙凤,就连那件引发争端的玻璃屏风也给了。 王熙凤这次出门,没喊甘妈妈,只带了徐乐跟两个大一点的丫鬟,因此王大太太就让人将东西给王熙凤送回去。 王熙凤给自己娘亲请了安,又去给王二太太请安。 王二太太抱着她好一阵亲香,王二太太一口一个我的儿,那模样比亲娘还亲。 徐乐等人在外间候着。 王二太太搂着王熙凤,对王熙凤道:“这一次,你身边的丫鬟婆子虽然有错,但是忠心为主,倒也不算大错,你可赏了他们们?做主子的要赏罚分明。”王二太太对王熙凤跟亲娘没什么区别,因此借机教导王熙凤如何赏罚分明,如何驾驭下人。 王熙凤点头道:“婶娘放心,我已经赏过他们了。” 王二太太满意的点头,又道:“你身边的几个亲近的,可要重赏,同喜、同寿跟平儿三人,受了杖责,得多加安抚,免得她们多心。你可赏了她们什么?” 王熙凤道:“我赏了她们一人一根镶嵌了珍珠的银簪子,给了乐儿一个金镯子,当时乐儿摘了她娘给她买的银镯子给那看门的小厮,我就还了一个金的给她,也是她忠心,我才给的。” 王二太太点头:“这丫头忠心,打赏个金镯子也不算什么,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不值钱的金银之物,只是同喜三人也是你对大丫鬟,对比乐儿,你赏赐就薄了些,回去等她们好了上差的时候,再赏点儿。你做主子的,不好偏向谁?要不偏不倚,掌握好一个度,要让她们互相制衡,这才不会一家独大,你才管得好院子,日后管理外面的管事也要如此。” “婶娘放心,我记住了。”王熙凤表示自己记住了。 真论起来,王熙凤确实更喜欢徐乐一些,聪明伶俐,办事爽利,合她心意,其次就是平儿,平儿体贴,处处妥帖。 不过,王熙凤记住了王二太太的话,日后并不曾偏向哪一人,讲究个相互制衡,平衡。 第21章 贾元春入宫 第21章 王二太太领王熙凤走亲戚 王熙凤好了后,王二太太就开始领着王熙凤出门了。 王二太太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就该趁着年纪小,多结交些手帕交,整天憋在家里别闷得慌。” 王熙凤点头,跟着王二太太上了马车。 徐乐在后面听着,心里不住的赞同,可不是这个道理,像红楼原着里那三春跟黛玉不就是被关在家里,连个知交好友都没有,徐乐想如果林黛玉有个知交好友开导两句,可能也不会落得个泪尽而亡,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今日陪着王熙凤出门的是同喜跟徐乐,平儿的身子还没有好透,不然也是要一起跟着的。 徐乐跟在王熙凤身后,不敢错一步。 怕做错了事,要是丢了王家的脸面,只怕回去就只能做最底层的粗使丫头了。 这四四方方的院子,瞧着各不相同,但又大差不差,好像又没有什么分别。 里面的女子,都被圈在这方寸之间。 王二太太领着王熙凤下了轿子,一个贵夫人领着两个年轻姑娘迎来。 “二嫂子来了,快请进。”贵夫人年岁比王二太太小些,穿着家常的衣裳,头上带着五翅正凤,凤嘴上衔了一串米粒大小的石榴珠,石榴珠不难得,难得的是大小均匀,颜色艳丽。 王二太太示意王熙凤行礼,王熙凤上前行礼:“侄女儿见过婶娘,婶娘万福。” “凤哥儿,越发的俊俏了。”甄太太扶起王熙凤,示意身边的两个姑娘上前见礼。 甄家的两个小姐先跟王二太太见礼,再与王熙凤行了平礼。 三人喊着姐姐妹妹的,王熙凤年龄小,再加上亲戚好友都知晓她自幼都是当男儿教养的,因此都喊她:凤哥儿。 “四姐姐,五姐姐。”王熙凤笑着打招呼,一手牵着一个,她虽然年纪小,但善谈,一会儿问:“两个姐姐在家干什么呢?”一会儿又问:“三姐姐已经订了亲,是不是要出门子了?我是不是得准备添妆?” 甄太太见她们在一旁说话,就对王二太太道:“二嫂子,走我们去一旁说话去,让她们小姑娘们在这儿说私房话。” 甄四姑娘问:“听说你前日病了一场,身子可好全没?我让人送去养身子的官燕你可吃了没?” 王熙凤笑着道:“有劳姐姐惦记着,你送来的燕窝,我都让人炖了,每日吃点,倒是觉得不错。还有五姐姐送的鲜果子,我一并吃了,那时候嘴里没味儿,新鲜果子吃着倒是觉得好,特特是那几个荔枝,味儿好,我一个都没舍得分人。“ 说话的时候,王熙凤也没有落下甄五姑娘,甄五姑娘道:“你喜欢吃就行,我家冰窖里每年都要镇着好些鲜果子,只是存不住,大半都坏了,十不存一,荔枝是没了,不过还有好些南边的果子,还有一些商人送来的蜜瓜,回去的时候再带两个回去。” “那我又偏了姐姐们的好东西了。”王熙凤也没推辞,几个蜜瓜果子,虽然难得,倒也算不得什么精贵的,只是这个季节果子少,才吃个新鲜。 说着王熙凤对跟在身边的丫鬟道:“同喜,将我给两位姐姐们带来的东西拿来。” 同喜上前,徐乐跟在她身后,恭敬的捧着东西。 同喜从徐乐手里匣子拿在手中轻轻打开,露出里面两个象牙球出来。 “这是我二叔给我带回来的玩意儿,叫千工球,象牙雕成的,也不知道那些匠人手怎么这么巧?这球你们别看着不大,但有七层,每层的花纹都不一样,可以用手拨动,我玩不了这么精巧的玩意儿,怕到我手里就毁了,给两位姐姐带来,闲暇时把玩。”王熙凤示意同喜将东西捧到甄家两位姑娘面前。 甄家两位姑娘,拿着这样精致灵巧的玩意儿,倒也喜欢。 这东西倒也算个贵重玩意儿,她们小姑娘来往,只在乎心意,倒不在乎礼物价值的。 徐乐在一旁嘀咕,现如今自己可算明白了什么叫金尊玉贵的养着了,这样精巧的象牙制品,对于她们这些小姐来说,也不过是日常把玩的玩意儿。 也是现如今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还算鼎盛,虽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但底蕴还在,现如今还未显出疲态来。 不像之后,史湘云给姐妹们送个降纹石戒指,还特意弄来,送给贾家的大丫鬟们,显然是手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用这个送人了,不然送给姑娘小姐们的东西,怎么好跟下人一样?这一点来说,史湘云做事倒是不大妥当。 那时候已经能看出,史家已经不行了,史湘云还曾说,在家还得日日做针线,大家小姐做针线,一般只是打发时间的,哪有日日做的。 不过,那时候贾家也不行了,只是不肯俭省,王熙凤这个表面精明内里憨的,连嫁妆都填了进去。 甚至,林黛玉的家财,可能也填进贾家那个无底洞中了。 王二太太跟甄太太两人打着花牌,一边说笑。 王二太太问:“听闻,你家老太太要送四姑娘入京?” 甄太太闻言,摇头道:“可不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说,要让四姑娘入宫做个女官,先在宫里调教两年,再配人。” 王二太太小声问:“这是要送进哪个皇子后院儿?是你家贵妃娘娘生的那一个?” 甄太太摇头道:“不知,听老太太说,你们家的老亲贾家也要送姑娘进宫。” 王二太太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甄太太惊异,有些不相信的道:“你可别跟我弄鬼儿,贾家二太太可是你王家的姑奶奶,你还能不知?” 王二太太:“我是真的不知?哪能骗你呢?荣国府要送谁入宫?” 王二太太想了想,惊讶的问:“不会是我那大侄女吧?” 甄太太见她这吃惊的模样不似作假,就道:“你们王家是真的不知道?信都送到我家老太太手里了,就走我家贵妃的门路,跟我家四姑娘一起入宫。” 第22章 元春入宫,熙凤教养 王二太太从甄太太这里得知了贾元春要进宫的消息,回府后就让人去找王子腾。 王子腾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眉头一直没有松过,只问王二太太:“这些日子,你可曾收到过京中的来信?” 王二太太摇头道:“自从上次,老爷你让我给京中的大姑奶奶写信提了一嘴即将除孝的消息后,还未收到京中的回信。” 王子腾手指无意识的敲击茶几面,思索片刻道:“只怕这事儿,有贾家老太太的手笔。” “贾家送元姐儿入宫,莫不是想走甄家之前的路?”王二太太道。 甄家是怎么起来的?甄家老太太是皇帝的奶母,得了个奉圣夫人的封号,后来丰盛夫人将自己的孙女送入宫做了女官,最后成了现如今的甄贵妃,甄家这才算是起家的。 想来,贾家是想学甄家,让元姐儿入宫,也是冲着皇妃去的。 王子腾想了想道:“先别急,等京中的信,这么大的事情,大妹妹也不会一声都不跟我们提。” 王二太太皱眉:“此事儿,只怕还有甄家的谋算,就怕元姐儿送进去,是给甄家姑娘淌水的?自从那位坏事后,几位长辈都折了进去,咱们几家就大不如前……” 王子腾抬手,王二太太便止住了话语。 “贾家现如今出仕的虽然只有妹夫一人,但是贾家在军中的人脉关系还在,虎死余威在,不至于被甄家辖制,只怕是贾家跟甄家达成了什么交易,元姐儿跟甄家的那位姑娘,就是他们拿出来的投名状,别忘了,甄家还有一位皇子。”王子腾想得更深,甄家有一个皇子,现如今储君未定,只怕甄家是起了夺嫡之心,而贾家投了甄家的这位皇子。 王二太太担忧的问:“那此事,可会影响老爷除孝后出仕?”之前为了谋划个好职位,王子腾也曾给京中的荣国府去信,借由姻亲走动关系,因此王二太太担心此事为影响王子腾出仕。 王子腾摇头道:“放心,影响不大,还到不了那个程度。” 王二太太闻言才放松了些。 王子腾突然道:“凤哥儿最近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 王二太太不解王子腾怎么突然问起王熙凤,但还是回道:“凤哥儿已经尽好了,要不是大嫂那性子实在是立不住,凤哥儿也不用吃这样的苦。”提及此事,王二太太心里就心疼,她没有儿女,将王熙凤当亲女儿一般疼,王熙凤遭了罪,王二太太心疼不已。 王子腾道:“凤哥儿的教养上,日后你多尽尽心。” “老爷,你的意思是……?”王二太太迟疑问道。 “只怕,为了拉拢四王八公,甄家那边会打儿女姻亲的主意。”现如今结盟,多靠联姻为媒介。 王二太太惊讶道:“难道甄家那边,还要打凤哥儿的主意?那可不行!甄家那边污糟事情不少,甄家老爷男女不忌,跟儿媳妇……总之,凤哥儿是不能嫁进这样的人家。”甄家是靠裙带关系起的家,家里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出息,没出息就算了,还尽做些污糟事,王二太太是不愿意王熙凤嫁进去的。 王子腾道:“放心,我也不会让凤哥儿嫁到甄家去,此次出仕,我要借贾家在军中的关系,之前贾恩侯提过两家儿女亲事,我一直没有应下,但我仔细思索过。凤哥儿的性子,嫁去别人家里怕是要吃亏,嫁去贾家,有大妹妹在至少有个照应。” 王二太太对此不大认同,但她自来以夫为天,此时也没有反驳王子腾。 王二太太可不觉得王熙凤嫁进贾家是个好选择,要知道当初大姑子没嫁人的时候,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处处掐尖要强,现如今虽然听起来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善妇人,但王二太太可知晓她的本性,不是个好相处,就凤哥儿那外表精明内里憨的,只怕会被拿捏住。 男人的想法跟女人不同的,男人看待后宅的事情角度也与女人不同,不知道女人之间的勾勾绕绕,当面一把火,背面一把刀,都是常事。 王子腾想得是姑侄嫁到一家,姑侄间有个照看,但是王二太太想到的却是后宅权利的争夺。 虽然是姑侄,但是隔了房,免不了利益争夺,到时候该帮哪方? 王子腾决定了的事情,王二太太无法反驳,王子腾道:“等下我去找大哥商议此事,今夜就不回来睡了。你准备两个好丫鬟,最好是家生子,过几日送到凤哥儿身边去。” “是。” 王二太太送走王子腾,依靠在床栏畔的小兀子上,看着摇曳的烛火,陷入思绪中。 半晌,王二太太苦笑着捂着小腹叹道:“虽然没有福气做娘,但这焦心的事儿是一点也落下。” 若是凤哥儿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该多好,至少自己还有底气跟老爷争辩两句。 第二日一大早,王子腾派人来告知王二太太,日后王熙凤的教养就交由王二太太,此事王子胜已经同意,至于王大太太的意见,并不重要。 王二太太连忙收拾一番,去了正院,去找王大太太。 王大太太泪眼汪汪,听见弟媳妇来了,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见王大太太这副模样,王二太太就怒其不争。 “你切莫再做这模样了,但凡你……唉……”王二太太说不下去了,王大太太只知道抹泪。 王大太太淌着眼泪道:“我是个无用的,日后,凤哥儿就托弟妹你照料了,至少跟着你学,不会像我这个不争气的娘一般。” “嫂子放心,凤哥儿再怎样也是你亲生的,旁人再怎样也越不过你去。”王二太太这话,是告诉王大太太,自己并没有抢王大太太女儿的意思。 王大太太听了,倒是摇起头来:“我只盼弟妹将凤哥儿当做亲生的看,只当她多了一个娘,我是个无用的,教不了凤哥儿什么,但弟妹你能。” 为了女儿的将来能好,王大太太宁愿自己女儿多一个娘,她似乎知道自己是个无用的,在王子胜那里也没有什么脸面,日后怕是帮不上王熙凤的忙,但是王二太太不一样,王二太太受王子腾敬重,能说得上话,能帮得上王熙凤。 第23章 平安喜乐齐 王熙凤得知自己日后跟在婶娘身边接受教导后,先去了王大太太那里。 徐乐也很意外,怎么王熙凤突然就要去王二太太身边接受教导了?这种情况一般不是母亲没了,没有母亲的教养,才会将女孩子送去旁的女性长辈身边教导吗? 就如林黛玉为什么会进荣国府,就是因为她母亲贾敏去了,林家也没有能教导她的长辈,才送她去荣国府由外祖家教养。 王熙凤跟王大太太屏退下人,母女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王熙凤出来的时候,徐乐见她眼睛的有些浮肿了,显然哭了不短的时间。 徐乐跟上王熙凤,回了院子后,徐乐对芙蕖道:“姑娘出了一趟门,燥热得慌,芙蕖你去弄盆凉水来,我用帕子给姑娘镇镇,也凉爽些,这日子也不到用冰的时候,就用凉水将就了。” 嘴上是这样说着,等芙蕖打了凉水来,徐乐自己亲自伺候王熙凤,用冰冰凉的帕子给王熙凤冰一冰浮肿的眼睛。 “姑娘,且用凉水冰一冰,水肿消得快。” 王熙凤声音有些沙哑:“你这小蹄子倒是机灵。” 徐乐道:“奴婢是个笨的,全靠姑娘你调教,奴婢走出去谁不羡慕我能在姑娘身边伺候?” 徐乐前面之所以这样说,是怕王熙凤哭肿了眼睛都事情传到王二太太耳中,让王二太太误以为王熙凤不想要王二太太教导,就不好了。 王熙凤也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徐乐的意思,这才说徐乐机灵。 徐乐给王熙凤用冷帕子冰眼睛,觉得帕子热了,就再换一次水。 王熙凤道:“等两天,婶娘那边要送两个丫鬟过来,日后你跟平儿就要暂退一射之地,可觉得委屈?” “奴婢不觉得委屈,只要姑娘心里念着奴婢跟平儿,即使没有那个名头,奴婢心里也是甜的。”徐乐明白王熙凤的意思,所以连忙表忠心。 王二太太接手王熙凤的教育问题后,肯定会在王熙凤身边安排人,但按例,王熙凤这个姑娘只能有两个大丫鬟,现如今同喜、同寿占着这两个名额,王二太太安排的人过来了,就要顶了徐乐跟平儿现如今的位置。 王熙凤道:“我知你跟平儿都是忠心的,等下你去我梳妆台上,将匣子底下的青玉平安扣拿出来,这是我单给你与平儿的。”这是在安抚徐乐跟平儿了。 徐乐应下:“那奴婢先替平儿谢姑娘的恩赏,说起来,奴婢们什么委屈也没受,就白得了姑娘的平安扣去,姑娘你可就亏了物件了。” 王熙凤自己拿着凉帕子捂眼睛,抬起手,拿起帕子,盯着徐乐没好气道:“牙尖嘴利的丫头。”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 徐乐便跟着笑道:“奴婢牙尖嘴利,是姑娘你惯的。” 王熙凤没好气的白了徐乐一眼,说不出的俏丽可爱。 徐乐便跟着笑。 主仆二人说着话,等王熙凤眼睛浮肿消下去之后,再唤旁人来伺候。 徐乐拿了青玉平安扣,回了房间,将这事跟平儿说了。 平儿感叹道:“我这伤还没有养好,就出了这么些事儿,等好了,也不知道姑娘身边可还有我站脚的地方?” 徐乐拿着平安扣,朝平儿努嘴:“要是姑娘身边没有你的位置,这平安扣是哪里来的?要知道同喜、同寿她们那里可没这个。” 平儿闻言,也放心了些。 徐乐道:“只盼着新来的两个是个好相处的,要是蠢的,那才让人着急。” 平儿笑道:“你这话说得没理儿,二太太选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哪里会有蠢的?” 徐乐也笑笑:“可不是,是我想差了。只管处着就是。” 说笑了一会儿,徐乐就回王熙凤身边伺候了。 平儿思索片刻,傍晚的时候就挣扎着起身了,虽然背上还是疼,但她怕位置被新人顶了,撑着病痛起身伺候。 徐乐见了,也没有劝她回去休息,只是照顾着些。 同喜、同寿得知平儿已经回王熙凤身边伺候的后,也撑着身子起来了,此时才得知王熙凤身边要多两个王二太太派来的丫鬟的事情,是甘妈妈跟她们讲的。 甘妈妈早上的时候去了王二太太院子一趟,下午的时候才回来。 同喜、同寿得知要来两个新丫头,面上没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很明显,这件事对徐乐跟平儿两人影响最大,对她们两个现如今的大丫鬟反倒是没多大影响。 不过,平儿跟徐乐都是沉得住气的性子,倒也没有让她们瞧了笑话去。 过了两日,甘妈妈领着两个小丫鬟进来,年岁跟平儿相当。 甘妈妈道:“姑娘,这是今早二太太送来的丫鬟,让你瞧瞧,可顺眼,如果不满意,就换人。” 王熙凤道:“婶娘选的,哪有不好的。”说着就问两个小丫鬟,“你们叫什么名儿,家里人是在哪处伺候的?” 两个小丫鬟跪地叩头,齐声道:“太太说,给了姑娘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请姑娘给奴婢赐名。” 王熙凤闻言,笑容更深了几分,想了想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才气,就喜欢吉利名儿。” 王熙凤看看徐乐跟平儿两人,又看看同喜跟同寿:“我身边两个小丫头叫平儿跟乐儿,也不成套,现如今你们来了,刚好凑个平安喜乐出来。” 其中年纪大点的小丫鬟机灵道:“奴婢安儿,见过姑娘,姑娘万福!” 另一一个丫鬟道:“奴婢喜儿,见过姑娘,姑娘万福!” 王熙凤点头,对甘妈妈道:“妈妈,给她们两人看赏。” “谢姑娘!”安儿、喜儿齐声谢赏。 徐乐在一旁想,难道自己跟她们三人,就凑齐了王熙凤日后的陪嫁丫鬟? 原着里曾提过了,王熙凤有平安喜乐四大陪嫁丫鬟,但死的死,嫁的嫁,最后就剩一个平儿做了房里人。 徐乐不想做那个死的那个,暂时也不想做嫁的那个,至于通房丫头,那就更不想了,必要的时候,她也是下得了狠手推旁人入火坑的。 前世徐乐就明白一个道理,做人不能太善良,善心这种东西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了可以动一动,但是在危及自身的时候,还是顾及自身更好。 第24章 凤辣子心计 安儿、喜儿因为是王二太太送来了的,自觉两人是一派的,因此联手打压平儿与徐乐,想尽快在王熙凤身边站稳脚跟儿。 平儿与徐乐先前得了王熙凤的安抚,也没有跟她们两人争,很有默契的捧着新来的安儿、喜儿。 徐乐心里清楚,新来的越张扬,自己跟平儿在王熙凤这里就越得好,还能落得个识大体的名声。 其实,安儿、喜儿所谓的打压,也不过是抢着表现,抢着伺候王熙凤,抢着守夜。 徐乐也不跟她们争,就权当给自己放假一段时间,休息休息,真当守夜是那么好守的吗? 作为老油条,徐乐深刻的知道挣表现的好处,也会找准时机表现,同时跟平儿抱团,抱团永远比单打独斗好。 今日轮着徐乐给王熙凤守夜,因着安儿、喜儿来了,徐乐跟平儿,基本上一个月只能轮上两三次,平日里都是安儿、喜儿抢着守夜的。 徐乐伺候王熙凤换上寝衣,理了理王熙凤的长发。 “安儿、喜儿来了后,奴婢就少能伺候姑娘了,都怕姑娘你将奴婢给忘了,只见她们的好了。”这话说得有些酸,徐乐暗自唾弃自己,跟后院争宠的姨娘似的。 不过,王熙凤却很受用这话,只觉得是徐乐忠心。王熙凤嬉笑道:“你这丫头,这酸调调跟谁学的?可喝了半坛子醋没?” 徐乐撒娇道:“姑娘~你还笑话奴婢,不止是我,还有平儿,因着不能近身伺候你,平儿在屋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那平儿睡不着,你可睡着了?”王熙凤笑问。 徐乐嘻嘻道:“奴婢可睡着了,睡着后奴婢在梦里也伺候你,给你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油滑的嘴儿,你要是个哥儿,只怕要哄去多少的姐儿去。”王熙凤道。 “奴婢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哪里油滑了?哦……定然是姑娘见喜儿、安儿她们新来的,姑娘你喜新厌旧。”徐乐倒打一耙。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儿,只对徐乐道:“少弄鬼儿,你有几个心眼子,打量姑娘我不知道?最近太太屋里的紫苏老来找你,是什么事儿?” 徐乐闻言,也不怕王熙凤突然改变的神色,只笑着道:“姑娘这话,不过是揣着明白问奴婢。紫苏姐姐找了奴婢几次,奴婢都跟甘妈妈说了,甘妈妈肯定告诉了姑娘,姑娘你尽吓唬人。” 王熙凤凤眼半眯,只道:“哼,我问你只管说,休得瞒我。” 徐乐就一副告饶模样:“姑娘莫生气,且容……奴家~慢慢禀来~”一唱三叹的怪模样逗乐了王熙凤,王熙凤示意她快说。 徐乐也不再逗乐,一一说了。 紫苏来找徐乐,是受了王大太太的吩咐,王大太太虽然让王二太太接手了王熙凤的教养问题,但是也放心不下王熙凤,就让自己屋里的丫鬟,常来王熙凤这边看看,但是怕王二太太吃心,只让她们小丫鬟私下里来往。 徐乐道:“太太一副慈母心,紫苏姐姐来咱们院里,问的都是姑娘日常,事事关心,想来是太太疼爱姑娘,这才让紫苏姐姐来得多了几趟。” 王熙凤闻言,心里还是感动的,虽然王大太太性子懦弱,但是对她这个女儿倒是真心疼爱的。 王熙凤明白,自己娘亲是怕婶娘吃心,怕婶娘因为自己更亲近亲娘而不用心教自己,心里也理解。 不过王熙凤觉得是自己娘妾多想了,婶娘不是那样多心的人。 徐乐见王熙凤不说话,也明白王熙凤的难处,王熙凤夹在亲娘跟婶娘之间,就如生母与养母一般,左右为难。 徐乐有心转移王熙凤的注意力,就将自己从紫苏那里听来的消息跟王熙凤说了。 “姑娘,听紫苏姐姐说那瞿姨娘已经大好了,只是脸上的伤还有痕迹,消不下去,因为这个已经失宠了,底下的奴才都怠慢了,连吃口热饭都要拿钱去厨房打点。” 王熙凤微眯凤眼,问道:“婶娘管家,不会让奴才这么大胆,是谁在为难她?” 徐乐小声道:“听紫苏姐姐说,是老爷屋里的青雀姑娘。”青雀是王子胜的通房丫头,之前是除瞿姨娘外,最得宠的,现在瞿姨娘落了难,就让厨房的人为难瞿姨娘。 王熙凤道:“你明个儿去厨房,告诉厨房的齐大家的,日后瞿姨娘的饭食,按正常的送去。” 徐乐有些奇怪,王熙凤怎么会起这个好心? 王熙凤见她疑惑的模样,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狠意的笑:“这瞿姨娘得好好留着,只要她还活着,那些后院的女人看着她,就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徐乐转眼间就想明白了,心里倒抽一口冷气,不愧是凤辣子,真够狠辣的。徐乐连忙捧着王熙凤道:“姑娘,高招……奴婢蠢钝,竟然没想到这些。” 瞿姨娘要是死了,虽然对后院女人的震慑性很大,但是人都是健忘的,日子久了,就会有人忘了瞿姨娘,就会给大太太找麻烦。 这瞿姨娘一直活着,后院的那些女人只要有一天看见瞿姨娘,就会紧一天的心弦,只要不想落得瞿姨娘这个下场,就得乖乖听话,就不要去招惹王大太太。 王熙凤听罢,躺在床上,心里对徐乐更加满意了几分。 聪明忠心的丫鬟,性子爽利,跟自己的脾性也和。说个什么话儿,也不用点明了,就知道自己的意思,就能将事情办好,这样的奴才才是得用的。 徐乐见王熙凤睡下,就吹灭烛火,提着一个巴掌长的小灯笼,去到外间的纱橱里,将外套脱了,就这样睡下。 那小小的灯笼也一直燃着,这灯笼里的蜡烛是特制的,指头长的蜡烛,亮度虽然不强,但能燃三个多时辰,方便守夜的丫鬟用来燃灯,比火折子、打火石这些方便得多。 翌日起来,喜儿跟安儿跟着同喜、同寿伺候王熙凤,平儿在一旁打下手,徐乐也不跟她们一起争表现,带着珠绣、芙蕖跟两个婆子去厨房提膳食,顺便按照王熙凤的吩咐去敲打厨房的人去了。 第25章 上眼药?你还差点 徐乐带着人去了厨房,厨房的管事齐大家的连忙笑脸相迎:“乐儿姑娘来了,大姑娘的早膳都已经备好了。” 徐乐道:“齐妈妈,今日大厨房备的什么膳食,早起的时候姑娘说嘴里没味儿,想吃些爽口的小菜,前些日子你们进的泡藕带可还有,有的话切一碟子。” “有,最近藕出来了,这藕带也有不少,厨房里腌制了老些,我亲自给大姑娘切去。”齐大家的殷勤道。 徐乐对她道:“我跟齐妈妈一起吧。”然后转身对珠绣、芙蕖道:“芙蕖你们先去将姑娘、甘妈妈还有同喜姐姐她们的膳食提了,先回去,我随后就回。” “是,乐儿姐姐你且去,我们先回就是。”芙蕖应道。 徐乐点点头,就离开了,一旁跟着的珠绣在徐乐走后,对芙蕖的神色就不大好,往常徐乐都是使唤自己,现在使唤芙蕖的时候更多。 珠绣暗地里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芙蕖,觉得是她在搞鬼。 芙蕖面色不变,让婆子去厨房提饭。 芙蕖心里暗自冷哼,珠绣这人看着老实,实际上是个奸猾的。 本来珠绣是跟着乐儿的,结果又想两面讨好,给同喜、同寿通风报信,只怕是已经被乐儿发现有了异心,这才渐渐的不受重用了。 芙蕖等人拎着膳食就回去了,徐乐跟着齐大家的一路走到放置腌菜的屋子那边,齐大家的知道徐乐跟着来,肯定是有事情要说,不然她们这些主子身边伺候的丫头,是不会踏脚这些地方的。 齐大家的等着徐乐开口,徐乐看看四周,除了她们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徐乐道:“齐妈妈,听太太院里的紫苏姐姐说,厨房这些日子给瞿姨娘的饭菜有不大合瞿姨娘胃口?” 齐大家的讪笑道:“乐儿姑娘,这不是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要吃饭,就指着厨房,咱们底下的婆子忙不过来,疏忽了。”齐大家的想这大姑娘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过分,让身边的丫头来敲打自己,磋磨瞿姨娘的? 徐乐神色淡淡的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忙,也能体谅。只是瞿姨娘到底也是半个主子,主子就得有个主子的样子,主子吃的,跟咱们这些下人不一样,可不能随意敷衍。” 齐大家的讶异,难道大姑娘竟然不是为了磋磨瞿姨娘?是给她出头来了?怎么可能? 徐乐也不理齐大家的诧异的样子,只道:“大姑娘性子爽利,哪能为了这点小事跟后院的人计较?” 齐大家的一脸:你别唬我,不计较都打坏了瞿姨娘的脸,要真计较,那瞿姨娘还有命吗? 徐乐冷声道:“一码事,是一码事,瞿姨娘那时犯了错,惦记我们姑娘的私房,她只是半个主子,可不是越矩了?姑娘年纪小,冲动,才闹了一场。现下瞿姨娘也知错了,姑娘人小心软,知晓了她吃不好饭,这才来叮嘱一声,瞿姨娘那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分例上的菜是一样也不能少。” 齐大家的点头哈腰的应着:“大姑娘心善,只是……我们不敢慢怠主子姨娘的,就是前几日忙了些,这几日忙过了,定然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徐乐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道:“那齐妈妈快去弄碟子藕带来,姑娘那边等着就粥。” “好,乐儿姑娘稍待,我马上就去弄。” 齐大家的进去抓藕带,心里嘀咕着: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主仆二人都是面甜心苦的。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倒还挺会拿腔作调! 不过,齐大家的也只敢暗中嘀咕,面上是一点也不敢露出了。 齐大家的弄了一碟子藕带,还有一碟子酱黄瓜,一碟子泡的藠头,弄个小食盒给徐乐提着。 徐乐提着食盒回去的时候,王熙凤正在用饭。 同喜伺候王熙凤吃饭,安儿、喜儿打下手,喜儿见徐乐提着食盒进来,故意笑嘻嘻的问道:“乐儿,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是路上贪玩儿?” 徐乐心里啧了一声,心想这上眼药的段位低了点,当初自己给同喜上眼药的时候,那可是不着痕迹的,还能顺带为自己表忠心,表功劳。 徐乐笑着道:“昨晚姑娘说嘴里没味儿,我今日就去找齐大家的说了,让她弄了几碟子小菜。” 说着,徐乐就凑到王熙凤身边去,似有所指道:“姑娘,齐大家的说,包合你心意。” 王熙凤舀着胭脂米粥的手一顿,歪头瞧着徐乐道:“那就行。”然后低头喝了一口粥,对徐乐示意,徐乐就挤开了喜儿,给王熙凤夹了一截藕带。 “姑娘,这个爽口。” 王熙凤吃了,点着头道:“嗯,不错。等下我要去婶娘那里,让平儿、安儿跟我一起过去,你跟甘妈妈在院里守着。” 徐乐应了。 平儿跟安儿也连忙应了,喜儿心里着急,怎么不吩咐自己做事儿?又暗自看了一眼安儿,明明是一起来的,姑娘却更看重安儿。 徐乐见喜儿暗自焦急的模样,就好笑,凤辣子果然是凤辣子,轻而易举的就让安儿跟喜儿生出嫌隙来。 王熙凤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她虽然会看在王二太太面上会更看重安儿、喜儿,但她不会允许底下的丫鬟抱团。 徐乐明白王熙凤的心思,因此跟平儿虽然亲近,但偶尔也会产生一些分歧,闹出点不愉快来。不过徐乐觉得平儿跟自己一样,对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不然也不会配合得那么好。 想到此处,徐乐就看了一眼平儿,平儿正巧也看过来,两人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都看向王熙凤,做奴才的目光得一直跟随着主子才是。 吃完早膳,王熙凤带着丫鬟去了王二太太那边,徐乐跟着甘妈妈留守在院子里。 甘妈妈道:“我去太太那边,你盯着院子。” “妈妈且放心去,这边有我盯着。” 这段时间,甘妈妈常去王大太太的院子。 王大太太立不起来,王熙凤不想再发生瞿姨娘那样的事,通房姨娘赶来正房太太这里闹事儿,要东西,太没规矩了。 最主要的是王大太太手底下的丫鬟,没有特别得用的,紫苏跟白术虽然忠心,但办事不够老练,因此王熙凤让甘妈妈多次王大太太那里听候差遣。 第26章 打算进京 徐乐瞧着甘妈妈的背影,想起前几天王熙凤私下里说的。 王家马上就要除孝了,王子腾的差事已经下来了,走了荣国府的路子,在京中任职。 因此,王子腾除孝后要带着妻子去京中任职,王熙凤在王二太太膝下教养,要跟着一起入京。 王熙凤不放心王大太太,就不准备带甘妈妈去京里,让甘妈妈留在金陵跟在王大太太身边,做王大太太的管事妈妈。 所以,最近甘妈妈常去王大太太院子那边,就是为了先掌控王大太太院里的局势,等王子腾等人上京后,甘妈妈算得上是这王家后院实际上的掌权人,因此甘妈妈也乐意不跟王熙凤入京。 王熙凤也不会放任甘妈妈独大,甘妈妈的儿子媳妇跟孙子、孙女,都要跟着王熙凤入京,家人老小都拿捏在王熙凤手里,甘妈妈不敢生异心。 徐乐见甘妈妈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就对院里上下的丫鬟婆子道:“姑娘出去了,要下午才回,今日将院里上下打扫一下。芙蕖,你盯着点屋里,上上下下打扫干净,珠绣你盯着院子跟廊下。” “是。” 徐乐看也没看在一旁的喜儿,自去亲自打扫王熙凤的卧房去了,喜儿面色难看,眼里是止不住的嫉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姑娘虽然对安儿、喜儿不错,但更信任平儿、乐儿两人,比同喜、同寿两个大丫鬟更受重用。 毕竟每次姑娘出门,留在院里看守的不是平儿就是乐儿,由她们管着院里上下。 姑娘信任谁,才会放权给谁,因此底下人也知道该跟着谁。 喜儿冷哼一声,也不一起打扫卫生,回了自己的房间。 喜儿回到屋里,不停的捶打着荞麦枕,发泄自己心中的郁气,但转头看见安儿的那些东西,心里就更不爽了。 比起对徐乐与平儿的嫉恨,喜儿更嫉妒一起来这个院子的安儿。 徐乐盯着,院里上上下下都打扫干净后,又盯着院里的几盆栀子花道:“这栀子花已经开败了,过两日跟秦官家那边说一声,将院里上下的花草都换了,换些玫瑰花、百合、玉簪花儿之类的时兴花儿来。” 管理花草的婆子连忙应下。 徐乐又检查了其他地方的卫生,对婆子们道:“去弄些艾草来,院里上下熏一熏,去去脏污之气,还有蚊虫,熏完后,留两个婆子听传唤,就可以散了。” “是。”众人齐声应下。 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又开始熏艾,艾草能防疫症,因此大户人家,十天半个月就会熏一次艾。 等熏完艾,丫鬟婆子们商量好谁留着听传唤,其余人都去休息了。 徐乐拿着针线筐,坐在廊下做起了绣活儿,这是个需要耐心的活儿,而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徐乐做的是给王熙凤用的手帕子,还有荷包。 这两年针线活做多了,徐乐手艺肉眼可见的进步了。 没多久,又有一个人拿着线筐来了。 是芙蕖。 “你这布料,瞧着像前段时间甘妈妈给平儿的那块?”徐乐看着芙蕖绣框里的布料子,瞧着有些眼熟。 芙蕖道:“乐儿姐姐眼力好,正是那块料子。平儿姐姐前两日裁了准备做件上衣,但裁好了一直没有时间缝,我想着今天有闲,就帮她做了。” 徐乐目光回到自己的绣绷上,轻笑道:“你倒是勤快。不过,勤快点也好,甘妈妈总说勤快点的丫头讨喜。” 芙蕖抿唇一笑,缝着衣裳道:“乐儿姐姐你要是有不趁手的时候,也可以喊我,我平日里没啥事儿做。” 徐乐抬眸看了一眼芙蕖,点头应下。 论年纪芙蕖比徐乐还大两岁,属于发育较早的那种,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胸前已经有了微微的凸起,清秀可人的模样,平日里虽然少言语,但在院里上下的风评都挺好,是个“妥帖”人。 徐乐挺喜欢芙蕖的,是个明白人,即使是讨好人,也不会让人觉得生厌。 进退有度,可用,但也防着,这种人一旦有了机会,就会一跃而上。 徐乐想现如今竞争也挺大的了,不需要再给自己找个竞争对手,要是能收服做个臂膀,倒是挺好。 等下午的时候,王熙凤带着丫鬟婆子回来了。 大家小姐,一脚迈,八脚抬,走哪儿都有一堆人伺候着。 徐乐上前,迎着王熙凤进了屋,丫鬟婆子争先抢后的给王熙凤打帘子。 徐乐捧了一杯茶来,对王熙凤道:“这两天燥热,奴婢想着姑娘从外面回来,免不了受点热气,就沏了一杯山菊决明茶,姑娘尝尝,要是喝不惯,奴婢将沏好的祁门红端来。” 王熙凤喝了一口徐乐端来的药茶,不冷不热刚好入口。 “不用了,这个喝着倒是不错,带点儿酸味,你加了山楂?”王熙凤再饮了一口。 徐乐道:“奴婢放了菊花、生山楂片、草决明,有疏肝解毒清肝明目之效,问过府医,说这几天喝正合适。” 喜儿在一旁撇嘴,安儿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太明目张胆,哪想喜儿白了她一眼,可把安儿气了个好歹。 同喜、同寿两人也打着眉眼官司,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同喜眉毛一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王熙凤今天学了一天,已经累了,吃了晚膳,就早早的睡了。 徐乐跟平儿今晚两人都不用上夜,徐乐道:“今晚不用上夜,不如我们拿些钱,去厨房弄些味儿重的卤味来吃?” 作为奴才,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着,不能吃味重的东西,以免熏着了主子,因此两人许久未吃味重的饭菜了。 徐乐突然就想吃些味重的,就来跟平儿商量。 口腹之欲人人皆有,平儿也馋了,就道:“我们两个一起去厨房看看,我想吃蜀地那边的毛血旺,又麻又辣,吃了出一身汗,感觉全身都通畅了。” “我也想吃。”徐乐不自觉的咽咽口水,然后接着道:“吃完再泡个热水澡,可惜有些晚了,不然再洗个头,全身都舒服了。” “我们早点儿去,晚了厨房大厨就下工了。”平儿拉着徐乐,催促徐乐着跟徐乐去了厨房,显然是真的馋了。 两人去了厨房,徐乐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银角子,小半钱,让厨房里的大厨做了个毛血旺、滑肉汤,又拿了一些糟鸭掌,还有一些大厨卤制好的下水。 两人吃了一顿好的,感觉身心都畅快了。 又给厨房婆子一把大钱,让婆子们弄了两大桶热水去了自己房间,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 徐乐发出享受的喟叹:“真舒服……” 平儿仰头躺在浴桶里,也是享受得不行。 徐乐心想,要是没有安儿跟喜儿抢着守夜,自己跟平儿倒真没有时间这般的享受。 第27章 进京 王家除孝后,王子腾收到了京中下来的任命,正三品都指挥佥事。 这个官职不可谓不高,特别是对于王子腾这个年岁的人来说。 三品官是个分水岭,特别是京官,能上三品的都属于朝中要员,王子腾除孝后能得到这个职位,不得不说贾家是出了大力的。 现如今荣宁二府虽然已经开始落败,但底蕴犹在,再加上王子腾本身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才能将王子腾推向这个位置。 夜里王二太太跟王子腾说着私房话儿:“老爷的官职下来了,那凤哥儿跟贾家大房的琏哥儿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 王子腾知晓王二太太担心什么,就道:“那贾琏虽然不爱读书,但是为人处事方面都是好的,再加上他家还有爵位继承,即使不读书,日后也不缺前程。而且贾恩侯只养活了这么一个嫡子,日后自是会为这个嫡子打算,凤哥儿嫁到贾家,日后就是爵夫人。” 王二太太听罢,期期艾艾道:“我只怕凤哥儿跟那贾琏不合适……”女人家在这些事情上面想得比男人更多。 王二太太听闻那贾琏也是骄纵着长大的,脾气定然不会好,而王熙凤也不是个好性子,王二太太担心夫妻两人性格不合,日后会成为一对怨侣。 王熙凤自幼长在王二太太跟前,对于她的性子王二太太最是了解,因为王大太太常受通房姨娘气的缘故,王熙凤最是讨厌这些,但大家公子少爷,谁不纳几房小妾? 王二太太担心王熙凤会因此跟未来夫婿失和,因此王二太太最初的设想是给王熙凤找个好拿捏的书生,有王家在王熙凤即使做得过分些,夫家也不敢说些什么。 只不过王二太太想得再好,也拗不过现实,王家就这么一个姐儿,肯定是会往高门嫁的。 王二太太带着满腹心事,闭目到半夜,才算真正的睡去。 王熙凤要跟着王子腾入京,王仁满心的激愤,觉得再怎样叔父也应当带自己入京才是,怎么只带凤姐儿这个姑娘家入京,明明自己才是王家未来的继承人,是王家传宗接代的根本。 王子腾其实也想过带王仁入京,但是王仁实在是不像话,就是一个只会惹祸的祸根头子,王子腾怕他入京后闯出大祸来。王仁在金陵闯了祸,王家还能保住王仁,要是到了京里,王子腾没那个能力一定能保下王仁,所以选择将王仁留在金陵。 王子腾曾对王子胜提过多次,好好教育王仁,但是王子胜全然不放在心里,王仁也不是个知好歹的,王子腾渐渐对他丧失了耐心,只求王仁早日成亲生子,到时候过继王仁的孩子为嗣孙。 王家坐着官船入京,金陵距离京都不算近,走水路转陆路,走了半个月才到。 王家在京中也有自己的宅院,只是比起金陵的王家祖宅来,小了不少,虽然名头上同是三进的宅院,但少了许多的偏院与跨院。 本来王二太太想让王熙凤住在正院院的东厢房,跟自己同住,但王熙凤想着叔父王子腾现如今也常去王二太太的正房,要是自己住在正院,叔父为了避嫌,就会少来正院,倒是不好,就挑了一个跨院住。 虽然只是一个跨院,但布置跟正经的住宅没啥区别,三间正房,东西两厢房,一个小天井,跟两个厢耳房,只是离王二太太住的正院远了点,要走上一刻钟。 王二太太亲自去瞧了这个跨院,对王熙凤道:“这边许久没有修缮,你先暂住东厢房,我让人将这边修缮一番。”王二太太舍不得委屈王熙凤,其实这边跨院有下人打理着,并无不好之处,但王二太太就觉得王熙凤住这里委屈了。 王熙凤就道:“婶娘疼我,我是知道的,这院子也没有哪里不好的,只是那些花草不是我喜欢的,婶娘替我换了吧。”其实王熙凤都没认真看那些花草,只是随意找个理由,不想拂了王二太太的心意。 王二太太笑道:“你不喜欢这些,那就换了,快入冬了,这个时节花也败了,唯有梅花开得好,婶娘找人给你弄些梅花来。” “婶娘疼我。”王熙凤扯着王二太太的手臂撒娇,王二太太乐呵呵的,被王熙凤一声声娇滴滴的婶娘喊得心软,脸上的笑怎么也落不下。 王熙凤跟着王二太太去了正院,底下的下人就忙着收拾东西。 徐乐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将放置东西的箱子一个个打开。 同喜跟同寿两人驽着嘴儿,互相打眉眼官司,打着伺候王熙凤的名义去了外边儿。 同喜嫉妒的神情怎么也掩饰不住:“这那丫头奸猾,哄着姑娘将钥匙给了她,也不瞧瞧自己是哪个牌面的人物?” 同寿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们都没有想到,甘妈妈留在金陵后,姑娘会越过她们两个大丫鬟,将掌管姑娘私房的钥匙给了乐儿这个小丫头! 谁不知道,谁要是拿住了这私房钥匙,日后就管着姑娘的私房,算是姑娘房里丫鬟的领头人。 这意思不是明摆着,姑娘信不过她们两个大丫鬟,宁可将私房交给徐乐管理。 不止是同喜、同寿心里嫉妒,其余的几个丫鬟也是如此,本来喜儿、安儿以为钥匙会被大丫鬟拿捏着,也没着争这个,没想到却被徐乐得了去,心里能高兴吗? 至于平儿,心里也不是不羡慕嫉妒,但她明白徐乐能从姑娘手里拿到这钥匙是徐乐自己的本事,因此除了嫉妒外,更多的是佩服跟羡慕。 平儿见徐乐不声不响拿了姑娘的私房去,自己也不能差了,现如今到了京中,少不得有些变动,平儿就盯住了同寿管着的茶水房。 于是,在同喜跟同寿两人抱怨徐乐奸猾的时候,平儿就出手了,带着人布置茶水间,不知不觉间,将茶水间的实权拿到了手里。 布置茶水间的时候,平儿就事事回禀王熙凤,不知不觉间,就给王熙凤一种感觉,好像即使没了同寿,平儿也能管理好茶水间。 等同寿反应过来的时候,茶水间已经分裂成两派了。 平儿带领着芙蕖、珠绣慢慢的将同寿排挤了出去。 到了京中后,王熙凤身边多了几个伺候跑腿的小丫头,现如今都分配到几个大丫头手底下了。 徐乐挑了一个老实本分,还有点轴的人,一根筋的人正适合管理库房。 第28章 初入荣国府 王家这边收拾好庭院后,就向京中的知交好友发帖子,准备举办一次宴会,一是为了庆贺王子腾再次出仕,二是为了告诉京中的勋贵,四王八公之一的王家又回来了。 因着王子腾官位贾家那边出了很多的力,所以贾家那边的请帖,王二太太准备带着王熙凤亲自去送。 王家二太太先给荣国府那边送去帖子,约定好上门的日子。 王二太太道:“说起来,凤哥儿你也有三年没见过你大姑姑了,还有你大姑姑家的大表哥、大表姐,还有你后面出生的小表弟。当初你最喜欢的就是你大表哥,现如今他已经开始议亲了,想来明年你就多了一个嫂子了。” 王二太太说的大表哥、大表姐,说的是王子腾的大妹妹王夫人贾王氏跟荣国府二老爷贾政所生的两个孩子,至于那个小表弟,来历就有些不一般了,竟然是衔玉而生。 王熙凤好奇道:“大表哥相的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没听婶娘你们提过此事?” 王二太太笑着道:“这些事儿自有长辈操心,哪能跟你们这些孩子说的?你不知道耶正常。听说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是读书人家的姑娘。” “那这次咱们家请客吃酒,可曾请他们家?”王熙凤问。 王二太太道:“暂时不请,等那边六礼走完了,才算正经的亲戚。且他家是书香人家,规矩跟我们武将家不一样,贸然想请,倒怕唐突了,等明日问问你姑姑再说。” 接着王二太太又跟王熙凤说,这请客又该怎么请,宴请的时候应该如何安排位置等等。 这次王熙凤出门,去的还是荣国府贾家,徐乐心噗通噗通的跳,有点想去,但还是压下了这个冲动。 贾家对于爱看红楼梦的人来说,真的是有莫大的吸引力,不过,此时离红楼开篇还有好几年,因此徐乐还是能压下去贾家一日游的冲动。 一大早,院里上下就忙了起来。 “姑娘,这件衣裳如何?这还是太太让人给你新做的,还没上过身呢?”同喜跟安儿两人,一人捧着外裳,一人捧着裙子,将选好的衣裙拿给王熙凤看。 王熙凤正在梳妆,现如今她年纪不大,因此还没有用脂粉,只是将头发梳了起来。 徐乐给王熙凤梳头,梳了两个花苞髻,戴着小巧的珍珠簪,既好看又不会失了身份。 王熙凤瞟了一眼同喜跟安儿手上拿的衣裙,松粉配的嫩姜黄,虽然是她平日里常穿的颜色,但贾家老太太自来爱大红,因此王熙凤准备穿件红色的衣裳。 王熙凤道:“挑身红的,不要满绣的,今日只是寻常的走亲戚,不必穿得太过隆重,家常些就好。“ 徐乐插嘴道:”姑娘那身银星海棠红山茶花边的衣裳好看,最衬姑娘的皮肤,那走出远远的一瞧,还以为是个雪人儿。“ 王熙凤听了,就笑道:“就你嘴甜会哄人,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徐乐:“姑娘可别不信,你穿着那身衣裳,是真真的好看,瞧姑娘穿了海棠红后,奴婢都觉得别人都不配穿那个色儿。” 徐乐将王熙凤哄得哈哈直乐,同喜面色有些不好看,跟安儿去将徐乐说得那身衣裳找了出来,王熙凤果然满意了。 梳洗打扮好,王熙凤带着同喜跟安儿出了门。 徐乐对平儿道:“姑娘出门子去了,咱们留在家里也无聊,不如去后门那里看看,听底下的婆子说,后门那里有货郎在那里卖东西,我们去看看?” “你要买什么?外面小商贩卖的东西都粗糙,不如咱们平日里用的。”平儿有些看不上小商贩卖的东西,作为王熙凤道丫鬟,说实在的吃穿用度比一些商户人家的小姐还好些,因此平儿一般不用外面买的东西。 徐乐道:“我想买些竹根扣出来的盒子,用来放小物件儿,让那些小厮带,还要收我跑腿费儿,倒不如走一趟,去后门那边喊小贩给我捎来。” 平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钻钱眼子里了?这么几文钱也计较?姑娘给你的赏钱月银加在一起,一个月也有三五两银子,你计较这么点儿钱干啥?” 徐乐嘿嘿笑道:“这不是都存着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把钱大部分都寄回家去了。”当然这是假的,徐乐大部分的钱都放进了自己的随身公寓中,不过平儿的钱,倒是寄了不少回家。 平儿无奈笑道:“你也太抠门了,这几文钱也省。”虽然这样说,但还是陪徐乐走了一趟。 大户人家管得严,后院的女眷轻易不能出门,但是在后门巷子里买点东西,还是允许的,因此这些小商贩就会挑着担子,沿着这些后巷打梆子叫卖,也会收些丫鬟婆子做的针线活儿,赚些差价。 走了一刻多钟,徐乐跟平儿才来了后门。 后面看门的是两个婆子,徐乐道:“我们是姑娘院里的,准备去后巷买点儿东西,劳两位妈妈开下门。” 看门的两个婆子瞧了几眼她们的穿着,穿的都是颜色鲜艳的衣裳,是她们穿不起的绸衣,一看就是主子身边得用的丫鬟。 两个婆子也不敢为难,连忙打开小角门,对徐乐跟平儿道:“两位姑娘,按规矩两刻钟就得回来,两位姑娘别忘了时间。” 两人点点头,就出了角门,一个婆子殷勤道:“两位姑娘要买针线,就去左边巷子,要买脂粉一类的,就去右边巷子。” “多谢你的告知。”平儿温温柔柔的道谢。 两人还是第一次来这边,瞧什么都新奇,就从左边巷子走到右边的巷子,看个稀奇。 平儿嘴上说着看不上外面卖的东西,但是因着新鲜,也买了好些小东西。 徐乐买了几个竹根讴出的盒子,准备拿这个装东西,主要是装一些小耳钉跟戒指一类的小东西。 王熙凤是个大方的,高兴的时候就随手一些小耳钉、戒指一类的东西打赏给身边的丫头。 虽然是金银之物,但是对于王熙凤来说真的瞧不上,戴个新鲜罢了,腻了就随手赏人。 王家豪富,王熙凤又极为受宠,她现如今的私房,抵得上别人几辈人的积累,因此真不在意这些东西。 第29章 议婚 王熙凤以前也常跟长辈来荣国府,因此并不拘谨。 王二太太带着王熙凤先去荣庆堂拜见贾母,贾母喜欢年轻的小姑娘,王熙凤长得好,嘴又甜会哄人,没多久贾母就搂着她一口一个“我的儿”。 贾元春作为贾家孙辈的长女,一直养在贾母身边,此时也坐在厅里一起见客。 贾元春脸若银盘,眼似春杏,年纪比王熙凤大四五岁,十六七的模样,身材略有些丰腴,通身的气度。穿着打扮比较家常,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银红色的衣裳,里面搭了一身米白的衣裙,戴着金镶玉的璎珞,怀里抱着才两岁的贾宝玉。 王熙凤不住的打量贾宝玉,这个小表弟是她姑妈王夫人的老来子,长得白胖可人,听说有些大来历,竟然是含玉而生。 不过,王熙凤也知道,这含玉而生可能有些猫腻,因为王二太太之前在家里敲打了好几次家里的下人,不许提这“含玉而生”的事儿。 贾宝玉自来喜欢好看的姑娘,王熙凤模样生得出众,贾宝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痴痴的笑着流口水。有好几次贾宝玉都想往王熙凤身上扑,被王二太太不着痕迹的拦了,王二太太为此还抱了贾宝玉好一会儿。 王二太太说实在的,不太喜欢贾宝玉,含玉而生,自己大姑子也真敢吹,皇家都没这样的福气,一个臣子的儿子却有这样的福气,将皇家的脸面至于何地? 但这事情传出来的时候,王家远在金陵,王子腾没能阻止王夫人犯蠢,只能给贾家老太太写了一封信。 贾母后来只能将此事广传,又在贾宝玉周岁的时候引着他抓了脂粉,才算是保下来贾家跟贾宝玉的小命,王夫人也因此失去了荣国府的掌家权,权力的大头暂时回到了贾母的手中。 王夫人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不高兴。 说实在的王夫人并不想让王熙凤嫁进来,特别是还嫁给贾琏,王熙凤虽然是她的侄女,但是嫁到大房,就是名正言顺的管家媳妇,王夫人还不想失去管家的权利,她早将荣国府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现如今荣国府对外实际的权利掌握在二房的手里,后院也掌控在王夫人手中,在王夫人看来,除了爵位外,其余的东西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只等绝了贾琏的后,那这爵位也会落到自己孙子的手中。 现在娘家有意将自己侄女嫁进来,王夫人感觉自己的算计被打乱了,要是嫁进来的是自己的侄女,自己倒真不好动手,要是一不小心被娘家发现了,那自己只怕也得不了好。 王夫人不想让王熙凤嫁进荣国府,但是又没有好的理由阻止,最近一想到此事,就感到焦心,现在嫂子带着侄女上了荣国府的门,其实也是为了此事来的,王夫人暗自神伤,该怎么办? 王夫人想着这些事情,神思有些不属,好在贾元春及时给她圆话,才没被发现。 这个时候,贾琏也进来了。 “侄儿贾琏,给婶娘请安。”贾琏比王熙凤大三岁,十五六的少年郎,穿着锦绣袍服,手拿折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贾琏生得极好,一双多情桃花眼,含情带笑,最得女人喜欢。 王二太太连声道:“我的儿,快起来,近前来,让婶娘好好看看,三五年不见,已经大变了模样。” 贾琏起身走近,偷偷瞥了一眼王熙凤,虽然年纪小,但有一副好模样,神采飞扬。 王二太太看到贾琏,细细的打量一番,心下满意,这模样方能配得上凤哥儿。 这时候贾老太太出声了:“琏儿这是你凤妹妹,快见过你妹妹。” 贾琏就拱手行礼:“凤妹妹。” 王熙凤羞红了脸儿,虽然羞怯,但还是大大方方的行了个万福礼:“琏二哥哥。” 众人见他们站在一起,倒真的相配。 邢夫人道:“老太太,快瞧,他们两个站到一起,倒真真的相配。”又对王二太太说道“不知道我们家琏儿可有那福气?” 邢夫人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叹气,这王家姑娘娶进门,只怕会更亲近二房,自己这个继室婆婆,只怕只能做个摆设,但贾赦吩咐过,让邢夫人办好这事儿,邢夫人才开口撮合贾琏与王熙凤。 王熙凤闻言,羞极了,忍不住躲到王二太太身后,不过含羞带笑的偷偷瞧贾琏。 王二太太道:“凤哥儿还小,我们想多留两年。”王二太太虽然开口推辞,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贾琏是满意的,只是女方的矜持,哪能一口应下。 贾老太太笑着道:“咱们这等人家,走个六礼,就三五年的时间,早早相看,才不耽搁姑娘家的年华。” 贾老太太说完,就连贾琏都脸红了,贾琏找了个借口,连忙避了出去。 厅上的人都免不了笑出声来,看他们小儿女羞涩红脸,都是过来人,免不了发出善意的调笑声。 一旁抱着贾宝玉的贾元春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难受,再过两月自己就要入宫了。 曾经贾元春也曾幻想过,自己日后会寻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可是家里决定送她入宫,贾元春为了家族,也只能进宫。 贾元春艳羡的看了王熙凤一眼,不过她掩饰得很好,只有贾宝玉感受到她情绪短暂的低迷,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大姐姐。” 贾元春摸摸贾宝玉的小脑袋,将贾宝玉抱得更紧了些。 贾王两家有了默契,只等贾家遣媒人上门。 王熙凤跟着王二太太回了王家后,王熙凤遣散周围伺候的人,留下了平儿跟徐乐守夜。 平儿跟徐乐对视一眼,徐乐上前道:“姑娘,今日出去,可见着未来……姑爷了。” 王熙凤羞红了脸,嗔怒道:“作死的小蹄子,整天就知道胡诌!” 平儿在一旁没憋住笑出了声儿,王熙凤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平儿你也跟着乐儿这个没脸没皮的学坏了。” 平儿连忙告饶:“好姑娘,你切莫生气,都是奴婢们的错。” 平儿跟徐乐坐在王熙凤床畔的脚踏前,徐乐八卦的问:“听闻府里的老嬷嬷说,那荣国府的哥儿姐儿都有一副好相貌,那人……可长得好看,要是不好看,可配不上我们仙女儿一般的姑娘。” 王熙凤又瞪了徐乐一眼,然后羞涩道:“小时候我也曾见过那琏二,现如今瞧着倒是长得更好了。”她雪白的小脸绯红,比胭脂还艳上三分。 平儿跟徐乐见此,就知道王熙凤对那贾琏是满意的。 第30章 王家宴会 自那日王熙凤回来,跟徐乐与平儿说过贾琏的事情后,明显能看出王熙凤对两人更加器重了,也常召两人到跟前说悄悄话。 安儿跟喜儿就不大高兴了,同喜、同寿两人心里虽然也不高兴,但面上还挂得住。 同喜是个机灵的,看出来王熙凤不大器重她们两个大丫鬟,且同寿还被平儿夺了权,同喜就准备为自己将来打算了。 同喜的父母远在金陵,同喜就拜了王二太太身边的一个得用的嬷嬷做干娘,那个嬷嬷给她出主意,趁着现在还得用,找个好人家,日后做姑娘的陪房也得重用,同时跟姑娘身边未来的大丫鬟打好关系,未来姑娘跟前也有个帮着说话的人。 徐乐就明显感受到,同喜在给她放权。 徐乐不知道原因,只接了权,跟平儿两人配合默契,从同喜、同寿两人手里拿了权。即使日后没有大丫鬟的名头,她们也要大丫鬟的权利。 安儿跟喜儿气闷。 这几天王熙凤跟着王二太太身边,学习如何筹备宴会,她惯常出门带平儿跟安儿,这两天倒是将喜儿跟徐乐都带上了,日后这四个丫头是要跟着她出门子的,也得跟着学一学。 王二太太也正有此意,因此吩咐下人办事的时候,让自己身边的人带带徐乐四人。 王二太太得知徐乐管着王熙凤的私房,就有意考校徐乐,可能担得起这个职责不,就拿账本子考徐乐,让徐乐跟着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整理账册。 对于做账,徐乐是做熟的,上辈子甚至还因此去“进修”过,因此王家底下的那些管事做的假账,不少都被徐乐查出来了。 王二太太翻看着徐乐做了标记的账本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道:“这账上的问题,你们对清了吗?” 徐乐低声道:“回太太,奴婢对了三回,还让茉莉姐姐一起对了两回,确实有一千七百两银子对不上。” 王二太太知道底下人会贪,但没想到贪了这么多,就问:“是哪几处出了岔子。” 徐乐看看茉莉,茉莉上前回的话:“奴婢仔细查了,一处是厨房,一处是庄子。” 厨房自来油水大,王二太太对此也心里有数,只问:“是哪处的庄子?” 茉莉道:“北边的庄子,虚报损失,如果不是乐儿这丫头谨慎,翻出来临近的庄子账册做对照,我等也难发现错漏之处。” 王二太太点头,对茉莉道:“你吩咐胡家的,让她男人带七八个人,将我们家的庄子都查一遍,隔得远了,底下人失了敬畏,就起了弄鬼的心思,我们也有两年未查庄子了。” “是。”茉莉应下,就出去传达王二太太命令去了。 王二太太对王熙凤道:“日后你的陪嫁庄子,你要时常察看,防止底下人弄鬼儿。” “嗯,儿记住了。”王熙凤应道。 王二太太点头,又指着徐乐道:“这丫头在这看账上有些本事,她老子娘是哪家的?” 王熙凤道:“是我娘的陪嫁,管着我娘名下的一个庄子,全家倒是老实,不曾贪墨,每年的账都清楚明了,庄子的收成年年拔尖。” 王二太太道:“倒是个好的,日后也是个得用的。”说着就对一个丫鬟道“这丫头不错,今儿个又立了功,将我库里的那个绞丝嵌红宝石的镯子拿来,赏给这丫头。” 徐乐连忙跪下来谢赏。 王二太太敲打道:“你是个好的,日后好好伺候你家姑娘,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敢言好,只求敬忠,不负姑娘太太的恩德。”徐乐跪下磕头,连忙表忠心。 徐乐心里感叹,自己的位置算是稳了,不用担心安儿、喜儿仗着是二太太给的,就将自己给挤下去了。 王二太太满意的点头,王熙凤也高兴,自己的丫鬟好,自己这个做主子的也得脸。 徐乐拿着赏赐的金镯子心里美滋滋的,这镯子虽然份量不重,但是工艺好,再加上这上面的红宝石颜色也好,价值不低。 徐乐照旧将东西放进自己的随身公寓里,面上的梳妆匣子里,就摆了些寻常的金银首饰做样子。 平儿回了房后,高兴道:“听闻你今日得了二太太的赏。” 徐乐道:“那都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给的,不然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能得什么赏?二太太看重咱们姑娘,只要咱们好好伺候,不愁不得赏。明儿你跟在姑娘身边,多表现,想来也少不了你的好处。”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当着人背着人,徐乐都不停的表忠心,总有人会将她这话传到主子的耳朵里。 平儿点头,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她们作为王熙凤的丫头,时常有赏赐,可不就是因为王熙凤受王二太太看重的缘故。 王家举办宴会的当日,来往的都是勋贵人家,四王八公都派人来贺。 王家上下忙个不停,徐乐、平儿等人,跟在王二太太得用的丫鬟后面跑腿,也忙个不停。 平儿得用,去管理厨房里的那一摊子事情去了,徐乐跟在茉莉身边,迎送往来。 茉莉道:“主子那边接待那些夫人小姐,咱们就接待那些得用的丫鬟婆子,可别小瞧这些丫鬟婆子,能跟着主子出门的,都是得用的,他们的消息灵通,咱们接待的时候多听多看,少言语,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多谢姐姐提点。”徐乐连忙谢过茉莉提点。 茉莉笑道:“你是个机灵的,我不过是白嘱咐两句。”说着茉莉又给徐乐指,哪些是王家的老亲,来往密切的,哪些是交情一般的。 说着,茉莉瞧见一个妇人,就殷勤的迎了上去:“这不是周姐姐嘛?怎么躲在角落里。” 茉莉带着徐乐上前,引着她见了一个妇人。 这妇人三十来岁的模样,穿着倒是不差,穿着颜色稍微暗沉些的绸布衣裳,一看就是个体面的。 “哎哟,这不是茉莉姑娘吗?我就偷个懒儿,不想被姑娘瞧见了。”周瑞家的正跟一个婆子嗑瓜子说话,见茉莉过来了,就将手里的瓜子递了过去。 茉莉摇头:“我不好这一口。”又对徐乐道“乐儿,还不快见过周姐姐。” 徐乐思索这妇人是谁,经过茉莉介绍,才知道,这妇人在红楼里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这妇人是谁?正是王家大姑奶的陪嫁,是王夫人身边最得用的陪嫁周瑞家的。 第31章 王家宴会2 徐乐跟在茉莉身后,打量这周瑞家的,这个人在红楼里出场也不少,是王夫人身边最得用的。 周瑞家的穿着细绸布,梳了一个花苞髻,头上带着两根份量足的金簪,手腕上戴着玉镯,打扮上比一些小官家的太太都体面。 周瑞家的跟茉莉说话儿,想来两人也是老相识了。 茉莉问:“听闻大姑太太家的哥儿订亲了,是祭酒家的姑娘,那姑娘模样人品如何?周姐姐跟我说说,我们家太太可关心了,我也好跟我家太太说说。” 周瑞家的闻言,有些不屑道:“那李家倒是清贵,不如咱们家富贵,要不是老爷执意跟他家订亲,太太是不大愿意的。” “为什么?”茉莉问。 周瑞家的道:“也不为其它,就是李家的家底太薄了,清贵人家名头说着好听,但也就那样儿。”从周瑞家的语气,就能听出王夫人对这门婚事有多不喜欢。 茉莉听了,只笑着道:“咱们这等人家,不指着姻亲撑脸面,李家家底薄又如何,咱们也不差这一点半点儿的,只要那姑娘品貌好就行。之前听太太说,姑太太当时瞧中了卫家的姑娘?” “可不是,那卫国公家跟咱们家也是老亲,太太有意跟卫家结亲,但拗不过老爷,就选中了李家。不过李家的姑娘倒也不错,模样虽然寻常了些,但真真的贤惠端庄,太太还多喜欢的,就这样定下了。”周瑞家的道。 两人说着话,徐乐就在一旁听着,心里暗自琢磨,想来王夫人是想跟勋贵结亲,贾政为了给儿子贾珠铺路,就选了读书人家结亲。 这卫家想来就是日后跟史家结亲的那家。 徐乐就听着,这些下人说话,比主子们更直接,传着各种小道消息。 还有些后宅的阴私,什么这家的奶奶处置了怀孕了通房,那家的老爷背着家里的太太养了外室,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消息最是灵通。 有些还说些生意经,这些人背靠权贵,做些生意,也赚得盆满钵满。 徐乐听着,都说下人不能置办私产,但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些人背靠权贵,弄些空头的户籍,将自己的资产都挂在空头户籍上,倒是钻了空子。 难怪大户人家的下人都不愿意赎身出去,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日子过得可比一般小老百姓滋润多了。 徐乐听得眼睛发亮,她好像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钱了! 置办田地铺子,钱生钱! 徐乐转而又想到,自己一年到头也出不了门,只怕要等王熙凤出嫁后,自己才能自由点。 不过也不是不能办,只是得偷偷的办。 王家的宴会办了两日,第一日来的是亲友,第二日来的是王子腾的部下。 王家上下忙了两日,王二太太给了下人一日假。 徐乐躺在床上赖了一天,才感觉精气神回来了。 今日王熙凤难得休息一天,跟小丫鬟们在院里踢毽子。 徐乐没看出来,喜儿还是个踢毽子高手,一口气能踢一两百个不带歇气的。 徐乐对踢毽子真的一点天赋也没有,脚不听使唤,就在一旁看她们玩。 王熙凤身手矫健,与喜儿对踢,平儿跟安儿站在一旁,要是王熙凤落空了,她们就补上,同喜跟同寿两人在旁边支招。 大小丫鬟们笑得花枝乱颤。 这时,王二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进了院儿,偷偷朝徐乐招手,徐乐瞧见了,就上前问:“胡妈妈,可是太太有什么事儿吩咐?” 胡婆子笑着道:“乐儿姑娘,不是什么大事儿,太太让我将这个匣子给姑娘送来。” 说着,胡婆子就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木匣子不大,二指宽,两个巴掌长,瞧着是紫檀木的螺钿匣子。 徐乐接过匣子没有打开,只问:“这匣子是太太给的?” 胡婆子神秘一笑,摇头道:“是外面送进来的。” 徐乐疑惑,外面送进来的? 胡婆子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是荣国府那边送来的,姑娘收着了,就悄悄给大姑娘看,莫要声张。” 徐乐立马反应过来了,这东西不会是贾琏送来了的吧? 徐乐悄声道:“可是荣国府的那位……送的?” 胡婆子点头:“姑娘你收着,等无人的时候拿给大姑娘,太太的意思,让大姑娘送个什么回礼。” “哎,胡妈妈放心,事情我记下了。”徐乐道。 胡婆子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回去回了太太,还有事情要忙。” “胡妈妈慢走,我送送你。”徐乐将匣子塞进袖子里,她袖子宽,塞进去捏住袖摆,倒不担心东西露出来。 胡婆子连忙摆手:“乐儿姑娘你且忙,我自己出去就行。” 徐乐还是坚持送她出去,胡婆子是王二太太身边得用的,自己殷勤些没坏处。 送走了胡婆子,徐乐就进了正屋,将这个匣子放在平日里装东西的小柜子里。 等王熙凤午睡的时候,徐乐见守门的是芙蕖,就问芙蕖:“里面是谁守着?” 芙蕖道:“今天是平儿姐姐守着。” 徐乐点头,就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进了屋。 芙蕖也没在意,以为徐乐进去是找平儿说话。 徐乐进了屋,见平儿在王熙凤床榻旁边守着,就掀起珍珠帘子,朝平儿招手。 平儿听见细微的动静,抬头看见了徐乐,就放轻脚步出来了。 徐乐低声问:“姑娘睡了多久了?” 平儿道:“睡了半个多时辰了,差不多还有两刻钟就起了。你今儿个怎么没午睡?”平日里徐乐不上差的时候,也会午睡半个时辰。 徐乐还记挂着胡婆子的交待,因此今天没有午睡,只等合适的时间,将事情回禀了王熙凤。 徐乐轻声道:“我再等一刻钟,今儿个有事情要跟姑娘说。” 平儿疑惑,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平儿正想问,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要保密的事情,乐儿是个嘴紧的,自己问乐儿也不一定说,所以平儿索性就不问,只对徐乐道:“那你再等等。” 徐乐点头,两人就坐在外间说话儿。 徐乐问:“我这两天总看见安儿往茶水房里跑,她是不是生出啥心思?” 平儿点头:“只怕是瞧着你那边她插不进手,就想将手伸进茶水房里。” “那你……” 徐乐没有说完,平儿就明了她的意思,只道:“放心,她插不进去。” 徐乐闻言就与平儿相视一笑,比起安儿跟喜儿,徐乐更想跟平儿处事,平儿是个极好相处的,谁跟她都处得来。 两人说着话,徐乐就提起置办产业的事情来了,其实徐乐是故意提起的。 平儿的干娘是甘妈妈,甘妈妈的儿女子孙都跟着王熙凤来了京都,因此平儿有个事情找他们帮忙是很方便的,徐乐故意勾起平儿的兴趣,只要平儿动了心思,自己也好跟着一起置办产业。 第32章 置办产业 徐乐想蛊惑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不成的,特别是她擅长画大饼,她将置办产业能得到的利益描绘得太好,平儿难免心动。 平儿心动,却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咱们这等奴婢,真的能置办产业吗?”卖身的奴隶,是不允许置办私产的,他们的一切都属于主家。 徐乐小声道:“以咱们的身份,肯定是不能置办私产的,但……好些人都是另开户籍,只是这钱,得花不少,每年还要交人头税。” 平儿听到此处,已经十分心动,但她自来谨慎,只道:“这钱倒好说,只是那户籍……?” 徐乐抿嘴笑:“小老百姓办户籍,肯定不方便,但咱们这等人家出去的,衙门的那些小鬼也不敢多拦路,再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着徐乐的手握成拳,转动一圈,好像在凌空推磨一般。 平儿轻笑:“又作怪。”说着握住了她悬空的手。 “等两天,我叫我哥哥进府来,让他出去打听打听情况。”平儿终究如徐乐所愿心动了。 徐乐露出个大大的笑来:“那到时候,可别忘了我。我虽然存的钱大多数送回金陵了,但还有些余钱。” “放心。”平儿应诺。 两人说着话,徐乐看看时间,见还有一刻钟就到王熙凤平日里起身的时间了,就对平儿道:“我今儿还有事,要先唤醒姑娘,你且先去准备温水,姑娘睡醒定然是要洗手脸的。” 平儿应了,没问徐乐有何事。 平儿离开了后,徐乐去到王熙凤的床榻前,轻轻唤醒王熙凤。 王熙凤迷迷瞪瞪醒来,平儿端来水,王熙凤擦擦脸,清醒了不少。 平儿端着水又出去了,平日里平儿是不需要做这些的,自有小丫鬟帮着端水,但徐乐提前喊醒了王熙凤,显然有事要背着人说,平儿就没唤小丫头进来。 王熙凤见此,就问徐乐:“你今儿又弄什么鬼儿?” 徐乐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从一旁的小柜子里,将那个螺钿匣子拿了出来。带着两分调笑看向王熙凤:“姑娘猜一猜,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王熙凤疑惑,被徐乐那调笑的模样看得有些不自在,佯怒道:“少做你娘的鬼儿,快快说来!” 徐乐低声道:“是太太院里的胡妈妈送来的,说是……荣国府那边送来的,奴婢还没打开过,姑娘且打开瞧瞧。”王熙凤跟荣国府大房贾琏的事情,院里的人都听到点风声。 王熙凤听到东西是贾琏送来的,脸一下就红了,十二三的少女,含羞的模样,确实是养眼,多了几分小儿女的天真懵懂。 王熙凤拿过那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凤头玉钗,这钗做得巧妙,竟然可以一分为二。 分钗合钿,一般象征着深厚的情感和承诺,一般是夫妻情人之间的信物,贾琏送来这凤头钗,是在表明心意。 徐乐见此,便笑着道:“那人倒也算费了心思,这钗自来就是有情人的信物,这凤头钗又合了姑娘的名讳,想来是精挑细选的。” 王熙凤闻言,脸色更红了,但心里是欢喜的,一双凤眼明亮,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人不求个有情郎? 王熙凤对贾琏之心,是情真意切的。 现如今贾琏对王熙凤,也是情真的吧!徐乐暗想。 徐乐心中暗叹,原来凤姐跟琏二爷,也曾也这样两心相交的模样,可婚后却成了一对怨侣,让人感叹世事无常,兰因絮果不外如是。 徐乐胡思乱想间,王熙凤已经将钗收了起来,放在枕畔,可见珍惜。 王熙凤平复了一下心情,期期艾艾,有些不好意思道:“乐儿,你说我要不要送件回礼?” 徐乐道:“马上就入冬了,有经年的老嬷嬷说过两日估计要下初雪了,姑娘不若做个暖手的皮套送去?” 王熙凤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来得及吗?” 徐乐肯定道:“定然是来得及的,中间选了上好的皮料,边缘用锦缎做缝边,缝上些小花、小草一类的,费不了什么时间。” 王熙凤闻言,细细想来,觉得可行。 王熙凤便道:“前段时间,庄子上送了好些皮料上来,婶娘疼我,给了我三大箱子,你下午去挑一匹好皮料,选貂皮、狐裘一类的,拿来我看看。” “是。” 王熙凤想着该起身了,徐乐便出去唤平儿等人进来伺候。 王熙凤身边的钗环首饰,自来是徐乐打点的,多了一支玉钗也不算什么,只是王熙凤天天戴着,安儿有天问起,王熙凤便说了来处,底下人都知道王熙凤这支心爱的玉钗是未来姑爷送来的了。 初雪下来那天,徐乐穿着羊皮褂子,却还是觉得冷。 徐乐对平儿抱怨道:“这京都可真冷。” “下雪天能不冷吗?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金陵虽然也下雪,但没这么干,这么冷。”平儿感叹道。 “北地是要干些,不过南京的雪也冷,湿寒的那种冷,京都的冷是干冷,冻死人的那种。”徐乐朝着空着的手哈气,呼出一片白雾。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正屋。 在院里打扫积雪的丫鬟翠柳连忙迎过来,几步上前给两人打帘子:“这么冷的天,两位姐姐怎么自己去厨房了?有事只管使唤我们就是。” 平儿道:“这雪这么大,虽然要清扫,但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你先在廊下避避雪,等雪小些再去清扫。” 翠柳连忙应了:“多谢姐姐看顾,还是姐姐们疼我。” 徐乐却皱着眉问:“平日里是三个人扫雪,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另外两个人呢?” 翠柳闻言,有些不忿道:“今日本该是我跟翠屏、翠心一起扫雪,但翠屏说安儿姐姐有事找她,好半天没回来,翠心昨日病了,已经高了病假,暂时挪出院儿了。”三个人的活儿,她一个人干,心里能高兴吗?正好徐乐问起,她就告起了状。 徐乐跟平儿对视一眼,徐乐对翠柳道:“既然如此,等下我让守院子的婆子帮着你一起打扫,我跟平儿姐姐天冷寒气重,从厨房拿了些姜粉跟红糖,你拿下去跟大家分一分,冲一些姜糖水驱寒,莫要冻着了。” 翠柳听闻有姜糖水喝,高兴的应了,天冷喝些姜水,暖暖辣辣的,一下肚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翠柳连忙拍马屁:“多谢两位姐姐,除了两位姐姐,旁人是再不会将我们这些小丫头看在眼里的,我常说两位姐姐心善貌美,日后定然福德加身。” 平儿闻言,只笑道:“少贫嘴了,快去将姜水冲来喝吧。” 翠柳行了礼,就接过平儿手里的两个食盒下去了。 徐乐见此,悠悠道:“安儿最近跟下面的小丫头来往多了些,不像她的性子?” 平儿道:“那翠屏有些来头,是同寿的堂妹。” 第33章 置办产业2 徐乐见此,悠悠道:“安儿最近跟下面的小丫头来往多了些,不像她的性子?” 平儿道:“那翠屏有些来头,是同寿的堂妹。” 徐乐挑眉:“同寿是看好安儿?” 平儿摇头:“同寿不是个蠢的,茶水房已经被我握在了手里,她跟同喜两人再过两三年就要配人了,不会这个时候得罪我,是安儿想攀上同寿。”说到此处,平儿的声音小了些“同寿老子娘前两天来信,给同寿说了亲。” 徐乐惊讶:“同寿说亲了?没有主子的同意,就私下里说亲了?”做下人一切都是主子,包括嫁娶,都要取得主子的同意,说得不好听点,这些丫鬟就是主子手里的“性”资源,哪里能让丫鬟私自配人的? 平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虽然是私配,但是瞧中她的人可不简单。”平儿止住了话语。 徐乐不耐烦的白了她一眼:“卖什么关子?快说!” 平儿嘻嘻一笑:“要我说也可以,你把那天姑娘给你的珍珠耳坠子跟我的换一换,我有一套珍珠头面,就差一副珍珠耳坠了,我拿我那副猫眼石的跟你换。” 徐乐啧了一声,没好气道:“好家伙,在这里等我呢?就你这身家,多少珍珠买不得,还一副珍珠?” 平儿笑嘻嘻:“外面买的,哪里比得上府里的,我一直没挑到合适的,前儿个姑娘给你的那对,我瞧着正合适。好乐儿,你就跟我换嘛。”平儿扭着徐乐,要她答应。 徐乐故意吊着她,就是不同意,只道:“你先将刚才的说完,我听高兴了,就……” “跟我换!”平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乐。 徐乐故意拿乔:“看我高兴不。” 平儿道:“同寿的老子娘跟你一样,是大太太的陪房,虽然不大得用,倒也有几分体面。她老子娘求了大太太,允了同寿自配人。同寿她老子娘不知怎么的,跟二太太这边的陪房扯上了联系。同寿配的就是二太太身边胡妈妈的堂侄儿,胡妈妈是二太太得用的人,安儿可不得巴结巴结。那翠屏说是同寿的堂妹,其实是胡妈妈夫家的侄女儿,是同寿未来夫家的堂妹。” 徐乐明了,原来如此。 自王熙凤跟贾琏议亲后,王家的下人就心思浮动起来,想跟着王熙凤做陪房,毕竟荣国府富贵,这些下人也想往富贵窝里钻。 虽然,王家也极其富贵,但王家早没了爵位,说出去到底不如荣国府名头大,且现如今的王家确实不如贾家,因此这些下人也想捡着高枝攀。这些人就想着通过联姻,到时候跟着王熙凤的几个陪房一起走。 同喜、同寿是必定要做陪房的,因此这些人就打起来她们都婚事来。 徐乐听了八卦,又问平儿:“这事儿也算隐秘,你从哪儿听来的?” 平儿道:“从珠绣那里听来的,她私下里跟同喜、同寿走得近,又不是个嘴紧的。” 徐乐哼笑一声,珠绣这是做了墙头草呀! 平儿说完,又祈求道:“我事儿都说了,你那珍珠耳坠子,就换给我吧!” 徐乐道:“不用换,我将那耳坠子送你,但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平儿追问,她是真的喜欢那副珍珠耳坠子,正配她那一副珍珠头面。 徐乐道:“你让你干兄去打听了户籍地事情么?你置办产业的时候,支应我一声,帮我一起办了。到时别说这对珍珠耳坠,就连姑娘给我的那两根镀金的珍珠簪子也送你。我知道姑娘给了你珍珠手串、珍珠头花,但差了簪子,头面也不成套,如何?” 平儿想了想,应了。 果然,过了两天,平儿对徐乐道:“我哥说了,已经打听好了,确实跟你说的差不多,花些钱就能办理两个空头户籍,只是咱们两个是女儿家,做不了户主,还得找人做户主才行。” “你干兄能做户主吗?”徐乐问。 平儿道:“能是能,但是……我私心还是偏向我亲哥的。”平儿心有顾忌,她更想让她亲哥做户主。 徐乐点头:“确实,还是亲的更稳妥。”不过徐乐可不想让亲哥做户主,钱嘛,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稳妥。 徐乐琢磨,该如何想个稳妥点法子。 徐乐又问:“既然都做空户籍了?不如,再多做个男子的户籍。” 平儿摇头:“我干兄已经问过了,女子的户籍还好说,因为现如今好多女子都没有户籍,因此只需要顶替别人的户籍就行,但男丁不一样,男丁要服徭役,朝廷每年都会安排人查。” 徐乐又问:“那能立女户吗?” 平儿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想过立女户,毕竟现如今女卑男尊,女户那是少之又少,她一时都忘了还有这个法子。 平儿思索片刻道:“应该可行,花费可能会高点。” 徐乐不在意道:“钱多花点无所谓,只要我们置办的东西完完整整的落到自己手中就好。老话说得好,爹有妈有,不如自己有,哥有嫂有,不能伸手,钱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好。” 平儿觉得有理,涉及钱财,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好。 之后,平儿又去找了她干兄弟,让他帮忙打听立女户可行不? 她干兄甘承闻言脸色有两分难看,其实这事是可行的,但他想如果不立女户,自己可能还能做平儿与徐乐的户主,到时候产业经他的手,也能刮下来一层油水。 平儿是个极其敏锐的,甘承那一瞬间的神色不自然,被她看在眼里。 平儿心想,干亲果然还是隔了一层。 平儿回去后,跟徐乐说了此事,徐乐道:“没事儿,让他帮我们办好户籍,给他些钱堵了他的嘴。至于置办产业,也不一定非得要他去。” 平儿叹气:“也是我们不得出府,不然还是自己去置办更稳妥。” 徐乐想了想,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倒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徐乐凑近平儿耳语两句,平儿惊讶道:“这可行吗?太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这事儿换谁办我们都不放心,不如我们自己去办。这事儿,你知我知,不告诉第三人就行。到时候再明面上让你干兄给我们置办一点子产业做遮掩,其余的东西都捏在咱们自己手里,不管日后是配人了,还是放出去了,这些都是我们日后的依靠。” 平儿被徐乐说得动心,咬咬牙同意了徐乐的主意。 第34章 装病出门 徐乐跟平儿两人商议好了细节,就开始行动。 在平儿的干兄将户籍办理好了后,平儿跟徐乐给了他一些银子,算是辛苦他忙前忙后了。 之后,两人寻了休沐的那一日,徐乐就假装自己吃坏了肚子,吃了府里备的药丸子也没好。 然后平儿禀了王熙凤,说徐乐吃坏了肚子,自己陪她去后巷那边的药堂看一看,煎一副药吃。 王熙凤同意了,还让一个婆子陪她们一起出去。 下人是没有资格叫人进府看病的,得了病就得挪出去,免得传染给主子。 徐乐谎称自己吃坏了肚子,这病不会传染,且后巷有药堂,离府近,暂时出去,也不妨什么事儿。 得了王熙凤的准许,徐乐就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平儿扶着她。 徐乐之所以一直捂着肚子,其实是因为平儿跟她的钱财都打包到一个小包袱里面,偷偷带出去。 其实,徐乐早就将钱财扔进随身公寓里了,只是骗平儿,说自己将钱藏在腰腹上了。 那跟着她们出来的婆子,十分的殷勤,忙前忙后的,出门的时候都不用徐乐她们开口讲理由。 到了药堂,徐乐给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会意,给那婆子拿了一把大钱,对婆子道:“辛苦赵妈妈了,我陪乐儿看诊,妈妈拿这钱去前面馆子等我们就是,熬药费时间,拿着这钱喝茶。” 这婆子得了钱,还想留下来献献殷勤,但平儿连哄带骗的将她支走。 这婆子是平儿特意挑的,平日里就干些粗活,爱喝两口,身上时常带着酒臭味儿。 平儿给了她钱,让她去茶铺喝茶,但那茶铺旁边还有一个酒肆,这婆子有了钱,肯定会忍不住喝两口。 这婆子如平儿所料,路过酒肆时,闻着酒香,就没忍住,进了酒肆。 平儿戴着帷帽,偷偷招手唤来酒肆小二,给了小二一些钱,让小二在婆子喝点米酒里加了些烈酒。 小二拿了钱,也不管平儿为什么要算计一个老婆子,反正只是兑一些烈酒,也出不了人命。 平儿回去的时候,徐乐在药堂那里买了一副补身子的药,给了药徒十个铜板,拜托让药徒熬药,说自己等下有空再来拿。 然后,徐乐跟平儿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走到了街口。 两人雇了一辆驴车,到了衙门的后门。 衙门的后面来往的人也不少。 徐乐跟平儿给了看门的衙差一个银角子,将先前办好的户籍给衙差看,衙差就明了,是先前说好的来置办产业的人来了。 衙差看徐乐跟平儿身量虽然不算高,遮住面容也看不见脸,估不出年岁来,但看她们遍身罗绮,就知道是那些得用的有钱丫鬟。 衙差也客客气气的请她们进去,这些事儿他们早就办熟了的,像这样神神秘秘的人也不少,都是大户人家都下人,背着主子来置办产业的。 徐乐跟平儿进了衙门后院,被衙差领到了一个书吏面前,书吏一看她们都打扮就明了,直接拿出两个册子,问道:“是买地,还是买宅子铺子?先说好,成片的田地是没有的,都是零碎的地。”好地都被权贵占了。 平儿跟徐乐一人拿起一本册子,徐乐刻意压低声音道:“劳大人等一等,我们商量一下。” 书吏点头,让她们慢慢看,自己还要做其它的事情。 没多久,衙差又领进来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哪家的管事,一个穿着得体的嬷嬷,头戴金钗,那书吏见了她,就恭敬的迎了上去。 “哎哟,赖妈妈,今儿个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儿,你支派一声就行。” 那嬷嬷笑道:“听说你这边来了一批好铺子,我今儿个就来看看,顺便将手里那些小铺子给处理了。” 书吏让一个衙差给那嬷嬷倒茶,至于那个男人,是跟着嬷嬷一起来的,是这个嬷嬷哒儿子,书吏唤他赖大管家。 徐乐侧耳听着,用一点儿力捏了捏平儿的手,示意平儿也听听,这嬷嬷一看就是常来的,听着还要处理一批铺子,徐乐就想看看有没有漏可捡。 那书吏只顾着招待那嬷嬷,没空管她们。 徐乐跟平儿一边偷听,一边看手里的册子,徐乐是想买地的,但是这地不成片,管理起来繁琐,因此徐乐准备好好挑一挑,最好是跟平儿地买在一起,方便打理。 那赖嬷嬷跟书吏说要看新铺子,那书吏就拿出两本新册子出来,看起来可比徐乐与平儿手里的册子新多了。 那赖嬷嬷是个有钱的,眼睛都不眨的点了三处。然后又将自己手里的小铺子点出来,让书吏记下来,她要将这些卖了,又点了一处二进院的宅院。 书吏道:“赖妈妈这是发财了,果然荣国府家大业大的,赖妈妈这赏没少得呀!” 徐乐心头一震:荣国府! 这人不会是那大名鼎鼎的赖妈妈吧! 赖妈妈是何人? 荣国府贾老太太的陪嫁,她儿子是荣国府管事,她孙子一出身就放了良籍,后面还捐了官,靠着荣国府得了实权。 荣国府倒了后,这赖妈妈还做了老封君。 赖嬷嬷可是徐乐这辈子都奋斗目标,人家赖妈妈虽然也是做奴才的,那过得可比外面小地主家都好,家里还有大宅子,大花园儿,还能请主家去他家园子吃酒,可见这赖家靠着荣国府捞了多少钱财! 偶像呀! 徐乐双眼放光,想将赖嬷嬷的样子记在心中! 赖嬷嬷年纪不小了,六十来岁的人,看起来五十上下,头发虽然有一些白了,但看起来保养得不错,不显老。 那赖妈妈跟赖管事没待多久就走了,书吏一直送到院里才回来。 徐乐拉着平儿上前,对书吏道:“大人,这新录的册子可能瞧瞧?想来荣国府家的管事妈妈出手的铺子,都不会差。” 书吏打量了她们两眼,见穿戴不俗,就问:“你们还知道荣国府?” 徐乐轻笑:“那可太熟了,论起来咱们家跟他家还是老亲,荣国府管家的二太太,是咱们家的大姑太太,能不熟吗?” 书吏闻言,就知道这两人怕是真有几分来历,一般人哪能张口就说出荣国府管家的是二房的太太,因此书吏对她们的态度好了一些。 徐乐很满意书吏的态度转变,这就是扯虎皮拉大旗的好处了! 第35章 有产阶级 那书吏被徐乐唬住了,倒真的将赖嬷嬷的铺子给她们瞧,同时明里暗里的打探消息。 “两位姑娘,不知道是哪家的?看两位的穿着打扮,定是主子身边得用的。” 徐乐道:“跟荣国府家沾亲,不过我们可没有赖嬷嬷那么肥,买不起大宅子这些,只能挑些小铺子了。” 平儿听两人打机锋,偶尔帮衬徐乐两句,之后平儿跟徐乐挑了好,徐乐挑了两个小铺子,还有三十多亩多地,还有一个带井的一进小院儿,等考生来京赶考的时候,租出去挣银子。 平儿挑了一个铺子,地买得不少,买了五十多亩。 徐乐挑眉,看不出来呀,平儿还挺有钱的。 徐乐其实还有钱,但怕惹起平儿的怀疑,就只买了这些。 书吏问:“你们买这么些铺子、田地,可需要中人,将这些东西租赁出去。” 平儿闻言,便问:“不知这中人,可是衙门里面的?” 书吏知晓她们可能是第一次买地,买铺子,就详细的跟她们解释:“也可以直接将这些铺子交托给衙门管理,只是这钱……”意思是很明显了,想要衙门帮忙打理,要多给钱才行。 徐乐见书吏的神色,就小声点问:“那大人能帮我们找个信得过的中人吗?”暗示的意味很明显了。 书吏微微惊讶,没想到这小丫头听明白了自己的话,其实他们这些书吏各有信得过的私人中人,到时候他在两方各抽一层掮客钱,私人中人其实也是衙门里的中人,只不过是接私活,多挣些银钱。 书吏道:“放心,肯定是信得过的,那赖嬷嬷就有个信得过的中人,不如两位就选他。” 徐乐自嘲:“赖嬷嬷那是大鱼,我们这种小虾米,见惯了大鱼的中人还看得上虾米吗?” 书吏面上带着三分笑,低声道:“焉知两位姑娘不会是下一个赖嬷嬷?他定然是尽心尽力的。” 徐乐点头,放心了几分,只不过临走前,她还是透露了两句身份:“日后中人就去东街王府后院找我们,我们家老爷是京里的都指挥佥事。” 书吏一下就知道徐乐两人是谁家下人了,书吏道:“两位姑娘放心,得了消息就给两位姑娘传递,只是不知道该传给谁?” 平儿看看徐乐,就上前一步道:“有事儿就去后门传呼一声,就说找大姑娘院里的平姑娘。” “好好,我记下了。” 平儿跟徐乐两人出了衙门,两人快走了几步,马车在外面街道上等着。 在衙门这边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得抓紧时间回去。 两人先去药堂拿药,然后再去酒肆找那婆子,那婆子喝得醉醺醺的。 徐乐跟平儿对视一眼,就带着婆子走到了后门,看门的婆子瞧见了,连忙帮着来扶。 一个婆子骂道:“这老货儿什么事儿也做不成,跟着姑娘们出门,还敢喝马尿!” 平儿道:“说来还是我们不好,看病耽搁了,赵妈妈等久了,就喝了两盅,想来是酒烈,两盅就倒了。” 看门的婆子道:“等我回了管事,定要好好的罚她!” 平儿连忙道:“妈妈莫要生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徐乐也道:“也是我肚子疼得受不了,大夫让我吃了药在药堂候着看看情况,等肚子不疼了,才回来的。也是我们耽搁得太久,赵妈妈久等我们不至,才没忍住喝了两盅。”说着徐乐将腰间的荷包摘了下来,倒出一块零碎的银角子,给了看门的婆子,看门的婆子才没追究了,还帮着将赵婆子扶了进去。 这事儿也算了了。 徐乐跟平儿回去后,王熙凤还派翠柳来问徐乐可好点没? 徐乐说吃了药就好了。 王熙凤对徐乐倒是不错,还特许徐乐明日休息半天,等好全了再上差。 刚好徐乐趁这半天,去后门巷子里,借口买点针线,跟中人见了一面,签了托管的契约书。 平儿回来后,徐乐将平儿的那份契约书给了平儿。 平儿接过小心点收好,此后她们也算有自己的产业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平儿还感叹:“地还是买太少了,日后还得再买点。” 徐乐道:“现如今也不算少了,三五十亩地,足够一家老小吃喝的了。我跟中人约定,地租收粮食,到时候放在我买的宅院里,粮食比钱稳妥。” 平儿道:“那粮食到时候咱们自己卖,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高。” “那到时候,我们是不是还得雇个人看管粮食?”徐乐问。 平儿摇头:“到时候让我干兄弟去,给些好处就是。明儿个我让我干兄来,我们剩下的钱,置办些明面上的产业,有地就买地,没地就买铺子。” 徐乐接嘴:“嗯,到时候跟姑娘说一声,免得那几个在姑娘面前给我们下蛆。” 平儿应了,今晚是徐乐守夜,因此徐乐跟平儿商量完事情后,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去正屋去了。 到了正屋,伺候王熙凤睡下的时候,徐乐将自己跟平儿想置办产业的事情说了。 王熙凤就问:“这些年,我也没亏待你们,你们那些钱,买个铺子田地不成问题。” 徐乐道:“这些年姑娘对奴婢们好,时时赏赐,奴婢们才有银子置办产业。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产业,就一个小铺子,十来亩田地。重要的是学着如何打理这些事情,日后姑娘你嫁进了荣国府,荣国府家大业大的,要管理的庄子铺子肯定也不少,奴婢跟平儿想着自己上手打理一些,平日里跟在姑娘身边学的,都是纸上谈兵,只有自己上手了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鬼儿,日后才不会被下面人蒙骗。”不管做什么事儿,徐乐都会往忠心上面扯,即使是给自己置办私产,也要扯到忠心上。 王熙凤听了,心里是满意的,忠心的奴才谁都喜欢。再加上徐乐的这话确实一些道理,有些事情得自己上手后,才知道具体的情况。 王熙凤又问:“那你们怎么买铺子?”奴才是不能置办产业的。 徐乐便道:“说起来奴婢跟平儿有这想法,还是之前府里办酒宴的时候,接待四王八公家得脸都管事、嬷嬷们,听他们说起,才动了这心思。”然后徐乐又对王熙凤耳语几句。 “大姑奶奶的陪嫁周瑞家的,私下里有不少产业,怕是荣国府上下都是这风气。姑娘日后是要嫁进荣国府,做那管家奶奶的,奴婢和平儿觉得,得摸摸这里面的水深水浅。” 总之,一切都是因为忠心为主。 王熙凤心里最后的那点儿不舒服也消散了。 第36章 王熙凤清点私房 第二日,平儿就光明正大的联系上了她干兄,让他帮忙置办产业。 徐乐又买了十多亩地,一个铺子,平儿就指着地买,加在一起平儿名下就有百亩地了,虽然有十来亩坡地,但也是百亩地了,放在外面也是个小地主了。 徐乐惊讶,看来平儿这家伙平日里也没说实话呀!估计平儿寄回家的银子跟徐乐一样,都不多。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拆穿谁,很有默契的什么都没问。 自初雪后,京都小半月都没下雪,现在又开始下雪了,雪下得特别的大,铺满一地。 王熙凤难得休息一日,觉得待在房里无趣,在喜儿的撺掇下,想清点一下自己的私房。 喜儿是觉得徐乐管理姑娘的私房,如果能拿到错处,自己也能上位了,于是撺掇王熙凤清点私房。 徐乐暗自冷笑,自己要是想做假账,只怕没几个发现得了,喜儿那不怀好意的神色,那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徐乐就道:“姑娘的私房多 ,这么点地儿摆不开,不如直接去小库房那边清点。年底了,顺便将今年的账清了,奴婢我也能偷两天懒儿。” 于是一行人就到了小库房,说是小库房,其实就是三五间放东西的屋子。 徐乐对看管小库房的丫头翠微道:“翠微,叫两个婆子来抬东西,顺便去搬两张案几来,在搬个屏风来挡风雪,莫让姑娘吹着冷风,再抬三盆火来。” 说到最后一句,徐乐就看了喜儿两眼,好像在说:我可跟某些人不一样,大冷天的撺掇姑娘出来吹冷风。 平儿跟徐乐那是默契十足,平儿笑到:“就你这丫头细致,我们跟在姑娘身边,就都没长心眼儿了,这点事儿都注意不到,要你白白嘱咐?” 两人配合默契,不放过任何一个给竞争对手上眼药的机会。 同寿也道:“都是喜儿这妮子多嘴儿,白白让姑娘遭了这一遭冻。” 喜儿被挤兑,脸色一下就落了下来。 安儿暗地里拍拍她背后,提醒她在主子面前不能挂脸子。 喜儿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辩解道:“就是话赶话,说起来了。” 徐乐也没管她,等东西都准备好了,就让翠微将账本子拿了出来。 徐乐对王熙凤道:“今年的账一共有八本,去年的结账有两本,姑娘我们先从哪部分清点?” 王熙凤翻开册子,徐乐帐做得清楚明了,整个账一共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衣料,一部分是摆件,还有一部分是王熙凤的各种首饰。 王熙凤道:“先清点摆件吧。” 徐乐点头,对搬东西都婆子道:“摆件不好搬出来,你们再找两人直接在里面清点。”又对平儿她们道:“婆子们不识东西,我们一起清点,速度也快点。” 王熙凤点头同意,平儿等人也跟着一起进去清点,两刻不到摆件就清点好了。 平儿看了看徐乐一眼,就道:“姑娘,除了报损的一件瓷器外,东西一件不差。” 王熙凤问:“报损的两件瓷器是什么?” 徐乐道:“姑娘,这本账本上有记。”徐乐拿出一本册子,上面写着报损。 王熙凤翻开,看了上面的记录几有了印象:“是我插花的时候打碎的美人瓶儿?” 徐乐点头:“确实是那两个美人瓶,其中一个尽碎了,奴婢让人去问了瓷器修复的,说修复不了,另外一个磕碎了点,修补上了。这种东西肯定不能再摆到您屋里去,后来就拿到外间插瓶去了。前两日太太院里的胡妈妈瞧见了,觉得那插瓶好看,就拿到了太太院里,还没还回来,咱们要不要派个小丫头去取回来?” 王熙凤摇头:“算了,一个损坏的瓶子,摆出来我都还嫌丢人,就不要了。” 说着,王熙凤就示意她们清点下一样。 接下来清点首饰,首饰零碎,清点起来花费了不少时间,等清点完,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王熙凤道:“我都没想到,我有这么些东西。” 说着,王熙凤素白的手指指在银器上面道:“今儿个你们都辛苦了,同喜、同寿你们等下去库房挑一根素银簪子,乐儿你们去去挑个素银镯子,余下的每个人挑一对银戒子、银耳钉,也算是过个早年了。” “奴婢谢姑娘赏!” 来清点库房的下人闻言都美滋滋的,干活儿也更有力气了。 清点完首饰,就是各种衣料子。 这东西倒是好清点,清点完后,还有一堆皮料。 王熙凤翻看这些皮料,她自己只用貂皮、狐皮、绵羊皮等大毛细皮、小毛细皮,粗皮是从不上身的。 这羊皮、狼皮、兔皮、狗皮、猫皮一类的,王熙凤从来不用,还有那些毛色不够好看的皮子,王熙凤也是不用的,都是赏赐给得用的下人,让他们冬日做皮褂子穿。 王熙凤指着这皮料册子,对徐乐道:“乐儿,你明日将这些羊皮、兔皮、狗皮之类的杂毛皮挑出来,我院里的,不管是促使婆子还是粗使丫头,连带着跑腿的小厮,一人给两张兔皮,要是兔皮不够的,就去外面买。廊下伺候的小丫头们,一人得一张黑山羊皮,剩下的那半箱子皮料,你们六个人自己分去。” “谢姑娘赏!姑娘万福万安!” 院里上下都得了赏,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王熙凤对于下人是十分大方的,可能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但是现如今的王家是不缺钱财的,一个是海贸那边的进项,还有就是皇商薛家每年都要送大量的银钱来,因此养成了王熙凤手松的习惯。 不过对于做下人的来说,主子大方好呀!主子大方他们也能多得赏钱。 徐乐得了王熙凤的吩咐,带着人清点毛料跟人数,统计一下兔皮够不够。 王熙凤院里上下伺候的,一共二十个,除去她们六个,廊下伺候的四个,剩余的十个人,一人两张皮,兔皮分完了还有多的。 然后就是廊下伺候的丫鬟,一人分了一件山羊皮,剩余的皮还有一大箱子。 最后,她们六个丫鬟,同喜、同寿分了两件山羊皮,两身狗皮,她们两个虽然已经不得王熙凤重用了,但是名义上终归是大丫鬟,分东西都时候她们优先挑好的。 徐乐挑了一身狼皮,狗皮猫皮她没要,她喜欢猫狗,不想用猫狗的皮料。众人见她不要狗皮,山羊皮也没多的了,就多给她分了一些兔皮。 平儿挑一身狗皮,一身山羊皮。 安儿跟喜儿挑得一样,一人一身狗皮,一身山羊皮。 余下还剩下些兔皮、猫皮,大家分了,一人抱着一堆皮料回来自己的屋子。 那些小丫头艳羡的看着她们,这就是大丫鬟的不同,一应待遇好得让人眼红。 第37章 制衣 徐乐跟平儿抱着皮子回了房,徐乐道:“要不是喜儿争,那是毛色纯净的黑山羊皮我就给你分了。” 平儿笑道:“也不妨事儿,虽然我分到的这山羊皮色有些杂,但裁剪开,重新拼一拼,将杂色去了,也能穿。” 徐乐见她不想因此跟喜儿她们吵闹起来,也就不再说这个,只道:“这裁剪怕是不容易,到时候我将我的皮褂子做好了,帮你一起拼。” “好,我先谢过你了,你爱吃豌豆黄,到时候我去厨房给你弄一碟来。”平儿知晓徐乐是为自己不平,只是喜儿是二太太那边给的人,不好跟她争吵起来,自己便退一步。 “我们先将皮子放好,等空了再弄。”徐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樟木箱子,将自己得的皮子放了进去。 平儿应了一声,也将自己床底下装东西的箱子,将皮子装了进去。 伺候了王熙凤吃了晚食,一桌子七八个菜,王熙凤哪里吃得完? 王熙凤只挑拣着喜欢的吃了,余下的赏赐给了院里的下人,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自然分到最好的。 今日是平儿上夜,于是她先去吃了,吃了就去洗漱,再伺候王熙凤睡觉。 平儿吃完了,跟徐乐交班的时候道:“你喜欢吃山药,我就将那一碗野鸡炖山药的汤水舀走了大半,全给你留着了,放在屋里的小炉子上温着,你赶紧回去吃了。” 徐乐点头,去偏厅那边跟同喜她们几人一起吃饭,徐乐挑了一些菜到碗里,对同喜她们道:“这天儿冷,我先回屋将碳燃了,再放两个热水袋在被窝里,睡的时候才暖和。”说着就端着饭碗回了屋。 同喜几人觉得有道理,也挑了饭菜,回屋去了,余下的分给院里的其他人。 回了屋,徐乐就看见靠窗的角落,铜盆里的碳已经燃了起来,碳盆上放了一个三角架,脚架上放着一个铜壶,里面热着水,铜盆边儿放着一个小砂锅,里面装的就是那野鸡炖的山药。 徐乐明了,肯定是平儿先回屋,将碳盆燃了,又给自己烧了热水。 平儿是个细心妥帖的人,平日里受了人三分的好,就会还五分,因此徐乐跟平儿交往倒是乐意的。 徐乐虽然是个自私自利之人,但也深知,与人往来,要有来有往,即使心里有十分的小心思,也只露出三分,还要显出对人十二分的好来。 因此,与平儿同住这么些年,两人的关系是极好的。 不像隔壁屋的安儿与喜儿,安儿倒是个妥帖周到的,性子也不软弱,不过喜儿是个爱掐尖要强的,喜儿要强,安儿不肯让,两人有时候针尖对麦芒,闹起来也闹腾得很。 至于同喜同寿,翻年就十六七了,待王熙凤及笄后,她们便要先出嫁了,因此相处得还不错。 徐乐吃了山药,又喝了鸡汤,这野鸡汤果然比家养的鸡汤鲜些。 徐乐吃了饭食,因着长身体的年纪,徐乐吃了一碗汤,一碗饭菜,只觉得饱,不觉多。 徐乐站起身,在屋里走动,顺便收拾一下屋子,消消食儿。 徐乐伸手打扫门窗,伸出手来,内里的窄袖短了老长一截。 寒风吹了进来,那露出来的手腕子就冻得慌。 徐乐扯扯袖子,发现袖子比手臂短了许多。 徐乐打扫完,站起身映着烛光照着铜镜,发现自己衣裙已经不合身了。 徐乐又去门框那里,跟自己先前量体的画痕比对,用指甲弄出个画痕来,发现自己短短一两月长高了许多,比两截指头还长点。 徐乐自言自语:“难怪衣裳短了,这衣裳还是去年做的,现如今穿可不短了?” 本来冬衣早该发了,只是底下的人的棉衣棉服好做,大丫头们的衣裳精致,要费功夫,王家近日忙得很,王二太太将下面的人支派得团团转,公中的绣娘就没空做大丫鬟们的衣裳,王二太太就吩咐将衣裳料子跟棉花发了下来,让大丫鬟们自己抽空做。 徐乐近日穿的还是去年做的,今日发现衣裳短了,觉得这衣裳不能再拖下去了,得赶紧做了,过年的时候跟着王熙凤出门,穿得太差让主家丢了面儿,自己还得吃挂落。 徐乐想到做衣裳,就立即动手。 这烛光黯淡,映着烛光做针线伤眼,徐乐爱护眼睛,就关了门窗,留了一个小缝隙,燃着碳盆不留道缝,容易碳中毒。 徐乐听着动静,隔壁房里的安儿、喜儿好像也睡了,没了大动静。 徐乐正要熄灭蜡烛,想到了什么,将烛火挪到梳妆柜上,罩上个灯罩。 徐乐从床底箱子里拿了衣料跟剪刀绣箩筐,就闪身进了公寓,在灯光下做活儿。 现如今徐乐已经练了出来,里衣就简单的裁剪,裁剪好了,也没有做什么绣花,一晚上就好了。又裁剪了外衣,还没缝合。 瞧瞧手表,夜里十二点了,该睡了。 徐乐抱着这些东西,出了随身公寓,将东西放在梳妆台上,吹灭了蜡烛,才休息。 早上,听到动静,徐乐就起身了。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要不是要伺候王熙凤,徐乐真不想起床,这个天气她能在床上赖一天。 穿上里衣,徐乐又套了一件棉马甲在里面,紧身穿着,又保暖,又不显胖。又穿上外衣,套了一件去年做的皮褂子,这褂子是小山羊皮做的,穿着厚实保暖。 梳好头,徐乐就簪了一朵绢花,耳朵上戴了一对绛纹石的耳铛,手腕上套了一个绞丝银镯,腰间戴了一个荷包,算是收拾齐整了。 徐乐去往王熙凤的正屋,几个小丫鬟端着热水在门外候着了。 徐乐示意丫鬟推开门,平儿还在睡,听见动静,便被惊醒了。 徐乐见此,便知她是起晚了,便对她道:“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我去伺候姑娘洗漱。” 平儿也不多言语,点头便套上外衣,回屋换衣裳去了。 徐乐唤醒王熙凤,伺候王熙凤穿衣。 徐乐道:“多端两个火盆来,姑娘刚起,莫被冻着了。”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婆子端了两个烧得旺旺的火盆来,将里间屋子烧得暖暖的。 徐乐穿得暖,火盆烧得旺,竟然热出汗来。 第38章 年下 徐乐伺候好王熙凤穿好衣裳,同喜同寿便端来了饭食,伺候王熙凤吃早食。 吃完早食,同喜给王熙凤梳头,现如今天冷,同喜就给王熙凤梳了一个小包髻,给她戴上紫貂皮做的额戴,戴上金玉首饰,又给王熙凤穿上大毛的衣裳,收拾齐整。 王熙凤便道:“我先去给婶娘请安,你们在屋里听你们同喜调派。”说着,王熙凤就带着同寿、平儿、喜儿、安儿跟徐乐并两个婆子,两个七八岁的跑腿丫鬟,去了主院给王二太太请安。 同寿扶着王熙凤,怕雪地湿滑,摔着王熙凤。 徐乐瞧瞧这乌泱泱一群人,感叹这就是古代大小姐朴实无华的生活呀! 一脚迈,八脚抬! 大家小姐出门皆是如此,徐乐想那些书生小姐的话本子可见是胡写,这么些人跟着,真正的小姐怎么可能与一个穷书生私定终身,不过是穷书生的意淫罢了。 到了王二太太的院里,王子腾今日没有去上衙,王熙凤给他们二人请安。 “请叔父、婶娘安!”王熙凤屈膝行礼,身后的丫鬟婆子跟着行礼。 王二太太连忙叫起:“我的儿,这么冷的天,我前些日子就免了你请安,今日风寒,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王熙凤笑道:“我昨日就没来给婶娘请安,一日没见婶娘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不想得慌?今日一大早就催着平儿她们早些出门了。” 王子腾在一旁听了:“怎么?凤哥儿,只想你婶娘,不想一想你叔父?” 王熙凤就道:“哪能不想的,只是叔父你公务繁忙,年前来京的时候叔父还说带我出门玩耍,都到了年下了,我还没有踏出门院一步。”王熙凤娇嗔抱怨。 王子腾讪笑道:“都是叔父的不是,等元宵节那天,叔父得空了就带你出门看花灯。” “那叔父保证,不能再失言?”王熙凤欢喜道。 王二太太道:“定然不能忘,婶娘帮你记着,你叔父不带你出门,婶娘带。” 王子腾笑道:“好了,叔父记着呢,定不敢再忘。” 王熙凤甜甜道:“多谢叔父,多谢婶娘。” 三人说了一歇话儿,王熙凤年岁到了,王子腾不好跟她多待,就找了个借口去书房去了。 徐乐冷眼瞧着,王子腾夫妇对王熙凤这个侄女倒真的疼爱,跟亲生的女儿没啥区别。听闻王熙凤七岁前,王子腾常将王熙凤做哥儿打扮,带她出门。 所以王二太太常说,王熙凤性子野,都是王子腾带出来的。 王熙凤腻在王二太太院里,吃了午膳才回自己院里。 王熙凤回了屋,要午睡,本来按理该安儿守着,但王熙凤让徐乐守着。 徐乐见安儿对自己瞪眼,心里叹气,还真当自己想干活儿吗?比起干活儿,徐乐更喜欢摸鱼。 不过,徐乐面上还是喜滋滋的应了。 王熙凤褪去衣裳,坐在床榻上,用被子掩盖了腿脚,裹了一件毛皮大氅,对徐乐道:“今日,听婶娘说,开了年姑太太家的大姐姐就要跟甄家的姐姐入宫了。” 徐乐惊讶,原来现如今贾元春就要进宫了,徐乐便问:“宫里的大小选不是都停了吗?表小姐以什么身份进的宫?” 王熙凤便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听婶娘说是进宫做女官。” “是跟甄家姑娘一起,在甄家娘娘的身边伺候吗?”王熙凤常跟徐乐念叨这些,徐乐便记得甄家在宫里还有个娘娘,还有个皇子,行六。 王熙凤道:“不知,婶娘没有细说,只说让我今年过去拜年的时候,别提起这茬。” 徐乐拿了一个软锤,坐在王熙凤身侧,给王熙凤敲敲肩颈。徐乐柔声道:“既然太太这般嘱咐,姑娘记着便是。”说着,徐乐就转了话头“说起来也是家里人疼爱姑娘,早早地的给姑娘找了人家,舍不得姑娘进宫吃苦。” 王熙凤看了徐乐一眼,赞赏道:“还是你这丫头有见识,本来我也跟同喜她们说了这事儿,她们都认为宫里是个好去处,是富贵之地,嘴里都是艳羡的话。” 徐乐道:“宫里再是好,那也比不得家里。像表姑娘说得好听,是个女官,也不过如奴婢一样是个捧茶倒水的,在家好好的大小姐,去宫里吃这个苦儿,岂不可怜。” 王熙凤感叹:“这也没法子,这事儿是贾家老太太跟两位老爷定下的,大姑姑不应也得应。” 徐乐想到了现如今还小的迎春,便暗想,若是元春不成,估计迎春就是备选。 如果元春不能为贾家带来富贵,迎春估计就是下一个进宫的,或者说如果贾元春没生下孩子,迎春就是她借腹生子的。不然迎春的奶娘再猖狂,也不敢如此欺辱迎春,拿捏迎春,特别是三春先是在贾老太太院里住着,后面又在王夫人院里住着,那奶娘如何这般大胆,只怕是王夫人故意的,或者是王夫人跟贾老太太故意的,将迎春养得懦弱可欺,方便借腹生子。 王熙凤还在感叹,徐乐听罢,便道:“这事儿,那些太太老爷们定下的,姑娘虽然心疼表姑娘,但也无法,不如在她入宫前多与她说说话儿,尽一尽表姊妹的心就好。” 王熙凤点头,有些犯困,徐乐就扶着她睡下。 等王熙凤睡睡了,徐乐指派翠柳将她昨夜做剩下的衣裳拿来,她趁这个时候将衣裳做了。 王熙凤午睡醒,徐乐已经做好了衣裳。 只是素衣裳没有个纹绣,显得单调。 好在徐乐平日里做了不少的绣片,在衣裳的背后前身各加了一张绣片,又在空隙单调处补些同类型的花纹,让绣片跟衣裳融为一体,等以后衣裳不穿了,这绣片还能拆下来卖钱。 在精打细算这方面,徐乐是真的很会。 吃过苦,曾为一顿饭钱而精打细算的人,即使有钱了,也不会大手大脚。 王熙凤睡醒了,瞧见徐乐的针线筐里的衣裳,随手拿起来看看。 “这衣裳做得不错,怎么只用绣片,绣片终究没有在料子上直接绣好看。”王熙凤道。 徐乐给她整理衣裳,抽空回她:“绣在衣料上好看,但奴婢忙起来忙个不停,只能抽空做小幅的绣样,弄那么一大张料子占地儿,不如小绣绷方便,就做绣片。到时候,这衣裳穿不得了,就将绣片拆下来,还能卖些钱,怎么算都是奴婢赚的。” 王熙凤闻言,没好气道:“你这丫头,钻钱眼里去了?姑娘我差了你这一星半点了?要你这般节省?” 徐乐笑道:“姑娘给了奴婢不少,可奴婢抠门,不舍得用。” 王熙凤无语了,这丫头,抠门还自豪了起来! 第39章 皮袄子 徐乐费了三五天的功夫,将绣片添到衣裳上后,这衣裳也算是做好了。 然后开始做年下穿的皮袄子,狼皮厚实,又是一整张的狼皮,徐乐简单的裁剪拼接好了后,用一块黑色蝴蝶暗纹的提花缎子做了里衬,说实话这狼皮袄子外面一些地主婆都穿不起。一些小官家的女眷,也不一定能弄到这样好的皮子,可见王熙凤是个多大方的人。 徐乐将狼皮袄子做好了,但没有上身,这样好的衣裳,除了年节和出门,徐乐不会轻易上身。 穿得太好了,就失了做丫鬟的本分。 徐乐将自己的衣裳做好了,帮着平儿裁皮子。 平儿分到的山羊皮子毛色杂,整张做成袄子肯定不大好看,因此得费些功夫将颜色拼接一下。 裁皮子的刀锋利异常,得小心翼翼的用,免得伤了手。 两人空闲的时候,交替干活,也裁了三天才裁好,裁好后又费了功夫拼接。 今夜两人都没上夜,就着烛光缝皮子。 “你看这块儿,拼在哪里合适?拼在这儿,总感觉颜色差得太大,有些奇怪?”平儿拿着一指宽,毛色发白的皮子问。 徐乐道:“这颜色挺白,跟这土黄色也拼不上,留着以后看能做个啥。” “也行,强拼上去也不好看。”平儿放下这一块,又换了一块拼上去。 拼了两天,平儿的皮袄子也做好了,内衬用的跟徐乐的是同一匹布裁下来的,做好了,倒也好看,穿出去也体面。 平儿还有一身黑狗皮,做了一个黑色的褂子。 徐乐用兔皮做了个兔皮小褥子,铺在床上,虽然只能铺一半,但一个人睡也尽够了。 徐乐自己的兔皮不够做,平儿将自己分到的给了徐乐。 徐乐回了平儿一个自己做的手拢,里面填了厚厚的棉花,暖得很。 徐乐做这个手拢的时候,王熙凤瞧见了,来了兴趣,就取了紫貂皮,给王二太太做了个手拢,给王子腾做了个紫貂皮的帽子。 王熙凤的手艺平常,但王二太太跟王子腾很喜欢她送的礼物,王子腾还戴出去跟同僚炫耀过。 王熙凤从小就不喜欢做针线,但王家给她请了一个蜀绣、一个苏绣还有一个湘绣的女红师傅,有这样三个师傅教导,王熙凤即使不喜欢,手艺也不算特别差。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也跟着学了不少,就如平儿湘绣学得好,女红师傅还特意赞过的。 徐乐就属于那种样样都学了,学得都还不错,但一样不精那种。 不过徐乐自己觉得学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自己又不靠刺绣吃饭,够用就行。 要说学得最好的,竟然是平日里有些跳脱的喜儿,她是天赋型选手,不管是蜀绣还是苏绣、湘绣她都学得极好,也靠这个在王熙凤身边站稳了脚跟,王熙凤的荷包、扇套一类的,基本上都交给她做了。 反而是平日里稳重的安儿,做的针线反而是最差的,刺绣也只能说齐整。 大家的皮袄子都做好了,喜儿最先穿出来,黑色的山羊皮比甲,浅红色的锦缎做成的上衣,下身是黑色提花缎子的褶裙,腰间系着跟上衣同色的酢浆草的绦带,脚下踩着白色的绣花鞋,这一身极其的体面,一些大户家的女眷都没喜儿这么体面。 过了两日,安儿的衣裳也穿出来了,也是黑色的山羊皮比甲,里面搭的衣裳是白色绣花袄子,下面搭的是浅蓝色三涧裙,裙摆上绣着白色的冰凌花,腰间配了一个黑色的香囊,带着梅香,脚上穿的也是白色绣花鞋。 安儿的年岁比喜儿大些,身量也更高,站在一起,喜儿的气势就弱了两分。 徐乐跟平儿倒没有急着穿,等同喜、同寿新衣裳上身后,她们次日才上身,不过徐乐穿的是去年做的山羊皮比甲,那身狼皮的还没上身。 她们这些跟跟在姑娘身边的丫鬟可以用胭脂,安儿已经用上了胭脂,平儿本来也想用胭脂,但徐乐却道:“你已经这般漂亮,都说清水出芙蓉,你正适合这般清爽的模样,画个眉就很好看了。” 现如今好的妆粉都加了铅粉,反而伤皮肤,因此徐乐不爱用。 现如今青春年华,皮肤好,这些就能少用就少用,等上了年纪再说吧。 王熙凤看到徐乐穿的还是去年的皮袄子,就问:“今年的新皮子怎么还没上身?” 徐乐笑道:“新皮子好,奴婢想等着跟姑娘出门的时候穿,让那些小丫头羡慕死奴婢!” 王熙凤闻言就哈哈大笑起来,用食指戳着徐乐道额头道:“作怪的小丫头片子!” 一旁的平儿也笑道:“我看她就是抠,舍不得穿。也不怕放久了,霉了烂了去!” 王熙凤听了笑得更欢乐,因为徐乐确实有点儿抠,自己赏了那么些东西,都没看丫头戴出来几件,只节日庆典一类的,才会戴两日。也不乱花钱,听说大部分都送回去给她老子娘他们了。 一旁的翠柳等几个小丫头,也跟着笑。 到了年下,王家上下张灯结彩。 徐乐等人也在给院子挂红。 徐乐指挥着人去贴窗花,挂络子,绑绢花。 平儿等人也忙个不停,忙着帮王熙凤给人送年礼。 到了年下,该送年礼了,王熙凤在京中也有不少好友,就相互送年礼,这些年礼是女儿家的手帕之交,因此并不走王家的公账,也是单独送出去的。 “快,珠绣,给我端碗茶来。”喜儿带着两个婆子回来了,刚进院子,就叫着要喝茶。 珠绣连忙捧了茶去,喜儿接过茶,咕嘟咕嘟就喝了一盅,可见是渴极了。 那两个婆子自己倒了茶喝。 珠绣问:“喜儿姐姐,怎么这般渴?周家那边没留你们喝茶吗?” 喜儿摇头:“今日我跑了三家,因为送得急,没来得及喝水。奔波了一路,可累死我了,平儿、安儿她们回来了吗?” 珠绣奉承道:“也是姑娘看重姐姐,不然这好活儿,也落不到姐姐头上。姐姐这一趟出去,那荷包……”珠绣比个手势,意思是赏钱没少拿吧。 喜儿今日确实没少得赏钱,从腰间解下两个荷包,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炫耀道:“这个是周家姑娘打赏的,这个是李家姑娘赏的,这个是牛家姑娘给的。”喜儿拆开荷包,一个荷包一个银锞子,周家给的是个海棠花的样式,李家给的是颗银花生,牛家给的也是海棠花样式,喜儿掂量了一下,这一个银锞子,只怕有一两。 珠绣艳羡的看着,这三个荷包,就抵自己半年的月钱了。 第40章 到贾府送年礼 珠绣又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儿,喜儿就将那三个荷包给了珠绣,珠绣拿了荷包,也高兴,这三个荷包卖出去,也能得百多文钱。 喜儿拿着银锞子去徐乐那里炫耀:“哎呀,要不是乐儿你忙着院里的事情,也能出去跑跑腿,得些赏钱。我刚巧得了一对海棠花的银锞子,乐儿你说是做成耳坠子好,还是添些银子,做个簪子?”说着喜儿拿着银锞子在耳朵上、头上比划。 徐乐也不生气,还饶有兴趣的给她提建议:“做个簪子吧,做成坠子那不扯得耳朵疼?” 喜儿见徐乐没有眼红,自觉无趣,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等平儿跟安儿回来后,她们也得了不少的赏钱。 平儿见院里上下都布置妥当了,特别是那一连串的红纸窗花,别致又好看,就问道:“你哪里弄来的这么些窗花?贴上还多好看的。” 徐乐就道:“是太太院里的一个婆子剪的,那婆子长得五大三粗的,却有一双巧手,剪出的窗花样子好看。特别是她那一手,对着人剪人像,就几剪刀就剪成了,我还让她给我剪了一个,等晚上我给你瞧瞧。” 平儿惊异:“真有那么厉害?” 徐乐再三肯定,平儿这才信了,晚上看到了徐乐的那个剪纸小人,对照着徐乐看,确实颇为神似。 两人说着话,安儿也回来了。 安儿也得了赏,但她比喜儿稳重,并不曾在徐乐面前炫耀。 等王熙凤回了院子,平儿、安儿、喜儿就去王熙凤跟前回话。 王熙凤问:“叫你们送去的东西,可送到了?” 三人齐声道:“都送到了。” 王熙凤问:“可有回礼?” 只平儿站了出来道:“孟三姑娘给姑娘回了礼,说她节下忙,不得空来给姑娘拜年,等过了年节邀姑娘去她家看戏。孟三姑娘的兄长定了亲,在走礼,孟三姑娘跟着孟太太忙得脚跟都不沾地,再三让我给姑娘赔不是。” 王熙凤听了,便道:“我知道她事情忙,也不会因这么些小事怪她。” 余下的几家还没有回礼,只怕得等两日单独送来。 王熙凤问了后,又问徐乐:“荣国府那边的礼,你备好了吗?” 徐乐便道:“回姑娘,都备好了。荣国府那边,与姑娘同辈的,珠大爷、琏二爷、宝二爷,奴婢都备了文房四宝,备的上好的澄心纸、延圭墨、诸葛笔、端砚,那环三爷、琮三爷年纪小,就备了普通的笔墨和启蒙的书籍。那边的四位姑娘,元大姑娘为长,自是不同,备了一串珊瑚珠、一副檀香手串儿,二姑娘未来跟姑娘你的情分跟别人不同,奴婢备了一副珍珠头面,三姑娘跟宁国府那边的四姑娘,奴婢备了一对平安镯子并一对莲花簪。” 这话很明显了,贾环、贾琮是庶子,因此送的礼物要低一等,迎春虽然是庶出,但日后她是王熙凤的正经小姑子,为表看重得跟其余人不一样,礼就重些。 王熙凤听了点头,乐儿这丫头倒是每一个都想到了,就连年纪小存在感不强的都想到了。 王熙凤就道:“准备得很合适,宝玉那边,你再单独添一样,将我新得的密合香添进去。”王熙凤上次去了贾家,就知道贾宝玉特别受贾老太太的宠,因此为了讨好贾老太太,肯定得对贾宝玉另眼相待。 徐乐应下。 然后,王熙凤又找徐乐要了礼单,想着给贾家那边的几位长辈准备什么礼物,这种就心意比较重要了。毕竟正经的走礼,王二太太那边会准备。 王熙凤让平儿跟喜儿做了抹额、手帕、荷包等物,她自己再添几针,就可以充作是王熙凤自己做的了。 唯有贾老太太的是王熙凤自己做的。 王熙凤知晓,只要讨了贾老太太的欢心,自己在贾家也算是稳当了。 晚间,徐乐正准备睡下,翠微来唤她,说是王熙凤找她。 徐乐又穿上衣裳,整理齐整了,就快步走到正房。 王熙凤道:“后日去贾家送年礼,你随太太身边的两位妈妈一起去,你嘴甜伶俐,到时候你将东西送到几位哥儿、姐儿的手上,然后对那边的老太太说,等我过了年下,就上门给她老人家磕头。”最近这几天,王子腾要招待属下跟同僚,王熙凤要跟着王二太太一起忙这些,实在是没时间去贾家拜访,等过了年,初三、四再去荣国府那边拜年。 徐乐应下,她正要告退,王熙凤将她喊近身前,小声道:“我知道你这丫头口舌伶俐,耳聪目明,你明日去送礼的时候,打听一下……琏二房里放人了没?” 徐乐明了,凤辣子只怕是在哪里听见了风声,吃醋了。 徐乐应下,保证完成任务,王熙凤再三叮嘱,此事不可告知他人。 徐乐便道:“入了奴婢耳,就出不了奴婢的嘴,姑娘放心。” 王熙凤点头,她知道徐乐嘴严,才让徐乐去的。这种事情,平儿、安儿就显得木楞了,喜儿显得跳脱,唯有徐乐去她才放心。 喜儿第二日得知徐乐要跟着王二太太身边的人去荣国府送礼,嫉妒不已,荣国府的主子出手都大方,打赏也大方,给荣国府送礼是个肥差。 喜儿对王熙凤毛遂自荐:“明日那么忙,不如奴婢陪乐儿一起走一趟?两个人有个帮衬。” 王熙凤直接道:“明日就乐儿去,你们三个并同喜、同寿,跟着我一起筹备宴会。” 喜儿只能无奈应下,出了王熙凤的房门,喜儿扯着手里的帕子生闷气。想到了什么,眼睛珠子一转,去了安儿那边,说了好些挑拨离间的话,安儿明知许多话是喜儿夸大了,但还是对徐乐生出隔阂来。 喜儿见此,心中高兴,又去平儿那边说徐乐的坏话,被平儿三两句就岔开了去。 平儿无语,喜儿这干坏事儿的神情都不掩饰的,来自己面前挑拨离间,还真当自己傻呀! 这就是为什么平儿愿意跟徐乐走得近,却不愿意跟喜儿多来往的原因,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第41章 去荣国府送礼 因着要去荣国府送礼,今日徐乐好生打扮了一番。 徐乐梳了个双螺髻,螺髻上戴着金篦,耳朵上戴了一对丁香花样式的金耳钉。 又对着修了眉形,她眉眼生得好,眉形简单修一修杂毛,就很好看了,一双漂亮的柳叶眼,她的睫毛并不卷翘,睫毛长长的,垂眼的时候就多了两分柔弱可怜之感。 徐乐的长相虽不及王熙凤艳丽,平儿俏丽,但是那种温婉可人的模样,较之喜儿的清丽,安儿的柔媚,也不差什么。 只是徐乐平日里极少打扮,因此跟其余几个丫鬟比起来,模样不算特别出众,但今天她这么用心一打扮,倒真真的让人眼前一亮。 徐乐又换上了新的衣裙,穿上了狼皮袄子,腰间戴上了一个青玉平安扣的络子,她现如今身量还不足,因此还显得有些稚嫩。 穿过风雨连廊,到了王熙凤的屋子。 王熙凤让她上前,细细的瞧了,满意道:“今天这打扮好,不会让别人看轻了我去。” 徐乐道:“今日奴婢出门,代表着姑娘的脸面,奴婢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生怕穿得不够好,让姑娘在贾家折了脸面。姑娘看奴婢这头发,还是平儿早上起来帮奴婢梳的。” 王熙凤闻言,就细细的打量徐乐了,见她这双螺髻下面还垂了两缕头发,用红头绳绑了,垂在身前,更显温婉可人。 王熙凤满意:“嗯,今儿个这打扮好,这红衣裳,红裙子也配得好。你且去送礼,等回来了,我自有好的赏你。” 徐乐屈膝行礼:“那奴婢先出门了。” 徐乐出门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是帮着她拿东西的。 出了二门,过了垂花门,去了角门,她到得算早,王二太太身边的两个得用的老妈妈还没来,徐乐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了动静。 今日去荣国府送礼的,有四人,一个外院得用的管事,两个得用的妈妈,还有就是徐乐。 四人乘坐了两辆马车,跟徐乐坐一辆马车的是胡婆子。两人也算熟悉,胡婆子就简单的跟徐乐说了一下等下去了荣国府,该如何做。 胡婆子道:“等下,先去拜见贾家老太太,她喜欢伶俐姑娘,你嘴甜多说两句吉祥话。然后再去拜见他家两位太太,你是给姑娘送小辈儿年礼的,现如今除了大房的三哥儿养在大房那边外,其余的姑太太的大哥儿,房里姨娘生的环哥儿养在姑太太院里,其余的姑娘们并宝玉都在老太太院里,但你要先去姑太太生的大哥儿那边,长幼有序,再去老太太院里,再去大房那边给另外一个哥儿送礼。” 徐乐连声道:“多谢妈妈指点了,我人小,又是第一次出门送礼,这里面的门道,妈妈若是不提点我,我哪里能知道?” 胡婆子道:“说不上提点,只要你不嫌老婆子我多嘴就好。”其实胡婆子挺喜欢徐乐的,聪明漂亮,有眼色,会说话,每次遇到了,都打招呼行礼,一来二去交情就出来了。 到了荣国府,徐乐还是第一次来,心情有些激动,面上就显出来,脸颊发烫发红。 胡婆子见她脸色微微泛红,只当她是紧张。 进了荣国府,荣国府明面上比王家更加富贵,来往的下人穿戴特都极其体面,就连看门的婆子,头上都戴着银簪子。 一行人进了府,胡婆子并另一位老妈妈带着徐乐,在下人的引导下进了垂花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妇人迎了来,是王夫人身边的陪房周瑞家的,徐乐见过她,因此认得。 双方互相行礼,周瑞家的就问胡婆子:“这丫头好生伶俐漂亮,是二太太身边的还是大姑娘身边的?” 胡婆子道:“是大姑娘身边得用的,叫乐儿,今日是来替大姑娘给府上几位哥儿姐儿送年礼的。” 徐乐听到此处,就连忙上前再行了一礼。 “乐儿见过周妈妈,周妈妈万福。新年吉祥!” 周瑞家的见了,便笑着让她起身,顺手从手上摘了一个梅花样式的银戒子,递到乐儿面前:“既然是头一次见面,又是大年下的,你又给我拜了年,就给你一个见面礼,可别嫌粗陋。” 徐乐也没有推辞,便道:“那乐儿便愧受了。”徐乐知道,周瑞家的哪里是给她这个小丫头礼,是看王熙凤的面子,给王熙凤卖好。 然后一行人进了内院,先去贾老太太的荣寿堂,拜见了贾老太太。 贾老太太一眼就瞧见了徐乐,就问:“这是哪家的丫头,上前让我看看,好生的齐整。” 徐乐便上前行礼:“奴婢乐儿,王家大姑娘身边的丫头,今日来替我们姑娘,给府上的哥儿、姐儿走礼。我们姑娘说,等奴婢见着老福星,就替她给您赔个不是,这些日子我们姑娘跟着我家太太在家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上老太太您跟前磕头拜年,心里万般不安,让奴婢一定要给你赔个不是,等她初三、四得闲了,就跟我家太太一起,来您跟前拜年!” 这一串的话儿,不带一个磕巴,不疾不徐,口齿清晰的说完,又行了一个礼,站在那里娉婷袅袅,好不漂亮。 贾老太太见了,欢喜不已,笑道:“凤哥儿伶俐,身边的丫鬟也伶俐,端是仆似主人形,是个好丫头。” 说着,贾老太太对身边的丫鬟道:“玻璃,拿个荷包来赏这丫头。”又对徐乐说“既然你是替凤哥儿送礼的,他们表姊妹们来往,跟我们这些长辈无关,你尽管去送礼就是,我让我身边的玻璃领你去。”这意思就是徐乐无需再去王夫人、邢夫人那边了。 徐乐连忙谢赏:“谢老太太赏,愿老太太福寿安康,寿比松鹤,福神临门!” 贾老太太笑着说了三声好,喜她嘴甜,让玻璃再加了一个荷包。 徐乐谢了赏,就跟着一个年岁跟她相当的丫头出去了,这丫头生得清秀,面颊鼻梁上有几点雀斑,穿着体面。 二人互相见礼。 “乐儿见过姐姐,姐姐万福,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万福!”这丫头还礼,又道:“我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叫鸳鸯。” 徐乐眼神闪动,莫非眼前这个少女,就是贾老太太日后最得用的大丫鬟金鸳鸯? 那可得打好交情了。 第42章 房里人 徐乐跟着鸳鸯,带着两个婆子去各处送礼,鸳鸯还叫了两个贾家的婆子帮忙拿东西。 鸳鸯说:“先去珠大爷那边吧。” 说着鸳鸯又对徐乐道:“因着珠大爷明年要成亲了,因此老太太让家里上下改了口。” 徐乐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是提醒她称呼问题。 贾珠住在荣禧堂后面的小院儿,鸳鸯领着徐乐进了小院,一个十五六的俏丽丫头带着一个小丫头迎了上来,这丫头穿着皮褂子,徐乐冷眼瞧着,这好像是灰鼠皮的褂子。 徐乐猜,这人只怕是贾珠的房里人,还特别得宠的那种。 “鸳鸯妹妹,这位妹妹是?”这丫头眼里带着两分警惕的看着徐乐,不外乎是徐乐长得漂亮,虽然年纪小,但养两年也到了伺候人的年岁,因此生出警惕心。因着大奶奶即将进门,她这个通房丫头,免不了草木皆兵。 鸳鸯道:“茗儿姐姐,这是王家大姑娘身边的丫头乐儿,来替王家大姑娘给珠大爷送年礼的。” 徐乐上前行礼:“茗儿姐姐好。” 茗儿连忙还礼:“乐儿妹妹好。”起身又道:“我家爷在书房那边,我去回禀了爷去。” 徐乐连忙唤住:“茗儿姐姐,莫忙,我家姑娘说,珠大爷明年是要金榜题名的,现如今日日苦读,特意叮嘱我别打扰到珠大爷。我家姑娘为珠大爷准备了文房四宝,希望珠大爷来年蟾宫折桂。” 徐乐让婆子,将准备好的礼拿来。 礼物都写好了签子,因此很快就拿出来了,徐乐亲自递与茗儿。福了身,这才离开。 出了这个门,徐乐又道:“听闻二老爷这边还养着个三哥儿,我们姑娘给哥儿准备了年礼,劳鸳鸯姐姐带我走一遭。” 鸳鸯略微惊讶,没想到王熙凤还给贾环这个庶出不大受宠的哥儿准备了东西。 贾环现如今虚岁三岁,实岁才一岁,养在赵姨娘院里,就在荣禧堂侧边。 鸳鸯领着徐乐过去,赵姨娘没想到,贾环还能得礼,说了不少王熙凤的好话。 徐乐客气的跟她搭了几句话,就称还有好几处要去,就离开了。 之后又回了荣寿堂,去了西厢房跟后罩房,这里住的四春。 先去了元春住的西厢房,送了礼,又去了贾母的屋子里,去给贾宝玉送东西。 贾宝玉一见徐乐长得好看,就闹着要徐乐抱,要吃徐乐嘴上的胭脂。 徐乐连忙对贾宝玉的奶嬷嬷李妈妈道:“奴婢力气小,可不敢抱哥儿,怕磕着碰着了。”又对贾宝玉说到,“哥儿,奴婢不爱擦胭脂。我家姑娘听说哥儿爱香,前两日得了一盒宫里的密合香,自己一粒也没有留,让我今日全给哥儿带来了。” 说着徐乐连忙从身后婆子的手里拿过密合香,打开来给贾宝玉瞧,将他的注意力引到了它处去。 好不容易从贾宝玉处脱了身,就去了后罩房,三春都住在这里了。 迎春现如今还没有那么怯弱不爱说话,可能是元春还没进宫,也没有在宫里蹉跎十年,因此迎春身边的奶嬷嬷还没得命令养成迎春懦弱的性子。 迎春六七岁的模样,白白净净十分可爱,探春三四岁,惜春就更小了跟贾环差不多大。 探春虽然年纪小,但口齿流利,说了一番道谢的话。 迎春虽然腼腆,但礼数上不曾出岔子。 送完礼,徐乐又去了大房那边,去贾琮那边送了礼,接礼的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宝家的。 徐乐最后去的是贾琏那里,进了贾琏的院儿,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瞧见两个漂亮丫头,穿着打扮不俗,行动之间有些风流之态。 徐乐带着笑,上前,等鸳鸯介绍。 鸳鸯道:“这是二爷屋里的两个大丫鬟,春月和夏蝉。” 徐乐便状似随意道:“春有月,夏有蝉,秋有菊,冬有梅,可是还有秋菊、冬梅两位姐姐?” 鸳鸯笑道:“倒还真是有,都是伺候琏二爷的大丫鬟。” 春月面如满月,柳叶眉,杏仁眼,琼鼻玉口,胸脯高高的,穿着毛皮比甲,腰身瘦得紧窄,身段儿尤其风流。 夏蝉鹅蛋脸儿,眉眼有两分寡淡,细眉细眼,细高个儿,颇有两分仕女图的感觉。 论容貌这两个丫鬟,比贾珠院里的茗儿更好。 徐乐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两个丫鬟不会是王夫人故意安排在贾琏身边,引得贾琏纵欲,掏空贾琏身子的吧? 春月是领头的,率先问道:“鸳鸯,这位是?” 徐乐没让鸳鸯介绍,笑道:“我是来替我家姑娘给琏二爷送年礼的。” 春月神色微变,哪位姑娘家敢大张旗鼓给一位哥儿送东西,除了有血缘的,就只有谈婚论嫁的了。 春月跟夏蝉,扯出一抹笑来,春月上前一步道:“原来是王大姑娘身边的妹妹,倒是失礼了。” “两位姐姐实在是客气了,今日是替我家姑娘给府里的姊妹兄弟送年礼的,劳两位姐姐将东西收进去了。”徐乐言笑晏晏,好像并没有看出春月和夏蝉笑容勉强。 这儿的动静不小,屋里的丫鬟听见动静出来看情况,徐乐又瞧见两个穿着十分体面的丫头,年纪跟春月她们差不多大,容貌也相差不大,都是美人。 徐乐猜这两人怕是那秋菊跟冬梅了吧。 徐乐看到了人,就说了两句客套的话,鸳鸯领着她又回了贾老太太的院子。 徐乐悄声问鸳鸯:“刚才那四位……可是二爷的房里人?”说着,徐乐牵着鸳鸯的手,从手腕上将自己的玛瑙镯子套进鸳鸯的手腕上。 “鸳鸯姐姐,我就问两句,也没别的心思,你也知道我家姑娘跟琏二爷的事儿,我家姑娘年纪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就得多打听两句,心里有个谱。以免日后冲撞了,吃亏的不还是我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不是?”徐乐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是怕冲撞了未来男主子的爱宠,她垂眸的时候楚楚可怜,鸳鸯本就不是一个心硬的,听她这样说,就说了几句,那四个丫头确实是贾琏的屋里人,只是没有过明路。 徐乐露出一个笑来,十分感谢鸳鸯的模样。 离了鸳鸯,徐乐脸上的笑就落了下来,感情贾琏勾三搭四的性子,现如今就已经养成了。日后自己随王熙凤进了这贾家,只怕也不太好过,徐乐没有做通房姨娘的心,她更担心王熙凤会不会因此跟贾琏夫妻失和。 徐乐很清楚,自己的好日子是王熙凤给的,王熙凤好了,她这个陪嫁丫头的日子才会好。 第43章 王夫人谋算 徐乐回去的时候也跟胡婆子坐同一辆车,徐乐向胡婆子打探贾家两位太太的脾性,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胡婆子也就说了。 “说起来,大姑太太年轻的时候,那性子跟现如今的大姑娘一模一样,只是嫁了人后,越发的贤惠贤良了。将军夫人姓邢,不是琏二爷的亲娘,是贾家大老爷第三房的继室,前面两位夫人都去了,后来贾老太太聘了邢夫人,听闻她在闺中也是个爽利人,但……做人媳妇的,比不上做姑娘的时候自在,因此性子有些改变也是正常。”胡婆子还是顾忌徐乐还是个年轻丫头,说话有些顾忌。 徐乐点点头,就转了话题,问起了胡婆子家小,上了年纪的人,能谈的就那些,家人、孩子、孙子。 胡婆子说自己的孙子已经求了王二太太,刚落地就除了奴籍,现如今养在府外,六岁了,已经上学了。 徐乐就道:“那日后哥儿学得好了,中了秀才、举人,妈妈你说不得还有做封君的福气。” 胡婆子听了心里高兴,但嘴上还是谦虚:“哪能这么容易,我们也不求其他,只要他读些书,识些字,日后有个好前程就行。” 徐乐夸一个一面都没有见过的孩子,那是脸都不带红的,哄得胡婆子一路上哈哈哈的笑个不停。 回到了王家,徐乐径直回了王熙凤的院子。 王熙凤现如今还在王二太太那边,徐乐就换了一身衣裳,将脸上的脂粉也卸了,素着一张脸儿,将今日出门穿的衣裳熏了一些柏子香,放进了箱子里。 等王熙凤回来的时候,徐乐就连忙去回禀王熙凤。 王熙凤见徐乐来了,就对同喜道:“将那些小丫头跟婆子赶到院外去,不要让人进来。” 同喜见王熙凤的神情不太好,就连忙将小丫鬟跟婆子都支派了出去,整个屋子就剩同喜跟平安喜乐四个丫鬟。 王熙凤示意徐乐回话。 徐乐恭敬的上前,轻声道:“奴婢今日去荣国府,细心的留意了一下,琏二爷屋里有四个大丫鬟,穿着打扮都体面,分别叫春月、夏蝉、秋菊跟冬梅,我拿了一个玛瑙镯子给贾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鸳鸯,打听了一下,那四个丫鬟虽然没有名分,但确实是服侍了琏二爷的。” 王熙凤柳眉倒竖,冷哼一声,显然是十分生气。同喜跟平儿、安儿、喜儿四个此时敛声屏气,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这个时候,徐乐身子越发低了两分,声音也冷了些:“奴婢后来特意打听了,这四个丫鬟也不是一开始就伺候琏二爷的,琏二爷最初只有两个大丫鬟,去年大姑太太说琏二爷年纪大了了,该说亲了,房里应该放两个人,于是老太太就给了两个丫鬟,凑足了四个大丫鬟。” 王熙凤震怒道:“你的意思是,琏二身边的丫头,是姑妈故意支去的?” 徐乐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头,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道:“奴婢不敢欺瞒姑娘,奴婢当时也不相信,在回了贾老太太的院子后,借口去更衣,塞了银子给带路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叫珍珠,这个小丫头说确实是这样,当时大姑太太跟贾老太太说此事的时候,她刚好在屋里伺候。” 王熙凤越发的生气了,但不是生徐乐的气,而是生王夫人的气,自己这个姑妈究竟是什么意思?明知道自己已经跟琏二议亲了,还给琏二屋里放两个漂亮丫头? 徐乐窥视王熙凤的神情,见她恼怒异常,心下发狠,膝行两步,扑倒王熙凤脚边,谏言道:“姑娘,奴婢愚钝,不知道姑太太为何这样做?但也知这事儿也不是个道理,姑娘不如跟二太太说说此事,二太太是过来人,也许能为姑娘解惑!奴婢妄议姑太太,是为大错,求姑娘惩处。” 徐乐从红楼中,就看出王夫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真的当王熙凤是自己人,王夫人也不会让自己的陪嫁周瑞家的引诱王熙凤放印子钱,原着里王熙凤说是管家,但大事是做不了主的,不过是王夫人的管家婆子,因此王夫人对王熙凤只怕没安好心。徐乐作为王熙凤的丫鬟,她的利益是跟王熙凤挂钩的,因此徐乐想让王熙凤看清王夫人的真面目,别被亲缘关系给糊了眼。 王夫人虽然心思深沉,但是王二太太也不是个蠢的,所以王夫人的这些小心思在王二太太面前无所遁形。 王熙凤现如今生气,就罚了徐乐一个月的月钱,让徐乐回屋反省。 徐乐恭敬的应了。 王熙凤晚上睡觉的时候,今天上夜的是平儿,王熙凤对平儿说起此事。 平儿道:“乐儿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她说此事有蹊跷,只怕确实有所蹊跷,只是奴婢们蠢钝看不出来,姑娘不如去求太太解惑。太太当姑娘如亲女,现如今姑娘遇到困惑,去寻太太解惑太太心里想必也是欢喜的。” 王熙凤沉默不语,想了半响,就对平儿道:“你着人去打听一下,今夜叔父可在婶娘的屋里?” 平儿应了,就让一个守夜的婆子打听去了,得知王子腾今夜歇在姨娘的房里,就来回禀王熙凤了。 王熙凤得知此事后,就穿上衣裳,带着平儿去了王二太太的院子。 王二太太得知王熙凤半夜来找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也起身了。 王熙凤一见到王二太太,就委屈的扑到王二太太怀里嘤嘤哭泣。 王二太太连声问:“我的儿,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哭得这么委屈?” 王熙凤只顾着哭,不说话。 平儿就上前,跪在王二太太面前,将今日徐乐回的话都说了一遍,平儿道:“太太,我们姑娘不知道大姑太太为何如此,她心里觉得委屈,又不知道对谁说,只能对你说了。” 平儿也陪着主子抹泪。 王二太太听了,脸色有些难看,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将乐儿那丫头叫来,我亲自问问。” 那个丫头听了,连忙冒着小雪跑出去,去找徐乐。 徐乐听到了叫门声,整理了一下衣裳,就跟着去了。她回来后,就猜到了王熙凤肯定会去王二太太面前哭委屈,王二太太肯定会叫她去询问情况,所以连衣裳也没脱。 第44章 王子腾升迁 徐乐跟着小丫鬟去了王二太太院里。 王熙凤还在王二太太怀里哭,王二太太让徐乐将今日的事情一一说了,听罢,王二太太脸色愈发不好了。 之后,王二太太就将平儿跟徐乐以及小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跟王熙凤说了许久的私房话儿,王熙凤今晚就在王二太太的院里睡的。 徐乐不知道王二太太对王熙凤说了什么,只是王熙凤此后对王夫人没那么殷勤了,隐隐还带着两分戒备。 王二太太看得更远,王夫人针对贾琏,归根到底是为了荣国府的爵位,如果贾琏日后无子,这爵位就极有可能落到二房的子孙手中,因为国法规定,爵位的继承必须是嫡出,如果无嫡出,那就得是正房太太膝下养着的孩子,不过即使是这样,庶子继承爵位得连降两级。 因此一般人家如果自己没有嫡出,兄弟有嫡出孩子的,就过继嫡出的侄子到自己的膝下继承爵位,这也是为了家族的长远考量。 贾琏现如今才十五六,房里就有四个通房,日后身子不得掏空了去?那日后王熙凤嫁进去,只怕也很难生下孩子。 王二太太将此事告知王子腾,但男人对此事的看法跟女人不同,王子腾认为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就连王熙凤身边的那四个丫头,也是做通房丫头预备役养着的,因此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王二太太无奈,王子腾不知道后院女人阴私手段,她是清楚的。 因此,王二太太就不再对王子腾说此事,只让王熙凤小心点王夫人的手段,还将王夫人曾经的一些阴私手段告知了王熙凤。 原来王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不能容人的,贾政有两个通房都被打发了出去,后来王夫人怀孕,贾老太太给了贾政两个丫鬟红袖添香,一个难产死了,一个流产了,流产的那个姓周,后来被抬了姨娘。 那周姨娘流产的时候,贾老太太抓到了王夫人的把柄,王夫人才开始吃斋念佛的,后来又多了一个赵姨娘。赵姨娘是贾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厉害,沉寂了五六年,在王夫人怀上贾宝玉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探春,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叫贾环。 王熙凤得知这些事情后,才知道原来看起来如佛爷的王夫人,动起手来如此的狠辣,王熙凤对其生起了几分忌惮。 之后,王熙凤又叫来了徐乐,赏赐了她一对烧蓝的银镯子,算是补了徐乐被扣的那一个月的月钱。至于徐乐打探消息给了鸳鸯的那个玛瑙镯子,还有给珍珠的银子,王熙凤早就让平儿给她私下里补上了。 王熙凤对于忠心的手下,出手是很大方的,因为徐乐给她出主意找王二太太,平儿劝她去找王二太太,所以她觉得徐乐跟平儿是忠心又得用的,有什么事情会私下里跟她们说,越发的倚重两人。 过了年,也算是忙过了。 王二太太在初三的时候,就带着王熙凤去了荣国府拜访,这一次跟着出门的是徐乐跟安儿。 贾元春在初五的时候就要进宫了,现如今正在跟宫里的嬷嬷学习规矩,王熙凤领着丫头去见了贾元春一面,两表姐妹哭了一场,说了些贴心话儿,带着不舍分别了。 回去的时候,王熙凤突然道:“你们说,元春大表姐进宫了能得宠吗?” 安儿快嘴道:“贾家大姑娘容貌不差,又出身国公府,入宫了,只怕是要得宠的。”安儿是真的这样想的,心里还特别羡慕能跟着元春入宫的丫鬟抱琴。 徐乐没有说话,元春虽然漂亮,但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人。元春虽然是国公府出身,说到底也不过是五品员外郎的嫡女,出身也算不得多好。而且元春是大气端庄这一挂的,瞧着不像是做妾的料子,说得不好听点,宫妃也不过是个妾,元春过于端着了,哪里争得过那些妩媚风流的美人。 王熙凤见徐乐没说话,就特意问了一句:“乐儿你觉得安儿说的,有几分道理?” 徐乐道:“回姑娘,奴婢觉得,这能否得宠,真的说不准,一切都是命数。且跟贾家大姑娘一起入宫的甄家四姑娘,何尝不是一个美人?”说实在的,元春论容貌倒真不如甄家四姑娘貌美。 王熙凤想起甄四姑娘那张芙蓉面,对元春能否得宠也少了几分信心。 良久,王熙凤道:“就看大姐姐的命了。” 初七的时候,天使突然来到王家宣旨,王子腾升职了,成了九城兵马司首领,一跃两级,是为从一品大员,可见其颇得圣心。 王子腾初七升的值,贾家的媒人是初九上的王家的门。 因着王熙凤现如今实岁才十三,商定等王熙凤及笄之后,再成亲。 正月十八那日,贾珠娶亲。 王二太太便带王熙凤去荣国府吃酒。 闹洞房的时候,徐乐也去凑了个热闹,李纨不过是清秀的模样,十六七的模样,不过穿着红嫁衣,也增添了几分艳色。 看了一下热闹,徐乐就回到了王熙凤身边,给王熙凤讲众人闹洞房的热闹。 徐乐低声道:“瞧着是个好脾性的。” 王熙凤点点头,瞧着带着勉强笑容接待宾客的王夫人,自己这个姑妈可看不上一个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只怕自己这个大表嫂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王熙凤瞧了热闹,又去贾老太太身边说笑,逗逗三春等几个小姑娘,还有贾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史家的大姑娘史湘云,几个小姑娘个个玉雪可爱,王熙凤个个爱得不行。 贾宝玉更别提了,混在女眷中,这个亲亲,那个抱抱。 贾宝玉长得好看,年纪小,妇人们都爱逗他。 脂粉堆里混着,贾宝玉乐不思蜀,哪里还记得家里的几个姐姐妹妹的,史湘云年纪小夹舌子,二跟爱说不清,一直“爱哥哥、爱哥哥”的喊,但贾宝玉浑然没听见。 第45章 藏钱 时光飞逝,冰消雪融,绿草穿透土地冒出芽来。 徐乐跟平儿在京郊置办的土地也佃了出去,中人来给她们送契书,最后托了平儿的干哥哥甘承送了进来,还有徐乐跟平儿买的宅子铺子都租出去了,租金也一并送了进来。 京中物价高,一个小铺子的租金也要二两,徐乐的那个一进的宅院一个月要三两,因此她们一年的租金进项也有几十两银子。 这还是中人抽了提成,若是中人不抽提成,一年还要多十几二十两银子。 不过徐乐也知道,这钱省不了,自己跟平儿不能常出府,只能托中人照看。 甘承给两人送来了租金,徐乐跟平儿商量了后,给了一钱跑腿钱。 平儿将钱放进匣子里,她放心徐乐,因此也不曾背着徐乐。但这些钱不算少,平儿有些不放心院里的其他人,就与徐乐商议要不将这些银子换成银票。 徐乐觉得还是实实在在的银子靠谱,对平儿道:“换成银票后,要是着急用银子,再用这银票去兑,就会多一笔火耗钱,一两银子就要二三成火耗,不划算,有些地方还要三四成,不值当。” 平儿惊讶道:“往常我只听闻铜钱换银子要加火耗钱,没想到这银票也要加?” 徐乐点头,也是她管着王熙凤的私库,日日记账,才知道这银票换银子也要加火耗钱,你将钱换成银票,那火耗钱就相当于保管费了。 平儿叹气:“那咱们这些银子,放在屋里也不妥当呀。你我是放心的,但院里人来人往,怕有人摸进来。” 徐乐倒是无妨,她将钱都装到随身公寓里,不过明面上还是放了二十来两银子在屋里。 徐乐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找一个匠人,做两口结实的小箱子,打两把结实的大锁锁上,将箱子藏在床下,或者是其它的地方,再买一把锁将房门锁了。” 平儿想了想,只能如此了。平儿就问:“那这箱子跟锁找谁打?” 徐乐道:“这东西还是我们自己去打放心些。我记得,府里就有个修补铜器的铜匠,平日里给丫鬟婆子打铜制的首饰的,这锁就在府里打。我们买上一些好酒肉,再添些钱财去给他,铜料也不用我们去买,倒也省事。至于木匣子……去大库房那里,拿钱给管库房的,总有损耗了的箱子。” 徐乐自己就是管库房的,自然知道管库房里的猫腻。 所谓的损耗了的,可能就是一点点小磕碰,主子们是不用这些东西的,这些要么就赏给下人用,要么被管库房的人分了,有些被卖出去换钱了。 徐乐管王熙凤私库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禀告上去后,王熙凤开口赏下去的不多,剩下的东西都被徐乐倒卖了,这钱算是油水。 王熙凤的库房里没有这样损耗的匣子,因此徐乐就将主意打到大库房那边,那些姨娘们损耗的东西不少,有时候还有虚报的,因此徐乐肯定那边肯定有箱子。 平儿听罢,就点头同意了。 徐乐便跟平儿商量好,平儿去打锁,徐乐去弄小箱子。 平儿去厨房要了好肉才并一壶酒,抽空去了一趟外院,一路避着人,不敢让熟人看到。 铜匠待的地方,说是外院,其实已经离了府,在后街下人们住的地方。 毕竟打铜器,烟熏火燎又吵得很,不可能在府里。 平儿给了看门的婆子一个荷包,说自己要去干哥哥家一趟,看门的婆子知晓她干哥哥是谁,就让她去了。 平儿出来到了后街,问了一个人,找到了铜匠。 铜匠听了她的要求道:“结实的锁费铜,而且你们要那种精巧的,费工,价钱上就要贵些。” 平儿见他同意了,就问:“你老人家估摸着要多少贯?” 铜匠道:“要是给铜板,这三把锁我要五贯,但给银子,就要四两。” “包工包料?” “包工包料。” 平儿想了想,虽然有些贵,但在可承担的范围内,就道:“我不要那种拿簪子一捅就开的,钥匙得是那种锯齿的。” 铜匠点头:“放心,不会拿那种廉价手艺敷衍人。” 平儿点头,就付了一两银子做定金,又瞧见铜匠放在一旁的铜制首饰,是一些簪子、钗环一类的,打得挺精致的,就问:“你这可能打金银首饰?金银首饰不鲜亮了,可能来你这里炸不?” 铜匠道:“都打,价钱跟外面银楼差不多。你要是首饰不鲜亮了,就将首饰拿来炸,炸首饰不要钱。”所谓的炸首饰,就是去除金银器物表面上的氧化物,特别是银饰容易氧化变黑,金饰一般纯度越高,越不容易氧化。 平儿闻言就将自己手上的两个不太鲜亮的银镯子取了下来,对铜匠道:“那劳你老人家帮我炸一下这两个镯子。” 老铜匠拿了银镯,揭开角落里的一个陶瓷罐子,用一个不知道材质的黑色钳子夹住这两个手镯,放进陶罐里,过了一会儿,就拿了起来,用一块粗布擦干净,那两个银镯就亮堂了起来。 老铜匠将银镯递给了平儿,平儿道谢,将酒菜放在一旁就走了。 老铜匠吃完酒菜,摇晃着身子,醉醺醺的将食盒送回了厨房。 老铜匠动作挺快,不到半个月就拿到了铜锁,平儿试了用簪子捅不开,就给了余下的银子。又给了老铜匠一块银子,让老铜匠帮着做成两个绞丝银镯,镶嵌上两颗猫眼石。 这是给同寿、同喜准备的,在王熙凤跟贾琏的婚事彻底定了下来后,她们已经说了人家,年下就出嫁,做王熙凤的陪房。 平儿拿着锁回去了,徐乐见锁已经有了,下午就去了大库房,没多久就抱着两个小箱子回来了。 徐乐道:“别看这两个箱子漆掉了些,但这料子可不错,黄花梨的料子,是先老太太的陪嫁,老太太去了后,分给了两位太太,时间久了就成了一笔烂账。” “这么难得的东西,你怎么弄来的?”平儿抱着箱子看,确实结实,而且箱子的身竟然是整块梨花木抠出来的,箱身没有任何的缝隙,只有盖子是用铜扣连着的。 徐乐嘿嘿一笑:“我拿两个报废了的汝窑杯子换的。”说到底就是一分钱没花。 第46章 春日做胭脂 两人分好了东西,各自将钱藏好。 徐乐将钱放到了随身公寓里,箱子里放了些琐碎的东西,跟十来两银子。 徐乐觉得自己的这个随身公寓,最大的用处就是放东西了,不然钱放在屋子里,徐乐是真的不放心。 上差的时候,平儿跟徐乐说自己找老铜匠打了两个猫眼石的绞丝银镯,给同喜、同寿两人添妆。 徐乐道:“上次,姑娘赏了我一对烧蓝的镯子,到时候我就送这个。” 平儿笑道:“你倒是大气了一回,那东西颜色鲜亮,外面难得有这样好的烧蓝,你舍得给?” 徐乐见平儿笑话自己小气抠门,她就调笑道:“你也别眼红,等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添个金的。” 平儿没有徐乐脸皮厚,听了这婚嫁的事情,脸刷的一下红了,娇嗔的瞪了一眼徐乐:“没脸没皮的丫头,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说罢,就不理徐乐了,径直走了。 徐乐见她羞恼,连忙上前给她道歉,徐乐嘴里姐姐、姐姐喊个不停,还不到王熙凤的屋子,平儿就被哄好了。 到了正屋,喜儿跟安儿两人正指挥丫鬟婆子搬东西,搬桌子的搬桌子,还有两个搬小石磨的婆子。 徐乐上前问:“弄这么大阵仗干嘛?” 喜儿答道:“姑娘指人来说,等下回来要做胭脂,让我们将泡好的粳米跟鲜花、蜂蜜、朱砂等物准备好。” 徐乐点头,也帮着一起拿东西。 大家小姐没有什么玩乐的,做胭脂也是她们打发时间的玩乐。 一些底蕴深厚的人家,还有家传的制胭脂的方子,以及各种养生的方子,这些东西,会让姑娘出嫁的时候带走,做压箱底的嫁妆。 将东西摆放好,几个小丫头商量着去花园里摘些早春开放的迎春花来的做花露,徐乐听见了,也来了兴趣,问平儿要一起去不? 平儿拒绝了,只说自己在这里看着,还要准备茶水,让徐乐领着小丫头们去。 徐乐就跟几个丫头,去了花园,王家有一处后花园,在偏院儿那边,距离王熙凤的院子不算近,因此几人快步走,想着赶紧摘完赶紧回。 迎春花又名报春花,是早春开得最早的花,才得了这个名儿。 徐乐对几个丫头道:“也别指着一处摘,那样摘了枝条就光秃秃的不好看了,摘一小提篮就够了。” 几个丫头应了,各自摘花去,没拿提篮的就用裙摆衣摆兜着,还有那爱俏的丫头,选两朵好看的花儿别在发髻上,互相打趣逗乐。 徐乐瞧见了,也摘了两朵别在鬓间,跟她头上的绢花相映成趣。 等她们摘完花回去,路上遇到了王子腾的两个来花园赏花的姨娘,徐乐领着人行了礼,才离开。 那两个姨娘等徐乐等人离开后,悄声交谈。 “瞧,大姑娘身边的丫头,那周身的穿戴,不比我们这些姨娘主子差。那绫纹罗的料子,是今年刚出的吧!”说话的姨娘还比较年轻,不过十六七的年岁。 另一个年长些的姨娘道:“太太、姑娘身边得用的丫头,那日子过得可比你我好多了。别说是绫纹罗的料子,就是锦缎我也见她们穿过,冬日里的大毛衣裳,夏日薄如蝉翼的纱衣,头上戴的金镶玉簪子,脖子上的珍珠链子,要什么没有。不过……也只有这几年好日子,等陪着姑娘出嫁,做了通房姨娘,也不过是如你我这般的日子。” 年轻的姨娘道:“虽是如此,但终究人家也是鲍鱼鱼翅享受过的,哪里像你我这样买来的房里伺候的,不讨好点老爷,那日子真的连丫鬟也不如。”眼里的艳羡是止不住的。 年长的姨娘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还是太年轻了,等年纪大了,就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了。 徐乐带着丫头们回去的时候,王熙凤已经回来了,院里一阵阵的笑闹声,在院外都听见了。 徐乐手里捧着迎春花的枝条,走到王熙凤的身边:“姑娘,奴婢们摘了好些迎春花,姑娘瞧瞧,要不选两朵簪头上?奴婢特意选了好的来,给姑娘挑,剩下的就插瓶。” 王熙凤见了,就选了一支,掐了两朵,让身旁的丫头给她簪头上。 然后平儿、安儿他们也围了过来,一人挑了两朵插鬓间。 徐乐笑道:“你们挑着掐,别掐秃了,我去拿个瓶子装了水插着。” 众人让她去。 王熙凤就带着丫鬟们做胭脂,蒸花露,调香粉,好不快乐。 众人笑闹和乐,徐乐远远瞧去,如画卷般好看。 却不知,旁人看她也是如此,手捧白瓷美人瓶,身量微微不足,身形似柳条纤细,行动间裙摆散开如莲花绽放。 平儿正好在调和胭脂,指尖上沾了一点,对徐乐道:“快来,我给你点颗美人痣。” 徐乐便将脸凑了过去,嘴上说到:“给我点好点儿,闻着好香,你们在里面加了什么?” 平儿道:“加了点玫瑰卤子进去。” 平儿给徐乐点了一颗玫红的胭脂痣,瞧着好看,忙让众人看:“快瞧,我给乐儿点的美人痣,这么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王熙凤正用一个小玉碾子碾米芯粉,瞧见了,便道:“倒真的挺好看。乐儿这丫头,平日里不爱打扮,穿的衣裳也不够鲜亮艳丽,其实她正适合艳色,穿大红的时候尤其好看。” 徐乐听了,就笑着道:“姑娘你哪里是夸我,你是在夸你自己吧!谁不知道,整个院儿,就姑娘穿大红最好看,那可真是神仙人物,独一份的风流!姑娘,你想让我们夸你,你明说就是,不用拐着弯儿的。” “好你个丫头,竟然敢拿姑娘我说笑了,看我不掐你的嘴儿。”王熙凤听了,被打趣的红了脸儿,扔下手上的玉碾子,笑着伸手要掐徐乐的嘴。 徐乐装做害怕要逃,嘴里喊着:“平儿,平儿,你快拦住点姑娘,为我讨个饶。” 平儿见她们笑闹,就连忙道:“姑娘,我给你抓住了,你快打她。” 徐乐震惊脸,一副为什么平儿背叛她的模样! 王熙凤趁机捏住了徐乐的脸儿,好生的蹂躏了一番,才饶了徐乐。又拿着胭脂,要给徐乐上胭脂。 “你们几个,将乐儿抓住,今日给她上个妆,试试咱们刚做的胭脂。” 王熙凤一声令下,一群丫鬟笑闹着,要逮住徐乐。 徐乐被围攻,最后被涂了一个大花脸儿,笑闹许久。 第47章 平儿家事1 笑闹一日,做了许多胭脂,王熙凤也不爱用这些,就散给了丫鬟。 徐乐分到了一瓶口脂,一瓶桃花香粉,和一些调和擦脸的油,她不爱用这些,就全给了平儿,自己留了一瓶杏仁油搽脸。 平儿道:“咱们这个年岁擦点胭脂也好看,就连太太也发话让我们打扮起来,你怎么就是不爱擦胭脂。” 徐乐笑道:“你过年的时候行了经,说起来是大姑娘了,涂抹脂粉正合适。我还没来月经,正儿八经还算孩子,小孩子擦什么胭脂。” 平儿闻言,没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小孩子……你瞧你这身量,我还比你大一二岁,你跟我差不多高了,还小孩子呢,也不害臊。” 徐乐冷哼一声,争辩道:“只要还没来月经,我就是小孩子!” “哈哈哈……”平了乐得打滚儿,笑着道:“来了经,就算大人了,姑娘还给成人礼的,你上次还眼遣姑娘给我的玻璃镜子,等你来了经,求姑娘赏你一个呗!” 徐乐其实并不眼馋一块玻璃镜,毕竟她公寓里可有好几块玻璃镜,甚至还有一块全身镜。只不过现如今玻璃镜是个稀罕物,她随大流表露几分渴求欲罢了。 两人正在屋里笑闹,这个时候王熙凤在午睡,喜儿跟安儿伺候着,两人在屋里做针线,笑闹一番,就继续做针线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平姑娘,平姑娘?” 平儿听见是唤她,就连忙去开门。 徐乐继续在屋里做针线,平儿跟婆子在外说话,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平姑娘!” 唬了徐乐一跳,徐乐连忙跳下床,鞋子也没穿,就穿着足衣跑了出去。 平儿脸上全是泪,脂粉泪痕斑驳,软软的倒在那里,那婆子想扶她,没有扶得起来。 徐乐连忙跑过去:“平儿!” 徐乐跟婆子两人将平儿扶起,徐乐着急的问道:“出了啥事儿?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 婆子脸色难看道:“就刚才,平姑娘的干兄弟传进来消息,说金陵那边来信儿,说平姑娘的老子娘,半个月前去了……” 徐乐心里咯噔一下,平儿她娘走了! 徐乐连忙跟婆子将平儿扶进去,平儿哽咽抽泣,已经说不上话来了。 徐乐抱着她安抚,就对那婆子道:“麻烦妈妈传话了,劳你再去问一声,究竟是怎么个缘由?平儿她老子娘如何去的?”说着就从腰间扯下荷包,荷包里放着两块碎银子。 那婆子得了银钱,自是殷勤,只道:“老婆子我这就告假,出去问问。”说着就着急忙慌的出去打听情况了。 刚才的动静不小,惊动了院里的一些丫鬟,芙蕖跟翠柳两人来看情况。 得知是平儿的老子娘去了,大家连声安慰平儿,陪着平儿难过了一场。 徐乐对芙蕖道:“等下,等姑娘醒了,你禀一声姑娘,今日我跟平儿告假一日。” 芙蕖道:“你放心,姑娘那边我去说,你陪平儿,劝慰着,莫让她太伤心。” 徐乐点头,去屋里看顾平儿。 平儿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嘴里喃喃的喊着“娘”,让人听了就难过。 之后,那婆子打听清楚的情况转来了。 那婆子细细的将情况跟徐乐说了:“已经问过了,平姑娘她娘去年年底就病了,最初只以为是小风寒,吃了两帖子药,倒也好了些。只是后来突然日日发高烧,怎么也退不下去,家里也拿钱吃药,请了大夫,好了两三日,然后就突然呕血了,拖了小一月,拖到了春日里,上月廿八日去的。金陵那边传信过来,路上耽搁了几日,今日甘家那边才收到消息,就连忙托婆子我进院里传信来。” 徐乐点点头,对婆子道:“那多谢妈妈劳累这一趟了。” 婆子摇头,说完就回去上职去了。 徐乐回了屋,将事情细细跟平儿说了,平儿哭得肝肠寸断,嘴里直喊娘。 徐乐陪着她难过了一场,晚间平儿连饭也没吃。 晚间,平儿睡着了,同喜、同寿跟安儿一起来了。 三人见平儿好似睡着了,就放轻脚步,同喜问:“平儿可是睡着了?” 徐乐轻声道:“哭了一日,眼睛肿了一日,哭得累了,饭也没吃,倒下了都还在哭。” 众人叹气,同喜道:“姑娘听说了平儿老子娘去了,就赏下十两银子给平儿她老子娘做装裹钱,太太那边也知道了,赏下二十两做装裹。东西我们拿来了,明日让平儿给姑娘、太太磕头去。姑娘恩赏,说让她给她老子娘守七日孝,这几日就不需上正屋伺候着。” 徐乐点头应下,对她们道:“我都记下了,等平儿醒了就给她说。” 三人将东西放下,又悄悄走了。 做下人的,是没有资格守孝的,王熙凤能让平儿守七日孝,确实是恩典了。 等平儿醒了,徐乐将事情跟平儿说了。 平儿情绪稳定了下来,心里难过,但也能撑着起身了。 徐乐见了,将温着的饭给她端来。 平儿没有吃饭的胃口,对徐乐道:“劳你照拂我一整日,茶水未尽,你也早点睡,明日里还有上差。” 徐乐道:“倒也不着急,陪你说会儿话再睡。” 平儿吃着吃着饭,又哭了起来,徐乐拿帕子给她擦泪,只道:“哭吧,也送你娘一遭,只是哭了这一遭,明日就别再哭了。姑娘允了你替你娘守七日孝,最后一日你告假出去,买些金银纸钱,给你娘烧去,也算是你的孝心了。” 平儿嗯了一声。 两人说着话,就说起平儿家的情况来了,平儿家有就两儿一女,平儿是老二,上面有个哥哥比平儿大三岁,还没娶亲,小的那个是个弟弟,比平儿小五岁,平儿进府的时候,才刚出生。 平儿道:“我娘去了,我爹定然是另找的,我爹是个混不吝,没出息的,只怕我那弟弟在后娘手里吃苦。” 徐乐便问:“你哥今年也十七八了,照看你弟弟也是行的。” 平儿摇头叹气:“我哥是个木楞的,只怕连他一起都被人搓揉。” 徐乐叹气,听起来平儿她哥也不是个可靠的。徐乐就道:“你哥这么大了,可有个正经差事?不如写信回金陵,求甘妈妈照顾你哥你弟。还有当初你寄回去那么些银子,现如今钱在谁手里握着,你得心里有个数。” 就怕钱被平儿她爹拿去娶了新媳妇,最后全被新媳妇捏手里了。 第48章 平儿家事2 平儿心里也难受,一会儿担心哥哥,一会儿担心弟弟,只恨鞭长莫及,回不去金陵。 平儿对徐乐道:“你说的,我心里也在琢磨,日后我跟着姑娘,定然是长在京里。我想着能不能求了太太,或者甘妈妈,将他们都弄进京里,即使是在京里的庄子上做个杂活儿,也能见两面,看顾几分。” 徐乐便道:“此事,只怕要求了甘妈妈,姑娘的手插不进外面的庄子。听我爹娘说,大太太在京中也有几个庄子,不如拿些银钱,托甘妈妈说和,将你爹他们打发到京里来。” 徐乐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将她家人也弄到京里来,有什么事情也好办。但又想到她爹娘帮大太太在金陵管着庄子,私下里也置了地,只怕是舍不得扔了金陵的那边的利益来京里的,也就没提这一茬。 不过,平儿她爹他们不一样,他们在金陵也不过是寻常的当差,来京里也是一样,所以问题不大。 平儿细细想了,觉得徐乐说的办法可行,就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到金陵。 最后平儿花了二十两银钱上下打点,将她家人弄来了京里,在京中一个庄子上做活儿。 平儿她爹果然另娶了一房,她娘去了没到三月就另娶了,说是平儿弟弟年纪小没人照看。 平儿因此气恼了好一阵,只恨她爹连一年的孝都守不了,这么快就另娶了。 那新娶的妇人是个好强的,将平儿她爹拿捏在手心,钱财都捞到了自己手上。 如果不是平儿打点及时,平儿她哥哥跟弟弟,就要被那妇人分出去了。 平儿觉得奇怪,这妇人怎么如此猖狂,等她家人到了京,甘承的婆娘进来告知平儿,原来平儿她爹跟那妇人早就有了首尾,之所以着急嫁娶,是因为肚子里揣了个奸生子。 为此,平儿又伤心难过许久。 平儿她哥虽然老实,但不傻,眼看爹靠不住,在旁人的支招下,闹了起来,从那妇人手里掏回了五十两银子。 等出了孝,就用这五十两银子娶了个伶俐媳妇,分了出来,带着弟弟在旁边过活。 这些事情,平儿无人可说,尽皆告诉了徐乐。 徐乐叹气,为平儿难过。 平儿道:“我哥来京里,就娶了媳妇,现如今待我弟虽然还算好。但日后生了孩子,只怕再养着小叔子,我嫂子要闹。”这种事情是常有的,毕竟亲爹还没有死,轮不到哥哥养弟弟的。 徐乐便道:“你要实在是担心,就求了姑娘,将你弟弟带进府里做个跑腿的小厮。咱们院里的小厮,今年十三了,不能再在院里伺候了,刚好要调个新人跑腿,不如换了你弟弟来,六岁的孩子,也能使唤跑腿了。” 平儿眼睛微微一亮,好像确实可行,只是她弟弟年岁小了点。 两人说了话,下午平儿等王熙凤从王二太太院里回来了,就求了王熙凤将她弟弟调进来做个跑腿的小厮,因着年纪小,就管口饭钱,月钱等八岁了再给。 王熙凤同意了,反正都要调小厮来跑腿,平儿有所求,就应了平儿。 之后平儿越发的忠心,王熙凤更加满意了。 平儿的弟弟年岁小,跟平儿有几分像,白嫩可爱,院里的小丫头老妈子都喜欢逗弄他。 王熙凤使唤了两次,觉得他还算伶俐,就改了个名儿叫来福。 来福听话,徐乐也爱喊他跑腿,他年纪小,平儿得了好饭菜也会叫他来两人的屋子里吃,时间久了就熟络了,徐乐才知道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话少,但在亲友面前就是个话痨,还特别爱打听,小道消息一听一个准儿。 “来福,你姐今日上夜,晚上我们两人吃,先去吃饭,等下晚了关门落锁了。”徐乐招呼来福吃饭。 来福乖巧应了,两人吃完饭,来福帮着收拾碗筷。 徐乐道:“放在门外,明日一早送早饭的婆子来了,自己会提走。” 来福应了,将碗筷放在了门外,见檐下有水缸,就舀了水清洗了一遍。担心天气热了,残羹会招来蚊虫。 洗完了碗筷,跟徐乐说了一声,来福就出了院子,回小厮住的地方。 这些小厮虽然年纪小,但入夜了,是不允许留在院里的。 徐乐吃完饭,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下,先去了正屋,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要做的,回来的时候遇到喜儿。 “你不回去睡觉,在这溜达啥呢?”喜儿问。 徐乐道:“我去瞧瞧姑娘有没有使唤的,没有就转来了。你去了哪儿了?怎么从外面回来?” 喜儿道:“我家去了一趟,刚从后街那边回来。”说着喜儿扶了一下鬓角的步摇,连着扶了好几下。 徐乐无语,这是跟自己炫耀?徐乐道:“你头上的簪子好看?新打的?” 喜儿笑容更盛了几分,笑着道:“这不是回去了一趟,顺便去后街拿了新打的步摇。” 徐乐暗自吐槽,只怕是回家看爹娘是假,去老铜匠那里拿簪子是真,也不想跟喜儿闹得难看,徐乐就捧了几句:“确实是好看,衬你。” 喜儿就更高兴了,炫耀道:“我还打了两支一样的,等同喜、同寿姐姐她们出门子了,给她们添妆,可不得送份重礼。” 徐乐点头,说了一句:“还是你豪气。” 喜儿眼珠子一转,就问道:“那你跟平儿送什么?” 徐乐笑嘻嘻道:“肯定比不上你跟安儿,你们爹娘老子都在京里,听说还给你们置了田地宅子。我跟平儿就不行了,大头都拿回去家里了,我寄回了金陵,平儿拿回去养家了,比不上你们手松。” 喜儿见了,冷哼一声:“少作鬼,谁不知道平儿他干哥哥帮你们置办了铺子田地的?” 徐乐摇头:“我们那点儿底子,比不上你家,你娘管着厨房,你爹管着采买,真比不了。”意思是说喜儿爹娘是贪污捞钱了,但喜儿没听出来了,只以为徐乐是艳羡她爹娘是肥差,因此愈发得意了。 喜儿离开后,徐乐撇撇嘴,骂了一句:“蠢货。”这说的是喜儿一家人,管着肥差,捞钱就算了,还大张旗鼓的出来炫耀,是生怕主子不知道你们贪了多少?这种人,日后杀鸡儆猴的时候,绝对是第一个。 第49章 贾王两家小定礼 徐乐哼着不成调子的曲儿回了屋,换上了寝衣睡觉。 同喜跟同寿出嫁后,大丫鬟的位置彻底空了下来,自己跟平儿就能升职。当初要不是安儿、喜儿是王二太太给的,自己跟平儿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大丫鬟了。 马上自己就是一等大丫鬟了,月钱要翻一倍,能不高兴吗? 徐乐关了门窗,将床帐放了下来,伪装成在床上睡觉的样子,进了随身公寓,准备吹着空调睡觉。 现如今天热,她们这些丫鬟又没有冰用,往日都是凑钱去大库房那边买盆碎冰降温,今日平儿上夜,徐乐就没买冰,在公寓里睡觉。 徐乐睡觉前,先去点算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有多少银子跟布料,现如今布料是可以当钱用的。 徐乐有不少布料,棉的、绸的、纱的都有。 作为王熙凤身边的得用丫鬟,徐乐一季有两身衣裳。 贴身丫鬟的衣裳需要精细做,毕竟要跟着主子出门,衣裳做得不精细,会给主子丢份儿。因此大丫鬟们的衣裳是直接发料子,让她们自己私下里做,绣些纹样在衣裳上。 徐乐将做衣裳剩下的料子都留着,碎布料子就做荷包、扇袋,送出府卖,换了钱。 成匹的料子就留着,逢年过节的时候,裁剪了送礼,不用去另买。 过年的时候,选几匹绸布送去金陵,让她爹娘做衣裳穿,或者是换了银钱,算是她过年的孝敬钱了。 徐乐又去梳妆桌上,清点自己的首饰。 王熙凤大方,赏赐了她不少首饰,虽然多是不成套的,但价值可不低。 徐乐想,自己现如今的家底,放在平民老百姓家,一辈子吃喝也不愁了。 再加上每年地租跟铺子、宅子的租金,一年有六七十两银子,那日子肯定滋润。 不过对于赎身徐乐也只是想想,毕竟没有个靠山,你有钱不就是一只肥羊,等着人宰吗? 开着空调盖被子睡觉,是真的舒坦。 徐乐睡了个好觉,早起精神满满,收拾了一下,将昨晚挑出来的烧蓝手镯拿了出来,这是王熙凤赏赐给她的,她准备用这个给同喜、同寿添妆。 出了公寓,徐乐将窗打开,借着天光,去柜子里找了两个木匣子,再拿了两块做好的手帕子,将手镯包好放进匣子里。 徐乐弄好了,就弄了水洗漱,想着平儿还没回来洗漱,就给她留了热水。 徐乐收拾好了,就去王熙凤那边伺候。 王熙凤起身了,喜儿跟安儿正伺候她洗漱,徐乐帮着递东西。 同喜要给王熙凤梳头,王熙凤道:“今日让乐儿给我梳,我要梳个好看的。”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同喜笑道:“是奴婢忘了,今日可是小定,那边的二爷要过来,今日姑娘可不得好好打扮一番。” 王熙凤闹了一个大红脸,只张扬声势,大声的喊徐乐,让徐乐给她梳头。 徐乐憋笑,拿过梳子,笑道:“今日姑娘想梳个什么样式的头?” 王熙凤道:“现如今还不能全盘头,不然我倒是想梳个三绺头,那个好看。”王熙凤还没及笄,因此梳的还是孩童的头,要等及笄了才能全盘发。 徐乐研究了一下道:“那我给姑娘梳个小盘髻,后面的头发用红绳绑了,发髻上簪上那只凤头钗,再插两朵小金钗。” 王熙凤点头,示意同喜将她小金钗拿来,她要自己选。 然后同喜并安儿、喜儿弄了三个托盘,拿了几十支金钗,各种类型的都有,好些是配套的。 还有配套的耳饰、镯子、璎珞,这样一来,得要五六个丫鬟轮番端来让王熙凤看。 徐乐给王熙凤梳通头发,沾上头油,开始给王熙凤盘发。 徐乐手快,没多久就盘好了,用定位的金簪给发型定型。 现如今虽然不像后世,有黑色一字夹、u型夹一类的,但也不少固定头发的器具,一般的人家用铜铁打小簪和小钗固定,有钱的那选择就可多了,像王熙凤就用的金银打的簪、钗,还有一匣子玉石做的固定簪。 徐乐道:“姑娘今天穿什么颜色、花色的衣裳?咱们配着衣裳搭首饰。” 王熙凤想了想,就对同喜道:“将我那套花鸟纹样的浮光锦做的衣裳拿出来。” 同喜并安儿就去拿衣裳,这一套衣裳用的料子极好,浮光锦是宫廷内造的料子,是王子腾升官得的赏赐,一共两匹,一匹天水碧的,一匹退红色。 浮光锦,因裙摆走动间,光线落在衣裳上,似流光留在了衣裳上一般,带着淡淡的光晕,因此得名浮光锦。 天水碧的王子腾给了王二太太,退红色给了王熙凤。其中退红色尤为难得,是一种粉红,粉而不艳,退红似枝头杏花,又似西府海棠,粉里透了两分白,半分紫。 王二太太就让人去外面的绣坊,请了四个绣娘,做了一个月,给王熙凤做了一套衣裳。 众人伺候王熙凤更衣,里面穿了一件鹅黄的绣迎春花的抹胸,下身穿了白色的衬裤。再穿了一件白色窄袖对襟短衫,下身穿了浮光锦做的三涧裙,是裙掩衣的穿法,再配上一个绣迎春花的腰带,遮住裙头。 最后将浮光锦做的直领对襟广袖长衫给王熙凤穿上,这退红色粉而不腻,衬得王熙凤似海棠般娇艳。 众人惊叹,拥着王熙凤去西洋玻璃镜前照,王熙凤对这套衣裳十分的满意。 王熙凤道:“这衣裳,好像配金饰就显得艳俗了。” 徐乐看了看道:“不如选白玉或者是紫翡来配?” 王熙凤左右瞧瞧,就道:“将我那套春带彩的翡翠头面拿出来,我瞧着配这身衣裳正好,再将我那块螭龙纹的玉拿来,做压裙摆的。” 没多久,安儿就拿来了那块螭龙纹的玉饰,下面缀着红色的穗子。 平儿见了就道:“这红色的穗子不搭姑娘的衣裳,我那边做了一个嫩芽绿的,拿来配上才好看。”说着,平儿就回屋拿那个穗子,将这螭龙纹上的穗子换了,再给王熙凤配上。 同喜跟安儿拿来那套春带彩的翡翠头面,徐乐挑了一支小玉钗,跟王熙凤头上的凤头钗相配,这凤头钗是贾琏送的,王熙凤最是喜欢,今日小定是要戴着的。 第50章 贾王两家小定礼2 王熙凤收拾齐整了,去了王二太太的院子里,王二太太左瞧瞧又看看,满意得很。 “一晃十三四年过去,我家凤哥儿也长成大姑娘了。”王二太太有些感叹。 王熙凤刚生下来的时候,王大太太遭了姨娘算计,伤了身子,照顾不了王熙凤。王熙凤就被送到了王家老太太院子,结果王老太太也病了许久,最后王熙凤送到了王二太太院里照看。 王二太太照看了王熙凤一年多,将王熙凤送回王大太太院子里时,那是百般的不舍。 不怪王子腾夫妇比起王仁更疼王熙凤,实在是王熙凤刚出生就养在他们夫妻身边,后面才送回去,感情是更深些。 王熙凤的学名就是王子腾取的,乳名凤哥儿也是王子腾取的。 王子胜整日吃喝玩乐,对王仁这个儿子都不上心,更别提王熙凤这个女儿了。 王熙凤依偎在王二太太的怀里,脸色微红,现如今她十四了,等及笄后,就要嫁入贾家,做贾家的媳妇,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做小孩儿模样了。 王二太太跟王熙凤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下人通报,荣国府的车马已经进了巷子了。 王子腾夫妇就带着王熙凤去大门迎她们,主要迎的是贾母,她是超品国公夫人,身份贵重。 王子腾那边主要是招待男客,他跟贾赦两兄弟是自幼一起长大,不过贾赦更投王子腾脾气,贾政自诩读书人,从小就不爱跟王子腾两兄弟来往,最后倒是娶了王子腾的妹妹,做了王子腾的妹夫。 贾政给王子腾行礼:“二舅兄。” 王子腾扶起贾政,寒暄两句,就跟贾赦说笑去了。不过也没有忽视贾政,偶尔跟贾政说一些时政,但贾政是个读死书的,当官多年,没甚长进。 贾琏跟贾珠作为晚辈,就跟在他们身边鞍前马后。 不过,贾琏在见到王熙凤的时候,那眼珠子就落在了王熙凤身上。 两人眉来眼去,羞得王熙凤满脸通红。 众人调笑两个小儿女,一时间倒也热闹。 王二太太招待女眷,王熙凤就招待贾珠的妻子李纨,并迎春、探春跟宝玉,至于惜春,年纪太小没有带来。 李纨面容只是清秀,瘦高的个儿,穿了一身海棠红的衣裳,头上戴着金银首饰,增添了几分贵气。 李纨话语不多,一直跟在王夫人身边,一副好儿媳的模样。 因她是新媳妇,王二太太还专门给了见面礼。 王二太太对贾老太太道:“凤哥儿被我们家养得娇惯了些,日后就劳老太太并大太太多担待点儿。” 贾老太太道:“我觉得凤丫头好,说话爽利,人也爽利,哪有你说得那样娇惯。再说咱们这等人家,女儿娇惯些,也无妨的。当年,敏儿在家的时候,养得更加娇惯,比着倒不如凤丫头。” 贾敏是贾老太太的老来女,当初在闺阁里确实是娇惯异常,但王二太太不能顺着话应下,只奉承两句:“凤哥儿哪能比得上敏妹妹,不说其它,敏妹妹当年可是闺阁中有名的才女,我们凤哥儿只识得几个字,哪能比上敏妹妹。哎,听说敏妹妹现如今有了身孕,可有来信说几月生?” 贾老太太道:“敏儿那边说,来年二月左右。” 王二太太笑着道:“那老太太您,来年就能抱上外孙子了。” 贾老太太也笑了:“就借侄儿媳妇的吉言了。” 徐乐站在一旁,听她们说话,心里想着,贾敏肚子里是林黛玉,还是林黛玉的弟弟?书里曾说,林黛玉有个弟弟,养到三岁就没了。 中午的时候,因着都是内亲,男女眷分内外间,在同一个花厅吃席,因着贾老太太喜欢热闹,王二太太还专门叫了一班子小戏杂耍。 王二太太不爱听戏,因此王家入京几年,还是第一次叫戏班子来家里。 锣鼓喧天,有武生翻跟斗,连着翻了几十个,没停。 王子腾并贾赦等人连声叫好,又看赏翻跟头的武生。 一箩筐的铜板撒下去,叫好声不断。 徐乐还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小戏,比那种咿咿呀呀的戏有意思。 平儿道:“瞧见那个小花旦了吗?长得真好看。” 徐乐顺着平儿的手指看去,一个小花旦扮好行头上场了,模样确实标志,一颦一笑都带着钩子似的,勾人心魂。 下方看戏的几个男人,都心动了。 王子腾见贾赦目不转睛的盯着小花旦叫好,就对伺候的管事耳语了两句,等小定礼后,贾赦后院就多了个通房。 一筐筐银钱撒下去,虽然不是徐乐自己的钱,但徐乐依旧心抽抽,这一筐下去,成千上万个铜板,换算成银子,今日打赏戏班的铜板,就有一二百两银子,还不算其他的赏赐。 算账的那一瞬间,徐乐都有些仇富了。 自己这么些年,也就几百两银子的存款,而人家看个戏就要花几百两,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呜呜……有钱的人那么多,为何不能多我一个。 徐乐内心呐喊! 等送走了贾家的人,那些打扫的婆子,在角落等地,还拾到不少的铜板。 走完小定,就要走礼单了。 王熙凤的嫁妆,王子腾给她备了一份,王子胜那边也得备一份,只是还在金陵还没有送来。 王二太太对王熙凤很看重,想着王熙凤过一二年就要出嫁了,跟着自己学着管家理事,也该练练手。 于是,王二太太就将自己给王熙凤准备的嫁妆庄子,都拨到了王熙凤的手里,让王熙凤先拿这庄子练手。 等庄子上的事物管理明白了,再拿家里的事物练手,这一次王二太太就不管她,让她自己放手去做,不管是对是错,只有真正上手了才知道。 王二太太给王熙凤准备了三个陪嫁的庄子,一个在京郊,两个在长白山那边,贾家也在那边有好几个庄子,到时候出嫁了,王熙凤也好一起打理。 王二太太为王熙凤那是事事都考虑到了,跟亲娘没有什么区别。 第51章 管理庄子 连同庄子的地契一同送来的,还有庄子前几年的收入账册。 王熙凤叫来平安喜乐四个大丫鬟,至于同喜、同寿,在王熙凤小定礼之后,就回家待嫁了。要等成了亲后,再回院里伺候。 日后同喜、同寿夫妻,并他们的家人都是王熙凤的陪房,还有平安喜乐四大丫鬟的家人,一共六房陪房。 王熙凤对四人道:“日后你们四人就要跟着我一起打理事物,这边账册方面由乐儿负责,喜儿你爹娘兄弟都在外面走动,就负责去长白山那边的庄子上察看情况。安儿你父兄是做采买的,暂时还做采买。平儿,让你父兄去察看京郊的庄子,将庄子上的事情摸清楚了,再来跟我回话。” 四人应下。 王熙凤又道:“那今日咱们就开始查账,乐儿做会账的,你们三个帮着打打算盘,盘账。” 又来了两个婆子,帮着搬动桌椅案几,徐乐坐在王熙凤下首总账。 徐乐对平儿等人道:“先从最早的账开始查起,平儿你记庄子上的收入,一年总成一本账册,每一笔标记清楚。什么东西,卖了什么价,总数多少,入账了多少银子。安儿、喜儿,你们就记支出,买了什么东西,总数多少,都记清了,我这边再会账。” 三人应下,就开始拿笔记账,扒拉算盘子。 王熙凤看之前庄子上送来的总账,又吩咐人叫来京郊的庄头。 徐乐扒拉算盘,按照收入和支出来记账,收支不平,就说明里面有问题。 一笔笔算下去。 平儿翻动账本子,看到一笔账,就嗤笑:“这庄子上的人,当咱们是傻子呢?一个鸡蛋,换了个云英鸡蛋的名儿,就翻了几倍的价。平日里一个鸡子,二三文已经差不多了,他要十多文一个。” 徐乐听到了,就道:“将这一笔画出来,算清普通鸡子跟它的差价,标清楚了给我。”徐乐又想起了什么,就起身去了另一间屋子去找王熙凤。 王熙凤刚打发走庄头,见徐乐来了,就问:“怎么了?” 徐乐道:“姑娘,咱们还得派人打听一下外面的物价行情,才知道这些人吞了多少进去。刚才平儿还说,那些采买的事儿,一个鸡子换了名字,就贵了三四倍的价钱。” 王熙凤听了,觉得有理,就道:“那让同喜、同寿他们爹去打听行情,你去跟他们说一说,要打听哪些?” “是。”徐乐便退下,去找了两个跑腿的小厮,去叫同喜、同寿他们爹。 两人进不了内院,徐乐就到月洞门那边吩咐他们打探哪些东西的价格。 徐乐道:“这册子上的,能打探到的都问问,平日里是什么价格,旺季的价格,淡季的价格都打听清楚了。” 两人应下,因着是第一次替王熙凤办事,想给未来的主子留个好印象,因此两人不敢马虎,细细的都打听清楚了再来回话。 不过一二日都打听清楚了,两人进来回话。 徐乐就让平儿他们按照差价记清楚了。 忙活了半个月,徐乐才将账总清楚。 徐乐拿着账册回禀王熙凤:“姑娘,这京郊的庄子,因着离京郊近,方便打理,因此跟长白山那边的庄子比,贪墨要好点。但这四五年的账,也贪了四千余两银子,差价这儿,虚报价钱,至少吞了三千多两。还有前年报的灾,但奴婢查过了,这几年也算风调雨顺,并没有遭灾,这吞了四千多两。算下来吞了一万多两银子。”这还算好的,长白山那边的庄子,因着多为皮料跟山货,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也方便虚报数目,因此吞没更多。 王熙凤见了账册,徐乐每一笔都记清楚了,哪里吞没了,是一目了然的。 王熙凤大怒,骂道“这些人,想来是皮痒了,一年比一年贪墨得多。你拿我的牌子,去账房那边支派人,将这册子抄录一遍,拿到庄子上,告诉庄头,半个月内将这三年的亏空补上,补上了我饶他一命,补不上,他们一家老小,全卖到关外去。” 徐乐应下,去了账房那边。 京郊的庄头看到账册上自己贪墨了哪些,头上汗涔涔的,本以为大姑娘年轻,没想到这般厉害,大账房没查出来的,大姑娘全查出来了。 其实,厉害的不是王熙凤,是徐乐,徐乐可以说,在做假账这方面,她是个中高手。这些庄头做假账也不编得像样些,一眼就瞧出来了。 徐乐在这方面还是挺自豪的,当年她做假账,那是做了七八年,要不是金融危机,老板要套现,导致账面资金跟资产方面对不上,不然她还不一定会进去。 而进去的那一段时间,虽然不算久,因病保释了出来看病,但是在里面又进修了,学习了前辈们的经验,了解了更多老式的做账方式。因此,这些庄头做的账,那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徐乐做了三套账,一套给账房的,一套给王熙凤的,一套私账。都习惯做多套账了,要是不做多套账,徐乐自己还不习惯。 庄头那边七八天就补足了贪墨的一万一千两银子,全家老小挨了一顿板子,被王熙凤革了职。 此事,王二太太知道了,私下里对王子腾感叹:“凤哥儿屋里的乐儿,做账是真的有些本事,将几个庄头的亏损、贪墨都抓了出来。日后她嫁去了贾家,有乐儿帮衬,我也放心了。” 王子腾问:“真有这般的厉害?比那些老账房如何?” 王二太太道:“咱们账房里的管事说,是个有本事的,不比他们这些积年的老账房差。前几年我们不在京,京城的庄头不大老实,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将这些庄子清理一遍。还有外地的那些庄子,年年不是洪涝就是旱灾,也得查一查。” 王子腾应下,对王二太太道:“那我派几队老兵,一队配上两个账房,去各地查查账。” 王二太太点头,夫妻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睡下了。 第52章 查账 外地的庄子,查账也麻烦,派了人一二月才能往返。 再将账册这些弄到京里,再送回去,又要耽搁几月。 于是,徐乐出了个差。 徐乐没想到,她到古代了,还摆脱不了007的宿命,跟着王熙凤派去查账的人出了个差。 王熙凤去找了王二太太,想派徐乐去查账,怕徐乐忙不过来,找王二太太借了两个账房。 王二太太想了想,顺便又派了两个账房,让徐乐顺便将王家在那边的几个庄子全查了。 王二太太道:“我派一队人马过去,贪墨两万以内的,叫他们补齐亏空,继续管着庄子。超过两万的,就将他们老小都处理了,家财处理了。我将老爷的名帖也给你,有个什么万一,你直接拿了帖子去找当地官府。这一次去,由你主事儿。我知你年岁虽然小,却是个有本事的,我也会敲打几个账房,让他们不要倚老卖老。这次做好了,有你的好。” “奴婢遵命。只是奴婢处理了那些人,庄子上的事情由谁管?”徐乐问。 王二太太道:“这个你倒是不必管,我会派二管事跟你一起去,到时候他会处理。” “是,奴婢知道了。” 王二太太点头,示意徐乐下去。 徐乐离开后,王二太太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叫周大进来。” 平儿得知徐乐要去长白山那边,有些担心道:“天高路远的,你多带着药丸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吃一丸预防着。唉……你这一去二三月的。”说着,平儿捧出十来个瓶子,上面贴了标签,告诉徐乐哪些丸子有什么药用。 又闹着要给徐乐收两件换洗的衣裳,平儿道:“听闻那边冷,将毛衣裳带上。” 徐乐就道:“那边产皮子,倒不如去那边买了皮子做。那边有好皮子,你喜欢白皮,我找找有没有白狐皮或者是其它的皮子给你带回来。” 平儿摇头道:“白狐皮,你要是遇到了,就带回来给姑娘,我算哪个牌面的,受用不了这种好皮子。” 徐乐知晓平儿的顾忌,做下人的确实不好穿这样的好皮子出去,只道:“没事儿,带回来你压箱底,等日后出门子了,再做了穿。” 平儿哼了一声,只道徐乐胡诌:“你这丫头不知羞,才多大,就惦记着出门子了。咱们伺候姑娘,作为陪嫁出去的,不像同喜姐姐她们可以早嫁,只怕二十五六都出不去。” 徐乐笑道:“这怕什么,总有一天能穿上的。” 平儿不再理她,帮她收拾东西。 王家是武将人家,当年王子腾打仗,收拢了一批带了残疾的兵丁,做王家的佃户,依附王家生存,日子倒是比一般百姓好过些。 徐乐看着这二十来人,个个气势强悍,一看就是见过血的。 二管事周大见了徐乐,就道:“乐儿姑娘,马车准备好了,这两个婆子,路上照顾你的生活。一个叫刘婆子,一个叫陈婆子。” 徐乐跟周大行了半礼,对周大道:“乐儿,谢过周管事照看。” 徐乐没想到,这周管事还给自己安排了两个伺候的人,显然是个心细的。 坐着马车一路到了长白山,徐乐感觉自己屁股都要裂开了,现如今路途崎岖坎坷,马车坐起来实在是算不上多舒服。 这边确实要冷些,徐乐在京里穿单衣,来这边都穿上兔皮的比甲了。 周大道:“咱们先去庄子上歇着,从最近的庄子开始查账。” 徐乐点头,就道:“周管事你是老江湖,就都听你的。” 周大心里满意,不是个掐尖的,想来不会跟自己争权。 徐乐也不是个蠢的,跟周大争这些东西干啥,自己就是来查账的,查完账就回去,真要争权,那也是跟王熙凤进了贾家后,跟贾家的下人争,王家这边得打好关系。 到了庄子,这些庄头得知京中要来查账,个个忙着扫尾,还拿银钱贿赂查账的这些人。 周大将东西收了,还分了一份给徐乐。 周大对徐乐道:“这些你放心拿着,主子那边也是知道的。” 徐乐这才点头收下。 这边一个七八个大庄子,并十来个小庄子。 小庄子查起来简单,不到半月,就查完了。 不过这边的庄子收入不少,即使是小庄子,这些管事三五年也能贪墨千余两。 这些钱,周大让他们补了一半。 这一部分其中三分之一,就落入了来查账的人兜里。 大庄子账就查得久了,甚至还出现了账房起火的事情。 好在,徐乐早就有所预料,将账册转移了。 至于库房那边,周大早就派人看着了。 徐乐查账那是驾轻就熟,手下的算盘珠子拨弄得啪啪作响,用炭笔将数字转化为阿拉伯数字,这样方便加减乘除。 算好了后,再用大写的“壹、贰、叁……”来记录。 徐乐这么些年,毛笔写字也练出来了,算不上写得多好,但也能说一句齐整。 徐乐越查越心惊,这些庄头胆子挺大的。 这几匹大山都属于庄子里的,山里的野物这些也算庄子里的财产,每年都会组织庄户去山里狩猎,得到的野物,大部分都被庄头吞了,就送些毛皮跟山参之类的到主家那边,又年年报灾,产出的粮食也大部分被贪墨了。 这样的一个大庄子,一年产出就有万两,但报上去的不足一半,还一年比一年少。 难怪王二太太会派人来查,想来也是发现了不对。 徐乐查了下来,这算下来,七八个大庄子,庄头贪墨的就没有低于两万两的。 这些人当然全被周大家的处置了,那些挂在空户头上的财产,在周大拿着王子腾的帖子去了官府后,都拿了回来。 算下来,七八个庄子的庄头,抄没的家财居然高达三十多万两。 徐乐跟周大等来查账的,分的只能算零碎的小肉渣。 周大见徐乐看着这些东西吃惊,看在这一个多月的共事份上,就提点了一句:“太太早就知道他们的性子,只养着他们,时候到了……”周大没有说下去,只冷笑一声。 徐乐听懂了,就接了一句:“杀猪过年。” 周大赞赏的看着徐乐,虽然年纪小,倒真是个聪明的。 后来徐乐才知道,这些银钱,最后拿了回去,其中五万两,做了王熙凤的压箱钱。 徐乐这一趟虽然劳累,但好处没少捞,该拿的分润她都拿了。 有时候,大家都拿了,独你不拿,人家不会放心的。 周大才算是拿了大头的,得了三千多两银子,还有许多毛皮。 徐乐得了千两,一些毛皮,还有两支老山参,跟几张品相十分好的狐皮。最好的是一张黑狐皮,跟一张白狐皮,跟一张火狐皮。 火狐皮徐乐给王熙凤,黑狐皮给王二太太,白狐皮就私下里给了平儿。 第53章 回京 徐乐回京后,将账册给了王二太太,又说了自己总账的情况。 王熙凤跟着一起听着,听见底下人如此贪墨,王熙凤十分生气。 王二太太便道:“何必为这些事情生气,你只记住,三五年查一次账,将他们的身契拿捏住了,再厉害的奴才也翻不出你的掌心。” 王熙凤道:“我就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只怕三五年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王二太太道:“话虽然如此,但是避免不了的,有个时候想让下人忠心,就要舍得。” 王熙凤冷哼:“我可以赏,但他们却不能私下里贪。” 王二太太叹气:“你这暴脾气,日后嫁进了荣国府,只怕要吃一番苦头。他家的下人,胃口才是真的养大了。他家老太太一味的纵容,已经有了尾大不掉的趋势。而且他家情况比咱们家更加复杂,奴才也刁钻,你姑妈当年嫁进去,也吃了一番苦头。” 王熙凤见王二太太如此忧心,就宽慰道:“婶娘放心,日后儿嫁进去之后,定然不会乱来。” 王二太太摸摸她的脑袋道:“我的儿,你只记住,嫁进去首要的就是顾好自己,生下孩子,日后你才有个依靠。再有就是守住了你的嫁妆,别给填了进去。你的嫁妆不少,不靠贾家也能享福一辈子。” 一旁听着的徐乐心里感叹,王二太太这话真的是一语成谶,原着里王熙凤的嫁妆可不就是全部填进贾家那个大窟窿里了,还有林家的二三百万家财,也都填进去了。 王熙凤听了,只说自己记下了。 王熙凤领着徐乐回去,徐乐将那火狐皮送了上去。 徐乐道:“这狐皮,是被那庄头藏着的,听说一张要卖七八两银子。奴婢去的时候,分东西,就分了这两好张皮子,并两箱子其它的皮子。这火狐皮最衬姑娘,还有一件黑狐皮,奴婢想着等二太太生辰的时候,姑娘给二太太做生辰礼正正的合适。” 王熙凤问:“这一趟,就没得其它的东西?” 徐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奴婢年纪小,没甚资历,周管事照顾才得了两张好皮子,并两箱子皮子,还有两根拇指大的山参。”至于其它的东西,徐乐早就装到随身公寓里去了,她还得了好些绸布,还有两张虎皮,并两坛子虎骨酒,还有一些其它的山货。但装到公寓里去后,带进府的就这些东西,即使王熙凤有什么疑心,也找不到证据。 王熙凤其实早就让人查看过徐乐带回来的行囊了,确实如徐乐所说没什么差异,心里满意了几分。就道:“是那周大欺你年龄小,不然你去这一趟,也不止能分得这么些东西。最值钱的就这两张皮子了,那两支参也就管个四五十两银子。” 徐乐道:“倒也不是如此,周管事还给了我两匹绸缎,奴婢给卖了,换了十多两银子。”越说听起来越惨了,不过是徐乐故意为之。 王熙凤心里想着,虽然徐乐奸猾,倒也忠心,自己不许她拿的,她便不拿。因此王熙凤就道:“你跑这么一趟也辛苦,平儿,你将我柜子里的那个新打的嵌红宝石的梳篦拿来,那个挂了紫色穗子的。” 平儿应声,就去拿。 王熙凤对徐乐道:“这梳篦是新打的,我不爱用,沉甸甸的,又老气又压得头疼,就赏你了。” 徐乐也没假惺惺的推辞,欢欢喜喜的跪下接赏。 沉甸甸的好呀,说明重。现如今一两黄金换十两银,梳篦就是类似于梳子一般的饰品,既可以梳头,又可以插在头上做装饰。 王熙凤爱金跟宝石,这梳篦只怕是黄金做的。 徐乐将赏赐捧到手里,沉甸甸的。 回去看了看,果然是金的,重量不轻,至少三两。 再加上镶嵌了红宝石,只怕值个百多两银子。 王熙凤道:“你也奔波许久,就准你三日假。” “谢姑娘恩赏。”徐乐连忙谢赏。 等回到了屋子,徐乐吃了饭,去厨房要了热水,泡了个热水澡。 等平儿回来后,徐乐悄声对平儿道:“我到那边弄到了一张白狐皮,放在周管事那里,等明儿我给你送到你外面的宅子那边。拿进来被发现了倒是不好。” 平儿道:“你可别,这一张白狐狸皮可值几百两银子,你自己留着做衣裳穿,或者是卖了换钱都使得。” 徐乐笑道:“刻意给你找的,你拿着就是,你要真是过意不去,让你兄长帮我打理一下我那些地就是。” 几番推辞,平儿愧受了,就让自己兄长帮着徐乐多照看点田地跟铺子,别被中人贪墨了。 有平儿的兄长帮着看顾宅子跟铺子还有田地,徐乐这边确实方便了很多,有个什么事情,平儿的兄长就让来福传信儿。 徐乐现如今的田地虽然不多,但也有百余亩,还有七个小铺子,跟一个一进的小宅院儿,足够她日后吃喝的了。而且她的空间里,金银这些也不少,比得上外面小地主的身家了。 王熙凤是真的大方,也不怪底下的人忠心,大方肯给银子的主子,是奴才都想要的。 徐乐跟着王熙凤,现如今王熙凤的几个庄子的账册,都归徐乐打理,因此徐乐每日里的活计除了早上给王熙凤梳头外,就是整理王熙凤的私库跟账册。 做账这事情,忙起来的时候是真忙,但闲的时候也是真闲,因此徐乐最近爱上了绣花,这个既打发时间,又能挣钱。 徐乐正在做针线活儿,就见翠柳小跑过来。 翠柳道:“乐儿姐姐,姑娘叫你过去,说是京郊的庄子出了事儿。” 徐乐放下针线筐,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去了王熙凤的正屋。 徐乐进去的时候,王熙凤的身前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七八本账册,她正拿着账册翻看。 徐乐给王熙凤行了一个万福礼,王熙凤挥手让她起身,让她上前:“你来看看,这是太太今早给我送来的,说是京郊的几个庄子,今年报了灾,粮食减产。” 徐乐皱眉道:“灾?什么灾?今年夏日虽然干旱了几天,对农作物虽然有些影响,但也不大才对。” 王熙凤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才让你来查一查这些账册,我已经安排人去几个庄子上去查看了。这些人真当我是傻子了,婶娘才将这些东西交由我打理,他们就闹出这些幺蛾子,定然是欺我年幼脸皮薄。” 这话说得徐乐都不信,凤辣子是什么人,还年幼脸皮薄?王熙凤管家理事可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你吃点小回扣可以,要是想贪墨,那得紧着点皮子了。 第54章 处理庄头 这些账册只是总账,做账的手法不差,至少表面上的账是平了的。 徐乐对王熙凤道:“姑娘,只看这些账册,看不出什么名堂,得将细账拿来看。” 王熙凤点头,便喊了一声:“安儿。” 安儿应了声,从外厅进来,躬身给王熙凤行礼:“姑娘万福。” 王熙凤便吩咐道:“你带两个婆子,去婶娘院里,将京郊几处细账拿来。” “是。”说着安儿就出去了,带人去拿账册。 这么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两刻钟。 安儿让婆子将账册抬了进来,又是一大箱子的账册,徐乐瞧见了,就知道最近两天要加班了。 王熙凤对徐乐道:“你先瞧着这些账册,我让人喊了那些庄头来问话,等下我叫人来找你拿账册,你便拿了账册来。先查最大的那个庄子,我要是没记错,管理的人是婶娘的陪房?” 这时候平儿回话了:“回姑娘,枣儿庄的庄头是太太的陪房胡妈妈的儿子。”这些事情平儿记得最为清楚,她平日里负责人情往来。 王熙凤点点头,就带着安儿、平儿和几个婆子出去了。 喜儿留在院里,给徐乐打下手。 喜儿瞧见徐乐不停的扒拉算盘子,一会儿拿笔勾勾画画,一会儿在一旁的纸上记录什么。 喜儿有些嫉忿,本来徐乐就比自己得用,现如今姑娘管家理事,徐乐做账的本事一流,姑娘就更看重她了。再这样下去,姑娘身边四个大丫鬟,自己就没有了站脚的地方。自己虽然做针线的手艺一流,但是姑娘身边哪里会差一个绣娘? 喜儿虽然嫉忿,但也知道徐乐地位稳当,只要她会做账一日,姑娘就会用她一日,除非她做了什么让姑娘不喜的事情,被姑娘厌了。 喜儿想抓住徐乐的把柄,好告徐乐一状,因此这些日子她一直盯着徐乐。 其实喜儿想抓住的何止是徐乐的把柄,平儿、安儿那边她也没放过,但两人都是谨慎之人,喜儿抓不住把柄。 唯有徐乐这边做账,倒是容易出岔子,因此喜儿就盯住了徐乐。 喜儿不知道的是徐乐做账再谨慎不过,毕竟前世这账要是做差了,就容易进去进修,徐乐哪里敢敷衍,再认真不过了。 喜儿想着这些,算账的时候就出了岔子,被徐乐指了出来,面色讪讪的。 王熙凤那边,先叫来的是枣儿庄的庄头,这个庄头是胡婆子的儿子,早已经从胡婆子那里得了信,说王二太太有意修理庄子上的庄头。 枣儿庄的庄头得了消息,赶紧平账,忙活了小半月将账平了,大面上的东西都补上了。这一补,就花了一万余两银子,心疼得直抽抽,但只希望平了账别被挑出什么错来。 做庄头,一年能得的好处太多了,胡有财就管理了四年,就积累下好大一笔家业。再用这些钱置办了田地宅子,钱生钱总是快的,虽然这一次填补了一万两银子,有些伤筋动骨,但有个一二年就缓过来了。 王熙凤瞧了瞧胡有财,穿着灰色的素绸,带着六角帽儿,腰间配了一个荷包,打扮有些素净,但也不丢份儿,跟一般人家的大管事差不多的打扮。 王熙凤问:“听说今年庄子上遭了灾?” 胡有财闻言,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子,谨慎的回道:“回大姑娘,今年粮食抽穗的那段时间,天干,又缺少灌溉的水,这才导致粮食产量减少。” 王熙凤冷笑一声:“休要哄我,咱们这等人家,难道还缺灌溉的水吗?年年水渠灌溉,都是紧着咱们来,然后再轮到那些小老百姓,那些小老百姓都有了水,咱们这等人家会没有水?” 胡有财结结巴巴的回道:“今年……今年水来得晚,错过了抽穗的时间。”胡有财也知道,这借口有些说不过去。一般庄子上遇到几天干旱或者天多下了几天的雨,他们就会报灾荒上去,哪知道今年主家突然就查了起来,一时间还没想到合适的借口。 王熙凤冷笑:“你莫不是瞧着自己是太太陪房的下人,就心大了!” 胡有财连忙跪下,口呼不敢。 王熙凤:“你们还有不敢的?年年闹饥荒,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天下是要亡了呢?就你们这样的饥荒下去,外面的小老百姓还能活几个?” 胡有财背心汗透了,瞧出来,王熙凤是要拿自己杀鸡儆猴了。 王熙凤对平儿道:“去叫乐儿带着账册出来,让胡庄头瞧瞧,他们闹了多少饥荒。” 平儿去了,徐乐就拿着总好的一本账册进来。 王熙凤示意,徐乐会意,就打开册子道:“今年底下说闹灾荒,粮食减产,奴婢已经让人查了,今年虽然旱了几天,但每亩地的粮食也往年一样。枣儿庄报上来的,一亩地均产是一百五十三斤粮,但今年外边亩产,上等田是三百七十八斤粮,中田是二百九十一斤,下田是一百八十斤。”徐乐每说一句,胡有财就颤抖一下。 王熙凤冷笑:“看来胡庄头管里庄子的能力不大行,这粮食的产量,连下田都比不上。” 胡有财磕头求饶,说自己会改的。 王熙凤道:“你先将今年的粮食补足了,至于处置,你是婶娘的陪房,自然由她处置。” 胡有财心下一片死灰,连声应了,将这些粮食补全,是真的伤筋动骨,日后只怕连这份差事也要丢了。 胡婆子那边得知自己的儿子捅了如此大的篓子,连忙跪在王二太太面前磕头求饶。 王二太太对于这些老人,也要敲打敲打,不然也不会让王熙凤查这些庄子了。 胡婆子一家的差事都下了,以往因着她是太太身边的得用嬷嬷,一家老小都在肥差上,现如今丢了差事,被调去了没什么油水的差事上。 有了胡婆子的例子,其余人都提心吊胆的,贪墨的人私下里都将东西补了回去,将账册给平了。 其余的庄户头子得了消息,也连忙去买粮食填补,这一下子好些农户倒是卖了一次高价粮。 第55章 巡察 胡有财被处置了,其余的几个庄头人人自危,商量着私下里将粮食补了,又重新做了账。 几个庄头求神拜佛,只希望账不要被查出问题。 现如今这些庄头都知道,大姑娘身边有个极其厉害的大丫鬟,专门算账的,账册只要过了她的手,有问题的都被抓了出来。 他们这些庄头,私下里就给着取了个诨名儿,叫索命夜叉。 这索命夜叉,才从长白山那边回来,听闻那边的庄头都没了,现如今又在查京都里的庄子。 听闻边疆那边的庄子已经得了信儿,都在平账,生怕这索命夜叉下半年就去了他们那儿查账。 王熙凤看着新送上来的账册,对徐乐道:“将两次账册的差价算出来,我自有用处。” 徐乐点头,不管王熙凤有什么打算,自己只管算账就是。 王熙凤这次没有将一竿子人全打死,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这些人将得的好处吐了出来,账册平了,就饶他们小命。 有王二太太的教导,王熙凤没有赶尽杀绝,做人留一线,要是杀绝了,下一次谁还敢为自己做事? 王熙凤私下里跟几个丫鬟商量:“这些庄头记吃不记打,只怕一二年过去又会恢复原样?该想个法子让他们紧紧皮子。” 喜儿殷勤的给她瞧着腿,柔声道:“姑娘英明,是该想个法子收拾他们才是。” 王熙凤啧了一声:“尽说这些没用的,说点有用的。” 喜儿讪讪的,不敢接话,她要是说得出什么有用的,早就说了。 安儿想了想道:“不如隔两年换个庄头?” 平儿接了嘴:“不可。庄头在庄户上经营许久,管着这些庄户,要是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就轻易换庄头,只怕有人不忿,会闹出事情来。”平儿日常管着人情往来,知晓这些庄头跟庄户间牵扯着,如果拿不出什么证据,就贸然换庄头,怕户引起庄户们激愤,毕竟常年跟这些庄户打交道的是庄头,这些庄头要是起个什么坏心思,那真的是轻而易举就能激发民愤闹出事情来。 安儿的提议被平儿否定了,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安儿便道:“那你这边有什么好主意?” 平儿倒是还真有个主意,对王熙凤道:“姑娘,咱们何不仿着二老爷他们这些做官的行事,朝廷年年都有巡查的御史,不如咱们也组个巡查队,去这些庄子上巡查,特别是长白山那边跟边疆等地,还有沿海地区的庄子,这些庄子离得远,怕不听调派。” 平儿的话说到了王熙凤的心坎儿,觉得可行。王家底下的仆人,几代下来,人口激增,好些人都没有正经的活计干,不如派出去巡查,倒也算是个正经活计,也不算白养着这些人。 众人见王熙凤在那里沉思,就知道王熙凤是赞同这主意的。 喜儿插嘴道:“要是那些庄头拿钱财买通了巡察怎么办?” 安儿便跟了一句:“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平儿抿唇不语,是瞧出来,安儿是不喜自己刚才反驳她的提议了。平儿也不是个软弱的,就道:“那便多派些人去,难不成还能将这些人都买通了不成?” 王熙凤突然问徐乐:“乐儿,你是去过这些庄子的,你瞧这主意该如何做,才算是尽善尽美?” 徐乐回道:“姑娘,这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事儿,慢慢周全就是。不过奴婢想着,平儿的提议不错,咱们可以每年派人去底下的庄子去巡查,不仅是庄子,那些铺子、宅子这些也得好好的查一查。咱们底下有那么些人,还有两位老爷那边手底下也有不少的军户,咱们一年组派两三队人,抽签去巡查,不管如何底下的人不敢再如此贪墨。” 王熙凤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就道:“明日我去跟婶娘提一提,如果婶娘觉得好,日后就这般行事。” “姑娘英明!”四人异口同声道。 王熙凤嗤笑道:“你们几个,天天说着英明英明的,指不定背地里如何想着欺瞒我呢。” 几人连忙跪下,磕头说不敢。 王熙凤敲打了四个大丫鬟,见几人都很恭敬,才算罢了。 王熙凤就让她们下去,却叫住了徐乐。 王熙凤对徐乐道:“前儿个,姑妈叫人传信给婶娘,我听两句。说是大姐姐在宫里遭了算计,本该进六皇子府的,结果被送进了顺嫔的宫里做女官。” 徐乐对宫里的事情不大了解,便只问:“那这意思是,这贾家大姑娘,是进不了六皇子府了?那这位顺嫔膝下可有子嗣?” 王熙凤道:“这顺嫔膝下倒有一个皇子,不过平日里不大得宠。” 徐乐便道:“不管得不得宠,再差也是天潢贵胄,未来至少一个王爷是跑不了的。而且……”徐乐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熙凤道:“你说就是,这儿只有你我两人。” 徐乐就靠近了几步,悄声道:“奴婢以为,这贾家大姑娘不入六皇子府,倒是更好。一则,咱们也不知道这六皇子能否成事,二则,如果贾家大姑娘如果真的成了皇妃,那日后姑娘你嫁进荣国府,不就得看着大姑奶奶的脸色过活儿。姑娘你想想,你嫁的是琏二爷,是大房,有爵位的。如果二房出了个皇妃,大房定然会被压制,这后院儿历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奴婢想着,还是大房出头更有利于姑娘。” 王熙凤犹疑半晌道:“若元春大姐姐成事了,咱们家不多了个靠山?”毕竟贾元春身上可有一半王家的血。 徐乐可不想王熙凤巴上贾元春,按照原着看,贾元春那个所谓的贤德妃根本不可靠,突然的暴毙,定然是卷入了什么斗争中,而且贾元春死后,四大家族一一没了,显然是有什么猫腻。于是徐乐就进谗言道:“姑娘,咱们二老爷是个有本事的,你要靠也得靠二老爷才是。再加上,如果真要有人入后宫,奴婢瞧着……那贾家二姑娘更合适,是贾家大房的姑娘,你的嫡亲小姑子,她要是成事了,得益的也是大房,也有几分好能落到姑娘头上。至于二房的姑娘,首先考虑的肯定是亲哥、亲弟,哪里顾得上一个堂弟?姑娘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的骨子里还是重利益的,徐乐一句一句都戳进了她心里,特别是徐乐最后的那一句,即使元春真的成了皇妃,第一个照顾的肯定是贾珠、贾宝玉两人,哪里轮得上贾琏这个堂兄弟。 于是王熙凤就叫来了平儿,对平儿道:“后日里是荣国府二姑娘的生辰,平儿你替我走一趟,给她送些小玩意过去。” 平儿应下。 第56章 喜儿找茬 今日本不是徐乐上夜,但王熙凤留着徐乐说话,徐乐就上夜了。 本该今日上夜的喜儿心里嫉恨不已,认为是徐乐故意占了她上夜的机会。她们四个大丫鬟,轮着给主子上夜,但姑娘点名让谁上夜,那是姑娘的信任,是姑娘的宠幸。 谁都知道,姑娘爱叫谁上夜,就是更看重谁。 喜儿觉得徐乐是故意挤兑她,占了自己上夜的机会。 但对于徐乐来说,她真的不喜欢上夜,睡不好,时刻提着心,跟熬夜加班没啥区别。 徐乐第二天早上起来,草草的用小木梳梳顺了头发,穿上外衣,就出去吩咐小丫头们准备热水、热茶,准备伺候王熙凤起身。 “乐儿姐姐。”翠屏最先来。 徐乐问翠屏:“茶水间那边有人上职了吗?你跟翠柳她们,去准备姑娘洗漱的东西。” 翠屏道:“我来的时候,茶水间那边动静不小,应该是有人的。” 徐乐点头,就去了茶水间。 平儿已经上职了,正带着两个小丫头烹茶。 徐乐进去就道:“好平儿,快赏我一口水喝,渴死我了。” 平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半杯热水,再兑了一些昨夜的冷开水,水温温的,正好入口。 徐乐连喝两杯,才止住渴。 徐乐道:“我去更衣,平儿你将茶水准备好,等下就唤姑娘起身。” “你去就是,等下我伺候姑娘洗漱。”平儿让徐乐快去,所谓的更衣就是去上厕所。 平儿带着丫鬟伺候王熙凤洗漱,喜儿来的时候没瞧见徐乐,就道:“怎么不见乐儿,昨夜不是她上夜吗?跑去偷懒去了?” 安儿听到了,拉扯喜儿的衣裳,示意她别太明目张胆的上眼药。 喜儿没有理,自顾自的说着:“怎么没瞧见人?” 平儿正伺候王熙凤漱口,就对着王熙凤道:“乐儿今天一大早多喝了两杯水,去更衣去了,怕身上有味儿,腌臜,就不敢来姑娘身前伺候。” 王熙凤将漱口水吐了出去,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她也没苛刻到不让丫头去更衣的。 喜儿见此,就不好再说了。 平儿偷偷觑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低沉,显然是没想好事儿,心里记着了,之后见了徐乐就将此事说了。 徐乐上完厕所,抽空去公寓里洗漱了一下,冲了个战斗澡,又拿吹风将打湿的发根吹干,简单的挽起头发,换了身衣裳。 徐乐回到正屋的时候,王熙凤正在用早膳。 徐乐走到平儿身边,问道:“刚才没有什么事儿吧?” 平儿看了一眼喜儿,就摇头道:“没事儿。” 不过,徐乐对平儿十分熟悉,两人一个眼神,就懂对方的意思。 徐乐想,这喜儿又闹什么幺蛾子? 王熙凤吃完饭,对平安喜乐四个大丫鬟道:“这豆腐皮的包子,我吃着不错,等下你们分了吧。” 四人行礼谢恩。 安儿让小丫头端水来,给王熙凤漱口净手。 徐乐就去了王熙凤的梳妆台,将梳妆的东西拿了出来,准备着给王熙凤梳头发。 王熙凤走到梳妆台前道:“今日在家,随意的盘个头发,别弄那些金呀、玉呀的,坠得头疼。” 徐乐打趣道:“姑娘现如今戴金玉都嫌压得头疼,日后戴九尾凤钗这些,那可不更加头疼?听说爵夫人还要戴凤冠之类的,那不是更重?” 王熙凤笑道:“你这丫头,就会说巧话哄我。”但句句都戳到了王熙凤的心里,让王熙凤自得。 徐乐一边说笑,一边给王熙凤梳头。 “姑娘,今日不如就给你梳个云尖巧额,头发全部束在顶上,两侧留两缕须子,戴个轻巧的花冠。” 王熙凤问:“那便如此,不过这云尖巧额你也会梳?我瞧见嬷嬷给婶娘梳过。” 徐乐道:“奴婢看见过妇人梳此头,瞧了一遍就会了,算不上多难。将额发盘成朵云状,横列于眉上,用钗环固定就行,或者是用刨花水固定。外面的小户人家也有梳的,不过是用黑色的纸裁成云朵样,贴在额间,不像咱们这等人家,都是用真发梳的。” 王熙凤听了,骄傲道:“外面小门小户的,没有梳头的丫头,也只得这般用纸来糊弄了。咱们这等人家,自来都是养着梳头丫鬟的,也不必如此小家子气。” 徐乐附和道:“可不是如此,咱们府里的管事,走出去都比好些富户体面。奴婢等走出去,也抬头挺胸的,都是托主子们的福。” 王熙凤笑道:“你们四个在我身边,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上等?且不说别的,就说那一手针线功夫,也是外面的小户女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就拿安儿来说,她手艺最差,但拿出去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安儿听了,就故作羞愤道:“姑娘,你跟乐儿说话就说话,可别拿奴婢取乐,奴婢手笨,也改不了。” 众人闻言便一起笑出了声来。 平儿帮徐乐递东西,笑着道:“奴婢们跟在姑娘身边,是奴婢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外面不知道多少人艳羡。前儿我嫂子来看望的时候,还艳羡来着,说能跟在姑娘这般神仙人物身边伺候,定然是奴婢上辈子烧了好香。”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明着暗着夸王熙凤,又表忠心的。 王熙凤梳好了头,问徐乐道:“这刨花水用了,晚上是不是得用水洗洗?” 徐乐道:“姑娘放心,奴婢没碰着发根,到时候用温热的帕子包一下头发,头发就散了。” 王熙凤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就对喜儿道:“喜儿,你去后面,将我那顶莲花冠取出来。” 喜儿应了,就去找莲花冠。 找了一会儿,翻到了两顶莲花冠,一顶淡粉色的,一顶渐变的红色,想着王熙凤平日里的喜好,就拿了红色的那顶。 徐乐给王熙凤戴冠,看了看道:“这颜色倒是跟姑娘身上这香芋紫不太搭,配个白色或者浅粉的冠才好看。” 王熙凤便道:“那就换一顶。”就让喜儿再去拿。 喜儿心里就有些不高兴,暗地里横了徐乐一眼。 平儿心细,瞧见了,暗自皱眉。 第57章 压服喜儿 平儿瞧了瞧四下无人,拉着徐乐去了茶水房那边的小天井处,悄声问徐乐:“最近你可是得罪了喜儿?最近她在姑娘身边没少说你的不是。” 徐乐轻轻皱眉,摇头道:“我最近忙着查账这些,也没有得罪她呀?” 平儿听了,也皱起了眉:“那她怎么最近总找你麻烦?” 徐乐想了想,确实没有得罪喜儿。突然想起,前两天本该是喜儿上夜,但王熙凤点了自己守夜,喜儿不会是因为这事儿,觉得是自己抢了她的表现机会吧? 徐乐将这事儿跟平儿说了,平儿听了,便道:“是了,定然是如此。平日里喜儿上夜是最积极的,定然是因为此事生出了些不满来。” 徐乐真就有些无语了,原来还真有人喜欢做牛马的?自己是恨不得一天夜都不上,好睡个安稳觉,结果还有人抢着做的。 自平儿提醒后,徐乐仔细观察了一下,喜儿最近确实是看自己有些不顺眼,大事儿小事儿都挑刺,自己在姑娘面前说个什么,她总是下意识的反驳。 徐乐微微眯眼,这人不给点苦头给她吃一吃,只怕是晓不得好歹。 徐乐暗自冷笑一声,喜儿一家把柄一抓一大把,自己要整她,也简单得很。不一次将人压服了,只怕之后还要找麻烦。 徐乐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在王熙凤面前只做委屈状,一副顾全大局不好跟喜儿争嘴的模样,私下里可没少挤兑喜儿。 王熙凤也得知她们吵嘴了,就问了一句:“听安儿说,你最近老是跟喜儿吵嘴儿?” 徐乐听了这话,就幽怨的看了王熙凤一眼,看得王熙凤毛毛的,王熙凤色厉内荏的喊道:“这般看我作甚?” 徐乐幽怨道:“说起来,奴婢跟喜儿吵架,源头上还是姑娘你的缘故呢?”这说话的腔调,让王熙凤觉得自己好像幻视了,怎么见到了自己父亲后院的姨娘了? 王熙凤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拿手在徐乐道背脊上拍了一巴掌:“给我好好说话!” 徐乐瘪瘪嘴,也不作怪了,就对王熙凤道:“上次,本来该是喜儿给姑娘上夜,结果姑娘那天顺嘴就叫了奴婢。喜儿因此吃味儿,觉得是奴婢抢了姑娘的宠爱,就瞧奴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奴婢本来想着同为姑娘身边的丫鬟,不好闹起来,给外人瞧了笑话。但她每每挤兑奴婢,姑娘你也是知道奴婢的脾气的,本来忍了她几次,结果她还蹬鼻子上脸的,奴婢几没忍住跟她吵了起来。” 徐乐这番话说完,自己暗自唾弃自己,这一杯绿茶是泡得入味儿了。既踩了喜儿,又体现出来自己的识大体,是喜儿太过分了,自己才反击的。 王熙凤听了,就笑道:“行了,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上个夜嘛。”王熙凤是真没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事儿,但听徐乐这样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两个丫鬟因为上夜的事情吵起来,争来争去不过是争自己的宠幸罢了。 王熙凤见徐乐还憋着个嘴儿,就捏了一下道:“行了,嘴上都能挂油壶了,这事儿是你受了委屈。这几日厨房弄了个新吃食,叫蜜浮酥奈花儿,我吃着不错,今儿个赏你一盘子吃。”说着王熙凤就叫了一个小丫头去厨房去拿点心,赏与了徐乐,算是安抚她了。 徐乐端着点心,跟平儿分了吃。 心里还记挂着王熙凤到那句,听安儿说,就知道肯定是安儿去王熙凤那里打小报告了。 安儿这人,表面上瞧着跟平儿为人处事差不多,但徐乐却觉得这人不如平儿真心,倒是更像红楼里一个有名的贤惠丫头“花袭人”,都是面上老实,心里藏奸的。 对于这样的人,徐乐也不反感,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藏奸就藏奸,但是将手段用到自己身上,那就令人不喜了。不过现在关键的是喜儿,得让她吃个苦头,免得老是找自己麻烦。 徐乐既然起了心思,就刻意留意,喜儿有没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不过都是些偷懒的小毛病。喜儿虽然嘴上有些不饶人,但是对底下的小丫头也还好,只要小丫头们说两句好话,捧捧她,对于一些小事情她也放过了。 徐乐转念一想,喜儿的母亲在大厨房里做管事,大厨房油水多,也更容易抓着把柄。 徐乐也没费什么大劲儿,直接托小厮出去打听了一下外面的菜价,再给了厨房里的一个婆子一把钱,让她帮忙盯一盯,采买的价格就成了。 在喜儿再来找茬的时候,徐乐就冷笑一声,将记录下来的几篇纸扔了过去。 喜儿被砸了一脑袋,有些懵,但等瞄到上面记的是什么后,脸色一下自己就变了。 徐乐露出个笑来,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感觉:“要是再无故找茬,这几张纸,可能就会出现在太太的案头上。” 喜儿脸色难看,将这几张纸捡走了。 安儿见喜儿脸色难看的走在廊下,就问:“你不是去拿绣箩筐子,说要做个新荷包配你对衣裳吗?怎么又转来了?” 喜儿没耐烦的说了一句:“不想做了。”就沉着脸,走了。 安儿疑惑的喃喃道:“谁又惹她了?” 喜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将徐乐刚才扔给她的几张纸拿出来,用茶水浸润,揉搓到再也瞧不出写了些什么后,就将其倒进马桶里。 经过这一遭,喜儿也知道徐乐不好惹,不敢再轻易招惹她。 喜儿想了想,又回了自己的屋子,找出了一个自己新做的荷包,又找出自己新打的一对喜蛛样式的金耳坠子,塞进了荷包,拿着这个给徐乐做赔礼。 徐乐也没想跟她结死仇,收了东西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 平儿见徐乐跟喜儿没再别苗头,就没管这事儿了,反而是安儿有些失望,没想到这两人这么快就罢手言和了。 第58章 成人 徐乐哼着无名的小曲儿,洗漱好后,戴上了喜儿赔礼送到那对喜蛛耳坠,既然收了人赔礼,也得戴两天安安人心。 平儿也在梳头,瞧见了,就道:“你这对耳坠子好看,是哪儿打的?” 徐乐道:“不知道,别人送的,你要是喜欢,我去问问她哪儿打的?” 平儿在头上戴了一朵绢花,手持一面小镜子,左右瞧瞧,抽空回了徐乐一嘴儿:“不用,等过两天咱们轮休的时候,我去后街问问那老铜匠可回打这些不,到时候也打两对。” “我听你说过好几次那老铜匠了,手艺如何?可会做那些精巧的活计?”徐乐问。 平儿放下铜镜,整理衣裳,戴上一个香囊准备出去了。听徐乐这样问,就笑着道:“那老铜匠手艺不错,我打了好几次镯子,精巧的活计也做得,上次我拿了二两金,去抽金丝,那老铜匠手艺好,金丝抽得跟头发丝一样细。” 说着,临出门的时候平儿问了句:“你是要打什么首饰头面吗?突然问这些?” 徐乐也收拾齐整了,跟她一起出门,就道:“准备打些首饰,之前你哥他们不是给我捎了一封信过来嘛,我姐又生了个娃,生了三胎终于生了个儿子,我娘就特意写信给我说了这事儿。我两个哥哥,是对双生子,大太太给指了人,是她院子里的两个二等丫鬟。我想着那银子打个银锁,再加两个镯子送回去。我娘特意给我写了信来,我又在姑娘身边做事儿,也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 平儿听了,就笑道:“难怪了,平日里你是一文钱也舍不得多花的,我说怎么向我问起这些事情来了,原来似乎要送礼的。说起来,你平日里也太节俭了些,穿的、戴的,不是姑娘赏的,就是公中发的月例,也不见你自己做两身好衣裳,打些头面首饰戴。” “姑娘赏的,都是好东西,穿的、戴的也够用,倒也没想着打首饰这些。”徐乐平日里确实很少像其他丫头那样爱打扮,她喜欢将钱存着,手里没有钱,她心里就慌。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王熙凤到屋外,整理了一下衣裳,先吩咐小丫头们准备洗漱的东西,再去叫醒王熙凤。 昨夜上夜的是喜儿,她也起了。 平儿道:“你们伺候姑娘洗漱,我去茶水房那边,看看给姑娘煮的雪梨茶好了没。”这几天王熙凤有些不适,嗓子发干难受,平儿就让小丫头煮了些生津的雪梨茶,王熙凤每天早上洗漱完喝一盅,三五日下来,倒是觉得效果不错。 徐乐点头,对平儿道:“你且去,那些小丫头毛手毛脚的不稳重,你看着点更放心。” 平儿道:“我昨夜睡前叫芙蕖早起煮的,她办事妥帖。” 徐乐也称赞了一句:“她办事确实妥帖。” 平儿去了茶水间,徐乐跟后面赶到的安儿就伺候王熙凤洗漱吃饭。 伺候完王熙凤,等王熙凤去了王二太太院子请安后,徐乐才抽出空吃了一碗菜粥。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吃早食吃得晚了点,徐乐隐隐觉得小腹坠痛,这痛绵绵麻麻的,让人难受,额间都冒出冷汗了。 徐乐以为是自己吃坏了肚子,去柜子里找了一丸调理肠胃的丸药吃了,喝了一盅热茶,感觉好了些。 徐乐一直撑到午后,感觉有点不对劲儿,感觉贴身穿着的白棉裈有些黏腻湿润,小腹也没那么难受了。 徐乐猛地反应过来,她这是初潮来了!今生第一次来大姨妈! 徐乐想查看情况,就跟在做针线的安儿说了一句:“我好像来了那个……我回房间看看,你帮我盯一下,要是姑娘叫我,你帮我应一声。” 安儿听了,连忙道:“你第一次来,有没有准备月事带?” 徐乐摇头,她疏忽了,没有准备月事带。 安儿便连忙道:“我房里还有一个新做的,没有用过,我拿给你。” 说着安儿便疾步出了厅里,正巧平儿提了一个盒子进来,见安儿风风火火的样子,就问徐乐:“她平日里最是稳重,今日怎么风风火火的?” 徐乐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平儿听了,欢喜道:“这是喜事儿,你也算是成人了,你跟姑娘明明是同年,姑娘去年就来了,你倒是晚了一年才来,等下我让小丫头去厨房给你拿一碗红糖水。” 没多久,安儿给徐乐拿了月事带,对徐乐道:“这里面还得放草木灰或者是艾草灰,现如今弄儿来不及了,你就垫些草纸。等你好点了,去厨房弄点草木灰装进去,然后绑在腰上,要是湿透了就换。” 徐乐向安儿道了谢,赶紧去处理去了。 回到屋里,徐乐发现真的来了,白棉布做的裈已经被弄脏了,好在没弄到裙子上。 徐乐关了门窗,进了公寓简单的清洗了一下,没几分钟就出来了。 徐乐找了一条新的白棉裈,准备换上。 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一个小丫头,小丫头手里拿着一叠草纸,随后递给徐乐:“乐儿姐姐,这是平儿姐姐叫我给你送来的。” 徐乐接过草纸,道了声谢。 徐乐看着这古代版的“姨妈巾”,无比的怀念前世的某点、某度空间之类的,那个多方便。 徐乐将草纸塞进月事带里,把月事带绑在腰上,小心翼翼的穿上白棉裈。 徐乐感觉不大舒服,总感觉小腹跟后背腰发凉,就从箱子里拿了一件抱腹。 抱腹跟抹胸、肚兜一类差不多,只不过它裹住的面积更大,穿上后肚子、腰腹都被紧紧包裹住,徐乐感觉好受了些,又换了一身棉布衣裳。 没多久,平儿端了一碗滚烫的姜红茶进来道:“姑娘听说你来了月事,给了你三日假,让你好好休息。” 说着,平儿将姜红茶递给徐乐:“快趁热喝了,喝了肚子就不难受了。姑娘说你今日也算是成人了,就将那个绿檀的菊花纹西洋玻璃镜赏给你,做你的成人礼。咱们四人第一次来这事儿的时候,姑娘都给一面西洋玻璃镜,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艳羡得很,这东西多贵呀,巴掌大的一块,就要百十两银子。” 徐乐边吹气边喝,可能是身体暖了,感觉小腹也没那么难受了。 平儿见她难受,就让她快休息,又将王熙凤给的那面绿檀玻璃镜放在徐乐的妆奁匣子上 ,又叮嘱了一遍:“能在屋里躺着,也别喝冷的,要喝热水就叫那些丫鬟婆子去提,换下来的脏裤子,拿几个钱让婆子给你洗了。这几天别碰生的、冷的,茶水也少碰。” 徐乐有气无力的应了。 第59章 下聘 徐乐躺了两天,度过了最难熬的两天,才满血复活。 徐乐一边洗月事带,一边叹气,为什么自己当初不在公寓里囤一屋子的卫生巾,穿越后也不会这么难受。 洗干净后,徐乐找地方晾晒,好在她跟平儿住的屋子当阳,夏日虽然炎热,但是通风当阳,晒这些需要消毒的东西正合适。 平儿回来见徐乐将这样私密的东西晒在窗户上,脸一下子就飞红,平儿嗔怪道:“这样私密的东西,怎么好晒出来,悄悄的取下去了,找个隐秘的角落晒就好。”说着催促徐乐赶紧把月事带弄下来。 徐乐震惊脸:“不是……这个要是不用太阳晒一晒,用久了会滋生……”细菌两个字被徐乐吞回去,换了个说法“阴凉的地方容易生霉,又贴身用着,容易得妇人病。我娘就是这样叮嘱的,要用太阳暴晒,这样才不会得妇人病。” 平儿脸红道:“那也不能当着窗户晒,这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多不好。哎呀,你快弄下来就是。”说着,平儿红着脸,拿着自己的针线筐出去了。 徐乐知道平儿她们这些姑娘家羞涩,但是再羞涩也不能不将自己身体不放在心上,这个年头本来妇人看病就难,再因此得了妇科病,那真的得不偿失。 徐乐就弄了帘子,挡着,只要平儿没看见,就不会再念叨了。 徐乐弄完帘子,找到自己的针线筐,又拿了一块白棉布,准备做条月事带还安儿。 平儿在廊下做针线,徐乐瞧见了,就凑过去,一起做针线,一边说话儿。 平儿问:“你做这个,怎么不在房里做?”平儿发现徐乐是真的胆子大,这样私密的东西,也拿出来做。 徐乐道:“咱们院里也没有外人来,来往的都是女眷,瞧着也无妨。” “你这丫头,大大咧咧的,都成人了,怎么还这样不知羞?”平儿伸出葱白似的手指戳了一下徐乐的脑门心,觉得徐乐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还不知道羞呢。 徐乐抿抿嘴,笑嘻嘻道:“还没到十五呢,算什么成人,等十五后再害羞吧。” “只怕你十五后,都还不知羞。”平儿调笑道。 两人笑闹一番,又开始做针线活儿。 徐乐道:“做完这个,我准备做一身棉布衣裳,用那些老气的颜色做,专门等来了月事穿。”平日里徐乐穿的都是绫罗,弄上了血渍不好洗,因此徐乐想弄一身棉布衣裳,弄脏了洗不掉也没那么心疼。 平儿笑着道:“抠死你得了。姑娘给你的赏钱、料子这些都不少,你一年到头也不多做两件新衣裳,料子放在箱子里,是等霉烂了去吗?” 徐乐道:“我这叫节约,老话说得好,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算计就受穷。每次做衣裳,我都算好了的,每年要穿多少衣裳,裁剪的时候也往大了裁剪,即使长高了,也能多穿两年。唯有鞋子,这个得合脚裁。每年省下来的布料,我做了荷包、手帕这些,不管是打赏底下的小丫头,还是送给帮忙的婆子,都是使得的。” 平儿听了,心中确实有些感触,她们同样是作为王熙凤的大丫鬟,同样置办了产业,但徐乐的家底就是比自己厚,都是平日里一厘一厘的省下来的。 徐乐平日里过日子都是精打细算的,厨房给什么吃什么,王熙凤赏什么她就用什么,很少会花钱重新置办。 两人说着话,没多久,又来了一个人,是喜儿。 喜儿也拿着针线筐,她的手艺是院里最好的,正在绣花样子,一副描好的凤穿牡丹的花样子,已经做完了大部分。 徐乐见了,就问:“这配色,不大像姑娘常用的,你这是做的谁的?”孔雀蓝配赭石红,这样的颜色,年轻的姑娘压不住。 喜儿道:“是给太太做的,姑娘让我做一个蔽膝给太太,等入冬了挡着膝盖避寒。我这边做好了绣文后,再裁剪,到时候里面还要贴羊羔毛,姑娘说用什么珍珠裘做里子。” 平儿问:“珍珠裘是什么?仿佛听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徐乐咬下线尾,接话道:“就是还没有见天光的小羊羔,在肚子里就被剖出来了,羊毛还是卷的,似珍珠大小,便得了这名儿。”徐乐其实不爱用皮毛,但这个时期不像前世有什么羽绒服,最好的御寒方式就是毛皮的、但是,这样残忍的做法,徐乐还是觉得有些过了,说她伪善也好,总之这样的东西她是不会用的。 还有那价值连城的点翠,用的是翠鸟的羽毛,在翠鸟活着的时候就拔毛,实在是有些残忍了。 徐乐能接受为了生存扒动物的皮毛御寒,但不能接受这种类似于虐\/杀的行为,说起来许多权贵的享受,都有些违背天理,像火烤鹅掌、生驴腌、猴脑等等。 平儿听了这所谓的珍珠裘,也面露不忍,但没有说什么,只换了一个话题。 “听太太身边的嬷嬷们说,荣国府那边,送来了聘礼的礼单来,正式的下聘要等金陵那边送来了嫁妆单子后。”平儿虽然不是二太太选上来的人,但她跟二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处得不错,有个什么消息,也能提前得到。 喜儿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爹说的,金陵那边因为姑娘的嫁妆单子,闹了好大一场。” 说着喜儿左右瞧瞧,见没有其他人,才悄声道:“我爹因为此事,被派去了金陵。听说是那边的大太太生病了,管家权落到了一个得宠的姨娘手里,姑娘的嫁妆单子就落到了那姨娘手里。大太太身边的甘妈妈,正跟那姨娘打擂台,闹得挺凶的。消息送到了府里,老爷就让我爹并几个管事回去处理。说先瞒着姑娘,等事情处理好了,再跟姑娘说。” 徐乐听了,直皱眉,这大老爷也太没规矩了,居然让一个姨娘来安排家里小姐的嫁妆。 徐乐的靠山是王熙凤,而嫁妆是王熙凤未来的依仗跟底气,因此对于此事,徐乐是十分关心的,就追问了两句:“那这样,是不是荣国府那边下定会延迟?” 喜儿点点头,悄声道:“这事儿我只跟你们两人说了,切莫告诉其他人。还有就是……大太太那边,只怕是……”喜儿摇摇头,一副不好说的模样。 徐乐瞪大眼眸,要是王大太太真的熬不过去这场病,那王熙凤的婚事就会频生波折。 第60章 嫁妆波折 徐乐从喜儿那里得知王大太太病了,心里就一直悬着,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大太太要是没熬过去,王熙凤就要守三年孝,三年孝期过去,王熙凤也不过才十七岁,贾琏二十出头。 说起来,这样的年岁结婚,对王熙凤来说其实更好,因为越早成亲,生孩子危险性也越大。 晚两三年成婚,也更安全。 但徐乐奇怪的是王大太太身体一直很好,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严重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她爹娘没有给自己写信,将这事儿告诉自己? 难道,大太太的病,其中有什么不能说的缘故不成? 徐乐因为此事,担心了两三天,一方面是担心王熙凤的嫁妆出了什么岔子,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的爹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写信来京里。 徐乐提笔,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回金陵,想得知确切的消息。 在她还没有收到回信的时候,王二太太就因此事,将王熙凤叫到了正院去,徐乐就快手扶住了王熙凤的手臂,在喜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平儿就扶住了王熙凤的另一边,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争抢到了陪王熙凤去王二太太院里的机会。 喜儿瞪了平儿一眼,没奈何,是自己手慢了,只能在一旁怄气。 到了王二太太的院里,王二太太满面愁容,见王熙凤来了,就搂过王熙凤,泪珠子不停的掉,嘴里只道:“我苦命的凤哥儿哟!” 王熙凤被唬了一大跳,连忙安慰王二太太,拿帕子给王二太太擦眼泪。 王二太太对王熙凤道:“我的儿,金陵那边传来了消息,你娘不好了,明日你我就收拾东西回金陵。荣国府那边也知道了消息,就将下聘的时候推迟了。” 王熙凤被吓了一大跳,强逼自己稳住心神,问道:“婶娘,我娘究竟怎么了?” 王二太太道:“金陵那边来人说,你娘已经病了两月有余,本以为是小症候,不想治了两月,慢慢就成了大症候,具体的情况没说清楚,只说身子越发的不好了。” 王熙凤一听,泪珠子滚落,也哭了起来,但哭了一场后,立马就打起精神道:“那儿回去就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就启程回金陵。” 王二太太抹抹眼泪,对王熙凤道:“我的儿,你也莫着急,你叔父联系好了商船,我们出了京,就转河道,几日就到了。” 王熙凤应了一声,王二太太怕她回去伤心,只让王熙凤身边的丫鬟去收拾东西,留王熙凤在正院住了一晚。 徐乐跟平儿就连忙回去,对喜儿、安儿道:“大太太只怕不好了,二太太让咱们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姑娘就要启程回金陵。咱们院里得留人看着,看明日一早姑娘怎么说,现在先将姑娘往日里惯穿的衣裳收拾了,备一两身素净的冲喜,惯用的东西拿上,头面收一套金的,其余的备珍珠头面。” 众人一番忙乱,收拾东西。 徐乐悄声跟平儿道:“我们也收拾两身素净的衣裳备着,只怕大太太是……”徐乐没有说完,平儿就明了她的未尽之意,默契的点头。 徐乐支使丫鬟收拾头面跟衣裳,又收拾王熙凤的床褥,好一番忙乱,直到半夜才停下。 平儿在清查可有什么东西没带上的。 徐乐道:“咱们几个一起清点,记成册子,什么没拿到,什么拿到了一目了然,先从穿戴开始。” 众人点头,安儿道:“头面三套,一套金镶玉的,两套珍珠的。衣裳十套,姑娘爱穿的大红两套,浅粉、浅蓝两套,鹅黄、碧绿一套,海棠红一套,墨蓝色一套,黑色一套,白色无花纹的一套。” 徐乐听了,就道:“将海棠红、墨蓝、碧绿都换了,换成丁香、雪青、藕合这一类的,颜色清雅又不过于素净的。” 安儿就支派两个小丫头去换衣裳。 徐乐又问:“接下来是床单、被罩跟姑娘惯用的枕头一类的……” 众人一一清点,忙活到半夜,才算清点完。 大家都开始打呵欠了,徐乐就将册子收了,就道:“咱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再问姑娘带哪些人回去,哪些人在京里看院子。” “行,收拾好了,就早点睡吧。”喜儿接话。 徐乐跟平儿回了房间,还要收拾她们自己的行囊,因为不知道王熙凤会留谁在京里看院子,所以她们得将行囊准备好。 平儿道:“这些药丸子带上吗?” 徐乐摇头:“姑娘那边带着的,我们就不另外带了。带上衣裳,荷包这些多带两个,只怕回了金陵少不得要打赏底下的婆子跟丫鬟,做荷包也来不及,我们就多带几个备着。” “哎,好。”平儿应了。 平儿又道:“只怕咱们得在金陵过冬了,大毛的衣裳得带一件。我们是不是忘记给姑娘拿大毛的衣裳跟斗篷了?” “唉哟,还真给忘了。”徐乐拍了一下脑门。 平儿就道:“既然想起来了,就去拿,放在马车上,免得明日给忘了。” 说着,平儿就跟徐乐一起去拿了大毛的衣裳去了,徐乐给平儿掌灯,平儿翻腾柜子,徐乐道:“带一件大毛的,一件二毛的,两件就够了,斗篷就不带了,到时候做也来得及。” 平儿拿了衣裳,放在了行李堆里,两人才回去休息。 第二日一早,平安喜乐四个大丫鬟就去了王二太太的院子,一边伺候王熙凤洗漱,一边询问王熙凤如何安排人员。 徐乐给王熙凤梳头,就问道:“姑娘,这边京里留谁看院子?总管京里的事务呢?” 王熙凤想了想道:“留安儿在京里,她为人稳重妥帖,看守院子,同时负责京郊庄子的事情。如果庄子有什么账册这些送来,安儿你就着人送到金陵去,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看着处理了,之后再给我送信。” 安儿俯身行礼,心里有些高兴,她以为王熙凤会留下徐乐或者是平儿,因为平日里王熙凤更倚重这两人。 第61章 启程回金陵 王二太太带着王熙凤回金陵前,已经给贾家那边送了信去,一大早贾琏已经在码头候着了,为她们送行。 王二太太知道,这一次回金陵,要是有个万一,王熙凤跟贾琏至少要一两年才能再见,就让两人临行前说说话。 贾琏劝慰道:“凤妹妹,想来伯母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切莫太过担忧。” 王熙凤在贾琏面前,难得露出两分女儿家的软弱来,少了两分坚强:“琏二哥哥,此去珍重。”到底是大家小姐,说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话来,哽咽半天,只道了一句珍重。 倒是贾琏承诺道:“凤妹妹放心,即使有个万一,我贾琏也等你。”说着,贾琏从袖子里拿出一对并蒂莲的子母玉佩,将子玉佩递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接过玉佩,眼含热泪,动情的喊了一句:“琏二哥哥……”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那边官船已经催着出发了。 两人恋恋不舍的道别。 徐乐扶着王熙凤上了商船,王熙凤一步三回头,显然是对贾琏十分的留恋。 徐乐暗自叹气,这个年月,女子动了情不是好事。 徐乐宁愿王熙凤一辈子狠心毒辣,也不愿意她动情之后再伤心,落得遍体鳞伤。 “姑娘,咱们进船舱吧。二太太在里面等你呢。”徐乐轻声劝道。 王熙凤戴着斗笠,将面纱轻轻掀起,轻声喃喃道:“这一去一二年,不知道这个没良心的,能不能记得我?” 徐乐道:“姑娘,老话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奴婢不懂男女情谊,但这琏二爷能来码头送姑娘一遭,至少是在乎姑娘的。” 王熙凤叹了一声气,对徐乐道:“回船舱吧。” 徐乐便扶着她回了船舱,平儿跟喜儿在船舱布置王熙凤坐卧的地方。 王熙凤因着心中担忧王大太太,上了船就有些怏怏的,吃不下,睡不好。 王二太太多次开解,王熙凤只能将担忧放在心里,在旁人面前故作无事,一人独处的时候就难免惆怅。 徐乐等人也无法开解,就只能从她的生活方面入手,让她觉得舒适一些。 王熙凤睡了半宿,天还没亮就醒了,披着衣裳准备去甲板上走一走,放松一下心情。 今夜是徐乐上夜,她上夜的时候睡得不熟,王熙凤起身闹出了点动静,徐乐就被惊醒了。 徐乐见王熙凤披着衣裳,正准备走出内室,就连忙起身,询问道:“姑娘可是渴了?怎么不喊奴婢点灯,这黑灯瞎火磕着碰着的。” 王熙凤轻声道:“我就想去甲板上走一走。” 徐乐连忙穿上外套,又对王熙凤道:“姑娘,甲板上冷,奴婢再给你披上一件厚衣裳,提上琉璃灯,陪你一起走走。” 说着徐乐去给王熙凤拿了一件厚衣裳,又给自己套了一件厚的,点燃一根红蜡,放进琉璃灯盏里,提着琉璃灯去王熙凤跟前,搀扶王熙凤往外走。 路上遇到了两个守夜的婆子,徐乐便道:“你们远远的跟着,喊了就过来。” 两个婆子领命,就远远的跟着。 徐乐跟王熙凤到了甲板上,甲板上只有两个打瞌睡的水手,窝在角落里睡着。 徐乐将自己身上的荷包扯下来,示意其中一个婆子过来,对婆子道:“将荷包里的钱给那两个水手拿去,让他们暂时回避片刻,等姑娘走了再上甲板上来。荷包就赏你了。” “是。” 两个水手拿了钱,小心的避开了,这船上的都是官员女眷,他们不敢唐突,怕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命。 “姑娘,奴婢瞧着那边有凳子,给你搬根凳子。” 王熙凤道:“让那两个婆子搬,你陪我走走。” 徐乐点头,陪王熙凤在甲板上绕圈走了走,路过婆子们的身边,让她们去搬了一根凳子,婆子用袖摆仔仔细细的擦了两遍。 徐乐知晓,王熙凤心情不好,是担心王大太太,也没有多说话,只陪着一起走走。 河面风大,月光倒也亮堂,照射在水面,水波漾漾。 王熙凤莫名的叹了一口气。 徐乐问:“姑娘,可是有什么忧心之处,不如说出来,奴婢虽然蠢钝,但做个哑口的葫芦还是行的。” 王熙凤可能也是想找人倾诉,就道:“我一路悬着心,只怕娘亲是真的不好了,不然婶娘不会这么着急跟我一起回金陵,定然是要处理大事,不然独我一人回去就行。” 徐乐道:“姑娘,容奴婢说一句僭越的话。不管情况如何,你上面还有二太太、二老爷能为你张目,回了金陵你只管跟在太太身边,尽孝心就是。若真有什么大事,自有太太老爷们做主,姑娘你也难以做主,何必为此忧愁。” 王熙凤道:“道理我也懂,不过……大老爷对我们兄妹也平平,我兄长除了吃喝玩乐,一事无成。若不是叔父无子,拿我当亲生的一般看待,我倒真的是谁也靠不上。都说女人出嫁后要靠娘家,看我父兄,哪一个是能依靠的?” 徐乐扶着王熙凤在凳子上坐下,站在一旁跟她说话:“姑娘,父兄虽然靠不上,但姑娘你也说了,二老爷待你如亲生的一般,日后也算有个依靠。” 王熙凤叹气:“像亲生的一般,终究不是亲生的。” 徐乐便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十分僭越的话:“那姑娘既然觉得靠不上父兄,不如想一想……子侄?” 王熙凤听罢,猛的转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乐低声道:“二老爷终归膝下得有个继承香火的子嗣,大房二房就只有大哥儿一个男丁,姑娘不如选个亲近自己的子侄。姑娘在二老爷、二太太面前很有几分情面,想来在选择子嗣的时候,姑娘为着说两句话,二老爷、二太太定然会听一听姑娘的意见。其实,若不是姑娘不是二老爷亲生的,最好的就是将姑娘的子嗣过继到二老爷膝下。” 王熙凤听了,嘴里只道:“你这丫头竟是胡说!”虽然带着三分斥责,但也瞧得出并没有发怒,因此徐乐只假意求饶道罪。 “是奴婢多嘴了,不过奴婢一片忠心,只为姑娘,求姑娘绕了奴婢这一遭。” 这话,终究还是在王熙凤心里留了个影儿。 徐乐之所以说这些,也是为王熙凤日后考虑,王仁是个靠不住的,那便寻一个靠得住的做她们主仆的靠山。 不过四大家族已经日薄西山,这靠山最终也不知道究竟靠不靠得住? 第62章 王子胜含恨处理爱妾 王二太太带着王熙凤回金陵前,王子腾那边的信已经快马送回了金陵。 甘妈妈看着病重的王大太太,听说王二太太要带着王熙凤回来,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王大太太这一场病,多是被气出来的,本来王子胜宠妾灭妻,王大太太已经气了一回。 后来王仁又闹出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来,王大太太又气了一回。 好不容易听说王熙凤定亲,要走礼了,王大太太精神头又好了点。但王子胜又听了宠妾的话,说王大太太病重,要将府里的内务交给妾打理。 王大太太听了,呕出一口血来,一气之下病倒了。 甘妈妈一边照顾王大太太,一边跟小妾打擂台,年纪大了,真的遭不住。 后来,那小妾竟然将心思动到了王熙凤的嫁妆上,表面上单子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内里的东西可就差了。 像头面首饰,写的是一套赤金头面,但镶嵌宝石的头面跟没有镶嵌宝石的,那价格就差得远了。还有陪嫁的布料这些,都是写的绸缎,但是织金缎子跟普通的缎子的价格,那可差了十几二十倍。 也是甘妈妈盯得紧,这小妾刚弄了小动作,就被甘妈妈察觉了,甘妈妈连忙给王二太太写信,让王二太太处理此事。 王二太太管理内宅几十年,这里面的鬼她都是知道的,就将此事给王子腾说了。 王子腾听闻兄长王子胜闹得实在是不成样子,为了个宠妾不敬正妻就算了,还让一个妾插手嫡女的嫁妆,那就太不尊礼数了。 对于王大太太这个大嫂,王子腾没有多少情分,但是对于王熙凤,王子腾还是十分在乎这个侄女的,绝不允许一个妾欺辱王熙凤。 王子腾直接写了信给王子胜,让王子胜将这个妾处理了,还问王子胜,如果舍不得一个美妾,那他这个弟弟给他再买两个补上。 王子胜看了信,气得脸都青了。 王子腾是在威胁他,现如今王子腾步步高升,王子胜被压制,也没有办法,只好含恨解决了那个爱妾。 苏姨娘被婆子拉出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可置信,不相信王子胜会舍了自己去。 苏姨娘大喊大叫:“老爷,老爷……快救救妾身!” 甘妈妈冷哼一声道:“别喊了,你喊破喉咙,老爷不会来的。怪只怪你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苏姨娘,喝了这酒,上路吧。” 苏姨娘挣扎,但是按住她的两个婆子都是干粗活的,力气十分的大,苏姨娘的挣扎没有什么用处。苏姨娘不甘道:“不可能,不可能!老爷最是喜欢我,连后宅都交给我打理,定然是你这个老虔婆要趁老爷不在,害了我去!” 甘妈妈冷笑:“老爷虽然宠爱你,甚至还从太太手里将管家权夺去给了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大姑娘的嫁妆。此事已经传到了二老爷的耳朵里,二老爷写了信回来,要在大姑娘回来前,将你处置了,不要让你污了大姑娘的眼。” 苏姨娘颓然,难道就因为这,自己就要死了吗?难道自己跟老爷往日里的恩爱都是假的吗? 苏姨娘哭喊:“老爷!老爷……你好狠的心呀……明明当初是你说的,大姑娘不过是外嫁女,带那么些嫁妆干什么,要将这些东西留给我们的孩子的,老爷……老爷……” 甘妈妈听到苏姨娘的哭喊,眼睛微眯,对两个婆子道:“将酒给她灌进去。” 苏姨娘不停的挣扎,嘴里不停的喊道:“我是良妾,你毒死了我,也要坐牢的!” 可惜甘妈妈不为所动,直到苏姨娘被毒死后,甘妈妈道:“苏姨娘得了急症,遇到了庸医,吃错了药,去了,那庸医也跑了。让苏姨娘的贴身丫鬟带着银钱,给苏家报丧吧。” 甘妈妈让两个婆子将苏姨娘拖了下去,梳洗一番,换了一身衣裳,上了妆,让苏家那边的人来见苏姨娘最后一面。 等人都下去了,甘妈妈喃喃道:“良妾又如何,不过是个姨娘,跟那些丫头抬起来的没什么两样。死了,难道还有人给你鸣冤吗?给几两银子,你爹娘就当做没了你这个姑娘……下辈子记住了,别再投了女胎。” 甘妈妈转动手里的珠串,念了两句佛偈。 处理完苏姨娘,苏家那边来奔丧的,嚎啕了几声,闹着要王家给个交代。 甘妈妈出面处理,只说苏姨娘遇到了庸医,吃错了药,就药死了去。 已经派人去找那庸医去了,还没逮到。 最后,甘妈妈装作为难,被苏家“讹了”两百两银子去。 甘妈妈道:“我王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们闹着要钱,那便签个断亲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清楚,免得再讹上来。” 那苏家的人被两百两雪花银迷花了眼,甘妈妈说什么是什么,就写了断亲书。说是断亲书,实际上是签字画押的证书。日后,苏家要是去衙门去告,有这证书,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只说是苏家贪得无厌,想要从王家讹钱罢了。 苏姨娘的葬礼草草的了了,有两三个和尚念了一场经,一口薄棺,抬到外面葬了。 苏姨娘没了,王子胜的那些通房姨娘也不敢再跳了,前有瞿姨娘,后有苏姨娘,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再加上现如今太太病重,也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时光,在这个时候闹事,只怕会栽在大姑娘手里,听闻那苏姨娘就是沾染了大姑娘的嫁妆,才折了进去的。 王仁那边得知了此事,闹着要见王大太太,被甘妈妈拦了。 王仁那边在院门口闹:“怎地,还不许做儿子的给母亲请安了?” 甘妈妈好声好气道:“大哥儿,太太病着,大夫说要静养,不如等太太醒了,奴婢再去叫人知会你。” 王仁不肯,闹着要进去。但甘妈妈虽然好声好气的,态度却很强硬,不许王仁进去。 本来大太太的病还没有这样重的,她的病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王仁气出来的,甘妈妈哪敢放他进去。 王仁一直闹,甘妈妈轻声道:“哥儿,你若是再闹下去,那春柳姑娘不一定好得了……” 王仁听了,愤懑不已,甩袖离去! 第63章 前因 甘妈妈见王仁甩袖离开,脸色沉了下去,心中暗道:哥儿这般不孝,日后难道还能对自己这些老人好吗?看来自己得早寻出路。 甘妈妈对身旁的丫鬟道:“去后罩房那边,给那个女人弄些吃食去。在大姑娘没回来前,谁也不能进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一旁的丫鬟颤声应了。 甘妈妈进了正屋,白术正在熬药,甘妈妈问:“太太刚才有没有醒?” 白术摇头:“太太睡得沉,没醒。” 甘妈妈舒了一口气,没醒就好,不然听到刚才大哥儿闹的那一场,只怕大太太又要生一场大气。 紫苏从门外进来道:“妈妈,大夫来了。” 甘妈妈连忙迎了出去,将大夫请了进来。 甘妈妈问:“付大夫,太太今日脉相如何?” 付大夫捋捋山羊胡,对甘妈妈说了一歇掉书袋,甘妈妈没听懂多少,只问:“不知,太太还有多少时日?” 付大夫叹了一口气,跟甘妈妈往外面走去,付大夫道:“甘妈妈,老朽跟你说一句实在话。你家太太能撑到现在,全靠那些好药吊着,只怕就在这一二月了。” 甘妈妈听了,眼里带着泪花,追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付大夫摇头叹气:“现如今全靠药吊着,将东西准备起来,冲冲喜,可能会好些。” 甘妈妈听了,将大夫送了出去。 回到屋里,只对白术跟紫苏道:“好生伺候着,再有两三日,二太太就带着大姑娘回来了。” 白术跟紫苏听了,松了一口气,大太太病着,她们没个主事的,心中忐忑,现如今大姑娘要回来了,她们也放心了不少。 等了两日,王二太太就带着王熙凤回来了。 王二太太跟王熙凤直奔主院来了,王熙凤见王大太太躺在床上,头发枯黄,两颊凹陷,一下子就扑到床榻前哭了起来。 王二太太见了,也不住的抹泪,哭了一场,就将甘妈妈叫了出去。 王二太太问:“嫂嫂怎么这样了?往常她的身子虽然算不上强健,但也不是爱生病的,怎么一下子就病得如此重了?你且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来。” 甘妈妈抹抹眼泪道:“这事说起来,要从那苏姨娘的来历说起了……” 原来,这苏姨娘本是小家碧玉,因着自小容貌不俗,家里父母觉得有利可图,便从小娇养。 这苏姨娘本来容貌就不差,从小娇养,倒也养出几分尊贵来。 王子胜去庄子上打猎游玩的时候,苏家便带女上门。 苏家本是王家的佃户,当初上庄子,说的是答谢田地主多年的看顾,但看门的人见他们还带了一个貌美的姑娘来,就知道是来干啥的。 看门的见苏姨娘确实貌美,觉得她有大造化,就放了他们进去。 果然,王子胜见其貌美,就请了媒人,花了二百两的聘金,将人纳了进来做妾。 王家富贵,没多久就迷了苏姨娘的眼。 苏姨娘惯会小意温柔,没多久就哄得王子胜对她百依百顺。 这苏姨娘还有一个妹妹,名唤春柳,生得不如苏姨娘貌美,但也有几分品貌。 苏姨娘想在姊妹面前炫耀自己的好日子,自小她在姊妹中待遇是最好的,嫁人了,也是进了这富贵窝里。 那春柳进了王家,被这锦衣玉食的日子糊了心,一心想生受了这富贵去。 最初,春柳勾搭的是王子胜,但王子胜见惯了美人,看不上她这清粥小菜。 后来,春柳在花园里遇到了王仁,春柳虽不及苏姨娘,但也有几分容貌,素净的打扮,带着几分轻愁,一下子就戳中了王仁的心。 往日里,王仁见惯了花红柳绿,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清丽的人,王仁就迷了心去,竟然就在假山后与这春柳做了床笫之事。 两人一来二去,王仁第一次偷偷摸摸的干这事儿,得了趣,免不得痴迷。 那春柳没多久,肚子就鼓了,这事儿就被苏姨娘知道了。 王大太太知晓此事后,要处置了春柳,毕竟王仁还没有娶亲,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日后哪还有好人家的女儿肯嫁他? 王仁此时对春柳正是稀罕的时候,为了春柳跟王大太太闹了起来,说要纳春柳为妾。 王大太太被气病,苏姨娘就打起了管家权的主意。 王大太太被气病后,还要忙着给儿子扫尾,又被王大老爷气了一场,身子一下子就坏了。 甘妈妈事后强硬的将春柳关了,关到了后罩房那边。 王子胜虽然宠爱苏姨娘,但也只是逗弄着玩玩,并不将她当回事。 苏姨娘求他将春柳放出来,王子胜也没答应,毕竟父子俩纳姐妹为妾,说出去不大好听,王子胜还是要脸的。 王子胜索性将此事全推到王大太太身上,自己只管享乐就是。 后来的事情,王二太太也知道了,甘妈妈就没再多言。 王二太太听完此事,怒不可遏:“好一个不顾人伦的孽障!”这骂的是王仁,气的是王仁不孝母亲,至于春柳的事情,在王二太太看来就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甘妈妈站在一旁没敢说话,等王二太太气小些了,再道:“现如今,大夫说我们太太只在这一两月之间了,让我们备上衣裳棺木,好给太太冲冲喜。” 甘妈妈服侍王大太太几十年了,情分不浅,说到此处,已经哽咽了。 王二太太静下心来道:“你且照看好嫂子,这后院一切有我。” 甘妈妈这才退下。 王二太太又去了王大太太的屋子,喊了一声王熙凤:“凤哥儿。” 王熙凤用帕子擦擦眼睛,她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 王二太太见了,心疼得很,对徐乐、平儿等人斥责道:“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姑娘,眼睛都哭肿了。可见你们平日里伺候也不用心。” 徐乐等人丫鬟跪下来磕头请罪。 王熙凤道:“倒也不怪他们,是我自己忍不住想哭。” 王二太太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罚王熙凤的丫鬟,只是心疼王熙凤,就对徐乐等人道:“快去厨房拿冰水,给姑娘冰冰眼睛。” 徐乐看了一眼喜儿,喜儿便点头,便应声下去。 徐乐等人起身,平儿给王熙凤倒了一杯温水,让她润润嗓子。 第64章 思索出路 王二太太劝道:“凤哥儿,你也顾着些身子,你要是倒下了,你娘不得心疼死?” 王熙凤道:“婶娘放心,儿再也不会了。只是哭了一场,心里也好受了。”说着,王熙凤就擦干眼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王熙凤又问:“婶娘可知,我娘这病可还有药能医吗?” 王二太太只道:“听大夫说,冲冲喜可能有用,这边我们备下衣裳给你娘冲冲喜。” 王熙凤听罢,就知只怕是药石无灵了,不然也不会说到冲喜。王熙凤又想哭,但还是忍下来了。 没多久,喜儿跟了两个婆子端着冰水来了,徐乐便拧了冰凉的帕子,给王熙凤敷眼睛。 敷了好半晌,眼睛才消肿,但王熙凤的眼睛依然红红的,充满红血丝。 王二太太道:“我去让人备东西冲喜,你先回屋歇歇。” 王熙凤点头,便听话回了自己之前住的院子。 王熙凤回去后,便对徐乐道:“乐儿,你去甘妈妈那边,将甘妈妈叫来。再找府里的人,打听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徐乐便领命而去。 没多久,甘妈妈就来了王熙凤的院子。 徐乐对平儿道:“你盯着点,我出去打听打听情况。” 平儿点头,对徐乐道:“你多带点钱,这些人,眼里只有孔方兄。” 徐乐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徐乐本就掌管着王熙凤的私房,知晓打赏的银钱放在哪里,就去拿了十来个金银指环,放在荷包里。 这些东西,比带一堆铜板方便。 徐乐出去,先去找了两个婆子,这两个婆子是大库房那边的,在各个院子都有往来,消息最是灵通。 徐乐问了两个婆子,有些事情,底下的人知晓得反而比主子更多。 从两个婆子口中,徐乐知晓了苏姨娘之事,还有那个春柳的事情。 其中一个婆子道:“那春柳还被甘妈妈关着,苏家那边还在要人,但甘妈妈说她跟治死了苏姨娘的庸医跑了。这事儿只我们知道,还有后罩房几个婆子知晓,其余人都不知晓。” 徐乐点头,就拿出两个镶嵌了玉石的金戒指出来,敲打道:“有些事情,嘴巴要闭紧点。还有,你们再去探一探,此事还有谁知道?” 两个婆子点头,悄悄走了。 徐乐打探了一圈,心里想着事儿。 徐乐想着,红楼里好像王仁并无子嗣,王子腾膝下也没有过继子嗣。难道,王仁是年纪轻轻坏了身子? 王仁可不是个好东西,红楼虽然坑了,但是对王熙凤的女儿巧姐的判词的解读倒是挺多,大部分的解读都是王仁这个舅舅会将巧姐卖了,然后巧姐被受过王熙凤恩惠的刘姥姥所救。 可见王仁是个靠不住的,徐乐想那春柳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就是自己跟王熙凤的救命稻草? 四大家族的败亡,是从贾元春死开始的,但真正的败落,还是从王子腾的死起的。 王子腾一死,王熙凤便没了依仗,如果王子腾还在,即使王熙凤获了罪,也能留一命在,不会沦落到草席裹身的地步。 所以,一切的关键都在王子腾身上! 徐乐眼睛发亮,好似寻到了生路所在。 王子腾因何而死?即使书里没有明说,但是徐乐也猜出了一二,王子腾是因为站错位死的。 红楼里面,虽然没有明确的写出朝廷的情况,但提过太上皇,老太妃等,什么情况下会出现太上皇,只有政变之后,不然一个皇帝是不会轻易让出自己手里的权利的。 王子腾是一个敢拼的人,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喜欢剑走偏锋,当年义忠亲王叛乱,王子腾赌赢了,所以现在是朝中要员。 后面红楼里提到过,王子腾被调任,从京营节度使升成了九省都检点,但是也被调离了权力的中心,算是明升暗降。最终在任上,因为庸医的一贴药,就丢了命。 怎么看这其中都有鬼。 徐乐改变不了四大家族的命运,她只是想为自己寻求一个靠山,王子腾是她靠山的靠山,因此徐乐才会想这些。 徐乐发散思维,如果王子腾有了子嗣,为了子嗣着想,也会谨慎几分。 徐乐想,自己少不得又要进一进谗言了。 如果王熙凤是昏君,那自己是不是就是那佞臣?徐乐如是想到。 徐乐回去后,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回禀王熙凤,王熙凤将徐乐说的,跟甘妈妈说的相对照,差不多明白了前因后果。 王熙凤拍案大怒:“好一对不知羞耻的贱人!” 因着王仁是她亲哥,王熙凤顾忌了几分,没骂那些难听的话。 王熙凤盛怒之后,细细思量,王仁如此上不了台面,日后只怕也只是混日子等死,是靠不住的。王熙凤也在想出路,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王熙凤对甘妈妈道:“甘妈妈,那小贱人现如今如何了?” 甘妈妈小心翼翼的回道:“还关着,等太太老爷们的吩咐。”究竟是让她生下来,还是一碗药解决了,这些不是她一个奴才能做主的。 现如今王大太太成日里昏睡,做不得主,王大老爷又不管此事,甘妈妈只等王二太太的主意。 王熙凤想了想,想起回金陵的时候,徐乐在甲板上说的那些话,便问道:“可使了大夫去看,那贱人肚子里的是男胎还是女胎?” 甘妈妈摇头道:“奴婢怕走漏了风声,没敢让大夫去看。” 王熙凤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后院的姨娘们,可老实。” 甘妈妈回了她的问话,现如今后院的姨娘个个老实,都怕做了那出头鸟。 王熙凤让甘妈妈退下,自己坐在榻前想事情,徐乐等人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许久,王熙凤道:“喜儿,你留下来收拾衣裳这些,平儿、乐儿,你们跟我去婶娘院子一趟。” “是。”三人齐声应下。 徐乐便与平儿对视一眼,跟在王熙凤身后,去了王二太太的院里。 王二太太刚回来,就忙着让下人准备白事要用的东西,准备用这些为王大太太冲喜。 听见丫鬟传报,说王熙凤来了,连忙让人请她进来。 第65章 王熙凤的谋划 王熙凤一进王二太太的院子,眼眶儿就红了,王二太太心疼不已,让她快快坐下,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王熙凤并未坐下,而是恭恭敬敬的给王二太太行了一礼。 “婶娘。” 王二太太连忙起身将她扶起:“我的儿,有事就说,咱们母女之间还需要这些?” 王熙凤眼眶泛红,泪珠子在眼中打转。 王二太太见了,那心呀,跟火烧火燎一样难受。 王二太太吩咐其他下人出去,只留了自己的心腹,并王熙凤带来的两个大丫鬟留下。 “我的儿,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王二太太牵着王熙凤进了内屋,两人坐在罗汉床上说话。 王熙凤哽咽道:“刚才,甘妈妈来我院里回话,我才知道兄长干出的事儿。婶娘,我人小不知事,但……那女人肚子里怀的,总是我亲侄子。我娘又是这番光景,怕是见不到孙辈的出生了,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拿那女人如何办才好。” 王二太太叹气:“本来,我是不想你掺和这事的,但你日后要嫁去荣国府,少不了要面对这样的事情。一般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允许庶子生在嫡子前的,如果是个庶女还好,如果是个庶长子,就会生出妄念来,是乱家的根源。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一碗药打发了去。日后你出嫁了,在没生下儿子前,房里的那些人是不许开怀的,特别是你嫁的还是个有爵位的人家,事关爵位的继承,这一点一定要切记。” 王熙凤道:“儿都记住了。” 王二太太接着道:“说起来,那苏家的那个,我倒是不好处理,一时间也左右为难。”毕竟这是大房的事情,她是二房的太太,哪里好管这样的事情,一个不好,左右都是埋怨。 王熙凤明白王二太太的为难之处,就道:“我知婶娘的为难。说起来,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的错,不仅让太太生了大气,还让婶娘你为难。我心里有个不成算的想法,我年纪小,想得不周全,婶娘听了也莫要生气,疑了我的一片真心。” “你且说就是。”王二太太见王熙凤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让她直说。 王熙凤就用手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珠,对王二太太道:“前些年,我曾听婶娘跟我娘说过,要过继我哥哥的孩子做嗣孙。我想着,那苏家姑娘肚子的,虽然不是嫡出,但也占了个长。如果是个哥儿,不如婶娘抱在膝下养着,从小养到大,定然是亲婶娘你的。如果他是个出息的,日后给婶娘你跟叔父做个捧盆摔瓦的人,比从几岁养起的更亲。” 说着王熙凤用眼睛偷觑王二太太,见她没有什么神情上的变化,就接着道:“说来,我也有两分私心,但更多的是为婶娘你着想。一来,那孩子与我是嫡亲的姑侄,二来,再过两三年我出了门子,婶娘膝下没人孝顺,我也忧虑。婶娘从小教养我长大,我的心里将婶娘当做亲娘一般看待,眼看着兄长是不成器了,我又出了门子,没人能孝顺你,想到此处心里就揪心。” 王二太太听到此处,面上就有些动容:“你的心,婶娘明白。” 王熙凤道:“婶娘,但凡我哥哥是个出息的,我也不会说这些。毕竟我是个外嫁的,都说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日后,我想在婶娘身边孝顺也是不能的。就想着如果有一个自小养大的孩子,替我在婶娘跟前尽孝,嫁人了也能安心两分。” 王熙凤的这一席话确实是说到了王二太太的心里,现如今她跟王子腾还算年轻,因此没有着急过继子嗣。而且,即使是过继子嗣,一般也是要养到五六岁再挑子嗣过继,那时候孩子已经记得父母了,对他们这过继的祖父母,虽然孝顺,但不一定贴心。但这从小养到大的,那就不一样了,定然是更贴心的。 王熙凤的话,到底还是让王二太太动了心。 王熙凤见王二太太沉思,也没再开口,话有时候说太多,反倒会起了反效果。 徐乐在一旁听着,心怦怦的跳,也不知道是不是主仆间的默契,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进“谗言”,王熙凤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 王二太太思考许久,王熙凤也没急着要一个答案,只回去后吩咐甘妈妈照看好那春柳,最主要的是那肚子里的孩子。 晚间,王熙凤留三个大丫鬟在身边说话。 王熙凤先问徐乐:“乐儿,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太冲动了,应该再等等,等确定了那春柳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后,再跟婶娘说才是。” 徐乐道:“姑娘,奴婢倒是觉得姑娘今天虽然是有些冲动,但更见真心。有时候,就是因为亲近,所以才有什么说什么。太过老成,反倒显得生分,不够真心实意的。” 亲近两个字,徐乐咬得很重。 就是因为王熙凤跟王二太太亲近,所以才有什么说什么,如果王熙凤思虑周全了,再去找王二太太说,王二太太应允后,想起来免不了觉得王熙凤跟她生分,反而不好。 王熙凤听了徐乐的话,细细咂摸了一下,倒也有几分道理。 平儿这个时候,上前插话道:“姑娘,奴婢今日瞧着,二太太是动了心的,想来是将姑娘的话听了进去。而且,姑娘今日的话也没错,如果真的是个哥儿,现如今二太太跟二老爷还年轻,细细教养,只怕哥儿也是个有出息的。从小养大,肯定更为亲近,贴心。” 徐乐听了平儿的话,心里赞同,不管怎样,这个孩子好好养大,肯定比王仁这个纨绔子弟好得多。 王熙凤思量了许久,就对三个丫鬟道:“既然如此,你们也盯着点后罩房那边。平儿,你明日让甘妈妈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我跟婶娘明日去后罩房看看。” 平儿应下。 王熙凤又对徐乐道:“乐儿,你看着点我娘的院子,等我娘醒了,你就派人喊我。” 徐乐应了一声:“是。” “喜儿,明日你看着屋子,别让老鼠溜了进来。” 王熙凤吩咐完,就准备洗漱睡觉,今日她哭了好几场,早就累了,这一睡倒也睡得特别的沉,直到第二天天明。 第66章 谋划 王熙凤起身后,平儿就去找了甘妈妈,让甘妈妈叫信得过的大夫进府。 甘妈妈找了付大夫,只说是大太太不好,让付大夫瞧瞧。 王熙凤穿戴齐整后,就去了王二太太的院子,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不管如何,得看看那……肚子里的是男是女,所以我就未跟婶娘说,就急冲冲的找了大夫进来。”王熙凤歉意道。 王二太太想了想,也道:“确实得问问。”就又问“这大夫可信得过?” 甘妈妈回道:“这付大夫是咱们家的老相识,嘴风紧,是信得过的。” 王二太太就让甘妈妈领着付大夫去了后罩房那边,让付大夫看看春柳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那春柳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现如今已经显怀。 付大夫把完脉,对甘妈妈道:“胎息康健,没有大碍。” 甘妈妈悄声问:“可知是哥儿还是姐儿?” 付大夫抚着山羊胡,面色不变道:“现如今月份太小,还把不出来,不过,有五六分是男胎。” 甘妈妈听了,再问:“那要几月才能给出个确定答案?” 付大夫道:“至少七个月,孩子在腹中长成,才能确切的分辨出来。” 甘妈妈听了,给了付大夫一个荷包,付大夫感觉荷包轻飘飘的,便知里面放的是银票,不动声色的收了。 他们这些来往于大户人家后院的大夫,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嘴巴都紧。 然后,甘妈妈又带付大夫去了王大太太的院子,自己去了王二太太那边,将结果说了。 王二太太就道:“无妨,再等两个月就是。” 王二太太也不急,她还要将此事告知王子腾,快马加鞭送去京城,这一来一回的,也要不少的时间。 王二太太又对王熙凤道:“说来这一次回来,也是为了你的嫁妆。想来对于你的嫁妆,嫂子那边也有安排,到时候还得同嫂子一起商量才是。” 徐乐守在王大太太跟前,王大太太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昨日听到动静,心里清楚王熙凤回来了,但她就是醒不来。 今天下午倒是睁开了眼,徐乐忙叫人去喊王熙凤跟王二太太,又对白术道:“紫苏姐姐,快将炉灶上温着的人参鸡汤端来。” 白术跟紫苏在外听见了动静,连忙进屋里来伺候。 白术伺候完王大太太喝了一碗人参鸡汤,王二太太跟王熙凤来了。 王熙凤上前几步,在脚踏上坐了,哭着喊娘。 王二太太坐在榻前,跟王大太太说话:“嫂子,我带着着凤哥儿回来了。” 王大太太没什么中气,说话又虚又喘,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得众人难受不已,见着已经是下世的光景。 王二太太知晓王大太太担忧什么,就让围着的丫鬟婆子出去,自己跟王大太太说话。 “嫂子,你安心养着,万事有我呢。”王二太太没忍住,红了眼眶。说起来,二十多年的妯娌,虽有些小龃龉,但感情还是不错的,现如今见王大太太病入膏肓,王二太太心里也难受。 王大太太喘着气道:“弟妹……日后,凤哥儿就托给……你……跟二叔了。”至于王仁,王大太太已经死心了,再加上她现如今的身体,也没有心力去管了。 王二太太握住王大太太干如枯爪的手,心酸不已,连声应了:“嫂子放心,凤哥儿自小在我膝下长大,如亲女儿一般,嫂子只管放心就是。” 王大太太得了承诺,安心了一些,又开始交待起自己的后事来:“我……还有……些私房跟嫁妆,其中……田地五五分,凤哥儿拿一半田地,庄子……也给凤哥儿,铺子给……那……不孝子。嫁妆全给凤哥儿,日后……给凤哥儿做嫁妆。” 王大太太将自己的东西,一大半都给了王熙凤,日后王熙凤要嫁入公侯府邸,嫁妆越厚底气越足。 王二太太应了,只道:“嫂子放心,一切都交给我。” 王大太太说了一歇话,实在是支撑不住,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王熙凤听到王大太太处处为自己考虑,那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 王二太太也陪着掉泪。 眼见这王大太太怕是时日无多了,王子胜一次也没有来看过。 王子胜的凉薄,由此可知。 王仁在王二太太回来后,再也没敢来王大太太的院子闹。 王熙凤倒是带着人,去了王仁的院子闹腾了一场,王仁脸上还多了几条抓痕。 王仁被王熙凤打了,心里暗恨,不过是一个要嫁出去的姐儿,竟然还敢打自己?但王仁深知王二太太偏心王熙凤,因此不敢去找王熙凤麻烦,只是对这个妹妹再无半分情谊。 王仁院子里的丫鬟们瑟瑟发抖,王熙凤带着人来闹,她们这些平日里跟王仁有了首尾的丫鬟,也被收拾了一番。 在王熙凤看来,就是这些奸猾的丫鬟,才让王仁越发的不学好。 王仁终究是王熙凤的哥哥,王熙凤不想将王仁想得太不堪,便迁怒那些丫鬟。 王熙凤闹了一场,心中的郁气消散大半。 王熙凤守在王大太太身边,王大太太偶尔醒来,母女两人说了一些话。大多是王大太太叮嘱王熙凤,日后好好过日子的言语,以及交待自己的身后事。 王大太太将自己的几个庄子都给了王熙凤,还有庄子上那些仆人的身契,都交给了王熙凤。 还有王大太太身边的这些丫鬟仆妇,王大太太都有交待。 白术、紫苏两人,已经二十三四了,王大太太将她们的身契还给了她们,让她们自己许配人家。 甘妈妈年纪大了,跟着王熙凤回京颐养天年,还有一些婆子仆妇,日后都去庄子上过活。 王大太太素日里待下人好,他们也大多忠心,王大太太病了这许久,底下的庄子没有乱起来,全靠这些老人在维持。 王大太太颤声道:“我还有……一些私房钱,就分与他们……全了主仆的情分……至于白术、紫苏……她们的嫁妆,一人给二百两银子,不枉……服侍我一场。” 王熙凤含着泪一一应了。 第67章 王仁成亲 京中,王子腾收到了王二太太的信,得知王二太太有意收养王仁弄出来的那个孩子,王子腾想了几天,提笔写了一封信给王二太太。 王子腾在信中说道,如果是个男孩,就抱到他们夫妻膝下养着,过继为嗣孙。 又提了王仁的亲事,王子腾以为王大太太冲喜为由,提出让王仁成亲。 此事,王子腾又单独写信给了王子胜,王子胜是个万事不管的,王子腾让王仁成亲冲喜,王子胜就找了一个举人的女儿,急冲冲将亲事定了下来。 王子腾本来想亲自回金陵,处理这些事情,最重要的就是过继嗣孙的事情。但现如今,京中局势紧张,王子腾已经陷进去了,暂时无法离京。 王仁突然从王子胜那里得了消息,让他成亲给王大太太冲喜,娶的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就是一个“破落户”的女儿。 王仁当然不愿意成亲,但王子胜可不管他愿不愿意,反正是六礼也走了,婚事也定了下来。 王仁还要闹腾,被王子胜一顿好打,彻底老实了下来,也想不起春柳了。 王二太太便忙着置办聘礼,准备婚房。 虽然仓促之间很多东西都没置办好,但王家有钱,大把的银钱抛洒下去,很快就置办齐了,只是品质差些。 王二太太希望王仁成亲冲喜有用,毕竟妯娌一场,王二太太也不希望王大太太还不到半百就去了。 王熙凤帮着一起打理杂事。 王仁娶的,是一个举人的女儿,那举人为了攀附王家,也不管王仁人品如何,也不管他有无才干,即使知道女儿嫁过去是为了冲喜,也欢欢喜喜的应下了这婚事。 那举人的女儿李冬姐知晓后,在房里偷偷哭了一场,后来被母亲一番好劝。说王家是金陵数一数二的人家,家里有金山银山,嫁过去就是穿金戴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冬姐自小被养在深闺,哪里知晓这些,被一番言语描绘迷了眼,倒也欢欢喜喜了起来。 李冬姐这边带着女儿家的春思,想象着嫁人之后,夫妻和顺,恩爱的模样,不禁红了脸。 王仁那边,挨了王子胜一顿好打,躺在床上哎哟叫唤。 因着是为了冲喜,日子定得很急,不到半月,李冬姐就入了门。 儿媳进门,对王大太太来说也许真的有用,她竟然也渐渐好了些,能坐起身来。 一时间,王家上下都说李冬姐带福。 李冬姐容貌不差,虽然不是绝色佳人,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小小巧巧瓜子脸,杏仁眼,樱桃唇,笑起来有一对小梨涡,身材窈窕。 王仁本来还不愿意成亲的,但一见李冬姐的容貌好,十分的不愿,减去了七分。 夫妻两人过了两天恩爱日子,等夫妻三日回门后,王二太太才提起春柳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冬姐如遭雷击,没想到自己刚嫁进来,不仅是冲喜,还要喜当娘。 王二太太见她神色惴惴,就连忙拉过她的手,牵着她近身前说话:“你放心,这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都会抱到我膝下养着,日后就算是二房的子嗣。至于那春柳,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你只管跟仁哥儿过好日子就行。” 李冬姐闻言,这才好受了些,但心里的坎是过不去的。说起来也是王家不地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没跟女方那边说,不过是欺女方娘家地位不显罢了。 李冬姐哭哭啼啼道:“我们小人家不知事,一切尽由长辈做主。” 王二太太拍拍她的手笑道:“你爹娘那边已经知晓此事,也是同意了的。” 李冬姐便知此事没有一点转圜余地,也就不再哭了。 王二太太又道:“我跟凤哥儿要回京里,日后这后宅还得你管理,现如今你得学起来,以后才不会慌了手脚。”王二太太是拿后宅管家权堵李冬姐的嘴,反正这管家权日后也得交给李冬姐,早点晚点无所谓。 李冬姐听了,立即转悲为喜,没有不应的。 李冬姐离开后,王二太太微微皱眉,这还是个举人的女儿,怎么眼皮子这般浅? 虽然李冬姐好打发,让王二太太觉得松了一口气,但太好打发了,王二太太又担心了。 李冬姐入门,王熙凤这个做小姑子的,少不得要给嫂子几分面子,没揭王仁的短。 李冬姐自嫁进了王家见了王熙凤,才知晓什么叫金尊玉贵,一脚抬八脚迈,身边随时四五个丫头伺候着。 李冬姐刚嫁进来,还不知晓王熙凤的底细,派身边的丫鬟打探,也没有从王家的下人嘴里挖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毕竟,王家的下人慑于王熙凤的威势,哪里敢乱说话。 李冬姐后来从王子胜的通房姨娘那里打听到了一点有用的消息,先听闻王熙凤几年前,带下人打坏了一个姨娘的脸,再隐约听闻,自己嫁进来前,公爹房里有一个得宠的苏姨娘,突然没了,好像也跟王熙凤这个小姑子沾点关系。 李冬姐听了后,倒抽一口冷气,对王熙凤这个小姑子生出几分惧意,没想到平日里跟她言笑晏晏的小姑子,私下里竟然是个这样狠厉的人。 自此,李冬姐面对王熙凤,就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畏惧。 再等听说了,婆婆王大太太将自己的私房大半都给了王熙凤这个姐儿,李冬姐也只敢在背地里生闷气,不敢在王熙凤面前说什么。 李冬姐对此怨言挺大的,觉得王熙凤是外嫁女,带这么多东西出嫁,都是便宜了别人家。 再等王二太太将王熙凤的嫁妆单子整理好后,李冬姐的酸水就冒得更多了。 李冬姐翻看着王家公中给王熙凤的嫁妆单子,没忍住跟陪嫁丫鬟说酸话:“瞧瞧,这才叫金贵呢?单单压箱底的银子就有五万两,还不算那千工拔步床,紫檀木的家具一套,红木家具一套,黄花梨家具一套,别人陪嫁一套家具已经是顶天了,她光家具都三套!不说这些,还有那金玉头面,十数套,还有那珍珠,用斛装的,那玻璃镜子,玻璃屏风,西洋来的自鸣钟,你瞧瞧,这一件件的,哪个不是价值千金?这是嫁女儿,还是将家底子都搬空了去!” 本来李冬姐对王熙凤的嫁妆有些心理准备,知晓嫁妆肯定不会少,但也没想到会陪嫁这么多,算起来,这些东西至少二十万两银子。 李冬姐再好的修养,看着这金山银山的,也免不了移了性情。 第68章 王子腾翻船 李冬姐对王熙凤嫁妆眼红,这还是公中给置办的,还没算上王大太太分给王熙凤的庄子、铺子这些,粗粗一算,王熙凤嫁妆至少三十万两。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冬姐没忍住将这事跟王仁说了。 王仁道:“不过是二三十万的银子,也算不得什么,当初大房二房分家,老太太的私房就有六七十万两,还不算公中的银钱。” 李冬姐听了这话,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这么些银钱?难怪外面都说你们王家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不比那甄家差。” 王仁听了这话,得意的一笑,卖弄了起来:“甄家算什么,也不过是这两辈才起来的。听说过金陵护官符吗?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这说的是京城宁荣二府,现如今的荣国府当家太太,就是我家大姑太太。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这说的一门双侯的史家,他家的老姑太太就荣国府老太太。还有,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这里的金陵王,就是咱们家,当年祖父管着海运,才叫真的富贵,所以这二三十万两银子倒真的不算什么。还有一句,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是皇商薛家,他家的当家太太,是我家二姑太太。” 李冬姐听了,不觉心驰神往,听起来便觉得富贵荣华,幻想自己日后躺在金山银山上享福的样子。 李冬姐啧啧道:“倒是不知咱们家如此富贵?” 王仁用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又饮了一杯酒,自得道:“咱们也是没赶上好时候,没享受到那顶顶的富贵日子,现如今就守着这金山银山吃喝不愁而已。咱们老爷是金陵同知,这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微末小官,说出去有个名儿。咱们叔父才是这个!” 说着王仁比了一个大拇指,得意的看着李冬姐。 李冬姐立即起身,亲自执壶,给王仁倒了一杯热酒,殷勤道:“只听闻咱们家有个在京里做大官的叔父,不知叔父在京里是何等的风光?我的爷,你跟妾身说说,日后旁人问起,妾身一问三不知,倒是给家里丢丑了。” “那爷就给你说一说。”王仁得意的依靠在黄花梨的案几上,轻笑一声,倒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样子,只是眼下那青黑,坏了几分风流气。 王仁在这边给李冬姐吹嘘王子腾在京里做了大官,得皇帝看重,管着京中城防营。 京里的王子腾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段时间,皇帝病重,京中的几位皇子就心思浮动了起来。 自义忠亲王坏了事后,底下的几位皇子那是争斗不断,王子腾得皇帝看重,又握着兵权,管着京中城防营,几方势力争相拉拢。 王子腾不敢轻易站队,天天求神拜佛,希望皇帝赶紧好起来。 之前义忠亲王那一次,王子腾虽然站对了位,但是他不敢赌,毕竟当初折进去的人更多。 自从王二太太来信,说要过继嗣孙之后,王子腾心里就多了一个念想。这一辈子他膝下无儿无女,说是嗣孙,其实跟过继一个儿子没有什么区别,更别提是一生下来就抱在自己膝下养着那种。 王子腾心里有了牵挂,免不了就少了几分冲劲儿,只想稳扎稳打,熬资历。再也不敢像义忠亲王坏事那一次那般,剑走偏锋了。 王子腾愁得头发都掉了不少,皇帝病重,四大家族原先站了甄家所出的六皇子,但是王子腾却觉得不稳当。 一是因为六皇子不占长,二来他才干也一般,如果不是背后站着四王八公,他在几位皇子中,倒真算不上多厉害。 王子腾说是站了队,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四王八公两三辈人多次联姻,将四王八公串了起来,外人看着他们就成了一个整体。即使王子腾不站队,在他人看来也站在了四王八公身边。 还有就是,王子腾觉得,投资六皇子,自己的收益太少了。从龙的人太多,那从龙之功也就显得单薄了。 王子腾的心愿就是重现祖上荣光,当初王家祖上也曾有爵位,虽然比不上宁荣二府是侯爵,但王家也是个县伯,到了王子腾父亲这一代就没了爵位。 王子腾想要获取更大的利益,就免不了起了小心思,谁也不知道,其实王子腾私下里跟其余几个皇子,也有些来往。 现在几个皇子争权,就要王子腾明确站队,于是王子腾这个八爪鱼,他阴沟里翻船了! 现如今,王子腾唯一的希望就是老皇帝了,毕竟他是老皇帝的心腹,更希望老皇帝能好起来。还有就是现如今能救他的,就是老皇帝了,到时候老皇帝好了,也不会清算王子腾,毕竟王子腾跟每位皇子都有交集,也谈不上偏帮了哪一位。 每一队都站,跟不站队没什么区别,到时候老皇帝就以为王子腾是迫于几位皇子的淫威,虽然有些来往,但也不算背叛了自己。 现如今,朝堂上下,没有谁比王子腾更关心老皇帝的了。 王子腾日日求神拜佛,为皇帝祈求健康,一天磕百个头,天天吃斋念佛,任谁也看得出他的诚心。而且,借着给皇帝祈福的名头,王子腾推拒了几位皇子的邀约。 毕竟,王子腾吃斋念佛,拒绝了皇子的邀约,给皇帝祈福,谁也说不出个错来。 现如今几位皇子已经得知,王子腾私下里跟他们几位兄弟都有来往,都忍不住想,王子腾这样做是不是得了老皇帝的暗示? 一时间,倒也不好强逼王子腾站队。 王子腾的水深火热,金陵王家这边全然不知,就连王二太太也不知,王子腾从不跟她说这些朝政上面的事情。 王大太太经过冲喜,倒也好了些,依旧靠汤药吊着命,但是付大夫说兴许能多活几日。 而春柳那边,已经能够把出来胎儿的性别,经过付大夫多次把脉,能确定是个男胎。 李冬姐听了此话,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这个孩子被过继了出去,不然一个庶长子,日后自己倒是不好处理。 而且一个庶长子长成了,日后会分去应属于自己儿子的家产。 现如今家产的继承制度,有嫡长子的嫡长子独占一半,甚至是七成。 没有嫡长子,但是有嫡子的庶长子占去三成,嫡子占去五成,剩余的两成才是其余庶子的。 由此可见,庶长子对嫡子的威胁有多大,李冬姐自是不愿意一个庶长子压了自己儿子一头的,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儿子,但不妨碍她提前考虑这些事情。 第69章 王熙凤婚事 王二太太自从知晓了春柳肚子里怀了一个男胎之后,自是喜不自胜,连夜给王子腾写了信,送去京中。 春柳那边王二太太吩咐甘妈妈好生照看,主要是照看孩子。 至于春柳这个生母,王二太太已经有了想法,她是不可能留一个生母来跟自己争孩子的。 不过王二太太也不会杀了春柳,不然日后孩子长大了,心里会留有一个疙瘩,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春柳的命运已经注定,不是送去庄子上养着,就是灌了绝育药,远远的嫁出去,彻底断了跟王家的关系。 王二太太还没有想好具体该怎么处置,现如今心力都放在孩子身上,还有就是忙着筹备王熙凤的嫁妆。 在京里的王子腾得了王二太太的信,得知春柳肚子里是一个男胎之后,求神拜佛就更加虔诚了,只求神佛让自己得一个孙子。 王子腾拜佛的时候,磕头越发的用心。 那虔诚的劲儿,让见了他求神拜佛的人都免不了心生触动,只觉得王子腾果然对皇帝忠心耿耿。 好在王子腾求神拜佛还是有些作用的,老皇帝病重,在昏迷了三日之后,总算是醒来了。 老皇帝醒来之后就行为身边的内宦大监,询问这段时间几位皇子的动态,以及朝臣的态度。 在听到几位皇子争权夺利之后,老皇帝免不了心生怒意。又听到朝臣纷纷站队之后,心中怒意更盛。 在听到王子腾私下里跟几个皇子都有来往时,老皇帝是十分的不喜,甚至生了杀意,又听到王子腾为他求神拜佛祈福时,杀意就少了几分。 老皇帝问道:“王子腾是最不信神佛的,现如今居然也求神拜佛起来?” 伺候皇帝多年的总领太监道:“回陛下,奴婢当时听闻此事也觉得不可置信,但王大人确实诚心,每日里为陛下磕头祈福,日日斋戒,虔诚不已。奴婢还特意派了暗卫去查看,确实是如此。暗卫回禀道,王大人心诚,日日为陛下磕头念经祈福,直至半夜。” 皇帝听了免不了动容,再加上其他朝臣的对比,就显得王子腾对他越发的忠心。对王子腾私下里背着他跟其余皇子往来的事情,也少了几分怒意。 皇帝又问道:“王子腾私下跟哪位皇子来往较密?” 太监总管回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王大人跟几位皇子都有来往,要说偏向于哪一方,倒真没有,跟几位皇子的往来都是差不多的,就连五皇子那边也是这样。” 因着五皇子的母亲只是一个嫔位娘娘,五皇子的母家又只是一个破落户,大臣们站队的时候都没考虑过五皇子,因此总领太监才会这样说。 老皇帝听了脸色越发的好了,甚至还开了一句玩笑。 “朕倒是没想到,这王子腾一碗水倒是端平了?” 自来站队都有偏向,而王子腾一碗水端平了,反倒不像是站了队,因此老皇帝对王子腾的猜疑之心就尽皆消了。 老皇帝醒了之后,王子腾喜极而泣,自己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王子腾日后越发的谨慎,不敢再这样多方站队了。 老皇帝醒来之后,不过一二月又病倒了,太医说他不能再劳累,不然恐有性命之危。 老皇帝虽然贪图权位,但也惜命,因此便动了退位的想法。 老皇帝将这些皇子叫到身边一一问询,思虑良久之后,作出了决定。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老皇帝居然将皇位让给了平时只是个小透明的五皇子。 老皇帝下了圣旨,退位让贤,将皇位让给了五皇子,这夺嫡就爆了一个冷门。 已经站了队的大臣纷纷扼腕,甚至有些大臣呕出鲜血来,难以置信就这样皇位就落到了五皇子的头上。 特别是六皇子,六皇子不甘心皇位就落到了五皇子头上,因此还闹出好多事情来。 不过老皇帝没有死,只是病重不能操劳,选择了退位,因此京中局势还稳得住。 这圣旨一下,六皇子就没有了继承皇位的可能,四王八公那么多的心血,那么的资源都白费了,都心有不甘。 王子腾此时又跟新皇接触了起来,这一次他是得到了太上皇的命令,因此来往倒是没有避着人。 有些朝臣看见王子腾跟新皇打得火热,心里嫉妒,没想到王子腾先是老皇帝的心腹,老皇帝退位后,他又抱上了新皇的大腿。 不过,四王八公那边王子腾也没有直接甩开,为了稳住四王八公,王子腾便和贾赦提议,将王熙凤与贾琏的婚事提前。 两姓之间最稳固的链接韧带便是联姻,而贾家在四王八公之间的分量不轻,通过王熙凤与贾琏的婚事,王子腾便能稳住四王八公,将四王八公的势力为自己所用。 王子腾虽然告诫自己日后行事要稳当,要慎重,但依旧改不了本性,喜欢左右逢源。 新皇那边是热灶,王子腾想烧,四王八公那边是老炕,王子腾依然想躺。 毕竟四王八公背后的势力太庞大,特别是在军营里面的分量太重,王子腾哪里舍得舍了四王八公去投奔新皇,他两个都想要。 王子腾传回信,这次是跟王子胜直接商量的。 自从太上皇退位,五皇子登基的圣旨下来后,王子胜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特别是甄家那边日日传信,想要四王八公推六皇子上位。 现如今上位,能有什么办法,只有起事发动政变。但这样做风险太大了,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谁人敢做?这是要抄家灭族的。 王子胜心如火焚,直到王子腾的这封信送来,他才安心了几分。 本来,四王八公先站在六皇子身后的,五皇子上位后,四王八公免不了要受打压,结果没想到出了王子腾这个叛徒,他居然巴上了新皇!四王八公的家主都写信来金陵,向王子胜这个王家名义上的家主追责。 王子胜左右为难,一是高兴王子腾有手段,巴上了新皇,那王家至少不会败落。但是王子胜也怕四王八公其余几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四王八公底蕴有多深,王子胜虽然只是王家名义上的家主,但他该知道的都知道,因此才会如此担忧。 现在王子腾说让王熙凤与贾琏提前成亲,稳住四王八公与王家的关系,王子胜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事情好似是解决了,于是王子胜就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吃喝玩乐起来,将王熙凤婚礼的事情,全交托于王大太太。 第70章 筹备嫁妆 王二太太那边得了消息,忙不迭的筹备起王熙凤的婚事。 王二太太私下里来了王熙凤的院子,将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两人说了许久的话。 等王二太太离开后,王熙凤眼眶微微发红,对徐乐几人道:“你们将我日常用的东西收拾好,只怕再等两日,便要回京了。” 徐乐惊讶,现如今王大太太还病着,已然是没几个月活头了,怎么王熙凤突然要回京了? 平儿、喜儿也十分惊讶,平儿看看徐乐,徐乐看看平儿,平儿冲徐乐摇摇头,自己往前了一步。 喜儿看看两人,没敢说话,悄摸摸的往后退了一步。 平儿给王熙凤端了一杯茶水,温声道:“姑娘,可是方才二太太有什么交代?怎么突然就要回京了?” 王熙凤端着茶叶没喝,神色莫名,平儿忍不住捏紧帕子。 徐乐站在一旁,也有些担忧,没忍住看了平儿好几眼。 王熙凤沉默好半晌,才低声道:“方才婶娘过来,说……我娘那边怕是不好了,家里担心我守孝三年影响婚事,跟荣国府那边商议好了,提前出嫁。” 徐乐微微皱眉,心知这肯定不是真实的原因,但她们只是做奴才的,也不敢多问。于是徐乐便上前两步道:“姑娘,既然是如此,姑娘也该露一个笑模样,让太太瞧了心里也欢喜才是。往常,我娘常说,当娘的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见自己姑娘穿上凤冠霞帔出嫁,欢欢喜喜的送女儿出门。想来天下慈母心皆是一样的,太太心里最疼的就是姑娘,希望姑娘日后过得好,所以姑娘也该笑着出嫁,让太太宽心。” 徐乐一口一个太太,在王大太太跟王二太太这里有很大的偏向,但此时她唯有这样说,才能让王熙凤心情好受一些。 虽然王熙凤跟王二太太胜似亲母女,但终归不是亲母女,王熙凤私心里还是偏向王大太太的。 所以徐乐跟平儿,她们在京里程王二太太是太太,回来后便喊二太太,毕竟在京里在王二太太手底下生存,现如今回了金陵,肯定是得按照王熙凤的心意来称呼。 徐乐劝完,平儿也接着道:“姑娘,自大爷那边成婚后,太太心里的忧虑就少了些,人也精神了。现如今太太唯有一件忧虑的事情,就是姑娘你的婚事,想来等这桩心事去了,太太的身子又能好不少,兴许就全好了呢?” 这一点倒不是平儿胡说,自王仁成亲后,王大太太的身子确实好了不少,这是王家上下都知道的。 王熙凤听了,点点头,勉强露出个笑来。 王熙凤心里其实知道,这些话不过是听起来好听,王大太太的身子,大夫已经下过定口了。王大太太是常年忧思,郁结于心,又被王仁和王子胜先后气了一场,引出蕴藏于肝胆之内的症结,现如今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王熙凤勉强打起精神,对三人道:“办婚事,免不了忙乱。我自己又不好插手,乐儿、平儿,你们两人就去婶娘那边打下手,喜儿在我身边伺候着就行。” 徐乐跟平儿连忙立于她身前,行礼之后,领了命令。 喜儿得知这段时间就自己在王熙凤身边伺候,心里暗喜。想着这段时间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将平儿、乐儿两人比将下去,让姑娘看到自己的好来。 一时又想起留在了京里的安儿,心里愈发庆幸,还好安儿不在,不然留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就是安儿。 即使喜儿有时候看安儿不顺眼,但也不得不承认,安儿确实比自己妥帖,事事殷勤小心,更得姑娘的看重。 徐乐跟平儿领了王熙凤的命令,就往王二太太的院子去。 路上的时候,徐乐道:“姑娘让我们去给二太太打下手,只怕是担心大爷那边……”自从王仁成亲后,王家上下就改了称呼,都喊大爷,喊李冬姐大奶奶。 平儿点头,明白了徐乐的未尽之意。 显然王熙凤是担心王仁跟李冬姐对自己的嫁妆做什么手脚,之前王家公中给王熙凤准备嫁妆的时候,李冬姐在自己院子里说酸话,吐酸水。虽然当时伺候在李冬姐身边的只有她的陪嫁丫鬟,但有心人太多,她的话被人听了去,就传到了王熙凤的耳朵里。 李冬姐这个嫂子眼红小姑子的嫁妆,且她又是个眼皮子浅的,因此王熙凤就让徐乐跟平儿盯着点,对于自己的嫁妆,王熙凤是十分上心的。 两人到了王二太太的院子,王二太太问:“你们两个不在凤哥儿身边伺候,谁伺候着凤哥儿?” 徐乐回道:“回太太,姑娘特意点了喜儿伺候着。” “你们两个来这边,是凤哥儿那边有什么事儿?”王二太太将手里的册子合上,又换了一本册子。 徐乐垂首,行了一礼,上前道:“回太太,姑娘见太太这两日消瘦了许多,心疼太太劳累,担忧不已,本想过来帮太太分担杂事,尽尽孝心。但姑娘又在侍疾,实在是脱不开身。自责都是因着自己,才让太太如此劳心劳力,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奴婢们见了,便胡乱出了个主意。便说,姑娘既然担忧,不如奴婢们来太太这边替跑跑腿,替姑娘尽尽心意。于是,奴婢们便来了太太的院里,只求太太不要嫌弃奴婢们蠢顿,好歹留下奴婢们跑跑腿,以全姑娘的孝心。” 说着,徐乐便跟平儿很有默契的跪了下去。 王二太太听了,笑着道:“既然凤哥儿有此孝心,你们便留下来就是。起来吧。” 徐乐跟平儿连忙道:“多谢太太恩德。” 王二太太就道:“你们往日里跟在凤哥儿身边做什么?” 徐乐上前道:“奴婢管着姑娘的私房,平日里专给姑娘清点物件。” 平儿随后道:“奴婢平日里管着姑娘那边迎来送往、上下交接等事。” 王二太太想了想,就道:“那乐儿你这丫头帮我看册子,清点东西,你这丫头擅长算账,这我是知晓的。平儿,你心细,做事谨慎,你先将这几房人清理处理,这是我给凤哥儿准备的陪房,要清点清楚了。我将姚黄支给你,你领着人,将偷奸耍滑的都清理出去。” “是。”两人领了命,就各自去做事了。 第71章 王熙凤的嫁妆 徐乐清点这些册子,暗自折舌,王熙凤的嫁妆单子有多厚?只单子就有一根指头那么厚,更别提相关的册子,详细的东西,光记账书册都备了一箱子。 除了公中的那些银钱与王大太太的私房外,王子腾跟王二太太又添了许多,王子腾为了向四王八公表示自己的诚意,将自己的三分之一家当给王熙凤做了陪嫁。 本来王子腾给王熙凤准备的嫁妆就不少,现如今只是又添了许多,在王子腾看来,王熙凤是他侄女,这些钱给王熙凤做陪嫁,王熙凤陪嫁多,底气足,日后的日子就好过。 又给四王八公一个信号,就是这个侄女自己是当亲女儿看待的,能将她嫁入贾家,自己可是很有诚意的,没有想着脱离四王八公一个人讨好新皇的意思。 虽然王子腾给这么多的嫁妆是有私心,但是不可否认他对王熙凤也是真的疼爱的。 除了这些外,薛家那边给王熙的添妆也不少,现如今薛家靠着王家这门姻亲,生意做得好,王家嫁女,薛家少不得要多给些添妆。 于是徐乐清点了一番,王熙凤的嫁妆银子就有近百万两。 王家公中出了五万两银子,先前王二太太清理庄户上的蛀虫,就给王熙凤先预留了十万两嫁妆银子,现如今王子腾添了一笔,给了二十万两。 王二太太私下里,从自己的私房里又给了五万。 薛家添妆给了五万。 王大太太的嫁妆都给了王熙凤,其中压箱底的银子有二十六万。 王子胜为了跟四王八公示好,又给王熙凤添了十五万。 还有王家的其余姻亲,四王八公这些人家添的,加起来有七万。 光嫁妆银子,王熙凤就有九十三万两。 除此之外,大小庄子有十五个,铺子有二十个,良田十顷,换算一下就是千亩良田,金银首饰头面有共计九十九套,珍珠一斗,猫眼石、石榴石等物,零零碎碎的,共计十匣子,红、蓝、绿宝石各一匣子……徐乐看得眼睛都花了,这些还只是头面首饰,还有许多零碎之物,各种摆件,数不胜数。 徐乐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顶级富婆! 王熙凤就是顶级富婆,这些嫁妆加在一起来,一百多万两银子,够王熙凤奢靡的过一辈子了。 徐乐本以为,自己抠抠搜搜攒钱,身家已经过万,已经算是富婆了。 现在一看,发现是自己碰瓷了“富婆”两字,自己只能算将将过了温饱线吧! 王熙凤的嫁妆那真的是金山银山堆起来的,难怪在红楼书中,王熙凤对贾琏说,把王家的地砖缝扫一扫,就够他人过一辈子的。 王熙凤确实有这样说的底气,从她的嫁妆就能看出,王家究竟有多富贵。 李冬姐跟在王二太太身后,看着那一箱箱的好东西,眼睛都红透了。 平儿偷偷跟徐乐讲:“今天,大奶奶手帕都扯烂了。” 徐乐微微皱眉道:“瞧着,这大奶奶也不算是个好相处的,现如今有二太太压着,大奶奶才不敢闹出来。你将那几房陪房盯紧一点,别混进了老鼠去。” 平儿回道:“放心,人我都挑好了,这些陪房也不会全跟着姑娘去京中,挑些得用的进府伺候,其余人都打发到庄子上伺候。你爹娘管着庄子,现如今都归了姑娘,只怕姑娘还会让你爹娘管着庄子。” “这些事情,也说不准,全看姑娘的想法。不管姑娘叫我爹娘做啥,咱们做奴才的都得听着,老话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套在咱们身上不是一样的吗?”徐乐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是不会落了什么话柄的。 徐乐左右瞧了瞧,用手帕子捂着嘴角,问平儿:“安儿、喜儿他们一家老小,二太太可拨给姑娘了?”安儿、喜儿一家老小是二太太的陪房,徐乐也不确定王二太太会不会将人全让王熙凤带走。 平儿笑了笑,眼眸左右转转,见没人关注这边,才张嘴道:“喜儿他们就一房人,就都给了,安儿她家不是有两房人嘛,她爹娘这一房跟着姑娘做陪嫁,她堂叔那一家,还留在府里。” 徐乐点点,心里有了数,总的来说王二太太对王熙凤真的没得说,一切配置都按亲闺女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又去忙去了,每日里晚上回王熙凤的院里,跟王熙凤回禀嫁妆筹备的具体的情况。 从王熙凤跟王仁的婚姻,就能看出王子腾对两人的重视程度,王仁虽然知晓王熙凤出嫁是为了拉拢四王八公,但王仁的心气依旧不顺。 又有李冬姐在王仁耳畔说酸话,进一步激发了王仁的不满。 “瞧瞧大姑娘的嫁妆单子,那是金山银山也赔进去了,好在你家就这一个姑娘,再来一个姑娘,只怕家底子也会赔进去。”李冬姐拿了一根尖尖的银簪子,从盘子里挑寒瓜吃,这冰镇过的寒瓜就是好吃,冰冰凉凉的,满腔的火气都消了不少。这个时节寒瓜可是个精贵东西,李冬姐在娘家的时候,只能瞧着家里的弟兄吃,自己偶尔才能尝个鲜,不像现如今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王仁半躺在贵妃椅上,混金丝竹纹锦缎圆领袍大敞开,露出削瘦的胸膛,他本就长得不差,这样半躺着就多了两分恣意潇洒。 李冬姐瞧了,暗自冷哼,长得好又如何,不过是个样子货。 王仁摇着折扇,脸上没什么笑容,李冬姐见了,气不打一处来。 李冬姐是新嫁娘,有些话不好直说,但王仁不一样,王仁是王家唯一的男丁,他说的话还是很有份量感的。 结果,不管自己怎么挑拨,王仁都不说话。 最初,李冬姐还以为王仁是顾忌兄妹之情,结果……王仁就是单纯的害怕王子胜跟王子腾,在他老子面前,连个声都不敢吱。 越想李冬姐越气闷,将手里的小银簪子一扔,对自己的陪嫁丫鬟流苏道:”把这寒瓜冰起来,我晚上再吃。“ 流苏将寒瓜端了下去,路上的时候,瞧着周围没人,拿了一块寒瓜放自己嘴里。 寒瓜冰凉水甜,流苏吃了一块,没忍住又吃了一块。 流苏本来还想再吃一块的,但是盘子里的寒瓜不多了,再吃就容易被发现了。 流苏叹气,听说大姑娘对身边的大丫鬟好,不仅常常赏赐,大丫鬟的吃穿也是一等一的,这寒瓜大姑娘身边的 大丫鬟就没少吃,流苏都快羡慕死了。 不像自己伺候在大奶奶身边,大奶奶虽然是举人家的闺女,但在家并不算受宠,平日里也很少打赏下人。 流苏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素银镯子,又想起自己上次瞧见,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平儿,人手上带的是掐丝金镯,还镶嵌了珍珠,又好看又不笨重,也不压手腕子。 此刻流苏的羡慕心达到了顶峰,自己怎么是大奶奶的陪嫁,不是大姑娘的陪嫁丫鬟,即使在大姑娘身边做个小丫鬟,也比现如今体面。 第72章 春柳生子 李冬姐不知道,她在房里说的这几句酸话,没多久就传到了王二太太的耳朵里。 王二太太越发的不喜,但这是隔房的侄媳妇,她也不好管。 王二太太让大库房那边给李冬姐那边送了一些摆件去,想暂时堵住李冬姐的嘴,王二太太不求其它,只求在王熙凤出嫁前李冬姐跟王仁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王二太太正查看王熙凤的嫁妆,见方方面面都弄好了,才放心些。 这时候,一个小丫鬟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对王二太太道:“太太,后罩房那边要生了!” 因着春柳身份不明,因此底下的下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一般提起来,就会用“后罩房那位”来代替。 王二太太立即起身,带着人去了后罩房。 王二太太一路走,一路问:“产婆接来了吗?” “甘妈妈已经将产婆接来了,还叫来了大夫候在外面。”小丫鬟急忙回道。 王二太太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行人急冲冲的跑去后罩房那边,王熙凤因着离得近,来得更早些。 王二太太见了,对王熙凤道:“凤哥儿,你还是个姑娘家,这儿不是你来的地儿,快回屋去。” 王二太太虽然担心春柳肚子里的孩子,但是跟王熙凤比起来,还是王熙凤更重要。 一般未出嫁的姑娘,是不许来产房外的,怕产妇们的惨叫吓着她们,让她们日后不敢生育。 王熙凤被王二太太让人送走,王二太太又瞧见了徐乐跟平儿,也让她们一起回去。 王二太太在产房外一等,就等了四个时辰,这期间王仁跟李冬姐都没有露过面。 王熙凤让人送了吃食过去,王二太太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一些。 等婴孩的啼哭声响起,王二太太着急的问:“是哥儿还是姐儿?” 产婆欢喜不已,出来报喜:“恭喜太太,弄璋之喜!” 王二太太听了,心里舒了一口气,是个哥儿就好,是个哥儿就好! 王二太太本想进去看看孩子,但想着自己在外面待了一天,灰扑扑的,还是克制住了。 王二太太让人给了稳婆赏银,又让奶娘将孩子抱着,躲着风,先去了王大太太的院子。 王二太太去换了一身衣裳,收拾了一番,去了王大太太的院子。 王二太太对王大太太道:“嫂子,快瞧,咱们有孙子了。” 王大太太撑着一口气,坐起身来,看了看还皱巴巴红彤彤的婴儿,心里高兴,脸上也多了几分血气。 王二太太握着王大太太的手道:“嫂子,虽然这孩子过继给我跟老爷,但依旧是你的孙子,嫂子不如给咱们大哥儿取个乳名?” 王大太太想了想,声气略为的发虚:“老话说,敬禾得谷,敬老得福,便叫他禾哥儿吧。希望他日后,能承欢你膝下,孝敬你,也不枉你养他一场。” 王二太太听了,便道:“禾哥儿吗?也不错,禾乃五谷之一,是民之根本,希望着孩子日后封侯拜相,也不要忘了民生福祉,是个好名儿。” 王大太太眷恋的看了孩子一眼,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日后、你领着着……禾哥儿好好过就是,把那、女人放家庙,我死后为我祈福……我留下来话来,要她为我祈福一辈子……她既然生了,就送去家庙,好吃好喝养着,只不许她出门。”王大太太身子太虚,坐了这么一会儿,就累得不行,说话也有气无力。 王二太太听了,眼眶微红,知晓王大太太是知晓她的为难,因此自己先将春柳处理了。日后,即使禾哥儿长大了,了解了此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不会坏了情分。 王二太太哽咽道:“好,她既然生了禾哥儿,也不会亏待她,锦衣玉食养着就是。” 王大太太闻言,露出一个笑来,对王二太太道:“我也撑不住了……你又辛劳一天,回去休息吧。” 王二太太带着孩子离开后,王大太太唤了白术和紫苏,在两人的搀扶下起身,来到案前。 王大太太道:“给我磨墨。” 白术听话磨墨,紫苏道:“太太,不如明日再写吧。”紫苏扶着王大太太,王大太太连坐着都费劲,又怎么写得好字。 王大太太摇头,颤声道:“趁我现在、脑子还清楚,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只有禾哥儿,他养在二弟妹、身边,春柳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一个不好就容易伤了他们的情分。我留封信,交待清楚,是我让春柳在家庙为我祈福……” 这是王大太太唯一能为这个孩子跟王二太太做的事情了,王大太太字迹飘忽,一封信,断断续续写了一个多时辰。 王大太太对白术、紫苏道:“等我去后,你们将这信给二弟妹,让她小心存着,希望……她一辈子也用不上。” 白术、紫苏领命,将信放好。 王大太太交待完这些事情后,又昏睡过去。 白术、紫苏掩面垂泪,哀哀哭泣。 然后,两人抹去眼泪,去了后罩房,找甘妈妈将春柳挪去家庙。 甘妈妈将春柳挪走的时候,春柳万般的不甘,本以为自己能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没想到最后落得青灯古佛一生。 春柳有万般的不甘,最终还是被送去了家庙。 甚至,苏家那边都以为她真的是跟庸医私奔了,只当没她这个女儿,对外称她得了急症暴毙了。 春柳被送去王家的家庙,王二太太知晓后,叹了一声气,抱着禾哥儿哄着他,日后这个孩子就是自己的了。 王二太太怎么瞧,这孩子怎么可爱,即使这个孩子皮肤还皱皱巴巴的,王二太太也觉得他长得可爱。 孩子呀! 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终于有孩子了。 王二太太抱着孩子,眼泪不住的流,哭了许久,哭尽前半生的郁气。 外人都说她善妒,后院不见一根根苗,谁懂自己的苦? 大概只有做了一辈子妯娌的王大太太懂王二太太的辛酸了。 第73章 送嫁 在春柳生下禾哥儿半月后,王熙凤就要出嫁了,王仁作为王家下一辈的掌权人,跟着送嫁队送嫁。 贾家那边为了表示重视,由贾珠陪着贾琏前来迎亲,迎亲的官船挂满红绸。 贾琏穿着红色的礼服,戴着礼帽,端的一副风流倜傥好相貌,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见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红了脸,一步三回头。 因着还不是正日子,因此贾琏没穿婚服,要等明日一早迎亲时,才会换上吉服。 王家上下也是喜气洋洋的一片,来往的仆人都穿着喜庆颜色的衣裳,就连厨房做事的婆子,都得了一件红布做的衣裳。 徐乐等大丫鬟穿戴更是隆重,个个锦衣华服,打扮齐整,伺候在王熙凤道身边。 梳妆娘子为王熙凤梳妆,全福娘子为王熙凤梳通头发。 王二太太眼里含泪看着这一幕,王大太太病重,起不了身,一切全由王二太太照看。 王熙凤梳好妆之后,王二太太拿出一顶金丝凤冠来,女子在出嫁的时候,不论出身如何,皆可凤冠霞帔,体面出嫁,是前朝皇后之恩德。 王二太太道:“这凤冠虽然不是十分的贵重,但她是你母亲当年出嫁所戴,今日你便戴着它出门。等拜堂那日,再戴那九尾凤冠拜堂。” 说着王二太太将冠给王熙凤戴上,又插上两支金凤簪固定头冠,凤簪嘴上衔着一串珍珠穗子,垂下直至胸前。这种款式的凤簪,又被称为挑牌,是身份的象征,平民百姓是不能戴的,唯有内外命妇可用。 贾琏身上有一个捐来的虚职,因此王熙凤嫁给贾琏用挑牌倒也不算犯了规矩。 王二太太又给王熙凤插上十二金钗,十二金钗寓意十二月,有蝙蝠、蜘蛛、葡萄、石榴等样式,寓意多子多福。 王二太太将自己的陪嫁,一对点翠簪给王熙凤戴上。 一旁候着的王家旁支的媳妇们,各自从自己头上摘下一枚簪子,插在王熙凤道头上,这些媳妇都是特意挑选过的,都是子女双全的,由这些人给王熙凤添妆,是希望王熙凤日后出嫁能儿女双全,夫妻和顺。 王二太太给王熙凤戴上盖头。 徐乐跟平儿两人在左右搀扶着王熙凤,喜儿端着红绸跟在后面。 王熙凤穿着吉服,吉服上满绣凤凰、鸾鸟等纹样,霞帔上满绣云霞。 这些纹样,都是用金银抽丝绣的,最难得的是霞帔上的云霞,是将象牙用秘制的药水浸泡后,弄出来的象牙片编织而成。 也是为王熙凤准备嫁妆,徐乐才知道,原来象牙不仅能用来雕刻器物,还能弄成象牙片,做编织。 王熙凤的陪嫁中,就有一床象牙席,这样的东西真真的是奢侈。 徐乐见了这些,方才知晓什么是真正的奢侈品。 徐乐跟平儿扶着王熙凤出了院门,院门口早有一顶轿子等着了,四个婆子抬着轿子出了内院,到了外院。 到了外院下了轿子,王仁背着王熙凤上花轿。 王熙凤今日穿的这一身,分量可不轻,王仁平日里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差点没背起来。 王熙凤上了花轿,贾琏前来拜见岳家。 王二太太作为送亲的,跟着一起上了送亲的轿子。 王熙凤出嫁,是十里红妆,送亲的花轿都到了码头,上了官船,那后面抬嫁妆的下人,都还没能出王家的大门。 沿路凑热闹的百姓,纷纷讨论,这是谁家嫁姑娘,这么大的阵仗? “谁家的姑娘,这十里红妆,是娶了个金娃娃回去呀?” “啧,你说是谁家的?是王家嫁女,嫁的是国公府家的少爷公子,瞧瞧这陪嫁,啧啧……” 又有妇人窃窃私语。 “那迎亲的,好生的俊俏!” “可不是。” “我瞧着后面那个骑马的好,有股子书生气,斯斯文文的。” 老百姓看了一天的热闹,直到下午,王熙凤的嫁妆才全部搬完。贾家准备了两艘大船,差点没装下。 王熙凤坐在榻上,徐乐将她的盖头掀起,对王熙凤道:“姑娘,累没累?奴婢给你按按肩腿。” 平儿端来一杯茶水,又拿了些点心来,对王熙凤道:“姑娘一早起来,水米未沾,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喜儿左右瞧瞧,暗恨自己又慢了一步,让这两人先献了殷勤。 王熙凤穿着吉服,也累得不行。 徐乐给她按按肩,对喜儿道:“喜儿,你快给姑娘按按腿,总端着那喜绸做什么?” 喜儿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就坐在脚踏上给王熙凤捶腿。 王熙凤也饿了,从平儿手里拿了一块点心,这点心是刻意做小的,一口一个,正正好。 平儿道:”等四下都歇了后,奴婢们就将姑娘的钗环都卸了,明日再给姑娘穿戴上。“ 王熙凤道:“还是早些卸了吧,感觉头压得生疼。” 徐乐便道:“那奴婢就来帮姑娘卸钗环,让平儿她们为姑娘准备饭菜跟热汤,吃完洗漱后早早的休息才是。” 王熙凤应了,天还没亮就起身了,王熙凤确实疲乏了。 徐乐便给王熙凤拆卸钗环,平儿跟喜儿就吩咐人准备饭菜跟热汤。 徐乐将重重的头冠拆了下来,又伺候着她换下吉服,给她换上一身十样锦。 王熙凤轻轻触碰了一下脑袋,感觉头皮压得生疼。 徐乐道:“姑娘,可别碰,刚才奴婢瞧着都压出红痕了。” 王熙凤道:“这也太疼了,遭老罪了。” 徐乐轻笑安抚道:“姑娘,你这罪是多少人想受,也受不了的。说出去,指不定多少人,想替姑娘受这个罪呢。” 王熙凤笑着道:“好丫头,日后姑娘我也叫你受一次这罪,可好?” 徐乐摇头:“奴婢才不要呢?奴婢一辈子伺候姑娘你,跟着姑娘过好日子,才不遭这个罪?”徐乐故作天真的模样,倚在王熙凤身边。 王熙凤调笑:“小丫头片子,还不知事呢。” 徐乐进府的时候,说是八岁,实际上才六岁,比王熙凤还小两岁,现如今身量还比平儿、喜儿她们矮大半个头。 王熙凤顺手摸摸徐乐的脸蛋子,笑着道:“等你日后年岁到了,只怕是着急要离府嫁人了。” 徐乐正要回话,平儿带着小丫头摆饭菜来了。 徐乐就扶着王熙凤去用膳。 王熙凤吃了饭,洗漱一番,对徐乐等人道:“今夜就喜儿上夜。” 喜儿喜不自胜,觉得这是姑娘亲近自家,这第一夜就点自己上夜。 徐乐心里暗喜,今天不用上夜,可以放心睡个好觉。 第74章 成亲 行船十余天,终于到了京城。 喜轿先落于王子腾府邸,贾琏与贾珠也一起进了府。 迎亲的新郎跟傧相,要等明日成亲时,与新娘子一起进府门,他们是来迎亲的,哪能中途扔了新娘子,自己先回家的。 安儿在京中守了许久,见王熙凤回来了,连忙上前献殷勤。 安儿将院里上下支派得团团转。 徐乐跟平儿也没想在这个时候跟她争着表现,喜儿倒是气恼,安儿将自己的事情都争着去做了。 安儿晚间也明白了过来,今天自己的行为太过了,就拿着东西给徐乐三人道歉。 平儿道:“我们也算也是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也不一般,何必这么客套。”说着,将安儿送来的石榴石手串推了回去。 喜儿把玩着石榴石手串,她虽然喜欢首饰,但也没眼皮子浅到要拿这串手链,也说了一句:“可不是,你快快收回去 吧。” 徐乐轻笑一声,拉过安儿道:“不过小半年的时间不见,怎么这般外道,我们是姑娘的陪嫁丫鬟,是一个整体。后日我们就要一起跟着姑娘去荣国府了,琏二爷身边还有好几个得用的丫鬟,咱们别先从内里乱了起来。” 马上就要换战场了,徐乐可不想自己人先闹了起来。 平儿也道:“可不是,咱们四个可别闹了起来,让那边都丫鬟瞧了热闹。” 说着,平儿也拉住了喜儿的手,引她上前,跟徐乐、安儿的手放在一起。 四人相视一笑,以往的恩恩怨怨暂且都消了。 王子腾告了假,要嫁侄女。 太上皇问了一句王子腾对侄女嫁给了谁,王子腾回道:“微臣的侄女嫁的是贾恩侯的嫡子贾琏。” 太上皇听到贾赦的名字,想起了贾赦 父亲贾代善来,就叹道:“原来是代善的孙子,我记得你有个妹妹是嫁给了代善的儿子,现如今又跟他家做亲了?” 王子腾道:“陛下好记性,微臣的大妹妹嫁给了荣国公次子。贾家跟微臣家里也是老亲,知根知底,微臣膝下没有子嗣,将侄女当做亲女一般看待,只希望她能过得好,嫁进贾家有亲姑姑照看着,微臣也能安心几分。” 太上皇听罢,叹息一声:“一晃这么些年,代善的孙子都要娶亲了。也难为你,一番慈父心。既然是代善的孙子成亲,你又嫁女,朕便添个妆。” 太上皇赏了两抬嫁妆,东西虽然不多,但难得的是这个体面。 太上皇赏了,新皇也跟着赏了一抬。 太上皇以王子腾“嫁女”的名义赏的,朝臣只以为是王子腾受二圣看重。 王熙凤出嫁的时候,这三抬嫁妆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十里红妆。 “请新娘子下轿!” 贾琏身着吉服,脸上带着笑,说不出的俊俏风流,他伸脚踢了一下轿门。 安儿、喜儿连忙给王熙凤掀轿帘,徐乐跟平儿一左一右扶着王熙凤下轿。 一旁围观的宾客窃窃私语。 “这四个丫头,模样都不错,想来这新娘子模样更好,这琏二真真的好福气。” “可不是,这四个丫头……只怕也会被琏二受用,这厮当真是好艳福……” “嘘,你们小声点,莫被女眷那边听见了。” 邢夫人、王夫人在一边招待女眷,王夫人看着这满堂宾客,手里的帕子紧紧握着,当时她儿子贾珠成亲时,可没有这般的场面。 王夫人暗恨,都是贾政这个不中用的,非要给珠儿定个五品文官的女儿,那李纨进门的时候,就二十抬嫁妆,两箱子的书,嫁妆银子更是简薄,只有区区五千两。 王夫人看着王熙凤这一抬抬的嫁妆进了东边的院子,整个人都快酸死了,王家有多富贵,王夫人知道。但是王夫人出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嫁妆,毕竟大多数的钱财都给了两个兄长。 王夫人脸上带着笑,面容有些僵硬,前来做客的女眷只以为她是累着了,也没有做多想。 李纨跟在王夫人身后,帮着一起招待宾客。 李纨的面色也有点绷不住,本来婆婆就不喜欢自己,现如今婆婆的娘家侄女也嫁了进来,这样一对比,只怕自己更加连地上的泥土也比不上了。 好在丈夫贾珠倒是个好的,对自己也体贴,只是让李纨难受的是,贾珠有两个得宠的房里人。 李纨摸摸自己的肚子,嫁进来三年没有动静,婆婆已经着急了,说要将那两个房里人提成姨娘。 王熙凤进了婚房,徐乐跟平儿示意了一下,平儿便点头。 徐乐对安儿跟喜儿道:“你们在这陪着姑娘,我去盯着点那些东西。” 安儿点头道:“你去就是,这边我跟喜儿伺候着。” 徐乐点头,就去了外面。 本来甘妈妈今日也该陪着王熙凤一起进门来,但是甘妈妈年纪大了,坐船的时候感染了风寒,现如今正在养着。 于是,徐乐只能亲自去盯着那些搬东西的人了。 贾家分配来伺候的婆子悄声道:“这个丫头,是新奶奶身边伺候的?穿着好生体面。” 另有一个婆子回道:“是新奶奶身边的,今日我去凑了热闹,跟着一起进门的。听人说,是四个陪嫁丫鬟之一。” 徐乐指挥着下人,将每抬东西放置在哪,该如何放置,一 一跟抬东西的下人说了。 抬东西都不仅有贾家的下人,还有王熙凤陪嫁来的下人,下人们打听事情就比较随意,说了几句话,就聊了起来。 “这丫头好生温婉可人,瞧着年纪也不大,怎么瞧着像个管事的。” 王家的下人见了,连忙拉住贾家下人的袖摆,让他小声些说话。 “你可小声些,你可知道你指着的人是谁?” “是谁?难道还是个有来历的不成?”贾家的下人问。 王家的下人严肃的点头:“可不是个有来历的,我们私下里都叫她索命夜叉!她是姑娘身边管账的丫头,打得一手好算盘,当年还被我家二太太派去查庄户上的账,所到之处,无一活口!“ ”嘶!“贾家的下人倒抽一口冷气。 第75章 大婚1 徐乐在这边大致清点了一下东西,还不知道王家的下人正在跟贾家的下人编排她。 王家的下人道:“姑娘身边有四个丫头,凑足了平安喜乐四字,平儿姑娘性子好,为人也温柔体贴,安儿姑娘性子也不差,虽然管小丫鬟有些严厉,但也还好,不胡乱打骂人。喜儿姑娘性子有些掐尖要强,对待下面人也不算多体贴,但也过得去。唯有这索命夜叉不同寻常,算起来,四个陪嫁丫头地位差不多,但和索命夜叉是能做主的那一个,她管理账册,底下采买的人苦不堪言。往常管着采买,这油水能有一半,现如今她管着账,采买的人经手后,就只能沾点油腥子。” “嘶,这么厉害?这种深闺后院养着的丫头,好糊弄得很。定然是你们手段不行……”说着,贾家的下人瘪着嘴摇头,一副不信的模样,还觉得是王家的下人胡诌,是王家的下人手段不行,连个丫鬟也糊弄不住。 王家的下人见眼前的人不相信自己的话,也不再多说,只在心里冷笑。等这些人落到这索命夜叉的手里,就知道好歹了。 徐乐喊道:“来福,后面的东西,还有几车?” 来福上前拱手道:“乐儿姐姐,我去瞧了,还有七八车,还没进府门。” 徐乐道:“嗯,你盯着点,多跑两天,等忙空了,姐姐给你两个大荷包。” “谢谢乐儿姐姐。”来福欢喜不已,徐乐管着王熙凤的私房,说打赏肯定会打赏。于是来福就欢喜的跑出去,去盯着那些人搬东西。 徐乐叫来王家的几个下人,对他们道:“你们盯着点,别让那些人毛手毛脚弄坏东西,特别是那些瓷器摆件,尤其是那通花瓷器跟镂空雕刻的瓷瓶儿,还有那些玻璃的屏风之类的。” “乐儿姑娘放心,我们都盯着呢,不敢懈怠。“领头的婆子连忙道。 徐乐笑道:“那就好,你们放心,等今日忙活过了,明日上下都有赏。” “是!” 大家都回应得响亮。 徐乐有对院子里贾家的下人道:“你们也是,细致些做事儿,做好了,明日来领赏钱。” “谢姑娘赏!” 贾家的下人都高兴的回话。 徐乐提高声音:“不是我赏你们,是奶奶赏你们。” 众人又道:“谢二奶奶赏。” 徐乐挑眉:“奶奶就奶奶,哪里来的二奶奶。” 贾家的下人面面相觑,有那机灵的,就知道现在是该站队的时候了,就连忙道:“谢奶奶赏!” 其余人见此,也跟着表忠心。 徐乐脸上带着笑,一 一的打量过去,将那些先改口的下人记下。 徐乐这边在忙着清点东西,平儿那边带着下人,先去厨房那边走动了一番,跟厨房的管事交流后,将王家这边来的仆人饭食安排好了,又跟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问明白,王家的下人该住哪里,现如今贾琏的院子里伺候的人又住哪里? 贾琏的院子就那么大,且他身边还有四个大丫鬟,想来好地儿都被她们占去了。 周瑞家的道:“府里的下人,大多都住在后街,贴身伺候主子的丫鬟住府里。” 平儿道:“周妈妈,你是老人了,还能不知道我要问的是这些吗?” 周瑞家的讪讪的,因着王夫人不喜王熙凤嫁进贾家,因此王夫人并没有管这些事情。 平儿见了,心下就明白了两分,就转头问林之孝家的,笑着道:“瞧我,真是忙糊涂了。忘记了,虽然是二太太管着府里,但是这边院子该是大太太管着的,我该问林妈妈才是。” 平儿说着又对周瑞家的告饶:”周妈妈你别介意,是我忙活太久,忙糊涂了。“ 林之孝家的心里直打鼓,她男人是贾赦的管家,一直管着东大院这边,但是贾琏的院子他们没插手,谁不知道贾琏身边的四个丫鬟,还是贾琏的房里人,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敢管主子的房里人。 林之孝的就道:”这边院儿,除正房外,就东西两处厢房。东厢房三间,西厢房三间。“ 平儿笑着道:”妈妈糊涂了不成?我们这些奴婢,哪里配住东西厢房。这些屋子,不如给奶奶放嫁妆,六间屋子,勉勉强强也够。“平儿拿话堵她,东西厢房即使不住人,也不会拿来放东西,真要放东西,那肯定是放在后罩房去。 林之孝家的跟周瑞家的对视了一眼道:“琏二爷院子后面有个小院儿,原是小花园子,有六七间房子,就隔着一个月洞门。不管是放东西,还是住人都行的。” 平儿垂眸,轻声问道:“不知道,琏二爷身边的大丫鬟住哪里?我们四个大丫鬟不如跟她们住在一起,也好亲香亲香,毕竟日后都在一个院子里伺候着。” 林之孝的踌躇半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平儿眼神变冷了几分,冷声问道:“怎么,琏二爷的大丫头住哪里,两位妈妈都不知道的吗?那我去找别人问问吧。” 林之孝家的这才道:“春月、夏蝉她们四个,住在东西两厢房。” 平儿声调高了两分,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神却是冷的:“想来四位姑娘身份不一般,情分非比寻常。”东西厢房,在富贵人家,多是妾的住处,而且还是抬进来的良妾。一般的通房丫头,也只能住在后罩房、雹厦等处。 也不知道是这四个丫头胆子大,还是琏二爷纵的。 平儿没有理两人,只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将那边小花园的屋子收拾出来,将你们几位姐姐的行囊送到那边屋子里去。” “哎!” 小丫鬟脆生生的应了。 林之孝家的跟周瑞家的面面相觑,找了借口离开了,林之孝家的赶紧找到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将事情说了。 王善保家的本就不喜春月、夏蝉、秋菊、冬梅四个丫鬟,觉得她们四个平日里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拿腔作调的,只知道奉承二房那边的人。 第76章 大婚2 王善保家的也没禀告邢夫人,直接带着人,去东西厢房将春月他们的东西直接搬走。 春月她们想要闹,但王善保家的一句:“你们想好了,得罪了琏二奶奶,你们这几个会怎样?你们要是识相的,应该自己搬走才是,还等着我带人来帮你们搬?” 春月几人忍了又忍,眼眶微红,气愤道:“怎么,这刚进门的奶奶,就这般善妒不成?迫不及待的赶我们出院子不成?” “住口!”王善保家的冷声呵斥。 “琏二奶奶也是你们这些下贱坯子能说嘴的?你们几个,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争上的,还敢住东西厢房?倒坐房那两间,你们住了也就罢了,也不是没有大丫头住那里的。偏要贪图东西厢房?” 王善保家的冷笑,笑她们四个贪心不足蛇吞象,只怕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给新进门的奶奶一个下马威罢了。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新奶奶一面也没露,底下的丫鬟就将这些事情处理了。 春月几人眼含泪珠,夏蝉对王善保家的道:“王妈妈也别太着急,总得容我们姐妹收拾一下东西。” 夏蝉示意秋菊、冬梅收拾东西,又对春月道:“春月姐姐,先收拾东西。” 春月抹了眼泪,朝王善保家的问道:“妈妈要我们搬到哪里去住?” 王善保家的见此,也心软了两分,对四人道:“搬去风雨连廊那边的倒座房住吧,虽然屋子小了些,但好歹还在这个院子里。” 四人就收拾东西去了风雨连廊那边的倒座房,这边有六间屋子,自然是比不上先前住的东西厢房。 四人各自找选了一间屋子住,本来搬出东西厢房已经很委屈了,再两个人挤在一间屋里住,她们会疯的。 徐乐那边得知平儿这边已经处理好了春月四人,就对身边跟着的丫鬟翠微道:“去跟你平儿姐姐说,将我们四人的行李,全搬去倒座房那边去。那个收拾出来的小院子,正好放奶奶的嫁妆。” 翠微点头,去找了平儿。 平儿微微皱眉,不知道徐乐为什么要让她们都搬去倒座房,但徐乐既然这样做,定然是有她的想法。 平儿问翠微:“你乐儿姐姐哪儿忙完了吗?我过去找她问问。” 翠微道:“乐儿姐姐那边正指挥着人搬东西,倒也不算忙。” 平儿便去了前边,去找徐乐。 平儿去的时候,众人正忙乱,只见徐乐站在廊下,身后站着两个婆子,正指挥众人将东西安顺序摆好。 平儿走到徐乐身边,两人悄声说着话。 “你怎么想得,怎么要跟她们四个住一起?”平儿问。 徐乐瞧瞧忙乱的众人,侧首低声对平儿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们四个是琏二爷的房里人,大太太的身体拖到现如今已经到了极限,只怕不出半月金陵那边就会传来丧信,那姑娘就要守二十七个月母孝,新姑爷身边免不了就要有人伺候。她们四个不是老实的,伺候也就罢了,绝不能在这二十七个月里弄出孩子来。在姑娘没生下孩子前,这些通房绝对不能怀孕。平儿……我们是靠着姑娘,才能过上好日子的。”所以绝对不能让通房先生下孩子。 这些在大家族都是潜规则,在正房没生下孩子前,通房丫头是不能生下孩子的,每次伺候了男主子,都会被赏赐一碗凉药。有些有想法的丫鬟,就会偷偷倒掉药,或者是喝了之后再吐出药。 徐乐并不觉得她们这样做有多大的错,毕竟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现如今王熙凤等人跟春月她们利益相对,因此徐乐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徐乐说完,平儿就明了,住在后罩房是为了方便监视这四个通房,以免谁心大弄鬼儿。 平儿道:“那我就先将我们的东西放进去。” 徐乐轻笑一声,便道:“支派个婆子去就行,她们四个搬进去了吗?还没搬进去的话,我们先占两间好的,我喜欢靠窗的,最好是靠边的屋子。” 可惜春月她们四个已经先选了屋子,平儿只能告知徐乐,她的打算落空了。 徐乐叹气:“那没法子了,就随便选一间吧。后面那小花园,留一间屋子空出来,以后总账这些都在那边做,再留一间屋子,给看库房的婆子跟翠微住。” 平儿道:“这点我已经想着了,已经吩咐人去做了。” 徐乐听了,抿唇一笑,透过屋檐,看向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以后她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徐乐转头看向平儿,平儿似有所感,也回头对她一笑。 新房那边,王熙凤等人也听见了东西两厢房那边传来的动静,安儿让喜儿伺候王熙凤,自己去廊下瞧是什么事情。 安儿招手,叫来一个婆子,塞了一个荷包,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婆子见是新进门的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就悄悄将事情对安儿说了,安儿听了,就知道肯定是徐乐与平儿两人做了什么。 安儿回了婚房,将事情跟王熙凤说了。 王熙凤忍不住捏紧手里帕子,心里对春月她们也恼怒不已,因为王子胜宠妾灭妻的原因,王熙凤本就讨厌通房姨娘,现如今又听闻她们竟然敢住进东西厢房,更加不喜了。 不过,顾忌着今日是新婚,就没有发火,只冷冷道:“既然乐儿跟平儿她们处理好了,就不要再管了。” 王熙凤坐在千工拔步床上,细细思索,这事儿有些蹊跷。 这些事情,在自己嫁进来前就该处理好的,怎么今日正巧撞到了乐儿跟平儿手里,自己的姑妈又管着府里,这些事情不可能不知道。 王熙凤忍不住多想,会不会……是姑妈故意的? 王熙凤不想这样想,想起出嫁前王二太太说过的话,眼神就冷了几分。 只怕这四个丫头,是自己姑妈留给自己的下马威。 至于贾家的其他人,贾家老太太、邢夫人他们,只怕也有自己的想法,才会放任不管。 贾琏作为新郎官,喝了不少的酒,好在闹洞房的时候,他的头脑还清醒着。 贾琏用秤杆挑起盖头来,露出一张芙蓉面,来闹洞房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这王家大姑娘,不仅家世好嫁妆多,还长得如此漂亮! 众人见新娘子如此漂亮,闹着让贾琏快与新娘子喝合卺酒,贾琏带着笑,接过媒人递来的酒,递给脸颊已经绯红的王熙凤。 两人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喝了合卺酒。 贾珠作为新郎的堂兄,新娘子的表兄,很够义气的将这些闹洞房的人“赶了”出去。 一夜温存,小夫妻同枕而眠。 远在金陵的王大太太,已是弥留之际,为了王熙凤,硬生生的靠着意志力熬了三天,直至王熙凤三回门后,才咽了气。 三回门后,这婚事才算完成。 第77章 画眉 第二天一早,徐乐跟平儿收拾了一番,去旁边,敲了敲安儿跟喜儿的房门。 等她们四人收拾齐整,去正院的时候,隔壁几间屋子也发出了动静。 平儿依旧去茶水房那边,让茶水房里的丫鬟准备茶水。 安儿去大厨房,准备早膳。 乐儿和喜儿就准备伺候王熙凤跟贾琏起身。 四人分工明确,等春月她们赶到的时候,贾琏跟王熙凤两人已经在穿衣裳了。 徐乐正在给王熙凤换衣裳,喜儿在帮贾琏换。 春月看了一眼夏蝉,夏蝉便上前,对喜儿道:“这位姐姐,平日里都是我伺候琏二爷穿衣的,姐姐且去忙吧。” 喜儿看了一眼徐乐,徐乐听到了动静,就道:“喜儿,你来帮奶奶整理罗裙,我去准备梳妆的东西。” 喜儿听了,就让开了位置,夏蝉等人就来伺候贾琏。 没多久,平儿带人端着茶水和洗漱的水来了。 平儿给王熙凤捧了一杯茶,又对贾琏行礼道:“听闻爷你早起喜欢喝一杯浓茶醒神,奴婢擅自准备了一杯金骏眉。”说着平儿亲自递了一杯茶给贾琏。 一旁的秋菊跟冬梅两人,对视一眼。 贾琏接过茶,对王熙凤道:“还是凤儿你会调理人,手底下的丫头个个伶俐。” 王熙凤正在梳妆,就斜了他眼,眼波流转之间,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贾琏喝了茶,醒醒神。 这边又伺候着洗漱,春月等人抢着伺候,生怕平儿抢了去。 平儿浅笑,只去王熙凤那边伺候着。 王熙凤看了一眼平儿,平儿点点头,小声道:“刚才老太太的院里来人了,说让奶奶跟爷用了饭再去请安,到时候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都在。” 王熙凤便道:“今日打扮隆重些,第一次拜见公婆长辈,总得拿出个态度来。” 徐乐道:“姑、奶奶,今日奴婢给你梳个堕髻或者是三绺头?”喊了这么多年的姑娘,一时改口,还容易喊差。 王熙凤道:“梳个高髻,戴上凤钗。”又吩咐平儿“去将我那身十二花神的裙子拿出来,今日就穿那个。再将那万宝纹的男装拿出来,给你们爷换上。”所谓的十二花神裙,就是在十二破裙的每幅布料上,绣上代表十二花神的花卉,走动间,裙摆散开,露出花纹来,十分的好看。 平儿应了,就去拿衣裳,喜儿帮着徐乐给王熙凤梳妆。 平儿拿来衣裳,先将给贾琏准备的,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 春月她们看了一眼,还是将这件衣裳给贾琏换上了。 徐乐手快,没多久就将发髻盘好了。 王熙凤起身,让贾琏梳头,自己去洗漱。 洗漱好了后,王熙凤道:“摆饭吧,等吃了饭,再上妆。” 安儿那边就在外间摆饭。 春月等人心中愤懑,这几个丫头动作也太快了,心里想着,明日自己也得早起才是。 贾琏那边弄好了,出来跟王熙凤用饭,夫妻二人黏黏糊糊的吃完了早饭。 贾琏看徐乐给王熙凤上妆,越看越爱。 王熙凤被她看得脸颊绯红。 徐乐低声在王熙凤耳边打趣,王熙凤脸越发的红了,偷偷用手指捏徐乐腰间的软肉。 徐乐轻咳一声,正经了一些,问询道:“奶奶,今日戴哪些个凤钗?”这时的女子流行戴凤钗,正室戴正凤,妾与通房戴偏凤,以此来区别身份。 王熙凤挑了一下,选了一支攒珠累丝金凤。 徐乐给她戴在发髻上,又挑了好些小金钗相配,鬓发两边戴上珠帘掩鬓,一排排黄豆大小的红宝石垂下,走动间微微晃动,煞是好看。 徐乐给王熙凤上完妆,正准备给王熙凤画眉。 贾琏突然出口道:“将笔给我,我替你们奶奶画。” 徐乐便将眉笔递给贾琏,笑道:“古有张敞画眉,是为夫妻恩爱,愿爷与奶奶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平儿很有默契道:“愿爷与奶奶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安儿跟喜儿,就带着其余的丫鬟,一起行礼,齐声道:“愿爷与奶奶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春月等四个,捏着帕子,不甘心的跟着行礼。 贾琏哈哈的笑了起来:“都是些伶俐丫头,来人赏!” “谢爷、谢奶奶赏!”众人谢赏。 因着是贾琏说赏,于是春月就去拿荷包,赏赐众人。 徐乐看见了,心里就有了数,看来是春月管着贾琏的私房。 王熙凤推了一下贾琏,娇羞道:“快将我的眉毛画上,等下请安迟了可不好。” 贾琏就替王熙凤画眉。 贾琏道:“总觉得吊梢眉更适合凤儿,神采飞扬。” 王熙凤对着镜子左右瞧瞧,确实不错,镜中人添上一双吊梢眉,就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两分精明与凌厉。 王熙凤道:“且去拜见老太太、太太他们。” 夫妻二人携手走出院门,徐乐跟平儿等人就端着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跟在两人身后。 贾琏这边,是春月跟夏蝉跟着出来的,到了老太太院门口,守门的婆子竞相行礼。 “琏二爷、琏二奶奶白头到老,琴瑟和鸣!”守门的婆子们说着吉祥话儿。 贾琏和王熙凤都应了一声好。 徐乐便给看门的婆子打赏了荷包。 众人进了院子,在正屋门口,已经有七八个丫鬟等着了。 见贾琏和王熙凤来了,有人向里面传话:“琏二爷、琏二奶奶来拜见老太太了。” 门口守着的丫鬟,争着给王熙凤她们打帘子。 徐乐一一给了打赏,众人说着吉利话,祝贺贾琏、王熙凤新婚。 进了屋,贾老太太坐中间,两侧坐着贾赦、贾政夫妇,两房的子嗣也分坐两侧。 贾赦下首是邢夫人,邢夫人下首是迎春、惜春、贾琮。惜春是隔壁宁国府贾珍之妹,自小养在荣国府这边,今日跟着大房坐,也是因为贾赦袭爵,真算起来,贾赦才是荣国府的家主。 贾政的下首是王夫人,王夫人下首是贾珠、李纨夫妻,接下来是探春、贾环,他们的生母赵姨娘在他们座椅后面站着。 至于贾宝玉,最为得贾老太太宠爱,此刻正窝在贾老太太身边。 第78章 管家权 贾宝玉瞧见贾琏和王熙凤进来了,欢喜道:“琏二哥哥和凤姐姐来了。” 老太太搂着宝玉,笑着道:“宝玉,日后,你要叫你凤姐姐二嫂子了。” 宝玉就改口喊:“二嫂子,嫂子好。”还起身行了一礼。 众人闻言,哄笑。 王熙凤是新嫁娘,忍不住脸红了。但她自幼跟荣国府的人相熟,因此也没有像李纨刚嫁进来那样,羞得说不出话来,反而大大方方道:“既然宝玉改了口,那我这个做嫂子的,免不得要给个改口费。乐儿,将给宝玉准备的东西拿来。” 徐乐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平儿端着的木盘上,去安儿手里的托盘上,拿起一个象牙镶嵌的红木匣子,双手捧着来到贾宝玉面前。 “宝二爷,这是我们奶奶特特给你准备的。”徐乐道。 宝玉笑嘻嘻道:“这个姐姐我见过,去年来给凤姐姐送东西。乐儿姐姐你叫我宝玉吧,大家都这么叫我。” “宝二爷尊讳,奴婢不敢不敬。”徐乐没有喊宝玉,依旧喊宝二爷。 老太太听了,笑着道:“还是凤丫头会调理人,身边的丫头个个规矩。” 众人捧着老太太,就顺着老太太的话夸起王熙凤,夸起徐乐来。 老太太又问:“宝玉,你去瞧瞧,你二嫂子给你准备了什么?” 宝玉就拿起徐乐捧过来的匣子,打开看,里面是一支象牙笔,笔身阴雕文昌帝君,并两句劝学的诗词。 王熙凤道:“这笔看着不起眼,实则是宫里的物件。”不管是什么物件,只要沾上宫里,那身价就上去了。 众人都称是件好东西。 接着,就是敬茶。 最先敬的是老太太,老太太喝了茶,笑着道:“既然凤丫头进了门,那之后就要跟着你婶婶好好学,跟着管家理事。”又对王夫人道“账本册子可准备好了?” 王夫人脸色有一瞬间难看,李纨垂下眼眸,王夫人勉强笑道:“回老太太,自你吩咐后,东西都准备好了。” 老太太道:“既然准备好了,就趁着敬茶,将这些东西都交给凤丫头。”王熙凤嫁进来前,贾赦就跟王子腾提了此事,因着王子腾的缘故,贾老太太就让王夫人将管家权交出来,实则,老太太也是想让她们王家女自己斗起来。 心太齐了,自己这个老太太就彻底成了摆件了。 王夫人结结巴巴道:“媳妇今日没带来。” 邢夫人得了贾赦的示意,直接道:“多大点事儿,弟妹你叫个人送来就是。” 王夫人被堵了一下,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只能叫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拿。 王熙凤眼睛微眯,看了徐乐一眼,徐乐微微点头。 徐乐道:“奴婢跟着金钏姐姐跑一趟吧,奶奶平日总说奴婢懒,奴婢今日也勤快一些。” 说着,徐乐不容金钏反驳,就跟着一起走了。 平儿就顶了徐乐的站位。 老太太瞧见了,没有说话。 老太太没开口,其余人也不好开口。 李纨拉拉贾珠的袖子,贾珠皱眉,看向她。 李纨见贾珠眼眸清明,不由得泄气。 敬茶又接着进行,先拜见了贾赦夫妇,又拜见了贾政夫妇,接下来就是兄弟姊妹之间改口认亲了。 徐乐跟着金钏一起到了荣禧堂那边,金钏道:“这边都是账册,不好搬,我叫人送过去吧。” 徐乐拉着金钏的手道:“还是抬去老太太那边吧,老太太说交接,总得让她看到。对了,金钏姐姐……对牌、钥匙、身契等物别忘记了。” 金钏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 徐乐就这样笑着瞧着她,王夫人想得倒是挺好,只给账册,不给对牌、钥匙、身契、地契、房契等物,那王熙凤不就跟个管家没什么两样,管家实际的权利还在王夫人手里。 徐乐跟来,就是要拿到这些东西的。 金钏支支吾吾的:“这个、这个、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太太放哪……” “那就劳烦姐姐找一找了,要是不好找,妹妹帮你找,也是一样的,金钏姐姐可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徐乐这话就是,你要么自己拿出来,要么我给你翻出来,别想糊弄过去。 金钏咬牙,小丫头片子,一点也不好糊弄。 此刻,金钏看着徐乐脸上的笑,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最终,金钏不甘不愿的将这些东西翻出来了。 徐乐打开放对牌跟钥匙的盒子,轻笑一声:“我帮姐姐拿着。”说着就往外走,走的时候顺手将放地契、房契的盒子也捞走了,这东西还有点沉呢。 周瑞家的得了消息,正赶过来,来的时候,东西已经被徐乐捞走了。 周瑞家的瞪了一眼金钏,暗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说着,周瑞家的上前:“乐儿姑娘,你手腕子细,东西沉,我来帮你拿。” 徐乐假借回头要说话,就转身,轻轻避开:“周妈妈,你瞧瞧那边还有那么多的册子,金钏姐姐她们拿不到,周妈妈去帮她们拿吧。我虽然年纪小,但还有两把子力气。周妈妈,老太太还等着呢,我先过去回话。” 徐乐脚底抹油,溜了。 周瑞家的暗恨,奸猾的丫头! 周瑞家的问金钏:“东西全被那丫头拿走了?” 金钏面色难看的点点头:“我不拿出来,那丫头就要硬翻,还搬出老太太来,就不敢强硬的拦着。”金钏不想担责,就拿话推脱。 周瑞家的面色难看。 徐乐抱着东西出了院子,翠微早就在外等着接应了。 徐乐把装契书的箱子递给翠微:“累死我了,这箱子还挺沉。” 翠微抱着箱子跟在徐乐身后,两人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徐乐带着东西进来,王夫人看到这熟悉的箱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徐乐就上前行礼道:“金钏姐姐不知道东西放哪,奴婢跟着找了好半晌才找到,奴婢回来晚了,请老太太、两位老爷、两位太太恕罪。” 贾赦突然道:“你年纪小,腿脚慢,也实属正常,日后办事麻利点。” “是。” 贾赦跟徐乐两人目光相对,各自在心里暗叹 徐乐:老滑头! 贾赦:小滑头! 嗯,确定了属性,是一类人。没有商量,就配合得如此默契。 贾赦也知道,王夫人不会那么听话的将对牌这些交出来,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这王子腾的侄女倒是个狠人,即使是亲姑姑,也半点不客气。 拿东西的时候,怕王夫人弄鬼儿,还专门派了个奸猾的丫头去看着。 第79章 交权 没多久,周瑞家的跟金钏带着几个婆子,抬来了七八箱账册。 王夫人瞪了她们一眼,两人垂着头,不敢看王夫人。 老太太瞧了他们的眉眼官司,故作不知,只道:“既然东西都拿来了,就都交给凤丫头。” 王熙凤就上前,笑着道:“我是个脸皮厚的,老太太要是将东西交给我,我也不会推辞。只是,这账册这么多,我也瞧不过来,不知道这账册都是哪一年的?交接前的原账册可都在?” 王熙凤也不傻,不会直接接了这账册,要是接了一笔烂账该怎么办? 王熙凤可不觉得自己姑妈是个良善人,只怕这账册问题还多着呢。所以,王熙凤的意思是将王夫人管账前的账册都拿来,要是王夫人亏空多了,她可不想填补。 王夫人脸色更难看了,邢夫人见此,偷偷扬起了嘴角。 贾赦只喝茶,没说话。 王夫人道:“当初,我从故去的大嫂子手里接过这账本子,原账册都还在,只是有些被虫蛀了,不甚完整。” 徐乐暗想,这平账的借口,又多了一个。 王熙凤听了,就笑着道:“没事儿,婶婶你只管放心,不就是虫蛀了,不影响对账,让人重新抄录了就是。我身边有个极会算账的丫头,我叔父都称赞过的,前两年将我叔父手里的庄子上的账都清了一遍。老太太你不知道,那些庄头才叫奸猾,年年不是旱灾就是洪涝,庄子年年亏损,我们这么一清账,发现都是糊弄鬼的。” 王夫人脸色愈发的不好,凤丫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自己谎报了庄子上的收入?虽然自己确实谎报了,但凤丫头也太过分了,都是王家的姑娘,非要这般赶尽杀绝! 老太太笑呵呵道:“是吗?我已经好多年没管这些了。”这意思是她不管这些,不管这王家的两个女人怎么斗,自己稳坐钓鱼台。 贾赦插嘴:“既然儿媳妇身边的丫头这般厉害,不如也查查咱们府上的账册,现如今府上的公账上钱愈发的少了,想来是被这些蛀虫给贪了。” 这话正戳中王熙凤的心,她不想接一笔烂账,肯定要清账,但自己又是个新嫁娘,提出清账肯定会被人说嘴,但贾赦这个家主提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王熙凤不动声色的看了徐乐一眼,徐乐立即上前,装做爱表现的模样,得意洋洋道:“既然大老爷信任奴婢,奴婢定然替大老爷将账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是奴婢吹嘘,奴婢算账的本事,一般人是不及的,一定帮大老爷将账册理清。” 贾赦看了一眼徐乐,倒略微有些惊讶,他以为王熙凤说,是那种至少二十多的丫鬟,没想到是个年纪这么小的丫头。而且这丫头油滑,口口声声给自己这个“大老爷”清账,就将锅扣在了自己身上,把自己主子摘了出去。 王熙凤立即呵斥道:“你个猴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还不快退下!大老爷身边能人多,哪里轮得到你个小丫头显摆的。” 徐乐就立即告罪:“是奴婢轻狂了,请主子恕罪。” 贾赦看得牙疼,主仆两个倒是配合默契,没一个好东西! 贾赦有些担心,儿媳妇好像有点儿厉害,自己儿子把握得住吗?要是出了个妻管严,自个儿好像有点丢脸。 王夫人瞧着,这清账的事情就要下了定论,连忙道:“这么多账册跟庄子,凤丫头一个哪里忙活得过来,不如……” 王夫人还没说完,贾珠开口了。 “太太莫忧,凤妹妹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二舅妈多次夸过的。太太心疼侄女儿,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你已经上了年岁,好好保养才是。”贾珠也知道,王夫人不愿意将管家权还给大房,但贾珠明白老太太百年后,他们二房就要分出去,不如早早的脱手,免得日后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王夫人跟贾政两口子,一个佛口蛇心,一个假正经,但是教出来的三个孩子倒是良善的。 贾珠是正经读书人,不是贾政那种假道学,他是真正的儒家学子,克己复礼。 贾珠开口,王夫人就不再说什么,这个出息的儿子就是自己日后的依靠。等今年下场科举,就能得中功名,给自己争得荣誉。 贾政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纨更是不敢开口。 贾赦看看贾珠,二房几个孩子,倒都是好的。 再看看贾琏,贾赦就有些不顺眼了,果然好儿子都是别人家的。 徐乐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贾珠,没想到这还是个明白人。 想到红楼里贾珠早逝,徐乐就暗叹,果然好人不长命,如果贾珠还在,贾家也不会一心想靠裙带关系。有贾珠这个出息又明白的人在,贾家也不会烂得那么彻底。 清账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王熙凤敬完茶,就带着这些东西,与贾琏一起回了东大院。 贾赦离开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清账的时候,别逼得狗急跳墙了。” 王熙凤行礼:“儿媳妇谨遵老爷教导。” 贾赦虽然对外名声不好,但他终究是荣国公的继承人,除了吃喝玩乐外,他也是有谋算的。只是,因着义忠亲王那事后断了前程,又被贾母用孝道压着,才只能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贾琏看了看贾赦,又看了看王熙凤,说实话今天这一场大戏,他有点没看明白。 贾赦看看他那清澈的眼神,没忍住对着贾琏骂了一句:“你个蠢货,呆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送你媳妇回去!还有,你院子那几个春夏秋冬的,你要是敢纵着她们,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贾琏连连道不敢,贾家的传统,儿子见了老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王熙凤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琏。 回去的路上,贾琏再三跟王熙凤保证,他跟春月她们就是伺候的情分。 王熙凤很显然是吃醋了,贾琏一边哄着,心里也高兴。 吃醋了好呀,说明凤丫头她在乎自己。 第80章 贾琏的房里人 一行人回到院子了,王熙凤道:“你们四个,去将院子里伺候的人叫来,在院子里候着,还有昨日来帮忙的,都叫来领赏钱,府里上下伺候的人,都额外赏一个月的月钱。” 王熙凤不差钱,拿钱开道。 想让底下的人为自己办事儿,就得先给他们点甜头,让他们知道跟着她王熙凤是有前途的。 贾琏笑道:“没想到,我们二奶奶倒是个大方的。” 王熙凤还没消气,就瞪了贾琏一眼。 徐乐四人领命,徐乐就道:“我去准备赏钱,你们去叫人。” 几人各自去了。 徐乐去了后面小花园,叫翠微喊了两个小厮帮着搬东西。 “这两个箱子抬出去。”徐乐吩咐道,这两个箱子里面是早就准备好的铜板。 又吩咐翠微:“将这个箱子抬出去,单独放,这些是给管事跟大丫鬟们的荷包。” 徐乐提笔,将这些东西记在账上,又写了一张出库的单子,让搬东西的几人都按了手印,将他们的名字都记上,日后方便查账。 徐乐是个习惯了记账的人,而且每一笔账,只要是经手的,都记了名。 王熙凤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个规矩,因此都很主动的去按手印。 来帮忙的下人,一人拿到了一大把铜钱。 又得知,府里上下的下人,都多一个月的月钱,个个高兴得很。 徐乐借着这个机会,点齐荣国府上下有多少丫鬟仆人,将这些一一记下,之后就跟王夫人那边拿来的花名册对照一下。 荣国府上下得了王熙凤的好处,那是不停的说王熙凤的好话。 贾府上下丫鬟婆子都有一双富贵眼,见王熙凤嫁妆厚,哪敢轻瞧她。 接着就是现如今王熙凤跟贾琏住的这个院子了,院子里的人还不少,跑腿的小厮有四人,粗使婆子有八人,小丫头八人。 关键是王熙凤嫁进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不少陪嫁的丫鬟婆子,以及两个年纪较小的跑腿小厮。 王熙凤带进府的,就有四个大丫鬟,四个粗使婆子,和同喜、同寿他们两房下人,其余的陪嫁都在庄子上待着。 这零零总总的,大小丫鬟跟粗使等加起来就有四十六人。 现在这些丫鬟都在院子里站着,等着拜见女主子。 王熙凤跟贾琏并肩坐在矮塌上,王熙凤对贾琏道:“我身边四个大丫鬟,凑个平安喜乐,乐儿管着我的私房、嫁妆等物,平儿管着茶水间,上下交接,安儿、喜儿管着我的衣裳首饰等物件,还有房里的摆设,喜儿针线好,平日里给我做贴身用的针线。爷你身边的丫鬟,是怎么安排的?” 贾琏道:“我身边就四个丫鬟,食衣住行都她们管着,春月为长,管着我的东西。现如今既然奶奶你嫁了进来,那这些事情都由着奶奶你支派。” 王熙凤点头,露出个笑来,对贾琏道:“还是爷心疼我。” 贾琏拉过王熙凤的手,对外喊道:“春月你进来。” 春月心情忐忑,迈步进了里间。 贾琏对春月道:“今日将你手里的钥匙给你们奶奶拿来,日后爷的东西,都交由你们奶奶管着。” 春月抿抿唇,心里有些不好受,但还是硬撑着,面上没有露出来,只从腰间将一大串钥匙取了下来,恭敬的递到王熙凤面前。 王熙凤伸手拿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丫头,年纪比自己大几岁,看着像双十年华,模样好,显然是很早以前就在贾琏身边伺候的。 王熙凤道:“既然你是爷身边得用的,也不好薄待了你去。安儿,将我梳妆盒子里的缠丝镯子拿来,赏给春月。” 安儿应了,就去里面拿东西。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安儿很快就拿了出来。 春月接过东西,跪下来叩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本以为今日会让自己敬茶的,没想到奶奶完全没提这一点,二爷也没有提。 有了女主子后,她们这些伺候了爷的丫鬟,不敬茶的话,这个通房丫鬟就名不正言不顺的。 王熙凤笑笑:“我身边有平安喜乐,爷身边有春夏秋冬,倒也也相配,一年四季平安喜乐。好了,将剩下的三个也叫进来,一起磕个头。” 没多久,夏蝉三人也进来了。 王熙凤道:“乐儿,你们四个也一起,给你们爷请个安。” 于是,八个大丫鬟站成两排,先是徐乐四人行礼。 “奴婢给二爷请安,爷万福!奴婢给二奶奶请安,奶奶万福!二爷、二奶奶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四人行礼完毕,贾琏笑道:“好好,看赏!”自有小丫头将准备好的赏赐拿来,徐乐四人一人一个荷包。 春月四人也上前行礼。 “奴婢给二爷请安,二爷万福,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万福!二爷、二奶奶早生贵子!” 王熙凤道:“好,看赏。日后你们八个,可要好好相处,莫要掐尖要强。乐儿是我身边得用的,日后若是我不在,有什么事,你们就找她。若是乐儿不在,就找平儿。” 又有小丫头端来赏赐,也是四个荷包。 然后,又是其余伺候得人进来请安,一一给了赏钱。 等这些人出去后,夫妻两人在屋里说私房话。 贾琏讪笑的提起春月四个不仅是大丫鬟,还是自己的通房丫头。 王熙凤拿着茶杯,轻轻的吹了吹,也不喝,听贾琏说完后,皮笑肉不笑的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刚才应该叫她们敬一杯茶的。” 贾琏讪讪道:“倒也不必,等得空了,再叫她们给你敬茶。” 王熙凤笑笑不说话,喝了一口茶,只道:“那便听爷的。” 贾琏为了讨王熙凤的欢心,将自己大半家私都掏了出来,不过还是留了一些没有入账的。 王熙凤拿了贾琏的私房,才露出个笑来。 二人新婚燕尔,感情正浓,怎么也看不够,倒是时时黏着腻着。 直至三回门,这门婚事才算完成了。 三回门的时候,王熙凤将这两三日的事情告知了王二太太,王二太太道:“你做得不错,现如今先将管家权拿到手里,将重要的地方插上自己的人,再等两三年,你才好有孕。” 王二太太算着,只怕自己大嫂就这两日了,凤哥儿要守孝二十七个月,那时候就有十八了,生孩子倒也合适。 王二太太又叮嘱:“有个什么事儿,就给婶娘送个信。还有就是,你婆婆虽然是个继室,出身也不算好,但你还是要尊重着些,不管咋样,她都是你婆婆,别叫人说出什么闲话去。但也莫要被她拿捏了,说到底也不是你嫡亲的婆婆。还有你姑妈,你们嫁到一家,你要记住,你现在是贾家的人,该顺着琏二叫人,不要再一口一个姑妈的,可记住了?” 王熙凤点头:“儿都记住了。” 王二太太殷殷叮嘱,王熙凤记在了心里,最后又去看了一眼禾哥儿。 中午的时候,王子腾回来,跟着一起吃了饭,这三回门才算完。 第81章 拉贾赦下水 三回门后,王熙凤就开始忙了起来,因着管家权到了她手里,每日里早早的,她就起身,安排这些人做事儿。 王熙凤道:“因着我是新进门的,还不知府里的这些规矩,你们暂且先按往日里的规矩行事。等我理顺了府中的事情,少不得一一改过来。我这个人眼里是最容不得沙子的,特别是你们底下的这些管事,每一笔账都要给我记清楚了,算明白了,还要将收据单子拿回来入账。而且,每年十月,我这边要清理一遍账册,要是差了什么,亏空了,自有人要补上的。当然,这要是干得好的,每年也有奖赏,用心做事儿的,年底发双份月钱。” 打了大棒,王熙凤就给颗甜枣。 底下的管事们面面相觑,这新进门的奶奶,看起来不是个好性子,不好糊弄呀! 王熙凤又道:“今日回去后,将你们手里的账册都给我清理出来,三日内交到我院子里来。” 这时候,管理厨房的女管事赖大家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 “回二奶奶,大厨房这边事务杂乱,只怕三日整理不好账册。”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平儿低声在王熙凤耳边道:“这是赖大家的,她男人赖大是府里的大管家,她婆婆是赖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 王熙凤的凤眼微眯,难怪敢第一个站出来说话,原来是后台硬。王熙凤道:“要是厨房事务忙,我就将府里的账房都支派过去,十来个账房,想来三天也是够的。你们剩下的,还有谁是忙不过来的,一并说了,我一起派人过去。” 赖大家的眼瞳微缩,只道:“倒也不必劳烦他们这些账房先生,只求二奶奶宽宥一二日,奴婢回去立即整理出来。” 王熙凤笑着道:“赖嫂子,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忙着厨房里的上上下下的,忙不赢也正常,哪能让你劳累,不过是些小事,交给底下人做就是。今日我就派人过去,三日内弄完,我也好将规矩定好了,免得日后府里上下出了岔子。” 底下的管事见,即使是赖大家的都没能得一句好,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等底下的管事散去。 徐乐上前道:“这赖家在宁荣二府深耕多年,牵扯甚广,咱们是不是得……找个顶事的。”很明显,徐乐是想让王熙凤找个顶锅的,毕竟赖家是老太太的人,几十年不知道贪墨了多少。王熙凤又是个新媳妇,刚进门就动了长辈身边的陪嫁,要是传出去了,会坏了名声。 平儿也道:“是这个理,奴婢这两日细细打听了,赖大是荣国府管事,他家还有一房人,在宁国府做管事,虽然不是大管家,但也是得用的。听说,是府里老太公那辈就留下来的人。” 王熙凤听罢,凤目微微垂下,思索了半天,对她们两人道:“你们去派得用的小厮,去打听一下赖大家的情况。等下我去拜见一下公婆,你们二爷在哪,叫他回来跟我一起去。”王熙凤选好了顶锅的,就是贾赦夫妻,公婆有令,她这个新媳妇又怎敢不听呢? 贾琏回来,得知王熙凤要动赖大,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的好奶奶,赖大一家可是老祖宗身边的人,你怎么敢去动他?我平日里遇见了赖嬷嬷,都要行个半礼的。”贾琏没想到,王熙凤胆子这么大,一来就拿老太太身边的人开刀,别人都是杀鸡儆猴,她这是直接宰猴呀! “哼!” 王熙凤冷哼一声,带着几分怒气道:“还不是你们府上的规矩,长辈身边积年的老人,倒比主子还体面了?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规矩?这样的人,在我们王家,早就打死了事。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哪能让奴才爬到主子头上的。” 贾琏道:“这是老太太定下的规矩,你这……” 王熙凤直接打断他:“老太太定下的规矩?哼,都说三从四德,老太太年岁大了,这府里正经的爵爷是大老爷,是你琏二爷的亲爹。琏二,日后继承这府里的可是你,难道你就要一个空壳子不成?婶婶那边将账册给了我,我一瞧,账上就剩五万两银子了,偌大一个荣国府,竟然只剩这么些东西?那些东西到哪去了,你别说你不知道。” 贾琏也不想要个空壳子,荣国府富贵,是府里的主子富贵,公账上是真没有多少银子。 贾琏道:“先前一二十年,管家的可是你姑妈……”贾琏免不了提醒王熙凤一句,她嘴里婶婶,可是她亲姑妈。 王熙凤看了贾琏一眼:“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是姑妈。我婶娘可跟我说了,让我只管做就是,只要不太过,都由着我。”王二太太敢这么说,就说明王家是更加支持王熙凤的,因此在王熙凤跟王夫人之间,选择偏向王熙凤。 贾琏就不再说什么,难怪王熙凤敢拿老太太身边的人开刀,原来背后有王子腾的支持。 王子腾不倒,王熙凤就底气足,再加上她年轻气盛,既然要掌家,就容不得别人来分她的权,她只做一言堂! 而且,王二太太还提醒过王熙凤,等彻底将这个家握在手里后,才好怀孕生子。 后宅的阴私手段,跟吃穿离不开,所以王熙凤选择了先从厨房开刀。 王熙凤跟贾琏去了贾赦的院子,贾赦得知王熙凤的打算,直搓牙。 王子腾这侄女,倒不像是侄女,更像是亲生的,雷厉风行,手段直接又霸道。 王熙凤道:“赖大一家不仅在咱们府里贪墨,想来隔壁宁国府那边的赖家人也是如此。他们一家子,府里养了几十年了,也该回哺府里了。我这个做儿媳的,少不了要孝顺公婆,东西拿回来归公账前,老爷、太太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挑就是。” 贾赦听了,也心动了,谁也不嫌钱多。 王熙凤这话就是,抄了赖家后,他们好分账。 贾赦伸出一个巴掌道:“我这个手上新得的玉扳指,包浆倒是挺好。”说着将手张开,让王熙凤看他的扳指。 王熙凤眯眼,这公公有些贪呀!王熙凤笑着道:“是个好扳指,少不得值个二百两吧。” “哪里,至少要三百两。” “儿媳瞧着,二百五十两差不多,多了就不划算了。” “二百七十两,好东西,就值这个价。隔壁珍哥儿也买了个一样的。” 王熙凤听了,笑容更盛:“原来,珍大哥哥也买了个差不多的,那这二百七十两,想来是值的。” 要是贾赦能将贾珍一起拉下水,分他两成七,倒也不算亏。 第82章 赖家倒台 等贾老太太那边得到赖大家的消息,贾赦那边已经跟贾珍商议好了,以贾珍族长的名义,清理府里的下人,一并清理的还有贾家族里的族产,跟宁荣二府的庄子田地。 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会嫌钱多。 贾珍被贾赦画的大饼糊住了眼睛,想着家里的这些“猪”,都养肥了,是该杀了吃肉了。 贾赦跟贾珍两人下手十分利索,同时王熙凤在清理荣国府内部的人员,贾老太太跟王夫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王熙凤身上。 一时倒是忽略了贾赦跟贾珍的作为,等贾老太太反应过来的时候,赖大家已经被清理了。 贾老太太还专门叫了王熙凤去,说:“府里的老人,还是该给几分体面的。” 王熙凤只笑着道:“我新媳妇,脸皮薄,哪敢亏待府里的老人,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就是清理清理账册,要是有那亏空的,补上就行。我婶娘老说我,心太软,脸皮薄,我出嫁的时候还特特叮嘱我,心肠硬一些才好管家。” 贾老太太听起王熙凤说起王二太太,想到了正如日中天的王子腾,脸上的神色和蔼了几分。心里却想着,若是元春在宫里有了出息,自己也不会如此被动。 贾珠那边,已经得了王子腾的信,王子腾信上写道,贾家的下人已经有了尾大不掉之势,不如趁机清理了。不然,日后贾珠出仕,怕被这些豪奴所累。 贾珠知晓,二舅舅这信真正要给的是自己母亲王夫人,希望自己母亲在表妹清理下人的时候,不要阻拦,帮衬几分。 不过,王子腾也确实是为了贾珠着想,贾珠是文人,文人最重名声,荣国府名声被豪奴败坏,贾珠这仕途也走不远。 王夫人独坐在烛台前,蜡烛的红泪顺着烛台落在紫檀木的案几上,王夫人拿着王子腾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将这信放在了烛火上。 自己这一生,嫁了个面上光的丈夫,生了两儿一女,没一个是在自己膝下长大的。长子出息,大女儿为了家族荣耀送进宫做女史,说是女史,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宫女,小儿子衔玉而生,但被婆母骄纵,俨然是第二个贾政的模样。 当年,自己也曾如凤丫头一般,明媚动人,一样雷厉风行,可现如今呢,也不过是闭口的佛爷。 王夫人冷笑一声,她等着,等着看凤丫头的下场。 落进了贾家这个坑里,凤丫头也不过是第二个自己罢了。 王夫人闭了门户,吃斋念佛,不过她管家的时候贪墨的东西,是不会吐出来的,这些都是要留给珠儿跟宝玉的。 想到贾珠成亲近两年,膝下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王夫人不禁对李纨不满了起来。想着,要不要将贾珠房里的两个通房抬起来,要是李纨生不出来,就让姨娘先生个一儿半女。 翌日,王夫人一大早就叫李纨来自己的房里立规矩,李纨苦不堪言,也不敢说什么,自古儿媳给婆婆立规矩就是本分。且李纨进门几年,没有生育,李纨自己也没有底气。娘家那边都来了好几次信,就连自己的母亲都催自己快快有孕,要不就提拔个信得过的丫头。 李纨觉得心里苦,面上免不了就露了几分出来。 王夫人见了,越发的不喜了。 王熙凤在贾赦、贾珍的配合下,直接对赖大家的开刀,赖大家的这么些年,钱没少贪,账也没抹平。 徐乐一查一个准儿,粗粗一算,就这三年,赖大家的在厨房就贪了一万余两。而赖大是府里的大管家,也管着采买,钱也没少贪。 夫妻两人被王熙凤免了职,赖嬷嬷进府,找老太太说情。 结果,这边还没求情,那边贾赦跟贾珍,直接将整个赖家连根拔起。 赖家所有人,除了一出生就已经脱籍的赖尚荣外,都被绑了。 赖家大部分的家财都在赖尚荣名下,但是贾珍跟贾赦追回了赖家贪墨的东西,赖家的家底还是被掏空了。 贾赦顾忌贾老太太,事情没有做绝,给赖尚荣留了三个铺子,并百亩田地,这些东西够赖家上下吃喝了。 贾老太太没想到,贾赦、贾珍会直接抄了赖家,而且贾珍还是以族长的名义去做的,她即使是两府的老祖宗,也管不到贾家的族长头上去。 贾老太太气得两天没吃饭,王夫人、邢夫人儿媳,并李纨、王熙凤两个孙媳妇都去侍疾。 因着王子腾,贾老太太不好向王夫人、王熙凤两人撒气,就对邢夫人撒气。 邢夫人心里委屈,但是这么些年也习惯了,只做笨嘴拙舌,又将贾老太太气了个好歹。 李纨根本不敢说话,王夫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还是王熙凤看她唯唯诺诺的可怜,就道:“珠大哥哥马上就要秋闱了,院子里离不了人,不如让大嫂子回去,照看着珠大哥哥。且老太太一直疼爱珠大哥哥,望着他蟾宫折桂,珠大哥哥日日苦读,没个人照看,老太太也不放心。” 李纨感激的看了王熙凤一眼,最近王夫人一直让李纨立规矩,每日里早早去,月上梢头才回,李纨早就吃不消了。 老太太道:“让珠儿媳妇先回吧,照看好珠儿才是正经。我不过是人老了,精神不济,倒也没什么大碍。”贾珠是贾家的希望,老太太是十分看重他的。 王夫人这才开口:“那你就回吧。” 李纨回去后,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丫鬟连忙搀扶着她坐下,说着要去给她请大夫,被李纨拦住了。 “现如今老太太才病,我这边伺候了两天,要是传出去我病了,少不得就有人要说我装病躲着。你去将柜子里的人参养荣丸拿来,我吃一颗就好了。”李纨现如今是处处小心,根本不敢去请大夫,就怕惹了婆婆的眼。 李纨对丫鬟道:“去将茗儿她们叫来,给我捶捶腿。” 这说的是贾珠的通房,颇为得宠,李纨十分的不喜。 现在刚好叫进来,给她们立立规矩。 茗儿、穗儿两人进来了,李纨让捶腿就捶腿,让打扇就打扇。 李纨看着她们顺从的模样,心情好了些。 只是……李纨不喜欢她们的脸,长得太好了些。 贾珠在书房苦读,这几个月就没进后院,茗儿、穗儿两个丫鬟受了磋磨,也没有个能做主的,只能夜里偷偷的哭。 第83章 通房 贾母的病并没有多严重,休养了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本来王熙凤为表孝心时常往贾母院子走,自金陵那边送来消息,王大太太去了,王熙凤因着身上有热孝,就少去贾母的院中。 王熙凤对于王大太太的病逝早有准备,因此伤心一场后,很快就打起精神,将荣国府上下清理一遍。 王熙凤将那些贪墨比较多的管事都换了,这其中绝大部分是王夫人的心腹,就连王夫人身边的陪房周瑞家的,都遭了清算。 周瑞家的有个女婿,叫冷子兴的,开着一个古董铺子,货源多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贪墨所得,这一次贾赦清算底下的下人,连带着将冷子兴给牵扯了出来。 周瑞家的将亏空填补了七八成,又有王夫人的力保,才保住了性命。 贾赦早就看府里的下人不顺眼了,这些下人眼里只有二房,没有他们大房。明明自己才是袭爵的家主,但那些下人却一口一个老爷的喊着贾政,这不是认二房为主吗? 对于二房的好奴才,贾赦可不会轻易放过,趁机都处理了。 反正已经惹老太太生气了,做都做了,何不再做绝一点。 这些奴才倒是真的有钱,也贪墨了不少的好东西,特别是赖大一家子。那赖大有一柄好古扇,居然跟自己这个大老爷收藏的古扇品质差不多,可见是心大了。 贾赦跟王熙凤按照先前说好的,贾赦拿走了两成七的钱银跟东西,王熙凤自己拿了一成,余下的六成归了公中,剩下的三分给了办事的奴才。 徐乐分了二百两银子,还有底下的人孝敬的一套甜白釉的茶具,并几样小玩意儿。 平儿她们也得了不少的好处。 瞧着徐乐她们分得了许多好东西,春夏秋冬四丫鬟心里直冒酸水。 因着王熙凤进门后,贾琏已经许久没有近过她们身了,四人到如今还没能给王熙凤敬茶,心里悬着事儿,四人倒是安分,不敢招王熙凤的眼。 却不知她们四人的存在,对王熙凤来说就是眼中刺。 王熙凤因着是新进门,现在又在守孝,所以不好明着将人处理了,私下里想法却是有了。 这四个丫鬟跟贾琏有些情分,贾琏最宠的就是那个叫夏蝉的丫头,虽然四个丫鬟春月是领头的,但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平日里真正做决定的反而是不甚起眼的夏蝉。 夏蝉这个丫头,是个聪明的。 王熙凤刚嫁进来,春月几个都忙着抓紧贾琏,不让自己失宠,最好是能得个正经的名分。 夏蝉却不同,她多次向王熙凤投诚,讨好王熙凤,一个大丫鬟,抢着做一些打帘子的活儿,可见其殷勤。 夏蝉多次投诚,王熙凤对此有些犹疑。 午间,徐乐四人正伺候王熙凤吃饭,王熙凤便提及此事。 “现如今我守着孝,又因着年纪不到,不好跟琏二多亲近。那边那四个,总得给一个说法,你们说该如何?”王熙凤思及此,嘴里的饭食都如同白蜡一般无味。 徐乐跟平儿对视了一眼,又看看安儿跟喜儿。 徐乐上前,给王熙凤舀了一碗老鸭汤,轻声道:“这四个中,春月虽然是领头的,但奴婢瞧着夏蝉才是心里清楚的那个,其余的,秋菊跟夏蝉是外面买来的,冬梅是府里的家生子,秋菊性子咋呼,是个好拿捏的。冬梅她娘在老太太院子里伺候,她们家几辈人都是府里的。还有春月,春月她爹娘虽然都在庄子上,但是平儿打探过了,她爹娘是先太太的陪嫁,本来琏二爷就偏向她几分,若要是再提起来,情分就更加重了。” 徐乐将几人的性子和来历一一说了,就看王熙凤怎么决定了。 王熙凤舀了一勺老鸭汤喝了,觉得口里有了些滋味,就道:“不管如何,总得提一个起来,大家公子,房里总得放人。春月……”王熙凤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显然是不想提她起来,但又没有一个好的借口。 “春月跟琏二的情分重,提了旁人不提她,倒是不好。” 王熙凤显然是不想提春月起来的,这时候安儿突然来了一句:“这春月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奶奶你要守三年孝,琏二爷也得守,这三年后她就二十六了。再加上奶奶你没生,这些通房姨娘也不能开怀,这么一拖下去,这春月姑娘就二十八九了。奶奶你仁善,不忍春月姑娘耽搁大好年华,说出去旁人也说不了嘴儿。” 徐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安儿,没有说话,平儿微微皱眉,也没说话。 喜儿心思浅,就道:“你倒是细细的算了,这么说起来倒也说得过去。” 王熙凤舀汤的手微微一顿,脸上带了两分笑:“这倒是个好理由,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再给一二百两嫁妆,也全了她跟二爷的情分。” 平儿给王熙凤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温声道:“自来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到了年岁没抬姨娘,没有生育的,也是要放出去的,这么说起来倒也说得过去。春月好办,就是夏蝉是个聪明的,又善于钻营,奴婢前段时间发现她跟大太太身边的王妈妈走得近。” 王熙凤眉眼微微上抬,问道:“大太太身边的王善保家的?” 平儿轻轻点头。 夏蝉投了邢夫人,对王熙凤的威胁可比春月大,邢夫人再没用,也是王熙凤的婆婆,在身份上天然的就压了王熙凤一头。 王熙凤放下汤碗,吃了一筷子菜,声音冷冷道:“既然如此,就同春月一同配人就是。等下吃了饭,你们就将春月跟夏蝉叫来,我问一问她们的想法。” “是。”平儿应下。 王熙凤又看了安儿一眼,笑着道:“今儿个你倒是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我桌子上有一匣子珠花,你挑一朵去带。” “谢奶奶赏。”安儿行礼谢赏。 王熙凤吃了饭,对徐乐道:“这几道菜我没动,你们等下分了。”说着,王熙凤起身要去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 走到门口的时候,王熙凤道:“今晚你们二爷不在家吃,你们打发人去问一声,他什么时候回来。” “是。”徐乐应了。 徐乐扶着王熙凤出去走走,平儿三人先吃了饭,然后安儿跟喜儿去伺候王熙凤午睡,徐乐才吃的饭。 徐乐回屋吃饭的时候,平儿将温着的饭菜拿了出来。 徐乐小声道:“安儿最近是不是总往二爷身边凑?” 平儿点头,小声道:“琏二爷平日里爱跟丫鬟们说笑,我瞧见几回,奶奶不在,安儿在屋里伺候着。” 徐乐咬着筷子头,思绪万千。 贾琏是个风流的,长了一副好相貌,又会哄人开心,只怕安儿是被“美色”迷了眼。 第84章 春心萌动 徐乐一边吃饭,一边跟平儿说话。 “平儿,我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伺候姑娘这么久,都知道姑娘的脾性,在这方面不是个大方的。琏二爷风流倜傥,小姑娘被他迷了眼也是正常,只是你我是万不能被迷了眼的。” 平儿见徐乐神色认真,面上的神色变了变,强颜笑道:“你这丫头,才多大,说话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什么叫小姑娘被迷了眼,你就不是小姑娘了吗?” 贾琏这般隽秀的公子哥儿,嘴甜又爱胡闹,屋子里的漂亮姑娘,他哪个没勾搭? 平儿青春年少,免不了被迷了眼,动了心思。只是她心里清楚王熙凤的脾性,不敢表现出来,不像安儿那般,已经被贾琏迷花了眼。 平儿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在徐乐面前无所遁形,有些难堪,眼眶红了。 徐乐见了她这模样,暗自叹气。 哪个少女不怀春?平儿对贾琏动心,徐乐并不奇怪。 只是共事这么久,徐乐当平儿是自己的人,才掏心掏肺说这么一句。 这个年头,做丫鬟的出路就两个,一个是年纪大了,被配给小厮、管事,一个是入了男主子的眼,做个通房姨娘,生了一儿半女后成半个主子。 运气好一点的,被主子放出去配人,但是放出去就一定好吗? 这种出去能配什么人?多是小商贩,铺子里的掌柜等等,这些人家过的日子还不如大户人家的丫鬟好,还要操心一家老小的吃喝。 因此,大户人家的丫鬟,最好的出路就是做主子的通房姨娘了。 徐乐没打算做什么通房姨娘,至于出去嫁人,也没甚想法,她想着将年岁拖大了,就自梳了做嬷嬷。但是,只怕也难,毕竟她的婚姻自主权不在自己手上,也不在父母手上,而在王熙凤手里,所以还得细细筹谋。 更让徐乐担心的是,四大家族已经是末路,红楼梦的结局是“白茫茫的真干净”,徐乐不想跟着一起被白雪覆盖,她想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这便是红楼女人的命,那徐乐并不想认命,总得想法子如何改命才是。 平儿眼眶红着,沉默许久,对徐乐道:“乐儿,你放心,自此以后这样糊涂的想法,我是再不会有的。多亏你点醒了我,这段日子,我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 平儿眼眶的泪还是落下了,那点对贾琏懵懂的好感尽消了。 徐乐叹了一声,握住平儿的手道:“现如今你我身家银子也不少,日后不管是配人,还是得了恩典放出去嫁人,都能衣食无忧到老。现如今,跟主子情分处好了,日后出去也有个依仗。琏二爷现如今游手好闲,虽有爵位继承,但男子汉自当建功立业,天天混迹后宅算什么。如果琏二爷是叔老爷那般的人物,你要是动了心,我什么也不会说,至少叔老爷有担待。”这里的叔老爷说的是王子腾。 徐乐还真是这样想的,比起做穷人妻,徐乐可能会选择富人妾,不是徐乐脊梁骨软,而是就她今世的容貌,一般小门小户是护不住自己的。 就像水浒传里的潘金莲,武大为什么带着潘金莲搬家,就是因为潘金莲貌美,总有地痞流氓来骚扰,武大就一个普通人,就只能带着潘金莲背井离乡。 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女人长得好看,并不是一件好事。 美貌无错,错的是没有保护美貌的武力。 如果贾琏是王子腾那样有能力的,徐乐可能就会动动心思,做贾琏的通房姨娘,但是贾琏并不是王子腾,他也做不了主,不能说一不二。 还有一点就是王熙凤,徐乐对王熙凤还是有感情的,并不想为了贾琏而跟王熙凤生分。 在王熙凤与贾琏之间,徐乐毫不犹疑选王熙凤。 平儿平复心绪,只握着徐乐手道:“是我想差了,我想着我做了一辈子的奴才,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不想让我的儿女也如我一般,跪着伺候人。” 徐乐反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你的心,你我虽说不是倾国倾城,也担得起一句花容月貌,要真配了小厮,心里不甘是正常的。如果姑娘要将我配给一个小厮,我是死也不愿的,到时候就抱着她腿哇哇哭,姑娘对你我心软,到时候做她身边的嬷嬷,或者是姑娘大发慈悲放你我出去嫁人,也牢牢的抱着姑娘的大腿,没有姑娘给我们做依仗,日后被婆家欺负,都找不到地方哭。” 平儿听了她的话,听到最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只说了一句:“好生的不要脸,还自夸花容月貌。” 两人说笑起来。 奴才生的孩子,一辈子就是奴才。 平儿是骄傲的,她样样优秀,就差了一个出身,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做奴才吗?于是就想差了。 平儿收了心思,自此不再跟贾琏嬉笑,一心一意想着王熙凤。 王熙凤午睡起来,叫来春月夏蝉二人。 春月夏蝉听见王熙凤要将她们放出去配人,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夏蝉知晓自己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在府里又没有家人帮衬,倒是同意了,只是求王熙凤给她找个好人家。 王熙凤道:“你们放心,再怎么样,你们也伺候过二爷,不会给你们找差的。你们这个年岁,出去嫁人正正好,到时候我一人给你们二百两嫁妆银子,拿着银子傍身,不论是置办铺子还是田地,握在手里在夫家腰杆子也是直的。” 夏蝉想了想,自己本就是被父母卖了的,拿了这二百两银子,加上这些年自己的体己,日后出去了牢牢把钱抓到手里,一辈子吃喝也不愁了。 夏蝉叩谢王熙凤的恩德,王熙凤很满意夏蝉的识相。 春月不愿意,闹着要见贾琏。 王熙凤冷笑一声:“二爷今日虽然不在家,我也不会将你们趁着这个时机赶出去,你闹什么?你若是不愿意嫁人,那伺候几年,就拉去配小厮吧。” 春月还要哭闹,夏蝉拉拉她的袖子。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倒不如离开府里,出去找个好人家。 贾琏晚间回来,得知王熙凤要将春月跟夏蝉放出去嫁人,心里有些不乐意。 夏蝉跟贾琏诉衷肠,说自己年岁大了,再过几年青春年华不再,又没个孩子,落得个晚景凄凉。现如今琏二奶奶大发慈悲,愿意让她出去嫁人,还给二百两银子陪嫁,是真真的慈善人。 夏蝉说了王熙凤许多的好话,王熙凤也没亏待她。 且为了不让人说嘴,王熙凤是真的给夏蝉找了个不错的人家,王熙凤陪嫁庄子上的一个小庄头。 这个庄头也是王家的家生子,如赖尚荣一般得了恩典,自小就放了出去,是个自由身,依托着王家的权势,做着小生意,有两个铺子,又帮着打理王熙凤的陪嫁庄子,日子虽然不是十分的富贵,也衣食无忧,还算富足。 第85章 通房秋菊 王熙凤将夏蝉嫁了,将春月配了人,就将秋菊提了起来,让上下都唤她“宁姑娘”,秋菊本姓宁,本名三丫。 王熙凤嫌三丫这个名儿粗,就依旧唤她秋菊。 现下秋菊算是过了明路的通房,冬梅也伺候过贾琏,却没有得到名分,就跟秋菊生了嫌隙,而这正是王熙凤想看到的。 “请奶奶喝茶。”秋菊恭恭敬敬的捧着茶,给王熙凤敬茶。 王熙凤面上一副大度慈和的模样,接过茶喝了,训诫了两句:“日后你好好伺候你们二爷,自有你的造化。安儿,将我匣子里那支鎏金凤钗拿来,给秋菊戴上。” 安儿抿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本以为奶奶善妒,不会给二爷提通房,没想到奶奶还是提了通房,要是自己早两年伺候琏二爷,是不是现在敬茶的……安儿不敢再想下去,她只恨自己与琏二爷相遇太晚。 安儿将鎏金凤钗戴在秋菊发髻左侧,是谓偏凤钗。 于是屋子里的丫鬟就上前给秋菊行礼,口称:“宁姑娘。” 王熙凤又道:“你已经是二爷的房里人,再住倒坐房就不好了,收拾一下,搬去后罩房那边住,我再支个婆子给你。” 秋菊连忙上前叩头:“奴婢叩谢奶奶,劳奶奶费心了。” 王熙凤点点头,挥手让秋菊下去,眼不见为净。 冬梅站在角落里,手里抓着纱帘,暗恨不已,觉得是秋菊抛弃了自己,暗自投了王熙凤。 冬梅恨极。 徐乐跟平儿瞧了她一眼,很有默契的又同时移开目光。 徐乐悄声对平儿道:“过两日,我就要去底下的庄子查账去了,你盯着点后罩房那边,特别是那避子药,你让安儿亲自盯着底下的婆子熬,让喜儿盯着喝,再陪着她说一会儿话,做做针线活。”要保证秋菊没机会将药吐出来,徐乐可不想回了王熙凤身下就多了个庶长子。 平儿道:“你放心,我自有法子治她。只是,你这一去,要两三月才回来,东西都收拾齐备没有,药丸子都带上,还有那些府兵都是些粗人,你一路去别跟他们别苗头。这次大老爷派了林之孝跟你一起,他们夫妻一个天聋一个地哑,但是能做到管家的地位,怕也是个内秀的。你主意大,不肯在人下,但有个什么事儿也跟他们商量着来,也好多个担待的。” 平儿最是不放心徐乐这一点,往常在王家,是顾忌王熙凤只是个姑娘,所以处处低那些管事一头。 现如今来了贾家,王熙凤是个管家的奶奶,按徐乐的性子,定然是要做主事的。但那林之孝几辈人都在贾家做仆人,根深叶茂,她们只是新来的,底下的势力是比不上林之孝的。 徐乐将平儿的话记下,她虽然要做主事的,但也不想恶了林之孝,做事儿会更加谨慎的。 在徐乐去底下庄子查账前,王熙凤单独留了徐乐说话。 “你这一去,要不少的时间,我将胡成两兄弟派给你,还有十个长随,这长随是我出嫁的时候,婶娘特意从仆从里选的,你带着做你的护卫。记住了,有个什么事儿,保住自身为重。”王熙凤叮嘱道。 徐乐半跪在王熙凤腿边,倚靠在王熙凤的膝盖上,笑着道:“奶奶放心,奴婢一定顾着自身,不让奶奶担心。奴婢这一去三四月,转来都秋天了,奶奶你给平儿她们分衣裳料子的时候,记得给奴婢留两匹奴婢喜欢的。奴婢听说大库房里有一种布料叫软烟萝,远远看去如烟一般轻透,奶奶你用这个裁东西的时候,好歹给奴婢留一块,奴婢也瞧瞧这软烟萝是什么样子的。” 王熙凤屈指在徐乐的脑门心敲了一下:“你这丫头,怎么地,害怕奶奶我偏了谁去不成?好没良心的丫头,你说说,每次赏赐人,哪一次没让你拿头份,东西都让你分下去的,怎么没将好的留给自己?” 说起这事儿,徐乐就觉得委屈,哭唧唧的对王熙凤道:“好奶奶,你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奴婢就觉得为难。每次奶奶你都将东西给我,让我分下去,为着一个公平,奴婢都是让安儿、喜儿她们先挑的,然后再是平儿跟我。就像上次,奶奶你成婚赏给我们的衣裳料子,其实我更喜欢那竹纹的……但喜儿先挑了去,奴婢就拿了最后一匹葡萄纹的。” 徐乐嘟着嘴儿,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这是在告诉王熙凤,好东西自己没有贪,都是分出去的。 王熙凤见了,拍拍她的背脊,大笑道:“哎哟,可委屈我们乐儿了,瞧这小嘴儿,都能提溜油壶了。” 笑罢,王熙凤保证道:“放心,这一次,好东西奶奶我都给你留着,让平儿给你收着,这你可放心了?” 徐乐脸上立马带上笑,殷勤的给王熙凤敲腿:“我就知道,奶奶跟我最好,旁人都比不上。” 王熙凤拿手指捏捏她的脸,笑道:“小滑头。”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二爷。” 贾琏打帘子,从屋外进来。瞧见王熙凤跟徐乐两人正在说笑,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道:“你们主仆在说什么呢?外面都听见你们的笑声了?” 徐乐整理了一下衣裙,起身给贾琏行礼。 王熙凤起身,叫来一个丫鬟给贾琏倒茶,对贾琏道:“只是叮嘱这丫头去查账的时候谨慎一点,这丫头惦记着夏日里的衣裳,让我将好料子给她留着,不要偏心,只给平儿她们不给她了。”说着,王熙凤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贾琏听了,笑道:“这丫头最是精怪,独独只听你的话,上次我让她将库里的那把象牙扇拿出来,我带去见客,她死活不给,还说要给你说一声好记账。都是你宠的,让她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说着,贾琏的眼神不断的瞟到徐乐身上。 王熙凤听了,自得道:“这才是好丫头呢。也是我的不是,是我叮嘱了,库里的东西不能随意支配,样样要回禀了我才行,也怪不得她。下次二爷要个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如果是银子之类的,找平儿拿。平日里我将银子放在柜子里,有一二百两,平儿管着的。” 贾琏听罢,只道:“就知道你护着她,我是一句她的不是也不能说。” 第86章 外出查账 徐乐就在一旁站着,听着贾琏跟王熙凤借着自己打机锋。 贾琏这人,在女色上有些放纵,也是王熙凤看得紧,不然只怕这院子上下的丫头他都要沾手了。 徐乐管着王熙凤的私房,贾琏第一个勾搭的就是徐乐,可惜这丫头一遇到他就冷脸,不肯多说笑两句,次数多了,贾琏也只能碰一鼻子灰。 然后贾琏就将目光放在了平儿身上,王熙凤的四个丫头,平儿长得最俏,不输王熙凤,是截然不同的风采。 最初撩拨了一番,贾琏感觉到平儿动心了的,结果没两天,也学起乐儿来,不肯与自己多说笑。 至于另外两个丫头,安儿清丽,喜儿灵动,贾琏也喜欢,现如今跟安儿打得火热。至于喜儿惧于王熙凤的威慑,虽然心动,但不敢跟贾琏多说笑。 王熙凤让徐乐先下去,收整好行囊,明日就要去外地查账了,让她今日不用上职,好好休息一日。 徐乐出去的时候,贾琏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有些意动,被王熙凤瞪了一眼,才讪讪的回头。 贾琏讪笑道:“这丫头太闷了些,平日里我问十句才搭两句,也不知道奶奶你喜欢她什么?” 王熙凤听了,心里高兴,觉得乐儿是个好的,最懂自己的心。只对贾琏道:“她这人最是庄重,肯定是你说得不像样,她才不搭理你。且她一天正事儿不少,忙得很,哪有时间跟你说笑。” 贾琏说徐乐闷,其实也是随口抱怨,他就是见了徐乐在王熙凤面前那说笑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丫头对自己尊重是有的,就是不听指派。 徐乐去了自己的屋子,将东西收拾好,衣裳不多,瓶瓶罐罐的药带了不少,这些都是平儿的心意,她就都带着。 徐乐闲得无事,清点了一下自己田地、铺子的账册,看看自己现如今有多少的财物。 正清点着,平儿进来了,瞧见了她正在看账册,笑着道:“就这么两本账本,你隔三岔五的瞧,还看不够呀?” 徐乐抬头冲平儿一笑,瞧见平儿抱着两卷布,就问:“哪里来的布,瞧着轻薄轻透,颜色也好看。” “听奶奶说这叫软烟萝,她方才让我去大库房拿的。奶奶瞧了,说这料子做衣裳不好看,做帐子倒是好看,就让喜儿给她用这银红的做帐子。这青色的,就赏给我们几个,让我们分一分。”平儿说着,就将这软烟萝放在桌上。 徐乐略微惊讶,她上午才跟王熙凤提了软烟萝,下午平儿就拿了来。 平儿将竹青的软烟萝拿起,轻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你在奶奶面前说嘴了,不然奶奶怎么特特叮嘱,让我给你留一块齐整的布,免得你在她面前抱委屈。” 徐乐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今天跟奶奶说,我出去查账,奶奶给你们分夏日的衣料子时,可别忘了我,给我留两匹好的。没想到奶奶记住了,还让你现下就从大库房取来了。” 徐乐也凑近,去瞧一瞧这软烟萝究竟是什么样的。 细细软软的纱质料子,细细瞧去,应该是掺了银丝线一起纺织的,在光下泛着点点闪光。 徐乐道:“这东西,做一件上衣夏日穿倒也凉快,或者是做屏风面,在上面绣些花草,摆在屋里也好看。” 平儿搓了搓料子,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做衣裳要是出点汗就黏身上了,反倒是不舒服,做扇面这些倒是更好看,屏风也不错。” “那咱们拿剪刀,将这青色的裁了,给安儿她们拿过去。”徐乐说着,就去翻绣筐,找到了剪子,就要裁剪。 平儿点点头,就帮着一起量布,将这匹布均分为四份,将安儿、喜儿那份放在一旁,将自己的那一份收捡了起来。 平儿抱着那卷银红的,在将青色的放在上面,对徐乐道:“我将东西给喜儿送去,奶奶让她做帐子,也要费好几日的功夫。” “那你去吧,我这边将东西收捡一下。”徐乐道。 平儿就抱着东西出去了。 徐乐收捡完东西,晚上早早的吃了饭,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 林之孝的领着徐乐到了一辆青棚马车前:“乐儿姑娘,你就坐这辆马车,我的马车在前面,有什么事儿,就让婆子去前面叫我。” “林管家客气了,咱们也早点出发吧。” 林之孝闻言,就点点头,让徐乐先上马车,自己去了前面,坐上马车。 一行百余人,离开了荣宁街。 荣国府的产业多是在金陵、姑苏等地,还有关外的几个大庄子。 徐乐一行人走水路先至金陵,金陵这边离京都较近,已经事先得了消息,匆匆忙忙将账册抹平,又准备了诸多好处,希望查账之人能高抬贵手。 徐乐到了金陵的庄子,跟林之孝商量后,先将庄子上下的庄头控制住,又将账册转移,免得有人狗急跳墙烧账册。 林之孝的得了贾赦的吩咐,让他全力配合王熙凤的人查账,将底下的蛀虫清理一遍。因此徐乐跟他好好商量,他也很给徐乐面子,徐乐怎么说,他便如何做,徐乐有想不到之处,他先想到了。 林之孝的拿着荣国府的帖子,找到金陵的知府,贾家虽然这几十年都在京城,但是在金陵势力也不小。 知府接了帖子,就派了衙差配合林之孝行事。 徐乐在清理庄子,林之孝将金陵的贾家族人也清理了一遍。这是得了王子腾的信,王子腾深觉四大家族已经有了尾大不掉之势,有心清理,王家的族人倒是好办,贾、史、薛三家,王子腾只是写信给三家的家主提点一下,就看他们自己做不做了。 在新皇登基后,王子腾已经察觉了新皇有清理四王八公的想法,王子腾能保证的就是王家能抽身,但是其余几家,凭借多年的情分,提点了几句,要是他们不听,那就是好言难劝该死鬼了。 徐乐让人搬来了对账的四方算盘桌,这算盘桌子四方各镶嵌一个算盘,盘账的时候,四人相对而坐,方便对账。 徐乐这一次带出来八个账房,八个账房中就一个女账房,是后院管账的婆子。 八个账房年岁都不小,有些不服徐乐这个黄毛丫头,本想拿乔拿捏一番,让这个丫头知道好歹。 哪知这个丫头不是个好脾气的,周账房仗着年岁大,摆谱子,直接被踢出去了。 众人以为自己磨洋工,就能拿捏,哪知道这丫头打算盘是一把好手,三下五除二,就将一本账册算完了,还将他们的错漏之处全抓出来了。 徐乐将此事告知了林之孝,这些倚老卖老之人,总有人能治他们。 第87章 查账2 林之孝的得了贾赦的命令,要好好配合查账,这些倚老卖老的账房,都被林之孝罚了,先扣了一个月的月钱,再有下一次就直接赶出去。 贾家的这些账房,都是家生子出身,说到底也不过是奴仆,敢跟徐乐这个新奶奶的陪嫁丫鬟别苗头,但绝不敢跟林之孝这个贾赦跟前的大管家较劲儿。 徐乐先将他们的气焰打压下去,又用自己的算账本事压服他们,再将那些庄头送来的好处分给他们,磨掉他们的心气,将人彻底收拢。 有几个账房的配合,他们清账也快了许多。 金陵这边的庄子账册做得不算多高明,即使徐乐不出手,这些账房也能将他们抓出来。 清算完这些人,庄子上的庄头一家也被林之孝的处理了,换了一个新庄头上来。 新庄头上任,给林之孝等人送了好些重礼。 林之孝的拿了东西,也分润了徐乐等人,就连跟来的护卫也得了不少的好处。 不过林之孝很有分寸,东西可以拿,但是不能过分。不然赖大家的今天,就是自家的明天了。 林之孝的还观察了一番,徐乐这个小丫头虽然也收好处,但是不贪,把持得住,知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徐乐虽然爱钱,但前世的教训告诉她,做事还是得有个度,前世越界了还能留一条命,但这一世要是越界了,只怕一家老小的脑袋都没了。 贾家在金陵的东西不少,除了庄子,还有田地,还有贾家的族田。 查族田是贾赦提议的,贾珍这个族长也同意了,所以林之孝一行人在金陵就耽搁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金陵知府衙门的官差是没一天是闲着的,不是去抓人,就是在抓人的路上。 不过,这些世家贵族将豪奴清理后,金陵确实太平了一段日子,欺压百姓的也少了。 因此,宁荣二府在金陵的名声倒是好了不少。 查完金陵,就是姑苏。 徐乐到姑苏的时候,想起好像林黛玉的祖籍就在姑苏,林家在姑苏也是名门大族。 林如海的祖上也是列侯之家,只是嫡支这一脉子嗣不丰,旁支都是出了五服的。所以,在红楼里,林如海死后,贾老太太才说林家死绝了,没人了。 在姑苏查账,徐乐还见着了林如海家留在姑苏的管家,林家与贾家是姻亲,贾家的人来了姑苏,林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林家的管家年纪不小了,听说他还伺候过林如海的父亲,林如海出去当官,一去已经有近十年没有回过祖籍了。 徐乐等人在姑苏查完账,临走前,徐乐买了一些姑苏的土特产。 姑苏的微雕技术十分的发达,远超其它地方,徐乐就买了许多微雕的器物,回京的时候用这个送礼,既体面又实惠。 一路又行至关外,贾家在这边一共有近二十余个庄子,除了荣国府外,还有宁国府的庄子,这次来徐乐得了命令,要一起查的。 关外民风彪悍,这些庄头在此经营十数载,根深蒂固,一时间倒不好连根拔起。 令徐乐没有想到的是,林之孝一改往日的温吞,下手十分的狠厉,在这些庄头反抗的时候,直接将人处置了,这些庄头的一家老小都送下去陪他了。 徐乐清点完账册后,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庄头要铤而走险了。 这个庄子不小,一年的产出,丰年能有十余万两,灾年再差也有五六万两银子。这个庄头最初的时候还不敢弄鬼儿,后来胆子大了,庄子上报上去的产出逐年减少,后来更是年年报灾,一年就报上去四五万两银子。 难怪贾赦这一次让林之孝下手这么狠,只怕是早就有想法了,只是没有好的借口处置。 而且,徐乐还发现,这个庄头背地里还与赖家有所来往,庄头贪墨的东西,有不少都进了赖家的荷包。 徐乐猜测,这背后定然是有贾老太太的应允,不然赖家再大胆,也不敢如何贪财。 那老太太自己的陪嫁就不少,管家几十年也划走不少的钱到自己的私房里,不管家了,还让自己的陪嫁这么搜刮钱银,究竟是为何? 贾赦先前十几年没有处置赖家,是不是这背后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徐乐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贾老太太费这么大的劲儿捞钱作甚?也许贾家老太太搜刮钱财是为了二房一家。 这一次,贾家底下的庄子庄头都处理了,等消息传回京中,徐乐在贾家下人里的名声就不那好听了,坐实了索命夜叉之名。 贾琏从贾赦那里得了消息,回来的时候还跟王熙凤说:“乐儿这丫头,瞧着温温柔柔的,下手这般的狠厉。” 王熙凤冷哼一声道:“对那些蛀虫,手段如何狠厉也不够,我只嫌她下手还不够狠。” 贾琏看了王熙凤一眼,没敢继续说下去,此时王熙凤的面色不大好,自己要是再说下去,总感觉要被挨训。 贾琏就生硬的转了话头:“再过几天就是秋闱了,珠大哥哥要去参加今年的秋闱,那天我去送他一送。” 王熙凤脸色好了些许,笑道:“这是应有之义,这几天天气变化大,也不知道姑妈有没有给表哥准备毛衣裳,还有油布这些。” “应该是都准备了的,婶娘是个妥帖的。”贾琏自幼失母,两任继母,先头的那个是个美人灯,也照顾不了贾琏,因此由贾老太太做主,将贾琏抱到荣庆堂,跟贾珠、贾元春一起养着。 贾老太太当时也照顾不了那么多的孩子,王夫人就帮着照看了贾琏几年,因此贾琏对王夫人还是颇为敬重的。 王熙凤想想也是,这些事情王夫人应该都想着的,也就没有多管了。 徐乐他们一行人回到荣国府时,贾珠已经在考场里待了七天了。 去的时候一百多人,回来的时候多了不少的人。 因着好些东西还在后面,拉东西的车马队还要等四五天才到。 徐乐回来后,拿着总好的账册先去拜见了王熙凤。 “乐儿姐姐回来了。”院子里的小丫鬟瞧见徐乐进了院子,连忙殷勤的给给她打帘子,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好不亲密。 徐乐这一趟出去,底下的庄头没几个落着好的,现如今荣国府上下可没有敢小瞧徐乐的,也更加不敢小瞧王熙凤,害怕王熙凤也让这索命夜叉将他们都查一遍。 荣国府上下,没有几个下人根脚是干净的,心里头发虚,自然是不敢让人查的,现如今当差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贪了,办事也利索了不少,就怕被王熙凤逮着机会处理他们。 第88章 王子腾姨娘有孕 徐乐进了正屋,王熙凤正在跟管理荣国府库房钱银的管事吴新登家的说话。 徐乐进来的时候,先是给王熙凤行礼,又笑着道:“没想着奶奶正在跟吴嫂子说话,是我贸贸然闯进来了。” 吴新登家的现下面色正难看,今日王熙凤一大早就叫了她来,责怪她玩忽职守,没有管理好库房钱银,造成许多亏空。 吴新登他们一家老小是贾家的家生子,能管着库房钱银,显然是受重用的。 自从王熙凤进府之后,贾家上下都被清理了一遍,先是清理了赖家,又清理掉了一些小虾米,像一些位置上的重要管事王熙凤还没有清理。 毕竟这么些人,都清理了,总得有人去顶上。 王熙凤对贾家底下的人都还没有完全摸清,所以也不好随意提拔人上去,至于她从王家带来的那些人,王熙凤虽然想要重用他们,但也不能现在就将人安插上去,不然那吃相也太难看了。 这是贾家,大部分用人还是得从贾府的家生子里挑,不然她这个管家奶奶的位置就不稳当了。而且贾赦、贾政两个老爷,也不会愿意看到王家的人完全把持贾家。 这里终归是姓贾,不姓王。 王熙凤准备先清理库房钱银,虽然不能换上自己的人,但这吴新登家的也不能再用了,一时间王熙凤还没想到换谁上去。 徐乐进来前,在路上遇见了喜儿,已经从喜儿嘴里听说了此事。 她哪里是贸贸然闯进来的,是早就想好了的。 徐乐见王熙凤面上尤带着怒意,便明了几分,只怕是这吴新登家的仗着是老人的缘故,跟王熙凤别苗头。 吴新登家的见了徐乐,不大记得这是哪个丫鬟,只笑笑没有说话。 王熙凤见徐乐进来了,神色柔和了几分,问道:“我不是让你休息一天,明日里再来回我吗?” 徐乐笑道:“奴婢一去好几月没见着奶奶了,刚回来,就眼巴巴的来看奶奶,想着给奶奶磕个头,奶奶你好歹别赶我回去。” 王熙凤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斥道:“就你精怪。奶奶我是心疼你在外奔波几个月,让你好生休息一天,你倒是不识好。” 徐乐到王熙凤身边,将账册放在王熙凤身前的矮桌上,瞧见矮桌上放着几本册子,就拿了一本,翻看了两眼,是大库房的账册。 徐乐就明了王熙凤为什么生气了,看着吴新登家的道:“吴嫂子也是,你是做事做老练的人,怎么拿这些册子糊弄奶奶?” 王熙凤听了,朝着吴新登家的冷笑一声,对一旁的小丫头道:“没点眼力劲儿的,还不快给你乐儿姐姐搬个凳子来。” 小丫鬟给徐乐搬了个绣墩子,徐乐谢了恩后方才坐下。 吴新登家的听见王熙凤叫徐乐“乐儿”,就知晓这个年轻的丫头就是那赫赫有名的索命夜叉。 “索命夜叉”是二奶奶的四个陪嫁丫头之一,比现如今管事的平儿更加狠厉,听闻她去查过账的地方,不管是庄子还是铺子,所到之处无一活口。对于这样一个看账高手,吴新登家的是有些虚的。 吴新登家的讪笑道:“我哪里敢糊弄二奶奶,这些册子都是新整理出来的,大库房东西杂乱,想要清点费时又费力。这马上就是秋末了,庄子上又有东西进库房,实在是清点不过来,不是有意欺瞒二奶奶的。” 徐乐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吴嫂子,你我这等奴仆,哪里能在奶奶面前你的我的,嫂子你且注意点才是。”至于吴新登家的说的这些糊弄人的借口,徐乐理都没理,王熙凤更不会搭理她。 王熙凤道:“好了,乐儿,你吴嫂子好歹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你说话尊重些。”明着是说徐乐,暗着是说吴新登家的。 徐乐听了,就起身给吴新登家的行礼道歉:“吴嫂子莫怪,我年轻不懂事儿,有哪点做得不对的,劳嫂子多提点我些。”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吴新登家的连忙摆手,不敢应承。 最后还是王熙凤不想跟吴新登家的再扯七扯八了,只说:“既然秋末底下的庄子要送东西来,那便趁着这个机会,清点清楚大库房,我也好给老太太、老爷他们交差。他们将府里的内务交给我打理,我总得弄清楚,理明白了。” 吴新登家的面色难看的离了王熙凤的院子。 徐乐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禀告给王熙凤,看了看四周,没瞧见平儿,喜儿又在外间伺候,安儿是没见人影,就问:“奴婢进院子这么久,怎么没瞧见平儿她们。” 王熙凤道:“平儿被我打发去二叔家去了,你离了京不到半月,婶娘那边传了信过来,二叔后院一个姨娘怀上了。那个姨娘是个多心的,怀也就怀了,以为婶娘会磋磨她,竟然硬生生的瞒了五个月。要不是婶娘仔细查了,算了算二叔进后院的日子,我都不大信那真是二叔的。二叔这么些年没有个一儿半女,过继了禾哥儿去,后院就有姨娘怀孕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会不会对禾哥儿有影响。” 王熙凤有些担心,如果王子腾有了亲子,只怕禾哥儿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又担心这小妾有子后,会不会对王二太太的地位有什么影响。 不过,再怎么样,王子腾有子,王熙凤是高兴的,这么些年,在王熙凤心里王子腾夫妇跟亲爹娘没什么区别,说起来她对王子腾的敬重,更胜于亲爹王子胜。 徐乐听闻王子腾后院有人怀孕了,略微有些惊讶,又想起红楼里曾提过一句,王子腾嫁女,想来就是这个孩子了。 徐乐见王熙凤面含担忧,就知道她是担心王二太太跟禾哥儿,就劝慰道:“叔老爷有喜,奶奶该高兴才是,这个孩子不管男女,都越不过禾哥儿去,禾哥儿是正经的嗣孙。且有禾哥儿在,不管这个孩子养不养在叔太太膝下,那个姨娘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且禾哥儿过继没多久,叔老爷就有了骨血,不正说明咱们禾哥儿是有福气的,将福气带给了叔老爷。” 王熙凤听了,想了想,正是这个道理,眉眼舒展开,赞同道:“你这话在理,是我们禾哥儿有福气。等平儿回来了,我也得跟她说说这话。”这是要让平儿将这话传去王家了。 徐乐点头,心里奇怪为何只提平儿,没提安儿,喜儿又在外面伺候着,难道……徐乐心中有了猜测,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第89章 吵闹 王熙凤跟徐乐说了一会儿话,就让徐乐将账册留在这里,她得空了就看,就让徐乐回屋休息去。 徐乐笑着道:“还是奶奶最疼我。” 王熙凤白了她一眼,对她道:“油嘴滑舌,跟琏二一个模样。”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怨念,不过这怨念不是冲着徐乐去的。 徐乐暗想,难道是贾琏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徐乐离了王熙凤的屋子,看见喜儿在外面做针线活儿,就拉着喜儿去天井那边说话。 喜儿见徐乐回来了,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来过,这段时间徐乐去底下的庄子盘账,院子里闹出了好些事情,徐乐回来了,她也有个主心骨了。 喜儿自知自己不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就会说些好话讨王熙凤开心,但关键的时候没什么用。这段时间可老实听话了,就连贾琏跟她说笑,她回应的次数也少了。 喜儿有一种直觉,自己要是再跟贾琏说笑下去,肯定没有好下场。 喜儿拉着徐乐的手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徐乐问:“你怎么在廊下做活儿,不去屋里伺候着,这两日平儿不在,你端个茶倒个水的,不正合适。” 喜儿听了直摇头道:“算了,我最近还是不往奶奶身边凑了。” 徐乐眉头微微皱起,询问喜儿:“为何这样说?我这段时间不在,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最主要的是想问安儿怎么也不在王熙凤身前伺候,徐乐担心她做出了什么糊涂事来,会牵连己身。 喜儿便将最近几日的事情细细的跟徐乐说了。 徐乐离开之后,最初院子里倒也安稳,徐乐不在还有平儿,平儿也是有手段的,管得住底下的人。 但是有几个人平儿不好管,一个是提成了通房的秋菊,现如今唤“宁姑娘”,一个是冬梅,还有就是安儿、喜儿。 宁姑娘是通房,算是男主子的房里人,得由女主子管,因此平儿也给她几分脸面。 好在宁姑娘虽然性子咋呼,但也知道好赖,不敢跟王熙凤这个主子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别苗头。 至于冬梅,她心气儿高,又伺候过贾琏,自觉自己跟一般丫鬟不同,但又没正经给王熙凤敬茶,又恨宁姑娘是个奸猾之人,讨好了王熙凤,得了个名分。 因此冬梅经常跟宁姑娘呛声,两人闹腾了几场。 王熙凤瞧这两人谁都不顺眼,就看她们狗咬狗,只要不闹大了,让人瞧了自己的笑话就行。 在平儿的故意放纵下,现如今谁都知道,琏二爷房里的两个丫头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个个掐尖好强,又得琏二爷的喜欢,就连琏二奶奶也管不住。 贾琏因此,还被贾赦叫去好一顿责骂,告诉他要是敢宠妾灭妻,就打断他的腿。 贾赦其实最担心的是这事儿要是传到王子腾耳朵里,会影响贾王两家的交情,若不是顾忌王子腾,贾赦才不会管贾琏院子的事情。 还有就是安儿这丫头,被贾琏的花言巧语迷了眼。 且她自己心气也高,不愿意到了年龄配小厮,就生了些想法,更重要的是她对贾琏是真生出了几分情谊,于是看宁姑娘跟冬梅两人就不大顺眼,时常说些刻薄的言语。 宁姑娘本就是个莽撞冲动的,安儿言语刻薄,她顾忌王熙凤忍了两次,后面安儿再出言讽刺她的时候,宁姑娘就跟安儿吵了起来。 宁姑娘说安儿面憨心奸,又说安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年纪轻轻就风骚入骨,勾搭男人。 宁姑娘是从外面买来的,从小在乡野里长大,骂人就比较粗俗。 安儿自幼在王家后院长大,哪里听过这些话,羞愤难当,要死要活的。 两人吵得厉害,再有冬梅从旁挑火,就闹了起来。 喜儿虽然知晓安儿的心思,毕竟她自己也对贾琏动了心思,但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也不忍看着安儿被宁姑娘这般骂,就帮着安儿说了几句话。 然后她们吵了起来,底下的丫鬟婆子看了一场热闹,又传到了其他的院子里。 平儿这两天得了王熙凤的命令,总往王家那边跑,正巧那日不在家,于是院子里就没个管事的人,几个大丫鬟吵架,最后闹到了王熙凤面前。 王熙凤罚了她们四个月例银子,一人扣了三个月,都挨了一顿骂。 安儿那天自觉丢尽了脸面,告了两日假,这两日都没出房门。 冬梅挨了骂,跟贾琏诉苦,贾琏私下里给了东西安抚,冬梅这两天有些耀武扬威,也不正经的干活儿。 喜儿虽然有小心思,但是她害怕王熙凤的雌威,因此不敢露出分毫,跟贾琏说笑也有个度。 喜儿虽然平日里心思浅,但这事儿她藏得挺好。因此王熙凤只罚了她,也没有什么多说什么。 但王熙凤对安儿确实是生出几分不喜来,安儿在贾琏面前事事献殷勤,即使是掩饰得再好,也被王熙凤察觉了两分。 王熙凤也因此对贾琏生出几分怨念来,才嫁进门不到一年,贾琏就开始勾搭自己身边的丫头了。 徐乐听喜儿讲完,心下松了一口气,就对喜儿道:“这几日我回来了,你就进屋伺候奶奶就是,奶奶不是那般小气之人,你也无需这么担心。奶奶罚了你三个月的月钱,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喜儿听徐乐这样说,心里也放心了几分。 喜儿暗想:乐儿这丫头能成为奶奶身边最得意的丫鬟,对奶奶的心思肯定把握得准,既然乐儿说这事儿过去了,那应该是过去了。 喜儿得了徐乐的话,下午就去王熙凤的屋子,去端茶倒水去了。 王熙凤见了道:“你这丫头这两日都不敢进屋子,怎么乐儿这丫头一回来,你就敢进来了?” 喜儿略带几分不好意思道:“奴婢知道自己前几日做错了事儿,愧对奶奶你的看重,心里不得劲儿。又怕奶奶看见了奴婢,想起那日的事儿,平白惹得奶奶生气。今日乐儿回来,问平儿不在,奴婢怎么不进来给奶奶端茶倒水。奴婢把事情跟乐儿说了,乐儿说奶奶是个大度之人,既然罚了奴婢三个月的月银,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让奴婢殷勤些伺候奶奶,莫要懒怠。奴婢便进来伺候奶奶了,这两日奴婢给奶奶做了一件衣裳,奴婢保证日后再也不敢了。” 说着,喜儿将这几日给王熙凤做的衣裳拿出来,这衣裳她用了十分的心思做的,红金冰裂梅花纹锦做的外裳,上衣是用梅花纹的双色绫做的,下裙是用素绸做的,用苏绣的针法绣了一片红梅,跟外衣相呼应。 第90章 送礼 王熙凤细细的瞧了喜儿做的衣裙,针脚细密,绣纹灵动,是用心做了的。 王熙凤便道:“日后,不可再犯。” 喜儿连忙跪下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王熙凤就让喜儿起身,就如徐乐所言,只要不沾上贾琏,王熙凤对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是十分大度的。 徐乐回了屋,将自己的东西整理整理,还如上次一样,真正值钱的都在她公寓里放着,现如今她随身公寓里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十几个。 徐乐又将自己买的土特产拿出来,先送去了几个主子的院子,都是些玩物。 又给宝玉、三春等年纪小的主子,送去了些最好的玩物,讨他们开心。 迎春那边,特意还多送了一串其余人没有的小核桃手串。 这手串虽然不名贵,但是雕工手艺不差,迎春又见旁人都没有,独自己有,心里高兴几分。觉得这是王熙凤这个嫂子看重自己,所以她底下的丫鬟待自己也格外的不同,自觉自己受到了不一般的重视,因此也常常将这串珠子戴着。 主子身边的大丫鬟的态度,就代表了主子的态度,因此徐乐送东西的时候,都是思索再三送的。 宝玉拿着雕刻的核舟在那把玩,被贾老太太瞧见了,就道:“这小玩意儿倒挺精致,谁送来的?” 贾老太太身边伺候的鸳鸯道:“是二奶奶身边的乐儿送来的,说是从姑苏那边买回来的,给宝玉跟二姑娘她们玩耍的。” 贾老太太听了,点点头道:“这丫头倒是个有心的。听说她被凤丫头派出去查账去了,没想到还有心思给宝玉他们带些玩意儿回来。” 鸳鸯道:“乐儿那丫头说,咱们姑太太嫁到姑苏林老爷家中,不论是老太太你还是几位哥儿姐儿,都许久未见姑太太了,显然是想得慌,就带了些姑苏的东西,以解思念之情。还说这一次去姑苏,没能见到姑太太,没能给她磕个头,倒是她没有福气。” 贾老太太听到鸳鸯说起贾敏,想起这个女儿,也叹了一声道:“这丫头倒是个好的。自从老太爷故去,林海外放之后,我也多年未见敏儿了。林海这几年在外做官,也多年未回姑苏了,可怜我敏儿跟着他一起奔波,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对于贾敏这个女儿,贾老太太是十分思念的,特别是今年贾敏给她送信回来,出嫁十几年,前两年得了个女儿,今年终于得了个儿子。 贾老太太想起女儿,情绪就有些低落,不再说话。 鸳鸯也很有眼色的不再说话,只引着宝玉玩耍。 贾老太太最疼贾宝玉,见贾宝玉在那玩得开心,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想着宝玉的年岁跟贾敏膝下的黛玉年岁相近,心里免不得就多想了些。 徐乐将东西收拾齐整,又将特地带给平儿的东西放在平儿床头,把分给安儿、喜儿的拿出来。 徐乐将东西拿去安儿、喜儿住的屋子,安儿眼睛有些红肿,神色有些憔悴,在屋里做针线。 徐乐瞧见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就带着几分笑,站在门外道:“我一走几个月,今儿个回来了,你也不去瞧瞧我。” 安儿听见声音,抬起头,有些惊讶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说着,安儿起身邀徐乐进屋,请徐乐坐下,又给徐乐倒了一杯茶水。 徐乐笑着道:“我今早刚回来,静悄悄的,谁也没惊动。先去给奶奶请了安,奶奶给我一天假。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姑苏那边的特产,虽然比不上府里用的,但也有几分野趣。” 安儿轻声道:“难为你这一番心思了,沿途奔波还想着我们这些人。” 徐乐道:“这么久的情分,怎么会不想呢。我给你和喜儿各挑了一匹姑苏那边的料子,是那边时兴的料子。秋末了,可以拿来做一件冬日里穿的衣裳。”说着徐乐想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摆着一些小玩意儿,几瓶脂粉,还有两匹时兴的提花料子。 “姑苏那边的脂粉香得很,我闻着了,爱打喷嚏,但想着你们可能会喜欢,就带了十来瓶回来。孝敬了奶奶八瓶,剩下的都给了你们跟平儿了。”徐乐说着,打开一瓶香粉,递到安儿的面前。 这瓶塞子一打开,浓郁的香气就溢了出来,安儿闻到了香气,也不免赞了一句:“好香的味道。” 徐乐点头:“可不是,平日里用贝壳勺子舀那么一点儿,放在香囊球里,衣裳就不用熏香了。” 女孩子都喜欢香香的东西,安儿没忍住,都打开来闻了闻。 徐乐陪着安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见安儿在做绣活,就伸手拿了看。 安儿急忙将自己手里的帕子扔在绣绷子上,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我手艺不如你们的好,怕你们瞧见了笑我。” 徐乐微微眯眼,看了安儿两眼,也没揭开那绣绷子上的手帕,带着三分笑道:“何必那么自谦,你的手艺虽然不及喜儿,但比我跟平儿,也差不了多少。拿到外面去,旁人更是不及你的。” 徐乐见她有些神色倦怠的模样,就道:“我刚回来,好些事情还没弄好,我先回去收拾,得空了再跟你说话。” 安儿点头,送徐乐出了门,又再三谢谢徐乐给她送的东西。 徐乐让她回去,住的地方就隔了两三间屋子,并不远,何必出来送。 徐乐回到屋里,让一个小丫头叫来了翠微,让翠微将这几个月,王熙凤私库的支出的册子拿来,她将这几个月的账清理好。 翠微就抱着两本册子,并一匣子的收据来了徐乐这边。 徐乐取了两块丝绸的帕子,并两对绢花,拿给翠微道:“这些日子你盯着库房也辛苦了,这些都是我从姑苏买的,特地给你带的。” 翠微拿着东西,心里十分的高兴徐乐惦记着自己,高兴道:“谢谢姐姐。” 徐乐道:“你看着库房,打点这些东西也细致认真,等年底了,我告知奶奶,让奶奶赏你个大荷包,也不枉你一年的辛苦。” “谢谢姐姐,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盯着库房,不让人贪墨了奶奶的东西去,就连二爷来,我都不给他拿东西。”翠微高兴的表忠心。 徐乐听了,就笑道:“好丫头。不过,二爷要是要什么东西,你就从我先前分出来的那两间库房里拿,要是缺了什么,那两间屋子里没有,你再禀了我来。” “是。”翠微应下。 徐乐将贾琏成亲时交给王熙凤的私房专门放在了另外的地方,贾琏出门走动,少不了要拿银钱,拿东西的,就从他自己的私房里拿。但是,想动王熙凤的私房,那可就不成了。 第91章 王熙凤的手段 徐乐将这几个月王熙凤的私房账册清理好,见翠微收据记录得挺全,虽然有些字缺胳膊少腿儿,但翠微记性好,都记得那些代表什么。 徐乐将账清了,就道:“将这些收据收拾起来,你这段时间也辛苦,我给你放三日假。你家去休息两日,我写条子给你,你拿给门房,就能出去了。” “多谢乐儿姐姐!”翠微高兴不已,她们这些小丫头,没有主子的允许,是不许出府的。翠微的父母不在内院伺候,等闲见不到人,徐乐给她放三天假,让她回去陪一陪父母亲人。 徐乐又抓了一把钱给她:“我知你孝顺,月例银子都给了你老子娘,这是我单独给你的,别叫你老子娘知道了。”徐乐知道,翠微的钱都被她爹娘拿去了,这是徐乐私下贴补翠微的。 翠微高兴的应了,欢欢喜喜的拿了徐乐给的条子去了后门那边,看门的婆子瞧见条子上盖着管事的印章,上面写着个“肆”字,就问道:“是二奶奶身边的乐儿姑娘的章,她回来了?” 翠微道:“乐儿姐姐今日回来的。” 看门的婆子听了,就让翠微出去了。 等翠微离开后,看门的婆子连忙去了下人们休息的矮座房那边,对屋里的人道:“哎哟喂,你们晓得不,那个索命夜叉回来了!” “索命夜叉?!” 几个闲磕牙的婆子听了,立马起身,向看门的婆子问道:“那夜叉真回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门的婆子道:“回来了,今天回来的。今天有个小丫头拿了条子出府,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她批的条子,盖的章。你们几个小心点儿,之前奶奶刚嫁进来,还没来得及收拾人,后来这夜叉出去了,去庄子上查账,才让我们逃过了一劫。我男人跟我讲,底下庄子的庄户,没一个跑掉的,全家老小被卖了的,都算运气好,运气不好的脑袋都没了。现如今她回来,要是发现有人偷懒……你们自个儿掂量着点,我得回去看门去了。” 说着看门的婆子小跑回去了后门,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婆子。 这婆子本来也该今天看门的,跑去躲懒去了,听人说徐乐回来了,就连忙来上职。 这消息没多久,基本上底下的人都知道,管家的琏二奶奶身边的索命夜叉回来了。 徐乐去庄子上查账,那些庄头没一个清白的,都贪得很,全被处置了。 消息传回了荣宁二府,府里的下人人人自危,再加上王家那边来的陪嫁下人说了几句闲话,将徐乐之前给王家盘账的时候,王家庄子底下的庄户的惨状说了,徐乐这“索命夜叉”的名声,就传遍了荣宁二府。 于是,在徐乐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名声已经没了。 等到晚间,平儿回来了,听人说徐乐回来了,忙不迭就回屋,跟徐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去正屋回禀王熙凤王家那边的情况。 王熙凤问:“这几日,叔父、婶娘可还好?禾哥儿如何了?那怀孕的姨娘还闹腾吗?” 平儿回道:“叔老爷、叔太太他们都好,哥儿长胖了好些,白白胖胖的,养得极好。那怀孕的姨娘……”平儿微微摇头,王熙凤就明白了,可见是不太安分的。 平儿接着道:“叔太太顾忌着她肚子里是叔老爷的骨血,只由着她闹,只要孩子健康就行。那曾姨娘闹得过了,被叔老爷瞧见了,被叔老爷骂了一顿,这才消停下来。” 王熙凤微微皱眉,她本就不喜欢这些姨娘通房的,现如今王子腾的姨娘仗着怀孕作妖,王熙凤就更不喜欢了。又想到了贾琏的通房宁姑娘,还有一个伺候了没给名分的冬梅了,王熙凤就恨得牙痒痒。 王熙凤对平儿道:“不过是个姨娘,婶娘自有法子收拾她,想来也不用担心。倒是后罩房那边不大安分,前两日乐儿这丫头没回来,你也不在,她们就闹了一场,可见是心大不安分。” 平儿道:“这事儿奴婢听喜儿说了,奶奶,既然那宁姑娘那么闲,马上又秋末了,天一日一日的冷起来,你的冬衣还没做,让她给你做冬衣去。” 平儿知道王熙凤心里有气,就出了个主意,让王熙凤出出气。 现如今让王熙凤将气出了,免得后面闹出大动静来。 王熙凤想了想道:“我这衣裳鞋袜确实还没做,喜儿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等下让人拿两匹料子去,让秋菊给我裁剪几身衣裳。还有我这鞋也没做新的,也将我的鞋子做了。”纳鞋底子最费功夫,且让他们忙去,点灯熬油的,再好的容色也得损几分。 平儿领了命,就去办了。 王熙凤想了想,还有一个冬梅,这丫头仗着是府里的家生子,贾琏又宠她,一月里也要她伺候两回,就处处掐尖要强。 王熙凤暗地里不喜她,但还没想好法子,再加上自己还有守孝两年,也不好将这些伺候的人都赶出去,还得徐徐图之。 平儿去跟徐乐说了王熙凤的吩咐,徐乐就去库房拿了三匹料子出来,叫了一个小丫头给宁姑娘送去。 平儿叫住那小丫头,将王熙凤的话说了,让她一字不落的告知宁姑娘。 宁姑娘拿着布料,脸色发苦。她白日里要去王熙凤身边伺候,给王熙凤打帘子,端茶倒水,这衣裳只能抽空做,还不敢耽搁久了,得赶着做。 因此,做这些衣裳肯定得熬夜做,明知是王熙凤这个主子奶奶刁难自己,宁姑娘也得咬牙做了,还不敢委屈。 冬梅那边也没得好,王熙凤日日使唤她,不是捶背就是敲腿,还要伺候王熙凤洗漱吃饭。 王熙凤用膳,现如今都要宁姑娘跟冬梅伺候,让平儿她们自己先去吃饭。晚上上夜也是,不是让冬梅伺候,就是让宁姑娘伺候,时间久了,两人熬得小脸儿蜡黄。 此事被王夫人知道了,王夫人叫了王熙凤去,训斥王熙凤做主母要大度。 王熙凤什么话也没说,只拿眼睛瞧着在外面站着打帘子的赵姨娘,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夫人,王夫人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第92章 贾珠病重 徐乐回来的第二日,贾珠从考场里出来了。 贾珠回来的时候,是被小厮背着进府的。 “快!去让人拿帖子,请了王太医来!”贾老太太见府里请来的大夫无用,一边把脉一边摇头,就让人去拿帖子请太医去。 贾赦看了看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贾珠,看了看只知道在一旁直叹气的贾政,瞧见贾政就心烦,只问大夫道:“大夫,再怎样,先开副药,将烧给退了再说。” 大夫叹气道:“老朽已无法子,已经将准备好的汤药给用了,但就是退不下来,请几位老爷再请高明吧。” 挤在房间里的众人听了,都面露哀戚。 王夫人嚎啕大哭:“我的珠儿呀!你是要挖了为娘的心去呀!” 李纨也在一旁直抹泪,自己还没个一儿半女,要是贾珠去了,自己就得守寡。李纨觉得自己的命苦,一直不停的哭。 贾老太太也直落泪。 邢夫人即使不喜欢王夫人,但对贾珠这个侄子倒是喜欢的。贾家上下都瞧不起邢夫人,但贾珠每次见了邢夫人都恭敬行礼,隔三岔五的也常去大房那边,给贾赦跟邢夫人请安。 邢夫人瞧见贾珠这模样,也不住的抹泪,还抽空安慰王夫人。 王熙凤也抹泪,贾珠是她亲表哥,见他如此模样哪能不伤心的。 徐乐站在王熙凤身后,瞧着贾珠,拿着手帕子也假装抹泪。心里却想着,自己空间里有退烧药,该不该拿出来救贾珠?以及如何拿出来,才不惹人怀疑? 自跟王熙凤进府后,徐乐细细观察过,贾珠确实是个正人君子,读书也用功刻苦,是贾家下一辈男丁中唯一立得起来的。 贾珠一死,王夫人没了依靠,定然是会拼命的抓住权利,会跟王熙凤争权,到时候肯定不好对付。 还有就是……红楼从开篇起,就不停的死人,徐乐害怕,一切都会依照红楼原着那般,所有人都去了。 王家倒了,贾家倒了,王熙凤死了。 徐乐现如今的身家性命尽托于王熙凤,徐乐不想王熙凤死,且王熙凤也不能死。徐乐害怕,现在的大好局面,一切都会回到红楼的原点去。 红楼开篇贾珠就已经死了,留下李纨跟贾兰孤儿寡母。 徐乐看着贾珠,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她要试一试,能不能救下贾珠。如果能救下贾珠,就说明红楼里的命运也是能改的,王熙凤的命是能改的,那王熙凤身边的丫鬟命也是能改的。 徐乐想了想,组织好了语言,上前道:“奴婢这次出去查账,在外面听了个退烧的野方,或许有用,要不给珠大爷试一试?” 贾老太太听了连忙问:“什么野方?”病急乱投医,贾老太太也不管是什么野方,只想救下贾珠,毕竟贾珠可是贾家下一辈唯一有出息的。 徐乐道:“民间遇到高烧不退的,就用烧酒给病人搽手心、脚心、脖颈等处,再用加了糖、盐的水给病人喂下去,说这样可以快速的降温。奴婢想着,这糖跟盐都是寻常之物,也没什么危害,不如试一试,万一就退烧了呢?” 贾老太太听了,看了看哭着的王夫人、邢夫人,唉声叹气的贾政,着急上火的贾赦,和在一旁摇头叹气写方子的大夫。贾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道:“快叫人准备东西,万一有用呢?” 底下人忙着去准备。 贾赦又问大夫:“大夫,此法可行吗?” 大夫道:“烧酒退烧,可以试一试。那糖盐水也没什么害处,试一试吧。” 贾赦就忙让下人去准备东西,徐乐就道:“奴婢去弄糖盐水,免得他们弄错了。” 贾赦连忙挥手让她去,徐乐心怦怦跳,对贾珠的通房茗儿道:“你们刷牙的青盐还有吗?拿来给我,去大厨房那边还要耽搁时间,屋里有糖吗?一并拿来。” 茗儿连忙去找东西。 支走了茗儿,徐乐去随身空间,拿出两颗退烧药,赶紧又出来了,然后将胶囊里的药粉倒进茶盏里,又倒了些温水进去化开了药粉。 茗儿红着眼睛,拿来了盐,还有一罐子蜂蜜,焦急的问:“没有石蜜,蜂蜜行吗?” “行的。”徐乐拿了糖跟盐,以一比一的比例兑了,亲自端着杯子去了贾珠的房里。 王夫人哭着,要给贾珠喂,但她哭得眼睛红肿看不清。 邢夫人拿过徐乐手里的茶盏道:“我来给珠儿喂,乐儿你扶着点。” 邢夫人直接将勺子扔了,捏住贾珠的下颌,将贾珠的嘴给弄开了,直接用杯子喂的。 贾珠虽然不省人事,但还能吞咽,整杯水都喝下去了。 邢夫人问:“这一杯水够吗?” 徐乐道:“珠大爷烧了许久,流了不少的汗,等半刻钟,再给他喂一些水。”高烧的人出汗过多容易脱水,需要补充盐分跟葡萄糖,现如今这个时代没有葡萄糖,徐乐就用一般的糖替代了。 也许是因为贾珠从未用过抗生素、激素一类的药,这退烧药的效果比徐乐想象的还要好,一般退烧药最快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就退烧,贾珠喝了药不到两刻钟,温度就没那么烫了。 邢夫人又给贾珠用烧酒擦手心,摸着贾珠的额头,惊喜的喊道:“烧退了!烧退了!大夫,大夫快来瞧瞧……” 一声烧退了,让众人惊喜不已,都围了上来。 王夫人喊了一声:“珠儿!”大喜大悲之下竟然昏了过去。 李纨也腿一软,倒下了。 一阵骚乱,王熙凤连忙安排婆子,将王夫人、李纨扶了下去。 贾琏连忙让大夫去给贾珠瞧。 大夫把了脉,脸上的神色舒缓了几分道:“烧退了,接下来再吃两副药,精细的养个半个月,应该问题就不大了。” 众人闻言,都惊喜不已。 贾老太太嘴里直道好,后面等王太医来了,王太医给贾珠把了脉,跟大夫说的不差什么。 贾珠喝了药,沉沉的睡去,第二天天亮就醒了。 王夫人晕了,李纨也倒了,最后是贾老太太、邢夫人跟贾琏夫妻守了一夜。 徐乐听到大夫说贾珠没什么大恙了,激动不已,好在众人都激动,她这样也不显得奇怪。 原来,这红楼里面的命,也是可以改的! 徐乐仿佛寻到了生机,眼睛里迸发出神采来。 第93章 贾珠中举 贾珠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自己不是在考场里吗? 徐乐时刻注意着贾珠这边,见贾珠醒了,连忙道:“珠大爷醒了!” 一旁守着的王熙凤、邢夫人听见了,连忙来看。 贾琏也扶着贾老太太过来看,只有瞧见贾珠安稳了,贾老太太才放心。 贾老太太见贾珠醒了,眼里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喊道:“珠儿呀。” 王熙凤连忙劝道:“老祖宗,珠大哥哥好不容易醒了,你也该欢喜才是。” 邢夫人上前,询问贾珠:“珠哥儿,可好些了没?身子还难受吗?饿没饿?”一连串的询问,让贾珠有些懵。 贾珠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是珠儿不孝,让老太太、伯娘担心了,我现如今好多了,就是腹中有些饥饿。” 邢夫人听了,高兴道:“饿了好,饿了就说明要好了。茗儿,快给你家大爷端碗粥来。” 贾老太太也上前,贾珠见贾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守着自己,深觉自己不孝,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贾老太太道:“你且歇着,你好了,老婆子我也放心了几分。” 王熙凤就道:“老祖宗你也守了珠大哥哥一夜了,快回去歇息,珠大哥哥这边,有我跟琏二守着,老祖宗只管放心就是。” 一旁的邢夫人跟贾珠都这样劝,贾老太太才回去休息,她年纪大了,又熬了一日夜,早就熬不住了。 王夫人那边,因为大悲大喜倒下了,好在没有大碍。 李纨那边,被大夫把出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一时激动就晕了过去。 王夫人听见李纨有了身孕,心里一喜,又想到李纨这孕是在贾珠准备科考的时候怀上的,心里就不大喜欢了。 又想着贾珠平日里身子康健,这一次病这么重,肯定是因为李纨不知羞耻,缠着爷们行房,掏空了贾珠的身子所致。 于是王夫人对李纨这个儿媳妇就恶了三分,对李纨肚子里的孩子也恶了两分。 李纨听见自己怀孕了,喜极而泣,即使贾珠这一次没有挺过去,自己有了孩子,日后也算有了依靠。 李纨是后半夜醒的,怕贾珠的病传给自己,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就假装没醒,一直拖到第二日天明。 王夫人倒是真的第二天才醒,听贾珠醒了,才安了心。 等贾珠病好,已经是七八日后了。 贾老太太想起,当初还是王熙凤身边的丫鬟出了主意,贾珠的烧才退下,于是就赏赐了五十两银子给徐乐。 贾老太太赏了,王夫人也赏了二十两银子。 就连邢夫人,这个出了名贪财又抠门的大太太都赏了二十两银子,可见她对贾珠这个侄子的情分不浅。 李纨也送了一些东西去王熙凤的院子答谢王熙凤,赏了徐乐十两银子。 徐乐得了赏,还一一去各个院子谢赏,只说自己只做了些微末的事情,是贾珠有福气,因此这病才好得这么快。 徐乐救贾珠,有两方面的思量,一是想看看红楼命数是否可改,二是贾珠只要活着,贾家就多一分生机,那背靠贾家的自己,也能多一分生机。 徐乐事后再三思量,除了自己提出“野方”救治贾珠时冲动了一点,其余的,不管是拿药,还是喂药,自己都是思量过的,未曾有什么错漏之处,也不会引人怀疑。 不过,徐乐思索之后,跟几个来奉承的碎嘴婆子说话时,有意将贾珠病愈的功劳按在神佛之上。只说:“珠大爷是个有福气的,即使没有我那野方,想来也是能好的,我就是运气好了点儿。想来是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并我们奶奶他们心诚,感动神佛,珠大爷退烧才这么快。一般人家发热了,不烧个一两日不会退,那日珠大爷不到两刻钟就退烧了,不是神佛保佑是什么?” 几个婆子也觉得是如此,往日里哪里有好这么快的,定然是神佛保佑。 徐乐这番话传到各房主子耳朵里,都觉得她是个本分的,不贪功,不是个恃功自傲 之辈。 贾珠好了后,去贾老太太的院子、东大院那边都去请了安。 邢夫人见他大好了,就道:“好了就行,日后可得注意了,大夫说是你苦读太过,身子亏空,这才病了。读书虽然重要,但身子更重要,日后可不要再点灯熬油的读书了。” “侄儿再也不敢了,让伯娘担心了。”贾珠给邢夫人再一次行礼。 见了邢夫人、贾赦后,贾珠才回去,贾赦也这般的叮嘱他,身子比科举重要。 到了贾政跟前,贾政见他好了,叮嘱他认真读书。 贾政见贾珠出了考场就病得这么严重,以为此次科举贾珠定然要落榜,就忍不住让贾珠不要懈怠,认真读书,三年后再考。 此事被贾赦知晓后,跟贾政吵了一架,贾珠才好,贾政这个当爹的就逼着他读书,太不把贾珠这个儿子的身体放在心上了。 贾赦再是不管事,也知道贾珠读书科考都有潜力,日后可能就如王子腾一般,能成为家族的顶梁柱,贾赦这才管这些事情。 这一次贾赦跟贾政争吵,难得的是贾老太太没有偏心贾政,反而叫了贾政去,也骂了一顿:“我知晓你是为了珠儿好,但也不要逼得太紧,珠儿平日里本就努力,你再逼得这么紧,珠儿日日点灯熬油的熬,身子怎么受得住?此后,你再不许打扰珠儿。” 贾政无奈,只得跪下给贾老太太认错。 没想到,贾珠这一次科举,没有落榜,反而是中了五十四名举人,算是一个极好的成绩了。 来报喜的衙差到了贾家,贾家上下欢喜不已。 贾政连连道好。 贾赦道:“珠哥儿,好样的。这个月府里上下,都多发一个月的月钱,从我私账上走。” 府里的下人都跪拜恭贺,恭贺贾珠中举,心想这样的喜事府里肯定会给喜钱,想到此恭贺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贾老太太也高兴道:“我这边也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公中再发一份月钱!” “谢老太太赏,珠大爷蟾宫折桂,再中进士。”府里的下人更开心了,这一下子就是四个月的月银了,庆贺的声音更足,更响亮了。 王夫人这边也给了一个月的赏银,毕竟中举的是她儿子,这钱她出得心甘情愿。 贾琏拱手给贾珠道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王熙凤也连声道喜:“恭喜珠大哥哥中举,今日中举,明日琼林宴上走一遭,回来也跟我们说个热闹,让我们跟着长长见识。” 贾珠脸上带着喜气,也连连拱手回礼:“同喜,同喜。” 九州之外,飘渺峰山,一个赖头和尚道:“奇也怪哉,那贾家竟然生出一缕新机来。” 一旁的跛足道人道:“想来跟十余年前入了此界的异世生魂有关,且不去管她,她既能来此,也是天意,随她去吧。” 赖头和尚问:“那十四年后,还去引渡那绛珠仙子吗?” “看天意吧,若是绛珠仙子渡过了这劫,也是天意。” 贾家上下因为贾珠中举欢喜不已,贾老太太想宴请亲旧,给贾珠办一场宴席。 贾珠还想参加来年三月的春闱,便拒绝了。 贾老太太就道:”既然如此,不如请上你舅舅一家,还有我那两个侄儿,咱们在家摆两桌,庆贺一下。“ 贾珠想了想,自家聚聚,也不算张扬,便如贾老太太的愿,同意了此事。 贾老太太便同王熙凤说了此事,王熙凤一口应下,心里想着自己嫁进来,第一次办这样的宴席,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让众人看看自己的能为。 第94章 宴请 王熙凤为了办好宴会,花费了十二分的心思,吩咐徐乐跟平儿两人一起盯着厨房那边,准备好宴席,又让安儿、喜儿准备好宴会花厅的各种陈设。 想着酒宴只干喝酒无趣,就去外面订了一班昆戏,一班杂耍,雅的俗的都有。 王熙凤对徐乐跟平儿道:“厨房那边安排好了吗?将定好的菜单拿我看看。” 徐乐便将一本折子递到王熙凤手上,回禀道:“奴婢跟平儿和管厨房的张妈妈商量后,拟定了两份菜单,二十八道菜,热菜十八道,凉菜六道,汤菜四道,各色点心六道,时令水果两盘。” 王熙凤打开折子,首先是六道点心:状元饼、定胜糕、蟹壳黄、八宝油糕、太师饼、茯苓糕。 王熙凤道:“蟹壳黄与太师饼都是酥饼,重了,换成密浮酥柰花,女眷都喜欢,再来个莲花饼餤,摆着不吃也好看。” 王熙凤又看后面的菜,这种宴会的菜色大差不差,王熙凤道:“外桌的那些老爷们,是无肉不欢的,就多做两道荤食,对了,史家那边,他家有两位侯爷,两个侯爷都不能吃长寿果,吩咐厨下不要出现任何跟长寿果相关的菜色。” 所谓的长寿果就是花生,史家的两位侯爷,保宁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吃花生过敏,一吃就长红疙瘩。 平儿道:“奶奶放心,这些都已经吩咐妥当了。”平儿常在这些公侯府走动,这些她都记得,因此早就吩咐了下去。 王熙凤满意的点头,又道:“你们这些菜色都拟得不错,就是酒水还得斟酌一下,那些太烈的酒,女眷这边就不要上。将酒窖里的香菊酒、梨花酒、谢家红、十州春四样酒搬出来,一样打一瓮备着。” 徐乐跟平儿应下,自去厨房那边吩咐。 安儿跟喜儿进来了,将各色陈设跟各色餐具都回禀王熙凤。 王熙凤翻着她们拟定的册子,还算满意,只将主菜的碗碟换了:“青花瓷作配还算合适,做主位就少了两分贵气,显不出咱们家的公侯门第该有的排场,换成黑釉描金的,也压得住各色彩瓷的杯碟。男宾饮酒的杯盏,就用金暗刻灵芝花卉纹抱杯,壶用鎏金缠枝花卉纹的。女宾这边,酒杯用莲叶伏龟金杯,壶用莲花金壶。还有花厅的摆设,这个时节花卉少,不是菊花就是水仙,摆放这些反倒是落了俗套。” 安儿便道:“那不如摆些花篮?” 王熙凤想了想,觉得插花的花篮也不错,点头同意了。 喜儿道:“尽是花也单调,不如折一些枫、竹一类的插瓶,好看又不俗气。” 安儿眼睛微眯,看了一眼喜儿,随即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去园子里折些花木茶瓶,倒也好看得紧。” 王熙凤摆手道:“这些你们处理就好,只记住,不要出了任何的岔子。” “是。” 安儿跟喜儿退下。 没多久,又有两个婆子进来,询问王熙凤如何分配人手,这些零碎琐事,王熙凤一一问过,才放心。 宴会当日,李纨穿上华服,头上戴着金凤,配着大红的衣裳,看着十分的耀目。 王熙凤见她穿了红,自己就不好再穿大红,免得跟李纨撞了色,就换了一身洒金墨绿的衣裳。 喜儿脸色有些发白,连忙给王熙凤请罪:“请奶奶恕罪,是奴婢没有打听清楚。” 王熙凤挥手让她起来了,只道:“这也怪不了你,先前珠大嫂子说她要穿红藤色,我便备了红色,没想到临了珠大嫂子换了衣裳,也怪不得你。”大户人家女眷赴宴的时候,都会仔细打听一下,尽量不要撞色,特别是跟长辈,以及地位更高的女眷,是为尊敬避讳。 王熙凤想着李纨好歹也是自己的表嫂,又是自己堂嫂,给她几分颜面,还特意问过她两句对方宴请宾客那一日穿什么色。 没想到这人还给脸不要脸,王熙凤冷哼一声,暂且不跟她计较,今日宴请宾客,虽然是亲旧,但也不好闹起来丢脸。 李纨瞧见王熙凤在丫鬟都簇拥下,似神妃仙子一般动人,脸色有些不好。 对于王熙凤,李纨是有些嫉妒的,王熙凤家世好,陪嫁厚,长得好,刚入门就是管家奶奶。李纨又羡慕又嫉妒,因此才在王熙凤使丫鬟来问自己穿什么色的时候改了口。 李纨知晓王熙凤爱红,她穿红也极好看,没想到王熙凤穿这绿色也这般的好看。这墨绿颜色深,没有点年纪的人压不住这色,没想到王熙凤穿上这深沉的颜色,越发的衬得她皮肤雪白,眉眼艳丽起来。 李纨下意识的摸摸小腹,对自己道:我怀的可是府里的长孙,单这一点,她便越不过我去。 李纨刚跟贾珠议亲的时候,听旁人唤贾珠大爷,便以为贾珠是荣国府的长孙,还以为贾珠能袭爵呢? 后来才知道荣国府两房男丁是分开排的,且贾珠并非荣国府的长孙,荣国府的长孙是贾琏幼年就已经夭折的兄长。 王熙凤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纨,李纨讪讪道:“凤哥儿,今日我出门,身边的丫鬟打翻茶盏,污了衣裳,临出门就换了一件,倒是忘记使人告知你了。自我怀孕后,记性就不大好,我在这儿给你行个礼,算是赔礼道歉了。” 说着,李纨就要行礼。 王熙凤一把将她拉住了,笑道:“大嫂子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件衣裳罢了,何必这么外道。不过,大嫂子你这身衣裳倒是好看,衣裳上的牡丹花绣得真好,瞧着好像还掺了金银丝,是潮州那边的手艺吧?” 李纨勉强笑道:“弟妹好眼力,是潮绣。” 王熙凤跟李纨说了两句话,就道:“大嫂子怀着身孕,万事要小心才是,我出去迎迎客,嫂子在里间等着就好。” 说着王熙凤不等李纨回话,就出去了。 潮绣也是名绣,置办这么一身衣裳,价格不菲,李纨清流之家的姑娘,手里的银钱并不多,能置办这么一身衣裳,显然是下了血本了。 喜儿跟在王熙凤身边,小声的嘀咕道:“大奶奶也太过分了,奶奶你……” 王熙凤横了她一眼,喜儿不敢再说下去,王熙凤冷冷道:“不管她如何,都是主子,不可妄议。” 喜儿连声道再也不敢了。 第95章 小儿嬉闹 “爱哥哥,爱哥哥,将你面前的点心给我吧。”史湘云跟着两个叔叔婶婶来贾家这边赴宴,贾老太太就留史湘云在贾家,说是贾家这边孩子多,一起玩儿也热闹。 保宁侯夫人拉着自己的儿子、女儿,跟忠靖侯夫人对视一眼,也没跟贾老太太争辩什么,只将史湘云留下。 保宁侯的爵位是从史湘云的父亲那边袭的,史湘云的父亲自幼体弱,在史湘云还没出生前,就病逝了。 史湘云的母亲怀孕的时候,想要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继承爵位,就用了催产药,没想到生下来的是个姐儿,她一下子没受得了,产后血崩去了。 史湘云自襁褓里就没了父母,史鼐袭了爵位,又因为跟史鼎两人在战场上立了功,爵位就没降,得了个侯爵,史鼎也得了个侯爵。 史家一门双侯,在四王八公里也是极为体面的,只是没想到,贾老太太在史湘云还小的时候,就将史湘云抱来荣国府养了两年。 外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兄弟容不下一个兄长的遗腹女,生出多少闲言碎语来。 史湘云听贾老太太留她在贾家玩,也不管保宁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脸色有多难看,乐颠颠的就跟贾宝玉他们玩去了。 丫鬟珍珠就跟在她身后,一步不离,提醒她小心一点,别磕着碰着了。 徐乐瞧见三春跟贾宝玉、史湘云在那边玩儿,独史湘云身边的丫头时时跟在身边,殷勤得很,就轻声问身旁的平儿:“史大姑娘身边跟着的丫头,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平儿道:“她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史大姑娘来这边都是她伺候的,叫珍珠,你可能是在老太太身边见过。” 徐乐闻言,又看了那珍珠两眼,原来是日后的“贤惠人”花袭人,原来这贤惠是自小就养成的。 徐乐看了两眼,便没再多关注,只跟平儿进了厅里。 贾宝玉身边的大丫鬟可人、媚人瞧见了她们,见她们两人身后还跟着四个抬着箱子的婆子,就连忙迎上来,亲自给她们打帘子:“两位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这边?”可人打了帘子请两人进屋子。 媚人连忙喊:“麝月,快给两位姐姐端茶来。” 徐乐道:“我们两个奉奶奶的命,给宝二爷并家里的三位姑娘,还有史大姑娘送冬日里的衣裳来。你先别忙,等我们先去给哥儿、姐儿请个安。” 平儿也道:“这茶等下再喝,你且别忙。” 说着,两人就伸手拨过珠帘,去了里间。 迎春率先看见她们,就起身迎道:“两位姐姐来了,快坐。” 宝玉他们瞧见了,也不玩了,都围过来。 宝玉道:“平儿姐姐,乐儿姐姐,你们来有什么事儿吗?” 徐乐跟平儿先给几人行礼:“给二姑娘、宝二爷、三姑娘、四姑娘、史大姑娘请安。” 宝玉连连道:“两位姐姐就是多礼,这些繁文缛节的,平白磨人。” 徐乐只笑道:“今日,奴婢们是奉奶奶的命,给宝二爷并四位姑娘送冬衣的,冬日里冷,少不得要穿大毛衣裳,今日一并都送来了。都在外间放着,宝二爷、诸位姑娘,不如都去瞧瞧,可合心意吗?” “那咱们都去瞧瞧。”先开口的是迎春,宝玉应和,于是一大群人去了外面的厅里。 徐乐跟平儿打开两个大箱子,先将上面的首饰盘子端了出来,平儿道:“这是几位姑娘的份例首饰,听说往年都打得一样的,我们奶奶说,一样的反倒没趣儿,不如按照几位姑娘的喜好打来。” 说着就将这些首饰摆在八仙桌上,宝玉最是喜欢这些东西,率先拿起一根簪子道:“这个肯定是三妹妹的,三妹妹喜欢芍药。” 宝玉又拿起一根水仙簪子:“这是二姐姐的,二姐姐喜欢水仙。那这海棠是云妹妹的,云妹妹爱海棠,这梅花是四妹妹的,四妹妹好梅。” 史湘云道:“爱哥哥,你且让让,让我们瞧瞧。” 史湘云性急,将贾宝玉扒拉开,跟三春围了上去,拿着新打的首饰把玩。 平儿跟徐乐在一旁看着,平儿道:“姑娘们年下的首饰还没打,奶奶的意思拿了册子来,让几位姑娘选自己喜欢的。还有衣裳也是,选姑娘们自己喜欢的。” 探春道:“真真劳二嫂子费心了,这些东西都合我们的心意,再好不过的。”往年她们几姐妹,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都是一样的,不像宝玉身上的衣裳,花样繁多,基本上一年四季没有重样的。 可见,这用心跟不用心还是不一样的。 探春自小机敏,本以为二嫂子管家后,她这个二房的姑娘会不受看重,就像先前太太王夫人管家的时候一样,二姐姐这个大房的姑娘,就不大受看重,被底下的婆子丫鬟轻视。 没想到二嫂子如此大度又公正,未曾刁难自己,对自己如此之好。再加上二嫂子对贾环也不差,该有的东西都给了,探春免不了就将心偏向于王熙凤,觉得王熙凤管家比太太管家好。 迎春道:“这些首饰都是极好的,衣裳想来也是,就不必再看了。嫂子送来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 王熙凤进门后清理了一批下人,迎春身边的奶嬷嬷虽然没被赶出去,但也不敢像从前那样猖狂。特别是王熙凤对迎春这个小姑子不错,时常差人给迎春送东西,底下的下人也不敢再小瞧迎春,渐渐的迎春性子也改了不少,不像从前那样沉闷。 宝玉手快,先将衣裳翻了出来,一件件的点评:“这衣裳配色好,嫩姜黄最适合二姐姐,衬得二姐姐越发的温柔可亲……” 惜春道:“宝玉,你自去看你的去,别翻我跟姐姐们的。”惜春年纪最小,宝玉也疼她,所以跟宝玉说话是一点也不客气。 几人嬉笑打闹,一时恼了,一时好了,小儿心性,天真烂漫。 就在她们笑闹的时候,一个丫鬟进来了,可人瞧见了,就问:“什么事儿?匆匆忙忙的。” “可人姐姐,珠大爷叫宝二爷过去,说要考校宝二爷功课!” “啊!”宝玉听见了,惊恐尖叫:“前天才考校了,怎么今天又要抽我背书!” 现如今他最怕的是谁,不是老古板的贾政,而是温声细语考校他功课的大哥贾珠。 第96章 猫腻 贾宝玉身边的几个丫鬟,连忙将贾宝玉收拾齐整,一刻都不敢耽搁,送去了贾珠的院子。 贾宝玉都快哭了,他说自己走过去就好,但可人、媚人直接抱着他过去。 宝玉欲哭无泪,自己走还能拖一拖,怎么自己身边的丫鬟不能理解自己呢? 可人、媚人不是没猜到贾宝玉的心思,就是猜到了,才抱着过去的。 贾宝玉受宠,最得贾老太太的宠爱,平日里贾政管他严了,贾老太太一般都护着贾宝玉,但是贾珠要管贾宝玉,贾老太太只会说好。 宝玉离开后,徐乐跟平儿也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平儿对徐乐道:“最近,老太太宠宝玉宠得过头,他说年底不想读书,老太太就将启蒙的老先生辞了。珠大爷那边得知此事,顾念着孝道没敢跟老太太分说。自己读完书后,隔三差五将宝玉叫过去考校。” “听说宝二爷不喜经史典籍,珠大爷压着他读书,宝二爷没闹腾?”徐乐问。 平儿轻笑道:“他不敢,二太太虽然也宠宝玉,但更看重珠大爷,珠大爷要宝玉读书,二太太就说好,二老爷更不管了,巴不得宝玉天天读书。” 徐乐听了,也露出个笑来,想来有贾珠在,贾宝玉不会像红楼书那样被骄纵得不成样子,文不成武不就的。 两人说着话,徐乐道:“宝二爷都读书了,那琮三爷那边,怎么样?” 平儿道:“琮三爷已经开蒙了,是大老爷让琏二爷找的,那时候你正在外面盘账,不知道这些事儿。琮三爷的启蒙先生,是王家一个旁支的秀才,十分的有出息,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今年才十六岁,。本来叔老爷要供他科举,但他是个有志气的,说要男儿立世,自当自力更生。恰巧琏二爷给琮三爷找先生,被叔老爷知道了,就将人荐了来。大老爷见是个年轻秀才,一口就同意了。“ “是前院里住着的那个?我前儿总账,发现公账上多了一份笔墨,问了人说是送到前院去了,是大老爷开口送的,想来是送给这个王先生了。”徐乐道。 “应该是。” 徐乐跟平儿说着话,就回了王熙凤对院子,进了院子,就瞧见喜儿在廊下做活,脸色不大好看。 两人过去的时候,喜儿拉住了两人,低声道:“奶奶方才出去了,爷在屋里,叫了安儿进去伺候。” 徐乐跟平儿面面相觑,平儿道:“他们在里间待了多久了?” 喜儿咬着下唇,脸色不大好道:“有一会儿了。” 平儿脸色落了下来,暗骂了一句:“作死的蹄子,也不怕奶奶回来扒了她的皮。”说着平儿就快步走了几步,进了屋,要是安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惹得王熙凤疑心起他们这些陪嫁来,怎生得好? 喜儿看了看乐儿,用眼神示意,要不要一起跟上去。 徐乐沉着脸,对喜儿道:“日后,那避子汤你亲自盯着人去熬,别再让安儿经手了。” 喜儿听了,脸色一白。 往常宁姑娘跟冬梅伺候了贾琏后,那避子汤都是安儿盯着熬的,现如今叫自己盯着,显然是不信任安儿了。 徐乐眼神冷冰冰的,喜儿不敢反驳,只应下。 随后,徐乐就跟着进了屋子,喜儿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 平儿进屋的时候,听见贾琏跟安儿调情说笑,好在没听到什么暧昧的动静,她才放下心来。 平儿刻意喊道:“安儿?安儿?奶奶的那崖柏香囊你放哪了?“ 贾琏在里间,正搂着安儿调笑,手也不规矩的摸到了安儿的衣领里面,安儿脸色绯红。 贾琏正要进行下一步,外面传来平儿道声音,安儿一惊,立马推开贾琏。 安儿神色慌乱,连忙整理好衣裳。 平儿又喊了一句:”安儿?“ “哎!”安儿整理衣裳,伸手抚平鬓角,应了一声,慌忙走了出去。 贾琏跷着腿,手里把玩着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囊袋,瞧着安儿慌乱的背影,嘴角带着两分笑意。 自古以来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这样偷偷摸摸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安儿掀起帘子从里间出来,故作镇定问道:“什么崖柏香囊?奶奶不是戴在身上的吗?” 平儿看看她,衣裳皱了,钗环也松了,心就沉了几分,嘴上只道:“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时候,徐乐跟喜儿也进来了,徐乐看了一眼安儿,没说话,只径直去里间。 安儿脸色一下就白了,喜儿忐忑的看着徐乐道背影,平儿犹豫了一下,跟着徐乐进去了里间。 贾琏在里面跷着腿喝茶,正美滋滋的喝茶,回味刚才那刺激的感觉,没想到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徐乐进了屋,眼神落在床铺上,见床铺齐整,心里松了一口气。装作才知道贾琏在屋里一样,惊讶道:“奴婢不知爷在屋里,倒是冒失了。” 贾琏道:“无妨,我在里面等你们奶奶回来。你们奶奶去哪里了?” 贾琏本以为是安儿转来了,没想到进来的是乐儿跟平儿两人。 后面跟进来的平儿道:“回爷,奶奶去二太太院里了。” 贾琏其实是知道王熙凤去王夫人院子里了,不然也不敢在王熙凤的屋里跟安儿调情,他问:“你们两个慌忙忙进来,是有什么事儿?” 徐乐道:“奴婢进来是给奶奶拿东西都,这几天天冷,奶奶出门没穿厚衣裳,奴婢想着给奶奶送一件去,这才慌忙忙进来了。”谎话借口张口就来。 贾琏便起身道:“那你们拿了,早些给你们奶奶送去,爷出门去了。跟你们奶奶说一声,爷跟镇国公家的四爷吃酒去了,晚间就不回来了。” 徐乐应下,又问:“要安排人跟着吗?” 贾琏摇头:“只让兴儿他们跟着就是。”说着,贾琏就出去了。 徐乐跟平儿给他行礼,送他出去。 徐乐跟平儿对视一眼,平儿轻轻摇头,徐乐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两人出去的时候,安儿跟喜儿站在厅里,两人也不说话,安儿脸色发白,看着三人。 第97章 安儿的心思 安儿羞愧难当,泪珠子在眼里打滚儿。 徐乐冷哼一声:“你要是真有本事,倒是让他开口讨了你去才是,这样偷摸着算个什么事儿?你不想活,可别拖累了我们。” 徐乐刚才是真的生气,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安儿脸上,她自己偷摸成事,免不得拖累其他人。 王熙凤要是怪下来,只怕没人能讨得了好去。 安儿面上难堪,但依旧不肯服软,只梗着脖子道:“我们本就是陪嫁丫鬟,说起来本就是准备给爷的通房,爷喜欢我,我有什么错,难道还要拒绝不成?” 平儿声音冷淡道:“即使是陪嫁通房,没有奶奶的准许,偷摸着算什么?怎么,后罩房那个跟冬梅的教训,你是半点也没记住吗?” 安儿面色一下就惨白了,王熙凤手段有多狠辣,安儿是知道,自从那两人被王熙凤磋磨得损了颜色后,就失了宠,现如今日子连个体面的婆子都比不上。 安儿咬着牙,不想让她们三人看了笑话去,只强撑着道:“不会的,我是奶奶的陪嫁丫鬟,情分不一样,且爷喜欢我,奶奶也要顾忌几分。” 徐乐呸了一声:“男人的话你也信,我竟然不知,你是这么个蠢货。” 安儿眼眶发红,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安儿被她们的眼神看得难堪,她是真的喜欢贾琏,就想跟贾琏在一起,又有什么错。 安儿抹着泪出去了,喜儿在一旁没有说话,见徐乐看了自己一眼,连忙道:“我可跟她不一样,我就只跟二爷说说话而已,一样出格的都没做。” 平儿没好气道:“我们又没疑你,只是想问你,这事儿要不要跟奶奶说。” 徐乐点点头,果然还是平儿最懂自己。 喜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她颤声道:“要说你们说,我可不敢跟奶奶说……”她怯生生的嘟囔“我害怕。” “啧!”徐乐烦躁的啧了一声,就不该指望她。 平儿道:“这事儿,倒真不好说,只怕她做出这样的事儿,奶奶会疑心起我们来。” 喜儿连连点头,可不是,她也怕这个。要是王熙凤疑心起来,只怕她们几个都没有好日子过。 徐乐看看她们两人,思索片刻道:“暂时先不说,只注意些,不要让她单独跟爷在一起,喜儿你平日里盯着点。” 喜儿连连点头应了。 平儿叹了一口气道:“先这样吧,我们盯着些,别闹出什么难看得事情来。” 三人说了一会儿,各自散去。 安儿在屋里哭,面上难堪,心里也难受。她也不想这样的,但就是忍不住,贾琏冲她笑一笑,她就什么也想不到了,眼里只有贾琏那俊逸非凡的脸来。 还有贾琏在她耳畔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夸赞她清丽脱俗,似水中清莲一般,不是丫鬟的貌,倒是个奶奶的品貌。 喜儿进屋的时候,见安儿还在哭,语气有些刻薄道:“你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有什么脸哭?你自己倒是罢了,要是连累了我,看我不撕了你的脸去。” 安儿擦擦眼泪,冷冷的看着喜儿,她长得貌美,眼角泛红,透出几分了清滟来,着实的好看,只是说的话却没那么好听。 “你也只会在我面前叫唤,在她们两人面前一声也不敢吱,不过是个哈巴狗一样的东西!” 喜儿听了,恼怒道:“你也别说我,刚才被人指着鼻子骂,你吭声了吗?你也只敢在我面前横。哼,平日里装得贤惠,干一些狐媚子的事,我再怎样,也清清白白的。” 安儿脸色难堪,说话也更尖锐了:“你不过是嫉妒爷喜欢我,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喜儿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确实起了心思,但畏惧王熙凤的雌威,不敢越雷池一步。 喜儿冷哼一声,不再与她争吵,只拿了一卷丝线,出去做绣活去了。 安儿见喜儿出去了,面色十分难看。现下她最害怕的,是徐乐他们将这件事情告诉王熙凤,王熙凤是有多讨厌这些通房姨娘,安儿跟了她这些年,也是明白的。 王熙凤回来之后,徐乐跟平儿等人,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王熙凤,他们也害怕王熙凤疑心上他们。 徐乐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没有千日防贼的,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谓的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得从贾琏那边解决,贾琏日日寻花问柳在徐乐看来多半是闲的。 得找个事情让贾琏忙活起来,最好是永远忙活起来的那种。 男人嘛,除了女色之外就是钱权,钱贾琏是摸不到的,那就只有权。 徐乐想着只怕自己又得进一番谗言了。 过了几日,倒真让徐乐寻到了时机荐谗言。 贾琏又出去跟人喝酒玩乐去了,独王熙凤一人在家。 晚间贾琏不在, 王熙凤也不想看到贾琏的那些通房,没让宁姑娘跟冬梅伺候,只叫了徐乐跟平儿在一旁伺候她吃饭,晚间叫了喜儿上夜。 王熙凤道:“婶娘那边传的消息,说珠大哥哥明年科考竟然是能得中的,家里的长辈商议着,是让珠大哥哥进翰林院还是外放?” 徐乐道:“都说不翰林不入阁,当然还是翰林清贵一些。” 王熙凤笑道:“话虽然是如此,但又有几个人进了翰林院,又能真正做阁老的呢,倒不如外放出去,积攒一些资历。” 平儿道:“奶奶请快些吃饭才是,这些事情自有那些老爷们商量。” 王熙凤吃了一口菜:“我也不过是闲着跟你们磕牙,这些事情自然是外面老爷们做决定。”其实王熙凤对这些事情还是很上心的,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不是男儿身,明明满身的才华,十分的能干,却要在这后宅蹉跎一生。 徐乐是有几分明白王熙凤的心事的,在徐乐看来,王熙凤这样的人在后世做一个女强人,那是绰绰有余的,但现如今在这个时代,她却只能做一个管家的奶奶。 徐乐道:“虽然这些事情自有那些爷们去操心,但奶奶作为管家奶奶,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得知晓一些朝堂事。且咱们家来往的都是勋贵重臣,哪能一问三不知呢?” 这话说到了王熙凤的心坎上,王熙凤便笑道:“还是乐儿这丫头知我的心。” 平儿道:“我看是奶奶偏心才对,乐儿不管说啥奶奶你都觉得对。”说着平儿一副你偏心的模样,一双杏眼含嗔带怨的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被平儿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道:“作怪的小蹄子,奶奶什么时候偏心了?平日里有什么吃的、玩的、用的哪一样少得了你?” 平儿轻轻的娇哼一声:“奶奶你就是偏心。” 第98章 徐乐再进谗言 三人说笑着,王熙凤道:“这菜我许多都没动,你们也别叫人撤下去,就在这里吃吧。陪我也说说话儿。” “谢谢奶奶。”徐乐与平儿同时行礼。 王熙凤坐在一旁的榻上,对两人道:“咱们府里最有出息的就是珠大哥哥,学问好肯上进,想来明年就能得一个正经的官身。不像你们二爷,一天天的不着家,也不爱读书,身上捐了一个同知,也没有正经的去上差。” 贾琏哪般都好,还有爵位继承,就是不上进这一点,让王熙凤觉得有些不满。 徐乐眼珠子一转,心想:这不就是谏言的好时候吗? 徐乐道:“奴婢有一言不是什么良言,就说给奶奶听听,奶奶只当听个闲话儿。” 王熙凤道:“你且说就是。” 徐乐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奶奶也说了,二爷身上捐了一个同知,虽然同知不算什么个大官儿,放在咱们这等人家不起眼,但放在外面也是父母官一类的。且做官,一离不开钱,二离不开人脉,这些东西咱们府一样都不缺,倒不如劝着二爷去上差。二爷一日日在外面闲着,不过是帮着打理一些庄子铺子,这些事情凭奶奶一个人的能为就已经尽够了,何必让二爷也耽搁在这上面?且,这差事做的好了,二爷这官位定然是会往上升,二爷忙起来了也不会再跟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而且二爷在人情往来方面也是好的,不会像那边的二老爷那般,十来年也不挪窝儿。只怕要不了三五年就升了官,给奶奶挣个诰命回来。” 王熙凤听了半晌不语。 徐乐跟平儿对视了一眼,也没再说话,只让她自己细细咂摸。 吃完饭两人收捡了东西出来说话,换喜儿进去上夜。 平儿低声问道:“你往日里从不说这些,今日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徐乐悄摸摸道:“二爷忙起来了,也就少往后院跑,那边也就不用让喜儿日日盯着了。” 平儿听了,脸上露出几分惊喜来:“你这倒真是一个好法子。”安儿一事,平儿一直悬挂于心。真害怕哪一日这事爆发出来,他们也被牵累。王熙凤的脾气,即使知晓平儿三人跟安儿不一样,也会迁怒,这也是为什么平儿三人在发现安儿不老实后,不敢对王熙凤明说的原因。 还有就是安儿是王二太太给王熙凤的,安儿要是做出什么爬床之举,伤的是王熙凤与王二太太的情分,即使不是因着王熙凤,顾忌着王二太太,她们也不敢直说,只死死盯着,不让她有近贾琏身的可能。 且几人相处也十余年了,想给安儿留一条活路,希望她自能想明白,别一条道走到黑。 徐乐道:“暂且只能如此了,那丫头如果不打消自己的心思,只怕是落不得个好下场。私下里你也不是没劝过她,她不听,我们也没办法。” 平儿性子好不忍看安儿走错了路,私下里劝了她,但安儿没有听,反而觉得平儿,在阻拦她的青云路。 平儿也被他气着了,自此就不再劝说。 两人说着话,便回了房里。 有些话不好在外面说的,在房里就好一些。 “这两日我听底下的丫头说,大奶奶那边说公中送过去的燕窝不好,要吃雪燕。”徐乐跟在王熙凤身边,这些事情她也听了不少。自李纨怀孕后,性子就变了不少,以前的李纨一个较为宽和的人,最近性子左了不少,日日让贾珠身边的两个通房立规矩,这件事情都已经传到了东大院这边来了。 平儿道:“是有这事儿,那雪燕还是我亲自送过去的。奶奶说看着她怀着孩子的份上,就且忍她一忍,免得被二太太、老太太挑理。不过这事没两天之后,她就没再闹腾了,我听珠大爷院里面的婆子说,好像私下里是被珠大爷言语了几句。” 徐乐点点头,觉得贾珠确实是贾家难得的明白人。 其实李纨的性子,从书里来看,也算不得多好,是一个极为自私、冷情的人,也对王熙凤怀有几分嫉妒。 曾借史湘云摆螃蟹宴,调笑平儿是王熙凤的总钥匙,当时李纨触碰到平儿戴在腰上的钥匙,就问:“这是什么?” 平儿回答,说是钥匙。 李纨就扯下平儿身上的钥匙,调笑平儿。 说平儿就是王熙凤的总钥匙,还带这些钥匙做什么? 从这儿倒看不出什么,但是谁都知道,这些钥匙是贾家的库房钥匙,是十分重要的。 李纨之后拿着这钥匙就不放手,然后又说起了早死的贾珠,感叹在贾珠死后自己的孤寂,以及贾珠在世时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 书里跟现实的情况不同,想来在书中,贾珠没死前,李纨跟在王夫人身后,也是一个管家的奶奶。在贾珠死后却失了管家的权利,这钥匙就再也没摸到手过。 所以在喝醉了酒后,免不得暴露出两份真性情来。不过是借着平儿,为自己鸣不平而已。 所以徐乐从不认为李纨是一个多么宽和的人,因此李纨闹出这些事儿来,她倒也觉得正常。 要真说谁让她觉得意外的,那肯定是贾珠。 在红楼开篇前贾珠就已经死了,也不曾描述贾珠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只说他是一个颇为能干的人,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一场病就去了。 前世徐乐也看了不少红楼的同人文,对贾珠的描述也有不少阴谋论断,觉得他可能是一个跟贾政一样的假道学。 不想贾政跟王夫人,一个假道学,一个佛口蛇心,却养出了一个端方君子。 现如今贾珠没有死,又中了举人,李纨就有了底气,所以才敢闹出这些幺蛾子来。 好在贾珠是个明白事理的,没让李纨闹腾,也是因这贾珠没有死,王夫人也没有像书里那样极端,不停的捞钱。 书里王夫人还曾放过印子钱,甚至还引着王熙凤去放印子钱,现如今徐乐查了,王夫人虽然贪墨了贾家的公账,但确实没有放印子钱,估计是为了顾及贾珠的前途。 红楼里贾珠死了,贾宝玉又不争气,王夫人除了捞钱以外也没有别的法子 ,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捞一些钱,留给贾宝玉这个一事无成的儿子。 徐乐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贾珠高烧的时候救下了贾珠,没想到却带来了如此大的改变。 现如今贾宝玉有人管了,王夫人有了顾忌,倒也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后来王熙凤细细思索了徐乐所说的话,之后倒真的托王子滕给贾琏换了一个实缺,逼着贾琏去上差,最初贾琏还不乐意,后来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儿,不用人逼,贾琏自己也去上差了。 贾琏得了做官的趣,在家里也不招花惹草了,他在外面交际,野花也有几个,王熙凤瞧不见,就只做不知,只要不舞到她跟前来就行。 这样安稳的日子便过了两三年,王熙凤出了孝,就抓紧时间跟贾琏生孩子,生个一儿半女的,长辈也不会催得那么急了。 第99章 王熙凤有孕 时间飞逝,转眼便两年多过去,王熙凤除了母孝。 这两年的时间,贾琏的两个通房已经十分的老实了。 甚至为了表示贤惠,王熙凤还将冬梅也提成了通房。 冬梅这两年受了王熙凤的折磨,已经不敢再想其他了。私下里投诚王熙凤,说等王熙凤怀孕生子后,就自请出府嫁人,王熙凤这才算放过了她。 王熙凤讨厌所有的通房姨娘,但只要这些女人不跟她抢贾琏,她倒也大方,好吃好喝的养着冬梅。 冬梅这个通房就成了摆设,而后罩房的宁秋菊早就失了宠,只在王熙凤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伺候贾琏。 才出了孝,王二太太就给王熙凤送来一堆生子秘方,劝王熙凤赶紧生个孩子。 这两年王熙凤跟王二太太的往来更加亲密了,当年王子腾的那个姨娘生了一个姐儿,王二太太就顺着王熙凤的排序,叫那个孩子王二姑娘给她取名为“熙瑶”。 因着王子腾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王二太太就将她记在自己的膝下,亲自教养着。 这几年太上皇的身体渐渐好了,便跟新皇争夺起权力来。王子腾夹在太上皇跟新皇之间,左右不是人,王子腾这两年已经想明白了,太上皇年纪已经大了,再怎么争也不过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因此王子腾还是选择了新皇。 不过王子腾是一个十分圆滑的人,即使是选择了新皇,也不会怠慢太上皇。 且他跟四王八公之间的联系依旧十分的紧密,新皇想通过他将四王八公彻底清理,于是君臣两人便有了谋算。 这两年新皇羽翼渐丰,不甘心一直被太上皇把控,就想将自己的心腹调到了重要的位置。 便点了贾家的老亲林如海,作为巡盐御史,加封从二品兰台寺大夫,想通过林如海打开盐政的通道,为自己的心腹淌水。 林如海这个人既是勋贵子弟,又是科举出身的文人,他两边都占,又两边都不沾。 勋贵不喜他的文人身份,而文人又瞧不起他勋贵的出身,说来也是难做,也是娶了贾敏之后,官途才顺遂起来。 王二太太私下里给王熙凤送信,说不出一年王子腾便要外放出京。希望王熙凤在这一年内能怀孕生子,不然没有她给王熙凤撑腰,担心王熙凤在贾家受了欺负。 这个时代便是这样,女子想要在夫家站稳脚跟,最重要的就是子嗣。 因此王二太太不得不催王熙凤早一点怀孕生子,甚至还为王熙凤找了许多的生子秘方。 王熙凤自来是听王二太太的话,因此这些生子秘方她都用上了,日日与贾琏恩爱,没多久倒真怀上了孩子。 王熙凤怀孕一事,还是平儿细心,发现她的月事迟了四五日。 事后,在平儿与徐乐的坚持下,请来了一个大夫给王熙凤把脉,大夫说王熙凤有了身孕近两月了。 王熙凤怀孕之后,东大院里面上下都欢喜,贾老太太听后心里也高兴,唯有王夫人听罢面色微沉。 贾赦还特地将贾琏喊过去,训斥贾琏,不许贾琏在王熙凤怀孕期间沾花惹草,免得气到了王熙凤,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王熙凤怀孕两个月时,王夫人便生出了许多小动作,还在贾母面前提出了管家的事情。 王夫人道:“凤哥儿怀着身孕,再管着家事,岂不是劳累。” 一旁的邢夫人不想王熙凤失去管家的权利,这管家的权利失去了容易,拿回来就难了。且王熙凤管家之后,底下的下人对自己也恭敬了许多,因此邢夫人更加不愿意王夫人拿去管家权。 邢夫人便道:“这有什么?当年二弟妹你怀着宝玉的时候,不照样管家吗?且凤丫头身强力健,身旁还有四个能干的丫头帮衬着,也费不了什么心力,即使怀着身孕管家,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坐在上头的贾老太太诧异的看了邢夫人一眼,平日里这个大儿媳妇是万事不管的,说话也没有什么条理,今日倒是能说会道。 往日里只觉得她是个笨嘴拙舌,不会说话的,不想,今日倒是会说了。 贾老太太乐呵呵的笑着,听他们几人打机锋,私心里贾老太太是希望王夫人现如今管家的,王熙凤实在是太过能干了些,她这个老太太一点都插不进去手。 且王熙凤管家这两年来,自己安插在各个要职的钉子都被拔了出来,让自己这个老太太成了个睁眼瞎,贾老太太管家多年,手握大权多年,哪里愿意做一个睁眼瞎。 贾老太太就想着,让王家的这两个女人斗起来,自己才好插手 不想王熙凤还没有开口,邢夫人就将王夫人的话堵了回去。 王熙凤见邢夫人为自己说话,也连忙道:“太太说的很是,媳妇儿我虽然年轻,也是第一次怀孕,但身边有四个得力的丫头帮衬着我做事儿,倒也不费什么心力。且婶娘已经有了春秋,管家劳心劳力的,累着了婶娘,侄儿媳妇才觉得过意不去。” 王熙凤此时不喊王夫人为姑妈,且自称自己为侄儿媳妇,就是想提醒王夫人。 这荣国府真正继承爵位的是大房,未来的继承人是贾琏,因此自己这一个琏二奶奶管家,是应该的,二房的太太管家就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王夫人捏紧手帕子道:“你怀着身孕,又还没有坐稳胎,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让你大嫂子给你做个帮手。你不仅是我侄儿媳妇,还是我亲侄女儿,我哪能不疼你的?只盼你如你大嫂子一样,一举得男。” 王夫人知晓自己管家是不行了,那就将李纨推出来,毕竟李纨管家跟她管家也没什么区别。 王熙凤正要拒绝,坐在上首的贾老太太就直接道:“倒也是这个道理,这珠儿考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已经有两年多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外派出去,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让珠儿媳妇跟着凤丫头历练历练,免得珠儿外派出去后,她慌了手脚。” 本来在王夫人提起李纨的时候,王熙凤就已经有了拒绝的借口。 想说李纨要教导三春姐妹,抽不出时间来,不想老太太手段狠辣,直接拿贾珠做借口。 王熙凤有王子腾这个叔父做倚仗,因此在贾家底气足,但王子腾也是贾珠的舅舅,对贾珠也十分看重,因此这个靠山现在也起不到作用了。 王夫人用帕子捂着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示意李纨将话头接过去。 第100章 李纨管家 李纨也不傻,立即将话头接了过去:“凤丫头,你现如今怀着身孕,嫂子我就给你打个下手,日后我出去了,也不会忙手忙脚,丢了你珠大哥哥的脸。” 王熙凤便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嫂子说的哪里的话,该是我劳烦了大嫂子才是。” 王熙凤也看明白了,显然今日老太太是要偏帮二房了,大太太虽然帮着自己说话,但她没有什么权利,说的话也没什么分量。 但这份心王熙凤是记下了。 离了老太太的院子,平儿扶着王熙凤回去。 王熙凤对平儿道:“你回去跟乐儿说一声,让她将库房盯好了,你也将大厨房那边盯好了,别让人掺了沙子进去。” 王熙凤对王夫人还是防备的,王二太太多次提醒,王熙凤也听了进去,即使李纨要帮着她打理后院,王熙凤也不会让她的手伸到库房跟厨房两处去。 平儿道:“珠大奶奶那边,咱们该怎么说?”老太太都说了要珠大奶奶帮着管家,总不能什么事儿都不让人做。 王熙凤想了想,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你回去,让喜儿将管理器具的活交给珠大嫂子,再让乐儿,将分发月例的活儿交给珠大嫂子。” 平儿闻言有些诧异,管理器具就算了,发月例银子可是个重要的事情,奶奶却将这活给珠大奶奶? 平儿心有疑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奶奶,器具这些就算了,怎么月例银子……” 王熙凤用手帕捂着嘴角,低声道:“这府里上上下下,有八百多人,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就要六百余两,这点银子我是瞧不上眼,但一些眼皮子浅的,可不就会动心。说起来,咱们府里的人还是太多了,一样事三四人做。” 平儿明了,王熙凤这是要用这银子钓鱼,李纨可能看不上这些银钱,但是她身边的下人就不一定了。 虽然这银子是要从乐儿手里面支出,但乐儿那边肯定不会有问题,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也只会追究到李纨的头上。 王熙凤道:“回去跟乐儿说一说,这一次的月例银子,就别再让底下人自己来领了,大嫂子想怎么发给底下人,就怎么做吧。” “是。”平儿应下。 自从徐乐管理月例银子发放后,不再向以前一样,让各处的管事领回去统一发放,而是让这些人自己来领。 这也是一种施恩,因为月例银子从管事手里过了一手,就会少一成,自己来领,虽然依旧要孝敬管事,但落到手里的也多些。 这样一来,虽然得罪了一些管事,但拉拢了下面绝大部分人的人心。王熙凤能在嫁进来不到两月就将府里上下都事情理顺,也离不了这些底层的人,因此王熙凤觉得徐乐这样发月例银子,甚好。 王熙凤给李纨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如果李纨是个聪明的,肯定不会踩进来。要是真的一脚踩了进去,那也不过是个蠢货罢了,不足为虑。 总得试一试李纨的深浅。 王熙凤回了院子,就躺在榻上休息。 安儿殷勤的伺候,捧茶倒水,敲肩捶腿。 自那一次险险跟贾琏成事,但被平儿恰巧打断了后,安儿就发现自己被排挤了。 本来是一起跟喜儿管着器具的,但喜儿也不知道得了谁指点,渐渐将权利抓过去了。 现如今,安儿能做的就是伺候王熙凤,做些捧茶倒水的活儿,实权是没了。 安儿现如今就是有大丫鬟之名,无大丫鬟之实,心里可不是着急了,就围着王熙凤打转,就连贾琏那边,她也很少去调笑了。 安儿明白,想要一个男人在乎,就不能让人太轻易得到手,因此一直吊着贾琏。 现如今王熙凤怀孕,肯定是要提一个自己人伺候贾琏的,安儿就盯上了,到底安儿还是想体面的提成通房。 爬床丫头的名声,不太好听。 安儿还庆幸,当时还好平儿打断了自己跟琏二爷的好事,不然自己可能真的就被琏二爷的美色迷惑了,半推半就成了事,就真成了背主的爬床丫头了。 平儿见安儿伺候王熙凤十分殷勤周到,就去西厢房那边找徐乐去了。 王熙凤管理家务,徐乐跟平儿作为她的左右手,平日里都在西厢房那边做事。 平儿将方才荣庆堂里事情跟徐乐说了,徐乐道:“这般倒也还好,先前奶奶怀孕,我便想到了老太太、二太太会借机夺权,现如今只要二太太没有明着的管家权,那一切都好办。”只要王夫人没有明面上管家,那就不算什么大事,即使王夫人想借着李纨的手插手管家权,也隔了一层。 平儿道:“奶奶说,将喜儿手里管理器具的活儿,跟发放月例银子的事情,交给珠大奶奶做。” 徐乐听到发放月例银子,略微诧异,但转念想想,便知道王熙凤想干什么了。 徐乐便道:“放心,我明白奶奶的意思了。” 平儿轻笑:“你跟奶奶,才真真的是心意相通。”平儿拍拍徐乐的手,徐乐反握住平儿手,拉着平儿去一旁坐着说话。 “难道,我就只跟奶奶心意相通,跟你就不是了吗?”说着,徐乐就将桌子上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碟子奶糕。 平儿瞧见了,惊喜道:“哪里来的奶糕?厨房那边不是说春日里牲畜繁衍,没有多余的奶做糕点吗?”平儿前两日突然想吃奶糕,去大厨房要,大厨房那边说春日里牲畜繁衍,奶水要喂养幼畜,没有好的奶水做糕点。 不想,今日就吃上了。 徐乐笑道:“厨房那边倒也没有说错,不是故意敷衍你。这做奶糕的奶水,是从京郊那边的庄子送来了的,天还没亮就挤了奶,赶着车就送了来。这奶大部分做了奶羹,给宝二爷、二姑娘她们送去了,余下的我让人做了奶糕,给你留着了。” 平儿吃着奶糕,奶香味浓郁,笑眯眯的看着徐乐,又拿了一块给徐乐吃。 徐乐道:“算了,我懒得洗手。” “我喂你。”平儿拿着奶糕,就喂徐乐。 徐乐就着平儿的手吃了一块,就道:“我吃这一块就尽够了,余下的你自己吃。我去将下人的花名册准备好,抄录一份给珠大奶奶送去,咱们这边总得表个态。” 平儿吃着糕点,点点头。 第101章 花名册 徐乐将花名册抄录了一遍,将原本拿去了李纨那边。 徐乐来到李纨、贾珠住的院子,看门的婆子瞧见她,连忙上前迎了几步,笑呵呵道:“乐儿姑娘好。” 徐乐笑着问道:“今儿个怎么只有妈妈你一个人守门?” 婆子道:“刘婆子今日告假家去了,所以今日就我一个人守门。乐儿姑娘平日里可是个大忙人,今日来大奶奶这边是有什么事儿吗?” 徐乐知晓这婆子嘴碎,就故意引着她说话,知晓她定然是会问的,因此将来意说了。 “我们奶奶不是有了身子吗?老太太跟二太太说让珠大奶奶帮衬着我们奶奶管家,我们奶奶说珠大奶奶是个能干人,让我们将发放月例银子这样的重要事情交给珠大奶奶,今日我是来给大奶奶送花名册的。” 婆子听见是月例银子发放这样的事情,跟自身的利益相关,就多问了几句:“那这样说,咱们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就要在大奶奶手上领了?” 徐乐道:“就是如此,我等下差人将从今起的,三个月的月例银子都送到这边来,到时候要麻烦曾妈妈你帮着找个地方搁置。”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几百两,三个月的就是上千两了,白花花的雪花银才最动人心。 那婆子听了,记在了心里。 徐乐跟婆子穿过抄手游廊,见廊下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问:“怎么不见一个伺候的人?” 婆子听了,拉住了徐乐道袖子,神神秘秘道:“这话我只给乐儿姑娘你说,可别说给别人听。” 徐乐点头道:“妈妈你放心,入了我耳,必然到不了别人耳中。” 婆子悄声道:“前两日,廊下伺候的佩儿,年纪大了,张开了,有几分品貌。大爷下衙的时候,瞧见了,就问了一句,被大奶奶瞧见了。大奶奶就找了个理由,说佩儿手脚不干净,给赶了出去。现如今院子里的丫头都不许在廊下伺候了,让我们这些守门的盯着。” 徐乐听了,便假意笑道:“大奶奶这也太过了,不过是说句话而已,往日里都说大奶奶贤惠,怎地比我们奶奶还容不了人?那丫头被赶出去也是可怜,可知赶到哪里去了?”因着王熙凤院子里有两个通房丫头,不管那两个通房得不得宠,在旁人看来王熙凤虽然性子狠辣张扬了些,但还是个能容人的。 婆子道:“赶到大厨房干粗活去了,厨房活重,只怕没两月,好容貌都磋磨完了。” 徐乐听了,就道:“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似是在为这个无辜受牵连的小姑娘叹息。 到了屋门,婆子朝里面禀告:“琏二奶奶身边的乐儿姑娘来了,说是给大奶奶送花名册来。” 李纨身边的大丫鬟素云听见了,连忙来迎:“快请进。” 徐乐便道:“大奶奶可在?我奉我们奶奶的命令,给大奶奶送花名册来。” 素云迎徐乐进屋,叫一个小丫头给徐乐端茶,对徐乐道:“我们奶奶去太太那边了,只怕要晚间才回来,琏二奶奶有个什么吩咐,你只管交待给我,等我们奶奶回来,我跟奶奶回禀、” 徐乐道:“倒也不是什么繁琐的事情,老太太说让你们奶奶帮着我们奶奶管家,我们奶奶就说珠大奶奶是嫂子,也不好让珠大奶奶干些琐碎的活计,就让我们将下人的花名册送来,日后就劳烦珠大奶奶发月例银子了,还有管理府中的器具,这册子我一并也带来了。你瞧瞧,接手了后,写个条子给我,我也好回去交差。我们奶奶的规矩,素云姐姐你也知道,事事要条子的。” 素云闻言,略带点为难道:“好妹妹,旁的倒罢了,只我不会写字,跟在奶奶身边,认得几个字,写是不会写的。” 徐乐听了,便道:“那也无妨,素云姐姐你看看花名册,确认无误后,我写个条子,姐姐落个款儿或者是画个押都行的。” 素云听了,就道:“那行,我给妹妹拿笔墨。” 素云拿了笔墨来,徐乐自己磨了墨写了签条,素云翻看两页册子,徐乐将签条递给她,她看了看,就拿着笔一笔一画十分认真的写下“素云”两字。 徐乐道:“等下我差人将月例银子送来,暂且先支三个月的来,到时候我依旧让人带个条子来,姐姐依旧落个名儿就好。” 素云就送徐乐出门,离了李纨的院子,徐乐准备回去,但想到方才那婆子所说的话,转个弯儿,就去了大厨房。 徐乐回去时候,路上遇到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 “王妈妈,急冲冲的去哪呀?”徐乐主动上前行礼,虽然王善保家的没什么实权,但是王熙凤婆婆身边伺候的人,徐乐等人走出去遇到了总要问声好。 王善保家的见是徐乐,就止住脚步,停下来跟徐乐说话。 “太太这两日胃口不大好,我就想去厨房给她拿些爽口的小菜,和一些开胃的果脯。”王善保家的笑道,对于管家奶奶身边的丫头,她平日里都是尽量交好的,而且自王熙凤管家后,底下的下人对大太太也恭敬了许多,再也不敢向以前那样敷衍,因此王善保家的对王熙凤这边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太太胃口不好,也不曾听人说起,若我们奶奶知道了,定然要差人去看太太的。”徐乐道。 王善保家的道:“不是什么大症候,就是胃口小些。琏二奶奶日日忙着,这些小事顾及不到也是正常,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两人说了两句话,便分开了。 徐乐回去将这事儿跟王熙凤提了一嘴,又跟平儿说了。 等王熙凤问起此事时,平儿已经着人送了好些开胃的东西过去,还亲自走了一趟,替王熙凤周全了。 “奶奶,用饭了。”安儿进屋,请王熙凤起身用饭。 王熙凤忙了一天,腹中饥饿,又见贾琏还没有回来,就道:“你们二爷还没回来,将他的饭菜放在炉子上温着,我们先用饭。” “是。”安儿领命出去。 徐乐跟平儿一左一右的扶着王熙凤起身,王熙凤笑道:“现如今我还没有显怀,哪里用得着如此?” 平儿道:“奶奶今天下午回来,忙得团团转,水米未进,奴婢们瞧着心疼,怕奶奶脚步虚浮,搀扶着点才放心。” 徐乐也道:“奶奶忙着管事,也要顾及自己身子才是,可不能仗着年轻,就糟践身子。奴婢们瞧着都心疼,这事儿一天天的也忙不完,缓个一时半会儿的也无妨的。” “哎哟哟,好了,两个小祖宗,我就说了一句话,你们就说一歇话儿来堵我。此后,我是再也不敢了。”王熙凤娇嗔告饶。 第102章 饭菜问题 王熙凤懒洋洋的坐在桌子旁,贾琏今日没回来,她一个人吃饭就觉得无趣,没甚胃口。 安儿给王熙凤盛饭,王熙凤瞧见了就问:“怎么又是这胭脂米,吃久了,腻得慌。” 安儿就道:“还有碧粳米熬的粥,奶奶要尝一尝吗?” 王熙凤点点头,将手里的胭脂米放下,对平安喜乐四丫鬟道:“这饭你们等下谁吃了就是,给我来碗粥,最近总想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徐乐听了,就道:“平儿身前有道汤,我瞧着好像是野鸡汤,这汤鲜,给奶奶舀一点尝一尝。” 平儿听见了,便拿碗,用汤羹勺给王熙凤舀汤,舀着的时候,平儿瞧见了一根“根须”,皱着眉用手指拿起来看。 “这是个什么东西,奶奶有了身子后,我就给厨房打了招呼,汤里不许加补药这些。”平儿捻起来看,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药材的根须。 徐乐瞧见了,也皱眉,就道:“将汤给我尝尝。”因着王熙凤有了身孕,她们再三叮嘱过厨房,不许加补药这些进汤里,因着这些东西最容易动手脚,所以她们都很谨慎。 平儿将汤递给徐乐尝了尝,徐乐尝了一口,入口鲜,但鲜中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甜味。 徐乐砸吧砸吧嘴,有些不确定道:“感觉像是加了当归,你们都尝一尝。”说着,徐乐将汤碗递给其他人尝一尝。 喜儿舀了一口,尝了尝道:“是当归,但这甜味更多的像是大枣。” 平儿直接用汤羹舀了一口尝:“是不大对。” 安儿从喜儿手里接了碗,也尝了尝:“尝着不大对,这菜奶奶就别碰了。” 徐乐道:“将所有菜都看看,是一道菜有问题,还是每道菜都有问题。”说着,就动手查看起来。 王熙凤柳眉倒竖,骂道:“厨房里的人想来是皮痒了,这样的东西也敢送到我的面前。” 徐乐见此,连忙安抚王熙凤:“奶奶可别气,别让那些子小人的算计得逞了。” 平儿三人查了一下,其余的菜没瞧出什么问题来。 徐乐道:“这菜先撤下去,将我们的菜先端来,给奶奶挑拣些好的,先吃了。等下我们再去厨房看看,是谁在弄鬼儿。”许多补药,孕妇都不能用,特别是活血的,会造成子宫收缩,引起流产,徐乐可不相信这次事情是个意外。 安儿跟喜儿出去,将自己的饭菜端了来,王熙凤草草吃了些。 平儿带着喜儿就端着那汤,带着人去厨房去了。 徐乐伺候着王熙凤坐下,将自己方才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咱们四个毕竟年轻,许多门道都弄不清,奶奶得找个有经验的老人来。” 王熙凤道:“本来我先前就有这个想法,将甘妈妈接进来,但甘妈妈年岁大了,开春之后病了两三次,我便没接了她来。后来事情忙,一来二去就耽搁到如今。” 安儿给王熙凤端了一杯茶水,徐乐道:“夜里喝茶易走困,将前几日的玫瑰卤子拿出来,给奶奶兑一杯。”安儿听了这话,偷偷看了一眼王熙凤,见王熙凤没什么反应,就去换茶水去了。 徐乐跟王熙凤说着话,想起一个人来:“奶奶,你这么一说,奴婢倒想起一个人来。” “谁?”王熙凤疑惑。 徐乐道:“就是琏二爷的奶妈妈赵妈妈,赵妈妈不仅是琏二爷的奶妈子,还是先太太的陪嫁丫鬟,最是忠心不过。现如今琏二爷成家了,她便家去养老了,奶奶不若明日就派人接了来?” 王熙凤听了,便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赵妈妈倒是个好人选,她膝下有两子一女,身子也算康健,明日你便派几个婆子,将她接进来。” 徐乐应下。 安儿端来玫瑰卤子兑的水,王熙凤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等平儿她们的消息。 平儿她们去了厨房,厨房的人不肯承认。平儿就让人将今日负责熬这鸡汤的婆子拖了出去,杖责三十,以后不许再入府伺候。 最后,那婆子才承认,是她一时疏忽,放了大枣跟当归一起炖汤,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怕王熙凤责怪,就将当归大枣都捞了起来,想着这么一点半点的,吃了也没什么问题。 这婆子说的话,平儿一个字也不信,让人去了这婆子的住处,将东西都抄捡了一遍,发现了五个十两银锭子,怎么问都不肯说这钱是怎么来的。 平儿就将她家一家老小都捉了来,当着那婆子的面责打她最小的孙子,逼她开口。 最后,那婆子供出来,是一个面生的小丫头给的,让她给王熙凤炖汤的时候,加些当归、莪术、山楂这样活血的东西进去。 那婆子被拖下去的时候,地上留下一条血痕。 喜儿看得有些不忍,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平儿冷声道:“要是下一次奶奶的饭菜里出现了什么东西,哼,厨房上上下下都跑不了。可仔细点你们的皮!” 厨房的管事颤巍巍的应声,其余人这才敢应声。 此事闹得不小,这婆子一家人都被卖去了关外,震慑了一番厨房里的人。 等贾琏回来后,王熙凤将这事儿给贾琏说了,贾琏吓出一身冷汗。 现如今的贾琏在官场上混,想得也更多了,不相信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意外。 贾赦跟邢夫人也得知了此事,派人来询问。 王熙凤将自己的打算说了,王善保家的听了,连忙回去回话。 贾老太太跟王夫人那边得知了此事,都派人来询问。 王熙凤让徐乐跟平儿出门将人打发了。 现如今王熙凤谁也不敢信,最开始她怀疑的是王夫人,但老太太嫌疑也不小,王熙凤也怕是老太太出手,故意让自己跟王夫人闹起来,好插手后院的事情。 翌日,徐乐一大早就派了两个婆子,又备了两匹绢布,去将贾琏的奶妈子赵妈妈接进府来。 赵妈妈自出了府后,每月里虽然照旧领着月例,但是少了许多的孝敬,日子过得不如在府里时滋润。 好在,她的两个儿子跟在贾琏身边做长随,日子倒也过得去。 现下,王熙凤派婆子来接人,赵妈妈听了,连声应了,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着婆子进府去了。 赵妈妈想着,进府后可得大显身手,等二奶奶生下哥儿后,自己的好日子就来了,还能将自己快生的小儿媳弄进府,给未来的小哥儿做奶妈子。 第103章 赵妈妈 赵妈妈跟着两个婆子进了府,徐乐为了表示重视,到垂花门那边去迎她。 赵妈妈回家后,偶尔也进府请安,因此对于王熙凤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她都是认识的。 赵妈妈见徐乐来垂花门这边来接自己,自觉自己受到了重视,脸上的笑容也更盛了几分。 “乐儿姑娘,怎么站在这风口边?”赵妈妈快走几步上前。 徐乐露出一个笑来,拉住赵妈妈的手道:“我来这边迎一迎妈妈,妈妈不知道,昨日的事情当真是将我们这些小辈儿给吓着了。奶奶身孕还不到三个月,汤里就出现了当归。我们没经历过什么事情,奶奶也是个年轻媳妇,哪里知道这些,就想到了赵妈妈你,你奶大了二爷,又养了三个,最是有经验,希望妈妈能提点提点我们。” 赵妈妈道:“姑娘你哪里的话,说句大话,老婆子我奶了琏二爷一场,在我心里他跟自家的小子没什么区别。既然奶奶用得着我,老婆子我万死不辞。” “我们也知赵妈妈你的心,不然也不会第一个就想到你老人家,本来叔老爷那边要派人过来,但奶奶信得过你老人家,因着前两日忙不过来,分派不出人手接你,这才拖到现在。”徐乐笑着道,刻意提起王家的那边,也是希望赵妈妈本分做事,别想着仗着资历闹出什么幺蛾子。 徐乐没跟赵妈妈共事过,只能提前敲打了,先小人后君子,这样才处得长久。 赵妈妈显然是个明白人,也听明白了徐乐的话,就道:“老婆子我虽然年纪大了,但看着点奶奶的身子还是行的,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两人说着话,过了垂花门,穿过游廊,走了一刻多钟,才到了。 守院门的婆子瞧见了赵妈妈,都上前行礼:“赵姐姐。” 赵妈妈跟他们说了两句,就去拜见王熙凤。 平儿听见小丫头进来禀告,说徐乐跟赵妈妈到了,平儿就亲自出来迎。 “赵妈妈,快请,奶奶一直盼着呢。”平儿来迎她们。 赵妈妈进了屋,拜见王熙凤。 “给奶奶请安,奶奶万福!”赵妈妈行礼。 王熙凤对徐乐道:“乐儿,快扶妈妈起来。快给妈妈端个凳子来。” 徐乐就扶起赵妈妈,一个小丫头端来一个绣墩子,赵妈妈坐下,但没敢坐实。 王熙凤道:“妈妈别拘谨,我们坐着说说话。我虽然进门两三年,但第一次怀孕,许多事情都不清楚,一不小心就遭了别人的道,妈妈好歹提点我一些。” 赵妈妈想要起身回话,徐乐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坐下。 赵妈妈道:“奶奶放心,老婆子对这方面倒有些经验,定然尽心尽力伺候,只等奶奶生个大胖小子。” 王熙凤听了,就哈哈笑道:“那便借妈妈吉言了。”又问平儿“赵妈妈住的屋子,可收拾出来了?” 平儿道:“奶奶一大早就吩咐了,奴婢已经派人收拾好了,就在我跟乐儿隔壁住着。” 王熙凤说道:“赵妈妈奶大咱们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又进来伺候我,待遇一应的都用最好的。” 赵妈妈听了,便起身谢恩。 王熙凤道:“日后我的衣食起居,都照着赵妈妈的意思来,喜儿、安儿你们两个暂且跟在赵妈妈身边做事儿,多学着点,不可拿乔。” 安儿、喜儿连忙应了。 赵妈妈对这些,倒真有些见识,将王熙凤的饭食安排重新变动了一番,那些大补的东西,一应不上。 赵妈妈道:“孕妇最忌大补,养大了胎儿,容易伤着母体。虽然不可过多的进补,但燕窝一类的吃着倒也无妨,那些海参鱼翅的少吃,海鲜发物少碰,吃些河鱼更好。果蔬要多进一些,老母鸡汤这些少碰,那些下水得吃些,奶奶可别嫌下水不好,吃些肝脏一类的,对身子好,老婆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由,都是我婆婆那一辈传下来的。” “早就听闻赵妈妈的婆婆是个稳婆,咱们二爷当年就是她接生的,想来她老人家留下来的话是没错的。”平儿一早就打听过了,赵妈妈的婆婆是个积年的稳婆,丈夫死后带着独子过活,被夫家欺负,就落了奴籍,进了荣国府。 徐乐在一旁听着,觉得赵妈妈这饮食搭配还挺科学,孕妇孕期吃些肝脏,可以补充缺失的微量元素,补铁、补锌这些,显然不是胡乱说的,应该是前人的经验总结。 赵妈妈提起这些,免不了有些自得:“我婆婆是接生的好手,我跟着也学了些,我家三个孩子长到现如今,没生过什么大病,偶尔感染了风寒,不吃汤药也能扛过去,身体底子是极好的。” 王熙凤怀着孕,母性最是泛滥的时候,听了这话不由感叹道:“只盼着我肚子里的这个,日后也如两个奶哥哥一般身子康健。” 做父母的,不求其它,只求孩子健康就好。 赵妈妈道:“奶奶只管放心,老婆子我保证让你顺顺当当的生下哥儿。” 王熙凤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叹道:“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健康就好。” 赵妈妈道:“哥儿也好,姐儿也罢,都说开花结果,奶奶既然已经开了怀,日后哥儿姐儿成群的来,只怕那时候奶奶只嫌他们聒噪。” 王熙凤笑道:“借妈妈吉言,日后儿女绕膝,也让他们孝顺妈妈你。” 说了一会儿话,又有管事来找王熙凤拿对牌批条子去采买东西,赵妈妈便识趣的告退。 平儿送她出去,引着她去住的地方。 “妈妈,这屋里的东西,都是今日准备的,铺盖被褥都是干净的,还熏了香。有什么缺的,妈妈只管跟我说。”平儿推开屋子,两人进了屋。 赵妈妈看了一圈道:“平儿姑娘安排得好,处处妥帖。只是,奶奶怀着身子,这些香料就不要近身了,这些东西孕妇用多了不好。还有那些脂粉,让奶奶不要再用了,若是奶奶怕味道不洁,可以摆些果子在屋里熏着,像那佛手柑,可以摆着熏屋子。” 平儿听了,没想到这怀孕了还有这么些说法,直道:“还是妈妈有经验,这些我们都不懂,全靠妈妈提点了。” 第104章 往事 赵妈妈来了后,将王熙凤的饮食安排得井井有条,也不曾在厨下吩咐,只是每日在给菜牌的时候,更正一些菜色。 平儿道:“妈妈这是?” 赵妈妈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大张旗鼓的改了菜色菜单,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改个一道两道菜的,别人也不好下手脚。厨房这些个大菜,都是早就备好的,味道重,有个什么异样都被掩盖过去了,这些就少吃,根据时令点菜,偶尔换一换,让厨房临时去采买,别人动手的机会更小。” 平儿听了,暗自咋舌,没想到这点菜,还有这些说法。 赵妈妈见她这模样,就多说了一句:“姑娘且记住就是。” 当年要不是这样小心谨慎,赵妈妈也奶不大贾琏。 贾琏上头还有个哥哥,养到五六岁,在贾琏生母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没了,贾琏生母受不住打击早产了。 那时候,是赵妈妈的婆婆接生,只说“大太太”受了算计,宫口打不开,最后艰难的生下贾琏,就撒手人寰。这也是为何贾琏从不过寿辰的原因,生下他的当日,生母就去了。 后来,赵妈妈成了贾琏的奶母,饮食经常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 做奶母,不能吃重油重盐的,油多了,奶水容易成块,婴儿喝了容易拉肚子。盐多了,奶水盐分重,婴儿就容易被“咸”死。 所以给人做奶娘,吃的是少盐少油的东西,这些东西味道也不会多好,人就容易馋。这个时候出现那种浓油赤酱的食物,那真的是馋得口水都出来了。 赵妈妈当年年轻,没忍住,吃了。 当天晚上,贾琏喝了她的奶就拉肚子了。 还是赵妈妈的婆婆发现了,责骂了赵妈妈一顿,此后赵妈妈不敢再犯。赵妈妈的婆婆还专门盯了许久,发现了是厨房故意的,只是那时她们人微言轻,查不出来是谁做的。 那时候,大老爷也不管这些,她们也不敢跟大老爷说。 赵妈妈能平安将贾琏奶大,在贾琏还没成婚前,就被王夫人找理由打发回去了。 现如今赵妈妈伺候王熙凤,那是十二分的小心,不敢松懈。 赵妈妈知道,贾琏这个奶儿子靠不住,只有伺候好了王熙凤,自己日后才有好日子过。 大户人家的奶娘,一般会由奶大的孩子养老,赵妈妈瞧着,贾琏不是个养老的料,不如抱紧女主子的大腿。 王熙凤这个琏二奶奶,出身好,家底厚,指甲缝里露出一星半点儿的,就够自己舒舒服服养老了,还能为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求个好差事。 有赵妈妈盯着,王熙凤的饮食就没出什么岔子。 王熙凤得了赵妈妈的话,那些脂粉、香料也少用了。 李纨自从得了贾老太太的话,帮王熙凤管家后,因着没摸到实权,心里有些不舒服,就隔三岔五的派人去各处敲打,想要告诉底下的人,她这个珠大奶奶,也是管家的奶奶之一,可别再像从前那边敷衍自己。 等到月初发月例银子的时候,李纨便问素云、碧月两人:“这月例银子你们往日是如何领的?” 素云道:“先前二太太管着的时候,我们都是从各院的妈妈手里领月钱,后来琏二奶奶管家的,就让人去她院子里去领的,领完后签名画押。” 李纨皱眉:“去院子里去领?” 素云点头:“每次人多得很,要排好久的队。分两天领,头一天休息的,第二日上午去领。” 李纨拿帕子捂着嘴角,皱眉道:“那不吵得很?” “倒也不吵,底下人去领钱,大气也不敢多出,领完就走。一个个进屋子,也不许代领,那些干娘代领干女儿也不行。”素云道。 其实月例银子,是在王熙凤放置东西的小花园那边领的。 那小花园被一起划到了王熙凤院子的范围内,这些下人去领月钱,倒也吵不到正屋那边。 徐乐可知道荣国府里的这些老虔婆的性子,说是干娘干女儿,也不过是资历老的欺压资历浅的,借着干娘、干女儿的名义,剥削底下人罢了。 书里,王熙凤这个二奶奶管家,都得认干亲,她干女儿就是林之孝的媳妇。 可见,荣国府这认干亲的恶习,由来已久。 李纨道:“就依太太的例,由各院的管事来领月钱,吵吵嚷嚷的,没由得让人头疼。”作为王夫人的儿媳妇,李纨便只能顺着王夫人的例来,借此讨婆婆开心。 素云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碧月悄悄拉了她一下,素云就张嘴应了李纨的吩咐。 出去的时候,素云问碧月:“刚才你拉我作甚?” 碧月道:“好姐姐,我要是不拉着你,你是不是要跟奶奶说,还是照着琏二奶奶的例发月钱?” 素云点点头。 碧月没奈何道:“我的好姐姐,你也知道咱们奶奶的性子,瞧着大度,但暗地里没少跟琏二奶奶较劲儿。你没瞧见她方才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你要是提琏二奶奶,只怕要吃排揎。” 素云柳眉轻皱:“如果叫管事们的领,少不得贪墨底下人的钱,少不得引人不满。” 碧月满不在乎道:“管他们怎么发下去,只要咱们的钱银不受影响就好,再说有二奶奶在,咱们奶奶不过是暂时的帮衬,管那么多作甚?要是引得奶奶不高兴,反倒是要挨打挨骂,茗儿、穗儿就是前车之鉴。” 茗儿跟穗儿作为贾珠的通房,在李纨生下长子贾兰后,两人就被提成了姨娘。 李纨没少让她们立规矩,在王夫人那里学了不少磋磨人的法子,让两个姨娘有苦说不出。 王夫人这个婆婆威严重,日日要李纨去立规矩。 但王夫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跟邢夫人也天天去贾老太太院子里立规矩,伺候贾老太太吃饭。 邢夫人惯是笨嘴拙舌,又笨手笨脚,老是说错话惹贾老太太生气,贾老太太就不大喜欢她伺候,只让她站在身旁立规矩。 劳心劳力的活儿都得王夫人做。 第105章 月例风波 李纨将月例银子发下去,却不知道因着这月钱还闹出一场风波来。 素云跟碧月,在李纨的吩咐下,让各院子的管事去领月例银子。 当初徐乐将月例银子送去李纨院子的时候,给的是白银,李纨没有兑成铜板,反而直接将白银发了下去。 现如今的白银是块状的,大多数没有固定的数值,需要用剪刀铰碎了用。 素云跟碧月对银子的成色跟重量没有了解,慌手慌脚的,连个称银子的戥子都弄不清。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银钱发了下去。 这些管事拿了银子,就揣到了自己的兜里,然后克扣了一部分,将月例银子发了下去。 底下的小丫头拿着缩水的月例,个个怨声载道。 “这大奶奶第一次发月例,就短了几十个大钱,倒是比原先二太太管家的时候还贪。” “且噤声,别叫人听见。敢议论主子,小心被人听见了,告你一状,被拉出去打板子。” “可是……可是……本来月钱就不多,这短了几十个大钱,还要孝敬给那老虔婆五十个大钱,这到手的月例就剩一半了。呜呜……本来,还想着存钱买几两棉花,将去年的棉衣里的棉花重新弹一遍,再做一床褥子的。”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就十二三的模样,本就是一个粗使丫头,月钱不多,就三百钱,现如今到手的月钱少了将近一半,没忍住委屈得直哭。 另外一个年纪与她相当的丫头,陪着她哭了一场,就提议道:“要不,你干娘那边就别给了。” “不给?不给的话,那老虔婆不吃了我去!”小丫头抽泣着,想起那可恨的干娘,越发难过了。 “也不知道这大奶奶还要管多久的月例银子,咱们日后的月例银子,不会都归珠大奶奶管吧!”另一个小丫头想到此处,忍不住问了出来。 “可别!要一直珠大奶奶管,那月例银子只怕就没几个落到咱们手里了。”哭着的小丫头,都被这猜测吓得不敢哭了。 这样的抱怨声,荣国府各处都有。 管事贪墨了一部分月例,还有上交一部分给那些所谓的干娘、干爹,底下的丫鬟、小厮怨气都比较大。 “啧,这大奶奶还不如那……母老虎……”小厮声音低了些,继续跟交好的小厮抱怨“那母老虎虽然凶,但从不克扣咱们底下人的分例,月例银子也一分不短,这大奶奶才管不到一个月,第一次发月例,就短了这么多。” “琏二奶奶虽然凶,管得也严,干什么都要批条子,拿对牌,但事儿做得确实是爽利。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也只拿罪魁祸首,不会牵连旁人,发月例银子也从不拖延时间,到手也不短缺。真要说起来,比大奶奶强出老大一截去。”另一个小厮,一遍遍数着自己身前的铜板,将这铜板分成两部分,心疼的将少的那一部分放进一个小布袋子里。 赵姨娘那边,小鹊拿到月例银子,瘪着嘴回来了。 赵姨娘见了,骂道:“作死的小蹄子,天天挎着个脸,给谁看呢?” 小鹊被骂了,也不敢分辩,只委屈道:“姨娘,这是这个月的月例银子。” 赵姨娘见了桌上那四串钱,皱眉道:“往日里我的月例都是领的银子,这次怎么换铜钱了?”说着赵姨娘将这一贯钱拆开,数了数,就一千个。四串钱,就四千个。 赵姨娘怒道:“怎么只有四千个?” 小鹊瘪嘴道:“姨娘,我去领的时候,就这么拿回来的。珠大奶奶身边的碧月说,姨娘你的月例是二两银子,再加上咱们环哥儿的二两,就是四两,她手里没有银子了,就换了铜钱,总共四贯,周姨娘那边也是如此。我跟碧月分说,她说自己忙,让我赶紧走。” “好个小骚蹄子,敢欺负到老娘头上了!谁不知道,银子值钱,一两银子在外面能换一千一二百个铜钱,现如今拿四贯钱糊弄老娘,真当老娘是养在后院的那些娇丫头了,当老娘不识银钱吗?”赵姨娘听罢,怒不可遏,说着就要去李纨院子里,找李纨分说。 自从赵姨娘做了姨娘后,虽然不受王夫人的待见,月例也时常短缺,以次充好。 但自从王熙凤进府管家后,赵姨娘的月例就不曾短过,拿到手的东西也不曾以次充好,没想到李纨暂时得了管家权,自己的月例就短了。 赵姨娘只以为李纨是为了讨王夫人开心,才这般作贱自己,心里愈发的生气了,不管不顾的要去李纨那里闹。 赵姨娘闯到李纨的院子里,就在院子里骂道:“好个贤惠的大奶奶,第一个月发月例,就拿铜钱充白银。白背了一个贤惠的皮子,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不想做出这么下三滥的事情!” 李纨不在院里,素云跟碧月两人出来的。 素云听见赵姨娘在骂李纨,知晓定然是碧月将白银换成铜板给了赵姨娘,赵姨娘不满前来闹事了。 素云焦急道:“我就说让你别招惹她,你偏不听,现如今她来闹,等奶奶回来,还不知道如何责骂咱们呢。” 碧月脸色也难看,没好气道:“好处又不止我一个人拿的,你做这急头白脸的模样作甚?她来闹,当我怕她不成。”说着碧月就出了房门。 素云怕事情闹大,连忙去拦,但没拦住。 碧月出去后,对赵姨娘道:“姨娘闹什么?月例银子,四贯钱一分不少的给你了,哪里短了什么?” 赵姨娘冷笑道:“作死的小贱人,还糊弄你娘呢?当老娘不知道,一两银子能换多少个铜板子?一两银子短去一二百铜板,还敢说没短?” 碧月脸色微微发白,还强犟嘴道:“哪里有什么一二百钱的?月例银子就这么些,二奶奶那边就给了这么多,我们也悉数发下去了。” 赵姨娘听罢,更生气了:“好个嘴利的丫头,还敢攀扯琏二奶奶,谁不知道,当初琏二奶奶是真金白银的,端了钱来的?” 当初徐乐着人送月例银子来李纨的院子,还特意跟那个嘴碎的看门婆子提过的,没多久府里上下都知道,琏二奶奶将月例银子都给了珠大奶奶,让珠大奶奶发放。 现如今碧月情急之下攀扯王熙凤,赵姨娘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第106章 贾珠教妻 李纨院子里,赵姨娘跟碧月闹出的动静太大,一些丫鬟婆子听见了,就悄悄来看热闹。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碧月、素云二人理亏,最后素云赔了一个荷包,才让赵姨娘满意。 但事情闹得挺大,也传到了其余几个主子的耳朵里。 李纨从王夫人那边回来,得知了此事后,气了个好歹。 李纨斥责道:“眼皮子浅的东西,不过一二百个钱,就值得你们费这么些心思,闹出这么些事情来?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干净了。” 李纨的嫁妆虽然不如王熙凤丰厚,但也没有眼皮子浅到一两百个铜钱都要贪的地步,因着要去婆婆那边立规矩,她就将发放月例银子的事情交给两个大丫鬟去做,没想到两人捅出那么大的篓子来。 为了补救,李纨就让丫鬟去其余的姨娘那边,拿银子将铜钱换了回来,只说是底下的丫头第一次发放月例,搞错了。 荣国府内正经的姨娘也没几个,贾政有周、赵两个姨娘。 贾珠有两个,就是茗儿跟穗儿。 贾琏院子里只有两个通房,就是秋菊、冬梅两个。 一直被传荒淫无度的贾赦那边,倒没有个正经的姨娘。 贾赦不喜欢年纪大的,通房丫头到了年岁,没有生育的,都嫁出去了,因此没有正经的姨娘。 李纨第一次发月例银子,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又被王夫人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 晚间贾珠回来,去给王夫人请安的时候,王夫人将此事说了,说的时候免不了添油加醋,贾珠听了,只道:“太太放心,儿回去定然好好与宫裁说。” 宫裁是李纨的字,由李父所取,李父虽然是读书人,却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让女儿读女则、女训、烈女传等书,记得几个前朝贤女,不许李纨再看其他“杂书”,只以纺绩女红为要,便取名“宫裁”意为御用级别的丝织品。 王夫人听贾珠说回去会“教妻”,这才满意。 贾珠回去后,先向李纨问明前因后果。 都说人前教子人后教妻,贾珠也不想给李纨难堪,先遣散伺候的人,再询问缘由。 “今日回来,太太说你这边发放月例银子,闹出些事情来?” 李纨听了,便委屈道:“倒是妾身的不是,妾身今日去向太太请安,就将发放月例的事儿交给了素云、碧月两个丫头,她们两人跟着妾身在后院长大,不曾识得银钱,就将银钱换做铜钱,给几位姨娘发了下去。老爷院子里的赵姨娘觉得是妾身故意为之,就来咱们这里闹了一场。素云、碧月两个丫头性子急,觉得受了污蔑,就闹了起来,说到底是妾身无用,才闹出这些事情来。”说着,李纨垂下泪来。 贾珠宽慰道:“宫裁你自幼长在高门后宅,不识银钱,倒也正常。只是,既然接了这差事,就该向凤哥儿问清楚才是,只按着前例行事,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李纨听了,心里有些难受,觉得贾珠这话是认为自己不如王熙凤。但自幼接受三从四德的教导,让李纨不敢与贾珠分辩,只委屈的垂泪。 贾珠对李纨这个妻子还是看重的,劝慰了几句:“莫要再委屈了,这次做差了,下次做好就是。再哭下去,眼睛都肿成桃子似的。” 李纨道:“妾身哭,倒也不全是因着委屈,也是羞惭。老太太、太太看重,才让我帮着凤丫头管家,日后爷你外放了,妾身也有些管家的经验,不想闹出这么大的岔子来,着实是愧对老太太、太太看重。” 贾珠安抚道:“不过是一件小事,老太太、太太定然不会怪你。你嫁进来也不曾管家,出些岔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日后你只管往凤哥儿那边去,凤哥儿是做熟了的,你多看多瞧,慢慢的也会了。” 贾珠也知道,荣国府家大业大,上下近千人,要管这么多人的月例发放,其实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因此,贾珠体谅李纨,没有责骂,反而多加宽慰。 夫妻两人说了话,李纨得了贾珠的宽慰与劝解,也顾不得羞愧,第二日给王夫人请了安后,就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李纨来到王熙凤的院子,喜儿正巧在廊下,瞧见了连忙上前行礼,将李纨迎了进去。 “奶奶,大奶奶来了。” 里面伺候的平儿听见了,就迎了出来:“大奶奶安。我们奶奶在里间,正在总账,请大奶奶进屋坐呢。” 李纨瞧见院里还站着两个管事,正等着回话,就知道王熙凤正忙着,就道:“凤丫头正忙,倒是我来得不巧了。” 平儿道:“大奶奶哪里的话,你来,什么时候都是巧时机,我们奶奶都盼着的。”说着引李纨进里间。 王熙凤跟徐乐正在总账,安儿在一旁伺候。 王熙凤见李纨进来了,就起身,上前拉过李纨,坐在炕上。 徐乐起身行礼,给李纨问安,安儿就去外间给李纨端茶。 “我说今儿个一大早,怎么有喜鹊在房顶叫唤,原是大嫂子这个贵客来了。”王熙凤言笑晏晏。 王熙凤正奇怪,李纨今日怎么来找自己。 两人虽然是妯娌,但日常交集却并不多,李纨常在王夫人身边立规矩,王熙凤忙着管家,每日里只有在老太太那边请安时碰面,私下里来往倒真不多。 李纨坐着,没忙着说话,就冲王熙凤笑笑。 李纨看这徐乐不停的扒拉算盘子,感慨道:“还是凤丫头你会调理丫头,乐儿这丫头算盘子打得好,做事也麻利,不像我屋里的两个丫头,白长了年岁,干起事情来没个成算,昨日里还闹出事情来。提起这事儿,嫂嫂我脸上就没光。” 第107章 李纨示好 昨日赵姨娘因为月钱的事情,去李纨的院子闹了一场,不到两刻钟,王熙凤这边就得了消息,前因后果都清楚。 王熙凤就道:“嫂子说的哪里的话,平日里瞧着,素云、碧月两个也是能干的,只是一时没注意,出了点岔子而已。” 李纨叹气:“你珠大哥哥昨日回来也这般说,说我嫁进来不曾管家,一时出了岔子也无妨,让我跟你多学着些,说你自幼跟着二舅太太管家,样样在行。今日,我不就来了你这边,想瞧瞧你平日里是怎样管家的?日后跟你珠大哥哥外放出去,官场上迎来送往的,嫂子我倒真不擅长这些,就来跟你学学,拜你做个师父。” 李纨昨夜细细想了,自己在管家理事方面确实不如王熙凤,不如腆着脸来王熙凤这边学一学,日后才不会慌手慌脚。 在府里出些岔子就算了,要是出去了,再出岔子,那丢脸就丢到外面去了。 王熙凤听到李纨服软,甚至说出了拜师之言,心里免不了得意。 别的倒也罢了,管家理事这方面,王熙凤自认是个行家,荣国府上上下下这么大的一摊子,还有外边迎来送往的,姻亲之间的来往,她处处留心,不曾出过一星半点的岔子。 哪家媳妇生孩子了,要送礼;哪家太太寿诞送礼;哪家老爷升迁了,要送贺礼,各家有什么忌讳,筹备礼品也要花费不少的心思,王熙凤能将这么些事情调理妥当,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王熙凤对李纨道:“大嫂子说这些就是折煞我了,大嫂子每日里只管来,我也有个有商有量的人,下午等二妹妹她们下学了,也会来我这边跟着学些管家的事儿,到时候大嫂子也提点我些,也教一教几个小姑子。” 王熙凤自嫁过来之后,就有意跟迎春等三个姑娘交好,她还想着送迎春入宫,搏一场富贵。至于探春跟惜春,日后要是嫁了一门好姻亲,对自己也是个助力,因此对三个小姑子都挺好。 李纨笑道:“有你这么一个能干人,哪里需要我教她们,我帮着看着点孩子,就罢了。” 两妯娌坐在炕上,王熙凤忙起来是顾不上李纨的,李纨来这里也是看王熙凤是如何处事的,因此也不觉得被慢怠了。 安儿中途给两人换了茶水跟点心,李纨看到王熙凤茶盏里飘着几片玫瑰花瓣,就知道王熙凤应该是因着怀孕没有喝茶水,暗叹王熙凤小心谨慎。 李纨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自她生下长子贾兰后,跟贾珠也不曾避孕,但两年了还没怀上二胎,婆婆王夫人那边又在催了。 到了中午,平儿跟喜儿安排人抬了饭来。 王熙凤道:“喜儿,你伺候大嫂子用饭。乐儿,你先下去吃饭吧,吃了饭再来上差。” 徐乐起身行礼告退,忙了一上午,感觉精神有些不济。 徐乐吃了饭,吩咐小丫头将平儿她们的饭菜温着,又对一个小丫头道:“我小憩两刻钟,你瞧着那自鸣钟,从正中间往下数,到了第四个刻度那儿,就叫我起来。” 小丫头应下,徐乐吃了饭正好犯困,也顾不得吃了就睡会长胖,将外衣脱了,就躺下,不过十数个呼吸,就睡着了。 等被小丫头叫醒,徐乐感觉精神头好了许多。 徐乐问:“奶奶她们现下是在干嘛?” “两位奶奶方才吃完了饭,坐着说闲话,奶奶困顿,大奶奶见了要走,奶奶留大奶奶在东厢房睡,说下午一起商议着处理杂务。”小丫头年纪不大,九、十岁的模样,口齿伶俐,办事也麻利。 徐乐最喜这样的丫头,就问:“你是新来院子里的伺候的?叫什么名儿,父母是干什么的?”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的调度归平儿管,徐乐这两日总见这丫头在跟前跑腿,就随口问了一句。 小丫头道:“回乐儿姐姐,我叫红玉,我爹是大老爷跟前的管事林之孝。” 徐乐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还是个红楼里得了名儿的人。 林之孝的女儿,林红玉,书里出场的时候,因为名字犯了林黛玉、贾宝玉的名讳,便改名,去玉字,只留了红字,便唤小红。 这小红刚出场的时候,贾元春已经封妃,修建了省亲别院大观园,贾宝玉等人得了贾元春的话,住进了大观园里。 小红就是那时被调进贾宝玉所住的怡红院,因着有几分容色,便存了两分做姨娘的心思。后被宝玉身边的丫头晴雯、秋纹、碧痕几人排挤,不得在贾宝玉身前伺候。 后来,小红心灰意冷,因着王熙凤要使丫头传话,小红把握住了机会,凭着自己的聪明伶俐,被王熙凤瞧中,要到自己的身边来。 小红最后的结局还算不错,嫁给了两心相许的贾芸。 红楼续篇中曾言,王熙凤下狱被休病故后,是小红为她敛收的尸骨。 徐乐没想到,现如今,林之孝没将女儿送到老太太最宠爱的贾宝玉身边,反倒是送到了王熙凤的院子里。 徐乐瞧了瞧林红玉,对她道:“府里宝二爷乳名带有一个玉字,你名叫红玉,犯了忌讳,以后我便叫你小红吧。你日后就跟在我身边,替我跑跑腿。” 林红玉激动的应道:“多谢姐姐,以后姐姐有个什么事儿,只管使唤小红我跑腿就是。” 林红玉先听徐乐说她名儿犯了忌讳,脸色微微发白,暗怪自己多嘴了。本来爹娘送她进来的时候,就说让她只说自己叫林小红,是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 小红在家时,曾听过林之孝说起过,琏二奶奶身边的陪嫁丫头乐儿,是个了不得的人,一手算账的本事比账房先生还厉害,若是自己日后能有她两三分本事,爹娘也不愁自己日后的前程了。 现如今徐乐要她跑腿,小红哪有不乐意的,那是乐意极了,极尽殷勤小心,只盼着能在徐乐手下学些本事傍身。 徐乐便道:“既然如此,你只跟在我身后,听我支派。” 小红连声应下。 第108章 夫妻闲话 自徐乐得了小红后,觉得终于来了一个合心意的丫头,小红聪明伶俐,什么事情指点一遍就通了。 小红办事麻利,又常跟在徐乐身后,在王熙凤眼前混了一个眼熟。 王熙凤问了一次,得知她是林之孝的女儿,还十分的惊讶,没想到林之孝夫妻一个天聋一个地哑,却养出一个口齿流利、机智好胜,又有野心的丫头。 王熙凤不讨厌有野心的丫头,相反还特别的喜欢,有野心好,有野心就有上进心,这样的丫头最得用。 王熙凤对小红道:“既然你乐儿姐姐瞧着你好,让你跟在她身边跑腿,那你就好好跟她学,学得她几分本事,你一生都能受益。” 小红得了王熙凤的话,机灵的表忠心:“乐儿姐姐说过,她一身的本事都是奶奶你调教出来,奴婢能学会乐儿姐姐几分的好,也算是得了奶奶两分的调教,是奴婢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定当尽心尽力,为奶奶你效力。” 王熙凤听了,越发的喜欢她了,便做主,将小红从粗使丫头提拔成三等丫头,此后在院里也算能说得上名儿的丫头了。 一晃,过了春夏,到了七月,王熙凤的肚子越发的大了。 怀到五个月的时候,王熙凤就让王太医把了脉,得知肚子里是个姐儿后,王熙凤虽然有两分失望,但对这个孩子还是期盼的。 王太医说,王熙凤约摸着在七月中上旬生产,王熙凤就担心孩子生在七月半,这几日正为着这个不自在。 现在讲究个生辰八字好命格,七月在一年中算不上好月份,七月初一鬼门开,七月三十鬼门闭,因此七月被时人叫做鬼月。 王熙凤担忧孩子生在一个红煞日,姐儿生在这个日子,日后说亲的时候也会有妨碍。 徐乐进屋,瞧见王熙凤一个人躺在榻上,怂眉耷眼的,没个笑模样,就知道王熙凤又在为生产的日子犯愁了。 徐乐上前,给王熙凤腿上搭了一条毯子,对王熙凤道:“奶奶又在为肚子里的姐儿发愁?” 王熙凤叹气:“今儿个都七月初四了,我的肚子还没个动静,要是孩子生在了盂兰盆节,这……”盂兰盆节是佛家的节日,日子正好应在七月半鬼节上,王熙凤为了避讳,就只说盂兰盆节。 徐乐坐在王熙凤的腿边,劝慰道:“奶奶,那王太医都说了,你就在这几日了,想来是挨不上盂兰盆节,咱们姐儿是个机灵有福气的,想来自会选个好日子生的。奴婢翻了黄历,这七月也不是没有好日子,初六是个吉日,初八是个中平日,再往下,十一是个好日子。” 王熙凤听了,摸着肚子感叹道:“我的儿呀,你要是个机灵的,就选个好日子出生。” 徐乐跟王熙凤正说着话,外面有动静。 “给二爷请安。”小红见贾琏进屋,赶紧给他请安。 贾琏见小红,便知徐乐在屋里伺候,就走进屋里,小红赶紧给他打帘子。到了七月,屋里的帘子换成了半挂的帘子,小红有些矮,垫着脚够了够。 贾琏见她打个帘子还得垫脚,就笑着道:“且罢了,这帘子我自己掀就是。屋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伺候,安儿、平儿他们呢?” 小红回道:“回二爷,赵嬷嬷带着平儿姐姐她们给奶奶准备产屋,赵嬷嬷说奶奶发动了后,少不得要忙乱,带着几个姐姐去产房那边熟悉情况,等奶奶生产了,心里有数就不会慌手脚。” 贾琏听罢,就进了里屋。 徐乐就起身,给贾琏行礼。 贾琏坐在一旁的红木圈椅上,问道:“你们主仆二人,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王熙凤自怀孕后,就看贾琏哪哪都不顺眼,听贾琏问话,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不正说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就怕撞着盂兰盆节。” 贾琏道:“撞着就撞着了,这日子也并非十分的重要,就像大姐姐生在正月初一,人人都说是个好日子,是个贵人的命。入宫几年,银子撒了一大把,也没个音讯。” 贾元春名字的由来,就因着生辰,生在正月初一,便唤元春。人人都说这是个贵人命,但是贾琏却不这样认为,若真是个贵人命,怎么进宫几年,却一点音讯也无? 徐乐扶着王熙凤坐起身,又给她拿了几个软枕垫着腰,王熙凤道:“这能一样吗?本来入了七月忌讳就多,要再没个好日子,日后咱们姐儿议亲,都矮人一头。” 贾琏轻笑:“我的好奶奶,咱们姐儿还没生呢,你就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你只好好养着,等日子到了,自然就生了,这生孩子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难道你还能如婶娘那边生个带金带玉的不成?”说到最后,贾琏的语气免不了几分嘲讽,自始至终,贾琏都认为贾宝玉那块玉是王夫人自己弄出来的,后宅争风吃醋的手段。 王熙凤自是听出贾琏的嘲讽来,冷笑一声道:“我是没那个命,生个带金带玉的,怎么不见二爷你给咱们带一个来?我的好二爷,你日日在外奔走,见识比咱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好,想来是瞧不上咱们了,怎滴,是想给我找个好姐妹了?是那春香坊的霓裳,还是玉翠阁的牡丹?” 贾琏见王熙凤提起外面的女人,讪讪道:“你瞧瞧你,人家正经跟你说,你又说这些有的没的。再说了,这些都是官场上的应酬,出去吃饭,免不了要点两个弹唱的,回来我都是跟你说了的,你现在又拈酸吃醋起来?” 自王熙凤管家后,就让平儿买通了贾琏身边伺候的长随小厮,贾琏平日里去了什么地儿,见了什么人,都有人告诉王熙凤。 那霓裳跟牡丹都是楼里陪人吃酒的,贾琏都上过手,只瞒着王熙凤,不想王熙凤现下提了起来,就有些担心,是不是王熙凤知道了什么? 徐乐就在一旁,听两人说话。 贾琏正经做官后,应酬这些免不了,王熙凤虽然吃醋,但只要贾琏没弄到自己面前来,王熙凤就当做不知道,毕竟都是逢场作戏的,王子腾跟王子胜做官的时候,这样的应酬也不少,因此王熙凤即使心中不喜,也忍了下去。 要真正经给弄进来什么小妾姨娘的,王熙凤不扒了贾琏的皮去。 第109章 王熙凤发动 贾琏听王熙凤提起自己外边的风流债,正不自在,又不想弱了声势,正要跟王熙凤分辩几句。 王熙凤却不耐烦跟他说这些了,说多了都是气,王熙凤便换了一个话题:“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自贾琏体味到做官的乐趣后,从不迟到早退,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倒是有些奇怪。 贾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因着我们主事正房太太进门多年没有生育,我们主事就想着纳一房良妾传承子嗣,今日是他纳妾的日子,请我们几个共事的今晚去他府上吃酒。说是纳的正经良妾,也写了纳妾书,上了红纸,摆两桌酒。我今日就回来得早些,收拾一番,换一件衣裳,再去赴宴。你让人置办两样礼,到时候我一并送去。” 王熙凤听见纳良妾,即使不是贾琏纳,她心里也不自在,再加上怀孕后容易多思多想,总觉得贾琏是在点自己。 王熙凤道:“就纳个妾而已,还大操大办?” 贾琏见王熙凤面上不自在,知晓她又是多想了,就轻笑道:“他们读书人家,规矩比咱们多,跟咱们家不一样。你只让人备点礼就是,毕竟是我顶头上司,也不好空着手去。” 王熙凤嗯了一声,就道:“这点小事儿,我让乐儿去就是。”就对徐乐道“你也听见了,去准备几样礼,不失了礼数就行。” 徐乐道:“大库房那边有几匹好料子,奴婢备上两匹,再备一些钗环、胭脂水粉就够了。”这是告知王熙凤,这礼依旧从公中拿,王熙凤点点,算是知晓了。 徐乐管着王熙凤的库房,只有王熙凤、贾琏两人走私礼的时候,才会动。 一般亲友往来,跟贾家几位男丁官场上应酬往来,都是走公账,贾政、贾珠都是如此,到了贾琏这儿也是这般。 徐乐行礼告退,拿了钥匙,从外间的柜子里,拿出对牌,让小红跑了一趟,去大库房那边挑两匹好料子,并两支金簪、六瓶胭脂。 纳个妾,送这些就够了,还算是顶好的礼了。 小红是个麻利的,没多久就将东西拿来了。 徐乐看看布料,小红这丫头是个聪明的,听徐乐说是要送礼的,就挑了两匹颜色鲜亮喜庆的来,金簪就中规中矩挑了如意纹的,不会出错。胭脂就挑了颜色鲜亮的,装胭脂的瓶子也是那种好看的。 送礼就要送这样的,瞧着就光鲜的,至于实不实用,这倒是次要的。 徐乐赞了一声:“你越发的伶俐了。” 小红嘻嘻笑道:“都是姐姐教得好。” 徐乐笑道:“行了,你端着东西,跟我进去,给奶奶跟二爷瞧上一眼,没什么不妥的,你就让婆子寻两个盒子,将东西装起来,系上红绸,等下叫兴儿、来旺两个拿过去。” 徐乐端了漆盘,将胭脂与金钗都装到漆盘里,小红捧着布料进了里间。 “奶奶,东西都拿来了,奶奶瞧瞧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徐乐端着东西,上前给王熙凤看。 王熙凤看了一眼道:“这样便很好了。” 徐乐就道:“那奴婢让人将东西包起来,给二爷身边的兴儿、来旺两人送去。” 贾琏道:“给来旺吧,兴儿他娘病了,我许他家去看他娘去了。” 徐乐应了声是,就带着东西出去了,留贾琏跟王熙凤两人在屋里说话。 小红将东西包好,叫来来福,让来福去将贾琏身边的长随来旺叫来。 自来福年满十岁之后,就不再在王熙凤院里伺候,在前院后院跑腿,等年岁再长一些,平儿就想着给他托关系,安排到哪个管事身边学一学本事。 来福见到小红,脸蛋儿红扑扑的,嘴里一口一个小红姐姐,连正眼都不敢瞧小红。 小红对他道:“来福,你去叫二爷身边的来旺过来,乐儿姐姐找他。” 来福点点头:“那我去后街叫人,小红姐姐,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我正好给你带进来。” 小红道:“我没什么东西要带的,你每次出门都问我要不要带东西,我哪里有那么多的东西带的。你赶紧去吧,等下给你拿果子吃。” 小红跟来福说了两句,就跑回徐乐身边去了。 来福瞧见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少年人情窦初开,即使知晓没有未来,也怀着憧憬。 赵妈妈带着平儿、安儿、喜儿将准备的产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检查再三,对三人道:“我瞧着奶奶胎动频繁,只怕就在这两日了,等下再带人,用醋将这屋里的东西都擦一遍,香醋味道太大,弄米醋来擦。” 平儿应下,又问赵妈妈:“什么样的米醋都行吗?” 赵妈妈道:“尽量弄酸点的醋擦拭,这还是我婆婆当年传下来的法子,接生的用的器具用醋泡一遍,产妇就不容易患产褥热。” 平儿听了,就道:“那我让厨房那边准备,府里有自酿的。” 赵妈妈又对安儿跟喜儿道:“等奶奶生产那一日,大夫少不得要写两张方子,熬药备用,安儿你细致稳妥,到时候你负责熬药,喜儿你负责热水跟器具的准备。” 两人应下。 赵妈妈道:“吩咐厨下,热水这几日多备一些。” 赵妈妈四处瞧了,没有不妥的地方,才放心,又让人将门窗都关闭,叫了两个婆子在屋门前守着,不许人进去。 平儿等人跟在赵妈妈身后,听她叮嘱,虽然都是些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了许多遍的,但平儿几人还是认真听着。 王熙凤第一次生育,且女人生子就跟走鬼门关一样,平儿等人不敢怠慢。 七月五日半夜,王熙凤感觉腹部抽痛,哎哟叫唤。 守夜的徐乐跟喜儿被惊醒,连忙起来查看。 因着王熙凤临近生产,四个大丫鬟守夜的时候增加了人手,里面传出点动静,外面就进来好几个婆子。 贾琏都懵了,整个人呆呆的站立在一旁,徐乐等人也没管他。 徐乐着急道:“快去叫赵妈妈!叫人去将大夫请来!” 经历过生育的几个婆子,连忙将王熙凤扶起来,让王熙凤走动。 “奶奶且忍着,多走动,等下宫口开得快,才不会遭罪。” 王熙凤被架起来走动,赵妈妈很快就过来了,忙吩咐平儿、喜儿准备热水跟吃食,让安儿候在大夫身边,等大夫写了方子,就让安儿盯着熬药。 徐乐陪在王熙凤身边,安抚王熙凤的情绪:“奶奶莫怕,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奶奶一定会顺顺当当的生下姐儿。” 王熙凤紧紧握住徐乐的手,徐乐感觉手生疼,但依旧忍着,耐心的安抚王熙凤。可能是徐乐太镇定了,王熙凤慢慢的也镇定了下来,还有空跟徐乐说笑:“明明是我生孩子,你怎地满头大汗,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第110章 生产风波 听王熙凤说笑,徐乐故意放松语气道:“都什么时候了,奶奶还卖弄唇舌,小心肚子里的姐儿学了去。” 王熙凤忍着阵痛,笑着道:“她要是真学了去,我倒是放心了,日后嫁人了,也不会吃了亏去。” “奶奶,姐儿都还没有出生,奶奶就想到哪里去了?”徐乐没好气的瞪了王熙凤一眼,知晓王熙凤现在是想通过说话转移注意力,这才引着她说话。 王熙凤脸色苍白,汗珠子不住的滚落。 是疼得狠了。 王熙凤苦笑道:“瞧这动静,肚子里这个怕不是个急性子。” 徐乐道:“哪是姐儿性子急,是她孝顺,舍不得奶奶遭罪,这才着急出来。” 两人说着话,赵妈妈在一旁吩咐人准备生产的东西,大夫来了后,按照惯例开了催产药预备着。 安儿抿抿唇,双手微微颤抖,拿着方子下去了。 平儿、喜儿忙得满头大汗,平儿瞧见安儿的背影,有些不放心,连忙喊道:“小红?小红?” 小红听到有人叫她,连忙跑过去,平儿道:“你跟着你安儿姐姐,去给奶奶熬药,盯着点,别乱走动。” “哎。”小红应了,忙小跑,想要追上安儿。 小红人小,腿脚慢。 等小红追到大厨房那边的时候,安儿已经拿着药,已经将药放药罐里添水熬上了。 安儿见小红来了,眼睛微眯,问道:“你不在院子里伺候着,来这里干什么?” 小红道:“平儿姐姐说,让我来帮着姐姐打下手,有什么事儿,姐姐只管支派我就是。” 安儿拳头紧握,裙摆都被抓皱了,知晓是平儿不放心她,安插了眼线来。 这时候,厨房的一个年轻丫头抱了一筐碳来,安儿便道:“既然如此,你就在一旁帮着扇风添碳。” 小红应下,去拿了蒲扇扇火。 安儿离远了些,捏着手帕子掩住鼻子,不时看看打扇的小红。 那抱碳来的小丫头,在厨房忙了一会儿,又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脚步声沉重,喘息声急促,一个小丫头在廊下奔跑。 王熙凤吃了一碗汤水蛋就进了产房,徐乐因着是年轻姑娘,被赵妈妈赶到了产房外。 这时候,一个小丫头来到徐乐身边,喊道:“乐儿姐姐,院外大厨房一个丫头来找你,说她叫佩儿。” 徐乐闻言一惊,就慌忙去了院外。 佩儿上前,对徐乐低语几句,徐乐面色发沉。 佩儿说完,就匆忙离开了。 没多久,安儿跟小红熬药回来了。 安儿端着药,手臂微微发抖。 这时候,几个婆子过来,一个婆子从她手里夺过了那药,另外两个婆子,一个捂住她的嘴,一个扭过她的胳膊,将她牢牢的压制住。 安儿拼命挣扎,没有任何作用。耳畔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将她绑了,堵住嘴,将她关在耳房,着人看着。” 徐乐冷冷的看着婆子将安儿拖走,又看了看婆子手里端着的药,对她道:“去厨房,将那药罐一并拿了,拿给外面的大夫看。” 小红被这一番情形吓得腿软,半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红也不傻,肯定是安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忐忑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被牵连。 徐乐看了看她道:“小红,你去将大夫开的药方拿来,叫你爹骑快马,去外面重新买一副药来熬,你亲自盯着熬。” 小红连忙应了,即使腿都吓软了,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平儿跟喜儿在产房外来回走动,贾琏现下已经缓过神来了,也在产房外候着。 王夫人、邢夫人得了消息,都在产房外守着。 邢夫人频频拿帕子擦脸,坐立难安。 王夫人转动手里的佛珠,低声念着经文。 荣庆堂那边,贾老太太眼睛半眯养神,这个时候,一个婆子悄摸摸的进来。 贾老太太道:“怎么了?事情没成?” 婆子颤巍巍道:“那丫头被发现了,现如今已经被绑了,家小都被东大院那边绑了。” 贾老太太皱眉:“那丫头跟你接触过吗?” 婆子道:“奴婢没敢跟她接头,让傻大姐她娘去的。” “将人处理掉,将她女儿傻大姐调进我院子伺候。” 贾老太太语调低沉缓慢,却带着森森寒意。 婆子应了,又悄摸摸的走了。 贾老太太叹气,沉默良久,才低声感叹道:“这侄女儿倒是比姑姑更聪明,这一次失算了,下一次就难了,这贾家终究是王家女人的天下了。元春呀元春,你可要为贾家争气呀。” 当年四王八公,荣国府虽然只是公侯,那也是能比肩四王的存在,现如今一步步没落,却让当年跟在身后的王家骑在了头上,贾老太太如何不恨。 徐乐那边,派人从安儿口里问出接头的人,只是去晚了一步,那人已经没了,尸体还是温的。 产房里,王熙凤发出尖锐的一声惨叫,没多久产房里响起婴孩的哭声。 赵妈妈抱着孩子出来。 “琏哥儿,你有孩子了。” 赵妈妈先将孩子抱给贾琏看,贾琏眼眶发红,颤巍巍的伸手,想抱一抱孩子。 赵妈妈却嫌弃他笨手笨脚抱不好孩子,将孩子抱进里间,邢夫人、王夫人都来瞧了瞧。 邢夫人道:“是个俊俏的姐儿。”说着邢夫人要抱一抱孩子,赵妈妈就教她如何抱。 王夫人也看了看,说了一句:“是个俊俏的,像她爹妈。” 其实刚出生的孩子,丑得很,哪里看得出什么俊俏不俊俏的。 邢夫人又问:“凤哥儿可好?” 赵妈妈道:“奶奶一切都好。” 邢夫人抱了一会儿,觉得手臂有些酸,却还是舍不得放下,又不住的问奶娘可找好,是谁家的。 听闻奶娘是赵妈妈的小儿媳,邢夫人也放心了几分。 贾赦那边,得知王熙凤生了个姐儿,还是挺开心的,这是自己第一个孙辈,就叫人开了自己的小库房,选了好些东西送到王熙凤的院子里去。 贾琏欢喜不已,忙让人去给亲友家传信,告知亲友自己得了个女儿。 贾琏做官后,也有几个玩得来的同僚,得知他得了一个女儿,就都送了礼来。 平儿忙得脚不沾地,去接这些礼。 喜儿见王熙凤都生产完了,安儿还是不见身影,就问了一句,徐乐冷冷的一眼,就吓得她不敢再问。 第111章 安儿死 王熙凤因为太累,睡了一日才醒。 醒来的时候,瞧见徐乐跟平儿两人守在她床榻前,张张嘴,嗓子干干的,说不出话来。 平儿立即起身,给她端了一杯蜂蜜水来。 平儿小心翼翼的给她喂水,王熙凤喝完,颤声问道:“孩子呢?” 徐乐道:“姐儿在隔壁,赵嫂子刚给姐儿喂了奶。二爷守了奶奶你半日,方才被大老爷叫去了。” 王熙凤听了,心里舒服了好些。自己拼死拼活生孩子,要是贾琏都不来看自己两眼,等她出来月子,一定要贾琏好看。 王熙凤醒来后,吃了些饭食,看了看伺候的人,就问:“怎么没瞧见安儿。” 徐乐跟平儿对视一眼,跪了下来,喜儿瞧见了,也立即跪下。 王熙凤见状,凤眼微眯,声音冷冷的问道:“出了什么事儿?那丫头人呢?” 徐乐跪在地上,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奴婢一直让人盯着厨房,安儿给奶奶熬催产药的时候,在催产药里加了东西,被佩儿瞧见了。佩儿连忙来禀了奴婢,奴婢就让人将安儿绑了,家小也绑了,让人拿了那药跟药渣去外面给大夫看了,大夫说里面加了令胞宫紧缩的药,奶奶喝了下去,只怕要难产,即使孩子生了下来,也会恶露不止,坏了身子。”徐乐匍匐在地,等王熙凤出声。 喜儿在后面跪着,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意料之外,王熙凤并没有暴怒,只是冷声问道:“可问出缘由?背后是谁人下的手?” 徐乐道:“奴婢叫几个婆子审问,问出了接头拿药的人,是一个外院伺候的粗使下人,奴婢派人去拿人,那婆子已经吞金自杀了,等咱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她身体还温着。奴婢派人查了,那人没有几个交好的人,家里人也没了,只有一个傻女儿,人称傻大姐,那傻大姐是真的痴傻,一问三不知。” 王熙凤听到此处,勃然大怒,将手畔的汝窑茶盏拂开,茶盏落地,碎成几瓣。 “将那贱婢拿来,我亲自审问。” “是。” 徐乐起身,叫人将安儿绑来。 平儿跟喜儿伺候王熙凤穿衣,王熙凤生产完,经不得风,得捂严实些。 安儿一家子被押到了院子里,在王熙凤的示意下,徐乐让几个婆子守住院门,不许旁人进来。 王熙凤坐在高处,才七月就已经穿上了薄袄。 王熙凤冷冷的看着被捆绑着的安儿一家,安儿一家人也不少,七八个人绑在一旁,安儿也被两个婆子拖了出来,头发散乱,鬓边的烧蓝掩鬓掉落在地,被一个婆子手快摸走了。 安儿被拖到院子里,王熙凤眼神冰冷道:“我自诩虽然不是什么慈善人,但对你也算得上好,单论四季的衣裳,不是绫罗就是锦缎,没想到养出个白眼狼来。” 安儿自知自己必死无疑,只哀哀哭泣,磕头求饶。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饶命!”安儿一声声的喊姑娘,希望王熙凤能看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饶自己一命。 安儿哭着求饶,让人瞧得眼眶酸涩。 喜儿别过脸,泪珠掉了下来,慌忙的抹去眼泪。 平儿有些不忍,眼眶微红,不着痕迹的抹去自己眼睛的泪。 徐乐站在王熙凤身旁,两主仆神情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安儿。 王熙凤问:“我只问你,为何要下药害我?我可有哪点对不起了你的?你在我身边,我可打过,可骂过?娇小姐一般养着……”说到此处,王熙凤眼眶忍不住红了,虽然安儿跟喜儿是后面来的,但跟了王熙凤也有十余年了,却在自己生产之时,暗害自己。 王熙凤恨极了安儿的背叛。 安儿颤声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是奴婢生出了妄念,辜负了姑娘的看重。只求姑娘看在多年情分的份上,饶了奴婢的家人……” 安儿哭泣着,暗自狠了狠心,起身要往院墙上撞去。 徐乐冷喝一声:“拦住她!” 几个婆子及时抓住了安儿,安儿挣扎着要寻死,自己死了,家人才有活路。 不想自己一时想差了,却害了全家。 王熙凤冷声道:“将她拖下去,问出缘由后,乱棍打死!安儿的家小全部拖出去,发配到长白山那边,做最低贱的佃农,小心别让人死了,我要让他们活着遭罪。” “是。” 王熙凤回了屋,喜儿伺候着,徐乐跟平儿去审问安儿。 徐乐冷冷的看着安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安儿嘴唇发白,唇周起了一层皮,嘴角已经裂开了,渗出血丝。她目光直愣愣的,神色有些恍惚道:“大概是奶奶怀孕后吧!” “你为什么生出这样糊涂的心思?”平儿眼眶发红,对安儿又恨又怜,这么多年的情谊,却见其落得这般下场,平儿真的怒其不争。 安儿惨笑道:“你们现下心里只怕是瞧不起我的吧,觉得我是白眼狼,背叛了主子,但我真的没有想害奶奶性命……那药……也只是让奶奶几年生不了孩子,只要奶奶生不下哥儿,就会……” “就会提一个信得过的人做姨娘,让姨娘给二爷生儿子?你跟二爷有情,到时候二爷趁势要了你去,奶奶也不能说什么,对不对?”徐乐接话道。 安儿身子抖了一下,惭愧的点点头。 平儿惊讶,有些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这因为这个安儿便生出了背主之心。 平儿恼怒道:“你就为了一个通房姨娘的位置,就干出这牵连家小的事情?” 安儿痛哭流涕,不甘的呢喃:“我真的喜欢琏二爷,从见他的第一面就心生欢喜,我太想做他的人了,就跟失了神智一般。我也知道奶奶容不下通房姨娘,但我就是……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坎儿。” 徐乐无声的叹息,就为了一个花心的男人,就落得这般的下场。 徐乐收敛情绪,硬着心肠问道:“这个念头,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是谁蛊惑的?你说出来,我便向奶奶求情,将你全家发卖出去,给他们一条活路,你自己好好想想。” 安儿哭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说这话的两个婆子,是二太太院里的粗使婆子。” 徐乐猛然转头,看向安儿。 这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王夫人的算计! 徐乐深呼吸两次,问道:“那两个婆子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安儿说了,徐乐便跟平儿出去了,离开前,徐乐道:“你放心去,你的家人会被发卖出去,也算是全了我们几人多年的情分。” 两人出去前,平儿扯了扯腰间的荷包,荷包掉在地上。 安儿捡起荷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她含着泪,将这银块生噎下去…… 第112章 背后之人 安儿死后,徐乐将安儿死前所说尽皆告诉了王熙凤。 安儿的死,在荣国府下人那里,是一件新鲜事儿,下人传了许久,猜测是因什么事情死的,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熙凤坐在床榻上,垂眸思索,对徐乐跟平儿道:“你们写一封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婶娘,这事儿跟二太太有没有关系,就看婶娘的回信。” 徐乐跟平儿听王熙凤叫王夫人二太太,就知道王熙凤是疑心上了王夫人。 平儿去外间拿纸笔,亲自写了信,将信给王熙凤看了,王熙凤点点头道:“给婶娘送去。” 王熙凤又问徐乐:“那个来通风报信的丫头,你怎么处理的?” 徐乐道:“那丫头,最初是在珠大奶奶院子伺候的,因着长得好,在廊下伺候的时候,被珠大爷问了一两句话,就被珠大奶奶打发到厨房,干最脏最累的活儿。奴婢当时觉得她可用,就私下里接触了一番,过了一二月给她换了一个活计,就让她悄悄盯着大厨房。当时奶奶刚怀上胎,饭菜就出了问题,奴婢想着就多个暗手,不想此番就用上了她。奴婢问了她,她想出府,奴婢就拿了五十两银子,给了恩典,让她老子娘带她回去,自配人去。” 当初徐乐也不过是一步闲棋,不想如今倒是帮了大忙。 现如今姐儿是七月初六生的,虽然不是什么极好的命格,但也比七月七好。 七自古以来就是个比较玄的数字,时人都是避讳的,七月七又被称为重七,很多地方的人都认为这天出生的女孩子,一辈子命苦,命途坎坷,是薄命的命格。 红楼是一个比较玄的世界,徐乐想想自己死后转世投胎,对此还是有些忌讳,心里也高兴,王熙凤在七月初六就生下了姐儿,那日后就没了“巧姐儿”,有的只有贾家大姑娘。 王熙凤点头,对徐乐这番处理还算是满意,又问徐乐:“后院那两个,找个时间,也嫁了吧。当初跟她们说好了,只要老老实实的,我就给她们好日子过。一人给一百两银子,打发了,就以给姐儿祈福的名义去做。” 徐乐眉头微微皱起,说道:“现如今打发了,为时尚早,奶奶你生了姐儿后,开花结果,定然是要再次开怀的。打发了她们两个,二爷屋里不放个人,只怕长辈们那边有话说。不如先让他们的家人给她们寻摸人家,若是有了合适的,再找理由放出去?且宁姑娘没有家小,是被卖来京里的,匆匆忙忙放出去,她容貌也有几分,又带着一笔银钱,只怕会闹出祸端来,反而不美。” 一个有钱的漂亮女人,独身,还没有家人,不正是那些宵小强盗梦寐以求的大肥羊吗? 王熙凤想了想道:“那便罢了,等我出了月子再处理她们,她们这段时间,也算老实,要入冬了,去将我库里我不常用的二毛的坎肩取两件出来,赏给她们,再吩咐厨下,平日里一人加一道菜,走我的份例。” “奶奶宽和仁慈,她们定然能记得奶奶你的好。”徐乐恭维。 王熙凤道:“只要不再养出个白眼狼就好。对了,你待会儿叫喜儿进来,我跟她说几句话。” “是。”徐乐出去叫人,让平儿陪着王熙凤。 喜儿因着安儿的死,吓破了胆,最近有些胆怯,特别是遇到贾琏,那是恨不得离个三五丈开外,曾经对贾琏有过几分心思,现如今全没了。 喜儿只觉得贾琏就是那画本子里的男狐狸精,是要人命的,不然怎会将安儿迷得神魂颠倒,命也不要,就想给贾琏做个通房姨娘。 喜儿进屋前颤颤巍巍的,徐乐提点道:“别在奶奶面前露出这副模样。”王熙凤要是瞧见喜儿这番模样,只怕会十分的不喜,本来安儿的事情就让王熙凤心里憋着气,喜儿再惹王熙凤生气,免不得会被迁怒。 喜儿见徐乐虽然冷冰冰的,但并没有什么恶意,努力放松心神,准备好后,才进去。 徐乐见此,就转身叫来小红,将自己腰间的钥匙取了一把下来,对小红道:“你去后边库房里,将左边架子下面的香樟木箱子打开,从里面拿两个毛坎肩出来,挑两个品相差不多的,拿来给我瞧瞧,等下给后罩房的两个姑娘送去,说是奶奶赏的,等天冷了,也穿戴出来给奶奶瞧瞧,记得奶奶的好。” 小红拿了钥匙,去取东西,拿了东西后,将钥匙还给了徐乐,又将找出来的毛坎肩看了看,就让小红给秋菊、冬梅两人送去。 两人得了东西,连连谢赏,又说了好些王熙凤的好话。 自两人绝了心思后,来往也多了。 曾经因为贾琏争风吃醋,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现如今都倒是相处得挺好。 冬梅摸着毛坎肩道:“想来是因着我们最近老实,给的奖励,要是再凑到琏二爷跟前去,只怕那安儿就是我们现如今的下场。”说着,冬梅瑟缩了一下,没想到王熙凤这么狠,连贴身的陪嫁丫鬟都会处死。 秋菊点头,也有些害怕。 两人只知道安儿死了,但却并不知道,安儿之死并非是王熙凤的嫉妒心,而是她自己做错了事。就以为安儿是跟贾琏勾搭上,惹了王熙凤不喜,才被处死的。 等王二太太的信送来,王熙凤拍案暗恨:“好一个老太太……!”贾老太太动手虽然隐秘,但终归露了痕迹,安儿在内院,从哪里弄来那些害人的药物,那药虽然是一个婆子带进府的,但背后少不了贾老太太的影子。 王熙凤暗恨,贾老太太现如今是荣国府的门面,她是超品侯夫人,只要她还活着,“荣国府”这牌匾才能挂着,因此还得留着她。 王熙凤便吩咐人,将上下的人都清理了一遍,现如今的王熙凤已经不是刚嫁进来的年轻媳妇了,荣国府上下都在她手里,狠下心里清理两遍,即使老太太有些忠仆,也不敢再为她办事。 贾老太太虽然失手,但王家也没拿到实证,一时也动不了贾老太太,两方人很有默契的将此事按下。 第113章 赵姨娘 王家抓着贾老太太的痕迹,将此事告知王夫人、王熙凤两人,让两人长个心眼,别被贾老太太当刀使了。 王夫人得知自己差点给老太太背锅,心中暗恨:这老虔婆,当年在自己生产的时候抱走自己的孩子,现如今害人还想让自己背责,倒是可着自己嚯嚯。 王夫人手里的佛珠转动变快,看看神龛上那观音,心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金钏,金钏?”王夫人提高声量喊了两声。 金钏连忙应声进来:“太太。” 王夫人道:“将环哥儿叫来,抄抄佛经磨磨他那急性子。” 金钏应声,去赵姨娘院子里去叫贾环。 赵姨娘恨声道:“这是要磨死环哥儿,环哥儿才几岁,就要他抄佛经,要是移了性子怎么办?” 赵姨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小鹊道:“姨娘,太太那边叫人去,环哥儿也不好不去,毕竟占着名儿,且让环哥儿机灵些,磨磨洋工。” 赵姨娘苦着脸,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道:“我咋不晚生两年呢?” “啊?”小鹊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家姨娘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突然发出这样的言论,原谅她一个小丫头,真不知道主子姨娘想些什么。 赵姨娘让贾环的奶娘带贾环去王夫人的院子,自己在屋里哀叹自己命不好,遇到了不慈的大妇,没用的老爷,才受这番磋磨。 贾环现如今才五岁,才启蒙,笔握得都不算稳,哪里抄得了什么佛经。 贾环苦着脸。 他模样可爱,苦着脸也只让人觉得可爱,可惜他是王夫人的眼中刺,怎么也看不顺眼,更不觉得他可爱了。 贾环蘸着墨一笔一划的写字,佛经上生僻字不少,才启蒙没多久的贾环,十个字里有八个不认识,因此赵姨娘担心他移了性情,倒是白担心了。 贾环写了一个多时辰,断断续续偷懒儿,他可怜巴巴的瞧门框儿那边,算着时间,想着该是衙门下衙了。 贾环等人来救他。 贾政先下衙,瞧见贾环在王夫人这边抄佛经,只提了一句:“抄多了容易移了性情。” 王夫人只道:“他年纪小不稳重,也识不得几个字,一篇字一刻钟才写三五个,只是磨磨他性子。” 贾政就不说了,也没救贾环,只让贾环听话,少淘气。 贾环委屈巴巴的,等呀等,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大哥哥,你下衙了。”贾环瞧见贾珠进了院门,就欢呼的跑了出去。早就知道老爷是不得用的,贾环磨到现在,就是在等贾珠的。 贾珠瞧见贾环,弯腰摸摸他的头,问道:“今日怎么来太太院里了,我叫你写的大字写了吗?别学你二哥哥淘气,不爱写字。” 贾环瘪瘪嘴道:“我正在屋里写大字,太太叫我抄佛经,说磨磨我冲动急躁的性子。大哥哥布置了十篇大字,我才写了八篇。” 贾珠听罢,就知道是王夫人气又不顺了,拿贾环出气。 贾珠暗自叹气,只对贾环道:“你且回去写大字,等下我考你背书。明儿就跟太太说,你要写字,这佛经就不抄了。我前儿个得了一支好笔,等下给你送去。” 贾环点点头,大哥哥说让太太不再叫自己抄经书,那肯定能成,贾环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果然,大哥哥比老爷得用,要是自己是大哥哥的儿子就好了!可惜自己是老爷的儿子! 贾珠进了屋,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一见他,什么忧愁就去了。 贾珠是王夫人的骄傲,十四岁进学,即使是生在那些清流文官之家,也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了。 毕竟十四岁的秀才,二十一岁的举人,二十二岁的进士老爷,后来更是考进了翰林院,成了清贵的翰林,放哪都要得人一句称赞的。 贾珠给王夫人请安,又问王夫人今日在家做了什么,吃饭可香甜,一一问过之后,王夫人心里觉得熨帖,觉得他孝顺可心。即使贾珠说让贾环不再抄经书,王夫人也同意了,只觉得自己儿子是个心善的,才对那下贱胚子这般好。 贾珠给王夫人请安后,又去给贾老太太请安,又去了东大院那边请安。 这一圈下来,就花费了近一个时辰。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贾珠又去瞧了自己的儿子贾兰,跟李纨说了些话,又叫人将应了贾环的好笔找出来,给贾环送去。 贾环的年岁,与贾兰只差两岁,对于这个弟弟,贾珠是有些移情作用的,年岁上更像是儿子。 特别是跟贾宝玉那个不爱读书的弟弟比起来,贾环确实更听话,贾珠为贾宝玉不爱读书一事特别的发愁。 贾宝玉因着那一块胎里带来的玉,贾珠不准备让他走科举,但也不想将贾宝玉养成个草包纨绔子弟一类,希望贾宝玉日后能做个风流名士。 贾家不缺钱,只要贾宝玉有了名,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可惜贾宝玉不懂贾珠一番苦心,只觉得贾珠这个哥哥管得太严。 贾珠教贾宝玉的时候,又想起贾琏,心中暗想,难道自家行二的都这样,不爱读书吗? 贾环欢欢喜喜回到赵姨娘院子,将贾珠说的话跟赵姨娘说了,赵姨娘露出个笑容来,笑道:“还好有珠大爷在,你日后可要好好听他的话,要孝顺他。” 贾环听到最后一句,来了一句:“姨娘,不应该孝顺老爷的吗?” 赵姨娘没好气道:“老爷?不提也罢。你每次被叫去太太院里,老爷瞧见了,哪次心疼了你半分?还不如隔了肚皮的兄长。” 赵姨娘跟贾政生了两个孩子,一个三姑娘探春,刚生下来就被抱走了。一个贾环,自己哭着闹着,才养在自己膝下。 赵姨娘清楚,探春是个姑娘,养在太太身边,日后好说亲。哥儿还是得自己养,才亲。 赵姨娘也知道王夫人看自己不顺眼,不过也正常,哪个女人能看自己丈夫的其他女人顺眼的?不磋磨,不暗害,便已经算良善了。 赵姨娘为了过得好一些,只能扒着贾政,小心殷勤的伺候。在外面,赵姨娘泼辣粗俗,但在贾政面前,她是温柔小意又十分崇拜贾政这个老爷的,这才多年盛宠。 天黑后,一个小丫头给贾环送笔来,被赵姨娘的丫鬟小吉祥接了去。 小吉祥将笔拿给赵姨娘看,赵姨娘入夜揽镜自照,叹了一口气,自己命不好,生得早了些,要是再晚个七八年,只怕日子更好过点。 贾珠可比贾政这个老子有担当得多,对妻子也好,对自己通房姨娘也照看,不像贾政是个万事不管的。 因着贾政的不作为,赵姨娘心里免不了生闷气,若说对贾政有多少感情,赵姨娘是没有的,毕竟她做姨娘就是为了过好日,情情爱爱什么的,都是虚的。 等贾政夜里来赵姨娘屋子的时候,赵姨娘脸上带上殷勤的笑容,上前伺候,十二万分的殷勤,让贾政好不受用。 第114章 贾敏病故 贾环从贾珠那里得了新笔,就拿着笔去贾宝玉跟贾琮面前炫耀。 贾环道:“大哥哥说我听话,每日里十篇大字写得好,还给我加了五篇,让我好好学,不要跟着宝玉你学,还特意给了我一支好笔。” 贾环是想告诉贾宝玉,你得老太太、太太喜欢又怎样,大哥哥最喜欢的弟弟是我。 贾琮听了露出几分艳羡,别人家的哥哥多好,自己家的哥哥,十天半月也见不上一面。贾琏自己都是个不爱读书的,哪里会管贾琮这些。不过,贾珠这个堂哥,倒是偶尔也会喊贾琮过去考校。 贾宝玉听了,露出几分怜悯,环儿也太惨了,每天十篇大字不算,还要多写五篇。 贾环本想让贾宝玉羡慕自己,毕竟贾珠只给了他一个人笔,结果贾宝玉没有明白贾环的意思,反而同情贾环,将面前的糕点端了过来,只叫贾环多吃。 贾宝玉下学后,还跟自己的两个小厮李贵、茗烟道:“环儿也太惨了,每天那么多课业,还加了五篇大字,大哥哥一支笔就将他哄好了,也太好哄了。” 茗烟连连点头:“可不是,还是哥儿你好点,一天写十篇就够了。” 一旁的李贵听了这话,给了茗烟脑袋一下子,斥责道:“浑说什么。”贾珠给贾环增加课业,显然是看重贾环,觉得贾环能完成这些课业。 李贵是贾宝玉奶娘李嬷嬷之子,是贾宝玉的奶哥哥,也是贾宝玉小厮中的领头人,茗烟被打了一下,也不敢说什么。 贾宝玉道:“李贵,茗烟也没说错,下次别老打他。” 李贵没好气道:“他就是个淘气的,不引着哥儿你学好,就该打。哥儿,你方才那话,可别在说了,要是被老爷听见了,又要挨骂。” 贾宝玉对贾珠是敬,对贾政是怕,因此李贵这样一说,他也就点头应了:“放心,我再不跟旁人说的。” 贾宝玉回了贾老太太院里,被老太太抱着好一阵亲香。 老太太对谁都有几分算计,但是对贾宝玉倒真的是真心疼爱。 就在两祖孙亲香的时候,一个婆子慌忙的跑进来。 贾老太太皱眉,一旁的鸳鸯问那慌忙跑进来的婆子道:“余大家的,你着急忙慌的跑什么?” 那婆子慌张又惊恐道:“方才,扬州那边有人来传信,说是姑太太不好了!” 鸳鸯大惊,里面的贾老太太听见了,撇下宝玉,往外走了几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鸳鸯听老太太这动静,心里一惊,连忙进去。 老太太已经有了春秋,鸳鸯担心她遭不住这个打击。 那婆子战战兢兢地,将事情说了。 贾老太太一口气没上得来,抽了过去。 “老太太!” “老祖宗!” 一阵忙乱,府里所有的主子得了消息,都赶忙来荣庆堂这边。 贾政问:“怎么回事?老太太怎么突然倒了?” 林之孝的在一旁,连忙回话:“回二老爷,是扬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姑太太不好了。” 贾赦皱眉:“好端端的,敏妹妹怎么不好了?” 林之孝的道:“扬州那边来的消息,姑太太生的那个小哥儿,前些日子夭折了,姑太太哀伤太过,也倒了下去,只怕是不好了。” 贾赦也快要不好了,一时间,贾敏生的哥儿没了,贾敏没了,那这门好姻亲也快没了。 贾赦稳住心神道:“连忙派人去扬州,多带些好药过去。” “是!”林之孝领命下去。 贾老太太那边,太医已经施过针,将她身体状况稳了下来。 老太太醒来,嘴里喊着:“我苦命的敏儿呀!”一时间嚎啕大哭起来,众人连忙劝慰。 就连宁国府那边都得了消息,宁国府家主贾珍之妻尤氏带着儿媳秦可卿来了。 女眷们陪着贾老太太哭了一遭,又连忙劝慰。 贾老太太哭了许久,又闹着要打发人去扬州看贾敏,一时又闹着自己亲去扬州看贾敏。 众人劝了许久,方才作罢。 王熙凤打发了几批人去扬州。 贾赦那边,得了王子腾的一封信,颓然的坐在案前。 太上皇与皇上之争,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林如海就是最先遭殃的大臣。 林如海本来是荣国府姻亲,背后是四王八公,但又是皇上得用的,现如今太上皇占据上风,林如海就被甄家清算了,最先遭殃的就是贾敏跟那个幼儿。 贾赦在书房哭了许久。 也不知道是哭贾敏还是哭贾家的未来。 过了半月,贾敏死讯传来,贾老太太受不住打击倒了下去。 王熙凤让人将府里喜庆的东西都撤下去,抱着自己的女儿叹道:“好巧不巧的撞上姐儿满月,这满月也是不能办了。” 平儿道:“咱们自己在院里,给姐儿摆两桌,私下里贺一贺,等周岁了再摆酒席。” 贾敏死了,虽然贾琏跟王熙凤作为侄子、侄子媳妇,不需要为外嫁的姑姑守孝,但也不好在这个时期摆酒宴。 徐乐从外间进来,喜儿给她端了一杯热茶:“你又去哪了,刚才奶奶喊你。” 徐乐喝了一点儿茶水,对喜儿道:“我方才去老太太院里了,老太太闹着要人去扬州,接了姑奶奶生的姐儿来,叫人把我喊去了。” 徐乐叹气,这红楼是要开场了。 徐乐喝了茶,进了里间,将贾老太太的意思跟王熙凤说了。 王熙凤叹气道:“老太太想要接了林表妹来,也是因着林老爷来了信,林老爷说没有续娶的心思。林表妹失了母亲,父亲又不续娶,没了教养的长辈,老太太才打发人去接林表妹,还有就是想拉拢林家这门姻亲。” 徐乐道:“那这去扬州接人,派谁去?” 王熙凤道:“暂且不慌,等老爷太太们商量好了再说。” 徐乐点头,又问:“这接人倒是其次,接来后,人住哪个院儿,现如今府里的院子都没个像样的了。” 王熙凤也皱眉,府里的院子,都住了人,没住人的地方,都不适合住姑娘、小姐的。 平儿这时也道:“确实是这个理儿,本来住老太太那里是最合适的,但宝二爷在老太太院里养着,虽然是姑表亲,也不好久住一个院儿的。” “让我细细想一想,琢磨琢磨。”王熙凤道。 第115章 熙凤欲修三春院 王熙凤思索了两天,又拿了荣国府修建屋院时留下的图纸看了看,思索现如今哪里空着的地方,准备修一个像样小院的地儿。 瞧了许久,在老太太荣庆堂后面有一块空地,有一排矮座房,住着伺候人的婆子。 前段时间,贾老太太还说将这矮座房拆了,修一个大花厅,多一个玩乐之处。 王熙凤想了想,这大花厅就别修了,修一个齐整的小院儿,亦或是修一幢小阁楼,将三春挪到小院去,也不用再在抱厦那儿挤着了。 再来个小姑娘,也能住得下,且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住在一起,不论是一起读书习字,还是做针黹女红,都是乐趣。 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一旁住着,反而不美,容易多思多想。 王熙凤拿着笔,在图纸上勾画了一会儿,然后让喜儿叫来徐乐跟平儿。 “你们来瞧瞧,在这一处修建个院子或者是阁楼,给家里的姑娘们和林表妹住,你们瞧着如何?”王熙凤问道。 徐乐瞧了瞧道:“这位置倒是挺好,在老太太的院子后面,林姑娘来了,老太太也方便照看,她老人家也更放心。” “这地说大,也不算太大,修三间正屋,并东西两个厢房,是够的,但要是住四个姑娘,那屋舍就显得小了些。不如修一处阁楼,京中楼阁高可修三层,底下一层,作为姑娘们读书习字之处,上面两层住人,别说四个姑娘,五六个姑娘也能住下的。”平儿想了想,觉得还是阁楼更好,修院子,倒是住不下四个姑娘。 王熙凤听了,觉得有理,就道:“江南那边流行修绣阁,未出嫁的女子都住绣阁之上,听闻好些女子在未出嫁前,都住在那上面,因此他们那边女子出嫁也叫出阁。不如我们就仿照着修建一个绣阁,给家中姑娘们住,想来老太太并两位太太也是同意的。” 徐乐道:“只怕这时间上来不及,老太太三五不时的写信,要接林姑娘来京,这阁楼从图纸到建造完成,至少要修小半年的。” 王熙凤道:“无妨,我现下就去跟老太太说,至于图纸,也不求什么别样新奇的,中规中矩就成,三五日也就得了。木材、砖石这些准备好,最多两月就能将房舍修建好,再晾晒两三月就能住人了。” 王熙凤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做下了决定,就派人去做。 徐乐便让人去打听外边砖石、木材的价格,又让人去找修建屋舍的匠人拿建造的图纸,算一算建造一个绣阁要多少的钱银。 平儿去将矮座房那边住的下人迁走,这些事情虽然不复杂,但是零零碎碎的也是磨人。 喜儿伺候在王熙凤身边,王熙凤身边自从少了一个大丫鬟后,很多的活就分派到底下的小丫头身上了。 小红跟在徐乐身边一段时间后,已经能独立做事了,被王熙凤支派着跑腿,将她当做大丫鬟来培养。 三春那边得知王熙凤要给她们修绣阁,都暗自高兴,这抱厦确实不大,就四间屋子,却住了三个姑娘,每个姑娘住处都挤,伺候的人多了,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三春为了感谢王熙凤的用心,给王熙凤生的大姐儿做了一身穿戴的衣裙,还有一顶虎头帽,一双虎头鞋,还有一个虎头荷包。 迎春因着年纪最长,还领着两个妹妹去王熙凤院子里,给王熙凤这个嫂子请安道谢。 平日里王熙凤忙没空照看大姐儿,迎春三人一边跟王熙凤学习管家理事,一边帮着照看大姐儿,这一来一回的,几人的感情倒是不错。 王熙凤拿了几张图纸,对三人道:“你们看,这是建造的图纸,因着修三层,我想着,最下面一层给你们读书、玩耍、待客之用,就不设卧房。上面两层,底下可以住三个人,每人三间屋子,中间有一个大厅,最上面一层,要小些,就住两个人,也宽敞些,你们挑挑住的方位。” 迎春为长,三春都看着迎春,等迎春说话。 迎春想了想道:“我们姊妹三人,自小就住在一起,不如就选这第二层。最上面一层宽敞些,给林妹妹留一间向阳的屋子,另一间留作客居,湘云妹妹来了,也能住人。” 探春也道:“很是,咱们姊妹三人住一起,也都习惯了,一时分开倒是不习惯。” 惜春是两个姐姐说什么,她都同意。 王熙凤点头:“那便如此。” 王熙凤就将图纸全递给三春,还有那些家具、器物的图样,只让她们去选自己喜欢的,到时候打好了,一并放在新屋里。 惜春跟探春拿了册子,去炕上翻看,时不时逗弄两下大姐儿。大姐儿才出生一两月,每日里睡觉的时间多,好不容易今儿个她们遇到了醒着的大姐儿,就来了兴趣,逗弄大姐儿说话。 赵奶娘笑道:“姑娘们,姐儿还小,说不得话,要等周岁了,才能开口说话。” 惜春问:“要周岁才能说话吗?大嫂子的兰哥儿,不就是几个月就能说话了?” 赵奶娘道:“这孩子说话,有早有晚,早的七八个月就能说,晚的两三岁才能说。” 惜春跟探春一听,觉得无趣,就翻册子选家具。 迎春没有过去,而是坐在王熙凤的身边,陪王熙凤说话。 迎春脸上带着浅笑,低声问王熙凤:“嫂子,老太太这段时间要去人去接林表妹来,还不知道派何人去接?前两日我听老太太身边的琥珀姐姐说,珠大哥哥过段日子就要外派了,要途径扬州,嫂子到时候派人跟珠大哥哥一同下扬州吗?” 王熙凤听闻贾珠要外放,有些惊讶:“珠大哥哥要外放?什么时候的事情?” 迎春便笑着道:“想来还没有确定,只听老太太身边的姐姐们提过两句。” 王熙凤便道:“那我等下去问问珠大嫂子。”王熙凤明了,肯定是迎春从哪听到了消息,给她送消息来了。 探春跟惜春在一旁,商议着该如何布置屋子,摆什么陈设,好不容易有个大屋子,可得好好布置一番,也就没有听到迎春跟王熙凤说话的内容。 王熙凤暗自思索,怎么贾珠突然就要外放,府里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第116章 贾珠徐乐下扬州 王熙凤从迎春这里得了贾珠要外放的消息,晚间问了贾琏,不想贾琏却是早两天就知道了。 贾琏道:“这事儿,还没个确切的消息,只前段时间,你叔父给老爷、二老爷写了信,我没瞧见信里的内容,后面只听老爷提了几句,珠大哥哥要外放。外放的地点,就在扬州。”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句?还是二妹妹告诉我的。”王熙凤听了,没忍住掐了贾琏腰间一把,掐得贾琏哎哟哎哟的叫唤。 贾琏连忙捏住王熙凤的手,解释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什么好说的,这不是还没有确定吗?不过,迎春这丫头怎么知道的?这事儿,只怕太太、大太太都还不知道呢。” “哼!”王熙凤放过了贾琏,整理了一下衣裳道:“二妹妹平日里虽然不爱说话,但心里是个清楚明白的,处处留心,她又住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身边有个什么动静,被她注意到了,这才来告知我,让我有个准备。” 贾琏笑嘻嘻道:“还是奶奶你厉害,才几年,就将二妹妹调教得如此好了,以前那是针戳都不叫唤一声的。”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你当我是白调教她一回?只盼着她日后有出息,能提拔二爷,我的这一片心呀,二爷你是一点也没瞧着。” 贾琏听了,笑嘻嘻的搂着王熙凤:“哪能没瞧着,奶奶的好,我都记心里的。只是……元春大姐姐进宫这么些年,都没个动静,二妹妹她进去了,只怕也是白费。倒不如寻一个良婿,得门好姻亲来得实在。” 当年贾元春在家的时候,贾琏还记得这个大姐姐的风采,那是合贾王薛三家之力培养的贵女,不想选秀过了二选,就被撩了牌子。后来没法子,不能让多年的心血白费,就走了甄家的门路,以女使的身份进了宫,多年来没有音讯。 贾元春在贾琏看来是比贾迎春出众的,贾元春这样的在宫里都没闯出头,何况是面团子般没甚脾气的贾迎春? 王熙凤半靠在贾琏怀里,笑着道:“这爷你就不懂了,大姐姐是样样都好,才学品貌都出众,可也就是太好了,反而不得宫里的主子娘娘们的喜欢,二妹妹就不一样了,她脾气温和,也不掐尖,即使不得喜欢,也不会太令人讨厌。她那张脸,漂亮,但又不是顶尖的漂亮,这样的人,才是宫里想要的。” 王熙凤作为女人,更能理解宫里娘娘们的心,那些娘娘扶持新人,就跟主母们扶持通房姨娘一般,这人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还要好拿捏。 迎春就符合这所有的条件,其实她反倒比元春更适合入宫,贾元春就是太出挑了,更容易被人忌惮。 贾琏想了想,就道:“只怕二妹妹过不了选秀那一关。” 王熙凤挑了挑细细的眉毛,笑着道:“既然如此,二爷跟我打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贾琏问。 “就赌二妹妹能不能过选秀?她今年十一,翻年就是十二了,今年选秀二妹妹是凑不上了,三年后正正好,且看三年后二妹妹能不能选上?如若能选上……” “奶奶要怎样?”贾琏来了兴趣,问王熙凤想干嘛。 王熙凤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贾琏眼神逐渐发沉,也在王熙凤耳边耳语几句,夫妻两人眼神暧昧。 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道:“那时,二妹妹真要是被选上了,我就任奶奶玩弄……” 贾琏的眼睛似钩子一样,瞧着王熙凤。 两人之间温度上升,一番恩爱,王熙凤就叫人送水来清洗。 没几日,贾珠外放的旨意下来了,王夫人着急忙慌的给他准备行囊。 王夫人又叫来李纨,一遍遍叮嘱李纨,该如何做事,如何伺候贾珠,最重要的是王夫人将贾兰抱走了。 李纨回到院子里,好一番哭,哭婆母不慈,将孩子抱走。王夫人说过了,如果李纨要跟贾珠外放,就将贾兰留下,贾兰年纪小,受不得这些奔波。 如果李纨舍不得贾兰,那便留下,给贾珠抬个贵妾,为贾珠处理后院的事务。 李纨选择将贾兰留下。 王夫人得知李纨回去后直哭,对周瑞家的道:“她有什么好哭的,自来做媳妇的不都是如此吗?当年的珠儿、元春,到后来的宝玉,哪一个养在我膝下了?自古婆婆抱养孙子,是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周瑞家的给王夫人敲着腿,也道:“太太说的是,是大奶奶糊涂,一时间没想明白。” 王熙凤那边得知贾珠要外放,外放的地方正好是扬州,便带人去跟贾老太太商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人一起下扬州,将林妹妹接来。 贾老太太道:“还是凤丫头贴心,事事想在前头。鸳鸯,去将我那赤金琉璃头面拿来,给你二奶奶送去。” 王熙凤连忙推辞:“老太太说的哪里的话?孙媳妇也是为着林妹妹着想,哪里能要老太太的东西。” “你有这心,就是极好的。我这些东西,日后也要落到你们手里,现如今提前给了,也算不得什么。”贾老太太带着笑意,一副慈祥老太太的模样。 贾老太太的私房之厚,怕是整个府里最有钱的。 现如今王熙凤折了她许多爪牙,贾老太太对贾府的掌控力也不如从前了,对王熙凤也是拉拢较多。 就想用自己的私房,吊着王熙凤做事儿。 王熙凤自己也有钱,对贾老太太的私房,虽然眼馋,但还没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只面上做得孝顺,私下里还是以自己为重。 贾老太太又问:“这去扬州,谁去接玉儿?”贾敏所生之女,乳名林黛玉,老太太便唤玉儿。 王熙凤道:“我这边想着,派几个得用的婆子去接。但想了想,林妹妹是府里的娇客,只派婆子去接,怠慢了她。便想着让我身边的乐儿跟大管家林之孝两人走一趟,一来是路上有林之孝在,珠大哥哥去了扬州,也有个帮着做事儿的,等珠大哥哥那边稳当了,乐儿便跟林之孝接了林妹妹来。二来,林妹妹离了父亲,来到京里,只怕一时也不习惯,我就想着让乐儿在扬州,让林姑父选两个可靠的人送妹妹上京,最好是林妹妹用习惯的老人,同时让乐儿给林妹妹讲一讲咱们府里的情况,林妹妹来了,也更自在。” 王熙凤这一长串话,真真的说到了贾老太太的心坎上了,那是处处为林黛玉考量。 王熙凤拿了贾老太太给的好处,回去叮嘱徐乐:“到了扬州,好好照看林姑娘,交情处好了,日后咱们二爷官途上,林姑老爷还能说上两句话。” 第117章 下扬州 徐乐没有想到,这接林黛玉入京的事儿,居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王熙凤为接林黛玉入京做了不少准备,只为了能跟林如海打好关系,王子腾曾说过,林如海是个得用的,只要能从扬州回来,日后少不得登阁拜相。 徐乐对王熙凤保证道:“奶奶放心,此次去接人,奴婢一定十二分的小心,不让人挑出错去。” 王熙凤道:“你做事儿我放心,本来是想让平儿与你一起去,但我这边离了你跟平儿两个,支派不开,小红虽然聪明、忠心,但年纪太小,办事不够老道。只等个三五年,才能如你跟平儿一样得用。” 徐乐听王熙凤这样说,笑着道:“奶奶瞧着十分的喜欢小红,在奴婢面前都夸了她十数次了,就不怕奴婢小心眼儿,给她穿小鞋?” “那你倒不会,这点我还是放心的。”王熙凤对此还是放心的,徐乐虽然也争宠幸,但有一点好,就是不会用什么下作手段,只凭自己的本事服人。 当然,最令王熙凤放心的一点,就是徐乐对贾琏没有意思,不会像安儿那样,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主子。 还有就是徐乐也有自己的弱点,爱财,还有重情,每年都派人给金陵那边庄子上送东西,有什么好东西,都往父母那边送了。 一个管账的大丫鬟,身边竟然没有多少好东西,就几个铺子,百来亩的地,并一个小院儿。 徐三桂夫妻是不知道王熙凤所想,如果知道,定然要叫一声冤枉。 平儿那边得知徐乐又要出远门,一边给徐乐收拾行李,一边道:“奶奶也是,这事儿派个管事,派几个婆子去就行,何必让你大老远的往外跑。” “奶奶这是为着二爷,二爷是捐的官,虽然得了些实权,但终归没了上升的可能。叔老爷是武将,文官这边的路子他走不通,奶奶就想着外出做官的林姑老爷了,希望林姑老爷看在奶奶这般用心的份上,提点二爷两句。”徐乐拉开梳妆柜最上端的抽屉,找出几样珍珠样式的首饰。 平儿瞧着问:“你平日里多戴金银,怎么翻起这珍珠来?” 徐乐道:“姑太太才走,林姑娘还在孝期,我不好穿金戴银的在她面前晃,戴珍珠好些。还有衣裳,带几件素色的,颜色不要太鲜艳。” 平儿听了,就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套新衣裳来:“这是我前段时间给你做的,月白配初桃,这两样色不算鲜艳,也不沉闷。本是给你做来入冬穿的,现如今提前给了你,你带着去扬州。你这一去,只怕要开春后才能回来,年也在扬州过了。” 徐乐道:“扬州那边香粉闻名,等我回来给你带几瓶。我走后,年下忙不赢,你有什么事儿,就喊小红办,奶奶的库房钥匙,我等下一并交给你。” 平儿点点头,又问她药丸子、膏药这些可都带着没? 徐乐应声:“都带了。” 这一次,徐乐与林之孝是跟着贾珠一起下扬州,路上林之孝作为管事,带着贾珠的两个长随在外奔走,也是在教导贾珠的长随,在外面应该如何处事。 李纨跟着贾珠外放,一路上拉着徐乐问东问西,一会儿问跟官员家女眷该如何走礼,一会儿问应该如何宴请官员,后宅女眷宴请又该如何安排。 徐乐好奇道:“大奶奶出门前,二太太没有叮嘱这些吗?” 李纨讪讪道:“出门前,太太是交待了的,只是我人蠢钝,想找你多问问,你跟着凤丫头迎来送往的,想来是做惯的。” 徐乐轻笑:“大奶奶倒是高看奴婢了,奴婢惯常不管这些,这些都是平儿在管。” “这样呀……那好,我也不多问你了,你且回去吧。”李纨听了,也没方才那么热络了。 徐乐带着笑,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徐乐暗自感叹,李纨真真是小心眼,她跟贾珠外放,王夫人肯定会事无巨细的教她,只是她不信婆母,就想来自己这边套话。 也是个蠢的,王夫人再不喜欢李纨这个儿媳妇,也不会因着这些而让李纨丢丑,让李纨给贾珠拖后腿。 徐乐在船舱闲着无聊,就拿出绣框来,做针线活儿。 不用伺候主子,天天都有大把的时间消耗,徐乐就当做给自己放个长假了。 到了饭点,有两个婆子给她送饭,洗漱的时候有婆子给她端水,这日子过得,真的跟副小姐似的。 徐乐做了些手帕,还绣了一副绣片,终于到了扬州。 林家在扬州也有一处宅院,三进的院子,虽然不及荣国府富丽堂皇,但也十分的雅致,是典型的江南宅院,宅院内配有亭台,还有蜿蜒的水渠、石桥、假山等物。 林家的大管家来接人,贾珠先去拜见林如海。 贾敏去后,林家后院没了女主人,后宅的事情就归林家的两个老姨娘打理。 徐乐代表的是荣国府当家奶奶的脸面,林家的管家没让她跟丫鬟婆子一起住,而是在一个小偏院里给她安排了一间屋子。 徐乐待在林家,每日里就待在屋里,不乱去打听,只等林如海这个林家的主子传唤她去问话。 贾珠拜见了林如海,因为忙着上任,贾珠在林家只待了两天,就离开了。 林之孝跟着贾珠离开了,要等开了春,才会再来林府,到时候接徐乐与林黛玉上京。 林如海派来一个婆子,叫徐乐去大厅问话。 徐乐初见林如海,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这人能够生出潇湘妃子林黛玉了! 林如海的长相,那是极为好看的,虽然蓄着胡须,却不让人觉得他老态,脸颊瘦削,眼眸清凉,眉眼似水墨画一般的好看,这样的长相即使是上了年岁,也是极为好看的。 眉宇间带着三分轻愁,神色有几分肃穆,因着常年做官,还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徐乐不敢多打量,瞄了一眼,就恭敬的垂下头。 “奴婢徐乐,给姑老爷请安,姑老爷万福万寿!” 林如海见她还是个年轻姑娘,有些诧异,本以为是个双十年华的得用“妇人”,不想还是个梳着双螺髻的小丫头。 “你是琏儿媳妇的陪嫁丫头?”林如海问。 徐乐回道:“回姑老爷,奴婢是奶奶的陪嫁丫头,平日里负责管理账册。” 林如海道:“既然琏儿媳妇让你管理账册,显然对你是十分看重的,派你来接玉儿倒也用心了。现下入了冬,马上就要封河道了,要等开了春,才能入京。你就暂住我府上,等开春后与玉儿一同上京。” 说着,林如海又叫来管事:“冯蘅,叫你媳妇给这丫头安排一个屋子,就住玉儿院子里,派个小丫头给她使唤。” 林家的管家冯蘅得了命令,就领徐乐下去,徐乐给林如海行礼告退。 第118章 初见林黛玉 一路上,冯蘅跟徐乐说了一些林家的规矩。 徐乐一一记下,偶尔打量一下路过的丫鬟仆妇,林家规矩与贾府不同,来往的仆妇,身上的首饰不超过三样,衣裳材质也不大相同。即使是管事的婆子,穿着绫罗,但头上手上也少戴金玉,多是银质的首饰,想来应是贾敏才去,底下的下人都守孝的缘故。 冯蘅带着徐乐走到一处雅致的小院,对徐乐道:“这便是姑娘所住的院子。” 徐乐跟着进院,院子不大,小小巧巧六七间屋子,角落里种着一丛翠竹,廊下摆着几盆水仙,靠院墙的位置,一株白梅树才打了苞。 冯蘅带着徐乐进了院子后,有一个穿着素罗衣裙,戴着一朵珍珠簪的丫鬟连忙上前相迎。 “冯管家。” 冯蘅道:“这是姑娘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之一的青萝,还有一个叫青萍。” 说着,冯蘅又对青萝道:“这是姑娘的外家派来接姑娘的徐管事,是荣国府管家奶奶的陪嫁丫鬟,要在咱们府上暂住两月,等春日里运河开了,与荣国府大管家,一同接咱们姑娘上京。” 青萝听了,连忙行礼,口称:“徐姐姐。” 徐乐还礼,就道:“叫我乐儿就好。” 说实话,论年纪,只怕这青萝还要大两岁。 冯蘅领着徐乐去拜见林黛玉,又让青萝安排人给徐乐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再派个小丫头使唤。 林黛玉现如今还是个六岁的小姑娘,穿着鱼肚白的衣裳,头上戴着珠花,并两朵素白的绢花,表明她还在孝期。 林黛玉瘦瘦小小,虽然长得挺好看,但现如今这年岁,真看不出什么绝代风华来。 “奴婢徐乐,见过姑娘,姑娘万福!”徐乐给林黛玉见礼。 林黛玉道:“姐姐请起,听闻姐姐是外祖家派来接我的。” 徐乐便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姑娘容禀,奴婢的主子是荣国府长房的琏二奶奶,现下管着家中一应大小事务。奴婢是奶奶身边的管事丫头,奉奶奶之命,与家里的大管家林之孝来接姑娘。” 林黛玉听罢,就对身边的丫头道:“鸿鹄,快给乐儿姐姐端个绣墩子来。” 一个十三四的丫鬟,抬了凳子来,徐乐行礼:“谢姑娘赐座。” 徐乐半坐在墩子上,跟林黛玉说话。 林黛玉问了一些荣国府的情况,徐乐一一说了。 过了一会儿,青萝来了,对林黛玉道:“姑娘,到了上课的时候了。” 徐乐起身,就道:“姑娘且去上学,有什么事儿,得空了再问奴婢。” 林黛玉道:“乐儿姐姐且去休息,等我下学了,再来找乐儿姐姐说话。” 徐乐应下,林黛玉年纪虽然小,但说话条理清晰,跟个小大人似的,可见是极其聪慧的一个小姑娘。 林黛玉的日常颇为规律,早起去跟林如海请安后,再去外书房上学,林如海请了一个被罢了官的进士给她启蒙。 下午跟着嬷嬷学女红,晚间跟林如海一起吃饭,吃完饭就洗漱睡觉。 徐乐也不需要在林黛玉身边伺候,只在林黛玉学女红的时候,陪着林黛玉说说话,讲一讲贾家的情况。 林黛玉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待人真挚,为人热忱,跟下人说话也从不端着架子。 徐乐也免不了,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喜欢几分,最初可能是对书里的黛玉有滤镜,免不了投射在面前的林黛玉身上两分,现如今徐乐完全看的就是黛玉本身。 贾敏在的时候,显然是用心教导过黛玉的,不论是接人待物,还是女红都是极好的。 瞧见林黛玉,徐乐好像明白了,什么叫慧极必伤,小姑娘太聪明了,心思细腻,容易多思多想。 徐乐瞧着林黛玉,想着潇湘妃子都这般风采,不知道与她齐名金钗之首的蘅芜君薛宝钗又是何等模样? 都说薛宝钗世故,冷情,但一个家道中落的大家小姐,父亲早亡,母亲不顶事,兄长又不争气,自己虽然聪慧,但受世情所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中败亡,何尝不是一种看透世事后的无奈。 其实,徐乐倒是觉得,薛宝钗若是一个男子,只怕是红楼书里唯一配得上林黛玉之人。 徐乐忘记了,从哪儿听了一句诗:若向红楼觅佳偶,薛君才合配湘妃。 许多看红楼的人,会将林黛玉跟薛宝钗相比较,总想比个优劣出来,但在徐乐看来,薛林二人更合知音二字。 薛宝钗的批语是“任是无情也动人”,说她无情,但她却对林黛玉多了两分怜惜。 林黛玉也懂薛宝钗的无奈,敬重她,两人相知相许。 书里,贾宝玉还曾因此吃味,说林黛玉对“外三路”的宝姐姐比对自己好。 两个都是才情卓越的奇女子,相知相交好像也就成了必然。虽然因为贾宝玉,两人在前期也曾相轻,但在徐乐看来,不管是木石前盟还是金玉良缘,贾宝玉那般的品性,着实是配不上薛林二人的。 徐乐每日陪林黛玉说说话,从不仗着荣国府的势而僭越,不曾插手黛玉身边的任何事情,黛玉身边的丫鬟婆子觉得她为人老成持重,对她高看了一眼。 “乐儿姐姐,我曾听母亲说,二舅舅家的宝玉,生来带玉,不知那玉有什么神奇之处?”林黛玉放下手中的绣框,想跟徐乐说说话,放松一会儿。 徐乐咬断丝线,整理了一下绣线,这才道:“宝二爷的那块玉,奴婢也没有细细瞧过,不过跟寻常的美玉差不多,雀卵大小。听说上面有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其余的,倒没有没的稀奇之处,可能是奴婢肉眼凡胎,没瞧出其中的奥妙来。” 这一点倒不是徐乐贬低那块宝玉,是她真没瞧出什么不凡来。 黛玉听罢,暗自思索,想来那玉确实没有什么稀奇之处?若是有,想必早就传扬开来。 黛玉想到此处,便将此事丢开了去,又问了一些贾家其他的人跟事。 徐乐道:“府里有三个姑娘,二姑娘比林姑娘你大好几岁,三姑娘与你年岁相当,月份上小上三五月,四姑娘年岁更小,比姑娘要小一二岁去。此外,姑娘你还有两个小表弟,一个是我们琏二爷的弟弟琮哥儿,一个是三姑娘的兄弟环哥儿。余下的,珠大爷膝下有个儿子兰哥儿,我们爷跟奶奶膝下有个姐儿,现如今不足周岁,还没有个正经的名儿。” 第119章 闲话家常 徐乐将各房的主子都介绍了一遍,让林黛玉心里有个底,着重讲了管理后宅的是王熙凤。 林黛玉便问:“二嫂子跟二舅妈是亲姑侄?” 徐乐点头:“二太太与咱们奶奶是亲姑侄,只是女子嫁了人后,得以夫家来论亲疏,因此平日里奶奶跟着琏二爷唤婶娘。不过,至亲血缘是割不断的,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林黛玉又问:“外祖母家的几个表姊妹,平日里可曾读书?学些什么书?” 徐乐放下针线,想了想,回道:“现下,三个姑娘还住在老太太的抱厦,平日里去内书房上学,一个老夫子教授课业。五经中多读诗经,还有音律韵脚一类的。二姑娘性子柔,平日里不大爱说话,喜欢下棋。三姑娘擅书法,四姑娘擅画。还有一个,是老太太的内侄孙女儿,史家大姑娘,她素有急智,擅联诗。我们奶奶说,姑娘们年岁大了,也不好挤在抱厦里,再加上要姑娘入京,姐妹们住在一处,才好亲香。就让人仿照江南的绣楼,修建了一处楼阁,供姑娘们居住,等姑娘到京里了,想来正好入住。” 林黛玉听到贾家新修了一处绣楼,想着是否是因为自己要去,才修缮的。觉得外祖家重视自己,心里对贾家也多了几分好感,特别是对王熙凤这个提议修建绣阁的人。 徐乐就是给王熙凤刷好感的,王熙凤想跟林如海攀关系,那林如海现如今最在乎的是谁?就是林黛玉这根独苗。 林黛玉好感高了,自然会在林如海面前给王熙凤说好话,林黛玉能提一句,远胜旁人几箩筐的话。 如徐乐所想,林如海得知王熙凤为接黛玉去京里,重新修建了房舍屋院,觉得王熙凤是看重林黛玉这个表妹。因此倒也提笔写了一封信,写了一些自己做官的心得给贾琏,再将自己在京里的一部分人脉透露给贾琏,让贾琏帮他送年礼。 这相当于是将自己的一些人脉给贾琏了,贾琏得了这些,更觉得做官是如鱼得水。 贾琏在王熙凤面前炫耀自得,王熙凤冷哼一声:“若不是我为爷用心谋划,爷觉得这些东西能到爷手里?” 贾琏连忙来献殷勤:“我的好奶奶,心肝儿,你的心我是知道的。我也是想为奶奶你挣个诰命,来日凤冠霞帔捧来,给我的心肝儿穿戴上。” 王熙凤乜了一眼贾琏,对贾琏的殷勤十分的受用,贾琏若是想哄人,那是没有不成的。 夫妻二人笑闹一阵,王熙凤好好的受用了一番,过了好一阵,才叫丫鬟进去伺候。 王熙凤跟贾琏得了林如海的好,对林黛玉更是用心,在林黛玉还没上京前,就将方方面面的弄妥当了。 王熙凤还借着林黛玉的名义,请了一个宫里的嬷嬷来。对贾老太太跟王夫人等人说,是为着等黛玉上京后,教养黛玉的。到时候三春与黛玉同住,这嬷嬷也顺便教导三春,学学眉眼高低。 贾老太太人老成精,王熙凤的小心思她瞧得一清二楚,王熙凤其实是想请宫里的嬷嬷教导迎春的,反而黛玉才是那个顺便的,但林黛玉得了好处,贾老太太就当做不知道,乐呵呵的应了,直夸王熙凤这个嫂子对小姑子好。 贾老太太对于迎春入宫一事,一直处于旁观的状态,如果迎春真的能通过选秀入宫,那只怕比元春更有出息。元春入宫好几年了,了无音讯,只怕是没有什么造化了,送迎春入宫,也能为贾家再搏一搏。 至于王夫人,只以为王熙凤是在拉拢林如海,这才这般的殷勤,还没有往迎春入宫的方面去想。且在王夫人看来,自己的女儿元春处处拔尖,迎春给自己女儿提鞋都不配,元春入宫没有音讯,迎春入宫也更加翻不起什么波澜来。 王夫人就是不大瞧得起迎春,容貌虽然漂亮,但也不是什么顶尖的漂亮,性子只能说温顺,才学也寻常,哪能跟集贾王薛三家之力培养出来的元春比? 王熙凤为了这个嬷嬷,还特意求了王子腾帮忙,有王子腾在,请一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是十分容易的,王子腾甚至一口气还请了两个。 这两个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年岁大了,出来养老。王熙凤拿了重金请人,两个嬷嬷就来了。 三春现如今居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小,两个嬷嬷就另居一处小院落,白日里都去贾老太太的院子教学,等绣楼修建好后,再搬入绣楼。 过年的时候,徐乐收到了平儿寄来的信,问徐乐在扬州可好。 徐乐写了两封信回京里,一封给王熙凤,一封给平儿,又准备了些扬州特产,随林家的年礼一起送到贾家。 徐乐又给自己父母写了信,自徐乐跟着王熙凤进了贾府后,已经三五年没见过父母亲人了,平日里只靠书信传递消息。 徐三桂夫妻两人,心里虽然惦记徐乐,但更亲近几个养在身边的孩子。 徐乐对父母的感情,也不过寻常,因此倒不会为此而失意。 徐三桂一家,现如今的家财跟外边的小地主相当,原先背靠王家,现如今背靠贾家,日子过得是相当的滋润。 徐三桂便生出些野望,给几个小孙子赎了身,送他们读书,希望能得个功名,改换门庭。 庄子上的奴仆想要赎身,比进了府的奴仆更简单,他们的卖身契都在庄头的手中。 庄头的卖身契虽然在主子的手里,但庄头子孙多的,也不可能每个子孙的卖身契都在主子手里,因此给年纪小的子孙赎身,还是特别简单的,只要主家能应允,上户籍的时候,直接上良籍。 当时,王大太太还在,徐乐的侄子中,几个年岁较大的,都是通过王大太太赎的身。后来,王大太太去了,徐乐一家成了王熙凤的陪嫁,求了王熙凤的恩典,余下的两个小孙子也都转了良籍。 因着这事儿,徐乐自觉对得起家里,因此也少往家里送东西回去,徐三桂夫妻也心知,这个女儿不是好拿捏的,一家人就这样相处着。 第120章 贾雨村 林家因着贾敏的孝,过年也不热闹。 给底下人多发了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就算是过年了。 徐乐因着在林家住着,林家这边还多发了一份月例,给裁剪了两身冬衣。 徐乐这一次出来,因着是代表着贾家的门脸,穿戴什么都是选最好的带来的,毛皮的大氅,饱满的珍珠,腰间佩戴的苏绣荷包,无一不显示贾家的富庶,连个丫头都这般好的穿戴。 “青萝姐姐,巧了,倒是在这儿遇见了你,你拎着提篮做什么?”徐乐吃了早食,出来走两步,呼吸一下早晨的清新空气。正巧遇见青萝领着一个小丫头,拎着两个提篮,不知道做什么。 青萝瞧见是徐乐,便道:“你平日里少出来,今日倒是难得出来一趟。”青萝上前,挽着徐乐的手,两人一起在廊下走着。 “姐姐这是提着什么,怎么瞧着沉甸甸的?”徐乐问。 青萝道:“篮子里装着一个陶瓷缸,里面盛的是青竹叶上扫下来的雪,姑娘跟老爷喜欢用这枝头的雪水烹茶,说这水轻浮,适合泡绿茶。我趁着姑娘上学,就带着个小丫头来收集一些雪水。”说着,青萝揭开篮子上盖着的墨蓝色粗布,青瓷的瓮里,雪已经化了大半。 徐乐赞道:“我也曾听闻,雪水烹茶,最佳者为那松竹梅花上的雪,得了松竹之风骨,老梅之香魂。我们府里的几位姑娘也好这个,大冬日里拿毛笔去扫梅花蕊上的白雪。都说煮雪烹茶是雅事,只是这雪水收集起来颇为费劲儿,这雅事也费功夫。” 青萝听徐乐这几句话,就问道:“主子们的风雅,费事儿的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不过,听着你说话,咬文嚼字,可是读过书?” “我们奶奶在闺阁里的时候,也请了夫子教学,我们这些人跟着,也识得几个字,只不做那睁眼瞎罢了。读书二字,倒说不上,恐辱了圣贤。”徐乐谦虚道。 青萝听罢,叹道:“常听闻,行伍之家不通诗书,今日听你一说,才知是我短见了。” “这些大家的奶奶、太太们,要管家理事,哪能真不识字?只是少学圣人之言,多读女则、女训、烈女传等书。” 徐乐这话,青萝觉得有理,免不得点头赞同。 也是,不识字,如何看得了账本?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月洞门。 青萝道:“过了这门,就是外院儿。我们平日里很少出去,旁边有条小道,过去是个小偏院,有四五间屋子,我们姑娘在那跟着先生读书。姑娘说昨夜下了雪,今日收集一些雪水,烹一壶茶,孝敬先生。我正要送雪水过去,乐儿妹妹你跟我去那廊下避风,等送了雪水,我们再一起回去。” 徐乐点点头,跟着青萝走过六棱石子路,到了偏院,里面传出男子的念书声,偶尔听到几句女童的声音。 青萝将收集好的雪水交给了在茶水间伺候的青萍,拉着徐乐的手,又走回去。 路过书房的时候,在书房教书的贾雨村从半开的窗户里,瞧见半张芙蓉面,不觉心神荡漾。 只是那倩影,一闪而过,来不及细瞧。 林黛玉下学,烹了一壶茶给先生贾雨村。 贾雨村连声称好。 贾雨村本是二甲进士,也曾补缺,做了一回官儿,因为“贪酷”,被同僚参了,被革了官职,幸好不是永不录用,还有起复的可能。 这才在这林家做了先生,希望能托林家的关系起复,不想教了两年书,还没有任何的消息。 不然,一个进士,如何会给一个小姑娘做了启蒙先生? 林黛玉回到后院,又烹了茶,着人给林如海送去。 贾雨村在林家做先生,十分的清闲。又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佳人,穿着打扮不俗?梳着丫髻,不知是何来历? 贾雨村就使了银钱,打听徐乐的身份,得知徐乐是荣国府当家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就动了几分心思。 荣国府那可是自己想攀也攀不上的人家,就想借着裙带关系走动人脉,想着自己是个进士老爷,又长得端正,拿捏一个小姑娘的心思,那不是简简单单的? 且那丫头长得好,又得用,只怕身家也不差,做个妾倒也成。 贾雨村想入非非,想着自己借着荣国府的势,谋个官,又得了美娇娘,嘴角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贾雨村打定了主意,就想着勾搭徐乐,可惜徐乐特别的宅,轻易不出后院。 贾雨村空有想法,不得实施。 后来,贾雨村便拿了一支银簪,写了一首情诗,托一个贪财的婆子送给徐乐。 徐乐突然收到情诗和簪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跟贾雨村面都没见过! 徐乐叫住那婆子,冷声道:“将这脏东西拿走,什么东西,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竟然做出这勾搭别人家女眷之事?” 徐乐顾忌这是林家,要是闹出来,林家也会没脸,只让婆子将东西拿走。 这婆子得了贾雨村的好处,前来说和,就笑呵呵道:“好姑娘,好姑娘,你可别气。听老婆子我几句良言,这贾老爷是个进士老爷,家里只得一个病弱夫人,膝下无一儿半女。姑娘你要是允了,进门就是管家的,若再生个哥儿、姐儿,日后只怕是管家太太也当得的……” “住口!”徐乐呵斥一声,管家丫鬟的威势尽显,吓得那婆子不敢再胡言乱语。 徐乐冷冷道:“这福气,我一个奴婢怕是享不起,你且将东西拿回去,若再敢有下次,我便豁出去,禀了冯管家去。” 那婆子就拿着东西,灰溜溜的跑了。 徐乐差点被气得心梗,好个贾雨村,果然是个不老实的,在书里勾搭恩人甄士隐家的丫鬟娇杏,可见是个好色风流的,现如今不知什么时候瞧见了自己,便来勾搭,好一个没脸没皮之辈。 这事儿,徐乐也不好告诉他人,这里毕竟是林家,如果是在荣国府,徐乐定然要将此事告知王熙凤,让王熙凤扒了贾雨村的皮去。 贾雨村脸皮厚,只以为徐乐是女儿家害羞,后面还写了两首情诗给徐乐。 徐乐拒了,第三次,便直接带着这情诗,找到了冯管家。 也不知道冯管家怎么说的,贾雨村再也没有写过诗,冯管家还送来一些布料首饰,说是招待不周的赔礼。 第121章 黛玉入京 林如海那边得知贾雨村看上了徐乐,心里只以为是书生风流,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让管家冯蘅拿些东西安抚徐乐。 因着林家这边没有可靠的人送林黛玉入京,林如海便托贾雨村送林黛玉入京,为此,还给贾雨村写了一封信,将他推荐给贾政。 林如海并不想帮贾雨村起复,只给他一个机会,之后贾雨村能否起复,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贾雨村得了冯管家的敲打,心里有些忐忑,但后来见林如海托他送女入京,还给自己写了一封推荐信后,心里那点忐忑尽皆没了。 对徐乐的心思,也去了四五分,只是徐乐貌美,他着实心动。 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林之孝到了时间,来林家接林黛玉跟徐乐回京。 林黛玉入京,带了两个丫鬟,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是林黛玉的奶嬷嬷,姓王,是贾敏当年的陪房。 大丫鬟带了青萝,青萝一家子是林家的家生子,小丫鬟叫雪雁,与林黛玉年龄相当,更多的是做个玩伴。 本来林如海只想让林黛玉带个奶嬷嬷、小丫鬟去贾家的,因为是走亲戚,不好带太多的下人。 还是徐乐跟冯管家提了一句,说王嬷嬷年纪大了,怕是顾不上林黛玉,不如再加个稳重的大丫鬟,跟在黛玉身边,凡事也有个拿主意的。 出行前,林如海突然将徐乐叫去,只问了一句:“你是王家的家生子?” 徐乐应了,林如海便道:“我听子腾兄提起过你……” 徐乐离开林如海的书房,林如海看着她的背影叹气,只盼着这丫头真如王子腾说的那般聪慧。 上了官船,贾雨村总想寻机会跟徐乐说话,徐乐便跟林之孝说了几句,每次贾雨村来,林之孝就跟他攀谈,将他引走。 贾雨村得知,林之孝是荣国府的大管家,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大户人家的管家也是不可小觑的,贾雨村就想跟林之孝攀攀关系,一时倒也想不起风月之事。 青萝平日里跟徐乐来往,也发觉了贾雨村的心思,对徐乐道:“妹妹容色实在是好,才让这等人起了心思。” “我这跟我们家奶奶比起来,不过是蒲柳之姿,那人哪里是为着我来的,不过是想借着我,攀附上我们奶奶。”徐乐觉得贾雨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显然是为了攀附上荣国府,才纠缠自己。 徐乐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然还算漂亮,但跟王熙凤、平儿之流比起来,是不如的,还没有漂亮到让男人昏头的地步。 青萝叹道:“男子薄幸,还好妹妹你是个心里明白的,才没被这厮骗去。” 徐乐疑惑,无端端的青萝怎么发出这般感叹?只是两人虽然有些交情,但还没到交心的地步,也不好多问,只岔开了话题。 “姐姐家里有几口人,这一去京里,只怕要去好几年,家中人可惦念?”徐乐问。 青萝轻轻摇头:“家中还有两个兄弟,父母是早就去了,现如今无人念着我。冯管家选人陪姑娘入京,我便自请入京,再陪姑娘几年。等年岁大了,脱了籍,自配人去。”听她话里的意思,跟兄弟并不亲近。 徐乐听她要脱籍,就问:“林姑老爷许你们脱籍?” 青萝道:“老爷仁慈,许我们赎身脱籍。只是底下人依托老爷过活,并不想脱籍,毕竟外面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是我想脱籍,到了年岁不婚配,就会被配给小厮。咱们这等做奴才的,没有身家自由,婚配都不由己身,我想着来了人世一遭,头二十来年不由己,后几十年好歹顺着自己心活一次。” 徐乐听了,没说好与不好,只道:“顺心而活,得一分自在,也不错。我倒是想着,能留住我们奶奶身边,日后自梳做个嬷嬷最好。” “怕是没那么容易,男婚女嫁乃是天理伦常,除了天家伺候的嬷嬷有这样的福气外,我们这些公侯府邸伺候的丫鬟,没这个福气。我有个姑姑,当年也想自梳,但夫人不许,说天理伦常,不可违逆,且老爷又做着官儿,这事儿不大不小,也许会成为政敌攻讦老爷的话柄。我们这些丫鬟,不是配小厮,就是嫁出去拉拢人脉,所以我才想要赎身,得个婚嫁自由。”青萝提起这个姑姑,语调里带着三分悲凉。 当年她姑姑自梳不成,在夫人贾敏做主下,嫁给了一个秀才。 那秀才科举读书,花光了女方带去的嫁妆,后来终于中举,却嫌弃女方是奴仆出身,又年老色衰,一房一房往家里抬人,最后积郁成疾,撒手人寰。 当时,青萝与姑姑感情最好,姑姑抑郁而终,男方不到一年,就又娶了一房,可能是吃了原配的红利,又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听闻是甄家的丫鬟,因此攀附上关系,做了个县丞。 青萝想着,与其这样配人,不如自己赎身出去,自去找一个,不管好坏,也是自己选的。 徐乐跟青萝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相邀去了黛玉的住处,陪黛玉说说话。 走了十余天,终于到了京城。 贾家那边,林之孝早就打发人去报信了。 他们的船还没靠岸,荣国府派来接人的车马轿子已经来了。 这一次来接人的不少,七八个婆子,并四五个小厮。 黛玉刚出船舱,四个婆子举着伞上前,遮住黛玉的身影,徐乐跟青萝两人搀扶着她上了马车,这伞才收起。 “那是谁家的女眷?出行这么谨慎小心?” “不知道,大概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撑伞是怕被人冲撞到。不像咱们这等小老百姓,家里的女眷抛头露脸儿的。” “这哪能比……” 黛玉上了马车,她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忍不住好奇,掀起马车帘子,小小的一角,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徐乐当做没看见,青萝别过脸去,等黛玉瞧了好一会儿后,青萝才轻咳一声,提醒黛玉守规矩。 黛玉眷念的看了一眼街道的风光,放下帘子角,规规矩矩的坐着。 徐乐道:“马上就要到府里了,咱们到时候是从西角门进,平日里府里的老爷们上职都走这门。进了门,还要换轿子,到时候姑娘只跟着奴婢,有什么不明之处,也只管问奴婢就是。” 林黛玉应下。 到了荣国府,林之孝请黛玉下车,又有四个婆子撑伞,待黛玉进了府门,才合伞。 第122章 黛玉入荣国府 进了府,有四个抬着轿子的小厮,请黛玉上轿子。 徐乐点头,扶着黛玉上轿子,跟青萝两人走在轿子旁,王嬷嬷带着雪雁跟在后面。 一路过了二门,到了后院,又有四个婆子,请黛玉换乘轿子。 青萝给方才抬轿子的四个小厮打赏了一个荷包,小厮拱手谢赏,这才下去。 到了垂花门,王熙凤带着几个丫鬟来迎。 “林妹妹。” 林黛玉下轿子,见一个年轻妇人,穿着山岚色的素色罗裙,戴着珍珠攒成的凤钗,容色娇艳,风姿宜人,见之忘俗,正不知该如何称呼。 徐乐连忙介绍道:“林姑娘,这是我们奶奶,你琏二嫂子。” 黛玉赶忙行礼:“见过二嫂子。” 王熙凤拉起林黛玉的手道:“咱们姑嫂,何必这么客套。听说你今日到,我一大早就盼着你来了,打发人问了三、四次,终于等着了。” “劳嫂嫂久候了。”林黛玉轻声道。 王熙凤热情的牵着林黛玉的手,引她进去。 “千盼万盼,终于等到妹妹了,老太太跟两位太太,都在荣庆堂等着,眼睛怕都望绿了。”说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旁人也发笑,林黛玉抿嘴笑,觉得这二嫂子果然风趣。 到了荣庆堂,门外好几个丫头候着,一见王熙凤带着林黛玉来了,连忙打帘子。 “林姑娘来了!”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 青萝不着痕迹的皱皱眉,掩饰得极好,想着这可能就是京中的风俗。 贾老太太听见外孙女来了,起身往外看,眼里含着泪,当见到瘦瘦小小的林黛玉的时候,眼泪滚滚落下。 “我的玉儿……” “外祖母……”林黛玉见一头发花白的妇人哭得悲伤,就知这是自己外祖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祖孙二人抱着哭了好一歇,王熙凤也拿帕子抹抹泪,劝道:“老太太,千盼万盼将妹妹盼来了,该多笑才是。老太太你瞧瞧,我头一遭见妹妹,一副好相貌,再加上通身的气度,觉得她不像是你老人家的外孙女儿,倒像是……嫡亲的孙女儿!” 贾老太太搂着林黛玉,听王熙凤这般说,停了哭声,笑着道:“你就猴儿,惯会哄人。” 说着,众人见贾老太太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熙凤劝贾老太太坐下,老太太搂着林黛玉不肯松手,就一并坐在主位。 王熙凤道:“妹妹初来,还不大认识人,我给妹妹引荐。这是大太太。” 林黛玉便起身,上前行礼,嘴里喊着:“大舅母。” 邢夫人连连应了,拉过林黛玉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一串蜜蜡手串给了林黛玉:“侄女儿第一次来,我跟你大舅舅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手串你只管拿着玩。” 这手串当然不是邢夫人准备的,而是贾赦给的,贾赦知晓邢夫人是个貔貅,只进不出的,就在自己的私房里拿了一串蜜蜡手串,让邢夫人给林黛玉做见面礼。 主要是林如海过年的时候,给了一些人脉给贾琏,贾赦也不好薄待了林黛玉。 邢夫人给了见面礼,连贾老太太都觉得意外,但脸上的笑容也更盛了三分,对邢夫人也温和了不少。 王夫人手微微捏紧帕子,她并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现想该拿什么做见面礼。 王熙凤又领着林黛玉去拜见王夫人:“这是二太太。” “二舅母。” 王夫人露出个慈爱的笑来:“我这串佛珠,跟了我许久,虽然不算名贵,但日日在佛前供着,可怜见的,瞧着侄女儿有几分不足之症,希望这佛珠能给侄女带去几分福气。” 贾老太太听了此话,眼睛微眯。 王熙凤听了,连忙道:“想来是姑妈故去,妹妹在孝期,哀毁太过,瞧着才有几分瘦弱。我瞧妹妹方才跟我一起走了那么一长串路,气息稳定,想来只是外表瞧着袅娜纤瘦,内里是个康健的。”女儿家传出不足之症,并不好名声,王熙凤连忙遮掩了去。 林黛玉对王夫人道:“看着珠串莹莹生辉,想来是二舅母心爱之物,黛玉不好夺人所爱。” 王夫人讪讪道:“既然如此,那我另备一些礼物给侄女儿送去。”王夫人现下也反应过来,方才自己说错话了。 王夫人坐下,贾老太太道:“请姑娘们来,今日有远客来,就不必上学了。” 两个丫鬟应声,就去后面叫迎春三姐妹。 领头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嬷嬷,后面是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姑娘而来。 黛玉见着,瞧她们的年岁,就知穿粉色衣裳的是二表姐迎春,杏黄色衣裳的是三表妹探春,最小身量未足的,就是四妹妹惜春。 姐妹四人互相见礼,众人坐下。 王熙凤又介绍了领头的嬷嬷:“这是周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是家里专门请来教导几个妹妹规矩礼仪的,照礼妹妹该给嬷嬷行个礼,日后妹妹跟二妹妹她们一起住在绣楼,由周嬷嬷照看。” 黛玉又行了一礼,喊周嬷嬷,周嬷嬷还礼,只道:“姑娘客套了。” 厅上众人介绍完了,贾老太太道:“你几个兄弟还在上学,等下了学,再与你见。” 众人就问起贾敏如何得病,如何请医问药,死后如何发丧等事。 说到贾敏去后的诸事,贾老太太又落了一番眼泪,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叫人不难过。 说了一会儿话,有几个丫鬟婆子换了新的果盘茶水来。 王熙凤说起方才去库房找布料,没找着王夫人说的那布料子,问王夫人是不是记错了。 王夫人道:“没找着就算了,就是你妹妹才来,你也该从库里拿出两个布卷来,给你妹妹裁剪衣裳才是。” 王熙凤吊梢眉微微扬起,笑着道:“劳婶娘费心这些事儿了,我早想着了,妹妹的衣裳首饰,按照二妹妹她们的例,一应已经备下了,倒是忘记让老太太过目了。” 贾老太太接了一句话:“你办事最是妥帖,上上下下一家子事情,没有不妥当的,你给你林妹妹准备的,定然是好的。” 说着话,贾老太太一起让黛玉去拜见两个舅舅。 邢夫人就提议,由自己跟王熙凤带黛玉去东大院拜见贾赦,穿过垂花门,过了仪门,就到了东大院。 王熙凤指了指自己住的小院儿:“我就住这儿,日后妹妹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有个什么事儿,只管叫人到这儿找我。” 又对徐乐道:“你也辛苦了,就暂且先回去休息。” 徐乐领命退下,又给邢夫人、林黛玉行礼,这才退下。 第123章 秘事 徐乐回了院子,平儿得了消息,连忙出来迎。 “一去几月,你瞧着好像瘦了些。”平儿见着徐乐,欢喜不已。 徐乐道:“我觉得我胖了,在船上好吃好喝半个月,也不大动弹,感觉腰腹都能捏起一层肉了。” 两人说着话,平儿叫小丫头给徐乐拿茶水点心。 徐乐没见着喜儿,又见方才跟在王熙凤身边的是小红,就问:“喜儿这丫头呢?我回来,也不来瞧瞧我?” 平儿道:“她家去了,她曾祖母喜丧,享年八十又二,奶奶觉得她曾祖母有福气,就许她回去奔丧,给她曾祖母守几日孝。” “这我倒是不知,丧仪这些,也没备着。”徐乐真不知道喜儿她曾祖母去了。 平儿道:“这你放心,你那一份我已经替你送去了。你这一去几月,扬州那边风光如何?” 徐乐摇头:“我日日在宅院里待着,不曾出门。只托人买了好些扬州的脂粉,过年的时候给你们送了回来,你们用着如何?” “我用着倒是觉得好,特别的细腻,香味也浓。奶奶也喜欢,她挑了七八瓶去送人,还说你买少了。” 听平儿这样说,徐乐笑道:“我早料着奶奶的性子,得了好的,定然是要送人的,这次我带了老大一箱子,且让奶奶送人去,若是自己用,咱们院子里的人,怕是用个一年半载也用不完。” 平儿惊讶:“这么些东西,得花多少银钱去?” 徐乐道:“一分没花,是我走的时候,托人帮我买脂粉,不知道林姑老爷怎么知道了,就让人给我送了一箱子来,说是林家铺子上的货。” 平儿听了,就道:“想来是林姑老爷,借你的手,送给奶奶她们的。” “多半是这样。”徐乐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平儿道:“今日你回来了,休息一日,明日只怕就要去清理账册了,你不在,年下积累了好些账册,奶奶说账房的先生做账没有你做的清楚,就将账册留着等你总账,之后才好入库。” 徐乐想着自己去了扬州几个月,日子闲得发慌,一时间忙起来,倒觉得更自在。 徐乐回去后,整理了一下衣裳,又将行李里的一个小匣子拿了出来,瞧见自己放在匣子缝里的头发丝没了,就知道东西被人动过。 徐乐垂眸,只将匣子收了起来。 反正匣子里的东西,自己已经放在随身的公寓里了,不管是谁翻这匣子,都找不到那东西的。 徐乐整理衣裳,将东西放齐整。瞧见自己放衣裳的箱子里多了两卷没见过的衣裳料子,还有两件羊皮、一件狼皮,就知道这是自己冬日里的分例,跟王熙凤的赏赐,平儿都给她收着,存在箱子里。 贾雨村那边,将林黛玉送到了荣国府,拿着林如海的推荐信,先去了贾赦那边,贾赦只说自己惯会享乐,不理朝堂上的事情。 贾雨村就拿着信去了贾政那边,他长相端正,又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投了贾政的缘。 因着他也姓贾,就想跟贾家攀亲,又比贾政那些清客会说话,不说其它,贾雨村能考中进士,学问还是有的,贾政没两天就被他哄住了。 贾政就拿了荣国府的名帖,给贾雨村写了一封推荐信,又逢太上皇想着重用老臣,四王八公现如今风头正盛。 贾政推了一个人上去,其余的勋贵就搭了一把手,竟然将贾雨村推上了应天府知府的位置。 现下贾雨村就忙着去应天府做官,那里正有一场官司等着他去了结。 邢夫人跟王熙凤带着林黛玉去见贾赦,贾赦见了林黛玉一面,没说几句话,只说了些让林黛玉安心住下,有事儿就去找王熙凤等话语。 等邢夫人送林黛玉去王夫人那边的时候,贾赦突然对正要退下的王熙凤道:“叫那个去了扬州的丫头过来,我有话要问。” 王熙凤错愕一瞬,很快就遮掩过去,应声退下。 王熙凤回去的路上,不住的思量。 大老爷找乐儿这丫头作甚?难道是瞧上了乐儿?不大可能,大老爷再风流,也不会瞧上儿媳妇屋里的丫头。那……这期间是否有什么隐秘? 王熙凤心里有事儿,脚步就快了几分。后面跟着的小红,迈着短腿儿,使劲的追。 王熙凤回来,先让平儿叫来了徐乐。 “我且问你,此去扬州,可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为何大老爷要叫你去他那儿?”王熙凤问道。 徐乐瞧了瞧左右,王熙凤明了,叫平儿跟小红将屋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让她们在外边守着门。 徐乐上前几步,凑到王熙凤跟前道:“这事儿,奴婢也觉得奇怪。奴婢离开扬州前,林姑老爷将一个匣子交给奴婢,让奴婢将匣子里的东西藏好,说这东西是咱们叔老爷要的,让奴婢一并带回京。奴婢觉得此事稀奇,什么样的东西,要奴婢带回京,不走那驿站?” 王熙凤听了,也觉得奇怪,就问:“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徐乐道:“奴婢拿到那个匣子,担心里面的东西出问题,就将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些没有署名的信件,并一个册子。奴婢将其藏在隐秘之处,只将这匣子放在外面,在里面装了一些往日里奴婢自己私房账册。又在里面放了一些蜘蛛丝,外面放了一根头发丝。果然,奴婢刚坐上官船,匣子就被人动了。关键是,奴婢还安排人时时在船舱巡逻,那些耗子还能溜进奴婢屋里,奶奶你想一想……这些人……” 王熙凤听了,背脊发凉,没再问了,只问徐乐:“那信你可看了?” 徐乐摇头:“奴婢不敢看,奶奶想一想,这东西显然十分重要,奴婢哪里敢看?奴婢将东西藏了起来,东西现如今正带着,想来大老爷要的就是这样。只怕,这背后是他们这些老爷们的什么谋算,借奴婢之手带回来而已。” 王熙凤道:“你先去大老爷那边,大老爷要,你就将东西给他,赶紧将东西脱手,不然我担心你这丫头的小命儿。” 徐乐应下,出了门,就去贾赦那边。 第124章 秘事2 徐乐到了贾赦外书房,屋外是林之孝亲自守着,林之孝见她来了,就给她开门,让她进去。 徐乐屈膝给林之孝行礼,林之孝只摆手,让她赶紧进去。 进了屋,贾赦站在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块不知道什么石头雕刻的印章。 贾赦道:“如海让你带回京的东西呢?将它交给我,回去之后,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要说。” 徐乐脸色为难,踟蹰片刻道:“老爷稍待。这东西奴婢带回京,前前后后不下三波人翻过奴婢的行李,奴婢怕弄丢了东西,将它藏在了身上。现下不大好拿……” 贾赦指了指隔间的屏风,以为徐乐是将东西贴身放在小衣里了。 徐乐去了屏风后面,将外衣脱了,又脱下中衣。 当初她拿到东西,就将东西放在了公寓里,旁人肯定是找不到的。 中途赶路的时候,她就偷偷去公寓,将信件与折子缝在中衣里,册子拆开了,用针线定在中衣里,又里外加缝了一层。 今日到京,早起的时候将衣裳穿在身上,这样别人只以为她一直将东西缝在了衣服里,贴身穿着。 徐乐穿好外套,将脱下的对襟短衫交给贾赦。 贾赦瞧见了,神色莫名,只道:“难怪王子腾那家伙说你聪明,能将东西带回来,想来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徐乐这才明白,原来林如海等人找上自己,竟然是因为王子腾。 贾赦道:“东西放这,你回去之后,只将此事忘了,不可再提,将事情烂在肚子里。” “是。”徐乐离开贾赦的屋子,心怦怦直跳,猜测那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贾赦拿了东西,就出门,去了一处风月之地。 下午,这东西就到了龙案前。 皇帝拿到了东西,将其扔在水中,纸张上再次浮现出一行行字迹。 皇帝看后,怒不可遏,只说了一句:“甄家,还是心大了。林如海那边,等贾珠立得住了后,将其召回京中。” “是。”内监领命退下。 皇帝对侍奉已久的总领太监道:“这王子腾倒是个能干的,林如海的死局,都能博出一线生机。” 总领太监道:“若不是个有本事的,也不会得陛下您的重用。” 皇帝叹道:“只是可惜了林如海,为了朕失了妻儿,朕着实愧对。若不是王子腾想法子将甄家的罪证送回京中,只怕林如海也要折在扬州。” “能为陛下做事,是林大人的福气。林大人还有一女,现如今送入京中,在外祖家住着,陛下何不施恩于她?” 皇帝想了想,还是摆手道:“算了,现如今正是关键时期,等林如海入京后,再行封赏,林如海的岳家,是贾家?” “陛下好记性,林大人的夫人,正是荣国府贾将军嫡亲的妹妹。” “嗯,贾赦是不是有个女儿,报了下一届的选秀?”皇帝想到,贾赦好像给自己的女儿报了选秀,也算是贾家投诚的信号。 “贾将军只有这一女,这一届选秀年岁不到,就报了下一届的选秀。” “那下一次选秀,你跟皇后说,贾家女留牌子。” “是。” 徐乐回去后,王熙凤得知此事涉及王子腾、贾赦、林如海,就没再多问。 林黛玉去了王夫人那边,并不曾见到贾政。 王夫人拉着她的手,说家中姊妹都好相处,唯有自己膝下有个混世魔王,不好相处。 林黛玉也曾听徐乐说过,王夫人有两子一女,长子出去做官了,女儿进宫做了女使,次子不喜读书,不爱仕途,平日里跟姐妹们玩得多,因是被溺爱,脾性有些放纵。 王夫人此时说这些,是因着见林黛玉生得袅娜,自带一股风流气质,又带着几分病西施之感。宝玉平日里最喜这样的女儿家,要是见着黛玉,只怕又要闹出些事情来,就提前给林黛玉提个醒儿。 至于其余的,王夫人倒还真没想到那里去,毕竟林黛玉跟贾宝玉年纪还小,王夫人再丧心病狂,也不会疑心一个几岁的姑娘,会做出什么引诱之事来。 林黛玉离了王夫人的院子,回到了贾老太太的院子,一时到了吃晚膳的时间。 贾府的规矩,是老太太先开饭,王夫人、邢夫人伺候完贾老太太吃饭,回去后,李纨再伺候王夫人用饭。 至于王熙凤,她要管家,并不曾去伺候邢夫人用饭,邢夫人也没那底气耍婆婆的威风。 林黛玉见邢、王二夫人站着,王熙凤也在一旁帮着布菜,就不敢坐下。 王熙凤再三劝她坐下,王熙凤也不常来伺候老太太用饭,一月也不过两三回,今日林黛玉初来,王熙凤就来作陪。 林黛玉见贾家规矩跟自家不同,一时间有些拘束,怕行差踏错,丢了林家的脸。 青萝站在一旁,给林黛玉布菜,见桌面上都是浓油赤酱的荤菜,不见什么素菜,林黛玉口味本就清淡,吃不惯这些,青萝就挑拣几样稍微清淡些的给林黛玉。 林黛玉本就吃得不多,吃完后,丫鬟又捧了茶来。 林家重养生,饭后并不饮茶,但见贾家这边是这样的规矩,少不得一一改了。 徐乐跟在王熙凤身后,瞧见了,悄悄对青萝道:“府里的规矩如此,稍晚些,我们奶奶派人来给林姑娘送些爽口的饭食,等过两天搬进绣楼就好。” 青萝点头,感激道:“多亏有琏二奶奶,我们姑娘少吃这些味重的,着实没有什么胃口。” 徐乐道:“我们奶奶早就想到了,林姑娘长在江南,吃不惯北方的菜,就找了个南方手艺的厨子,等搬进了绣楼后,几位姑娘想吃什么,拿菜牌点了,就送到绣楼那边去。” 王熙凤哪里想得到这些,这些都是平儿去做的,王熙凤只吩咐平儿等人照看好林黛玉,平儿心细,想着林黛玉常年待在江南,怕是吃不惯北方的饭菜,就找了个江南的厨子。 净了手,喝了茶,又有一个小丫头来报。 “回老太太,宝二爷、琮三爷、环三爷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贾老太太笑着道:“快叫宝玉他们进来。” 宝玉进来的时候,林黛玉瞧见了,只觉得这人好生面善,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贾老太太问:“听你母亲说,今日打发你去上香去了?” 贾宝玉道:“太太叫我替她去庙里还愿,我才回来,换了身衣裳,就遇到了琮儿、环儿,就与他们一起来跟老祖宗请安来。” 第125章 取字 贾老太太听贾宝玉说他刚上完香回来,换了一身衣裳来给自己请安,心里高兴,嘴里却道:“还不曾见外客,怎么就失礼换了衣裳。快来见见你妹妹。” 贾宝玉听说家里来了一个新妹妹,心里欢喜,起身拜见。 待瞧见林黛玉一双含情目动人,身形袅娜,一下子就触动了心扉。 “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贾宝玉看呆了去。 贾老太太听了,笑呵呵道:“可又是胡说?你在哪见过?” 贾宝玉道:“我虽未见过,但瞧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做久别重逢,亦为不可。” 众人听罢,都笑了起来。 贾环翻了个白眼儿道:“宝二哥,只要瞧见一个漂亮姐姐、妹妹的,都觉得人家眼熟。想来是林姐姐长得似姑妈,姑妈又像老太太,这才瞧着林姐姐眼熟。” 探春听了,连忙给贾环打圆场:“可别说,林姐姐眉眼之间,是有几分似老太太。” 众人听了,连连附和。 宝玉呆呆的一笑,用手挠挠头道:“想来,应是如此。” 宝玉一见林黛玉,就忍不住朝她身边凑,跟她说话。 “妹妹可曾读书?” “略识得几个字。” “妹妹尊名是哪几个字?” “黛玉。”林黛玉说了名。 贾宝玉又问:“妹妹可有字?” 黛玉便道:“无字。” 贾宝玉听了,就笑着道:“我送妹妹一妙字……” 贾宝玉话还没有说完,贾环立即起身,对贾宝玉道:“宝二哥,噤声!” 贾环这一举动,吓了贾宝玉一跳。 贾琮也起身道:“宝二哥,作为兄长,宝二哥心意是好的,只是林姐姐的字,想来林姑父自有想法。” 宝玉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但见贾环、贾琮如此,他也不再说了。 贾环偷偷跟贾宝玉道:“我要跟大哥哥告状,你言语不尊重,调笑林姐姐。” 贾宝玉连忙叫冤枉。 贾环道:“都说待字闺中,女子的字只有父兄跟丈夫取,你给林姐姐取什么字?我现在就回去给大哥哥写信。”贾环已经想好了,给贾珠写信,告贾宝玉一状,要让他抄书抄到手软。 贾宝玉连忙告饶,又对林黛玉道:“好妹妹,我真没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那字确实适合妹妹……” “宝玉,你还说!”贾环道。 他们这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贾老太太他们只以为他们这边小孩子在玩闹,见贾宝玉又作揖道歉,只以为他们小孩儿笑闹,不是什么大事儿。 林黛玉道:“并不曾怪二哥哥。” 贾宝玉道:“妹妹叫我宝玉就是,老祖宗跟姐妹们都这样叫我。” 林黛玉便改了口,叫宝玉。 宝玉方才说错了话,现下就换了话题。 宝玉又问道:“妹妹可有玉吗?” 林黛玉还没有回答,贾环便道:“宝玉,你别遇到一个人,就问人有玉没有?显摆你那块玉。大哥哥不许你拿着玉显摆,小心我给大哥哥告状。” 贾琮听了,在一旁偷笑。 贾宝玉讪笑,贾珠是他的死穴,贾环这个小告状精,一天要给大哥哥写两三封信,然后积累多了再给贾珠寄去,十封信里有八封都是告状的。 贾宝玉就只好再换话题,这一次说的是一些扬州的风俗游记之类的,林黛玉也能接上几句话。 迎春三姐妹,也陪林黛玉坐着说话。 王夫人见天色晚了,便提议让贾老太太早些休息。 贾老太太便问:“玉儿的居处可安排好了?” 王熙凤上前道:“房舍早已安排妥当,东西都给送过去了。只是想着,让林妹妹暂时在老太太这儿住两日,老太太跟林妹妹也亲香两日,等后日择个吉时,她们姐妹四人搬去老太太院子后面的绣阁住,又有周嬷嬷看顾教导她们,老太太尽可放心。” 贾老太太听了,觉得王熙凤安排得极好,又叫来了林黛玉身边伺候的丫头,见就三个伺候的,一老一小做不得什么事,就一个年轻丫头得用。 贾老太太叫青萝上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回老太太,奴婢贱名青萝。”青萝行礼。 “你是玉儿身边的大丫头?” “奴婢是太太在世时,派来姑娘身边伺候的。” 贾老太太听青萝提起贾敏,想起早逝的女儿,语气都低沉了两分。 “既然你是敏儿给玉儿选的,定然是个好的。只是你一个人伺候,难免没个帮衬的,我身边的丫头鹦哥,是个聪慧的,给你做个帮手。”贾老太太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身边的二等丫头鹦哥给了林黛玉,鹦哥一家老小都是家生子,熟悉府里的情况。林黛玉刚来贾家,什么情况都不熟悉,有个老人跟着,会方便许多。 青萝道:“谢老太太。”又拉过鹦哥的手,笑着道“日后就劳妹妹帮衬了。” 鹦哥行礼,两人互称姐妹。 林黛玉也起身,谢过贾老太太的好意。 贾老太太想着,独给黛玉也不好,怕其余的孙子孙女生出心来,就道:“我身边还有几个丫头,这次都给你们配一个。珍珠忠厚老实,给宝玉。” 王夫人连忙道:“宝玉身边丫鬟婆子不少,又何必从老太太身边挪人手。” 贾老太太摆手,王夫人便止了声。 贾老太太继续道:“飞雪给琮哥儿,流萤给环哥儿,她们三姐妹,身边也只得两个丫头伺候,再添一个,迎春年岁大些,我便将琥珀给她。探春给个琉璃,惜春身边得一个玻璃。” 王夫人一听,心头一跳,这琥珀可是老太太身边除鸳鸯外最得用的丫鬟。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来来回回都叫这些个名儿,只是人已经换了几茬,现如今的琥珀、玻璃,已经不是徐乐从前认识的那两个。 几人起身谢了,贾老太太就让林黛玉跟她住两日。 几个丫鬟换了新的主子,就改了名儿。 鹦哥改名紫鹃,珍珠改名袭人。迎春三人身边伺候的丫头,也一并改了,琥珀改名星罗,琉璃改名侍墨,玻璃改名伽蓝。 至于贾琮跟贾环身边的两个小丫头,飞雪、流萤改为钟灵、毓秀。 毓秀是贾环第一个丫鬟,贾环免不得高兴几分,毕竟平日里他都是跟赵姨娘共用的丫鬟婆子,那些丫鬟婆子更听赵姨娘的话。 众人退去,徐乐因着才回来,王熙凤免了她上夜。 第126章 搬屋 贾环回去后,提笔写信,告了贾宝玉一状。 一个月后,贾宝玉喜提抄书,贾珠写了家书罚贾宝玉抄书,王夫人知晓是贾环告的状,将贾环拎到自己院里,让贾环抄经书。 贾环装作为难道:“大哥哥说,儿子年纪小,该多在四书五经上花心思,每月里让儿子并宝二哥他们,将课业寄去,大哥哥批改察看,儿子每日里还要写十篇大字,这抄了经书,大字就……” 意思就是,你罚吧,你罚了我,我转头就跟大哥哥告状! 王夫人眼睛微眯,让贾环回去好好写字。 转头就叫来了赵姨娘,让赵姨娘伺候自己。 王夫人知晓,贾珠看重家中子弟,即使外放做官,也要亲自查看两个弟弟跟堂弟的课业,可见其对家中子弟的重视。 王夫人见贾环奸猾,拿捏不了,就拿捏赵姨娘,至于探春,现如今归周嬷嬷管,王夫人也不好过分,只让探春给她做些针线孝敬。 过了两日,择了吉时,焚了香。三春并黛玉就搬去了绣楼,三春住在二楼,黛玉住在三楼,周嬷嬷住在绣楼后面,方便照看四人。 贾宝玉帮着忙前跑后,不过是胡乱忙活,在那瞎指挥。 徐乐叫住宝玉:“宝二爷,你且坐着,这些东西,自有那些丫头婆子打整。宝二爷要是得空,不如帮着布置一下另外两间空着的屋子,等史大姑娘得空了,过来住的时候也舒心一些。” 贾宝玉听了,便道:“是了,另外两间屋子,定然是要给云妹妹留一间的,我去给云妹妹布置屋子。等过两日,就叫老太太接了她来。” 虽然贾宝玉现如今满腔的热情都给了林黛玉,但是对于史湘云这个青梅竹马,他还是在乎的,就忙着去给史湘云布置屋子。 徐乐又对三春跟黛玉道:“奶奶叫我将库房器具的册子拿了两册来,让姑娘们挑选一些摆件,还要新做一些帘子,姑娘们要用什么样的帘子,现下刚好一并挑了。” 说着徐乐又叫小红捧来一本册子,是一本布料的小样。 三春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颜色,迎春选了淡淡的姜黄色,探春选了茜红,惜春选了老檀色,林黛玉选了天水碧的。 探春瞧见惜春选的,就道:“这老檀色,太老气,四妹妹不如换个颜色?” 迎春看了一眼,这颜色确实不大适合惜春的年纪,也劝着换一个。 徐乐见了,就道:“四姑娘喜欢这个色,不如往后翻翻,奴婢好似记得,后边有个差不多的色,上面的印花活泼轻快,印了好些花草。” 惜春就往后面翻了,瞧见了徐乐所说的那块样品布,点点头:“这块也好,我喜欢上面的小花儿。” 贾宝玉按着史湘云的爱好,给选了银珠红。 选好了摆件跟帘布,徐乐就让库房的人将这些东西送来,帘布还需要两日时间做出来,教给底下的会针线的丫头婆子了。 王熙凤嫁进贾府后,见府里需要针线的地方多,就将一些针线好的丫头婆子收拢,弄了一个针线房,专门负责府里的针线。 针线房里有个俊俏的小丫头,原是赖家的下人,赖家倒台后,她因着针线活儿好,被徐乐挑了出来,安排在针线房做活。 那小丫头原叫小雯,年岁虽然不大,但手上的功夫极好。被王熙凤安排做上等的针线,平日里走礼,就叫她做些屏风、扇面。 徐乐去针线房吩咐人做活,小雯瞧见了她,便起身上前:“乐儿姐姐来了,快进来,我给姐姐倒茶。” 小雯对徐乐十分感激,当初她被卖到赖家,因着容色好,针线功夫好,本来赖尚荣养着她想让她做个房里人。后来赖嬷嬷觉得她貌美,本想带进贾府,送给贾老太太,想着凭着这丫头的品貌,日后能给府里的哥儿做个房里人,为赖家带来一场富贵,不想人还没有送,赖家就被贾家处理了。 小雯当时以为自己要被卖去那脏地方了,她容色好,父母兄弟皆无,只剩一个不大亲近的表兄,没个依靠的。 好在当时在清理赖家下人的时候,是徐乐清理的,徐乐将这些下人看了,见她容色实在是出挑,问清她的来历,就将她带进了贾府。 说起来,这小雯在红楼里可是个名人,叫晴雯,是十二金钗又副册之首,是贾宝玉身边伺候的丫鬟。 现如今,她没在贾宝玉身边伺候,也没改名晴雯,就叫小雯,在府里做针线,依托府中庇护,靠着针线挣了不少的钱。 晴雯手艺好,针线活有几分慧纹的灵气,一副针线,外面百金难求,为王熙凤挣了好些体己银子,因此王熙凤颇为重视她,就让小雯跟喜儿两人一起管着针线房。 “这几日,针线房可忙?你喜儿姐姐,一天三趟的往这边跑。”徐乐见针线房的丫鬟婆子都忙着,就问了两句。 小雯道:“这两日还好,不算太忙,现如今在做夏日里府里下人的衣裳。喜儿姐姐一日三趟的跑,是来看我织补奶奶冬日里不小心被烛火撩到的蜀锦衣裳,蜀锦名贵,奶奶做了一身,才上身就被烛火撩了。我以前跟着我娘学过一些无痕织补,就试试能不能修补,现如今修复得差不多了。” 徐乐微微惊讶,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般的本事,但转念一想,书里“晴雯”帮贾宝玉补无人能缝补的雀金裘,就知道她是个手上功夫极好的。 徐乐道:“我素日虽知你手艺好,却不想你手艺这般的好,将那衣裳拿出来,给我瞧瞧,让我涨涨见识。” 小雯将衣裳捧来,徐乐仔细瞧了半天,要不是小雯指出来,徐乐还真没瞧出来,衣服袖摆处被修补过。 “真真的好手艺,我怕是练一辈子,也练不出这手艺。”徐乐惊叹,这手艺真真的好。 小雯骄傲道:“我也只这手上的功夫了,听我娘说,祖上是宫中尚衣局的,出了宫,就将手艺传了下来。” 徐乐便道:“这般好的手艺,也只有宫里有了。”徐乐跟小雯说了一会儿话,又将几位姑娘做帘子的活计交给小雯,小雯吩咐几个婆子丫鬟负责,自己去绣观音像去了。 王熙凤说,要小雯绣一副观音像,备着给西安郡王妃做寿礼,好的绣活,就费时间,要绣一两年才能成。 第127章 采买 徐乐离了针线房,就去清理账册,足足花了一个月,才将这些账册重新清理一遍。 过了春,就入了夏。 今年的夏,尤其的热。 徐乐第一次穿上了半臂,半臂配抹胸,下面穿方便走动的裤子,踩着一双翘头鞋。 今年天热,内院好些丫头婆子都是这副装扮,有些爱俏的,还会配上臂钏。 徐乐打着扇子,这风觉得都是热的。 “我弄了一碗紫苏饮子,你喝一口,去去暑气。”平儿端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一个银制的小壶,并四个银制的莲花盏。 小红连忙上前:“姐姐给我,我来倒。” 徐乐给平儿打扇子:“你叫个丫头去厨房跑一趟就是,热得一脑袋的汗,赶紧拿帕子擦一擦。” 平儿的正准备拿帕子擦汗,却见帕子下面有一块污迹,可能是去厨房,不小心碰着的。 徐乐就将自己腰间的帕子扯下来,递给平儿:“用我的。” 平儿擦了汗,小红端了紫苏饮给两人,徐乐喝了一杯。 “今年这么热,只怕是闹干旱。前两日中人来找我,说今年田地怕是要减产。”平儿道。 徐乐叹了一口气,将杯子递给小红,小红再给她倒了一杯。徐乐一边啜饮,一边道:“底下庄子的庄头也上报,说今年的降雨量不行,怕是要闹旱灾。要批银子下去修引水渠,我才批了条子下去。那些派去巡查庄子的护卫也说,北边多地干旱,只怕今年要闹旱灾。” “唉,只怕今年田地减产,我给中人说了,若是减产,咱们那些田地便减一成租子。”平儿将自己决定减租的事情跟徐乐说了,两人的田地是一个中人打理的,平儿当时就跟中人一起说了。 徐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喝了两杯紫苏饮,感觉暑气下去不少,这才道:“减一成租子,当行善积德了,反正我们在府里吃喝不愁,倒也不差这么一成租子。只是庄子那边,今年要不要减租,还要等奶奶的吩咐,奶奶派人去查各地庄子的干旱情况,到时候酌情减免佃农的租子。” 两人说着话,在屋里伺候的喜儿出来了,对小红道:“好小红,快给我倒杯水。” 小红给她也倒了一杯紫苏饮,喜儿喝了一口,喝不惯,就让小红给自己倒一杯茶水。 平儿问:“奶奶睡熟了?” “已经睡下了,这两天天热,即使用了冰盆,奶奶也觉得燥,心烦气闷。”喜儿道。 徐乐皱眉道:“奶奶是不是身体不适,等晚间,给奶奶叫个大夫进来把把脉?” 平儿道:“那我等下就派人出去请个大夫。” 徐乐点头,又道:“等下等奶奶起身后,跟奶奶回禀一声。顺便再给府里的主子们,都请个平安脉,现如今暑热,几个姑娘体弱,怕中了暑气。” 平儿点点头,将此事记下。 喜儿道:“几个姑娘,我瞧着二姑娘跟林姑娘两个身子弱些,四姑娘身子倒是好。昨日下午,我还瞧见,大热的天还拿网兜网知了虫,后面被周嬷嬷瞧见了,才回去。” 平儿笑道:“四姑娘年岁小些,爱玩闹一些也正常,前些日子四姑娘陪着姐儿玩了一下午,姑侄两个悄摸摸的在屋里玩,不许奶嬷嬷在里间瞧着。后来,奶嬷嬷不放心,进去瞧了,两姑侄拿着梳子,梳小辫儿玩。姐儿才多长的头发,你们是没瞧着,那满头的小辫儿支棱着,好不滑稽,奶奶瞧见了,肚子都笑疼了。” 徐乐在一旁听着,因着王熙凤对这几个小姑子都挺好,惜春性子也不像书里那般清冷,她性子活泼爱笑,瞧着乖巧,偶尔调皮起来也是十分的调皮。 周嬷嬷虽然是宫里出来的嬷嬷,但并不十分约束姑娘们性子,只要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由着她们玩闹,只要出去见客这些不失礼就行。 女儿家一辈子,就闺阁中能松快几天,何不让她们在闺阁里快乐一些,等日后出阁了,上要孝顺公婆,下要相夫教子,劳心劳力,没多少好日子过。 几人在外间小声说笑,没多久,两个管事婆子来回禀事情,要拿对牌,去支银子,付采买的款项。 徐乐拿了对牌,给她们批了条子。 喜儿道:“这些婆子也真是没眼力见,这大中午的,主子们都在睡午觉,偏要这个时候来回事。” 平儿打着扇子,轻声道:“也怪不得她们,她们也不想大中午的顶着日头往外跑,只怕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徐乐给两个管事婆子批了条子,就道:“这几日,厨房里的人说,采买回来的鸡蛋蔬菜都不大好,鸡子都寡了,蔬菜也蔫吧,你们采买的注意些,下次不要再让我听见厨房说采买回来的东西不好。” 其中一个拿着批条的婆子道:“姑娘容禀,着实不怪我等。现如今外面缺水,田地没有灌溉的水,菜自然不如以往的水灵。鸡蛋也是,这蛋多放两天,就坏了,真不是我等不用心。” 徐乐看了她一眼,只道:“既然田地缺少灌溉的水,菜不水灵,那暂时就不去外面采买蔬菜,等下我写个条子,让庄子上的庄头送些菜来。鸡蛋放两天就坏了,那就一天采购一次,按着数量采购,不许多买。” 两个婆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有些难看。 徐乐知晓她们这些采买的猫腻,鸡蛋新鲜的比放久的贵,同样的个数,混上些不新鲜的,价钱就要低一些,多的就被采买的自己拿了。 蔬菜也是如此,即使现如今外面干旱,但是卖菜的人,肯定会选好菜来卖,再干旱也会寻水浇地,不会弄些蔫巴菜来卖。新鲜的菜更贵,虽然也只贵个一文两文,但贾家上下这么多人,每天消耗大量的菜蔬,累积在一起,贪墨的钱就多了。 徐乐让庄子上送菜,算是断了采买的人一项进项,也是在敲打他们,不要太过。 两个婆子连连保证,一定会买新鲜的鸡蛋菜蔬,不敢再糊弄。 徐乐还是断了两个月的蔬菜采买,给她们长个教训,让庄子上的庄头送菜来。这些菜,大部分都是下人吃的,主子们吃的菜,这些婆子还不敢糊弄。 第128章 王熙凤再孕 徐乐给这两个婆子批完条子,没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婆子。 处理好这些,离王熙凤午睡起身的时间没多久了。 徐乐想,书里王熙凤就是这样累倒的吧,从早到晚没个休息的时候,在秦可卿葬礼的时候,还累掉一个成型的胎儿。 王熙凤午睡起身,徐乐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型,戴上首饰。 王熙凤问:“姐儿可醒了?” 喜儿回道:“奴婢刚才去瞧了,姐儿还没起,赵嫂子说姐儿昨日睡得晚,今天中午得多睡一会儿,晚两刻钟再叫姐儿起身。” 王熙凤点点头,吩咐道:“这天热,姐儿屋里的冰不能断,让赵柱家的将冰盆放远些,多放几盆,让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下来,要是冰不够用的,就叫她只管来回了我,再支银子去买。” “是。”喜儿应声。 平儿端着温热的茶水来,捧给王熙凤,对王熙凤道:“奶奶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奴婢们想着给奶奶请个大夫把个平安脉,再给府里的几位姑娘把个平安脉,几位姑娘体弱,怕中了暑气。” 王熙凤点头,算是应允,想了想又道:“请个相熟的太医来,给老太太、太太她们把平安脉,两位老爷那边也问问,有没有时间。再请个外面的大夫进来了,给我跟迎春他们都把个平安脉,姨娘们那边也别落下,免得落下什么话柄。” 平儿应下,就打发两个小厮去请大夫。 王熙凤起身没多久,底下人一连串的来回事儿。 徐乐跟在王熙凤身边,也忙了一下午。 平儿那边请了太医,给老太太、邢王二位夫人先把了平安脉,老太太有些中了暑气,只是症状还未显现,现如今喝两帖药,消散了暑气就好。 邢、王两位夫人就是气血上的问题,是妇人常见的毛病。 贾赦就是酒色的问题,贾政身子倒是不错。 等送走了太医,又派人去照帖子抓药。 平儿又领着大夫,先去了绣阁,给三春并黛玉把平安脉。 黛玉身子虚,是胎里带来的,得精细养着,倒没有什么大毛病。 迎春倒是有些中了暑气,需要喝药。 探春、惜春身子骨好,倒是没什么毛病。平儿又带着人去宝玉把平安脉,之后是贾琮,最后是贾环跟赵姨娘,还有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周姨娘。 最后,王熙凤才有空把平安脉。 大夫细细的把了许久的脉,弄得王熙凤主仆等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平儿问:“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好说的症候?” 大夫摇头道:“我把着,奶奶的脉相,似是有了身孕,但是月份太小,还不能十分的确定。” 王熙凤听了,惊喜道:“果真?” 大夫捋着山羊胡道:“还不能十分的确定,再等半个月再把一次脉,应是能确定了。” 王熙凤让平儿送走大夫,还给了大夫一个大荷包,说好半月后再来给王熙凤把脉。 王熙凤抚摸着小腹,想着这一胎若是个哥儿就好了,日后大姐儿也有个兄弟依靠。 徐乐等人,连忙向王熙凤道贺。 “奶奶大喜。” 王熙凤满面红光道:“好了,切莫张扬,等确诊后再说。等下,平儿你再将赵妈妈请来,有她老人家在,我也安心几分。” 平儿应了。 徐乐道:“奶奶这几日,可不能累着了,这些琐碎的事情,让奴婢们来就是,等奶奶胎稳了,再忙这些。现如今,没有什么比奶奶肚子里的哥儿更重要的事情了。” 王熙凤对孩子也是看重的,想着这些事情,徐乐等人也能办,就暂且养胎,等坐稳了胎再说。 王熙凤便道:“那最近这段时间,乐儿负责管理,平儿跟喜儿并小红协助,平儿管着厨房跟上下的事情,喜儿你盯着点几位姑娘那边,小红听指派。” 徐乐从王熙凤手里接过了管家权,白日里就更忙了,王熙凤就免了她上夜的活计。 赵妈妈现如今管着大姐儿身边的人,听平儿说王熙凤可能又有孕了,就将大姐儿身边的事情,都交待给了她小儿媳妇赵柱家的。 赵妈妈到了王熙凤的屋里,细细的问了王熙凤最近这段时间的身体情况,听王熙凤说自己燥得慌,便道:“那奶奶八成是又有了,到了孕期,女子心情烦躁,也是常有的,有些严重的还会性情大变。奶奶只管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有个什么气也别憋着,全撒出来,就顺畅了。” 王熙凤坐在榻上,笑着道:“还是妈妈你有经验,我这生了一胎,也不顶什么事儿。要不是平儿、乐儿她们瞧我身体不对劲,要大夫给我把个平安脉,我还真不觉着自己可能又有了。” “奶奶你平日里管着这么大一摊子,忙起来脚都不沾地,连自己身子也顾不上,好在有几个好丫头帮衬着,才能喘口气儿。”赵嬷嬷道。 王熙凤听到这话,也免不了叹气:“妈妈说的很是,旁人只瞧着我管着家,瞧着风光无限,背后的心酸,却没有几个人能体会。这家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上千口子,要将这些人安顿好,不管我怎么周全,都落不下一句好,管家三年,猫嫌狗嫌。外边迎来送往,各家的亲友,我不敢松懈片刻,就怕得罪了亲友去。时时悬心,有时候饭菜含在嘴里,还没有咽下,那事情就来了。” 说到此处,王熙凤免不了有些心酸,眼角渗出泪来。 赵妈妈见此,也没有说什么,只让王熙凤将心中堆积的郁气一起发泄出来,现如今发作了出来,免得郁气堆积伤了根本。 王熙凤平复一番心绪后,继续道:“逢年过节就不说了,这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月月都有宴席,正月里的元宵,二月里的龙抬头、社日、上巳、花朝,三月的寒食等等,不是外出赴宴,就是在家小宴,伺候公公、婆婆、太婆婆,日日忙活也不见得能落个好……要不是有几个丫头帮衬着,只怕我早就熬干了去,唉……”王熙凤叹气。 这么一番抱怨的话说出口,王熙凤心中的郁气发泄不少,心也没那么燥了。 赵嬷嬷道:“奶奶的辛劳,我们这些有眼睛的都瞧着的,我们私下里常说奶奶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这亲友媳妇中,无一人能比上奶奶的。奶奶且放心,公道自在人心,上次大奶奶帮着管家那一次,底下人就明白了,还是奶奶管得好,旁人皆不如你。” 王熙凤听了这番奉承的话,脸上郁气一扫而光,露出个骄傲的笑来,别的不说,管家理事方面,王熙凤自己能排上前列。隔壁的蓉哥媳妇,瞧着是不错,但终究少了几分威严,有时候也会被宁国府里的老人拿捏,但荣国府这边可没有人敢拿捏自己的。 第129章 再提管家事 王熙凤再次有孕,贾老太太跟王夫人想像上一次那样,分王熙凤的管家权。 不想,王熙凤却先下手为强,将三春跟黛玉拎了出来。 王熙凤笑着道:“眼瞧着,二妹妹大了,该正经学着管家理事了。林妹妹、三妹妹虽然还小,但跟着学一学,看一看,日后也轻省些。且林姑父将妹妹送来咱们家,就是指望咱们能好好教养妹妹,现如今虽然有周嬷嬷教导着,但终归不如我亲自带着来的好。他们读书人有那么一句话,叫纸上谈来终觉浅,想来圣人言是没错的,跟着嬷嬷听得再多,不如亲自上手一次。” 三春跟黛玉在下首坐着,听王熙凤这样说,别人不说,探春的眼睛是最亮的。 迎春脸上带着浅笑,瞧着十分的淡定,因为迎春知道,嫂子是不会想让老太太跟二太太插手管家权的,所以推出她们这些小姑子管家,是嫂子最好的选择。 善棋者善谋,从某种程度来说,现如今的贾迎春是贾家心眼最通透的。 林黛玉对王熙凤的提议心怀感激,都说丧母女不娶,当初林如海送林黛玉入京,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一是为了林黛玉的安全,二是为了林黛玉的未来。 林黛玉虽然年纪小,但极其聪慧,知晓林如海的担忧,这才辞别老父,来了京里。 现如今王熙凤提及让自己管家,林黛玉心里想着不管成不成,二嫂子这情她是记心里了。 探春欣喜之后,又偷瞧王夫人,怕她不喜,更怕她借着自己的手做些什么。 探春终究是王夫人的庶女,不敢惹王夫人不喜,王夫人不喜那赵姨娘就没有好日子过,探春虽然面上跟赵姨娘不亲近,但心里对生母还是有感情的。 贾老太太在王熙凤提及林黛玉的时候,就偃旗息鼓,不再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好。 王夫人有心想争,但贾老太太都发话说好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对着三春并黛玉道:“既然老太太都这样说,那你们姐妹也认真的学,有什么不懂,就来问我和老太太,你们嫂子怀着孕,正该多休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别打搅她。” 王熙凤听了,笑着接话:“还是婶娘心疼我,只是婶娘也过于小心了些,我也不是第一胎,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且口头上提点几句,也不费劲儿。” 此时,迎春作为年长的姐姐,就起身代表三个妹妹道:“劳老太太、两位太太、嫂子费心了,我们姐妹一定认真学,府里的规矩都是定好的,我们姐妹四个虽然蠢钝,但比着瓢儿画葫芦还是成的,且有周嬷嬷跟嫂子身边的乐儿姐姐、平儿姐姐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王夫人看向迎春,手里的帕子捏紧了几分,声音略微冷:“还是凤丫头会调教人,二丫头原先不爱言语,现如今也能说一长串的话了。”王夫人心里对此有些不满,现如今的二丫头太有主意了,本来这丫头就是为元春准备,最好是养得蠢钝懦弱些才好。 一旁一直未开口的邢夫人,看了看迎春和王熙凤,突然道:“姑娘家这样大大方方的,正正好,讨人喜欢。不像小时候,戳一下动一下,没半点大家小姐的气势。”邢夫人这话就戳到了贾老太太的肺管子了,毕竟三春以前是养在她院子里的。 贾老太太冷声道:“老大家的这意思是老婆子我没教好了。” 邢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讪讪道:“老太太哪里的话,媳妇只是说二丫头现如今比以往活泼了一些。” 这话又扎了贾老太太一下,这意思是以往自己对迎春不好,所以迎春沉闷不活泼。 王熙凤见此,笑着道:“太太的意思是二妹妹年岁渐长,人也变得懂事了。咱们府里的几个姑娘,在老太太身边养着,走出去见客,谁不称赞两句好?前段时间,南安老太妃见着了咱们家几个姑娘,爱得跟什么似的,问她们在谁膝下教养,听说是老太太你养着的,南安老太妃道:‘怪不得,原来是你家老太太养的,有她年轻时三分模样。日后,你家几位姑娘能学得你家老太太两分本事,日后就不愁了。’旁人听了,无不应是,可见老太太教得好。” 王熙凤一轱辘的话出来,不仅替邢夫人周全了,也捧起了贾老太太的面子。 贾老太太看着讪讪坐着的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自己跟个蠢货计较什么,老大媳妇蠢钝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只要外出见客的时候,不给自己丢脸就行。 贾老太太对邢夫人的容忍度远高于王夫人,如果是王夫人说这样的话,只怕贾老太太要给王夫人立立规矩了,至于邢夫人,还是算了,给她立规矩,只能将自己气个半死。 贾老太太就无视邢夫人,不给自己找气受。 迎春见此,就上前搀扶着邢夫人坐下,又替邢夫人斟茶捧到贾老太太身边,算是替邢夫人给贾老太太斟茶赔罪。 “老祖宗跟太太慈心,是我们姐妹的福气,我们姐妹愚钝,只盼着能跟着老祖宗学一学,只要学得一星半点儿,就够我们姐妹受用的了。”迎春捧了茶,贾老太太还是很给面子的喝了,这一遭就算过去了。 探春也道:“可不是,我们姐妹能跟老祖宗、两位太太、琏二嫂子学一学眉眼高低,就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惜春跟黛玉也应和这话,几个姑娘家娇声声的说话,好言好语的哄着,贾老太太什么气都没了,露出笑来,招她们四个上前说话。 这三春并黛玉协理管家的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赵姨娘知晓此事后,心里感激王熙凤提拔探春,就寻出了贾环出生的时候穿的小衣裳,亲自送到了王熙凤的院子。 赵姨娘来,徐乐跟平儿觉得奇怪,但还是将其迎了进来。 赵姨娘道:“两位姑娘忙,我就不进去了。这是我生环儿的时候给他做的衣裳,给二奶奶送来。老人们都说,哥儿穿过的衣裳能引来哥儿,你们将这衣裳放在奶奶的枕头下,别叫奶奶知晓,七天后再取出来放着,几个月后二奶奶定然能抱个大胖小子。” 赵姨娘将东西递过来,徐乐跟平儿连忙接了,又谢过赵姨娘。 民间是有这样的说法,说小孩子的衣裳能引来孩子,不过徐乐跟平儿并不懂这些,又问了赵嬷嬷,赵嬷嬷仔细检查了衣裳,并无不妥,就道:“外头是有这样的说法,赵姨娘一片好意,就给奶奶放枕头下吧。” 第130章 史湘云吃味林黛玉 赵姨娘送了这小衣裳来,是为了感谢王熙凤记着探春,教导探春管家一事。 她知晓自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想要感谢王熙凤,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倒不如将这衣裳送来,算是一个美好的祝愿。 他们这些后宅的女人,没有个哥儿,就没有个依靠,祝愿王熙凤这胎能生个哥儿,就是赵姨娘能给的最好的感谢了。 因着赵嬷嬷仔细检查了,这小衣裳并无不妥之处,徐乐跟平儿就将这衣裳放在了王熙凤的枕头底下,吩咐了整理床铺的丫头,这东西不要轻动。 王熙凤教导三春并黛玉管家,就索性甩手,让徐乐跟平儿、喜儿辅佐四人,自己在旁边盯着,瞧着他们姐妹如何管理家事。 四姐妹分坐两侧,徐乐跟平儿先将平日里王熙凤需要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奶奶平日里卯时正起身,卯中开始处理事情。卯时三刻,我等在院中清点花名册,记录每日里轮着谁上差。卯时四刻,各处管事前来领对牌、批条,去库房支领东西,以及各处巡夜来应卯交差。一直要忙到辰时、巳时去,奶奶才有功夫吃早食。余下来,各处管事有事的也会来回禀,一直要忙到午时。下午未时正,奶奶要处理京里的庄子、铺子、田地上的事情,外面的管事,每十日进府一次回禀事情。京城外的庄子、铺子、族田等事务,每月初汇总一次,最远的是关外那一片的庄子,四个月汇总一次,清理账册,派人巡查。晚间,酉时府里放饭,各处巡逻的人清点名册,戌时三刻,各院开始落锁。”徐乐将王熙凤一日里要做的事情说了,这还是普通寻常的一日,逢年过节才叫忙,要是遇到了亲友添丁华诞一类的,更加的忙。 王熙凤是个极有时间观念的人,不论大小事儿都有一定的时辰,跟在她身边的大丫鬟和得用的管事,身上都有钟表看时辰,不敢误了时辰。 迎春、探春、黛玉各自捧了册子翻看,惜春年纪最小,只倚在林黛玉身旁,跟林黛玉同看。 “林姐姐,你翻慢一点,可好。我瞧得慢。”惜春靠着黛玉,黛玉将手里的册子放低些,翻动得也慢了一些。 平儿、喜儿又各自抱来一堆册子。 平儿道:“这是厨房那边的采买册子,花名册,各项支出的记录。” 喜儿抱来一个小匣子:“这是各处的器具摆设,有什么磕碰的,都要记录在册,以及四时置换的摆件册子,每季主子、下人要裁剪的衣裳,要打的首饰,都在册子上。” 迎春为长,就先发话:“这么些事情,咱们分工,每人各负责一些事情,这样才不会忙乱。” 探春跟黛玉点头,赞同此话,惜春并无意见,只听三个姐姐的话。 迎春拿着册子,对其余三人道:“比较费心的就是人员的差遣、厨房的采买、饭食的安排、月例银子的发放等,且现如今正是夏秋交季之时,备好秋衣,过了秋就入冬,这冬衣也要早备着,还有就是后宅女眷的钗环等物。我们分派着做,三妹妹跟林妹妹你们善术,三妹妹果敢,林妹妹心细,你们负责厨房的事宜如何?” 探春与黛玉点头,都道:“听二姐姐的安排。” 迎春又道:“余下的,人员差遣、点卯,各处的巡逻,便由着我跟四妹妹来做。至于制衣、器物摆设之类的……罢了,我来做吧,至于月例银子就由三妹妹、林妹妹你们两人做。” 人员差遣、点卯这些,虽然看着不难,却是最容易得罪人,最费心的活儿,做了还不一定能得好那种,迎春作为姐姐,将为难的事儿自己担着了。惜春年纪太小了,只能打打下手,跟着做事儿。 徐乐跟平儿三人在一旁听着,徐乐跟平儿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满意。 迎春行事有章程,知进退,不贪权,必要的时候也担得起事情,这样的性子,日后若真能进宫,想来也能保全自身,再添上两分运道,只怕真的能成事。 迎春跟三个妹妹商量好后,又对众人道:“我们几个年轻姑娘,不知事,想来还需要周嬷嬷并几位姐姐的帮衬。只依照着嫂子制定下的规矩做事,不求出彩,只求妥帖,还要劳大家费心帮衬了。” 众人连忙应声:“奴婢们不敢,谨遵诸位姑娘的命令行事。” 于是,迎春四人就暂定在东厢房处理事情,让那些管事的婆子去东厢房回事,不要吵着王熙凤养胎。 迎春四人,依着王熙凤的例处理事情,倒也没出多大的岔子。 有什么不足之处,周嬷嬷、徐乐跟平儿等人提点着,就未曾闹出什么大动静。 唯一觉得不好的,唯有贾宝玉一人,平日里他得贾老太太的宠爱,到了年岁也没有搬出后院,下了学就爱跟姐妹们玩闹。 现如今姐妹们忙着管家,没人陪他玩,好生的无趣。 贾宝玉就央求贾老太太,将史湘云接来了。 史湘云来了,就住在碧纱橱中,因着以往伺候她的珍珠被贾老太太给了贾宝玉,她身边又没有个得用的丫头,贾老太太就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三等丫头给了史湘云,史湘云给其改名翠缕。 因着贾珠要求的缘故,贾宝玉、贾琮、贾环三人现如今在前院读书,每日里早起就要去前院,唯有下午下学后,才有时辰玩耍。 史湘云白日里无聊,就去看迎春她们管家,三春及黛玉也不曾阻她,她要看便看,偶尔也会提一些意见,三春跟黛玉觉得有理的,便采纳。 史湘云也很有分寸,知晓这是贾家的事,自己是史家的姑娘不该插手。 史湘云在史家,日子过得也不算好,襁褓中失了父母,没个人心疼。 史家底子早就空了,女眷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了维持侯府的体面,太太、小姐们也得做针线,补贴家用,唯有来了贾家,史湘云才得片刻清闲。 史湘云瞧瞧林黛玉,心里有些艳羡。 黛玉虽然母亲早逝,但还有个父亲疼她,逢年过节派人送东西,可见是惦记这个女儿的。 且贾老太太疼黛玉,什么都为黛玉想着了,即使她姓林,也让她一起跟三春管理家事,显见整个贾家都将黛玉当自家人一般看待。 史湘云从小在贾家这边长大,现如今反倒是差了林黛玉这个后来的一筹,心里免不了有些吃味,觉得不得劲儿。 特别是贾宝玉对黛玉极其的上心,两人明明相交不久,却有一种旁人难有的默契,贾宝玉还常说林黛玉是他的知己,与旁人不同。 史湘云愈发不得劲了。 第131章 亲友送礼 史湘云虽然心中吃味林黛玉,但跟黛玉相处久了后,被黛玉的才学所折服,因此对林黛玉是敬佩大过吃味的。 史湘云来了贾家也是同住绣阁,一同听周嬷嬷和老先生教学,林黛玉才学出众,就连教书的老先生也曾多次感叹,若林黛玉是个男儿身,只怕能如她父亲一般中个探花郎。 林黛玉对此,并不自得,反而觉得老先生这话说得不对。 私下里林黛玉对着姐妹们道:“我们姐妹虽非男儿身,但也用功读书,只因读书能使人明智,若读书只想着功名利禄,那这书不读也罢。那些庸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却不知是曲解圣人之言。圣人言,女子无才,但只要能明辨是非,便是德行。那些庸人望文生义,借着这句话,便不让女子读书,何其可笑?” 迎春道:“读书明智,这句话妹妹说得极好,我等读书本就不为功名,又何必因此生憾。” 湘云一向快言快语:“不过是那些男人不如我们,怕我们胜了他们,若我能去考功名,定然是要蟾宫折桂,让天下男人瞧一瞧,谁言女子不如男!” 惜春听了笑道:“云姐姐,你要是换上宝玉的衣裳,替他去科考,只怕他是求之不得的。” 几人在说着话,唯有探春不说话,她心里暗叹,若自己真的是个男儿,定然要出去争出一片天去,让旁人不敢小觑自己。 探春平日里最羡慕贾宝玉、贾环等兄弟,能科举,能挣个好前程。 周嬷嬷听她们说话,瞧见她们那自信鲜活的模样,严肃的面容也缓和了两分。 都是好姑娘,各有各的好,比宫里的女人都鲜活。 周嬷嬷是深宫里出来的,刚进宫的时候也曾有过大志向,但后来,在那深巷中熬干了心气,反倒觉得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最难得的。 周嬷嬷看向迎春,见她嘴角含笑,瞧着几个妹妹说话,眉眼里是说不尽的温柔。 周嬷嬷暗自叹气,这样的姑娘,入了那深宫,这温柔还能剩下几分? 这些大家小姐,生来享着富贵,却不得自在。不过比起那田间劳作一日,却不得一顿饱饭的农妇来说,好了千百倍,就看各人如何去待了。 各有各的缘法。 她们姐妹吃了午饭得闲在说笑,外面传来一声:“林妹妹。” 史湘云脸上的笑淡了两分,惜春笑着道:“宝玉真的就只记得林姐姐一人,人还没进门,就先喊林姐姐。” 迎春看看湘云,又看看林黛玉,只轻笑道:“想来,宝玉是有什么事儿找林妹妹。” 话音才落下,贾宝玉就笑着进来:“你们在说笑什么,怎么不带着我一起说笑。” 惜春道:“我们在说,宝玉你眼里就只得林姐姐,我们姐妹都在这里,你怎么就叫林姐姐一人。” 宝玉不大好意思道:“是我的错,我心里也是想着你们的。只是昨日听林妹妹身边的青萝姐姐说,林妹妹最近在寻一本游记,我在老爷的书房瞧见了,着急给林妹妹送来。” 说着,宝玉将游记拿出来,要递给林黛玉。 史湘云问道:“爱哥哥,是什么样的游记?给我瞧瞧。” 贾宝玉就将游记递给史湘云,史湘云一瞧,是前朝一位诗人,写的姑苏的风俗人情的游记。想起林黛玉祖籍是姑苏人,却没回过姑苏,想来是思乡想家了。 史湘云想到此处,便将游记递到林黛玉手上:“原来是林姐姐家乡的游记,林姐姐瞧了,也跟我们说说姑苏的风俗人情,听个新鲜。” 林黛玉接了游记,便对贾宝玉道:“难为你费心了。” 宝玉得了一句好,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史湘云瞧了,捏紧手帕子,想将贾宝玉的注意力争过来。 只是,贾宝玉眼睛里只有林黛玉,只要林黛玉在,他眼里就瞧不见别人了。不过,贾宝玉天生对女儿家有几分怜惜,哪里舍得冷落其余的姊妹,这个哄哄,那个笑笑,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他们说笑间,徐乐跟平儿带着人过来了,请三春他们过去主事。 迎春先发话:“两位姐姐,是出了什么急事吗?”往日里都是未时正开始处理事务,今日才未初二刻就来了,定然是有什么急事。 平儿上前道:“方才,魏国公家的小厮来说,他家大奶奶今日上午生下一个哥儿,我们奶奶叫几位姑娘理一理送礼的单子。他家也算是我们家的老亲,且他家大奶奶是宗妇,生的又是头一个哥儿,奶奶说论情论理,礼都要重两分。请姑娘们商议着拟了单子,我们奶奶再看看,今日就要送礼过去,给魏国公家贺喜。” 平儿说罢,就将往日里给这些勋贵人家走亲的礼单一并递给迎春等人。 迎春几人翻着礼单,想看看先前王熙凤是如何走礼的,贾宝玉一起凑热闹。 贾宝玉先凑到林黛玉身前,想多跟林黛玉说两句话,史湘云在林黛玉身旁坐着,就将贾宝玉拉开了,只道:“爱哥哥,你且一边玩儿,别挡着我跟林姐姐的光。” 林黛玉听了,只抿嘴笑,对贾宝玉道:“这些事儿,你又不懂,何故在这儿凑热闹?下午你还要上学,先去小憩片刻,免得下午睡觉没了精神。” 迎春也道:“林妹妹说的是,宝玉,你且先去休息,等下学了,咱们姊妹兄弟再说笑。” 众姐妹都劝自己去休息,贾宝玉即使想跟她们再玩会儿,也只能失落的离开。 迎春便带着几个妹妹拟礼单。 探春道:“咱们只循着二嫂子的例,送些礼,再添上一些平安锁、平安镯、虎头帽一类的小儿用物,想来也差不多了。” 惜春年纪小,在这种事情上,一般是听几个姐姐的。 林黛玉道:“三妹妹说的是,循例备些礼,再挑些贵重的添补上。听闻,魏国公家大奶奶的娘家是书香门第,再备上些书画一类的,也算投其所好。” 史湘云听了,就道:“别的人我不知,不过魏国公家的大奶奶我见过两次,性子十分的爽利,虽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但却不喜诗书,偏好金银玉石等物。”史湘云在史家的时候,史家的两位侯夫人也常带她出门走动,因此在这些事情上,反倒是比三春与黛玉更清楚。 迎春便道:“既然如此,便再添一些金石古玩一类的进去,书画也备上,这般也算妥帖。” 探春点头,说着便叫人拿来笔墨:“我来写礼单,你们来瞧瞧具体送些什么东西,先拟一个单子出来,先给二嫂子过目。” 第132章 哥儿 探春说先拟个礼单出来,众人点头,迎春道:“锦缎四匹,选些吉利的纹样,蝙蝠纹、如意纹、宝象回纹、卍字纹,魏国公夫人好佛,再去问问绣房的小雯,她那儿可有往日里做好的针线,选一副观音像,着人镶嵌在小屏风上,到时候一并送去。” 迎春身边的丫鬟星罗便领命而去。 林黛玉跟史湘云一人提了一些意见,林黛玉道:“常言多子多福,将这些礼单里的器物,都换成石榴、葡萄、花椒一类的,想来合后院女眷的心意。” 史湘云道:“金银器具就撤了,换上瓷器,魏国公夫人不喜金玉,说金玉俗气,她爱通花瓷器。” 迎春就翻了一下瓷器册子,发现公库里倒还有七八件通花瓷器,便点了一件白玉镂空菊花通花瓷,并一个春色瓷雕花篮。 探春记下。 星罗来到绣房,小雯作为绣房的主事,便上前问道:“星罗姑娘,可是二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星罗道:“几位姑娘正在拟礼单,说是魏国公家大奶奶生了一个哥儿,主子们正在备礼。姑娘们定下一些绣品,叫我来绣房问一问,可有没有绣好的观音像,着人拿去镶了,配在屏风上。还有没有做好的婴孩用的虎头鞋帽一类的,若是有,一并拿去,再拿一些寓意好的香囊、荷包,装东西用。” 小雯道:“倒有两幅我绣的观音像,不大,做个桌面屏风倒也够用。”说着,小雯就带着星罗去放置绣品的屋里挑选东西。 小雯指着两个架子上的各种盒子道:“做好的绣品都卷了,在盒子里放着,我给姑娘拿。” 说着,就从一旁,拉出一个木质的梯子来,登上梯子,在最高处拿下两个长而窄的匣子。 星罗在一旁帮着接东西,拿下来后,星罗跟小雯将其中一个匣子打开,将其中卷起的绣片打开。 白纱底的绢纱上,宝相庄严的杨柳观音像显露出来,观音像头上的佛光,是用银丝与蚕丝掺杂着绣的,泛着荧荧光辉,观音垂目,带着无限的悲悯,似是不敢看着苦难的人世间。 星罗瞧了,赞道:“你这手艺,真真是绝了,难怪二奶奶要让你掌管绣房,你这手艺,南方那边的绣娘也多不及你的。” 小雯带着几分骄傲道:“旁的不说,这针线上的手艺,府里人皆不及我,唯有琏二奶奶院里的喜儿姐姐,能与我较一较长短。” 星罗见此,露出个笑来,又瞧见小雯容貌不俗,普通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总比旁人好看几分,不由得感叹一句:“别说针线,就是容貌,府里也少有人能及你的。” 小雯听见这话,脸颊微红。 因着自己容貌不俗,小雯怕出去惹了祸事,平日里只在绣房做事。有时候,小雯也曾烦恼,若不是自己长了这样的一张脸,只怕能在琏二奶奶身边做个得用的大丫鬟,像乐儿姐姐、平儿姐姐她们那边,威风凛凛。 星罗与小雯说了一会儿话,就拿着东西回话去了。 迎春等人见了那观音像,也不住的夸,迎春忙叫人,将这观音像拿去镶屏风。 几人拟了单子出来,迎春便道:“我们等下一并去嫂子院里,求嫂子指点我们几分,有什么不足之处,都改了去。” 徐乐跟平儿听了,徐乐道:“姑娘们拟的单子,考虑周全,想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一行人说着话,便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因着周嬷嬷说多走动身子好,因此几位姑娘都没有传轿子,就走着去。 这绣阁离王熙凤的院子挺远的,好在有连廊,穿过去也不用被日头晒。 到了王熙凤跟前,王熙凤瞧了她们拟出来的单子,不住的夸好,又瞧了瞧,添改了几处。 王熙凤道:“魏国公夫人好佛,这观音像添得极好,还有这通花瓷器也选得好,他家不好金玉,就喜好各种金石古玩与瓷器,这一点我竟是忘记叫平儿提点你们了。” 迎春就道:“这点还是云妹妹提点的,她常跟史家的两位太太出门走动,比我们姐妹多知晓些外间事情。” 湘云听了,就连声道:“不过是多走动一些,哪里就比二姐姐你们多知道些事情了。” 王熙凤便夸了一句湘云:“说起来,云妹妹倒是比你们常出去走动。咱们家两位太太都是不爱走动的,我往常也忙,一年到头也带着你们出不了几趟门,姑娘家还是多在外面走动好,结交些手帕交。等我肚子里的这个生了,就带你们出去走动,那时候正好是西安郡王妃华诞,带你们一并去,给她老人家贺寿。” 惜春年纪小,正是爱玩闹的时候,就道:“那等二嫂子生了侄儿,一定要带我们出去玩儿,二嫂子可别忘了。” 王熙凤笑道:“嫂子一定记得,不会忘了。”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那些管事就来回事情了,迎春几人便去了东西厢房,处理家务事去了。 王熙凤将徐乐跟平儿留下,陪自己说话。 “今日午时,大夫给我把了平安脉,说是哥儿。”王熙凤肚子里这个,已经五个多月了,已经能把出性别了。王熙凤盼着生个哥儿,才算是彻底在贾家站稳了脚跟。 徐乐跟平儿听了,惊喜不已。 平儿惊喜的问道:“奶奶,可是已经确定了?” 王熙凤点点头,平儿惊喜,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徐乐也满脸带笑,若这一胎真是个儿子,那王熙凤的命就改了一半。 红楼书里,王熙凤之所以落得那般的下场,不仅是因着王家倒了,她自己也不少犯法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因此跟贾琏离了心,连贾琏这个枕边都不想着救她。 贾家那时虽然倒了,被抄了家,但是大房二房,真正受罚的,就只有贾赦跟王熙凤。 贾赦是因着掺和了平安州的事情,算是谋逆。 王熙凤则是因为王家倒了,她放印子钱跟弄权,贾家没有一个人保她的缘故,这才丢的命。若是贾家愿意保王熙凤,王熙凤至少不会丢了命去。 第133章 薛家事 王熙凤肚子里怀的是个哥儿,没多久这事儿就传遍了荣国府上下,底下的下人越发的收心,忠心于王熙凤。 王熙凤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贾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有了继承人,底下的下人也自觉有了依靠,有了未来。 贾赦得了消息,欢喜的在书房里转悠,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孙女,但是在贾赦看来,孙女终究是比不上大孙子的。 邢夫人得知此事,连声道好。 王熙凤这个儿媳妇,对自己也算尊重,王熙凤好了,自己日后也有好日子过,邢夫人为此也是高兴的。 唯有王夫人有些不是滋味,不住的转动佛珠,若不是嫁进来的是王熙凤,自己以往的谋算成了,这偌大的荣国府也会落在自己的子孙手里,现如今……王夫人不住的转动佛珠,压下自己的恶念。 王夫人知晓,自己不能动王熙凤,要是不能做到一次就斩草除根,只怕二兄王子腾不会放过自己。 王夫人叹气,终究是差了一步。 当初老太太动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成功? 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 王夫人对着神佛,念着经文,却一句都没有入心。 这时候,周瑞家的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笺。 “太太,金陵薛家那边来信了。” 王夫人转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眼眸微抬,声音轻缓,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周瑞家的就将信笺拆开,看罢,皱眉对王夫人道:“薛家哥儿闯了祸,带着家小来京中避祸来了,说舅老爷不在京中,想来荣国府投奔太太你。” 王夫人听了,直皱眉,也不念佛了。 王夫人起身,周瑞家的连忙搀扶。 “将信拿给我瞧瞧。”王夫人说罢,周瑞家的连忙将信递给王夫人。 原是薛家家主去后,王夫人的妹妹薛姨妈带着不争气的儿子薛蟠,与尚且年幼的女儿薛宝钗,来京投奔亲戚。 薛家家主死后,薛家的旁支就看中了薛家皇商的牌匾,薛蟠又是个没用的,除了吃喝玩乐,旁的事是一样不成。 薛姨妈无法,只得带了儿女来京投奔兄姐,盼着兄姐照拂。 本来王子胜在金陵,薛姨妈母子三人也有人照看,只是王子胜本身也不过是个纨绔,只拿薛家的钱,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薛姨妈便觉得大兄靠不住,要去投奔二兄王子腾与姐姐王夫人。 薛蟠来京的路上,遇见一个拐子在卖小丫头,那小丫头年岁不过十三,眉间一点胭脂痣,粉妆玉琢,眉间带着几分怯意,风流模样,好不惹人怜。 薛蟠一见,就闹着要买。 不想,那拐子先将那丫头卖给了一个乡绅冯渊,那冯渊本是个好龙阳的,自见了那小丫头,就改了性子,闹着要将人娶回去,跟拐子说好三日后来迎。 不想,拐子贪财,又将人卖给了薛蟠。 冯渊来闹,就被薛家的家丁打死了。 薛蟠就带着那丫头,走了,留下悬案。直至贾雨村点了应天知府,此案才算了结。 贾雨村发现这丫头竟然是自己恩人甄士隐被拐走的女儿甄英莲,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只想拿捏住四大家族的把柄,好给自己搏一条青云路。 于是贾雨村就甩手不管,让甄英莲落入薛蟠这个虎狼手中。 贾雨村判案,说薛蟠已经被冯渊冤魂索命,就将这案销了。 薛家母子三人,唯有薛宝钗是个聪慧的。但薛宝钗养在深宅后院,也不曾了解律法,也不知道这其中猫腻,倒是埋下了祸根,断了自己的青云路。 王夫人看了妹妹的信,想着薛家富贵,又想着薛宝钗是个端庄持重的性子,年岁虽然比宝玉大了三四岁,但女大三抱金砖,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着与妹妹做一门亲事。 最重要的是薛家有钱,薛蟠又是个不中用的,到时候薛宝钗嫁进府,为了拉拢荣国府这门姻亲,定然会大把大把的使银子。 王夫人心里思绪万千,又想到贾老太太有意跟林家做亲,又有史家的那个大姑娘,王夫人对于这个两个“儿媳”的备选,都不大满意,特别是有了李纨这个事事不讨欢心的大儿媳,就想找个能讨自己欢心的小儿媳。 林家那边,王夫人虽然不喜贾敏,连带着不喜欢林黛玉,但也明白,林黛玉的身份高,不是自家宝玉能够上的门第。 且林家世代单传,王夫人还真怕林黛玉那身子有碍子孙大计。 至于史湘云,生来克父克母,命格太硬,从来都不在王夫人的考虑范围内。 唯有薛宝钗,在王夫人看来,处处都好。 薛家有钱,到时候薛宝钗的陪嫁定然不少,且她性子稳重,宝玉天真,这样的媳妇倒也能撑起家业。 但这些也只是王夫人心里的想法,旁人是不知的,唯有周瑞家的这个贴身伺候的陪房,能知晓三两分王夫人的心思。 周瑞家的道:“薛姨太太来,想来是要长住的,不知这屋舍……?” 王夫人想了想道:“你等下去凤丫头的院子里,将此事告知凤丫头,让她叫人将梨香院打扫出来。” 周瑞家的应了。 王熙凤那边,前两日就得了王二太太的信。 王二太太信中,将此事与王熙凤说了,也说了薛家上京是来投亲的,现如今王子腾不在京,薛家定然会来荣国府来投,让王熙凤早做准备。 王熙凤对此并不放在心上,薛家来头,到时候打扫个屋院出来,给他家住着,想来也就住个三五月。 不想,贾琏夜里跟她说,薛家来京不仅是那么简单,只怕是要来荣国府长住。大老爷那边传了信,留薛家在荣国府,住在梨香院。 于是,周瑞家的给王熙凤传话的时候,王熙凤只做才知晓此事。 王熙凤道:“既然婶娘这样说了,那我便让平儿他们将梨香院收拾出来,给姨妈备着。只是,薛家那事儿,可曾摆平了?” 周瑞家的明了,王熙凤问的是薛蟠身上背着的命案一事,瞧了瞧王熙凤屋里的几个丫头。 王熙凤道:“周妈妈只管说就是,这几个丫头他们是最忠心不过的。” 第134章 糊涂案 王熙凤这样说,周瑞家的也不好反驳,就将薛蟠的案子前后经过说了,也说了如何判的案。 “那贾大人,先在甄家坐馆,后又去扬州,在林姑老爷家做启蒙先生,走了咱们家的门路,点了应天知府的缺,将此案判了,也算是了结了。” 徐乐想了想,问道:“不知道这贾大人如何判的,判决书是如何写的?” 周瑞家的见是徐乐问,徐乐又是王熙凤身边最得用的丫鬟,便回了:“听薛家那边的消息,说是那被打死的小乡绅冤魂索命,将薛家大爷的命索了去,又让薛家给那家的管家赔了三五百两银子,这案子就销了。” 徐乐听罢,就故作惊讶的模样,抚手惊叹道:“那贾大人判的糊涂案,只怕要牵连咱们家!”徐乐还记着贾雨村在林家无礼的事情,定然要让他吃个亏,又担心贾雨村判的糊涂案,日后会牵扯到王子腾跟贾家,这可是他们主仆最大的靠山。 徐乐这番模样,倒真的吓着周瑞家的跟王熙凤了。 周瑞家的连忙道:“好姑娘,你这话是何意?莫要吓人。” 徐乐道:“奶奶可还记得,你还未出阁的时候,奴婢拿着律法书看了一段时间。本朝律法中,有言,无故纵奴打死良民者,以命偿命,事出有因着,仗三十,流放三千里。本来,薛家大爷这事,有官员偏颇的话,可以将责任推到那几个没有轻重的奴才身上,最多得一个管教不严的罪责,杖责五十,到时候拿钱买通行刑的差吏,最多一个皮肉伤。现如今这样判,问题就大了。” 王熙凤听了,也着急了,就问:“少卖关子,快快讲来,这样判有什么不妥之处?”王熙凤还记得当时徐乐说,赚钱的法子都在律法书里,抱着律法书读了许久,因此王熙凤是知晓徐乐是懂律法的。 周瑞家的也急了,连忙道:“好姑娘,你且快说。” 徐乐看了看她们,就道:“那贾大人判的是薛大爷被冤魂索命,就销了薛大爷的户籍,论起来薛大爷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如今他又大张旗鼓的进京,要是被叔老爷的政敌知晓了,只怕要参叔老爷、二老爷一本,几位老爷被牵连进去,也连带着要吃挂落的。” 王熙凤一听会牵连王子腾,也着急了,就问:“可还有法子挽救?” 徐乐也着急道:“奶奶,奴婢也只是个内宅女眷,对此不大了解,奶奶不如写信给叔老爷,将前因后果说一遍,只怕那贾大人还有其他的图谋,我等妇人家又如何知晓?” 周瑞家的一听,也着急了,怕牵扯到王夫人身上,也着急忙慌的回去,将此事给王夫人说了。 周瑞家的道:“要真这样,只怕要牵扯到咱们家大爷,珠大爷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高位,现如今不知道多少小人就等着拿捏他的把柄,太太……” 周瑞家的还要再说,却见王夫人眉头紧皱,她也住了嘴。 王夫人不担心贾政,就怕此事会连累贾珠,连忙叫人磨墨,给薛姨妈与王子腾写信。 王熙凤对平儿道:“这房舍暂且不收拾,等叔父那边的书信。” 平儿应下。 徐乐暗暗道:这样一来,贾雨村这应天知府,只怕也坐不了多久。还有那甄英莲,不知道还会不会随着薛家入京? 夜里,喜儿上夜,平儿在梳妆台前梳发。 平儿道:“今日听你提起那贾大人,言语神情之间有些不自然,可是那人有什么得罪你之处?”平儿与徐乐相处十余年,最是了解徐乐,如果只是一般的人,徐乐言语之间会更加的客观,不会像今日这般,带有很大的主观性,言语间也有煽动性。 旁人察觉不出,平儿是能察觉到的。 徐乐微微挑眉,没想到今日这事儿,平儿瞧出不同来了。 徐乐便将扬州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平儿听见贾雨村给徐乐送情诗,将手中的梳子拍在梳妆台上,恼怒道:“好个不知羞的书生,在旁人家里,还敢勾搭旁人家的女眷,可见是个好色风流糊涂的,还是个读书人,比之泼皮无赖还不如。也不撒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品行。” 徐乐见她如此生气,反而劝解道:“何必跟这不相干的人生气,现如今他如此判案,只怕叔老爷那边饶不了他。” 平儿听了,才略微消气。 平儿道:“若是个正儿八经的官老爷,求了你去,倒也不辱没你的人品,偏偏是这样一个的人。” 徐乐轻笑道:“怎么说起这些来了?你也知道我的心思,再没有这些想法的,只求奶奶到时候能许我做个嬷嬷,在身边伺候着就好。” 平儿听了,免不得叹气道:“只怕,你我之事,也轮不到你我做主。现如今,奶奶一时半会儿还离不了我们,等她离得了人的时候,只怕我们也要出府去了。不说别的,就说喜儿,喜儿年岁比我还大一岁,现如今她娘就已经急了,想求了奶奶,给她寻个好人家。”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地我没听说?”徐乐问。 平儿道:“这事儿还是喜儿跟我说的,奶奶那儿还没同意,只说给她寻个好的,要再留两年。喜儿说,只怕奶奶存了将我们嫁出去笼络人的心思。” 对于这样的大事,平儿还是关心的,她也不求其他,只想着日后王熙凤能看在她们主仆的情分上,放了良籍,寻个好人家。 徐乐闻言,便道:“想来,奶奶顾念着咱们这些年的情分,也会给我们找个好人家的,你也莫要忧心,只怕这三五年的,我们还要留在奶奶身边伺候。” 徐乐知晓,自己这一手算账的本事,王熙凤轻易舍不得放自己出去,如果不能自梳,王熙凤可能会将自己配给家里的管事。但贾家这些管事,徐乐见过的,无一瞧中的,便想着自梳。 徐乐更怕,王熙凤会为了笼络自己,将自己许给贾琏做房里人。 想到此处,徐乐便细细思量,自己该如何从这“通房”的泥潭里脱身出来? 看了看平儿,若是从前,徐乐可能还能狠心将平儿推进火坑,让自己脱身,现如今感情处出来了,便狠不下那个心去了。 想来,得找一个好的人选备着了。 第135章 薛蟠案重判 自徐乐提了贾雨村判的糊涂案后,王熙凤跟王夫人各自给王子腾写了信,王子腾本来没有关注此事,他想着贾雨村是个善于攀附的,定然知晓该如何判案,能妥善将薛家的事情处理好。 不想贾雨村这竖子,竟然升起了其它的心思,如此判案。 王子腾久经官场,知晓贾雨村如此做,只怕是想拿此做把柄,等到合适的机会,借此拿捏自己。 王子腾想了想,连夜写了一封奏折,呈递御前。 奏折中只道,自己远在边疆,不曾教导好年幼失父的外甥薛蟠,薛蟠被拐子欺骗,买了一个被拐来的丫头。那拐子称自己是那丫头的父亲,父卖女,本是正经买卖,不想那拐子是个贪心骗子,一女两卖,这才起了冲突。那枉死的冯渊是个流连南风倌的,身子骨本就差,不想奴仆推搡两下,就倒地磕在石头上,没了命去。因着惹事的是自己外甥,自己便不好插手,只让应天知府裁决,不想那新起复的应天知府是个糊涂的,判了个冤鬼索命。臣下得知此事后,连忙上奏折请罪,请陛下派人重断此案,自己再不敢参与此事,以免有徇私枉法之嫌。 王子腾一番陈情,将这事的责任推脱掉,只说薛蟠年幼失父,不得人管教,自己这个做舅舅的,也远在边疆,无法管教于他。 虽然常言道,娘亲舅大,但薛蟠终归是姓薛,他惹出事来,也怪不到王子腾头上。 皇上看了王子腾的陈情书,就让人重判薛蟠的案子,又罚了王子腾一年的俸禄,以儆效尤。 薛蟠的案子重判,他又不在金陵,被王子腾派来的人带回金陵去,薛家母女就在路途中停留,等了两月,这案子才算了结。 薛蟠因着纵奴行凶,被判了杖责,又被判流放三千里。而这流放的地点,恰巧是王子腾驻扎之地。 薛蟠虽然流放,但也带着奴才跟钱银,一路上也没吃什么苦。 只苦了薛姨妈母女,为他提心吊胆。 薛姨妈后来得知儿子被流放到二兄王子腾驻扎之地,知晓此事定然是有王子腾周旋,也想着薛蟠骄纵,自己失了管教,不如让王子腾管教他一番,因此只让管家带着人去寻薛蟠,自己带着女儿入京投奔姐姐。 因着薛蟠被判了流放,引起命案的“甄英莲”被留在了薛家,因着她是拐来的,经重审之后,没有落入奴籍,只等寻到她家人,再做打算。 薛宝钗询问:“你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甄英莲”怯生生的摇头,她自被拐子拐走后,经常挨打,一提起跟家人相关的事情,就挨打,次数多了,被打怕了,就不敢再提。 那时她也年幼,经年累月的,早已忘记自己的出生。 薛宝钗又问:“那你可有个正经的名儿?” “甄英莲”又摇头,低着头匍匐在地,身子微微颤抖。 薛宝钗微微叹气,见她怕极了,也不再逼她。只道:“日后你暂且跟在我的身边,便唤……香菱吧。” “奴婢香菱,见过姑娘。”香菱连忙应下。 自薛蟠因香菱的缘故惹出了官司,薛姨妈对其有些不喜,薛宝钗见她可怜,就暂且将其留在自己身边。 香菱见薛宝钗看起来颇为仁善,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薛宝钗交待下去,香菱一应待遇等同于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莺儿。 莺儿本名黄金莺,因这薛宝钗觉得名字拗口,就改了叫莺儿。 莺儿见了香菱,见其容貌非同寻常,瞧见了便多了两分不喜,又因着一来就跟自己这个大丫鬟待遇相等,便生出几分不忿来。 莺儿有些掐尖好强,香菱因着自小被拐,养出怯懦的性子,不敢与其争辩,只默默受着。莺儿见其跟个木头人一般,倒失了两分争胜的心,平日里支派香菱端茶倒水,使唤得团团转。 薛宝钗察觉此事后,训斥了莺儿,莺儿这才安分下来。 薛家在路上走了几个月,因着薛蟠的事情耽搁了,没赶上运河封路,在路上又耽搁了,要到来年开春,才能入京。 王熙凤这边得了王二太太的信,得知薛家那边的事情处置妥当了,才让平儿收拾屋舍。又得知薛家要等来年开春才到京中,就让平儿暂且不忙,等来年再收拾。 贾雨村那边,因着判了这一场糊涂案,被上官斥责了一番。但因着他善于攀附,跟上官家一个大丫鬟眉来眼去,看对了眼,因此倒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好歹官是保住了,只是跟王家那边的关系,显然是无法再攀附上去了。 且王子腾又不是一个心眼大的,贾雨村如此行事,已经被其记下,只等时机合适。王子腾想到扬州的官场漩涡,转眼便想到个法子,将贾雨村之事告知林如海,林如海便明了王子腾之意,必要的时候拿贾雨村为自己护航。 甄家那边,甄士隐自女儿走丢后,家中一场大火,烧了大部分家当,带着老妻投奔岳家。不想封家那边,都是些无心人,甄士隐又不擅长打理田地,给了千两银钱给岳家,却只得了几十亩荒地,一气之下,跟着游方的道人、和尚出家了。 甄封氏失了女儿,又失了丈夫,娘家也靠不住,只留一个丫鬟娇杏在身边,靠针线度日。 贾雨村点了应天知府后,得知了娇杏的消息,想起当初自己还未中进士前,跟娇杏的那一眼定情,就拿了绸缎银钱给封家,将娇杏买来纳做妾室。 甄封氏失了陪房的丫头,又没了钱银,苦苦度日,只求能找着女儿,在死前再见女儿一面。 贾雨村是个白眼狼,得了甄家的恩情,却不思回报。 虽然最初贾雨村没有认出甄英莲来,但应天府衙门的一个衙差,曾是甄府隔壁葫芦庙的僧人,自葫芦庙连带甄家被烧后,就还了俗,做了衙差。他一眼就认出了甄英莲,还将此事告知了贾雨村。 贾雨村明知薛、冯两家争夺的丫头,就是被拐走的甄英莲,却任由甄英莲被薛家带走,还自觉自己是为了甄家好,这样被拐走的女儿,是有辱门楣的,反倒不如不见的好。 甄封氏为了找到女儿,日日做针线,托那些人牙子打听自己女儿的消息,熬得眼睛都快瞎了。 王家那边,得了王子腾的信,去查甄英莲的身世。查到了被贾雨村发配的衙差身上,才得知,甄英莲的出身。 这一来一回,已是一年多过去。那时,甄英莲已经不在薛家。 过了夏秋,到了年根,贾家上下忙个不停,因着王熙凤肚子月份也大了,精力不济,贾家许多的事情都有三春并黛玉处理,徐乐跟平儿协助,这一忙,直至忙到元宵节,才算是忙完。 第136章 元宵 “过了这元宵,我们也能消停两日了。”平儿道。 徐乐也有些疲累,到了年下,忙的事情多,真的是连轴转,她眼下的青黑就没消过。 徐乐道:“等元宵过了再说,府里的元宵灯笼可都齐备了?明晚元宵夜宴,府里上下并隔壁的珍大老爷、珍大太太,并蓉大爷、蓉大奶奶都来赴宴,要猜灯谜,这些可都齐备了?” 平儿回她:“已经备齐备了,那些灯谜,已经让府里会写字的账房先生写在灯笼上了。厨房那边也备下了,等元宵过去了,我们也能休息一日了。” 两人挨着坐在床畔,用热汤泡脚,走了一日,腿都肿胀了。 就在两人泡脚的时候,外边一个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道:“两位姐姐,厨房那边的管事来说,采买的大料不够了,现下要支条子出去买。” 徐乐皱眉,问道:“可有说,还差多少?” 小丫头道:“说是桂皮差得多,需要七八斤,还有肉桂等,具体的数目还没统计出来。” 徐乐道:“叫他们说出个数目来,将要买的写个条子,明日一早叫人买了来。还有,这些事情怎么不早说,耽搁了宴席置办怎么办?叫厨房的管事注意,这些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再有下次,我便禀了奶奶,革她一月米粮。” 小丫头应了,连忙跑去厨房,将此事说了。 厨房的管事连声说不敢:“真的是年下太忙,将此事忙忘了,好姑娘,你且跟乐儿姑娘说一声,以后再也不敢的,劳你说几句好话。” 小丫头道:“我可不敢跟姐姐们说,你们自己注意就是。两位姐姐现下要睡了,你赶紧写了条子,交给我,明日一大早好叫采买的人去买。” 管事连忙写了条子,又将那些所剩不多的调料一并写了,明日一齐买回来。 管事的指着肉桂道:“这个明日急要,劳姑娘跟采买的说一声。” 小丫头道:“知晓了,这事儿我得跟小红姐姐说一声,现如今她管着这个。” 小丫头拿了条子,交给徐乐,徐乐从小方桌上抓了一把果脯:“你今日跑了这许久,也累了,这果脯拿着吃。” “谢谢姐姐。”小丫头拿了果脯,塞在腰间的荷包里,又想起厨房管事的话,连忙道:“那管事说,肉桂急要,叫采买的人早些买回来。” 徐乐点头记下,等小丫头离开后,拿眉笔在条子上画了一笔,做了标注。 平儿道:“早些睡吧,明日还有得忙的。” 徐乐点点头,将这条子用雕花的木梳压在梳妆台上,转身也上床睡去。 睡到半夜,外间似是下起了鹅毛大雪,尤为的冷起来。 徐乐起身,裹上皮袄子,给炭盆添了一些木炭。 又轻轻推开窗户,透透气,以免燃炭导致炭中毒。透过窗户的缝隙,能瞧见外面的大雪。 翌日,天还未亮,迎春让惜春再睡会儿,自己带着人去点卯,点完卯,探春与黛玉就让人去将元宵的灯笼准备好,吃了午食就挂起来。 徐乐安排人去采买,特特叮嘱了:“这肉桂,先叫人送回来,厨房那边等着用。” 小红应声,就去告知采买的人,要采买哪些东西。 徐乐穿着皮袄子,坐在厢房,等人来找自己拿对牌、支条子。 平儿见上上下下的忙乱,就道:“你们且别忙,等他们还了对牌,你们再来。吩咐厨下,今夜多备一些驱寒的汤水,上上下下守夜的,每人至少要有一碗。” “是。”管事的婆子应声。 迎春带着惜春,处理大小事务。 因着是过年,学里放了假,宝玉只缠着黛玉玩,黛玉忙着这些事情,没有时间跟他说话,他自己一个人在旁边杵着,只瞧着黛玉傻笑。 黛玉白了他一眼,就道:“今夜猜灯谜,二舅舅定然是要你们做灯谜,你可写好了?” 宝玉道:“早就得了,我一气儿写了八首,还准备了好些礼物。妹妹,今晚你先猜我做的灯谜,可好?” 黛玉听罢,心里虽然开心,但面上不显,娇声带笑道:“我才不猜。” 宝玉听了,连连哀求,自己还给林妹妹准备了礼物,林妹妹不猜,这礼物如何送出去? 黛玉被他缠得烦了,只得同意。 两人在廊下说话,瞧见贾环跟贾琮结伴而来,两人给林黛玉行礼,口里喊着:“林姐姐。” 黛玉问道:“这天寒地冻的,你们少在屋外淘气,免得冻着。回去喝一碗驱寒的汤水,再去找三妹妹,三妹妹那边忙着,你们帮衬着写写签条。再跟三妹妹说一声,我盯着人将这些灯笼、绢花挂上,就过去找她。” 贾琮跟贾环点头应下,你推我搡的,笑嘻嘻的离开了。 两人去到探春办事的西厢房,探春问:“你们两个打哪来?” 又对一旁的丫头道:“去给两个哥儿端一碗驱寒的热汤来。” 贾环道:“刚才在廊下遇到了林姐姐,林姐姐让我和琮哥儿来帮三姐姐写签条,说她等下忙完了,再来找你。”至于跟林黛玉在一起的宝玉,贾环是半点也不提。 贾琮点点头,佐证贾环之言。 探春道:“那你们就来这边坐下,帮着写签条。” 探春指了两个座给他们,让他们坐下,又让丫鬟端来笔墨,又将原先的签条拿来,让他们照着写就是。 没多久,厨房的管事又来问话。 “请三姑娘安,厨房一应东西都已经备下,现下来交对牌。” 管事将对牌交给探春,探春看罢,就对贾琮道:“给她写个交牌子的签条,拿旁边的章盖上。” 贾琮对比先例,将签条写了,盖了章,递给管事。 等管事离开后,贾琮好奇道:“三姐姐,那章上的芍药花是什么意思?” 探春笑着道:“自我们帮着二嫂子管家后,二嫂子就着人给我们刻了这章,代表我们的身份。二姐姐喜欢水仙,刻了水仙,我喜欢芍药,便以芍药为记,四妹妹是梅花,林姐姐是青竹,女儿家的名讳不好落在签条上,便以印章为记。” 贾环便道:“那我跟琮哥儿,也要这样的印章,我们也盖印。” 探春道:“老老实实写你们的名字,这些可是落了印的,要是谁写错了,可都找得到的。” 贾环瘪嘴,老老实实坐下,他其实就是觉得新奇,自己想弄一个这样的。 贾琮冲他挤眉弄眼,嘲笑他,贾环微微眯眼,拿毛笔准备给贾琮画个大花脸儿。 两人笑闹,探春没管他们,只在那些管事来写签条的时候,让两人认真些,别写错了。 两人笑闹一会儿,就停了。 等黛玉携宝玉来的时候,两人的脸上都有些墨迹,被宝玉好一阵笑话。 第137章 闹元宵 有着宝玉三人的帮衬,黛玉与探春也松快了。 到了午时,就有丫鬟来问:“姑娘,二姑娘那边来问,午食摆在哪里吃?” 探春道:“咱们这么些人,这儿也坐不下,不如摆在耳房那边吃,那边还空着。” 黛玉听罢,就道:“且罢了,耳房那边靠近正屋,咱们闹腾,可别扰了凤姐姐午睡。就分开吃吧,我过去跟二姐姐她们吃,她们那边大一些,也坐得下。” 宝玉一听,连忙道:“那我也跟林妹妹一起过去。” 贾环正要嘲笑贾宝玉是个跟屁虫,林黛玉走哪他跟哪。 贾琮用手肘打了他一下,低声道:“你且只说宝玉就是,莫扯上了林姐姐,而且咱们前儿个才得了林姐姐的字帖。”不好拿了人东西,又说长道短的。 贾环便住了嘴。 探春便叫丫鬟摆饭。 宝玉跟着黛玉去了迎春、惜春这边,四人摆饭吃了,迎春问三人:“今晚只怕要玩到深夜,中午你们都去睡一觉,免得晚间熬不住。” 黛玉便问:“让宝玉跟四妹妹去休息,只怕吃了饭,那些管事还要来回话,二姐姐你一人忙不过来。” 迎春道:“你且放心就是,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况且还有乐儿、平儿两位姐姐帮衬着。你身子弱,大夫说了要你多休息,吃了饭略走动走动,再去睡。” 迎春这般体贴,黛玉只得受了。 等黛玉、探春等人睡后,一个年老的嬷嬷进来了。 迎春连忙起身,给她行了一礼。 老嬷嬷道:“姑娘何必如此多礼。” 迎春挥退身边的丫鬟,只留这个老嬷嬷在身边说话。 这个老嬷嬷就是王熙凤请来的两个宫里的嬷嬷之一,平日里周嬷嬷照看三春与黛玉的饮食起居,教导他们规矩。 唯有这个老嬷嬷,不知名姓,是教导迎春宫内阴私的嬷嬷。她平日里不常显于人前,除了王熙凤与徐乐、平儿等知晓她也是宫里的嬷嬷外,旁人只以为她是王熙凤的陪房,现如今才入府伺候。 老嬷嬷坐下,与迎春说起宫中阴私,后宫女人争斗的手段等等。 “后宫中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不是后宫里的女人,而是那些不起眼的内宦,他们不像宫女有出宫的可能,一辈子在宫里生活,背后数不清的牵扯,所以不可小觑宫里的每一个宫仆……” 迎春一一记下。 迎春入宫一事,贾赦已经跟迎春说过了,她要为下次的选秀做准备,若是能通过选秀入宫,就不必像元春那样,以女使的身份入宫。 迎春也曾想过,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但家里要让她入宫,她便只能入宫。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身为女子,从来就没有自己的选择。 既然要入宫,嫂嫂又如此为自己打算,连这样的嬷嬷都为自己请来,迎春自己又怎能不用心呢? 老嬷嬷跟迎春讲了后宫阴私,悄悄的来,悄悄的走。 临走前,老嬷嬷细细打量了迎春一眼,心里想着:是个眼明心亮的好苗子,日后入宫,想来能混出个头来。 迎春自老嬷嬷离开后,略微眯了眯,养养神,今夜元宵,只怕要闹腾许久。 元宵夜宴,荣国府上下挂着灯笼,常见的各式宫灯、描摹书画的纱灯、扇灯、纸灯、如意灯、卷书灯,不一而足。 迎春等姐妹几人,手里提着的螃蟹灯、青虾灯、蚱蜢灯,动动手里的提线,这些螃蟹、青虾、蚱蜢就像是活过来了一半,四肢躯干都是能动的。 贾环踢着一个大滚灯,贾琮提了一个青蛙灯,跟在他后面追。 贾宝玉提了一个美人灯,这灯做工不如其它的宫灯,上面的纸糊得不匀净,凹凸不平。 “林妹妹,快瞧,我自己做的美人灯,好看吗?” 黛玉瞧了,笑着道:“我瞧着好,怎么能这般的好呢?这画得虽然不如四妹妹,难得是这灵气,有股子鲜活气。” 宝玉得了黛玉的夸奖,高兴不已。 贾老太太坐在榻上,瞧他们小儿女玩闹。 王熙凤最爱热闹,挺着肚子也出来走动,徐乐跟平儿、喜儿都不敢离了她身旁。 贾琏下了差,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锦衣,头上簪着一个小小的柿子簪,这小柿子,就比成人的拇指大一些,颜色橙红发亮,这样鲜亮的颜色,反倒是衬出他不俗的容貌来。 贾琏一路走过来,不少丫头都朝他暗送秋波。 王熙凤瞧见了,醋劲儿又犯了,在他走进来的时候,捏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贾琏吃痛,不解的看着王熙凤,自己哪点儿又惹着这醋罐子了。 一旁的正看灯谜的贾赦瞧见了,皱眉想说什么,但瞧见王熙凤挺着的肚子,只别过头去,告诉自己: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贾家阖府欢宴,叫来两班子杂耍,图个热闹。 贾家这边热闹非凡,薛家母女两人愁容满面,这个元宵过得也不舒心。 薛姨妈担心薛蟠,薛宝钗自然也不好露出笑容来。 薛宝钗见薛姨妈愁容满面,就对薛姨妈道:“哥哥去了二舅舅那儿,有二舅舅照看,一切都安好,妈只管放心就是。” 薛姨妈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哪里放心得下,他又是那么个浑性子,你二舅又是个严厉的,只怕你哥哥惹了你舅舅不喜,遭了皮肉之苦。” “哥哥这性子,早该改了,现如今有二舅舅管着,妈该开心才是,日后哥哥顶门立户,妈也有个依傍。”薛宝钗是真的觉得,去王子腾那里,对薛蟠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薛姨妈叹气,她也知道自己骄纵儿子,才养出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 薛宝钗见薛姨妈大年夜叹气,便转了个话题,说起来了其它的事情来:“过了大年,再有十来天,运河就开了,到时候咱们就要入京了。可要让人将咱们京中的宅院收拾一番?” 薛姨妈摇头:“咱们孤儿寡母的,去京中还是投奔你姨妈好些,有个依傍。你姨妈也写信来了,让我们在荣国府住下,屋舍已经收拾好了。且你姨妈家的几个姑娘,身边还请了宫中的嬷嬷教导,我想着让你一起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一学眉眼高低,你参选才人、赞善,总要学一学宫里的规矩。” 薛宝钗听罢,也只得点头同意。自薛父去后,薛宝钗也尝遍了世情冷暖。 薛父在时,薛家欣欣向荣,薛宝钗平日里走哪都被人捧着。薛父去后,薛蟠又是个立不起来的,薛宝钗跟着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特别是薛家现如今虽然是皇商,但也是商人,门第低,薛宝钗素有青云志,不想因此而蹉跎一生。 现下宫中传出旨意,给公主选伴读,充做才人、赞善之流,薛宝钗便生出了心思,若是有幸选中,给公主做伴读,也算是提高了自己的身份。能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一学规矩,想来中选的可能更大,因此薛宝钗也没再劝薛母,只等运河开了入京。 第138章 黛玉生辰 热闹的元宵过去后,荣国府上下仆人管事都轮班休息了两日,三春跟黛玉几个管家的姑娘,也能好好休息两日。 探春感叹道:“往日里倒不觉得,只瞧着二嫂子管家威风,不想是这般的累人。咱们四个一起管,都觉得忙乱,二嫂子往日里一个人管家,只怕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往常,王熙凤管家之时,众人只瞧见她作为管家媳妇的威风,不曾体贴她的辛劳,现如今三春与黛玉一起管家,才知这管家除了威风外,更多是劳心劳力。 黛玉也更加明了,父亲为何将自己送到外祖家来了,这些管家的事情,如果没有女性长辈教导,自己当真只能瞧得出皮毛,瞧不出内里的名堂。 还有外面的人情往来,送什么礼物,礼物的轻薄厚重,都代表着送礼的人站位与亲近与否,这些事情不是只看着,就能看懂的,得是女性长辈细细教导,才能明白的。 黛玉有所明悟后,提笔给林如海写了一封信,将自己在荣国府的所见所闻写了,告知林如海,让父亲不必为自己担心,自己一切都好等等。 将信交给青萝后,青萝自会走门路,将信送到扬州去。 若是没有青萝在,林黛玉的信只有通过贾老太太寄出去,好些私密的话不好写上去。 林如海收到女儿的信后,提笔写了两封信,给自己的同窗好友。 没多久,贾琏就调任,从不受什么重视的礼部,调任户部。 贾琏调任之后,虽然没有升官,但从虚职变成实职,东大院这边都喜气洋洋的。 王熙凤还特意给林黛玉送了些书籍、画册之类的过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林黛玉跟林如海说了什么,贾琏才调任的。 东大院喜气洋洋,王夫人那边就有些不开心了,她不想看到贾琏压到贾珠头上,特别是她儿子是自己辛辛苦苦考的进士,而贾琏只是捐官,这么一对比,更觉得自己儿子辛劳白费了,王夫人因此心生不喜。 但王夫人不知道的是,贾珠外放,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个实权官职,且又身负皇命。虽然明面上瞧着不如贾琏做京官风光,实际上只要贾珠调回京中,定然远胜贾琏。 只是后宅妇人,看不透官场的沉浮,只听人说京官矜贵,才有如此想法。 转眼到了二月,林黛玉是二月十二花朝节生辰,因着还未出母孝,贾家这边就没有给她大办,但也准备了百余斤寿面,府里上下管事仆人,都来给林黛玉磕头庆生。 四五排下人,站在绣楼庭院前,齐声道贺。 “给姑娘请安,愿姑娘福寿安康,春来喜,夏福临,秋遇禄,冬安乐,四季福禄寿,岁岁安!” 林黛玉身边的大丫鬟青萝叫他们起身,又叫紫鹃、雪雁给这些下人放赏。 众人磕头谢赏,一批批的下人来了又去,身份由高到低,每一批的赏赐各不相同。 林黛玉的一应待遇,与贾家正经的姑娘相当,隐约还高上两三分。 “林姐姐的一个寻常生日,就这般声势,可见老祖宗着实疼爱林姐姐。”瞧着众人给黛玉庆生,湘云瞧了,心里吃味。想着同样是外三路的亲戚,凭什么林姐姐就这般的受重视?自己从小在贾家长大,也没像这般,生辰当日上下庆贺的。 “林姐姐是敏姑妈仅剩的骨血,老太太最疼敏姑妈,连带着也极其疼爱林姐姐,若不是敏姑妈的孝未除,只怕家里还准备着给林姐姐办一场。”探春知晓,家里这般看重林姐姐,不仅是因着她是先去的姑太太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更多的是林姐姐有个颇得圣心的父亲。 湘云听罢,只卷了卷手帕子。 迎春瞧见了,又看看湘云脖子上戴的云纹金锁,对史湘云道:“前两天,宝玉听闻你在家日日做女红,就闹腾着让老太太将云妹妹你接来,不想他这两日去庙里替两位太太还愿去了,不在家,他走前还说,前儿个得了一样东西,最适合云妹妹,只等你来给你。他屋里的丫鬟们,可给你送来了?” 一提及宝玉,湘云就顾不得吃味,欢喜了起来,笑着道:“爱哥哥屋里的袭人给我送来了,是一块云纹的金锁,听闻是朋友送的,爱哥哥说上面的云纹,正应了我的名儿,就让人给我送来了。” 湘云说话间,忍不住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金锁,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果然宝玉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的。 迎春见湘云高兴了起来,就笑着道:“从小你们两个就要好,小时候你穿了宝玉的衣裳,跟宝玉走在一起,旁人都说跟双生兄弟似的。宝玉也想着你,有什么好东西,也想着给你留着。” 湘云愈发的高兴了,心里的那一点子的不乐尽去了。 探春看了看迎春,心里觉着二姐姐现在愈发的周到了,谁心情有什么不好的,她都能及时出言宽慰,现如今也越发的在长辈面前得脸了。 惜春年纪小,只腻在黛玉身边,跟黛玉一起接受道贺,还让自己身边的伺候的丫头帮着打赏。 等下人拜贺完了,午间,贾琮跟贾环两个下了学,都带着自己的礼物给林黛玉贺寿。 两人都没有什么私房,贾琮送的是自己画的扇面,知晓林黛玉喜竹,就画了几幅四时的竹景。贾环送的是外面买的泥人娃娃。 黛玉瞧了,拿起贾琮画的扇面来,夸赞道:“琮哥儿的画越发的精进了,笔触也愈发的有力道了,这扇面画得好,等入了夏,得配上湘妃竹的扇骨,才合这画中真意。” 听罢,贾琮有些不好意思了,直说:“没有林姐姐夸的那么好。”脸上飘了两朵红霞,显然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黛玉笑道:“我倒是觉得极好。” 说着,又将贾环送的泥人娃娃拿了起来,看了看,彩绘的泥人娃娃,神情惟妙惟肖,像是真人一般。这是一套的,面容慈祥的两个老人,坐在庭院里,看几个小孩子玩闹,妇人在一旁织布,男人在一旁挑水。 林黛玉道:“这泥人捏得好生精致,细细瞧来,须发分明,看起来好生的和乐,让人瞧了就高兴。不知道这泥人能不能久放?等下叫紫鹃,将这泥人放我屋里的博古架上,每日里瞧着都让人高兴。” 自己用心挑的礼物,被人如此喜欢,贾环也觉得高兴,脸上的笑都没有落下,只对林黛玉道:“弟弟也不知道这泥人能放多久,不过,林姐姐喜欢,日后弟弟再给姐姐挑些好的送来。” “好,那我便等着环哥儿给我挑好的送来。”说着,黛玉轻笑着,当真叫来紫鹃,将这泥人送到自己的屋子里,摆在博古架上。又叫青萝,将贾琮送的扇面收好,夏天配上湘妃竹的扇骨,热了好打风。 兄弟姐妹们坐在屋里说笑,待贾琮、贾环两人要上学时,才散去。 晚间,宝玉回来,将自己亲自求来的平安符,给黛玉送来。 过了二月,到了三月底,王熙凤的肚子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刻,三月廿五日,王熙凤顺顺当当的生下一个哥儿。 第139章 熙凤诞麟儿 王熙凤生下一个哥儿,徐乐激动不已,王熙凤生了哥儿,就意味着红楼真的不一样了,有了哥儿,他们主仆才算是有了依靠。 平儿也十分的高兴,眼里含着泪,不住的道好。 “奶奶生了哥儿,日后在府里越发的稳当了。”平儿高兴道。 徐乐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对赵嬷嬷道:“赵妈妈,快将哥儿抱去给老太太、两位太太瞧瞧。” 王熙凤这胎,因着大夫说了十之八九是个哥儿,这次生产,不仅是邢、王二位夫人来了,就连贾老太太也来了,贾赦在外书房那边等着消息。 贾老太太瞧了瞧襁褓中的孩子,瞧着那襁褓比一般的婴孩襁褓大些,就知道是个胎里养得极好的。 贾老太太暗自叹息,这贾家的后宅,终究是王家女的天下了。 王熙凤的管家权本就稳当,现如今又生了哥儿,跟脚是越发的稳当了。 贾老太太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是不显,笑着道:“好好好,是个康健的,全府上下赏两个月的月钱。” 邢夫人也高兴不已,忙叫人打赏稳婆,这是规矩,妇人生产后要谢稳婆的。 赵嬷嬷就是给王熙凤接生的稳婆,邢夫人说打赏稳婆,王善保家的就拿了一个大荷包,递到赵嬷嬷的手上道:“老姐姐有福,太太叫看赏,只怕等下老爷那边也是有赏钱的。” 王善保就爱的有些艳羡的看着那荷包,那荷包是邢夫人叫王善保家的装的,里面是三个五钱的金锞子,换算成银子,就是十五两银子。王善保跟了邢夫人大半辈子,也只见她大方了这么一次。 赵嬷嬷接了赏钱,作揖行礼谢赏:“谢太太的赏!太太万福!” 果然,贾赦那边得了消息,得知自己有了孙子,也十分的高兴,也派人送了赏钱给赵嬷嬷。 贾赦觉得王熙凤有功于贾家,就从自己的私房里,挑了一些古董珍玩,叫人送到贾琏的院子里,指名是给他大孙子的娘的。 王熙凤发动的时候,贾琏已经上差去了,他接到消息,回来的时候王熙凤已经生了。 贾琏瞧见襁褓里的儿子,十分的欢喜,在王熙凤床畔前,好一番甜言蜜语,各种承诺保证。 王熙凤说要将秋菊、冬梅两个通房嫁出去,贾琏也二话不说的同意了。 其实,王熙凤早有将两人嫁出去的打算,暗地里都给两人找好了人家,只等自己生子后,就将这两个碍眼的通房嫁出去。 因着生了哥儿,王熙凤的底气更足了,她近几年内是不想再给贾琏安排通房了。如果公婆对此事有意见,想来瞧着自己生的两个孩子的份上,也会宽宥一二。 王熙凤生完孩子,跟贾琏说了几句话,就累了,想要休息,贾琏这才出去。 徐乐守在王熙凤床前,平儿去安排哥儿的起居,喜儿盯着厨下的人给王熙凤熬去恶露的药。 王熙凤这一觉,直睡到半夜,醒来的时候,瞧见徐乐守在她床前,半眯半困的。 “怎么不去外间的床上睡?” 王熙凤一出声,徐乐便清醒了。 徐乐道:“大夫叮嘱,奶奶醒了后,一定要将去恶露的药喝了,奴婢便一直守着了。” 说着,徐乐去外间,将一直温着的药端了进来。 徐乐扶起王熙凤,在她腰后垫了几个软枕。 “大夫说,这药要在饭前喝,奶奶别嫌苦,一气儿喝了。”说着,徐乐将药递了过来,将汤匙放在一侧,一汤匙一汤匙的舀药,反而会更苦,还不如一口气喝了,没那么苦舌头。 王熙凤也是这样想的,接过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喝了。因着没吃饭就喝药,王熙凤感觉有些反胃,硬生生的又压下去了。 徐乐给她拿了一颗小小的梅子,让她含着,压下去了反胃的感觉。 “奶奶这一次生产,大夫说哥儿胎里养得好,是个健壮的。只是哥儿养得好了,奶奶生产就受苦了,大夫说三、四年内,最好不要再生育。”徐乐将大夫的叮嘱说了。 王熙凤三年内生了两胎,身子有些亏空,所以大夫建议,三、四年内不要再生育,养养身子。 王熙凤将梅子核吐出来,徐乐拿帕子接了。王熙凤眉头微微皱起:“三、四年内不生育,只怕公婆那边会说道。我今日才跟琏二说了,将秋菊、冬梅两人打发出去,三、四年不生育,不是还得提两个丫头上来?大嫂子生了兰哥儿后,两年没生,姑妈那边就催得紧,我这三、四年不生育,又不提通房姨娘起来,只怕老爷太太那边……” 徐乐听了,垂眸,思索了片刻道:“奶奶暂且别急,将秋菊、冬梅她们打发了,近一、二年不给二爷提丫头,想来老爷、太太那边也不会说什么。且拖一时算一时,等一二年过去,再做打算。” 王熙凤这性子,是难以容下通房姨娘的,除非是那种,不让贾琏沾身的通房,胆子小,又不惹事的那种。 徐乐心中有了个念头,只是现下不好说。徐乐思忖着,王熙凤日后要提通房丫头,可能会在自己跟平儿中选,其次才是喜儿。 不管怎样,徐乐并不想做那两面不得好的夹心烧饼,这个通房是不想做的,至于平儿,这么多年的感情处下来,她也不想平儿踩进这个火坑里。 徐乐想,是应该找一个顶锅的人了。 听着王熙凤抱怨的声音,徐乐面上不显,换了一个话题道:“奶奶睡了一日了,方才又喝了药,奴婢叫婆子去厨房,弄些粥饭来,奶奶好歹填填肚子。” 王熙凤确实是有些饿了,便吩咐人摆饭。 吃了粥饭,王熙凤便乏了,对徐乐道:“你前前后后忙了好几日了,今夜就让外间的婆子上夜,你回去睡。” 徐乐道:“我现下回去,平儿也睡了,反倒把她惊醒了。我在外间睡,守着奶奶。” 王熙凤便道:“那明日允你一日假,不用来上差。”说罢,王熙凤便睡下了。 徐乐将床幔子拉拢,将明火吹灭,拿着一盏烛灯,去外间睡下。 翌日一早,平儿来交接。 “你眼下这片青黑,脂粉都盖不住了,你且回去休息,今日奶奶这儿有我顾着。屋里,我让小丫头给你的饭食拿了来,你吃了饭食再睡。”平儿道。 徐乐点点头,她确实有些疲乏,王熙凤又给了假,就回屋休息了。 王熙凤坐月子这段时间,三春跟黛玉一直帮着管家,王熙凤坐完月子,三春跟黛玉就要将管家权交还到王熙凤手上。 王熙凤想着,大夫说自己要好好养养身子,这管家权谁也不能从自己手上夺走,倒不如依旧让三春跟黛玉帮衬着,自己也轻松一些,将身子养好,到时候也不用再给琏二提通房丫头上来碍眼。 或者是能晚几年,就晚几年,一辈子不提,那显然是不可能的,王熙凤能做的就是拖一年算一年。 第140章 薛姨妈母女入贾府 王熙凤刚坐完月子,就收到了薛家的消息,薛家母女上京了。 现如今薛蟠被流放,薛家母女孤儿寡母的上京投奔亲戚,王熙凤便让平儿将梨香园收拾一番准备着,就让薛家母女住那边。 薛宝钗坐在马车上,她掀起车帘一脚,想看看外面繁华的街市,却被薛母按住了手。 薛宝钗知晓,薛母这是提醒她,要守“规矩”。 两人坐着马车,身后跟着薛家的管事跟仆从,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到了宁荣街。 王夫人叫王熙凤开侧门迎薛家母女入府,王熙凤道:“婶娘容禀,侧门一般是迎交好的亲友家主的,姨妈带着表妹来府里,薛大兄弟不在,还是开角门吧。” 如果是薛蟠连同一起来,代表的就是薛家的脸面,顾及老亲的情分,开侧门进倒也说得过去。 现如今只有薛姨妈跟薛宝钗两个女眷了,还是走西角门更合适,贾府女眷出门,也是走西角门的。 王熙凤都这样说了,王夫人只得作罢。 薛姨妈带着薛宝钗从西角门进了贾家,进来就有两顶小轿候着,两人上了轿,薛家带来的东西,自有贾家的管事带薛家人去梨香园那边安置。 进了垂花门,轿子停下,薛宝钗略掀轿帘,发现刚才抬轿子的小厮换成了几个婆子,便知这是要进女眷所居的内院了。 到了院门口,王夫人带着孙子贾兰在那候着,王熙凤忙着管家,便派徐乐在这候着。 王夫人见轿子来了,神情激动了几分,自出嫁后,她们姐妹已经有二三十年未见了。 薛母从轿子中下来,瞧见了王夫人,还有些不敢认。 两姐妹面对面看着,泪珠子不停的在眼睛中打转,最终姐妹二人相拥而泣。 一别经年,曾经离别之时,还是青葱少女,现如今已经是半百老妇了。 王夫人跟薛母哭个不停,徐乐连忙劝道:“两位太太姐妹相逢,本是喜事,何故以泪洗面。薛太太携薛姑娘远道而来,想来已经是疲乏了,正该进屋歇息。日后天长日久,两位太太有的是时间话家常,太太们可别哭了,快进屋才是。” 王夫人用手帕子擦擦眼泪,笑着道:“正是此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诉衷肠。妹妹快跟我进屋去坐……”又瞧见跟在薛母身边的薛宝钗,见她面容有几分像了自己的女儿元春,便更添三分喜爱,拉着宝钗的手问。 “这可是宝钗?” 薛母回道:“正是宝钗。” 又忙叫薛宝钗给王夫人行礼,薛宝钗行了一个万福礼,口中道:“宝钗见过姨妈,姨妈万福!” “好好好!”王夫人连忙让她起身,拉起宝钗的手,细细的打量,明眸皓齿,端庄秀丽,是个出众的姑娘。 贾兰在后面,他年纪小,王夫人一时顾不及他,他也不哭不闹,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他们。 王夫人连声称赞宝钗,又让贾兰的乳母将贾兰领上前来,叫贾兰给薛母请安。 贾兰拱手作揖:“侄孙贾兰,给姨祖母请安。” 薛母见他小小年纪,一身书生打扮,瞧着清秀可爱,不由得喜了三分,连声称赞贾兰。 贾兰又给薛宝钗请安,叫薛姑姑。 他们说笑间,徐乐便引着他们进屋,徐乐边走边道:“奴婢是琏二奶奶的陪嫁丫鬟,贱名乐儿。我们奶奶本想着亲自来迎薛太太、薛姑娘,你们二位还没到京,我们奶奶就念叨着,日日着人问:薛太太、薛姑娘何时到?千盼万盼可算是将人盼来了,结果因为府里的事务多,又十分的忙,几家老亲做宴,我们奶奶忙着备礼,一时竟来不及迎薛太太、薛姑娘。我们奶奶让奴婢一定要在薛太太跟前陈情,说姑妈远道而来,侄女儿竟不能亲迎,着实失礼,还请姑妈勿怪。” 薛母听了这一串话,觉得眼前的丫头甚是伶俐,本以为是姐姐王夫人身边的丫头,不想是侄女王熙凤身前的得意人。 薛母便道:“凤哥儿操持这府中事,想来是十分的忙碌,我这个做姑妈的,自当体贴她,哪能责怪?” 徐乐再次给她行礼:“奴婢定然将薛太太的话带到,让我们奶奶不再忧心。” 说话间,几人就进了屋,到了王夫人居住的院子。 王夫人坐着,底下的丫鬟给薛家母女上了茶水点心。 徐乐已经替王熙凤迎了人,便陈情要告退。 王夫人道:“凤丫头那边离不了你,你且去忙。” 徐乐便行礼告退。 薛母道:“这丫头,可是凤哥儿跟前的得意人?” 王夫人回道:“这丫头,是凤丫头的陪嫁丫鬟,他们一家老小,都是从咱们家出来的。” 薛母便明了,原来是娘家王家出身的丫鬟,难怪能代侄女王熙凤来迎自己,一般陪嫁丫鬟,都是主子十分亲近得用的。 姐妹二人几十年未见了,便有说不完的话。 王夫人见薛宝钗坐着,偶尔跟贾兰说两句话,想着她一个姑娘家,闲坐着无聊,便对贾兰道:“你几个姑姑可在绣楼那边?往日里这个时候她们都跟着老先生读书,这个点儿应该要下学了,你带着你宝姑姑,去找你四个姑姑玩去。” 贾兰乖巧的应了,便邀薛宝钗出去,去找三春与黛玉。 贾兰人小,从王夫人的院子走到绣阁那边,需要不短的时间,因此他便叫奶母抱着他走。 一边走,贾兰一边给薛宝钗介绍沿途的路线,还有三春跟林黛玉平日里的喜好。 贾兰道:“二姑姑喜欢下棋,平日里喜欢摆各种棋局,但却不爱跟他人对弈。三姑姑喜欢书法,她的字写得极好,我爹爹在家的时候,还夸过。四姑姑喜欢画画,她有一整套的画笔,是林姑姑送的,四姑姑最喜欢跟林姑姑玩。林姑姑爱读书,她什么书都会。”贾兰说着,脸上带了几分敬佩与向往,显然是对林黛玉十分的推崇。 “那府上的四位姑娘,平日里除了读书学习,可有什么爱吃的爱玩的?”薛宝钗见贾兰可爱,就引着他说话,也不嫌贾兰年纪小,说话慢,很有耐心的听着。 贾兰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爱玩的,四位姑姑平日里还要帮着二婶娘管家,可忙了,有时候我想跟她们玩儿,都要等她们忙完了,可她们总是忙……唉。”说着,贾兰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薛宝钗听了这些,更觉贾兰聪慧,才四岁五岁的小孩子,说话流利,言语有条有理,日后上学了,定然也是个讨先生喜欢的学生。 贾兰带着薛宝钗到了绣楼这边,青萝、司琪等大丫鬟瞧见了,连忙出来相迎。 第141章 宝黛初会 三春并黛玉身边的大丫鬟们,见贾兰领着个漂亮的姑娘来,连忙将人迎了进来。 贾兰给众人介绍薛宝钗的身份,言明是王夫人叫自己带薛宝钗过来,找三春跟黛玉说笑的。 迎春的大丫鬟星罗,本是贾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为人稳重,来了迎春身边,便一跃成了迎春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此时也是她领头。 星罗道:“请薛姑娘安坐,几位姑娘还有半刻钟的样子就下学了,薛姑娘稍待。”又叫小丫头捧了茶水来,叫人摆了果子、点心,果子是切了的,旁边放着三五根银制的签子,点心也是小小巧巧一口一个的。 贾兰亲自用银签子挑了一块水果递过去,让薛宝钗别拘束。 贾兰陪着薛宝钗说话,他年纪小,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说起了堂妹蓁姐儿,跟刚满月的堂弟芃哥儿。 说蓁姐儿可爱,已经能喊哥哥了,说芃哥儿嗓门大,哭起来震天响。 他小人家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的,不仅逗笑了薛宝钗,还逗笑了一干大小丫鬟。 司琪笑着道:“兰哥儿这话可别在蓁姐儿面前说,蓁姐儿可喜欢芃哥儿了,听不得别人说芃哥儿的一句不好,上次琏二奶奶还说芃哥儿是夜哭郎,为着这一句话,蓁姐儿气了好久,好半天没理琏二奶奶,还是平儿姐姐、喜儿姐姐帮着说和,母女二人才算是和好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了,家里的三个小孩子,一起玩闹,日日都有新的笑谈。 丫鬟们说着话,也不冷落薛宝钗,殷勤小心的伺候着,早有小丫头去书房那边禀告了,说绣楼来了客人。 老先生见离下学也没多久了,就提早下学。 三春跟黛玉得知,来的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让丫头们收拾了书箱,就赶紧回去待客,不好让客人久候。 四人在丫头们的簇拥下进了厅里,薛宝钗只觉眼前一亮。 四位姑娘风采各异,除了年岁最小的惜春瞧着还十分的稚嫩外,其余的三位,都是难得的美人。 领头的一位,年岁应与自己相当,身高比自己高一些,身形窈窕,肤如凝脂,眼似秋水,瞧着温柔可亲。 身后跟着一个削肩细腰,鸭蛋脸儿的姑娘,俊眉修眼,顾盼生辉。 可就是在这两个如此美貌的姑娘冲击下,薛宝钗的心神依旧被后面进来的人所吸引,若说容貌,是自己言语形容不出来的感觉,那些诗文词句用在她身上,感觉都不够贴切,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她身上的气度。 薛宝钗莫名想起一句诗,虽然是李太白写给杨贵妃的,但薛宝钗觉得用在此处是极为恰当的: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池月下逢。 这样的钟灵毓秀,得天地造化的人,应是九天仙子落凡尘才对。 就在薛宝钗打量林黛玉之时,林黛玉也在打量薛宝钗。 面前坐着的人,肤白赛雪,面颊饱满似满月,眼瞳含情似剪水,穿着家常半新不旧的衣裳,却难掩牡丹国色,雍容的气度,颇有几分古时杨妃之品貌。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想来当初李太白,就是见了如此的佳人,才写下如此侬艳的诗句。 两人遥遥相顾,似玉环遇见了飞燕,貂蝉瞧见了昭君,被对方的风采折服。 宝钗起身相拜,三春与黛玉还礼。 迎春与宝钗一般年岁,两人对了生辰,迎春比宝钗大了小一岁,于是便唤一声:“薛妹妹。” “二姐姐。”两人相互还礼。 按着年龄,接下来便是黛玉,宝钗爱她眉眼间的风流气度,便轻声唤了一声:“林妹妹。” 黛玉唤了一句:“宝姐姐。” 余下来,探春与惜春,也皆唤宝姐姐。 几人落座,说一些诗文典籍一类的,宝钗也是个熟读诗书的,文采斐然,众人都说得上话。 偶尔也逗弄贾兰,询问贾兰读了哪些书,识得哪些字了。 贾兰已经启蒙,但没有正经的去上学,贾环下学了,就要教他识字读书。 贾环觉得,大哥哥不在家,自己这个做叔叔的,自当教导侄儿。 至于贾宝玉,他本就不爱为了功名利禄读书,平日里也爱淘气,自从年岁大了一些,贾老太太许他出门后,就常往外面跑,不得空教贾兰读书。 几人说着话,又一起去了王夫人那边,给王夫人这个长辈请个安。 王夫人带着薛家母女去了荣庆堂,给贾老太太请安,贾老太太邀请薛家母女住下,薛母就顺势留下了。 众人在贾老太太院子里吃的饭,王熙凤吃了饭,也带着丫鬟来了这边,跟薛家母女说笑。 等贾老太太要午休的时候,王熙凤便问平儿道:“梨香园那边可收拾齐整了?” 平儿上前,给众人见礼后,回道:“按奶奶的吩咐,前几日就收拾好了,薛太太并宝姑娘的东西,都送过去了。” “各样陈设摆件可齐备?”王熙凤再问。 平儿点头应了:“都备妥了。” 王熙凤听了,便转头对薛母道:“姑妈,等下去了梨香园,你跟宝钗若有什么不喜的,只管叫人回了我,我再派人送新的。你是我亲亲的姑妈,可别外道了,有什么事儿,只管跟侄女儿开口。” 得了王熙凤应承,薛母只道:“我们上京也带了不少的东西,有什么不足,自添补就是,定然不跟你外道。只是,我们是就住,一应银钱家用,我们自走自的,到时一并拿与你,你也别跟姨妈外道,可要收下才是。” 薛母这样说,也是拿钱求庇护的意思,说是给家用,实际上会给不少了的银子。 一旁的徐乐听了此话,心中暗自猜测,难道书里贾家留薛家长住,也是这个意思,用薛家给的“保护费”填补贾家账上的空缺? 徐乐胡思乱想着,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自己怎么见了什么,都阴谋论?定然是去扬州一趟,因着帮王子腾、林如海传递密件,弄出了应激反应了。 王熙凤亲送薛家母女去梨香园休息。 梨香园这边,有一个临街的小门,薛家母女颇为满意,现如今薛家的生意都是薛母打理,薛家的管事们从这小门进出也更为方便。 徐乐扶着王熙凤回院子,王熙凤感叹道:“瞧见宝钗,晃眼间,我还以为瞧见了大姐姐,不过宝钗比大姐姐丰腴些,皮肤也更白些,也不似大姐姐喜欢艳丽的衣裳首饰。大姐姐一去几年,不得音信,也不知道在宫里如何了?” 徐乐瞧她神情,就知王熙凤只是突发感慨,就道:“在那深宫后院之中,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王熙凤想了想,说了一句:“也是。” 第142章 再进谗言 主仆二人回了院子,王熙凤先去看了蓁姐儿,又去看了芃哥儿。 徐乐一边替王熙凤拆了头上的金玉钗环,一边说着闲话道:“奴婢今日在薛大姑娘身边瞧见一个极好看的小丫头,那丫头不仅生得好,难得的是眉间还有一颗朱砂痣,瞧着稀奇。只是眉宇间神色过于怯懦了一些,失了几分好颜色。” 王熙凤道:“我也瞧见了,那丫头如果不好看,那薛大兄弟也不会为了她打死了人去。” “原来是她?只是这样的人,薛大姑娘怎么还留在身边?不如趁早找了她家人,将她打发了去。”徐乐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头上的钗环一去,王熙凤感觉脑袋轻了好些,去了外衣,半躺在榻上,徐乐给她盖上薄薄的蚕丝被。 王熙凤懒洋洋道:“那丫头是被拐子拐来的,被拐子打怕了,不记得自己年岁出身。薛妹妹见她可怜,就留她在身边了。” 徐乐给王熙凤捶腿,漫不经心的道:“那倒是可惜了,这丫头年岁小,模样好,最主要的是性子怯懦,日后只怕做不得正头娘子。这般怯懦的性子,这般的好模样,是个好拿捏的,宝姑娘要了她来,日后是要随着做屋里人?” 连着两个“好模样”,两句“性子弱”,又说她做不得正头娘子,好拿捏,只能做屋里人。徐乐看似不经意的言语,实则细细咂摸的了许多遍。 待秋菊、冬梅出嫁了,贾琏的这身份,定然还是要放个屋里人的,王熙凤再好强,再吃醋,世情所逼,即使是个摆设,屋里也得放人。 模样好,好拿捏,性子又怯懦的“甄英莲”,就是最好的人选。 徐乐引着王熙凤往这方面想,但又不敢多说,怕王熙凤察觉。 王熙凤起初还没往这方面想,倒头睡下,午睡醒了后,徐乐给她梳理发丝的时候,她自己坐凳子上细细咂摸,慢慢的就往这方面想了。 徐乐见王熙凤出神想事情,悬着的心放下了两分。 下午的时候,迎春等人帮着王熙凤打理家事,见王熙凤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只以为她是累着了,还劝她多多休息,以自身为重。 晚间,贾琏回来了,跟王熙凤说些闲话。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刘大人吗?” 王熙凤记性好,一听便知道是谁了,就道:“是你以前在礼部的时候,那个主事?怎么了,他家有什么新鲜事儿?” 贾琏露出一个卖关子的笑来,示意王熙凤给他倒一杯酒水,自己才将新鲜事儿说给王熙凤听。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对一旁伺候的平儿道:“平儿,你亲自给二爷倒一杯,也让二爷给咱们几个娘们儿说点新鲜事儿。” 平儿听了,上前倒酒。 贾琏瞧见她双手白嫩似葱根,指甲不长不短,修剪得圆润可爱,指尖泛这淡淡的红晕,瞧着好不可爱。趁着王熙凤没注意,接酒的时候,故意拿自己的手碰碰平儿的手。 平儿手微微一颤,顾忌着王熙凤的跟前,没敢有大动作,倒完酒后,只将手藏到袖子里。 一旁的徐乐跟喜儿瞧见了,喜儿面上藏不住事儿,徐乐不动声色的上前,对喜儿道:“奶奶今日用得少,叫人去厨房问问,可有什么开胃的小菜,弄些来。再弄些糟鸭掌之类的来,给二爷下酒。” 喜儿连忙去了,现如今她最不敢沾的就是贾琏,有贾琏的在的地方,她都恨不得躲得老远。听徐乐这么说,她就连忙出去了。 贾琏喝了酒,就对王熙凤道:“还记得你怀蓁姐儿的时候,刘大人不是纳了一房良妾吗?”王熙凤点点头,当时贾琏去吃酒,还送了礼去。 “刘大人正房太太多年没有身孕,那妾纳进府里,先生了一个姐儿,现如今又怀上了,不想刘大人的正房太太也怀上了。本来两个都怀了,是一件好事儿,不想那妾心大了,找了个道婆咒正房太太,孩子还真的咒掉了。那正房太太没了孩子,小妾威风了起来,日日在正房面前炫耀,正房失手推了那妾一把,那妾差点流了。刘大人闹着要休妻,还好正房太太的一个忠仆,发现自己主子流产的真相,将那道婆绑了,现如今正闹着呢。” 这事儿着实稀奇,大户人家的妻妾之争,都是常有的事儿,但都是打折了手往袖子里塞,不会让事情爆出来。 王熙凤就来了兴趣,就问:“那这刘大人是如何处理的?那小妾可打死了?” 贾琏摇摇头:“现如今,那小妾肚子里的,是个金疙瘩,且大夫说了,还是个男胎。刘大人现如今正左右为难呢。听御史台的周大人说,今晚要回去写信,参他一本,说他宠妾灭妻,不守礼法。” 王熙凤听了,推己及人,就道:“那刘太太也是无辜,丢了孩子,还要看仇人在自己眼前蹦跶,日后还要养仇人的儿子,想想都憋屈。” 贾琏不在意道:“这又有什么,那小妾肚子里的,生下来给正房太太养着,小妾不论是送家庙,还是打发回家,日后孩子不就是正房太太的吗?” 王熙凤听罢,不知怎地,一股无名火从心底起来。将自己代入那正房太太身上,感觉贾琏就是那薄情寡义的刘大人,要是谁弄死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还要养仇人的儿子,日后让仇人的儿子继承自己的一切,王熙凤想想就气。 王熙凤正要发火,厨房新送的菜端上来了,这一打断,王熙凤的火就没发出来。 徐乐让小红给贾琏斟酒,她跟平儿上菜,上完菜,就拉着平儿退去一旁。 贾琏感觉气氛不对,就换了话题,又跟王熙凤说起别家的闲事来。都说女人爱说长道短,其实男人也爱说闲话,而且话题还比女人大胆得多,也更跌破下线。 听贾琏说,哪家的大人喜当爹,后宅的小妾通房跟自己的儿子勾搭上了,明明是自己的孙子,却成了自己的儿子。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背后笑话他是活王八。 还有哪家的妇人思春,红杏出墙了等等。 就连宁国府那边的事儿,贾琏也跟王熙凤八卦了一遍,什么父子同女,爬灰养小叔子的。 别的王熙凤都当趣事听了,唯有这些事情,有些不大相信。 “蓉哥儿媳妇虽然生得风流,但是个端庄自持的,定然不是你说的这样。”王熙凤只当不信,她跟秦可卿有所往来,不相信秦可卿是这样的人。 贾琏知她不信,也不再多说。 第143章 宝玉梦游太虚 薛宝钗进了荣国府,常与三春跟黛玉说笑玩闹,得知三春与黛玉日常还要帮着王熙凤管家,薛宝钗也只每日饭后去她们处走动。 因着薛宝钗要去选公主伴读,薛母借着王夫人的手,特意给周嬷嬷送了一份礼,请她在三春与黛玉上学的时候,去梨香园那边,指点宝钗几日规矩。 周嬷嬷是请示了王熙凤,得了应允后,才去的梨香园。 见宝钗容色非凡,就暗自叹气,又是一个心怀青云志的姑娘,只可惜这般的品貌,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入宫,只怕都难见圣颜。 君王的宠爱就那些,后宫里的娘娘们只嫌不够,哪能让旁人分薄了去,因此那些顶尖的美人,一般是难以见到圣颜的。 周嬷嬷指点了宝钗两日宫里的规矩,又听贾家的下人说了宝钗的家世背景,心中感叹,可惜了,这般的品貌却是如此的出身。 皇商薛家听着显赫,然士农工商,从门第阶级来讲,就差了一筹。 宫里是看重出身又最不看重出身的地方,难怪这薛家姑娘想去宫里搏一搏,又听闻她兄长入京前闯出了祸事,周嬷嬷便有八成的把握,这姑娘进不了宫。 薛宝钗到了荣国府,除了跟三春黛玉四人来往多以外,并不常跟宝玉、贾环等人往来。 宝玉虽然欣喜多了个好看的宝姐姐,有心跟宝钗亲近,但宝钗心里想着选公主伴读的事情,并不招揽宝玉。 宝钗不爱与宝玉亲近,王夫人反倒欣喜,觉得这是宝钗自持的表现,更喜宝钗的端庄自持,觉得这才是自己的好儿媳人选。 转眼间,到了八月,宝钗乘坐青棚马车,去参选,静悄悄的去,静悄悄的回,未曾惊动旁人。 不过府里其他人不知,王熙凤却是知晓的。 得知宝钗落选,王熙凤叹了一句:“可惜了,还想着,若是她能入选,不管是大姐姐还是二妹妹,都多个帮衬。” 徐乐道:“宝姑娘雪肤花貌,有几分奶奶的品貌,这样的伴读,只怕公主不愿意选到身边,怕惹出什么是非来。” 王熙凤听了,垂眸想了想,就道:“想来是这个理。” 漂亮的姑娘入宫,都是冲着皇帝去的,公主身边的伴读,要是跟皇帝扯上了什么关系,那这公主的名声就不大好听了。 王熙凤感叹道:“这薛妹妹的人才品貌,就差了一个出身。薛姨父在的时候,身上好歹还有个捐的闲职,也算是官宦之家。现如今薛姨父没了,薛家就只能算商贾人家,跟一些小官人家结亲,倒还合适,只是辱没了薛妹妹的人品。高官重臣之家,怕瞧不上薛家的门第。”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许宝姑娘的缘法还在后面。且不说这些了,奶奶,隔壁府的珍大爷请酒,今日尤大奶奶送了帖子过来,再三请奶奶过府吃酒玩乐。”徐乐道。 王熙凤问:“帖子放哪了,拿来我瞧瞧。” 徐乐便叫道:“小红,将外间螺钿柜子里的那一张请帖拿来。” 小红清脆的应了声,没多久就拿了一张帖子进来,呈递给王熙凤。 王熙凤瞧了,原来是宁国府的几株早梅开了,所以邀请荣国府的主子们过去赏梅吃酒。 一并还请了薛家母女,只是宝钗刚落选,心情不好,就托病辞了,薛母跟着王夫人他们一起去的。 林黛玉因着还没有出母孝,便辞了,贾珍的继室尤氏,就叫丫头送了几枝白梅来,插在天水碧的四方瓶中,让黛玉赏一赏早梅。 宁国府这边主子少,空着的院落多,贾珍将一个院子改做了玩乐之处,中间还搭建了一个戏台子,请了一班戏子玩乐。 贾珍之子贾蓉,论辈分低了贾宝玉等人一辈,就来招待荣国府这边的小辈们。 贾宝玉因着被贾老太太应允了可以出门,在外面跟着那些公子哥儿,学会了吃酒作乐。跟贾蓉推杯换盏,就有了两分醉意,困顿起来。 贾老太太见他困乏,就叫丫头婆子送他回去休息。 贾蓉之妻秦可卿道:“何必如此麻烦,宝二叔吃了酒,回去的路上吹了风反倒不好,不如就在我们这边休息,我这就给宝二叔安排屋子。” 贾老太太听了,也担心宝玉回去吹了风受寒,就应允了。 秦可卿带宝玉去休息,宝玉不喜客舍里的那几幅经济仕途的字画,秦可卿就带宝玉去了自己的屋子。 宝玉的奶嬷嬷李妈妈直道:“不可,不可,哪有叔叔睡侄儿媳妇的屋子的?” 秦可卿笑道:“虽然是叔叔,但宝二叔才多大,就忌讳这个了?我家里还有个兄弟,与宝二叔同岁,心中只当他是兄弟,倒不必计较这个。” 李妈妈听了,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阻止不了,只怪自己笨嘴拙舌,想说又说不出来。 宝玉进了秦可卿的屋子,刚到房门,就有一股子甜香扑面而来。 宝玉眼眸亮了起来,赞叹一句:“好香!” 宝玉进了屋,瞧见了,案上摆着武则天镜室中用过的宝镜,一旁摆着飞燕舞过的金盘,盘里盛着的是安禄山掷伤太真乳的木瓜捶……宝玉一一瞧过去,便赞道:“这里好!” 秦可卿抚着鬓角,妩媚一笑:“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住得。”秦可卿本就生得妩媚风流,有宝钗之品貌,黛玉之风流,兼宝黛之美,她这般一笑,贾宝玉眼睛都直了。 秦可卿见了,只当他吃了酒,醉了,只亲自挽起纱帐,拿了鸳枕,请宝玉安席。 宝玉身边伺候的奶母婆子就给他解衣,秦可卿便带着丫鬟宝珠出去了,到了廊下,她叮嘱廊下守着的丫鬟婆子注意着,别叫猫儿、狗儿的惊了睡觉的宝玉。 秦可卿离去后,半梦半醒之间,贾宝玉神游太虚。 到了太虚幻境,贾宝玉瞧了十二金钗的册子,又在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姑之妹“可卿”的带领下,体味了男女之间的风月事…… 贾宝玉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床榻竟然浮在海上,惊恐着急的大喊:“可卿救我!可卿!” 外面守着的袭人听见,连忙进去。给贾宝玉换裤子的时候,发现端倪,她年岁渐长,也知人事,不免春心萌动。 袭人生得清秀,算不上貌美,但面颊绯红,就添了几分动人之处。 宝玉才在梦中体味了男女之事,见此,就有了几分意动。 贾宝玉醒后,太虚幻境中,可卿问道:“姐姐今日怎么将他引了进来?自那异世之魂入了此界,此界天命已改,姐姐何故要引那顽石进孽海情天。” 第144章 香菱事 警幻仙姑听可卿这般问自己,轻笑道:“他虽是顽石,但也沾染了几分补天时的功德,此番下凡历劫,我孽海情天送了一干风流孽鬼下去,助他渡劫,总得收一点报酬。他之元阳,倒也不差,还带着一丝大道功德,你得了这一丝大道之功,便可助你脱掉一身情孽,等你化身魂归太虚幻境之后,便可幻化仙身,自此入了仙籍,此后我也放心了几分。” 可卿听罢,有些感动:“姐姐都是为了我,才费心谋划,只是参与进仙神渡劫,因果不小,妹妹只怕连累了姐姐。” “这倒不怕,那异世之魂入了这红楼,天命便生出了变数。都道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人也许就是那遁去的一。且瞧着,她命格不算好,也是薄命之相,只怕前世也是枉死早逝的冤魂怨鬼一流,只身上有些功德,才有这一线生机,来了我们这小世界。”警幻仙姑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小仙,神职也是不入流的,但能载入仙籍,自然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一眼就瞧透了徐乐前世今生。 可卿挥手,瞧见了正在与平儿低头说悄悄话的徐乐,便道:“她既然是这般的命格,不如待她死后,引她入咱们的薄命司。” 警幻仙姑不在意的笑道:“且待十二金钗并那一堆的情鬼归位再说,那灵河畔的绛珠草,带有几分灵性,等她身上因果尽消之后,灵河畔还有一场造化等着她。那金钗跟了我千年,得了一丝灵性,此番下去历劫后,回来我们就又多了一个妹妹。” 可卿便道:“也罢,等她们历完劫再说,就是那副册、又副册上那些情鬼,只怕这一次历劫,也很难勘破男女风月,枉费了姐姐的一番心思。” “随缘法,能渡过去,便算是有缘,到时候引入咱们太虚幻境,自此脱离轮回之苦。若勘不破的,就扔进孽海情天做养料。”警幻仙姑浑不在意道,到了她这个境界,在意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也生不出什么怜悯之心了。 宴席散场,众人便回了荣国府。 往回走的时候,王熙凤拉住了薛母说话。 “姑妈,咱们娘俩走得慢,倒不如一起走着,说说话。” 王熙凤这样说,薛母也应下了,两人走在后面,几个丫鬟提着灯笼照明,等出了这院门,便坐轿子回去。 薛母正想着,王熙凤叫住自己是有什么事情,就听见王熙凤问起薛蟠来:“前日里,得了婶娘的信,婶娘信中提及薛大兄弟,说薛大兄弟现如今出息了,入了行伍,已经是个总旗了。等个三五年回来,就是百户、千户,也能为姑妈你挣一副霞帔回来,可不是件喜事儿?” 薛母听了,心中欢喜,却又带了几分忧愁。欢喜儿子终于有出息了,又心疼儿子金尊玉贵的养着,现如今却如草莽一样,入了行伍。 王熙凤看出了她的担忧,眼珠子一转,又问起了香菱来:“当日连累薛大兄弟的丫头,姑妈可处置了?现如今薛大兄弟入了行伍,又得了总旗的名头,下一步便是百户了,百户是有正经的官职的,那丫头说起来也是个别人攻讦薛大兄弟的把柄,姑妈可处理好了?” 薛母本就是个没主意了,听了这话,就有些着急起来:“这话是这个道理,只是那丫头不好处理,是被拐子拐来的,亲友不靠。也不好赶将出去,让她陷入泥淖中,便放在你宝妹妹身边养着,充作大丫头。” 王熙凤道:“姑妈好生的糊涂,这样的姑娘怎能放在妹妹身边伺候着?岂不连累妹妹的名声,妹妹此番落选,想来也有这个缘故。”虽然王熙凤明白,薛宝钗落选,可能是因着薛蟠的缘故还有她自身的原因,但不妨碍她引着薛母往这方面想。 在薛母眼中,薛宝钗是样样都好,此番落选,定然是受了牵累。之前觉得是薛蟠之故,现如今王熙凤给了她一个更好的理由,她舍不得怪儿子,就只能怪让儿子犯错的香菱了。 好在,薛母是个忠厚之人,即使心里责怪香菱,也不会磋磨于她。 现如今,王熙凤说香菱有碍自己儿子的前程,薛母就有些担心,就道:“这该如何是好?她一无亲友,二来性子软弱,只怕离了府就活不了了。” 王熙凤见薛母神情慌张着急,就露出一个笑来:“姑妈别急,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若是姑妈信得过我,就将她送到我这边来,等找到了她亲友故旧,再做处理。我将她当副小姐一般养着,她离了薛家,也牵扯不到薛大兄弟身上了。”王熙凤知晓薛母最在乎薛蟠,便只拿薛蟠说事。 薛母心疼儿子,肯定是会同意的,因此王熙凤也不再多说。 “姑妈,轿子来了,快上轿子,免得被风吹着。”王熙凤殷勤的给薛母打轿帘子,薛母上了轿,王熙凤露出得意的笑来,转身上了另一顶轿子。 徐乐跟平儿跟在王熙凤轿子旁,平儿瞧了一眼轿子,拉着徐乐往后面让了让。 等瞧见轿子走远了点,才道:“奶奶要香菱,是你给奶奶支的招?” 徐乐摇头:“我未曾给奶奶支招,想来是奶奶自己的打算。”自己确实没有支招,只是提了几回香菱长得好,性子软弱,做不得正房太太的话语。 平儿白了她一眼道:“别跟我弄鬼儿,旁人不知你,我还能不知你。你要香菱来何用?”心里认定这其中肯定有徐乐的缘故。 徐乐瞧了瞧前面的轿子,黑夜里瞧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她声音幽幽道:“上月,奶奶将秋菊、冬梅嫁了出去,琏二爷屋里总得放人。奶奶想要个好拿捏的,又信得过的,除了你我这些陪嫁丫鬟,还能有谁?喜儿那边,奶奶决定将她许给前院的王夫子,那人选便只有你我了。奶奶醋劲儿大,做了房里人得不了什么好,索性给她选个更好拿捏,也更能吊住琏二爷的人。香菱貌美,年岁又小,真要她伺候人,也要等个三四年,这不正好合了奶奶的心意?” 平儿明了,徐乐为什么要将香菱弄进院子了,原是为了她们好脱身。 平儿没有说什么怜悯香菱的话语,只拉着徐乐的手道:“你有这般的打算,也该与我说一声的,你我一起使劲儿,只怕香菱早就要过来了。” 徐乐道:“太明显了不好,显得你我有了外心。这般旁敲侧击,更合适。现如今是奶奶主动要的人,便与你我没什么干系。你往后,只将此事放在心里就好。香菱性子软,立不住,日后来了院里,你我看着点,别叫人欺负了去,也算是了了对她的一番算计。” 平儿道:“放心就是。” 说完话,两人再快步追上轿子。 第145章 香菱改名 薛母回了梨香园,因着心里存了事,大半宿没睡。 第二天,叫来薛宝钗,将王熙凤昨夜的言语复述了一遍,薛宝钗想了想。 凤姐姐虽然性子张扬,但也不是容不下房里人的正房奶奶。听闻琏二姐夫屋里的通房丫头,因着年岁大,又没能生育,凤姐姐便做主放了出去,给了银子做嫁妆,打发出去嫁人了。 说起来,倒也算一个好的主子奶奶了,虽然醋劲儿大,但也不打骂房里人。嫁出去的通房丫头,都记她的好,显然是个好的。 香菱这般的性子,做正房是立不起来的,又生得这般容貌,小门小户之家是护不住的,倒不如在这朱门之中做个妾室,寻得一个好的正房奶奶,也算有个安身之处。 薛宝钗便道:“凤姐姐要了香菱去,不仅解决了咱们家的麻烦,也替香菱寻了个好去处。妈不妨问一问香菱,她若是同意,便将她送到凤姐姐那边,只是要与凤姐姐讲明白,香菱不是奴籍。”若是要香菱做房里人,这就是个良妾了,也不知道凤姐姐能否容下一个良妾。 薛母听了,也点头同意。 过了一会儿,就叫身边伺候的婆子,将香菱叫来。 香菱怯懦,薛母说什么,她都不敢反对。 于是,香菱便收拾了包袱,心情忐忑的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徐乐便让小红去安排香菱的住处,将香菱按照大丫鬟的分例,暂且安排她与小红同住。 喜儿瞧见了香菱,见她虽然年纪小,还未长开,便已经是一个美人,若是长开了,容貌更盛。突然弄个如此貌美的丫头进院子,想也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喜儿拉了平儿的手,悄悄的走到天井背人处:“这丫头,日后是要给琏二爷做房里人的?” 平儿点头:“奶奶从薛太太那里要来了的,可能是有这个打算。” 喜儿听罢,便舒了一口气道:“这便好,奶奶自己找了一个丫头来,日后也就不会让你与乐儿做房里人了。”喜儿心中高兴,平儿她们也算是脱离苦海了。自安儿死后,喜儿就视贾琏如洪水猛兽,觉得贾琏是那吃人的狐狸精。 现如今,平儿与乐儿也脱离了贾琏这个狐狸精,想来日后也会如自己一样,出去嫁个好人家。 平儿知喜儿心思浅,便没有多说,只说让喜儿平日里多带一带香菱,让她多做针线,学些伺候人的本事,不管日后香菱会不会做房里人,但总得会伺候王熙凤这个主子奶奶,若王熙凤瞧她好,能容得下她,日后香菱也算是有个容身之地。 喜儿应了。 喜儿现如今也不怕人来撬她位置,她已经定了亲,过段时间放了良籍,便要嫁与前院的王夫子做妻子了。 前院的王夫子,本是王家旁支的一个有些出息的读书人,先前也订过亲,不想那订亲的姑娘,染了风寒,一病去了。就有那嫉妒他出息的同窗,传出些不好的话,说他命硬克妻,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喜儿长得貌美,帮王熙凤给贾琮这个小叔子送些文房四宝去的时候,遇见了那王夫子两次。 那王夫子模样寻常,申字脸儿,一身的斯文气,见着喜儿也不曾露出什么垂涎的神色,反倒是斯文有礼。 喜儿喜欢他端正君子的模样,于是知晓王熙凤有意将她嫁出去笼络人后,就想到了那王夫子。 王熙凤灵慧,知晓王子腾有意笼络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族人,便也生出了这个心思,就着人去问王夫子,是否愿意娶喜儿,还应承到时候放喜儿良籍,送四台嫁妆出嫁。 王夫子也有意与王家本家拉近关系,又见喜儿年轻貌美,便同意了。 于是这婚事就算是定了下来,喜儿欢欢喜喜的给自己绣嫁衣,只等来年出嫁。 现如今喜儿得知平儿、徐乐两人不用做贾琏的房里人,心里也为她们高兴,平日里就带着香菱做事。 本来香菱来了王熙凤的院子,有些忐忑,怕院里的丫头们不喜欢自己。不想王熙凤院里的丫头都十分的和善,不仅不欺负自己,还多加照顾,时间久了,就不再害怕,偶尔也跟小丫头们说笑。 迎春等人下午都会来帮王熙凤处理家事,也见着了香菱,虽然奇怪她怎么突然就来了王熙凤的院子,但也没有多问。 林黛玉见她眉间痣稀奇,多看了两眼,也跟她说了几句话。 唯有史湘云来贾家玩的时候,瞧见了香菱便道:“你不是跟在宝姐姐身边的那个丫头香菱吗?怎么现如今来二嫂子的院里伺候了?” “奴婢现如今不叫香菱了,奶奶说‘香’字轻薄,便给我改名容秀。奶奶瞧见奴婢,说我长得可她心,便向薛太太要了我来,还说要帮我找我爹娘。”现如今香菱已经不是香菱,便唤容秀了。 林黛玉在一旁道:“容则秀雅,稚朱颜只。这名衬你正合适,想来是二嫂子用心想的。” 容秀听了林黛玉念的这一句话,心里喜欢,便跟着念了一遍:“容则秀雅,稚朱颜只。林姑娘学问真好。”她眼眸亮晶晶的瞧着林黛玉,喜欢她一身书香气,瞧见她,总比旁人亲近几分。 史湘云听了,发现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就不再问了。 迎春看了看“容秀”,瞧她生得出众,心里便猜出王熙凤的打算了。 探春也是个聪慧的,姐妹两人瞧明白了,但都没有言语。 王熙凤用容秀吊着贾琏,贾琏见容秀虽然年纪小,但着实貌美,也心猿意马。只是容秀胆小,王熙凤让她少亲近贾琏,她便听话,只躲着贾琏走,越发的引得贾琏心动了。 王熙凤心中吃味,面上还是装得挺好:“二爷这心都落在了容秀身上,也就瞧不见我这个烧糊的纸卷子了。” 贾琏知晓是她吃醋了,连忙道:“旁人哪里比得上奶奶,我这心,尽在奶奶身上。” “二爷就会说好话哄我。” 说着,便引着贾琏去了卧房,夫妻两人进屋说私房话。 王熙凤对贾琏道:“这容秀说起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现如今也是良籍,二爷可尊重些,别将她当做秋菊、冬梅一流。待找到她父母亲人,等她年岁到了,我便正经写一纸红书,将她正经抬进来。” 贾琏一听,立马就高兴了,搂着王熙凤喊道:“我的好人儿,竟然这般的可心,我该怎么疼你才好。” 贾琏觉得王熙凤虽然爱吃醋,但也真的大度,居然愿意给自己弄个良妾,府里现如今倒真的还没个正经的妾,赵姨娘等流,虽然叫姨娘,但还是奴籍。 夫妻两人一番恩爱,自是不提。 王熙凤为了拿捏容秀,就派了管事去打听她的出身,最后王子腾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被贾雨村发配的衙差,从那人口中得知了容秀的身份。 第146章 甄封氏 王二太太给王熙凤传信,找着了疑似容秀母亲之人,王熙凤知晓容秀家里现下只剩一个半瞎的老娘,便派了一个小厮,去接人。 王熙凤有意抬容秀起来,就不会让容秀脱离她的手掌心,至于是不是良籍,其实对王熙凤而言问题并不大,只要拿住了容秀的老娘,施恩于她,容秀就只能老老实实听自己的话。 容秀得知王熙凤找到自己的亲人,还千里迢迢派人去接,感激王熙凤的恩情,便跪着给王熙凤磕头:“奶奶的大恩大德,奴婢来生,定然结草衔环相报。” 王熙凤亲自拉起容秀来,还给她擦擦眼泪,笑着道:“怎地还哭了,找着了亲人,该欢喜才是。现下打听过了,你家就剩你娘一个了,不如就留她在京里住着,我们府里后街还有几间屋子,我叫人收拾了,接了你娘来住。你可别哭了,瞧这小模样,哭得我呀,心都软了三分了。” 王熙凤这般一说,容秀就更感动了,此后对王熙凤是死心塌地,再也生不出二心来。 见容秀臣服,王熙凤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露出几分冷来。 她讨厌通房姨娘,但又不得不给贾琏找通房姨娘,与其让贾琏去外面弄个进来,倒不如自己找个,保住自己的利益。 等容秀抬起头的时候,王熙凤便扯起嘴角笑了。 王熙凤对徐乐道:“此后,容秀的月例,就按赵姨娘、周姨娘两个姨娘的例走,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一并按这个例走。”这话语的意思就很明白了,日后容秀就是贾琏的房里人了。 转头,王熙凤又对容秀道:“等你娘老子来了,我便正儿八经的,让媒人去你娘老子跟前求了你来。只要你听话懂事,日后我自会好好待你。你也知道,你这品貌,出去了也落不得好,且名声上也有所妨碍,我爱你品貌秉性,特意求了姑妈。在旁人家,正房若是容不下你,你性子弱,怕落不得好,不如跟了我,我正儿八经将你聘进来,写了纳妾书,你进来就是偏房的奶奶。且我的脾气秉性,你也熟悉,不比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强?” 王熙凤说着,甩了一下手帕子,借手帕子掩住自己的神情,又偷偷观察容秀的神情。 容秀知晓,经了拐子一事后,自己也嫁不到好人家,若是在薛家,也不过是通房姨娘,还不知道未来的薛大奶奶是个什么品性,倒不如跟着琏二奶奶。 琏二奶奶虽然脾气大了点,但名声这些还挺好的,院子里的通房丫头这些,也没有磋磨死的,再加上她又替自己寻来了亲人,对自己有大恩,又愿意正经聘自己进府,可真是个贤惠的好人。 容秀感激不已,跪下道:“此后,奴婢便一心一意的跟了奶奶,奶奶恩德,奴婢无以为报,来世当年做马相报。” 王熙凤笑嘻嘻的将她拉了起来,对容秀道:“好妹妹,且别说这话。日后别自称奴婢,我且当你做亲妹妹,你年岁还小,暂且在我院里养着。等你年岁到了,给你摆两桌酒,才不辜负你的人品。” 王熙凤收服了容秀,也乐意装出个贤惠模样,且养着这丫头四五年,吊着贾琏,等自己养好了身子,再生两个孩子,地位稳当后,再允她生育,这样才能最大化的保住自己的利益。 既然做了“贤惠人”,王熙凤就会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让人将此事宣扬出去。 待三五年后,容秀就是贾琏正经的房里人了,府里上上下下,包括亲友这些,谁不称赞王熙凤贤惠。先前也有人说王熙凤善妒的,但容秀的存在,自然打破了王熙凤善妒的言论。 且拿捏着容秀,王熙凤就不许贾琏再在府里勾搭大姑娘、小媳妇的,毕竟正经的妾都给你找好了,再寻花问柳,就说不过去了。 贾老太太得知此事后,也在人前称赞王熙凤贤惠,私下里跟心腹嬷嬷道:“这凤丫头,倒比她姑妈聪明些。当年王氏如果也这般的手段,我也不至于将元春、宝玉他们都抱来养着。当年,周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惜了。” 嬷嬷道:“听闻琏二奶奶是在王二太太身边养着的,王二太太出身虽然不是顶尖的,但是她家的姑娘教养是一等一的,琏二奶奶受她教养,跟二太太比起来,定然是要强些的。” 贾老太太点头道:“女人哪个不善妒?谁又想给丈夫纳妾的?不过是逼不得已罢了。”当年贾代善在的时候,自己也是侯门小姐,娘家也给力,但还不是得给贾代善纳妾? 女人善妒可以,但明面上也不能做差了。当年自己手底下的妾也不少,生育过的人也不少,现如今谁还在自己跟前戳眼睛? 此后,府里上下称呼容秀,都称“容姑娘”。 王熙凤派去南下的人,找到了现如今已经落魄的甄封氏,自从贾雨村将娇杏买走后,甄封氏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 甄封氏眼睛半瞎后,现如今靠当东西为生,平日里还接一些洗衣的活计,勉强度日。封家都是些狼心狗肺之辈,不曾帮衬半分。 甄封氏全靠一口气撑着,只想找到自己的女儿。 贾家的下人寻来,见她一个名门夫人,现如今却如此落魄。且她娘家也不差她这一口饭吃,却让她如此落魄无依仗,可见封家那边尽是狠心之辈。 一个衣着尽是补丁的老婆子敲响甄封氏的屋门,甄封氏没有多少钱财,租住的是庙里的屋子,旁边住的都是贫户。 听见有人敲门,就摸到床畔的桑树枝拐杖,颤巍巍的去开门。 贾家的小厮,拿了十个铜板谢过这婆子带路。 那婆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开门后,见是个陌生的年轻人,甄封氏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位郎君……找婆子我何事?” 小厮恭恭敬敬的给她行礼,问道:“太太可是甄费甄老爷的夫人?” 甄封氏点头:“老身夫君正是甄费,郎君是?” 小厮道:“甄太太好,小的是京中荣国府的小厮,我们府上的二奶奶,收了一个眉心有痣的丫头,听人说她是被拐子拐来的,多方打听,可能是你家走丢的姑娘,正要接了你去京里,母女团圆去的。” 甄封氏一听,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找到了! 激动之下,甄封氏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小厮连忙叫邻居,帮着将甄封氏送去了医馆。 可别喜事成了坏事。 甄封氏操劳多年,又心忧女儿“甄英莲”,身子早就垮了。 现如今又着急赶路,上京见女儿,小厮再三劝,等养好了身子再上京。 等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封家那边得了消息,得知有机会攀扯上金陵四大家族的贾家,就上门攀附。 第147章 刘姥姥偶遇甄封氏 甄封氏早已被封家的人伤透了心,自己当年跟夫君带着剩余的家资来投娘家,家资被娘家吞没了不说,还将夫妻两人赶了出来。 甄封氏害怕,有这样的娘家,自己日后将女儿接了回来,只怕女儿也要被娘家吞吃了去,便硬下心肠不搭理娘家的人。 荣国府的小厮在外边行走,见惯了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便依着甄封氏的意,打发走了封家的人。 小厮出门前,见了王熙凤,王熙凤为了让容秀对她死心塌地,特意交待了,甄封氏娘家的人一定要打发了,且对待甄封氏要恭敬些。 没有娘家的女人,就没有依仗,王熙凤一不想让容秀多个依仗,二不想多一个势利小人攀附上来。 甄封氏身子稍微有些好转,便着急上京寻女儿,想见一见京里的那姑娘,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甄封氏一路上京,因着走的是贾家的门路,路上也没有耽搁。 等到了京中,甄封氏却生出几分胆怯来,她害怕,害怕空欢喜一场,害怕那个姑娘,不是自己的“英莲”。 马车停在角门,小厮请甄封氏下车,这时候,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孩童,在角门前,跟门房说着什么。 小厮上前,看门的两个门房瞧见了,连忙见礼:“林二哥回来了。” 小厮林二问道:“怎么回事儿?” 其中一个门房回道:“这个老婆子,说是咱们家二太太的亲戚,要求见二太太。” 林二看了看,就对门房道:“她既然这般说,不管真假,你们也该通禀一声,不管是告知我爹,我叔叔,还是二太太身边的陪房,都是便宜的。且咱们奶奶也是金陵王家出身,那婆子既然说自己是王家的亲戚,那便也与咱们奶奶有亲,你且领他们进去,在廊下矮房处候着,端些茶水与他们,不可失了礼数,也不可眼高于顶,怠慢了客人。要是被乐儿姑娘、平儿姑娘他们知晓了,仔细你们的皮。” “不敢,不敢。”两个门房连忙应是,这林二是林之孝家的侄子,他既然这般说了,两个门房就应下。将门口的老妇人跟她孙子都请了进来,暂且在门房休息的矮房坐着,端来粗茶与他们。 林二便转身,请甄封氏进府,甄封氏见那祖孙二人穿着打扮寻常,老妇人蹑手蹑脚,那孩子也怯怯的模样,就知道是小门户出身,进了这高门,胆气不足的缘故。又见林二让门房将人恭敬的请了进去,不曾盛气凌人,便知这家里管家的奶奶是个极有规矩的。 甄封氏松了一口气,瞧着虽然是高门勋贵之家,但也家风严谨,应该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辈。 林二领着甄封氏进了二门,早就有人将消息通禀给王熙凤。 王熙凤想了想,就道:“乐儿,你将那甄封氏迎进来,将容秀叫去,看看是不是她娘。若是的话,你便留她娘在后街住着,顺便探一探这甄封氏的底。” “是。”徐乐应声而去,叫小红找来容秀,领着容秀去廊下那边去认人。 容秀心中忐忑,竟然有些不敢上前。 徐乐安抚道:“别怕,只是见一见,若真是你娘,你们母女团聚也是一件喜事才对。” 容秀点头,跟着徐乐、小红两人,往院门口走。 甄封氏瞧见一个俏丽的小丫头,眉间一点朱砂痣,眉眼五官皆与自己女儿“英莲”相似,只一眼便认出这就是自己走丢的女儿“甄英莲”。 “英莲!我的儿呀……”甄封氏眼泪不住的掉,抱着容秀就哭,容秀只觉得这人面善可亲。 在甄封氏的叙述下,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开始复苏。 “英莲……英莲……爹带你去外边吃早食,可去不?”面白蓄须的男人,宠爱的看着自己,一口一个英莲。 容秀也哭了起来:“娘?娘!”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瞧着让人心酸。 徐乐跟小红等人也陪着抹了一把泪,见林二站在一旁,就走过去,对林二道:“这一路,可顺利?” 林二道:“回姑娘,托奶奶的福,我这一路过去十分的顺利。只有那甄太太的娘家封氏,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攀附咱们家,只他家皆是狼心狗肺之辈,我不敢应承。又听甄太太言,封家这些年就眼睁睁的看着甄太太落难不管,还将甄太太傍身的银钱吞没了去,只怕也对封家死了心。” 徐乐听了,心里就放心了几分。 封家再不好,也是地主乡绅之流,只怕会拿捏着容秀换取更大的利益。在明知道甄封氏身边只有娇杏这一个丫鬟帮衬的情况下,封家还是拿娇杏跟贾雨村换了利益,让甄封氏彻底没了依靠,这样的封家绝对做得出,拿容秀换取利益。 甄封氏既然已经对娘家死心,那还是与娘家彻底断了才好。 林二又趁着这个机会,将进门前,门房那边发生的事情说了。 徐乐听见是一个老妇人带着孙儿来求见,又说是王家的亲戚,便知是谁了,这二人定然是刘姥姥与她的外孙板儿。 刘姥姥在书里也是个有情谊的老人家,得了王熙凤的恩惠,便记在心里,在贾家落难之后,贾琏等人还被关在牢里时,王熙凤唯一的女儿“巧姐儿”被狼兄奸舅卖了,是刘姥姥将家底都掏空了,才将巧姐儿赎了出来。书中对巧姐儿的判词是: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徐乐便对林二道:“既然如此,你派人去将他们祖孙请进来,再派人去二太太那边问一问,可知他们的身份。二太太身边的老人周妈妈,二太太还未出阁的时候就跟着二太太,想来是知道的,你且叫人快快问去,也不好怠慢的亲故。” “是。”林二应下。 徐乐见甄封氏跟容秀还在哭,免不得上前劝慰几句。 “大好的日子,母女团聚,该欢喜才是。容秀,你带你娘去你住的地方暂时歇下,等晚间,再领人送你娘去后街住着。奶奶既然应承了你,要替你奉养老娘,你就安心带你娘住下,奶奶说了,给你三天的假,在家陪陪你娘。”徐乐这一番话说完,容秀感动不已,只觉得王熙凤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 容秀道:“劳姐姐替我跟奶奶磕头谢恩,待我安顿好老娘,就亲去奶奶那里磕头。” 徐乐轻笑道:“何必这样说,奶奶看重你,自然处处为你打算。后街的屋子,衣裳米粮都已经备好的,周遭住的都是咱们府里的老人,虽然是与别人同住,也是顾忌着你娘年岁大了,眼睛也不便利,周遭邻居也能照看几分。” 容秀十分的感动,甄封氏听罢,想带着女儿去给王熙凤磕头:“奶奶这般的好,此番恩情我们母女无以为报,正该给奶奶磕个头才是。” 徐乐道:“也是今日凑了巧,家里来了老亲,只怕奶奶还要亲自去待客。不如等你们安顿下来后,寻了闲时再见。” 甄封氏听到这儿,想起自己方才进府前,在门前遇见的那对祖孙,便知徐乐所言不虚。既然主人家要待客,他们便等一等,不好在主人家忙时打扰。 第148章 刘姥姥 徐乐便让小红,领着甄家母女去休息,对小红道:“你叫小丫头,去厨下拿几盘点心果子,一份给容秀母女送去,一份送到厢房这边来。” 小红应下,麻溜的带着人去休息,又叫来一个小丫头,去厨房拿茶水点心这些东西。 容秀带着甄封氏去了自己住的屋子,现如今她住在后罩房这边,离王熙凤住的院子有段距离。 甄封氏瞧见,女儿独住一屋,屋子里的陈设摆件齐全,睡的是雕花床,盖的是绫罗被,桌上摆的是时令果子,还有点心茶水。 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女儿日子过得不错。 甄封氏不喜反忧,主家待自己女儿如此的好,显然不像是一个下人该有的待遇。 等小红离开后,甄封氏就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我的儿,你可是……已经成了这府里哪个少爷、老爷的房里人?” 甄封氏眼里全是担忧,不想自己女儿这般命苦,好好的小姐被拐子拐走了,还被卖身为奴,做了那没名分的房里人。 容秀听了这话,脸色绯红道:“娘……说的是哪里话。奶奶待我极好,说是替我找到家人后,再请媒人上门,等三五年后,拿红纸写了红书,再拿小轿接我进来。” 甄封氏听罢,心里松了一口气,听这话就意味着是正经的妾室,不是那些通房姨娘之流,心里也愈发的感激王熙凤来。 甄封氏握着容秀的手道:“不想,这家的奶奶如此贤良,还如此的仁善,我儿能遇见她,显然是前世积德,才有此番的造化。” 甄封氏明白,自己的女儿被拐子拐走过,又长得如此貌美,只能与人做妾,才能保住己身。对于现如今的甄封氏来讲,女儿做妾也算一个出路,只要不是那奴籍的通房姨娘就行,奴籍的通房姨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主家不顺心,打死了,也没有人能做主的。 母女两人,失散多年,一朝团圆,便有说不完的话。 容秀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说了,甄封氏泣不成声,心中也庆幸,幸好自己的女儿遇到了贾家的二奶奶,也算是遇到了好人了,不然甄封氏真的害怕,自己女儿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落入那烟花柳巷之地,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生不如死。 门房那边,刘姥姥带着孙子板儿,心慌不已,也不知道这荣国府的二太太,肯不肯认自己这一门亲戚。 若不是家里实在是穷,自己也不会腆着个老脸上门打秋风。 刘姥姥本是京郊贫寒百姓,早年守寡,只有一个独女,其女许配给了落魄寒门子弟王狗儿。 王狗儿祖辈也是官宦之家,跟金陵王家还连过宗,后来王狗儿祖父去后,王父不思经营,将家底子败了个干净。到王狗儿这辈,就剩几亩薄田。 王狗儿娶了妻子后,见岳母刘姥姥年老,无人供养,他也是个有良心的,就将岳母接过来养着。 今年天干,秋日里没有什么收成,王家就指着几亩田地过活,没了收成日子就艰难了起来,刘姥姥又听王狗儿说自己与京中的荣国府二太太还有亲,就想着腆着脸上门,求几两救济银子,不然自家今冬只怕要卖田地过活,田地卖了,就什么都没了。 林二那边,去了王夫人那边,将刘姥姥的来历说了。 周瑞家的倒还记得这家,想也知道是家底败落了,上门打秋风的。周瑞家的跟王夫人说了一声,王夫人转着佛珠,只道:“既然是老亲,就叫凤丫头好好招待一番,走的时候打发几两银子的车马费。” 周瑞家的应了,将此事跟林二说了。林二便去王熙凤的院子,跟王熙凤回禀了此事,王熙凤便道:“既然是老亲,难得来一次,该好好招待一番。平儿,你去摆一桌子饭食,他们祖孙二人,大老远来,只怕还没吃饭。先摆饭,你陪着招待一番,待我空时,再去见一见。” 平儿应下,刘姥姥带着孙子板儿,走过廊下,她身子也还算好,这么一路走来,也不觉得累。只觉得这大户人家的房子怎么修得这么的好,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领路的丫头也是个伶俐的,穿着打扮体面,是乡里过年都舍不得穿的好衣裳。 平儿来接待刘姥姥,刘姥姥见是个穿金戴银的丫头,就知道是个体面人,连忙上前行礼。 平儿忙扶她起来,又问该如何称呼。 刘姥姥就道:“乡里人,没有正经的名姓,旁人都叫老婆子刘姥姥,姑娘就这般叫我就好。” 平儿便叫她刘姥姥。 平儿引着他们去了厢房,请刘姥姥炕上坐下,笑着道:“我们奶奶是王家的姑娘,听闻姥姥你家跟我们王家有亲,就想着亲自来招待,只是奶奶事情忙,从早到晚不得休息。便叫我来招待姥姥,叫人备了一桌饭食,姥姥先用了饭,我们奶奶得空了就来。” 丫头婆子摆放上来,肥鸭肥鹅,还有鱼蛋之类的,十分的丰盛。肚子里久未有油水,刘姥姥免不得馋了,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刘姥姥先向平儿道谢,板儿年纪小,见了好吃的就闹着要吃,被刘姥姥教育了一番。 平儿陪着祖孙二人吃了饭,她性子温柔,陪着刘姥姥说话,刘姥姥便将心中的苦楚吐了出来。 等吃了饭,小红过来告知平儿,王熙凤已经用了饭,得了闲,请刘姥姥祖孙过去说话。 刘姥姥带着板儿,跟着平儿去了正屋。只见炕上坐着个容貌艳丽妩媚的年轻妇人,眼角眉梢之间,带着几分精明凌厉之感。 刘姥姥连忙拜见。 王熙凤示意平儿扶刘姥姥起身,邀她来炕上坐着。 王熙凤抱着女儿蓁姐儿,哄她睡觉,蓁姐儿今日闹觉,奶母赵柱家的无法,只得带她来找王熙凤。王熙凤便抱着女儿哄,虽然有了儿子芃哥儿,但她对女儿也是极其疼爱的,见客也抱着。对刘姥姥道:“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 刘姥姥有些拘谨道:“我女婿狗儿,与王家老太爷那辈连宗,久不来往了。” 王熙凤知晓她的来意,也不曾露出什么看轻的神色,只笑着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厌弃我们,不肯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眼里没人。” 刘姥姥有些不好意思,只言道:“我们家穷,走不起亲戚,上门不拿东西,管家爷们也看不过去,这才久不上门。不为别的,只因连吃的也没有了……。”刘姥姥此话,就是将自家的艰难说了出来,姿态也摆得极低。 第149章 刘姥姥2 王熙凤见刘姥姥拘谨,言语间也尽是为难之色,便拿话宽慰。 “朝廷还有三门穷亲戚呢,若论亲戚之间,原不该等上门了才照应,但如今家事太杂,我姑妈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也是有的,况且我年轻,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也是我疏忽了。”王熙凤见她一大把年纪,为着家小上门,也是可怜,便宽慰刘姥姥。 蓁姐儿这时睡熟了,一旁的奶母将其从王熙凤手中抱走,带下去休息。王熙凤又对刘姥姥道:“今冬天冷,想来家里还没有添置冬衣,这边有二十两银子,姥姥带回去添置冬衣。”说着,王熙凤示意,徐乐便去柜子里,称了二十两银子出来。 徐乐又去外间,对平儿道:“将往年的棉衣拿出两套不穿的,将我们不穿的衣裳也收拾出两件来,给他们带回去。” 平儿道:“我去收拾,你在里间应着奶奶的话去。我再去厨房那边,要些吃食、点心一类的,给他们拿回去。” 徐乐点头,又进了里屋。 刘姥姥得了王熙凤的二十两银子,心里欢喜,自家的日子终于能过下去了,好话说个不不停。 “姥姥既然来了,不如在家里住上两日,亲戚间常来往,方是情理。”王熙凤留刘姥姥住两日。 刘姥姥推拒道:“我们家住京郊,晚上便回去住,不敢烦扰奶奶。” 王熙凤也不多留,就道:“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晚间风大,我也不多留你们,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我们家里,有些外边没有的吃食,给姥姥带回去,一并尝个新鲜才是。” 徐乐对着王熙凤点点头,表示东西已经备下。 这时候,小红进来,走到徐乐身边小声道:“二姑娘他们得知奶奶家亲戚来了,也着人送了东西来,说是奶奶的亲戚,便是自家的亲戚,亲戚来了,虽然没有拜见,也送上些东西以表心意。” 徐乐问:“送了些什么来?” 小红道:“送了些手帕荷包之类的,还有几身衣裳,林姑娘送了一套启蒙的书籍,说是送给刘姥姥的孙子的。” 徐乐一听,便点点头,这些东西,都是姑娘小姐们送人的时候常送的东西。想来是为了给王熙凤这个嫂子撑脸面,这才送来的。 徐乐便上前,对王熙凤道:“方才绣楼的几位姑娘遣人来,说奶奶嫂子的亲戚,便是自家的亲戚。本该亲来拜见,却因着读书还未下学,不得前来。便送了些荷包帕子孝敬长辈,还送了一套启蒙用的书籍,还叫姥姥莫要嫌弃才是。” 刘姥姥连忙说:“不敢不敢,是老婆子该谢谢几位姑娘才是。” 王熙凤便知晓,是迎春几人得知自己这边有亲戚上门,给自己撑脸面,才叫人送来这些东西。王熙凤心里熨帖,这几个小姑子没有白疼,又听见送了书籍,便知是林妹妹叫人送来的。 王熙凤便道:“姥姥且收着就是,亲戚之间,不要外道了。” 刘姥姥再三道谢,王熙凤又道:“姥姥一路前来,回去也不好叫马车,我们家还有几辆车空着,稍晚些,我便叫家里人送你老人家回去。” 刘姥姥来的时候空手来,走的时候带了一大包东西回去。 徐乐跟平儿亲自送她们祖孙出去,平儿指着几个包袱道:“这一包,是奶奶给的冬衣,并一些绸衣。这一包是几位姑娘送姥姥的,里面有些上好的手帕、荷包,姥姥若是不喜欢,只管拿去外边的绣坊等地,换自己喜欢的。”这意思是这些手帕荷包都是可以卖钱的。 迎春等人送来的,都是底下人的针线,还有家里绣房里的针线,因此刘姥姥拿去卖钱也是无妨的。 “这一包是一些家里的吃食,姥姥带回家,尝个新鲜。这一包银子,姥姥贴身拿着。”说着,将一个装着银子的袋子递给刘姥姥,刘姥姥再三道谢。 等上了马车,看着这些东西,刘姥姥抹抹眼泪,心里感激不已。板儿年纪小,只盯着那一包吃的乐呵呵的笑。 等回了家,王狗儿瞧见马车停到自己的院门口,连忙出来相迎。 王狗儿还掏了二十来个大钱,客气的送走了赶马车的人,兜里是一分钱也没有了。 看着这大包小包的东西,王狗儿欢喜不已,对刘姥姥道:“多谢老娘了,辛苦老娘走这一遭了。” 刘姥姥道:“该谢谢荣国府的奶奶、姑娘们才是,他们仁善,见咱们可怜,便送了好些东西给咱们家过冬。咱们虽然穷,但也要记得别人的恩情才是,有这些衣裳吃食,咱们这个冬也过得去了。这二十两银子,不如拿去置办一些好田地,等以后收成好了,送咱们板儿去读书。他们还送了一套,什么……启蒙书的,给咱们板儿。” 刘姥姥找出那几本书,宝贝的拿着。 王狗儿再没有不应的,就跟婆娘王刘氏抱着东西进屋去了。 这些吃食,因着天冷,可以多放几天。 绸衣这些,不是他们这些人家能穿的,拿去当铺卖了,也能换好些的银钱。 收拾那些荷包帕子的时候,发现荷包里还放了些银钱,这些是三春跟黛玉送的。他们平日里帮着王熙凤管家,也不是那不知人间疾苦的,知外面百姓人家家计艰难,便对刘姥姥多生了几分怜悯的心思。怕刘姥姥脸上难堪,才想出这样的法子,送些银钱接济。 刘姥姥瞧着这些银钱,眼眶都红了,对王狗儿道:“这些都是别人的恩情,日后一定要还的。” 王狗儿再三保证,刘姥姥才放心。 得了这些银钱,还有几身棉衣,王家也算是好了起来。 王狗儿知晓自己不如刘姥姥有见识,刘姥姥叫他用银子置地,他便置地,叫他送儿子板儿读书,便当真送儿子去读书。 王狗儿瞧着家里一日比一日好,心里对刘姥姥愈发的敬重了。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老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转眼到了年下,王熙凤并徐乐、平儿等人忙得团团转,各处的年礼要走,还有各地庄子上的账册也要看。 徐乐带着小红去看底下庄子的年账,因着前两年才清理过庄子上的人,现如今倒还算老实。贪肯定是贪了的,只是贪得少。 底下那些去巡查的,也从各地回来了,将各地的收成、大致的收入等报了上来,徐乐总账,查了一下,并无大的错漏。余下的小处错漏,回禀王熙凤后,王熙凤派人去敲打那些庄头,没多久都补上了。补不上的,也都处置了。 几个心存侥幸的庄头,在家咒骂徐乐。 果然是个索命夜叉,一点点小错漏,都被找出来了,还好自己当时只是想试一试行不行,早已找好了借口,不然只怕自家老小也要如先前那些庄头一样。 此后这些人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只得老老实实的做账,想要贪,也只能从它处捞。 第150章 秦可卿病重 年底清完账,徐乐发现,其实贾家虽然日子过得奢靡,但是那些庄子田地的收入,就足够贾家过这样奢靡的生活了,余下的铺子,还有投献来的商户孝敬,每年都能有一大笔结余。 自王熙凤开始管家之后,每年都派人巡视各地的商铺与田地庄子,处置了不少尸位素餐的掌柜与庄头,每年大笔的奖励银子发下去,底下人自然会拼命干,没几年空了的公库就又填满了。 王熙凤确实会管家,也善于处理这些事务,特别是还有徐乐从旁辅助,底下人也不敢随意贪污,贾家每年的盈利还是可观的。 贾琏自转入户部后,每日里也与金银打交道,有时候遇到事情,还会拿回来跟王熙凤请教。贾琏这人风流好色,是个浪荡子弟,但也有一个优点,就是不吝啬于求教,即使王熙凤是个女子,贾琏也能弯得下求王熙凤教他。作为主子,也能弯下腰,让徐乐指点他账册上的问题。 户部管着国家的账册,其中的猫腻不少,那些平账的人也特别的有本事,有些账册,即使是徐乐,也难以察觉出猫腻,得结合当地的税收账册与当地县志,才能看出点名堂,这些贪污的是直接从源头开始,虚报税收、隐匿人口,与当地大户一起,官商联手贪没。 打个比方,税收是一块肥肉,先经这些大户的手,再经官员的手,再入朝廷的库里,虽然肉还是那块肉,但是这些大户与官员手里,不都沾了肥肉留下的油花。这些油花看起来不显眼,但积少成多,一年两年下来,也是一笔惊人的钱粮。 贾琏发现了这个问题,查看账册的时候,将六皇子底下人做的手脚抓了出来,呈递给户部尚书。 经此,贾琏更进一步,他是捐官,很难摸到实权。虽然经由林如海的人脉关系,贾琏由礼部转到户部,但做的也不过是与书吏差不多的打杂的事情,现如今显出能耐来,户部那边看重他的能耐跟出身,是一把好用的刀,就将他提了起来。 因着贾琏捅了六皇子一刀,连带着江南甄家那边也受到了牵连,无意间倒是减轻了几分林如海跟贾珠的压力。 甄家那边得知此事,写了急信送到贾老太太手中,贾老太太看了信,叹了一口气道:“元春在宫里只怕是不中用了。” 当初元春入宫,走的是甄家的门路,进了宫,就相当于是甄贵妃的人,当时想着六皇子夺嫡可能性大,想将元春送入六皇子后院。不想六皇子拿乔,想拿庶妃的位置,换贾家在军中的人脉,贾老太太与贾赦当时在犹豫,这一犹豫,甄贵妃为了敲打贾家,就将贾元春充作女使使唤,将自己的侄女安排给了儿子。 不想,现如今,甄贵妃变成了甄贵太妃,六皇子成了亲王,失了皇位。元春便陷入宫中,因着她是甄贵太妃的人,皇上忌惮,不肯将她纳入后宫,元春便在宫里处境尴尬了起来。现下贾家又得罪了甄家,只怕元春在宫里,连最后的庇护都没了。 现如今,太上皇退位后养好了身体,想重新掌权,推着六皇子去争,皇上又怎会想让?原先铁板一块的四王八公,现如今也分裂了,各自站位。 贾老太太本来是两边下注,不想贾赦、贾琏投了皇上,贾珠明面上是太上皇派去江南的,实际上也投了皇上。 贾老太太虽然老了,但心里还明亮着,知晓家里是选了皇上。 但太上皇的厉害,别人不知道,贾老太太跟着贾代善,可是见识过的。老龙虽老,龙威犹在,贾老太太不得不为贾家留一条退路。 “听闻,隔壁府,蓉哥媳妇病了?可请了太医瞧了没?”贾老太太问鸳鸯。 鸳鸯道:“昨日遣人过去问过了,说蓉大奶奶,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不思茶饭,已经久未用水米了。前些日子,蓉大奶奶还想送她弟弟来族学读书,现如今因着她病了,就耽搁了下来。琏二奶奶那边得了信儿,已然允了。还说,宝玉他们的先生,明年要参加秋闱,现如今要辞了回家苦读,琏二奶奶说,暂且将宝玉他们送去家学,等再聘得好先生了,再家来读书。” 贾老太太想了想,问道:“听闻,凤丫头将自己的陪嫁丫头许给了那先生?” “老太太好记性,你不提,奴婢还没有想起这遭。琏二奶奶院里的喜儿,正是许配给这王先生的,已经放了良籍,等到了时候就许喜儿归家备嫁,琏二奶奶说给她准备了四抬嫁妆。”鸳鸯捧了一杯茶给贾老太太,是贾老太太最爱的老君眉。 贾老太太道:“凤丫头倒是奇怪,旁人带来的陪嫁,都是做通房姨娘的,偏她要将人嫁出去。” 鸳鸯听了,便道:“琏二奶奶想来是有更好的给琏二爷,听闻她院子里的容秀,已经定下了,过几年到了年岁,就那轿子接进府来,正经的做个姨娘。听闻,容秀失散多年的亲娘都接来了,就在后街住着,现如今容秀还在琏二奶奶身边伺候着,学些眉眼高低。”因着鸳鸯平日里跟平儿来往较多,因此在老太太这儿,也会帮着王熙凤说说好话。 贾老太太听了,就道:“罢了,都是凤丫头自己的丫头,她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对了,她房里还有两个丫头,可一并许了人没?” 鸳鸯回道:“还没呢。平儿跟乐儿年岁都不算大,因此奶奶还未给她们找人家,特别是乐儿,真论起来,年岁比奶奶还小好些,因此也不着急找人家。”鸳鸯一边回话,一边思索,老太太平日里不管这些的,怎么今日里还问了起来? 贾老太太没有说话了,就只对鸳鸯道:“好丫头,等你年岁到了,我也给你寻个好人家。” 鸳鸯听了,连忙表忠心道:“鸳鸯只想一辈子伺候老太太,能跟在老太太你的身边,是奴婢前几世修来的福气,这府里上下谁不羡慕奴婢,旁人一听奴婢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都尊重几分。” 贾老太太笑呵呵道:“真是个好丫头。” 鸳鸯暗自松了一口气,在府里好日子过久了,她根本不想出府,像她这样的丫头,能嫁什么好人家呢?琏二奶奶身边的喜儿,能嫁给秀才,也是因着琏二奶奶有本事。 老太太虽然还顶着国公府老夫人的名头,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但终究还是老了…… 平儿那边,从鸳鸯处,得知老太太问询起自己跟乐儿的婚事来,暗自猜测,老太太是不是想借此达成什么目的。平儿托鸳鸯注意着,如果老太太有什么打算,求鸳鸯帮着送个信。 第151章 探可卿 正巧,这日是贾敬寿辰,贾珍派贾蓉去道观请贾敬回来过寿,享一日天伦之乐,贾敬以这会坏自己修行为由,拒绝了。 贾珍便在府里摆了寿宴,请亲朋好友来赴宴。 王熙凤跟着贾老太太等人来赴宴。这次,贾老太太将黛玉也带上了,黛玉还有几月就出了母孝,贾老太太怕她在家里闷着,想着已经过了热孝,带她来宁国府这边走动走动,也无妨的。 王熙凤想着女儿蓁姐儿鲜少出门,家里也没有年岁跟她相当的姑娘与她一同玩耍,便将她一同带着。 现如今蓁姐儿虚岁刚满三岁,才将将会说话,会走路,平日里玩得最好的,是小姑姑惜春。 惜春喜欢蓁姐儿,天天带着,不肯放手。到了宁国府这边,惜春就带着蓁姐儿撒野的玩儿。王熙凤不放心,就让喜儿跟平儿跟着她们俩,殷切叮嘱道:“四妹妹,你带着蓁姐儿,别混跑,小心摔着、碰着,丫鬟婆子跟着也别嫌烦。前儿个周嬷嬷还跟我说,你在绣楼那边玩儿,身边也没个丫鬟婆子跟着,在廊下跌了一跤,膝盖都青紫了。” 惜春小儿心性,她年纪又最小,几个姐姐都宠她,周嬷嬷也不拘着她性子,因此顽皮了些。 惜春应道:“嫂子放心,我今天一定不乱跑,周嬷嬷说在家玩闹就算了,在外边总要收着性子,得体些。” 王熙凤听了,心里感叹,惜春自小养在荣国府,贾珍、尤氏也不大管她,因此对宁国府没什么归属感。明明宁国府才是她家,却觉得这里是外边,所以要规矩点,别给家里丢脸面。 王熙凤摸摸惜春脑袋,给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笑着道:“你只管玩就是,只一点,别淘气,更不许去池子里捞鱼,花丛里掏虫子的,女儿家玩些女儿家玩的,别跟环哥儿、琮哥儿他们浑玩儿。”这两个是个爱玩闹的淘小子,惜春年岁跟他们差不多,偶尔也玩得到一起去。 惜春点头应了,然后带着小侄女去玩。 身后跟着平儿、喜儿与蓁姐儿的奶母,还有她的两个大丫鬟。 黛玉跟探春他们说话,瞧见了,就笑道:“四妹妹最近越发的淘气了,上次跟环哥儿去花丛捉虫,说夜里促织娘吵闹,白日里要将它们都捉了。捉了好大一盒子,拿竹根瓯的盒子装了,还淘气,告诉环哥儿三妹妹喜欢这个,环哥儿是个憨的,还真信了。环哥儿送去的时候,三妹妹吓了一跳,她最怕这些虫子了。” 说着,林黛玉回想起当时忙乱的惨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迎春想起也没忍住笑了起来,探春是又好气又好笑,当时薛宝钗不在,没见着那场景,便向探春询问,探春羞恼,说宝钗促狭。 众人就没忍住,又笑闹了起来。 当时探春吓得脸都白了,但瞧着贾环那闪亮亮的眼睛,只得忍着恐惧收了下来,只低声训了贾环几句,叫他多读书,别淘气。不然就写信告诉贾珠,让贾珠教训他。 贾环最敬重贾珠,一听探春要跟贾珠告状,连忙求饶,还自罚了三十篇大字。 男人们在前院吃酒玩乐,女眷们在后院听戏赏曲。 席间,王夫人向尤氏问起秦可卿,没注意贾老太太的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喜。 尤氏道:“上月还好好的,不到二十日就不思饭食,已停经两月了。” 邢夫人在一旁听见,便道:“是不是怀上了?” 尤氏摇头道:“若是怀上了倒也好,之前请的一个大夫,说是有喜,昨天瞧了张太医,张太医说不是有喜,可能是个极大的症候,现下还不好判断病症,迟迟没有写方子。还是我们催着写了一方,吃了后,儿媳妇说头晕好些了。” 王熙凤便言:“她那性子,如果还能支撑着,定然是会强撑着见客的,今日不见,显然是病得重了。既然张太医的药吃着好些,不如再请了他来瞧一瞧,她这么点的年纪,有什么症候也该好好瞧瞧,去了根儿才是。” 尤氏叹道:“可不是这个理儿,我也这般想的。前些日子,你来我们这边,她跟你好,强撑了半日,你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 王熙凤听了便红了眼圈,虽然贾琏跟王熙凤说过一些秦可卿的风言风语,但王熙凤不信,她跟秦可卿相交,觉得秦可卿也算是个脂粉堆里的人物,一来二去,倒是处出一些情分,现如今见秦可卿年纪轻轻,就有了下世的光景,也不禁悲从中来。 此时,贾蓉进来跟尤氏回话,说送吃食到贾敬那里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王熙凤见了贾蓉,就问道:“蓉儿,你媳妇儿身子如何了?” 贾蓉皱眉只说:“不妙。” 贾蓉见后院都是女眷,就退了出去。 邢夫人跟王夫人伺候贾老太太用饭,王熙凤意思意思的伺候贾老太太一筷子菜,就坐在一旁的桌上,略微吃了几口饭,又叫奶母将蓁姐儿抱下去喂饭。 吃了饭,贾蓉又请众人去荟芳园坐,听戏热闹。 王熙凤道:“老太太、太太们先去,我想着去瞧瞧蓉儿媳妇。” 贾老太太看了一眼王熙凤,只道:“你且去就是,好生宽慰她两句。” 这时候贾宝玉听见了,也闹着要去,贾老太太不许,只道:“蓉哥儿媳妇病着,你且别去闹她,等她好了再说。”说着,就拉着黛玉去了荟芳园,贾老太太不许宝玉去,宝玉只得听了。 王熙凤便对喜儿道:“喜儿,你下月就要离府备嫁,不好去蓉哥儿媳妇房里,就在这边看着点蓁姐儿。” 常言,喜病不相撞,喜儿便听王熙凤吩咐,去后边找蓁姐儿去。 王熙凤领着平儿跟徐乐去看秦可卿,这一路上,没有遇见几个丫鬟婆子,想来都去宴客厅那边伺候去了。 到了秦可卿的院子,徐乐瞧见,廊下站着四个婆子候着,秦可卿房门前还站着两个婆子,瞧着有些眼生。 王熙凤进了院子,秦可卿身边的大丫头宝珠瞧见了,对房门前的婆子说了几句话,那婆子远远的看了王熙凤几眼,就掀开帘子候着,等王熙凤走过走廊。 王熙凤见了宝珠,就低声问:“你家奶奶现如今怎样,身子可还好?” 宝珠沉默的摇头,只对王熙凤道:“二奶奶请,我们奶奶日日盼着二奶奶来瞧她,二奶奶你来了,我们奶奶也能欢喜好几日了。” 语气中带着悲意,让人难受。 王熙凤用帕子抹泪,进屋的时候,脸上又带上了笑。 王熙凤陪着秦可卿说了一些话,见秦可卿面色憔悴,脸颊凹陷,曾经十二分的风流妩媚,现如今只剩三四分,端是可怜见的。 秦可卿喘着气跟王熙凤说话,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到最后,只让王熙凤珍重自身。 王熙凤越听越悲,眼泪没忍住的落下,平儿眼眶浅,也跟着落泪。徐乐从腰间扯下手帕子,脸上带着悲戚,假装用帕子抹眼泪,眼睛去瞟向了门外的两个婆子,然后再用手稍微用力的揉揉眼睛,假装低头哭泣。 第152章 遇贾瑞 徐乐假装哭,借着帕子掩住眼睛,透过薄纱的手帕瞧向窗户边,那边光影晃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扰乱了阳光的直射。 徐乐暗自心惊。 好像是有人在窗户底下,偷听王熙凤与秦可卿说话。 徐乐又想起,前世看的那些有关红楼梦的推理解析,不少人说秦可卿身份成谜,怕是有什么大来头。 本来,徐乐看书的时候,只以为秦可卿房里的那些摆件,是在隐喻秦可卿与贾珍爬灰一事。现如今想来,那些摆件,不管是哪一件,都跟“皇宫”扯得上关系。 而且,徐乐其实也怀疑过秦可卿的身份来历,真论起来,秦可卿的身份算不上高,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还是从善堂抱养来的女儿,论情论理,都是做不得贾家的宗妇的,但她偏就做了。 且秦家算不得富贵,却养出了秦可卿这样一个眼界宽广,又八面玲珑,处处妥帖的姑娘,怎么想都觉得奇怪。现下,秦可卿跟王熙凤说话的时候,外面还有人偷听,这其中显然是有猫腻。 徐乐心中惊骇,面上却不显,只借着抹泪,偷偷拉了一下王熙凤的衣裳。 平儿瞧见了,抹眼泪的手也一顿,看了看徐乐。 王熙凤感觉到了,抬眼看她,徐乐只做假哭,又拿眼瞟窗外。 王熙凤何等精明聪慧,立即就明白,这其中有鬼儿。 “你且好生歇着,等我得空了,再来瞧你。”王熙凤便出声告辞。 秦可卿喘气不赢,断断续续道:“婶子恕罪,我这般……身子,不能起身、送你。” 王熙凤抹了抹眼泪道:“且别这么说,你只好生养着,有什么想吃的,这边没有的,只管打发身边的丫头来寻我。” 秦可卿道谢,只道:“劳婶子费心了。宝珠、送……婶子……” 宝珠立即应了,替秦可卿送王熙凤出去。 王熙凤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门口的婆子,就问了一句:“这婆子瞧着有些眼生?” 宝珠神色有两分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道:“这几个婆子,是老爷遣来的,说年长的婆子比小丫头稳重些,照看我们奶奶更为稳妥。他们都是家里的老人,只是不大在主子跟前伺候。” 王熙凤便点点头,只道:“好生伺候你家奶奶,太医开了什么方子,差什么药材的,只管打发人找我,我库里还放着两支好参,若有需要,只管使人去我那边取。”王熙凤拉着宝珠说了好一歇话,翻来覆去的叮嘱宝珠,照看好秦可卿。 宝珠一一应下,一直送王熙凤出了院门。 王熙凤带着丫头出了院门,三人走了十数步出去,王熙凤问两人:“那几个婆子的脸,可记下了?” 平儿道:“旁的不好记,瞧着都不甚起眼,但廊下的一个婆子,她刚才扭头间,奴婢瞧见她脖颈子处有一个大痦子。” 徐乐道:“她们穿着打扮也都是府里给下人做衣裳的料子,唯有刚才出门的时候,掀门帘的婆子抬手时,奴婢瞧见她里边的衣料,好像是绞经罗。”说到最后,徐乐有些迟疑。 王熙凤细细的眉毛微微皱起,轻声道:“绞经罗……一个粗使的婆子,哪能穿得起这般手艺的料子?只有……” 王熙凤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对两人道:“你们偷偷叫人,去查一查她们的身份,小心一点,只查一查是不是宁国府里的人。” 两人应下。 王熙凤便带着两人往荟芳园那边走,走过花园小径,转弯过假山石的时候,突然从假山后冒出一个人来,与王熙凤三人迎面相撞。 三人心里都存着事,猛地见前边蹿出个人来,都吓了一跳。 平儿吓得脸都白了,王熙凤护了她一下,徐乐搀扶了一下她的手臂。 迎面撞来的人叫贾瑞,是贾家的旁支,今日也是来吃寿宴的。 贾瑞瞧见三人,个个花容月貌,特别是领头的王熙凤,她之妩媚风情,不是旁人可比的。贾瑞迷花了眼,上前作揖道歉道:“是弟弟无礼,吓着嫂嫂了。不想,今日倒是有缘,在这儿遇见嫂嫂。” 徐乐瞧清了人,又见贾瑞那色眯眯的样子,上前几步,挡在了王熙凤的跟前,对贾瑞道:“不想在这人撞见了瑞大爷,瑞大爷不在前边跟我们二爷他们喝酒,怎么到了这后院来了?可是不小心迷了路?奴婢叫人给瑞大爷领路。” 贾瑞本想跟王熙凤攀谈几句,却见王熙凤身边的丫鬟带着笑瞧着自己,不知怎地,只觉得这丫头的笑令人发毛。 平儿跟王熙凤都是聪明人,一见贾瑞这神色,便知他心中龌龊。 王熙凤不想与这等人多纠缠,嘴角含笑,眼里带威,只道:“前边宴饮,瑞堂弟也该过去跟他们爷们喝酒才是,只怕再不去,前边就要叫人寻你了。” 贾瑞被他们主仆二人连番催促,只得恋恋不舍的去了前边。 王熙凤见人走了,心里憋着一股子气,领着丫头去了荟芳园。 徐乐看着贾瑞的背影,想着该如何让王熙凤不脏手,又能将贾瑞处理了。 书里里王熙凤设下相思局,让贾蓉、贾蔷两人去惩治贾瑞,虽然解气,但也落了一个把柄在贾蓉、贾蔷手里。 去往荟芳园,经过天香楼,瞧见正和丫头小子玩闹的贾宝玉,王熙凤叫他少淘气,领他一起去了荟芳园。 王熙凤问:“怎么出来了,不跟你二姐姐、林妹妹他们玩去?” 贾宝玉听了此后,皱眉道:“我也想跟林妹妹他们说话,结果刚走近那边,周嬷嬷说里面都是女眷,还有宝姐姐这个姨表亲在,叫我在外边跟环儿他们玩。” 王熙凤听了,细细的眉毛微微上挑,看了看平儿,平儿点点头。 王熙凤也没有多说,只叫贾宝玉别淘气,就让他自去了。 王熙凤问平儿:“怎么回事?”平儿日常跟别的院子走动得多,上上下下有个什么事儿,她都知道。 “宝玉身边的那个袭人,好像已经破了身子。”平儿只说了这么一句,王熙凤便明了,为什么周嬷嬷不许贾宝玉跟迎春、黛玉他们玩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王熙凤问。 平儿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晓,我们不常去宝二爷的院子里,这事儿还是二姑娘身边的星罗告诉奴婢的。说是袭人跟着宝二爷去绣楼那边,被周嬷嬷瞧见了,此后周嬷嬷便敲打绣楼上下,不管宝二爷怎么歪缠,都不许放宝二爷进去,因着此事,连琮三爷、环三爷他们也都进不去了。” 王熙凤道:“没想到那袭人看着老实,背地里却勾着爷们干这些事情?宝玉才多大的人?你等下叫人偷偷将此事告知二太太,叫她知晓一声,只别透露了是哪个丫头。” 平儿应下,王熙凤去了荟芳园,尤氏叫她点戏,她便点了一出“还魂”和“弹词”。 ——————分割线—————— 作者有话:本文第一卷已经进入尾声,第一卷:生;第二卷:死;第三卷还在构思中,暂定为新生。 在这里说一说,我关于女主徐乐这个人的一些剖析。本文女主徐乐的性格,大概就是回避+intj。 intj:紫老头。慕强,对于强者很推崇,不管“做事”还是“听话”上面,都会做到最好,是卷王,也是上司最喜欢的类型,但这仅限于强者。同样的,如果上司是一个废物的话,那intj就会反噬,成为摄政王,架空上司,所以王熙凤的手段与能力但凡弱一些,女主就会反噬。 同时,紫老头这个人格,是绝对的理性主义者,一旦有人向他诉苦、卖惨、“发疯”,紫老头只会在心里暗搓搓地想:你这么惨完全因为你自己蠢啊。而且,intj会在大家选择做虚伪的“天使”时,去做真实的“恶魔”。 所以我的设定中,女主是不会跟着迎春进宫的,迎春的性子,只会被女主架空,换句话说这个年龄段的迎春,是完全驾驭不了女主的,只会被女主掌控。在这种情况下,女主进而会从intj摄政王人格转变为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成为绝对的权利与欲望者,我称其为“帝王人格”。 随着剧情的深入,相信大家也感觉到了,现如今的女主跟前期的女主性格会有些不同。其实,最初的时候女主是带着现代穿越者的傲气的,再加上她还带着红楼原书穿越,就有一种上帝视角看问题的感觉,看起来温和,内里却是高傲的,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这大概是每一个穿越者的通病,觉得自己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便轻视了古人。 但是,入了王家,进了贾府后,后院那些女人,不管是太太、小姐、姨娘、丫鬟,都是父权社会下的受害者。女主见识到了封建社会的残酷,逐渐认识到,自己即使是穿越者,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吕武的气魄与能力,不过是个平庸的普通人罢了。 在这样的社会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各种条条框框之下,谋求生路。所以她的手段会越发的狠辣,女主发善心的前提,是自己安危无忧,这是一切都前提,如果危及己身,她会特别的心狠,在人命不受尊重的封建社会,在特权阶级有豁免权的环境下,她逐渐被同化……但女主的人格特征,会让她寻求方法,来挣脱枷锁,为此她可以做出很多违背社会公序良俗的事情。 其实,从始至终,我都不认为,穿越是一件好事,至少在现在,作为女性我们能有更多的选择。本文的女主,此生最大的悲哀,可能就是转世投胎后,还带着前世的记忆,女主前世的原生家庭对她影响太大,她谁也不信任,谁也不敢依靠,不敢爱,也不相信自己这样的人,会有人爱自己,没有人爱自己,那她便自己爱自己,所以女主最爱的就是自己,本质上女主就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 如果女主是古代土着,可能会更好一点,区别大概就是,一种是沉醒的沉沦,一种是因愚昧而沉沦,最终都是无望的挣扎,被时代的洪流裹挟。 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想象力不够,写不出奇思妙想的脑洞文来,因此我便选择从人性的多面性来构思人物角色,为此我研究了一些心理学,因为我的文笔还有能力的不够,所以有很多的不足之处。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你们的支持一直是我写作的动力,我会坚持将这本文写完,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一篇还算满意的文。 此为第一卷,共159章,接下来,便是第二卷。——2024.09.02记(审核大大,别说我水文,两章加起来,正文内容四千多字的。) 第153章 贾瑞 贾敬寿宴,直至子时,贾老太太撑不住了才回去。 回到了家中,王熙凤想起秦可卿处的异常,便叫徐乐跟平儿派人去打听情况。 过了三五日,王熙凤又去探望秦可卿,却见门前守着的婆子已经换了人,不是先前认识的那些人了。 回来后,徐乐道:“我跟平儿叫庄子上的人去打探那些婆子的底细,但只一日,对方似乎就有所察觉,将所有的人都换成了宁国府的老人了。” 王熙凤想了想道:“暂且就别查了,对方如此警觉,只怕这其中涉及什么紧要隐秘之事。去写一封信,将此事告知叔父一声,只怕这其中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告知叔父一声,我们也放心些。” 徐乐便领命下去写信。 就在这时,小红进来道:“奶奶,外边瑞大爷来了,说是久未给奶奶与二爷请安,今日来给奶奶请个安。” 一听到贾瑞的名字,王熙凤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眼中带着几分怒意,平儿也心生不满,这囊货,猪油蒙了心的,还敢来招惹! 徐乐在里间写信,听见了动静,便出来看看。 就见平儿对小红道:“你出去对他说,奶奶平日里忙,二爷也不在家,让他等二爷下衙后再来请安吧。” 小红应下,就出去传话。 贾瑞第一次没见到王熙凤,心里有些失望。但想着王熙凤那仙子姮娥一般的容颜,不觉心神荡漾,想着女子都矜持,自己再来两次,便能见到人了。 小红进来回话说:“那瑞大爷说,既然如此,那便得空再来给奶奶与二爷请安。” 王熙凤愠怒,拍案正要发火。 平儿对小红道:“你且下去,盯着点院子里的人做事儿。”小红见王熙凤如此生气,心里也有些担心害怕,现下平儿叫她出去,她也不敢留下,就出去了。 徐乐上前,给王熙凤揉手,温言道:“奶奶何必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拍得手都红了。”说着给王熙凤揉揉手,叫王熙凤别生气。 王熙凤冷声道:“迟早想个法子,治死那胆大妄为的畜生。” 平儿也十分的生气,那贾瑞好大的胆子,这般做不是平白坏了王熙凤的名声吗?因此平儿也赞成好好治一治那贾瑞。 徐乐轻声道:“这人肯定是要治的,只是不好让奶奶出面,沾上这样的人,是豆腐掉进稻灰里,吹不得打不得,怎么做都坏事儿。” 王熙凤觉得此话有理,就问:“依你来看,该如何治他?” 徐乐嘴角微微勾起,笑着道:“家里的女人受了欺负,不就得该男人出面吗?奶奶你素日里刚强,在这事儿上不如软上几分。二爷在外来往应酬,指不得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那瑞大爷手里,想来他是想捏着这把柄,要挟咱们二爷,谋什么好处。奶奶你一心为着二爷,又是个妇道人家,哪里经过这些事情,只得忍他几分,又怕他将事情闹出来,对二爷的名声有什么影响,只得委委屈屈的,对二爷哭诉了。” 平儿一听,便明白徐乐的意思了,接嘴道:“可不是如此,他一次二次来请安,说不得就是觉得奶奶是个妇道人家,不知事儿,少不得被他蒙骗过去,奶奶只得向二爷诉苦了。” 王熙凤听罢,微垂眼帘,手指轻敲炕上小几,随即露出个笑来,低声道:“可不是这个理儿,定然是琏二在外边寻花问柳,落下什么把柄在那贾瑞手里,现如今找上门来了……” 王熙凤得了主意,便对徐乐与平儿道:“下次那贾瑞再来请安,咱们可得好好跟二爷哭一哭了。” 徐乐道:“容秀这两日,陪她母亲,也该回来伺候奶奶了。”到时候,娇妻美妾一起哭,贾琏哪里顶得住。 平儿看了一眼徐乐,小声道:“你这丫头,一肚子坏水儿。” 徐乐轻笑:“放心,没坏到你身上。” 徐乐三言两语就给贾琏扣了一口黑锅,想着贾琏本来就爱拈花惹草的,这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容秀与母亲甄封氏团圆几日,见安顿好老母亲,也急着回来上差,琏二奶奶对自己这般的好,自己应当更加尽心尽力才是。 容秀平日里有些憨,不甚伶俐,王熙凤便只让她做些针线与打帘子的活计,不同于那些小丫头在外边站着,她是在屋里伺候。 过了三五日,那贾瑞果然再度上门请安,王熙凤看了一眼打帘子的容秀,就故作悲戚的对平儿道:“这素日里我与这瑞大爷并无交际,他三天两头的上门,是不是二爷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他见二爷不在家,便来欺辱咱们这小妇人……” 美人悲戚垂泪,那是十分的好看的,特别是王熙凤素日里刚强,现下露出如此可怜的模样,瞧得人心都碎了。 容秀本就尽忠于王熙凤,见王熙凤这般模样,只恨自己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王熙凤。 容秀露出着急的模样,又看看外面。 徐乐此时,摆着一副为难的模样,从外边进来,对王熙凤道:“奶奶,奴婢听你的话去回了那瑞大爷,那瑞大爷偏不走……” 王熙凤便拿帕子抹抹眼角,装作为难道:“罢了,只怕真是二爷的把柄落在他手里了,我且出去,亲自回了他。”说着平儿便搀着王熙凤出去,打发了贾瑞。 夜里,贾琏回来。 王熙凤便向贾琏撒泼:“你个负心的王八羔子,瞧瞧你都做出了什么事儿,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贾琏懵了,他最近在衙门里忙得脚不沾地,连寻花问柳都少了,这母老虎今日怎么撒起泼来。 “你好生的没道理,我最近衙门里忙得不歇气,什么也没干,你可别给我扣屎盆子。”贾琏连忙解释,想解释清楚误会。 但王熙凤怎么会让他如意,王熙凤一边撒泼一边抹眼泪:“好你个丧良心的王八羔子,如果你不是在外边拈花惹草,人家怎么会找上家里来,你不信我,你难道还不信乐儿平儿她们吗?”说着,王熙凤就借机打骂贾琏,早就想出口恶气了,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如今刚好。 贾琏“哎哟,哎哟”的叫唤,连声道:“家里上下谁不知道,她们两个最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平儿她们不跟着说?” 王熙凤哭天抢地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你不信我,不信乐儿,不信平儿,难道还不信容秀,你问问容秀,她最是老实的一个人。” 徐乐跟平儿佯装拦着王熙凤,其实也是暗地里帮着王熙凤困住贾琏,让王熙凤出气。 王熙凤现下甩着手帕子哭,徐乐与平儿也跟着哭,容秀敬重王熙凤,见她如此委屈,也跟着哭了起来。 贾琏见一屋子的女人都哭了,有些无奈的想着,难道真是自己先前惹出了什么祸事儿? 第154章 贾琏中套 贾琏见一屋子女人哭,特别是王熙凤,素日里最是要强的女人,现如今这么一哭,贾琏心都快碎了,就连忙问道:“好人儿,你总得说出个前因后果来,好让我知道错在了何处?” 贾琏说着就要去搂王熙凤,王熙凤闹别扭,不让他碰,贾琏又好声好气的哄了一歇。 王熙凤就佯装气消了,倚靠在贾琏怀里低声哭。 贾琏就问徐乐:“乐儿、平儿你们来说,往日里你们主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你们定然是知道的,且细细说与我听。” 徐乐跟平儿对视一眼,平儿上前抹着眼泪道:“这两日,后街的瑞大爷白日里上门,说是要跟奶奶请安。奶奶说不逢年不过节的,素日里也没什么来往,怎么干巴巴的就来请安。奶奶就回了,只说二爷你不在家,妇道人家不好接待,只等二爷你回来招待。然后,那瑞大爷三五日就来,一副不见到人就不甘休的模样,奶奶平日里忙着管家,哪有那么些闲时见他。又顾忌着,想着是不是二爷你在外边惹出了什么事儿,留下了什么把柄在人手里,不然平白无故的那瑞大爷怎么三番五次的上门,奶奶遣人问缘故,也只说来给二爷、奶奶请安……奶奶怕他手里真捏着二爷的什么把柄,只在院门口那里见了他一面,再三说了些好话,将他打发了回去……” 平儿眼红红的,瞧着好不惹人怜,她这么一说就显得逼上门来的“瑞大爷”尤其可恨了。 徐乐瞧着王熙凤跟平儿滚滚落下的眼泪,用帕子揉揉自己的眼睛,这说哭就哭的本事,自己学了十几年,却怎么也学不会,可能真的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 至于容秀,她是不明真相,还以为王熙凤真被人欺负了,这才哭得如此的可怜。 贾琏又问容秀:“容秀,我且问你,那贾瑞可是真的这般歪缠?”容秀老实,她说的话贾琏是十分信的。 容秀哭着道:“正如平儿姐姐所说,那瑞大爷今日里还来了一次,说要给奶奶请安,奶奶怕他捏着二爷的什么把柄,先让乐儿姐姐出去打发,那人不走。后来还是奶奶亲自出去,在院门口打发走的。” 听了容秀的话,贾琏现下十分信服,不怪他不信王熙凤跟平儿他们,实在是这三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精,随便哪一个都能将自己耍得团团转。 贾琏现下信了,便跟王熙凤告饶:“都是我的不是,让你受了罪,你且等着,我去会会那贾瑞,看看他是拿着爷什么把柄了!如此胆大妄为!” 王熙凤听罢,这才露出笑颜,只温声道:“我们这些妇道人家,遇到这样的大事,也只得让二爷你顶着,枉我平日里刚强,这一遇到事就慌了手脚。刚才打着二爷了没?可还疼?” “不疼,女人家,能有多大的力气。”贾琏难得见王熙凤低一次头,服一次软,立时是神采奕奕,浑身上下什么毛病也没了。心里存着一股子劲儿,定然要让那贾瑞好看。“你们几个且在家等着,等我去会会那瑞大爷,定然要让他不敢再上门来。” 顶着一屋子女人崇拜的眼神,贾琏也顾不得刚才被打疼的胸背等处,立即叫上来旺、兴儿等长随,去找贾瑞了。 王熙凤见贾琏走了,上前几步,对容秀道:“好妹妹,你且别哭了,这哭红了眼睛,出了门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平儿,叫小丫头们打些水来,咱们也洗个脸,一个个哭得跟个花脸猫似的,走出去,也叫人笑话。” 不多时,喜儿带着小红打了水来,刚才那一出大戏她没瞧着,方才王熙凤跟贾琏闹的时候,一些婆子躲着看热闹,喜儿便按徐乐的吩咐,将早就准备好的话传了出去。 王熙凤跟贾琏这么闹一场,只怕要不了明天,就会传遍府里上下。且贾琏又正巧要收拾贾瑞,又加上贾瑞这段时常上门来,要是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的,对王熙凤不好。 于是徐乐就叫喜儿,一并将缘由都扣在贾琏身上,只说他在外边拈花惹草,被贾瑞拿着了,那贾瑞爷不是什么好人,竟然想拿这事儿从王熙凤这边要好处,王熙凤恼了,就跟贾琏吵了几句嘴。 男人沾花惹草的,说出去,也不过得一句风流的名声。 女人要是沾上了这些污糟事情,名声就彻底坏了。 如徐乐所想,没多久,各院都得了消息,先打发人来问的是邢夫人,随后是贾老太太与王夫人。 王善保家的来问的时候,喜儿就按照徐乐的嘱咐,将话递了过去。 随后是贾老太太房里伺候的鸳鸯,王夫人身边伺候的金钏,以及迎春身边伺候的星罗。 贾赦和邢夫人得了消息,听闻是贾琏拈花惹草弄出来的事儿,贾赦只骂了一句贾琏是个蠢的,偷吃也不擦干净嘴儿,总爱打野食,半点不像自己,若是要女人,拿银子买几个来不就是了。 邢夫人听了,喏喏的对贾赦道:“此事说起来,也是琏儿媳妇受了委屈……”这意思就是让贾赦安抚一下。 贾赦听罢,便道:“你明日去我库房里,拿两套首饰头面给琏儿媳妇,这事儿就算了了,叫她别再闹了。她要不是平日里管得严,琏二也不会出去拈花惹草,这王家的女人,都善妒……” 贾赦絮絮叨叨,不满王熙凤管贾琏跟管孙子似的。结果邢夫人得了自己想要的话,就别过头不理他了,对他后边的话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还悄声跟王善保家的说,明日趁机拿些不起眼的东西,到时候悄摸摸的匿下,增加自己的小金库。 王夫人那边,只说了一句:“凤丫头也太不像话了,再怎样也不能跟爷们动手。明日叫她来,教导几句,这样太不像话了,丢了王家的脸面。” 周瑞家的在旁听见了,捏捏袖子里的小荷包,就笑着劝道:“听说没动手,就夫妻两人拌了嘴。年轻夫妻伴几句嘴,是常有的事,都说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和,不过是些小事。二奶奶也不是那没分寸的人,走出去谁不称赞一句,咱们王家的姑娘教养好。” 王夫人听罢,便道:“算了,便由得她去吧,日后就知道好歹了。”说罢又念佛经去了,贾政一月里有二十来天都在赵姨娘那里歇着,漫漫长夜,王夫人只得念经打发时间。 贾老太太那边得了消息,只道:“年轻人,不过是跟馋嘴猫似的,且不管他们,由着他们闹腾吧。鸳鸯,你去将我库里的那套赤金嵌红水晶的头面拿出来,明日给凤丫头送去。” 鸳鸯应了,就拿了钥匙去库房找东西。 第154章 贾瑞挨打 贾琏连夜去找贾瑞要个说法,先笑嘻嘻问贾瑞:“听你嫂子说,你这几日找我,要给我请安?” 贾瑞心虚的讪笑道:“自老太爷寿宴那一日见了哥哥,弟弟就想跟哥哥亲香亲香,只是去了几次,不得见。” “哦,原来是这样吗?”贾琏看着贾瑞,见他形容猥琐,眼神飘忽,就知道不是真话。 “哥哥现如今在户部当官,弟弟一事无成,瞧了钦佩不已,这不就想亲近亲近。” 贾瑞本就是垂涎凤姐美貌,生出了龌龊心思,现下贾琏找来,他心虚不已,忙不迭的找借口搪塞,却不知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反而让贾琏生了疑。 贾琏再三试探,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把柄握在贾瑞手上后,就奇怪贾瑞究竟是何目的? 这时候,兴儿上前来,对贾琏耳语几句:“二爷,奴才听说这贾瑞平日里不好好读书,秦楼楚馆没少去,怕不是盯上了咱们院子里的哪个漂亮丫头?想着偷香窃玉吧!只咱们二奶奶和院子里的一干姑娘们,个个是正经人,没瞧出来这贼子的龌龊心思,还以为他是拿捏了爷你的把柄,上门来威胁要好处的。” 贾琏听罢,怒从心底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熙凤。王熙凤美貌是头一等的,这贾瑞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觊觎自己的妻子,这对男人来说都是不能忍的。 贾琏便寻了一个借口,只说贾瑞在外边不学好,学人招妓捧戏子,狠狠揍了贾瑞一顿,警告贾瑞一番。 这王八羔子,不狠狠揍一顿,还真当自己是活王八了! 贾瑞本就心虚,不敢辩驳,贾琏说他捧戏子他就认了。 贾琏将贾瑞打了一顿,又去贾代儒那边,告了贾瑞的状。 “老太爷容禀,孙儿知晓老太爷一心盼着瑞弟弟科举及第,不想今日瞧见他在秦楼楚馆混,还拿着钱捧戏子,想起老太爷你对他的期许,又怕瑞弟走岔了路,这才不忿找瑞弟说项,不想他死不悔改,孙儿听了生气,这才冲动打了起来,请老太爷罚我。”贾琏打了贾瑞,而贾代儒又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兄弟,贾琏打了人家孙子总得给个交代。 贾代儒本就是个老古板,平日里管贾瑞就管得严,一听这话,就气恼非常,怒喝道:“打得好!这小畜生,叫他好好读书不读,一把年纪了,连个秀才也没考中,现如今还学人捧戏子了,白读这么些年书了!” 贾琏见他如此生气,还假惺惺的劝道:“老太爷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我瞧着瑞弟从前也是个聪明的,只是现如今惫懒了些,想来是在学里,老太爷你还要管着其余的学生,顾不得瑞弟,这才有这么一遭事情。孙儿想着,城外的龙门书院,学风严谨,学子们日日在里边苦读,每一届都要出一两个进士,七八个举人的,老太爷不如将瑞弟送去,也好谋个好前程。” 贾琏可是知道,那龙门书院,管得极严,明面上是个求学的书院,私底下其实是那些权贵集资办的书院,里面都是些不听话的纨绔子弟,丢进去管教的,至于那些中举的举人、进士,都是另外找来的学子。 就贾瑞这样的,进了那书院,有他的一番苦头吃。 贾代儒听了,有些心动,但想着家里不算富裕,只怕出不起那高昂的束修。 贾琏何等的有眼色,见贾代儒先心动后迟疑,便知是忧虑银子的事情,贾琏便十分善解人意的提出资助贾瑞上学,将贾代儒感动得连声夸他好。 贾琏收拾了贾瑞,就回去跟王熙凤等人说了此事,王熙凤对他好一阵夸,徐乐跟平儿在一旁帮腔,将贾琏夸得飘飘然的,不知天南地北。 平儿与徐乐离了屋子,只留他们夫妻二人在那打情骂俏,走到廊下,小红小跑过来道:“平儿姐姐,方才兴儿说,你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平儿就道:“我知晓了,你去柜子里,那一块银子给他,对他说,好好跟在二爷的身边,听奶奶的话,自有他的好。” 小红领命,就去里面放银子的柜子,拿了一块三两左右的碎银子,去外边给了兴儿。 徐乐见了,就问:“你什么时候给兴儿传的话?” 平儿道:“前两日就传了,只等那瑞大爷上门。我叫兴儿提点着二爷两句,别叫那瑞大爷糊弄了过去,也别牵扯到咱们奶奶身上来。。” 徐乐跟平儿对视一笑,贾瑞这一顿打挨得不冤。 第二日,王熙凤又得了长辈们送来的东西,心里高兴既处理了贾瑞,又得了长辈们的好,就叫来徐乐他们。 “这些东西,你们拿下去分一分。”王熙凤指着放着金银宝石戒子的匣子,这些都是庄子上进上来的,王熙凤从不戴这些次等的货,就打赏给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了。 私下里,又赏了徐乐跟平儿一人一个金镯子。 贾瑞挨了一顿打,还没好,贾代儒又打了他一顿,等贾琏办妥了贾瑞入学的事情后,贾瑞面色戚戚的去上学,在学里被那些权贵子弟好一顿欺负,只想着休沐日回去后,再也不来了。不想这书院,一月就放一天。每次贾代儒派的长随来看贾瑞的时候,贾瑞都哭着要回家,贾代儒听了长随的回话,只觉得这孙子烂泥扶不上墙,只让长随给他送了衣裳吃食,连这一天的假,也不许他回来。 贾琏将贾瑞的惨状讲给屋子里的王熙凤等人听了,又得了王熙凤的夸赞,只觉心满意足,觉得家里的母老虎也挺好的,除了爱吃醋外,平日里也挺温柔的。 自贾瑞一事后,王熙凤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觉得对男人不能一味的好强,有时候示弱,反而更容易达成目的。 徐乐等人瞧着好笑,这琏二爷是真的被自家奶奶捏手里了。 王熙凤院子里,众人其乐融融,宝玉那边就闹腾了起来。 自王熙凤让人告知王夫人,贾宝玉身边的丫头破了身,王夫人就让人留意贾宝玉房里的动静。 当时,平儿派去的丫头并未指名道姓,说哪个丫鬟破身了。 只说王熙凤听闻周嬷嬷不许贾宝玉进绣楼,觉得奇怪,打听了才知是贾宝玉身边带去的一个丫鬟,被周嬷嬷瞧出不对来。王熙凤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丫头,只是担心宝玉,一得了消息,就给王夫人送来了。 王夫人得了消息,心里气愤不已,恼怒有丫头不经允许就爬床,只叫人盯着,只等拿着人再处置。 第156章 花袭人 贾宝玉几次来绣楼找姊妹们,却被周嬷嬷拦下,不管怎么歪缠,都见不了面,只能在下午下学的时候,在凤姐的院儿,能与姊妹们说上几句话。 周嬷嬷拦宝玉,也不好明说:“你有房里人了,就不好再来未婚姐妹们的院子了。”。 只说迎春、探春等人年岁大了,该避讳些。现如今连贾环、贾琮等年岁小的都不能随意进来了,贾宝玉这年岁更大,也该注意些。 贾宝玉背地里对茗烟道:“这些嬷嬷都是死鱼眼珠子,失了灵气,只管拿那礼法教条说事。” 茗烟知晓宝玉的心思,自家爷一见那林姑娘,旁的就什么也不顾了,现如今见不着人,心里就烦闷。 茗烟为了让宝玉高兴些,就去外边的书屋,买了些年轻人爱看的话本子,如那西厢记、则天记、太真本要等书,悄悄送进来,拿与宝玉看。 宝玉瞧了,细细品读,只觉唇齿生香。 茗烟慌张的盯着四周,瞧见屋内并无旁人,才算放心。 “二爷,你可要将这些书藏好了,要是被人发现,我小命就没了。”茗烟道。 宝玉翻动书册,书封写的是中庸,内里确是则天记,宝玉看得正入迷,头也不抬的对茗烟道:“放心,这些书我自会藏着,袭人、可人他们都不识字,不会发现的。” 茗烟这才放心,见宝玉看得入迷,就去旁边倒了一碗茶。喝了茶,发出喟叹声,今天他一大早就出门买书去了,一口水没喝,去了两三间书屋,才买到这“别有乾坤”的书籍。 宝玉得了这些书,颇有些茶饭不思之感。 这两日,教书的王先生辞了馆,回家备考去了。宝玉、贾琮、贾环三人没了教书先生,便暂时去族学里读书。族学的先生贾代儒年纪大了,并不大管这些学生,宝玉日日捧着这些书,旁人还以为他认真读书呢。 唯有贾环不信,贾宝玉能看进这些进学的书,趁着宝玉去更衣的时候,翻开书,瞧见了是这些写风月的书。 贾环叫来贾琮,让贾琮做证,然后就提笔给贾珠写信,又告了贾宝玉一状,还将自己等人转入家学之后的事情一一说了。 远在扬州的贾珠收到信,对于贾宝玉看这些书的事情,他并未放在心上,他对宝玉的期望就是他能做个风流名士,不爱读书爱看闲书便看了,只要不耽搁学业就行。 真正让贾珠眉头紧皱的,是贾环说族学风气一事,前两年瞧着还好,现如今贾代儒这个老太爷年纪大了,教学就慢怠了起来。族学是一个家族的根,定然不能这样下去,于是贾珠就写信,将此事告知贾珍、贾琏并贾赦、贾政,让几人处理好族学一事,外聘几个先生教学,整改一下族学的风气。 贾珍虽然是贾家族长,但正经事是一概不管的,但现如今提议整改族学的是贾珠这个贾家下一辈最有出息的人,贾珍得给贾珠这个面子,这才找到贾琏整改族学。 贾政得了信,便去找宝玉、贾环等人询问族学情况,宝玉支支吾吾,只说族学中一切还好。 贾环却觉得族学哪哪都不好,先生不认真教书,也管不住学生,上课的时候还有好些学生不认真,看一些闲书。 听到“闲书”二字,宝玉浑身一震,脖颈子僵硬,扭头去看贾环,只见贾环对他不怀好意的一笑。 宝玉只觉不好,吾命休矣! 宝玉这反应,落在了贾政眼里,贾政立即察觉出不对来,怒喝道:“小畜生!在学里做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宝玉被贾政一下,立即哆嗦了起来,贾环也被贾政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他只是想让宝玉挨骂,罚抄书,吃吃小苦头,并没有想着让宝玉挨打。 宝玉哆哆嗦嗦正要为自己辩解,贾政一见他如此的模样,就更加生气了。 贾环连忙道:“老爷,老爷,宝玉虽然在学里看些闲书,但正经的书籍也看了的,每个月大哥哥都会让我们写文章、交课业,宝玉都是交了的。” 宝玉没想到,老爷都如此生气了,环哥儿居然还顶着老爷的怒气为自己求情,宝玉眼泪汪汪,以后他再也不跟茗烟说环哥儿奸猾了。 呜呜呜……环哥儿真好。 贾环对贾宝玉都无语了,这个时候还不赶紧求饶,盯着自己作甚?虽然知道宝玉不大聪明,但也不能这么蠢吧?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贾环再三帮着宝玉求情,宝玉才少挨一顿打,贾政罚贾宝玉抄书。 两兄弟离开书房的时候,贾环坏笑道:“我要给大哥哥写信,说你在学里不认真读书,看闲书,在家还惹老爷生气,哈哈哈哈……”说着,贾环就一蹦一跳的跑了。 宝玉欲哭无泪,呜呜呜……贾环他就不是个好人,告状精! 宝玉愁容满面的回了屋,袭人等人在屋里来回的转悠,担心贾宝玉被贾政打骂责罚。 宝玉一进门,袭人就越过可人,拉过宝玉,问道:“二爷,老爷叫你去书房,是因着何事?” “没什么大事儿,就问问学里的事情。”宝玉见袭人一副担忧的模样,只捡不紧要的与她说了。 一旁的可人见了,便暗自皱眉,本来自己跟媚人才是宝玉的大丫鬟,但自从这花袭人来了后,自己与媚人便退了一射之地,宝玉更加亲近花袭人。 这花袭人,单论容貌不及旁人,唯有尽心一点可取,可在宝玉身边伺候的丫头,哪个不是尽心尽力的,怎么就凸显出她花袭人来。 现如今媚人出去了,自己独木难支,只怕这屋子,以后要以花袭人为尊了。 袭人细细的问明宝玉,书房发生的事情,听到这其中还有贾环的事情,便料定宝玉这番定然是遭了贾环的算计,只恨宝玉良善,现如今还帮着贾环说话,还说贾环只是年幼爱闹腾,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花袭人不信,但宝玉这样说,她便也附和两声。 等伺候宝玉得了空,花袭人想了想,就悄悄跑到了贾老太太的屋子,将此事跟鸳鸯说了。又转个弯,去了荣禧堂,将此事跟金钏说了。 鸳鸯便将此事告知贾老太太,贾老太太到:“不是什么大事儿,兄弟间玩闹,不出格就别管,管了反而坏了兄弟间的感情。” 鸳鸯点点头,便不再管此事。 王夫人看了看金钏,对金钏道:“将那个丫头叫进来,我亲自问一问。” 金钏领命,就去外边叫袭人。 王夫人见袭人模样不过清秀,看着也不灵巧,瞧着就是个老实本分的,王夫人就喜欢这样的“笨”丫头。 第157章 袭人 王夫人见袭人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就先喜欢了两分,和颜悦色的问她:“你不在宝玉身边伺候着,来这里作甚?” 袭人行礼,垂眼低头,恭顺的回道:“奴婢来请太太安,听金钏姐姐说太太关心宝二爷的事情,奴婢便来将宝二爷最近的事情告诉金钏姐姐,也好让太太放心。” 王夫人点点头,慈和道:“倒是个好丫头,是个忠心的。” 袭人道:“太太关心宝二爷,奴婢一天天跟在二爷身边伺候着,有个大小事情,便来回太太一声,以免太太忧心。”这便是在投诚了。 王夫人转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重新打量起这花袭人来。 十五六的年岁,有三五分模样,低头颔首之间,有一股子温顺劲儿。 王夫人收回目光,轻声问道:“你先前是在哪伺候的?” “奴婢先前是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后来老太太将奴婢给了宝二爷,便到了二爷身边伺候。”袭人小心翼翼的回话,能不能入太太的眼,就看今天这一遭了。老太太年岁大了,日后宝玉房里的事情,得太太说了才算。 王夫人听到是老太太屋里的,微微皱眉,看看金钏,金钏在她耳边低声道:“太太,这袭人原先是老太太房里的,叫珍珠,有一股子痴劲儿,伺候谁就一心一意想着谁,原先史大姑娘来了,便跟在史大姑娘身边伺候,老太太见她忠心,便将她给了宝玉。” 王夫人听了点点头,痴一点好。王夫人便问:“宝玉身边的几个丫头,可有那妖乔的?”王夫人想到了那个不知名的爬床丫头,便想问一问袭人。 袭人道:“宝二爷自来对丫头都好,媚人姐姐出去了后,可人姐姐管着下面的人,都是懂规矩的。只有几个年纪小的丫头,因着容貌不俗,宝玉自来喜欢好颜色,脾气好,就有些纵着,不过,大体的规矩是不差的。” 袭人早先就听鸳鸯他们提过,王夫人不喜欢伶俐丫头,特别是那些模样好的,削肩细腰的尤其不喜欢。 因此,袭人才刻意提起宝玉身边伺候的几个漂亮小丫头。 王夫人微微皱眉,她不喜欢太过伶俐的丫头,特别是还漂亮的,这样的丫头都有大志向。 袭人离开后,王夫人便叫金钏留意宝玉身边伺候的丫头:“若是有那掐尖好强,过于伶俐的,你只暗暗回禀给我,暗地里拿一两银子,给宝玉的奶母李嬷嬷,叫她盯着点宝玉身边的丫头。”王夫人是要将人找出来的,宝玉这个年岁,房里是可以放人了,但是自己跟老太太放的,与偷摸爬床的,终究还是有所区别的。 王夫人想着,该找个老实本分的人放在宝玉房里才是,大家公子哥,到了年岁,终究得放两个人在屋里。 这边王夫人想着,该把哪个丫头提起来,放在宝玉屋里。 那边,贾老太太处,就已经得了消息。 贾老太太垂眸,低头用茶盖刮去茶水上的浮沫,对鸳鸯道:“袭人那丫头,心大了。” 鸳鸯在一旁,不敢说话。本来,袭人跟她也算是一同长大的,不想现如今却如此胆大,私下里还想投了二太太,是不是忘记了,现如今她的月例还是走的老太太的账。 当初,老太太将袭人给了宝玉,但宝玉屋里已经有了两个大丫鬟,袭人去了就超了份额,于是老太太便将自己屋里的大丫鬟名额减了一个。 论起来,袭人现如今还是老太太的丫头才是,现如今投二太太,跟背主无异。 鸳鸯心里叹气,袭人这样,不是自寻死路吗? 贾老太太喝了茶水,对鸳鸯道:“鸳鸯,等下你去叫李嬷嬷来。” “是,老太太。”鸳鸯领命出去,她与袭人还是有些情分的,于是就叫一个小丫头来,对她低语两句,让这个小丫头给袭人报个信,叫她别做什么心大的事情,平日里多来给老太太请安。虽然是顾忌从小的情分,但鸳鸯也不敢讲明了,只隐晦的提点两句。 小丫头听了,见鸳鸯离开后,就悄悄去了贾老太太处。 贾老太太听了这小丫头所说,对她道:“你鸳鸯姐姐既然这般说了,你便听她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儿?平日里跟着谁?” 小丫头立即跪下,机灵的回道:“请老太太赐名。” 贾老太太看了她两眼,长相不太出众,又过分机灵的丫头,就道:“我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那些名儿,珍珠这个名,已经许久没丫头叫了,以后你就叫珍珠吧。” 小丫头激动的谢恩:“奴婢珍珠,谢老太太赐名。” 贾老太太挥手,让她退下。 “珍珠不如金玉抢眼,却是个内秀的,可惜这些丫头里,没几个配得上这名的。”贾老太太瞧着小丫头的背影感叹道。 没多久,李嬷嬷来了。 贾老太太道:“将袭人的事情,透给老二媳妇,让我看看她怎么处理。” 李嬷嬷应了。 李嬷嬷能从宝玉的四个奶娘里混出来,成为领头的那一个,靠的就是忠心于老太太,对老太太是言听计从。 先前老太太让李嬷嬷不与袭人争,李嬷嬷便退了一步,让袭人充大,现如今老太太显然是不再扶持袭人,那李嬷嬷也不会再客气了。 王夫人那边正在查,是哪个丫头爬了床,李嬷嬷便将消息递给了周瑞家的。 于是,在袭人有一次伺候宝玉洗澡的时候,周瑞家的便得了宝玉房里的一个小丫头告密,悄悄来捉人。 周瑞家的听见房里边的动静,顾忌着宝玉,没有立时冲进去,只等里边动静消停了。 里面那暧昧的动静,听得外边的小丫头面红耳赤,心里想着平日里这袭人姐姐看着老实本分,不想私下里还有如此……如此……放浪形骸一面。 等里边完了事,袭人伺候宝玉穿衣裳。两人闹腾了一通,洗澡水都弄漫到了床幔子上。 两人正温存间,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两人被吓了一跳。 袭人瞧见了周瑞家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拉着宝玉的手道:“二爷,救我!” 周瑞家的见了,只不管袭人,对宝玉道:“二爷,这大夜深的,该睡了。我叫可人、麝月来服侍二爷,至于这袭人……太太那边正等着呢。”说着,周瑞家的对身边的婆子使了眼色,两个婆子就将袭人拉了出去,袭人正要闹,想要宝玉救她。不想这两个婆子是办事老道的,在她大喊大叫前,就用腰间的汗巾子堵了她的嘴。 第158章 花姑娘 袭人被拉了出去,宝玉惊慌之间,求周瑞家的放过袭人。 周瑞家的好生安抚宝玉道:“二爷,这丫头不老实,太太也是担心她在二爷身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太太是个慈善的,最多也不过是打几板子,让她老子娘来领人,出不了什么大事。二爷只管休息,明日还要去家学呢。听闻家学来了新先生,是个严厉的,二爷明日上学没精神,少不得要被先生责怪。” 周瑞家的叫来可人跟麝月等人,叫她们上夜,伺候宝玉休息。 袭人被拖着,一路狼狈不已,一直拖到了王夫人院子。 现如今各院已经落了锁,各处除了值夜的、守门的外,就无旁人。 王夫人院子中,只有主屋亮着灯。 两个婆子将袭人拖了进来,过了一会儿,周瑞家的才匆匆赶到。 王夫人厌恶的看着花袭人,她素来不喜精明伶俐的丫头,因为瞧着就想起那赵氏,不想这老实本分的丫头,也不是真老实,是个面憨心奸的。 袭人嘴里塞着汗巾子,手腕被绑着,那绑手的东西,还是拖人的婆子从袭人腰间解下的腰带。 王夫人道:“且等明日,回禀了老太太,再将这丫头处置了。” 周瑞家的应道:“那奴婢叫人将她关在后面,明日再处置。” 王夫人点点头,这花袭人是老太太给宝玉的,即使要处置,也得回禀一声老太太,不然自己这个婆婆又会给自己苦头吃。 袭人绝望的被拖走,她深知老太太的喜恶,自己背着老太太伺候了宝玉,只怕是活不成了。 袭人被关的这一夜,呜呜的哭个不停,直至第二日上午。 王夫人翌日一早,就去给贾老太太请安,中途遇到了邢夫人。 等伺候好贾老太太吃早食后,王夫人等邢夫人走了,就立即跟老太太说起了袭人之事。 贾老太太一副吃惊恼怒的模样道:“我本以为这丫头是个好的,不想也是个不老实的。” 王夫人道:“儿媳之前也觉得他好,不想却是个这样的人,想着她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不好轻易处置,现下来讨老太太的主意。” 贾老太太看了看王夫人,见她低眉顺眼的站着,便道:“宝玉年岁也到了,屋里也该放丫头了,今日一大早,他便来求我。本以为是什么大事,不想却是此事。” 王夫人捏帕子的手紧一紧,心里有些难受,宝玉终究还是更亲近老太太。 王夫人道:“哥儿年纪到了,放人也是应该的,只是袭人这般奸猾的,怕不大合适。” “糊涂!”贾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训斥道。 王夫人心里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做婆婆的说儿媳错了,那自己便只能认错,便低眉顺眼的回道:“是儿媳蠢钝,请老太太恕罪。” 贾老太太道:“我知你不喜袭人奸猾,但是宝玉得她伺候几年,有些情分。你处置了袭人,且不是伤了你们之间母子的情谊,倒不如将袭人抬起来,也让宝玉记得你的好。且袭人模样也不过寻常,哥儿都是好新鲜的,过两年新鲜感没了,你再处置她,也不会伤了你母子情分。” 王夫人听了,虽然觉得老太太说的有理,但还是不想将袭人放在宝玉身边,宝玉心思单纯,有这样一个奸猾的人放在身边,王夫人做母亲的不放心。于是王夫人还是坚持道:“这丫头心思不简单,怕闹出什么事来,坏了规矩。” 贾老太太知道王夫人担心什么,就道:“宝玉说了,袭人伺候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如今也没有闹出事来,说明这丫头心里还是有数的。等宝玉娶亲了,她年岁也大了,失了颜色又没有子嗣,到时候给点银子打发了就是。”袭人伺候宝玉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就知道这丫头伺候了人后,是按规矩喝了避子汤的。 老太太之所知道袭人跟宝玉的事情,也是因着袭人托人偷熬避子汤,被老太太的人发现了痕迹。 王夫人垂眸不说话,这意思就是不满意贾老太太的决定,贾老太太见此,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王夫人离了贾老太太院子,回去后跟周瑞家的将老太太的话说了一遍,周瑞家的道:“老太太这话偏颇了几分,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就能伤了太太你与宝二爷的情分了。只是二爷心善,那袭人又是个善于笼络人心的,她又是老太太院子里出来的,出了事情二爷去求老太太,也是应当的。” 周瑞家的伺候了王夫人半辈子,知晓王夫人在意的不是袭人这个小丫头,而是宝二爷没来王夫人这边求情,反而去了老太太那边。这说明,宝二爷爷心里是更亲近老太太的。 王夫人听了周瑞家的话,神色好了些许。 周瑞家的又道:“袭人这丫头留着伺候宝二爷,咱们再派个小丫头盯着她,宝二爷现如今年纪小,正是贪欢的年岁,可别因此亏了身子。” 她这么一说,王夫人也不再纠结袭人了,反而担心起宝玉来,对周瑞家的道:“你这话提醒我了,下午去叫个大夫,给宝玉请个平安脉。至于袭人那丫头……关两日,好吃好喝的,等她养好了,再给宝玉送回去。”现如今袭人这凄惨的模样,若是被宝玉瞧见了,指不定怎么心疼怜惜。 王夫人怕袭人借机魅惑宝玉,借此邀宠,便等袭人好些了,再放回去。 周瑞家的应了,她的提议也被王夫人采纳了,将自己身边的丫头玉钏派到了宝玉身边。 老太太得知此事后,也没说什么。 玉钏本是王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之一,与金钏是姐妹,模样清秀,也不掐尖要强,事事妥帖,正是王夫人喜欢的丫头模样。 如果不是年岁比金钏小了几岁,只怕与她姐姐一般,都做了大丫鬟。 袭人养了两日,眼睛红肿消了,得知自己已经是过了明路伺候宝玉的,心里一阵庆幸,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 等她回了宝玉身边,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权柄,太太派来的丫头玉钏将自己的差事顶了。现如今,袭人没了实权,又没了威信,管不住下面的丫头,就只能抓着宝玉。处处用心,事事操心,倒不像个通房,更像个老妈子了。 宝玉见袭人回来了,一切安好,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见家里长辈并未对此事责骂自己,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伺候愈发的自在起来,晚上也多叫袭人守夜。 第159章 姑嫂谈心 宝玉经常叫袭人守夜之事,被玉钏回禀了王夫人,王夫人心里越发不喜袭人,觉得她狐媚。 袭人素来是个有心的,事事留意,王夫人对她的不喜,她能感觉到,越发的做小伏低,希望王夫人能对自己改观。 却不知,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一旦成形,就很难再改变了。 王夫人不喜袭人,袭人又失去了贾老太太那边的信任,在宝玉的屋里越发的艰难起来,底下的小丫头不听使唤,大丫鬟可人、玉钏又变得强势起来,再加上李嬷嬷又突然管起宝玉屋里的事来,袭人在这屋里,越发的没有了站脚的地方。 夜间,袭人在宝玉熟睡之后,披上衣裳,悄悄的走到外间。月光透过窗缝照了进来,洒在地上,将地照得发灰起来。 袭人轻轻叹息,一步错,步步错。若是自己没有想着两面讨好,投诚二太太,自己也不会失了老太太的信任,现如今两面不讨好,又失了威信,大好局面全败光了。 素白的手轻轻抚摸小腹,自己难道便永无出头之日了吗? 袭人想到王夫人院里的周姨娘,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自己未来就如同这周姨娘一般吗? 回首透过纱幔,看向床上睡着的人,袭人的目光渐渐的坚定起来。 自己不能认命。 二爷便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一晃,又过了两月,皇上下旨选秀,勋贵、官宦之家,女子年满十三未过二十者,皆可报名选秀。 选秀的圣旨还没有下来前,王子腾便已经得了消息,提前传信与王熙凤。 王熙凤便叫来迎春,将家中给她报名选秀一事说了。 王熙凤叫迎春榻上坐,拉着迎春的手,“家里老爷、老太太、太太等,都有意让你去选秀。我想着,这正经的选秀,你去走一遭,若是有幸得中,入宫伴驾,也是咱们家的福气运道。若是不幸落选,嫂子争取给你定个人家。只是……嫂子给你透个底吧。这次选秀如若不成,只怕三五年内,你没有定亲的机会,家里肯定是期盼着大姐姐得君王宠幸光耀门楣的,大姐姐年岁到底大了,子嗣上只怕艰难,家里的姑娘年岁合适的就只有你,那时候……嫂子不愿你落得如周姨娘、赵姨娘一般的下场,所以此番你定要谨慎小心。” 迎春垂首,半侧着身子听着,对于家里送自己选秀一事,她早就心中有数。不然家里也不会去请了宫里嬷嬷来,教导自己,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害怕,大姐姐品貌才学皆胜于自己,她在宫中都没有出头之日,自己进去了又能如何? 可是自己若是不得中,便要成为大姐姐借腹生子的工具。 王熙凤见迎春小脸发白,也有些心疼,对迎春道:“咱们女儿家的命,就是这般,逃不开这命。你瞧瞧嫂子我,看起来显赫,谁又知我内里的艰难。我这人,其实是最善妒的,见不得琏二身边有别的女人……可是,却不能不为着名声,给琏二找人。为的便是王家女儿的名声,还有瑶姐儿、蓁姐儿的名声,若是有一个善妒的堂姐、母亲,只怕她们日后走出去也会被人说嘴。咱们女人,生来就不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便只能从一而终。他们说,这叫天理伦常,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天理。女人,就不该沾染情爱,也许少些情丝,便少遭两分罪……”王熙凤咬牙切齿,越说越气愤。 本来,迎春一个未婚的姑娘家,王熙凤本不该对她说这些话,但迎春终究是到了年岁,有些道理早让她明白,日后也少吃些苦。自己就是当年不明白这些,一颗心落在了琏二这王八羔子的身上,才吃这么些苦。 后宫,是最不能生出情丝的地方。 迎春可以进宫,可以做妃嫔,唯一不能的就是对皇上生出情来。 迎春良久未语,心中五味杂陈,却还是强撑着敛收好情绪,对王熙凤道:“嫂嫂放心,我都明白的。我也不怨家里,若是我能有幸入选,便是天意,定然会为家里着想,为家中弟兄进言。” 迎春这话,也是想让王熙凤将自己的态度告知老太太、老爷他们,自己不曾对家中生出什么怨怼之心。 不想王熙凤听了这话,却道:“好妹妹,你这就想岔了。你若是能得见圣颜,有幸伴驾,切莫为家中子弟进言,也别讨官,只要你立在那里,只要你能生下一儿半女,只要你不倒下,咱们家就终究有一条退路。你且将嫂子这话记在心里,别对旁人说,这话也是嫂子私下里嘱咐你的,过了今日,日后不管嫂子对你说多少求你给弟兄加官进爵之话,你都别听进心里。有时候,有些话,是不得不说。” 迎春听了,眼眶红了,动容的对王熙凤喊道:“嫂子……” 王熙凤拍拍她的手,继续嘱咐道:“你且记着就是,日后进了宫,也远着些大姐姐,她怕是陷进去了。” “可是,大姐姐终归是为了家中,才……”迎春听罢,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悲凉之感,王熙凤这话的意思就是,贾家要放弃元春了。 王熙凤眼眶也红了,声音中带着几分坚定,认真道:“所以,我才叫你远着她,只要你在宫里立住了,至少能在最后的时候,保住大姐姐的命,哪怕未来是青灯古佛,是冷宫孤寂,也好过没了命去。” 王熙凤不懂皇家之事,但她懂后宅,懂男人跟女人,只要迎春能生下一儿半女,看在孩子的份上,皇上再是凉薄,也会给迎春两分薄面,到时候借着这点微薄的脸面,也许贾元春还能留下一条命来。 迎春含泪点头,王熙凤拿手帕子给她拭泪,低声道:“记着嫂子的一句话,今日回去之后,家里这些人,包括嫂子在内,我们的话,你一句也不要信。回去吧,还有七八天就要选秀了,我记得你月事这两天就要来了,吃食用度上面小心些,谨慎些。” 迎春应下,离开王熙凤院子的时候,司琪与星罗搀扶着她,慢慢走下白玉面的梯步,忍不住回首看去。 穿着大红衣裳,戴着金凤钗的嫂子,站在门前送她,似是被这四四方方的门框禁锢住。她的身上似是有无数的锁链缠绕在身上,牢牢的将她圈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中。 身旁站着的,左手边站着的是平儿,右边是乐儿,光照在她们主仆三人的脸上,只打亮了嫂子跟平儿的脸。光暗交接的阴影处,照亮半个身穿绿萝裙的乐儿,她们就在那看着自己。 三人都是身穿锦衣华服的丽人,却给迎春一种衰败陈旧之感,仿佛是落在了旧时光中。 ————第一卷:生———— 第1章 余嬷嬷 辞了王熙凤主仆,迎春领着丫头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窗前,不言不语,只瞧着窗外的景色。 这时候,司琪迈着小碎步进来,对迎春道:“姑娘,余嬷嬷来了。” 迎春回过神来,连忙道:“快将嬷嬷请进来,再端个凳子来。“ 司琪便去请余嬷嬷进来,又叫小丫头端来一个大漆六足雕花圆凳来。 这余嬷嬷,便是当初王熙凤借王子腾之手请来的两个嬷嬷之一,周嬷嬷教三春与黛玉规矩礼仪,唯有这余嬷嬷,是特意请来教后宫阴私的,现如今只教导迎春一人。 “嬷嬷万福。”迎春给余嬷嬷行礼,对其极其礼遇。余嬷嬷、周嬷嬷她们这些年老出宫的老嬷嬷,身上是有品阶的,属于内宫女官、女使。因此,迎春给余嬷嬷行了半礼。 “姑娘有礼。”余嬷嬷还礼。 “嬷嬷请坐。” “谢姑娘。” 余嬷嬷坐下后,对迎春道:“还有七八日,便是初选,这段时间姑娘的衣食都要注意,一饮一食,都要小心,那些味重的,都不要入口。” 迎春听余嬷嬷如此说,便轻声道:“嬷嬷这般说,是担心什么?”迎春心里有些猜测。 余嬷嬷瞧了瞧面容稍显稚嫩的迎春,年轻未经事的姑娘,对人性还有所期待。余嬷嬷见此,还是狠下心来,将那些隐秘之事挑明了。 “姑娘虽然年幼,但我知姑娘是最眼明心亮之人,姑娘此番选秀,虽然是全家老小的期许,但终究有人是不愿意见姑娘中选的,具体是何人,想来姑娘是明白的。”余嬷嬷说完,便直直的看着迎春,既然迎春要入宫,就不能再逃避下去。 迎春闻言,便叹息一声道:“嬷嬷所言,我明白了。”迎春垂眸,不敢迎向余嬷嬷的目光。 但余嬷嬷不用她再怯懦的逃避下去,声音严厉了几分道:“希望姑娘是真的明白了才好,姑娘觉得入宫后,那些后妃还会容许姑娘逃避吗?即使姑娘你想守着四方的小院过一辈子,但那些宫妃也是不许的,进了宫便要争圣宠,既要争宠,便免不了争斗。姑娘现如今,连府上的女眷争斗都不敢直面,入了宫,又如何去争宠?” 迎春听了余嬷嬷的话,忍不住颤了一下,她终究不过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女。虽然聪慧,但缺乏了一些直面现实的勇气。 余嬷嬷见了,严厉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对迎春道:“姑娘,老婆子我在宫中沉浮一生,看惯了后宫宫嫔得宠失宠。得宠时,赫赫扬扬,声势显赫,荫庇母家,父兄加官进爵。失宠时,任人践踏,世情冷暖尝了一个遍,即使是想过安生日子,旁人也是不许的。唯有子嗣,才是傍身的关键,但想要孕育子嗣,便离不开宠爱,所以姑娘,你进宫后一定要争,直至生下子嗣。那时候,即使失宠,也能护全己身,庇护母家。” 迎春眼睫微微颤动,声音中带着哭意:“嬷嬷,我害怕……越靠近选秀,我越害怕。我害怕像大姐姐一样,陷在深宫,了无音讯,不知死活。我害怕,害怕自己不得见圣颜,害怕深宫孤寂。嬷嬷,我真的怕……” 余嬷嬷叹息,任由迎春发泄情绪。 迎春啜泣,好一会儿情绪才平复下来,拿帕子拭泪。 “嬷嬷,是我失态了。”迎春道。 余嬷嬷却摇摇头,对迎春道:“姑娘还小,害怕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怕,就止步不前。姑娘,深宫虽然寂寥,但宫外难道就好吗?姑娘的身份,即使不入宫,也会嫁与官宦之家做正房太太,这后宅的阴私,也是不曾断的,不管是进宫还是嫁人,都要斗,既然怎么都逃不了,那不如进宫搏一搏。” 迎春闭目,将眼泪憋回去,对余嬷嬷道:“嬷嬷放心,我明白的。” 余嬷嬷道:“明白是明白,姑娘也要做到才行。” 迎春点头,余嬷嬷见她眼眶通红,也不再步步紧逼,便告退离去。 司琪这时进来,见迎春看起来像哭过的样子,便问道:“姑娘怎么哭了?我叫星罗、琇橘他们,去给姑娘打水来净脸。” 迎春拉住了司琪,对她摇摇头,轻声道:“坐下,我们一起说说话儿。” 司琪见她情绪低落,便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这边要入宫选秀,如若有那福分,中了选,只怕进了宫,就再无出宫之日。你自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着,我想问问你,是否愿意跟我入宫。我知晓,你与你表兄弟颇有些情谊,若是跟我入宫,只怕要等到二十五,才能出宫了,那时,他不一定能等你。我只盼你能想清楚,不管你怎样抉择,我都不会怪你,也不会怨怼于你。” 迎春这话说完,司琪神情便愁闷了起来,她也在犹豫此事。不放心迎春入宫,怕她性子弱,被宫妃宫仆欺辱,但自己要是进宫了,只怕就要与情郎断了。 司琪的情郎,便是她的表弟,名叫潘又安。 迎春见司琪左右为难,便对她道:“你不必一时就回我,回去仔细想想,若是不愿意跟我入宫,我便回了嫂子,在我入宫前,将你的事情定下来,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 司琪十分为难,一时不该如何抉择,一边是主仆情谊,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真真的不知,该如何选择。 迎春只让司琪好好想一想,今夜就不让司琪来上夜。 到了晚膳的时间,星罗进来道:“姑娘,方才三姑娘那边的侍书来说,三姑娘今日胃口不好,就不去厅里吃饭了,只叫人给她端两碗粥菜吃。” 迎春点点头,又担心探春是不是身子不好,病了,就问:“可曾叫人去瞧过,三妹妹怎么了?” 星罗道:“琇橘已经去瞧过了,说三姑娘是这两日夜里点灯看书,一看便到半夜,精神头不足,想早早的吃了粥饭就睡觉,并无大碍。” 迎春点头,放心了几分,便对星罗道:“那便叫人摆饭吧。” 小丫头们在二楼的厅里摆了饭,又去请迎春、黛玉、惜春三人用饭。 第2章 肉桂茯苓粥 惜春见探春没来厅里吃饭,便问:“怎么不见三姐姐?” 迎春道:“三妹妹觉得精神不济,吃了些粥菜,现下已经洗漱休息了。” 黛玉便笑道:“三妹妹定然是熬夜看书了,这才精神不济。前几日,三妹妹说想看游记,环哥儿知道了,便去二老爷的书房,拿了几本山水游记并志怪话本来,三妹妹瞧了便入了迷,今早还跟我说,有一本叫儒林外史的,十分的好看,她看了便茶饭不思,连着看了四五卷。” “那我明日一定要向三姐姐借来瞧瞧,到底有多好看,让三姐姐如此的茶饭不思。”惜春听了,便好奇起来。 迎春道:“好了,且先吃了饭再说,等明日,我们再一道去三妹妹那里瞧瞧。” 黛玉、惜春点头,迎春瞧了满桌的吃食,浓油赤酱的菜色占了大半,又想起方才余嬷嬷所说,要自己注意饮食,便没了什么胃口,对伺候吃饭的丫头道:“今日有什么粥,给我舀一碗粥来。” 小丫头道:“今日厨房只备了两样粥,一样是瑶柱瘦肉粥,一样是肉桂茯苓肉粥。” 迎春听了,她小日子就在这几日了,不宜吃海鲜一类寒凉之物,便不要瑶柱瘦肉粥,只对小丫头道:“那便来一碗肉桂茯苓粥。” 小丫头便去舀粥来。 星罗低声对迎春道:“姑娘,那肉桂有温通经脉之用,小日子前后用多了肉桂,可能会导致下红不止,姑娘要不换一换?奴婢去厨房,去要一碗大丫鬟们吃的粳米粥来,姑娘将就用些,不知可好?” 迎春微微一愣,随即对星罗道:“你向来细心,便如此办吧。等下去厨房的时候,再问一问,今日这粥是谁点的,谁安排的。” 星罗应了,便去厨房那边了。 这时候,那舀粥的小丫头,将粥端了上来。 迎春接过粥,舀起来,放在嘴边,只用唇碰了捧,没有吃。 那舀粥的小丫头,便偷瞧她,见她没吃,又放下了,不禁捏紧了衣摆。想了想,便上前两步道:“姑娘,这肉桂茯苓肉粥得趁热吃,粥冷了便不好入口了。” 迎春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不动声色道:“这粥大料下多了,闻着有些腻味。” 一旁的黛玉听见了,便道:“既然二姐姐闻着腻味,就叫厨房那边重新上一些素粥来,或拿些菜粥来。厨房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上的粥都下了大料,不是肉粥,就是海鲜一类的,一次两次还好,多了总觉得腻。” 惜春也道:“可不是,上的菜也腻,让人没甚胃口。” 迎春便拿勺子舀着粥,并不吃,只轻嗅粥味,煮过的肉桂味道浓郁,熬的粥也带了一股味道。 若不是星罗提醒,迎春倒是真不知,这肉桂在经期不能多用。 星罗去厨房,要了两碗大丫鬟们吃的粳米粥,又瞧见了厨房熬粥的锅子,就装作闲聊问道:“这段时间,怎么老是熬这些肉粥上来?姑娘们都吃得腻烦了。” 舀粳米粥的婆子便道:“好像这事儿,前两天安大厨提过一嘴,说今年元宵采购的肉桂没放好,受了潮,这几天就可劲儿用肉桂做菜,等用完了这一批,才好去找二奶奶支银子,采买新的。” “哟,这是谁看着的库房,这般不用心。肉桂这样的大料,一般也好保存,拿大麻袋装着挂在梁上,放个三五年不成问题的。”星罗问。 婆子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都是听别人说的。最近几天,厨房都可着劲儿使肉桂,也怕这事儿传到二奶奶院里去,让二奶奶怪责我们厨房里的人不用心,都静悄悄的没吱声儿。听闻除了肉桂,还有好些别的大料,都受了潮。” 星罗听了,接过婆子给的食盒,提着东西便回去了。 迎春吃了一碗粳米粥,挑了一些口味清淡的菜吃了,黛玉跟惜春也用好了饭,便叫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回了房后,星罗便将打听到的事情告知了迎春,迎春想了想,便道:“明日,你去嫂子院子里一趟,将此事告知嫂子身边的平儿、乐儿他们,最近注意些饮食,看看明日的菜可还有这些东西没。今日也多亏你提醒,我才察觉不对,你怎地识得这些东西的。” 星罗道:“奴婢的母亲以前是厨娘,专门给老太太做药膳的,奴婢便跟着识得一些药理。” 迎春点点头,便道:“不曾想,你还有这番本事。” 徐乐跟平儿得了迎春传来的消息,徐乐对平儿道:“我去查一查厨房的账册,看看这批肉桂,由哪些人经手的,哪些人取用的。你这边,也去厨房问问。” “这事儿,你瞧着是巧合,还是有人在里面做鬼儿?”平儿问道。 徐乐冷笑一声道:“现如今正是二姑娘选秀的关键时期,哪有那么多凑巧的,我瞧着,只怕是这位的手笔。”说着,徐乐伸出两根手指头。 平儿点头赞成她的猜测,小声道:“可不是,我也是这般想着的,老太太那边定然是想着二姑娘能中选,咱们这边自不必提,唯有这位……为着宫里的大姑娘,只怕也要出手阻拦的。” 徐乐道:“主子们斗法,遭殃的都是底下的人,近期盯紧点厨房,别叫人钻了空子。” “你且放心,这两天直至二姑娘选秀前,我跟小红一起盯着厨房,必不叫人钻了空子。”平儿也知轻重,迎春选秀可是关乎于大房的未来,对王熙凤也有益处,平儿定然不会让迎春败在了选秀前。 徐乐便去查厨房的账册,自徐乐管账后,每一笔支出都是有票据的,谁采买的,谁保存的,谁使用的,都留了记录,这样一清查,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保管肉桂的婆子,坚称肉桂是没保存好,才受潮的。 这婆子嘴硬,不肯招是被谁指使的。徐乐禀明了王熙凤,便叫人革了她米粮,将他们一家老小都打发到了庄子上做苦工。 平儿那边也敲打了厨房的几个管事,又重新定了厨房的菜单,换了一批采买的人。 王夫人那边得知了消息,转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颤,深吸一口气。 “凤丫头这是铁了心的要让迎春选秀了。” 一旁的周瑞家的道:“那帮我们办事的婆子,并不曾将我们透出来,只怕琏二奶奶那边也不能确定,这事儿是我们做的。” 王夫人叹气道:“凤丫头精明,即使那婆子没招出来,凤丫头也只怕猜着了,不然也不会将人打发到庄子上去。”自己的这个侄女儿,终究还是顾忌着自己的脸面,王家的脸面的。不然凭王熙凤的手段,有的是办法撬开一个婆子的嘴,而王夫人也是料定了王熙凤会替自己遮掩,才出手的。 周瑞家的听罢,就劝慰王夫人道:“这二姑娘,容貌品行也不甚出众,去选秀也不一定能成,太太何必忧虑?” “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我就不得不防着。你去叫迎春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将那药下在茶水里,事成之后,我便许她钱银嫁人去。”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第3章 谋划落空 周瑞家的领了命令,就去办事情去了。 因着徐乐跟平儿,将厨房上下敲打清理了一遍后,想从厨房那边动手就难了,就只能从迎春身边的丫头着手。 王夫人在王熙凤嫁进来前,管了十几年的家,手底下还是有几颗钉子的,王熙凤几次清理,也没将这些人完全清理出去。 现如今,王夫人为了阻止迎春去选秀,便让周瑞家的启动这些钉子。 周瑞家的得了命令,就去自己屋里,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里面装着几十根红花。 红花有活血之效,经期不能用,用了恐有血崩之势。 这红花是一味活血化瘀的良药,但是用的量跟时机不对,就成了一味害人的药。红花泡在茶水里,汤成琥珀色,味道也特别的淡,若与茶水同泡,是完全喝不出来的。 这一包红花,是王夫人特意弄来的上等的红花,这一小包下去,就能让即将行经的迎春躺在床上半个月了。 周瑞家的等午时,府里上下都差不多休息的时候,便悄悄往绣楼那边去。 到了绣楼那边,周瑞家的瞧了瞧,没瞧见自己想等的人,就又往后边去,去了丫头们休息的矮房。 走到矮屋这边,透过院墙上的海棠花窗,瞧见了一个小丫头在墙角做手帕。 周瑞家的刻意敲击院墙,发出一点动静,那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透过花窗瞧见是周瑞家的,就看看四周,见没有人,就轻手轻脚出了矮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四方门,去了到僻静的院墙角落。 周瑞家的拿出小纸包,对小丫头道:“将这东西拿去泡茶,拿给二姑娘喝。” 那小丫头怕这是什么毒药,连连摇头,拒绝道:“妈妈,这、这……”平日里传个什么消息,做点小动作,这丫头还敢,这下毒药她是真的不敢。 周瑞家的横眉冷对,恼怒道:“拿着!哼,你想一想你爹妈他们,你要是不做,就别怪我心狠……” 那小丫头害怕极了,眼中含着泪,颤巍巍的拿过纸包。 周瑞家的见她如此害怕,怕她坏事儿,就宽慰道:“好丫头,别怕,这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一些活血化瘀的东西,延长几天二姑娘的经期,错过了选秀就行。这东西混着茶水,没有什么味道,旁人是瞧不出来的。事成之后,太太那里自有你的好,你娘这几天身子不大好吧,听说药都吃不起了,你这事儿做好了,太太就让大夫给你娘看病,还另给你二十两体己钱。” 小丫头咬咬牙,狠下心应了,将东西放在腰间的荷包里。 周瑞家的满意的笑了,等这小丫头离开后,绕了一圈,去了厨房那边,谎称是给王夫人拿些点心茶水,这才又回了王夫人的院子。 周瑞家的走了后,不曾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在墙角跟儿偷听,这小丫头见周瑞家的走了,就连忙跑去东大院那边。 那小丫头一进东大院,就熟门熟路的跑去了徐乐与平儿住的屋子。 徐乐守着王熙凤午睡,只有平儿在屋里。 平儿也是认识这丫头的,便问:“什么事儿,着急忙慌的跑来。” 小丫头连忙道:“平儿姐姐,乐儿姐姐昨日叫我们底下人看着点那边院子的人,我今天中午瞧见,那周妈妈跑到姑娘们住的绣楼那边,将一个小纸包给了一个十三四的丫头。我在墙根儿偷听,她们说话声气儿小,只隐约听见什么毒的,还有什么茶水的,就连忙来回姐姐们。” 平儿听了,吓了一跳,连忙问:“那拿了东西的小丫头,你可还记得脸?” “记得,记得。就是因为我记性好,乐儿姐姐才叫我盯梢的。”小丫头自信道。 平儿走动两步,想了想道:“等下你去跟我认人。” 小丫头点点头,又问:“叫乐儿姐姐吗?” 平儿摇头道:“不用了,想来她应该不止找了你一个盯梢的,我们先去将人拿住了,再做打算。” 说着,平儿就叫来几个心腹婆子,赶紧去绣楼那边,将那下药的小丫头拿了来。 如平儿所料,徐乐不止找了一个盯梢的,她找了七八个盯梢的,轮流盯着王夫人的院子,以及王夫人的几个心腹。 没多久,徐乐这边就得了消息,周瑞家的行动了。 徐乐便带着小红,去了绣楼那边,在半路就遇到了已经将人拿下的平儿等人。 平儿瞧见了徐乐来,便上前与徐乐说清楚情况。 “这丫头胆小,我吓唬了两句,她便说了实话。二太太那边拿了一包红花给她,叫她趁着二姑娘经期,将红花下到茶水里去。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平儿问。 徐乐看了看那小丫头,对平儿道:“先将人带回去,先回禀了奶奶再说。这一路上别露了行迹,只叫两个大力的婆子押着她,我们分散着回去。” 平儿点点头,就叫两个大力的婆子,架着人走了。 徐乐又看向来告密的小丫头道:“好丫头,多亏你腿脚快。这玛瑙戒子,你拿去戴,这块银子,你拿去跟他们分了,把那边的人给我盯紧了。” “是,多谢乐儿姐姐。”小丫头拿了银子,又拿了玛瑙戒子,欢欢喜喜的去了。这银块可不轻,有二三两吧,换成铜板分了,至少一人能分二三百个铜板子。又拿着玛瑙戒子在手上比划,戒圈大了,自己现如今还戴不上。 平儿问:“你究竟派了多少人盯梢?消息来得这般的快,我才刚把人按下,你就来了。” 徐乐不在意的道:“也没多少,就七八个。”选的都是底下的小丫头,一个月的月钱不多,人小机灵不起眼的,最适合盯梢。 徐乐料到王夫人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阻止迎春选秀,就回禀了王熙凤,找了不少的人盯梢。 等两人回到院子的时候,王熙凤那边已经审着了,那小丫头胆子小,王熙凤一审,就什么都招了。 “求奶奶饶命,奴婢不敢了。” 小丫头要哭喊,一个婆子冷声道:“噤声!” 这小丫头就不敢哭喊了,只默默抹眼泪,希望王熙凤能放自己一马。 徐乐跟平儿此时进来了,王熙凤便问道:“平儿、乐儿,你们两个觉得,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王熙凤有些棘手,要是大张旗鼓的处理这小丫头,虽然能震慑王夫人,让她暂时不敢再出手,但王熙凤也怕王夫人狗急跳墙,干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一边是自己的亲姑妈,一边是小姑子,王熙凤左右为难。 徐乐看了这小丫头,低声道:“依奴婢看,倒不如,将计就计。” 第4章 迎春选秀 “嗯?如何将计就计?”王熙凤听徐乐这般说,生出两分好奇心来。 徐乐道:“奶奶想一想,咱们现如今虽然拿住了这小丫头,但二太太那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去防备二太太的那些手段,不如将计就计,让二姑娘假装受了暗算,装到选秀那天,只要二姑娘安安稳稳去选秀就成。” “先前我们几个去拿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瞧见,此法倒是可行。”平儿思索片刻,接嘴道。 王熙凤想了想,便道:“这法子,倒是可行,只那边盯梢的也不能放松。叫他们将人都盯紧了,等二丫头去选秀后,挨个打赏。” “是。”徐乐应下。 王熙凤接着道:“你们等下将那丫头放了,叫她给那边回话,说事情已经成了,再去请个信得过的大夫来,给二丫头看诊。” 私心来讲,王熙凤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跟王夫人撕破脸,王夫人终究是她的亲姑姑。 迎春选秀一事,本就不张扬,家里的几个小辈,就探春、黛玉知晓些情况。 徐乐带着大夫去绣楼的时候,大夫只说迎春是些女儿病,需要细细养着,开了平安方让人熬药。 王夫人那边得知自己算计的事情成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为了元春,自己只得如此。 四王八公这些旧故就已经放弃了元春,现如今唯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还顾着元春,如果迎春也进宫了,家中的资源人脉肯定会偏向正经选秀进去的迎春,那自己的女儿,在宫里就会越发的艰难,为了女儿,王夫人还是选择对迎春出手。 王夫人不停的转动佛珠,念着佛经,只有这样,心才会安稳几分。 “斯乃诸佛之密藏,如来之性海……”王夫人念着华严经,连着念了三遍,才稍觉心安。 周瑞家的跟着一起念经,不过是随意糊弄几句。 迎春借着养身体的借口,在绣楼闭门不出,只坐在窗前做些针线活,在一针一线间,寻个心安。 余嬷嬷在一旁陪着她,司琪、星罗两人在一旁候着,等着传唤。 这一晃,便到了选秀的日子,选秀分为初选、复选、殿选。 初选比较简单,礼部的人来记录名册时,就会带一个老嬷嬷,来初步筛选秀女的身体情况。基本上秀女长得不丑,也没有什么身体缺陷的,都能去复选。 秀女复选在宫内选,由嬷嬷跟太医检查秀女们的身体状况,再考妇容德工,过了复选就得在宫中住几日,等待殿选。 过了复选的秀女,即使殿选落选了,也是各家争相求娶的姑娘。一些小官家的女子,还能因此高嫁,求得一个好夫婿,因此去参加选秀的姑娘不少。 殿选中了的秀女,要么纳入宫中,成为后宫妃嫔,要么许给宗室子弟,亦或者赐婚给重臣之家。 迎春参加复选的那一天,天蒙蒙亮就坐上了礼部派来接人的马车,唯有王熙凤去送她。 王熙凤现如今把控贾家上下的消息,等王夫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王夫人长叹一口气,有些颓然,更加为宫里的元春担心了。 王熙凤看着那青棚马车远去,良久没回过神。 徐乐搀扶着她的手,对她道:“奶奶,晨起露重,奶奶出门的时候穿得也不多,早些回去吧。” “也不知道迎春有没有那个福气……”王熙凤感叹道。 徐乐与平儿扶着她跨过侧门那高高的门槛。 平儿道:“能否中选,便看二姑娘的福气了。” 三人回去后,王熙凤才开始吃早食,喜儿进来,跪在王熙凤跟前:“奶奶。” 王熙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就问道:“可是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自从将喜儿许给同族的王秀才后,王熙凤还没察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喜儿即将要出嫁的月份了。 喜儿面上有几分不好意思,羞涩道:“回奶奶,日子已经定下了,下月初六,是个吉日,便定在这一日了。” 王熙凤点点头,对喜儿道:“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也跟了我十多年了。我叫乐儿、平儿给你备了四抬嫁妆,日后就好好过日子。” 喜儿欢喜道:“奶奶恩德,奴婢谨记在心,日后定然要上门给奶奶请安磕头的,只盼奶奶那时候可别嫌弃奴婢。” 王熙凤轻笑:“好丫头,放心吧,定然要让你进门的,若你来得少了,我反倒要叫人去说你。既然日子也定了,明日你就回家待嫁吧,你的身契已经送去衙门改了。” 喜儿听了再次叩首:“谢奶奶。” 王熙凤叫她起来,又看看平儿跟徐乐,就道:“你们年岁都到了,到时候奶奶我也给你们指个好人家。前儿个老太太还说,有人家瞧中了平儿,只我觉得那家不好,就给推了。” 女儿家,提及婚事总会难为情,平儿脸已经绯红了,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徐乐见此,只能装作羞赧道:“奶奶!奶奶你还是给平儿瞧吧,奴婢还不想嫁人,恨不得跟奶奶一辈子才好。说这些,多难为情的……” 王熙凤听罢,笑着道:“少做鬼儿,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你也不瞧瞧,你脸上有一丝红晕没。” 平儿跟喜儿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徐乐也不装了,果然,这说脸红就脸红的本事,自己是学不会了。 徐乐正经道:“奶奶容禀,奴婢说得可是真心的,平儿跟喜儿年岁都到了,奴婢可还小,奶奶还能再留我两年。” “好个脸皮厚的丫头!”平儿听了徐乐这话,佯装不高兴道,“你说谁年岁大了?也不想想,你自己也二十三、四了。” 徐乐拿着帕子抚抚鬓角,白了平儿一眼:“我今年才刚二十一,哪里就二十三、四了。” “旁人都算虚岁,独你算实岁,好不要脸的丫头。”王熙凤听了,便戏谑道。 “奶奶!”徐乐朝王熙凤喊道,一如年幼时那般,向王熙凤撒娇。 王熙凤笑着道:“好了,好了,乐儿说自己二十一,那就二十一。但二十一也不小了,该相看起来了。平儿这边,我倒是已经寻摸着了,只等相看了。” 徐乐听了这话,心头一颤,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怎么没听到风声。又看看平儿,见她也露出错愕的神情,便知平儿也不曾得消息。 喜儿瞧见了两人的神色,就替两人问了出来:“奶奶说的可是真的?不知道奶奶替平儿寻了什么样的人家?可是京里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正是此刻平儿与徐乐最关心之事。 第5章 婚事 平儿内心焦急,不知道王熙凤会将自己许给什么样的人家。 王熙凤便将原委说了出来:“说起来,这婚事儿,还与老太太有关。先前,老太太给你说了人家,是京城巡防营的千户,先后娶了两房夫人,头一个难产死的,留了一个儿子,后一个病死的,没有儿女。我想着,死了两房,想来是个命硬的。我虽然不信阴司报应之事,但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避讳些好点,我便给推了。昨日,去给太太请安,太太说起这事儿,说老太太瞧中一个人,跟太太说起了,就跟我提了。也是个千户,年岁比平儿小一岁,生得粗犷了些,模样有些凶狠,说了几次亲,那些姑娘都怕他,不肯与他结亲。巧的是,他娘跟老太太有些情分,听说他家原先是老太爷的亲卫兵,后来他爹得了个官身,就放出府了,论根脚,也是知根知底的。便想着让平儿相看一下,若是平儿瞧不中,我那还寻摸着一个人,只是不如这个好,这千户虽然是武官,但也是个官身。” 徐乐听了,就留心两分,为什么老太太前后两次找的都是武将?这其中有什么缘故不成? 平儿听了,也顾不得脸红,就问道:“奶奶,那人得有多凶呀?”能吓得旁人不敢结亲,显然是极凶的。 王熙凤道:“我也没见过,等两天,我叫人给他家传话,叫他上门来看看,要是太丑,太凶,我也不放心你嫁过去。本想跟喜儿一样,给你寻个读书人,但老太太多番提起此事,我也不好连连推拒,且先见见人,若是不好,我便推了。” 王熙凤到底还是对平儿有几分情谊,愿意为她多番推拒贾老太太。 平儿脸红应下。 徐乐只在一旁,不言语。 王熙凤又对三人道:“喜儿明日就归家备嫁,我给你们三个放一日假,有什么话絮叨的,今儿个一并说了。” 三人给王熙凤行礼谢恩。 徐乐同平儿、喜儿走到门边,想到了什么,便回头道:“那今儿个奶奶身边不就没有人伺候了?” “我叫小红跟容秀进来伺候一日就是,你们只管去说话。”王熙凤挥手,像是在赶他们走。 徐乐便道:“既然如此,那奴婢们就下去了。” 王熙凤点点头,没多久,小红跟容秀就进屋伺候了。 容秀老实本分,不如小红伶俐,王熙凤便叫她在屋里捧捧茶,打打帘子,叫小红跟着她打理事务。 小红跟在徐乐身边久了,也学了一些本事,虽然还不大会记账算账,但写些签条还是行的。 徐乐三人去了喜儿的屋子,一些平日里跟喜儿交好的丫头婆子都来说话来了,送上自己的贺礼。其中最出彩的,还是绣房的小雯,送来的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喜儿一一道谢,回了些荷包帕子做回礼。 徐乐跟平儿,凑份子,去外面买了一串红珊瑚串子送她。 喜儿拉着两人说话,对平儿道:“只怕我成亲后,你要不了多久也许人家了,奶奶既然愿意给我们恩典,把你我放出去,日后也要常来往才是。” 平儿不太好意思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说这些。” 喜儿却道:“听奶奶的意思,这事儿只怕是要成的,不过好在许的是个官身,日后你也是个官家娘子了。” 平儿道:“且看吧,若是人品德行还过得去,长得凶点丑点也不妨的。”现如今的平儿,已经过了看脸的年岁。只想起徐乐,就有些担忧的对徐乐道。“也不知道你这边是个什么章程?奶奶离得了我跟喜儿,但离不了你,小红虽然跟在你身边学了些本事,但远不及你的,只怕奶奶不愿意放你出去。” 徐乐见两人面露担忧之色,心中虽然也担心己身,但还是宽慰两人道:“不管是个什么章程,奶奶不愿意放我,我便给奶奶做一辈子的管家嬷嬷,倒也是个好前程。奶奶要是愿意放我,那我便出府嫁人,终归还是要为奶奶办事的。咱们根底浅,娘家也使不上什么力,出嫁了还是得依仗着奶奶的势,所以这出不出去的,倒也差不多。” 平儿最知她心,知晓徐乐不想让喜儿跟自己担心,才这般说辞,顾忌着喜儿明日就要出府了,也不好说这些扫兴之事,便换了话题。 “不知道,你成亲那天,奶奶会不会给咱们一日假,到时候我们也好送你出嫁。”平儿道。 喜儿道:“奶奶定然是许的。我早早的就算过了,我初六出嫁,二姑娘若是过了复选,得在宫里住一段时间,恰巧就错开了我出嫁的时间,最近府里的亲友故旧,也没有谁过寿添丁的,奶奶也不忙。奶奶只要不忙,定然会许你们去送亲,到时候你们也好跟着我认认门。” 徐乐笑着道:“奶奶那一日若是无事,只怕也要跟着我们去凑热闹的,她最好热闹。” 徐乐跟平儿还帮着喜儿收拾东西,她这些年用的器物铺盖,王熙凤都许她带家去,连着赏赐的四抬嫁妆一起送到夫家去。 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要出嫁,府里头上下的人,东大院这边的下人,都或多或少意思意思了。 二房那边,跟喜儿有来往的两个丫头来送了礼。 不过令徐乐意外的是,贾政的两个姨娘,都叫人送了礼来,显然是看在王熙凤的面子上送的。 迎春去选秀去了,是她身边的丫鬟星罗来送来的,喜儿跟在王熙凤身边,跟家里的几个姑娘走动多,因此几个姑娘都送了礼来。 薛宝钗那边,也派人送了一份礼。 徐乐帮着清点东西,入账,这些都是要写进嫁妆单子里的,日后是喜儿的私房,可不能记混了。 三人说笑,一直到了晚间才散。 翌日,喜儿去给王熙凤磕了头,徐乐跟平儿去送她。喜儿的兄嫂赶了牛车来接人,几个大力的婆子帮着搬东西。 分别的时候,众人都红了眼。 徐乐眼眶红了,脸上还带着笑,挥手跟喜儿道别。 嫁人后,一年只怕也就能见个三五面,这么些年,终究还是处出感情了。以往虽然有些摩擦过节,现如今也尽消了。 徐乐跟平儿并肩走在巷道内,两边是高高的院墙。 平儿道:“你是如何打算的?可有自己的想法。” 徐乐知晓平儿在问什么,只轻轻叹气道:“奶奶暂且离不了我,只怕还要留我两三年,这两三年,我看看能不能将小红培养出来,有人能替我,奶奶也不会紧抓着我不放,或许能有什么转机。现如今倒是你的事情要紧些,老太太那边不知何故,跟老太太提起你的婚事,鸳鸯那边也没有话传来,显然是得了老太太的口风,这事儿只怕是……” 第6章 牛千户 平儿心里也担心,老太太既然接二连三的提及自己的婚事,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成的,自己一个奴婢,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盼着主子怜悯,给自己选个好点的人家了。 徐乐见平儿心神无主,便宽慰道:“不过,也不必太担心,奶奶显然还是疼你的,见前面那个不好,老太太才提了后面这个,你相看了,若是实在不好,奶奶不是说还有个人选吗?” 平儿苦笑道:“这些事儿,哪里是我们能做主的,不说别的,千户大小也是个官,虽然武官不如文官矜贵,但瞧瞧咱们叔老爷,也是武官,走出去谁又敢轻视了?我不过是个奴婢,旁人不嫌弃我,愿意跟我相看,就是我的福气了。” 说到底,她们都是奴婢,走出去低人一等,不过是仗着主家的势,看着比平头老百姓体面些罢了。 一个奴婢,哪里敢嫌弃当官的? 说是叫平儿相看,何尝不是让那千户来相看人。 徐乐也明白这个道理,有些话,只是不好讲透了。 两人回去后,王熙凤便提起此事,跟平儿商议哪一日相看,平儿只做羞涩道:“一切皆由奶奶做主。” 王熙凤满意的点点头,就叫人给那千户家里递消息。再写了一封信,将此事告知了王子腾,其实叫平儿嫁与武将人家,也有王子腾跟贾赦的意思,贾、王两家都是功勋起家的,天然就亲近武将,与军中关系也需要维护,因此才培养这些大丫鬟,不论是嫁出去,还是送给人做妾,都是维系关系的一种手段。 如果,婚事成了,贾赦就会出面收平儿为义女,送上些嫁妆,将平儿嫁出去,这样这些人家就跟贾家沾亲带故。 勋贵人家,多是以这样的方式来维系关系与人脉,贾赦院子里养着的那些丫头,也不全是他的通房,更多的是养着送人拉关系用的。 官员之间,常常会互送妾室来拉近关系。 过了两日,千户牛家那边就上门来了,是牛千户的老娘带着儿子进来,说是给贾老太太请安。 王熙凤便也借口请安,带着平儿跟徐乐过去,让平儿跟牛千户相看。 鸳鸯就站在牛夫人身旁,指了指是哪个丫头相看,牛夫人一见,便喜欢了几分。 平儿容貌俏丽,跟在王熙凤身边,也是锦衣玉食的养着,虽然是个丫鬟,但吃穿比一些小官之家的姑娘小姐还体面讲究,也养出了一身的气度。牛夫人瞧了自是满意,虽然是个丫头,但也不差什么。 牛千户是个粗犷的汉子,一身虬结的肌肉,比寻常男子高出一两个头去,方脸高额,粗眉毛,眼神炯炯有神,不同于日常往来于内宅的汉子。 平儿见了,方才明了,为什么旁人会说牛千户凶了,那眼睛一瞪,确实让人有些害怕。 平儿心尖颤颤的,是被吓的。 可能是前世在影视作品和电视上见多了这样的人,徐乐瞧见了,倒不觉得有多吓人。 牛千户穿着绸衣,做富贵地主的打扮,只是他身材高大,怎么瞧也没有个富贵老爷的模样,一身的杀伐之气,显然是正经上过战场的。 王熙凤自诩是个心智坚毅的,猛的一见牛千户,都颤了颤,俏皮话儿都说不出来了,有些犹疑的悄悄对平儿道:“要不、换个?” 平儿没搭话,徐乐拉拉王熙凤的袖摆,示意这是在人前,该给贾老太太他们请安了。 王熙凤便带着人进去:“孙媳妇来给老祖宗请安了,老祖宗万福万寿。这便是牛家婶子吧?老祖宗前几日还提起你来,论起来我也是晚辈了,给婶子见礼。” 牛夫人起身,连忙道:“二奶奶快请起。” 牛夫人又对牛千户道:“还不快给二奶奶见礼。” 王熙凤连忙阻止了,连声道:“受不得,受不得。” 牛千户站起身,给王熙凤见礼:“二奶奶有礼。” 他一站起来,众人觉得眼前都暗了几分,挡着光了。 众人相互见礼后,王熙凤便道:“孙媳妇不知老祖宗这边有贵客,倒是叨扰了。”又对牛夫人道,“婶子见谅,我那边还有事情忙,倒是不能陪婶子久坐,失礼了。” 牛夫人是个爽朗和蔼的妇人,只道:“二奶奶且去就是。” 王熙凤这才领着徐乐跟平儿离开,脚步越走越快。 出了贾老太太的院子,王熙凤舒了一口气道:“这瞧着,倒是跟庙里的泥塑罗汉一般吓人,要不……咱们换一个?” 平儿见她这模样,倒是忍不住笑了:“平日里奶奶自诩刚强,什么也不怕的,今日也服了软,觉着怕了。” 徐乐也忍不住笑了,戏谑道:“可不是,原来,我们奶奶也是有害怕的时候。” 王熙凤被笑恼了,恼羞成怒的叉腰道:“你们两个坏丫头,就会贫嘴,敢说你们方才没怕?” 平儿笑着摇头:“奴婢不敢,奴婢是有些怕的。” 徐乐道:“奴婢瞧着倒没有多吓人,方才打量了一下,看起来虽然凶,但眼神清亮,方才在老太太那边,他也不曾失礼偷瞧咱们,应该是个知礼的。”看人,还是得看人品,这牛千户粗看还行,不知道内里是怎样的。 王熙凤跟平儿听罢,都瞧着徐乐,王熙凤感叹道:“不曾想,你倒是个有胆气的。” 徐乐笑道:“我的好奶奶,你也不想想,这是咱们府上,那千户老爷再凶,也凶不到咱们头上,奴婢这才不怕的。若是走出去,那奴婢也是怕的,怕他一拳头砸死奴婢。” 王熙凤便道:“也是这个理儿,我竟全忘了这个,这是咱们府上,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只那千户,猛的一瞧,确实让人胆颤。”又问平儿,“你今儿个瞧了,觉得怎样,若是怕得狠了,我便替你回了老太太。” 平儿做害羞状,羞赧道:“奶奶这话,倒是好没个道理。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瞧上奴婢,哪有奴婢挑拣的?” 王熙凤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那牛千户,虽然是个品阶不高的武官,但大小也是个官,还真不一定乐意娶个奴婢出身的夫人。 只王熙凤想着,平儿的品貌不俗,不论身份,只说其他,有哪一点配不上那大老粗的?想来那牛千户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如王熙凤所想,那牛家确实瞧中了平儿,托人来王熙凤这边说和。 王熙凤便做主将此事定了下来。 贾赦那边就收了平儿做干女儿,出嫁的时候再赏下四抬嫁妆,这事儿就算成了。 徐乐暗地里问,平儿自己可乐意,平儿道:“只因靠着府上,且老爷有意拉拢底下人,不然就我们这等出身,即使赎身出府也不过是嫁一个商户人家,亦或者是小老百姓,现如今能做官太太,我哪点会不愿呢?”即使不愿,难道还能违逆主家不成,愿与不愿的,都不重要了。 ———————— 作者有话说: 说一说牛千户的母亲为什么不敢受王熙凤的礼。牛千户祖父、父亲都是贾家的府兵,所谓的府兵,其实就是私养的打手,只不过贾代善掌管军权,这些打手就被称为府兵了,跟着上了战场,也立了功劳,这才被放出府。因此,这牛千户一家,也是贾家的奴才出身,虽然家里已经有了官职,但在贾家这个曾经的主家面前,依然直不起腰来。王熙凤的身份是跟着贾琏这个夫君走的,牛千户母亲的地位是跟着牛千户父亲和牛千户走的,不论是牛千户的父亲还是牛千户,官职都比贾琏高,但因着贾家是曾经是牛家的主家的缘故,牛千户的母亲在贾家女眷面前,天然就低了一个头。平儿看起来是官夫人,但出嫁后,依旧要低贾家女眷一头的。这就像清朝的旗主跟旗下的包衣奴才,不管那个包衣奴才官位有多大,遇到了旗主也得跪下磕头,恭恭敬敬的,旗主要想要他家的女眷做丫头嬷嬷伺候,包衣奴才也得咬牙忍着。所以,只要贾家不倒,牛家就在贾家面前直不起腰来,除非是牛家有本事封王封侯。因此,平儿作为“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主子将她许配给牛家,牛家也得欢欢喜喜的接受。如果是别的千户,跟贾家没有这一层关系的,平儿的身份最多就是一个妾,或者就像贾老太太给平儿许的第一家一般,只能做填房。 第7章 老太太的谋算 平儿定了人家,前前后后,也不过三五天的事情。 选秀那边,迎春又传来了好消息,迎春过了复选,现如今被留在宫里暂住几天,接受宫里嬷嬷教导,等着殿选。 皇后那边早就得了御前的消息,皇上下令,指名留一等将军贾赦之女进入殿选,这等小事,皇后是不会违逆皇上的。 皇后叫来身边的掌事宫女,对其道:“你去储秀宫那边,打听一下,那一等将军贾赦之女迎春,模样如何,品性如何?可别像那贾女使那般。”宫里有个贾元春就够了,再来个跟贾元春一样性子的贾迎春,即使冒着皇上不喜,皇后也不愿意留贾迎春到殿选。 掌事宫女领命下去,着人在储秀宫里盯着点,观察一下那贾迎春的性子。 身为皇后的心腹,掌事宫女知晓,皇后是有多不喜贾元春这个女使。女使说得好听,也不过是宫婢罢了,那贾女使整天端着个端庄大度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妇呢? 这模样,可不就戳了各宫娘娘们的眼了吗?再加上,那贾女使容色出众,气度非凡,又才情斐然,若不是后宫几位娘娘合力,将人推到了太上皇身边做个女官,只怕这贾女使已然成了后宫娘娘中的一个了。 皇上对贾女使也有几分不同,若不是顾忌着是太上皇身边的女使,只怕皇上是会纳其为妃的。 进了宫选秀的迎春,不张扬,也不过于拘谨,只与几个旧故家的秀女在屋里做针线说话。 这一次选秀,四王八公家都送了人进来,自来枕头风好用,这些勋贵又怎会错过这个机会。 史家有两个秀女,南安郡王家有一个,北静王家子嗣不丰,送进来的是个表小姐,东安郡王送来了两个,甄家那边送来了三个。 甄家本就靠着裙带关系起的家,他家的秀女,都是特意培养过的,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在一众秀女中,也是拔尖的。 迎春瞧着这些出众的秀女,觉得自己在其中,不过是萤火之辉,不甚耀眼。家世也并非一等一的,想着自己此番中选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忧。但她自来沉稳,不曾因这些露出什么忧虑的神情来,每日里就自过自的日子,有秀女来找她说话,她便陪人说几句话,没有人来,就安安静静的做针线。 秀女们入宫,除了衣裳外什么也不能带,除了宫室里的针线,还真找不出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 迎春虽然貌美,但这些进宫参加选秀的小姐们,哪一个不貌美?有那姿容不甚出众的,也气度高华,仪态大方,总之,就没有一个瞧着是丑的。因此旁人也没有忌惮她,反而因着她的好性情,不争强好胜,不掐尖,倒有不少秀女爱跟她说话。 掌事宫女将打听来的迎春情况给皇后一说,皇后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听起来,倒是个还算安分的。 既然她不是那贾元春那般的性子,自己便听皇上的,留她到殿选吧。 贾迎春入了殿选的消息传回来,贾家上下都高兴不已,唯有王夫人,脸上的笑越发的勉强了。 王夫人回了屋,将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只留周瑞家的在身边,王夫人不停的抹泪,哭着道:“我的元春,入宫十载,不曾传出什么消息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现如今,除了我,还有谁念着我那可怜的女儿?”王夫人悲伤不已,呜呜咽咽的哭了许久,连伺候贾老太太用膳的事情都忘了。 贾老太太暗自叹气,知晓王夫人是因着元春难受,倒也没有为难她,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只盼着,迎春能入选,日后能跟元春相互扶持。”贾老太太道。 她身旁伺候着的老嬷嬷道:“老太君放心,此事定然无忧的。且东府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大姑娘凭此,定然能得个名分,再加上二姑娘,若是二姑娘能中选,日后咱们府可就是一门两贵人了,何愁家业不兴?” 这老嬷嬷是贾老太太身边干脏活的,平日里不常在内院伺候,府上还真没有几人知晓她的身份。 鸳鸯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不敢言语,越听越骇然。 又听见,贾老太太道:“此番谋划,想来能成,至于得个什么名分,就要看元春自己的造化了。对了,牛千户那边事情成了吗?若凤丫头还不满意,就寻寻咱们府里在军中还有哪些人脉,军中的人脉是咱们家立身的根本,万不可疏远了。” 老嬷嬷道:“老太太放心,事情已经成了。牛太太那边十分满意平姑娘,已经在商议小定了。” “那就好。”贾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叹息道,“咱们府上是越发的不像话了,府里的丫头也没几个好的,唯有凤丫头身边有几个好丫头,可是不是咱们府的家生子,终究是隔了一层。” “老太太这话就差了,不管那平姑娘是不是咱们府的家生子,只要随着二奶奶进门了,就是咱们家的人。且二奶奶一个女流之辈,出嫁从夫,也只能为着琏二爷打算。老太太多虑了。”老嬷嬷知晓贾老太太的心思,便出声宽慰。 府里的这些大丫鬟,若有那好的,就会用来拉关系。 只是现如今府里除了琏二奶奶身边的几个丫头外,旁的都不甚出众,其余的送出去做妾还行,做正妻就不大够格了。 贾老太太本想用自己人去拉拢人的,但现如今她身边除了一个鸳鸯拿得出手外,其余的姿容还过得去,只本事不大行,即使是用来联姻,只怕旁人也瞧不上。 贾老太太道:“可惜了,最好的那个,凤丫头舍不得放,不然这丫头倒是会有番造化。北静王那边,想着寻个侍妾,我思来想去,唯有这丫头可以,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侍妾,但一个奴婢,能有这番的造化,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只能说她没福气,白费了老太太为她的一番苦心。”老嬷嬷道。 鸳鸯在一旁听着,心一颤一颤的。也是现如今老太太身边除了自己外,没旁人,不然只怕自己也会被老太太这般算计得明明白白吧。 过了几日,便到了初六,喜儿坐着大红的花轿出嫁。 徐乐跟平儿作为送亲女眷,为她送嫁。 喜儿作为王熙凤的大丫鬟,私房攒了不少,她爹妈也疼她,这些都给她塞到嫁妆里了,出嫁的时候虽然说不上十里红妆,但也是极为体面的了。 王熙凤给的四抬嫁妆在最前面放着,后面是四抬她自己的私房跟爹妈给的嫁妆,她爹妈还给她买了二十亩地做陪嫁,显然是极为疼她的。 徐乐跟平儿作为送亲客,又是王家姑奶奶身边的得用大丫鬟,吃席的时候坐的是头一桌。 等到婚礼结束,她们才坐着马车回来,给王熙凤讲一讲今日的热闹。 第8章 秦可卿之死 王熙凤本也想去凑凑热闹,不想蓁姐儿着了风寒,吃了药虽然见好,但闹着要娘抱,王熙凤心疼女儿,就留家里了。 芃哥儿现如今已经能爬能走了,闹腾得很,王熙凤怕他吵着蓁姐儿养病,便将他送到贾赦与邢夫人那边暂养几日,叫容秀跟小红跟在芃哥儿身边盯着。 邢夫人倒是乐意带孙子,平日里孤寂,有这么一个小娃儿在身边,倒也不觉得日子难熬了,对芃哥儿颇为溺爱。 徐乐跟平儿回来,徐乐将喜儿婚宴上的热闹绘声绘色的说了。 “新郎官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弟弟还小,七八岁的模样,教养得不错,斯斯文文的。那两个姐姐也早已出嫁,看着倒也好相处,瞧着一家子都是和善人,想来喜儿日后也能过得好,多亏了奶奶的恩德,喜儿还让我们替她给奶奶再磕两个头。” 平儿笑道:“奶奶今日没去瞧热闹,倒也可惜了,他们家有个伶俐的小厮,十二三的模样,会几样杂耍,扔碗、翻跟头、打鹞子,好不伶俐,奶奶瞧见了,肯定喜欢,恨不得带进府里做个小厮,闲时也看看杂耍,热闹热闹。” 平儿与徐乐两人一唱一和,将喜儿婚礼上的热闹说了个遍,王熙凤抱着蓁姐儿听她们说笑,蓁姐儿已经能说话了,闹着要看杂耍,只字眼吐得不清晰,杂耍被她说成了“渣刷”。 王熙凤见女儿精神好,哄着道:“好好好,等过几日,娘就给咱们蓁姐儿叫一班杂耍进来,让咱们蓁姐儿瞧瞧,可好玩不?” 蓁姐儿乐得咯咯笑。 主仆四人正在说笑,贾琏下衙回来了,自己打了帘子进来道:“今儿个外间怎么没人伺候?” 徐乐跟平儿给他行礼。 王熙凤道:“今日咱们蓁姐儿身子有些不好,我怕芃哥儿吵着她休息,就将芃哥儿送到老爷太太那边去了,派小红、容秀他们去伺候了。乐儿、平儿去参加喜儿那丫头的婚宴了,方才回来,底下的婆子丫头都打发去提饭去了。” 贾琏听闻女儿身子有些不好,就上前瞧了瞧,见蓁姐儿精神头尚好,问了两句便罢了。 没多久,丫鬟婆子摆了饭,徐乐跟平儿伺候他们用饭。 徐乐示意平儿去伺候王熙凤与蓁姐儿用饭。 平儿点头,伺候起王熙凤用饭来。 贾琏瞧着徐乐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道:“还是叫小丫头们来伺候吧,你们两个好歹也是奶奶身边的大丫鬟,这点体面还是要有的。” 王熙凤看了一眼贾琏,又看了一眼平儿,以为贾琏是顾忌着平儿跟牛千户的婚事儿,要给平儿几分体面,就道:“二爷说的是,平儿、乐儿,你们下去吧。” 两人行礼,便下去了,王熙凤便叫两个小丫头伺候他们用饭。 夫妻两人吃了饭,王熙凤就叫奶母将蓁姐儿抱下去,说笑了几句。 这时候贾琏突然问了一句:“这几日,你去了宁国府那边,瞧了蓉儿他媳妇?” 王熙凤面上的笑渐渐收起,迟疑的问道:“二爷这是……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 贾琏把玩王熙凤的一缕青丝,半搂着王熙凤道:“不过是问一问罢了,听人说蓉儿媳妇病了,你常去看她,我才这般问的。不过是一句闲话罢了。”桃花眼微微眯起,细细的瞧着王熙凤的芙蓉面。 王熙凤脸上的笑已经落下,只唉叹道:“蓉儿媳妇年纪轻轻就有了下世的光景,便多去看了她两次……哎,曾经那般的美人儿,现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又没个一儿半女的,捧钵摔瓦都找不着人。” 贾琏见王熙凤因着秦可卿伤心,便安慰几句:“这般说来,倒也可惜了。只她病着,精神不济,你也不好常去打扰,让人将库里的几支老参送去便是。” 这话里话外,就是不想王熙凤再去宁国府那边看望秦可卿,王熙凤瞧了瞧贾琏突然生出一股陌生感。 这才惊觉,贾琏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风流公子哥了,做官后,随着手里的权柄增加,他已然养出了几分官威,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王熙凤转眼间,就笑了,只倚着贾琏道:“二爷这般说,那我便将库里的两支老参送去,这些日子忙着迎春选秀的事情,我也许久未去看蓉儿媳妇了。” 贾琏点点头,夫妻二人说笑一番,相拥而眠。 翌日,王熙凤便叫来徐乐与平儿两人,对两人道:“这几日,你们可跟二爷身边的长随有来往?问一问,二爷这几日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警惕些,别叫人察觉了。” 平儿与徐乐只以为是贾琏又在外面沾花惹草了,被王熙凤有所察觉,这才查探贾琏的行踪。 平儿便道:“奴婢跟二爷身边的来旺、兴儿关系还不错,悄悄去问问。” 王熙凤点点头,叮嘱道:“问问二爷最近见了什么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问一问。” 平儿应下,就去了。 王熙凤又对徐乐道:“上次,叫你查蓉儿媳妇院子守着的婆子,可查探出什么消息来?” 徐乐连忙回道:“回奶奶,上次奴婢查了,最初的那一批婆子,行踪难以打探到。后面那一批,说是宁国府庄子上的老人,奴婢遣人扮做行商小贩,去那些庄子上收米粮和瓜果蔬菜,悄悄打探了,那些人是敬大太太留下的老人。至于前一批人,着实没查到,不过那个脖颈子上有大痦子的那个,外边的人来报,说在护城河里捞了起来。只怕……那些人全被处置了。” 徐乐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王熙凤倒抽一口凉气,那么些人,难道都被处置了?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蓉哥儿媳妇身上又有什么秘密? 王熙凤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害怕这其中有什么秘辛,便写信给王子腾,让王子腾帮着查一查。 平儿那边也很快就回来了,对王熙凤道:“奶奶,方才兴儿说,这两日二爷并不曾去别的地方吃喝玩闹,也没有寻什么妇人作乐,只前日在外面酒楼遇见了隔壁府的蓉大爷,叔侄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又提及在道观清修的敬大老爷,便去了外边道观,给敬大老爷请了安,旁的就没了。” 王熙凤听见贾琏去了贾敬处,又想起徐乐方才说,后面看守秦可卿的人是贾敬先去太太的人,便起了疑,难道蓉儿媳妇生病一事,还有敬大老爷的手笔。 零碎的线索,难以拼凑出事情的全貌,王熙凤越发的觉得糊涂了。 徐乐在一旁听着,想起书里对秦可卿身世的猜测,忍不住阴谋论了一把?难道这秦可卿,还真跟那义忠亲王有什么关系? 不想,王熙凤这边还没有查出什么名堂,秦可卿那边便传出噩耗来。 王熙凤半梦半醒间,只见一绝色佳人入梦,与秦可卿模样有八分相似,叫她婶子,叮嘱她要珍重自身,广行善举,日后定然诰命临身,福源深厚。 “婶子,别去平安州,别去!” 王熙凤被惊醒,喊了一句:“可卿……” “大奶奶过身了!瑞珠姑娘撞柱了……!” 第9章 可卿之死2 王熙凤被惊醒,徐乐在外间上夜,连忙起身来询问。 王熙凤满头大汗,被褥都被汗湿了。 “奶奶?”徐乐连忙将床头的烛火点燃,见王熙凤满头大汗,连忙拿袖摆给她擦汗,轻声询问道:“奶奶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王熙凤正要说话,外面一个婆子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东府的蓉大奶奶过身了!” 徐乐一听就惊了,王熙凤起身下床,想要叫人进来问个明白,却双腿发软,差点倒下。 徐乐连忙扶住她,又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衣给王熙凤裹上:“奶奶别急,奴婢且去问问情况。”一面又对着外面喊着“小红、容秀,快进来伺候奶奶穿衣。” 外边小红容秀他们,也听见了那婆子的惊呼,批了一件衣裳,理了理头发,就连忙来正屋伺候了。 平儿来得最快,长发就用两根素银簪子挽着,手上、耳朵上什么配饰也没戴,穿着淡青的素罗衣裙。 徐乐见平儿来了,就问道:“外边是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的,东府的蓉大奶奶就没了?” “那传话的婆子说得也不清楚,你且去盘问一番,我进去伺候奶奶,你等下将衣裳换一换,我将你的素色衣裳跟银簪这些都拿出来了。”平儿小跑进来,让徐乐去换衣裳,自己进去伺候王熙凤。 徐乐出去盘问了那婆子一番,那婆子只说:“大奶奶这两日本来病好了些,那张大夫的药吃了,见了效,不想今晚吃晚膳时,突然就恶化了,呕了几口血,人就没了。大奶奶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都是忠心的,瑞珠在大奶奶过身了后,就殉了主,触柱而亡……现如今太太病着,老爷也倒下了,全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能主事的。” 徐乐听了,便对那婆子道:“你且去通知太太老爷他们,自有人去主事。” 那婆子迟疑,徐乐催促了两遍,才去了贾老太太、王夫人等处报丧。 徐乐来不及回屋换衣裳,就进去回禀王熙凤,将那婆子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轻声道:“奴婢瞧着,这其中好似有些不大对劲。奴婢催促了两次,那婆子才去老太太、二太太那边,好似是想让奶奶过去东府主事。再加上那来历不明,现如今又失踪的婆子们……奶奶,这浑水你可不能趟进去。” 现如今,屋里的都是王熙凤的心腹,外边又有容秀看着,徐乐便明言了。 王熙凤踌躇,又想着平日里跟秦可卿的情分,左右为难。 “罢了,先换衣裳,等东府那边的消息。”说着,王熙凤落下泪来,虽然知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秘,所以老太太、二太太不想沾手,尤氏那边又不知是什么情况,但王熙凤与秦可卿相交,唯有秦可卿知晓她这当家媳妇的难处,平日里也时常相互宽慰,现如今秦可卿走了,王熙凤也不想她的身后事太过惨淡难看。 又想起,自己方才梦中所见,以及可卿梦中的叮嘱,知晓可卿是放不下自己,这才走前托梦,因此越发的难过。将心一横,下定决心道:“若是来请我,我便去,全了我与可卿的情分。” 徐乐听罢,也不再劝,只帮着王熙凤洗漱穿衣。 这一夜,东西二府上下动了起来。 贾老太太、王夫人、邢夫人等长辈,只在屋里等着,派人过东府问询消息。 王熙凤穿戴好衣裳后,亲去了东府一趟,想见可卿最后一面。 等到了东府,才知众人已经为秦可卿净了身,穿戴好衣裳首饰,上了妆,准备停灵了。 王熙凤亲来,是贾珍、贾蓉等人没想到的。 王熙凤哭了一场,见秦可卿穿戴好衣裳,周遭就只有丫鬟婆子守着,等王熙凤来了,贾蓉才来。 王熙凤哭得悲戚,贾蓉劝慰道:“婶子节哀,你这般哀荣,可卿见了也走得不安心。” 王熙凤扑倒在秦可卿床前,哭嚎道:“蓉儿媳妇,你好狠的心呀,上前日还跟我说,病要好了,要摆宴请我吃酒玩乐的……怎地失言了……” 见王熙凤哭得如此伤心,屋里的丫鬟婆子都陪着哭,贾蓉也在一旁抹泪。 王熙凤伸出手,颤巍巍的想碰一碰秦可卿的面庞,贾蓉拦了,只道:“婶子节哀。” 王熙凤见掩面哭泣,徐乐见了,便假装上前劝慰王熙凤,实际上却是用身子将贾蓉隔开。 平儿也很有默契的上前,嘴里说着“奶奶节哀”,用身体将贾蓉的视线挡住了。 王熙凤扯了一下秦可卿的衣领,隐约可见一抹青紫色的淤痕,心中惊骇,便扑在秦可卿尸身上痛哭。 过了一会儿,贾珍着人来请王熙凤。 贾珍杵着拐棍,一副悲戚难忍的模样,因着尤氏称病,说病得起不得身了,贾珍才只能请王熙凤帮着办理丧仪。 王熙凤推辞道:“我不过是个未经大事的年轻妇人,哪里知晓这些,且让太太他们主事吧。” 王熙凤这边推辞了,贾珍便去请西府的两位太太,说要请王熙凤帮着理事,这事儿不是邢夫人能做主的,因此邢夫人去问了贾赦,贾赦只道:“罢了,珍大侄子来请,便叫琏儿媳妇帮帮忙。” 王夫人念着经文,听了贾珍的请托,只说:“凤丫头年轻媳妇,没经过这些大事儿,怕是做得不妥当,不如请两个经事的老嬷嬷,帮着你媳妇管事。” 贾珍再三相请,一旁的宝玉听了,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太虚幻境中的“可卿”来,便帮着贾珍说情。 最终,贾老太太那边同意,让王熙凤帮着办理丧仪。 王夫人手微微捏紧佛珠,秦可卿之死有蹊跷,王夫人是知晓的,因此不想让王熙凤去,但贾老太太发话了,她便不再言语。 王熙凤念着秦可卿的情谊,帮着处理丧事。 贾珍为了让秦可卿是丧事体面些,还拿了银子给贾蓉捐了一个五品的龙禁尉,同样是捐官,但贾蓉这官跟当初贾琏的捐官不同,贾琏当初是虚职,而贾蓉这个却是实职。 王熙凤打理妥了丧仪之事,坐在椅子上,暂时歇口气。又问秦可卿院子里的那些婆子:“蓉儿媳妇身边伺候的丫鬟呢?宝珠、瑞珠两个去哪了?”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最后一个资历老的婆子站了出来道:“回琏儿奶奶,大奶奶身边的两个丫鬟,瑞珠殉主了,宝珠……” 这婆子话还没有说完,外边就有一个婆子跑了进来,说道:“宝珠姑娘在灵堂前,说要给大奶奶做义女,给大奶奶披麻戴孝,日后就给大奶奶守灵。” 王熙凤手不自觉的抓紧椅子的扶手,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好丫头!” 第10章 宝珠 宝珠说要为秦可卿守灵,贾珍夸她是个好丫头,立即叫人给她拿来孝衣,宝珠穿戴好了,就跪在秦可卿灵前。 贾珍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跟秦可卿爬灰的事情传出去,做足了悲伤的模样,还闹着要给秦可卿寻一口好棺材。 最后,打听到薛家铺子上有一口好棺材,是坏了事的义忠亲王定的,后来义忠亲王没了,这棺材就一直放在薛家铺子上。 现如今,贾珍打听到,薛家有这么一口好棺材,就去向薛母求。 这口棺材,薛母不敢妄动,义忠亲王虽然坏了事,但余威犹在,义忠亲王门下的那些旧臣,虽然被太上皇打压了几次,但依旧还有忠臣在,薛母哪敢将义忠亲王的旧物,拿给名声有瑕的秦可卿用? 贾珍在秦可卿死后,那副悲戚哀伤的模样,就跟死了夫人一般,谁都瞧得出他与秦可卿的关系不同寻常,不是公公与儿媳那么简单。 薛母不想让秦可卿用义忠亲王订下的棺木,但又顾忌着自己与女儿在贾家住着,在这种时候总得表示一下,就让人去寻了令一副好棺材来,虽然比不上金丝楠木,也是极好的棺木了。 贾珍得了一副好棺材,想着自己的表面功夫也做到位了,倒也不必硬要那金丝楠木的棺材来。 薛宝钗得知此事后,对薛母道:“这金丝楠木的棺材,非贵人不能用,暂且不能放在咱们铺子上了。” 薛母本就是个没有主意的,听宝钗这样说,也生出了心思,想着将这副棺材脱手了才好,又不知道该如何脱手。 宝钗便道:“不如写信问一问二舅舅,想来能讨得一个好主意。”这样的东西,一般人也不敢接手,不然这棺材也不会在薛家铺子放了将近二十年。 薛母便依宝钗所言给王子腾写信。 秦可卿的葬礼办得极其奢华,不过王熙凤每每想到可卿脖颈上的青色淤痕,就难以入眠,葬礼虽然奢华,但王熙凤并不逾制,只想让秦可卿身后名声好听一些。 当听到有人传秦可卿与贾珍之事,王熙凤怒不可遏,她相信可卿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可原先伺候秦可卿的旧人,死的死,散的散,现如今就留了一个守灵的宝珠在。 王熙凤想弄明白,秦可卿究竟因何而死,只是宝珠身边有人监视,王熙凤一直没寻到机会。 唯有在秦可卿出殡停灵,暂停贾府家庙铁槛寺的时候,才寻到了机会。 王熙凤叫徐乐寻来宝珠,又叫平儿盯着外边,叫宝珠上前问话。 宝珠一见王熙凤,便哭着叩头。 王熙凤不管她哭得可怜,狠下心肠问道:“我只问你,可卿究竟因何而死?” 宝珠只摇头哭泣,不敢言语。 王熙凤便厉声道:“你若是不说,就别怪我让人动刑。”说着示意徐乐。 徐乐便拿出一把绣花针来,故意吓唬宝珠道:“你还是快说吧,要是死犟着,我便将这绣花针,一根根插入你指缝里,十指连心,你想想,那得有多疼……” 见宝珠还是不说,徐乐便上前抓过她的手,作势要拿针扎她。 宝珠吓得不住的挣扎,然后膝行上前,向王熙凤求饶道:“琏二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 王熙凤见她被吓住了,就温声哄道:“好丫头,只要你说了,我便放了你,还给你一百两银子,日后即使去守灵,也不会吃苦。” 宝珠这才将自己知晓的事情说了。 原来,对于秦可卿的真实身份,宝珠也不知晓,只知道跟当年的义忠亲王沾点关系,是义忠亲王旧部之女,手里握着当年义忠亲王藏匿兵器钱财的地点。 贾珍受四王八公的嘱托,将秦可卿聘进来做儿媳,实际上是想得到那一批兵器和义忠亲王的宝库。 秦可卿与贾蓉也不过是面上夫妻,秦可卿想要活命,在贾珍威逼之时,只得委身于贾珍,想借此换得一线生机,联系上义忠亲王的旧部。不想还没有等来人,六皇子也就是现如今的顺安亲王等不及了,让贾珍赶紧逼问出东西所在。 秦可卿誓死不交出宝库所在,顺安亲王就派了婆子,将其软禁。后来,贾老太太出手,联系上了秦可卿,取得了秦可卿的信任,联系上了宫里的元春,元春便向皇上禀明此事,以秦可卿换来富贵荣华路。 皇上的人处置了顺安亲王的人,同样想逼秦可卿说出宝库所在,秦可卿不愿。 后来,四王八公不愿意东西落入皇上手里,便让贾珍勒死了秦可卿。为了掩盖杀人的罪行,还故意做出那般模样,让外人猜测秦可卿不贞,丑事败露后,自尽而亡。 王熙凤听了这些,心中怒火滔滔,但还是忍了下来,问道:“这些隐秘之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宝珠哭泣道:“奴婢原先也不知道,是奶奶死前告知我与瑞珠的,说我知晓了这些,有人要杀我的时候,好歹能用这些事情做威胁,求得一线生机。” 宝珠泣不成声,哭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瑞珠那丫头在奶奶死后,跑出了府,去了秦家,想让秦家去敲登闻鼓,不让奶奶冤死后还背个骂名。被人抓住后,打死了。奴婢当时胆小,在一旁的墙后面躲着,后来抓人的时候,奴婢便谎称,早已将这些事情写在了信上,藏了起来,奴婢一死,这些信就会传遍京中内外。因此,他们才留奴婢一命,让奴婢去守灵。” 王熙凤只觉得头晕目眩,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些内情。又想起当日的那个梦,就问道:“平安州那边是什么缘故?”王熙凤并不知平安州是哪,只是想要诈一诈宝珠。 宝珠一听平安州,就浑身颤抖,死也不愿意说下去。 不管王熙凤跟徐乐怎么威胁恐吓,她都不再张嘴。 王熙凤便让徐乐将宝珠送出去,然后叫来平儿,三人一起商量此事。 王熙凤道:“此事,只怕二爷他们都知晓一些缘故,只瞒着我们。只我是一个内宅妇人,对于外面的事情,着实难办。” 徐乐劝道:“这其中隐秘,想来涉及皇权争斗,奶奶还是不要再插手了。” 平儿也跟着劝:“是呀,奶奶,家里上下都瞒着咱们,这事儿还与老太太有关,只怕没那么简单。奶奶,你不顾及自身,也想想咱们的蓁姐儿、芃哥儿。” 徐乐跟平儿都不希望王熙凤参与此事,要是挖出什么大秘密来,只怕王子腾也保不住王熙凤。 王熙凤看了看徐乐,又看了看平儿,良久,落下来泪,哭着道:“终究是我对不起可卿,连她死了,也不能讨一个公道给她,连她身上背负的骂名都洗不干净,让她背负着这些下葬……” 第11章 封妃 贾家停灵铁槛寺,这铁槛寺的姑子,本想求见王熙凤,借贾家的权势拆散一对鸳鸯,不想王熙凤没有见她的心思,直接叫徐乐打发了去。 没见着王熙凤,这事儿就办不成,那姑子只得心疼的将收了的定钱还了回去。 等回了贾家,王熙凤已经隐藏好了自己的一切情绪,又是那个风风火火的琏二奶奶了。 这几日,王熙凤累得够呛,在家歇了一日,什么事也没管,只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逗弄。 到了晚上,贾琏下衙回来,满脸的喜气。 王熙凤便问道:“二爷是捡着金元宝了,满脸的喜气。” 贾琏轻笑:“可不就是捡着金元宝了吗?下衙的时候,礼部的一个侍郎跟我说,二妹妹殿选已经留名了,礼部那边都在准备册封的圣旨了。” “果真!”王熙凤惊坐而起。 “果真。”贾琏面上有几分得意,接着道:“这礼部的侍郎,前些日子还跟我喝过酒,定然不会胡诌骗我,只怕二妹妹真的要做娘娘了。” 王熙凤脸上也多了几分喜意,这么久的谋划,终于成了,也不知道皇上会给迎春什么样的位份。 贾琏道:“明日怕是就有旨意下来了,二妹妹要入宫,咱们也得将东西备好,宫里上下打点缺不得钱财。” “二爷只管放心,这些东西皆已备妥,不知道二妹妹能得个什么位份,能带多少东西进宫?”王熙凤问。 贾琏回她:“这还没有下旨,想来,一个美人、才人总能得的。这选秀最高的位份是贵人,最低的是采女,依着咱们家的门户,总在采女之上。” 王熙凤点点头,初封的位份低点不怕,只要能入宫就行。 第二日,果然圣旨下来了,迎春的位份比贾琏猜测的还要高些,是个贵人。 连同圣旨一同到的,还有送迎春归家的马车。 迎春下了马车,这一次贾老太太、贾赦等,率领全家老小,在正门迎迎春进府。 “臣妇贾史氏,见过贵人,贵人万福。”贾老太太带领众人参拜贵人。 迎春下了马车,含着泪,轻声道:“免。” 一旁伺候的是宫里派来的两个嬷嬷并四个宫女,两个嬷嬷跟在迎春左右两侧。 迎春亲自扶起了贾老太太,又扶起了邢夫人、王夫人、薛母,接下来便是王熙凤,余下的男丁,只扶了贾赦。 众人欢欢喜喜的簇拥着迎春入府,迎春住的还是绣楼,只不过这两日,屋里屋外伺候的,除了司琪与星罗两人外,都换成了宫里的宫女嬷嬷。 司琪还是选择了与迎春一起进宫,她的情郎表弟潘又安也承诺了要等她出宫。 宫女年满二十五才会放出宫,潘又安要等司琪,就得等七八年,司琪虽然担心七八年变数太大,但她也担心迎春性子软,去了宫里受欺负,还是选择陪迎春入宫。 迎春回来后,又见了黛玉、探春、惜春,跟湘云,姐妹几人说笑几句,眼眶就红了,迎春入宫后,只怕三五年是见不着了。 宫里唯有婕妤以上的娘娘,才有资格召见家中女眷入宫。 迎春现如今是从六品的贵人,到正四品的婕妤,差着五个等级,这五个等级,是许多宫妃一辈子都越不过的坎。 这一次,四王八公送去的,只选了三人,一个是甄家的,一个是北静王家的表小姐。 三人的位份都不差,迎春与北静王家的表小姐都是贵人,甄家的小姐是美人。 贾府有秀女中选,四王八公都送来贺礼。 薛家也送了五万两银子,作为贺礼。 这两日,迎春便只与家中姐妹玩闹,在入宫前,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迎春听闻平儿定亲了,说的是个千户。这个千户的祖父与父亲都是贾家的府兵,论起来跟贾家十分亲近,迎春便让人给平儿送了一些东西,算是给平儿提前添妆了。 所谓的府兵,虽然听起来好听些,但实际上与家奴无异,就如宁国府的焦大,曾经也是宁国公的府兵。 平儿特意来了迎春这边,谢了恩。 迎春成了贵人,王夫人整宿整宿睡不着,想到宫里的元春,泪珠子的不住的滚下。 迎春入宫那一日,女眷们都在正门送她。 宝钗瞧见迎春那一身宫装,心中生出艳羡来。 迎春忍着泪,拜别了父母兄嫂,还有一众兄弟姊妹,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宝玉哭得尤为凄惨:“大姐姐进了宫,没了音讯,现如今二姐姐也进去了,这……”他话还没有说完,被贾环捂住了嘴。 “宝玉,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给大哥哥写信,叫他骂你,打你板子。”贾环读了书,知晓君臣父子规矩的厉害,宝玉这样说,言语中带着几分怨怼,论起来就是不敬君王,会为刚进宫的二姐姐招祸的。 贾琮也严肃道:“宝二哥,这话以后可别再说了,免得给大姐姐、二姐姐她们招祸。” 等宝玉点头了,贾环才松开手。 这时,前面的贾琏唤道:“你们三个小子在干嘛,还不快跟上,什么时候了,还在淘气。” 三人这才跟上,宝玉也止了泪。 迎春进宫后,不到一月,侍寝后,就得了晋封,成了嫔。 进了宫,迎春发现,元春已经在皇上身边伺候了,成了霞帔宫女,还颇为受宠。 所谓的霞帔宫女,就是伺候了皇上,还未正经得到册封的宫女。 皇后不喜贾元春,又不忿贾元春得宠,便想抬起迎春。自古姐妹进宫的,只有一人能位居高位,只要抬起了迎春,元春便封不得高位。 迎春也颇为受宠,皇帝喜欢跟她对弈下棋,喜她恭顺谦卑。 于是在皇帝越矩要封迎春为上九嫔淑仪时,便没有出手阻拦。 皇后想着,只要迎春位居高位,元春便只能屈居于堂妹之下,且贾元春又是个骄傲的,哪愿意屈居堂妹之下,到时候定然是一场姐妹相争。 不想,皇上借着淑妃诞下皇六子的时候大封后宫,先晋淑妃为淑贵妃,再直接封元春为贤妃,又封了许多妃嫔,迎春没再晋封,但也得了一个温字做封号。 北静王的表妹,晋封为下九嫔的修媛,得了一个德字做封号。 甄家女,得了一个良字做封号,一跃成为比迎春还高半阶的上九嫔贵荣。 本朝礼制,皇后之下,有两贵妃,四妃,九嫔、四婕妤、下九嫔、八嫔,嫔为之下的贵人、美人、才人、常在、宝林、采女、答应、选侍、家人子、霞帔宫女人数不限。 元春被封为贤妃,是四妃之首,四妃除了元春外的其他三人,都是皇上登基前潜邸的老人了,不是有孩子,就是娘家给力。 唯有元春,在众人看来就是靠宠爱上位的。 元春封妃与迎春晋为温淑仪的圣旨一同下的,贾家出了好大的风头,一门两皇妃,而且都是那种极为得宠的。 扬州的林如海得了消息后,对贾珠道:“大势已成,皇上已然铺好了路,贾雨村可以提起来了。” 贾珠迟疑道:“姑父,贾雨村乃阴险小人,这样的人……” 林如海道:“就是因为他是阴险小人,所以才让他做那把刀。珠儿,记住,在官场上,人品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如何去用人。有时候,小人比君子更好用。” 贾珠思索片刻,深深作揖道:“谢姑父教诲。” 第12章 下旨省亲 贾家一门两皇妃,声势赫赫,门房那边一天有收不完的拜帖,一天要往书房还有后院跑十多趟,腿都跑细了。 徐乐跟平儿奉王熙凤之命,去了两次门房那边,敲打他们不可倨傲,也不能狗眼看人低,收来的拜帖,每日里都拿一个竹篓子装着,到时候一并送到王熙凤处。 贾赦不管事,贾政又天天听那些清客吹捧,贾琏上衙,每日里这些事情都由王熙凤处理,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去回贾赦与贾老太太,亦或者等贾琏晚上回来了,与贾琏商量。 下衙回家,贾琏又瞧见一沓拜帖,惊讶道:“这么多?今天一天的?” 王熙凤点头:“可不是,就今天一天,就来了许多投献的商户,送来许多贺礼,我只意思意思收了一部分,余下的都退了。” “怎么不全收着?”贾琏问。 王熙凤听了这话,就从炕上小几上,将一封已经拆开的信拿了出来,对贾琏道:“我叔父特意来信,叮嘱最近不能收这些东西,还说圣上有意让后妃回家省亲。” “省亲?”贾琏疑惑,这是个什么说法,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说过后妃回家省亲的。 王熙凤点点,示意贾琏看看信中的内容,接着道:“叔父说得也不详细,只叮嘱叫我别收这些商人的东西,说还不到时候。” 贾琏将信拆开,最前面写了一些家常问候的话语,说王熙凤的侄儿禾哥儿进学了,今年下场得了个童生,差一点就考中了秀才。后面又提及圣上有意让后宫嫔妃回家省亲,此事还没有下旨,让他们不要外传,同时让王熙凤不要贪心,贪图商户的钱财,不要收这些商户投献钱粮。待时机合适了,自己自会给他们传信。 贾琏对王子腾十分信服,毕竟四王八公中,现如今处于高位的,有实权的,除了甄家的那几个外,就王子腾了。 贾琏将信纸折好,放在信封中,对王熙凤道:“既然叔父这样说了,那我们这等小辈,就听他老人家的话。我的好奶奶,这时候你可千万别眼皮子浅呀。” 王熙凤没好气的白了贾琏一眼,不高兴道:“我倒是盼着二爷眼皮子别太浅了,我好歹还有百来万两的嫁妆,二爷的私库……这段时间走礼,只怕里面都能跑马了。” 贾琏听了,面色讪讪的,才想起,跟王熙凤比起来,自己才是穷得叮当响的那个。贾琏便上前搂住王熙凤,好话说个不停,现如今自己还靠王熙凤养着呢,可不得哄好了。 这两天徐乐跟平儿忙得脚不沾地,徐乐带着小红,后面又觉得人手不够,就将早就看好的丫头春鹃提了起来。 春鹃的爹娘是王熙凤陪房,父母都是老实人,母亲在厨房干粗活,父亲是府里赶车的。有两个哥哥,都不是什么伶俐人,唯有她生得乖巧伶俐,原先在厨房里跟她母亲一同做粗使丫头。 因人生得伶俐,徐乐去厨房的时候,她总来献殷勤,办事也爽利。 一来二去就入了徐乐的眼,自喜儿出嫁后,徐乐就将她调到了院子里伺候。 王熙凤自来喜欢伶俐爽利的丫头,瞧了觉得不错,就允她跟在徐乐身后学着做事儿。 平儿那边,也在培养继任者。 贾家上下丫鬟,到了年岁的都配了人,许了人家。又重新选了一批人进来伺候,小丫头有一百多人,其中有二十三个从庄子里挑选上来的,聪明伶俐的不少。 平儿从王熙凤的陪嫁里挑了伶俐的丫头,又从贾家这边的家生子里挑了一个伶俐丫头,还挑了一个通透稳重的小丫头,叫她跟在容秀身边,日后就是伺候容秀的大丫头了。 每日里王熙凤不仅要管家,还要见上门拜访的亲旧女眷,还有那些想要拉关系的,忙个不停。 迎春入宫后,能帮忙的就只有探春跟黛玉,惜春年岁小,帮不上什么忙。 黛玉日日瞧着这些帖子,着实头疼。 探春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边听黛玉念递拜帖的是谁,一边梳理这些人背后的人脉关系,免得得罪了人去。 惜春年纪小,就帮着分拣帖子,按照来人的身份高低、亲疏远近,将帖子分类。 本以为这已经是忙到极限了,不想,太上皇、皇上下旨:后宫妃嫔,贵人及贵人以上者,每月二六日,可召亲友相见,除了每月的二六日期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恭请宫妃归家省亲,以尽骨肉之情,天伦之乐。 这圣旨一下,贾家上下就更忙了。 贾家为了彰显一门两宫妃的荣宠,立即递折子请贤妃贾元春、温淑仪贾迎春回家省亲。 贾赦、贾政、贾珍对此十分重视,请来山水园林建造大师山子野,为省亲别院画图纸,不计钱银。 这时候,王熙凤收到了王子腾的信,王子腾信中,让王熙凤借此敛财,但同时,要将每一笔钱财记录清楚,采买建材,也必须去自己指定的地方。 原来,此次省亲,也是圣上逼不得已的。 这一次省亲是太上皇提议的,目的是拉拢朝臣,让朝臣知道自己这个太上皇,虽然退位了,但依然大权在握,皇帝也得听自己的。 皇帝为了迷惑那些勋贵,才装出不敌太上皇的模样,但内心依然不忿,又逢国库空虚,内库房又被太上皇把控。 皇上现如今已经穷得叮当响了,这个时候王子腾贴心的为皇上解忧,提议借此机会敛财。 省亲别院修建的时候,后妃的母家为了攀比,肯定会大笔的抛费,倒不如趁此机会敛财充实皇上的私库,也能解朝廷财政危机。 皇上大为感动,觉得王子腾果然是忠君之人,恨不得大肆嘉奖王子腾。 王子腾那边,又给太上皇上折子,说太上皇体恤子民,自己一定积极响应太上皇的圣旨,让亲友贾家上折子省亲。 王子腾两面卖好,太上皇觉得这果然是个忠臣,又想起扬州那个,让甄家有些棘手的小官贾珠,是王子腾的亲外甥,就下令,让甄家不可伤贾珠性命。 也是因着这道命令,才让林如海和贾珠有惊无险的从盐政那个泥潭里脱身,还带回大笔被甄家隐匿的盐政税收。 第13章 筹备建造省亲别院 贾家对于省亲一事十分上心,开始筹备省亲的事宜。 第一紧要的,这省亲的别院建在哪?京城这地,寸土寸金,想在城里找一出空地建省亲别院,可不好找。 第二紧要的,建造省亲的别院的钱哪里来?靠贾府公库,显然是建不起一座奢华的别院的。 最终,由贾赦、贾珍、贾政跟贾家的一些族老决定,将荣宁二府后院闲置的地方并为一处,再将后街的族人迁走,将后街也并入其中,这地也够了。 地有了,那钱从哪里来? 贾府的公库现在的结余银子有三十万两,还是王熙凤管家后,一分一厘的攒出来的。 贾珍那边,作为族长,出三十万两。 贾老太太从自己的私房里拿了三十万两银子来。 贾赦夫妻拿了三十万两,毕竟省亲的还有自己的女儿,这一份钱贾赦出得甘心。 贾政夫妻出三十万两。 余下的,薛母拿了五十万两,这一笔钱拿了,薛家还算不上伤筋动骨,为的就是求个庇护。 林如海那边,叫人送了五十万两银子来,林如海已经得了消息,这银子转手是要入皇上私库的,就将自己的灰色收入拿了出来。也是为了告知皇上,这些年管理盐政,我得的贿赂都掏了出来。 林家不差钱,林如海也不在乎这五十万两银子,管盐政的,怎么可能会差钱。 史家那边,内里已经败落了,两房凑了十万两银子。 王家那边,王子腾给了三十五万两。王子腾有兵权,为了拉拢底下人,每年也是大笔大笔的银子撒下去,说真的,他还不如王二太太有钱,这三十万两,其中二十万是王二太太的,只有三万王子腾是自己的,剩余的十二万,是他跟太上皇、皇上哭穷,太上皇赏了十万,皇上赏了两万。 王子腾深知,必要的时候,哭穷是有好处的。 四王八公那些亲旧都送了银子来,其实这些银子已经尽够了,但王熙凤早就得了王子腾的信,让她趁机敛财,只哭说不够:“老太太、老爷、二老爷,不是媳妇我哭穷,这么些银钱,若是平日里,修建两座省亲别院都绰绰有余,但现如今,省亲的圣旨一下,外面那些建园子的东西,不停的涨价。原先一根上好的承重的梁木,不过七八十两银子,现如今已经涨到一两百两银子了,除此之外,那琉璃制的瓦、白玉石的面儿,价钱都翻了三四倍。更别说,别院建好了后,那些假山湖石,奇花异草,各处的摆设等等,这些钱,媳妇我都还没算。” 于是在贾老太太犹豫半晌,对王熙凤道:“既然如此,那些投献的商户,你们就都收了,先将这省亲别院建起来。” 贾赦、贾政点头应了,王熙凤得了令,就大肆敛财了。 不过,她还记得王子腾所说,每一笔支出都要记清楚,记明白。 当夜,王熙凤就叫来徐乐,任命徐乐为财政总管,总领所有的钱财,包括外面的采买。 王熙凤道:“每一笔支出都要记清楚了,以及采买的地方,除了我给你指定的,其余皆由你做主。” 徐乐道:“奴婢领命,定然不让奶奶失望。只是这账……”徐乐伸手出来,露出两根指头。 王熙凤点头,徐乐便明白了王熙凤的意思。 王熙凤又道:“我也知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将平儿、小红、春鹃、林之孝夫妻都交由你指派。” 徐乐见王熙凤几乎将自己身边得用的都支派给了自己,那平日里谁帮王熙凤管家,就问:“奶奶将人都支派给奴婢了,平日里管家如何忙得过来?” 王熙凤道:“无妨,你只管弄好省亲别院就好,其余的事,我自有安排。平儿那边,本来我想着今年年底就让她出嫁,毕竟她与牛千户年岁都不小了,正好嫁人生子,但现如今这省亲的事情一出,得要等来年开春了。” 徐乐便道:“不过是两三月的时间,倒也不妨事的,跟牛家那边商议一下就成的。那牛千户自议亲后,三五不时就给平儿送东西来,想来是极其看重平儿,这两三月的时间还是等得的。”徐乐也没有想到,那牛千户看起来凶,却是个疼人的。 这一来二去,平儿也没那么怕他了。 平儿是以贾赦义女的身份出嫁的,婚礼也不能太马虎,荣国府这边得备一份嫁妆,王熙凤已经派人去给平儿打陪嫁的家具了,其余的都好办。 王熙凤点头,又对徐乐道:“本来想着给你看人家,不想叔父来信,特意提及了你的婚事,说等他述职回京了,要给你找个好人家。” 徐乐一听,心头微微颤动,还是稳住了,只笑着谢恩:“那奶奶一定要替奴婢谢叔老爷的恩德了。” 王熙凤点头,又问:“现如今小红这丫头跟你学得如何了?” “奶奶放心,这丫头是个聪明的,现如今已经能独立做账了。春鹃那边,我只叫她管着出纳,等省亲别院建完,再历练一段时间,也就能独当一面了。”徐乐自寻摸脱身的法子开始,就已经在培养能替代自己的人手了。 当然,小红跟春鹃想做到她现如今的地步,显然还差的远。 王熙凤点头,将这财政采买的事情交给了徐乐,自己统领全局。 先请来山子野丈量地皮,等出了图纸,徐乐拿了山子野给出的建造数据,再去采买建材。 主要的建材就是木材、砖瓦,还有黏合的糯米等,除此之外,还有请的匠人的工钱这些,各项的支出,徐乐一笔笔记下。 因着管着采买,徐乐现如今在外院做事,外院的人都叫她徐管事。 自古以来,采买都是油水多的地方,不少的人来攀附关系,就想要油水高的活儿。还有那些贾家的旁支,也上门来哭穷要活计,想趁机捞一笔。 王熙凤就让徐乐从中选出几个好的,也不好什么利益都不让族人沾,不然她这个二奶奶日后还在族里做不做人了? 徐乐便精挑细选了十多个贾家的旁支子弟,其中就有贾芸。 贾芸没想到,自己没送礼,没给孝敬,就被选上了。欢喜不已,想着一定要好好做事,以谢王熙凤的知遇之恩。 贾芸确实是个能干的,经手采买的事宜,总是能用最便宜的价格,按质按量采购回来东西。 一来二去,手里接手的活计就多了。 徐乐没有想到,这一次没有什么“手帕”传情的事儿,小红跟贾芸还是看对眼了。 两人黏黏糊糊的,让人见了都脸红。 王熙凤得知此事后,应诺,等小红到了年岁,就给她与贾芸许婚。为此,还笑话了徐乐,小红年岁比她更小都定下了,徐乐现如今都还没有个中意的。 王熙凤笑道:“这采买来往的人家,有不少好的,怎么也不见你瞧中一个?” 第14章 梅翰林夫人 听见王熙凤打趣,徐乐无奈道:“奶奶,奴婢日日瞧着那些账本子,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又要跟那些商人讲价,只觉得坐地起价的他们面目可憎,哪里还有心情瞧他们是潘安貌还是风流骨?奴婢现今觉得,愿意给奴婢降价的,长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奴婢都能昧着良心夸他一句俊俏,可惜,至今还未遇着。” 她这一番话,让王熙凤跟平儿等丫头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王熙凤笑道:“现如今,我们乐儿也钻进钱眼子里了。” 徐乐翻个白眼儿,不满道:“奶奶还笑话奴婢,也不想想,奴婢这钱是为谁省的?这番心思,是为谁?” 王熙凤好笑道:“好好,都是奶奶我的错。小红,快将外间的茶壶拎进来,今天我就给我们的徐大管事斟茶赔罪,不然,徐大管事不帮我办事了,我去求谁呢?” 众人笑得更欢快了,小红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真去拎茶壶了。 王熙凤假模假样的斟茶,徐乐一副“你既这样懂事,那我便原谅你”的模样。 众人笑闹,平儿道:“奶奶,可别惯着这丫头,现如今越发的拿乔了,都是奶奶惯的。” 徐乐笑着反击道:“哟,奶奶对我好,平儿可是吃醋了不成?奶奶,快替平儿斟一杯茶,不然……今晚她只怕要捂在被窝里哭鼻子了。”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平儿不依了,扭着王熙凤手臂,要王熙凤教训贫嘴饶舌的徐乐。 两个大美人左右撒娇,王熙凤两相为难,这个哄哄,那个劝劝,好不美哉。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说话,这时候,林之孝家的进来了。 “奶奶,门房那边传话,说翰林院梅夫人来拜访。” 众人停下笑闹,平儿道:“奶奶这边要见客,奴婢便带着春绮去准备茶水点心。” 王熙凤点点头,徐乐便问:“梅夫人这几日频繁上门,也不知有什么事儿求奶奶?” 王熙凤道:“这梅翰林家,说是跟薛家二房的姑娘定了亲,又说咱们家与薛家是老亲,连带着便是亲友,合该多走动。” 徐乐听罢,就知道是上门攀附关系的,便皱眉道:“既然是薛家的亲戚,也该多去薛太太那边走动才是,总是烦扰奶奶,叫个什么事儿?” 想来,这便是书里薛宝琴议亲的那户人了,梅翰林得了薛家的资助进了学,成了举人,就跟薛家求亲,后又成了进士,考进了翰林院。 梅薛两家的婚事,还是梅翰林中举的时候,亲自跟薛宝琴的父亲求的。 可自从薛宝琴父亲去后,薛家家主死后,瞧着薛家大不如前了,梅家就生出了悔婚的意图。 后来薛宝琴的兄长薛蝌,带妹妹来贾家,说是投奔薛母,实际上也是借贾家之势,逼梅家完婚,不然自己的妹妹若真是被退亲了,日后就毁了。 没想到,现如今贾家一门两皇妃,声势显赫,梅翰林就让自己的夫人来攀亲了。 攀亲也正常,只是一般人也不会做得这么难看,跟梅家有亲的是薛家,再怎样梅夫人也该去拜见薛母后,再来拜见王熙凤这个贾家的奶奶。 现如今直奔着王熙凤而来,这攀附的嘴脸就有些令人不喜了。 梅夫人是个高瘦的中年妇人,穿着崭新的万字回纹的锦缎衣裙,头戴攒金珠花钿,脸儿用脂粉抹得白白的,脸颊略微凹陷,嘴涂的是樱桃小口。看人的时候,总喜欢从上到下,将人打量个遍。 不知道怎的,让人瞧了,只觉得她有些刻薄。 梅夫人进来后,露出个谄媚的笑来,给王熙凤见礼:“二奶奶安。” 王熙凤就请她坐下,虽然不耐烦陪她说话,但还是依着礼数招待了。 梅夫人见王熙凤跟她说话不热络,就将话头转到王熙凤身边这些丫头身上了。 “二奶奶生得俊,身边的丫头也个个好容貌,走出去,旁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小姐呢。”梅夫人嘴上夸着,心里却觉得这些丫头养得也太好了些,个个绫罗绸缎穿着,金银玉石戴着,抛费也太大了,这琏二奶奶真不懂勤俭持家,也多亏这国公府家大业大,才经得起这么花销。 王熙凤假笑道:“夫人过奖了,不过都是些平头正脸的丫头,不值得夫人这般夸奖。” 梅夫人接着道:“二奶奶身边的丫头这般好,我恨不得求回去,日日亲香才好。” 王熙凤眼神一凛,在想梅夫人在打什么主意? 王熙凤皮笑肉不笑:“夫人言重了。” “二奶奶身边的丫头,我瞧着那乐儿就不错,与我娘家侄儿年岁正相当,想跟二奶奶求了她去,做正房奶奶。”梅夫人上门多次,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王熙凤垂眸,假笑,没有说话。 徐乐站在一旁思索。 见王熙凤没有说话,梅夫人有些尴尬,就找徐乐说话:“乐儿姑娘,我娘家侄儿,虽然不算十分出息,但也是个读书人,日后中举了,姑娘你也是个举人夫人了。” 徐乐看看王熙凤,见王熙凤没有言语,就知道王熙凤的意思了,就上前道:“夫人过奖了,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哪配得上夫人的侄子?夫人的侄儿龙章凤姿,奴婢不过蒲柳之姿,实在是不相配。” 梅夫人没想到,自己一个翰林夫人,给自己的侄儿求亲,还被一个丫头给拒了,面色就有些难受。 说实在的,梅夫人是看不上徐乐这个奴婢出身的丫头的。她自觉自己是书香门第,娘家也是读书人家,徐乐不过是个奴婢丫头,能让她进门,还做正房奶奶,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拿乔。 梅夫人恼怒道:“想来姑娘是瞧不上咱们家门第低了。” 徐乐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说了几句恭维的场面话:“夫人说笑了,奴婢一个为奴为婢的,哪敢瞧不上夫人的门第?是奴婢有自知之明。”言外之意,就是梅夫人没有自知之明了。 梅夫人也不蠢,听出来了,正要生气。王熙凤开口了:“你这丫头,越发的没规矩了,怎么跟夫人说话的?还不快给夫人赔礼道歉。”又假意道,“夫人莫气,这丫头被我纵坏了,我革她一月米粮,让她长长教训。” 徐乐便躬身行礼,给梅夫人赔罪。 梅夫人被主仆二人一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借口要去见薛母,就离开了。 王熙凤见人走了,没好气道:“这梅夫人,还真当旁人不知道她娘家是个什么模样的,说是耕读人家,几个读书的,也没有一个半个考中童生秀才的,家里有百十来亩地,嚼用都不够的。她自己还要四处打秋风贴补娘家,每次去姑妈那边,都是空手来满手去。就这,还暗暗瞧不起姑妈,说商户低贱,瞧不起人。要不是顾忌着姑妈的脸面,我能让这样的人进门。真真是晦气!” 第15章 徐大管事 王熙凤觉得晦气,就不该见梅夫人。 自徐乐负责省亲别院的采购事宜后,这几天上门提亲的不少,一是觉得王熙凤能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办,对她肯定是极为信任的;二是,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丫鬟来负责,显然这个丫鬟自身的能力也是极其强的。 来提亲的,不是看上徐乐的能力,就是看上了徐乐得王熙凤信任,想要攀附荣国府。要么,就如梅夫人这样,既看重了徐乐的能力,又看上了徐乐的嫁妆,想要让徐乐定点扶贫的,拿嫁妆去养家的。 既得了钱财,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觉得娶了一个丫鬟,就是在抬举对方,对方就该感恩戴德。 王熙凤就是被梅夫人的这番模样给恶心到了,乐儿虽然是个丫头,但也是自己从小培养出来的,论品貌,论能力,配谁配不上?轮得到一个连童生功名都没有的男人挑三拣四? 徐乐倒是没那么气,还劝王熙凤不要生气:“奶奶何必跟这样的人计较,他家不过是这代才起家的,比不得咱们家的底蕴厚,所以行事也不够妥当,奶奶跟她计较,倒是拉低了奶奶的身份。” “你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事事有主意,怎么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反而没了主意?平日里上面求亲的,那些歪瓜裂枣,也不见你吐他们几口唾沫星子。”王熙凤见徐乐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反而替她急了起来。 徐乐轻笑着,给王熙凤捧了一杯茶,让她喝杯茶消消气。柔声道:“奶奶,奴婢就是知道奶奶会为奴婢打算,不会将奴婢许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这才安心的。这不是一切都有奶奶在,奴婢只管听奶奶的。” 徐乐这番恭顺的模样,让王熙凤没了火气,觉得她忠心,不曾因着省亲成了大管事而傲慢,依旧如从前一般恭敬谦逊。 这也是为什么,王熙凤如此信任徐乐,就是因为徐乐表现出来的的样子,对她足够的忠心,所以王熙凤信任她,更胜于其他人。 徐乐也想过自己的婚事,自己又做不了主,暂时想这么多作甚,等王熙凤给自己许人家了,再看看这其中有什么可操作的地方。 对于那些等着自己的嫁妆养家的,徐乐只能说,这些人就是白日做梦。 自己是那种,宁愿将所有的钱,都放到公寓里,宁愿跟着旁人一起吃糠咽菜,也不会拿出一分钱来的。 过了一会儿,王熙凤气消了,就叫来平儿,帮平儿准备起嫁妆来。 徐乐自去办事。 外边,林二拿着一沓签条,正等着徐乐批条子,拿了对牌去支银子。 “徐管事,这边是砖瓦刘家,木材李家,铁匠王家那边递来的条子,咱们这边该支付这个月的材料款项了。”林二见徐乐来了,将今日收到的条子都递了过来。 徐乐问:“这些款项,小红那边都对过账了吗?款项支出可对?各处的花用可对?抛费的和溢价的都算出来了吗?”一连串问题问出来,徐乐拿起条子看。 林二一一答了:“回管事,都对了,小红那边已经记账了,将账本册子放你桌上了,等支了银子,商户那边销了账,拿回签条,咱们这边入账即可。” 徐乐点点头,就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拇指大小的印章,对着印章哈了一口气,润润上面干了的印泥。 签条上就落下印来,四方小印,最中心的是一个“銭”字,一旁刻着一个小小的徐字。这是支银子的印章,徐乐腰间的荷包里还放着四五个小印章,一个写着“账”字的,账册入账、清账的印章,一个写着“肆”字的印章,这是府里的印章,还有几个印章,是王熙凤的私库,与贾家公库支出的印章。 徐乐又掏出公库的印章,对着用了印,签了名。 林二就去了外间。 外间的厢房里,坐着四五个人,这些人都是来收货款的。见林二进来了,就起身,上前问道:“林管事,徐管事可来了?这货款……” 林二道:“徐大管事已经来了,这边签条也都批下来了,咱们这就去账房支银子。对了账后,诸位按咱们府里的规矩,留个销账的条子,签了名,按了手印,货款就可以拿回去了。” 几个收货款的管事听了,其中一个笑着道:“府上清账可真繁琐,咱们结个货款,要签五六个条子,往常去别家结账,也没有这么繁琐的。” 林二拱手笑道:“王掌柜的莫恼,府里的规矩如此,也不是我们底下人能改的。你们拿货款要签条子,我这边采买审批银子更麻烦,你这才签多少条子,等下去了账房,你去瞧瞧账房桌面上摆着的匣子,那里面放着的全是这样的签条。不过,这样的好处也不少,至少这账是清的,知晓银子花哪了。你们拿货款,也从不曾短缺,换了别人家,几百两银子的货款,至少要短你们十几二十两,在咱们家,可少过诸位一文?” 众人说着话,就往账房那边去。 其中一个掌柜道:“这倒是,府上做事讲究,虽然拿货款要些一堆签条,但从不曾短过分毫。也是如此,我们这边上等的好货,好木材,都是紧着府上挑完后,再卖给其他人的。那东城的周家,也就是个皇商,家里出了个贵人,就张扬得不像话儿。咱们每次去结货款,都要点头哈腰的,有时候还短许多。” “我家也做过他家的生意,他家虽然是皇商,但做生意不讲究。缺斤少两,做生意不大诚信,我家不爱与他家做生意。可谁叫他家命好,出了个贵人,听说现如今宫里的那个贵人怀上了,只怕生下来就要封嫔、封婕妤的。”另一个掌柜接过话茬子。 众位掌柜说着闲话,林二在前边听着,并不接这样的话头。 等到了账房,林二将徐乐批的条子交给账房的先生,账房先生仔细比对,核对过印章,确认无误后,就叫人搬来银箱子,给这些掌柜称银子。有些掌柜觉得银子拿着麻烦,就选择了银票。 有一个掌柜,还特意上前,看了看账房身前的桌子。 桌子上摆着十几沓印了字的签条,签条头分别写着“应收”、“应付”、“预付”、“薪资”、“库存”、“材料”、“结余”等,一沓沓摆在上面,有要支取银钱的,就会来这里拿签条。 来往的人不少,账房里面却丝毫不乱,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这掌柜的瞧了,觉得这公侯之家就是不一样,规矩大,但事情却办得好。 这些掌柜拿到了货款,林二送他们出去。 等出了荣国府,这些掌柜的聚在一起说话,其中一个掌柜的道:“这徐大管事,确实是有本事,这么大的一个摊子,支派起来,不见一丝乱象。” 第16章 采购木材 一个矮胖的掌柜的道:“听说这徐大管事,是国公府的管家奶奶的陪嫁丫头,年纪轻轻还没有出嫁。这样厉害的姑娘,谁家娶回去做个管家媳妇,绝对是一等一的。可惜我儿子定亲定早了,不然给我儿子求回去,日后儿子败家也不怕把家业败了,有这样的一个媳妇在,家是败不了的。” 旁边王掌柜笑道:“老李这话在理,这样的媳妇娶回去,是兴家之像。都说宁取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说的就是这样的。这样好的姑娘,也不知道被谁人娶了去?” “定然不是咱们这等人家,咱们就是小掌柜,人家可是国公府管家奶奶的陪嫁,即使不做二房,也会指个好人家。” 众人说了几句闲话,走到了自己的马车边,上了马车各自散去。 徐乐正在看今日的账册,这时候,贾芸进来了。 徐乐问:“木材那边都准备齐全了吗?” 贾芸拱手道:“木材都准备好了,就是几根梁柱还没有选好,山子野那边说,这横梁一定要够粗,才能承受得起宝顶的重量。这三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不好寻,寻来了也要几年的时间阴干,才能用。但现如今找到的梁木,做竖着支撑性的梁还行,横梁就不行了。木材李家那边虽然有两根这样的梁木,但也不够。” “还差多少根?”徐乐问道。 贾芸算了一下,回道:“还差十三根。” “那便再找一找这些木材商,一家没有,几家凑起来,十几根梁柱应该能凑出来。”徐乐道。 “这……”贾芸似是有些为难,徐乐示意他直说就是。 贾芸这才道:“这样一来,价钱上只怕要贵上不少,往常这样的梁木,八百两银子就足够,现如今只怕要一千三四,这样的话就超出了管事你先前的支出预算了。” 徐乐听罢,思索片刻道:“这样,我们除了木材,还需要采购一些奇花异草跟观赏性的树木,你去买大梁的时候,就跟这些木材商商量,如果能降些价,我们就优先从他们处采购花草,有些木材商不仅卖木材,还卖假山湖石,到时候从他那一并采购。这边梁木的价钱,我的心理预期是最高一千两银子,看你的本事,你能让他们降下多少,就从其中抽一层的辛苦费,这点我跟二奶奶报备一声。” 贾芸听了,立马就欢喜起来,保证道:“大管事放心,我一定会将价格压下来的。”这样大的生意,从折扣里抽一层辛苦费,自己也有小一百两银子入账,有了这好处吊着,贾芸那是用尽了十二分的力气,费尽口舌之力,终于以一根九百二十两银子的价钱,买来十五根横梁。 多出来的两根,是备不时之需的,这些横梁也不是每一根都合适,多两根,也增加一些容错率。 徐乐去看了这些横梁,又问了这些木工,这横梁能否使用后,在得了肯定的回答后,就将自己应承给贾芸的辛苦费给了贾芸。 贾芸从中得了一百二十两的辛苦费,再加上商家那边给的孝敬,贾芸这一次赚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得了这么些钱,贾芸的干劲儿越发的足了,还拿了钱给自己母亲还有小红都打了一根银簪子。 徐乐签了货款的单子,又让账房先生将干活的木匠、泥瓦匠、力夫等人的工钱算出来,每月初五,发放工钱。 厨房那边的管事也来支钱来了,这么些工人的吃喝,每日里粟米饭都要做几大桶,每天支出的银子都不少。 徐乐让小红对账,账对明白了,就给厨房支钱。 小红道:“这一天天的看账,看得我眼睛都花了,打算盘的时候,生怕打错了,每次都要打两三遍算盘,我才敢入账。” “你这是刚开始干,才这样,等你干熟了,你基本上打一遍就过了。当初我也这样,一遍一遍的算,不敢弄错一个字儿。”当初徐乐打的不是算盘,是计算器,就这样还生怕自己弄错了,要打两三遍才敢落笔记账。 小红闻言,便笑道:“也是姐姐肯教我,旁人都不如姐姐大方,肯教人。我先前瞧见账房那边的学徒,听说学了三五年了,师傅才教怎么打算盘。” 徐乐轻笑,也没有说什么,那些账房先生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先生,所以不肯教人,也是能理解。但自己是不怕的,还盼着小红、春鹃两人能尽快成长起来,自己才有脱身的可能。 就在两人说话间,林之孝家的进来了,小红起身,喊了一句:“妈。”又问,“你不在内院忙,来这外院干什么?” 徐乐让林之孝家的坐,林之孝家的摆手道:“我就不坐了,只是有事来跟姑娘说。方才,林二说外边来了一个商户,说是姓陈,是做木材生意的。咱们家先前在他家买了三根横梁,还应承说要在他家采买花草树木,他便赶着来,将他家的花草册子拿了来,说让姑娘挑一挑,要哪些花草。还说旁的人家也要订,但他都推了,现如今上门来让咱们家先选。” 徐乐听罢,就知道,只怕这商户又是来攀关系的。 徐乐便问:“可禀了奶奶,奶奶那边怎么说?” “二奶奶说,这边的事情,姑娘尽可自己做主,她那边今日还要走亲戚。”林之孝家的回道。 徐乐听她这样说,问道:“奶奶要去走亲戚?哪家呀?”一般王熙凤要出门走亲戚,都会提前跟徐乐说一声,让徐乐暂时自己拿主意处理内院的事情,她这边没有提前收到信,肯定是哪家临时通知的。 林之孝家的道:“我隐约听平姑娘说,是史家那边,史大奶奶得了啥好东西,特意邀奶奶过去赏玩。奶奶推脱不过,就去了。现如今后院的事情,是平姑娘帮衬着三姑娘、林姑娘在管,外院这边的事情,奶奶说尽由姑娘你做主。那木材陈家那边,姑娘是见还是……?” 徐乐道:“劳林妈妈辛苦一趟,叫林二将人请进来,去一旁厢房待客。” 林之孝家的应了。 徐乐又对小红道:“小红,你也收拾一下,等下我带你一起去见客,你在一旁,多看多听。” 一旁还没走出房门口的林之孝家的听见了,知晓徐乐这是要教导小红,连忙对小红道:“好好跟着姑娘学,姑娘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要听话。你要是不听话,看我不叫你爹打你。”又转身对徐乐说道,“姑娘,你只管使唤小红,她要是不听指派,你就跟我说,我打她。” 徐乐知晓,林之孝家的是骂给自己看的,实际上对小红这个闺女,那可是真的疼爱。 第17章 木材陈家 徐乐要带着小红去见客,小红的打扮就需要换一换。她们两个走出去,代表的是荣国府的脸面,打扮上不仅要得体,也要体现出荣国府的底蕴来。 小红就去换了一身半新的绸衣,头上戴上两朵绢花,加两根素银簪子,既体面,又不会用力过猛。 徐乐将身上坐皱巴的外衣换了,穿上一件显得老成的孔雀绿的窄袖对襟长衫,领口袖口处,绣着云纹,腰间换了一个玉牌的穗子,头上又戴了一根素金簪子。 徐乐带着小红走到厢房那边,脸上带着笑,得体又不会显得过分的热情:“劳陈老板久候了。” 陈老板年纪不小了,因着常年走商的缘故,面庞有些黑,脸上的皱纹也不少,看着有些衰老。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面庞白净,穿着昆布色的长袍,头上戴着幅巾,瞧着倒不像个生意人,更像一个书生。 陈林见荣国府的管事来了,略微有些吃惊,没想到来的是个这么年轻姑娘,看着老成持重,但梳的还是姑娘的发髻。他身后的陈锋瞧见了,微微皱眉。 陈林起身,对徐乐作揖:“见过徐管事,往常倒常听王掌柜、刘掌柜他们说起徐管事,只说你年轻,倒没想到你这般年轻,果然是少年英才。”这一点倒不是陈林拍马屁,是徐乐真的太年轻了,她即使打扮老成,也看得出是个极其年轻漂亮的姑娘。 徐乐道:“陈老板过奖了,不过是得了主家的两分脸面。” “也是徐管事有本事,旁的没本事的,想要主家给脸,主家也是不肯给的,只因着你没那本事,主家给了脸,也接不住。”陈林是个生意人,说话是一等一的好听,捧起人来也是如此。 徐乐轻笑一声,没有因他的吹捧而骄傲,依旧温和有礼的问道:“陈老板今日前来,可有何要事?” 陈林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我们老陈家,祖辈都做木材生意,到了我这一辈,开始做些花草生意。前些时日,恰逢贵府找横梁,我们便主动上门,跟贵府的芸二爷做了一笔生意。芸二爷应承,说只要横梁的价格合适,就在我们家采购一批草木,装点园子。今日,我便舔着脸上门,来问问徐管事,府上需要哪些草木?” 徐乐听罢,就道:“是有这回事儿,只我们园子还没有修完,具体要多少草木,还没有个定数。要等园子修好了,才能回你。” 陈林听了这话,便道:“徐管事说得虽然有理,但我们这边,可以根据贵府园子的大小,粗步估算一下需要的花草树木。不是我说大话,我们这些做熟了这门生意的,基本上看个院子大小,就能估算出数目了,这一点徐管事尽管放心。到时候,有超了定量的树,徐管事只管找我退就是。” 徐乐点点头道:“这点我倒是放心的,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方是做生意的理儿。想来陈老板也知晓,咱们府里的这园子,修建起来是为了接皇妃省亲之用的。里面用的草木,都的精挑细选,那些歪瓜裂枣的东西,就别拿来充数。” “这是自然。”陈林点头称是。 徐乐接着道:“这园子里的草木,有一批已经定了,就如这桂花树,便定的是皇商桂花家的,还有青松、青竹,定的是皇商木材李家的,因着他们是皇商,大头我们肯定是找他们订的,想来陈老板你也能理解。他们毕竟沾了一个‘皇’字,背后都有人,好些都是我们府上老亲的生意,我们也不得不照顾。” 陈林听了,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只说:“能理解,毕竟是皇商,跟我们这小门小户不同。” 徐乐道:“陈老板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家的东西也是极好的,不然我们也不会在你家订横梁。我们这边,还有些如薜荔、藤萝、菖蒲、秋兰,牡丹、芍药、玫瑰、梅花等草木,不知陈老板这边可齐备,若是齐备,那便一并在陈老板这边订了,但是价钱方面,还希望陈老板能饶一些价。” 这些花木的利润,没有草木大,陈林对没能接到草木的生意有些遗憾,但还是应承下来。 至于价格,为了攀附贾家,价格都是按平日里的价钱算的,算是给了极大的便宜了。 现如今,后宫嫔妃省亲,那些家里有后妃的人家,都忙着修建庭院,花草树木的价钱比起平日里也涨了不少,陈家舍得给出这个价格,显然是极大的诚意了。 徐乐对于这个价格也满意,便与陈家签下契约。 徐乐送走陈家父子,转头对小红道:“方才可瞧出什么?” 小红想了想道:“方才那陈老板,对于没接到草木的活计,显然是不太满意的。” 徐乐点点头,又问:“除此之外,还瞧出什么?” “那陈老板本来不甚满意,但在姐姐你说给他们花木生意做的时候,他们就立即点头了,就显得有些奇怪。”小红道。 “什么地方奇怪?”徐乐问。 小红便道:“陈家那边太上赶着了,姐姐你说让他们降降价,他们就降了这么多,直接以原价卖给咱们。做生意的,哪有这么便宜别人的,所以我觉得他们奇怪。” 徐乐点点头,称赞道:“不错,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重点。商人重利,他肯吃这么大的亏,将花木以原价卖给咱们,肯定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你可知他们为了什么,才舍弃这么多利益?” 小红被问住了,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扬声道:“我想到了,肯定是为了讨好咱们家。这些日子,我跟在姐姐身边,也瞧见了不少的商户,那些皇商家的,就没这么好说话。一般的商户,对咱们都是讨好的,甚至愿意亏本做生意。肯定是因为咱们府上有两个皇妃,想要讨好咱们家。” 徐乐笑道:“还算聪明。那讨好咱们家做什么?” 小红摇摇头,徐乐将其中的缘由告诉她:“他们讨好咱们家,一来是我们宫里有两位娘娘,二来是我们是老牌的勋贵之家,他们想寻求个庇护,若府里的老爷们愿意收他们的孝敬,日后他们出去做生意,也能免掉不少的麻烦。” “原来,是为了背后大树好乘凉,扯虎皮拉大旗。”小红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那些能成为皇商的,背后都有人,不是勋贵,就是朝中重臣,所以面对咱们家,他们自觉有底气,就不肯让利。但这些行商,普通的商户,背后没有什么大靠山,就没有底气,面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宁可亏本也要做生意,只要我们做了生意,再跟旁人做生意,就好做了。”徐乐道。 小红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徐乐拍拍她的脑袋,夸赞道:“是个聪明的丫头。” 第18章 陈家的谋划 陈林带着儿子陈锋离开荣国府后,坐上了自家的马车,等马车驶出了宁荣街后。 陈林道:“瞧见刚才那徐管事了吗?现如今人也让你见着了,长得漂亮,除了出身差点,旁的是一点也不差。” 陈锋皱眉道:“可是、她终究是个奴婢,怎能做我陈家的大妇。” 原来,这陈家父子来荣国府,也并不仅仅是为了生意,更多的是趁着做生意的名头,来相看的。 自徐乐负责建造省亲别院后,免不得与外面的商贾打交道,商贾人家规矩不像这大户人家这般死板,女人主事也是常有的,不过多是结了婚的女子,亦或者是守寡的女子,这年轻的姑娘做主事的,确实少有。 一来二去,徐乐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善庶务,会打算盘,会看账,正是这些商户人家想要找的媳妇。 商户重利,不讲究什么名声,因此不少人都打上了徐乐的主意。想着这样的儿媳妇娶回去,即使自家儿子纨绔些,是个败家子,有这样的媳妇管着,这家业也败不了。 只是,荣国府的门槛高,不少人有这个心,也进不了这个门。 陈林跟人谈生意的时候,听人说起来徐乐,旁人不知道徐乐名字,只知她姓徐,是荣国府管家奶奶的陪嫁丫头,外人称她徐管事、徐姑娘。 陈林听了不少这“徐管事”的事情,说她管账管得好,手底下支派着上百人,不见丝毫乱象,一点也不像双十年华的姑娘,更像是经年的老人,老成持重。 渐渐的,陈林就生出心思。 本来,陈家就是商户,一直做木材生意,只是木材生意也不好做,有个专做木材生意的皇商李家在,他们底下的木材商永远都出不了头。直到这十年来,才开始做花草生意,只这花草生意也不好做,有个桂花夏家,也是皇商。 桂花夏家夏老板死得早,只留下孤儿寡母,旁人本想借此机会吞了桂花夏家的生意,不想夏太太跟御前的太监总管结了干亲,有这样一位御前太监总管在,旁人谁敢动他家的生意。 于是,陈家的花草生意,也受到了阻碍。 陈林是一个极有野心之辈,一心想往上爬,想要得到皇商的名头。可惜,身后又没有勋贵、重臣帮衬,只能受旁人打压。 陈林自诩是个有能力的,如果不是身份背景不如人,哪用得着跟那些庸碌卑躬屈膝? 因着圣上下旨,准许后宫娘娘们省亲,各地都在修建省亲别院,陈林自觉机会来了。早就打听好了消息,哪家的娘娘在宫里受宠,哪家娘娘的娘家背景深厚。 这京城荣国府可了不得,一门出了两皇妃,是何等的荣宠!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贵亲,一品大员王子腾、一门两侯的史家、家里有一个亲王一个贵太妃的甄家,听说还跟北静王、南安郡王、东安郡王等王爷交好。 陈林想着,只要自己能跟荣国府攀上关系,那就一步登天了。凭借着宫里两个娘娘,只要荣国府开口帮自家说一句话,自家就能得一个皇商的名额。 那李家同样是做木材生意的,为什么李家能成为皇商,还不是因为李家有一个给东安郡王做侍妾的姑娘,走的还不是裙带关系。 陈林想攀附贾家,又知道自家的身份低,入不得贾家的眼,就想联姻。贾家的姑娘,陈家是不敢想的,因此就将主意打到了主家奶奶身边的大丫鬟身上了,能做贴身大丫鬟的,定然是极受主子奶奶的信任和宠幸的,到时候攀关系,那不就简单了。 所以,自从陈林得知了徐乐的事情后,就打起了这主意。 陈林主意打得挺好,但陈锋却不乐意了。陈锋觉得这“徐管事”身份太低了,一个丫鬟,也能做自己的妻子?而且自己身上还有秀才的功名,日后要是考中了举人,那就改换了门庭,难道还能让一个丫鬟做举人夫人不成? 总之,陈锋不愿意,陈林就只好提议,借着做生意的机会,让陈锋相看一下。 陈锋见了人,对徐乐的外貌长相倒是颇为满意,但他不喜徐乐的行事作风,看起来太强硬了,他还是更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柔柔弱弱的最好。 但陈锋也明白,陈家想更近一步,就得跟权贵攀关系。权贵家的姑娘攀不上,只能攀附丫头了。 陈锋最终还是屈服了,有些不甘道:“爹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儿子听爹的就是。” 陈林见儿子委屈的模样,忍不住心疼道:“要是娶回来,你实在是不喜欢,就多纳几房你喜欢的妾室,到时候叫你娘给你找个好的。” 陈锋这才露出笑颜。 徐乐此时还不知,有人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陈林这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知怎地,竟然攀附上了王家留在京里的管事,许了这王家管事六百两谢媒钱,让这王家管事帮着说项。 钱帛动人心,有这六百两银子吊着,这王家管事对此事十分的上心。知晓王熙凤最听的就是王子腾这个叔父的话,就让陈家人,朝王子腾身上使劲。只要王子腾同意,王熙凤这个荣国府的管家奶奶,无不允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愿意给陈家搭个线,让陈家去试试王子腾的路子。 其实,是因为这王管事最了解王熙凤这个王家大姑娘,那可是王家千娇百宠长大的,她的脾气王家的老人都知道,不许人打她身边人、物的主意,因此王家管事不敢触她霉头。 虽然王熙凤已经出嫁多年,但这王管事是王家老人了,对于“索命夜叉”的威名,还是记着几分的,更加不敢去说项了。 但对那六百两谢媒钱,王家的管事又眼馋得很,舍不得放弃,才狠狠心给陈家搭个线,即使不成,陈家也得给他十几二十两的好处费不是。 王子腾现如今为皇上搂钱,正是缺钱的时候,陈家家业虽然不比得薛家那般富贵,但跟其他商户比起来,也是一等一的人家。 王子腾正想扶持两家商户,帮皇上将私库填上。陈家投献过来,王子腾派人查了陈家的生意,估算了一下陈家的家业产值。 又因着往年投靠过来的几家皇商每年给的孝敬,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觉得是时候培养新人了,不过这人还是得完全是自己的人,才信得过。 凤哥儿身边的那丫头,是个有本事,也不缺野心,就看看她在这陈家,能翻出什么样的水花来。 如果连这陈家都不能掌控,那永远都只是个算账的“先生”,上不了台面。 第19章 初闻婚事 于是王子腾便做主同意了这门婚事,还给王熙凤写了信,要收徐乐为义女,将她一家老小都放良,给上三十八抬的陪嫁,将人嫁出去。三十八抬陪嫁,是京中五品官家小姐陪嫁的规格。 虽然王家给出去了三十八抬陪嫁,但陈家这边,光聘礼就给了一百多抬的,私下里还给了不少的孝敬钱。 只要能搭上王家、贾家,花再多的钱,陈家也甘心。 于是,在徐乐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婚事就定了。 八大胡同内,一处暗门子中,一个年轻妇人得知陈家要娶新妇了,心中暗恨! 这陈家,又要害人了! 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要遭殃? 不行,自己得去阻止,好人家的姑娘,进了这陈家,就犹如羊入虎口。 这年轻妇人得了消息,正要往外冲,却被守门的两个婆子拦住了。 “红姑娘,现下不是出去的时辰,姑娘不在屋里休息,怎么往外跑?”守门的婆子,话语听起来客气,实际上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许这妇人出去。 名唤红姑娘的妇人,看了看守门的婆子,暗骂了一声:老虔婆! 红姑娘假笑道:“两位妈妈,是我着急了,这不是接着恩客老爷的信,我这才激动了些。”红姑娘扬扬手里的信纸,两个守门的婆子也不识字,见她手里确实拿着一封打开的信,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姑娘,既是恩客老爷的信,不知他今日可来打茶?”婆子问道。这意思是问,今夜红姑娘的恩客老爷来不来,来的话,就又做成一笔生意。 红姑娘扯扯嘴角笑道:“恩客老爷今儿个不来,给我写了封信,说明儿个走商回来,就赎我出去。”红姑娘一副欢喜的模样,也让两个看门婆子不再生疑。 其中一个婆子,面露几分怜悯之色,以为红姑娘如以前的那些姑娘一样,被那些恩客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红姑娘说罢,就转身上了楼。 她身形瘦削,绣花衣裳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混似里面不是人身,而是一副骷髅架子。 这样的瘦削身形,正是楼里姑娘们常见的身形,恩客老爷们最喜欢这样的,只红姑娘瞧着,比旁人更瘦几分。 红姑娘上了二楼,她是堂里当红的姑娘,打一次茶,都要二十两银子,还不提喝酒、夜宿的钱。因着她能挣钱,所以她住的屋子,是堂里最好的,亮亮堂堂的三间屋子,一间卧房,一间客厅,还有一间书房。 上楼后,一个脸上有一块大青斑的丫头,给她端了一壶茶水来。 见红姑娘拿着信纸,坐在桌子旁不说话。 丫头上前喊了一声:“姐?” 红姑娘被惊了一下,见是妹妹来了,唤了一句:“青娘。” “姐,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青娘问。 红姑娘捏紧手中的信纸,声音中带着几分狠厉道:“我方才得了倪二的信,他说陈家那边,要跟荣国府结亲了!要是真的结了亲,咱们家的大仇该如何报?” 青娘立时明白,为什么姐姐如此魂不守舍了。 “姐,荣国府是何等的人家?怎么会跟那陈家结亲?”青娘问。 红姑娘将手里的信纸拿给青娘看,青娘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上的内容,道:“原来是重金求娶荣国府管家奶奶身边的丫头,难怪能结亲。” 红姑娘恨极了陈家,恨不得痛饮陈家人的血,吃陈家人的肉,方才解她心头之恨,方能报父母大仇。 但现如今,自己只是个深陷泥淖的娼妓,本就报仇无望,现如今,这陈家攀上了权贵,那她们姐妹二人报仇就更难了。 红姑娘思及此处,忍不住伏桌痛哭,嘴里喊着:“爹呀,娘呀,是女儿不孝,无法为你们报仇雪恨,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平步青云,是女儿不孝,是女儿无能……呜呜……娘呀……” 红姑娘哭得伤痛,青娘也在一旁抹泪,小声的抽泣。 红姑娘听见了,大声吼道:“不许哭!我说了多少遍,你那脸不能沾水,还不快将泪擦了。” 青娘忙不迭的用袖摆擦脸,又去拿一旁柜子上的铜镜照,看到脸上的青斑没有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红姑娘抹了眼泪,恶狠狠道:“不行,我不能认输。不能让这门婚事成了!” 青娘道:“可是,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现如今堂子里的妈妈们看得严,姐姐你连出堂子都难。”又有什么方法去阻止这门婚事呢? 红姑娘拿过桌上的信纸,瞧见落款上的那个倪字。狠了狠心,将头上的金簪拔下来,用这信纸裹了,对青娘道:“我出不去,但你出得去。你拿着这东西,去荣宁街那边,找醉金刚倪二。倪二曾与我有几分情谊,因着那几分情谊,一直帮着我们盯着陈家。现如今,我们也只能靠他了。你去找倪二,让他想办法,你们寻个机会见见那个与陈家结亲的丫头,将陈家的丑事告知她,想来她得知陈家是什么样的虎狼窝,就不会再跟陈家结亲了。” 青娘连连摇头:“不行,姐姐,我跑出去了,肯定会连累你。那岳妈妈就是个心狠的,支使人将堂子围得严严实实的,就是怕堂子里的姑娘跑出去。我一跑,肯定会被发现,你这边定然要受苦。我不去,要不,姐姐你给那倪二写封信,托倪二去办。” 青娘不肯,老鸨子心狠,自己要是跑了,肯定会连累姐姐。那老鸨子肯定会用法子折磨姐姐,杜绝其他姑娘逃跑的心思,这堂子里折磨人的法子太多了,多的是折磨人又不损伤皮肉的法子,能将人逼疯。 去年,有个新买来的姑娘,逃跑被抓了回来,折磨了好几天,才放出来。放出来后,老老实实的,什么心气儿也没了,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的罪。 姐妹俩相依为命十来年,青娘哪里舍得留红姑娘自己在堂子里遭罪,自己跑出去。 红姑娘不听青姑娘的,依旧将信纸往她手里塞,又去梳妆台那边,拿出几个金镯子、玉镯子,一直往青娘手腕上套。 “听姐姐的,跑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这些东西,日后就是你过日子的本钱了。记得,一定要给爹妈报仇,不然……姐姐我死也不瞑目!”红姑娘神色癫狂,拼命将镯子往青娘手腕上套。 青娘一直哭,红姑娘不许她哭。 “白天看守的人少,我观察过了,午时的时候,那些看门的婆子爱打瞌睡,你就趁那时候逃,逃出去后将你脸洗了,没有这大青斑,堂子里的人也抓不到你。”红姑娘将镯子给青娘套上,干瘦的手捧着青娘的脸,一句一句的叮嘱,“跑出去了,就别回来。姐是堂子里最红的姑娘,老鸨舍不得打我的,而且……” 第20章 醉金刚倪二爷 红姑娘没有说下去,只对青娘道:“青娘,咱们爹妈死得冤呀!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我落到现如今的地步,也是陈家害的,陈家不死,我死不瞑目。” “青娘,陈家不死绝,姐姐我死也不瞑目,咱们爹娘在地下,你死不瞑目,所以,你一定要为爹妈报仇,记住了吗?记住了吗?你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红姑娘逐渐疯魔,因为害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犹如地狱中哭嚎的恶鬼。 青娘又悲又怕,连忙回道:“我记住了,姐姐,我记住了。”青娘连声安抚红姑娘,红姑娘逐渐恢复正常,有些心疼的看着青娘手腕上被自己弄出来的伤痕。 “青娘,对不起,姐姐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 红姑娘又悔又心疼,自己又犯病了,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又伤着青娘了。 青娘连忙道:“姐姐,不怪你。都是陈家的错,是陈家将我们姐妹逼成这样的。” 红姑娘情绪波动太大,现如今安静下来,精神上就感觉十分的疲惫。 青娘见此,便扶她去卧房休息。 等红姑娘睡着后,青娘去外边,将方才弄到地上的信纸与金簪捡起来,擦干脸上的泪水。 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青娘将这些东西,藏在身上,又拎着水壶出去。 路过的时候,遇见了堂子里的一个红倌人,这人半梦半醒,衣裳半敞开,露出殷红的肚兜,脖颈处有一圈淤痕,像人的手指印。 她沙哑着嗓子道:“丑丫头,给我倒杯水。” 青娘被叫住,吓了一跳,不敢抬头。 深深低着,青娘抬手给红倌人倒水。 红倌人瞧见她手腕上的玉镯,眼睛微眯。 青娘连忙遮掩。 这时候,底下看守的婆子见了,就喊道:“秋娘姑娘,怎么起来了?” 红倌人瞧见了下面的婆子,声音沙哑的回了一句:“渴醒了,就叫这又丑又哑的丑丫头倒茶喝。”说着,红倌人就将手里的杯子放回了茶盘上,扭着腰进屋去了。 一声极轻极淡的声音传来:“丑丫头,别往后门去。” 青娘愣了一下,没有回话,低着头走了。 进了屋的红倌人,将门关了。 申时初,青娘便收拾妥当,换了一件粗布衣裳,准备逃跑。 本来是想往后面跑的,但想起红倌人的那句:别往后门去。 就转去了东角门,申时的时候,正是这些守门的婆子犯困的时候。 这些婆子白天黑夜没个正经休息的时候,经常偷懒补觉。 青娘记着姐姐的叮嘱,选了这个时辰逃跑。 角门的婆子偷懒去了,青娘趁机跑了,轻手轻脚跑到外面巷子处,这边巷子转过去就是后门,那边有两条岔道,过了岔道,再走一段路,才是大街。 青娘轻手轻脚走过巷子,过了这岔路口,出去就是大街了。 走的时候瞟了一眼后门那边,发现外面站着四个婆子,在后门守着。 青娘心中一凛,她以为后门只有里边有人守着,没想到外边还有人守着,还好自己没走后门。 走到了大街上,青娘很快就融入了人群。青娘脸上的青斑已经洗了,做年轻妇人打扮,用颜色重的胭脂,在脸上点了很多斑,肤色也抹深了几分,粗看跟农家妇人一般模样。 青娘跟人打听荣宁街怎么走,又打听醉金刚倪二。 倪二在荣宁街名声不小,不过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他是一个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场吃闲钱,爱喝酒打架。 虽是个泼皮,但为人仗义,时常接济邻里,谁家有个揭不开锅的,倪二都会接济一二,借些银钱给人家,不要利钱。 因此,在荣宁街,他虽是泼皮,但也有几分脸面,旁人也跟他交好。 青娘来寻倪二,旁人以为这是倪二外边的姘头来寻人,帮着指了路。 青娘来到倪二家里,遇到的是倪二的媳妇,倪二的媳妇见是个年轻妇人来寻,以为是丈夫的相好找来了,拿着扫帚就要打青娘,赶她出去。 不想,青娘立即跪下,连声请求:“嫂子,嫂子,莫打。” 倪二媳妇见她神色悲戚,心软了几分,就耐下性子问她来意。 青娘瞧瞧外边有邻居看热闹,不便说明来意,倪二媳妇见了,就让她进屋来。 青娘进来前,刻意大声的说道:“表嫂,我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表嫂就借我几升米吧。” 看热闹的邻居们见不是什么香艳事,只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觉得无趣就回了。有那好事的,想瞧热闹,但倪二嫂将院门关了,他们想看也看不了。 进了院子,青娘就给倪二嫂跪下,哭着将来意说了。 倪二嫂也是个心软的,听她自述身世,本是富户人家的小姐,父母被奸人害死,姐妹二人流落烟花之地,想要为父母报仇,仇人又要榜上权贵,眼见复仇无望,这才来请求倪二帮助。 倪二嫂听罢,咒骂道:“这陈家真真是畜生不如,恩将仇报,这种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又柔声安慰青娘,“你别担心,只要倪二回来了,我就叫他带你去隔壁。我们家隔壁住的芸二爷,常往荣宁二府来往,求他帮忙,你想见那位徐管事,想来也容易。” 青娘再三跟倪二嫂道谢:“嫂子大恩大德,青娘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必定报答嫂子恩德。” 等倪二回来了,倪二确实是个仗义之辈,在成亲前跟红姑娘有一段情,便一直帮红姑娘盯着陈家,这一盯就是六七年。 倪二得知了青娘的请求,就道:“妹子别急,且等隔壁芸二爷回来了,我提上好酒菜,叫他帮着说项。这陈家猪狗之辈,想来荣国府里的徐管事得知了,也不会再跟他家结亲。我也曾听闻过他家奶奶的名声,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她身边的大丫鬟徐管事,也是个能干的,显然是看不上这陈家的。” 青娘心里有了底,这才放松了几分,又担心起了姐姐红姑娘。 等贾芸回来后,倪二就提着酒菜上门。 酒到半酣,倪二就将青娘、红姑娘跟陈家的恩怨说了出来。 贾芸一听,酒都醒了,问道:“这事儿,可是真的?徐管事的婚事,现如今正说着呢。徐管事是二奶奶身边的得意人,陈家来求亲,二奶奶说女方要矜贵些,要陈家再三求了,才肯的。” 倪二道:“这事儿不说十分的真,也有九分。当年红娘失祜,父母亡故,陈林那畜生,借着表叔的名头,吃了刘家的绝户,还强占了红姑娘的身子。那时,红姑娘才十三,青娘才八岁,后来,他们家想药死红姑娘姐妹,名正言顺的占了刘家的家财。多亏刘家的一个忠仆,换了药,让红姑娘姐妹诈死,等人埋了,再将她们姐妹二人挖出来。后来忠仆也死了,姐妹两人再无依靠,流落烟花之地,我也是那时遇到红姑娘的。” 贾芸听罢,起身道:“不行,这样大的事儿,可不能瞒着,我这就去找人,求见徐管事。”徐管事好歹也是自己心上人小红的师父,可不能让她遭了这奸恶之辈的算计。 第21章 花草世家刘家 贾芸说着就要往荣国府去,对倪二道:“我现下就往荣国府走一遭,你且在这儿等我。” 倪二道:“芸二爷你且去,此事宜早不宜迟就劳烦芸二爷了。” 贾芸就带着浑身的酒气去了荣国府那边,荣国府开门的小厮见了就问:“芸二爷,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贾芸道:“有急事求见徐管事,麻烦开个门。” 小厮道:“二爷这话就折煞我了,小的这就来给你开门。” 自贾芸帮着修建省清别院以来,在贾家的地位就直线上升,小厮哪敢怠慢他。 贾云进了府,小厮去内院那边传话,自有守门的婆子将这话递到徐乐的跟前。 一个小丫头敲响了房门,睡徐乐醒来,问到:“谁呀?” “乐儿姐姐,外边有人递了消息,说芸二爷有急事找你。”小丫头在门边道。 这动静连平儿也惊醒了,平儿就问:“什么样的急事,明日说不行吗?”平儿见徐乐已经起身,正在穿外衣,就想起来跟着去看看,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徐乐一个人忙不过来。 徐乐道:“你且睡下,我去去就来。” “夜里冷,你多套一件大衣裳。”平儿不放心的叮嘱道。 “放心,我已经穿上了,你且睡吧,别等我了。”徐乐穿上了衣裳,提上灯就出去了。 徐乐走到外间,叫守门的婆子轻手轻脚的开门。 “姑娘,这么晚了我们陪你出去吧。”看门的婆子献殷勤道。 徐乐摇摇头:“就不劳烦妈妈们了,外边小厮都在,且又是在咱们府里,一个人出去也不妨事儿。” 说着徐乐就提着灯笼出去了。 穿过一道海棠门,走小路,就到了外院平日里办事的地方。 贾芸已经在这里候着了,见徐乐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大半夜的,急匆匆的来找我,可有什么要事?”徐乐询问贾芸的来意。 贾芸就将先前二对自己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徐乐听。 徐乐听着直皱眉头,这门婚事乃王子腾所定,说到底自己并没有做主的权利,但也不想听天由命。 徐乐问道:“那青娘何在?” “在倪二家中。” “那便去这倪家看看。”徐乐准备亲自去见见这青娘,非亲非故的,徐乐也不会仅听这青娘的一面之言,事后肯定是要查探一番的。 贾芸也不敢耽搁,便领着徐乐去了倪二家。 两人步履匆匆,没多久就到了后门这边,徐乐要出去,守门的小厮也不敢拦。 徐了对小厮道:“今夜我出去一趟,你们谁也不许说,奶奶那边我自有说头,明日下差了,去我那儿领赏。” 小厮连声应了,开门让徐乐出去。 贾芸亲自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两人走了小一刻钟,到了倪二家门前。贾芸上前叩门,轻叩了两下,里面就有人来开门了。 是倪二的媳妇来开的门,倪二的媳妇见了贾芸,连忙引他们进来。 贾芸介绍道:“倪二嫂,这是徐管事。” 倪二嫂连忙行礼,徐乐还礼。 贾芸道:“二嫂请别多礼了,那青娘在何处?徐管事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见她的。” 倪二嫂道:“她就在厢房这边,我去叫她。”说着就急匆匆的去喊人。 倪二也出来相迎,虽然徐乐只是一个女子,但倪二也不敢大意,这可是荣国府的大管事,一般人家都攀不上的。 倪二拱手行礼:“徐管事莅临,小的这寒舍蓬荜生辉。” “倪二爷这话过誉了,我虽在内宅,也曾听过倪二爷的侠义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二爷果真是侠义,才敢收留青娘这等女子。”徐乐也说了几句场面恭维的话。 倪二知晓徐乐的来意,便引他们进去,倪二嫂那边已经将青娘带到了堂屋。 青娘此时卸去了脸上所有的伪装,露出一张清水芙蓉面来,眉宇间带着三分清愁,楚楚可怜之态,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青娘见徐乐来了,连忙给她见礼:“奴家青娘,见过徐管事。” 在秦楼楚馆混迹多年,青娘也学会了一些手段,知晓该如何示弱,引人怜惜。 徐乐便直接问道:“姑娘既托人找我,不知有什么要事儿?” 青娘闻言,眼眶蓄满了泪水,将自己的身世来历一一道来。 原来这青娘本姓刘,祖辈是金陵那边的,刘家祖辈都是做花木生意的,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渐渐的成了一代富贾。 传到青娘父亲这一辈,已经积累下颇大的一份家业,刘父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慈善人。 刘家没有什么亲戚,好几代单传,到了青娘这一辈,虽不是单传,但也没有留下嗣子。 那陈林是刘父的远房表亲,陈家是做木材生意的,陈家的长辈吃喝玩乐,将家业都败光了,到了陈林已经一贫如洗了。 为了维持生计,陈林便做起了木材生意,但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最初的时候陈林频频亏本,渐渐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便想着寻个靠山。 做生意靠的就是人脉,陈家没落已久,早已失了人脉,便想起了远房表亲刘家来。陈林知晓刘父是个厚道人,便带着家小去投奔刘父。 论起亲缘来,陈林跟刘父其实已经隔了两三辈了,但刘家子嗣不丰,亲友少,即使只是一个表亲,刘父也对其十分的亲近。 得了刘父的帮衬,陈家的生意慢慢的就做了起来。 不想这陈林狼子野心,见刘家豪富,就生出了歹念来。 陈林平日里做出一副豪爽的模样,与刘父称兄道弟,事事以刘父为尊,因此刘父也不曾防他,有一次醉酒,还将刘家兴家的根本告诉了陈林。 刘家做花木生意,对花草的种植、嫁接、培育十分擅长,最出名的就是刘家的双色芍药花,被外人称为“双姝美人面”。 陈林得知了刘家兴家的根本,就生出了贪恋,借着刘父对他的信任,在刘父得了风寒的时候,勾结大夫改了刘父的药方,刘父就因此丧了命。 刘父没了,刘母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难以撑起家业,便只能托陈林打理家业,陈林对刘家的家业十分的用心,并不贪一分一毫,逐渐的取得了刘母的信任,拿到了培养双姝美人面的秘方。秘方已经到手,他便一副药,送走了刘母。 陈林这一番手段,可谓是毒辣又谨慎,却不知刘父之死,让当时才十一岁的红姑娘起了疑心。 红姑娘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要了自己父亲的命,她便一直暗中调查陈林,最初的时候陈林装的很好,连红姑娘也信了他。但刘母的去世,让红姑娘彻底看明白了,陈林就是害死自己父母之人。 第22章 徐乐的算计 刘家没了主事之人,又没有继承人,陈林作为表亲,理所当然的吃了绝户财。 红姑娘要去告官,为自己的父母鸣冤,不想被陈林察觉,手里的证据也被陈林夺去。 陈林得了刘家的家业,怕被别人察觉自己的这一番谋算,就暂且留着刘家姐妹,等时机合适了,再除掉她们俩人。 红姑娘生的漂亮,陈林这畜生便生出了邪念,玷污了红姑娘。 红姑娘自此便有一点疯魔,但为着年幼的妹妹,她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最后在刘家一个老仆的帮助下,假死逃出来了。 那刘家老仆年岁大了,照顾了红姑娘跟青娘一年,就病死了。 红姑娘跟青两个弱女子没有谋生的手段,就以针线为生,但两个漂亮的姑娘,没有个依靠,就让人生出了歹意。 一天夜里姐妹两人被一个强人绑了,遭人玷污,那强人还想将她们卖烟花之地。 两姐妹拼死逃生,没有个落脚的地方,青娘生得着实貌美,又娇怯可怜,红姑娘为了保护妹妹,就用家传的杀虫药水,给青娘脸上抹了一块大青斑,最后带着妹妹自卖自身。 本想着给大户人家做丫头,不想买她们的人竟然是做暗娼生意的老鸨。 这些做暗娼的,常借着买丫头的名义买人,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被骗来做这皮肉生意。这些老鸨都是些精明人,让这些女子签卖身契,这卖身契一签,干什么都只能由他们说了算。 刘家姐妹的悲惨遭遇,让人叹息,倪二嫂骂道:“这陈家真是遭了瘟的,生儿子没屁眼儿,一群王八羔子,阎王怎么不收了他们去?” 倪二也骂骂咧咧的,他常在市井中行,骂人的话就比较粗俗。 贾芸听他骂了几句,就连声叫他住嘴,不好在徐管事师面前说这些污言秽语。 倪二这才停下,对徐乐道:“我们这些粗人说话不好听,徐管事可别介意。” 徐乐道:“倪二爷是性情中人,我又怎么会介意。” 徐了听了青娘的这一番话,心里虽然同情青娘姐妹的遭遇,但也没有尽信。 徐乐便对青娘道:“青姑娘,多谢你前来告知我陈家的真面目,若不是你告知,只怕我嫁入陈家,也会被他们这一群人给吞吃了去。” 青娘听了惊愕道:“陈家是虎狼之地,徐管事还要嫁进去?” 徐乐叹气,回她:“这门婚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主家那边这样安排,我也只能听之任之。” 倪二嫂听了,错愕道:“就这样的人家,荣国府那边还要与他们结亲?难道不能告诉管家奶奶一声,将这门婚事推了吗?” 徐乐苦笑:“这事儿是我们奶奶娘家的叔父定下的,我们奶奶也只得听长辈的。不过……” “不过什么?”倪二嫂追问。她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别人说话拖拖拉拉的。 徐乐没有回倪二嫂,抬眸看向青娘:“青姑娘这边,有何打算?” 青娘咬牙切齿道:“当然是要报仇雪恨,我要为父母和姐姐报仇。” “那姑娘又如何去报仇呢?那陈家现在已经成了气候,用不了多久就要成皇商了,姑娘一个弱女子如何报仇?不如我许姑娘一些银钱傍身,姑娘改名换姓,与你姐姐一起过安生日子吧。”徐乐道。 青娘听了这话沉默半晌,摇头道:“此生若不能报仇,我也过不了什么安生日子,死了之后也无颜去地下见父母。” “姑娘,这是下定决心要报仇了?那姑娘可有什么谋划?”徐乐接着问道。 青娘摇头,她能有什么谋划?现如今,她连陈家人面都见不到。 徐乐见了,微微勾起嘴角:“既然姑娘想要报仇,不如与我合作,如何?” 徐乐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倪二看看贾芸,自己跟这徐管事不熟,不知这徐管事脾性,也不知徐管事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芸便上前问道:“徐管事这话的意思是……?” 徐乐露嘴角含着笑,眼神却十分的凌厉:“这陈家我瞧上了,这么大的家业,谁能不动心呢?诸位,要同我谋一场富贵吗?诸位若是愿意,日后大富大贵,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不愿意,便自此离开,此后再不得提今夜之事。” 徐乐没有答贾芸的话,只对他们这样说,让他们自己作出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青娘听了这话,只道:“只要能报血海深仇。青娘便为徐管事马首是瞻。”说着青娘就跪了下,给徐乐扣首。 倪二嫂看看倪二,这当家作主的事儿,还得爷们儿来。倪二道:“我就是一个下三滥的地痞,平日里靠放利钱谋生。既然徐管事是许我这一场富贵,那便认徐管事为主。” 倪二虽然只是个地痞流氓,但他日日在市井中混迹,也瞧得出眼前这徐管事不是一个简单人,倒不如跟着她谋一场大的富贵,为子孙后代积累下家业。 倪二表了态,倪二嫂就夫唱妇随,也跟着点头。 现如今唯有贾芸还没有表态,贾芸只问了一句:“此事可对我们贾家有害?” 徐乐笑道:“芸二爷忘了,我也是这荣国府里的,怎敢背主?不过是为自己,为大家谋一场富贵罢了?再为青娘姐妹报仇。” 贾云听了便点点头:“那这事儿,也算我贾芸一份。” 徐乐见此,便让众人发下重誓,此后不可将今夜之事告知他人。 徐乐虽然不信这些誓言,但现如今的这些人是信的,等众人发誓之后,徐乐就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她要的是这陈家,要的是名正言顺的离了荣国府,要的是离了荣国府之后的安身立命之处。 徐乐对青娘道:“你姐姐那边不用担心,我自去叫人赎她,将她安置在安全之处,事成之后你就可以去见她。”这话语里的意思 就是要拿捏着红姑娘,免得青娘生出背叛之心。 青娘道:“多谢管事的恩德。” 青娘虽然知道徐乐接自己姐姐出来,是为了拿捏自己,但她还是高兴的,至少不用担心姐姐的安危了。 徐乐便低声与众人商议,将自己心中初步的计划说了出来,贾芸越听越心惊,这徐管事可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这才多久的时间,这计划就一环套一环,只要这句话实施下去,那这陈家人也离死不远了。 这陈家吃了别人的绝户,怕是也想不到,有一天,旁人也想着吃他家的绝户。 初步将计划定下,徐乐便回了荣国府,平儿还没有睡,一直等她回来。 第23章 拉平儿入伙 平儿见徐乐回来了,关心的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吗?” 徐乐道:“倒也真算是一件大事儿吧。”接着就将陈家跟刘家的事情说了。 平儿听罢,慌里慌张道:“我们快去将此事告知奶奶,让奶奶将这门婚事推了,这样的人家怎能嫁进去?”平儿宁愿徐乐一辈子也不嫁人,也不想她嫁入这样的虎狼之家。 徐乐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忙,且听我说。” 平儿面上焦急:“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听着就是。” 徐乐道:“平儿,你也是知道的,这门婚事是叔老爷做主的,奶奶也不可能为了我,而拂了叔老爷的脸面。这门婚事,只怕是退不了的。” 平儿听到这话,颓然的坐到了床畔上。她知道徐乐这话是对的,王子腾是王熙凤的靠山,王熙凤是不可能为了一个丫头,而伤了王子腾的脸面的。 平儿眼眶微红:“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你嫁入这样的虎狼之家吗?” “平儿,你能帮帮我吗?”徐乐问道。 平儿连忙道:“我能怎么帮你?你可有什么法子解了这危局?” 徐乐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既然这门婚事我推不了,那便嫁入陈家。只是……这陈家的人不能久留,那刘家姐妹要报仇,我便助他们报仇,我只要这陈家大奶奶的位置,陈家没了人,那我便是陈家当家作主的人。你知道奶奶轻易是舍不得放我出去的,这次如果没有叔老爷发话,奶奶只怕还要再留我几年,而且即使有了容秀,奶奶也有可能会让我给琏二爷做通房,你知我是不愿的。我这个人冷心冷肺,为了自己什么事也干得出来,我想用这陈家上下,换自己一个自由身,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我这般狠毒,你可愿意帮我?” 平儿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这陈家本来就该死,你这也不算狠毒,咱们为奴为婢的,再忠心,也要为自己考量一二。你只管去做就是,若要帮忙你就跟我说,奶奶那边我先替你瞒着。” 徐乐心中感动,没想到这样的事儿,平儿也愿意帮自己。说的不好听一点,不管陈家再怎样该死,他们现在做的也叫谋财害命。 平儿又道:“你这边需要我帮什么忙?” 徐乐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们这边要将青娘改头换面,以陈太太娘家亲戚的身份,将青娘送进陈家。只是这身份上还需要官府那边帮忙,我不敢用咱们府里的人脉,想托你走牛千户那边的人脉办成此事,等此事事成之后,定然是少不了牛千户的谢礼,只是不好直接送上门去,便借着你的嫁妆一起送过去。” 请人办事肯定是要送礼的。 平儿点点头道:“牛千户对我有几分情意,这事儿也不算难,只是你们如何取得陈家的信任呢?” 徐乐脸上带着三分冷意道:“既然那陈家喜欢吃绝户财,想来是拒绝不了一个带着大笔钱财的表姑娘的。这么些年我也存了不少钱,以这些钱引陈家入彀,应该是成的。” 平儿道:“你们这番谋划显然要花费不少的钱财,我手里的那些铺子田地,暂且都交由你使。” 徐乐正要推拒,平儿接着道:“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好了我才能好,这么些年的情分,我信你。” “那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徐乐承诺道。 “那我等着,你这个日后的皇商家主,来为我撑腰。我一个奴婢,嫁给将军千户,是直不起腰来的。有你在,我方能堂堂正正的直起腰,昂首挺胸的做人。”平儿道。 两人经此彻底交心,说到最后,决定义结金兰,日后互相帮衬。 “今夜,我徐乐对诸天立誓,与孟平结为金兰姐妹,日后相互扶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就下十八层地狱。”徐乐立誓,孟平是平儿的名字,平儿祖上姓孟。 平儿听了心下感动,也跟着立誓:“我孟平今日跟徐乐义结金兰,向上天立誓,姐妹二人日后相互扶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则下十八层地狱受苦受难。” 此后,二人越发亲密,平儿也竭力帮助徐乐成事。 牛千户那边很快就安排好了户籍,他只以为是一件小事儿,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徐乐便让贾芸、倪二,将青娘改头换面,假称陈太太娘家的表侄女儿,无依无靠,带着家财来投亲。 如徐乐所料,陈家瞧着这一笔白来的金银,终究还是动心了。 青娘改名“白芙蓉”,进了陈家。 这表姑娘白芙蓉,人如其名,如白芙蓉花一般的好看,没多久,就迷得陈家少爷陈锋神魂颠倒。 陈锋本就不满徐乐丫鬟的身份,父亲陈林也应承过,只等将徐乐娶进门,就给自己纳几门美妾。 现如今,见了表妹白芙蓉,又见她只是一个孤女,便生出了纳她为妾的心思,既得了人,又得了财,岂不美哉。 陈太太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要娶一个奴婢作为正房,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但为了攀上权贵,为了得到皇商的名头,也只得委屈儿子了。现如今儿子想娶自己的表侄女儿为妾,陈太太觉得只要自己儿子高兴,他想娶就娶吧,不过就是一房妾室。 半点也没有想过,正房都还没有进门,妾室就已经准备好了,对于未来儿媳妇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 他们的这一番作为,自然是瞒不过徐乐跟平儿的,平儿知晓此事之后,只觉得他们该死。但凡是有点规矩的人家,有点良心的人家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徐乐劝慰道:“何必为了这样的人生气?你这边,奶奶说嫁妆家具都已经备好,只等送你出门子了。你的嫁衣,我让绣房的小雯按照安人的规制准备了,她手艺好,定能让你出嫁那天艳压群芳,让牛千户看了,就回不过神来。” 平儿听了,脸颊绯红,不满徐乐的打趣。 两人说着话儿,小红小跑进来道:“两位姐姐快去瞧热闹!” 徐乐见她如此,便道:“你这丫头,都能独当一面了,怎么还这般不稳重?让底下那些叫你姐姐的丫头们怎么看?” 小红听了,连忙止住小跑,轻迈莲步,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点。 “乐儿姐姐,我此后再也不敢了。” 平儿笑着道:“你师父这是教你呢,作为奶奶身边的大丫鬟,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奶奶的脸面,任何时候都要稳重些,不能慌张,要担得起事儿。我跟你乐儿姐姐都定了人家,我们走后,奶奶这边就是你为首,所以这些日子才对你要求得严些。” 小红道:“这两位姐姐是为我好,姐姐们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日后万不会如此。” 徐乐又问:“是什么样的热闹,让你这么开心?” 第24章 玩闹 徐乐问是什么样的热闹,让小红这样高兴,小红回道:“今日一早,梨香院那边的薛姑娘来找三姑娘、四姑娘、林姑娘玩,巧的是老太太今日将史大姑娘接了来,史大姑娘自来爱玩儿,也不知怎么的,姑娘们说着就联起诗来,说不上来的都要画大花脸儿。现如今他们都在老太太院里面玩乐,咱们奶奶做判官,又叫来了宝二爷,琮三爷、环三爷一起联诗,现如今两位三爷都已经成了大花脸儿。老太太又叫传了女先生,要玩飞花令,我便来叫姐姐们去看热闹。” 小红说完,徐乐跟平儿便与她一起过去,去瞧一瞧热闹。 荣庆堂这边,气氛正好,在院外都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走进去一瞧才知道,厅里并了两张桌子,黛玉跟惜春带着梳着冲天辫儿的蓁姐儿坐了桌头,接下来是探春、宝钗、湘云。紧接着的是宝玉、贾琮、贾环、贾兰。 上首坐着的,不仅有老太太,还有邢王、二位夫人。 王熙凤站在一旁,做判官,谁要是没答上来,就用胭脂在他脸上划一道。 贾环跟贾琮两人脸上全是胭脂,余下的就是宝玉脸上有五道,几个姑娘脸上还没有胭脂痕迹。 贾兰跟蓁姐儿年纪小,就是来凑热闹的。 正屋里热闹,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来凑热闹,这些人见徐乐三人来了,连忙让出道来让她们进去。 徐乐瞧见最前面的就是容秀,她双眼亮晶晶的,那些姑娘们每联一句诗,她便念一遍,一副憧憬的模样。 容秀见徐乐她们来了,就凑过来与他们说话:“姑娘们好厉害,一张嘴,只让人觉得云霞满纸,满襟的豪情!” 徐乐听了,便道:“我们容秀也不差,说话也是字字珠玑。” 容秀听了脸红道:“我不过是识得几个字,姑娘们才厉害,还会会做诗。特别是林姑娘,我只觉得她每一句诗都说在了我的心坎上,念着直觉口齿生香。宝姑娘的诗也好,有一股老成持重之感,三姑娘的诗大气,听着就升起了一股豪情,四姑娘的诗,独有一股清冷的感觉,就像天上的明月那般的冷。史大姑娘才思敏捷,不管什么样的诗,好像都难不倒她。” “怎么只评了姑娘们的,不曾评宝二爷他们的?”平儿问道。 容秀不好意思道:“方才只顾着看几位姑娘了,不曾注意宝二爷他们。”养在贾家,她脸颊上的肉也多了点儿,脸儿圆了些,眉眼间带着几分天真懵懂,看着年岁就更显小了。脸颊红扑扑的,有点像画里的年画女童般讨长辈们喜欢。因着这个缘故,贾老太太、邢夫人、王熙凤等都爱叫她去跟几个姑娘们玩,一来二去,她便跟姑娘们都熟了。 徐乐看她小脸绯红,便不再打趣,怕她羞到不敢见人。 平儿心细,见容秀总盯着黛玉瞧,问道:“你总瞧林姑娘作甚?眼珠子都快落林姑娘身上了。” 容秀抿嘴腼腆的笑,小声道:“今早,林姑娘见我在看书,便指点了我几句。我说我想学诗,当时旁的姑娘跟姐姐们都笑我,独林姑娘不笑我,还说等她们练完诗,叫我给她捧杯茶去,要教我作诗。” “这般说来,林姑娘是要收你做徒弟了?那拜师礼可准备好了?”平儿笑道。 容秀脸红红的,摇摇头。暗自责怪自己,高兴过头了,怎么连拜师礼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徐乐道:“不妨事儿,等下回一声奶奶,奶奶自然会让我们备一份礼给林姑娘。” 容秀听了,怯生生的问道:“我学诗,奶奶会不会不高兴?” 今日容秀说想学作诗的时候,旁人都笑话她,还说:莫不是瞧二奶奶和善,就以为自己是穿金戴银的姑娘,就想跟姑娘们一样,养尊处优,读书习字,做锦绣文章了? 容秀本就胆小老实,被这些碎嘴的丫鬟婆子一说,就有些胆怯,怕因着自己学诗就引王熙凤不喜。 徐乐便问了一句:“难道奶奶不喜,你就不学了?” 容秀垂下头,欢喜的神情消散了,小声道:“要是奶奶不喜,那我、就不学了。”容秀对王熙凤忠心,又感激王熙凤让自己母女团聚,不想做令王熙凤不开心的事情。 徐乐听了,就笑道:“放心,奶奶不是这样的小气人,既然林姑娘愿意收你做个徒弟,教你学诗,那你就学。只一点,别耽搁了事情。闲暇时,你爱做什么,奶奶都不管的。”容秀听了,又高兴了起来。 徐乐了解王熙凤,只要容秀别在贾琏跟前献殷勤,别说是想学诗,就是想学写文章,王熙凤也是不管的。 那边欢声笑语,宝玉跟贾环又没联上诗,王熙凤拿笔给宝玉画了一道,接着是贾环。王熙凤瞧见贾环满脸的胭脂,没忍住笑道:“环哥儿,你这脸,都没有落笔的地方了?要不洗一洗,我再给你画?” 贾环觉得有些羞恼,自己怎么连宝玉都没比过?再转头,瞧见贾琮,贾环松了一口气,好在还有一个难兄难弟,就道:“算了,二嫂子,你画吧。洗干净了脸,等下又要画上,就白洗了。” 王熙凤笑道:“那环哥儿接下来可得争点气,瞧瞧你三姐姐、林姐姐她们,脸上可是一点胭脂痕迹都没有。”说着,就在贾环的脸上画了一道。 这时候,女先生又开始击鼓,众人开始传花,这次落到了宝钗的手中。 王熙凤抽了签筒里的签,看看签文,说道:“在座各位,各说一句写边塞的诗,还要言明出处,这一次输了的不仅要画花脸,还要给咱们讲一段奇闻轶事来听,说得不好的,可过不了关。。” 这一次,从宝钗开始,宝钗道:“关于塞北的诗,马祖常有一句‘贺兰山下河西地,女郎十八梳高髻。’我很喜欢。”【元·马祖常《河西歌效长吉体》】 接着便是湘云,湘云道:“宝姐姐说到贺兰,我想起王摩诘有一句: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转头又对宝玉说道,“爱哥哥,该你了?”【唐·王维《老将行》】 一着急,宝玉就脑袋空空,话到嘴边,就是想不起来了。 一旁的贾环瞧见了,幸灾乐祸道:“宝玉,你是不是说不上来?二嫂子,宝玉说不上来,快给他画一道。” 贾兰在一旁直拍手乐呵。 王熙凤听了,还真的就假装要给宝玉画花脸儿,宝玉急道:“别急,别急,马上就有了!哎呀,都到嘴边了,就是说不上来!”宝玉抓耳挠腮,见王熙凤要给自己画胭脂了,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榆塞孤烟媚,银川绿草明。”【唐·杜牧《夏州崔常侍自少常亚列出领麾幢十韵】 王熙凤就问:“是谁的诗?宝玉你说不上来,我可要画了。” 宝玉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是谁的诗了,湘云瞧着也跟着急了起来,正要告知宝玉答案,被一旁的宝钗拦住了:“好妹妹,你可不能替宝玉作弊。” 黛玉笑道:“可见是说不上来了,二嫂子,快给他画上。再让他给咱们讲一段奇闻轶事,要是说得不好,可不能饶他,罚他写上四五首诗,方能做罢。” 惜春捂嘴笑,蓁姐儿靠着四姑姑,四姑姑笑,自己也咧嘴笑。 贾兰凑在贾环身边,也捂嘴之类,贾环低声对贾兰道:“回去,咱们将今日之事写在信上,给大哥哥送去。”特别是宝玉联不上诗的惨状,一定要大写特写。贾环只想着宝玉这次没接上诗,浑然不想着,自己这满脸的胭脂,是有多少句诗没接上。 女先生鼓点都停了,宝玉还是没想起,就只能认罚了。 第25章 容秀学诗 主子们玩闹一天,徐乐跟平儿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主子玩乐,底下的下人还是得做事的。 宝玉最终还是没有答上来,被画花了脸,这联诗,一直到晚膳才停。 最后,几位姑娘中,只有惜春被画了两道。 王熙凤陪着贾老太太等人玩乐,直到夜半才携着贾琏回来,只叫小红与春鹃服侍。 贾琏靠在鸳鸯枕上,瞧着王熙凤用温水洗去脂粉,露出白净的面庞来,瞧着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多了两分温柔。 许久没见王熙凤这番模样,贾琏赞道:“奶奶瞧着还如二八少女般可人。” 王熙凤听了高兴,但嘴上却酸道:“二爷这嘴是越发的甜了,我这烧糊了的纸卷子,哪里比得上外边的二八佳人?听说二爷这两日应酬,总爱听人谈月琴?不知是哪位善才,勾住了二爷……的耳。”说着,用素白的手指挠了一下贾琏的耳廓。 说着,王熙凤挥手,让小红等人退出去,夫妻二人要说说私房话。 贾琏听了王熙凤的话,想起自己最近在外边采了的野花,心虚不已,知晓家里的母老虎是听见什么风声了,吃味儿。 贾琏赶忙讨好,说几句甜话:“我的好奶奶,心肝儿,你怎么竟不知我的心呢?有了你,我哪里瞧得上别人?”说着就起身,想要去搂王熙凤。 王熙凤扭身,不让他抱,乜他一眼道:“二爷别再哄我了,我虽是内宅妇人,但也迎来送往,总有人将话递到我跟前,瞧我笑话,二爷且别哄我,这话你还是对那什么香姑娘、雪姑娘说吧!也不管你是给别人打金簪子还是银镯子的,哼!” 贾琏听王熙凤将自己最近睡的两个清倌人名字说了出来,也知自己偷腥的事情,被王熙凤知晓了。贾琏不敢认,只哄着道:“谁又在奶奶跟前嚼舌根,我心里只奶奶一个,再无旁人的。好奶奶,且瞧瞧我,别错待了我去。” 贾琏生了一副好皮相,这般伏小做低,确实讨人喜欢。最后,为了哄好王熙凤,将自己最近收到的孝敬都拿了出来,才得了王熙凤一个笑脸儿。 王熙凤收了银票,估摸了一下数值,跟小厮回禀的差不多,这才笑了起来。 贾琏爱偷腥,王熙凤也不是不知道,管也管不住,那就搜刮干净他身上的银钱,这钱可得留给蓁姐儿、芃哥儿,不能给外边的女人花了去。 王熙凤将贾琏的私房搜刮了一遍,就温柔小意了起来,跟贾琏一夜恩爱。 翌日起来,贾琏早起去上衙,王熙凤一边吃早食,一边听徐乐跟平儿回禀昨日的事宜。 “容秀想要学诗,那便学。乐儿,等下你去我的库里,拿一刀纸,再拿些笔墨,给容秀送去。告诉她,既然她想学,那便认真的学,若是得了两分林妹妹的真传,能吟诗做赋,走出去也能给我长长脸。” 王熙凤听徐乐说起容秀想要学诗,如徐乐所料,王熙凤并不阻止容秀学诗,反而还叫她要学就好好学。 说罢,王熙凤又叫平儿准备了一些书画典籍之类的,给黛玉送去,算是容秀的束修。 容秀给黛玉捧了一杯茶,黛玉喝了后,笑着道:“今日,我也算收了学生了。” 一旁的宝钗、湘云、探春、惜春四人瞧见了,都乐得笑了起来。 在她们看来,这不过是黛玉与容秀的玩闹之举,二嫂子送束修来,也不过是做嫂子的配合小姑子的玩闹。 不过,对于容秀来讲,却是紧要的大事。 容秀捧了茶,拜了师,听黛玉说如何学作诗。黛玉道:“都言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只这作诗也不是随意背两首就能成的。还要会背,因着你们不知诗,所以见了浅近侬艳的就爱,若是入了这格局,就再学不出来了。初学诗,先将王摩诘的五言律读熟了,揣摩透彻了,再读老杜的七言律,至于李青莲的七言律,则放在最后,初学诗,只知李杜好,却说不出好在哪儿,但你读了王摩诘的诗,入了门,就知这些诗好在哪了?” 说着,黛玉叫青萝拿出四五本诗集来,递给容秀。 容秀接过诗集,翻看了两页,她原是不识字的,后来与甄封氏相认后,甄封氏教了她一些女四书,便也识字了。 一旁的宝钗道:“倒也没想到咱们的小林先生,也是个会教学生的。王右丞的五言律,用词虽然粗浅,也不大爱用典,但每一个字如天造一般,再没有这般合适的,一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就将山野林间之景写透。” 黛玉回道:“这才是会作诗的,若只用典,诘屈鏊牙,初学诗的人,又怎读得透?” 湘云听了,就道:“我倒觉得粗浅有粗浅的好,鏊牙有鏊牙的妙,如诗鬼李贺,他的诗就爱用典,诡谲中带着几分冷艳之美,可惜流传下来的诗不多。我最喜他那句‘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阴翳诡谲之中,尽显微言大义。” “这便是喜好的不同了,就像是我,比起青莲居士的飘逸洒脱,更喜老杜的叠词诗句,最喜他那首小诗‘舍下笋穿壁,庭中藤刺檐。地晴丝冉冉,江白草纤纤。’,谈不上谁优谁劣,喜好不同罢了。”探春道。 容秀见几位姑娘张嘴就能吟两句诗,跟着她们默默念了两遍,果然各有各的好,但读起来皆口舌生香。 众人说了一会儿后,黛玉便叫容秀自去,读诗的时候有不会的,尽可来问。 一旁的湘云道:“若有不会的,不论是你小林先生,还是我们这些姑娘,都可以问的。我们虽不及你小林先生诗才,但想来教你是够的。” 容秀连忙道谢,只觉得几位姑娘都是热心肠的好人。又思及二奶奶叫人给自己送来的笔墨,又为自己准备束修,心里越发感激,二奶奶这般好的人,再怎样敬重也不为过。 闲暇时,容秀不仅学诗,还将这诗绣在了手帕、荷包上,送给王熙凤。 王熙凤瞧了,选了一个挂在身上,也是给容秀脸面。 容秀瞧见了,自觉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就给王熙凤做了许多的荷包扇套。 第26章 熙凤教妹 王熙凤私下里对徐乐道:“这丫头也是个实心的,我不过是用了两三次,便觉着我喜欢,就一并做了好些来。我这边一年半载的,也不用叫绣房做这些了。” 徐乐道:“这也是容秀心里敬重奶奶,她嘴笨心实,不会说什么甜话哄人,只觉得奶奶喜欢用她做的帕子,便做了这些送与奶奶,尽一尽心意。” 王熙凤想着容秀平日里为人,确实是个嘴笨的老实人,她素日里虽然爱嘴舌伶俐的丫头,但也疼笨嘴实心的老实人,便道:“既这般,你派人给她送些布料去,只叮嘱她,一月做一两张手帕子就是,别紧着做针线,免得年纪轻轻的就熬坏了眼睛。她夜里常读诗书,烛火摇曳晃眼睛,你将我私库里的那盏八角琉璃烛台灯罩给她拿去,那东西照明最好。” 徐乐应下,便叫小红开了库房,将那琉璃灯罩找出来,给容秀送去。 午休后,探春跟黛玉、惜春三人就来到王熙凤这边,帮着一起处理家里的事务。 自迎春入宫后,惜春也成长不少,现如今也能跟着探春、黛玉一起管家了。 王熙凤坐在炕头,旁边是一个四方的小几,上面放着一沓账册本子,另一边坐着惜春跟蓁姐儿,姑侄两个感情好,什么时候都爱腻在一起。 探春与黛玉各设案几笔墨,坐在炕的对面。 王熙凤道:“这省亲别院建得差不多的,余下的就是栽种草木藤萝,今日叫你们来,是一起来总账的,借此也教教你们,该如何看账,日后别叫底下人瞒骗了去。” 探春道:“有劳嫂子了,辛苦教我们这一遭。” “自家兄弟姐妹,何故说这些客套话。我教你们一遭,不为别的,日后你们出门子了,做了大妇,也是要管家理事的,别叫人轻易糊弄了去就行。日后出阁,家里定然会陪嫁些庄子、铺子,这些是家里给你们的底气,只要管好了这些,就不会受别人家的气。”王熙凤提及出阁、嫁妆等话,探春、黛玉这两个已经知事的,脸皮儿薄,面颊上染上红霞。 黛玉娇嗔道:“嫂子这话,怎好在我们女儿家面前胡说,越发的没脸没皮了。” 王熙凤见她羞红了脸,笑着道:“好妹妹,是嫂子不好,不该提这话。不说这些庄子、铺子的,再等一两年,林姑父高升回京了,家里总得有个管事的,除了妹妹你还有谁?” 黛玉听王熙凤提起林如海,欣喜道:“嫂子可是得了官场上的消息?我父可是要回京了?” 王熙凤点点头:“最多不过一载,姑父就要来京与你团圆了。”黛玉听了,欢喜不已。 王熙凤已经从王子腾那儿得了消息,林如海最多一年,就要回京了。所以,王熙凤才借着建省亲别院的机会,教黛玉她们管这些大账,只要她们厘清了这里面的账,那日后就没有什么账能难得到她们了,也是借此卖众人一个好。 王熙凤道:“你们打开账本,我先跟你们说说,这些都是什么账。” 几个姑娘都打开账本,蓁姐儿见四姑姑在翻书,她也跟着看,还不时点点头,活似看得懂似的,但众人都知道,她其实是个“睁眼瞎”,还没正经开始认字,只识得一些“天地人”一类的,笔画不多的字,但见她瞧得认真,惜春也配合着翻慢点。 “这账是我叫乐儿做的,她做账简洁清晰,是丁是卯一目了然,比账房做的清楚得多。日后,让你们手底下的人也这样做账,那些账房先生做账,账面糊里糊涂的,是糊弄鬼的。”王熙凤翻开账,徐乐站在她身侧,方便等下指点三位姑娘看账本。 黛玉道:“我瞧着是好,先前我们也翻过府里的老账,打眼一瞧还挺好,挺清楚的,但没写得这般的细。只拿这账上记的瓦来说,是青瓦、琉璃瓦还是筒瓦、板瓦、鱼鳞瓦、瓦当等,这些零碎的都记得很清楚,买了多少,用了多少,损耗了多少,都一目了然。” 黛玉翻了几页后,瞧出这样记账的好来,清楚明了,不容易弄鬼。心中想着,难怪嫂子会让一个丫鬟做主建省亲别院的管事,原来这丫鬟有这样的本事在身上。 探春道:“这样做账才好,不糊弄人。我先前翻咱们府里旧年的账,那账真的是杂乱,上一页是采买的山珍,下一页就变成了绫罗,这账清晰。我瞧着木材、砖石、铆钉都是各自入账,不杂乱,很是妥帖。难怪老太太常说,嫂子身边的乐儿姐姐、平儿姐姐能干,旁人再是难及,今日一瞧,果真是如此。” 徐乐听了,便道:“都是老太太谬赞了,我跟平儿,不及奶奶万分之一,都是奶奶调教得好。”徐乐并不居功,只奉承王熙凤。 王熙凤听了,笑着道:“这话你当得起,要说这看账记账的本事,你呀,就是比旁人强些。平儿也好,她心细,事事留心,在迎来送往上,旁人都不及她。平日里我忙的时候不记事儿,十件事里有八件多亏她提醒。” 恰巧,平儿带着小丫头端来茶水点心,便接话道:“奶奶要夸奴婢,好歹等奴婢进来后再夸,让奴婢听听奶奶是怎么夸我的,日后走出去,也好跟旁人夸耀己身。” 众人听了她这俏皮话,都笑了起来,王熙凤道:“好个不知羞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平儿先给黛玉、探春捧茶,再给惜春捧茶,最后再捧了一杯茶给王熙凤,至于蓁姐儿,喝的就是果子露。 众人笑闹两句,就又察看起账册来,过了一会儿,王熙凤问起:“这园子是建好了,里面的草木多久才能栽种完成?照看花草树木房屋的婆子丫鬟可点齐了?” 徐乐回道:“回奶奶,花草树木,已经跟李家、陈家、夏家那边定好了,不到半月就能弄齐整。至于打理园子的婆子丫鬟,得问一问平儿。” 平儿道:“奴婢这边,从咱们府里伺候的,还有庄子上,一共挑了四十人,其中有七个是管理园子里的草木的,这些人都好找,唯有管事的婆子跟丫鬟还没确定下来,奴婢拟定了四五个人选,正要回给奶奶。”说着,平儿就在炕头的螺钿柜子里,拿出一张红纸来,上面写着几个名字。 王熙凤瞧了道:“这几个,都是咱们府上的老人了。这齐德柱家的,是不是就是前院管灯火的那个?” 平儿点头:“是她,虽然平日里在前院只管灯火,但得了老爷的令,一并管着前院伺候的茶水的丫鬟婆子。” 王熙凤又指着几个人问了,平儿将他们的品行能力都说了,只等王熙凤做出决定。 “等下,你将齐德柱家的叫来,我瞧一瞧,看看怎样。好的话,就暂定她管理园子里的丫鬟婆子。”王熙凤细细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齐德柱家的,是贾府的家生子,平日里也得用。 平儿应下,就去了外边,使唤一个小丫头去传唤人。 第27章 杂事 过了两刻钟,齐德柱家的步履匆匆,来到廊下。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裳跟鬓角的碎发,这才上前。 守在门口的丫鬟问:“你是哪个?可是奶奶传唤的?” 齐德柱家的道:“我是齐四家的,先前平姑娘叫小丫头传唤我来的。”她夫婿在家排行四,因此平日里大家也叫她齐四家的。 齐四家的平日里以前一直在前院伺候,少来这后院,这守门的小丫头不认识她,但听她说是平儿使人叫来的,才让开,让她赶紧进去。 齐四家的进去了,就给王熙凤跟黛玉她们行礼。 王熙凤叫起,问了她一些话,觉得她瞧着还行,便暂定她在管着省亲别院。想着这人既然是得了贾赦的命令管着前院的丫头婆子,想来也是个在贾赦面前得用的,不如暂且定下她,也讨得个好。 “咱们府里的省亲别院修建好了,还缺一个管理的人,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府里的规矩你都懂,既接了这个差,就得好好办事儿,管好园子里的这些丫鬟婆子,别仗着在园子里,外面不好管,就偷奸耍滑,吃酒赌博,若是被我逮着了,我不罚其他人,只找你这个管事的说话。可明白了?” 听了王熙凤一番言语上的敲打,齐四家的连忙道:“奶奶放心,奴们再是不敢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奶奶只管罚奴就是。” 王熙凤点点头,就让她下去了。 王熙凤正要与徐乐说话,外边一个婆子脚步匆匆,进来了,平儿走过去问道:“什么事儿?匆忙进来。” 婆子低声道:“前些日子,奶奶叫我们盯着点秦家,本来还好好的,结果这两日秦家接连生出些事端来。先是一个小姑子偷偷摸摸进了秦家,后来没多久,里面传出争吵声,再就听着里面的人闹腾着,说是秦老爷没了。老奴这才匆匆忙忙来回话。” 平儿听了直皱眉,将这些话讲与王熙凤听,王熙凤捏紧手帕子,低声道:“让我们的人都撤了,只怕……这秦家是一个都留不下了。” 自秦可卿死后,王熙凤就隐约猜测到,只怕这秦家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秦可卿的身份有问题,那这秦家也只怕有大问题,这秦业原先虽然是太子旧部,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微末小官。怎的,太子的那些旧部会将秦可卿养在他家? 种种事情,细说起来,王熙凤总觉得有想不通的地方。 还有就是,秦可卿若只是义忠亲王旧部的孩子,为什么会掌握亲王宝库这样的秘密? 不管怎么说,都有说不通的地方,王熙凤心中有许多疑惑,但不敢再查下去。所有的真相,都随着秦可卿之死掩埋了。 只怕连秦可卿自己,都不知其中的真相。 如王熙凤所料,秦业死后没多久,就传出了秦钟的死讯。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一出偷龙转凤的戏码,不过是借秦可卿这“假凤”,护住了真正的“真龙”,秦可卿自始至终都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现如今的义忠郡王,不过是皇权手中的傀儡罢了。 秦钟死后,唯有宝玉记着学里的两份情谊,为他祭祀一番,抛洒了几滴泪便也罢了。 那个去了秦家的小姑子,没多久,就不见了踪影。庙里的老尼姑只说她还俗去了,离了京,不知去往何处? 平安州那边,一处三进的宅院里,多了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 省亲别院修建好,就开始栽种奇花异草,陈家的那边管事几乎是日日上门,对徐乐的态度十分的殷勤。 虽然陈家的几个主子都瞧不上徐乐是丫鬟出身,但是陈家的下人,可不管徐乐是不是丫鬟出身,他们只知道,徐乐是荣国府的人,是荣国府管家奶奶身边的得意人,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得罪的。 商户人家的下人,最是懂得趋利避害,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他们不能惹的。 如果徐乐是一个性子柔弱的,只怕这些下人也是最先来糟践她的。 陈家的管事,殷勤的鞠躬行礼:“给姑娘请安,姑娘吉祥。” 陈家的管事是个油滑的中年人,巧舌如簧,最会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因此陈林才会派他来荣国府这边接洽。 徐乐问:“园子里的花草可都栽好了?若有死的、枯的、不好的,全都要换掉,别娘娘省亲的时候瞧见了,触了霉头,挨罚的就是我们这些做事儿的。” 陈管事道:“姑娘放心,我都盯着的,那些差的、孬的,都不敢拿来的。” 徐乐点点头:“想来陈管事你是办事办老的,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句。” “姑娘日日叮嘱,我等不敢怠慢,姑娘要不去园子里面瞧瞧?看看还有哪些不妥当的,需要调换的?”陈管事道。 徐乐道:“你老办事儿,我们是放心的,就不必去瞧了。” 陈管事点头哈腰道:“那我等下去忙了。” “你且去吧。” 等陈管事走后,徐乐叫来两个婆子,让她们去瞧瞧,园子里的花草可有哪处不好的,若是有,便来回。 两个婆子应是,就去了省亲别院那边查看。 这时候春绮迈着碎步匆匆走来:“乐儿姐姐,平儿姐姐叫我来喊你。” 徐乐问:“什么事儿?” “门房那边说,一个叫刘姥姥的,带着人给咱们家送来两车新鲜的蔬果。不巧奶奶出门去了,平儿姐姐那边也是有事情在忙,便让我来叫姐姐去待客。还有就是,门外来了个马车,说是个待发修行的姑子,是二太太请来的为贵人祈福的。”春绮回道。 徐乐没想到,竟然是刘姥姥来了,还这么巧遇着妙玉,便对春绮道:“你且将那姑子迎进来,暂时安排在园子里住着。刘姥姥那边,我这便去招待。” 徐乐便回了后院,对着王熙凤屋里的全身镜,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确定都妥当后才出去见客。 刘姥姥已经被请到客房那边坐下,徐乐进门后,笑着道:“姥姥安好,未曾远迎,失礼了。今日不巧,奶奶出门赴宴去了,只留我们这些丫头来招待客人,姥姥勿怪。” 刘姥姥起身道:“不怪,不怪。今年收成好,地里的蔬果也长得好,就拿了些来,给二奶奶他们尝尝鲜。农家人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些地里的东西,你们且别嫌弃。” “姥姥这话说的,地里的东西才是好的,咱们这些俗人,谁不是吃地里的东西长大的,又不是那些餐风饮露的仙人,怎能嫌弃地里的东西不好。”说着徐乐,就扶着刘姥姥坐下。 刘姥姥道:“前两年家里处境不大好,登了一次门之后,也不敢再登门,现如今俺们家里也缓过来了,记着二奶奶的恩情,便送些地里头的菜来。” “姥姥这话就外道了,我们奶奶常说,亲戚之间常走动是情分,即使姥姥你空手来,我们奶奶也是高兴的,日后且别说这样生分的话。” 两人说的话,没多久,外头的一个小丫头道:“奶奶回来了。” 原是王熙凤回来了,王熙凤瞧见刘佬佬,未语先笑:“姥姥好,你老瞧着,身子还是那般的硬朗。” 第28章 薛家喜事 王熙凤跟刘姥姥说着话,刘姥姥有些拘谨,徐乐在一旁搭腔,说了好一会儿话,刘姥姥才自在些。 这时,王熙凤突然问道:“平儿去哪了?” 徐乐道:“方才春绮来唤奴婢,说平儿在忙些事情,脱不开身,便使人唤奴婢来招待姥姥。” 王熙凤听了,就道:“既如此,那便叫你去办吧。你准备一份礼,给梨香园那边送去,就说我贺薛大兄弟的礼。” 徐乐问:“不知是什么缘故?”不明不白的,怎么要送贺礼过去。 “今天去吃席,才从姑妈口中得知,薛大兄弟在军营表现好,还上了战场,杀了敌,现如今已经是个千户了,再过一段时日,怕就是万户了。姑妈那边没有大肆宣扬,但我既已经知道,少不得要送份贺礼过去。本想着叫平儿备礼,但她事忙,这事就由你去做吧。”王熙凤道。 徐乐点头应下,正要出去,就听见一旁的刘姥姥恭喜道:“千户、万户,那是个官老爷了,既是奶奶的表兄弟的喜,也是奶奶的喜,老婆子在这给奶奶道喜了。”说着,刘姥姥就拱手道喜了。 王熙凤道:“算不上什么大喜,只不过是个五六品的小官儿,平日里连我们府上门槛的够不着的。”虽是这样说,但她脸上的得意,是个人都能看明白。 徐乐见王熙凤暗搓搓的炫耀,心中好笑,二奶奶这是在跟人夸耀门楣。想着,就迈出了房门。 去了小库房那边,徐乐叫翠微开了库房,找了一些意头好的器物,再拿了几匹绸缎,记了账,就叫翠微用匣子装了,包上贺喜的红绸,使一个小丫头,去叫小红来。 小红来得挺快,给徐乐行了半礼。 徐乐道:“梨香园的薛太太家的薛大爷,在战场上立了功,升了千户。奶奶叫我们准备贺礼送去,礼已经备好,你去送一趟。”徐乐这是有意锻炼小红,虽然小红日后接手的是自己的差事,多是账务上的事情,但是也不能只学这些,迎来送往这样的事情,也得学。 徐乐虽然不喜这些事情,但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的,王熙凤身边的陪嫁的大丫头,基本上都是全才了,只各有偏向罢了。 小红应下,察看了一下贺礼,没有任何的问题后,就叫来两个婆子拿东西。 随即,就往梨香园那边去了。 荣国府上下,有个什么消息,不到一两个时辰,就传遍了上下。 听闻王熙凤给薛家那边送了贺礼,贾老太太、邢夫人、王夫人得知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荣国府还没有分家,王熙凤既然送了,那其余人就不必再送了。 小红去送贺礼的时候,薛母脸上的笑一直就没落下过,儿子好不容易有出息了,自己这个做娘的能不高兴吗? 平日里向来稳重的宝钗,此刻也笑容满面,少见的穿上了颜色鲜亮的衣裳,头上插上金簪、玉钗,衬得她肌肤赛雪,明艳动人。 旁人都说宝钗有贵妃貌,只平日里打扮清雅素净,爱穿半新不旧的衣裳,颜色也素淡,偶尔做这富贵打扮,就叫人移不开眼。 小红见了宝钗,立时被惊艳住了。 “往日里我们都觉得姑娘美,只打扮素净些,现如今姑娘这般一妆扮起来,那真真的就如戏文里说的仙女姮娥一般貌美,今日见了姑娘,也不枉我来人世间走一遭了。”小红直白又真诚的夸奖,让宝钗羞红了脸。 薛母骄傲又自豪,但嘴上依旧谦虚道:“可别这般夸她,当不得。你们家几个姑娘才叫好,出了两个贵人,旁人再是比不上的。” 小红笑道:“宫里的贵人有贵人的好,但宝姑娘也有宝姑娘的好,我们这些下人闲着磕牙,谁不赞一句宝姑娘好,温和大方,还帮着薛太太你管家理事,这样的好姑娘,谁不赞一句?现如今薛大爷也这般的有出息,你的福气是多少人也羡慕不来的。” 薛母被小红一句句好话哄得眉开眼笑,在小红走的时候,还特意赏了一个大荷包。 小红回去后,将荷包拿到徐乐跟前,小红认了徐乐做师父,徒弟得了赏,是要孝敬师父的的。徐乐也不在意这点子赏钱,笑着道:“既是薛太太赏你的,你便收着。” 小红便将荷包收了起来,徐乐问道:“前不久,说要采买戏子,这些小戏子可采买回来了?” 小红道:“隔壁府的蔷哥儿去采买的,姐姐给他批了一千两银子,他只说不够,来歪缠,叫我再给他支银钱。我说奶奶定下的银钱,就一千两,多的没有。他说一千两连个旦角都买不来,一个好的旦角就要千八两银子,还有各色的乐器,说至少要万两银子。” 徐乐听了,嗤笑一声道:“还真敢开口,万两银子?采买十二个小戏子,千两银子足足的,外面一个小戏子,三五十两银子就得了,我算着是唱昆曲的,才多给了些钱,还张口要万两银子。他可去奶奶那边要银子没?” 小红摇头:“他没去,我这边说只得一千两,采买回戏子,再去采买其余的乐器,乐器另外再支银子。现如今他去了南边,还没有回来。” 徐乐点点头,就道:“既如此,你再支五百两银钱,去叫府里的人,在京中采买十二个戏子,如果南边买回来的不好,就将我们的人顶上,我这边去跟奶奶回禀一声。” 小红应下,便去拿签条,准备支银子。 徐乐去了王熙凤那边,王熙凤留刘姥姥在府里住两日再回,刘姥姥记着家里,直说要回去,王熙凤就不再多留。让平儿去给刘姥姥拿上些府里的点心蜜饯,作为回礼,再让平儿送刘姥姥出门。 徐乐等刘姥姥走了,就进去将采买戏子的事情跟王熙凤说了,王熙凤道:“罢了,蔷哥儿那边,也没指望着他能做好事情,你这边再支五百两银子,在京城采买一批戏子。” 得了王熙凤的话,徐乐便支了银子,叫贾芸去采买小戏子。 贾蔷那边,从江南回来,带回十二个十岁出头的小戏子,一千两银子,其实只花了四百两,余下的六百两在江南玩了一遭。 这十二个小戏子进来的时候,徐乐亲自去瞧过,模样倒都不算差,但因着年岁都还小,都没张开,也没瞧着谁有那倾城倾国貌的。 徐乐询问她们的出身来历,领头的小戏子道:“奴家文官,见过徐管事。” 徐乐问:“你们都是一个戏班子里出来的?” 文官回道:“奴们都是一个戏班子出来的,奴们的戏班极大,上上下下养了上百个小戏子。奴们都是贫贱之人,自小被卖入戏班,有幸被府上买了,是奴们的福气。”她说话如黄莺轻啼,语调特殊,抓人耳朵,让人听了还想听。 徐乐道:“你们分别叫什么名儿?” 第29章 林家喜事 文官便指着这十二个小戏子,介绍道:“这是宝官、玉官、龄官,余下的事是字头的芳官、藕官、菂官、蕊官、葵官、荳官、艾官、茄官。” 听着熟悉的名字,徐乐嘴上含着笑,心里却想着,书里贾蔷说买这些小戏子用了三万两,现如今自己只支了一千两,依旧买来了这些小戏子,可想而知,书里的荣宁两府上上下下贪墨有多严重。 徐乐看着这十二个小戏子,便对春鹃道:“你带她们起找齐妈妈,让齐妈妈给她们安排住处,让她们跟我们先前买来的十二个小戏子,一起排两班戏出来,先演给老太太她们瞧瞧,若老太太她们满意了,再从中挑出十二个好的来,排几出好戏来。” 春鹃应下,领着这群小丫头,并两个婆子去了省亲别院那边。 春鹃走在前边,见这些小丫头,最大的不过十二,最小的才十岁,就多叮嘱了两句:“日后进了园子,你们别到处乱跑,免得冲撞了主子们。咱们府上规矩虽然严,但从不苛待人,只有一点,你们不能惹事,我知你们是新来的,不懂什么规矩,等下会叫个嬷嬷去指导你们规矩。方才屋里说话的那个姐姐,日后你们遇上了,要主动上前叫一声‘乐儿姐姐’,她是管家奶奶身边的一等一的得意人,底下人见着了,都要行礼问好的。还有一个平儿姐姐’现如今不在这儿,日后遇见了,你们也要行礼。平儿姐姐已然定了亲,日后就是千户夫人了,你们可不能冒犯了她。” 走在最前边的文官听了,便好奇的问了一句:“千户夫人?这平儿姐姐,不是……怎么会是千户夫人?”她这样一问,身后好几个小丫头都翘首听着。 文官好奇,丫头怎么能做官夫人?她以往在戏班子里,只听过哪个丫头福气好,被主家瞧中了,做了姨娘,这已经是顶顶有出息的了。 春鹃听了,便轻笑一声:“是不是奇怪,丫头怎么能做官夫人?”文官点头。 春鹃道:“咱们府是国公府,府里的丫头走出去自然比旁人体面。且平儿姐姐又不是寻常丫头,她与乐儿姐姐都是奶奶的陪嫁丫头,是奶奶的左膀右臂,奶奶看重她们,轻易舍不得许人,还是旁人三求四求才求来的亲事。平儿姐姐定了千户老爷,乐儿姐姐也定了人家,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听闻乐儿姐姐嫁过去,就能做皇商家的奶奶了。” 虽然现如今陈家还不是皇商,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徐乐跟陈锋的亲事成了,陈家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商了。 文官听了,一脸的艳羡,以往只知道做通房姨娘是个好出路,没想着,这大户人家的丫头,嫁出去做正房奶奶、官夫人,才叫好出路。 此刻,才十二岁的文官心里,就落下一颗种子,通房姨娘再不是她奋斗的目标了,正房奶奶、官夫人才是。 文官便怀着期待的问:“府里的丫鬟,都能出去配人吗?” 春鹃笑道:“哪能人人都有这个福分?只有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才有可能有这个福分。就拿我们奶奶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来说,几个陪嫁来的,都正经聘娶。后面升上去的红儿姐姐,现如今也许了好人家。但两位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就先前伺候在二太太身边的周家姐姐有这个福分,嫁了个古董商人,姓冷。其余的,我年岁轻,好些旧事我也不大知。” 春鹃这番话,让文官小小的失望了一瞬,但文官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能做这府里奶奶身边的大丫鬟该多好? 后边的,一个生得袅娜的小丫头,听了两人的对话,眼睛亮晶晶的,她也想做正房奶奶。本以为卖做了戏子,便没了别的出路,只能做通房姨娘之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出路。 春鹃也没想到,不过是自己的一番闲话,就点燃了两个小戏子心里的野望。 十二个小戏子到了省亲别院,被仙境一般的美景晃花了眼,生出一颗富贵心来,进了这园子,就再也不想出去了。 春鹃安排好了这些人,就回去复命去了。 徐乐清点账册,现如今省亲别院里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装点用的陈设摆件都已备齐,只等省亲的日子定下,就收拾妥当了。 唯有一点,别院内各处的匾额对联还未定下,这还得让几位主子拿主意。 徐乐将此事记下,等下就去回了王熙凤,那这事儿也算了了。 晚间,王熙凤用饭时,徐乐提及此事,王熙凤便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便跟家里的几位老爷说说,这事儿还得他们这些老爷来定。我这边,倒还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与平儿走一趟。” 徐乐问道:“何等要紧的事,奶奶竟派我与平儿一同去?” 王熙凤笑道:“是件大喜事儿,今早,林之孝替老爷传话,说林姑父给老爷来了信,信上提及,林姑父明年春就要回京述职了。林家在京中也有一处宅院,但年久失修,不能住人,便写信给老爷,求老爷派两个管事过去,修整宅子。我想着你才负责修建好这省亲别院,对京中这些物价了然于心,不会被别人坑骗了去。” “林姑娘那边可得了消息?这般的喜事,合该去道个喜的。只这事儿奴婢一人即可,又何须叫平儿跟着奔波。”徐乐道。 王熙凤听了,便笑道:“林妹妹那边,我已叫平儿告知她了。我想着,林姑父明年春回京述职,定然是要升官久留京中。因此,这修整宅院的事情,不如让林妹妹主事,按她心意修整出来的,她住得舒心,林姑父想来也是满意的。到时候你主外,平儿辅助林妹妹主内,这才妥当。” “原是这个缘故,奴婢愚钝,不如奶奶想的周到。奶奶这般行事,想来林姑老爷那边也是满意的。”徐乐道。 徐乐这话可不是奉承,而是真心实意的,王熙凤八面玲珑,若真要讨好一个人,还真的没有不成的。 明着是叫自己跟平儿帮衬林黛玉修整林宅院,暗着是在告知林如海:当初你送女儿来京里,请岳家教养,我们家也是认真教养的,现如今你的女儿也能管家理事了,这个情分你一定要记着。 林如海明年春就要归京的消息传出,探春、惜春并宝钗,都来向黛玉贺喜。 贾琮、贾环也向黛玉道贺,唯有宝玉唉声叹气,私下里对袭人说:“林姑父归京,林妹妹就要家去了。唉,若林妹妹不回去该多好。” 第30章 贾老太太的私心 袭人是知晓宝玉心事的,府上三个外家的姑娘,宝玉唯对林姑娘上心,可林姑娘对宝玉,不见有什么多余的情分。 林姑娘素日里也不曾兜揽宝玉,宝玉就对她如此上心,若是日后林姑娘真成了宝二奶奶,只怕宝二爷身边就没有自己站脚的地方了。 袭人私心里是不想有这样一个让宝玉牵肠挂肚的宝二奶奶的,有这样一个宝二奶奶在,她们这些房里人还有什么奔头? 不过,嘴上袭人还是劝慰着宝玉:“林姑老爷要等明年才能归京,到时候也在京里住着,亲戚间来往勤些,也不愁见不着林姑娘。听闻,林姑老爷是探花郎,想来最喜读书人,到时候二爷你常去求教,得个功名,林姑老爷见了欢喜,还有什么事儿是不成的?” 宝玉听到最后一句,喃喃道:“还有什么事儿是不成的?那……”求亲也是能成的吗?宝玉思及此事,便去一旁的书案上,拿起素日里最不喜欢的八股文章看了起来。 袭人见此,松了一口气。太太私下里嘱咐自己,督促宝玉的课业,贾家虽然不指望宝玉做官,但至少要取得一个举人功名,日后走出去,才不会被人轻视。 袭人现如今在宝玉屋里又根基轻浮,只靠着宝玉的宠爱立足,哪敢深劝?只能趁着这个机会,拿黛玉说事儿,盼着宝玉能为此多读一些书,多用功些。 不过,虽然宝玉用功读书了,袭人高兴,但一想到,宝玉为了林姑娘连最讨厌的八股文章都肯看,心里又万般的不是滋味。 袭人自从跟宝玉有了亲密的举动后,一颗心就落在宝玉身上,知晓宝玉喜欢漂亮姑娘,但也明白他也就是喜欢罢了,比不得对林姑娘那般,是牵肠挂肚。 因此,袭人每每见了黛玉,心中便不甚自在。 林如海明年要回京的消息,到了贾老太太的耳朵里,贾老太太暗自叹气,对身旁的嬷嬷道:“林海明年归京,定然是要高升的。敏儿去了,林海与我也疏远了,也不知给我来封信,反而给老大写了。” 老嬷嬷伺候贾老太太大半辈子了,知晓贾老太太的心思,她叹的不是女婿林如海的疏远,而是在这个府里,自己的话语权越来越低了。老嬷嬷便道:“林姑老爷最敬重老太太,每年的年礼,老太太都是独一份,可见林姑老爷的孝心。现下林姑老爷给大老爷写信,想来是有些朝堂上的要事要商议,只托家书的借口,商议朝堂大事。若真是家书,姑老爷哪一次落下了老太太?” 老嬷嬷最知贾老太太的心思,句句话都说在了贾老太太的心坎上,也给了老太太台阶。 贾老太太道:“你这话也不无道理,他们这些爷们朝堂上的事情,我们这些妇道人家管不了。只我私心里想着两个玉儿的事情,也不知道林海那边是如何打算的。” 提到这,老嬷嬷就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在他们这些下人看来,这门婚事是不算配的。虽有着亲戚情分,但政老爷真论起来,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宝二爷也不过是个次子,身上也没有功名,林姑娘却是巡盐御史的独女,等林姑老爷回京高升了,林姑娘这身份,做个公侯伯府的冢妇都是够的,只怕老太太的想法,也是白想了。 贾老太太见老嬷嬷没说话,其实也明白对方的未尽之言,显然是不看好这门婚事。 贾老太太叹气道:“旁人都觉得两个玉儿不般配,但我觉得这再好不过了,敏儿去了,玉儿失母,日后嫁去旁人家,少不得被公婆挑理。她性子又如林海一般,有些清高了,做冢妇日后就是当家理事的管家媳妇,她那性子少不得因此而多思多忧,如敏儿一样,年纪轻轻的……,倒不如寻个嫡次子,做个介妇,守着嫁妆,再寻个知冷知热的夫婿,日子能好过不少。” 旁人只知冢妇风光,却不知道背后承担的责任也重,承担着祭祀之责,管家之责,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瞧着风光,日子却不大好过。 因此,贾老太太便想着撮合两个玉儿,一来黛玉婚后能轻松些,二来宝玉日后有个有权势的岳家,能做个富贵闲人。 贾老太太自觉自己想得挺好,可旁人不这样觉得,她也曾暗地里跟王夫人提及此事,不想王夫人却不看好黛玉,更喜欢亲近她的宝钗。 贾老太太觉得王夫人鼠目寸光,那薛宝钗有哪点比得上自己的玉儿?论家世背景,玉儿是重臣之女,薛宝钗只是皇商之女,即使那薛蟠得了个小官,薛家也能算是官宦之家了,但也不过是微末小官,还是靠王子腾做的小官。 不说家世背景,就说其它,林家只有玉儿一个,到时候陪嫁肯定不少,林海也会帮衬女婿,薛宝钗有个哥哥,那薛家的资源人脉肯定是偏向薛蟠的,娶了薛宝钗,宝玉也得不了多少助力。 贾老太太想得是挺好,却忘了,贾宝玉他自身的条件,只能算是寻常。王夫人素日虽然疼爱宝玉,但也知道素来婚嫁是“低门娶妇高门嫁女”,若想儿子过得好,媳妇的门第得往低的找,高门的媳妇不好伺候,她并不想让宝玉遭这个罪。 王夫人喜宝钗稳重,婚后能规劝宝玉上进。至于黛玉,王夫人虽然不喜贾敏这个小姑子,也不得不承认,她生了个好女儿,黛玉虽然性子清高了些,但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只一点不好,她性子清高,又有两分傲气,日后宝玉要是娶了黛玉,少不得伏低做小。当母亲的,是见不得自己的孩子给人伏低做小的。 贾老太太与王夫人因着宝玉的婚事僵持住了,便想着,什么时候进宫见元春一趟,想来元春是能明白自己的苦心的。 徐乐跟平儿帮衬着黛玉修整林家在京的宅院,林家在京的宅院,由几个积年的老仆打理,他们也算用心,宅院的主体保存得很好,只是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旧。 徐乐估算了一下,这修整老宅所需的建材,便叫人人寻来匠人修整,先将主体修缮一番,余下的花园、亭台廊榭这些,还得询问黛玉。 黛玉也是第一次独自一人主事,好在外面的事情有徐乐为她奔走,后院的事情有平儿在一旁与她商议,让她安心了不少。 黛玉道:“若没有平儿姐姐你跟乐儿姐姐帮衬,这么一大摊子,我一个倒真支派不开。” “姑娘言重了,姑娘管得极好,只是第一次自己主事,心里不安稳,才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平儿道。 原先,黛玉也跟着王熙凤管过贾家的事务,但贾家那边已经成了体系,事有定例,只需要吩咐下去就好,不合适就换人。 但林家在京中的人手不够,少不得还要去采买一些仆人。这些新买来的仆人,一时也不得用,她一个年轻姑娘,也不曾做过这些事情,免不了觉得棘手。 徐乐借着这个机会,私下里也挑了一些人,送到自己在京中的宅院里,又寻了个经事的老嬷嬷,去教导这些人,这些是她为自己培养的心腹,日后是要带去陈家的。 第31章 孟父算计 徐乐一共挑了十二个人,八个丫鬟,四个小厮,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还养着许多乞儿,目的是为了渗进陈家。 这八个丫鬟,不仅是为自己培养的,也是为平儿培养的,日后她们嫁人了,身边没有个自己的心腹,怎么能放心。 此事,平儿也是赞同的,那管事的老嬷嬷,还是平儿找来的,想来也是走了牛千户的门路。 平儿的婚事就在明年春,离现如今只有小半年了,因此她选了两个稳重的大丫鬟,两个伶俐的小丫鬟。 她们自己也是从小丫鬟走到如今的,手底下也有不少的小丫鬟,知道该如何调教这些小丫鬟。 除了这些重点培养的丫鬟,还选了几房陪房。 每年,都有不少的百姓因着天灾人祸而自卖自身,因此,她们想找几房陪房还是容易的。 这边的事情,平日里就由平儿的弟弟来福负责,自从平儿许给了牛千户后,他们一家都放了良,现如今一家老小,依着平儿过活。 平儿这些年,也置办了一些私产,便让兄嫂去帮自己管理田地,将一母同胞的弟弟带在身边培养,至于继母后头生的弟妹,平儿对他们并无情分,只每月给半吊钱给老孟头,让他带着妻儿过活。 平儿还记得,当年她娘病着,她爹老孟头就跟继母勾搭上了,暗结珠胎,她娘去了还不到三月,继母就入了门,“早产”一个大胖小子。 老孟头的继室马氏,是个精明的妇人,知晓平儿不喜自己母子,也不曾在平儿面前招人厌,就私下撺掇老孟头去找平儿,想要平儿名下的田地宅院。 老孟头心里也有些想法,自觉平儿日后是千户夫人了,兄弟姊妹间就她最有出息,合该出些钱财帮扶兄弟姊妹。便借着马氏的话语去找平儿,话里话外,是说平儿不该带那么些东西嫁出去,虽然这些东西是主家赏赐给平儿的,但孟家还没有分家,这些东西合该就是家里的,可以给平儿分一份,但全部带走不可能。 老孟头的话,将平儿气笑了,平儿当时就道:“这些东西,是二奶奶与我的,说好了让我做陪嫁一同带过去。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从头到尾都是主子的,哪有什么自己的私产?说到底还不是主子们寄存在我们这里的,我们哪里有处置的资格,只主子说话才行。” 这意思是这些东西是王熙凤给自己的,家里没有资格做主,这些东西也算不得家里的。 老孟头听了,就十分的生气,直说平儿不孝,瞧着要做官夫人了,就瞧不起家里的穷亲戚了,连嫡亲的姊妹弟兄也不管了,说平儿自私。 平儿在王家、贾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事丫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老孟头以为,凭借“亲爹”的身份,凭借孝道就能拿捏平儿。 不想平儿对此早有计较,这种事情,只要妥协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老孟头见拿捏不住平儿,十分的生气,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开始跟平儿诉苦、卖惨,说先前的事情,都是马氏撺掇的,自己本没有这个意思,但自己不来要,马氏就在家里闹腾,拿两个孩子做要挟,自己也是没办法了,才张嘴的。 此事被徐乐知晓后,徐乐都被气笑了,这些当“爸”的,都是一个套路呀。前世,那渣爹找自己要“赡养费”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 只是,前世自己好歹还能通过法律,讨回一个“公道”,但现如今的平儿,受孝道所压,只能捏着鼻子,每个月给孟老头半吊钱。婚后,每月给一吊钱,作为孝敬。 一吊钱是多少?一千个铜板,贾府的大丫鬟们,一个月也才一吊钱的月钱。 老孟头得了这半吊钱,也不曾给马氏花用,每日里打一壶浊酒,去熟食铺子上切上一碟子猪头肉,每日里醉醺醺的享清福。 在平儿这边得了孝敬钱,平儿的大哥跟来福这边也没放过,孟大那边每个月给他两百大钱,来福一个月给他一百大钱。 马氏也没想到,这老孟头这般的狠,浑然不顾两个小的,每日里只自己吃喝。现如今又离了贾府,没有了吃喝,也没有了一年的三身新衣裳。吃的、用的,都得自己掏钱,马氏只得做些针线活卖,补贴家用。 马氏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挣的钱养不活自己跟两个儿女,只能典卖衣裳度日。 马氏找老孟头要钱,老孟头浑然不管小女儿,只带着小儿子出去吃喝。 马氏无法,只得去求平儿,平儿见着面色枯黄的孟小花,叹息一声。私下里,每月给马氏两百大钱,只做孟小花的嚼用。 马氏便让孟小花给平儿磕头。 老孟头得知此事后,得意的一笑,跟马氏炫耀道:“我就知那丫头是个心软的,虽然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都是老子的种,她合该出钱管你们吃喝。” 马氏听了,只觉得心寒,自此看明白了这个男人。 徐乐经过平儿亲人这一遭,越发的明白了,所谓的亲人,也不过是扒在女儿身上的吸血蚂蟥而已。 孟家当初也不过是庄子上的普通家奴,干的是最累的活儿,若不是平儿被王熙凤选中,成了王熙凤的大丫鬟,孟家还不知道在哪受苦受累呢?得了平儿的好,却全然不记恩,只管扒在平儿身上吸血。 如果平儿似容秀那般绵软,只怕早就被这所谓的“亲人”吃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徐乐又想起自己此生的父母徐三桂夫妻,若说情分,还真没多少。 不过,徐家比孟家好点,徐三桂的自己有出息,靠自己的本事一路混到了庄头的位置。做了庄头也谨慎小心,比起贪墨主家的,他更喜欢借着主家的势,做一些自己的生意。 因此,徐家倒是不用徐乐养,不过,徐乐觉得自己还是得防着点。 自徐乐婚事定下后,徐家也放良了,但徐三桂这么些年一直在金陵经营,因此也不曾带着家小入京投奔徐乐。只在徐乐定亲后,给徐乐送来了五百两的压箱底银子,算是做父母的,给她准备的嫁妆了。 徐三桂是个拎得清的,自己这个女儿,面上瞧着是个和气人,实际上最是冷心冷情,即使是父母兄弟,也不曾在她心里落下什么情分,情分本就不深,就不能随意消磨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微薄的情分也要用在关键时刻。 对于家里人的想法,徐乐是清楚的。 双方明面上没有说,但心里都明白。 因着徐家人拎得清,徐乐日后也愿意拉拔他们一把。 第32章 后宫事 贾家这边省亲别院已经建成,贾赦、贾政、贾珍便商议着,上折子请贾家的两位皇妃归家省亲。 贾家这边上了折子后,陆陆续续就有人上折子,请宫里的贵人归家省亲。 因着省亲的事宜,皇上捞了一笔大的,心里高兴私库满了,又恨底下人贪墨。 本来皇上还没察觉底下人贪墨的,但王子腾让王熙凤建省亲的时候做阴阳账,最后再将账册交给了皇上。这么一对比,皇上就察觉出猫腻来了。 为了建造省亲别院,贾家一共筹备了四百余万两银钱,其中有不少是亲戚的帮助,还有投献而来的商户孝敬。 贾家修建省亲别院,明面上花费了四百一十五万两,实际上只花费了一百二十七万两,这么些银钱,还是因着各地建材涨价的缘故,如果是寻常时候修建这样一座别院,最多七八十万两。 这样一来,贾家、王家这边,就给皇上的私库贡献了将近三百万两银子。 皇上的心腹不止王子腾一人,他还吩咐了其余的心腹这样行事,但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建材,贾家这边的报价,远低于他人。 这样一来,就十分的突出了。 皇上看了各处交上来的账册,十分的恼怒。想来是自己太仁慈了,这些人为自己办事,还如此贪墨,若是朝政上的其它支出,还不知道会怎样贪墨呢? 这其中就包括皇后的娘家,后妃省亲,皇后带头,皇后的娘家也是皇上的心腹之一,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办得还不如贾家、王家。 因着这事儿,皇上这两月来,多招贤妃贾元春、温淑仪贾迎春侍寝跟陪驾,贾家姐妹在后宫一时风头无两。 迎春温柔体贴,也不沾染朝堂上的事情,皇上每次跟她相处,都觉自在随心,皇上受朝政所累,因此更喜来迎春这边,跟她对弈几局。不过,侍寝则更喜欢去元春处,毕竟跟元春这个颇具韵味的美人比起来,迎春还是显得稚嫩了些,皇上自来喜欢“魏晋风流”,有孟德之癖好。 元春侍寝的次数多了,枕头风吹得好,皇上竟然同意她帮着皇后处理宫务,给了她协理六宫的权柄。 皇后因为此事,在未央宫中大发雷霆,暗恨不已。这贾元春不仅夺了皇上宠爱,现如今还要分走自己的权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平日里又整日端着“正室”的风范,显然是觊觎自己的凤位,这样的人,不可留! 皇后与元春争权,淑贵妃坐山观虎斗。以往宫权一直掌握在皇后手中,现如今皇上让贤妃协理后宫,是不是代表,皇上对皇后以及承恩公等人不满了? 淑贵妃不相信,皇上只是因为宠爱元春,便给了元春协理后宫的权利,背后定然是有其它的原因。 元春与皇后争斗,皇后拿元春无法,便拿迎春撒气。可是,迎春就是个木头人,针戳一下都不叫唤的,次数多了,皇上都看不下去了,为此还责备过皇后一次。 皇后就更气了。 迎春私下里松了一口气,刚入宫的时候,她便收到了元春递来的消息,叫她关紧门户,过自己的日子,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管自己。 元春也不想跟皇后争斗,但皇上想让她分皇后的权,太上皇想让他乱皇上的后宫,元春只得斗,明面上也跟迎春不大来往,迎春受皇后刁难,也不曾出言帮衬一句两句,宫里上下都知道,贾家两个宫妃只是面子情,内里是不和的。 再让人出宫一打听,原来贾家大房二房不和,承爵的大房住在偏院,二房却住在正院后边,显然是有什么猫腻。 后妃得知贾家不和,暗地里嘲笑元春、迎春二人,不过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贾家女如此受宠,要是连起手来,只怕这宫里就没有旁人落脚的地儿了。 迎春先前受皇后刁难,让她日日磨墨,抄写佛经,手腕都落下病根来,写字写久了,手腕就酸胀难受。 司琪用热帕子给迎春敷手腕,心疼不已:“这中宫娘娘也太……”一旁的星罗拉扯她袖子,提醒她谨言慎行。 司琪住嘴,这是宫里,不是府里,不能乱说话。 迎春知晓她是心疼自己,就道:“也不过是小毛病,平日里少写字就成。倒是你跟星罗,被我连累,这些日子一直被六局一司那边刁难。” 星罗道:“六局一司那边再怎么刁难奴婢们,也不过是给些次点的衣裳料子,差一点的饭菜,分例克扣一点。但娘娘你受宠,皇上隔三岔五的来看娘娘,六局一司那边不敢克扣娘娘的分例,因此奴婢们倒也没守什么影响,只底下的宫人日子难过些。”贴身伺候的宫女,平日里吃的是主子的剩菜,是山珍海味,因此尚食局给的饭菜差一些,对她们影响并不大。 迎春听了这话,就道:“就是如此,便拿些银子,给底下的宫人改善饭食,不说多好,也得能入口才是。” 司琪听了,有些气愤道:“且别给那起子小人钱,叫奴婢说,该好好去骂一顿才是,给了钱,反而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星罗听了,张张嘴,没再说话,司琪这话,其实也有道理,开了这个口,日后只怕更难打发了。入宫的时候府里虽然给了许多银钱傍身,但是这宫里处处要钱,不省着点用,这日子就艰难了。 司琪最讨厌的就是尚食局的人,尚食局尚食女官冯尚食是皇后娘家的表妹,她给司膳司的人下令,为难长春宫偏殿的宫人,正殿的德妃娘娘是个万事不管的,迎春又不爱与人争长短,冯尚司就更有恃无恐了。 迎春叹息一声,便道:“也罢,既这样,等皇上来咱们这儿的时候,星罗你跟皇上身边的夏总管提一句此事,如若不行,再使银子打发尚食局的人。” 星罗应是。 迎春始终记得进宫前余嬷嬷的教导,不要小瞧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即使是最底层的奴才,也是爹娘老子生的,如果主子不将奴才当人,定然会被底下人反噬。 迎春身边的人难得跟夏大监套一次近乎,本以为是温淑仪要打听皇上的喜好,或者是让自己在皇上面前给她说好话,争宠什么的,不想竟然是为了底下的宫人。 夏大监瞧了星罗许久,在星罗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才幽幽道:“既是如此,那咱家便跟司膳司那边提一提此事。” “多谢公公,公公辛劳,这点心意,请公公别嫌弃。”说着星罗递了一个荷包给夏大监。 夏大监捏了捏,薄薄的,肯定是银票,就收到袖子里了。 第33章 皇妃省亲 皇上照例,看了迎春,跟迎春下了几盘棋,没有留宿,去了元春处。 离了长春宫后,夏大监便将此事当做“闲话”讲给了皇上听,还道:“这温淑仪跟贤妃娘娘都是大方的,打赏都是给的银票,倒让老奴得了好。” 皇上听了,扯起嘴角,笑了笑,只道:“温淑仪素日里不爱跟人来往,她既找你帮忙,你便跟尚食局提一提,底下的宫人也是人,别苛待了去。” 夏大监深深弯腰道:“皇上仁慈,是奴等的福气,老奴替长春宫的宫人,谢万岁!” 尚司局那边冯尚食得了夏大监的话,再不敢为难长春宫偏殿的宫人,皇后得知此事后,责怪冯管事办事不利,为难不了温淑仪,折腾她底下的宫人又有什么用?净给自己惹乱子。 皇后还为此,让人给迎春送去一份赔礼,这礼是送给皇上看的,告诉皇上自己最近可没有为难温淑仪。 长春宫偏殿的宫人,发现最的饭食恢复了正常,一问才知道,原来淑仪娘娘心疼他们吃苦,特意去求了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司膳司那边才不敢再为难他们。 宫人们心中感动,伺候更加用心。 元春得知此事后,对身边伺候的抱琴道:“也不知道二妹妹,会不会怪我?” 抱琴道:“二姑娘明事理,定然是体谅娘娘你的难处的,才没有来找娘娘做主。” 元春叹息一声,现如今自己看着风光,但没甚根基,也不过是虚热闹,午夜梦回,都害怕现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做梦。 在深宫蹉跎十余年,元春日日在惶恐中度过,她真的害怕,自己蹉跎年华,再无出头之日。 二十四岁岁尾,太上皇将自己赐给了皇上做女使,在二十五岁那年,自己放弃下了身为国公孙女的骄傲,成为别人最不齿的惑主爬床的丫头。皇上虽然宠幸了自己,但顾忌着太上皇与甄贵太妃,并不想与自己高位。 元春放弃了一切,并不想做个只能任人蹂躏的低位妃嫔,在贾老太太将秦可卿的身世透露给元春时,元春毫不犹豫的就用此取得了皇上的信任,一跃从霞帔宫女成了贤妃。 皇上也借此机会,抓住了先太子旧部的痕迹,拿捏住了四王八公的把柄,只等合适的机会,清算一切。 元春对于迎春,是有些嫉妒的,嫉妒迎春是通过正经选秀进来的,嫉妒迎春一入宫就得见天颜,位列九嫔。 这宫里的女人,在蛊罐里厮杀久了,早就没个人样了。因此,元春不想接近迎春,怕自己疯魔,怕自己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抱琴见元春又在发呆了,也不曾打扰,只默默的站在一旁。 抱琴是跟着元春进宫的,元春这一路有多苦,唯有抱琴明白。 室内寂静无声,时间像是也跟着凝固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宫殿外,传来宫人请安的声音:“皇上万福金安!” 这声音惊醒了元春,元春回过神来,整理衣裙,起身去外面相迎,凝固的时间也流转了起来。 “皇上来了,怎么不叫臣妾出来相迎。”元春巧笑嫣然,一身淡紫色的宫装,衬得她端庄华贵。肌肤赛雪,眉目如画,一瞥一笑间,尽是风情。 元春给皇上行礼,皇上扶她起来,跟她提起了省亲一事。 “后宫嫔妃省亲,从正月初一起,到十五结束,爱妃可曾想好,何时归家省亲?”皇上问道。 元春思索片刻道:“后宫以皇后娘娘为尊,臣妾想着等皇后娘娘选定好日子后,咱们姐妹再择日子时辰归家省亲。” 元春这副敬重中宫的模样,让皇上很满意,他方才的询问也是一次试探。皇后说元春行事有僭越之嫌,现下看,是皇后多想了。 皇上便道:“皇后已经择了正月初二。” “那淑姐姐那边,可择了日子?”元春问。 皇上摇头,元春便道:“臣妾想着,初六就不错。” 皇上道:“那便依你。”帝妃一夜恩爱,本以为此事就这样定下,不想中途被皇后插手,元春便只能元宵节省亲了。 元宵节省亲,因着元春有协理宫权的职责,要协助皇后筹备元宵宫宴,筹备完宫宴,便到了戌时,便定下省亲时辰戌时初刻到丑时三刻。 这个时辰跟其余宫妃比起来,少了几个时辰不说,还忙乱。 贾家上下,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府中女眷按品阶穿上礼服,准备迎接贵人。 一直等到中午,才收到迎春宫里的一个小太监传来的消息,省亲的时辰定在了戌时初,不然贾家女眷们要等一整天了。 王熙凤带着丫头们回到院子,瘫坐在榻上,徐乐跟平儿帮着她拆卸钗环。 王熙凤抱怨道:“这礼服头冠也太重了。” 平儿道:“奶奶这话可别在外边说,毕竟旁人想劳累,都不行。这翟冠、霞帔,别人想穿戴,都没奶奶你这福气。” 外命妇穿的礼服,由翟冠、霞帔、褙子、直领对襟大袖衫组成,冠上珠翟的数量是按照品级而定的。 公侯伯爵夫人,及一品命妇用五翟,四品到二品用四翟,五品、六品用三翟,七品、九品用二翟。 王熙凤抚着三翟珠冠,有些遗憾道:“琏二是捐的官,做到五品已经是极限,若有造化,能做个四品,我也能戴个四翟珠冠。珠大嫂子有福气,珠大哥哥出息,又是正经的进士出身,福气到了,带上五翟珠冠,那才叫令人羡慕。” 平儿看了一眼徐乐,徐乐便借着整理头钗,将王熙凤手里的三翟珠冠拿走,整理好了放在一旁,笑着道:“奶奶这话就差了,珠大奶奶有没有福气戴五翟珠冠,奴婢不知,但奴婢知四翟珠冠,奶奶是一定戴得上的。” 贾琏继承了爵位后,王熙凤的诰命等级肯定会提高,到时候最差也是个三等将军,四翟珠冠是戴得上的。 王熙凤听了,这才笑了起来。 这一等,直到晚上,省亲的队伍才来。街道上灯火通明,两个太监举着仪仗扇开路,八人翟舆,四人仪舆,后面跟着的是元春的仪车。再后面,四人翟舆,两人仪舆,跟着的是迎春的仪车。 徐乐看着烛火照亮宁荣街,却照不亮车马仪仗的来路。 徐乐跟着众人叩拜,跟着众人起身,脑中似是笼罩着一层迷雾,看不清这省亲别院里来往的人群,似是隔绝于热闹喧嚣之外。 虎兕相逢大梦归,烈火烹油。 这把火,不能烧到自己身上。 徐乐看着坐在高台之上的看不清面容的贤妃、温淑仪,一瞬间脑子清明极了,从没有这般清醒过,这一世浑浑噩噩过了二十余载,才惊觉,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还记着前世,在这充满怪物的世界,唯有与变成怪物与他们厮杀,才能真正的做个人! 第34章 平儿出嫁 宫人催促元春车马起驾,迎春搀扶着元春,轻声道:“大姐姐,我们该回了。” 元春怔愣一瞬,喃喃道:“是呀,该回了……”一别离家十余年,只待了短短的三四个时辰,元春万般不舍,却只能含泪上了仪车。 迎春回头,看了看众人,瞧见王熙凤含泪看着她,便微微一笑,上了仪车,眼泪才落下。 司琪跟星罗连忙劝慰,给她拭泪,迎春摇摇头道:“瞧见嫂子看我,一时间没忍住。” 星罗道:“娘娘舍不得二奶奶,不如常召二奶奶入宫。”迎春是九嫔之一,每月可以召一次家中女眷入宫。 迎春道:“罢了,嫂子平日里忙,不得休息,召她入宫,规矩繁琐,不如让她得片刻的休息时间。且我们姐妹日渐大了,等探春、惜春出了门,嫂子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如此辛劳,何必再累她辛苦走一遭。” 还有一句话,迎春没有说出来,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能不进来还是不进来的好。方才在席间,大姐姐动情之时,差点说错话,还好被自己阻断了,不然言语传回宫中,又是一场是非。 在宫里待了这么久,迎春深刻体会了,什么叫石头都会开口,在宫里要牢记“谨言慎行”四字,你无意间的一句话,可能就会成为别人攻讦你的把柄。 迎春争宠的手段不如其他宫妃,但论明哲保身,旁人都不及她。 迎春一直牢记进宫前王熙凤跟她说的话,只管在宫里稳着,最好再有个一儿半女,旁的一概不管。 这话迎春记在了心里,也践行着,这才在这深宫中,博得一席安身之地。皇上喜欢自己的温顺少言,那自己便少言语,皇上喜欢自己不染朝堂,自己便将“后宫不得干政”牢记心中,做一个皇上喜欢的木偶泥胎。 宫里的车马离开后,王熙凤累极了,由平儿跟徐乐搀扶着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王熙凤道:“若不是想让平儿见见这宫妃省亲的世面,沾一沾这喜气,年初就该让平儿回家备嫁了。” 平儿道:“是奶奶疼奴婢,这是旁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福气,日后出门交际,也有了谈资,旁人也不敢看轻了奴婢去。” 徐乐也道:“可不是这话,一般人家的太太奶奶,谁有这福分,见贵人省亲的?平儿有这个福分,走出去也高人一头。” 见过贵人面,也算是见了世面,日后平儿跟武官人家的太太奶奶交际的时候,旁人也不会因着她是奴婢出身而轻贱她,这也是王熙凤对平儿的看重,才留她到如今,等宫妃省亲结束后再出嫁。 伺候王熙凤睡下,徐乐与平儿才回去休息,今日守夜的是底下的小丫头。 回去后,平儿与徐乐并未休息,两人依靠在床边,说着话儿。 徐乐问道:“那几个伺候的人,可还妥当?” 平儿点点头,轻声道:“两个大的,调教了几月,倒也能带出门了,两个小的也伶俐,跟着梳妆娘子学了几个月,梳头上妆这些没甚问题,就是针线活差了些,做些荷包手帕还行,裁剪衣裳就不行了。” “这样正常,她们不比我们是从小学这些的,现如今能使唤就行,至于针线,到时候去外边的绣房买个卖身的丫头。”徐乐道。现如今,她已经能很坦然的说“买卖”人了,毕竟在这个世道,不是买人,就是卖自己,想想还是买人好。 平儿道:“这都是小事,奶奶叫绣房给我制了十二身好衣裳,出门也够穿了,两三年不需制新衣,到时候再寻摸个针线活好的丫头。倒是你那边,事情可稳妥了,陈家那边四月里就要来下定。” 徐乐将脑袋靠在平儿肩上,声音低了几分道:“安排好了,陈家的人已经入了套,那陈锋虽是个秀才,却没多少学识,只怕这一辈子也就是个秀才了。又心比天高,觉得自己有惊世之才,我只叫那青娘对他恭维些,都不用刻意引诱,他便入了套。” “陈家那边的底细你可查清了?”平儿道。 “查清了,芸二爷和倪二亲自去查的,他谋害刘家夫妻,吃刘家绝户起的家,当初不是没有人怀疑,只是没找到证据。那刘老爷乐善好施,平日里也爱接济街坊邻居,当时的事情,太凑巧了,好些人心中都起了疑,只是没找着证据。后刘家姐妹‘假死’,刘家绝了户,这事渐渐的就隐没于时光。但当年的老人终究还在,将他们的言语与刘家姐妹所说的相印,此事应是不假。”徐乐也不会轻信一家之人,自是查过的。 除此之外,贾芸跟倪二还查出陈家其它的污遭事,谋财害命吃了刘家的绝户后,他用这样的方法,还吃过两个土地主的绝户,吞了两顷良田,并两座山头的茶叶。 先是去认亲,后来取得信任后,就谋财害命,又买通官府,吃了绝户。 陈家人很谨慎,选的都是亲缘薄,跟宗族联系也不甚紧密的人家,宗族也没什么出息人那种。 靠着吃绝户财,陈家起家极快,明面上是做木材生意的,私下里谋财害命之事没少做,抢过别人祖传的方子,强买过好人家的女儿。 恶事做尽,却依旧活得风光。 徐乐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瞧了这陈家人,突然觉得,自己倒也算得上半个好人了。 既然天不收陈家,那自己收了,是不是算是做好事了?徐乐如是想到。 平儿听了徐乐之言,惊讶不已,不曾想陈家人竟然坏到这种地步? 平儿厌恶道:“这种人死不足惜。” 徐乐轻笑一声:“死也得让他们死得有价值才行。”陈家用他人的血泪做垫脚石起家,自己用陈家的血泪起家,这算不算另类的因果报应? 陈家做着皇商的美梦,想借着这门婚事更上一层楼,以为娶进门的是金娃娃,却不知迎进门的却是嗜血的豺狼。 平儿归家那日,徐乐得了王熙凤的恩准,亲自送她回去。 她出嫁那一日,徐乐穿上最好的衣裳,戴上最好的首饰,去送她。 牛千户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瞧着凶猛可怕,老孟头本想着拿捏迎亲的队伍,再要笔彩礼,瞧着牛千户这模样,也不敢闹腾,婚事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完成了。 第35章 林如海归京 平儿出嫁,徐乐心中有些难过又有些欣慰,难过的是相伴多年的姐妹,要有自己的小家了,欣慰的也是姐妹要有自己的小家了,至少她完全脱离了红楼书中的判词,有了新的未来。 平儿嫁人的时候,喜儿也来了,她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姐儿,眉眼间带着两分憔悴。 嫁人后,虽然丈夫可心,但家长里短的,一大家子人一起过,总会有磕碰。 徐乐抱了抱喜儿的女儿,问道:“可取了名儿?” 喜儿道:“娃她爹给取了一个,叫姝姐儿,说静女其姝,这名儿配咱姐儿刚好。”提及丈夫的时候,喜儿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可见夫妻感情还是不错的。 徐乐抱了一会儿,就觉得手酸,便将孩子还给了喜儿,笑着道:“这大宝贝还真压手,从前你也是柔柔弱弱的,现如今抱着她倒不见疲累。” “抱久了就习惯了。”喜儿笑道。 “怎么不请个奶妈子帮着带,你也轻松些。”徐乐问。 喜儿沉默了一瞬,勉强笑道:“奶妈子带,总不如自己带得用心,孩子也更亲人。” 徐乐瞧出了她神情中的无奈,便没有再问,换了话题问道:“听说,今科王茂才要下场?” 喜儿道:“是,今科就下场了,我刚嫁他的时候,他也考了一次,上了副榜,只差三名就得中。今科想来,上榜的可能性不小。” “那我便提前恭喜你了,马上就是举人夫人了。”徐乐笑道。 喜儿闻言,也露出笑来:“那便借你吉言了。” 两人看着结亲队伍远去,在女方这边吃了喜宴,临走前,徐乐将自己手上的一串珍珠手串褪了下来,套在姝姐儿手上,对喜儿道:“什么时候,抱着姝姐儿,去给奶奶磕个头,奶奶前些日子还提起你呢。蓁姐儿到如今还没个玩伴呢。” 喜儿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想通了什么,扬起一抹笑来,应道:“好。” 徐乐便离去,回贾府了。 喜儿瞧着她的背影,眼眶微红,她知道徐乐聪慧,指不定就从自己的神情中瞧出不对来,这才给自己支了个招。 出嫁后,喜儿大体上过得还不错,只是婆母过于刁钻。 喜儿怀孕的时候,就想找个奶母,婆母却说:“我生了四个孩子,自己奶大的,你才生一个,找什么奶妈子?又费钱,又费事的。” 喜儿本不是软脾气的人,但顾及丈夫,才忍了下来。 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喜儿也愿意为丈夫受一些委屈。只婆母总是刁难,一会儿说家里用度紧张,养不起那么多下人,一会儿说小叔子年岁渐长,该说亲了,家里困难等等。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喜儿的陪嫁银子。 喜儿喜欢丈夫不假,但也知道嫁妆银子才是一个女人的根。她愿意拿钱出来,给丈夫买书,买纸笔,但婆母想让她拿钱出来给小叔子说亲,那是不可能的。 也是因着如此,婆母对她愈发苛待。好在丈夫是个明理的,多有护着。可丈夫越护着自己,婆母就越刁难,喜儿心里烦躁,已经许久没睡个安生觉了。 今日,经徐乐这一提点,喜儿突然脑子就清醒了,自己顾及着孝道,压不住婆母,但二奶奶可以。只需借一借二奶奶的威名,压住婆母就行。 喜儿回去后,便跟丈夫提了一句,第二日,就带着孩子与礼物去荣国府看王熙凤去了。 王太太顾忌着王熙凤,想着日后自己儿子即使考中了举人、进士,做官也离不得人帮衬,喜儿回去拜见旧主,也是为自己儿子拉拢人脉关系,因此也不阻拦,只叫家里的仆人去赶车。 因着这个缘故,喜儿之后去荣国府也更频繁了些。 王太太虽然对儿媳多有刁难,但也不是目光短浅的蠢妇人,有时候还会帮着准备礼物这些。 徐乐听喜儿将家中的事情抱怨完,心里也不大好受,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女人好像不为难女人,日子就过不好似的。 王太太这人,瞧着也像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亲戚往来也多有贤惠名声,只是对儿媳是真的不好,对孙女姝姐儿也不大上心,一直催喜儿赶紧生儿子。 王熙凤坐在炕上,跟两人说话,养了三四年,王熙凤肚子里又揣上了一个。 王熙凤道:“女人不就是这样,你生了一个,公婆就盼着你生第二个,第三个,生了姐儿不行,还得生哥儿,生了一个不行,还得再生一个,千百年都这般过来的。” 喜儿瞧着王熙凤道:“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奶奶这样的福气,再得一个麟儿。” “开花结果,你已经生了姐儿,想来生哥儿也不远了。”王熙凤道。 徐乐在一旁听她们两人说话,生孩子这话,她可插不上嘴儿。 里面正说着话,小红欢欢喜喜的走了进来。 徐乐便问:“什么事儿?” 小红欢喜道:“姐姐,方才我爹让我给奶奶传消息,说林姑老爷升官了,升任户部左侍郎,加封太子少保,不日就要回京了!珠大爷也升官了,升为苏州知府,过几日就要回京述职了。” 徐乐听罢,眼睛微微睁大,这林如海真的厉害呀! 户部左侍郎,可是户部尚书之下最有实权之人,且现如今的户部尚书年迈,已经有传言说他要致仕了,这样说来,林如海归京,至多三五年,就是下一任的户部尚书。 这红楼,彻底改了! 林如海若是成了户部尚书,他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一个五品小官的次子的,这木石前盟只怕是没了。 不过,这木石前盟,从一开始就没了。 林黛玉上京后,只在碧纱橱住了小半月,还没来得及跟贾宝玉培养出什么过人的情谊,就搬去了绣楼住着,平日里跟三春的感情更为深厚,对宝玉跟对贾琮、贾环没什么差别,深究起来,对贾环、贾琮比对宝玉还好些。 贾环年纪小,嘴甜,一口一个林姐姐的喊着,跟贾琮一起找黛玉求教。黛玉像是教了两个小学生,只是后来年岁大了,男女间避讳,才来往少了。 贾老太太那边得了消息,将黛玉叫到她身边,搂着黛玉一口一个好。 徐乐能想到的可能,贾老太太也想到了,自己这个女婿总算是有出息了,可惜自己的敏儿早早的去了,不然可能还能得个二品诰命,做尚书夫人。 府中上下都来给黛玉贺喜,黛玉便让青萝给紫鹃给底下人放赏,一把把大钱抓出去,准备好的两箩筐铜板都抓光了。 还是王熙凤那边,特意再送了一筐来,这赏钱才算发完。 黛玉不缺钱,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去哪兑那么些铜板,本想着两筐就够了,不想还差了好些。 梨香园那边,薛母让宝钗带着贺礼给黛玉贺喜,薛母抱着宝钗道:“我的儿呀,若你父亲还在,只怕你也能风光这么一遭。” 宝钗沉默半响,只道:“妈,各有各的命,现如今哥哥也知道上进了,妈日后只等着享福就是。” 曾经的青云志,终究还是散了。 林如海在四月初,到了京。 贾琏告了假,带着人亲自去码头接他。 第36章 黛玉封县君 林如海见着贾琏,便道:“不错,瞧着沉稳了好些。” 贾琏依旧是一副风流貌,做官多年,少了一些啷当轻浮之态,多了两分官威,瞧着沉稳许多。 贾琏拱手,给林如海行礼:“侄儿贾琏,见过姑父。” 林如海便叫他起身,对贾琏道:“今日,我要先回旧宅,明日要进宫面圣。你回去告诉老太太,明日我便去拜见她老人家。” 贾琏忙道:“姑父放心,老太太早有叮嘱,说你只管放心,将公事处理完后,寻个闲暇时间再去看她,都是无妨的。宅院那边已经修整好了,还是林妹妹亲自带着人修整的,种了好些的竹子,说姑父你就爱青竹。” 林如海听贾琏提及黛玉,神色都柔软了几分:“这样的话,我们便先去旧宅。” 一行人便往林家旧宅去了。 林如海从扬州调回京中,按照规矩,要进宫面圣之后,才能去他处走动,不然就是对圣上不恭,被御史台那边知晓了,是要挨参的。 贾琏送林如海到了林家旧宅,也没着急走,林家刚回京中,需要人帮着处理杂事。林如海没有儿子,女儿又在荣国府那边住着,现如今不就该贾琏这个侄子出力的时候吗? 贾琏是个聪明又善钻营的,林如海忙着公事,他就跟着林家的大管事冯蘅,帮着处理庶务。 冯蘅见此,便知贾琏用意,但贾琏着实是帮了不少忙,有这样一个地头蛇在,干什么事儿都顺利许多。 翌日,林如海进宫面圣,他这一次回来,还带回大笔被甄家隐匿的盐税税银。 皇上接见了林如海,大赞他是个忠臣,又询问他巡盐御史一职该点谁去?林如海说了一个让皇上意外的名字。 林如海面圣时,太上皇那边又传召。 林如海迟疑,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上。 皇上见此,心中更加满意了,对林如海道:“既然父皇传召,你便去吧。” 林如海便行礼告退,去了太上皇那边。 太上皇身边坐着一个明艳貌美的妇人,她年岁不小了,眼睛已经有了皱纹,但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绝色美人。 这便是,盛宠多年的甄贵太妃。 甄贵太妃看着林如海,林如海年岁大了,年近五十,却依旧风采过人。 甄贵太妃心中暗自叹息,当年若不是贾敏这个国公之女风头太盛,又跟皇上差了辈分,只怕自己跟贾敏就会调换个身份。眼前这清俊的美男子,也许就会是自己的良人,而不是身边这个看似多情,实则冷心冷肺太上皇。 太上皇见了林如海,不满他转投了皇上,多有刁难。好在甄贵太妃帮着说情,太上皇才饶了林如海。 甄贵太妃想到林如海现如今的身份,想拉拢林如海,便跟太上皇提议,再给林如海续娶一房夫人。 太上皇有些意动,林如海连忙推拒,只说自己年岁大了,有心无力。膝下有个女儿,日后想着招赘,传承林家香火。 这样说,一是为了推拒太上皇赐婚,二也是怕太上皇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太上皇总不可能下旨给自己招个赘婿吧?这年头,出息的儿郎是不愿意做赘婿的,找个差的,自己也不愿意,太上皇总不能随便找一个人糊弄自己。 太上皇只得作罢,但在甄贵太妃的提议下,给林如海的女儿封了一个乡君,有名号无封地。 这一次林如海没再推拒,再推拒只怕就要彻底惹怒太上皇了。 皇上知晓后,直接将林黛玉的乡君,提为县君,在取封号的时候“潇湘”两字就落在了纸上,皇上回过神来,瞧着这两个字,便道:“林如海不是说他女儿被大师批命,命中缺水,那这潇湘二字,想来是能补足他女儿命中所缺之水。” 潇湘两字之下,皇上又将林黛玉的名字写下。 此时,太虚幻境薄命司中,一处批命的卷轴无火自燃,挂在林间的玉带落下,埋在雪里的金簪,在雪融之后显现出来,玉带与金钗化作流光缠绕几圈,一起离了这薄命司,到了凡尘,落入荣国府,又各自散开。 在窗前写诗的林黛玉,似心有所感,呆愣片刻,随即恢复了正常。 没有人瞧见,一道流光入了梨香园,犯了病,正要吃冷香丸的薛宝钗,拿着冷香丸,还未吃,流光便没入她的体内,喘息声渐止,薛宝钗感觉一瞬间,心火就不燥热了,呼吸也顺畅了。 莺儿瞧见她拿着药丸没吃,以为是宝钗嫌苦,正要去拿蜜饯给宝钗甜嘴。 宝钗道:“不用了,我感觉好些了,可能是这次犯病没那么严重。” 太虚幻境中,可卿身影飘忽落入薄命司中,瞧见地上的灰烬,连忙上前去察看。发现是绛珠仙子跟金钗的命书自燃了,急忙去找姐姐警幻仙姑。 警幻仙姑掐指一算,便道:“原是人间的帝王,帝王口衔天宪,他说潇湘二字补足了绛珠命中所缺之水,那绛珠命格全了,水被补足,她与神瑛侍者的因果断了,薄命司的命书就燃了。而金簪的命格与绛珠的命格相生相克,金克木,金簪压住了绛珠的命格,但两人当初又同时得了造化,那金簪只怕是灵河仙君留在绛珠身旁的,因果交缠,相生相克,现如今绛珠脱离了命书,金簪也得了造化,一同脱了命书,只怕历劫归来,要与绛珠一起入灵河了。可惜了……我等又少了一个妹妹。那金簪能破邪祟,若能入我们太虚幻境,定能压制住孽海情天的冤孽之气,净化红尘气,助你我修行。” 可卿听罢,便皱眉道:“姐姐,现如今绛珠与金簪都脱离了命书,那神瑛侍者的情劫怎么办?还有那补天石的化形劫,没了她们,谁助神瑛侍者与补天石渡劫?”可卿更担心,若是神瑛侍者渡劫失败了,来太虚幻境问罪,该怎么办? 警幻叹道:“罢了,不是还有一情鬼吗?那情鬼心系神瑛侍者,却因着是鬼身,被神瑛侍者嫌弃,我便改一改她的命格,成全她一番。神瑛侍者渡劫,用的是补天石的躯体,那情鬼经过这一遭,也能脱了鬼身,化为灵体,到时候再引她入薄命司,补上金簪的缺。” 说着,警幻手中,幻化出笔,在空中写着: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欢愉难顺意,世事无常犹可期。 命书写下,警幻再引出神瑛侍者与补天石留下的神息,落在命书之上,命书幻化成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转瞬又幻化成一个少女,接着幻化成一个眉间愁苦的妇人,最后幻化成一个头戴五翟珠冠的老妇人。 林如海来拜见贾老太太,顺便说接黛玉归家的事情,正说着,外边就有人道:“天使莅临,请林姑老爷、林姑娘接旨。” 第37章 木石拆 王熙凤慌忙叫人摆设香案,贾家的主子们都在堂前跪着,林如海带着黛玉在前方,与贾赦同列。 众人垂头听旨,先是太上皇封黛玉为乡君,后皇上又将乡君的等级提到了县君,还赐下封号:潇湘。 此刻,王夫人有一瞬间后悔,早知道老太太谋算黛玉与宝玉婚事的时候,自己不插手就好了,虽然不认为老太太能成功,但……以老太太的本事,终究还是能如愿的。 这样的话,自己的宝玉就有了一个未来的尚书岳丈,一个县君夫人。 徐乐跟在王熙凤身后,听着宣旨,心中惊讶,没想到林如海如此受皇上看重,自己升官了不说,还荫庇林黛玉。 现如今,黛玉成了县君,书里的“木石”姻缘是拆了,户部左侍郎独女,皇上亲封的县君,是不可能嫁给五品小官次子的,除非是宝玉入赘,但贾家是不可能让宝玉入赘的。 贾家一门俩宫妃,贾珠又升官了,宝玉若是入赘了,会影响贾珠的官途,也会让宫里的两个宫妃脸上无光。 徐乐低着头,听见后面隐约传来动静,是袭人的声音,声音有些小,没听清在说什么。 等传旨的天使走了,徐乐才回头看宝玉,宝玉脸色灰败,含泪看着黛玉。 黛玉似有所感,瞧见了他这模样,垂下眼眸,还是狠心别过了头去。 宝玉对自己的情谊,黛玉是知晓的。 应该说这荣国府上下谁不知道,府里的宝二爷爱慕表小姐林姑娘,还引得那史大姑娘暗地里吃了许多的醋。 大家私下里还猜测,这宝二奶奶的名头,会落在谁身上,现如今看,只怕是史家大姑娘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梨香园的薛姑娘,那位是个不爱出门的,除了去绣楼与几位姑娘说说话,平日里连二奶奶那边也少去。 王熙凤对徐乐道:“你亲自去准备贺礼,送到林家旧宅那边。林姑父升了官,林妹妹又被封了县君,真是双喜临门呀!林家是书香门第,我私库里还有几本古籍,你倒是一并送去。” “是。”徐乐应下,就留春鹃在王熙凤身边伺候,带着小红跟春绮,去备贺礼,也是教导两人,亲戚间该如何走礼。 徐乐指点道:“林姑老爷是咱们府上的近亲,送礼要用心,但又不能过于贵重,过于贵重就显得生分了。” 亲戚间往来,是要还礼的,你这边礼送得太贵重,亲戚那边还不起礼,这情分不就伤了?还有就是,礼也不能太薄,太薄亲戚会觉得你看不起人,故意拿这三瓜两枣寒碜人。 这送礼是门大学问,有些人学一辈子,也学不明白,全靠自己的悟性,最简单的就是投其所好、选意头的送。 徐乐对两人道:“林家是书香门第,喜古籍书画,更胜金玉,但也并不意味着,一样金玉器物都不送,按正常的亲戚走礼准备金玉器物,再送上两本古籍,投其所好,所以,走礼的时候,记住那些主子们的癖好跟喜恶很重要。” 小红点点头,表示知晓了。春绮问道:“乐儿姐姐,如果是初次送礼,或者是来往并不亲近,不知道喜好的,又该如何送?” 徐乐道:“这种送礼,记住一点,只求不出错,不求出彩。第一次走礼,中规中矩更好,等来往多了,就知道喜好了。” 春绮表示记住了。 徐乐将备好的礼单呈递给王熙凤,王熙凤瞧了后道:“准备两份,一份走府里的,一份走我跟琏二的,琏二先前调任,多亏了林姑父,现如今他高升,我们单独再送一份,也不多礼。” 徐乐点头,便又备了一份,这一份,风雅之物占比更大,主要是投林如海的心头好,读书人基本上都好风雅。 王熙凤瞧了,十分的满意。又对徐乐道:“你做事儿,我最是放心的。日后,你嫁去了陈家,我也少了个可心人。叔父那边来信了,你八月嫁进陈家,十月的时候,内务府就要遴选皇商,陈家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到时候一个皇商的名额是跑不了的。到时候,你算是皇商家的奶奶,日后是皇商太太,倒也不算辱没了你。” 徐乐抿唇笑道:“那奴婢日后多回来瞧瞧奶奶,只盼着奶奶可别嫌奴婢来勤了。” 王熙凤笑道:“那时,你也不用叫我奶奶了,既然叔父收你为义女,到时候你倒也叫得我一声姐姐了。” “奴婢觉得,还是叫奶奶更亲近。” 徐乐没有应下叫奶奶的话,这些年,她一直记着自己的身份,不管王熙凤平日里对她有多好,她也一直记得,自己只是个奴婢,奴婢跟主子,哪有什么姐妹情深的? 就像前世电视剧天仙配里的张巧嘴跟七仙女,那张巧嘴还是玉帝的义女呢?在七仙女面前,不依旧是个伺候人的奴婢吗?只嘴里叫得好听罢了。 徐乐一直记着一句话:当他人看不起自己时,自己要看得起自己;当他人看得起你时,你反而不能太看得起自己。 现如今,只怕高位的人是瞧不起自己这样一个奴婢的,不过没关系,自己瞧得起自己,日后也会让他人瞧得起自己。 在王熙凤身边这些年,她收获最大的,就是一身的本事,这是旁人夺不走的,她也会靠着这身本事,一步步往上走。 陈家那边,局已经布好,现如今只差自己进门了,现如今该想一想,是先送走陈家当家人陈林好,还是先送走陈太太这个后宅的主事人好? 路要一步步走,障碍也要一步步清除。 至于陈锋?自己没坐稳陈家家主的位置前,得让他半死不活的活着,但也要先斩断他的手脚才行,不然容易反噬。 自己身边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 徐乐脸上带着笑,一边跟王熙凤说话,一边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现如今“红楼梦”已经彻底崩了,倒是不知道后续是如何发展的了?徐乐便想,在自己出嫁前,还能留在贾家看几个月的戏。 顺便,借着贾家这出好戏,探一探朝局走向,日后去了陈家,算是远离权势的中心,再想接触这些,就难了。 同时,徐乐也想看看,这红楼完全改了,那一僧一道还会出现吗? 红楼书里,是有仙神的存在的,不知道此世是否有仙神的存在?曾经徐乐还特意找机会把玩过宝玉的那块玉,本想着自己的随身公寓有些奇异,那玉听起来也奇异,还想着两者之间能否撞出奇异的火花来?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说实在的,徐乐还曾想过修仙的可能性,作为华夏人,心里都有个修仙梦。 徐乐不怕难,只怕没有机会。 若有机会,谁还贪恋红尘?不能求仙问道,就只能求一求红尘富贵了。 第38章 宝玉 林如海常住京中,林黛玉也不好久居外家,林如海择好日子,与贾老太太商议后,便接她回林家旧宅。 黛玉想着要回家了,心中欢喜,忙不迭的吩咐丫头婆子收拾东西。 青萝瞧见了也高兴,唯有紫鹃有些闷闷不乐。 青萝见了,便拉着紫鹃出去说话。 “怎么瘪着嘴儿?”青萝轻声问,这几年相处,青萝挺喜欢紫鹃的,听话懂事,伺候黛玉也很用心。 紫鹃眼眶红了:“青萝姐姐跟姑娘一走,独留我在这府里,何等的没趣儿?” 青萝道:“你是老太太给姑娘的丫头,姑娘定然是想要带你走的,只是你家里人都在府里,你跟了姑娘去,骨肉分离,姑娘怎舍得你受这份苦?” 紫鹃哀求道:“青萝姐姐,你帮我求求姑娘,带我一起走吧。我爹走得早,我娘年岁大了,也不过这两年的事了,兄弟姐妹都不亲近,倒不如跟了姑娘去,还能跟姐姐做个伴儿。” 青萝道:“既如此,我便去请示姑娘,再跟琏二奶奶说一声。” 紫鹃欢喜应下,也欢欢喜喜的去帮黛玉收拾东西去了。 紫鹃指挥着雪雁道:“别的倒罢了,姑娘贴身用的东西,荷包、手帕之类的,一根针线也不能落下,还有姑娘平日里练的字这些,也收齐整了。” 雪雁应了,紫鹃又去检查黛玉平日里用的荷包、手帕、钗环这些,她日日伺候黛玉,比黛玉自己还清楚黛玉有哪些东西。 青萝跟黛玉说了紫鹃想跟黛玉回林家,黛玉听了,也觉得欢喜,便道:“既她愿意跟我家去,那青萝姐姐便跟二嫂子提一声,一应按照府里的规矩行事。” 青萝便去了王熙凤的院子,找到了徐乐,将此事提了。 徐乐道:“这丫头跟林姑娘家去也好,到时候你赎身了,林姑娘身边也有个贴心的人伺候,免得后面伺候的丫头不如意林姑娘的心意。” 青萝握住徐乐的手道:“我就知,你最知我心意。等回了林家,我便要脱了奴籍,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那你出去了,可有倚仗?”徐乐问。 青萝道:“此事,我已经想好了,等出去了,我便学那园子里的姑子妙玉,做个带发修行的姑子,等年岁大了,便剪了头做姑子去。现如今,还年轻,我舍不得这一头青丝。” 徐乐听她提起妙玉,就道:“好姐姐,你可别学她。妙玉出身名门,父母死得早,又给她留下一笔家财,若不是防着别人吃绝户,她家里人也不会送她去庙里,托玄墓蟠香寺中的庇护。且这些尼姑庙也不甚干净,暗地里干些男盗女娼的勾当,不然她师父死前,也不会找关系,将她送到府里来。” 青萝倒不知这些事情,便问:“这里面还有这些说头?好妹妹,你且跟我讲讲,你也知我不常出去走动,外间的事,好些都不知道。” 徐乐便拉着她去了天井那边说话,借着假山草木的遮挡,坐在假山石上闲聊。 徐乐道:“那妙玉,与林姑娘一般,出自书香门第。她父母去得早,又没有个姊妹兄弟,人也生得漂亮,还带着一笔家财,没有人庇护,只怕早被人吞吃了去。她师父听闻是个高人,极精演先天神数,受人尊敬,见她可怜清净女儿家没了庇护,就庇护了她几年。后来她师父没了,咱们家里需要请个佛道中人,为宫里的娘娘祈福,她家里的嬷嬷求了二太太身边的周妈妈,这才托庇咱们府中,住在现如今的栊翠庵中。后来,我私下里打听了一番,她来历不小,苏州仕宦人家的小姐,祖父曾做过总督,家中颇有家资。父母死后,家资被族里吞没了去,又见她貌美,想将其送到权贵之家做妾,攀附关系,这才不敢回乡。” “这般听来,倒也可怜。”青萝道。 徐乐叹道:“可怜的又何止她一个,但凡是生得有两分容貌的,在外边都过得不如意。姐姐貌美,在外面更是要小心,尼姑、道姑的也不沾惹,外边有泰山的姑子、船上的船娘、茶室的茶娘……许多都是良家女,或被拐,或被骗,都是做那行当的。” 这个世道,就没给女人留个活路。 青萝听罢,叹息一声道:“如此,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徐乐道:“只盼姐姐珍重自身,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青萝点头,只道:“放心。”大不了,拿簪子划了脸。 青萝走前,徐乐道:“若姐姐过得不顺心了,日后可来寻我,若我能帮衬的,定然不会推辞。” 徐乐瞧着青萝的背影,瞧着她身上多了一股旁人没有的劲儿,比自己这个“伪”古人,更像生活在21世纪的女性。 王熙凤之后,便叫徐乐把紫鹃的卖身契送到了黛玉手中。 黛玉离开的那天,宝玉疯了一般,想进绣楼来。 宝玉绣楼外喊着:“林妹妹!林妹妹……” 周嬷嬷叫人拦着,不让进。 袭人也拦着宝玉,宝玉推开袭人,他想见黛玉一面,因为他知道,若不能再见,只怕今生今世都没有可能了。 湘云过府,来给黛玉贺喜,在绣楼上看着。 黛玉瞧了窗外,叹息一声。 湘云咬唇问道:“林姐姐,你真的不去见一见二哥哥吗?” 黛玉摇头:“宝玉有股痴劲儿,我若是去了,只怕愈发的痴了。” “你对宝玉,没有半分……”剩下的话湘云没问出来。 黛玉只道:“云妹妹,我林家独我一个了,日后香火延续,便注定我与宝玉不可能的,既如此,又何必徒生挂念。” 现如今的黛玉,对宝玉只能算是有过朦胧的好感,算不上男女之情。林如海归京后,黛玉有了依靠,也想过许多。 宝玉对自己好,但自己对宝玉又如何?初见时,那犹如旧友重逢般的面善亲近之感,让自己对宝玉多了几分亲近,可随着年纪渐长,跟着二嫂子学习管家理事,跟着先生读书,自己也没有时间思索这些事情。 现如今回头看,自己对宝玉,好似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面善之感。反倒是瞧见宝姐姐,多了几分面善之感,也更亲近几分。 湘云看看黛玉,咬咬唇,辞了黛玉,去了楼下,与袭人一起,将宝玉劝走了。走的时候,正巧遇见匆匆赶来的贾环、贾琮二人。 贾环本想骂宝玉两句,又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凄惨,都不忍再骂了。 几人送宝玉回去,这边闹得这般凶,贾老太太那边早就得了消息,得知黛玉并未见宝玉,叹息一声道:“让凤丫头敲打府里上下,此事不能传出去。” ———— 作者有话说:读红楼的时候,便觉得曹公写妙玉,就是在映射黛玉命运的另外一种走向,同样的官宦小姐,同样家资丰厚,妙玉不敢回乡,是怕吃绝户,只能托庇荣国府,做个带发出家的修行人,最后荣国府倒了,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被强人掳去,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黛玉若不是泪尽而亡,是不是就如妙玉一般的遭遇。(不知道咋了,我的作者有话说发不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抽风了(???) ) 第39章 贾老太太上门 徐乐知晓此事后,回禀了王熙凤,王熙凤便下令,府中上下再不可提及此事。 宝玉回去了,浑浑噩噩的,扯下脖颈间的玉,狠狠的摔在地上道:“林妹妹都不愿意理我,要你这破石头有何用?” 袭人忙不迭的弯腰去拾,嘴里道:“我的小祖宗,这可是你的命根子,你何苦拿它作气?” 宝玉哭着道:“我不要它了,不要它了……”又喃喃的喊着:“林妹妹,林妹妹……” 湘云在一旁,眼中含泪,只觉心痛。 贾环见了他们这模样,没忍住道:“烦死了,哭什么?就知道哭,你要真喜欢林姐姐,你就考个功名,大大方方找林姑父求娶,哭起什么用?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大方上门去求,林姑父还骂你不成?”贾环最见不得宝玉这模样,遇到什么事儿,就哭,就闹,就要摔玉,老太太纵着,还真当旁人也要纵着他吗? 贾环还要再骂,贾琮拉拉他袖子道:“好了,宝玉自来就有股痴劲儿,你何苦呛他。”有些事情,宝玉不自己想明白,旁人再怎么劝也没用。环哥儿这般骂,传到二老爷耳朵里,少不得要落下一个不敬兄长的罪名,挨一顿板子。 贾环且不再管宝玉,只在一旁坐着生气。 贾琮上前,对袭人道:“袭人姐姐,宝二哥自来痴劲儿,你是宝二哥的知心人,平日里该多劝着些才是。” 袭人听了,心中酸涩,自己算什么知心人?宝玉的心从来都不在自己这里。 宝玉嘴里喊着林妹妹,旁人的话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正屋里的贾老太太叹息一声,来到宝玉屋里,将湘云、贾环、贾琮三人打发走,心疼的搂着宝玉。 “宝玉呀,你既这般,老婆子就舍了面皮给你求上一求。” 宝玉听罢,就扑在贾老太太膝上哭。 贾老太太要上林家,给宝玉求亲,最先找的就是王熙凤,让王熙凤备一份礼,再陪自己去林家求亲。 王熙凤尴尬极了,谁都瞧得出,现如今宝玉、黛玉着实不配,若黛玉也喜欢宝玉,痴心宝玉,林姑老爷可能会因着女儿的痴心成全两人。 可是,黛玉她现如今不喜欢宝玉,这门亲事又如何成呢? 王熙凤一边安抚贾老太太,想让贾老太太打消这个主意,一边给徐乐使了一个眼色,徐乐立即明了,借着出去端茶的功夫,叫来小红,叫她赶紧去林家那边通风报信。 好在,有王熙凤提前通风报信,林如海早有了准备,也想好了说辞拒绝。 林如海道:“宝玉是个好孩子,只骨血回流,不利子嗣,黛玉要传递林家的香火,此事难成。再有,太上皇先前给我赐婚,我推拒了,曾对太上皇言,要给玉儿招赘。”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很明了了,自家的女儿是要招赘的,除非太上皇死了,还有就是骨血回流不利子嗣,林家是要传递香火的,不能允这门婚事。 曾经林如海也想过,自己要是折在了扬州,女儿能嫁回外家,那自己也能放心些,曾隐晦的跟贾老太太提及过此事,贾老太太当初一直没有明确的回复,林如海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王熙凤跟徐乐站在一旁,徐乐都能感受到王熙凤的尴尬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因着贾老太太不停的给王熙凤使眼色,王熙凤被逼无奈,上前道:“都说亲上加亲,姑父不如再考量一下,宝玉虽然痴,但性子好,也算得上一个良配。”这话王熙凤自己说着都心虚,让徐乐瞧了好笑。 林如海知晓,王熙凤说这话,也是被贾老太太逼的,便道:“长辈说话,你且在一旁听着就好。” 王熙凤便面上讪讪,心中窃喜。林姑父不愧是做官老道的,一句话就将自己捞了出来,回去也不用被老太太责备。 徐乐便观察林如海与贾老太太打机锋,学习“厚黑学”,两人有话不明说,总爱拿旁的事情说项,若是不知内里的人听了,只怕觉得云里雾里。 贾老太太瞧见桌上的茶水,道:“这是碧螺春,敏儿从前最爱此茶。”这是打感情牌,让林如海想一想贾敏的情谊。 林如海道:“敏儿先时爱喝碧螺春,后面爱喝大红袍。”时过境迁了,当初自己曾提议过结亲,是老太太你这边一直没有回音。 “敏儿出嫁时间久了,改换了口味,老身都不知晓了。”贾老太太显然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徐乐云里雾里,但还是尽量听,结合自己知晓的事情,猜他们的话中含义。 王熙凤不知其中内情,也没听出他们在说什么,方才还谈宝玉与黛玉的婚事,现下怎么又提起贾敏来了。 贾老太太又提起了宫里的元春、迎春:“敏儿当年出嫁的时候,元春才刚出生,等到了迎春,敏儿已经随你外调了,却连姑姑的面都没见过。” 林如海听出来了,老太太是拿宫里的贤妃、温淑仪压自己,也是为了加重宝玉的砝码,旁人听见宝玉有个做贤妃的姐姐,一个做淑仪的堂姐,只怕早就攀附上来了,但林如海没有这个必要。 林如海只道:“两位贵人,只怕福气还在后头,前些日子,小婿面圣的时候,圣上曾提及,宫里的贵人有了,只是还未满三月,怕惊动胎神,便不曾传出消息。珠儿那边,调任知府,不知何时才能归京。” 贾老太太听闻此言一惊,王熙凤也惊了。这样的消息,皇上都告知了林如海,可见他确实圣宠优渥。 贾老太太听明白了,林如海用这个消息,换自己罢手,现如今贾家在朝中没有大权在握的子弟,宫里的宫妃还需亲朋的扶持,王子腾又在边疆,朝中能依靠的,也只有林如海了。 贾老太太便不再提及两个玉儿的婚事。 徐乐在一旁看着,细细咂磨两人的话。 最初,老太太以元春、迎春来压林如海,林如海以贵人怀孕,回敬老太太,也是让老太太想清楚,现如今朝廷之上,宫里的两个贵人靠谁撑腰? 贾家现如今第三代唯有贾珠一人起来了,还在外面做官,贾琏捐官,成就有限。贾宝玉、贾环、贾琮都还没有进学,仅靠贾珠一人,是撑不起贾家的。 贾老太太也明白,现如今贾家能在京中立稳,也是靠着府里军中的旧部,跟林、王两家姻亲的扶持。 徐乐一遍遍思索今日林如海与老太太的话,从中摸索出一些门道来。 又从林如海身上,学到了,什么叫四两拨千斤,什么叫借力打力。 回去的马车上,马车进了宁荣街后,王熙凤突然问道:“今日之事,可琢磨出什么门道来没?” 第40章 熙凤教徒 王熙凤突兀的问话,让徐乐一惊,徐乐想了想,摇头道:“今日老太太、林姑老爷说话太过隐晦,奴婢不曾听懂。” 王熙凤瞥了她一眼道:“少糊弄老娘,你有多少心眼子,我能不知道?你要真一句都听不懂,我也不会带你来了。” 徐乐听了,讪讪的笑道:“奶奶,既如此,那你方才在林姑老爷那边,为何一副懵懂的模样?” 王熙凤冷笑道:“有一句话叫难得糊涂,老太太想要我糊涂些,那我便糊涂些,安安她老人家的心。”显然,王熙凤方才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徐乐便问道:“既如此,奶奶可明白了,方才老太太与林姑老爷的话?奴婢蠢钝,隐约听懂了些,但是串不起来。”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道:“回去了,我再好好教你。日后,你嫁出去了,想来也少不了这样的场面。当初,我想着给你找个如平儿这样的人家,依附着我,也能安稳的过一辈子。但叔父开口,将你许给商户陈家,我未曾替你辩解两句,你可曾怨我?” 徐乐连连摇头:“奶奶既然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奴婢也不瞒奶奶,奴婢先前也疑惑,奶奶素日里对奴婢看重不下于平儿,能为平儿推拒老太太两次,为何不能为了奴婢推拒叔老爷一次?” “那现如今你可琢磨明白了?”王熙凤问。 徐乐认真道:“琢磨这么久,奴婢琢磨出一些味来,说与奶奶听,奶奶听听奴婢说得可对?” 王熙凤点点头,示意徐乐说下去。 徐乐道:“奶奶为了平儿推拒老太太,一是看重平儿,二是奶奶有底气推拒老太太,这底气就是叔老爷给的,叔老爷只要还在朝堂上,奶奶在夫家就有底气。” 王熙凤赞赏的点点头,道:“这一点,你说对了。” 徐乐接着道:“奶奶之所以不帮奴婢推拒叔老爷,是因为缺了底气,琏二爷现如今给不了奶奶那么足的底气,奶奶日后还要依仗叔老爷撑腰,因此万事只能顺着叔老爷,包括奴婢的婚事。” “这一点,倒是说对了一半。”王熙凤道。 徐乐一听,就愣了,为何只说对了一半。 马车到了角门停下,王熙凤道:“你琢磨得还不够,再细细的琢磨一遍,不要将眼睛只落在咱们府上这一亩三分地上。” 徐乐扶王熙凤下马车的时候,还疑惑着,是哪一点,自己没有琢磨到? 徐乐倒是不曾怀疑王熙凤是在故弄玄虚,定然是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徐乐叹气,究竟是哪一点漏了? 直到晚间,王熙凤都睡下了,徐乐还没想透。 辗转反侧间,实在是睡不着。 徐乐便将房门紧闭,门窗也关紧,去了随身公寓,拿起那本翻了千百遍的《红楼梦》,这一次,她只着重看前八十回,后面的没再看。 从头看到八十回,又回到第一章重头看一遍,看到贾雨村判案那一段,徐乐琢磨出味来,将手指点在那做官的护身符上。 最后,落在了“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上。 是薛家,现如今薛家皇商的名头已经名不符其实了,薛家一直是贾、王两家的钱袋子,现如今薛家的皇商名头,已经是个空壳了,王子腾便想要再扶持一个薛家起来,但又不想这新扶持起来的人,跟薛家一般与旁人牵扯太多,便选中了背后没有什么人,但冲劲挺猛的陈家! 王子腾想再造一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一个属于他的钱袋子。为何?王子腾会放弃薛家? 是因为薛家家主薛蟠不成器,还是因为有其他的外因?自己有哪里没想到的? 徐乐将手里的书又看了一遍,直至鸡鸣,都未睡下,熬了一夜,眼下青黑一片,少见的上了全妆。 伺候王熙凤的时候,王熙凤瞧见了她眼下的青黑,问道:“琢磨了一夜?” 徐乐点点头:“奶奶用心教奴婢,奴婢怕辜负奶奶心意,便细细的琢磨了一夜。” “可琢磨出一些名堂来?”王熙凤对着镜子,照一照自己的妆容,因着怀孕了,她妆上得薄,怕遮不住瑕疵。 徐乐拿起凤钗,簪在云鬓上,在她耳畔道:“不知,可是因着薛家的缘故?” 王熙凤听了,满意的笑了,拉过徐乐的手道:“我就知,你是个聪明的。这也是我琢磨了几天才琢磨透的,叔父曾跟我提了你几次,到他那个地位,能记住你一个小丫头,就说明你是个可造之材。我本以为叔父会将你许给他手底下的千户、裨将,让你们夫妻帮着他管理私产,不想叔父却将你许给了一个商户。说实在的,商户人家,对于我们的门第来讲,实在是上不得台面,除非是皇商,还不是一般的皇商,就如薛家一般。” 两人正说着话,贾琏进来道:“你们主仆二人又在说什么悄悄话儿,怎么将人都支了出去?” 王熙凤笑道:“娘们家说说话儿,二爷凑进来作甚?” 贾琏在一旁的藤圈椅上坐下,容秀给他端了一杯茶来,接茶的时候,他顺手摸了一下容秀细腻光滑的小手,吓了容秀一跳,险些掀了茶盏。 动静有些大,王熙凤瞧见了,对容秀道:“你且下去,叫小红进来伺候。” 容秀点头下去了,王熙凤对贾琏道:“二爷,容秀是个老实的,可不是你外面相好的粉头子。” 贾琏讪笑道:“这不是手滑了一下。” 王熙凤冷哼一声道:“最好是真的手滑了,而不是心猿意马了。容秀还小,准备再留她一年,等次年我生了,再选了吉日,正经的将人纳进来。” 贾琏听了,就摇着折扇道:“奶奶教训的是,小生记下了。”说着,他还起身,装模做样的行了个礼。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徐乐道:“昨夜一夜没睡,准你一天假,去补补觉。”说完,小红进来了,王熙凤就朝小红伸手,小红连忙上前扶她。 贾琏上前要献殷勤,王熙凤骄矜的将手放在了他手上。 夫妻两人今日是要出门,宁国府那边贾蓉续娶,娶的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姓胡。胡氏的父亲做过京畿道,京畿道是正五品的官,隶属于御史台,别看官不大,但手里的权利可不小。 御史台派出去的巡按,即使只是个微末的七品巡按御史,也敢对抗二品的布政使和正三品的按察使,甚至三品以下的官见到巡按都要下拜。 这是天子近臣才能坐上的位置,胡氏的身份做贾家的宗妇,是够格的,因为她娘家有权。这样一来,反倒显得先前的宗妇“秦可卿”身份不够格了。 徐乐得了假,也没休息,反而思索起来,贾珍为何与胡家做亲?又靠什么打动胡家,让胡氏给人做填房? 第41章 忧思多病 现如今的徐乐,开始转换自己想事情的角度,不能将自己的思维局限在丫鬟的角度上,也不能将自己的眼光拘泥于后宅,要以一家主母的眼光来看问题,更要以一家之主的眼光来看问题。 若自己是胡家家主,什么样的条件,能让自己将女儿嫁给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做填房? 钱财? 徐乐轻轻摇头,做御史的,不会因着一些钱财而损了清流的名声。 升官? 不大可能,贾家是武官勋贵,与文官清流是两个体系,管不到文官那边。 那还能是为什么? 我是京畿道,皇上的心腹近臣,我却将女儿嫁给了勋贵?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圣心! 是皇上要拉拢四王八公? “不对!”徐乐惊坐而起,她翻身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将挂在笔架上的毛笔拿了下来,顾不得磨墨,将妆台上的青黛倒出来,倒了一些笔洗里的污水。 蘸着青黛,在纸上写写画画。 写下:太上皇、皇上、荣国府、宁国府、王家、甄家、北静王、南安郡王……薛家 最后,写下“义忠亲王”四字。 笔尖落在“平安州”上。 皇上是想要除了四王八公,断了太上皇的根基,是想了结平安州之事,解决义忠亲王的旧部,这样他皇位才坐得稳当。 而宁国府刚好跟这几方都有联系! 只怕这胡氏,也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甚至,徐乐都怀疑,这胡氏,真的是胡家的女儿吗? 宁荣二府离得近,徐乐在房间里,还能听见宁国府那边传来的锣鼓声,不知怎的,竟觉得听起来跟灵堂上的锣鼓声,没有什么不同。 徐乐放下笔,将桌上的纸收在随身公寓里,转身愣愣的倒在床上,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 裹上被子,睡了过去,再一次醒来,竟然是第二日了。 醒来后,徐乐只觉口干舌燥,有些难受。 小红端着一碗粥来,见她醒了,欢喜道:“姐姐可算是醒了。昨天下午我见姐姐没来吃饭,就来瞧瞧姐姐,才发现姐姐高热了起来,连忙将柜子里的药丸子给姐姐拿了两颗来,化了水,给姐姐喂下,夜里高热退了才放心。” 徐乐这才发觉,身上黏腻腻的,衣裳显然是被汗浸透过,干了后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小红将手里的粥放下,给她端了一杯水来:“姐姐喝些水,昨夜出了那么多的汗,可得将水补足了。” 喝了一盅温水,徐乐感觉喉咙好受了些,向小红道谢。 小红道:“奶奶方才还问,叫我来看看,姐姐好些没,若是还没好,就拿帖子去请大夫来。” 徐乐道:“你替我谢谢奶奶,我现下感觉好多了。”说着,小红给她将粥端到跟前,让她填填肚子。 徐乐一日没吃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吃了一碗粥,觉得不够,小红又叫小丫头去厨房给她端了饭食来。 吃饱了,徐乐感觉直犯困,小红扶她睡下,对她道:“奶奶准了假的,姐姐只管休息,我中午再来瞧姐姐。” 中午的时候,王熙凤还是叫人请了大夫进来,给徐乐瞧了瞧。 大夫进来看诊,见是个年轻姑娘,只隔着屏风看。 徐乐对小红道:“我也不是什么姑娘奶奶,将帐子撤了,细线取了,叫大夫细细把脉吧。” 行医讲究个望闻问切,隔着帘子,悬丝诊脉,哪里能看出什么名堂?不过是听着病症,开些大差不差的药罢了。 说着,徐乐伸出手腕,让大夫号脉。 来的是个年轻的大夫,见伸出来的手腕雪白一片,根本不敢看,只慌忙拿手摸脉。 过了好一会儿,他眉头微微皱起。 小红见了,有些担心,怕徐乐是什么大症候,就问道:“小邹大夫?这病严重吗?” 小邹大夫道:“姑娘可是日日劳心,多思多虑?” 小红连忙点头:“管着上上下下一大摊子的人,能不多思多虑吗?” “那便是了,姑娘是近日耗费心神太过,损了元气,补补元气就好了。只日后,可别多思多虑了,不然容易成症候,忧思伤身。”小邹大夫说着,便拿出纸笔,开了方子,因着想着对方的身份不是什么姑娘奶奶的,金贵的药都替换了去。 小红得了方子,连忙叫人去熬药,又叫人去回王熙凤。 吃了药,徐乐又睡了半下午,晚间,王熙凤来看她,见她没醒,就低声对小红道:“你叫两个小丫头在这边候着,若你乐儿姐姐醒了,叫人伺候着,等养好了身子,再来我身边伺候。” 小红应下。 徐乐这一病,病了小半月,期间黛玉还遣人来问过,送了些养身子的药丸来。平儿上门来瞧过,拿过大夫开的方子,看了又看。 养了小半月,等陈家下定的时候,徐乐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婚期定在八月,因着徐乐父母还没到京,因此她就还未归家。王熙凤安排她住到梨香园那边,与宝钗同住,又吩咐上上下下的下人改口,叫她徐姑娘。 徐乐顶着王子腾义女的身份出嫁,算是半个王家人,薛母待她亲热,也准备了好些添妆。 薛宝钗是个周全的人,即使徐乐原先是个奴婢,也不曾轻视,喊着徐姐姐。 备嫁这段时间,徐乐与薛宝钗同住,发现她确实是个通透的世故人。 至少,跟这种人在一起,你不会过于尴尬,但是深交的话……还是差了点真心。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流,薛宝钗也没想到,徐乐一个丫头,见识倒是广,自己不管说什么,她都接得上话。 薛宝钗道:“不想姐姐竟有这些识见,往日里我自诩见多识广,与姐姐交谈后,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徐乐道:“宝姑娘这话谬赞了,我不过是比旁人多走了些地方,以往奶奶、叔老爷派我去各地查账,走得多了,见得多了。若真论见识,倒不如宝姑娘。” 这话不是奉承,宝钗好歹也是金陵四大家族精心教养过的姑娘。 薛父在世时,为着那青云路,对薛宝钗的看重更胜薛蟠。 徐乐跟在王熙凤身边,虽然也学了一些本事,但跟专门教养过的姑娘比起来,她在某些方面,还是差了些。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徐乐对薛宝钗的了解多了几分,王熙凤若是威,宝钗就是冷,王熙凤以威势压人,宝钗是冷眼看世间,太冷,太透。 红楼里,宝玉曾说,宝钗跟黛玉比起来,就是太冷了,不如林妹妹真。但宝钗也有宝钗的好,书里宝玉也由衷的认为,宝钗是无情也动人。 薛宝钗这样活得通透的人,只要给她一个机会,是最容易成事的,但也最令人防备,可以来往,不可交心。 现如今,徐乐与薛宝钗相交,更多的是利益使然。 在徐乐看来,薛宝钗是个通透的人,现如今与之交好,日后说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第42章 徐乐谋划 徐乐回屋,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给她脱去外衣,伺候她洗漱:“姑娘,厨房那边将饭菜送来了,姑娘是在厅里吃,还是在里屋吃?” 徐乐道:“就在这屋里吃吧,我不惯人伺候用饭,你摆了饭就下去用饭吧。\" \"谢姑娘体恤。” 小丫头下去了,这小丫头是王熙凤拨来伺候徐乐的,等徐乐出嫁后,做陪嫁丫头的,这丫头是外面买来的,与贾家无甚关联。 徐乐知晓这是王熙凤的好意,怕她出嫁后,身边没个贴心人。但徐乐其实早就有所准备,在王熙凤要给徐乐许婚前,徐乐就已经在准备退路了。 空头的户籍,私养的仆从,这些在修建省亲别院时,都准备好了。 徐乐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早已准备好了退路。 建造省亲别院时,王熙凤让她做阴阳账册,徐乐便做了三套账,给王熙凤的只有两套账。修建省亲别院期间,徐乐截留了二十万两银子。 建造的过程中截留银子容易出问题,但这二十万两银子一开始就没入账。 而且,在建造省亲别院期间,徐乐自由度很高,频繁出入府,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徐乐就让人给自己弄了一个假户籍,年轻寡妇带着一个儿子。现如今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多,徐乐想要一个孩子,花几两银子就有了。 到时候,一场风寒,人没了,不也是正常的吗?拿着二十万两银钱,贿赂一个地方官,暂且得个庇护。 只是此法弊端也不少,不到万不得已,徐乐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再后来,王子腾突然插手自己的婚事,徐乐本想着要不就假死脱身,但陈家的出现,让徐乐觉得,自己或许还有更好的选择。 人都是贪婪的,徐乐也想获得更大的利益,跟陈家比起来,二十万两好像也不是那么动人了。 即使没有青娘姐妹的出现,徐乐也看中了陈家的家资,还思索过,如何做才能利益最大化?至于,给陈家做个管家婆,劳心劳力,这一种可能,徐乐完全没有想过。 从一开始,她瞧中的就是陈家家主的位置。 青娘姐妹的出现,让徐乐有了更好更便捷的法子,甚至能毫无愧疚心的除去陈家人。 果然,自己就不是一个好人。 徐乐轻笑一声,将最后一口饭菜咽了下去。 当牛做马久了,差点将最真实的自己都忘了,还真以为自己就是个忠心耿耿的“忠仆”了。 自己从始自终就不是什么好人啊,就像前世,自己入狱之后,可给自己那好老板埋了个雷,想来自己死后,老板也喜提十年包吃包住吧。 这么些年,虽然在王熙凤身边捞了不少钱,但自己对她也忠心耿耿,算是对得起她了。 自许配了婚事后,自己一直装得很好,任劳任怨,即使许配的是个商户,也不曾露出任何怨怼之色,依旧“忠心耿耿”,想来,王熙凤一时不会对自己的忠心起疑,嫁去了陈家,也能暂时做自己的倚仗。 吃完了饭,徐乐拿出笔墨,算了一下,自己现如今明面上能动的钱有多少,还有,如何把自己随身跟公寓的两万两黄金洗白,拿出来使用。 做局套陈林,不下点血本不行,钱少了,陈林只怕只会派个管事去处理,只有利益足够多,才能将陈林套牢。 这二十万两银子,还是差了些。 说到钱,薛家是真有钱,那薛家的钱,又该如何为自己所用呢? 想来,薛宝钗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最好的方法,就是激发出薛宝钗的不甘。 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甘心嫁人生子,一辈子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太太、奶奶吗?这可是素有青云志的宝姐姐呀。 人的野心,从来都不是突然出现的。 徐乐感觉脑袋有些疼,想来是用脑过度了。 就在徐乐准备休息的时候,丫头木棉跑了进来,徐乐微微皱眉,这丫头是新买来的,规矩是还是差了些,得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徐乐问:“何事这么匆忙?” 木棉欢喜道:“姑娘,方才宫里的娘娘传了口谕来,说省亲的大观园空着,岂不浪费了这大好美景,便让府里的姑娘们并宝玉进园居住。” 徐乐皱眉,问道:“只叫了宝二爷进去住?环哥儿、琮哥儿呢?” 木棉摇摇头,低声道:“姑娘,那环哥儿、琮哥儿都是庶出的,比不得宝二爷是娘娘一母同胞的,娘娘怎么会记得他们。” 徐乐道:“噤声,作为下人,怎敢议论主子,被人听见,少不得打你板子。” 木棉被吓了一跳,连忙下跪求饶道:“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徐乐轻叹:“起来吧,我也不是故意吓唬你,你也知道府里的规矩大,你胡乱议论主子,是大忌。” 木棉见徐乐脸上并无十分怒容,这才颤巍巍的起身,觑着徐乐脸色行事。她刚被买进来的时候,就听底下人议论过徐乐,是个规矩严的,不好相处,还有个令人胆寒的外号“索命夜叉”,旁人听说自己是来徐乐身边伺候,多是怜悯的。 木棉被府里的这些流言蜚语吓着了,刚来徐乐身边伺候的时候,还战战兢兢的,伺候了两天,发现只要不错了规矩,姑娘还是挺好伺候的,这才本性暴露,暴露出爱打听的性子。 徐乐想着,原以为元春能做到贤妃这个位置,是个聪明的,现如今看来,是被宠爱糊了眼。 一是,宝玉年岁大了,怎好与姐妹们共住园子;二是,既叫了宝玉进去,怎么好落下贾环、贾琮,特别是这园子也是为了迎春省亲修的,大房现如今是一个姑娘、哥儿都没有住进去,旁人知晓了,不得说宫里的贤妃娘娘霸道,欺压大伯一家。 贾赦那边听闻了元春的口谕,显然是十分不高兴的。好在后面,迎春在与皇上对弈的时候提及此事,言及家里修建的绣楼姐妹们住着十分的好,还有宫里的嬷嬷教导规矩,觉得家里的两个妹妹住绣楼更好。 又提及园子里清净,正适合读书,就想着将三个弟弟迁入园子里,还有侄子贾兰、贾芃,也没有落下。 皇上见迎春友爱兄弟姊妹,又关爱子侄,又不曾因元春先前之举而迁怒二房,心里觉得她为人宽容大度,就更喜了几分。 于是,皇上便给迎春体面,让御前的太监去贾家传口谕,将贾宝玉、贾琮、贾环、贾兰、贾芃都迁入大观园居住,让他们勤勉读书,方不负温淑仪所期。 这口谕一下,后宫的人都在观望,看看这贤妃该如何收场? 第43章 甄家女迢迢入京都 元春素手紧握,葱白似的指甲嵌入手心,最后颓然的放开拳头。 “罢了,都是为了家里……”虽然有些丢脸,但元春其实挺高兴迎春出手的,若不是甄贵太妃,自己也不会下那样的口谕。 甄贵太妃提及宝玉的婚事,显然是不怀好意,元春这才下这样显得有些“轻佻”的口谕,想将宝玉塑造成养在后宅的没有出息的子弟,打消甄贵太妃的算计。 自林如海回京后,甄贵太妃自知大势将去,便疯狂拉拢朝中勋贵,等奉圣夫人去后,有这些姻亲的帮助,至少能保全甄家。 甄贵太妃想与贾家联姻,现如今适龄的就贾家二房的哥儿宝玉,传言他衔玉而生,可见来历不凡,希望这份不凡日后也能庇护甄家。 甄贵太妃便召甄家的几位姑娘入京,甄家的姑娘个个貌美,不信那贾宝玉不入套。 贾老太太得了元春送来的信,叹息一声,林家那边只怕没了可能,但宝玉也不能娶甄家女,看来得给宝玉早点议亲了。 贾老太太使人叫来王夫人,将此事告知王夫人,王夫人便道:“我那内侄女宝钗,为人稳重,可堪良配。” 贾老太太皱眉,有些不悦道:“宝丫头虽然好,但薛家没有后劲儿,日后不能帮扶宝玉,反而要宝玉帮衬,不是好人选。” 王夫人听罢,捏紧手里的帕子,想要反驳,但还是忍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王夫人问道:“不知老太太有什么好的人选?” 贾老太太道:“湘云不错,虽然失了父母,但史家一门两侯,对宝玉来说,也是个臂助。” 王夫人没有说话,以沉默抗议,显然是不满这个儿媳妇人选的。 贾老太太见此,便知王夫人不愿,心中有些不高兴,若不是顾忌宫里的元春,自己定然会让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好好立立规矩。 王夫人终究还是没有松口,而她又是宝玉的母亲,贾老太太叹息一声,就让她回去了。 王夫人离去后,贾老太太对鸳鸯道:“这老二媳妇,目光短浅,眼睛只能盯着后宅,想要个合自己心意的儿媳,却半点不想旁的。” 鸳鸯一时间不敢回话,这主子们斗法,她这个做丫头的,能说什么? 鸳鸯想了想,给贾老太太端了一杯茶来,温声道:“老太太一番好意,处处为宝二爷谋划,二太太一时不明你的心,但二老爷定然是明了的,老太太不如与二老爷商议商议?” 二老爷最是清高,不喜商户,薛家虽然是皇商,但也占了个商字,二老爷若是选儿媳,肯定会优先从其他人家选。 贾老太太闻言,就开始思索起来。 鸳鸯舒了一口气。 王夫人回去后,就让金钏请来薛母,关着门,与薛母絮叨了许久。 薛母离去后,回去与宝钗商议。 “我的儿,宝玉虽然只是次子,但有个做贤妃的姐姐,做大官的哥哥,日后有兄姐帮助,少不了荣华富贵。你姑妈又是个慈善人,日后定然不会苛责你,若你与宝玉成了,对你兄长也有助力。”薛母劝说宝钗。 宝钗沉默一瞬,才道:“妈,我只当宝玉是弟兄,且他心里念着人,女儿又怎能插足进去?” 薛母也知宝玉念着林姑娘的事情,但林姑娘现如今是潇湘县君,身份贵重,又隐约听闻林家有意招婿,跟宝玉就成不了。且只是少年慕艾,长情不了,想来三五年就忘了。 宝钗不语,心里是不愿的。 徐乐平日里的那些话,终究还是在宝钗心里留了痕,现如今的宝钗已经开始接触薛家的生意了。 薛母耳根子软,不是做生意的料,宝钗眼明心亮,底下的掌柜们做鬼,是瞒不过宝钗的,自宝钗经手后,薛家“亏损”的铺子也不亏损了,渐渐开始盈利。 薛母最初不喜宝钗插手家里生意,但看着逐渐盈利的铺子,心里叹息一声,想着宝钗若是个男儿该多好。 薛母想的是,宝钗若是嫁与了宝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薛母终究还是不想宝钗插手薛家生意的,她心里清楚,宝钗之能不是薛蟠能比的,薛蟠争不过宝钗,又觉得女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因此才着急给宝钗议亲。 宝钗心中酸涩,与兄长比起来,母亲终究更偏心兄长。 史家那边,贾老太太与之通气,四王八公确实有意拉拢贾家,因此也做了一把推手。 王子腾得了王夫人与薛母的信,想了想四王八公,又想了想甄家,终究还是提笔,给王夫人、薛母各去了一封信。 为了稳住四王八公,薛、贾两家的婚事就成不了。 听两位婶娘说,有意为自己跟宝玉议亲,湘云目光盈盈,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只羞涩道:“儿全听两位婶婶的。” 这意思就是愿意的,保宁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松了一口气,在她们看来,宝玉实在算不上良配,她们也怕给湘云找个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夫婿,外人会说她们苛待失祜侄女。 还有就是,湘云顶着史家大姑娘的名头,只嫁了个五品小官的次子,后面自己的女儿婚事就不好说了,也不好找人家。 徐乐得知宝钗与湘云之争,在一旁瞧着,细细思索,这背后有什么利益博弈,再加上先前还传,甄家姑娘入京就是为了与宝玉相看的。 徐乐可不觉得,这些全是因为宝玉这个人,更多的还是几方博弈。 甄家想跟贾家联姻,是为什么? 是为着贾家,还是贾家的那些姻亲? 史家又站在哪一方的呢? 四王八公、太上皇、皇上……王子腾在这其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对于王子腾,徐乐是忌惮的,但现如今又不得不借着王子腾的势。 甄家女入京,借住贾家,贾老太太本想拒绝,但宫里的甄太贵妃还在,又不得不给甄贵太妃面子。 最让人惊奇的是,甄家也有一个宝玉,除了不是衔玉而生外,容貌与贾家宝玉一般无二。 见了两个宝玉之人,无不称奇,不是一母同胞,竟有这般像之人。 两个甄家女,住进了大观园。 现如今的大观园里,贾宝玉住了怡红院,贾环住了稻香村,贾琮住了蘅芜苑,贾兰与贾芃同住藕香榭。 后来甄宝玉住了郁离馆,此馆原为潇湘馆,黛玉封潇湘县君后,因着避讳,元春便传口谕改为郁离馆。 至于甄家的两个姑娘,住了秋爽斋。 甄家的姑娘确实貌美,不弱于探春、宝钗等人,娉婷袅娜,有一股娇弱之感,最令人怜惜。 徐乐瞧着这两个甄家女,看着娇娇怯怯,晃眼瞧着,气质上有些像容秀,但眼波流转间,总带着两分精明。 甄家女刚来贾家,第二日就来拜访薛宝钗,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甄家女娇怯的外表下,掩藏不住的高傲,打量徐乐与宝钗的时候,免不了带出几分来。 对宝钗这个皇商之女,还能给两分好脸,对于徐乐这个奴婢出身的“姑娘”那不屑之意,是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第44章 甄家女 “徐姐姐保养得真好,半点都瞧不出是奴婢出身,还二十有五了。薛姐姐貌美,旁人都赞姐姐有杨妃之态,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甄六姑娘声音娇娇的,但言语里的讽刺,任谁也听得出来。 这甄家姑娘来者不善,拿自己比杨妃,又讽刺徐乐奴婢出身,薛宝钗想着自己好歹也算半个“主人家”,便先开口道:“甄六姑娘貌美,有赵皇后之态,我等蒲柳之姿,入不得眼。” 徐乐听宝钗如此说,轻笑道:“可不是,六姑娘、七姑娘貌美,不弱那汉宫飞燕姐妹,旁人怎能及也。”你讽刺我年龄大,我还看不上你“飞燕合德”的作态呢。 甄家是靠裙带关系起家的,就不思进取,一心入了此道,家里的姑娘养得不像大家小姐,倒刻意养成娇怯柔弱的模样,与扬州瘦马无异。不同的是,那些瘦马是被逼的,而甄家却是刻意的。 汉宫飞燕,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好的词,若是哪家的女儿沾染上这个名头,都是要蒙羞的。 甄七姑娘听了,声音柔柔弱弱道:“两位姐姐怎的如此言语,我们姐妹虽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但也是好人家的,怎可拿我们比飞燕合德姐妹?”说着,一副委屈受辱的模样,眼眶微红,眼泪蓄满眼眶,欲落不落。 徐乐见此,便道:“两位姑娘误会了,我奴婢出身,不识诗书,只知赵皇后姐妹貌美,实不知两位姑娘为何做这模样?若是我说错了话,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我这厢与两位姑娘赔礼了。”徐乐一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模样,站起来给甄家两位姑娘行礼。 宝钗听了,也起身行礼:“是我方才冒犯了,不该提起赵皇后。” 甄六姑娘、甄七姑娘对视一眼,这两人有些扎手,不好弄。 她们这次来,是为了薛宝钗而来的,想激得薛宝钗失态,落得个欺辱客人的名声,再宣扬出去,坏了薛宝钗的名声,那这薛宝钗也不能再与她们妹妹争了。 这样的招数,她们在金陵屡试不爽,不想在京中,第一次就失手了。 薛宝钗滴水不漏,徐乐滑不溜手,自己姐妹二人,被两人明嘲暗讽,反而落了下风。 甄六姑娘见占不了便宜,便想离开,甄七姑娘与她默契非常,便提出来告辞。 薛宝钗与徐乐送两人出来梨香院,见二人走了,徐乐道:“这两人来者不善,宝姑娘小心为上。” 宝钗道:“方才多谢徐姐姐了,若不是因我之故,徐姐姐也不会受她们言语辱没。” 徐乐混不在乎的轻笑道:“算不上什么辱没,甄家两位姑娘也没说错,我今年确实二十有五,确实是奴婢出身。”奴婢出身是事实,徐乐从不避讳这一点。 甄家女看起来对宝二奶奶的位置势在必得,才进贾家没两天,就准备清除“障碍”了。 没两日,史湘云也来了荣国府,不过没有住进大观园,住在了绣楼,与探春、惜春同住。 探春将甄家两位姑娘这两日的所作所为说了,提醒湘云小心。 这两个姑娘,外表瞧着有几分林姐姐的娇弱之态,但内里就差远了。林姐姐是女中君子,待人真诚,对上对下都温和有礼,得众人赞赏。 这甄家的两位姑娘,在老太太、太太、二嫂子面前还算是乖巧有礼,对大太太就没那么有礼了。 甄家两位姑娘拜高踩低的性子,由此可见。 对邢夫人如此,对探春也是如此,因此探春不太喜欢甄家的两位姑娘。 至于甄宝玉,探春只听闻过这人,听闻与宝玉长得一般无二,性子也相差无几,只少了宝玉的那一股痴劲儿。 湘云听了探春之言,便留了个心,甄家姐妹寻她之时,她便少见的谨言慎行起来。 即使如此,还是被甄家姐妹气了个好歹,甄家姐妹不是讽刺她容貌不如人,就是觉得她粗俗,不够柔美,不讨人喜欢。 好在王熙凤知晓史湘云的性子,在史湘云来的时候,便给她添了一个丫鬟春喜,有春喜劝着,湘云才没有落入甄家姑娘的彀中。 春喜与春绮、春鹃都是一起进的王熙凤院子,性子谨慎,善隐忍。王熙凤得了王子腾的信,让她促成湘云与宝玉的婚事,她知湘云脾性,不放心,这才给湘云多添了一个丫鬟。 甄家姑娘的目的很明确,即使自己不能成为贾家宝二奶奶,也不能让宝钗和湘云成了宝二奶奶,目的就是为了阻拦四王八公与贾家的联姻。 甄宝玉的性子与贾宝玉一般无二,贾宝玉遇见他,便觉得了知己,两人同吃同卧,甄宝玉好玩乐,便引着贾宝玉出门玩乐。 两人出门的时候被贾环、贾琮撞见了,最初的时候贾环与贾琮不知道两人去的是什么地方,后寻人问了才知晓,原来是那种勾栏之地。 贾环气恼不已,提笔给贾珠写了信,将贾宝玉这段时间放荡形骸的行径都写了上去。又跟贾政告状,贾宝玉喜提一顿板子。 王夫人得知宝玉挨打是因贾环的缘故,心中不喜,就拿赵姨娘撒气。 赵姨娘气恼不已,对贾环道:“你管宝玉做甚,他要逛窑子也好,要去赌也罢,也不干你的事儿,你去操的什么心,还让老娘替你挨了罚,天天站着立规矩,腿都站细了。” 贾环给赵姨娘捏腿,讨好的笑道:“姨娘,儿也不想管他,只顾及着大哥哥的情分,宝玉在外面惹了祸,免不得会牵连大哥哥,还有兰哥儿。” 赵姨娘听贾环提起贾珠,想到当初贾珠对贾环的照顾,便没再言语。 贾兰那边,得了贾琮的话,才知道这一遭事儿。便去王夫人那边,给贾环求情。又让人收拾了一些东西,给赵姨娘送去。 这些年贾兰一直养在王夫人身边,王夫人对他的感情日渐增加,疼他逐渐胜过旁人,有贾兰的求情,王夫人便饶了赵姨娘,只让赵姨娘给她做两身衣裳,两身鞋袜,少在自己面前晃悠。 因着甄家女的缘故,贾老太太再一次向王夫人提起,为宝玉聘娶湘云。 王夫人心中不愿,但贾珠来信,提及湘云与宝玉的婚事,王夫人自来听贾珠的,贾珠如此说,她便不甘不愿的同意了此事。 就在湘云与宝玉要定亲之时,宝玉那边便出了事儿。 “哎哟,我头疼!哎哟,我头疼!我要死了,林妹妹……林妹妹……” 宝玉突然头疼起来,疼到在地上打滚,吓了袭人他们一跳! “宝二爷!宝二爷……”丫鬟们惊呼。 “宝玉?宝玉!”袭人惊呼。 一旁的玉钏道:“快去请老太太、太太她们来。” 第45章 真假宝玉,绛珠还泪 怡红院这边闹腾起来,郁离馆这边也闹腾了起来。 甄宝玉也头疼起来,抱头在地上翻滚,甄家的丫鬟尖叫着去找人。 一时间两个宝玉都出了问题,贾家上下慌里慌张,王熙凤连忙叫人去请太医,又叫人将甄宝玉抬来了怡红院这边。 太医来了,给两个宝玉把脉,连连摇头。 “不中用了……”贾政眼含泪花,对王熙凤道,“准备衣裳棺材冲一冲。” 贾赦听闻便骂道:“混说些什么?再去请太医来,请太医没用,就去请一些和尚道士来。” 王熙凤连连应了。 甄家两位姑娘,拿帕子擦眼泪,守在甄宝玉床前。 甄六姑娘给甄七姑娘使眼色,甄七姑娘只低头哭,不曾搭理甄六姑娘。 贾宝玉一直哭喊着:“林妹妹。” 王夫人听了,扑到贾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媳妇求你了,请人将黛玉接来吧,宝玉不行了,就权当全他一个念想。”王夫人边说边哭,泣不成声。 湘云守在宝玉床前,听宝玉一直喊待一起,心中酸涩,也上前求贾老太太。 “老祖宗,求你将林姐姐接来吧,二哥哥怕是……若是不行,我亲去求林姐姐。”湘云哭的伤心,眼睛都哭红肿了。 徐乐与宝钗并薛母前来探看,徐乐觉得奇怪。 书里是赵姨娘嫉恨宝玉与王熙凤,请马道婆做法。现如今马道婆并未进过贾府,且之前她就因为谋害了一个官夫人,用厌胜之术致其流产,被官夫人的忠仆拿住,判了刑,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现如今贾宝玉、甄宝玉如此情形,瞧着与书中被厌胜一般无二,这一次是谁出的手。 徐乐只做皱眉担忧状,心里想着,贾宝玉这般模样,那一僧一道会不会出现?这红楼,究竟有没有仙神? 思虑之间,那边贾老太太和王夫人已经做下决定,让人去林家请林黛玉来。 林家那边得了消息,林如海是不想黛玉去的,怕这事儿会影响黛玉的名声。 黛玉捂着胸口,心脏处隐隐作痛。 思索片刻黛玉道:“我与宝玉也是姊妹兄弟,他现如今不好了,作为妹妹去瞧一瞧他,也是应有之意。” 这话语里的意思,就是将宝玉的定性为兄妹之情。 林如海叹息,便道:“那为父便与你一同去吧。” 黛玉点头。 林家父女,坐着车马来到荣国府。 等到了怡红院,林如海瞧见宝玉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心中也大骇。 林如海入京之后,也着人打听过宝玉的性子,知晓宝玉有股痴劲儿,还爱摔玉。听贾家人说宝玉不好了,还以为他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见一见黛玉,因此不想黛玉来见他。 到了荣国府,原以为是宝玉想见黛玉装出来的,不想是真的不好了。 又见宝玉身边还躺着一个人,与宝玉模样一般无二,心中明了,这人便是那甄家宝玉了。 众人见黛玉来了,忙拥她上前。 王熙凤抹着眼泪对宝玉道:“宝玉,林妹妹来了,你快睁眼瞧一瞧呀。” 黛玉瞧见两个宝玉,不知为何,只觉心脏隐隐作痛,泪水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黛玉眼泪滴滴落下,宝钗瞧见了,便上前安慰。 “我知晓你担心宝玉,但你身子弱,可禁不得这样哭。”宝钗上前搀扶着黛玉,给她擦眼泪。 黛玉发觉,宝姐姐到了自己身边后,自己的心口就没那么难受了,眼泪也止住了。 “宝姐姐。”黛玉扑到宝钗怀里,宝钗抱着她安抚。不知为何,宝钗瞧见那甄家宝玉,心中就升起一股厌恶之情,便不再去瞧他。 众人哭嚎伤心之际,突然响起一声佛偈,随后又是道家真言。 “阿弥陀佛!” “福生无量!” 众人惊异之间,林之孝急匆匆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老爷,外面来了一僧一道,说可救宝二爷。” 徐乐心中一凛,这一僧一道真的来了。 自己在这世间,算不算是“孤魂野鬼”?想着徐乐便错开几步,避开众人,上前到了宝钗黛玉跟前,劝慰两人。 没多久进来一个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两人衣衫褴褛,浑身一股酸臭味,实在不像什么世外高人。 林如海见了二人心中一惊,这二人竟是黛玉幼时,要渡黛玉出家的那一僧一道。 薛母轻声对王夫人道:“姐姐放心,宝玉有救了,这两人就是当初给宝钗送世外方的高人,今日来此,定然是为救宝玉而来。” 贾政抹抹眼泪,上前道:“两位高人,许些真符,救苦救难。” 那跛足道人道:“你家自有那胎里带来的驱邪避凶之物,又何必求我们?” 众人一听,便慌忙寻来宝玉衔来的“通灵宝玉”。 僧道拿着通灵宝玉颂持片刻之后,那道人手指点在通灵宝玉上,轻喝一声:“痴儿,还不快醒来!”再不醒来,身子就要给人占了。 随即又将通灵宝玉交给贾政,让其挂在甄宝玉、贾宝玉床前,说三日之后两人便好了。 两人走前,目光落在了徐乐身上,徐乐一惊,故作镇定,也直直的瞧去。 那道人与和尚相携而去,一声轻叹,落在徐乐耳边:“既来了此界,便忘记前尘往事吧。” 徐乐一惊,左右瞧瞧,这声音好像只有自己听得见。 过了三日,甄宝玉、贾宝玉醒来。 那甄家宝玉醒来,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泪还了,因果断了。” 贾宝玉醒来,比往常更痴了几分,好似少了两分灵性,也不再口口声声念着林妹妹。 贾家上下这两人好了,都松了一口气。 甄六姑娘对甄七姑娘道:“瞧你干的好事儿,这一次差点连宝玉也折了进去,若是被老祖宗知道了,回去有你好受的。” 甄七姑娘冷哼一声:“有我好受的,你也跑不了,当时叫那婆子做厌胜之术,你也是同意了的,你以为你跑得了?” 甄家两位姑娘见宝二奶奶做不成了,便想着用其它法子阻止贾史联姻,甄七姑娘想着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除了贾宝玉。 贾宝玉的生辰八字算不上什么大秘密,花点钱就弄来了,施术还需要头发为引,甄家姑娘买通了怡红院的一个丫鬟,拿到了贾宝玉的头发,只是两人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做法,竟然连累了甄宝玉。 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离开了京都,缩地成寸,甩开了皇宫中的密探。 癞头和尚道:“要不是这次压胜之术的影响,我们也没发现那神瑛侍者竟然想占了补天石的身,想李代桃僵。。” 跛足道人道:“本以为他们只想谋划绛珠仙子的草木之精,金簪的庚金之灵,不想所图甚大。补天石化形艰难,又心性单纯,这才遭了他们的算计。罢了,这些事,也不是你我等散修能管的,且叫他们斗去吧。” 说着,飘然而去。 第46章 庄周一梦,顽石宝玉 宝玉醒后不再念着林黛玉,反而读起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四书五经来。 袭人奇道:“这生死之间,竟改了性子不成,” 以前宝玉不爱读书时,袭人时时劝诫,现在宝玉读起书来,就手不释卷,袭人又觉心中不安。 宝玉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主要是宝玉前后性子变化差异太大,旁人想不发现都难。 有人私下里嘀咕,莫不是宝二爷中邪了,还没有好? 王夫人一日日的在佛念经,为宝玉祈福。作为宝玉的母亲,她有一种直觉,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宝玉,虽不知为何变化这么大,但总归是变好了不是。 湘云来瞧宝玉,见宝玉真的全好了,才放心。 湘云瞧见他在看书,以为看的是话本子,不想走近一瞧,居然是正经书。 湘云讶异道:“二哥哥怎么瞧起这些书来了?往日里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书的吗?” 宝玉道:“前些日子病了,庄周一梦,竟梦见好些前尘往事,与后来之事。深觉自己白享了十几年的福,竟一点也没有想着家里,实在是不该,现如今便想着求一个功名,日后即使……家里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庇护家人。”宝玉说到最后语焉不详,梦中之事实在不好说。 在梦里,大姐姐被封的是贤德妃,而不是贤妃。二姐姐嫁的是中山狼孙绍祖,而不是现在的温淑仪。 在梦里,香菱是薛大哥哥的房里人,现如今,她改名容秀,又与母亲团聚,是凤姐姐给琏二哥正经纳的良妾。 在梦里,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早逝。现如今,兄长贾珠还在,还成了知府老爷,大嫂嫂也没有守寡,除了兰哥儿外,还生了两个孩子。 梦中凤姐姐只有巧姐儿一个孩子,现如今巧姐儿变成了蓁姐儿,还多了一个芃哥儿,凤姐姐肚子里面又怀上了。 梦里平儿姐姐做了琏二哥的房里人,夹在凤姐姐和琏二哥中间,左右为难。现实是,她嫁人了,虽然嫁给了一个粗人。 这一切,终究是不同了。 种种的一切都与梦中不同,但宝玉就是觉得梦里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还有林妹妹,梦里林妹妹呕血早亡。现如今,林妹妹活得好好的,林姑父也活着。 梦里,大地茫茫一片真干净……宝姐姐嫁给了自己,自己负了宝姐姐,抛弃家小,为林妹妹出家了。 但是,宝玉觉得,这样是不对的,自己已经对不起林妹妹了,又对不起宝姐姐,是为不义,还对不起老爷、太太,是为不孝,梦里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宝玉感觉梦里种种,是那样真实,他不想让梦中的景象变成现实。 梦里的自己,已经对不起林妹妹、宝姐姐了。 自此,便远着她们吧!终究是自己错了,害她们伤心一场。 宝玉不再想这些事情,不管是不是梦,自己还是改了的好。 曾经宝玉认为读书科举之人都是蠹虫,现如今,自己也成了这样的蠹虫,终究还是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那多情风流的怡红公子,终究还是变成了俗人宝玉。 甄宝玉那边,脸色阴沉不定,总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又想不起来。 甄六姑娘、甄七姑娘最近几日也不爱出门了,战战兢兢的,怕自己所做之事被人查出来。 皇宫之中,太上皇收到探子的回禀,浑浊的眼球,镶嵌在凹陷的眼眶中,脸颊上的皮垂下,脸上遍布褐色的斑块,即使是天子,也逃不过岁月的煎熬,他失望道:“跟丢了?” “请皇上恕罪,那两人不似凡人,缩地成寸,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太上皇闭目,声音沙哑缓慢,却不容置疑:“宣贾敬进宫,朕倒要瞧瞧这贾家有什么不凡之处,那衔玉而生的哥儿,难道还真是天生贵人。” 太上皇起了忌惮之心,玉乃国之重器,是权力的象征,此子不能留,贾家…… 四王八公,心也大了。 皇上那边得知此事后,对夏大监道:“既然父皇要求仙问道,贾敬又修道多年,想来也修出一些门道来。告诉贾敬,他知道该怎么做,宁国府上下,贾珍必死,但贾蓉、贾蔷能不能活,就要看他贾敬了。” “是,老奴这就让人传令。” 玄真观中,修道的贾敬念着道家真言,经文早就熟背了,却参不透其中真意。 贾敬叹息一声:“这道还是没修到家,终究忘不了凡尘俗世。罢了,罢了,殿下……不臣,终究是负了你的嘱托。忠孝两难全,不臣下了地狱,再来向你请罪。” 平安州那边,身穿襕裳青年秉烛夜读,从圣人之言中,窥探世间真理。 烛火轻轻晃动,照亮他不似凡人的面容,修眉俊眼,悬胆鼻,仰月唇,垂眸之时,尽收烛辉。 一旁伺候的丫鬟,痴痴的看着他,眼中尽是痴迷。 窗外,七八个壮力巡逻,不似护卫,更像是将人禁锢在其中。 青埂峰上,一僧一道领着个秃头和尚走在山野中。 “那异世之魂,庚金甲木之命,气运中带着黑气,只怕要犯下杀戒。”道人手掐小六壬,眉头不展。 “夫妻宫晦暗,弑夫之兆,逆反人伦。这样的人,难得善终。”癞头和尚道。 “天机难辨,她靠山星有一线生机,龙凤气交缠。百年之后,女主天下,武曌再临。背负如此大的因果,来世命途坎坷,七杀临身,孤星伴月,尝此世因果。此女,不能活。”跛足道人眼中闪过杀意,眼瞳充血。 “道兄,沉心静气,抱元守一,切莫惹上心魔劫!”癞头和尚怒喝一声,震撼天地,跛足道人眼底猩红慢慢退下。 “福生无量,是贫道着相了。当年武曌夺了李唐天下,现又借异世之魂之力,以娼妓之女这卑贱之身坐上那至尊之位,犹如当初恶紫夺朱。贫道终究占了个李姓,只要除去那异世之魂,武曌她定然难以……” “道兄,李唐已亡,莫要着相了。这天下,是司徒家的天下,武曌她夺了这天下又何妨?当年武曌终究还是以高宗皇后之名,葬入皇陵。男尊女卑,天道伦常,即使武曌轮回千百世,也改不了这伦常,道兄放心就是。” 道人叹息一声,与癞头和尚,隐于青埂峰,等待补天石历劫归来。 神瑛侍者分魂占了补天石的凡世身,将补天石神魂压在本体中,现如今各归各位,补天石化形劫已过,转世归来,应该就能脱去石胎化为人身了。 第47章 湘云爱哥哥成 贾老太太与王夫人,为宝玉定下史湘云,本以为宝玉会因此又生出痴劲儿来,不想宝玉却坦然接受了此事。 走礼之时,宝玉如提线木偶一般,走完小定。 宝二奶奶定下了,袭人松了一口气,不是林姑娘就好。 史大姑娘,自己与她幼时也有一份情谊,想来是容得下自己的。 自此,湘云来了荣国府后,袭人越发的殷勤小意,怡红院里小丫头,私下里都笑她:“跟个哈巴狗儿一样,知道的,是讨好大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哈巴狗儿讨好主子呢。” “哈哈哈哈,好个促狭的丫头,人家可是花姨娘,素有高志,岂是你我可比的。” “跟哈巴狗比,那我比不了,毕竟我又不是哈巴狗儿。哈哈……” 袭人抿唇,听见旁人的嘲讽,沉默不语。 私自与宝玉成事后,这样嘲讽的言语,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袭人从不因此后悔,即使再来一次,自己同样会这样选择。自己品貌不甚出众,若不是占了先机,这姨娘之位也轮不到自己。 贫苦无依的日子,是再也不想过了,也不想回家,再被卖一次了。 徐乐翻动书页,想从史册中得到些启发,现如今的时局,越发的看不懂了。 木棉端着茶盘进来,对徐乐行礼道:“姑娘,院门那边,有个妇人求见姑娘,自言夫家姓倪。” 徐乐翻动书页的手微微一顿,对木棉道:“将人请进来。” 木棉应声下去,将倪二嫂带了下去。 倪二嫂跟着木棉进了梨香院,一路上木棉的小嘴就没停过。 “嫂子是怎么跟姑娘认识的?找姑娘有什么要事吗?” “嫂子家住哪的?家里是什么营生?” 倪二嫂家的讪笑:“小姑娘,嘴皮子真利索,这路上都不带停的,我一时间,不知先回哪个才是。” 木棉闻言,不好意思道:“嫂子恕罪,我自来多话,爱打听,为此姑娘说了我两三遍了,总改不了。” 倪二嫂道:“既如此,还是改了吧。我夫家是给徐姑娘管田地的中人,跟徐姑娘常有来往,徐姑娘不喜多嘴舌的。”这也是倪二嫂好心的提醒了。 木棉将倪二嫂领到,徐乐住处,徐乐对木棉道:“去柜子里抓一把大钱,去厨房那边要两碟子点心,再泡壶好茶来待客。” 木棉应声,抓了一大把铜钱就去厨房那边了。 徐乐请倪二嫂坐下。 倪二嫂眼珠子四处打转,见徐乐点点头,就凑近低声耳语,将陈家那边的情况告知徐乐。 “白芙蓉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那药也一日日用着,只那陈林实在是警惕,白芙蓉近不了身,又不敢表现太过,怕人察觉。” 徐乐思索片刻道:“告诉白芙蓉,只盯住陈锋就行,陈林那边,我另有法子。还有,离近婚期,白芙蓉该有孕了,我也好借此事,先夺后宅之权。夺了后宅之权,才好谋划其它。我们的那些人,进去了几个?” “进去了七个,陈家这两日,买了一批丫鬟跟仆人,我们二十七个人,只进去了七个,因着是新买的,年岁也不大,打探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还有就是,这怀孕也不是说怀就能怀的……”倪二嫂回道。 “无妨,你去西北胡同,找邹记药铺,去那里抓一帖下火的药。药铺里有个阴阳脸的药童,你对他说‘黄连苦口难以下咽’,他自会助你。”徐乐道。 徐乐先前,叫倪二收拢了一批乞儿,养了几个月,教导他们规矩,作为探子渗入陈家。 这世道卖儿卖女的多,更多是被抛弃的乞儿,这些乞儿命贱,百个当中,唯有一二个能活到成年。 徐乐给这些快饿死的乞儿一口饭吃,这些乞儿就愿意为她卖命。 这个世道,人命不值钱。 倪二嫂点点头,就坐在一旁的绣墩子上,与徐乐说起了佃租之事。 过了好一会儿,木棉端来两碟子点心,一壶热茶,满面笑容的对徐乐道:“方才奴婢去厨房拿点心,掏出钱来,厨房的管事不肯收,说姑娘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去厨房要,他们立即送来,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还说能给姑娘跑腿,是他们的福气。”说着,木棉将先前抓的大钱拿出来,给徐乐看。 徐乐道:“既然如此,这钱你收着,算赏你的跑腿钱。” 木棉欢欢喜喜的应了。 徐乐请倪二嫂用茶,闲话了几句,就送倪二嫂出去了。 倪二嫂出了门,就绕道去了西北胡同那边,问了两个人,才找到邹记药铺。 这铺面不大,就一个年轻大夫坐馆,铺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个街坊在与大夫说闲话。 柜台那边,有个阴阳脸的药童,额头到眼睛处,有一大片微微凸起的青斑,瞧着有些吓人。身形瘦削,身前微微凸起,倪二嫂混迹市井通晓世事,觉得不对便细细一瞧,便看出这药童竟然是个姑娘。 可惜了,一个姑娘长了这么张脸,日后怎么嫁得出去? 坐馆的小邹大夫瞧见了倪二嫂,就问:“大嫂是抓药还是看诊?” 倪二嫂道:“抓药。” “可有大夫开的药方?” “没有。入了五月,家里老人觉得燥气,想拿一贴退火的药。”倪二嫂胡诌了一个借口。 小邹大夫道:“那便抓一副三花茶煮水喝,清燥热。”三花茶是指金银花、茉莉花、菊花,煮水喝清热解毒。 小邹大夫便对柜台那边的药童道:“丽娘,给这位大嫂抓一副三花茶。” 倪二嫂就去柜台那边,对着抓茶的药童道:“黄连苦口难以下咽。” 抓药的药童手一顿,低声问道:“要抓什么药?” “让人立时有孕的药,可有?”倪二嫂紧张道。 药童看了一眼倪二嫂,道:“酉时二刻,巷道口等我。” 倪二嫂点头,付了药钱,提起药包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在想,这世上还真有让人立时怀孕的药呀?自己跟倪二成亲几载,没有孕信,要不得空了,也抓一帖吃吃? 酉时,倪二嫂提前去巷道口等着,药童丽娘拿了一个拳头大的瓷瓶给她:“这药吃下去,一天一颗,三天就能绝经,七天改变脉象,连吃一月,五个月内都能摸出滑脉。五个月后,不继续服药,经期自然恢复,对身体无甚害处,是补气血亏虚的药。告诉你家主子,当初应我的百年老山参,后日拿来。” 倪二嫂拿了药瓶,第二日借口佃租出了问题,再次上门。 徐乐叮嘱:“将这东西拿给白芙蓉,老山参自有人送去。” 在贾家这几年,徐乐也培养了几个自己人,只要钱到位了,自有人为她奔走。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白芙蓉“有孕”。 第48章 夺权 白芙蓉连吃七天药丸子,第十天的时候,本该行经的日子,潮红未至,心中就多了些底,故意在与陈锋吃酒时假装犯恶心。 “陈郎,妾身好似……是有了。陈郎,妾身好生欣喜,能有陈郎的孩子。”白芙蓉羞涩的倚在陈锋肩头,一副柔弱无所依的模样。 陈锋最喜她这副模样,怜惜不已。 白芙蓉倏而转头,哀哀啜泣起来。 陈锋见此,忙不迭的问道:“心肝儿,怎么哭了?” “妾身害怕,徐姐姐还未进门,妾身就有了身孕,若是被徐姐姐知晓了,荣国府高门大户,最重规矩体统,妾身怕……”白芙蓉嘤嘤啜泣,好不可怜。 陈锋立时就挺直腰板道:“荣国府再是高门大户,也管不到我陈家来。” 白芙蓉闻言,拿帕子捂嘴,嘲讽的一笑,抬头时又是楚楚可怜之态。 “陈郎真好,妾身尽将此身托与陈郎。”美人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陈锋色授魂与倾,不知天高与地厚,将此事宣扬陈家上下。 陈太太听闻此事,先是一惊,儿媳妇还没进门,妾室就怀上孩子,这不合规矩。 陈锋浑不在乎道:“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难道荣国府还会为她出头不成?” 陈太太闻言,心中赞同陈锋的说法,嘴上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此事就算过去了。 徐乐梳妆好,画了个娇柔的妆,先对着镜子,找好角度,待会儿该怎么哭,才最动人。又拿出一块姜,滴了一滴姜汁在手帕上,她终究是没练出来说哭就哭的本事。 准备妥当后,徐乐便红着眼眶去了王熙凤院子,王熙凤见此,心疼的问道:“出了什么事儿?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似的?” 徐乐便哭哭啼啼的将陈家的事情说了,王熙凤闻言气恼不已,立即派人去陈家,要求处理了怀孕的妾室。 陈家没想到,贾家还真为徐乐出头了。 王熙凤叫林之孝处理此事,陈家依附贾家、王家,徐乐是贾家管家奶奶身边的管事丫头,是王子腾收的义女,陈家轻视徐乐,不就是轻视她背后的贾家、王家吗? 陈林连连说不敢,最后,林之孝提出徐乐嫁进来就管理陈家后院,陈林忙不迭的同意了,这个时候陈家根本不敢反驳,怕得罪了人去,皇商的名额也飞了。 陈太太恨得直咬牙,她一直将后宅的权力视为自己的禁脔,谁也不能动,现如今徐乐还没有嫁进来,就夺了自己的权,心中嫉恨不已。 王熙凤听着林之孝的回禀,对徐乐道:“现下可高兴了些,你嫁进去就做当家奶奶,至于那个怀孕的通房,你想怎么处置?照我说,一碗药打发了才好。” 徐乐用帕子擦擦眼眶,眼眶微红:“对于那个孩子,我想着,暂且先留着,等嫁进了府再处置,现如今已经拿了权柄,再逼迫他们打孩子,只怕会坏了叔老爷的事儿。” 王熙凤听了,觉得有理,就道:“如此倒也委屈你了。” 徐乐只道:“奶奶能为我出头,我有什么委屈的?”当然不委屈,借着王熙凤的手达成了目的,至于白芙蓉肚子里的“孩子”,暂时还得留着,到时候还得靠这个孩子将陈太太送走。 徐乐达成了目的,就转回了梨香院。 自史湘云与贾宝玉定亲之后,薛宝钗更少出梨香园了,她本无那个意思,就别惹出些闲言碎语来。 至于大观园住着的两个甄家女,已经被顺安亲王接去了,至于甄宝玉,借着备考的名义,也搬了出去,去了国子监。 甄家两个姑娘被接去顺安亲王府没多久,就订了亲,甄六姑娘许给了京中巡防营的一个裨将,甄七姑娘许给了翰林院的翰林。 梅夫人得知此事后,不停的跟梅翰林埋怨:“要不是薛家那边拖着不肯退亲,我儿就能跟甄家女订亲了,甄家好歹有个亲王做靠山,薛家大房还有王家、贾家,薛家二房有什么?我早叫你跟薛家退亲,你偏不听,就拖着,说拖久了薛家那边自己就会退亲。你看看?你拖了两三年,薛家那边有动静吗?” 梅翰林矮胖矮胖的,逢人便带三分笑了,瞧着一团和气,现下听见梅夫人的抱怨,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道:“怕什么,咱们家是君还不到弱冠,多拖几年也无妨,女儿家青春年华就那么几年,咱们家是不怕的。” “照我说,你还不如早早退了这门婚,免得耽搁了君哥儿。”梅夫人道。 梅翰林摇头,只道:“婚要退,但不能由我们开口。”梅翰林也早有退婚的意图,但不能由梅家这边开口,这会辱没梅家的清流名声。 梅夫人道:“再不开口退婚,只怕咱们君哥儿,就要被薛家那边压着成亲了。听闻,薛家大爷被他舅父王子腾带去了战场,王子腾若是得胜归来,他官已经升到头了,皇上定然会给他封爵,那薛蟠是他子侄,能少得了好处?” 梅夫人常出去走动,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前些日子,茜香国那边不稳当,常与边疆百姓起摩擦,后来皇上下令平乱。 本来,这事儿应是南安郡王去的,不知怎的,皇上临时换了将,点了远在边陲的王子腾去。 王子腾本就善战,他是一员帅才,在战场有些威名,不然也不会升得这么快。 梅夫人怕王子腾封爵了,薛家二房借王子腾之事,威逼梅家完婚。在梅夫人看来,自己儿子梅是君是天之骄子,日后定然是要封侯拜相的,怎么能娶一个商户女为妻?而且还是个普通商户,若是个皇商,好歹也占着个皇字,自然与旁的商户不同。 薛家是皇商,但也只是薛家大房,薛家二房不过是个普通商户人家。 总之,梅夫人不愿意让薛家二房的姑娘做自己儿媳的。 梅翰林听了此话后,低声喃喃:“只怕,王子腾没那么好命回来……” 梅夫人自顾自的抱怨,不曾听清他所说之话。 转眼又过了一月,徐乐的父母兄弟已经到了京城,暂且在徐乐置办的小院住着。 王熙凤重视徐乐,特地以王家大姑娘的名义,留徐乐在荣国府出嫁,一是抬高徐乐的身份,二也是告诉外边的人,这个人我王家大姑娘、荣国府的管家奶奶罩着的。 徐乐的家人上门,先是求见了王熙凤,给王熙凤这个旧主请安,再来梨香院拜见了薛母,最后才见到徐乐。 徐家的人见着徐乐,都不大敢认。 眼前的女子通身气派,梳着小盘髻,髻上簪了两根珠簪,两侧云鬓鬓角处戴着掩鬓。穿着丁香色立领松鼠葡萄折枝纹锦对襟广袖长衫,下搭素白锦缎褶裙,走动间隐约可见一双厚底云头履。 只这一身富贵打扮,就让徐家的人生出几分畏惧之感,因为这样的打扮,他们只在那些夫人、小姐处见过。 第49章 徐家人 徐家人面面相觑,本想着徐乐不过是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再怎么体面,也不过寻常大丫鬟的体面,不想这瞧着不像个丫鬟,倒像个主子奶奶了。 这身打扮,是徐乐刻意的,目的就是先震慑住徐家人,让他们不敢轻易拿捏自己。 有道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世人敬的不是一身衣裳,而是罗衣背后所代表的富贵与权力。 徐乐先与徐三桂夫妻行礼:“不孝女徐乐,见过父亲、母亲。” 徐三桂家的连忙扶她起来,上下打量,欢喜道:“我儿好生的体面。”又左瞧瞧右看看,不敢相信这般出众的姑娘,竟是自己生出来的。 徐乐脸上带着笑,与众人一一见礼,又叫人上茶水点心,殷勤中带着客套,不像是十多年未见的亲人,更像是亲近些的亲朋好友见面。 徐三桂见她这般的态度,就明白,这个女儿是离心了。便不再算着做父亲的威严,只与她说些闲话。 徐家两兄弟带着妻子,只在一旁听着,十多年没见了,哪里有什么话说,不过是问问身体的情况,家里的情况。 徐乐问道:“家里现在靠何谋生?田地、铺子可置办下了?” 徐三桂道:“主子宽容,放我们归了良籍,先前也曾攒得些钱财,在金陵置办了几亩良田,两三间小铺面,糊口还是够的。” 说是几亩良田、两三间小铺面,实际上徐三桂这些年靠着王家的势、王熙凤的势,在管理庄子的时候也做些生意,挣下了不小的家业,赎身后在金陵也算是一个不大的小地主。 徐乐听罢,就道:“既如此,我便也放心了。可曾与地方上的胥吏有所往来?”放了良籍,算是失去了主家的庇护,徐乐便问问,可曾与地方的官员搭上关系?这样对徐家来说,也是个庇护。 “先前做庄头的时候,跟地方上的胥吏有所往来,放良后,倒也不曾断开联系,每年给些孝敬,日子倒也过得去。”徐三桂知晓徐乐问这话的用意,便一一说了。 徐家人在旁听着,只觉得徐乐气度不凡,谈吐言语之间涉及面宽广,不像是后宅丫鬟,更像是管事的。 这一次见面,多是徐乐在问,徐三桂在答。 徐乐心下放心不少,徐三桂是个有头脑的,徐家放良后在金陵日子过得不错,他放良后跟王家庄子上的其余庄头来往也没断,与这些庄头一起做小生意,连着王家的势,小日子过得确实不差。 徐乐的两个嫂子,悄悄打量徐乐的穿着,一会儿看那珠簪、还有镶嵌着宝石的掩鬓,一会儿瞧那锦缎做的衣裳,衣裳上的图案不是绣的、描的,竟然是纺织进去的,这一身得多少银子呀? 这国公府果然富贵,这小姑子原先就是个做丫头的,也置办起了这样的衣裳。日后,小姑子嫁出去了,听说是皇商家的奶奶,那不得多富贵?自家也跟着沾光,日后富贵肯定少不了。 聊了许久,又留徐家人用了饭,再亲送徐家人出去,并约定,后日去徐家暂住的小院一趟。 木棉跟在徐乐身后,瞧着徐乐跟徐家的人态度,感觉这家人真的太生分了,十几年没见,竟然没有抱头痛哭,反而说说笑笑的。 离了荣国府,徐家人分坐两辆马车,徐三桂带着两个儿子坐在头车上。 徐三桂对两个儿子道:“你小妹的态度,你们也瞧见了,不是个好相与拿捏的,你们回去跟你们婆娘说说,让她们眼皮子别太浅,别惹得你妹妹不喜。” 徐福道:“小妹离家十几载,与咱们情分浅薄些,也是正常,日后好好经营情分便是,阿父别太担心。只一点,小妹嫁得这样好,只怕乡下的大伯、二伯、四叔他们,会生出些心思来,到时候怕不好打发。” 听得此言,徐三桂冷笑道:“哼,不过是想打秋风的,且别管他,到时候只管叫他们与我说道。”当初,徐家孩子多,养不活,徐家老两口便将最不受待见的徐三桂卖了,只是为了给长子徐大李娶亲。 徐三桂与家里人的关系不大好,大哥徐大李是长子,得父母看重,二哥徐二杏嘴甜会哄人,得母亲喜欢,小弟徐四枣年纪最小,当初自己被卖的时候,小弟四枣才出生。唯有自己,干得最多,最不受父母待见,后面又因着大哥要娶亲,家里拿不出聘礼,就将自己卖到富贵人家做小厮。 后来,徐三桂成了王大太太的陪房,又得了主子看重,就慢慢由小厮做到了庄头。家里人见他起来了,没少上门打秋风,徐三桂父母还在时,看着父母的面上,还给些吃用,徐家老两口死了,他就跟几个兄弟断了往来。 徐三桂还记着,当初他大哥徐大李说的话,死后也不会让自己葬进徐家祖坟。却不知,徐三桂早与徐家族老有了来往,这事儿也不是徐大李说了就能算的。 徐家众人回了小院,方才见了国公府的富贵,再瞧这小院就觉得有些逼仄了。 徐家人只以为是京中房价贵,徐乐名下只有这一处小院,因此挤挤住着,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却不知,徐乐名下不止这一处小院,只旁的院子都租了出去,只腾出了这一处与徐家人态度,再没摸清徐家众人态度前,徐乐是半分钱财也不露的。 这一次见面,徐家众人的态度令徐乐很满意,于是徐乐便着人送去不少的东西,有吃食、布料、还有个做饭的婆子。 徐乐来这边的时候,换了那身富贵打扮,只穿了身半新不旧的绸衣,看着和气了许多,也更让人觉得可亲。 在徐家小院这边待了一日,与徐三桂等人商量了婚事上的一些事宜,因着徐乐是从荣国府出嫁,因此出嫁那日,徐家父兄要去荣国府送嫁。 三回门的时候,也要去荣国府那边。 徐三桂的记下此事,只让徐乐安心待嫁,旁的事情,自己会处理的。 徐乐点头,又将一份财物交予了徐三桂,当初定亲后,徐三桂托人给徐乐送了五百两银子,算是给徐乐的嫁妆,徐乐用这五百两银子,自己又添了二百两,在京中置办了一个小铺子,可以做些生意。 这些年,徐家夫妇从未找徐乐要过孝敬钱,现如今徐乐要成亲了,将这铺子给了徐三桂夫妻,算是她这些年的孝敬。 跟孟父比起来,徐家夫妻算得上是对好父母了。 徐乐出嫁那日,艳阳高照,是个好日子。 平儿与喜儿来送嫁,喜儿小腹微微凸起,显然是又怀上了。 徐乐坐着喜轿,无悲无喜,出了这荣国府,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都说天无二日,这陈家也不需要两个当家做主的,套已经下好,只等陈林入套了。 第50章 新婚夜独守空房 徐乐穿着婚服,进了陈家的门。 喜婆说着吉利话,叫徐乐跨火盆,婚宴风俗,新娘子跨火盆,是婆家希望烧去新娘子身上一切不吉利的东西,带走晦气。 木棉正要扶着徐乐跨火盆,徐乐轻轻踢开火盆,抬脚进了门。 喜婆微微一愣,立马欢喜道:“新娘子踢火盆,日子红红又火火,吉星临门!撒喜钱!” 一旁立着的小厮,听到喜婆说撒喜钱,就忙不迭的从箩筐里抓起一把把铜钱,撒喜钱。 跨完火盆之后,就是踩瓦片,代表踩碎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喜婆有些担心,方才新娘子就没跨火盆,现如今再不踩瓦片,这婚事可不得黄了。 好在,徐乐这一次将瓦片踩碎了。 方才,跨火盆那一遭,是警告陈家的人,她可不是个好脾性的,别妄图拿捏自己。 徐乐进了门,听着喧天的锣鼓声,心中没甚波澜,一场不怀有任何期望的仪式罢了。 拜了天地,新娘子便送去了洞房。 木棉殷勤的给徐乐端茶倒水,徐乐今日出嫁,徐家那边还带了两个丫鬟来,听说是徐家准备的。 木棉怕这两个丫头夺了自己大丫头的位置,伺候徐乐时十分的殷勤。 其实,这两个丫头是徐乐自己培养的,只不过是借徐父的手送到自己身边罢了。 两个丫鬟,一个叫云雀,一个叫白鹭,云雀年长些,十五六的模样。云雀与旁的丫头不同,旁的丫头是徐乐订婚后培养的,唯有云雀,本是荣国府买来的丫头,原是粗使丫头,迎春进宫选秀时,徐乐叫人盯住王夫人,云雀伶俐,入了她的眼。私下里培养着,轻易不出现于人前。 荣国府粗使丫头那么多,一个性子孤僻的丫头,惹不起人注意,因此荣国府知晓她存在的人少。 徐乐在荣国府,出府虽然难,但也找机会培养自己的人手,时刻为脱离荣国府自立做准备。 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也是因此,徐乐才能在与陈家定亲后,做好种种安排,一环扣一环,送陈家人上路。 在定亲后,徐乐就让云雀自赎自身,出了荣国府,等自己出嫁的时候,再到了自己身边伺候着。 云雀的父亲是个赌鬼,卖了家中孩子与妻子,是徐乐救下了她母亲跟姐妹兄弟,还叫人教训了她父亲,因此云雀对徐乐十分的忠心。 徐乐在婚房悠闲的喝茶吃点心,还叫云雀、白鹭将自己的钗环卸了,一旁的喜婆见了,连连说:“新娘子,这可使不得,还没喝合卺酒呢。” “这冠压得头疼,暂时卸了也不妨,等闹洞房前再戴上就是。”徐乐道,说着又给云雀使了个眼色,云雀就拿了一个荷包递给了喜婆。 喜婆拿着荷包,就改口道:“这冠沉甸甸的压人,可不得头疼嘛,新娘子你休息,我去外面瞧瞧热闹。” 说着,喜婆就很有眼色的出去了。 徐乐又对木棉道:“你出去打听打听府里的情况,我知你好打听,这次可别叫我失望。”说罢,让云雀给木棉拿银子。 徐乐之所以留着木棉这个规矩不大好的丫头在身边,除了是因着她是王熙凤送的外,还有就是木棉好打听,也善于打听,她才被卖进荣国府没多久,荣国府上下流传的小道消息,她都打听了个遍。 木棉得了徐乐的命令,就出去了,誓要多打听出消息来,也让姑娘瞧瞧,她木棉也是个有本事的。 云雀、白鹭的出现,让木棉感觉到了竞争压力,能做大丫头,谁想低人一等呢? 木棉确实善于打听,出去一趟,在闹洞房前,就将陈家的上下打听了个遍。 像陈老爷爱骑瘦马,好摸别人的媳妇;陈太太喜欢打马吊,苛责后院的通房姨娘,给后院通房姨娘打胎等等;陈少爷爱美色,后院的表姑娘白芙蓉最受宠,还没个名分,就珠胎暗结了。 这些消息,木棉出去走一趟就都打听了出来。 木棉觉得,陈家的规矩实在是松散,这打听消息,可比荣国府里轻松多了。 旁的木棉觉得问题都不大,唯有后院的表姑娘珠胎暗结一事,木棉觉得问题严重了,自家姑娘是刚嫁进来就要做便宜娘呀,于是就连忙回去,将消息回禀给徐乐。 徐乐听罢,并不生气,还问木棉打听出了什么消息。 一些风流韵事,木棉不太好意思讲,徐乐便道:“但说无妨,富贵人家倒灶的事情还少吗?” 木棉便将所有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徐乐便抽丝剥茧,寻找有用的信息。 徐乐问道:“你方才说,后院的李姨娘,被陈太太买通了大夫,吃错了药,流掉一个成型的胎儿?” 木棉点头:“可不是,这事儿,好像陈家上下都知道,流掉的是个六个月的成型男胎。李姨娘失了孩子,自此身子就坏了,也失了宠,听说过得可惨了,每日里连顿好饭也没有。陈太太磋磨她,后院的丫头婆子也踩她,但几年下来,她硬是挺着一口气,没有死。” 徐乐听罢,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本来想着,刚进府就弄死“公婆”,有邢克“夫家”的嫌疑,出去的时候交际往来会有所影响。不想,木棉连这样隐秘的事情都打听了出来,那自己可操作的余地就大了。 这丫头在这方面,倒是有些本事,这消息她先前送进陈家的下人,都没打听出来。 徐乐便对木棉道:“好丫头,自去梳妆的匣子里拿一枚金戒子,赏你了,日后你就负责探听府里府外的消息,领一等丫头的例。” 木棉听罢,欢喜的谢恩。听姑娘的意思,自己可能要暂退云雀、白鹭一射之地,做不得一等丫头,但能领一等丫头的月例,说明姑娘还是看重自己的。 新婚夜,喝了合卺酒,陈锋看着徐乐脸上那厚重的妆容,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这时候,一个小丫头慌忙来叩门:“大爷,我们姑娘说肚子不舒服,请大爷过去瞧瞧。” 陈锋看看徐乐,厚重的妆容掩盖住了她的神色,烛火的映照下,辨别不清她的神色。陈锋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了偏院那边。 徐乐见这人走了,嘴角微微勾起。 新婚夜独守空房,为了安抚住自己,为了安抚住琏二奶奶那边,陈家定然会舍出利益来。 陈家后宅的权柄,明日便能拿到手了。 见陈锋走了,木棉焦急不已,新婚夜新郎官走了,自己姑娘明日出门还能有什么面皮? 木棉担心徐乐因此伤怀,焦急不已,不停的劝慰徐乐。 其实,徐乐并未因此伤心,虽然新婚夜独守空房传出去确实丢脸,但是跟实际能拿到手的好处比起来,这点子面皮也算什么了。 先前,迫于王熙凤之威,陈家答应自己嫁进来就能掌管后宅,但是……徐乐可不相信,陈太太会轻易放弃后宅的管家之权,因此才在新婚夜让白芙蓉来上这么一遭,明日再威逼利诱一番,就能达成所愿。 第51章 管家权到手 等陈太太得知自己儿子新婚夜没有洞房,反而去了妾室白芙蓉处,脸色一时间不大好,对身边的老嬷嬷说:“快去请大爷回新房。”新婚夜新娘子独守空房,要是被王家、贾家知道了,还以为自家对他们不满,这才给新娘子下马威呢。 老嬷嬷领命,连忙去偏院请陈锋,不想怎么敲门,偏院那边都不应。 好不容易敲开了偏院的门,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情了,此时,一个小丫头出来道:“嬷嬷轻声些,大爷与白姨娘已经睡下了。” 老嬷嬷气恼道:“怎么这时候才开门?” 小丫头没有回她,只自顾自道:“方才大爷来瞧我们姨娘,大爷在席间喝多了酒,跟我们姨娘话还没有说两句,就倒在榻上睡了。我们这些丫头婆子,都在里间伺候大爷,这才忽略了叩门声。” 老嬷嬷听闻陈锋醉倒睡下了,心知自己的差事是办砸了,心中没好气,就下狠手拧了一下眼前的小丫头,拧得小丫头哎哟喊疼,眼泪都出来了。 等老嬷嬷走后,小丫头转头唾了一口,骂道:“老不死的老虔婆!” 低声骂了好一会儿,感觉手臂被拧处火辣辣的疼,小丫头抹抹泪,关了院门。 翌日一早,对着天光一瞧,手臂处青紫了好大一块,可见那老嬷嬷下手之狠。 徐乐安睡一夜,第二日让白鹭为她梳妆,没有等陈锋,就去拜见公婆了。 陈林已经得知了昨夜之事,为了堵住徐乐的口,便要陈太太曾氏将后宅的管家权交与徐乐。 曾氏不愿,陈林劝道:“她一个小丫头,得了管家权又如何,调派不了人,不过三五日的功夫,这管家权不就回到了你的手中?” 曾氏道:“她能做到荣国府管家奶奶身边的管事大丫头,可见不是个简单的,只怕我这管家权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陈林不耐烦道:“府里的人都是老人了,只听你调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总之,在皇商名额没下来前,得稳住那丫头,别让她三回门的时候去贾家告状。” 曾氏见陈林不耐烦了,也不敢再歪缠,只叫人拿了对牌,等下打发徐乐。 陈林见了,就知道曾氏还有气,只给对牌不给账簿,新来乍到的新媳妇再能干,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手。 一个丫鬟进来道:“老爷、太太,大奶奶来拜见公婆了。” 陈林问:“大爷呢?” 丫鬟踌躇着,看向太太曾氏,不敢回。 曾氏见此,便知自己儿子还没起,连忙道:“想来是昨日宴客,都喝了酒水的缘故,锋哥儿还未起身。” 陈林皱眉,一时间有些不喜陈锋,怎么在关键时刻失了分寸。只怕等下,一副对牌打发不了新媳妇。 陈林与曾氏出了卧房,去了正厅,徐乐坐在客座上首的位置,正惬意的端着茶啜饮。 见到公婆来了,徐乐也不着急,等他们坐定了,才施施然的放下茶盏,俯身行礼道:“妾身徐氏,拜见老爷、太太!” 陈林挤出笑容,看起来十分的和蔼,连声道:“好孩子,快请起,快请起。”曾氏也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来。 一旁的嬷嬷便端来茶盏,高声道:“新媳妇给公婆敬茶!” 一个小丫头拿来蒲团摆着,很明显是要让徐乐跪着敬茶。 徐乐看也不看那蒲团一眼,端了茶,俯身递到陈林面前:“公爹请喝茶!” 陈林笑着,将茶喝了,又给了红封,是一对阳绿的翡翠镯子,水头极好无杂絮。 徐乐又端茶给曾氏:“婆婆请喝茶!” 曾氏露出假笑喝了,也给了红封,是一副红宝石的头面。 徐乐敬了茶,没有走,径直坐下。 陈林眉尾微微跳动,这新媳妇不是个好相与的。想想也是,能做到管事大丫鬟的人,怎么可能是好相与,好拿捏的。知晓徐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等着拿管家权,只怕拿不到管家权,新媳妇今日是不会走了。 陈林就道:“先前,跟琏二奶奶说好了,你嫁进来就管家,现如今你婆婆已经将对牌准备好了,日后你就帮着你婆婆管家吧。” 徐乐看了看丫鬟端着的托盘,上面孤零零的放着一副对牌,旁的都没了。她没接对牌,只道:“儿媳初来乍到,怕接不了这重任。只等三回门后,回了义姐,义姐若是允了,儿媳再接着重担。且这管家也不是一件小事儿,儿媳一没瞧账本,二没点库房,一时不晓得家里的规矩,怕管不好。且不日宫里就要遴选皇商,那时事务繁杂,大小事情都需要人处理,儿媳怕接不了这重任。”这里的义姐,指的是王熙凤,王子腾收徐乐为义女,她唤王熙凤一声义姐,也说得过去。 徐乐这话,就是在告诉陈林,要让我管家,别拿一副对牌糊弄我,账本不给,库房钥匙不给,这对牌拿来有何用? 同时也是在警告陈林,自己背后靠着王家、贾家,陈家的皇商名额还没到手,就想过河拆桥了? 陈林拳头紧握,又缓缓松开,慈爱的笑着道:“你往日里帮着那琏二奶奶管家,又主持修建省亲别院,这样大的事情都担得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陈家?等下,我叫人将府里的账册、库房的钥匙都给你送去,再将府里的老人支派过去,他们若是有不听话的,不必回我跟你婆婆,只管打骂就是。” 说着,便示意曾氏表态,曾氏的养气功夫不如陈林,挤了好久才挤出个要吃人的笑来,咬牙道:“是呀,你公公说得没错!” “如此,儿媳再推辞,便是不识好歹,辜负了老爷、太太的心意了。听闻,府里有个表姑娘,想来该给儿媳敬个茶才是,那儿媳这便回去了。”徐乐得了好处,也不介意给他们一点甜头,出口认下了“白芙蓉”这个妾室。 妾室只有给主母敬了茶,才算是正经的妾室。 曾氏听了此话,心中的郁气少了不少,心里想着,再是有靠山,还不是得咬牙认了,当个便宜娘。 陈林听罢,眉头舒展些许,虽然是个不好相与的,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也不会一味的拿权势压人,一时间态度也软和了几分,温和道:“那你便去吧。” 徐乐便俯身告退。 这便是破窗效应了,先拿权势压人,咄咄逼人,得了东西后,再退让两步,给他们一点想头。 所谓的破窗效应,就是在你想要打破窗户通气的时候,你就说你要掀了屋顶透气,在众人都阻止你的时候,再装出妥协的态度来,假装退一步,说那便打破窗户透气吧。此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阻止你了。 徐乐强势夺权,再退一步承认“怀孕的妾室”,在陈家夫妻看来,就是妥协,说明这个人还算“可控”。 却不知,徐乐的屠刀,已经准备挥向陈家的诸位管事了,这些管事不除了,自己的人怎么上位? 第52章 查账清蠹虫 徐乐回了屋,陈林便让管家陈福将府里的账册,库房的钥匙,支账的对牌这些,一并拿了来。 “请大奶奶安,大奶奶这些是府里近二十来年的账册,太太叫老奴一并送来了。”陈福恭敬的给徐乐请安。 陈家的管家跟几个管事,先前在给省亲别院栽种花草的时候,也曾徐乐打过交道,知晓她的厉害,又听闻过徐乐那索命夜叉之名,实在是不敢不恭敬,怕自己一个不恭敬,就成了这索命夜叉手下亡魂。 徐乐看着好几箱已经积灰的账册,就知道是曾氏在为难她,不屑的冷笑一声。 挥挥手,云雀便对陈福道:“奶奶叫你起磕。” “谢奶奶。”陈福起身。 云雀就拿出一个荷包,打赏给陈福:“奶奶说,陈管家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该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陈福连连点头,不敢接赏,很明显,后院的两个女主子要掐架,他们底下的下人哪敢参与? 云雀见他不接赏,冷笑一声道:“陈管家可要想清楚了,要知道谁才是可栖身的良木?我们奶奶可是一品大员的义女,荣国府琏二奶奶身边的得意人,宫里的温淑仪还曾赞过我们奶奶。” 陈福额头都沁出汗珠子来了,太太曾氏手段狠辣,在后院素有威名,大奶奶徐氏就更不得了了,手段多,还有权贵做倚仗,自己一个下人,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择木而栖了。 陈福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荷包谢赏。 陈锋回正房的时候,徐乐正在扒拉着算盘看账册,身边的两个丫鬟在记录,一个小丫头端茶倒水伺候着。 眼前的天光被挡住了,徐乐轻声道:“让一让。” 陈锋挪开脚步,见自己进来了,新媳妇不仅不上前伺候,反而冷冷淡淡的,只以为新媳妇是因着昨夜独守空房生气,这才如此冷淡。 卸了浓妆的徐乐,露出一张芙蓉面,肌肤白皙,云鬓层层,让人瞧着就心生喜欢。 陈锋不禁动了欲念,想与新媳妇亲近,不想新媳妇只抬头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他失了所有兴致。 徐乐看向走进屋内的陈锋,眼睛微微眯起,瞧着精神状态挺好,那药还未起作用吗? 不再想这些,徐乐翻看账册,将近三年的账册清点出来。 连着清点了两天,将账册点出了部分,就这一部分,就查出了底下人不少的贪没。 徐乐便拿着查出的账,一个个叫来陈家底下的管事。 这些管事直着腰来,弯着腰走,没多久,这些管事身边就多了一个学徒。 夜晚,陈锋想将昨天错过的洞房补上,结果进了屋,闻着那馥郁的熏香,迷迷瞪瞪的就睡熟了去。 白鹭见人合衣倒下,就将熏香的错金博山炉拿走了。 没过多久,徐乐出现在房中,云雀领着丽娘来了。 “邹大夫,给他把把脉。”徐乐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用帕子捂着口鼻,方才没有开窗,熏香味还没散去。 丽娘给陈锋把脉,眉头微微皱起。 “那药他吃了多久?”丽娘问。 “芙蓉说,她每日里都会将药放在酒中或者是茶水中,让他喝下去,到如今,已经三月有余了。”徐乐算算日子,回道。 丽娘道:“那药是亏空他身子,伤他脏器,伪装成病弱亏损,本来用两个月就该见效,现如今三月了,效果还没显出来,应该是他平日里用了补药,药性相冲导致的。” “那还需要多久,他才会按我们预期病倒?”徐乐微微皱眉,怕出了岔子,影响她后面的布局。 丽娘道:“没关系,我回去再配一瓶药,换一换药就好。你要留他几年?” 徐乐思索片刻道:“至少要留他三年,不过……要让他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你可否做到?” 丽娘点点头:“放心,只需一味伤神智的药,就能让他听你摆布。” “邹大夫医术果然了得,若不是邹大夫,只怕我现如今还束手束脚的。”徐乐面带赞赏与感激。 丽娘抿唇:“当不起大夫二字,不过是个人人嫌弃的药童罢了。”她自出生起,就遭人嫌弃,不管是父母还是兄长,都嫌弃她长了一张阴阳脸,唯有祖父不嫌弃她,不顾父母阻拦留下了她,还教她医术。可惜,因着这张脸,她永远只能做一个药童,旁人见了她都要畏惧几分,哪敢让她瞧病。 徐乐与丽娘的结识,源自于那一场劳累病。 丽娘的兄长给徐乐看诊,写了方子。 底下的婆子照方子去抓药的时候,瞧见了丽娘,将她当做谈资传唱取笑。 徐乐听到后,便那婆子不许再取笑丽娘,让身边伺候的木棉去药铺抓药,叮嘱木棉不可取笑旁人长相。 木棉去抓药的时候,短短一刻钟,就将丽娘的身世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丽娘面冷,又长着一张吓人的阴阳脸,唯木棉不怕她,还爱跟她说话,虽然多是木棉说,丽娘听。 但一来二去,木棉跟丽娘熟了,才知丽娘有一手好医术,就因着脸上的青色胎记,不受人待见,郁郁不得志。回来后,将此事与徐乐说道,为丽娘打抱不平。 徐乐便留了心,叫人与丽娘接触。自己要做的是谋财害命的事情,有个得用又信得过的大夫帮忙,事情会顺利许多。 丽娘有一手好医术,痴迷药理,徐乐应承丽娘,给她提供名贵药材,供她研究医术药理,但丽娘要为自己所用。 丽娘应了,自此投了徐乐。 三回门那天,徐乐回的是荣国府,见到了大着肚子的王熙凤,贾琏招待的陈锋。 陈锋生了一对势利眼,对贾琏多有吹捧,对一旁的徐家人,轻蔑不屑,对徐三桂这个正经岳父,也不甚尊重。 徐三桂不着痕迹的皱眉,女婿这般的态度,可见他对自家女儿的轻视。 徐福、徐禄两兄弟也不是个蠢的,相互间打眉眼关系,只怕这门亲不好攀。 贾琏见此,对陈锋的观感就差了三分。自己虽自傲于自己国公子弟的身份,但接人待物的时候,也不会如陈锋这样过于厚此薄彼。 老话说得好,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亲戚穷少来往就是,何必给人脸色瞧,让人难堪。 徐乐在后院陪王熙凤说话,王熙凤叫她常上门陪自己说说话,现如今她怀着孩子,不好出门交际,闷得慌。 徐乐应了。 回去之后,没多久,陈锋在荣国府的所作所为就传到了徐乐耳中。 第53章 陈家闹剧 三回门后,这门婚事算是成了。 不到一月,陈家皇商的名额下来,宫里向陈家采购花草,这笔买卖说起来算是赔的,但有着皇商的名头,陈家的其它产业就上升了一个等级,有皇家背书,陈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成了皇商后,陈林志得意满,陈锋也张扬了起来。除了家里的姨娘白芙蓉,外面还有几个相好。 这几个相好背地里都得了徐乐的好处,日日缠着陈锋,不让他回家,掏空他的身子。 徐乐应承过这几个窑姐儿,等目的达到了,就替她们赎身。 窑姐儿赎身不容易,有些存了一辈子的私房,都存不够赎身的银钱,那些老鸨不榨干窑姐儿的每一寸血肉,是不会罢休的。 徐乐进了陈家不到一月,就将陈家后院把控在手里了,已经开始着手除去陈林了。 十万两银子的定金为饵,用海商的名义,引陈林去沿海。 沿海距离京都路程远,这路上出点什么岔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一笔数十万两银子的生意,足以让陈林这个家主亲自去谈了。 陈林要出门谈生意,曾氏忙不迭的给他收拾行囊,还叫人将陈锋喊了回来。 陈锋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还沾染着胭脂气。 曾氏见了,只叫徐乐安排人给陈锋更衣洗漱,怕陈林见着陈锋这般模样,会责骂陈锋。 徐乐轻声应了,一副恭敬儿媳妇的模样。 曾氏心里冷哼一声,只觉得徐乐装模作样。 徐乐让丫头们伺候陈锋洗漱,也不知道是不是沉迷酒色的原因,陈锋行动迟缓,呆愣愣的,不如往昔机灵。 徐乐摸摸小腹,这人现如今已经不甚清明,今晚燃一炉迷香,让陈锋在梦中颠鸾倒凤,自己不就“怀上”了吗? 就是这怀孕,人身形会有所变化,到时候自己还得吃胖一点才行,免得被人看出端倪来。 后院的李姨娘也该闹鬼了,不然怎么为她流掉的孩儿复仇? 陈林这个家主出门,陈家上下都在大门前相送。 陈林跟曾氏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看看陈锋跟徐乐,见徐乐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不同于刚嫁进来的那几天跋扈,便想着:“再是厉害的女人,有了男人,还不是得洗手作羹汤,还不是得温柔贤惠。” 陈林心中满意,觉得自己儿子有手段,拿捏住了徐乐。 目送陈林的马车远去,徐乐嘴角微微勾起,神情越发的温柔了几分,还伸手搀扶了一把因“宿醉”走路不甚稳当的陈锋。 曾氏为了耍婆婆的威严,自陈林走后,就故意叫来徐乐,每日晨昏定省,伺候自己用饭。 徐乐去了两次,第三次就说自己身子有些不舒服,叫来大夫,老大夫一把脉,就连声恭喜:“恭喜大奶奶,这是有喜了。” 徐乐装作惊喜道:“果真?” 老大夫道:“老朽行医多年,一个喜脉还是把得准的。” 徐乐道:“好,好,云雀,快给老先生拿个大荷包来。” 老大夫便拱手谢赏,出门的时候掂了一下荷包,觉得这皇商之家果然有钱,一个打赏就是四五两银子,这荷包拿在手里,可真压手。 曾氏那边得知徐乐有喜了,虽然不喜这个儿媳妇,但对孙子还是喜欢的,因此只叫徐乐好好养身子。又想借此机会,拿回徐乐手里的管家权。 “你这刚怀孕,正是该多休息的时候,这管家的事情我暂时帮你做着,等你生了再交还给你。”曾氏一副我是为你好的神色,劝着徐乐。 徐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温声道:“既如此,那便劳烦太太了。” 闻言,曾氏错愕了一瞬,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管家权拿了回来。 曾氏拿回了管家权,那是十分的高兴,也不多想徐乐为何轻易就交回了管家权,只以为她是怀孕了,就转了性子。 等曾氏走后,徐乐叫来了木棉,对木棉耳语了几句,木棉连连点头,对徐乐道:“奶奶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 没几天,陈家上下就出现了闹鬼的传言,太太曾氏的院子里,每到夜里,都会有婴孩模样的诡影在窗户上爬行,曾氏被吓着了,直呼:“有鬼,有鬼!”被吓病了,忙叫人去请僧道来念经祈福。 后院的李姨娘敲着木鱼,干瘪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来。 祸不单行,怀孕四个月的白姨娘,也被吓着了,直喊肚子疼,大夫来了好几次,才将胎保下。 陈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流言四起,都说是太太曾氏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如今那些被害死的婴孩回来索命来了。 僧道不停的念经,但那诡影每日半夜都会出现,一次比一次清晰。 这些僧道也被吓住了,喊着有鬼,四散而去,再不敢来陈家。 这个时候,徐乐作为陈家的大奶奶站了出来,浑然不惧,对这诡影道:“我知你心中有怨,愿为你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祈福,再办一间济慈院,收养失祜无所依的乞儿,为你做功德,只求你放过我婆母。” 那诡影听罢,也不知是不是同意了,竟然消失了。 周遭的下人称奇,都道大奶奶孝心可嘉,又是个慈善人,这诡影才消失的。 这事儿后来被传了出去,京城上下无不夸赞皇商陈家的大奶奶是个孝顺媳妇,陈家大太太是个狠心善妒的,不知道害死了多少庶子庶女,名声差到了极点。 徐乐果然找了僧道,做了四十九天的道场祈福,又开了办了济慈院,收养京中无所依的乞儿。 京兆府那边听闻此事后,还亲自给陈家的济慈院写了匾额。 曾氏被吓得病倒了,吃了药,不见好,一直躺在床上。“怀孕”的徐乐,每日里还不辞辛劳,去伺候婆婆,此事传到陈家的宗族那边,都觉得这是个孝顺媳妇,宗族的族长还点名夸赞她的孝心。 徐乐独坐在桌畔,手里捏着一个剪纸小人。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一个小孔成像,就将曾氏给拿下了。 白芙蓉挺着肚子,在丫鬟的搀扶下,拜见正房奶奶。 徐乐道:“怀着孕,何必来回奔波?” 白芙蓉笑道:“妾一直在屋里待着,也有些无聊,便来找奶奶说说话。” 徐乐见她这模样,又看看她身后站着的老嬷嬷,就知道白芙蓉为何而来了。 这老嬷嬷是曾氏的陪嫁,自徐乐进门后,就被曾氏派到白芙蓉身边,说是伺候白芙蓉,实际上是曾氏害怕徐乐出手暗害自己的大孙子。 徐乐便道:“既如此,你我便在屋里说说话。”说着,徐乐又对周遭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跟白姨娘说说话。” 那嬷嬷本不想下去,但看着大奶奶那不悦的神情,心中有些害怕,还是下去了。 太太生病后,这管家权又回到了大奶奶手中,大奶奶管家严厉,府里上下的下人都怕她,这老嬷嬷听多了徐乐的威名,自然也是怕的。 下人都下去后,徐乐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不然白芙蓉不会来找自己,自徐乐进了陈家后,她们妻妾二人一直处于一种不和的状态,只有这样,陈家上下才不会疑心。 第54章 陈家夫妻亡 白芙蓉起身,给徐乐行了一个大礼,行动灵活浑然不像是个怀孕七个月的孕妇。 白芙蓉道:“奶奶,妾的肚子,已然七个月了,不知该如何处理?” 当初,徐乐跟白芙蓉说,用这个假肚子送曾氏归西,现如今徐乐让后院的李姨娘出手,让曾氏病倒了,只怕这一病,就很难好起来了。 那这个肚子,不就没用了? 徐乐问道:“那你可想养一个孩子?” 白芙蓉一愣,惊讶道:“可是妾身的肚子……”这肚子是假的,怎么可能生得下来? 徐乐轻笑:“这世间多有养不起孩子的,你若想养个孩子,我便为你寻一个来,充作是你生的。等我们事成之后,你留在陈家,日后跟你姐姐也有个依靠。” 白芙蓉一听,心中欢喜,又感激徐乐仁义,便激动的跪了下去:“青娘多谢奶奶恩德,日后为奶奶当牛做马,万死不辞。”徐乐的意思很明显,日后愿意庇护青娘姐妹,还愿意给她们一个孩子,日后有个依靠。 徐乐笑道:“做人就好,何必做牛马?日后成事了,我少不了在外面奔波,内宅的事情,得找个人打理,我觉得你不错,日后可愿为我打理内宅?” “青娘愿意,谢奶奶看重。”白芙蓉欢喜道。 徐乐示意她起身,又道:“这孩子,你也可以自己挑,只不过,要挑刚出生的婴孩。到时候你肚子瘪了下去,旁人也不会怀疑什么。若你寻不到,便回我一声,到时候再与你寻一个。” 白芙蓉点头,欢喜的站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白芙蓉出去的时候,用手撑着腰,一副怀孕劳累的模样。 年底的时候,传来噩耗,陈家家主外出走商时,遭了骗,被茜香国强人伪装的商贩掳了去。 现如今,朝廷正跟茜香国打战,听闻这陈家家主跟朝廷主帅王子腾有点关系,这才掳走了陈家家主,想要套取朝廷秘密。 不想陈家家主忠义,为了不被茜香国夺走机密,竟然自己撞死了! 噩耗传来,陈家太太本就久病,又失了丈夫,悲痛之下,竟然去了。 一时间失了父母,陈家大爷受不住打击,病倒了。陈家大奶奶挺着个肚子,里里外外的走动,管家理事,打点生意,偌大的陈家倒没有生出什么乱象来。 旁人都说陈家娶了个好媳妇,关键的时候顶得起事。 陈家上下挂起了白布,灵堂内外都是哭声。 姨娘白芙蓉守孝辛劳,肚子才九个月,就早产生下一个有些瘦弱的姐儿。 正在坐月子的白芙蓉抱着怀里的孩子,瘦瘦小小的婴孩,哭声都比旁人弱上几分。 徐乐来看孩子,就道:“邹大夫可来瞧过了,这孩子可好?” 白芙蓉眉头微微皱起,担忧道:“方才邹大夫瞧过了,说这孩子母体弱,供给的营养不足,得细细养着,养到三岁上下就好了。” 徐乐道:“既这般,那便好好养着。” 白芙蓉抱着孩子,对徐乐道:“奶奶,这孩子还没有名字,身子骨也不大好,求奶奶给她取个名儿,也借得奶奶两分福气庇佑。” 徐乐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孩,孩子脸上红气未消,脸也皱皱巴巴,小小的一个,比自己新养的狸奴还瘦小。 “唯愿这个孩子身体康健,小名便唤兕姐儿吧。”徐乐道。兕乃犀牛,犀牛健壮,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也不枉她亲娘受苦七月,苦熬着生下她。 白芙蓉抱着孩子,眼泪珠子滚了下来。哽咽道:“好……这个名儿好,秋娘若是知道了,心里只怕也是欢喜的。” 徐乐叹息一声,没有劝她,只让她发泄情绪。 这个孩子的生母秋娘,四岁被家人卖进暗窑,吃了许多的苦,只盼着能离开暗窑。当年与她一同卖进暗窑的,死的死,卖的卖,唯秋娘因着肯伺候那些有怪癖的客人,被老鸨留下了,不然她一个年纪大了的窑姐儿,早就被卖去那些低等的娼馆,男人给上十个铜板就能睡一次。 当初,青娘从暗娼馆逃走的时候,得了秋娘的指点才逃出来。 后来青娘姐妹得了徐乐庇护,青娘记得秋娘的恩情,花了银钱将秋娘赎出来。秋娘赎身后,遇到了一个商贩,一来二去便生出了些情谊,那商贩家中有妻小,秋娘也知自己这样的,是嫁不得好人家的,跟商贩来往也只是求个慰藉,不想竟然有了身孕。 秋娘的身子,在暗窑里就坏了,此生本无怀孕的可能,有了身孕后,秋娘几经犹豫,还是想生下这个孩子。 红姑娘劝她将这个孩子流了,不然以秋娘的身子骨,只怕等不到孩子降世,身子骨就被拖垮了。 最终,这个孩子还是留下了,秋娘熬着一口气,熬到了七个月,早产生下这个孩子。 生下孩子,不足七日,便去了。 红姑娘抱着这个孩子哭了许久,最后,青娘决定养育这个孩子,于是就有了白姨娘早产之事。 婴孩小小的哭声,惊醒了沉溺于悲痛的白芙蓉,白芙蓉连忙叫人进来:“何奶娘?何奶娘!” 一个中年妇人进来,从白芙蓉怀里抱过孩子,将孩子抱在怀里喂奶,婴孩的哭声渐渐止住了,不停的吞咽。 徐乐道:“月子里不好落泪,别担心兕姐儿的身子,缺什么只管去库房取。” “多谢奶奶。”白芙蓉谢恩。 徐乐笑道:“何必言谢,论起来兕姐儿还得叫我一声母亲呢。”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徐乐叮嘱下人照顾好兕姐儿,就回去处理事情了。 陈林夫妇去了后,整个陈家就落到了徐乐手上,为了尽快掌控整个陈家,不被陈家的那几房族人截了胡去,徐乐这些日子忙得很,人都累瘦了一圈。 又挺着个假肚子,王熙凤产子满月她都没能去,只派人送了好些礼去。 好在,陈家守孝,她不用出门交际,只送礼去,也不算是失礼。 且王熙凤生下孩子并没有大办,只因宫里传来坏消息,贤妃娘娘小产了,落下一个已成型的男胎。 王熙凤生了个哥儿,因着贤妃失子的缘故,没有大办满月酒。 徐乐这边,从王熙凤那边得了贤妃失子的消息,心中叹息,虎兕相逢大梦归,元春还是走上了既定的命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战场那边传来王子腾受伤的消息,还有薛蟠的死讯。 第55章 薛蟠之死 薛蟠的死讯传来,薛母悲痛之下倒了下去。 好不容易盼着儿子有出息了,好不容易薛家要重现往日荣光了,现下薛蟠一死,薛家母女悲恸万分,人已经倒下了。 徐乐得了消息,立即叫来陈管家备轿,准备去梨香园看望薛家母女。 徐乐不在乎薛蟠之死,她在乎的是王子腾受伤了,不知可有性命之忧。现如今,陈家大部分产业虽然已经被徐乐所掌控,但陈氏宗族那边虎视眈眈,若是王子腾出了事情,那自己后续想要掌控整个陈家,肯定会徒生波折。 还有,陈家家大业大,若是没有个靠山,那些鬣狗闻着肉腥味,只怕要将陈家撕吃入腹。 徐乐清楚,现如今自己还得倚仗王子腾的势,所以她才借着探看薛家母女,登荣国府的门。 陈管家送上拜帖,荣国府的门房看见名帖上写的是陈家大奶奶徐氏,立即明白这轿子里坐的是谁,叫人立即开门,请徐乐进府。 徐乐进府后,小红就得了消息,出来相迎。 “乐儿姐姐。”小红伸手搀扶徐乐,问道:“你挺着个大肚子,怎么还到处奔波?” 徐乐道:“在家中,听闻了薛大爷的噩耗,想着我出嫁前与宝姑娘同住的情谊,就来看看宝姑娘。又听说假父在战场上受了伤,便想来看看奶奶,问问具体的情况。” 小红听了,便明了徐乐的来意。 没多久,春鹃也来了,春鹃给徐乐行礼:“请陈大奶奶安,我们家奶奶请陈大奶奶过去吃茶。” 徐乐迟疑道:“这……劳你回了奶奶,我身上带着孝,奶奶又刚生产没两月,我不好登奶奶院门,便先去梨香园看望宝姑娘,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叫底下人传,我尽数听着。”这意思就是,顾忌自己身上的孝,请王熙凤去梨香园相见,毕竟梨香园那边也带着孝,自己登门也不会冲撞。 小红听了,便对春鹃道:“你只去回奶奶,陈大奶奶怕自己戴孝,冲撞了刚出生的蕤哥儿,到时候奶奶自有吩咐。” 春鹃听罢,便去了。 徐乐见此,对小红道:“现如今你越发有管事的样子了。” 小红笑道:“都是姐姐这个师父教得好。” 两人说着话,小红叫来一顶小轿,亲自送徐乐去了梨香园。 梨香园那边,因着是暂居贾家,所以没有挂孝,只来往的下人,腰上缠了粗麻布。 薛宝钗听闻徐乐挺着大肚子来看望,便忙叫莺儿请徐乐进院来。 不过两日,薛宝钗丰腴的身形就瘦了许多,眼眶底下青黑一片,眼瞳里都是血丝,徐乐见了,便劝道:“宝姑娘节哀。姑娘,你这般哀毁骨立,没几日身子就垮了,让薛太太如何过活?” 宝钗泪眼婆娑,忍不住想哭,又怕失态,连忙拿帕子擦泪,邀徐乐进屋:“徐姐姐,你身怀六甲,不好久站,快随我进屋。” 徐乐随着宝钗进了屋,宝钗邀她上炕,两人坐在炕上说话。 徐乐问:“薛大爷身后事,可妥当了?好端端的,人怎么没了?” 宝钗悲痛道:“舅父传来消息,说都已妥当了。边疆那边,跟茜香国那边打战,初战告捷,舅父本想一鼓作气,借着士气打服茜香国,不知从哪蹿出来十数个死士暗杀舅父,我哥哥……为了保护舅父,挡了一刀,立时人就没了……”说着,宝钗实在是悲伤,忍不住伏在榻上香几上痛哭。 徐乐连声劝慰,宝钗渐渐止住了哭声。 没多久,外面一个小丫鬟道:“姑娘,琏二奶奶来了。” 宝钗擦干眼泪,连忙起身道:“快请凤姐姐进来。” 徐乐也站起身,与她一同迎王熙凤。 王熙凤进来,见宝钗眼睛红肿了,就知方才她又哭了一场,就道:“好妹妹,且别再哭了。薛大兄弟去了,薛家上下都指望着你了,你可不能倒下了。” 宝钗与徐乐让王熙凤上座,王熙凤瞧见徐乐的大肚子,就道:“且别管我,你挺着个肚子,还是坐榻上,我在一旁支把椅子就是。” 徐乐没有推拒,虽然肚子是假的,但肚子上的负担却不是假的。为了装得像一些,她腰腹上还绑着用棉花裹了的铁砂,走起路来脚步也如孕妇般沉重。 王熙凤来了后,也连声宽慰宝钗,又要去看病重的薛母。 徐乐也同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薛母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鬓边的白发也生了许多。 几人陪薛母说了一会儿话,见薛母体力不支,也没有多说,看了看就出来了。 王熙凤问宝钗:“现如今,你是如何打算的?”薛蟠死了,薛家没了主事人,只怕薛家旁支那边会闹起来。 宝钗擦干眼泪道:“昨日,我与妈商量了,妈的意思是请堂弟薛蝌入京管理事务。” 徐乐听了,垂下眼帘,端起一旁的茶水,用茶盖刮去浮沫。 王熙凤听了宝钗的话,便问道:“我且不问姑妈的意思,我问的是你的意思。论起来,我是你亲表姐,我只为你好。你兄长去了,又没留下一儿半女,难道你兄长这一脉,就断在这里吗?你与姑妈都是妇道人家,倒不如从宗族过继个孩子,养在姑妈膝下,日后奉养姑妈。现如今,你们叫那薛蝌入京了,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他做了薛家家主,姑父留下的家业全便宜了旁人。” 徐乐听了王熙凤这话,不禁点头,王熙凤确实是为薛家母女好。薛蝌进京了,薛家母女就沦为了旁支,薛家的产业只怕也要落到薛蝌的手中。 若是过继一个嗣子,养在薛母膝下,薛家母女靠着荣国府,靠着王子腾,依旧是薛家嫡枝,等孩子大了,继承了薛家家主之位,更符合薛家母女的利益。 宝钗听了王熙凤的话,细细想了想道:“我知凤姐姐是为我跟妈好,只一点,这过继也是有规矩的,先过继同父周亲,没有同父周亲,就得依着大功、小功、缌麻,选过继的嗣子。论起来,还是薛蝌最为亲近,到时候过继也是过继他的孩子……归根结底,还是落到了他身上,倒不如现如今卖个好。” 礼法上确实是这个道理,王熙凤听了,也只得叹气。 徐乐在一旁,突然出声道:“既如此,宝姑娘可曾想过,过继自己的孩子。同父周亲,你与薛大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旁人再亲近,也亲近不过宝姑娘你去。” 宝钗与王熙凤听了此后,都略显惊愕,王熙凤道:“这话虽然有些道理,只怕薛家宗族那边不会同意。” 徐乐放下茶盏,先看了看宝钗,再看了看王熙凤道:“奶奶担忧不无道理,现如今都说我们女儿家是外姓人,因此很少从女儿那边过继子嗣,但是,礼法上讲,此法是可行的。旁人生的,到底是隔了一层。” 宝钗听到此话,就明白了徐乐的未尽之言。 女儿为什么是外姓人,因为要了嫁人,嫁到旁人家了。 若是自己不出嫁招赘婿,那自己生的孩子依旧姓薛,便能过继给兄长了。 还有就是……自己不嫁人,那薛家家主之位,也不一定会便宜给旁人。 —————— 科普小课堂: 古代选择嗣子的顺序?:在古代,无子家庭选择过继嗣子时,有一定的顺序规定。首先考虑的是同父周亲,即同父兄弟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亲侄子。如果没有合适的同父周亲,则会考虑大功、小功、缌麻等亲属,即按照亲属的血缘远近来选择。只有在以上亲属都没有合适人选时,才会考虑从远房或同姓中选择嗣子?。 过继是传统宗族观念中的一种收养行为,大多数是为了延续男性继承人而为之。当一个家庭需要后嗣时,就从宗族或其他亲属中,收养一位子女以维持祭祀香火,但优先选择男性继承人。即使一名男性无子身亡,家族仍可为其选择一位嗣子,形成亲子关系。 在古代,由于男尊女卑,“过继”的多是“儿子”,称为“嗣子”,当然也过继女儿,称为“嗣女”,甚少。 第56章 话家常 徐乐三言两语,便挑动了薛宝钗的野望,过犹不及,此后便不再多言,只听宝钗与王熙凤说话。 中途寻着机会,询问王熙凤,了解王子腾的具体情况,得知王子腾并无大碍,才放心些。 三人说了许久的话,宝钗留两人用饭。 徐乐辞,对宝钗道:“今日待了许久,家中庶务多,便不用饭了。宝姑娘你也要顾及己身,节哀才是,我便先回了。” 王熙凤也道:“宝丫头,你也要顾着姑妈,不可一味的伤心。先将身子将养好,旁的还有我们这些亲友在,你只管放心。” 宝钗谢过两人的宽慰,又送两人出去。 王熙凤邀徐乐去自己院子,徐乐道:“身上戴孝,不好去奶奶院子,免得冲撞了小哥儿。” 听罢,王熙凤就不再邀她,只与她寻了一处假山湖石,坐着说了一歇话。 “听闻,你家那姨娘生了,生了哥儿还是姐儿?”王熙凤问道,先前她跟徐乐提过,必要的时候除掉那个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想一转眼,这孩子都落地了,可见乐儿这丫头是个心软的。 徐乐知晓王熙凤担忧什么,便笑着道:“生了一个姐儿,身子不大好,那白姨娘对我十分恭敬,求我给取了个名儿。我见她谦逊恭顺,便给了她脸面,给取了个名儿,就叫兕姐儿。” 王熙凤听了,松了一口气,是个姐儿,那问题不大,就道:“一个姐儿,养着便是。待你肚子里的孩子落地了,也能做个伴儿。” “我也是如奶奶这般想的,一个姐儿,不如用心养着,日后谋个好亲,也算是番造化。”徐乐道。 王熙凤听了,连连点头。两人说着话,王熙凤便提到了容秀:“我生了三个,已经不想再生了,便想着,将容秀抬进来。” 徐乐道:“生孩子耗的是女人的精血,奶奶现如今儿女双全,我情愿奶奶多顾及自己的身子,不生了也好。” 王熙凤听了,便满意的笑道:“果然还是你最知心,这事儿我曾跟喜儿提过,她说多子多福。老太太、太太她们都这样说,唯有你这般说。” 徐乐便道:“喜儿那边,我也曾听闻,她婆婆盼着她生个哥儿,催得紧。怕是等她生了哥儿后,才能理解奶奶你如今所想。”徐乐替喜儿解释了两句。 王熙凤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她婆婆确实催得紧,好在她肚子里也怀着,等生了哥儿,便好了。” 徐乐又问:“奶奶准备什么时候给容秀办酒,我算算日子,能不能亲自来贺喜。” 王熙凤道:“日子早已定好了,找人瞧过了,下月初七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办上两桌,请一请亲朋,还有与琏二共事的几个大人,热闹一番。到时候,将容秀她老子娘一并接进府,她娘年岁大了,一个人住着容秀也不放心。” 听了这话,徐乐便道:“奶奶心善,处处为容秀着想,是容秀的福气。”听了王熙凤的话,徐乐心中生出许多感慨来,当初那个“善妒”的凤哥儿,在时光的打磨下,也成了贤惠的琏二奶奶了。 王熙凤现如今膝下有两子一女,底气足,心知自己管不住贾琏偷腥,倒不如聘一个对自己好的来。有个良妾在家里摆着,自己不许贾琏再纳通房,到时候旁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至于贾琏在外面的那些粉头相好,只随他去吧,唯有一点,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徐乐便告辞回去了。 王熙凤给容秀摆酒的那一日,徐乐让人送了礼去,一来她身上带着孝,不好去冲撞旁人的喜事,二是她的假肚子,换算过来也六七个月了,孕妇行动不便,因此她就只好窝在家里处理事务。 陈林夫妻死后,陈家的产业就落到了徐乐手中打理,这段时候陈锋一直称病,陈家的那几房旁支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徐乐窝在屋里,正想着该如何处理陈家的几房旁支,全弄死肯定是不现实的,陈家上下族人加在一起,可有一百多人。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将心中的杀意压了下去,徐乐叹息,自从开了杀戒,自己越发的极端了,这样不好。 “奶奶,白姨娘来了。”木棉快步走了进来,她是个急性子,步伐总比其他人快几步。 徐乐放下茶盏道:“将人请进来。” 木棉便去请人,徐乐对云雀、白鹭道:“将这些账本子拿下去吧,等下刘掌柜他们到了,再来回我。” “是。”云雀、白鹭两人就抱着账本子下去了。 自管理庶务后,徐乐便将云雀、白鹭调离了丫鬟的岗位,做了府里的管事,身边只留木棉跟两个小丫头贴身伺候。 陈家现如今就是徐乐的一言堂,徐乐想让两个贴身丫鬟做管事,旁的管事也不敢生出异议来。 徐乐这段时间,已经开始逐渐清理陈家的老人了,那些贪污太多的,银子补上一半,便可以带着其余的家财离去。 陈家的老人,走的走,散的散,现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徐乐的人。 外边的那些管事跟掌柜的,太贪的都送了官,留下来的都是能干肯干的。徐乐改了制度,将“绩效”这样的资本制度弄了出来,那些掌柜干得多就赚得多,一个二个干劲十足。 至于倪二、贾芸等人,徐乐也兑现了当初的承诺,他们已经成了小地主。贾芸依旧跟在王熙凤身边干事儿,倪二夫妻跟了徐乐,做了徐乐的管事。 倪二仗义,人也油滑,在外面可以代表徐乐去一些勾栏之地谈生意。 徐乐毕竟是个女人,有些场所不好去。 “姨娘请。”木棉请白芙蓉进去。 出了月子,白芙蓉就换了一身打扮,穿上了她最爱的青衣,梳着蝉鬓,头上带着错金银的梳篦,淡扫蛾眉,露出一张清水芙蓉一般的俏脸来。 白芙蓉给徐乐行礼:“见过奶奶,奶奶万福!” 徐乐招手,让她起身坐在自己下首。 “可有什么事儿?”徐乐询问白芙蓉的来意。 白芙蓉脸上带笑,不见往日里的愁苦,自从陈家夫妻死后,她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白芙蓉嘴角含笑,声音轻柔:“没有要事,就不能过来给奶奶请安了?奶奶可是嫌妾来得勤了,耽搁奶奶做事?”她轻扬蛾眉,眼神瞥向徐乐,带着几分娇嗔。 徐乐轻笑道:“这倒不是,你若来寻我说话,我自是高兴的。罢了,是我不该有此问才是。”言语间透露出两分无奈。 白芙蓉见此,娇笑道:“奶奶这般,倒显得妾得理不饶人了。” 说笑一阵,白芙蓉才说明来意:“今日,后院的杏花来找妾身陈情,说她父母老迈,想归家孝顺父母。” 第57章 杏花 杏花是陈锋的几个通房之一,自白芙蓉进府后就失了宠,徐乐进府后,她也不曾生事,因此徐乐对她倒是关心了两句。 徐乐道:“她这是想赎身出去?可细细问过,赎身后,可是要再嫁人?” 白芙蓉早已探明缘由,便回道:“妾派人探寻过了,她确实是有嫁人的打算。” 此事说来,倒有些曲折,白芙蓉将自己探听来的事情说了出来:“前段时间,杏花爹娘来瞧她,说家中的田地赎买回来了,现如今还有些余钱,便想赎她出去。也给她找好了人家,是一个卖猪肉的屠夫。说来那屠夫倒是有些情谊,当初他也不过是个吃不饱饭的流民,讨饭讨到杏花家门口,杏花当时怜悯,给了他一个杂粮馒头,他便记下了这恩情。后来,杏花爹病了,为了治病田地都卖了,家里吃不上饭,就自卖自身,来了陈家做丫头,因着有几分容色,被收了房。那屠夫一直念着杏花,现如今听闻杏花爹娘有意赎杏花出去,就上门求亲。” 徐乐听了,便道:“听起来,倒是个有情谊的汉子。” 白芙蓉点头道:“奶奶也知,妾曾在那地方待过,见多了薄情寡意之辈,倒是少见这样有情谊的男子。妾想着,他们二人既有此缘分,倒不如成全了他们。” 徐乐笑道:“你今日来,原是给他们求恩典来了。罢了,你既如此说,我少不得成全他们二人。”转头对木棉道,“去将杏花叫来,我亲自问她。” 木棉应声离去,她最喜打听,去后院找着杏花,就开始打听起来,没多久就将事情的弄清楚了。 原来,那屠夫前些年就来寻过杏花,想赎杏花出去。 当时管家的曾氏觉得,杏花已经做了自己儿子的通房,就该一心一意念着自己儿子才是。不仅不许杏花赎身,还责打了杏花一顿,说她水性杨花。 杏花挨了打,又见赎身无望,差点寻了死。被交好的丫鬟婆子拦了下来,一个婆子劝道:“傻姑娘,年纪轻轻的如何想不开?” 杏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众人怜惜她命苦,但也无能为力,他们都是卖了身的下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大腿。 杏花本以为,此后与那屠夫再无缘分,便在屠夫来找她的时候,说了好些绝情的话,想让那屠夫死心,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不想那屠夫是个死心眼,认定了杏花,宁愿不娶,也不愿娶他人,这一等又是两三年。 徐乐进门后,不曾为难后院的通房姨娘,杏花又看到了希望,拿了自己的积蓄,托白芙蓉说情。 白芙蓉怜惜这一对苦命鸳鸯,就来找徐乐这个大奶奶说情。 木棉打听完,心里也觉得他们可怜,便对有些忐忑的杏花道:“杏花姐姐,咱们奶奶是个心慈的,等下见了奶奶,你求一求奶奶,多说些好话,奶奶说不定就应了。” 杏花闻言,眉间的忧愁不曾减少,只道:“若是如此,我回去定然给奶奶立个长生牌,日夜为奶奶祈福。”当初曾氏的狠辣,让杏花怕极了,现如今也不抱多大希望。本想孤苦老死在这陈家,不想那死心眼的呆子不肯放手,杏花便想着再赌一次,若是不成,也让那呆子死了心。 进了正屋,杏花便跪下磕头:“给奶奶请安,奶奶万福!” 徐乐道:“起身吧。” “谢奶奶恩典。”杏花起身,垂首站在厅中。 徐乐细细瞧她,未施脂粉,头上也只簪着两朵败了颜色的簪花,显然是无心打扮。 徐乐道:“你的事儿,芙蓉已经说了,明日我叫人把你爹妈都叫来,也将那屠夫请来,他若是真心想娶你,便正经跟我求了你去。你告诉他,至少要拿二十吊钱来赎。” 杏花听了此话后,先是欣喜,随后便失望起来,二十吊银子,怎么拿得出来? 徐乐见此,也不曾宽慰,只道:“我今日就派人叫他们来,你明日且等着就是。” 徐乐端起茶盏,让木棉将人带下去。 见人走了,白芙蓉道:“奶奶往日里不是这样的性子,今日怎么突然刁难起她来?” 徐乐轻笑道:“人啊,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珍惜,且试一试那屠夫诚意。二十吊银钱,虽然多,但我并不要他们的,只看看那屠夫的态度。若真是个好的,我便拿银钱出来,给杏花置办一份嫁妆,风光送她出嫁。” 听罢,白芙蓉道:“奶奶说的倒对,男人性子贱,轻易得到的,反而不珍惜,得不到的,才珍贵。” 两人闲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徐乐留饭,白芙蓉拒了:“奶奶留饭,本不该拒,妾待了许久,只怕兕姐儿醒了,便回去看看。” 徐乐点头,便不再留,问道:“兕姐儿身子如何了?邹大夫开的方子,可管用?” 白芙蓉道:“邹大夫开的方子不错,奶妈子喝了药,化作乳汁喂给给兕姐儿,这用药的法子温和,不会虚不受补,兕姐儿长重了好些。” 徐乐听了,也为兕姐儿高兴,叮嘱道:“既如此,等兕姐儿大些了,抱来我瞧瞧。等她周岁了,我给她摆几桌。虽然还在孝期,但给孩子摆个周岁,请亲朋好友来热闹一下,倒也不妨事。”商户人家的规矩,没那么严,过了热孝给孩子办个周岁,没有人会挑礼。 白芙蓉听了,高兴不已,俯身行礼,谢了恩。 送走白芙蓉后,徐乐叫来木棉,让她坐着车马去杏花家,将自己今日所说之话告知杏花的家人,顺便去打听打听杏花家的情况。 木棉善打听,若杏花家真有个什么不好,木棉定然是能打听出来的。 木棉听了此后,便道:“奶奶放心,我定然将此事打听得明明白白的。” 徐乐点头,对木棉道:“早去早回,回来少不了你的好。” 木棉便欢欢喜喜的去了,出了院门,就蹦蹦跳跳的去了一个偏僻的小院,推开院门,便闻着一股子药材的苦香味。 “丽娘,丽娘?”人还没进院,声音便先传进去了。 院子里正在碾药粉的邹丽娘放下手上的药碾子,声音冷冷的:“什么事儿?” 木棉走过来,挽住她手臂道:“我等下要出门,你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我一并给你带回来。” 邹丽娘道:“我没什么要带的。” 木棉拉着她,坐到一旁的雕花石墩子上,看到石桌上的药粉,问道:“丽娘,你又在做药丸子呀?好香。”说着深深的吸了吸鼻子,贪恋这一分药香。 第58章 人间真情 木棉问邹丽娘在院中作甚,丽娘回道:“前几日,牛家的下人来报喜,说他家的奶奶有了身孕,只胎像不稳,奶奶便叫我做几串有益养胎的药香珠子送去,顺便给牛家大奶奶把个平安脉。” 木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咱们奶奶跟牛家大奶奶是金兰姐妹,牛家大奶奶出嫁至今,才得了孕信,又传出孕信不佳,奶奶肯定担心,这才叫你借送药香珠子的名义,去牛家看诊。你医术好,奶奶只信你。” 听木棉夸赞自己医术好,丽娘耳朵尖微红,显然是受不住这般直白的夸奖。 平日里丽娘看起来冷淡,但木棉知晓,她这人最是害羞,为人极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木棉便要出门办事去了,临走前对丽娘道:“回来的时候,我给你陈家的卤猪耳朵,他家的卤味最是好吃,你等我回来一起吃午食。” 邹丽娘点点头,送她出去,见她离了院门就蹦蹦跳跳的,忍不住叮嘱道:“走路正经些,别一蹦一跳的,小心奶奶瞧见了,又要说你。” 木棉转头,咧嘴笑道:“嘻嘻,不怕,奶奶一般不往这边来。”说着就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穿过了园子,走过风雨连廊,遇见了看门的婆子,才迈着小碎步,假装稳重。 看门的婆子殷勤道:“木棉姑娘哪去?可是大奶奶有事情吩咐?” 木棉道:“吴妈妈,你叫老张头套马车去,我奉奶奶的命,稍后要出门。” “姑娘且等等,婆子我这就去叫老张头去。”说着便利索的去叫人去了。 “木棉姑娘,这马车一时半会儿也套不好,你去我们休息的倒座房坐一坐,喝杯茶水。”另一个看门的婆子,怕她等久了不耐烦,就请她去门房休息的地方坐一坐。 木棉道:“我就不坐了,站这儿跟李妈你说说话。李妈,最近你们这儿有啥新鲜事没?上次,你说的那刘二狗跟后街的寡妇,他们两个……”说着木棉伸出两根大拇指碰了碰,露出个大家都懂的笑容来。 李妈听了,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跟木棉小声的嘀咕起来。 木棉好打听,陈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为人也爽朗大气,记性好,见了谁都能熟稔的叫出名儿来,一来二去,大家都爱跟她说话,一些姑娘家不能听的,也跟她说。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闲话还没听完,吴妈就回来了,告知木棉:“木棉姑娘,老张头在门外等着了,你出门,可需要叫两个婆子跟着?” 木棉闲话正听到兴头上,便对吴妈道:“这不正巧遇见李妈了,便叫李妈跟我走一趟,劳吴妈你跟管事的回一声,李妈跟我出去了。” 吴妈道:“好,姑娘只管去,我去回管事的。” 木棉应了,便叫李妈跟着出门,一路上两人嘴就没停过。 赶车的老张头偶尔也插话,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杏花家。 杏花家在胡同里住着,她爹娘生了两个,杏花是长女,比弟弟大十来岁,自卖自身时,她弟弟才两岁,哭着不要姐姐走。 木棉叫老张头将车停在胡同口,先去周遭邻居那里打听情况。 杏花与那屠夫的事情,在邻里也是谈资,见有小姑娘好奇打听,便将事情前后说了,与杏花说的大差不差。 那屠夫虽然是逃荒来的流民,但人很聪明本分,入了一个杀猪匠的眼,拜了一个杀猪匠做了屠夫。后来出师了,便节衣缩食,想将杏花赎出来。 杏花被陈锋强迫,做了通房,屠夫也不曾放弃,一心一意等着杏花。有媒婆给他说亲,都被他拒了。 街坊四邻都知晓此事,无不叹息,一对有情人,却难成眷属。 木棉打听好了情况,便去了杏花家,将徐乐提出的条件说了。 杏花的爹娘道:“奶奶慈心,肯许我们赎,是杏花的福气,我们这便去筹钱。” 原先杏花家准备了赎身钱,但曾氏不许赎,他们无法,拿钱买了地,靠地里收成过活,只盼着等杏花年老色衰不得喜欢了,再去赎人,到时候有几亩地做保障,杏花一个人也能过活。 那边,屠夫得了消息,拿着自己存的十五吊钱来了。 杏花爹娘见了,眼泪不住的掉:“这是何苦,这十五吊钱,只怕掏空了你的家底。” 屠夫道:“没事儿,我会杀猪,能混口饭吃,先将杏花赎出来,错过了这次,下次不知要等到何年?” 杏花爹娘本来准备卖地的,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急卖,虽然价格便宜些,但都卖了,也能凑够二十吊。 第二日,杏花的爹娘跟屠夫一起去了陈家,替杏花赎身。 杏花得知屠夫为了赎自己,连档口都抵了人,泣不成声。 屠夫安慰道:“无事儿,那档口也狭窄了些,等我再杀两年猪,再置办个新的。” 杏花哭道:“哪有那样的容易,你杀这么多年猪,才置办起的档口,现如今因我兑了人,我这心,怎过得去。” “只要能赎你出去,一个档口罢了。”屠夫笨手笨脚的给她擦泪。 徐乐见他们互诉衷肠,又听了木棉回报,得知这屠夫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人,便将杏花的卖身契拿了出来了,叫来一个管事,去衙门销了杏花的奴籍。 杏花家人感恩戴德,要给徐乐磕头,徐乐只摆手叫他们起来。 徐乐道:“杏花,在陈家,也得了正经的名分,按例她嫁出去,陈家是要陪些嫁妆的。这赎身的银子,算是我给的添妆,这五十两银子,是给杏花的压箱钱,再置办两抬嫁妆,择个吉日,风风光光的送杏花出门子。” “多谢奶奶,奶奶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回家就给奶奶立长生牌,日夜为奶奶祈福。”杏花激动不已,跪下来磕头。 屠夫也跪下磕头,只道:“小的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日后奶奶有什么吩咐,只管跟小的说。” 徐乐轻笑一声,只道:“你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自己也算是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希望他们的感情能一直如现如今这般好,至少这人间,没那么糟糕,还是有真情的。 送走了杏花的家人,徐乐对白芙蓉道:“后院还有几个通房,你回去告诉她们,我许她们嫁人,按杏花的例给陪嫁,叫她们自行择人,此事便由你做主。” “是。”白芙蓉起身行礼,知晓这是徐乐给她的考验,若是办好了,日后这后院的事情,都归自己管了。 徐乐又叫丫头去邹丽娘处,询问她药香珠可做好了。 丫头来回:“回奶奶,小邹大夫说,已经做好了。” 徐乐点头,吩咐道:“明日,便叫小邹大夫陪我走一趟,去瞧一瞧牛家大奶奶。”小丫头听罢,便去了邹丽娘院里,将此事说了。 邹丽点头应下,顺手将墙上挂着的慕篱拿了下来,明日戴上,免得冲撞了牛家大奶奶。 第59章 探望平儿 徐乐挺着个“大肚子”出门,下人不敢怠慢,在马车中铺上上好的熊皮防震,陈管家再三叮嘱马夫道:“路上走稳当些,别磕着了。” “管事的放心,小的知晓,定然会当心的。”马夫连声应道。 木棉扶着徐乐上了马车,邹丽娘提着药匣子,坐上另一辆马车。 马夫扬鞭,驱赶马匹往前,车身上的铜铃声叮当作响,行人听见铃声,便主动让路。 车行驶了三刻钟,便到了牛府。 牛府门前的小厮瞧见了陈家的车马,立即迎了上来:“陈大奶奶来了,快快请进,我们太太一直念叨呢。”说着,便殷勤的帮赶车的马夫接马凳,放在地上,用手摇了摇马凳,见放稳当了,才放心退到一旁立着。 木棉先下了车,再扶徐乐下车。 徐乐站定,用手扶着腰,慢慢走着,从侧门进了牛府。 牛府不大,只二进的院子,徐乐刚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 牛夫人穿着烟紫色铜钱纹的锦缎衣裳,梳着团髻,用烟紫色的素缎包头,旁边插了两根金簪,家常的打扮。 徐乐上前,就要给牛夫人见礼。 牛夫人忙拦下:“好奶奶,何必这般多礼。”说着,便拉着徐乐的手道,“这边离平儿的院子还有些距离,我们坐肩舆过去。” 牛夫人如此安排,显然是顾忌着徐乐挺着个大肚子,不好走动。 徐乐没有推辞,便上了肩舆。 牛夫人还给邹丽娘备了肩舆,请邹丽娘上坐,邹丽娘推辞,牛夫人再三请,态度温和,即使透过慕篱,瞧见了邹丽娘脸上的胎记,也未曾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三人坐着肩舆,走了不多时,就到了正院。 平儿自有孕后,胎相不佳,大夫建议她卧床养胎,因此不曾出来相迎。 下了肩舆,三人便进了正屋。 平儿素着脸,和衣半躺在床上,正指点丫鬟们做针线。 徐乐进来,瞧见了,便道:“你现如今正养胎,何苦费这个心思。我寻了两个好的绣娘,今日一并给你领来了,你呀,还是多休息。” 平儿见了她,欢喜道:“乐儿,你来了,快坐。”又吩咐丫头上茶,“锦绣,快去给陈大奶奶端茶水跟果子来。” 牛夫人见平儿欢喜的神色,对徐乐道:“她在家没个说话的,兴致低,你来了,她倒欢喜些。” 徐乐笑道:“也是夫人你这个做婆婆的慈爱,才惯得平儿恃宠而骄,让你这个婆母为她焦心。” 牛夫人听了,便道:“平儿性子好,我见了就喜欢,我们上辈子合该是母女,这辈子才做了婆媳。” 牛夫人对平儿是真的喜欢,温柔又孝顺,管家理事样样在行,是个贤内助,除了子嗣缘差些,再无不是之处。 说了一会儿话,徐乐便请邹丽娘给平儿把脉。 邹丽娘把脉后,便道:“大奶奶身子骨瞧着健壮,内里虚,怀孕后气血不足,这才怀相艰难。” 牛夫人听了,担忧的问道:“那这体虚、气血又该如何补?” 邹丽娘道:“怀孕的时候,不好进补,怕影响胎儿。我这边开几副药,先以养胎为主,再配些药丸子,将养身子。等胎养到九月、十月,临盆后,我再来看诊,给大奶奶配上两副药,借坐月子的时候,将大奶奶的气血补全,养个三五年,再生养,这般对身子好些。” 牛夫人听了,舒了一口气道:“这也无妨,等身子养好了再生,万事以身子为重。” 徐乐听了,悬着的心也放松了几分,有这样一个明事理的婆母,平儿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徐乐坐在平儿床畔,握着平儿微凉的手道:“小邹大夫医术绝佳,她说能给你补足气血,定然是能成的,你只管安心养胎。这针线,也别叫手笨的丫头做了,我给你准备了两个好的针线丫头,一个学苏绣、一个学蜀绣,比不上小雯那丫头,但手艺也不差,日后只管叫她们做去。” 平儿笑着道:“我就是闲着无聊,自己又不能上手,就出个嘴儿,叫丫头们做,打发时间。” 牛夫人在一旁道:“平儿,你合该多听听陈大奶奶的话,少费些心,养好身子才是正经的。这身子,就得年轻的时候养好了,到了我这个年岁,身子骨差了,想养也难养好了。” 牛夫人曾经也吃过苦,身子骨也不大好,便希望平儿趁年轻好好调养,不要像自己一样,想调养,费了大功夫也不一定调养得好。 徐乐道:“夫人这话在理,平儿应该多听听。” 牛夫人跟她们说了一会儿话,便找了个理由出去了,留她们小姐妹在屋子里,说说知心话儿。 徐乐便问平儿:“这些日子,你娘家那边,还闹腾吗?”这问的就是平儿的爹老孟头,这老头子自私自利,惫懒至极,年岁也没多大,就说自己做不动了,只扒着平儿吃喝。 平儿听了,无奈道:“我爹那性子,你也知道,是个混不吝又诸事不管的,每月里给他一吊钱,他一分也不存着,也不拿回家花用,每日里去酒馆吃喝,烂醉回家。来福也到了说亲的年岁,正是要爹妈张罗娶亲的年纪。我爹诸事不管,马氏又没甚情分,真交给马氏我又不放心,正为此事发愁呢。” 徐乐听罢,便道:“来福年岁还不算大,一年两年也不用着急,等你将孩子生下后,再想这些事情,也来得及。我这边,也帮你瞧着,有合适的就遣人告知你。” 平儿道:“如此这般,倒是有劳你了。”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徐乐道。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徐乐要走的时候,平儿恋恋不舍。徐乐道:“得空我再来看你。” 平儿摇头:“你挺着大肚子,还是在家养着放心。喜儿那边也递了帖子,说过几日来瞧我,二奶奶那边也要遣人瞧我,她们都能陪我说话,你且放心就是。” 这般,徐乐放心了些,便去辞了牛夫人,家去了。 徐乐的假肚子,连平儿都不知情,只以为她是真怀了。 回了陈家,徐乐刚坐下,就有婆子来报:“奶奶,倪二奶奶先前派了人来,送来许多新鲜瓜果,还有好些山珍,大库房那边已经入库了。” 徐乐点头,随即问道:“可准备了回礼?” 婆子回道:“云雀姑娘已经备了回礼,正要送与奶奶过目。”说着,婆子从袖子里拿出礼单来,呈递给徐乐看。 徐乐看罢,觉得云雀处理得很妥当,便点头道:“便依照礼单准备回礼。” 婆子拿回礼单,便退下了。 没多久,又来一个前院的管事,管事进门就行礼问安,随即禀明来意:“今日庄子上的账册都收了上来,账房那边总账,发现了一些亏空,正要请奶奶示下。” 徐乐眼神一凛,冷声问道:“亏空?是今年亏空的,还是旧年的账?” 谁胆子这么大,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鬼? 第60章 徐乐产子 何管事只觉得,徐乐的询问声,犹如地狱恶鬼的地狱,让人忍不住发寒。 大奶奶嫁进府不过一年多,就已经将府里府外拿捏在手中,处理了许多贪污的蛀虫,那些贪污之人,家小都被抄没了,好些被卖到边境苦寒之地受罪,那才叫生不如死。 何管事额头沁出冷汗来,没想到庄子上的人这么大胆,前任庄头的血还没凉透呢?就敢做手脚,这不是找死吗? 何管事颤巍巍的回道:“回奶奶,账房那边说,是今年亏空的。” “呵!”徐乐冷笑一声:“没想到,这才刚收了秋粮,有人就敢伸手了?可查了,这背后有没有其他几房的手笔?” 何管事头低得更深了些:“奶奶英明,什么事儿也瞒不过奶奶。自大爷病得起不了身后,大房那边的钰二爷跟底下的掌柜、庄头来往比较密切。” 徐乐微微勾起嘴角,对何管事道:“看来,老爷去后,我的手段太温和了,震慑不住群狼,妇道人家,还是心软了些。” 何管事背心直冒冷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你还心软?你要是心硬些,陈家不得灭族呀? 何管事与陈管家一样,是最早投诚徐乐的人,自然知道徐乐的手段有多狠辣。 徐乐摸摸肚子,再熬两月,自己“生下”了哥儿,就先拿陈钰祭刀,将陈家的族老们都解决了才好,有陈家族老在总感觉掣肘。 何管事下去后,徐乐遣人叫来陈管家,吩咐了几句,陈管家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没多久,就传出消息,大房的钰二爷染上了赌瘾,被人下了套,将家底子都败光了。 倪二曾经混迹赌场放贷,徐乐要他处理陈钰,倪二便找了赌场的管事做局,将陈钰那一房的家底子都耗了进去,不仅完成了徐乐的吩咐,还赚了一笔。 陈钰的倒台,让陈家的族老们生出了警惕心。 陈家的族长抽着水烟,吞云吐雾间,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三房家大业大,还成了皇商,家主遭了难,儿子又不成器,这么大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陈家族长也免不了动了贪念。 良久后,陈族长叹气道:“这三小子倒是娶了个好儿媳,可惜了,这大好的家业,尽数落到了一个女人的手里。”要是这女人再生个哥儿,这家业就更难弄到手了。 一个老管事,脚步匆匆走进来,给陈族长行礼道:“老太爷,族老们来了。” “将他们请到议事厅去。” 陈族长将白玉制的水烟筒放在一旁,小心的摩擦着上面的祥云雕花,眼里是止不住的贪念:“这样的好东西,若不是三小子孝敬,我怎用得起?” 陈家族长召集族老私下里议事,这个消息,不到两刻钟,就传到了徐乐的耳中。 徐乐翻看着账册,对陈管家道:“叫我们的人盯紧一点,这些老东西,只怕忍不住了。” “奶奶放心,我们的人都盯着呢。等奶奶生下哥儿,族里面有再多的说头,也拿捏不了奶奶。”陈管家道。 徐乐点点头,浑不在意道:“且让这些蚂蚱再蹦跶两日,陈钰的事情不能让他们吃个教训,显然是因着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那几个老东西,仗着族长的名头,想拿孝敬,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显然是活得久了,心活大了。” 陈管家意会道:“奶奶说的是,有些人就是不识抬举。自古以来,这族长自是能者居之,咱们三房得了看重,是内廷钦点的皇商,地位不同寻常,这族长之位,合该咱们家大爷坐才是。” 徐乐满意的笑了,果然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多说,点一点对方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了。徐乐便道:“大爷身子不太好,合该多养养,我这个做妻子的,心疼相公,可不得多费些心思。” 陈管家拱手道:“奶奶辛劳,大爷知道了,定然是会心疼的。” 两人相视一笑,可称之为狼狈为奸。 陈管家能跟在陈林身边,做到大管家的位置,手里也经手了不少脏事。见过陈林如何吃绝户的,也见了偌大的陈家如何被徐乐吞下的。 老爷的手段狠,人又贪,大奶奶的手段虽然更为毒辣,不过跟着大奶奶,自己好歹能多喝一口汤,吃上半口肉,跟着老爷,那真的是几辈子无望。 自古良禽择木而栖,想来老爷地下有知,不会因此责怪自己。 与豺狼同行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陈管家手段不差,不过徐乐也不会全然信他,对他既有信任,也有防备,同时也在培养可以替代陈管家的人。 两人相互防备,相互利用,彼此心知肚明。 徐乐生产那一日,后院忙乱了一日,直到亥时,院中响起了婴孩的啼哭声。 徐乐看着这个连脐带都还没有剪的婴孩,瘦瘦小小的,显然是母体怀孕时,营养不太够。 这年头,养不起孩子的人太多了。 农家的孩子生了死,死了生,只有体质好的,才能活下来。 这个孩子,是从一户农家买来的,孩子的父母生了七个,只养活了三个。 他们太穷了,有人花钱买孩子,他们便忙不迭的将孩子卖了,换了银钱花用。 这样的人家,徐乐寻了三家,想着,三家总有个能生出哥儿。不想,这第一家就生了个哥儿,倒是缘分。 白芙蓉将一个荷包放到稳婆的手中,对稳婆道:“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带着家小回乡吧。” 稳婆点头道:“老婆子心里有数,姨娘放心,三日后,劳姨娘赐碗哑药。” 稳婆捏着荷包,里面装着三百两银子,有了这笔钱,自己就可以带着儿孙回乡,购置土地,安享晚年了。但也怕主家杀人灭口,就自己要一碗哑药,安主家的心。 白芙蓉满意的点头,对稳婆道:“出去报喜吧。” 稳婆便一脸欢喜的出去报喜:“大奶奶生了,生了个哥儿!弄璋之喜!” 院子里守着的下人都欢喜不已,在陈管家的领头下,给产房里的徐乐贺喜。 徐乐对白芙蓉道:“赏。” 白芙蓉抱着孩子,便出了内间,对云雀、白鹭道:“奶奶弄璋之喜,府里上下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叫底下人当差用心些,等奶奶做完月子,还有赏赐。” “是。” 白芙蓉又吩咐木棉道:“木棉,你让陈管家将准备好的小弓挂府门上,再遣人给亲友们送喜讯去。” 木棉脆生生的应了。 邹丽娘进了里屋,给徐乐喂下一颗药,徐乐红润的脸色,不到半刻钟就苍白了些许,额间冒出许多汗来,看起来多了几分疲态。 做戏,总得做全了。 第61章 王子腾来信 将屋里不知内情的人都支派走了,白芙蓉就将方才稳婆所说,告知徐乐与邹丽娘。 邹丽娘听稳婆要一副哑药,就道:“配副哑药倒也简单。” 徐乐靠在软枕上,想了想道:“一个孩子还是太少了,不稳当,暂且将稳婆留在京中,出月子半年后,我再怀一对双胎,等稳婆为我接生后,再送她回去。且打听清楚了,此事除了稳婆外,她家小可知?若是她嘴不严……” 徐乐看了一眼白芙蓉,白芙蓉上前道:“奶奶放心,妾身这边已经处理好了。那稳婆的家小都在我们手中,她不敢乱说话的。” 徐乐听罢,就道:“你现如今,越发的进益了。” 白芙蓉道:“有奶奶这个师父在,妾身这个徒弟可不得好好学,即使学不得奶奶十分的好,得个一二分,也够用了。”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徐乐便装作体力透支的模样,躺床上睡下了。 白芙蓉出去,找到稳婆,耳语了几句。稳婆听了,低声保证道:“姨娘放心,老婆子不敢乱说话的。我儿子正做着买卖,老婆子托姨娘,将这钱换个法子送到他手上,想来旁人再是不会猜疑的。” 白芙蓉看了看着稳婆,没想到这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妇人,却有如此心计,用这样的法子,将家人摘出来,保全家小。 果然,人老成精,小老百姓也有小老百姓的生存智慧。 白芙蓉拿过稳婆手里的荷包,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这稳婆便暂留陈家,用的是照看孩子的名义。 徐乐得子,王熙凤、平儿、喜儿等人得了消息,都送来了礼。跟陈家有往来的商户,也送了礼来,徐乐便让陈锋在洗三礼上露了个面。 这些商户见陈锋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旁人跟他说话,他反应很久,回话也颠三倒四的,可见是不大清明。 这些商户心里不住的感叹,瞧陈家大爷的模样,只怕活不了几年了,好在陈家大奶奶生了大哥儿,不然这陈家就要绝户了。 王熙凤也来了,见此,便跟喜儿一起劝慰徐乐,平儿因着养胎,没有来参加洗三礼。 王熙凤道:“好在你现在有了哥儿,日后也有了依靠,将孩子养大就好了。” 徐乐便作悲戚的模样:“奶奶说得是,只盼着这孩子健康长大,日后我也算有了依靠,现如今我还撑得住。” 眼见徐乐日后要青年守寡,喜儿心中怜悯,也说了好些劝慰的话:“陈大爷洪福齐天,身体定然能好起来的,你该宽心才是。” 旁边来看望的商户家的太太、奶奶们,也跟着附和,说了好些宽慰的话。 徐乐便一一谢过,露出个笑来。 过了洗三,满月没有大办。 徐乐这边收到了一封信,竟然是远在边疆的王子腾写来的。 王子腾在信中写道,自己年底,便会回京。 徐乐将这封简短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思索王子腾送信来是何意? 两人虽然有父女之名,但心里都明白,彼此间并无父女情谊,平日里徐乐会写些请安信送去,但王子腾基本上不会回信,王二太太会回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 王子腾领兵去打茜香国,这场战役年初就该停了,但朝廷这边,有不少人希望他回不来,在后面使绊子,这才拖到现在。 徐乐手底下的人一直关注着边疆战事,走商的人,消息最是灵通,有些事情,徐乐了解得比王熙凤还多些。 顺安亲王见甄家与贾家联姻不成,便生出了除去王子腾的想法,断贾家一臂,震慑四王八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决不允许四王八公中有人脱身下船。 自己即使是死,也要拖着这些人一起。 再加上义忠亲王旧部浑水摸鱼,王子腾这场战,打得很是艰难,还折损了外甥薛蟠。 徐乐坐在榻上,手臂靠在膝案上,叫来了陈管家。 “先前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可寻到了合适的匠人?” 陈管家拱手道:“回奶奶,人已经寻到了,只等奶奶下令。” 徐乐道:“将人安排到京郊的庄子中,不许他们随意走动,若是走露了半点消息,你就陪他们一家老小到黄泉路上走一遭。” “小的不敢。”陈管家连忙躬身行礼,表忠心。 徐乐轻笑一声,又道:“若是办好了,荣华富贵也少不了。我的脾气,想来陈管家也知道,我这人吃肉,绝不吃独食。底下人能不能吃上肉,喝上汤,就要看陈管家这事儿办得如何了。” 陈管家腰身更低了三分,为的是欲望,是利益。 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都是从底下人过来的,徐乐最是明白底下人想要什么。自己之所以能这么快掌控陈家的生意,不就是给足了利益,忠心是最不可靠的,利益才是王道。 有了足够的利益,自己也能攀上更高的大树,王子腾这棵大树,终究不大稳当。 太上皇、义忠亲王旧部、四王八公、朝中新贵,王子腾跟这几方都有牵扯,路走得太宽了,就容易出现岔道,走岔了道,人就折了进去。 徐乐便想着攀一棵更高的树,更牢固的树。 但是,想要攀附他人,总得有个投名状。 徐乐理理袖摆,袖拢中的香气萦绕,经久不散,比其焚烧香料熏衣,少了几分烟熏味,多了几分馥郁的醇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徐乐有些沉醉,她喜欢香气,馥郁的香气,能覆盖住出租屋里的腐朽的霉味,让自己有活着的感觉。 前世的徐乐,因为穷,住的是那种老破小,掩盖不住的霉味,特别是下雨天,那种腐朽的湿气,萦绕在鼻尖,让人有一种人生无望之感。 梅雨天,偶然闻到一个女同事身上的馥郁的香气,是那种甜腻的香气,遮掩住了一切的湿气味与霉味,那一刻徐乐便迷上了香水。 她就是一个俗气的人,喜欢的香水也没有什么特点,就喜欢大牌商业香水,一个字,香! 走过街道,都能留下香味的那种。 一步步从小出纳,爬上财务总监的位置,那些来攀关系的人,了解她的喜好,会送她一些大牌的香水。 徐乐喜欢这馥郁的香气,现如今便想靠着这牟利。陈家主要靠土地收租跟庄子产出牟利,至于花草、木材跟茶叶的生意,其实做得寻常,比不上老牌皇商李家。 李家与南洋那边的海商多有来往,有许多名贵木材的货源,如紫檀、绿檀等木材,都被李家垄断了,陈家插不进脚。至于黄花梨、金丝楠木、黄杨木、沉香木这些,陈家能跟着喝点汤。 陈家发财靠的是吃绝户,徐乐接手陈家后,总不能还跟着吃绝户? 于是,徐乐便想到了“香水”,她了解一些制香的常识,将大概的制作香水的思路提出来,大笔银钱撒下去,那些工匠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徐乐从不轻看匠人的智慧,香水便是她进入贵太太圈子的敲门砖。 第62章 香水 徐乐让人制的第一批香,便是茶香与花香调的香水。 陈家有两座山头的茶叶,优质的制成绿茶、红茶自己喝,次一等的做成茶砖、茶饼,售卖到草原地区,再次一等的卖给海商。剩下的老叶、残叶,不能入口的,便用处理过的酒精萃取香气,制成茶香调的香水。 萃取香水的酒精,不是简简单单蒸馏过的就行,这样的酒精味道太浓,一些清新的香气会被酒精的味道所遮盖,所以用的是特制的“双脱醇酒精”。 谷物、水果发酵酿造的酒,通过发酵蒸馏得到基酒,再加入脱醇处理的水,再次高温蒸馏,用蒸汽给基酒脱醇,过滤去杂质后,得到味道比较淡的酒精,用来提存萃取香味,能保留80%的原香。 这些物理化学上的知识,徐乐已经许久没用了,但是,学到脑子里的知识,过去再久,只要你想用,总能回忆起一些。 老话说得没错,果然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等香水做成了,还有香皂、玻璃、水泥等物,这些东西,只要是学过物理化学的,基本上都懂。除了这些,还有那开启了一个新时代的“珍妮纺纱车”,大概的原理徐乐都还记得,这些便是徐乐除去陈林的底气。 即使没了陈林这个家主,靠着这些,自己也能累积起一笔财富,她缺的不是挣钱的法子,而是一个踏板,一个能让她发挥才能的平台。 女人从来都不比男人差,就像王熙凤,若是女子能做官,只怕贾琏的位置都得让给王熙凤坐。 大笔的银钱撒下去,这事儿还是成了。 “二奶奶,陈大奶奶来了。”春绮殷勤的给徐乐打帘子。 王熙凤放下手里的册子,笑着道:“快进来。你这个大忙人,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了?往日里三请、四请都请不到的。” 丫鬟替徐乐解开斗篷,扫去浮雪,将毛斗篷拿出去烘烤干。 “奶奶这话就是在寒碜我了,不就是上次缺人打骨牌,我因着忙,辞了奶奶一回,奶奶便记到如今。”徐乐笑着回话,丫鬟搬来凳子,她示意放在火盆前,想烤烤火。 王熙凤见她手伸出来,指尖冻得通红,便嗔怪道:“外边这么冷,出门的时候怎么不带一个手袖。” “出来得匆忙,一时忘记了。”徐乐道。 王熙凤挑眉:“你忘记了,底下的奴才也不提醒一句?可见是奴才不上心。” 一旁跟徐乐出门的木棉听得此言,瑟缩了一下脖子,暗自懊恼,自己怎么连这样的事情也疏忽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徐乐看了一眼木棉,见她缩着脖子,跟个犯了错的小黄狗似的,可怜巴巴的瞧着自己,便生不出什么气来,笑着对王熙凤道:“这些不过是小事,奶奶且别为此烦心。我今儿个来,是有好东西要拿与奶奶瞧呢。” 王熙凤便问:“什么样的好东西,值得你这般,冒着雪花送来?快拿来我瞧瞧?” 徐乐便对木棉道:“木棉,快将东西拿上来,给奶奶看看。” 木棉应声,将身边的藤木箱子拿了起来,放在了榻上的小几上。 王熙凤打开箱子盖,闻见一股子香气,惊讶道:“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茉莉香?” 徐乐走过去,拿出一个白瓷瓶,拧开瓶塞,沁人心脾的茉莉花袭来。 王熙凤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喟叹道:“好香……” 王熙凤忍不住拿过徐乐手中的白瓷瓶,倒了一点香水在手中,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徐乐道:“花草之精,奶奶闻着如何?这么一小瓶,就要用一亩地的茉莉花来提取,汲取精华,经多道工序,费事一年多,才能得这么一小瓶,喷洒在衣裳上,花香萦绕,三日不散。” “好个花草之精,看着跟花露水差不多,香气却如此浓烈,真真的是个好东西。”王熙凤将小瓷瓶拿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又看看其余几个瓶子,“这里面的,都是茉莉花味儿的?” 徐乐拿起另外的几个瓶子,放在案上,打开一个青花瓷瓶,拿到王熙凤面前,伸出手扇动,一股淡淡的茶香味飘散出来:“这是清茶味的。” 又拿起一个白玉瓶,打开盖子,倒出来一小盖来,馥郁的玫瑰香飘散开来。 此时,小红端着一碟子牛乳糕进来,闻到了味儿,问道:“玫瑰味儿这么浓,奶奶们是在喝玫瑰卤子吗?” 王熙凤笑道:“哪里是什么玫瑰卤子,是你陈大奶奶带来的花露水儿,香味浓郁,就倒了这么一小盖子出来,整个屋子都香了。” 说着,王熙凤沾了一点香水到小红的手腕上,小红将手腕放在鼻尖轻嗅:“这味儿好,寒冬腊月里闻着,清新自然。” 女子都是爱香的,一时间房间里的丫头们都凑过来瞧,众人笑闹一阵。 王熙凤留徐乐用午膳,摆饭的时候,王熙凤对小红道:“将容秀一并叫过来用饭吧。” 小红便去后罩房去请容秀,自纳妾酒后,王熙凤本来是安排容秀住东厢房的,但容秀想离甄封氏近些,方便照看,求了王熙凤的恩典,母女两人同住后罩房。 后罩房不小,正屋三间,还有两间矮屋,两个人住着倒也不拥挤。 小红去请容秀用饭,容秀听是徐乐来了,王熙凤叫她一同去待客,便放下手中的诗集,整理了一下衣裳,跟甄封氏说了一声,便去了前边。 徐乐瞧着容秀做妇人打扮,梳着流苏髻,戴着偏凤钗,一身锦缎华服,眉间一点朱砂痣,显出几分缥缈仙灵之感。 徐乐瞧见容秀来了,向前互相见礼,拉着容秀的手道:“我来了这半天,你在后边做什么呢,怎么也不见你出来迎一迎我?” 容秀略微不好意思道:“奶奶前日给我寻了一本王摩诘的诗集,看得入神了,一时忘了。” 王熙凤坐在主位,对两人道:“先吃饭吧,吃了饭再絮叨。” 两人便依次落座,几个小丫头伺候她们用饭。 她们三人用饭,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一边用饭,一边说着闲话。 王熙凤提及宫里的两位娘娘:“贤妃娘娘因着阴私算计,落了个成型的男胎,消息传出来,老太太、二太太她们病了许久,哎,可惜了,要是这个男胎能生下来……”贾家至少还能兴盛百年。 徐乐听了,轻声问道:“可知,是谁的手笔?” 王熙凤摇摇头,宫里将消息封了,荣国府这边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容秀听她们说话,偶尔给王熙凤与徐乐夹一筷子她们喜欢的菜。 徐乐暗自思索,是谁不想让这个胎儿生下来?想了半天,徐乐觉得顺安亲王一系的可能性最大。 用了午饭,徐乐便提出了告辞。今日来贾家,也是想借着王熙凤,将香水的名声打出去,目的已然达成,便不再久留,回去还有许多庶务要处理。 第63章 王子腾回京 如徐乐所料,王熙凤出门赴宴的时候,馥郁的花香引起了那些勋贵太太、奶奶们的好奇,一打听,才知这是皇商陈家弄出来的新鲜东西,叫“香水儿”,闻着比舶来的蔷薇水儿还好闻。 靠着香水,王熙凤在宴会上出了好大的风头,这些太太、奶奶们都在找她打听,这香水去哪购买。 王熙凤道:“皇商陈家新开的香水铺子里有卖的,除了这茉莉的,还有好些其它的花香味儿,就是量不大,得早点订。他们家是皇商,大头都送进宫了,流出了少。” 一个年岁大些的妇人道:“琏二奶奶你跟那陈家大奶奶交好,不如帮我们说说情,我实在是喜欢这味儿,怕去晚了就没了。” 一时间,好些太太、奶奶都求王熙凤帮忙,王熙凤心中得意,但面上故作为难之态:“这……东西少,咱们这么些人也分不开呀。” “琏二奶奶只管帮我们牵牵线,到时候我们自己分,不让你为难。”一个妇人道。 其余妇人都应声,王熙凤便佯装妥协道:“那好吧,便舍了我这张面皮,给大家去求一求。” 香水刚做出来,徐乐便叫人往宫里送了几瓶,除了太后、皇后、甄贵太妃外,皇上就赏赐给了几个合心意的宠妃。 元春得了一瓶玫瑰味的,迎春得了一瓶槐花味的。 迎春闻着满室的槐花香,对星罗、司琪道:“这东西,定然是乐儿姐姐弄出来的,她这人,最是有巧思,只不张扬。” 司琪笑道:“娘娘,现如今该叫陈大奶奶了,现如今京中谁人不知陈大奶奶之名?银官局的那些采买内官,提起来都要称赞一句,可见陈大奶奶能干。” 迎春听了,便道:“是呀,该叫陈大奶奶了。听闻,陈家大爷身子骨不大好,家中事务都由乐儿姐姐打理的,不知有多辛劳。”迎春也曾听司琪跟星罗说闲话,提及徐乐嫁人后,夫婿身子骨不大好,怕是要青年守寡,好在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后面又生了个哥儿,日子才算有了盼头。 星罗捧着一个螺钿盒子,进了内殿,接话道:“陈大奶奶现如今有了哥儿,日子也不算难过,只怕福气还在后头呢。” 司琪见了她,便问道:“你今儿一大早去哪里了?我寻了你许久,都没瞧进人影。” 星罗笑道:“这不是一大早内廷那边寻来,说府里给宫里的两位娘娘进献了东西,让我们去取,我便去了。” 司琪听罢,就上前走到她身边,问道:“府里送了什么东西来?” 星罗将手里的螺钿盒子抱了起来,放在迎春面前的八仙桌上,打开匣子道:“是几瓶香水儿,内廷那边说是琏二奶奶遣人送进来的,应该是陈大奶奶给琏二奶奶送去,借琏二奶奶手送进来的。” 司琪听了,便拿起一个小瓷瓶,打开来,一股馥郁的香气逸散而出。 “好香呀。”司琪忍不住称赞。 迎春也拿起一个小瓷瓶,嗅了嗅,确实很好闻,对星罗道:“难为嫂子她们费心了,大姐姐那边可有?” 星罗点头道:“都有的,贤妃娘娘那边,多上两瓶。” 迎春听了,便放心了,对星罗道:“将这几瓶香水,挑两瓶清新的,给太后娘娘送去,拿一瓶玫瑰水儿,给皇后娘娘送去,余下的一瓶,就收在梳妆台里放着。” 星罗应了,抱着螺钿匣子又下去了。 后宫得宠的妃子都用上了香水,那些不得宠的,也不能丢了面子,就让家里人走门路,花银子,弄来了一瓶香水。就半个拳头大的一个小瓷瓶,就敢要一百二十多两银子。 徐乐靠着香水,走限购的高端路线,就短短的一个月,去除成本与人工花费,就赚了七八万两银子。 徐乐取出五千两,让人给王熙凤送去,又取出五千两,分润给底下人。 余下的几万两银子,便进了徐乐的私库。 自掌管陈家后,徐乐便开始了“偷家”,将陈家明面上的财产,过了道手,通过买卖,到了自己的手中,放进了嫁妆单子里。 这番操作下来,陈家的家财,除了明面上的那些掩人耳目的,其余的都成了徐乐的私产,即使陈家族老们想争,也争不到什么东西。且这些陈家族老,自陈钰一事后,便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王子腾要班师回朝的消息传出来后,陈家的族老们更不敢动了。 在皇帝封笔前,王子腾班师回朝,大胜而归,一时间风头无两。 王子腾回来后,薛母就带着薛宝钗搬离了梨香园,去了王家。 薛蟠为救王子腾而死,王子腾心中愧疚,对薛家母女更胜从前。 徐乐作为王子腾的义女,义父、义母回京,做义女的定当拜见。 徐乐让陈管家送去了拜帖,王子腾进宫去了,是王二太太见的她。 徐乐上前,行礼时便口称“义母”。 王二太太让她起身,对她道:“好丫头,快起来。” 说着,王二太太就让她上榻坐。 王二太太细细打量她,梳的三绺头,用红绳绑了,插这绒花点缀,两鬓的蝉鬓处各插一根珍珠簪,脸蛋比记忆中丰腴了两分,鹅蛋脸儿,一双柳叶眼顾盼生辉,比起桃花眼来少了两分风情,多了两分凌厉。本是温婉可人的模样,但瞧着比起一般的闺秀多了两分爽利。 “这么些年,你跟着凤哥儿,免不了沾染上她两分脾性,瞧着就比一般的太太、奶奶多了两分干练。”王二太太感叹道,跟着王子腾外放多年,她已经许久未见王熙凤了,免不得想念,徐乐又是王熙凤曾经最看重的丫头,便爱屋及乌,对徐乐更亲近了两分。 徐乐笑道:“跟在奶奶身边十多年,免不得跟奶奶学一学,得了几分奶奶的好,便够我用一辈子了。本来,今日是要与奶奶一同来的,奶奶素日里一直在我们跟前念叨义母,夏日里担心你苦夏,用不好饭,冬日里担心边疆苦寒,时时念着。好不容易盼着义母回京了,奶奶恨不得立时来瞧你,但荣国府那边事情繁杂,年根底下,奶奶作为冢妇,忙得脚不沾地,一日睡不了三个时辰。” 王二太太一听,便道:“我知凤哥儿辛劳,便早早派人,叫她只管打理好荣国府,等得空了再相见,也不急于一时。”王熙凤是在王二太太膝下长大的,对王二太太来说,跟亲生的无异,哪里舍得女儿如此操劳?但女人嫁人了,就是如此,劳心劳力,若是哪点做得不好,还会被夫家说嘴。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徐乐还见了王子腾的女儿王熙瑶,她的一双丹凤三角眼像极了王熙凤,眉眼间比起王熙凤来,多了几分婉约多情。 第64章 闲话 王熙瑶见了徐乐,便口称“姐姐”。 徐乐拉过她的手,称赞道:“二姑娘瞧着,恍然间,我还以为瞧着了奶奶,姐妹两个都是芙蓉面、丹凤眼,义母好生的福气。” 王熙瑶被夸得脸红,羞涩的模样,更显俏丽。 王二太太见了,便对王熙瑶道:“这是你义姐,你叫她徐姐姐就是。” 王熙瑶便改口:“妹妹见过徐姐姐。” 徐乐连忙拉她起身:“好妹妹,且别客套多礼。”说着不住的瞧王熙瑶,发出赞叹之声,“二姑娘这品貌,仿若姑射神人,真真的好相貌。” 这话不是徐乐吹捧,王熙瑶确实长了一副好容貌,与王熙凤有几分相像,皮肤比屋檐上的白雪还莹润透亮,真真是娉婷十五胜天仙。 王二太太笑道:“你不住的夸,羞煞她。” 说着,便叫两人坐下,又叫人请来薛母与宝钗,陪坐着一起说话。 徐乐瞧见薛宝钗人显得消瘦了许多,就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也不算多好,不过精神头还不错。 王二太太邀薛母进里边,坐榻上说话,让她们三个姑娘一旁坐着说话,王二太太道:“你们三姊妹只管自在说话,我们姑嫂两人,说说闲话。” 徐乐三人应了,便到圆桌那边坐着说话,几个丫鬟婆子端来新的茶水点心,还有两盘果子。 女人们说话,离不开衣裳、首饰、脂粉之类的,现如今京城最火的就是徐乐铺子里的香水,便说到了这点。 王熙瑶道:“我最喜欢茶香跟薄荷香,闻着清新怡人。” 徐乐便笑道:“若二姑娘喜欢,我那边还自留了两瓶,一并给你送来。”又转头问宝钗,“宝姑娘,上次送来的香水可喜欢,去年年底,咱们一同赏雪,你说喜欢梅花的香气,最近我得了一瓶,分装了与你送来。” 宝钗道谢:“那便多谢徐姐姐了,姐姐送来的香水极好,我用了也觉得香气宜人。” 徐乐便道:“你们喜欢就好,我那边还有两匹新得的蜀锦,到时候一并送来,这两匹蜀锦是宫里赏下来的,论身份我不好上身,但你们穿着正合适。” 因着进献香水一事,徐乐收到宫里好些娘娘的打赏,这两匹蜀锦就是太后娘娘赏的。 徐乐是皇商,穿蜀锦出去,免不得说招摇,倒不如送到王家来,拉拉关系。至于送与薛宝钗,就是想跟她联络感情了,薛蟠没了,薛家现如今都由薛宝钗管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家虽然败落了,但底蕴还在,是陈家比不了的。徐乐有意跟薛宝钗合作,做生意少不了人脉,而薛家最不缺的就是人脉。 显然,薛宝钗也有这个意向,便问起生意场上的事情,王熙瑶觉得有趣,便跟着听了听。 薛宝钗自掌家后,便生出了重振薛家家业的心思,却发现,现如今薛家主要的收入是靠着庄子产出与佃租,好些产业都败落了,她之前一直在内宅打转,素日聪慧,但没有个师傅领着,一时间也难以理清头绪。 “年终,那些铺子拢账,我瞧着那账本子有些不对,却瞧不出问题来,正想找个明白人问一问。姐姐打得一手的好算盘,我便腆着脸,来找姐姐求教。”宝钗道。 一旁的王熙瑶也附和道:“往日里,我跟太太学习管家理事,也曾听太太提起徐姐姐,说徐姐姐对这个极为精通,府里的账房先生都比不过姐姐。每年总账的时候,太太都叹息,说要是姐姐在就好了,那可就省事了。今日,徐姐姐可别吝啬,也指点指点妹妹们。”王熙瑶言语中,带着几分钦佩,她就算不好账,因此还被王二太太说过几次。 徐乐谦虚道:“当不得宝姑娘、二姑娘这般盛赞,其实,底下的管事做账,各有自己的喜好,不成章程,这才加大了拢账的难度。倒不如,我们自己制定下规矩,让他们按照咱们的规矩去办事。再找上些拢账的好手,定期盘账,审账,打听好市场行情,估量好一个铺子大概的流水、本钱这些,估一个大概的盈利,若是最后的账跟预估的差得太大,就让人去定点查账。这样的话,他们即使想弄鬼,也难欺瞒。” 宝钗听了,结合自己管账的时候遇到的问题,想了想,便理出了一个大概的框架。宝钗道:“听姐姐这一席话,胜过妹妹半年的摸索。” 王熙瑶听了,也有所得,便道:“徐姐姐这话我听了,感觉比太太说得更简单一些。” 徐乐道:“有时候,越是简单,越难以出错。做账,简单些才好。” “这便是微言大义了。”宝钗感叹道,随即又问了好些生意上的事情。 徐乐也不藏私,一一回了,她刻意释放出友好的信号,只等宝钗这边反应了。 说了许久的话,到了午时,王二太太这边摆饭。 用了饭,徐乐就辞了众人。 王二太太道:“知你事忙,我也不多留你,你得空就来坐坐。” 徐乐应了:“到时,义母且别嫌我罗唣扰人。” 王二太太笑道:“你呀,跟凤哥儿一样,嘴咋这般尖利。放心,我定不会嫌你。”王二太太挺喜欢徐乐的脾性的,爽朗大气,能说会道。 徐乐便行礼告辞,又给薛母行礼。 临走前,宝钗与王熙瑶行了半礼送她,徐乐回礼后,出了院门,走过风雨连廊,早有小轿在二门那里等着了。 晚间,王子腾回来后,王二太太便将徐乐今日上门拜访的事情告诉了王子腾。 王二太太帮他解衣,抱怨道:“外边这么大的雪,老爷也不打把伞,衣裳都被雪水浸透了。” 王子腾道:“出行匆忙,便忘了。” 丫鬟捧来热茶,王子腾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接了茶饮下,对王二太太道:“那丫头跟从前比,瞧着如何?” 王二太太知晓王子腾问的是徐乐,便将自己今天的观察说了:“瞧着倒是稳重了许多。今日听她跟宝钗她们说起生意经来,也头头是道。” 王子腾点点头,对王二太太道:“既然如此,团年那一日,便将她一并叫来,我还有事儿要问她。” 王二太太点头,记下此事。又问王子腾:“宝钗那边,老爷是怎想的?” 王子腾闻言,放下茶盏,微微皱眉道:“此事,还得看宝丫头的想法。先前听你说,二妹妹有意给宝钗说亲?” 王二太太在一旁坐下,挥手让屋里的下人离开,要跟王子腾说些私密话。 第65章 宝钗谋算 “宝钗想立女户,招赘一个儿郎,生了孩子继承薛家的家业。二妹妹不愿意,说不如过继二房薛蝌之子做嗣孙,觉得女儿家还是嫁人的好,相夫教子才是伦常,怕招赘引人说嘴。”王二太太将宝钗母女最近的争议之事一一说出来,为着这事儿,母女两人闹了许久。 见王子腾依旧皱眉,王二太太便道:“说起来,母女两个都是为了对方打算。二妹妹性子软,宝钗怕过继的嗣孙不孝顺,想着自己奉养老娘,这才安心。二妹妹又觉得自立女户后,宝钗走出去免不得被人说嘴,且招赘……老爷你也明白,这愿意做赘婿的,人品模样只怕都不甚好,配不上宝丫头的人品,二妹妹为宝丫头委屈。” 王子腾闻言,叹息一声:“到底,还是我对不住二妹妹。”侄儿薛蟠因自己而死,又没留下个根苗,这才让二妹妹母女这般为难。 王二太太劝慰道:“这也怪不得老爷,说到底还是那些小人在作祟。如不是那起子小人,蟠哥儿也不会……” 王子腾摆手,王二太太便止住了话。王子腾道:“罢了,且看宝钗如何抉择吧。二妹妹那边,今日我跟圣上陈情,圣上想来会有所表示,至于宝钗,不管是自立女户,还是嫁人,有我在,旁人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王二太太便不再言语,叫人进来,伺候王子腾洗漱更衣。 年底的时候,徐乐每日里有参加不完的宴会。 自从用香水打开了贵妇人圈子后,她也结交了两个脾性相投的贵妇人,参加了几场宴会。 贾家那边宴饮,也少不得去两次。 牛家那边,过了年底,平儿就要生了,得提前将贺礼准备好。 喜儿那边,也得走动,徐乐恨不得自己会个分身术。 府里面,有白姨娘打理,倒省了些烦忧。 正月初三,王家团年,徐乐早得了帖,收拾好了,便要出门。 “青娘,这花丝镶嵌的红宝石头面会不会太隆重了些。”自处理了陈家夫妇后,徐乐私下里叫白芙蓉,便唤回了她的本名青娘。 徐乐对着妆台上的镜子,瞧见青娘拿起花丝镶嵌的红宝石华盛,正要插进发髻中,连忙伸手拦住了。论起来,陈林夫妇死了还不到三年,陈家还未除孝,自己作为“儿媳妇”,这样盛装打扮,倒是过了些。 青娘知晓徐乐顾忌什么,便劝道:“今日团年,奶奶也该穿得喜庆些才是,奶奶参加的是王大人家的团年,旁人即使见了,也不敢说什么,奶奶倒不如打扮齐整妥当了,让人瞧了高兴。” 徐乐侧过头,对她道:“你呀,是忘记了,薛太太她们也在,薛大爷死了,还不到一年呢。将这红宝石的换了,换那错金银的梳篦吧,不失礼,也没那么显眼。” 青娘听了,便换了,对着镜子叹道:“奶奶年轻貌美,正是该打扮的时候,日日打扮这么老成,白负了韶华。” 徐乐起身,握住她手道:“你是闲着无聊,打扮起我来了。你要为这个费心思,我这儿还有一桩事情,正好交给你办。” 青娘问:“什么事儿?” 徐乐道:“咱们库里,还有好些布料,还没规整出来。今日你将这些料子规整出来,选些好的备着,只怕过两日就得走礼,正用得上。” “奶奶说说,是给谁家的礼,我也好按照门第规制备礼。”青娘道。 徐乐拍拍她的手,轻轻吐出两个字:“薛家。” 青娘奇怪,薛家不正在守孝吗?哪里来的喜事? 徐乐没有给她解惑,准备出门了,临走前对青娘道:“我让奶妈子将熠哥儿抱去你院子了,今天只怕回来得晚,熠哥儿就在你院里睡。” 青娘点头:“奶奶只管放心,兕姐儿爱跟熠哥儿玩,只让他们玩闹去。” 徐乐道:“那我出门了,你早些回去吧,我瞧着这天,等下只怕又要飘雪了。”说罢,徐乐在木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云雀跟白鹭两人,跟在青娘身后,帮着处理后宅的事情。 徐乐抚摸着小腹,算着日子,觉得过了年,自己是时候该怀“二胎”了,也让稳婆早些回乡,跟家小团聚。 到时候,再将陈锋送走,再多守一年的孝,便自在了。 到了王家,管家亲自来迎。 “姑奶奶到了,快请进。” 徐乐看着道路上的车辙印,就问:“琏二奶奶他们可到了?” “回姑奶奶,姑太太并琏二爷他们都到了,还带了哥儿、姐儿们来。”管家回。 徐乐下了马车,走侧门进了王家。 王家今日团年,只请了亲旧。 徐乐进去的时候,打眼瞧这些太太、奶奶,发现四王八公,除了北静王妃来了外,其余的三王家小都没来。 看来,四王八公这群人,确实出现了分歧,也不知王子腾军营遇刺,有没有这几家的手笔? 王熙凤在二门这边,帮王二太太一起待客,瞧见徐乐来了,上前道:“你可算是来了,我这边都忙不赢,你帮着去照看一下那几家的奶奶。”王熙凤指着几个年轻妇人,徐乐也曾见过,是几家勋贵家的奶奶,只不是管家的奶奶。 徐乐便道:“那边我替奶奶招待。”说罢,便过去。 “牛二奶奶、宋四奶奶、严二奶奶,久不见面,瞧着越发的精神了。”徐乐满面笑容走过去。 几个正在说话的妇人,瞧见她来了,便道:“是陈大奶奶呀,快来,我们正说起你家的香水呢,最近可出新货了?要有那好的,可得给我留一瓶。” “放心,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们二奶奶,都给你留着呢。”徐乐上前,牛二奶奶就给她让了个座儿。 说了一会儿话,徐乐跟牛二奶奶等人打了一声招呼,又去别的地方,招待客人。 瞧见宝钗跟也在待客,她没有去那些小姐、姑娘的圈儿,而是去那些奶奶们的圈子说话,圈子不同,话题也就不同,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好些话不好听,旁人也不好说。 宝钗也不嫌尴尬,她又是个长袖善舞的,引着说些衣裳、首饰一类的话题,这些不管是哪个年岁的女人都感兴趣,一时间氛围倒也不算尴尬。 徐乐有意交好,便过去帮衬两句,将氛围炒热。 宝钗投来感激的目光。 宝钗之所以冒着尴尬也要往这些奶奶们的圈子里挤,也是为了薛家,她已经铁了心要自立女户,招赘,支撑薛家门户。这些太太、奶奶便是日后的人脉,为了笼络人脉,即使不合群,也得硬挤。 徐乐在一旁看着,宝钗吃亏就吃亏在还是个姑娘,姑娘、奶奶的分别还是挺大的,即使这些奶奶不是管家奶奶,手中也有能任由自己支配的嫁妆,也打理着铺子、田地,而未出嫁的姑娘,是不好亲自出面打理这些的。 宝钗游走在这些妇人中间,满面带笑,浑然不像当初在贾家时,那样端庄自持。 徐乐看着她,心中感叹,能将自己脸面踩在自己脚下的人,都是能成大事的。 第66章 面见王子腾 徐乐引着宝钗进入这些勋贵奶奶们的圈子,宝钗到底是王子腾的外甥女,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旁人也不会刻意给她难堪,总的来说,宝钗想进入这个圈子,比徐乐更加容易。 她缺的只是个引路人,而徐乐也愿意做这个引路人,两人互有默契,陈家的生意需要人脉,而薛家有这个人脉,两人各取所需。 宴会上,大家言笑晏晏,但真正入心的,也没有几人。 徐乐作为王子腾的义女,即使地位不高,也坐在了内圈,周围坐的都是勋贵家的奶奶。 这些人看她的座位,便知王家还是挺看重这个奴婢出身的义女,脸上的笑也真了两分。 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倒也和乐。 王家众人正在招待客人,王家大管家匆匆忙忙跑进来,对王二太太拱手道:“太太,前面来了天使,老爷让太太准备香案,迎接圣旨。” 王二太太一听,便忙吩咐道:“快去设香案。” 王熙凤听罢,便对王二太太道:“婶娘快去换衣裳,准备迎接天使,这里有我跟琏二在,放心就是。”说罢,叫来一个小厮,“去前面找琏二爷,叫他去招待天使,陪坐片刻。” 小厮连忙小跑去前院,贾琏是个有眼力见的,带着禾哥儿,一同招待内侍,陪着他们聊天说笑。 王子腾与王二太太便换上朝服与诰命服,打扮妥当了,再迎圣旨。 徐乐跟王熙凤帮着招待宾客,这些宾客得知有天使莅临,面上都还稳得住,心里都在猜测,天使莅临王家,所为何事? 王子腾得胜归来,难道是皇上的赏赐下来了? 王熙凤急得额间都沁出汗来了,徐乐走到她身边,劝慰道:“奶奶莫要着急,这个时候天使莅临,显然不是什么坏事,怕是皇上有所赏赐。”天使特意挑宴会的时候来,显然是皇上给王子腾的脸面,显示对其的恩宠。 王熙凤闻言,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王子腾夫妻去接旨,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厮,匆忙跑来,寻薛家母女。 薛母闻言,显然是慌乱了。 薛宝钗还稳得住,便问小厮:“天使怎么叫我们去接旨?可知其中内情。” 小厮摇头,表示不知。 徐乐想了想,便对薛家母女道:“薛姑妈跟宝姑娘快整理衣裳,准备接旨吧。” 宝钗拉住她的手道:“徐姐姐……我……”宝钗终究只是个没经历什么事的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免不得有些慌乱。 徐乐宽慰道:“薛大爷为国尽忠,只怕是朝廷给了赏赐下来。” 宝钗听了,也不再慌乱,拉着薛母,换了一身衣裳,便去前院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京机大臣王子腾,德才兼备……特封为忠勤伯……紫薇舍人之后,万户薛蟠,为国尽忠,鞠躬尽瘁,追封为三等虎贲将军,封薛蟠之母,为三品淑人,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主隆恩!” 薛母激动不已,悲喜交加。 王子腾封伯,将这场团圆宴推向了高潮。 没多久,得了消息的权贵们,都派人送来贺礼。 宴会结束,徐乐与王熙凤、王熙瑶、宝钗一起,帮着送客。 牛二奶奶走前,还拉着她的手,叮嘱道:“陈大奶奶,今日你应承我的话,可一定要记得呀。” 徐乐道:“二奶奶放心,得了新的,我第一个就给你送去。” 得了准话,牛二奶奶满意的离开了。 接着,又来了几个奶奶,也提及此事,徐乐一一应了。 送走这些人,已经是申时正了。 王二太太道:“咱们娘几个进屋坐坐,喝茶闲话,等用了晚膳,你们再回去。” 徐乐一直留到晚宴结束,王子腾派人将她请去了书房。 这还是徐乐第一次跟王子腾面对面,王子腾周身威严,又带着几分武将的杀伐之气,如果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见了他,只怕连话都说不顺溜。 “女儿见过义父,义父万福万安。”徐乐上前行礼。 “你动了陈林父子,你就不怕我怪罪?”王子腾问道。 徐乐道:“我想,义父要的是个能带领陈家蒸蒸日上的家主,至于这个家主是男是女都是无妨的。只要那人,是忠于义父的,为义父马首是瞻。” 王子腾打量她两眼,眼里露出两分欣赏之色,抚着胡须道:“你比我想的,下手更快,更早。” “不知,义父可满意否?”徐乐露出个笑来,看向面前的人。 王子腾轻笑一声:“我儿做得极好,不曾令为父失望。只是,下手还是不够利索,若我是你,那刘家姐妹必不可能留,斩草除根,方为上策。”听了此话,徐乐便明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王子腾都看在了眼里。 徐乐便俯身拜道:“义父指点,女儿受教了。那刘家姐妹,不过是两个弱质女流,坏不了什么事,女儿管着陈家庶务,抽不时间打理内宅,那青娘也是个得用之人,便留着了。” 王子腾道:“妇人之仁。” 徐乐起身,抬首,直视王子腾道:“女儿只是觉得,成大事者,若是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便也成不了事。” 王子腾饶有趣味的看着她,这丫头胆子确实大,像他王家出来的姑娘。王子腾示意徐乐坐下,徐乐便拱手还礼坐下。 王子腾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守夫孝?”这是问她什么时候解决陈锋。 徐乐道:“不知义父能在京中留多久。”除去陈林倒是简单,难的是如何将陈家宗族势力给除掉,徐乐是不会留着他们给自己添麻烦的,如果能借着王子腾之势,那打压陈氏宗族就简单了。 王子腾道:“平定茜香国之后,我至少会留京两年。” 徐乐便回道:“等女儿再怀上一胎,便可以送他离开了。” 王子腾听罢,意味不明道:“那你这次是想生哥儿还是姐儿?” 徐乐听了此话,便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王子腾的掌控之中,包括无中生子这事儿。徐乐被人拆穿了最隐秘的问题,倒也不曾慌张,只笑着道:“义父果然眼明心亮,女儿拜服。” 王子腾见此,更加满意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个能成事的料子。 徐乐接着道:“义父觉得,是龙凤胎好,还是双生胎好?” 王子腾道:“你家中只有一个姐儿,还是太少了些。” “那再过十月,便要恭喜义父,能抱上外孙、外孙女了。”徐乐笑道。 王子腾轻笑一声,道了一句:“同喜。” 两人交了底,徐乐便要告辞,王子腾道:“清明祭祖那日,早些到,帮你母亲打理杂事。” 徐乐闻言,神色略显激动的应是。 第67章 人心 等离开书房后,激动的神色立时退去,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峻。 王子腾叫徐乐清明祭祖,意思就是承认徐乐这个女儿,也是给徐乐脸面的意思,更多的是恩赏,告诉徐乐:我承认你是我的女儿,许你祭祖,那你更要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徐乐听懂了,所以刻意显出激动的神色,让王子腾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而且,孩子的事情,其实也是徐乐故意透给王子腾的,若是想保守这个秘密,她有千百种法子,除去所有知情人,除去所有痕迹。 不过是卖个破绽给王子腾,让王子腾更信任自己几分。 人都是这样,总想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却又信不过人心,唯有捏着人的把柄,才会有安全感,才会付出信任。 只有这样,才会觉得这人可用。 就如,自己捏着红姑娘,让青娘为自己所用一般。 王子腾捏着这个把柄,便觉得自己逃不出他的手心了,就会对自己付出更多的信任,那时自己便能再进一步。 这个把柄是徐乐亲自递到王子腾手上的,王子腾心中满意,觉得她忠心,便给了自以为的恩赏。 徐乐出了院门,在红灯笼的映照下,脸上的笑容更显诡谲。 明明长了一张芙蓉面,却让人半点生不出旖旎的心思。 木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暖炉,在院外面候着,瞧见徐乐出来了,一时间被唬住,竟不敢上前来。 见此,徐乐便问道:“冰天雪地的,愣在这里做什么?” 木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准备好的手炉递了上来:“奴婢瞧着奶奶进去前没拿手炉,怕奶奶冻着,就换了新的香炭,在外面等奶奶。” 徐乐接过手炉,果然觉得暖和,欣慰道:“越发的体贴了。” 木棉得了夸赞,有些不好意思道:“跟在奶奶身边两三年,要是再没长进,奴婢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奴婢不如云雀、白鹭两位姐姐得用,还话多,总惹奶奶厌烦,承蒙奶奶不弃,留奴婢到如今,还让奴婢做了大丫鬟,奴婢感激奶奶,只盼着日后能做得更好,能为奶奶效力。” 徐乐看着她道:“我倒觉得你这样便挺好,现如今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多话,什么时候该闭嘴,只这一点,便强过许多人去。” 木棉或许不是徐乐手下最得用的丫鬟,但一定是最鲜活的丫鬟,她身上有一股子鲜活气,瞧得久了,徐乐便有一种“哦,原来我还活着。”的感觉。 而且,木棉年岁也不大,才十五,能做到如今这样,挺不错了。她又不是从小就给人做丫头,是半路卖身进来的,如果家里没遭难,想来她在家里应该是挺得宠的小姑娘,所以比旁人多了一股子肆意鲜活的感觉。 徐乐走在前头,对木棉道:“下次,别在外面等了,天寒地冻的,免得冻坏了。” “奶奶放心,奴婢也不傻,晓得找背风的地方等的。”木棉快走两步,走到徐乐前边,提着灯笼给她照路。 到了垂花门这边,早有轿子候着了。 坐上轿子,徐乐掀开轿帘,将手炉递给木棉。 “轿子里用香炉,总感觉闷得慌,你拿着。” 木棉脆生生应了,拿着手炉,感觉方才冻僵的手好了许多。木棉跟在轿子旁,叮嘱抬轿的婆子:“雪天湿滑,夜里又不容易看见,打起精神,走路都小心点了。” 几个婆子应了,抬着轿子,步步走得稳当,到了侧门,徐乐就下了轿,坐上马车。 木棉拿出一个荷包,打赏抬轿的婆子。 吹灭灯笼,木棉利索的爬上马车,对车夫道:“扬鞭。” 车夫扬鞭,这边住着的都是权贵,走过去沿街都有灯笼照明,马车走得便快些。 到了正街那边,因着还未过宵禁,街上还有些小商贩,有些用蜡烛照明,有些燃的火把,还看得清路,只街上有行人,马车便行驶得慢些。 徐乐掀开车帘,看向街道,平淡无波的心也荡起涟漪,对木棉道:“方才,我瞧见还有卖彩灯的,买两盏给兕姐儿、熠哥儿玩吧。” 木棉便叫停马车,下车去买彩灯去了,觉得这小彩灯还挺有趣的,就多拿了一盏,准备回去送给丽娘。 丽娘不爱出门,木棉每次出门,都爱给她带些小东西。 回到府里,一群丫鬟婆子迎上来,殷勤的伺候着。 徐乐升起涟漪的心再一次平静了下来,温柔的眼神瞬间冷冽起来,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呼奴唤婢的人上人。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不想被人欺压,就得狠下心肠,做那人上人。 王子腾封伯后,忠勤伯府的府门外车水马龙,热闹喧嚣,都是来贺喜与攀附之人。 王子腾简在帝心,这是毋庸置疑的。 现如今,不少人都打起了与王家结亲的念头,就连宝钗那边,也有不少勋贵打听。 薛母因此,再一次跟宝钗发生了冲突,薛母坚持己见,希望宝钗能找一个良人相夫教子。 宝钗更想做一个大权在握的薛家家主,被徐乐点燃的野心之火,再一次燃烧了起来。宝钗素有青云志,若不是进宫的路子断了,她也不会安安分分的在贾家待着,为了薛家,让薛母左右她的婚事。 现如今薛蟠没了,宝钗也不想让父亲的心血落在旁人手中,且徐乐这个陈家大奶奶越过病弱的陈家大爷,打理外边的生意,不同样做得很好吗? 宝钗从不认为自己比旁人差了,既然徐乐能做到,那她薛宝钗同样也能做到。 因着没能得到母亲的支持,宝钗免不得有些烦忧,便提笔写了一封信,又在信尾处,赋诗一首,抒发自己的抑郁不得志。 黛玉拆开信,看了许久。 紫鹃道:“姑娘,宝姑娘在信上写了什么令人烦忧的事吗?这信你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黛玉放下信纸,叹气道:“宝姐姐心中烦忧,一时间我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回信劝慰两句。” “何事令姑娘们如此烦忧,倒不如回了老爷,也许老爷能解决呢?”紫鹃道。 黛玉摇摇头,拿起一旁的宣纸,用镇纸将其展平压住。 紫鹃便替她磨墨。 “这事,只怕父亲也帮不上什么忙。”黛玉说罢,垂首看着信纸,思索片刻,等墨磨好了,便提笔给宝钗回信。 黛玉明白,宝钗心中烦忧所在,薛母坚持己见,是因为在她看来,这样对宝钗最好,比起做一个惹人非议的女家主,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太太、奶奶显然更合世情。 徐乐这个陈家大奶奶,走出去,也少不了非议,说她牝鸡司晨。 只徐乐心宽,未将这些言论听在耳中罢了。 贾家这边,贾老太太独坐在榻上,将手中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 鸳鸯将一旁放着的铜盆端来,贾老太太将燃烧着的信纸放入盆中,直到信纸燃成灰烬,才作罢。 鸳鸯见她呆坐在榻上,便唤了一声:“老太太。” 第68章 贾敬之死 鸳鸯这一唤,让陷入沉思的贾老太太醒过神来。 鸳鸯道:“老太太,夜深了,安置吧。” 贾老太太叹息一声,对鸳鸯道:“安置吧,明天你拿我的帖子,递到宫里。” “是。” 鸳鸯伺候贾老太太睡下,便去外边条桌上摆着的大漆匣子里,拿出帖子,书写上陈情的言语,再落下贾老太太超品诰命的印鉴,连夜遣人送去内廷。 内廷那边收到荣国公夫人的帖子,便呈递了上去。程尚宫看罢,便道:“荣国公夫人求见贤妃娘娘,按例是可以的,便回了贤妃娘娘那边,看贤妃娘娘怎么安排。”说着,便将帖子递了回去。 女使接过帖子,行礼后便告退了。 一大早,贾老太太便穿上圆领补子服,外罩大袖衫,戴着五翟冠,披上霞帔,打扮妥当后便坐着马车进宫去了。 贾老太太进宫的消息,旁人不知,王熙凤是第一个知道的。 王熙凤便遣小红,也递了帖子进宫,寻的是迎春,不过等宫里的回信传来,要进宫,得等到翌日。 贾老太太进了宫,还未至元春的宫里,就被太后召了去。 贾老太太似早有预料,半点不见惊讶,跟着内宦去了太后居住的永寿宫。 到了永寿宫,贾老太太不免感叹,一个破落户家的姑娘,居然也坐上了太后之位,人的命运果然是变化无常。 “臣妇贾史氏,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贾老太太行礼,因着穿着整套诰命服,她的动作有些蹒跚,跪下行了大礼,低下去的头,终究是难以抬起来了。 太后高坐凤台上,俯视底下跪着的人,心中也不禁感叹,当初那骄傲自矜的荣国公夫人,现如今也匍匐在自己脚下,心中便升起一阵满足之感。 当初,太后还只是个宫婢的时候,曾见过还不算老的荣国公夫人,那时,自己匍匐在地行礼,而对方则高高在上,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道:“免。” 太后身边的女使便高唱:“免!” 贾老太太年岁大了,穿着厚重的礼服,起身时,有些不稳当,一旁的宫婢在女使的示意下,上前搀扶。 太后见此,便道:“赐座。” 两个小内宦抬来凳子,贾老太太行礼谢恩,慢慢坐下。 “荣国公夫人久不入宫,可觉得宫内生疏了?”太后问道。 贾老太太想起身回话,太后抬手示意她坐下回话,贾老太太便回道:“臣妇久未进宫,倒是难以察觉宫中变化,不过,瞧着太后娘娘却更盛当年。” 太后闻言,殷红的唇微微勾起,从小小的嫔到至高无上的太后,可不是更胜从前吗?从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妃嫔们,现如今都匍匐在自己脚边,垂首乞怜,这感觉真的太好了,是一想起就让人高兴的程度。 贾老太太见此,暗自叹息,太后这态度,看起来可不像是好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太后便提及了召贾老太太来长寿宫的目的。 “说起来,贤妃那事儿,倒是令本宫遗憾,一个成型的男胎,就这样流掉了,真真的可怜。”因着太上皇还在,太后便称不得哀家,便自称本宫。 贾老太太听太后提起此事,苍老的起褶子的手背显露出青筋,手指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片刻,才回道:“是贤妃娘娘福气差了。”元春流产一事,谁都看得出来有蹊跷,只是不清楚动手的人究竟有哪些?是甄家还是旁的妃嫔,亦或是此刻高高在上的太后? 太后当初生下皇子,依旧只得了个嫔位,十几年不曾晋封,就是因着现如今的甄贵太妃的缘故,太后恨极了甄家,也恨极了四王八公,因此对四王八公出身的几个妃嫔都没有什么好感,特别是元春曾经还是走的甄贵太妃的路子进的宫。 太后听了此后,就道:“贤妃能从女使一跃为四妃之首,怎是无福之人,要本宫说,她福气好着呢。此番流产,可能就是福气太盛的缘故,常言月满则亏,也许损一损福气,反而能平安诞下皇子。” 言语间,带着警告,带着探询,也是在逼贾老太太表态。 贾家,究竟要站在哪一边? 贾家一天不明确站队,那宫里的贾家女就不可能生下孩子,太后不会允许四王八公的女子生下孩子,四王八公兴盛太久,若再出一个与他们有牵扯的皇子,这天下只怕是要改个姓。 贾老太太垂眸,大势已去,王子腾显然是已经上了皇上的船,林海尽忠的只有坐在皇位上的人,史家、贾家因先太子之故,顶梁柱全折了进去,只靠军中的底蕴撑着,早就没有了说不的权利。 贾老太太起身,缓缓跪下:“臣妇明了,唯太后娘娘马首是瞻。” 太后见贾老太太臣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对贾老太太道:“甄贵妃盛宠数十年,现如今也不曾减了恩宠,太上皇那边,有意封她为甄皇贵太妃……你说可不可笑,本宫这太后还在呢,就出了个皇贵太妃?”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甄氏着实该死。 贾老太太道:“臣妇,愿为太后娘娘排忧解难。” “那本宫便等你的好消息了。”太后道。 贾老太太离了长寿宫,去了元春的宫里。 元春自流产后,便伤了身体,原先姣好的容色也损了七八分,面颊凹陷,瞧着可怜得紧。 贾老太太湿了眼眶,元春窝在贾老太太的怀中,似要哭尽满腔的悲愤。 贾老太太抚着她的脊背道:“我的元春,受苦了。别怕,祖母在呢。” “祖母……我的孩子没了,没了……”孩子没了,贾家的希望也没了,元春哭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家族。只觉得是自己无用,不能保住这个孩子,对不起家族的期望。 贾老太太安抚道:“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这个孩子,注定留不住。太多人,不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包括贾家的那些亲旧。 像他们这等世家大族,外面来杀是杀不死的,只有让他们内里乱起来,自己杀将起来,自杀自灭才行。 四王八公占据朝堂太久了,皇上容不得,太上皇也觉得四王八公尾大不掉,新贵觉得他们占据朝堂太久了。 王家、贾家便是皇上选的刀,一把刺向四王八公的刀,一把刺向甄家的刀。 薛蟠之死,是在逼王子腾,元春失子,是在逼贾家。 贾老太太回去之后,一夜间老了好几岁,叫来了贾赦。 贾赦出去的时候,是哭着走的,独自坐在书房里,两三日不吃不喝,直到贾敬的死讯传来。 “敬二哥哥……终究是恩侯无用。” 宁国府那边乱将起来,一个小厮来报丧:“老爷殡天了!老爷修炼功成圆满,升仙了!” 第69章 尤氏姐妹 皇宫中,贾敬死讯传进来后,皇上放下手里折子,对内监总管夏大监道:“贾敬对皇兄倒是忠心,宁死也要保住皇兄的遗孤。” 夏总管道:“他是先义忠亲王的太子府丞,最得看重,对先义忠亲王忠心耿耿,一如奴才对陛下,奴才倒是能理解。”夏总管这话不仅是赞扬贾敬对先太子忠心,同时也是表忠心。 皇上闻言,拿起还未看完的折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念其祖父之功,追赐五品。着光禄寺赐祭,朝中王公以下准其祭吊。” 夏总管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陛下还是心软的,许了贾敬死后哀荣。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贾敬身不由己,他们这些御前行走之人,又何尝不是? 贾珍死了亲爹,掉了几滴眼泪,便将丧礼交给尤氏打理。 皇上的圣旨传来,贾珍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只觉得面上光荣,谁家死了亲爹,能得这样的哀荣?王公以下准其祭吊,多大的哀荣,这可是国公死了,才有的待遇。 贾敬死了,徐乐作为跟贾家、王家沾点亲的人家,免不得要去祭拜,上一炷香。 “王公义女徐氏,前来吊唁!”木棉递上名帖,宁国府迎宾的管事瞧了,朝着里边唱喏,自有相关人员来接待。 徐乐头上只戴了珍珠簪,穿着素服,抬脚露出素色的鞋袜来。 宁国府正门门槛高,木棉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从后门进去,身后跟着两个送丧仪的婆子。 来到灵堂,披麻戴孝的婆子递来一炷已经点燃的香。 徐乐接过香,持香在灵前,拜了三拜。 “吊孝,礼成!请陈大奶奶移步。” 方才递香的婆子,殷勤的上前,接过徐乐手里的香,插在灵前。 贾珍、尤氏、贾蓉、惜春四人,披麻戴孝哭灵。宾客吊孝之后,得一一还礼。 尤氏对徐乐道:“你也不是旁人,今日事忙,你帮着我看顾着点,给凤丫头打打下手,改日我再上门谢你。”徐乐曾经是王熙凤的丫头,跟在王熙凤身边,也没少往宁国府这边来,跟尤氏也有些情分。 尤氏求她帮衬,她便应了。 这种事情,很常见,婚丧喜事上,忙不过来,请交好的亲故帮着待客,也是情分好的体现。 徐乐应了,便去后面找王熙凤。 王熙凤帮着打理丧仪,平儿来得更早些,也在后面帮忙。 徐乐瞧见平儿,便拉着她的手说话。“你才出了月子没多久,身子还没好透,劳累不得,你且在一旁坐着,陪奶奶说说话,我去给她打下手。” 平儿怀胎的时候胎相不好,费了极大的心思养着,养了九个多月,生下一个有些瘦弱的哥儿。 还好,丽娘给孩子把了脉,孩子虽然瘦弱,但是个健康的,养几个月就壮实了。 平儿道:“倒费不了什么力气,这些事情尤大奶奶都准备好的,只吩咐人做就是。二奶奶也不过是帮着对对账,发对牌,批条子,我帮着记账。” 说着,平儿便拉着徐乐进去,去王熙凤那边说话。 王熙凤瞧见徐乐,便道:“你可算是来了,这些事情繁琐得很,我不耐烦看,你跟平儿帮我瞧着,我那边还有两个人要交际。” 徐乐笑道:“奶奶怎么一见我来,就想偷懒了?我这还没上手呢,奶奶就要做甩手掌柜?” 王熙凤道:“倒不是我想偷懒,是那边还有几家的女眷,得去招待一下,太太平日不常跟她们往来,我去瞧瞧,免得有什么冲撞的地方。”王熙凤要去招待的,是几个国公家的家眷,那边是王夫人跟邢夫人招待,她担心邢夫人那边会出什么岔子,邢夫人那随时能将人噎死的嘴,王熙凤倒真有些不放心。 徐乐也知道邢夫人的嘴,说不上坏心思,有些就爱说些大实话,可是……实话它不中听,容易得罪人。徐乐便对王熙凤道:“那奶奶将小红留下来,她提着点,我跟平儿也不容易出岔子。” 王熙凤便将小红留下,自己带着春绮、春鹃去待客去了。 徐乐看了看四周,没瞧见容秀,便问小红:“怎么没瞧见容秀,平日里奶奶出门,她都跟着,今日里怎么不见?”王熙凤喜欢容秀老实本分,出门赴宴的时候,十次里有八次带着容秀一起出门,因着这还成了京中的一桩妻妾相和的美谈。 小红还没来得及回,平儿就道:“方才我也这样问奶奶,奶奶说,前日里大夫把平安脉,把出容秀已有一个月身孕了。奶奶说喜丧相冲,便让容秀在家养胎。不然,奶奶也不会拉我们帮衬。” 徐乐听了,没想到容秀现在就怀上了,还以为以王熙凤的性子,只怕要等蕤哥儿两三岁时,才会许容秀怀孕。 小红道:“姨娘才刚怀上,奶奶说胎还没坐稳,怕惊了胎神,便没传扬出去。” 徐乐道:“既如此,等她坐稳了胎,我们再上门瞧瞧她。” 三人说着话,两个婆子进来道:“外边来了好些吊祭的宾客,早上支取出来的香烛都用得差不多了,前边灵堂那边叫再送些去。” 平儿道:“叫库房那边,赶紧再送两篓子香去,金银纸钱拿百扎去。” 一旁听宣的丫鬟婆子中走出一个人,行了礼,便拿着平儿写的条子,去库房那边支取东西。来回话的两个婆子见此,便跟着退了出去。 三人在里边说着话,一个小丫头进来道:“两位奶奶,琏二奶奶请你们去待客。大奶奶家的太太,带着两个姑娘来了。” 徐乐与平儿对视一眼,平儿道:“说的莫不是是尤大奶奶那边的亲戚?” 徐乐听了这话,反应了过来,这说的怕不是尤老娘跟尤二姐、尤三姐她们?便对小丫头道:“我们这便过去。”又对平儿道,“想来说的是尤二姑娘、尤三姑娘她们。” 两人走去待客厅,平儿道:“自生产后,便觉得记忆差了好些,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徐乐笑道:“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是损耗太过,身子亏,等身子骨养好了,记忆力就恢复了。” 到了小客厅,尤老娘穿着素服,戴着抹额,坐在一旁喝茶。 尤三姐站在一旁,左右打量着什么。 尤二姐坐在尤老娘下首,手指缠绕手帕子,眼睛却落在了厅里的摆件上。 不过是寻常待客的小厅,摆放的陈设还不少。 一进门便见堂前摆着雕牡丹花的四方长桌,左右陈设高脚花几,各摆着一个四方口的白瓷瓶儿。四方桌上放了一扇苏绣的屏风,屏风左右,放了两个雕花的琉璃灯盏。 墙上挂着蝶戏牡丹的画卷,左右是横幅,写着:数苞仙艳火中出,一片异香天上来。 尤二姐也是读过些诗书的,因此知晓横幅的出处,这诗是李山甫的《牡丹》。 只这一处摆设,就让尤二姐看不过眼来,正要着眼打量它处,一道轻柔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劳太太久等了。” 第70章 陷泥淖 平儿携徐乐进门,言笑晏晏:“劳太太久等了,方才琏二奶奶传来消息,今日吊唁的宾客多,招待不过来,本想亲自来招待太太并两位姑娘,着实是走不开脚,便叫我们姐妹帮忙待客。说太太与姑娘们不是旁人,都是自家亲戚,想来是能体谅一二,若是有不妥之处,等得空了,再来赔罪。” 平儿这一长串话说完,尤老娘脸上的笑容止不住,起身道:“琏二奶奶贵人事忙,我们都是知晓的,哪能为这点事儿,就不体谅了?” 尤老娘不曾见过徐乐跟平儿,一时间叫不出名儿来。 两人打扮体面,虽然穿着素服,衣裳上没有绣花,但走近看,能瞧出这衣裳料子上全是纺织的暗纹,这样一匹料子,价格可不便宜,至少要二十几两银子,才能置办这么一身。又见她们二人梳着妇人头,便知不是府里的丫鬟,想来是琏二奶奶交好的哪家奶奶。 尤二姐见此,起身行礼道:“二娘见过两位奶奶,我们母女三人不常与府中来往,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是牛千户家的大奶奶,姓孟。这位是皇商陈家的大奶奶,姓徐。”跟着来的丫鬟,为她们介绍。 尤二姐连忙行礼,口称:“牛大奶奶、陈大奶奶万福。” “且别多礼。”徐乐扶她起身。 徐乐细细打量尤二姐,确实是个尤物,细长的柳叶眉,一双多情桃花眼,唇色深红,点缀在似刀削过的瓜子脸上,梳着多环髻,两缕青丝垂落于身前,身条窈窕,婀娜多姿。 一旁站着的尤三姐也走过来,跟温柔妩媚的尤二姐比起来,尤三姐更显风情,一双多情的秋水眼眸,瞧了便让人酥了半边身子,腰肢用轻薄的黑纱勒得细细的,俯身行礼的时候,玲珑身形尽显无余。尤三姐容貌也是极为出色的,风流标致,眉眼间带着几分媚色。 就在平儿跟徐乐打量尤氏姐妹的时候,两人也在打量她们。 尤三姐平生自负容貌不俗,不想今日见着的两个不知名的年轻妇人,容貌上竟不弱于自己姐妹。 特别是进屋前说话的这个,梳着堕马髻,戴着几朵浅色的绢花,用了五六颗浑圆的珍珠簪点缀,不画眼眉,便能看出容色不俗,俏丽非常。 另一个,梳着三绺头,戴着珍珠头面,虽不及前一个俏丽,但周身气度不凡,瞧着便不是个简单的。 众人互相打量,还是平儿先开口说话:“且别站着了,大家坐下说话。” 尤老娘让平儿与徐乐上坐,两人推辞,只说自己是晚辈,不好坐她上首。 尤老娘虽然不是尤氏的亲娘,但好歹也顶着贾珍岳母的名头,这边又是宁国府,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平儿善交际,陪着尤老娘母女说话。 徐乐看了看尤三姐脚上的鸳鸯鞋,衣领交叉处露出的一抹红抹胸,便暗自叹气,只怕这尤氏姐妹,已然是贾珍的玩物了。 说起来,尤氏姐妹的命是真的不好,尤二姐虽然早已定亲,但那张家早已败落,尤家不愿意履行婚事,倒也正常。且那张华也不是个好的,沾染了赌博,尤二姐嫁过去,肯定得不了好。她长得如此漂亮,张华又好赌,不是沦落为暗娼,拿身子赚银钱供张华赌博,就是被抵押给赌坊,最终还是会沦落为娼妓之流。 至于尤三姐,性子虽然比尤二姐强硬些,但没有强硬的靠山,最终还是沦为男人的玩物。 其实,背靠尤氏这个宁国府大奶奶,一般的人家是不敢欺辱尤氏母女的,但尤二姐、尤三姐貌美,便遭了贾珍惦记,尤氏管不了贾珍,尤二姐、尤三姐除了任他玩弄,还能怎样? 至于说是尤二姐、尤三姐嫌贫爱富,尤老娘卖女求荣,这才遭了贾珍的引诱,说实话这其中尤老娘跟贾珍的问题更大些。 现如今尤二姐、尤三姐瞧着也不大,十七八九的模样,瞧她们的做派,只怕十四五就被破了身子。那个年岁的丫头,知什么好歹?男人多说几句甜言蜜语,多给些金银首饰,衣裳布料,就被哄骗了去。 徐乐坐在一旁喝茶,想起书中尤二姐、尤三姐的下场,只能说两人命不好。 至于有人说,要是尤二姐能生下贾琏的孩子,就好了。 徐乐只能冷笑几声嘲讽,尤二姐跟了贾琏后,跟贾珍父子往来也没有断过,贾琏知晓此事,却很大方的表示并不在意。 是贾琏真的不在意吗?不过是贾琏也只当尤二姐是个玩物罢了,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正经纳尤二姐入门。 而且,尤二姐有一个做贾家宗妇的姐姐尤氏,就凭这一点,王熙凤就容不下她。 原着里,王熙凤其实是给过尤二姐活路的。 王熙凤曾三次给尤二姐下马威,想让尤二姐知难而退,但那时尤二姐已经被荣国府的富贵迷了眼,年岁大了,想找个良人,正经的过日子,这才铁了心的进荣国府。 还有就是尤二姐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一来她进门跟王熙凤就是竞争关系,却被王熙凤三言两语取得了信任,还真以为王熙凤是个慈善人了。 二来,她是真信来了贾琏在床上的鬼话,贾琏曾对尤二姐说,王熙凤若是死了,就娶尤二姐为正房。换谁听了,都知道这是唬人的话,唯尤二姐当真了,还真就这做派。 三来,是她立身不正,尤二姐进府时,王熙凤刻意提及了尤二姐身上的婚约,当时,贾老太太有一句话,尤二姐没有听进去,贾老太太言:“一年后再圆房。”这是提点,也是警告。 一年后,贾琏便出了国孝与家孝了。 那时,贾家是家孝、国孝两重孝在身,尤二姐在国孝的时候怀孕,犯了礼法,那个时候王熙凤真拿这个说事,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得打掉。 还有就是,尤二姐有婚约在身,她与张华的婚事,是父母指腹为婚,但尤家退亲的时候,是由贾珍出面给了张华父子二十两银子,便觉得这亲算是退了。也正是如此,王熙凤指使张华告贾琏,背旨瞒亲仗财倚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才会一告一个准儿。 只能说,这事儿就是贾珍父子的一个套,舍不得尤氏姐妹,便找贾琏接盘,然后自己再跟尤氏姐妹厮混,事情暴露后,也有个背锅的。贾琏就是色迷心窍,人家给个套,他自己就钻了进去。 尤氏姐妹,从始至终,就没能摆脱贾珍的控制,是贾珍手中的玩物,贾珍不死,尤氏姐妹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至于尤三姐与柳湘莲订亲一事,即使柳湘莲不退亲,尤三姐也好不了,因为那时候的柳湘莲根本护不住尤三姐,甚至连自己都会落入贾珍的手中。 要知道,书里薛蟠都对柳湘莲起过心思,贾家的男人都是混不吝男女不忌的,面对这样的一个玉面郎君,贾珍那个老不羞的,能不起心思? 说到底,这个时代,就没有给尤氏姐妹活路…… 第71章 尤二姐 贾敬的丧礼过后,尤氏姐妹就留在了宁国府,与贾珍父子吃酒玩乐。 身上的绫罗衣裳,换了一身又一身,吃了肥鸭又要肥鹅。 尤二姐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尤三姐却不愿意作为男人们的玩乐物件,却又无法反抗,便只能任性妄为,打着“不是男人玩弄我,是我玩弄男人”的旗号,求得一二慰藉。 贾珍父子相与尤家姐妹长相厮守,便于玩乐,便打起了贾琏的主意,若是贾琏娶了尤二姐做妾,这不就方便往来了吗? 尤二姐听了贾珍、贾蓉的主意,对于贾琏这个荣国府未来的爵爷,便生出了些心思。 且贾琏貌美,不下于贾蓉,又比贾珍更加年轻,身上还有正经的差事,一身官威,让尤二姐这等女子瞧了,便心生涟漪。 贾琏又常跟贾珍父子往来,自然是听过尤家姐妹的艳名,只是难得一见,再加上家里的母老虎看得严,贾琏倒不曾见过尤家姐妹。 尤氏对尤家姐妹一事,并不是不知晓,只是不敢管罢了。因着尤家姐妹顶着她“尤”家的姓,又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尤氏对她们母女三人都没什么好脸。得知贾珍、贾蓉要给尤二姐与贾琏牵线,尤氏本想告知王熙凤,但思及王熙凤既有管家权,又生育了三个孩子,心中艳羡生妒,便只当做不知。 贾蓉得了贾珍的吩咐,引贾琏与尤二姐成事。 尤二姐貌美不弱于王熙凤、容秀二人,贾琏一见便丢了心魂。 尤二姐羞怯,一旁的尤老娘见了,心下满意,借故自己年老贪睡,便出了屋子,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贾蓉见贾琏眼睛都直了,也借故出去了。 贾琏跟尤二姐有了首尾,掏了自己的私房钱,置办了两样首饰,又弄来两匹好锦缎,送与尤二姐做衣裳。 贾蓉提及,让贾琏纳尤二姐做妾,贾琏推拒道:“蓉哥儿,你也知你婶子那脾气,容不得人。给我纳了容秀,平日里也不许我近身的,那就是个母老虎、醋坛子。”这话语里的意思,是害怕王熙凤这个母老虎,所以不敢纳妾。 贾蓉听了此话,便劝道:“虽是如此,但二叔你忍心辜负二姨的一片真心吗?二叔你这几日没去,二姨夜夜以泪洗面,人都憔悴了,二叔不如去瞧瞧二姨?”贾蓉觉得,尤二姐貌美,贾琏若是见了尤二姐的面,尤二姐再倒他怀里,哭上一哭,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贾琏又去了尤二姐处,尤二姐确实是个尤物,将贾琏迷得五迷三道的。 但尤二姐一提及名分,贾琏就打哈哈,金银首饰贾琏舍得给,但提及名分,就不肯言语了。 贾琏现如今不想去触摸王熙凤的虎须,他对王熙凤还是有夫妻情谊的,再加上王熙凤还为他生了三个孩子,在贾琏心中,王熙凤是他的妻子,外面的女人玩了也就玩了,但要是因此惹怒了王熙凤,就得不偿失了。 尤二姐缠得厉害,贾琏还在想找什么借口,打消尤二姐的心思。一道圣旨,救贾琏于水火。 宫里一甄贵太妃薨了,皇上下旨:“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许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贾家的女主子,都有诰命在身,唯有贾老太太因着年岁大了,太后体谅,便容她陈情,不用进宫哭灵。 哭灵可不是轻松的事儿,像王熙凤这样的年轻妇人,穿着诰命服进宫哭灵,一天下来都感觉精疲力竭,更何况那些年岁大的贵妇人了。 这灵一共哭了七天,朝中内外命妇倒了一片。 甄贵太妃之死,让顺安亲王一脉大受打击。 顺安亲王不信甄贵太妃之死,是得了痰症去的,但又查不出确凿的证据来。 甄贵太妃的身子骨虽然算不上特别的好,但金尊玉贵的养着,确实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突然就得了痰症去了,顺安亲王是怎么也不信的,他进宫哭求太上皇做主,但太上皇那边也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太上皇对甄贵太妃,还算有点情谊,下旨让天下人为甄贵太妃守孝一年,为了稳住太上皇,皇上并未出手阻拦,唯有太后觉得气愤,这样的待遇,等同皇后、太后,果然在太上皇心中,甄贵太妃不同寻常。 好在,她现如今没了。 朝廷百官家中都要守国孝,贾琏便推托,因着国孝,不好正经纳妾,就拒了贾蓉的游说。 贾琏现如今在户部当官,怎么可能留下孝期纳妾这样的把柄给他人,因此不管尤二姐有多美,贾琏都不会纳的。 尤二姐这边在贾琏这里失利,尤三姐那边对贾珍父子厌恶至极,只想摆脱贾珍父子,脾性越发的大了。 贾珍怕尤三姐这性子,闹出什么事情来,不好收场,就想将尤三姐聘出去。 尤三姐宁死不愿,摔碗砸钵,将桌面上的茶具都砸在地上。 “我才不嫁,你们贾家的男人,玩了我们姐妹,就将将我们姐妹甩手卖出去?我岂能如你们的愿?”尤三姐气狠狠的,打砸一通,头上的钗环都散乱了,落在地上作响。身上的绫罗衣裳也乱做一团,露出大红色的鸳鸯肚兜来。 贾珍、贾蓉在一旁,一副为难不好上前的模样,一直不停的对尤老娘使眼色。 尤老娘左右为难,三姐的性子她也管不了,便推尤二姐去。 尤二姐上前去劝,尤三姐将她推开:“我的好姐姐,你也别来劝我,你被那贾琏玩了,除了一些钗环首饰,连个名分都没得到,又何必掺和我的事儿?” 尤二姐听得此话,羞愧难当,掩面哀哀哭泣。 听二姐哭得悲戚,尤三姐免不得落下泪来。 贾珍、贾蓉见尤三姐消停了,便找了借口离开。 贾珍怕尤三姐坏事,便让贾蓉去劝,贾蓉左右为难,他怎劝得住。 贾蓉为此事烦心,找贾蔷出去喝酒,酒醉之时,将此事说了。 贾蔷饮下酒,用筷子拣了两筷子菜下肚,将筷子放下,对贾蓉道:“莫不是你三姨心中有人了,才这般不愿嫁人。” 贾蓉听得此言,又想了想尤三姐平日里的做派,她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为什么不愿意嫁人,显然是对嫁人的人选不太满意,若是选个她满意的,这事儿不就成了? 贾蓉拍案道:“蔷哥儿这话说到点上了,显然是如此,我这便跟三姨她说去。” 贾蔷拦住了:“这大半夜的,你跑去干嘛?且将这酒吃了,明日再去。”贾蔷拿起酒壶,给贾蓉倒酒。 兄弟二人喝了酒,喝到兴头上,就出去跟几个膏粱子弟玩乐了一夜。 次日,贾蓉醒了,便去寻尤三姐。 第72章 尤三姐被拒 贾蓉不敢去触尤三姐的霉头,先找到尤老娘跟尤二姐。 尤老娘见贾蓉来了,殷勤道:“蓉哥儿来了,快上坐。” 贾蓉拱手行礼:“老太太、二姨。” 尤老娘叫他别多礼,快坐下,贾蓉便坐下了。 贾蓉见尤三姐不在,便问:“怎么不见三姨?” 尤二姐道:“她那脾气,且别管她,这几日在家里,披头散发,不修边幅,在屋子里发懒呢。” 贾蓉便做关心状:“三姨可是身子不好?可叫大夫瞧了?” 尤二姐笑道:“发懒罢了,并无大事。哥儿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贾蓉便将来意说了:“我想着,既是给三姨说亲,总得说个她中意的不是,便来问问,三姨这些年心里可有什么人?若是有,我便提了好酒好茶上门,替三姨走一趟。” 尤二姐听了这话,便生出些疑惑来,她并不曾听闻妹妹有什么意中人,但贾蓉一副肯定的模样,让尤二姐又犹疑起来,难道三姐真有什么意中人不成? 尤老娘闻言,也不确定道:“不大可能吧?三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识得什么公子哥儿?”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在贾蓉的要求下,去了尤三姐房里,去问尤三姐。 初时,尤三姐不肯说,尤二姐再三问询,尤三姐少见的羞涩起来,对尤二姐道:“姐姐只别往跟前想,只想五年前便是了。” 尤二姐听得此言,疑惑起来,五年前? 尤三姐不肯再说下去,脸庞羞得通红,最后尤二姐再三追问,尤三姐才说了。 “五年前,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妈带我们姐妹去拜寿,他家请了一出玩戏的人,都是好人家子弟,那个做小生的……”尤三姐提及意中人,面庞儿绯红,期期艾艾道:“名唤柳湘莲,若是他,我便心甘情愿的嫁了。” “原来是他……”尤二姐对这人还有些印象,无他,长相实在是太出众了,较之琏二爷,也不差什么。 “这般模样,倒配得上三姐的品貌,我这便找蓉哥儿,让他上门走一趟。”尤二姐道。 尤三姐少见的羞涩,轻轻点头。 贾蓉听了,就道:“原来是他,倒是不俗,他本也是世家子弟,只家业败落了,又喜好唱两出戏,平日里也走走台。此人我倒是识得,也罢,我回去回了老爷,备上礼,走一趟,为三姨说项。” 尤老娘忙问:“既如此,他家败落了,这日子……”言语中,便是嫌弃柳湘莲家中无甚钱财。 贾蓉笑道:“老太太尽管放心,他家虽然败落了,但不少钱财花用,且老爷还会送几抬嫁妆给三姨,不会缺三姨吃喝的。” 尤老娘这才放心些。 贾蓉回去,将此事告知贾珍后,贾珍道:“自古嫦娥爱少年,她既喜欢柳湘莲,你拿上些东西去说项便是。” 贾蓉得了令,便去柳家,找柳湘莲说亲。 柳湘莲也曾听闻过宁国府的名声,见贾蓉来,只假意客套。 贾蓉提及婚事,对柳湘莲道:“常听闻柳兄你要寻一个绝色,方可议亲,我家三姨旁的不说,容貌倾国倾城,真真的绝色,她痴心于你,五年前一见,便再难忘怀,这才不顾女儿家矜持,托我上面言说心意。” 柳湘莲微微皱眉,他本就容貌俊美,这么一皱眉,让瞧见的人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 贾蓉瞧见了,不禁暗自感叹,难怪这“冷二郎”如此冷,旁人还前赴后继的扑上去。 柳湘莲见贾蓉瞧着自己眼神都直了,冷哼一声,惊醒了贾蓉。 贾蓉回过神来,这可不是那些能任人玩弄的名伶,柳家虽然败落了,但还是有几门贵亲的。 贾蓉讪讪道:“柳兄,方才所提之事,你意下如何?” 柳湘莲道:“若是旁的,倒也罢了,此事我倒做不得主,我姑妈那边,说帮我相看。” 柳湘莲不好直白的推拒,只好借长辈的由头,推拒了。 贾蓉却并不在意,只道:“都说柳二爷洒脱自在,率性率真,倒何必受这些世俗规矩束缚?柳兄,若你心中有疑,不如亲眼瞧一瞧人如何?”贾蓉是铁了心要说成此事,甚至提出要柳湘莲见一见尤三姐,这话提起来,就有些失了礼数了。 柳湘莲摇头,只推说不行。贾蓉不肯死心,一直歪缠。 柳湘莲见此,便说了实话:“其实,柳某心中已经有了人,若能求娶到,此生绝不纳二色。” 贾蓉一听,心中咯噔一下,柳湘莲的神情,不像是说谎,贾蓉犹不甘心的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让闻名京中的‘冷二爷’动心?” 柳湘莲想起意中人,神情温柔了两分,对贾蓉道:“姑娘家的名姓,哪里能随意说的。”柳湘莲也只见过那人一面,只一眼,便失了心魂。 贾蓉见此,便知这柳湘莲是真的心里有人了,咬咬牙道:“我敢保证,那姑娘,绝对没有我三姨貌美,柳兄不如去见一眼我三姨?” 柳湘莲摇头:“年少时轻狂,说要寻一绝色,现如今见了那人,即使是月宫姮娥,也难以入眼了。蓉大爷,你家小姐厚爱,某实在是担待不起。” 贾蓉见此,只得离去。 尤三姐得知柳湘莲心中有人了,拒绝了自己,有些不可置信。她自负美貌,觉得柳湘莲的意中人绝比不过自己,便闹着要见柳湘莲一面。 尤二姐跟尤老娘拦他不住,就叫家中小厮盯住柳湘莲,寻个机会见柳湘莲一面。 这日,小厮来回禀尤氏姐妹:“那柳二郎,每逢十五,都会去薛家的盐铺买盐,一次买一罐,说一罐刚好够一月的,今日是十五,小的便叫柱子盯着,果见柳二郎出门了。” 尤三姐一听,便道:“备轿,去薛家盐铺等着。” 小厮应下,便叫人备轿去了。 尤三姐打开梳妆匣,将头上的钗环卸下,换上自己最体面的头面首饰,换了新衣裳,净面之后,重新上妆,要去见柳湘莲。 尤二姐不放心,就一同前去。 徐乐今日应宝钗之邀,与她一同对账,着人赶着马车出门。 宝钗这边早派了人,告知徐乐,自己要去盐铺查账。现如今,盐铺收益越发的差了,但账本子上宝钗没看出名堂来,便请了徐乐来,帮自己抓出盐铺的蛀虫。 薛家的马车与陈家的马车,在岔路口相遇。 莺儿从马车上下来,对徐乐道:“我家姑娘请陈大奶奶去咱们家车上坐,路上一起说说话儿。” 徐乐掀起车帘,就道:“如此,我便过去一叙。” 木棉闻言,便掀开车帘,马夫放下车凳,木棉下车后,再扶徐乐下车。 第73章 林掌柜 徐乐是已成婚的妇人,出行没那么多的规矩,便没戴帷帽。 上了车,见宝钗依旧一身素净打扮,将左侧让了出来。 徐乐也没推辞,坐了左侧。 宝钗道:“今日,有劳徐姐姐了。” 徐乐道:“不过是些小事。” 宝钗叹气道:“旁的倒也罢了,唯有这盐铺的账,我一直没厘清,实在是找不出这些人在哪个地方弄鬼儿。只得请姐姐你这尊大佛,来帮我镇镇场子了。” 宝钗自打理生意以来,事事顺心,唯有这盐铺的生意出了岔子。 宝钗明知,这掌柜的在搞鬼,但就是找不出证据来,若贸然将这掌柜的换了,没有确凿的证据,就难以服众。以自己之能,找不出证据来,便只好求助他人。 两人说着话,马车走了小一刻钟,就到了一处繁华街道。 车马转了个弯,去了后街,从后门进来铺子的后院。 “姑娘来了,快请。” 一个长工见马车进来了,连忙给一旁的一个小帮工打眼色,小帮工立即往二楼跑去,去给掌柜的报信。 莺儿先下车,木棉随后跟上,再扶着两个主子下马车。 长工殷勤的上前打千儿:“给姑娘请安。” 又瞧着还有个陌生的年轻漂亮的奶奶,因着不认识人,不知道该如何请安,莺儿道:“这是皇商陈家的大奶奶,还不快请安行礼。” “小的给陈大奶奶请安。”长工立即打千儿。 徐乐示意他起身,宝钗道:“林掌柜呢?”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慢悠悠的从二楼走下来,穿着双钱纹的绸缎衣裳,头戴八角瓜皮帽,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手上戴着几个镶宝石的金戒子。 中年男人脸上一副殷勤样,假惺惺道:“大姑娘来了,怎么不提前着人说一声,小的迎接来迟,大姑娘莫怪,” 嘴上说着请罪的话,态度却极其的怠慢,只一照面,徐乐便看出些端倪,这个林掌柜对宝钗这个主家如此怠慢,只怕心大了。 宝钗也不是个蠢的,徐乐能看出来的,宝钗自然也能看出来,宝钗冷声道:“林掌柜是个大忙人,我怎敢怪。” 一个主子不敢怪罪下人,这话听起来就奇怪了,如果林掌柜有点敬畏之心,听到这话就该赶紧请罪了,但林掌柜听了,浑不在意,还得意的笑了笑,笃定了宝钗这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拿自己没辙。 林掌柜不疾不徐的走到院中,敷衍的给宝钗拱拱手,然后又做才瞧见徐乐似的,打量了两眼,试探性的问道:“这位是……” 一边站着的长工连忙凑过去,跟林掌柜说明徐乐道身份,林掌柜神色一凛:“不想竟是陈大奶奶当面,小的怠慢了。”转头对长工责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既知是陈大奶奶当面,怎么还不将贵客迎进去?” 说着,便请徐乐与宝钗上楼坐,徐乐看了一眼这林掌柜,这林掌柜不知道有什么倚仗,敢如此怠慢宝钗这个主家,是笃定宝钗拿他没法子吗?还是欺宝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皮薄? 徐乐与宝钗一起上楼,她也想看看,这个林掌柜有什么本事?没有本事还敢嚣张之辈,那就是自取死路。 薛宝钗也没有耐心跟林掌柜拉扯,直接点明来意:“今日来,是想将盐铺的旧账清点清楚,好销账。” 林掌柜看了看坐宝钗下首的徐乐,脸色有些不好看,生意场上的人,谁不知道陈家大奶奶擅长理账,一把算盘打得精,谁敢在账上弄鬼,都难逃陈大奶奶的一双利眼。今日,大姑娘请来陈大奶奶,又要清账,显然是来者不善,林掌柜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不想将账册交出来。 宝钗冷哼一声:“清账的事情,一个月前便传了令下来,林掌柜到如今还没将账本子准备好,是人手不够用吗?若是人手不够,我便让大掌柜、二掌柜他们来帮把手。” 林掌柜脸色黑沉,瓮声瓮气道:“大姑娘容禀,这些日子铺子实在是太忙了,这账册才没整理出来,姑娘且宽容几日。” 薛宝钗冷冷道:“林掌柜既然忙不过来,就别费这个心思了,将所有账本子拿出来,我让大掌柜他们叫人清理。” 不管林掌柜怎么说,薛宝钗咬定今日要将账本子拿走,薛宝钗是突然来的,林掌柜想用些险招清账也来不及了。 莺儿与木棉两人在楼下,木棉几句话,就从一个小帮工那里将真话套了出来。 原来这林掌柜早就有了反心,在薛父死后,他便四处走关系,攀上了京中的一个勋贵,将女儿送到别人后院做了个侍妾,想着脱离薛家,做个人上人。 不过,林掌柜舍不得这个盐铺子,盐铺的生意那是只赚不亏的,官盐里再掺和些私盐卖,那油水就更大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林掌柜管理盐铺十余年,薛父在时他不敢弄鬼,但薛父死后,薛蟠又是个脓包,随便糊弄一下就被糊弄过去了,林掌柜便动了贪恋,想将这下蛋的金鸡变为自己的。 不想,薛蟠这个糊涂主家没了,薛宝钗这个大姑娘是个精明的,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林掌柜便想着平账,但这么些年的账,一时半会儿不是那么好平的。 林掌柜也不是没想过兵行险招,但薛家虽然败落了,但薛家的姻亲还在,有王子腾这个忠勤伯在,林掌柜不敢。 木棉打听清楚情况后,又拿钱打点了一下,盐铺里的几个长工就倒了墙头。 木棉道:“你们掌柜的平日里将账本子放哪里的?谁带我们过去,这个弦纹金包银镯子就是你的了。” 一个贼眉鼠眼的长工,一把拿过镯子,谄媚的笑道:“两位姑娘,小的知道,跟小的来。” 他身后,一个十二三的小帮工义愤填膺道:“李三,你怎么能背叛掌柜的?” 长工听了此话,冷笑一声,回头唾了他一口:“我呸,他林发财算什么东西?吃屎屙尿的玩意儿,摸人媳妇的老狗,老子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林狗子,你要是敢告状,老子弄死你,别耽搁老子发财!” 小帮工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言语,只得看着长工李三带着木棉跟莺儿去了林掌柜放账本的地方。 木棉示意李三将这些账册搬到外面的马车上去,李三殷勤的搬东西,莺儿见此,便学着木棉,打赏了李三一个荷包。 李三搬东西的速度就更快了几分,等林掌柜的心腹得到消息时,账本子都搬走了。 莺儿见此,对木棉道:“木棉妹妹,我虚长你几岁,不想在这些事情上面,倒不如妹妹你机敏。” 木棉笑道:“姐姐这话就岔了,我不过是跟着我家奶奶见多了这些,我们底下的那些掌柜,才叫一个刁钻,这姓林的……”说着,木棉连连摇头,一副看不上林掌柜的模样。 第74章 尤三姐求爱被拒2 木棉这两年跟在徐乐身边,处理过的贪污掌柜,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林掌柜这种坏在表面上的,反倒是最好处理的。反而是那种,外表看起来忠心耿耿的,但没有什么能力的,才是最难处理的。 忠心耿耿,也只有这忠心的优点了,并不能为主家带来什么利益,一个处理不好,容易让底下人心寒。 林掌柜这种,反而是最好处理的,拿着证据了,就能将人处置了。 木棉对莺儿道:“这边的事情,算是处理好了,莺儿姐姐你上去伺候宝姑娘,我这边在周遭走一走,打听一下这林掌柜的底细。” 莺儿点点头,叮嘱道:“你一个小姑娘出去,我不放心,叫马夫跟着你吧。” 木棉摇摇头:“不了,人多了,有些话不好打听。”说完,木棉就出去了。 木棉这性子,能在徐乐身边站稳脚跟,是有她的本事的。她好打听,也善打听,手底下还有好些传消息的三姑六婆,这些人都是消息灵通的,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传得人尽皆知的。 莺儿见此,便上楼去了。 等林掌柜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木棉出了盐铺后门,跟周遭的邻居打听了一下,她长得圆头圆脑,瞧着就让人觉得是可亲近的,她又能说会道,没多久就跟周围的妇人们说笑起来。 木棉从荷包里抓出一把五香的葵花籽来,递与几个妇人:“大姐、大妈,别客气,咱们便吃边说。听说,这林掌柜家的闺女长得好看,被贵人瞧中了,聘做了二房,真的假的?那林掌柜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他女儿能长得有多好看?不会是……嗯嗯!”她的神情逐渐猥琐起来,一副大家都懂的样子。 自古以来,男女那点事儿总引人遐想,大家也最爱说嘴。 木棉似是而非的三言两语,就引起了这些妇人的八卦欲望,这些妇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闲话来。 “哎哟,这事儿可有得说了。那林掌柜自己就不是个好的,爱调戏大姑娘小媳妇的,啧啧……也不看看他那三寸丁的矮坨坨,也好意思学那些秀才老爷,一年四季拿个折扇摇呀摇的。他那女儿,长得确实跟他不像,你们知道他女儿像谁吗?”妇人连葵花籽也顾不得嗑,一副你们快问我的神情。 木棉捧哏道:“像谁呀?嘿嘿,难道是像哪个街坊邻居?” 妇人一副我就知道你猜不到的模样,得意道:“那闺女小模样长得是真的好,杏仁眼,鹅蛋面儿,皮肤白,漂亮得很。那矮坨坨哪里生得出来这么漂亮的闺女,那闺女……是他婆娘跟长工生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还左右瞧瞧,怕被什么不该听的人听见了。 木棉闻言,便追问道:“嫂子,这话是怎么说的?” “嗐,你是不知道,那长工原先是铺子里下苦力的,那模样长得是真的好,这两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一天往铺子跑两三次,盐罐子还没空呢就又买,那长工长得好,模样跟矮坨坨的闺女像个十成十,后来,人突然就不见了,矮坨坨的婆娘也死了,说是病死的,只怕是被矮坨坨药死的,矮坨坨后面娶了个,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跟前面那个一样偷人,从不许后面的婆娘出门。”那妇人一边说,一边吐瓜子皮,说到激动处,唾液横飞。 一旁的几个年纪更大些的,也不断附和,还添补些那妇人都不知道的。 此时,一个老妇人道:“你们知道不,那矮坨坨心黑着呢,药死婆娘算什么,官盐里还敢掺着私盐买呢,这可是掉脑袋的。” 木棉眼睛一亮,连忙将荷包里的葵花籽都倒到老妇人的手里,催促老妇人快说:“这矮坨坨,胆子这么大吗?是真不怕死呀。”木棉跟着他们,喊林掌柜的外号,打入一个群体最快的方式,就是认同他们的观点,排挤同一个人或者是群体。 如果你想融入人群,那最快的方式就是跟他们一起排挤、孤立同一个人,即使那人并无错误,有人说,这叫合群。 没多久,木棉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就想着跟这些人再絮叨两句,就回去了。 不想,抬头瞧见巷道口出现一顶小轿子,就随口问道:“这是哪家的太太、奶奶?”出行能坐轿子的,想来是哪个富户的太太、奶奶出门。 旁边说闲话的几个妇人瞧了,都摇头道:“应该不是咱们这儿的,瞧着眼生。” 木棉便留下,准备瞧瞧是个什么事儿。 没多久,轿子里下来一个漂亮小妇人,身段窈窕,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走,从下往上看,风流向上走,这般的美人,定然不是普通人。 一旁的一个老妇人瞧了,不由得呸了一声道:“不会是哪个胡同里的姐儿吧?一股子骚味儿。” 木棉细细一瞧,是个熟人,这不是尤大奶奶的妹子吗?便说道:“应该是哪家的奶奶。” 木棉因着好奇,就多盯了一会儿,不想却看了一出妾有情郎无意的大戏。 这边,尤三姐得知柳湘莲每到十五就会来这盐铺子买盐,便来堵人。 尤三姐不忿柳湘莲拒亲,想要来问个明白,同时也自信自己貌美,柳湘莲若是见了自己,定然愿意娶自己,忘记那个不知名姓的女人。 柳湘莲往盐铺走去,心里盼着,今日能再见佳人一面,当日惊鸿一瞥,便失了心魂,几方打听才知佳人来历。 柳湘莲细细打听了,佳人还未婚配,心中欢喜,本想上门提亲,又思及自己这般年岁还一事无成,怎配得上佳人,又如何能得佳人垂青? 因此,柳湘莲就想做些正事,他不喜欢八股文章,自幼爱舞枪弄棍,习得一身好武艺,便想从军,得个官身,才好上门提亲,这般才不算辱没轻薄佳人。 但离京前,柳湘莲还想见佳人一面,他不想其它,只想再看佳人一眼,再请姑妈去佳人家中提一句,希望佳人的父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托长辈上门求,也不算轻佻。 不想,柳湘莲还未走到盐铺,就被一个美貌小妇人拦住了。 “柳二郎。”娇媚多情的声音,引得行人驻足,再一瞧,出声的居然是个极其貌美的小妇人,这些粗鄙的汉子,眼睛都看直了。 第75章 尤三姐被拒3 尤三姐为见柳湘莲,不顾女子矜持,大家规矩,跑到街上来堵人。 柳湘莲觉得奇怪,自己并不认识这小妇人,这小妇人如此貌美,自己若是见过,定然会有所印象。 尤三姐说明来意,询问柳湘莲为何拒绝亲事。 柳湘莲神情微微一滞,他容貌过人,平日里虽然遇到不少表达爱慕之情的人,但大多含蓄,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大街上堵人的。 柳湘莲担忧的看向前方,怕错过佳人,便对尤三姐道:“柳二多谢姑娘抬爱,只是柳二已经有了心爱之人,还请姑娘见谅。” 尤三姐听了此话,泪眼朦胧,戚戚然道:“那她有我美吗?你曾言要娶绝色佳人为妻,尤三不够美吗?还是……你嫌弃我失了脚。” 柳湘莲见此,便叹息道:“姑娘恕罪,柳二心里已有意中人,旁人再难入眼的。”柳湘莲终究是顾忌着尤三姐是个姑娘,一些不好听的话就没说出来。 尤三姐闻听此言,只觉得痛不欲生,就想得个答案,想知道柳湘莲的意中人是谁? 面对尤三姐的追问,柳湘莲避而不答,只一再拱手,找了借口,便快步离去。 尤三姐只觉心痛难当,她看得出来,柳湘莲是真的在乎那不知名姓的姑娘,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瞧他的眼神便能看出,柳湘莲一提起那姑娘,眼里尽是温柔,这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尤三姐失魂落魄的离开,木棉等人瞧了这出好戏,一旁的妇人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在大街上就跟男人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比咱们小门小户的还不如。”言语间尽是鄙视与不屑。 木棉摇头道:“想来是爱慕之极,这才一时间失了礼数。” 木棉又跟这些妇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盐铺那边,还不知道林掌柜那边宝姑娘跟自家奶奶是怎么处理的? 林掌柜这边,他听人回禀账册都被宝钗收去了,便直接撕破脸,要跟薛家别苗头,徐乐冷笑一声,只一句话便让他偃旗息鼓跪地求饶:“怎么,你觉得就一个没有权势的皇室宗亲,会为了你跟忠勤伯掰手腕?” 林掌柜很清楚,这定然是不可能的。 林掌柜也不过是欺宝钗一个未出门的姑娘面嫩罢了,宝钗就是太过在乎脸面,不肯因着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就搬出二舅舅王子腾的名头来,觉得这样说有一种以势压人之感。 徐乐暗自叹息,宝钗还是太嫩了点,被圣贤书上的圣人言框住了,做生意的,只有脸皮厚心眼黑,才能做大做强,还是太年轻了,社会毒打遭受得少了。 若是徐乐遇到林掌柜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像宝钗这样,还好言好语的跟他说话,直接派人将人拿下,到时候证据不就有了,有些时候,证据也是可以捏造的,只要目的达成了就好。 不过这些,徐乐并不对宝钗多言,有些路得自己亲自走了,才知道路好不好走,有些南墙只有自己撞了,才知道撞南墙会不会疼。 徐乐一句话压下了林掌柜的气焰,宝钗见此,便留心看徐乐是如何处事的。 徐乐借势压人,让林掌柜低头求饶,逼着林掌柜吐出这些年的贪污,让林掌柜伤筋动骨却又不会狗急跳墙。 宝钗细细品味,逐渐琢磨出一些味道来。 解决了林掌柜,两人便准备回去了。 徐乐与宝钗相携而出,木棉跟莺儿在左右陪侍,柳湘莲买了盐,没见着佳人,便借故要挑些东西,在铺子里等着。 这一次,宝钗与徐乐走的是前门,迎面撞着柳湘莲。 柳湘莲眼前一亮,却顾着礼数,拱手行礼后,就避让开。 木棉瞧见柳湘莲,又看看宝钗,眼睛亮晶晶的,呼吸急促了两分,像是明白了什么。 等几人上了车,柳湘莲才抬首,瞧见马车离去,柳湘莲有些怅然。随即想到什么,复而高兴起来,过两日,择了吉日,便请姑妈替自己说项,不求其它,只求表明心意后,希望薛家在择婿的时候,能考虑一下柳二就好。 柳湘莲又买了些厨房用的大料,这才离去。 回去的时候,宝钗询问:“那林掌柜吐出贪墨后,便任由他离去吗?” 徐乐轻笑道:“好姑娘,你怎么就真信了我方才的言语,那林掌柜不仅贪墨还轻视姑娘这个主家,姑娘你就该拿他杀鸡儆猴,震慑其他掌柜,让他们不敢生出二心来。”现成的靶子不拿出来用,岂不是白费了。 宝钗听罢,有些羞愧道:“是妹妹想得简单了,若不是徐姐姐指点,我竟是想不到这点。”自己做事这样不周全,还谈什么振兴家业,不过是惹人发笑罢了。 见宝钗情绪低迷,徐乐开解道:“姑娘你已经做得极好了,你先前一直养在闺阁里,哪里知晓这些刁奴的可恨,且你素日里宽和待人,一时想不到这点,也是正常。” 徐乐觉得,宝钗已经是极聪慧的姑娘了,她不像自己是个伪“年轻人”,一个十来岁的姑娘,短短几个月能成长到独立打理家业,不得不说,宝钗天资极佳。 宝钗听了此话,便道:“说起来,今日还得多谢徐姐姐,若不是你的帮助,那林掌柜只怕没那么容易服软。妹妹叫人备一桌好席,答谢姐姐,徐姐姐你切莫推辞,不然妹妹日后都不好再烦劳姐姐了。”宝钗说到最后,还说了一句顽话,露出几分小女儿的神态。 徐乐欣然应下,还说笑道:“既要招待我,可得备些好东西,差了,我可要说嘴的。” 说着,徐乐自己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宝钗忍不住露出个笑来,她长得好,这么浅浅一笑,便胜过无边的风月。 薛家母女现如今还留在王家,托庇于王子腾,王二太太对薛母这个没什么坏心思的小姑子还挺喜欢的,薛母在还有个陪自己说话之人,王二太太便再三留薛家母女两人在忠勤伯府住下。 现如今,禾哥儿已经进学,去年下场得了个秀才的功名,现如今已经入了国子监求学,一月里回来一日,王熙瑶又是个年轻小姑娘,跟王二太太说不到一起去,因此多个说话之人,王二太太是求之不得。 徐乐跟着宝钗进来忠勤伯府,按理还得拜见一下义母假父,王子腾还未下衙,王二太太与薛母相邀着去荣国府串门去了,也不在家,因此徐乐便跟宝钗直接到了宝钗现如今居住的院子。 王子腾对薛宝钗这个外甥女颇为疼爱,还特意按王熙瑶的例,给宝钗准备了一个小院儿。 宝钗在忠勤伯府,一应待遇比照王熙瑶,可见王子腾夫妻对她的看重。 回了院子,宝钗忙叫人摆席,又叫莺儿去请王熙瑶,邀王熙瑶做陪。 王熙瑶在家正无聊,听闻宝钗宴请徐乐作为答谢,请自己过去作陪,便过去了。 三人在一起说笑,又饮了些酒水,很是放纵了一番。 第76章 柳湘莲从军 王家长辈都不在家,宝钗、熙瑶、徐乐三人就肆意了些,推杯换盏,好不潇洒。 一时放纵,徐乐也吃醉了酒,在宝钗院中歇下。 晚间,王二太太与薛母回来了,听闻徐乐来了,便叫下人在大客厅那边摆了饭,众人围坐一起,说笑玩乐。 王子腾公务繁忙,直到徐乐离开,他都还未回来。 回去的时候,木棉便跟徐乐分享今日打听来的消息,将林掌柜的底细说了,又提及林掌柜买卖私盐。 徐乐道:“既如此,明日你遣人将此事告知宝姑娘,有这个把柄,林掌柜不死也得脱层皮。” 木棉点点头,又道:“奶奶,奴婢今日不仅打听出了这些,还在巷子口瞧了一出好戏呢。” “什么好戏?”见木棉一副‘奶奶你快问我’的样子,徐乐便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木棉凑近,贼兮兮道:“奴婢今日瞧见,东府的尤大奶奶家的小姐,大庭广众之下,就跟一个男子表情。那男子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便拒了她。” 闻言,徐乐微微挑起细细的弯月眉,暗道:没听说贾琏置外室,没有贾琏的拉纤,尤三姐难道还是跟柳湘莲扯上了关系? 而且,柳湘莲有意中人这事,确实出乎徐乐道意料。 木棉卖关子道:“奶奶,你猜一猜,那男子拒绝了尤家姑娘后,又去了哪?” 徐乐见她卖弄,便捧哏:“去了哪里?” 木棉嘻嘻笑道:“奶奶定然想不到,那男子拒绝了尤家姑娘后,就来了薛家的盐铺,咱们离开的时候,还在铺子里遇见了,就是那个长得极好看的郎君。而且,咱们走的时候,他还不住的偷瞧宝姑娘,奴婢猜测,他说的意中人,指不定就是宝姑娘。” 木棉有一种直觉,那郎君喜欢的定然是宝姑娘,这是一个八卦人天然的直觉。 徐乐微微惊讶,这柳湘莲跟薛宝钗是怎么牵扯上的? 木棉见徐乐惊讶,美滋滋道:“奴婢就知道奶奶肯定猜不到。” 闻言,徐乐不禁感到好笑,用手指戳戳木棉的额头道:“你呀,在这些事情上,最用心思,旁人都不及你,你这般说,只怕可能性极大。只一点,此事不可在外面说道。” “奶奶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奴婢知道的。”木棉保证道,她虽然爱打听,爱说闲话,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心里还是有数的,不然徐乐也不会留她到如今。 徐乐微微点头,这一点她还是放心的。又提及木棉今日买通长工搬走账册一事,夸赞道:“你今日做得极好,我还未叮嘱你,你就能想到此处,可见是长进了。” 木棉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高兴道:“奴婢跟在奶奶身边也有这么久了,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那岂不是白瞎了这些年日,而且云雀姐姐跟白鹭姐姐平日里也教导奴婢一些事儿,奴婢虽不及两位姐姐得用,但这点事儿还是能想到的。” 徐乐欣慰的点头,当初对木棉,徐乐是不大满意的,一个没什么规矩的农家丫头,也瞧不出有什么出众的才能,女红针黹也差,真真是样样都不行,说闲话是第一名。若不是看在这是王熙凤送的丫头,只怕徐乐早将木棉打发了去,不想这两年木棉成长了很多,都能独当一面了,徐乐就有一种孩子终于成才了的感觉。 为了奖赏木棉今日的表现,徐乐将自己身上的花卉纹的鎏金银香囊摘了下来,赏赐给了木棉。 木棉得了赏,高兴得眼睛都笑成小月牙了。 “谢奶奶的赏!。”木棉谢赏,拿着香囊不住的打量,见香囊里放置香薰丸子的地方,不管自己怎么动作,那地方都稳稳当当的,里面的香丸也稳当当的,便问道:“奶奶,这香薰球儿,怎么动,这香丸都不会掉出来,是什么缘故?” 在木棉看来,自家大奶奶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所以便问了出来。 徐乐道:“是平衡,你瞧瞧这结构构造,你上下左右晃动,里面的几个圈儿会随着转动,达成一种平衡,中间盛香丸的小碗儿,就会一直处于碗口朝上的状态。你按住那几个小圈,这种平衡状态就会打破,小碗儿也会随之转动。” 木棉闻言,便打开香囊,伸手按住了那几个平衡的圈,那小碗儿果然不能再保持碗口向上的状态,惊讶道:“真的耶,奶奶你好厉害,知道好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 徐乐道:“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多读些书就好。” 闻言,木棉脸上的笑就落了下来,作为徐乐身边的大丫鬟,木棉是认字的。但木棉不爱读书,跟了徐乐后,能写能读会算之后,她就不再读那些书了。 木棉很聪明,但她并不喜欢读书,更读不懂那些之乎者也,徐乐一提读书,她就蔫巴了,怕徐乐又要问她功课。 徐乐见她蔫巴巴的跟个小赖皮狗似的,忍不住笑了,有这样的一个丫头跟在身边,枯燥乏味的日子,也多了些趣味。 可能是因着心里年岁大的原因,徐乐瞧着木棉,总有一种看女儿的心态,对她也颇为纵容。 柳湘莲自从再见宝钗一面后,便去镇国公府,请自己姑妈为自己说媒。 柳湘莲的姑妈是镇国公三老爷的太太,是个极为漂亮的贵妇人,嫁人后便独得丈夫的恩宠,四十来岁的妇人,看起来跟三十出头似的,可知生活是十分的顺意舒心。 唯有侄子柳湘莲的婚事,让柳夫人十分的忧心,这个侄子一心要个绝色佳人做良人,可这绝色佳人哪里是那般好寻的? 现如今听闻侄子有了意中人,柳夫人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连忙追问:“是哪家的姑娘?” 柳湘莲一一说了,柳夫人闻言,便微微皱眉。这姑娘自己是见过的,确实是个好姑娘,生得也极好,论家世也跟自己侄儿配得上。只一点,这姑娘的舅舅是忠勤伯,皇上身边的第一得意人,他的外甥女,怕不是那么好求的。 柳夫人便将自己的想法对柳湘莲说了,柳湘莲道:”侄儿自知自己文不成武不就,配不得佳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去从军,只等得了一官半职,再上门求亲。只是……“说着,他便有些羞起来,脸颊少见的绯红起来。 “只是担心你去了,那姑娘说了人家,就迟了,对不对?”柳夫人道。 柳湘莲点头:“所以,侄儿才来托姑妈说项,不求其他,只求薛家选婿的时候,能考虑考虑侄儿。”他这模样,显然是情根深种。 柳夫人叹息道:“也罢,我便为你走一趟。” 第77章 宝钗婚事 柳夫人为了侄子上了忠勤伯府的门,替柳湘莲说项。 薛母拿不定主意,便寻王二太太,盼着嫂子能给自己个主意。 王二太太道:“那柳家的二郎,我也曾见过,虽然有些浪荡,不成个体统,但是为人处事还是好的,只是父母去得早,又没有个贤妻管着,这才浪荡到如今。” 薛母听着,眉头微微皱起,这听着也不像个良配。 王二太太见了,便道:“此事咱们说了也不算,还得问问宝丫头的想法,她舅舅已经给她求了圣恩,许她自立女户,生下孩儿继承薛家家业,这般说来,,宝丫头的婚事倒不那么好办了。” 立女户后,薛宝钗就不是嫁人了,而是招赘,好人家的儿郎,谁愿意做赘婿?做人赘婿走出去,都是要被人嘲笑的,笑他夫纲不振。 薛母闻言,也面露难色,她想让宝钗嫁人,是不想女儿未来道路艰难,一个女子撑起家业,不是那么容易的,得吃多少的苦?薛母也知道,宝钗坐产招婿对自己是最好的,不用担心老无所依,但是她终究还是心疼女儿的,想让宝钗走那条更好走的路。 王二太太见此,也叹息,柔声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妹妹你年岁也到了,少操些心,享享清福吧。宝丫头是个聪明的,又最像她舅舅,咱们姑嫂两个,加一起都不如他们甥舅半个心眼子多,何必替他们两个操心,倒不如想些玩乐上的事情,如那荣国府的老太太般,做个富贵闲人。” 薛母闻言,勉强笑笑,心中担忧半点不减,她理解嫂子的好意,只是……养儿到一百,常忧九十九,做母亲的,哪里放得下孩子自己去玩乐。 王二太太便道:“既如此,不如跟柳夫人说一说此事,若那柳二郎愿意入赘,那倒是个好人选。旁的不说,那孩子长得极俊,我瞧着比琏二还俊俏几分。” 薛母听了,不禁好奇起来:“真的这般好?” 在薛母看来,贾琏已经是极俊的儿郎了,比贾琏还俊,那得有多好?不过,自己的宝钗长得这般的好,要真配个寻常的儿郎,真真的有些委屈。 王二太太见她来了兴致,便道:“你要是不放心,不如叫柳夫人带那孩子来,见上一见?” 薛母有些意动,但还是摇头道:“算了,若是咱们瞧中了人,他又不愿意上门,倒是空欢喜一场。” 听薛母这般说,王二太太不禁好笑,小姑子说是不愿意宝钗招婿,但下意识的还是往这方面想,想来是宝钗平日里说的那些话,终究还是说进了小姑子的心里。 柳夫人那边得知薛家是要招赘,心里就有些不乐意。 柳湘莲知晓后,沉默了半晌道:“侄儿、侄儿想问一问,日后能过继一个子嗣到夫家吗?”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愿意的。 柳夫人闻言,凤目微微瞪大,有些恼怒道:“你个猪油蒙了心的,谁家好儿郎给人做赘婿?旁人都唾沫都能将你淹死。” 柳湘莲被骂后,低头跟姑妈认错,对柳夫人道:“姑妈,薛家大爷为国捐躯,薛家失了根苗,薛姑娘招赘,也实属正常,怪侄儿思虑不周,没考虑到这点。不过,若是婚后能过继一子到柳家,咱们柳家香火也不会绝。至于旁人都言语,侄儿不是在乎这些的人。此生侄儿若是能求得佳人,便再无憾事。”若是在乎这些,柳湘莲也不会去串戏了。 柳夫人见柳湘莲是铁了心了,便恼怒道:“我竟不知,你还是这么个儿女情长的人?” 也是徐乐不在这里,不然,定要说一句:竟不知,这冷二郎竟然是这么个恋爱脑? 柳夫人气急,闹着要赶柳湘莲,柳湘莲拱手行礼,怕气着姑妈,便退了出去。 柳夫人最后还是拗不过柳湘莲,去薛家提亲,只要薛家愿意过继一子到柳家,不让柳家绝了香火,柳湘莲上门也是愿意的。 柳夫人叹息一声,对王二太太道:“伯夫人容禀,我心里是不甚情愿的,自古以来,上门的……都没啥好名声,我们柳家虽然败落了,但也是名门之后,顾忌着这点儿脸面,我是不愿二郎上门的。但二郎他路过盐铺,无意间瞧见了你家姑娘,那一颗心呀,就落你家姑娘身上了,他那边放荡的性子,为了你家姑娘,竟然也愿意尊着礼法,发于情止于礼,可见他的用心。为了你家姑娘,想着去边疆从军,上战场后得个一官半职,才敢上门求娶,你家说要招婿,他为着姑娘,也愿意上门,只求给柳家留根根苗,不断柳家香火。” 王二太太闻言,不住的点头,对柳夫人道:“香火传承是大事,你家在意这点也是正常,这点不说薛家,就我都能应承你,替薛家应下此事。”香火传承是大事,柳家愿意上门,只求一个孩子承继香火,倒也说不上过分。而且,跟其他人比起来,这柳湘莲条件确实是最优的。 长得好,又是名门之后,虽不喜欢八股文章,但也不是一事无成之辈,有一身好武艺,更难得的是,对宝钗还一心一意。 应了那句话,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薛母对此也是十分满意的,就应下这门婚事,但又怕女儿不满意,便想着让这一对小儿女见一面。 宝钗见柳湘莲如此俊美,脸颊绯红只道:“女儿听妈的安排。” 这话,就是愿意的。 柳湘莲高兴不已,他一笑,容色更甚,薛母跟王二太太见了,不由得连连点头: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王子腾见了柳湘莲,心里满意,听闻柳湘莲有意从军,便将人调派到自己的旧部手下,好积攒功劳,尽早得个官职。 这婚事便算是定了下来,徐乐得到消息的时候,略微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走到了一块去。 缘分二字,真的是妙不可言。 宝钗与柳湘莲的小定礼,徐乐去了,两人站在一起,犹如一对璧人。 尤三姐得知柳湘莲定亲了,还是招赘上门的那种,心中愈发的不甘,便想见宝钗一面,想瞧一瞧这薛家大姑娘究竟是何模样。 贾琏这边跟尤二姐还没断,虽然不想娶尤二姐,给她一个名分,但又舍不得尤二姐这个尤物,时常来尤家与她厮混,耳鬓厮磨,好不快活。 尤三姐想见宝钗,便缠着要贾琏牵线,贾琏摇头道:“三姐,那柳二郎既然已经定亲,且别再想那无情人了。” 贾琏自是不愿意牵线的,亲疏远近他还是分得清的,论理宝钗是凤哥儿的嫡亲表妹,贾琏作为表姐夫,哪能为着一个粉头的妹妹,而去折辱凤哥儿的表妹。 尤三姐歪缠,贾琏便不住的推脱,不肯应承此事。 这时贾蓉道:“三姨若真想见那薛大姑娘,侄儿这边倒有一个法子。” 第78章 贾母寿诞 贾蓉说有法子让尤三姐见薛宝钗一面,尤三姐便追问道:“什么法儿,你且说来我听听。” 贾蓉道:“这不是现成的巧宗吗?八月里,便是西府老祖宗的生辰,现如今虽是国孝,不能做生辰热闹热闹,但一家子骨肉,围坐一起亲近亲近还是可以的,那一日,二姨三姨只管上门来,缠磨着太太带二姨三姨上门贺寿便是。” 贾琏一听,连连道:“不可,不可,这般上门,旁人一眼就瞧出来了。叫我说,还是作罢,且安生些好。” 贾琏不想尤家姐妹上门,一是怕尤三姐的性子急躁,见了宝钗闹出事情来,二是怕尤二姐登门后,被王熙凤瞧出点什么来。 凤哥儿吃起醋来,自己可遭不住,倒不如劝尤家姐妹打消这个念头。 尤二姐见贾琏百般推脱,也品出两分味来。 贾琏对尤二姐温柔体贴,尤二姐便生出了心思,她也想借此,跟王熙凤摊牌,想逼着王熙凤给个名分。听闻这琏二奶奶虽然是个母老虎,但也不是不讲理之辈,还为琏二爷聘了一个正经的妾房,想来应该是个内里贤惠的。 自己做不成二房,那三房也该是成的,听闻那正经聘来的二房,也不过是一个被拐子拐来的丫头,这样的人都能做琏二爷的二房奶奶,自己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虽然失了脚,但做个三房也还是成的。 一晃两月过去,徐乐所生的熠哥儿前脚过了周岁,后脚就到了荣国府老太太的华诞。 徐乐便带着青娘、兕姐儿、熠哥儿出门,给贾老太太贺寿。 今日青娘一改往日里娇媚的打扮,换了一身端庄的打扮,梳了云尖巧额团髻,绑着红丝缯发带,发髻上插着一对镶石榴石的折股金钗,耳朵上戴了一对花丝嵌宝的流云耳坠。 脸上上的是飞霞妆,嘴上画的是点绛唇,穿的是藕荷色抹胸,配的是天水碧的满绣罗衫,罩的是折枝海棠纹的对襟半臂衫,下面配的是蝶恋花纹的水红百褶裙,脚上踩的是天水碧罗绣花鞋,腰间系着白玉环佩的绦带。 青娘缓步上前,走到徐乐面前,朝着徐乐行礼,笑着道:“奶奶瞧瞧,妾这一身走出去,可给奶奶丢面儿?” 徐乐细细瞧了,笑着道:“好一个俏佳人,走出去,定然给我长脸。” 徐乐还是第一次带青娘出门赴宴,为着这寿宴,青娘可下了一番苦功夫,打扮太艳了不行,怕人觉得自己轻浮,打扮太素了不行,怕给大奶奶丢份儿。 木棉瞧了,也跟着夸赞道:”姨娘这身极好,瞧着特体面,跟奶奶走在一起,猛的一瞧,还以为九天仙子一起下凡尘了。“ 青娘闻言拿帕子捂嘴笑:”好个嘴甜的丫头,难怪奶奶总爱带你出门。“ 徐乐在一旁看她们笑闹,等她们闹够了,就故作严肃道:“好了,且别闹了,赶紧出门吧。” 青娘与木棉闻言,便行礼应是。 徐乐转头对陈管家、云雀、白鹭嘱咐道:“若有什么急事,你们都处理不了的,就去荣国府那边寻我。” 三人应是。 因着还带着孩子跟奶妈子,一共坐了三辆马车,才坐下。 车马行到宁荣街,荣国府开了侧门,迎亲旧故交进府。 因着是国孝,府里没叫戏班子,只叫来两个说书的先生,说些新奇的话本子、奇闻轶事,添些热闹。 男客走侧门,女眷走西角门,贾琏、贾蓉在门口迎客,王熙凤带着小红在里边迎接女客。 徐乐下了马车,荣国府的管事连忙报名:“陈大奶奶携家眷到!” 徐乐进了门,王熙凤瞧见她,连忙道:“你可算是来了,快帮我迎迎客,我叫珍大嫂子在里边帮我待客,实在是忙不赢,你帮我看顾着些。” 徐乐笑道:“我的好奶奶,每次来你都叫我帮你待客,真真是一日都不得闲儿,好歹让我松快松快。” 王熙凤佯怒道:“少跟老娘耍嘴皮子,还不快帮着待客。”一副你不帮忙不行的样子,结果没两下,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人说笑间,瞧见徐乐身边跟着个美貌小妇人,略思索,就猜到了其身份。 徐乐便让青娘上前给王熙凤行礼:“青娘,快给琏二奶奶行礼。”又对王熙凤道,“这是芙蓉,小字青娘。她在家里帮着我打理内宅,也不得闲,趁着老太太寿诞,便带她出门走动走动。” 王熙凤细细瞧了,见她卑躬屈膝,是个安分的,这才露出笑来,对青娘道:“快起来,让我好好瞧瞧。” 拉着青娘上下打量,称赞道:“好一个美人儿,不弱于容秀,容秀有了身子,不好出门走动,不如让青娘带着孩子们,陪容秀、蓁姐儿他们说话去。“后面这话是对着徐乐说的,青娘没有做声,见徐乐点头后,才应下。 王熙凤见此,放心了几分,瞧着很听乐儿的话,应该是个好的。 春鹃在前边引路,青娘带着孩子跟着她,一路走到王熙凤院子里,这边安静些,但隐约也能听到荣庆堂那边的欢声笑语。 徐乐陪着王熙凤迎客,平儿带着孩子来得更晚些,王熙凤留她一同待客:”你且让奶妈子带着孩子去我院子待着,乐儿她家的孩子也在那边,尽管放心就是。“ 牛夫人闻言就道:”平儿,奶奶给你体面,你便陪奶奶待客,我去老太太那边,给老太太请个安。“平儿应声后,牛夫人就去了荣庆堂。 王熙凤带着平儿、徐乐一起待客,闲时一起说闲话。 王熙凤突然提起尤家姐妹来:“今日,珍大嫂子娘家两个妹妹,跟着一起登门,瞧着……怕是跟琏二有些牵扯,只怕是琏二在外边的桃花债,你们回去,帮我盯着点她们姐妹,我倒要瞧瞧她们姐妹要弄个什么鬼儿。” 尤家姐妹贸然登门,还选这样一个不好推拒的日子,显然是有备而来,王熙凤直觉不对,但现下忙,抽不出手查探,便想让徐乐、平儿帮忙。 徐乐便道:“不过是些小事,我叫木棉出去打探一下,这丫头最擅打听。尤家两姐妹既然是珍大奶奶的妹子,她们的事情,显然瞒不过宁国府那边,打听一下就知道深浅了。” 希望这尤家姐妹跟贾琏做事能谨慎些,不然,这尤家姐妹是落不得一个好的,王熙凤能容下没有娘家助力的容秀,但绝对容不下珍大奶奶的妹子。 第79章 贾琏尤二姐事发 尤二姐的身份说高不高,但她姐姐是贾家的宗妇,是族长夫人,在家论地位比贾老太太这个超一品诰命还高,她的妹妹给夫家的族弟做妾,说出去也不好听。 虽然尤二姐、尤三姐并不是尤氏的亲妹,但顶着尤家的姓,她们的名声坏了,尤家的名声能好? 尤二姐要么不做贾家的妾,若是做了,那为着尤氏的脸面,贾家宗妇的脸面,尤氏嫁进来,少不得要做个贵妾,在一些没甚规矩的人家,就是“平妻”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王熙凤能许她进门,即使没奈何让她进门了,也是不许她活着的。 木棉出去打听此事,宁国府那边的下人,不是什么口风严谨的,木棉使了几钱碎银子,就从两个长舌妇那里,打听出了前因后果。 现如今尤氏姐妹并尤老娘,都是靠贾珍养着的,她家的下人有一多半,都是贾珍从宁国府指去的,下人之间牵扯深,嘴又不严,一来二去,尤氏姐妹的事情,就 已经传遍了宁国府。 宁国府这边知晓了,荣国府这边好些下人也知道了,贾琏跟尤氏姐妹有染这事儿,林之孝作为荣国府的大管家,显然也是听到了风声的,只不好跟王熙凤讲。 又想着,贾琏没少在外面睡粉头,这尤家姐妹跟粉头子差不多,就没跟王熙凤说,还有就是,怕贾琏这个二爷因此恼了自己。 贾琏这些年做官,也积了一些威严,贾家的下人对他也是敬畏有加的,不弱于王熙凤。 寿宴过半,木棉回来了,将打听出来的事情一一说了,王熙凤强压心中怒意,随手从头上拔了一支足金的嵌珍珠的折股钗,赏赐给了木棉。 “好丫头,果真得用,这钗就赏你了。”王熙凤压抑着怒意,皮笑肉不笑道。 木棉看看徐乐,见徐乐微微点头,才接了赏。 王熙凤没有发作出来,一直熬到寿宴结束,大部分亲友告辞离开,送走了这些人,荣国府里就留了些十分亲近的女眷在这边陪贾老太太摸骨牌。 王熙凤让来旺请贾琏回院子,贾琏听来旺说王熙凤找他,本能的就想要跑,找了个借口道:“这边还有结果客在,我得陪着,你去回了你家奶奶。” 来旺愁眉苦脸道:“好二爷,你就发发慈悲吧,你要是不去,二奶奶不得将小的腿打折。”来旺怕极了王熙凤,向着贾琏哀求。 贾琏恼怒道:“你个刁奴,怎的?你怕奶奶就不怕爷了,你再歪缠,我叫兴儿他们拉你出去,打断你的腿!” 来旺苦着脸道:“既这般,爷你就行行好,让人打断小人的腿,等下奶奶打杀起来,小的怕……” 贾琏见来旺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恨不得打他两耳光,难道就他怕,自己就不怕吗? 这刁奴,一点都不忠心,若是那忠心的奴才,此刻就该为主子分忧,挡住奶奶的怒火,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来旺才不管这些,二爷要是罚自己,大不了革自己几个月米粮,挨上十几二十板子,要是落到二奶奶手里,那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贾琏无奈,被来旺“请”回了院子。 贾琏讪笑,上前给王熙凤拱手行礼:“奶奶好,奶奶叫琏二可是有什么事儿要琏二办?奶奶只管说,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琏二义不容辞!” 王熙凤冷笑一声,贾琏起身,期期艾艾的靠近,想要搂住王熙凤说些亲密话儿,哄哄这打翻的醋坛子。 王熙凤扭身躲开,转身坐在榻上,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扣紧,在绿檀桌小几上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儿。 贾琏见此,就知王熙凤是气得狠了,连忙上前说好话。 “好奶奶,你别不理我,心肝儿,好人儿……” 贾琏伏低做小哄人,王熙凤冷着俏脸审问他:“哼,你在外边做的好事儿,外边的粉头都找到家里来了。” 贾琏面色讪讪:“好人儿,你且听我说,我跟外边的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不曾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来,心里唯有好人儿你。我的好奶奶,旁人不知我的心,你还误我吗?”说着,一副十分委屈的神情,他长得俊,做这些做作之态,不惹人厌烦,反而惹人怜惜。 王熙凤见此,心中的气就消了些许,自己当初不就是瞧中他这张好脸了,这才让他拿捏住。 但一想到尤氏姐妹,她心一横,且不去看贾琏,还伸出手挠了他几爪子,贾琏连连讨饶:“好奶奶,这脸不能挠,等下我还要出门见客呢。” 贾琏一边躲一边求饶,王熙凤就扭他腰间软肉,扭不痛,就掐,贾琏吃痛告饶。 王熙凤道:“赶紧将尤家姐妹给我打发了,不然……哼!”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贾琏揉揉被掐痛的地方,拱手告饶道:“奶奶放心,那尤家姐妹年岁都到了,珍大哥哥正给她们说人家,怕过个一年半载就嫁人了。”见王熙凤眼中的怒火又升腾起来,贾琏连忙改口,“用不了一年半载,,三、五月就成。” 王熙凤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他们这边院子发生的事情,没多久就传到了贾老太太、王夫人的耳中,贾赦比邢夫人更早得到消息。 贾老太太叹息道:“这事儿虽然是琏儿做差了,但年轻人跟个馋嘴猫似的,鸳鸯,你去将我屋里面的红珊瑚摆件给凤丫头拿去,让她别闹了。爷们偷个嘴儿,不是什么大事。” 鸳鸯得了命令,便找出红珊瑚盆景,悄悄给王熙凤送去,将贾老太太的意思说了。 王熙凤本就没想跟贾琏彻底闹翻,拿了贾老太太的东西,便借着这个台阶下了。 贾赦也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还将贾琏叫去,责骂了一顿,主要骂贾琏偷吃也不晓得擦干净嘴儿,被婆娘逮着了,连带着自己丢脸,还有就是嫌弃贾琏夫纲不振,不正经纳通房姨娘,反而出去偷吃,也不知是个什么癖好。 贾赦对贾琏道:“听说珍哥儿有意将那两姐妹嫁出去,你既得了便宜,就出一笔钱财给那尤氏做嫁资,将人嫁出去,此后再不得有牵扯。” 贾琏躬身应是,嘴里应着是,脚步却没有挪动。 贾赦不解的恼怒道:“在这杵着作甚,还不滚?” 贾琏舔着脸道:“那个……” “有什么话就快说,做这模样,也不嫌丢脸?”贾赦骂道。 贾琏闭眼,鼓足了勇气,将话说了出来。 贾赦一听,气了个好歹:“你那些钱呢?连三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贾赦简直不敢相信,贾琏作为他的嫡子,手里连三五百两银子都没有?要知道,即使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贾琮,私房钱都有三五百两银子。 贾琏苦着脸道:“老爷,你也知道,凤哥儿她看得紧,我的冰敬、碳敬跟养廉银子都在她手里……”所以,贾琏其实很穷,给尤二姐那些首饰、布料,都是收的孝敬,还是王熙凤看不上那种。 贾赦气急:“没钱你还敢玩女人!”说着,就抄起案几上的茶盏砸向贾琏面门。 第80章 贾琏挨打 贾琏闪身,躲过贾赦砸来的茶盏,茶盏落地应声而碎,价值百金的汝窑茶盏就这样碎了。 贾赦见贾琏还敢躲,气急,叫门外的小厮将贾琏绑了,自己拿了软鞭,狠狠抽了十鞭子才算气顺了。 贾琏哎哟叫疼,贾赦这还是顾忌着他明日还要上衙,这才收手。 王熙凤见贾琏挨了打,反而心疼了,拿帕子擦着泪,叫人给贾琏上药。 王熙凤抹泪道:“老爷下手也太狠了,好多都青紫发肿了,还有些地方,亵裤上都是血印子。” 一旁容秀挺着肚子,见此也不住的抹泪,对贾琏道:“二爷,以后且都改了吧。” 贾琏瞧见娇妻美妾都在哭,打起精神道:“爷没事儿,不过是些皮外伤。”对王熙凤道,“好奶奶,现如今你气可消了,若是没消,不如再打上两鞭子?” 王熙凤没好气道:“若你不在外面拈花惹草,也不会挨这顿打。” 贾琏听了此话,有些颓然,自己就睡了一个女人,又没想娶进来做三房,玩玩而已,就遭了这一顿打,还要拿出五百两来给尤二姐做嫁妆。 贾琏本就不厚的私房,现下真的是掏空了。 徐乐再一次”怀孕“了,陈锋的病情加重,显然是活不长了。 于是,京城上下有脸面的人都知道了,陈家的家主陈锋只怕是不大好了,陈大奶奶为了他还求了太医来看诊,太医说陈大爷年轻的时候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伤了根基,就这一两年的事情了。 大家纷纷感叹陈大奶奶命不好,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青年守寡,又是个美人,着实令人怜惜。 一些心里有鬼的,就生出了异样心思,这陈大奶奶青年守寡,只怕守不住,到时候自己如果能得美人垂青,那不是钱财美人两相得? 徐乐躺在榻上,小腹微微凸起,兕姐儿跟熠哥儿两个小人儿,在她腿边玩儿。 兕姐儿长得极好,粉雕玉琢,因着胎里养得不好,她的肤色、发色比常人都浅淡些。 熠哥儿胖墩墩的,瞧着虎头虎脑的,作为弟弟他特别喜欢黏着姐姐兕姐儿,是姐姐的小狗腿儿。 “姐、姐姐,玩儿。”熠哥儿才一岁多点,说话还不甚流利,只能说一些短句子。 兕姐儿年岁大些,说话更为流利:“玩什么?七巧板、九连环?” 熠哥儿拿起九连环,摇晃两下递给兕姐儿,很明显是想玩九连环。 兕姐儿接过九连环,就开始拆解,她年纪虽然小,但做事极有章程,不像熠哥儿拿着九连环就乱扯,而是经过思考后,才动的手。 徐乐拿着书解闷,眼角余光瞧见姐弟两个玩得开心,就没有管他们。 没一会儿,就听见熠哥儿笑得跟个老母鸡似的,咯咯咯的,兕姐儿一副得意的小模样,手里拿着已经解开的九连环。 徐乐微微讶异,兕姐儿才多大呀,就能拆解开九连环了?九连环这东西,即使是大人拆,也不一定拆得开,兕姐儿拿到手里,前前后后还没一刻钟,就拆开了,这个丫头着实有些聪明。 正想着,兕姐儿跟熠哥儿就拿着玩具,要徐乐陪他们玩儿,徐乐便扔了书,陪两个孩子玩。 “娘、娘拆。”熠哥儿拿起一个白玉九连环,让徐乐拆,徐乐接过,拆了一会儿,才解开三个。 熠哥儿是个急性子,觉得徐乐拆得慢,就闹着要姐姐拆,兕姐儿接过徐乐递过来的九连环,没多久,就全解开了。 徐乐赞道:“咱们兕姐儿真聪明。” 熠哥儿在一边跟着夸:“姐、姐,聪明!聪明!” 兕姐儿害羞的抿嘴笑,一双小小桃花眼亮晶晶的,张开手,要徐乐抱。 徐乐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伸手轻拍她的背脊,轻声哄着。 熠哥儿见姐姐被娘抱着,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也挤进去,要娘抱,还要跟姐姐一起被抱。 这时,一个伺候的婆子端来新的茶水跟果子,见熠哥儿缠着要抱,连忙拦了:“好哥儿,奶奶肚子里还怀着,可禁不住你扭的。”说着抱起熠哥儿,去外面叫来两个孩子的奶母。 奶母们将孩子抱起,拿玩具逗着,免得他们哭闹,木棉拿着几本账册进来,便问:“怎么了?” 方才进来的婆子,将自己所见说了,木棉听罢,便一脸不赞同的看徐乐一眼:“奶奶,你别太宠孩子,倒是顾忌着肚子里的哥儿、姐儿才是。” 木棉并不知道徐乐肚子是假的,因此并不赞同徐乐跟两个孩子混玩。 木棉说罢,小嘴并没有停,而是一直数落:“奶奶,你太惯着孩子了,姨娘那边还说,她要是不凶点,两个小的就要上房揭瓦了。奶奶你在外边那是杀伐果断,养起孩子来怎么这般娇惯?跟薛太太似的……” 徐乐捂着耳朵,不太想听木棉念叨,也不知木棉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能唠叨? 在外边听见动静的青娘也走了进来,叫奶妈子抱着两个孩子出去走动走动,然后支派走木棉,叫她去库里找两匹丝萝,拿去绣房。 见木棉走了,徐乐将手放了下来,就问道:“叫木棉拿丝萝作甚?” 青娘道:“荣国府的甄姨娘算算日子,这两日就要生了,叫绣房做几身小衣裳出来,到时候好去贺喜。” 徐乐这才想起,容秀要生了,便对青娘道:“还好你记得,不然我真给忘了。” 青娘笑道:“奶奶你最近忙着盘账,这些事情自有妾记着,奶奶你好不容易得闲一日,就好好休息,别叫那两个天魔星缠磨你。”徐乐太惯孩子了,青娘怕孩子被惯坏,平日里只好装得凶点,免得在孩子面前失了威信,日后就不好管了。 徐乐听青娘说两个孩子是天魔星,就有些不乐意道:“兕姐儿跟熠哥儿都是乖巧听话的孩子。” 青娘无奈的摇头,并不与她争论,换了个话题道:“奶奶,还记得当初琏二奶奶叫你帮着查的尤氏姐妹吗?” 徐乐半靠在鸳鸯枕上,饶有兴趣的问道:“她们怎的了?琏二奶奶不是说要她们嫁人吗?难道已经嫁了?” 第81章 尤二姐之殇 听徐乐询问,青娘也不再卖关子,将自己听来的话,告诉了徐乐。 青娘道:“那尤氏姐妹的名声早就坏了,哪有好人家肯要?那珍大老爷许了她不少的嫁妆,终于找到个被美色所迷的公子哥儿,那人肯娶尤二姐,但家里不同意,就在外面置办了宅院,将尤二姐养了起来。” 徐乐惊讶道:“这是做了人外室?” 青娘点头道:“可不是,那尤二姐也是个憨的,那男人说等她有了身孕就接她回府,她便真信了。还有,那男人说给她准备了坐胎药,她就傻傻的喝了,妾怀疑那根本不是什么坐胎药,只怕是凉药。” 徐乐听了直摇头:“这尤家姐妹,算是所托非人了。” 青娘感叹道:“可不是,奶奶你说这尤二姐,是不是蠢的,珍大老爷跟琏二爷给她的嫁资,少说也有千八百两,这么一笔嫁妆不算少了,拿着这笔钱,嫁给那些地主老爷做个正儿八经的二房不好吗?偏要跟了那公子哥,做个没名分的外室。” 青娘有些怒其不争,这尤二姐是被富贵迷了眼,一心想往富贵窝里闯,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徐乐摇头道:“这事儿,不是尤二姐能做主的,尤二姐跟珍大爷之间的猫腻,明面上藏着,但私底下谁不知道,这尤氏姐妹都是他的玩物,只怕不是尤氏姐妹不想离开,是走不了。” 贾珍并非是真心要放尤氏姐妹走,他就是想找个接盘的,还要能方便他兴致来了,就去找尤氏姐妹厮混。 贾珍不放手,尤氏姐妹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贾珍的控制,只怕那接盘的公子哥儿不是一般的人家。 徐乐便对青娘道:“你私下派人打听一下,那公子哥是哪家的,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儿。” 见徐乐面色严肃,青娘脸上的笑容敛收,便点点头道:“那妾就派那些乞儿盯着尤二姐那边。” 徐乐道:“希望,只是我多想了。” 青娘便派人盯紧尤家姐妹,原先只以为尤二姐做了人外室,不想她是给皇后娘家的一个兄弟做了外室。 青娘不知其中缘由,便将此事回禀了徐乐,徐乐眉头紧皱,思索片刻道:“叫人打探一下,贾珍怎么跟承恩公府里的哥儿牵扯上的?” 承恩公府就是皇后的娘家,皇后娘家势力不算小,但她父亲在族里并不算出众,本是一个五品的小官儿,自女儿当了皇后后,皇上便按例封他做了承恩公,他没有什么出息,不过是族老手中的傀儡。 皇后生了嫡子,地位稳当,只娘家的几个亲兄弟都没甚出息,给不了皇后什么助力。 皇后娘家跟贾家没有什么来往,再加上宫里的贤妃元春跟皇后是水火不相容,不想贾珍竟然跟承恩公家的人来往起来,还将尤二姐给人做了外室,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图谋,徐乐才不信。 徐乐对朝局的把控并不算好,连权力中心都混不进去,谈何把控?因此,她将此事告知了王子腾,一是为了表“忠心”,二是想从王子腾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来印证自己的猜想。 王子腾得了消息,便叫人去查,这一查就查出来问题来。 贾珍跟承恩公家的子弟牵扯上,这其中还有宫里淑贵妃手笔,想在必要的时候将此事捅出来。 皇后的侄子国孝期间停妻再娶,若御史台知晓了,承恩公府少不得吃一顿瓜落,到时候皇后的脸面也尽失,要是查出来此事与贤妃娘家有关,只怕皇后跟贤妃斗起来,就是不死不休了,到时候淑贵妃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淑贵妃的算计被王子腾提前察觉,将此事告知了宫里的元春,元春知晓此事后,眼中寒光闪过,一个更加恶毒的计谋,浮现心头。 没多久,京中出了一场闹剧,牵扯了前朝后宫。 皇后的侄子国孝期间停妻再娶,置办外室,那外室本就是个失了脚的,跟了皇后的侄子后也不检点,跟一个年轻郎君偷情,被皇后的侄子发现,羞恼之下皇后的侄子竟将那外室挞死。 御史台接连参了承恩公,后面又牵扯出,那外室是宁国府三等将军贾珍的妻妹,不守妇德,跟好些男人都牵扯不清,于是贾珍也被参了,贾琏跟尤二姐之事,还是被人扒拉出来,也被参了。 一时间,荣宁二府风声鹤唳,怕尤二姐之事连累自己。 王熙凤为此,还去宁国府闹了一场,责问贾珍跟尤氏,觉得贾琏是被贾珍牵累的。 贾珍找了借口,躲了,独留尤氏承受王熙凤的怒火。 宫里的元春,让抱琴给自己梳了一个楚楚可怜的泪妆,换了素净的打扮,去找皇上哭诉。 “陛下,妾家的兄弟,虽然不着调,但国孝期间纳妾是真的不敢的,那尤氏姐妹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本就是外姓女改的尤姓,她母亲嫁了三次才姓了尤。”这是在说,尤氏姐妹不是贾家的正经亲戚,不过是打秋风的破落户,是为贾珍、贾琏两人说项。元春仿若无骨一般伏在皇上的膝上,美人哭泣犹如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 皇上见她哭得可怜,忍不住伸手安抚她的背脊,元春便再接再厉,哭诉道:“妾家知晓尤氏姐妹的荒唐,便出了一大笔嫁妆银子,想将她们正经聘嫁出去,不想怎的,她们又跟承恩公家的哥儿有了牵扯……说来也奇怪,妾家与承恩公并无来往,他们又是怎的遇上了?想来是孽缘,才惹出这些事情来。” 元春哀哀哭泣,恰到好处的停了话头,皇上听了她的话,也不禁起了疑心,贤妃跟皇后素来不和,承恩公跟贾家也没甚来往,那尤氏又是因何遇上了承恩公家的哥儿? 皇上起了疑心,便让人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淑贵妃娘家人在其中弄鬼。 对于淑贵妃,皇上是极为信任跟宠爱的,不然也不会借着她生了皇子,就给她封了贵妃。 没想到,看起来温柔可人的淑贵妃,背地里跟其他宫妃没有什么两样。 皇上虽然没有处罚淑贵妃,但对淑贵妃的信任不再如往昔那般深,对其的宠爱也差了好些。 此事,最后以承恩公家的哥儿杖责加夺了身上的轻骑尉爵位结束,贾珍也被罚了,挨了一顿板子,贾琏遭了斥责,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尤二姐死了,尤老娘跟尤三姐哭成了泪人,尤三姐得知,杀害自己姐姐的公子哥,只挨了一顿打,被夺了爵位,就没有任何处罚了,只觉世道不公。 第82章 尤三姐出家 尤二姐死后,害死她的那些人依旧富贵荣华,世道何其不公? 尤三姐自此心如死灰,往昔那些夸荣争耀的心思尽去了,再加上柳湘莲为了薛宝钗拒了她,尤三姐觉得活着无望,不禁动了寻死的心思,但老娘哭得可怜,她便去了寻死的念头。 尤三姐接连受了打击,对男女情爱死了心,便生出了出家的心思,尽去三千烦恼丝,绝了情爱,青灯古佛过完这一生。 尤老娘蓬头垢面,抱着尤三姐哭:“三姐,三姐,你切莫生出这些妄念,咱们还有些钱财,拿着这些钱,去嫁个土地主,一辈子衣食无忧,日子也过得下去。”尤老娘听尤三姐说要出家,顾不得洗漱,就来劝女儿打消念头。 女儿若是出家了,自己一个老妇人,没了人供养,日后还有什么盼头。 尤三姐用力,推开尤老娘,眼里死寂一片,冷哼一声,对尤老娘道:“娘呀,有时候我总想,我跟姐姐是你生的吗?”若是亲生的,亲娘怎舍得推两个女儿入火坑呢? 尤三姐回忆起从前,那时候,她们母女三人寄人篱下,尤老娘接连死了两任夫君,带着两个幼女,最后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勾搭上了尤家家主。 尤老娘嫁进来尤家,哄着尤家家主给尤氏姐妹换了姓,尤家家主见尤氏姐妹小小年纪,便已显出了不俗的容颜,想着这两个便宜女儿长大后,可以拿去联姻,便给她们改了姓,进了尤氏族谱。 那段日子,是尤三姐记忆中最温馨的时光,大姐虽然不喜她们姐妹,但也没磋磨,只不爱搭理人。 父亲虽然冷漠,但也不曾亏待,还找人教她们姐妹读书习字,用心教养,虽然是为了让她们姐妹联姻,但好歹不曾苛待。 不想,这好日子还没过两年,大姐出嫁后,父亲就因病去世,老娘带着姐妹二人,便依附大姐过活,日子过得清贫。 大姐虽然是继室,但也顶着三等诰命的名头,庇护母女三人还是够的,那些宵小不敢打她们主意。 再加上自己老娘还有个六品恭人的诰命,她们姐妹出门行走,出入的也是清流勋贵之家。 当时,尤三姐想着,等姐姐尤二姐出嫁了,自家的日子就好起来了。 尤二姐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张华,张家是皇庄的庄头,虽然地位算不得高,但家中不缺钱财,姐姐嫁过去也是个享福的奶奶。 不想,张家遭了祸,张老爹庄头的活计被撸了,张华也显露出本性,他是个烂赌鬼,原先张老爹还有银钱给他填补,现如今张家败落了,赌债的窟窿就填不上了,那张华竟然还将主意打到自家姐妹身上,让姐姐拿钱给他填补窟窿。 张华是靠不住的,尤三姐便想让尤老娘将这门婚事退了,不想张家不愿意退婚,便一直耗着,直到二姐十五及笄。 张家来逼婚,尤老娘不想将女儿嫁给破落户,还是个烂赌鬼,便寻到宁国府,求贾珍庇护。 贾珍见了尤二姐貌美,就动了心思,尤老娘在风月之事上,是个老练的,只一眼就看出了贾珍的心思,想起宁国府富贵,就生了贪恋。 贾珍勾搭尤二姐的时候,尤老娘不仅不禁止,还帮着贾珍说好话,她想着要是贾珍能娶自己女儿做二房,到时候自己也能继续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那时,她半点也没想起继女尤氏是贾珍之妻。 尤二姐本就年轻,哪经得起贾珍这个情场老手的歪缠,在尤老娘的鼓动下,半推半就的跟贾珍同了房。 不想贾珍是个吃了不负责的,只想着玩乐,根本不愿意给尤二姐名分,又瞧上了当时才十三的尤三姐,尤三姐性子泼辣,与性情柔顺的尤二姐比起来,是别样的滋味。 尤氏姐妹自此就落入贾珍的魔爪,再无出头之日,而那尤老娘,就是为虎作伥的伥鬼,为了富贵,亲手将自的女儿推入深渊。 尤三姐心死,要出家为尼。 贾琏到底还记得尤二姐当初跟他的那点子情谊,给了她们母女一笔银子,送尤三姐去水月庵出家。 此事被王熙凤知晓后,贾琏少不了又挨了几爪子,脖子上都挂了彩,好在现如今积雪还没有化,出门带着围脖遮掩,还能出门。 尤三姐出家的消息传到徐乐耳中,徐乐微微讶异。 书里尤三姐被柳湘莲退亲后,自刎而死,柳湘莲见她贞烈,觉得是自己负了佳人,心如死灰,后面出家了。 没想到,现如今柳湘莲跟尤三姐没了什么牵扯后,柳湘莲没有出家,尤三姐反倒出家了。 徐乐想起,书里渡柳湘莲出家的,正是那一僧一道。 想到那一僧一道的手段,徐乐眼睛微眯,不知道尤三姐出家,那一僧一道会不会出现? 见识过那样的手段后,徐乐免不得升起妄念,做个富贵忙人,哪比得上仙神逍遥自在? 自陈家完全被徐乐掌握在手中后,徐乐没少派人去寻仙,但除了那一僧一道,她并没有寻到有价值的东西,从一些佛道手里,得了一些不知真假的炼气秘籍,这些东西徐乐看了,也没瞧出什么名堂。 人间的富贵,徐乐要,长生,徐乐也想要,她就是这样一个贪婪的人,既要,又要,还要! 尤家姐妹悲催的遭遇,如果不是牵扯到皇后、贤妃的娘家,只怕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现如今事情落幕了,她们姐妹的结局,没有人关注。 这京中枉死的人太多,不差一个尤二姐。 青娘得知尤二姐的下场后,叹息一声,对徐乐道:“当初若不是奶奶,只怕妾的下场,比尤家姐妹好不了多少。” 徐乐摇头道:“不,自救者,人恒救,你跟尤二姐不一样,她就像菟丝花,自己立不住,你不一样,你像田间的野草,虽然弱小,但坚韧,拼尽全力也要活。所以,你永远不会落得跟她一个下场。” 青娘听罢,便笑道:“唯有奶奶这般高看我。”此时,她没有称妾,而是称我,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张扬的神色,那是被人肯定带来的自信。 千金易得,知己难寻,青娘觉得,徐乐便是她的知己,是她的伯乐。 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是自己的幸事,为其死而后已,不是正常的吗? 青娘知晓,奶奶野心勃勃,不甘心只做一个皇商奶奶,一个皇商家主,她有更高远的志向。 那自己便为她打理好后宅,成为她的后盾,送她上青云! 此为青娘之志。 第83章 陈氏族长之死 京中无甚大事,陈家的产业也尽数掌控在徐乐手中,陈家那些族老,在王子腾的权势打压下,个个像吓破了胆的老鼠,轻易不敢在徐乐面前出声。 陈家的族长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熬过了大年,到了春日,不想二月还没过完,人就不行了。 没多久,就挂了白孝。 “奶奶,族长没了,报丧的人来了。”陈管家躬身走了进来。 徐乐微微抬起下颌,嘴角勾起,漫不经心道:“真是一件憾事,不过族长六十有一,年纪大了,身子骨弱,一场风寒走了,也正常。陈管家,叫人准备丧服,我作为陈家大奶奶,少不得要送他老人家一程。” 陈管家道:“奶奶心善,你亲去送族长,是族长的福气,老奴这就叫人备东西。” 陈管家下去了,作为陈家族长病故的推手,他还是有些心虚的,不过瞧着大奶奶那波澜不惊的神情,他那点子心虚,就散了。 大奶奶犹如一根定海神针,只要大奶奶稳住了,自己就有好日子过,大奶奶不倒,自己也不会轻易倒下,所以有什么好心虚,好害怕的? 青娘得知陈家族长去了,便来徐乐的主院,伺候徐乐换上丧服。 青娘道:“奶奶,要妾陪奶奶一起去吗?”她拿起一件白云绢的圆领对襟比甲给徐乐套上,衣领和对襟处缝了一溜儿花卉云纹的墨蓝色织金缎子。徐乐因着怀的是双胎小腹比寻常四个月的孕妇更大,这比甲的腰身宽,穿着倒也还好。 徐乐道:“你在家里,盯着点大爷那边,叫丽娘去大爷院子守着,可别叫大爷这两日就没了,等我为大爷挣个族长回来。” 青娘轻笑道:“那妾提前恭喜‘族长夫人’了,愿奶奶得偿所愿。” 徐乐坐下,青娘为她发髻上裹上白挑线的包头,又用缂丝金滚边的珍珠箍子压住包头的边,箍子中间叠戴了一枚花翠华胜,两侧各装饰了几朵花翠小花并几朵珠花,戴了一对嵌宝石缧丝琉璃喜蛛耳坠,将脸上的胭脂擦了,只施了一层薄粉。 徐乐打扮妥当,便去吊孝。 出门的时候,青娘对木棉叮嘱道:“现如今奶奶身子重,你等下一刻也不能离了奶奶,跟着点,别叫人磕碰到了奶奶。” “是。”木棉应声,扶着徐乐上了马车。 徐乐挥手,叫青娘赶紧回去,屋外料峭春寒,免得着了寒气。 到了族老家的小院,院中搭着彩棚,有四五个和尚在灵前念经,灵前跪着孝子贤孙在哭灵。 这时候,一个小厮跑了进来道:“大爷,衙门的仵作来了。”经由衙门的仵作验尸后,开光明,抿目,含饭礼后,就会将丧者置于棺中,次日亲友才开始吊丧。 现如今死人发丧,不是说人死了就发丧的,要经衙门仵作查看不是死于非命后,才能发丧。 那些世家大族,有权有势,仵作就走个过场,那些小门小户,一些仵作就刻意刁难,得些钱财后,才会让其发丧,至于那些贫寒人家,能有口薄棺就不错了,更别提那些丧仪。 仵作验尸这一步,陈家的族老们都来了,徐乐挺着大肚子也来了,仵作瞧见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在此,不禁皱眉道:“这位奶奶怀着胎,这边验看,免不得惊着奶奶,倒不如请奶奶暂且回避?” 因着徐乐打扮奢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仵作对她说话极为客气。 徐乐看了一眼木棉,木棉点点头大道:“我们奶奶怀着孕,不好看这些,但咱们三房老爷身子不好,没来,我们叫管家替上,如此可行?” 陈管家便上前,仵作点点头:“可行。” 徐乐朝陈管家点点头,陈管家便随那些陈家族老去了灵堂里面。 仵作草草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提笔写下记录:陈氏族长陈淼,六十又一,病逝。 仵作验完后,按例主家该给辛苦钱,陈家大爷陈森作为长子,拿了一个荷包递给仵作,仵作便提了箱子出去了。 他离了陈家的门,一个小厮在他身后放了一串鞭炮,时人认为仵作一身晦气,来了家里,要驱晦气的。 陈管家对陈家族老跟陈森等人道:“既然仵作已经落笔,森大老爷还是抓紧时间给老太爷小殓吧,小的去外边,回禀大奶奶一声。” 陈森看着陈管家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这陈管家说到底也不过是陈家的一个奴才,对自己跟这些族老,却不甚谦卑,由此可见那徐氏对他们这些人的态度。 然陈家势弱,自己跟这些族老也只得忍让,那徐氏只是个奴婢出身,竟然也一步步走到如今,可见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陈森想起徐氏高耸的肚皮,微微垂眸,一个恶毒的念头从心底升起,这是陈家,怎能由一个外姓的女人做主? 徐乐跟陈家的族老们,按次序坐在大厅里,坐在左侧第一位的族老道:“族长去后,按理森哥儿应该继承族长之位,我这边赞成森哥儿继任族长之位。” 徐乐没有言语,只端起身侧的茶水,喝了一口,有些苦涩,便吐了回去。 她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只是现如今,没必要委屈自己。 几个与陈森交好的族老连连发声,为之附和,陈管家看向一个不起眼的族老,那族老冲他点点头,突然道:“我觉得,为了咱们陈家的未来,还是锋哥儿做族长更好,锋哥儿他爹跟森哥儿是堂兄弟,论理也是咱们陈家的嫡枝一脉,且他家又得了皇商的名头,有着这个名头,咱们走出去,也能自称一句皇商陈家之人,头都要高抬几分。” 这个族老出声后,整个场面就寂静下来了。 徐乐此时出声道:“我是个年轻妇人,虽是弱质女流,但若是咱们爷成了族长,论理我这个宗妇也该照看宗族,咱们族里底蕴差了些,到时候补上千亩族田,也好赡养族中老幼。”这是在以利诱之,陈家宗族上下才多少人,这千亩良田的佃租收入,足够陈家宗族上下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徐乐的大手笔,让好些族老心动了,这族田一般掌控在族长跟族老的手里,若是陈锋当了族长,徐乐这个陈大奶奶忙着打理生意,哪有时间管这千亩良田,那这田地不就落在族老们的手中,到时候过一过手,自家就富足了不是。 陈森脸色一下子就黑沉了下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乐,这女人好恶毒的心思,又看看那些帮徐乐说话的几个族老,显然都被徐氏收买了。 第84章 陈氏族长之争 陈森看向最为年长的族老,希望对方能帮自己说话,若是丢了族长的位置,那自己这一房,以后就是旁支了,地位一落千丈。 那位族老没让陈森失望,坚持按礼法来,让陈森继任族长之位。 徐乐收买的那些族老,也一直为陈锋说话,一时间这族长之位就悬了起来。 陈森道:“锋哥儿身子不好,锋哥儿媳妇也怀着孕,只怕打理不好族中事物。”陈森拿陈锋身体说事。 徐乐勾唇,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道:“劳森大伯记挂,外子虽然身子不大好,但有太医院请来的太医精神养着,管理族中的事情不成什么问题。不然,侄儿媳妇肚子的孩子是怎么揣上的?“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陈锋身子还算行,不然自己也怀不上,二是,自己有门路,有人脉,能请来太医院的太医看诊。 显然,在场族老没有几个蠢的,都听明白了徐乐话中含义,陈锋的身子好不好是其次,关键是这徐氏背靠的忠勤伯跟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 一些胆小怕事的族老,便改换了心思。 陈森见这些族老要倒戈,心下一横,面皮也不要了,就跑出去对着自己的老爹的棺材哭,说三房仗着权势逼迫自己。 陈森一边哭一边嚎,好在今日不是吊唁的日子,不然徐乐还真的不太好收场。 徐乐面色肃穆,看着陈森,冷声道:“森大伯,族长尸骨未寒,你如此哭嚎,扰了族长清净,是否太过不孝了。” 陈森微微一怔,想了想,一狠心,竟然扑倒棺材上哭嚎。 一旁的族老们面色都不大好,陈森此举,将他们都架了起来,要是再逼迫下去,只怕他还会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 徐乐看了看陈管家,陈管家立即出声,呵斥周遭的仆人:“你们呆愣着做什么,森大老爷不知事儿,你们还不拦着点?” 下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拦,此时一个面容平凡的矮小男人上前,嘴里喊着:“大老爷,大老爷节哀呀!” 说着就上前拦着陈森,见有人出头了,其余下人这才上前,将陈森拉开。 一个族老道:“森哥儿,你爹才走,你这般扰乱他的灵堂,显然是不孝。”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陈森哪敢受,擦了眼泪,连忙分辨道:“三叔爷,不是侄孙不孝,是他们三房太过分,我爹是族长,我又是长子嫡孙,按理我就该是下任族长。我爹刚死,三房就上门逼迫,要抢了族长之位,可见其狼子野心!那徐氏,牝鸡司晨,一个妇人不谨守妇德,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现如今还敢插手族中的事情,她一个女人,也配!” 徐乐听了这话,冷声道:“森大伯慎言,我虽然妇道人家,但自认对得起陈家,公婆在时,孝顺公婆,公婆去后,夫君生病,我管家理事,不曾败落陈家声誉,又生下三房长子嫡孙,不管是相夫教子还是孝顺公婆,我自认一样不差,森大伯说我不守妇德,这话我一个小妇人如何当得起?”避重就轻,半点不提自己插手族中一事,将重点放在了“妇德”之上。 木棉也帮腔道:“我们奶奶孝顺公婆,侍奉夫君,又生下长子嫡孙,哪点对不起陈家上下,森大老爷这般说,奴婢倒要去外边说说,叫外边的人评评理,看看我家奶奶哪点对不起陈家了?” 徐乐对外的名声不差,拿妇德说事,最终理亏的定然是陈森。 陈森闹了半天,见这些族老已然站到了徐乐这边,心中不忿,又知晓徐乐势大,自己斗不过,但又不甘心丢了族长之位,族长之位代表着权力与利益,哪能轻易放弃。 陈森再是不愿,胳膊也拗不过大腿,这族长之位他保不住。 最后,在族老的商议下,在老族长出殡后,就召开陈氏宗族大会,最后在陈家族人的见证下,选出新任族长。 徐乐满意的点点头,她有自信,自己能让陈氏宗族的族人心甘情愿的选陈锋为族长,若不是因着自己姓徐不姓陈,族长这个位置,自己也可以坐一坐的。 回去之后,徐乐就叫陈管家去拉拢陈氏宗族的人,又让木棉去跟陈氏女眷们联络联络感情,有时候枕头风是极为有用的。 过了头七,陈森就主动来找徐乐,低头认输,同时提出条件。 最终,徐乐用三个旺铺,还有千两纹银,让陈森自己主动提出退位让贤,将族长之位让给了陈锋。 徐乐抬了抬手,应下了,见好就收,如果将人逼到极限了,免不得会闹出些鱼死网破之事。有时候,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什么大事。 陈氏宗族大会还未召开,这族长之位就定下来了,徐乐也兑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给陈氏宗族添置了千亩良田。 私下里,又给支持自己的那些族老送去不少礼物,将陈氏宗族的大权握在了自己手中,此后陈氏宗族再不能让她掣肘。 此后,陈氏宗族联名上书衙门,告知衙门陈氏宗族该换族长一事。 对于衙门来讲,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但因着陈家是皇商,京兆尹还是过问了一句,问主簿:“陈家改换族长一事,可闹出什么是非来?” 主簿道:“并无什么是非,陈家原先的嫡枝一脉,也落了款,显然是商议好的。” 京兆尹点点头,问道:“皇商陈家的主事人,好像是忠勤伯的义女?” 主簿回道:“此事小的打听过,那陈家大爷身子骨不大好,陈家产业便由陈家大奶奶打理,那大奶奶本是王家的一个家生子,因生得伶俐,做了王家大姑娘的陪嫁丫头,后又被忠勤伯收为义女。” 京兆尹听了此话,感叹道:“这忠勤伯自己能干就算了,收个义女还这么有本事,怎么好事儿都被他撞上了?” 主簿道:“忠勤伯能深受皇恩,自然是有过人的本事,他瞧中并收为义女的人,想来也不简单。” 京兆尹觉得此话有理,便点点头,最后在陈家呈递上来的户籍备案上盖上印,京兆尹亲自盖印,也是一种看重,他想借此卖王子腾一个好。 这陈大奶奶若是个机敏的,定然能发现此印的不同,到时候自会跟王子腾提一嘴,自己不就间接卖了对方一个好吗。 如京兆尹所料,徐乐发现了官印的不同,并跟王子腾提了此事。 王子腾道:“这人倒是个妙人,贾雨村死后,盐运那边还差一个主事的,这京兆尹是皇上的心腹之一,他有个族兄在等缺,倒不如提了他去。“顺便,间接卖圣上一个好,等贾雨村死了,自己便不再插手盐运,早些抽身为是。 第85章 贾雨村之死 四大家族掌控江南盐运太久了,皇上对此已有心结,现下王子腾准抽身了,不再插手盐运之事。 王子腾跟皇上君臣相和,是因为他知晓见好就收,再加上皇上的皇位坐得愈发的稳当了,自己不早些取舍,只怕会折进去。 林如海当初摆了甄家一道,又推了贾雨村去顶锅,在皇上看来,就是四大家族在把持盐政。 现如今史家失势,薛家彻底败落了,贾家也只靠着宫里的两个贵人维持表面的风光,四大家族唯有王家鼎盛,在皇上看来,就不是四大家族把持盐政了,是王家在把持盐政。 虽然,现如今皇上还没有往这方面想,但王子腾不得不早些预防,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贾雨村死讯传来,盐政方面就动荡起来,有朝臣提及盐政亏空一事。 林如海作为前任巡盐御史,也受到牵连,被皇上下令在家闭门思过三月。 林如海闭门思过的消息传出,贾家这边担忧起来,怕林如海此事会牵连自家。宝玉牵挂黛玉,怕黛玉因此忧思哀愁,便提笔写了封信安慰黛玉。 这封信被王熙凤截下,王熙凤看完整封信,不由得对小红感叹道:“宝玉也长大了。”宝玉整封信都是以兄长的名义写的,即使被旁人看到,也只会认为这是兄长在关心妹妹,而不会想到私相授受。 小红道:“宝二爷年岁见长,也进学了,行事自然更有章程。奶奶,这封信,送吗?” 王熙凤道:“送吧,送过去,你再亲自走一趟,替我瞧瞧林妹妹。” “是。”小红应下。 王熙凤早就从王子腾那里得了消息,此次事情对林如海没甚影响,说不定此事之后,林如海会更进一步,私下叮嘱王熙凤跟林家那边打好关系。 黛玉收到宝玉的信,对紫鹃道:“难为他这时候还惦记着我,只我不好回信。” 紫鹃道:“琏二奶奶那边也派人来瞧了,到时候奴婢给小红姐姐递一句话,琏二奶奶知晓了,宝二爷想来也会知晓。”紫鹃知晓黛玉顾忌着什么,因此想出这个主意。 他们年岁都不小了,宝玉已然谈婚论嫁,是该避讳些,黛玉即便没那个心思,若是回了信,只怕生出些是非风波来。 男女大防,又为着林家的声誉,黛玉免不得要多想些。 林家出事,探春、惜春等姐妹,都写信问候。宝钗亲去了林家一趟,只有亲见黛玉安好,她才放心。 “宝姐姐、瑶妹妹来了,紫鹃快泡一杯信阳毛尖来,宝姐姐爱喝这个。再泡一杯蒙顶黄芽,瑶妹妹爱喝这个。”宝钗、熙瑶在嬷嬷的引领下,到了黛玉的屋子,还没进门,就听见黛玉吩咐紫鹃给自己泡茶。 宝钗从门外进来,笑道:“紫鹃,再端一碟子风车饺子,走了这一路,将我都走饿了。” 紫鹃笑道:“宝姑娘,今日厨下弄了好些活虾来,奴婢叫他们给姑娘做一碟子龙井虾仁饺子。” “这个好,就吃这个。”宝钗道。 王熙瑶道:“紫鹃姐姐,再要碗甜汤翡翠丸子。”显然,她也饿了。 宝钗、熙瑶熟络的语气,半点都不客套,能看得出,黛玉屋里上下的丫头婆子对宝钗十分的熟悉。 自黛玉、宝钗都搬离了贾家后,两人来往就多了起来。 宝钗时常上门找黛玉说话,黛玉也常去忠勤伯府那边走动,连带着认识了王熙瑶,三人都是才情横溢的奇女子,引为手帕交。 黛玉拉着宝钗、熙瑶两人,进里屋说话。 宝钗道:“听闻林大人之事,我与瑶妹妹问了舅舅,舅舅让我们尽管放心,我们便急急来找你了,让你安心些。” 黛玉听了此话,眉间的愁绪骤减,对宝钗感激道:“劳宝姐姐走这一趟了,父亲也曾言让我放心,我只恐父亲是避重就轻,安慰之言,既然伯爷这般说,我悬着的心就安下来了。” 熙瑶也劝慰道:“林姐姐安心便是,我父亲既这般说,显然是得了什么消息,指不定皇上让林大人闭门思过,明面上是罚,暗地里是保护之举。” 王熙瑶虽不知朝堂上的事情,但一句话恰好就说到了点子上了,皇上让林如海闭门,是为保护,他准备动江南的官场,不将林如海先摘出来,以后许多事会被掣肘。 林如海做了九年巡盐御史,在江南也结下许多人脉,这些人也不是个个都干净,皇上要动江南官场,这些人四处找人托关系,林如海是第一个被找上门来的,他又不好推脱,就只好求了皇上,闭门思过。 江南甄家那边得了消息,找上了四王八公等亲旧,林如海又是贾家亲故,甄家那边也曾找上门来,甚至还妄言,愿意让甄宝玉做赘婿,并承诺三代不还宗。 对此,林如海差点被气笑了,他虽然跟太上皇提过,想要给黛玉招赘,但他林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看得上的。 宝钗、熙瑶陪着黛玉说了约两刻钟话,厨房那边就将茶点做好了,宝钗跟熙瑶就着茶,吃了一些饺子,垫垫肚子。 黛玉见了,就问:“你们今日去了哪里,瞧着肚子空空的模样。” 熙瑶喝了茶,顺顺口,回道:“跟着太太去了史家,史家大哥儿娶妇,在席上陪那些姑娘、小姐们说话,正经的饭食没吃几口。转来就来了姐姐这儿,讨口吃食。” 她冲黛玉讨好的笑笑,黛玉见此,便道:“可是没吃饱?我叫他们置办一桌正经饭菜,再用些。” 熙瑶便不太好意思道:“那就谢谢林姐姐了,这半年,我总觉得饿,在家里太太不许我多吃,说吃多了会长肉,就不漂亮了。”王熙瑶现如今十四五,正是长身体的年岁,吃多少都不够。 王二太太怕她没个克制,暴饮暴食,就让家里人限制王熙瑶的饮食,厨房那边上点心,也得减半。 宝钗听了,就笑道:“我说方才你怎么急忙忙的拉我往里走,原是饿了。” 熙瑶腼腆一笑,黛玉与宝钗瞧了她这模样,忍不住相视一笑。 熙瑶便不乐意了,觉得两个姐姐是笑话她,她不依,便扭着黛玉、宝钗撒娇。 黛玉喜她小儿赤诚,抱着她哄着,宝钗只在一旁饮茶,笑看两个妹妹玩乐。 她们这边岁月静好,陈家那边,徐乐拿着匠人做出的缩小版纺纱机,她虽然不会织布,但对于织布的原理还是清楚的。 徐乐道:“叫几个会纺布的妇人来,叫她试一试,看看这新式纺纱机的效果如何。” 木棉应下,去找了几个会纺纱的妇人,叫她们用那纺纱机试一试。 一个妇人道:“这纺纱机瞧着跟咱们用的没多大差别,就是多了几个梭子。这旁边的滚轮,是干啥的?” 另一个妇人拿起梭子,看了看道:“不止哩,这梭子下面还有两个滚轮,也不知咋用滴。” 木棉道:“你们试一试这纺纱机,我这边再叫两个妇人,用原先的纺织机试一试,对比一下效果。” 几个妇人应是,就开始牵经通纬。 第86章 徐氏纺纱机 这几个妇人,是做惯这些活计的,干活麻利,再加上也不要求织很长、很宽的布,因此两个时辰就穿好了线,一天下来,对比结果就出来了。 木棉欣喜不已,将比对的结果告知徐乐:“奶奶,那新式纺纱机果真了得,纺织的速度比原先的快了两倍有余,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宽幅,织出来的布,比原先的长了两倍有余。还有那纺纱的纺锤,那速度更是快了十数倍。” 木棉虽然只是个奴才,也看得出这新式纺纱机不同凡响,同样的时间,能织出更多的布料,就能赚更多的钱,到时候奶奶发达了,肯定不会亏了他们这些底下人,木棉能不高兴吗? 陈管家也欢喜,他是瞧出来了,大奶奶是有大才的,只这么一点拨,工匠就做出了这么好的纺织机,到时候靠着这一批纺织机,他们就能去江南,抢占纺织的生意。 自古纺织业就赚钱,那时候大把大把的赚银子,光想想就让人激动。 徐乐听了木棉的回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接下来就该想想该如何攀上更稳固的靠山了。 她有意将“珍妮纺纱机+飞梭织布机”献给皇上,借此入皇帝的眼,而且这纺纱机还能带来更大的利益,若能借此插手海运,那就赚大了。 要知道,这“珍妮纺纱机”所带来的利益,曾经开启过一个混乱的时代,利益至上的时代。 至于飞梭织布机,虽然比不上无梭织布机快,但是现如今工艺能达到的最优选择,比传统的梭织机快几倍。 再加上皇帝有意整顿江南,风声太大,都传到了徐乐耳中,这阵东风要是不借一借,那就是自己犯蠢了。 江南最重要的是什么,一是盐政,二是织造,纺织机的出现,正好能帮助皇帝解决烦忧。 但怎么将纺织机献上去呢?徐乐前思后想,怎么想都越不过王子腾。 如果经王子腾之手,将纺织机献给皇上,那功劳大头就王子腾的,自己只能得些残羹冷炙,那多亏得慌? 自己可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好人,没必要拿自己的功劳给王子腾铺路,但是,越过王子腾私下里行事,王子腾那边问责起来,现下的自己扛不住,徐乐免不得左右为难起来。 徐乐现下为难,陈管家猜度到她的心思,为了己身,便为徐乐献计。 徐乐听罢,便道:“这般行事,你就不怕开罪了忠勤伯?” 陈管家躬身道:“为主子解忧,是做奴才的应尽的职责。”陈管家表忠心。 徐乐眼睛微眯,陈管家这些表忠心的话,她是一句都不信,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徐乐便直言:“说吧,你所求什么?” 陈管家躬着的身子越发的低了,不敢抬头看徐乐,犹豫半响,才将心声吐露:“小的想带着全家老小赎身,依附奶奶做个富户。” 徐乐眉头微挑,这是想翻身做主了,对此徐乐倒是不讨厌,她喜欢有野心的人。 见徐乐没有出声,陈管家立即跪下,连忙道:“请奶奶恕罪,小的也不是起了反心,只是……” “只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徐乐接话,她轻笑一声:“陈管家起来吧,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是一个不能容人的,你若是能为我解决大难,许你荣华本是应该。” 徐乐让陈管家起身,应诺道:“此事若成,我便许你千亩良田,做个富家翁。” 陈管家起身后又跪下磕头:“奶奶放心,小的即使是拼了这条烂命,也会为奶奶达成所愿。” 徐乐便道:“那我便等你的好消息。” 陈管家立下军令状,要为徐乐达成所愿。 陈管家知晓,徐乐并不信任他,两人相互防备,陈管家也想从陈家脱身,这些年他攒的银钱,也够回乡做个地主老财了,但人总是贪心的,陈管家跟着徐乐见识了宁荣二府的富贵,忠勤伯府的权势滔滔,便生出了贪欲来,他不甘心只做个地主老财,他想做人上人,跟着大奶奶是能做人上人,但他又不甘心做个下人,便冒着惹怒徐乐的风险,提出赎身的要求。 陈管家离开后,徐乐屈起食指中指,用指关节叩案,一个面容普通的妇人,从里间走了出来,给徐乐屈膝行礼。 “奶奶。” 徐乐对妇人道:“陈管家既然愿意为我分忧,你叫倪二他们注意点,将咱们的人踪迹清理了。” “是。”妇人应声下去,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行动间,无甚声息。 徐乐不想拿自己的功劳给王子腾铺路,又想搭上皇帝的门路,先前便已经做下安排,让倪二私下里去结交皇庄庄头、内廷宦官等。想借他们的手,将新式纺纱机的事情,传到皇帝的耳中,自己主动献上去,倒不如让皇帝的人主动来寻,到时候王子腾责怪,也能推说是被底下人泄了密。 这个说法,王子腾不一定信,但不重要,只要有个合理的借口不跟王子腾撕破脸就行,到时候再许以重利,王子腾定然不会再问责。 王家富贵,但王子腾本人缺钱,手底下养着那么多将士,为了收拢人心,就得花钱。 王家的钱是不少,但不能用,毕竟背着皇帝拿钱拉拢将士,是否有不臣之心? 薛家从前就是王家与贾家的钱袋子,转一道手,很多明钱就转到了暗处,暗地里的钱去哪里了,有谁清楚? 有了陈管家的主动请缨,徐乐便让自己的心腹隐于暗处,陈管家想要富贵荣华,就得担些风险,而且只有去外边遭受了打压,陈管家才会明白,背靠大山的好处。 这人,逃不脱自己的手掌心。 人在弱小之时,要学会隐忍,为了生存或许会做许多违逆己心之事,但在你强大之后,一味的隐忍,只会让人将你看低,觉得你软弱可欺,所以需要适当的展露出拳脚来,达到震慑的作用。但在你还不够强大之时,你的拳头不能露出太多,这个尺度就需要自己去把控了。 此时的徐乐对于王子腾来说,便是有点本事,但还不够强大的,自己还能把握得住。 徐乐暂时还没有跟王子腾角力的本事,便只能蛰伏,弯腰屈膝,俯首做小。 皇帝正为江南之事犯愁,几乎是通宵达旦批改奏折,自从自己有意整顿江南官场的消息传出后,在甄家的领头下,江南许多的地方官就开始怠政,想合力逼皇帝妥协,背后还有四王八公、先义忠亲王旧部做推手,江南乱象已生。 “陛下,夜深了,明日还有大朝会,该安寝了。”夏总管瞧了瞧自鸣钟,已经丑时了,皇上一般卯时起身,现下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了。 皇帝揉揉眉心,感觉十分疲惫,问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了。” 皇帝疲乏不已,但奏折还有许多未看完,夏总管见他还要接着批改奏折,便劝道:“陛下,政务繁忙,也要以身体为重,你若是倒下了,这天下万民怎生得好?” “你这奴才,多嘴。”皇帝斥责道。 第87章 朝政 夏总管听了皇帝斥责,也不害怕,接着道:“陛下,你日日操劳,每日里休息的时间,合起来两个时辰都不到,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奴才瞧着心疼,这才斗胆多言。” 皇帝听得此话,神色舒缓几分,对夏总管道:“罢了,安寝吧。” 夏总管听得此言,欢喜的对几个御前小内宦道:“陛下安寝,叫他们准备热汤伺候陛下更衣。” 皇帝道:“不必了,擦洗一下就是。”他确实疲乏困顿,想早些休息,就只擦洗一下。 夏总管领命,叫小内宦与御前女使伺候皇帝更衣洗漱,等皇帝睡下后,他便去后殿寻了个地方小憩。 皇帝通宵达旦的熬夜,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得跟着熬,还熬得更久,夏总管的身子也撑不住了,倒头就睡着了。 一个小内宦小心翼翼的给他披了一件厚厚的皮裘,在一旁守着。 卯时,夏总管醒来,见一个小内宦在自己身边守着,就问:“什么时辰了?” “回公公,方才自鸣钟响了,卯初了。”小内宦答道。 夏总管立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便要去皇帝身边伺候,叫皇帝起身了。 小内宦接过夏总管扔来的皮裘,又去一旁拿了一个新的香囊,给夏总管系上。 内宦都是净了身的,身上总带着点异味,得脸面的内宦一日要换两三身衣裳,身配香囊压住异味。 夏总管来不及换衣裳了,小内宦就给他拿了新香囊,夏总管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气,一时间觉得神清气爽,便赞道:“你这小奴,倒是机灵,在哪伺候的?” 小内宦讨好的上前,替他整理裙摆,用袖子给他擦拭鞋面的灰尘,殷勤道:“小的小陈子,是后殿洒扫的,平日里不曾近身伺候。” 夏总管看了他一眼,觉得是个可塑之才,便道:“此后,你就进殿伺候,做个洒扫。” “谢公公,小的一定用心做事,不让公公失望。”小陈子五体投地,十分的谄媚。 夏总管点点头,去内殿,轻声唤醒皇帝,伺候皇帝洗漱。在皇帝用早膳的时候,才抽出空来,去换了一身衣裳。 上朝的时候,朝堂上争议不断,以四王八公为首的老牌勋贵,想要保住甄家,以淑贵妃娘家为首的新贵们,想借着除掉甄家,来打击四王八公的气焰。 利益就那么些,不将这些老牌勋贵打压下去,他们这些新贵如何出头? 此时,王子腾就两面不是人了,王家跟四王八公牵扯太深,又是皇帝的心腹,他站哪方都不对。 王子腾沉默不语,看着朝臣争议,面色越来越沉,偷偷抬头,看向高台上的九五之尊,慢慢低下头。 皇上,是铁了心要除去顺安亲王、甄家一系了。 下了朝,王子腾走在白玉石阶上,走到一半,被人叫住了。 “忠勤伯。”一个穿着蟒袍的中年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慢慢走近。 王子腾拱手行礼:“请王爷安。” “呵,本王可不安。”顺安亲王冷哼一声。 王子腾见他来者不善,眉头微微一皱,露出轻微的疑惑,问道:“下官不知,王爷此话何意?” 顺安亲王道:“听闻忠勤伯与林海往来颇多?” 王子腾闻言,只道:“下官与林大人,皆是贾家姻亲,有所往来,但交情平平,且林大人是文官清流,怎会与下官这个莽夫为伍?” “是吗?林海胆大妄为,背弃我等,忠勤伯想来是不会学他吧?”顺安亲王冷声道。 王子腾再一次拱手行礼:“王爷忘了,我们王家的出身,终归与林海不同。”顺安亲王听了此话,以为王子腾是在说自己与林如海不同,于是颇为满意,迈着四方步离开了。 见他走远了,王子腾喃喃道:“我们王家,确实与林家不同,林家忠于皇上,而我忠于己。”王子腾从未将王家与四王八公等同,论底蕴,王家弱于他们,开国的时候也只封了伯,终究是差了一等,王家先辈以这为耻,王子腾的祖父也以此为耻,经常叮嘱王家子弟,再现祖上荣光。 王家那么多人,唯有王子腾听了进去,为了向上爬,战场上他不畏生死,伤了肾水,成亲几十载,膝下唯有王熙瑶一女。 王子腾并不后悔,若不是如此,他现如今又如何能封伯?不过,一个伯爵还不够,他要封侯,封公,甚至是那异姓王。 甄家不过是四王八公手中的棋子,这顺安亲王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王子腾冷哼一声,缓步离开。 一个连棋盘都跳不出去的人,即使贵为王爷,也不过是个随波逐流之辈,还不如那个有野心的丫头,虽然出身卑贱,但有野心,有手段。 那小丫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吗?须知,豺狼再怎么伪装,也变不成狗。 下了朝,皇上看着那一封封奏折,明里暗里提及江南那边出现的乱象。 一会儿是税收欠收,一会儿是盐政亏损,一会儿是织造减产,都是些逆臣,都在逼朕! 皇帝袖袍一挥,御案上的奏折撒了一地。 一旁站着伺候的几个小内宦被龙威所慑,不禁瑟瑟发抖。 夏总管叹息一声,屈膝将这些奏折一封封捡起,对皇上道:“陛下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这些逆臣,都在逼朕!”皇帝冷哼一声,背手站起,来回踱步。 夏总管带着讨好的笑,柔声安抚皇帝的情绪:“陛下乃天子,万民臣服,何必为一两个不识好歹的人,气伤了身子。而且,那些人动作频繁,不正说明,他们畏惧陛下威严,这才做出些徒劳的挣扎之举。” 夏总管是从小陪伴着皇帝长大的,那时皇帝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太后当时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嫔,主仆二人那时算是相互扶持长大,情谊深厚。 有些旁人不好说的话,夏总管说出来,皇帝总是听得进去些。 夏总管将奏折放在御案上,整理好奏折,又叫一个小内宦捧来一杯玫瑰茶来,玫瑰可以疏解郁气,皇上这段时间,日日生气,喝玫瑰茶比参茶更适宜。 皇帝生了一场气,很快就敛收好情绪,又坐了下来,再生气,奏折还得批。 在翻到江南织造府呈递上来的奏折时,皇帝又忍不住生气了,对夏总道:“你个老奴,叫朕别气,你看看甄家的这奏折,朕看了能不生气吗?江南多纺织,百姓以纺织为业,甄家把控着织造司,以次等丝线,强换百姓手中蚕丝,扰乱市价,排除异己,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事不让朕生气?” 夏总管不曾看奏折,只躬身为皇帝研墨:“甄家自太上皇登基起,便掌控江南织造,这一晃便是一甲子了。”这是在提醒皇上,甄家如此胆大妄为,背后靠的是太上皇,太上皇不倒,皇上想除甄家,须缓缓图之,不可冒进。 皇帝听罢,想起太上皇,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第88章 收徒 皇帝冷静下来,便思索该如何解决江南之事,江南织造司被甄家掌控太久,可谓是甄家的一言堂,自己派了不少人去分权,都铩羽而归。 皇帝揉揉眉心,夏总管便退至一旁,不在此时出言,惹皇帝心烦。 作为近身内侍,夏总管最会审时度势,知晓什么时候自己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 大殿内,最外侧站立的一个小内宦,避着人,退至梁柱之后,偷偷瞟了一眼皇帝那边,随即又低下头。 午时,到了膳点,司膳局遣了一个女使来询问。 “请夏公公安,烦请问公公一声,今日陛下何时用午膳?” 夏总管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块金镶玉的机械表,看了看时辰道:“照例摆饭,叫膳房多上一些清爽的膳食,近日陛下胃口欠佳,你们司膳局用点心才是,怎么日日上的都是那些老花样,一样新鲜的吃食都没有?” 面对夏总管的问责,司膳局的女使立即请罪:“公公恕罪。”便不再多言。 夏总管皱眉,觉得这女使不甚伶俐,改日跟膳食局司膳说一声,这样的蠢人,就别派出来走动。要是个聪明伶俐的,就该回,已然记下此事,转述给司膳,吩咐宫里的御厨,尽心尽力研究新鲜菜式,让皇上用膳用得开心。 夏总管不耐烦的挥手,打发这女使离开,转身要进殿,这时,站在大殿最外侧的一个小内宦走了出来,对夏总管行礼道:“公公,小的愿为公公走一趟司膳局。” 夏总管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小内宦,过了许久,露出一个笑来:“你倒是个有眼力见的,就让你去一趟。知道该怎么说吗?” 小陈子殷勤道:“小的会将公公的话,一字不改,告诉司膳女官。想来司膳女官,能体会公公的苦心,还有公公对陛下的忠心。” 夏公公笑起来,点点头:“是个伶俐的。”说罢,便进了殿。 小陈子见夏公公离开,松了一口气,手掌在外袍上擦了擦,刚才他冒险开口,太紧张了,手心、背心都冒出汗来。 小陈子想,自己终究是赌赢了。 若不赌一次,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赌输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 小陈子去了司膳局,将夏总管的话一字不差的告知了冯司膳,冯司膳听罢,便道:“劳公公回去告知夏公公,司膳局这边立即叫御厨研制新菜,让夏公公放心。公公走这一趟也辛苦了。”说着,便暗示身边的人给荷包。 这小内宦第一次来司膳局传话,代表的又是夏总管的脸面,得给个荷包拉拉关系。 小陈子没有推拒,收了荷包,又躬着身走了,宫里的规矩,内宦行走只能颔首躬身,不可挺腰直行。 回了大殿,小陈子又挂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找夏总管回话,又将冯司膳给的荷包拿了出来,双手捧到夏总管面前:“小的传完话后,冯司膳赏的,小的是哪个牌面上的,这冯司膳看的是公公你的面子。” 夏总管看了看这荷包,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冯司膳背靠皇后,又管着油水足的司膳房,出手很大方,打赏一个小太监,一个荷包里面就放了五两银子。 夏总管拿走了荷包后,小陈子又垂首躬腰的站在一旁,一副等待夏总管吩咐的模样。 夏总管瞧了他一会儿,声音不疾不徐道:“这五两银子,算你的拜师钱。” 小陈子听了此话,有些不可置信,随即立即双膝跪地,给夏总管连磕三个响头,口中喊着:“徒儿陈大柱,给师父请安!”抬起头来,额前通红一片,可见方才那三个头,磕得实在。 夏总管看了看小陈子,又将荷包扔回了小陈子的怀里:“给你见面钱,收着吧。你叫陈大柱,这名太粗了,此后,你跟着守忠、守义他们,改个名儿,叫守礼。” “陈守礼谢师父赐名!”小陈子砰砰又磕了两个。 夏总管笑笑,便回来皇帝身边。 这小内宦,小心思虽然多,但并不惹人讨厌,有一股向上爬的狠劲儿。 小陈子拜师夏总管,一夜之间便从最底层的洒扫内宦,成了御前行走的传话太监,对于其他小内宦来说,这叫一步登天了了。 原先小陈子身边没甚交好的内宦,现如今走到哪,都有称兄道弟的朋友。 当你走到高处后,你就会发现,他人是如此的和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坏人。 一晃一月便过去了,小陈子凭借着自己的机灵,以及对夏总管的言听计从,成功在御前站稳了脚跟。 夏总管除小陈子外,还有两个徒弟,大徒弟夏守忠,与夏总管同姓,不仅是徒弟,还是其义子,听闻他有个连宗的族亲,是个皇商。 二徒弟明守义,是御前的司礼太监,平日里负责传旨、传帝王口谕。 唯有小陈子,只是个普通小内宦,也没有什么深厚背景。他七岁被亲人卖入宫中,自此成了没根的浮萍,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才走到勤政殿,成了最低等的洒扫太监。 小陈子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作为御前行走的内宦,小陈子离开御前,就直起腰来,作为皇帝跟前的太监,他们走出去,天然就比别人高一等,就该挺直腰杆子。 “小陈公公,庑房那边刘公公传话来,说徐州陈家旧人,找小内宦‘陈大柱’。”一个小内宦突然找到小陈子,来替人传话。 小陈子听了此话,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阴沉沉的问道:“可知晓,是谁在打听本公公?” 小内宦道:“刘公公知晓小陈公公会挂心此事,便着人打听了,说是一个皇商家的管家,姓陈,祖籍徐州的。当年徐州的一场大水,将族人都冲散了,他父亲带着他自卖自身,与人为奴,这些年一直在打听族人的消息,才得知四散的族人大部分回乡了,还有一部分族人流落在外,得了族中消息,找寻族人消息,听闻有族人进了宫,便四处打听,这才传到庑房那边。” 小陈子听完,微微眯起眼睛,有这么巧吗?自己刚成为御前行走的太监,族人就找了来,这也巧过头了吧。 若真有这样的巧事,那自己在庑房病得快死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所谓的族人找来?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自己刚发达,这所谓的族人就出现了。 天下间,有这么巧的事吗? 第89章 认亲 天下间,偶遇一次的巧合,那可能是真巧合,如果连遇几个巧合,那便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人的刻意为之。 小陈子不相信这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刚拜了师父,成了御前行走的太监,这边族人就寻了来,还这么巧,刚好寻到庑房,还刚好寻到跟自己有些交情的刘公公头上。 小陈子对此生出点兴趣来,想看看究竟是谁,这般的为自己费心思。他将此事告知夏总管,夏总管听罢,就道:“你小子且去见见,本公公也想知道,这背后是谁在弄鬼。”转头又对站立在一旁的夏守中道,“守忠,此事你盯着点,守礼刚来陛下身边,这所谓的族人就寻来了,这背后怕是有心人在推动。” 夏守忠躬腰行礼:“是。干爹放心,此事儿子一定上心,不会让有心之人浑水摸鱼的。” 作为御前行走的太监,他们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小陈子立即向夏守忠拱手:“弟弟就谢过哥哥了。” “小事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夏守忠笑道。 夏守忠三十岁上下,面白无须,冗长的脸儿,瘦长个儿,走路的时候背脊笔直,瞧着不像个内宦,倒像个饱读诗书的文人。 小陈子这两个月也差不多摸清了自己两个师兄的脾性,大师兄夏守忠是个笑面虎,脸上的笑从没落下来过,二师兄明守义,是个刻板的性子,一举一动都在秉持着规矩,最重礼法。 有夏守忠的帮忙,没多久,小陈子族亲的底细就被打探清楚了。 小陈子现如今才刚学字,送来的消息中,好些字他都不认识,连蒙带猜了,理出了个大概。 这所谓的族亲,是皇商陈家的管家,父辈那一代就做了家奴,现如今主家起来了,就想寻根,也不知怎么的,就寻到了小陈子的头上。 夏守忠道:“你要不见见人,若真是你的族亲,你在京里好歹也有个帮衬的人。咱们都是无根的人,百年之后总得寻个香火祭祀,寻着族人,也能过继个子嗣在膝下。”太监无根,日后连个捧钵摔瓦的人都没有,死后也只能做个孤魂野鬼,被人欺负。 小陈子知晓夏守忠是为自己好,即使心中对这些香火后嗣之事不屑,但面上依旧笑着道:“大师兄说得是,咱们都是无根浮萍,总得寻个根苗为后,只是……小弟现如今年岁还小,这些事情不着急,只是想着,若有个亲友在,也能得些慰藉。” 夏守忠点点头:“也是,你现如今年岁小,不着急这些。我叫人给那陈鹏送了信去,两日后,他便在庑房那边等你,你也瞧瞧,他究竟是不是你的族亲。” “劳烦哥哥了。”小陈子拱手道谢。 陈管家这边,自向徐乐立了军令状后,便一直在外奔走。 他与庑房的刘公公,有些交情,本想借着刘公公,给宫里的人递消息,将新式纺织机的事情传到宫中。 不想,陈管家与刘公公饮酒正酣之时,刘公公提及宫里的总管公公收了一个徒弟,艳羡那小内宦一步登天,又提及那小内宦姓陈,陈管家就改了心思,有了更大的图谋。 陈管家知晓,自己此事若是做成了,日后免不得被忠勤伯清算,而大奶奶也不一定会保自己。如果自己,能与这陈公公牵扯上关系,就像那皇商夏家一般,与御前的太监连宗。 若不是得了的御前公公的庇护,那夏家母女拿捏着夏家产业,早就被夏家宗族吞吃了去,可见御前公公的威慑力,他们代表的就是皇上的脸面,能随时面圣,旁人谁敢惹他们? 陈管家从夏家身上,看到了希望,如果自家能与那陈公公牵扯上关系,就能安稳做一个富家翁,再依附大奶奶置办些产业,家业就兴盛起来,自己的子孙再也不用给人端茶倒水了,能挺起胸膛做人了。 陈管家打探好陈公公的身世,发现他父母兄弟在卖了他后,就不知踪迹,便生出了与陈公公攀亲的心思。 陈管家也是在赌,他赌这些宦官看重子嗣香火,想要有个上坟烧香的后人。在陈管家看来,只要能成事,将这陈公公写入族谱又何妨,祭祀的时候也不过是多上一炷香的事,跟他所带来的利益相比,这些都不足为道。 小陈子到了庑房,见了这个自称是他族亲之人,陈管家见了小陈子,便嚎啕哭起来,只说:“委屈你了。” 只这一句,小陈子便红了眼眶。 小陈子本是家中长子,母亲死后,父亲再娶,又生了两个孩子,家中贫寒,吃不上饭了。 父亲在继母的撺掇下,就将小陈子卖了。若是卖与他人为奴,小陈子还没有那么恨,他父亲为了多卖几两银子,就将他卖到了宫里做宦官。 小陈子也曾托人找过家人,他委屈,他想问父亲,为什么要卖了自己,为什么要将自己卖进宫。 帮他传消息的人告诉他,他父亲拿着他的卖身钱,带着妻儿回妻子的老家去了。 小陈子在宫里苦熬这么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才走到现在。 陈管家的一句“委屈”,差点让他经受不住。 不过,他是心智坚毅之辈,稳住了心神,细细的问起陈管家,陈管家所说的族亲之事。 陈管家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语陈述了一遍,期间声泪俱下:“当初,一场大水,冲走了父老乡亲。我跟着父亲逃难,后来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便自卖自身,卖进了陈家。因着与主家同姓,主家对我们也看重两分,我们父子便被派到当时最有出息的三房做事。我爹因着当年逃难的缘故,身子不大好,没几年就去了,死前百般叮嘱,让我回乡,找回离散的族亲。这一晃二三十年过去了,当初的族亲四散,大部分的都返乡了。唯有你父亲这一支,与咱这一支,没有回去。族里叫我打听,我四处打听,才打听到你父亲跟着难民,逃来了京里。又得知了你的事情,便托人到宫里打听,这才寻着人……” 陈管家边说边哭,他早打听过了,小陈子的父亲是个没根脚的流民,自己的这番说辞,虽然漏洞百出,但是对于这些没根的内宦来说,能有个族亲,能有个下葬的坟茔地,他自己就会骗自己相信的。 小陈子也抹起泪来,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陈管家的说辞,两人就抱头痛哭起来,小陈子口中称叔,陈管家也一口一个大侄子的叫起来。 这一场有些荒诞离奇的认亲,就算是成了,两人各怀鬼胎,各有算计,彼此心知肚明。 小陈子找到族亲,夏守忠、明守义两个兄长还为他摆了一桌席面庆祝,明守义有些艳羡的看着两人,他们都有自己的族人、家人,日后香火祭祀一样不缺,不像自己,一样没有,死了都不一定有人哭上一声灵。 第90章 谋划成 师兄弟三人,因着要在御前当差,也不敢饮酒,只以茶代酒,吃上两盅。 席间,三人说着话,相互吐露心声,夏守忠道:“我有个侄女,她爹去得早,没个她留个兄弟帮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现如今到了年岁,该说亲了,一直寻不得一个般配的郎君,有那么一两个好的读书人,因着我是个阉人,就百般看不上她们母女。唉,到底是我连累了她们娘俩。” 夏守忠神情有些怅然,他与皇商夏家连了宗,入了夏家嫡枝一脉,与夏家家主兄弟相称。不想,兄弟走得早,留下嫂子带着个年幼的女儿,有自己的帮衬,日子虽然过得不差,但名声不大好,明面上敬着,私底下都嘲笑她们是阉人家女眷。 宦官的名声,历来都不好听。 侄女孝顺,夏守忠将其当亲女儿看待,现如今侄女大了,因着自己的名声婚事艰难,夏守忠难免有些愧疚。 明守义道:“师兄,咱们大侄女现如今也不过十六,不必如此着急。明年又逢科举,不如在落榜的举子里面,给咱侄女选一个好拿捏的。” 内宦虽然名声不好,但夏守忠好歹也是御前行走的,多的是人攀附,在明守义看来,夏守忠实在不必为此忧愁。 小陈子听罢,就道:“弟弟这两日读书认字,都说书生薄幸,文人清高,倒不如选个门当户对的商户人家,夫妻和乐,岂不更好?”因着跟夏守忠交情深了,这样的事情,小陈子才插了两句嘴。 夏守忠点头,对两人道:“两位贤弟说得都有道理,只我那侄女儿,被我跟嫂子纵得有些骄纵,性子不大好,不甚贤良,只怕家世相当的人家都瞧不中她。”夏守忠现如今也有些后悔,将侄女养得太过骄纵,但侄女小时候尤其可爱,夏守忠一月才能见一两面,哪里舍得约束她,只盼她肆意些,日子才快活。 明守义跟小陈子对视一眼,不由得一笑,没想到精明如夏守忠,竟是个溺爱孩子的。 兄弟三人吃用完饭,就赶紧去御前伺候了,下次得闲小聚,只怕又要等一两个月了。 徐乐挺着肚子,算着日子,准备好的产妇,预产期就在这一两日了,自己也该准备生孩子了,双胎历来会早产,所以七个月生孩子,应该没有人会起意。 就在徐乐算日子的时候,木棉瞧见一个小丫头进来了,就问什么事儿? 小丫头道:“木棉姐姐,门房那边来人说,倪二奶奶来了。” 木棉道:“快叫人请进来。”转头对另一个丫头道,“子规,快去准备茶水。” 一旁站着的小丫头见木棉唤她,立即行礼,去茶水间那边,叫茶水间的丫头准备茶水。 徐乐听见动静,便询问缘故。 木棉上前,回话道:“奶奶,倪二奶奶来了。” 徐乐有些激动,陡然一下坐起身来,木棉连忙去扶,嘴里嗔怪道:“奶奶好歹顾及点身子,肚子都快七月了,怎么这样莽撞。” 徐乐听了这话,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差点忘记了肚子上的这个假胎,她轻咳一声,对木棉道:“你这丫头,越发大胆了,都数落起奶奶来了。” 木棉没好气道:“奶奶还说呢,丽娘不是叮嘱了奶奶,双胎容易早产,奶奶还这般的不注意。等奴婢得空了,去问问丽娘,猛地起来,需不需要喝点安胎的药。” 徐乐可不想喝那苦汁子,就道:“哪有这般娇贵,那地里干活的农妇,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照常干活,也不见有什么不好。” “奶奶怎可跟她们比,她们是命不好,才吃这个苦。”说着,木棉便小心的扶着徐乐去客厅。 等她们到时,倪二嫂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倪二嫂见徐乐来了,起身行礼:“大奶奶。”行动间,腰间的铜钱纹编织流苏下方的银质小铃铛,叮叮当当做响,声音不大,要近身了才能听见。 徐乐请她坐下,笑着道:“嫂子今日这一身打扮,瞧着不像京里的时兴衣裳?” 倪二嫂听罢,就道:“奶奶好眼光,我这一身衣裳,是仿的前朝的款儿,大袖配的襦裙,腰间的腰带是从一个苗女手里收来的,搭配上披帛,瞧着可奇怪?”说着,倪二嫂站起来,转了一下身子,让徐乐好好瞧瞧。 徐乐细细瞧了,夸赞道:“嫂子搭配得极好,瞧着别有一番风味。”瞧倪二嫂这一身装扮,徐乐便知,倪二发家后,不曾薄待妻子,不像有些男人,发家后便盼着着死老婆,娶个美娇娘回来。 倪二嫂身上穿的是绫罗,戴的是金玉,一身得体的打扮,也衬得她平凡的面容多了几分神采。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徐乐便支开身边的人,叫木棉在房门外守着。 倪二嫂对徐乐道:“奶奶前些日子吩咐的事情已经成了,果然如奶奶所想,那陈管家得知了那小公公的姓和身世后,就起了心思,已然跟那御前的内宦攀上了亲,只怕奶奶所求之事,也不过是这一两日了。” 徐乐闻言,满意的一笑,对倪二嫂道:“这一次,辛苦倪二哥了,不过,刘公公那边,可处置妥当了?” 倪二嫂道:“已然妥当了,刘公公想要个香火根苗,倪二便叫人去他家乡,寻到他的族人。找了一家家贫的,假托自己是人牙子,从他家买了一个三四岁的哥儿,一个哥儿卖了二十两银子,那家人欢天喜地的,半点也不疑,一个人牙子不买七八岁能干活的孩子,反而买个三四岁不记事的孩童。” 徐乐冷嘲一声:“他们不是不疑,只是被银子糊了心,眼里只有银子罢了。那个孩子可带到京中没?” “已经带来了,刘公公在京中置办了一个小宅院,当家的就将孩子送了过去,又请了两个老实可靠的老妈子照看着,隔三岔五,当家的就遣人去看看,亏待不了孩子。刘公公得了这个孩子,高兴得不得了,还托我们带话,问奶奶安。”倪二嫂接着道。 徐乐点头,对倪二嫂道:“既然陈管家已经跟宫里的人拉上了关系,你跟倪二就将我们的人召回来,小心点,别露了痕迹。接下来,就看陈管家怎么做了。” 听罢,倪二嫂有些担忧道:“奶奶,陈管家既然有了二心,此事成了后,不如……”说着她手掌在空气中划了一刀,因着为徐乐做事,倪二嫂跟陈管家也有些往来,知晓陈管家不是个简单的,怕陈管家脱离了徐乐后,会反噬徐乐。 徐乐摇头,对倪二嫂道:“二嫂放心就是,陈管家掀不起大浪来。有时候,控制一个人,不是一张卖身契就行的,同样的,即使没了卖身契,他也不一定脱得了我的把控。”就像自己,虽然没了卖身契,不依旧脱离不了“旧主”的把控吗? 第91章 龙凤胎 徐乐从不觉得,一张卖身契,就能手底下的人死心塌地。陈管家既然已经起了脱离之意,她也不强留,只有让他出去后,撞了南墙,知道世情险恶后,他才知道背靠大树的好,到时候他自会回来。 而且,到时候,还有了个替自己背锅的,承担王子腾的怒火,何乐而不为呢? 倪二嫂见徐乐心中有数,便放下心里,奉承道:“陈管家即使是个会七十二变的孙猴子,也翻不出奶奶你的五指山。” 徐乐笑而不语,这些话,听听就好,别认真。 认真了,人就容易飘,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吃个大亏。 倪二嫂跟徐乐说完话,徐乐留她吃饭,倪二嫂推辞,徐乐道:“吃完饭,咱们叫上青娘,再请来红姑娘,咱们四个打马吊、骨牌,玩乐半日。” 倪二嫂平日里爱打马吊,一听这话,就有些走不动道了,她正要犹豫,徐乐接着道:“玩乐半日,等用了晚膳,再叫丽娘给你把把脉,换个养身子的方子。” 倪二嫂听罢,有了留下来的理由,便点头应下了。 几人打了半日马吊,倪二嫂牌运好,一人吃三家,徐乐精于算盘,输得不多,青娘、红姑娘两姐妹输惨了,两匣子的小碎银子,都输掉了。 倪二嫂通赢,三人就闹着要赢家置办席面,以解自己输钱的不快。 倪二嫂也大方,就道:“既如此,咱们就叫望春楼送一桌席面来,他家糟的鸭货极好。” 红姑娘道:“既如此,便点他家的。” 徐乐跟青娘点点头,青娘便吩咐家丁去望春楼订席面。 用完晚膳,再派马车将倪二嫂跟红姑娘送回去。 青娘扶着徐乐进屋:“奶奶,咱们挑好的农妇,只怕这两天就要生了。咱们这边,是不是提前准备起来?” 徐乐抬脚迈进门,转头对青娘道:“既如此,便叫稳婆准备着,这一胎生完,就将稳婆送回去,让她回去颐养天年吧。” 青娘应下。 徐乐再一次“生产”,挣扎一天一夜,生下一对龙凤胎,哥哥长得壮实些,妹妹孱弱,大夫把完脉,说是要坐两个月的月子,将身子养好。且双胎不如单胎强壮,也得好好养着,因此这不做洗三跟满月。 徐乐躺在床上坐月子,青娘抱着孱弱的女婴,感慨道:“这孩子扔在弃婴塔,三五日不曾吃上奶,全靠一口气吊着。邹大夫给把了脉,脏腑受损,即使精心养大,只怕也是个身子孱弱的。”本来徐乐准备了几个怀孕的妇人,凑对龙凤胎也容易。 不想,红姑娘出门上香的时候,路过弃婴塔,听见极其微弱的婴孩哭声,最初还以为是幻听了。 红姑娘没找到哭声的来源,又想起“婴儿塔”,便叫下人在周遭的草丛翻看,才找到一个被杂草掩盖的石塔。 哭声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这婴儿塔最初的出现,是为了给早夭的婴孩亡魂一个归处,随着时光的流逝,世间万国皆爱男厌女,一些家庭不想养女婴,便将这些女婴扔进塔中弃养,渐渐的婴儿塔变成了弃婴塔。 红姑娘将这个孩子抱了回来,找到邹丽娘,给这个孩子看诊。 女婴周身就一块破麻布包裹着,孩子的身上有许多虫蚁叮咬的痕迹,哭声也极其微弱,邹丽娘悉心照看了两日,这个孩子才好点儿。 徐乐想着,也是缘分,就收养了这个女婴,充作自己所生。 这孩子身体孱弱,放到育婴坊,只怕也活不了,得在富贵窝里养着才行。 徐乐生的是双胞胎,双胎一强一弱,也不会引人怀疑,就将这个女婴养着了。 青娘抱着孩子哄着,问道:“奶奶,还没有给两个孩子取名呢,不如一并取了。” 徐乐看看两个孩子,就道:“哥儿就叫煜哥儿,姐儿身子比她姐姐还弱,便叫猊姐儿,龙有九子,其中神兽狻猊长福寿,希望咱们猊姐儿能得仙神福祉庇佑,身子康健。等她跟兕姐儿启蒙了,我再依着煜哥儿他们的字辈,给她们取个学名。” 青娘喃喃道:“猊姐儿、猊姐儿……好名字,希望我们的猊姐儿如兕姐儿一般,也养得白白胖胖的,身子壮壮的。” 襁褓里的猊姐儿,在青娘左右晃动下,慢慢闭上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沉沉的睡去。 徐乐让奶妈子将孩子带下去,叫来云雀与白鹭,生产前有人在自己的安胎药做手脚,徐乐怀疑是陈森那边做的手脚,让云雀、白鹭去查,若真是他们做的手脚,那便送他们上路。 还有家里上下该清理了,现如今能在自己的药做手脚,以后指不定会在自己的饭食里做手脚。 徐乐生了龙凤胎,王熙凤、平儿等人送来贺礼,王二太太还来看过,抱着两个孩子,乐呵呵的不愿意松手。 因着年岁大了的缘故,王二太太有些发福了,笑起来更显和蔼。 徐乐坐完月子,终于等来了自己期盼已久的人。 小陈子带来了皇帝的口谕,来查探新式纺纱机的真伪:“听闻徐奶奶创造了新式纺织机,纺织的速度是寻常纺织机的四倍?” 徐乐故作迟疑的问道:“公公,不知这纺纱机一事,是如何传到宫里的?” 小陈子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道:“徐奶奶只管回咱家的话就是,何故问那么多?须知,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你只管回话就是,不得隐瞒!”说着,眼神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管家。 徐乐故作惶恐:“公公息怒,妾不过一个小妇人,哪敢欺瞒公公?” 小陈子见眼前的人被自己吓住,心中满意,就放轻了语气道:“徐奶奶莫怕,咱家只是想知道,这新式纺纱机之事,可是真的?徐奶奶只管如实讲来,说不定还能得场大造化。” 徐乐便拿帕子擦拭鬓间那并不存在的汗,一副惶恐的模样,将新式纺纱机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小陈子听到徐乐说,新式纺纱机改造后,增加纺锤,纺纱的速度能快老式纺纱机十数倍,眼睛都瞪大了,这纺的是纱线吗?不,这纺的是钱! 还有那轮梭,速度飞快,纺织的速度比平常快四五倍,小陈子呼吸都急促起来,小陈子激动道:“不知徐奶奶家中可有这新式纺纱机,咱家总得亲自见见,看看情况,才好回禀陛下。”若真的有这样好的纺织机,自己在陛下面前露了这么大的脸,日后平步青云不成问题。 徐乐回道:“家里有两台小的,速度没那么快,但也比寻常纺织机快上三五倍,公公若是要看,妾身便叫人安排,只是纺织机上线需要时间,得劳公公久候了。” 小陈子道:“无妨,只要这纺织机真有这样的速度,不过是虚等几个时辰,又有什么不可?” 徐乐便对木棉道:“叫白鹭她们安排人手,整理机器跟纱线,等下求我亲自领着公公过去。” 木棉应声,迈着小碎步,出去吩咐小丫头传话,又叫厨房那边准备酒席,中午招待宫里来的这些公公。 第92章 事成 木棉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吩咐人去找白鹭,一会儿又吩咐人去厨房那边,叫他们置办一桌上好的酒席,一会儿又让丫头们给宫里的宦官上茶水点心,摆上新鲜的果子。 又吩咐守院门的婆子找云雀,让云雀备上几份礼,等这些公公回宫的时候,一并带回去。 宫里来人,得小心的伺候着,免不得要贿赂一下。 徐乐陪着陈守礼说话,徐乐找了一些家常的闲话,不过是些京里流传的逸闻,她也很懂规矩,没有向陈守礼打探宫里的消息。 小陈子暗道:难怪这徐氏一个年轻妇人,就能打理好这偌大的家业,听她言谈,看她举止,就知是心有沟壑之人,值得结交一二。 两人本就有心亲近,说话没有冷场。 中午用了饭,白鹭那边便遣人来报,纺纱机跟织布机已经准备好了。 徐乐便道:“陈公公,纺纱机那边已经准备好,请公公移步。” 徐乐在前边引路,小陈子带着几个小宦官跟在她身后,中途经过陈锋的院子,徐乐故作悲戚道:“家夫身子骨差,大夫说,也就在这半年了。” 小陈子见此,忙安慰了两句:“若这纺织机成了,陛下定然会有赏赐下来,再求来太医院的太医,陈大爷的病,想来能有所转机。”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青年守寡,说起来也令人悲叹。 徐乐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忧心忡忡的样子,让小陈子这个无根之人,都忍不住怜惜两分,说了好几句安慰的话语。 一行人走了半刻钟,到了放置纺织机的院子,纺织机吱呀作响,已经有妇人在那里纺织了。 一台纺纱机,一台飞梭纺织机,纺纱机上两侧各有七八个纺锤,旁边有一个大的转轮,一人就能操作,旁边有一大卷蚕丝,有妇人在一旁牵扯,纺纱机快速抽丝,没一会儿,十几个纺锤上就牵起了丝线,不一会儿,十几个梭子就缠满了细丝线。 旁边的纺织机,采用了带滚轮的飞梭,梭子在丝线间穿梭,速度极快,结果纺织的妇人,不停的踩着踏板,没多久,一寸长的细纱就织了出来。 小陈子也是贫苦人家出身,见过百姓人家是如何纺织的,这么一寸长的纱布,没有个三刻钟是织不出来的,现如今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织出这么多来,这速度可是快了好几倍。 小陈子越快眼睛越亮,盯着这纺纱机,转不眼睛来。 陈家若是将这个献给皇上,自己这个引荐之人,自然也能得个好,算个大功劳,身上的品阶至少能升一等,到时候四司八局十二监总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小陈子看这两台机器,跟看金元宝似的。 临走前,还不住的叮嘱徐乐,要将今日之事守密,又提及陈管家是他的族亲,为陈管家求一求恩德,希望徐乐能放陈管家赎身。 徐乐略作犹疑,便同意了。 小陈子带着内宦们走后,陈管家便向徐乐跪了下来。 “小的幸不辱命,完成奶奶的嘱咐。”陈管家跪在徐乐的跟前,五体投地,一副臣服的姿态,求的却是赎身。 徐乐轻笑道:“你做得很好,明日我便叫人将你一家老小的卖身契寻出来,先前承诺的东西也准备好了,等圣旨下来那日,便是你摆脱奴籍之时。” “谢奶奶恩德,小的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奶奶恩德。”陈管家激动道,他做了太久的奴才,太想翻身做主人了。先前陈林在时,以陈林之狠毒,陈管家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胆提出来。后来徐乐掌管家业,陈管家便看出来了,大奶奶虽然也是个狠心之辈,但不像老爷那般毫无底线,贪婪无度。 大奶奶御下,赏罚分明,只要你做好了,好处少不了。 因此,陈管家赎身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能挺直脊背做主子,谁又想卑躬屈膝做奴才呢?没有人一辈子是个奴才命。 陈管家宁肯冒着得罪王子腾的风险,也要赎身,可见其心性,敢赌,敢做,才能成大事。 陈管家得偿所愿,离开的时候,走路都不大稳当。 青娘从门外进来,对徐乐道:“奶奶,事情可是成了?” 徐乐点点头,青娘欣喜不已,行礼道:“恭贺奶奶得偿所愿!” 徐乐摆手道:“且过几日再给我贺喜吧,等圣旨下来了,王家那边,只怕……” 青娘听了,不禁皱起眉头,担忧道:“奶奶,这……忠勤伯府那边,不如请琏二奶奶说情,琏二奶奶待奶奶好,又是忠勤伯最看重的侄女,有她说情,奶奶也稳当几分。” 徐乐垂眸,轻轻摇头:“只怕,二奶奶不会替我走这一遭,而且,寻她说情,也不过是为难她。”王子腾是王熙凤的靠山,她怎会为了自己,去得罪自己的靠山呢?自己若是开口了,伤的是彼此的情分,还不如不开口的好。 至于王子腾那边,徐乐已经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再以重金表忠心,想来能渡过这一劫。 徐乐现如今还不想跟王子腾撕破脸,王子腾有权,且王家在沿海地区根基不浅,海运历来赚钱,徐乐还想借着王子腾之势,插手海运,分一杯羹。 官商合作,才能挣大钱。 到时候弄来几条海船,出口丝绸、瓷器、茶叶,有了新式纺纱机,本国的丝绸布匹的价格定然会降下来,到时候用这些丝绸收割海外国家的金银,有了足够的金银,能做很多事情。 比如寻一个海岛,到时候作为最后的保障,退守海岛。 亦或者,拿着钱财求仙问道,这个世界可是真的有仙神,有修真者的,徐乐求了富贵,也想求长生。 永生的诱惑,没有人能抵挡住。 徐乐不过一个俗人,自然也抵挡不住。 想要做成这些事情,离不开大量的钱财,所以徐乐才拼命赚钱。 皇帝从小陈子口中得知,那新式纺纱机比自己想的还厉害,欢喜不已。 有了这新式纺纱机,他就能打甄家一个措手不及,大量收购农人手中的蚕茧、丝线,让压价的甄家一脉,来个鸡飞蛋打! 甄家不是仗着掌管织造局,打压蚕丝的价格,强买强卖,以次充好,扰乱江南市场,借此逼自己妥协吗?现如今有了这新式纺纱机,让自己手底下的皇商,大量收购蚕丝、棉花,纺织丝绸棉布,抢占江南市场,让甄家屯集的货物砸手中。 这一场价格战打下去,甄家定然会伤筋动骨,因着太上皇在,自己不能明面上动甄家,但那些皇商对甄家动手,太上皇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说甄家本事不如人。 皇帝一想到此,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不禁露出个快意的笑来。 从幼年起,他与太后便一直受已逝去的甄贵太妃的打压,甄贵太妃跟顺安亲王,就是压在他与太后头上的一座大山,即使做了皇帝,他也不曾忘记这种打压的感觉,现如今甄贵太妃死了,再除掉甄家,即使太上皇想保顺安亲王,也保不住! 皇帝对夏总管道:“夏安,拟旨,朕要封赏徐氏!” 第93章 封赏 夏总管听了皇帝的话,连忙去龙案旁的一个雕花嵌玉的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卷黑牛角轴的绫锦圣旨。 皇帝瞧见了,摇头道:“换黑犀牛角的。”想了想,又道,“罢了,还是拿贴金轴的。” 夏总管听了,微微一怔,很快就掩盖了过去,将手中的黑牛角轴的圣旨卷好放回去,从另一个匣子里,拿出贴金轴的空白圣旨。 圣旨的卷轴也是有区别的,不同品阶的官员,对应着不同的卷轴。 圣旨上的绫锦的颜色花纹也有区别,一般是青黄二色的云纹、龙纹织锦。至于卷轴,四品、五品为黑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二品官员与寻常宗室为黑犀牛角轴,一品与超品官员以及那些郡王、亲王等宗室,用玉轴,玉的品质与颜色会有所差别。 皇帝用三品贴金轴给陈家下旨,说明陈家夫妇,至少能得个三品的封赏。 夏总管拿出了空白圣旨,对皇帝道:“陛下,老奴这便叫翰林院那边拟旨。” 皇帝摆手:“不了,朕今日想自己写。”皇帝今日兴致好,竟然想要自己亲自拟旨,夏总管便将圣旨展平,亲自给皇帝研墨。 思索片刻,皇帝便提笔写下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妇人徐氏,贤良淑德,恭谨谦逊,妇德妇功,皆为上等,改进纺织机,上献帝王,堪为贤德,特封为三品淑人,赐其夫陈逢举人出身,进士出身,补官太常卿,钦此!” 既然要封徐氏为三品淑人,其夫还是个庶民,就有所不妥,怕乱了伦理纲常,因此皇帝赐陈锋举人出身、进士出身,再补官三品太常卿,听闻这陈锋身体不太好,活不过半年,封个闲职影响不大。 皇帝落笔,吩咐道:“夏安,叫人明日去宣旨,就叫……”皇帝看向小陈子,一时间没想起这小内宦的名字。 小陈子连忙上前,跪下来殷勤道:“奴才小陈子。” “那便叫小陈子去宣旨。”皇帝道。 小陈子响亮的应是,讨巧卖乖的模样,逗得皇帝哈哈直乐,又想起这新式纺纱机是这小内宦先知道,再告知夏安的,便道:“这小陈子进言有功,司设监差个管事的,便点他为司设监太监。” “奴才叩谢皇恩,陛下万岁万万岁!”小陈子激动的跪下谢恩。 从御前行走的从八品太监,一下子跃到从六品司设监大太监,一下子跃了三阶,可谓是一步登天。 为了限制宦官的权利,本朝规定,内宦的最高等级不得超过正五品。 夏安这个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便是唯一的正五品太监,其余四司、八局、十二监的管事太监,按品阶高低,分别为从五品、正六品、从六品。 多少内宦,混了一辈子,也不过熬成个九品,更多的是连品阶都排不上的小黄门。 圣旨传出,京中商户人家都躁动了起来。 不少人家都扼腕,若这徐氏嫁到自己家里来,该多好,一个小妇人,竟然立下如此大功,给夫家改换了门庭。 虽然都是商户,但是有诰命的商户是不同的,可以称上一句官宦之家。 原先的紫薇舍人薛家,不就是如此吗? 陈家一个普通的商户,自娶了这徐氏女,就从普通商户变成了皇商,现如今又更进一步,成了官宦之家,可见徐氏命中带福。 至于徐氏进门不过四五年,就死了公婆,丈夫也快病死了,想来是陈家人无福,压不住徐氏女的福气! 徐乐得了三品诰命,府门前一堆堆来贺喜的人。 徐乐并未大办喜宴,只以为病重的丈夫祈福的由头,摆了三日流水席,又在城外施了半月的米粥。 王子腾那边,还没有解决,徐乐并不着急庆功。 自圣旨传下,王家那边就没有动静。 有时候,没有动静,反而最是令人担心。 若是王家那边传话斥责,徐乐还有话头能堵嘴,现如今王家那边不声不响,她反而不好办了,总不能贸然上门“请罪”,到时候王子腾反问一句:何罪之有? 那时候该如何回答?难道回他:是女儿不孝,没曾禀明假父,就自作主张,将东西献给了皇上。 若真是这样回,那跟与王子腾撕破脸有何异? 王熙凤那边,连夜派人送了信来询问情况。 徐乐便将陈管家赎身一事,还有他与御前行走的内宦是族亲一事,告知了王熙凤。在信中哭诉道:是我轻信了这陈管家,这纺织机改进一事,陈管家一直知晓,不想他竟然背着我,借族亲之手,将此事不声不响的呈递到御前。本想着将这纺织机献于假父,一报恩德,二表孝心,三望假父提携。不想,被小人横插一脚,那纺织机到了御前,宫里派来御前行走的宦官查探,方知陈管家的谋算。现如今他带着全家老小赎身,做了富家翁,又跟宫里的公公是族亲,我竟动他不得,着实可恨!现下不知该如何办才好?望奶奶在假父面前,替我周全,奶奶恩德,铭感五内! 王熙凤看了这信,不觉皱眉,对小红道:“你瞧这信中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小红瞧了,她与徐乐交情深,自然会帮徐乐说话。想了想,小红道:“奶奶,奴婢看来此事即使没有十分真,也有个六七分。乐儿姐姐对奶奶最是真心不过,有个什么话儿都跟奶奶说,奴婢还记得,年前乐儿姐姐刚怀上的时候,就对奶奶说,到时候有一桩喜事儿要告诉奶奶,只后来查出怀了双胎,精神不济,这才许久没登门。且妇人孕中记忆不佳,这才忘了。奶奶想想,可是这个道理?”小红一边说,一边瞧着王熙凤的脸色,见王熙凤神色缓和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又看看一旁做针线的容秀,小红眼珠子一转,便道:“奴婢一人之言,或有偏颇,奶奶不如问问姨娘,姨娘最是心实,她的话儿,定然没假。” 王熙凤便转头看向容秀,容秀坐在王熙凤对面,正给王熙凤做荷包,听了小红这话,她便放下针线筐,对王熙凤道:“妾身平日里瞧着,奶奶跟陈大奶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平日里奶奶有个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消提一句,陈大奶奶便给奶奶送来。旁人见了,谁不说陈大奶奶对奶奶用心?妾想着,陈大奶奶再瞒着旁人,也不会瞒奶奶,小红方才不是说,陈大奶奶年前还说有喜事儿要告诉奶奶,想来就是此事,若真想瞒奶奶,陈大奶奶也不会提这话。” 容秀想着,自己刚到王熙凤身边时,徐乐还是管事大丫头,对自己多有照看,对王熙凤也十分的忠心,即使是嫁人了,也不曾与王熙凤疏远,自己私下想来,陈大奶奶应该是不会瞒着二奶奶的,怕二奶奶与陈大奶奶离了心,平日不爱多言的容秀,便多劝了几句。 王熙凤听罢,想着容秀平日里最是老实,她都这样说,可见乐儿对自己忠心,想来是不会欺瞒自己的,便提笔,给王子腾写信,为徐乐说了些好话。 一旁站立着的一个小丫头,眼神微微一闪。 晚间,一道身影,悄摸摸的去了旁边小花园那边,跟看守库房的翠微说了两句话。 第94章 登王家门 翠微听罢,便叫小丫头快回去,免得被人瞧见了。 小丫头走后,翠微便提笔,写了一个条子,翌日就叫丈夫告了假,说是要家去,实际上是给徐乐送信去了。 徐乐还没有出嫁前,翠微跟了徐乐七八年,是徐乐将她从最底层的粗使丫头,提拔成看守库房的管事丫头。 徐乐出嫁后,翠微也许了人家。 因着翠微前些年表现得好,王熙凤就留他们夫妻看管自己的私库。徐乐出嫁后,没跟翠微断了来往,徐乐这几年不曾叫她做些什么,只这次新式纺纱机一事,徐乐拿不准王熙凤的确切态度,便使人告诉了翠微,托翠微帮着探听消息。 早先翠微夫婿家的堂妹,借着翠微的关系,进了院子,还在屋里伺候。得了翠微的话后,就帮着探听,如今得了消息,便趁夜将消息告知翠微。 这段时间,翠微一直没有回家休息,就是防着堂妹送消息来,找不到人。从堂妹那里得了消息,翠微就赶紧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徐乐得了消息,松了一口气,看王熙凤的态度,想来会帮自己说说好话。那自己再等两日,估计就能登王家的门了。 在封赏下来的第二天,徐乐便给王家那边送了帖子,王家一直没有回信,显然是拒绝徐乐登门的。 这种情况徐乐早有预料,因此也不着急,现如今是心理博弈的关键,王子腾想晾着自己,看看自己在这期间的表现,如果自己过于着急,失了分寸,只怕以后就脱离不了王子腾的控制了。 不过,也不能过于沉寂,不然在王子腾看来,自己就是早有反心。这个尺度不好把握,徐乐就只能从王熙凤那边着手。 现如今王熙凤帮自己说话了,王子腾那边就同意自己登门,可见在王子腾心中,王熙凤的份量是不轻的。 “奶奶,今日妾帮你上妆吧。”青娘给徐乐整理好衣裳,要亲自给徐乐上妆。 徐乐摇头道:“今日就不上大妆,上点脂粉,描一描眉眼,点一点胭脂就行,就叫木棉来吧。” 青娘就放下胭脂盒,坐在一旁,陪徐乐说话。 木棉替徐乐上妆,她手艺寻常,好在徐乐长得好,只需要用脂粉匀一匀,便显露出十分的容色。 青娘有些担忧,徐乐此番上门,会被王家刁难。她柳眉轻皱,眉间升起一股清愁,却没有说出来,怕给徐乐平添烦忧。 徐乐瞧出来了,便提及其它话题,转移青娘的注意力:“说起来,咱们的兕姐儿已经三岁了,该启蒙了。她虽是个姐儿,但我想着,还是给她正经请个先生。” 青娘道:“女儿家,还是以女红针黹为要,不如聘个女先生,一边教兕姐儿启蒙,一边教导兕姐儿规矩,还有针线。” 徐乐听罢,浑不在意道:“女红针黹略学一学,不必费多大的心思,咱们家的姑娘,不以这个为生,会一点就好。还是多读一些书好,开阔眼界,若读书不好,外面那些男人为何点灯熬油的读?男人嘴上说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其实就是怕,女子真的读书了,外面就没了他们这些庸人站脚的地方。我拼了命积累下这么些钱财,不就是想让他们姐弟吃了没钱的苦。现在不缺钱财,便让他们学一些旁的本事,特别是两个姐儿,我也不想她们姐妹日后只能在后宅打转,这世道女人难出头,不多学些,哪能保护好自己?” 青娘皱眉道:“只怕,兕姐儿、猊姐儿走出去,会被旁人耻笑。”世道就是如此,女子读多了书,便是异类,不合群,会遭排挤。 徐乐轻笑一笑:“一群庸碌之辈,何必跟他们合群。”说着,指了指一副烧蓝的鎏金头面,木棉给她戴上。 头面戴好后,徐乐站起身来,木棉给她整理裙摆褶皱。 徐乐拉起青娘的手道:“我知你是一番慈母心,是为兕姐儿考量。不过,咱们女人也不必依附男人而活,因此何必管那些男人的言语,守他们的规矩?”徐乐自己便不是个守规矩的,为奴为婢的时候,看起来规矩,也不过是借着规矩的框架,给自己谋好处。 若真信了那套男尊女卑、忠仆为主的规矩,那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徐乐打扮好,叫管家备车,陈管家走后,徐乐便将自己人提了起来。 新管家姓安,曾是官宦人家的下人,主家倒台抄家了,他们这些仆人就被衙门带走,重新发卖。 最初徐乐买他们来是管理自己的田地跟铺子的,后来嫁进了陈家,处理了陈林夫妇后,将安氏一家老小带了进来,让安大跟在陈管家身边,做个帮手,现如今陈管家走了,徐乐就将他提拔了起来。 安大的性子,有些像林之孝,都是闷葫芦,嘴上不说心里清楚的那种。 到了忠勤伯府,徐乐下了马车,门房依旧热情,上前相迎。 “姑奶奶来了,快请!” 一旁,一个年长的门房,拍了一下那个献殷勤的门房:“叫什么姑奶奶,该叫淑人才是。给淑人贺喜。” 徐乐示意的看了一眼木棉,木棉就会意,拿出两个荷包:“同喜,同喜,咱们奶奶虽是淑人,但也是忠勤伯义女,称呼姑奶奶是亲近,我们奶奶喜欢听。” 两个机灵的门房就改了口,一口一个姑奶奶,将人迎进门。 进了门,后院的管事就迎了上来,请徐乐上轿,几个婆子抬着轿子,将徐乐送到二门那边。 徐乐下轿子,有一段时间没来忠勤伯府,发现宅院布局改了些许。 徐乐问管事:“那边是多了个跨院?” 管事道:“回淑人奶奶,没有动土,是将一个小花园改成了跨院,招待外客用的。” 徐乐听罢,暗暗思索,什么样的外客,值得王家如此大费周章,还专门弄出一个跨院来。 到了正院,王熙瑶出来相迎:“徐姐姐,你可有好些日子没上门了,前些日子,我跟宝姐姐还说,去瞧瞧你跟几个小侄子,家里一切可好,姐姐产后身子可养好了。” “劳妹妹挂心了,托义父义母庇护,家中一切安好。至于身子,大夫说双胎伤身,身子亏损太过,只叫好好养着。也是我精神不济,这才……”说着,徐乐好似反应过来,有些话不该王熙瑶一个未出阁姑娘听的,便适时住了嘴。 王熙瑶好似没听见徐乐最后几句话一般,只道:“既如此,姐姐可得听从大夫的嘱咐,不可操劳太多,该好好养着才是。” 两人说着,一个小丫头从房里出来,行礼道:“姑娘、姑奶奶,太太请你们进屋说话。” 王熙瑶便拉着徐乐的手道:“都怪我絮叨,见了姐姐心中欢喜,竟忘记太太在里间等咱们。” 徐乐笑道:“我也许久未见妹妹你了,一时欢喜,倒冷待了太太,是我的不好。” 说着,姐妹二人便相继进了里屋。 三四个小丫头,竞相打帘子,口中喊着“姑娘、淑人奶奶、姑奶奶”之类的称呼。 第95章 见王二太太 王熙瑶引着徐乐进了里间,王二太太穿着一身家常衣裳,坐在炕上。 徐乐见了,便神情激动,上前行礼道:“不孝女徐氏,见过义母,多时未见,义母安康否?”徐乐没学会热泪盈眶的本事,只能眼神热切些。 王二太太眼眶湿润,一副激动的模样,下炕拉徐乐起身:“好丫头,快起来,让我瞧瞧,瞧着瘦了好些,生完孩子也要好好将养才是。” “劳义母挂念。”徐乐顺势起身,与王二太太同坐炕上。 王熙瑶在一旁的绣墩子上坐下,听她们说话。 徐乐道:“先前,家中出了些事情,一直没能来义母跟前尽孝,心中多有不安,今日贸然登门,倒是女儿的不是。” 王二太太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娘俩个,何必说这些客套话。你那管家,他一家老小,都赎身出去了?” 徐乐点点头,面色冷上了两分,有些咬牙切齿道:“竟不想他有如此运道,族亲成了御前的红人,就想着攀高枝,背主求荣。” “只怕是早就有了野心,先前只是未发作而已。”王熙瑶插了一句嘴。 徐乐叹息一声:“只怕就是如此。我本想着,将那织布机弄出来,借着这个插手海运,到时候有义父保驾护航……大事可期。那陈管家是陈家老仆,平日里办事也极其的妥帖跟忠心,这事儿我也是叫他去做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御前的人拉上了关系,我这边刚将织布机弄出来,消息就到了御前,第二天御前就来了人。”说着,徐乐好似觉得十分的委屈,拿着帕子抹抹眼角,眼眶瞬间就红了,有被下人背叛委屈,有怕被王子腾误会的委屈。 王二太太见此,叹息一声,没有言语。 徐乐偷偷瞧她的神色,便再加了一把火,拿帕子的手用了点力,眼里就冒出了泪花。 “先时,我还跟二奶奶说,等我生产之后,有惊喜要给她。本想着,到时候给义父、义母三成干股,给二奶奶一成干股,以全咱们之间的情分,现如今纺纱机到了御前,也不知我等还能不能用这东西牟利?都怪我不谨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说着,徐乐悲从中来,哀哀哭泣。 王熙瑶听了,连忙劝慰道:“姐姐莫哭,都是那刁奴在生事,怪不得姐姐。” 王二太太这才开口,轻声道:“瑶姐儿说得是,这事儿也怪不得你。现如今那刁奴何在?” 徐乐便拿帕子擦擦眼睛,压低声音道:“这样背主的奴才,我本想处置了事,但他族亲是御前红人,那些阉宦最是记仇,又深得皇爷信任,我若是处置了陈管家,只怕会被那阉宦记仇。我一个妇道人家,到时候不怕,但……义父他老人家惯常在御前行走,那阉宦若是因此报复,在皇爷面前说义父的谗言秽语,次数多了,义父再是忠心,皇爷再是英明,也防不住小人作祟。且,女儿听说,宫里得脸面的阉宦,比宫妃还受皇爷信任,他们的话,比起枕头风来,是一点也不差,甚至更胜几分,义母觉得这话可有理?” “此话有理。”王二太太顺着徐乐的话想下去,要是皇帝真信了阉宦的谗言,自家老爷的官途定然会平生波折,一想到这种可能,王二太太不禁悬起心来,忍不住骂道:“这些阉宦最是刁滑,没根的东西,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见挑动起王二太太的情绪,徐乐这才继续道:“因着这个缘故,女儿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虽不甘心遭了背叛,也只得放陈管家等人离去。只盼着,他能记女儿一个好,别在御前行走的阉宦面前乱说话,免得影响了义父的圣眷。”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是为了王子腾,才将人放走的。 话头又那么一转,借着道:“说到底,也是女儿办事倏忽了,轻信了小人,日后引以为戒。”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将责任全推干净,适当的担一些小责任,显得自己有担当,让对方觉得自己不是那种推脱责任之辈,又不用真正的承担什么责任。 王二太太听了徐乐的这些自白,心中对其的责怪淡了不少,又想起平日里徐乐孝心有佳,逢年过节的礼品,平日里的请安问候,也不曾少过,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说实话,王二太太还是挺喜欢徐乐的,性子合拍,相处起来也融洽,人也能干漂亮,这样的晚辈,长辈们都喜欢。 说了好一会儿话,王二太太便留徐乐用晚膳。 徐乐便知,王二太太这关是过了,王子腾那关还没过。 王二太太又叫人请来宝钗母女,一起玩骨牌,乐呵乐呵。 薛母来了,对王二太太道:“宝丫头去铺子里查账了,还没回来。” 徐乐跟王熙瑶起身,给薛母行礼,薛母连忙让她们起身。 徐乐道:“许久未见姑妈,姑妈瞧着愈发的年轻、精神了” 薛母笑道:“你这猴儿,说话最是嘴甜,我都多大年岁了,哪里称得上年轻。” 徐乐回道:“怎么就不年轻,姑妈你跟义母走出去,说是三十出头,只怕人说正当龄,再说小一点,说二十七八,也有人信的。” 这话逗得薛母跟王二太太直乐,王二太太嗔怪道:“我们都年过半百了,要真跟你说的这样,那我与你姑妈,岂不成了不老的老妖婆了。” 徐乐笑道:“义母不信我的话,连熙瑶妹妹的话也不信吗?”说着,就拉着王熙瑶,要王熙瑶为自己作证,王熙瑶便连声附和。 四人说笑着,丫头们便摆好桌凳,找来骨牌,放上筹码,请几个主子去厅里。 “咱们娘几个出去坐,我新得了一副黑犀牛角制的骨牌,今日让丫鬟们找出来,也给这新骨牌开开光。”王二太太走在最前面,王熙瑶在她身侧扶着,徐乐便后退半步,让她们先走,在后面搀扶着薛母。 徐乐低声问询薛母:“薛妹妹跟柳家的二爷许了婚事,不知成亲的日子可曾定下?侄女儿这边还等着添妆呢。” 薛母闻言,脸上露出个笑来,回道:“宝钗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晚间回来还要点灯熬油的看账本,我本想着让他们今年成婚,二郎入了门,也能帮衬宝钗打理家业。但宝丫头性子倔强,我再怎么劝,她也不听,说再等两年成亲,那时二郎在军中有了起色,她这边家业也处理妥当了,到时候再成婚也不迟。”薛母到底是心疼女儿,想着女婿早日进门了,到时候女婿帮着打理家业,女儿也能轻松些。 徐乐能理解宝钗的想法,既然已经摸到了权柄,不将这权柄抓牢,怎么抽得出心思做其它的事情。 第96章 坦诚谈话 薛母正为宝钗不着急成亲而忧愁,徐乐便宽慰道:“姑妈慈母心肠,你想薛妹妹早些成亲,定然是为妹妹好,不过,妹妹现如今是薛家的家主,她的想法定然是以家族为重,先立业后成家也无不可。且柳家二郎那边,妹妹肯定是与他谈过,才做下这些决定。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妹妹又这么孝顺你,姑妈你现如今只管珍重自身,你安好,妹妹那边自然稳当。” 这意思是劝薛母放宽心,宝钗又是个有计较的人,她知晓轻重。 薛母听了这话,也只点头,不再言语。 到了厅里,四人围坐在灵芝纹雕花黄杨木桌四面,每人身后各有一个丫头伺候着。身侧各放了一个灵芝纹雕花高几,上放茶水点心,没多时,几个小丫头又捧来果子。 徐乐瞧见蜜饯匣子里,那青绿色的雕花蜜饯,觉得有些稀奇,拿起来看:“这是个什么蜜饯,我眼见浅薄,倒不识得。” 王二太太瞧了,便道:“这东西,你不认得也正常。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是拿那冬瓜做的蜜饯,是西南那边的做法,京里不常见。” 薛母瞧见了,便道:“难怪了,我瞧着也少见。”说着,选了一块最小的,只吃了一小口,便道,“太甜了。”便将手里的雕花冬瓜蜜饯放下了。 王二太太道:“前两日,我有些咳嗽,府医说,多用冬瓜可以清肺热,我不爱吃冬瓜,就弄来些冬瓜蜜饯泡水喝。用来泡茶喝,喝着味道倒好。” 徐乐好奇,也尝了一点儿,确实甜腻,便放下了。 说话间,丫鬟们洗好骨牌,正要给四人分牌。 王二太太道:“我自己端牌,过别人的手,不一定摸得到我想要的牌。”说着,自己拿了一旁的雕花直尺,用尺子扒拉骨牌。 薛母也道:“我也喜欢自己摸牌,丫头们摸的,总是不如意。”说着便也拿起身侧的直尺,顺着拿牌。 四人一次端了牌,王二太太道:“牌桌上,不讲情理,输了牌,可别不认账,方才我可摸到一副好牌。” 徐乐看了看牌,一副摸到好牌的模样,对王二太太道:“我这也摸到一副好牌。” 母女两个,虽不是亲生,但都一肚子坏水,将薛母这个老实人,跟王熙瑶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玩牌,不仅靠运气,更多的是心理博弈。 徐乐会算牌,先小赢,后大输,玩到半晚用晚膳的时候,她反而是输的那个,王二太太是最大的赢家,薛母其次。 徐乐道:“看来,我今日的运气是真的不大好,一堆银子,都输给了义母与姑妈。” 王熙瑶数数自己的银子,笑着道:“我今日运气虽比不上太太跟姑妈,但比姐姐强些,算起来,不输不赢。” 四人玩乐半日,晚间宝钗回来了,王二太太便叫丫头去请,让宝钗到正院一起用饭。 吃完饭,坐了两刻钟,薛母带着宝钗回去了,徐乐也终于等到了王子腾。 王子腾回来,王二太太遣人问他,可曾用了晚膳。 王子腾派人来回话,来的是个年纪比较大的婆子:“老爷说,已然在衙门里用了饭,现下叫奴才请徐淑人过去,书房叙话。” 徐乐看看王二太太,王二太太对徐乐道:“你只管去就是,你义父那边,晚间我再跟他说道。” “多谢义母,替我周全。”徐乐给王二太太行礼,这才跟着婆子去了王子腾的内书房。 书房外,有四个壮力婆子守在廊下,见徐乐来了,其中一个便引她进去,给她打帘子。 徐乐进了书房,王子腾刚回来,官服还没有换下。 绯袍上面的狮补子,在烛光下,显得黯淡,不过威风是丝毫未减,腰间系玉带,玉的温润冲淡了狮子的煞气。 “女儿给义父请安。”徐乐进屋,便恭敬行了拱手礼。 王子腾道:“起吧。你现如今也有诰命在身,何必行如此大礼,倒失了体面。” 徐乐起身,再拜一次,回道:“即使是诰命加身,做女儿的,给父亲行大礼,又何必计较是否失了体面。”徐乐将姿态放得很低,并未因着得了诰命,就骄傲起来,反而如从前一般恭顺。 王子腾瞧了,心里舒服了些许,让徐乐坐下说话。 徐乐见王子腾没有说话,便主动开口,将陈管家之事,说了一遍,与王子腾查到的,大差不差。 王子腾道:“若你早提一句,这事也不会捅到皇上面前。”至少不是现在捅出来。 如果,能在这之前,弄出一批纺织机,加大生产,到时候能赚一笔快钱,最后再选个合适的时机,献上纺织机,钱得了,功劳也到手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两样都没得到。 徐乐垂眸,懊恼道:“当时女儿也不知,这纺织机能造出来,本就是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不知道能否成功,便未跟义父说。现如今想起来,到时候女儿的疏忽,若是早跟义父说上一声,只怕现如今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也不知道,现如今朝廷还能许咱们自己造纺织机吗?也许能趁着朝廷的纺织机造出来前,赚上一笔。”说着,徐乐故意露出贪婪又懊悔的神色。 王子腾听了这话,对徐乐的责怪少了两分,一个奴婢出身的人,能有什么见识,只瞧得见眼前的利益,不是正常的吗? 说到底,王子腾就没将徐乐放在眼里过,一个女人,再厉害,又能有多厉害,只能在一些小道上用心思。 王子腾便道:“私下里造纺织机就不要想了,皇上给了你诰命,就相当于将纺织机买断了。不过,皇上那边有意召集各大皇商,让这些皇商合力造纺织机,投放到江南,显然是想借此撅了甄家在织造局的根。你作为纺织机的投献者,若是要参与进去,内廷定然会选你,到时候你见机行事,不要再让为父失望了。” 徐乐闻言微微眯起眼睛,甄家是四王八公的傀儡,现如今她拿不准王子腾对甄家的态度,便只好再出言试探一下。 “是,女儿明白。甄家与咱们家是老亲,女儿定然帮衬……” 王子腾闻言直皱眉,对徐乐道:“不,你这一次去,不是帮甄家。你要将皇差办好,办得最好,要让皇上看到你的价值。甄家倒了,皇上定然要在江南扶持人,接替甄家,此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徐乐瞳孔微微一缩,王子腾的野心还挺大,他想要与皇上一起瓜分甄家的利益,亦或者,是瓜分四王八公的利益。 徐乐起身,向王子腾行礼:“女儿,谨遵父命。” 离开王家的时候,徐乐突然想起一句话: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王子腾在军中的势力庞大,现如今有甄家和四王八公在前面挡着,皇帝还不会忌惮他,一旦甄家与四王八公倒下了,王子腾只怕就是出头的椽子,第一个遭皇帝清算的那种。 那时候,徐乐想看看,王子腾是什么样的下场,就看王子腾舍不舍得舍下滔天的权势,激流而退。 若那时王子腾真的退了,徐乐倒是服他。 第97章 内廷传召 徐乐回府后,不过两天,就接到了内廷的传召。 如王子腾所说,皇帝为了撅了甄家在织造局的根,让内廷传召所有的皇商,从中选出四家,做成此事。 朝廷的皇商,加在一起,一共有一百七十二家。 皇商的名额是可以继承的,再加上每隔五到十年都会增加几个,因此本朝的皇商不少。不过,瞧着虽然多,但是放在整个国家来看,这一百多个皇商,也不多。 这些皇商背后,都有权贵的支持,背靠四王八公的也不少。现如今皇帝要先除甄家,再打压四王八公,跟他们牵扯上关系的皇商,内廷都不会选。 徐乐背后的是王子腾,王子腾现如今在皇帝心里,是个“忠臣”,因此徐乐也在应邀之列。 徐乐坐在马车上,到了宫门。 平日里宫门是紧闭的,朝臣上朝走的也只是偏门。 这些皇商进入内廷,连偏门也走不了,走的是角门。 徐乐因着身上有诰命,她搭乘的马车走的是偏门。 几个皇商瞧见一辆马车,走的是偏门,其中一人问道:“今日来的不是咱们这些皇商吗?还是说,方才那马车坐的,是哪位进宫求见后妃的诰命夫人?” 另一人道:“我瞧见,那马车头挂的幡子,写着一个徐字,马车上坐着的,应该是现如今风头正盛的徐淑人,皇商陈家的大奶奶。这陈家可真是好命,娶了个金娃娃,那陈家大爷,听说是个病秧子,靠着婆娘,就得了个三品官儿,说出去,谁不羡慕?” “啧啧……谁会羡慕?夫纲不振,走出去都要被人嘲笑的。”旁边的一个中年人嗤笑道。 另外几个人默默的走开了,做生意嘴太碎,成不了大事,没有结交的必要。 “徐淑人,已经到了仪门,按宫里的规矩,过了仪门不可乘马车,请淑人下车。”小内宦躬着腰,踱步到马车旁,示意一旁的站着的小内宦安置马凳。 木棉下了马车,伸手扶徐乐下车。 徐乐今日打扮较为富贵,不堕自己诰命的名头。 木棉扶徐乐下车后,从袖带来掏出一个荷包,打赏给小宦官。 小宦官摸了一下荷包,薄薄的一层,至少是十两的打赏,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态度更加的殷勤。 引着徐乐往内廷方向走。 内廷这边,专门安排了一个小院子处理此事,院子里站着二十来人。 徐乐一进门就瞧见一个熟人。 薛宝钗穿着折枝梅花织金袄,站在角落里,跟其余人格格不入。 薛宝钗一个人站在角落,她本想与这些皇商搭话,拉拉关系与人脉,但这些人,表面上极为客套,内里却极为敷衍。 这些人,明显就是看不起自己一个女人主事,这才如此敷衍,宝钗索性就不再自讨没趣,一个人在旁边打量周遭环境。 在瞧见徐乐进来的时候,宝钗眼睛一亮,快走几步,迎上前来:“姐姐。”说着,就给徐乐见礼。 “好妹妹,且别多礼,倒显得咱们生分了。”徐乐扶她起身。 “几日不见,姐姐越发的光彩照人了。”宝钗顺势起身,落后半步,与徐乐结伴而行。 徐乐道:“妹妹的嘴愈发的甜了。前些时候,跟姑妈摸骨牌,姑妈说你这些日子可是个大忙人,早出晚归的,姑妈都找不着你的人,只得跟我们絮叨。” 薛宝钗闻言,微微叹息:“不是妹妹不想在家尽孝,实在是外边的铺子忙不过来,底下的庄子,也积压了不少的账册,清账清到现如今,才清理了京中的这些产业,金陵跟关外的,才派人去清理。”这些日子,宝钗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团团转。身边也没有几个得用的心腹帮衬,事事亲为,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 当初薛蟠在时,薛家已现败落之相,薛宝钗近期清理铺子,清理出许多的蛀虫,薛家的家底子再厚,也经不住这些蛀虫的贪墨。这些蛀虫清理后,抄没出的家财,少说也有百万之巨,可见他们的胆子有多大。 除此之外,这些人还倚仗着薛家之势,在外面强买强卖,薛宝钗查出这些事情后,少不得一一处理,将这些抄没得来的银子,补偿给了这些受害者,这番下来,倒是让薛家的名声好了不少。 以往薛家在皇商中是顶尖的那一批,现如今败落后,已经落于中下游。宝钗这些日子出去走动,免不得受了冷落,心中有气,便憋着一股子劲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家业的打理上,要重振家业,再现祖上荣光。 徐乐进了院子,不多时,就有好几个皇商家的家主围了上来。 “见过淑人。许久不见淑人,不知近来可好。” 开口的是皇商木材李家的家主,他年岁虽然比较大了,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三步并作两步,越过众人,来到了徐乐跟前,给徐乐行礼。 徐乐笑着回应道:“许久不见,李老板,许久未见,你老是越发的精神了。” 李家主道:“都是托你的福。这些日子,我们这边来了一批上好的天竺铁力木,这铁力木虫蚁不食,坚硬如铁,作传家的器具最是适宜,新货到了还没给人相看,淑人这边,可有意向看一看?” 徐乐回道:“有劳你记挂着,得空,我就遣家中管事去瞧一瞧。” 徐乐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又来了几个皇商家的家主,上来与她攀谈。现如今,皇商陈家是新贵,想要锦上添花的人不少。 徐乐也不嫌烦,跟他们一一攀谈,偶尔引着宝钗跟他们说上几句话,算是给众人介绍宝钗。 “这是薛家的家主,忠勤伯的外甥女,宫里贤妃娘娘的嫡亲表妹,家里底蕴深,其又博闻广识,有许多事,我不知的,她倒能说道两句。她年岁小,脸皮薄,你们这些老前辈,见着了,可得多提点几句呀。” 众人应声。 “原是皇商薛家的家主,那是老交情了,老夫便腆着脸,叫声大侄女了。”说话的是皇商张家,他家出了个贵人,虽不如贤妃、温淑仪受宠,但张贵人已有身孕,诞下子嗣后,最少是个嫔位,能养育皇子、公主,因此不惧宫中的贤妃,对薛宝钗说话,也更加的有底气,喊她做大侄女儿,就是为了压薛家一头。 薛宝钗看了看他,认出了他是谁,想起宫里的张贵人,薛宝钗便带着得体的笑容,不卑不亢的应道:“论年岁,你为长,我等为幼,该敬着你,这声侄女,倒也应得。”话里的意思是,我敬你年长,你也别太过分。 众人正说着话,有一个小内宦高声道:“内官监郑公公到!” 内官监郑公公,是此次内廷传召的主事之人,众皇商听见郑公公到,除了徐乐这个三品淑人外,全部拱手行礼,徐乐行了个平礼。 郑公公是个白胖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假面一般的笑容,眼底没什么情绪,除了向徐乐还礼外,对其余的皇商,并不大热络。 “诸位不必多礼,请起,请起!咱家当不起如此大礼。”他的声线,是刻意压低的低沉,似阴暗角落里爬行的长虫,发出的嘶嘶声。 第98章 皇商会议 郑公公一来,便走到了主座边,请徐乐在他下首坐下。 徐乐还礼坐下,其余的皇商依照内廷排的序,依次坐下。 徐乐对面,是皇商张家的家主,徐乐见此,眼睛微眯,看来这内廷是有意扶持这张家,不然论实力,论底蕴,怎么着也轮不到张家坐这个位置。 想来,张家的那个贵人,肚子里怀的,有很大可能是个皇子,不然皇帝也不会如此提拔张家。 徐乐依次看去,其余人的排位,与自己的估算差不多。 薛宝钗排在中上的位置,说明在内廷看来,薛家还算得用。 薛家虽然败落了,但因着底子厚,依旧比许多皇商强,可想而知,鼎盛时期的薛家,该有多富贵。 等这些皇商坐下,郑公公开口道:“秉承皇恩,咱家有幸成为此次大会的主事之人,与诸位商讨要事。今日召集众位前来,是为什么,想来诸位早已清楚。” 郑公公话落,张家家主就出声道:“公公放心,我们这些人都清楚,只需公公一声令下,咱们就行动。” 郑公公听了此话,应了一声,但并不算热络。 张家家主有些尴尬,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心中暗骂:这阉狗,狂什么?等我儿生下皇子,升了位分后,定然要这阉狗好看! 徐乐此时开口道:“郑公公,不知皇爷可有什么吩咐?我等为皇爷办事,自是要按皇爷的心意行事。” 郑公公闻听此言,赞赏的看了一眼徐乐,露出个不甚明显的笑来:“徐淑人此话有理,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自然要以陛下的心意为重。” 徐乐便问道:“我等不知皇爷心意,不知公公能否指点一二?” 郑公公道:“谈不上指点,陛下那边已经言明了,召集皇商,用新式纺纱机,抢占江南织造市场。” 徐乐道:“这点倒是不难。”这话就是在问郑公公,皇帝的附加要求是什么。 郑公公看了一眼徐乐,又看了看其余竖着耳朵等着听消息的人,音量提高了几分道:“陛下的意思是,钱可以挣,但江南百姓的营生也不能乱。” 徐乐了然,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想要让这些皇商,抢了江南织造的生意,但又不想因着新式纺纱机的出现,断了江南百姓的生路。 新式纺纱机的出现,加快了纺纱的速度,速度增加了,产量就会上升,到时候为了回本,这些皇商定然会向外抛售这些纱布,那时候纺织市场会出现供大于求的状态,定然会导致纱布价格下降。 对于这些皇商而言,价格降了,就以量取胜,他们是不会亏的。 但是对于那些以此为生的百姓来说,自己织的布,费时费力,又卖不上价,生计定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江南地区的百姓,多数靠纺织为业,亦或者是从事与纺织相关的行业,纺织行业经济崩盘,其余行业定然会受连带影响。 是以,皇帝有如此要求,不足为奇。 郑公公话落,见没有人吱声,也不着急,只端着茶盅,慢慢的啜饮,等这些人想好。 能坐上家主位置上的人,都不是什么蠢货,郑公公点明了皇帝的意思后,其余人都没有开口,他们也想明白了个中蹊跷。 薛宝钗也端起茶来,放置在唇边。她的眼睛隐晦的打量众人,见没有人开口,就垂眸饮茶,这样的场面,轮不到自己开口。 过了一会儿,郑公公又开口了。 “诸位,可想好了?今次,按内廷的意思,遴选四位皇商,办理此事,诸位若有意的,此时可要应声才是。” 张家家主先前吃了瘪,就没着急开口,看向徐乐,想知道这女人会怎么选? 徐乐看了看众人,见众人没有言语,便对郑公公道:“我等皆是为皇爷办事,当为皇爷解忧,望公公许我一个机会。”徐乐的姿态很低,一副忠君为国的模样,郑公公瞧了十分的满意。 不管这徐淑人是怎样想的,至少她的态度是摆出来了。 有了徐乐开头,张家家主也连忙出声表忠心:“为皇爷解忧,我等义不容辞!”众人跟着应声。 话虽然这样说,但张家家主心里却想着,这徐淑人是个软骨头,对着个阉宦,该拿出诰命夫人的威严才是,说话如此的客气,怎么震慑得住这些阉宦? 郑公公看了看众人,点出四家来,其实人选内廷早已定下,现下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同时,也是为了警告其余没选上的人,别在暗地里拖后腿。 徐乐是第一个被点到的,接下来是张家,张家被选上全靠有个好女儿。 郑公公又点了两家,两家都是江南的,一家姓白,一家姓何。 人选定了下来,郑公公又道:“四位既领了差事,当为陛下解忧,不知四位有什么好主意?” 张、白、何三人都没有说话,看向徐乐,想让徐乐做那个出头鸟。 若是徐乐有什么好主意,他们就跟着做,若是徐乐没有什么好主意,他们也好借此拿捏对方。 毕竟,在一众白身的皇商中,唯有徐乐的地位最高,日后若是要合作,也得以她为首。 他们自诩是男儿汉,怎能屈于妇人之下! 徐乐见他们不说话,就微微勾起唇角,这些人的小心思,徐乐看得明白。可惜,自己要让他们失望了。 若是其他的事情,徐乐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章程来,但这件事,徐乐心中早有章程,毕竟前世“学过”。 徐乐道:“为了稳定江南市场,最好的办法就是开拓更大的市场,市场大了,不管我们纺纱有多快,东西都供不应求,那时候纱布的价格也不会急速下降,百姓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求谋生的法子。再加上,咱们也需要人手纺纱,也能解决一部分百姓的生计问题……” 徐乐还没说完,张家家主便打断道:“徐淑人这话,虽然有理,但是开拓新市场是那么好开拓的吗?江南等地被织造局造了,旁的地方,也吃不下这些份额,这市场从何开拓?” 白家家主跟王家家主对视一眼,便很有默契道:“张兄说得有理。” 徐乐看了三人一眼,心里便明白了,这三人是要抱团取暖,排挤自己了。 对此,徐乐早有预料,她浑不在意道:“江南被占了,又如何,天下之大,不差江南一地。当其余市场都被我们抢占后,江南市场,也不过是彀中的虫子,任人拿捏。”徐乐虽然已经有了章程,但并不想说出来,白白与人分享。 郑公公见徐乐气定闲神的模样,心中有了数,便道:“既然淑人已经有了想法,那咱家便等着淑人的好消息。” 第99章 宴会 定下领头四人后,郑公公便让众人散了。 徐乐与薛宝钗一起,在后面慢慢走着。 张、白、何四人身边围了许多的人,有人吹捧,有人攀关系,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这些人很有默契,孤立徐乐与薛宝钗这两个女家主。 薛宝钗见此,便问道:“姐姐,他们三家,只怕要联手,姐姐你……”这是在询问,徐乐的想法。 徐乐笑道:“好妹妹,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联手呢?” 薛宝钗闻言,微微一顿,是呀,他们为什么要联手,自己闷着赚大钱不好吗? 因为,他们害怕,害怕自己不如一个女人,害怕自己被女人比下去,所以抱团。 说到底,还是怕了,怕输给一个女人,没了脸面。 离了内廷,徐乐邀宝钗与自己同乘。 “妹妹此番回去,可有什么打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宝钗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回话:“宫里已然有了决定,妹妹我即使是有些想法,也无能为力。”说实话,这一杯羹,薛宝钗想分,但是事关皇差,薛宝钗不敢贸然插进去,怕影响王子腾的仕途。 王子腾是薛家现如今最大的靠山,薛宝钗依附于他,自然事事为他考量。 徐乐显然是明白薛宝钗的顾虑,笑着道:“妹妹若是有意分润一些利益,也好说,后日,姐姐要遍邀今日前来的皇商,商议大事,到时候望妹妹拨冗前来,给姐姐助助阵。” 薛宝钗闻言有些讶异,她没有想到,徐乐这样的大方,到手的利益都愿意分润出去,虽然想不明白徐乐的用意,但白得的好处,宝钗哪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便应下。 徐乐从未想过一个人吃独食搞垄断,搞垄断挣得多,但也是取死之道,朝廷是不会允许皇商搞垄断的,因为不利于发展,到时候定然会对垄断者出手。 所以,与其吃独食,倒不如将蛋糕做大,到时候分得也更多。 海外,地可广着呢。 徐乐回去后,便命人写了邀请帖,请众位皇商在京中最大的酒楼临风阁一聚。 张家家主收到请帖之后,眉头微微皱起,命管家给白家、何家的两位家主下帖子,想商议一下,后天的宴会去还是不去。 白家家主白三爷看了看帖子,对身边的管事道:“你去打听一下,这徐淑人是什么路数,咱们之前远在江南,对京中的这些皇商也不大了解,得先摸摸底。” 白三爷进京的时间晚,虽然听闻过这陈家大奶奶的名声,但了解不多,做生意讲究个知己知彼,后日去不去赴宴,得看看这人有什么底气。 何家家主看了看帖子,便叫管家收着了。 管家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便询问道:“老爷,这宴你是去,还是……” 何家家主拿起烟杆子,吸了一口,吐出云雾来,眉头紧锁,随即道:“看看张家跟白家的意思,这徐淑人不是个简单的,即使不能合作,也别得罪了去。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天上也不能挂着两个太阳,这张家跟徐家,只怕要闹上一场,才会作罢。” 管家犹疑了一下,提醒道:“老爷,那徐淑人是陈家的大奶奶。” 何家家主闻言,冷笑一声:“那陈家,迟早得改姓徐,你看看,走出去,别人是看陈家大爷的脸面,还是徐淑人的脸面?” 管家讪讪道:“老爷说得是,是小的没想到这一点。” 主仆二人说着话,一个小厮捧着请帖进来了。 何家家主何有为吐出一口烟气,对管家道:”瞧见了吗,这张家才是该着急的。” 何有为拿过张家的帖子,看了一眼,便扔到茶几上,对管家道:“明日备车,去一趟张家,看看这张家,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没有足够的利益,何家是不会上张家的船的,张家最大的依靠,是宫里皇妃肚子里的孩子,要真的是个皇子,为了来日,少不得要卖张家一个好。 宝钗回了忠勤伯府,王子腾今日休沐,宝钗回来后便去书房找王子腾,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了。 宝钗问道:“舅舅,徐姐姐那边……” “她那边,你不需要担心。”宝钗话还未完,就被王子腾打断,王子腾道:“宝钗,后日去赴宴,你就跟在乐丫头的身边,好好学,看看她是如何处事的。你要担起薛家的担子,就多跟着她学学,若能学得她七八分的本事,薛家就败落不了。” “是。”宝钗应声,她没有想到,王子腾对徐乐的评价这么高,言语中还带着几分赞赏之意。 王子腾看了看宝钗,见她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用意,心里微微叹息。 宝丫头虽然聪明,但前十几年完全是按照闺中小姐去教导的,家中对她的期盼是做个贵夫人,而不是一家之主。 宝钗还有得学。 王子腾没有管徐乐如何做,他只需要徐乐达成自己的要求便好。 徐乐广邀皇商,最终赴宴者,除了张家外,全都来了。 徐乐知晓张家没来,也不生气。 众人赴宴,推杯换盏间,有一人突然发声:“徐淑人邀我们前来,酒宴已然过半,该露真言了。” 说话的是白三爷,众人见白三爷说话了,便都放下杯筷,等徐乐说话。 徐乐也放下手中的酒盏,笑着道:“白三爷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卖关子了。” 说着,徐乐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抬高音量道:“诸位,咱们都是为皇爷办事,自当竭尽全力,将差事办好。前日,郑公公点咱们的名,召咱们入内廷,就说明内廷信任咱们,大家说,咱们能辜负皇爷的信任吗?” 这样冠冕堂皇的表忠心,大家都不会放过,纷纷应声。 “为皇爷尽忠,是我等的福气。” “为皇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吩咐表忠心,徐乐微微勾起嘴角,见场子炒热了,便借着道:“诸位一腔忠心,想要为皇爷尽忠,我虽是一小妇人,也知忠君爱国,今日邀大家前来,便是要为皇爷分忧。”徐乐几句话,扯虎皮拉大旗,就将这场宴会的格调拉高了。 白三爷跟何有为对视一眼,他们都是江南的皇商,是老交情,眉眼间的官司一过,就有了默契。 何有为就开口道:“不知淑人,要如何为皇爷分忧?不如说一说,我等也好听听淑人的高见。”何有为出声,好似有难为人之态。 一旁的白三爷道:“何大爷何必如此着急,淑人叫咱们来此,想来已经有了章程,咱们只管听着便是。”白三爷开口,听起来好似是在为徐乐解围。 其实,是将徐乐高高的架起,要是徐乐拿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章程来,只怕脸面都要丢光了。 徐乐看出来,这两人的打算,好在她早已有了章程,他们出声,反而给了自己机会。 徐乐红唇微微勾起,拍拍手,众人静下来,不知道徐乐要弄什么鬼。 宝钗也惊讶,这是要作何? 这时候,四个小厮抬着一个高高的架子,从楼梯上来。 第100章 商会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徐乐是何意? 小厮将架子支好,在上面挂上一卷卷轴,然后便退至一旁。 何有为看看白三爷,示意他出声,白三爷便道:“淑人,不知此为何意?” 徐乐道:“这便是,我今日邀大家前来的目的。”徐乐故意卖个关子,请众人移步架子前。 众人心中好奇,跟着她走过去。 徐乐微微抬起下颌,示意小厮将卷轴打开。 小厮拉动架子旁的一根绳子,咔咔的齿轮转动声响起,卷轴缓缓打开。 一幅巨大的地图缓缓展露出来。 徐乐指着地图道:“这图,是我让人根据海外人的航海路线画出来的,看到了吗,仅隔着这一条海峡,对面有一块广阔的大地,那里的人喜欢我们的丝绸、瓷器、茶叶,那是一片几乎是空白的市场,只要我们能抢占那一块市场,什么样的金山、银山挣不来?那里,有无数的金银,他们的货币,都是用金银铸造的。” 说着,徐乐拿出几块欧罗巴人带来的货币,众人传看。 何有为拿过一块,咬了一口道:“虽然不太纯,但确实是金子。” 众人都看了看,确定了是金银制造后,眼神都火热起来。 能用金银做流通的货币,说明他们的金银矿脉不少,于是众人眼睛都亮了,看向那巨大的地图,犹如看向一座座金山、银山。 徐乐见众人眼神火热,勾起红唇,接着道:“想要去海峡对岸做生意,我们需要巨大的海船,在坐的,也有不少走海运的,大家看看,这生意可做不?” 一个老人咂吧着烟嘴,从人群中走出来,指着海峡问道:“这一片海峡,航海的话,需要走多久?” 徐乐看看来人,是搞海运的仇老板,便回道:“那群洋人说,要走三个月,但是,我私下里派人查探了,走固定航线的话,一个月就能到。” 仇老板眯起眼睛,吐出烟雾来,又问道:“航线到手了吗?”徐乐闻言笑而不语。 仇老板这才正眼看向徐乐道:“淑人好本事,难怪敢接下这差事,想来航线与补给都已经摸清了。” 徐乐道:“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找到航线与补给地,怎么敢打海运的主意。” 仇老板放下手里的翡翠蓝的烟杆子,笑着道:“淑人言之有理。这件事儿,我老仇想掺一脚,不知淑人可瞧得起咱老仇。” 徐乐笑着道:“能有仇老板的加入,咱们的生意就更稳当了。”仇家是海运起家的,手里握着不少的航线,有传言,仇家原先是海匪,开国战乱的时候,洗白上岸做了海商,但他们一直跟海匪有牵扯。 有这样一个人的加入,安全性会增加很多。 仇老板的加入,让很多人都对航海有了信心,跟着要一起加入。 徐乐来者不拒,等着白三爷跟何有为表态。 这两个人表态后,就可以提出联合办商会的事情,徐乐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家独大,而是集众人之力,开辟航海时代,到时候,除了海运,还有更赚钱的生意。 白三爷看了一眼何有为,何有为轻轻点头,白三爷便明了,何有为是想站徐淑人这边了。不过,张家那边,好歹也有个怀孕的皇妃,不好得罪了,稍后还得叫人备一份礼,再将今日之事,找个机会告知张家。 左右逢源,才是生意人的处事之道。 两人想明白后,也跟着表态。 众人见白家、何家都表态了,也跟着表态。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徐乐便趁这时提出了创建商会的事情,徐乐道:“有道是,集众人之智,成众人之事,合则成事,分则如沙,咱们不如趁此机会,成立一个商会,制定出规矩,定下章程,有个什么难事,集商会众人之力合渡难关。众志成城,就没有渡不过的坎儿,众位意下如何?” 何有为也拿起腰间的烟杆子,找仇老板借了个火,砸吧嘴抽了起来,烟雾吞吐间,模糊了他的脸。 良久,何有为开口道:“成立商会,老夫赞同,但是商会的主事人,如何选?” 白三爷也道:“开船得有个掌舵的,划龙舟得有个龙头,立商会总得有个主事人。” 这意思,就是想竞争一下主事人的位置。 众人都知道,这主事人很重要,一般人是做不下来的,只会从徐淑人、白三爷、何有为三人中选。 按理说,这商会是徐淑人提议的,海运也是她牵的头,选她做主事人,也是应当。但她终究是一妇人,若是做了主事人,他们这群大老爷们,走出去可不得闹笑话。 因此,更多的人是想从白三爷与何有为中,选一个做主事之人。 薛宝钗看看众人的神情,心中犹豫,最终还是站了出来道:“这商会是徐淑人起的头,这航线也是徐淑人拿出来的,而那新式纺纱机,更是徐淑人投献于帝王,论情、论理,徐淑人都当得这主事之人,我金陵薛家表态,请徐淑人做主事之人。” 众人看向薛宝钗,虽然瞧不上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但金陵薛家成名已久,底蕴深厚,众皇商对薛家的家主,还是有些看重的。见薛家家主表态了,好些底蕴浅的皇商也跟着表态。 “我等也赞成徐淑人做主事之人。” “我也是。” “赞成,徐淑人做主事的。” 仇老板吞吐烟雾,也表态:“老夫投徐淑人一票。”仇老板是沿海的海商,起家虽然不干净,但底子厚,他这么一表态,好些墙头草也跟着表态。 白三爷跟何有为也有些交好的皇商,也有人开口,投他们的。 但更多的人,还是投了徐乐。 生意人,终归是利益至上。 大势所趋,白三爷跟何有为对视一眼,也转了话头,投了徐乐。 徐乐带着笑容,示意大家安静一下,她有话要说。 众人安静下来,徐乐道:“咱们来自于五湖四海,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且咱们是奔着做大做强去的,商会只我一个主事之人,只怕也忙不过来,因此,我提议,商会除了一个会长外,另设四个副会长,共同处理要务。按地区,分设西南、江南、东部沿海地区、西部边疆地域,西南、江南两地,最出丝绸茶叶,西部边疆地域,产出棉花跟羊毛,是不可或缺的原材料产地,至于东部沿海地区,这可是咱们的出海地,因此,我提议在这四处设立分会,每个分会设立一个副会长,方便及时处理要务。除此之外,再设五大管事,管理五大瓷器。” 众人听罢,觉得这安排妥帖,便小声的商议起来。 白三爷跟何有为也商量起来,两人都来自江南,但江南只会设立一个副会长,顷刻间就从同盟变成了对手。 第101章 鸿昌海盟 商议了许久,最终确定下人选。 西南地区,由皇商文家做主事人,文家主营西南地区的茶叶与丝绸,是西南地区的霸主,他做西南主事人,旁人没有异议。 东部沿海地区的主事之人,便是仇老板,他家就是搞海运的,底蕴深厚,又跟海上的海匪有所牵扯,适合处理海上的事务,众人也没有异议。 西部边疆地域,由边疆走马齐家负责。 江南地区,还有所争议,白三爷与何有为在利益面前,互不相让。 徐乐见此,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再牢固的联盟,在利益面前,都显得脆弱。 最终,白三爷更胜一筹,得到了副会长的位置。 徐乐为了安抚住何有为,将江南地区的管事一职,给了何有为,让他管理江南瓷器、茶叶等事务。 徐乐给足了何有为面子,何有为便顺着台阶下了。 最后,徐乐道:“此番,咱们鸿昌海盟商会便定了下来,共襄盛会,一起发财!”话糙理不糙,这些皇商聚在这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发财嘛。 众人齐声道:“共襄盛会,一起发财!” 徐乐看向众人,因利益而聚,只要利益没有崩塌,他们的联盟便是最稳固的。 张家,她从未看在眼中。 张家家主得知鸿昌海盟商会成立后,脸色十分的不好,在家中打砸了不少珍贵瓷器,写了信,想让宫里的皇妃吹吹枕头风。 徐乐将鸿昌海盟商会一事,写成奏折,呈递到内廷,郑公公看后,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对一旁的夏守忠道:“这徐淑人倒是个厉害的,轻而易举的将这些皇商拧成了一股绳,倒是解了我等的忧虑。” 夏守忠看了看这奏折,笑着道:“她一个奴婢出身的丫头,能走到如今,定然是有其本事的。不过,可惜了,若是个男子,只怕为官做宰也是使得的。” 郑公公道:“女子又如何,能为陛下办事的,都是人才。夏老哥,你瞧这折子,咱们要递上去吗?” 夏守忠翻开折子,又看了两遍,见其条理清晰,还写出了近三年的规划,若真如这折子上所言,三年能做到这个地步,只怕这徐淑人的诰命还得再升两等。 “将折子呈递御案吧,陛下看了,会高兴的。”夏守忠作为御前行走的,自是知晓皇帝的心意。 皇帝要的是干活的人,男的女的无所谓,女人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不会招来皇帝的忌惮,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和一个享尊荣的妇人比起来,后者从未被当权者放在眼中。 而且,这徐淑人还是忠勤伯的义女,她若是不坐大,只怕一直会为忠勤伯做事,日后更难限制忠勤伯的权势,倒不如给她这个机会,任其坐大,这才能摆脱忠勤伯的控制,同时也断忠勤伯一臂。 夏守忠的态度,便是皇帝的态度,郑公公明了后,便以内廷的名义,将此折子呈递案前。 皇帝看后,果然满意,对夏总管道:“这徐淑人倒是有些本事。” 夏总管见皇帝高兴,便恭维道:“说到底,还是陛下有识人之明,徐淑人即使是匹千里马,少了陛下这个伯乐,千里马之才也显不出来。” 皇帝听了,心里高兴,嘴上却道:“你这刁奴,今儿个嘴跟抹了蜜似的。” 夏总管嘿嘿一笑,并不言语。作为贴身伺候皇帝的第一人,夏总管知道,偶尔跟皇帝说笑,也能提高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过犹不及,适当说两句就行,千万不能过界了。 主仆二人说笑间,司寝监端来牌子,让皇帝翻牌子。 皇帝看了看这些牌子,沉声道:“今日去看看张贵人,她肚子里的龙胎几个月了?” 夏总管连忙回:“回陛下,张贵人肚中龙胎,已有五月。” “五月了,太医能把出龙胎性别了吧。” 听到皇帝的话,夏总管明了,立即让身旁伺候的小内宦,去太医院传召御医,给张贵人把脉。 皇帝儿子少,现如今活下来的儿子就三个,公主倒有五六个,他就盼着宫妃能给他多生几个皇子。 张贵人那边,太医院派去了三个御医把平安脉,三人分别把了两次脉,在一旁商议结果。 “脉沉,脉动缓,约有七分是男胎。” “脉搏急,是男胎的可能性更大。王太医,你老怎么看?” “七八分是男胎,但胎儿还未落地,一切都不成定数,就这样报上去吧。” “好,便听你老的。”一旁两个年轻的太医齐声道。 皇帝得知张贵人肚子里的龙胎很可能是个皇子,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后宫,皇后得知此事后,倒是不在意,她膝下有大皇子,地位稳当,后宫有皇子诞生,反而有利于她的贤名。 反正该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底下的妃嫔们。 淑贵妃得知此事后,脸色变了又变,一旁的宫人瞧见了,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元春神色落寞的摸着自己的小腹,自上次流产后,她的身子就没养好,御医说只怕要调养好几年,才有妊娠的可能。 元春抬起头,问抱琴:“二妹妹那边如何了,这段时间陛下去的日子多吗?有没有留宿?” 皇帝喜欢年纪稍大一些的成熟妇人,迎春刚入宫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虽然得皇帝喜欢,但皇帝很少留宿。在宫里养了几年,迎春也长开了,皇帝渐渐的也会在她宫里留宿。 元春只盼着,迎春能赶紧怀孕生下皇子,这样她们姐妹在宫里也有个依靠。 张贵人得知自己肚子里的有极大可能是皇子,免不得自得起来,行事也张狂了几分,后宫嫔妃顾忌着她肚子里的那块肉,面上都是避让着的。 迎春带着司琪、星罗两人,在御花园中散步,迎面遇见了张贵人。 张贵人挺着肚子,大咧咧的站在那里,带着笑道:“原是温淑仪当面,妾身现如今这身子不好行礼,温淑仪莫怪。” 司琪瞧她那张扬的模样,心气儿就不顺,但怕给迎春惹麻烦,只低头不去瞧张贵人。 这段时间,张贵人在御花园里走动,遇见了不少妃嫔,遇到那些好说话的,位份比自己低的,可没少为难对方。 遇到位份高的,也不甚尊敬,众人因着她腹中的孩子,都忍着。 迎春也听闻这些事情,暗恼自己最近不该出门,免得张贵人出了什么事儿,自己惹得一身腥。 张贵人见迎春好说话,性子软,说了好些讥讽的话语,司琪气极了,差点没忍住,还是星罗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才冷静下来。 张贵人见迎春跟个面团似的,也不回声,还没激起迎春的脾性,倒把自己气个好歹。 张贵人走后,司琪道:“这张贵人也太张狂了。” 星罗拉她一把,做宫婢的,不能说主子的不是。 迎春道:“且别管她,我们回去吧。” 进宫这几年,迎春明白一个道理,张狂之人,都不长久,倒不如离得远些,免得惹了一身腥。 如迎春所料那般,张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怀到六月,还不足七月,在御花园溜达的时候,跟一个低位嫔妃争执起来,动了胎气。 太医院拼命给她保胎,将胎儿养到七月,张贵人生下一个身子孱弱的皇子。 自此失了宠爱。 第102章 甄家老太太病逝 徐乐在家翻看账册,木棉脸带喜意,小跑进来。 徐乐问道:“有什么好事吗?你这丫头,脸上的笑都止不住。” 木棉笑嘻嘻的凑近,让一旁伺候的丫头婆子去外边守着,显然是有事要跟徐乐说。 徐乐道:“神神秘秘的,是又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木棉凑近,坐在脚踏上,给徐乐捶腿,笑着道:“对奶奶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对旁人来说,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徐乐挑眉,来了兴趣,示意木棉说下去。 木棉将自己得来的消息说了。 “今天,奴婢从宫里的小米那儿得的消息,说宫里的张贵人生了,生了个病弱皇子,还失了宠。”木棉有些幸灾乐祸,张家那边仗着宫里的怀孕的贵人,没少跟自家奶奶别苗头,现如今生了个病弱的皇子,也不知能不能养大,看张家还能有什么倚仗! 徐乐听了此话,有些讶异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跟宫里的小公公有来往了?”这丫头的情报网挺广呀,啥时候跟宫里有了来往的。 木棉仰头,略微有些骄傲道:“就是那小陈公公来找奶奶问询纺纱机的那一次,奴婢跟底下的小公公们搭话,巧的是其中一个跟奴婢是老乡,虽然不是一个村的,但是一个县的,因着这我们就聊了起来。后来宫里不时派人给奶奶传话,小米跟着来了一两次,我们就熟识了,他是司礼监的,经常去各家传口谕,传圣旨,消息多,奴婢就使了银子跟他搭上了线,有个什么不甚紧要的消息,他都会给奴婢传来。” 徐乐听了木棉这一长串话,心中感叹,这丫头是生错了时代,这要是在革命时代,只怕是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心里想着这些,嘴上道:“没瞧出来,你这丫头,还有这样的本事。宫里的消息,不管是不是紧要的,传到外面,都是能引起小动荡的。你跟那小米公公也不要断了来往,我叫云雀给你单列一项支出,拿与你上下打点关系。只一点,要小心,别被人察觉了。” 木棉连连点头:“奶奶放心。” 徐乐拍拍她的脑袋,对木棉道:“日后,你便接手外边的情报,提你起来做管事。” 木棉眼前一亮,有些激动,起身给徐乐跪下磕头:“奶奶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干,不给奶奶丢脸。” 木棉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在大丫鬟的位置上待着,不想奶奶愿意提拔自己做管事,甚至还让自己管情报,可见奶奶对自己的看重。 对于此事,徐乐先前就有所考量,只不过,之前的木棉行事还不够周全,因此便搁置了下来,现如今木棉成长起来,做事也稳重了不少,徐乐便提她起来做管事。这样好的天赋,只做一个大丫头,倒是埋没了。 木棉被提拔起来做了管事,十分的高兴,第一个就是去邹丽娘住的小院,跟丽娘分享这件喜事。 丽娘推动碾子,磨药粉,听木棉不停的絮叨,也不嫌烦,只在她停歇的时候,插一两句话。 “奶奶既然提你做管事,说明在奶奶眼中,你有这个能力。”丽娘见木棉忐忑,怕自己干不好活儿,辜负了奶奶的看重,便出言安慰了几句。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有些担心,怕自己担不起这副担子。云雀姐姐、白鹭姐姐她们,能当上管事,都有本事,云雀姐姐擅长算账,白鹭姐姐擅长人情往来。唯有我,什么都不会,不会算账,人情往来也不大懂,只是个村里出来的粗丫头,我要是做上管事,底下人会不会不服我。”木棉转身,帮她整理架子上的药材,遮掩自己脸上落寞的神色。 丽娘回首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底下人服不服你,就要看你能不能成事,奶奶要你打探消息,这事你擅长,你能探听到旁人探听不到的消息,底下人自然服你。”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木棉打起精神来,对邹丽娘道:“不管怎样,我只管做事,做好了,旁人不服也得服!”木棉给自己打气。 邹丽娘轻轻应声,表示赞同。 木棉做了管事,就不能一直跟在徐乐身边,徐乐便将底下的丫头提拔了两个起来,做大丫鬟,但出门还是爱带木棉出门。 木棉为了做出成绩,便给京里京外的线人传信,着重打听江南那边的情况。 徐乐派了人去江南,配合鸿昌海盟的人去江南建纺织厂,跟甄家打擂台。 鸿昌海盟来势汹汹,抢夺了甄家的货源,大肆收购农人手中的蚕茧、棉花、苎麻等纺织原料,主打一个来者不拒,不给甄家留任何的余地。 甄家是江南的地头蛇,不是轻易就能打倒的,再加上他是官,海盟是民,民与官斗,难! 但海盟背后,是皇帝,朝廷这边,坐看海盟与甄家的争斗。 四王八公跟顺安亲王虽然支持甄家,但四王八公也不是铁板一块,王子腾有自己的打算,四王之中,北静王与皇室关系亲密,镇国公牛家,与皇后的娘家关系暧昧,是姻亲关系。 四王八公看似是个整体,实际上也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现如今皇帝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当然跟着皇帝走,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是这些人看不长远,而是现如今的利益,实在是动人心。 就在这样重要的时候,甄家传出一个噩耗,太上皇的乳母奉圣夫人丧了。 奉圣夫人是长寿之人,现如今九十有三。 但老人嘛,年岁大了,突然离世,也是正常。 甄家上下不相信,平日里身子康健的老太太,一场小小的风寒,咳嗽了几天人就没了。 甄家老太太就是甄家的护身符,甄老太太一死,甄家曾经的对头,都一拥而上,趁他病要他命。 太上皇自甄老太太死后,就沉寂了下去。 徐乐从木棉那里得知了甄老太太的死讯,沉吟片刻,便道:“我瞧着,这老太太死的时机太凑巧了。你叫江南那边的线人,暗地里悄悄打探一下。” 木棉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小声道:“奶奶的意思是……此事是人为?” 徐乐轻轻点头,实在是时机太巧了,甄家老太太就是甄家最大的护身符,老太太不死,甄家就不会彻底倒下。 现如今海盟刚好对甄家动手,甄老太太人就没了,实在是太巧了。徐乐也怕,有人会将这盆脏水,泼到海盟身上。 王子腾将信看完,叫人端来火盆,将信扔到火盆中,直至信件化为灰烬,便将手中的冷茶泼到火盆中。 王家管家在他身边伺候着,王子腾道:“稍后,你去一趟贾家,找贾恩侯,告诉他,平安州那边已经出手,叫他做个决断。” 管家点头应是,趁夜去了贾家,走的是东大院的角门,没有惊动荣禧堂跟荣庆堂那边。 王熙凤得了消息,只叫小红噤声,不要多问。 王熙凤叹道:“多事之秋……” 第103章 平安州事1 王熙凤得知王家的人走了,就叫底下人,遮掩了痕迹,别叫荣庆堂那边发现了。 若说这荣国府,王熙凤最忌惮谁,那一定是荣庆堂的老太太。 王熙凤嫁进贾家,说起来,也有近十年了,十年间她都不曾探出老太太的深浅,因此她对老太太最是忌惮。 贾赦那边,得了王子腾的口信,在书房待了许久,从一个暗格中拿出一块黑铁制成的令牌。 贾赦的手掌不停的在令牌上摩擦,良久叹气道:“家族的根基,终究还是断在了我手上。” 独坐于案前,贾赦望着明明灭灭的烛焰,蜡烛燃烧过半后,贾赦才唤道:“林之孝。” 林之孝自门外躬身进来,贾赦将一个匣子递给林之孝,对其道:“这样东西,你亲自送去平安州。” 林之孝接过东西,没有问缘由,趁夜带着人就走了。 王熙凤得知林之孝离开了荣国府,便替其找了个借口,说是替自己出门查底下的庄子去了。 林之孝乔装打扮,一路急行,到平安州的时候,已经是十余日后。 平安州那边自有接头人。 “东西呢?” 林之孝道:“主子呢?”意思是没有见到义忠亲王遗孤,东西他是不会给的。 来人看着林之孝,直皱眉。 林之孝接着道:“东西我没带在身上,放置于妥帖之处。”所以别想着杀人越货。 来人眼中带上几分厉色,没想到这荣国府的人,如此谨慎。思考了许久,才道:“明日,你带东西来,我带你去见主子。” 林之孝摇头:“不,要主子来见我。” “贼子,好胆!”对面的人听了此话,勃然大怒:“你是什么台面上的东西,能见主子,已经是你的福德,竟然还想让主子来见你!” 林之孝的冷笑一声道:“我只是一个奴才,算不得台面上的人,但我来此,代表的就是荣国公,你们若是想要那兵符,就让主子出来见我,我在平安客栈等,明日午时,人若不至,我们的交易就算了结,我自打道回府。你们若是想做什么动作,且细想想,我若是死了,四王八公那边,会不会跟你们继续联络。” 林之孝说完,转身就走了,态度端得很高,将来对接的人气个好歹。 他走后,巷子后面又出现了四五个汉子,其中一人道:“大哥,我们要不要跟上,将人……”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领头人摇头道:“切莫轻举妄动,且等我回去,问询大人的旨意。” 说着,便领着几人回去。 林之孝的态度,让义忠亲王的旧部们有些迟疑,他的态度便是贾赦的态度,是不是说贾家那边,已经放弃了义忠亲王的遗孤。 这些人聚在一起商量,最终还是决定,让院子里的人出去,见林之孝一面,最重要的是拿到那兵符。 荣国府在兵营里的旧部,全靠兵符调动,有了这些兵,他们起事成功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爷,贾家那边的消息,明日有人请爷平安客栈一叙。”行礼的官员,背脊是弯的,但并无多少恭顺之意。 “呵,我能出府了?”讥讽的笑声,带着几分清冷。 官员抬头笑道:“爷说的是哪里话,若不是为了爷的安全,这天下之大,爷哪里都可去。” 面容清朗隽秀的青年闻言,忍不住露出讥讽之意,听这话语的意思,还觉得限制自己的自由是为自己好。 官员对其讥讽充耳不闻,料定对面之人,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倒不如由着他出出气儿,能少去不少的麻烦。 最后,青年定下明日出行,他知道这些人只是来通知自己一声,是告知而不是商量。 等人走了后,青年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冲着官员的背影唾了一口:“呸!” 青年道:“何必跟他们计较。” “奴婢只是气恼,那人好生的不尊重爷。”小丫头瞧见那俊逸面容,露出两分痴迷,没有瞧见青年嘴角的讥讽之意。 青年露出一个浅笑来,这一笑,如月华初洒,烟柳含烟,玉莹尘清,明明是非常侬艳的五官,却被周身清冷压下几分艳色,平添两分仙姿。 只一笑,就让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失了心魂,恨不得将心掏给他。 “能儿,你下午出去一趟,找卖炊饼的张婶子,将我的话传给那平安客栈之人。”青年声音略略低沉,似那诱人的妖魔一般,在人耳畔呢喃。 小丫头连连点头,耳畔晕红一片,得了话,便出门去了。 没多久,门外又进来两个丫头,同样用痴迷的眼神看着青年。 青年在桌案前看书册,并不瞧这两个丫头。 林之孝的得了口信,眉头紧皱,找到贾家在平安州的暗线。 林之孝的道:“明日,一定要将人带走,你们接着人,别回头,一路赶往京中,到时候有人接应。” “这……平安州被他们看得紧,只怕咱们出不了平安州。”线人犹疑道。 林之孝闻言,也皱起眉来,这平安州在义忠亲王旧部的掌控中,想要将人送离平安州,确实不容易。 想起贾赦的叮嘱,林之孝叹息一声,再三询问线人,可有那么三五分的把握,离开这平安州。 线人连连摇头,十分的为难,只能将难处说出来:“管事,不是小的们不用心,是真的走不出去,这平安州三郡五大城,都在他们的手中,路上盯梢的,城门守卫的,都是他们的人,咱们带着那人,实在是走不出去。” 林之孝见此,只得长叹一声,没奈何道:“罢了,罢了,看来还是得靠外力才行。” 线人闻言,便询问:“不知主家那边,有什么安排?” 林之孝道:“这府城之中,是不是有家徐氏胭脂铺?” “城中是有家徐氏胭脂铺,他家的花露水儿,城中无人不知。”线人不知林之孝问这作何,只将实话回了。 林之孝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递与线人:“你将这印章,拿到胭脂铺去,求他家主家帮忙,将人送出去。” 线人拿了章,便去了。 林之孝的暗叹:希望陈大奶奶的人,能有法子。 林之孝担忧,自己用兵符,将人引了出来,只怕那些人也心知自己来者不善,明日只怕是一场鏖战,也不知自己能否脱身。 若是自己不能脱身,希望主家能优待自己的妻女。 平安州的这摊浑水,林之孝也不想掺和进来,但为奴的,哪有自己做主的,主家吩咐下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得拿命拼。 只希望,自己女儿,日后不必如自己一样,身死不由己。 线人拿了印章,去了徐氏胭脂铺,借口要买那价格高的花露水,招来了掌柜。 暗地里将印章露了出来,引那掌柜注意,掌柜的瞧见了,便借口花露水没了现货,邀他上楼,写个预定文书。 第104章 平安州事2 掌柜引人上了楼,线人递上印章。 掌柜的拿了印章,蘸上印泥,纸上落下个“肆”字。 “是我家奶奶的东西。”掌柜的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自家奶奶的东西,且这章有些年头了。 线人见掌柜认下东西,就将来意说了。 掌柜的眼瞳微微闪动,让线人留下,应道:“奶奶那边曾言,谁拿了这印章来,我们底下人,便尽力而为。你拿了东西来,你之所求,我便应下。那人是谁我不问,到时候将你们送出平安州,你们要去哪,我也不问,你看可行否,若是可行,我便安排人去准备。” 线人听掌柜的一口应下此事,以为掌柜的是不知这事的严重性,便将难处再三言语,让掌柜的上心些。 掌柜道:“放心,我能应下,便有把握送你们出去。” “可这平安州,三郡五城,都是他们的人,咱们怎么出去?”线人问道。 掌柜道:“我们这边自有办法,只一点,我只送那人出去,离了平安州你们自去安排人接应。” 线人见掌柜信心满满,只得揣着满肚子的疑窦离开,他们这些做眼线的,最要紧的就是,少问。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掌柜见人走了,让铺子里的一个小厮跟上,瞧瞧这人的真假。 这人手上的章是真的,但人不一定是,少不得要查探一番。 晚间,小厮回来,回禀道:“那人是个老手,三绕两绕的,差一点跟丢。要不是这城里的乞儿尽是咱们的人,小的差一点就跟丢了。” 掌柜道:“人是什么来历,是贾家的吗?奶奶说,若是贾家的,便配合他们行事。” 小厮回道:“小的跟着那人,绕了半天,到了平安客栈,那客栈里住着的,是荣国府的管家,他的画像,上边传了来,小的见了,一眼就认了出来,再不会出错。” “既如此,便安排下去,叫那些乞儿们动起来,事成之后,就将他们都送去江南那边,奶奶在那边开了纺织厂,要不少干活的人。这些乞儿养个两三月,就能干活做工,算起来,也不会赔本儿。”掌柜道。 小厮殷勤笑道:“乞丐命贱,除了咱们奶奶谁会用这些乞丐,想来他们自会用心办事。” 掌柜点头,也认同小厮的话,但还是叮嘱了两句,对小厮道:“也不可托大,仔细着些,那些城门兵丁也得打点好了,必要的时候,让他们松松手。到时候,安排他们家的女眷去纺织厂里做工。” 小厮应道:“掌柜的放心,都打点妥当了,都是混口饭吃的,他们也不是真心替那些人做事,奶奶出手大方,先前大笔银钱抛费出去,这平安州底下的人,有小半儿都投了咱们。送个人出去,还是容易的。” 掌柜点头,赞叹道:“咱们奶奶可谓是算无遗策,早早的就打发咱们来此发展,不过三五年,就打通了道路。几年谋划,就为明日,可别出了岔子。等事情妥了,我向奶奶为你请功,至少能得百两赏钱,你拿了钱购置田地铺子,日后吃喝不愁,日子可不美哉?”为了让小厮用心办事,掌柜的给他描绘未来的好日子,直说得小厮心痒痒的,暗下决心明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掌柜的见画饼画到位了,满意的点点头,他也不是白画饼,只要事情成了,赏钱肯定是不少的。 他这叫给人提前预支快乐,让人乐呵呵的,干活才有劲儿。 翌日,为了兵符,那些人送青年出府。 上了马车,才出府走了半条街,他身周几个监视的壮力,突觉晕头转向,方晓得自己遭了算计。 壮力倒下,闹出了些动静。 没多久,一群乞儿跟“百姓”围了过来,青年一眨眼,地上的人就不见了,人群中窜出几个壮力,顶替了那些监视者,将马车上的人一把拉下来。 乞儿们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拆解了青年的衣裳头发,给他身上抹上泥垢和味道难闻的泔水汁。 这泔水汁酸臭难闻,青年被激得泛恶心,强忍下。 任由这些乞儿将自己也装扮成乞丐模样,一个瘦高个的乞丐按压他的脊背:“躬着腰,乞丐没有直着走的。” 青年顺势便弯下腰,耸着肩,怎么奇怪怎么走,尽量模仿周围乞丐的模样。 那几个替换的壮力,便赶着马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林之孝的在平安客栈内,坐立难安,时不时的看向手里的钟表。 过了午时,到了未时,林之孝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即收敛,等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松懈。 等平安州官员得知义忠亲王遗孤不见了,就上平安客栈找林之孝,要一个说法。 林之孝恼怒道:“你还找我,我倒要找你们才是,我从巳时就等在这里了,一直等到如今,不曾见人来。看来,你们是不在乎那物什了。” 林之孝色厉内荏,倒打一耙。 双方心知肚明,是谁在其中搞鬼,但没有证据,平安州这边不想跟四王八公直接撕破脸,且兵符还没有到手,且将兵符哄骗到手后,再做计较。 林之孝好不容易打发走人,发现监视自己的眼线,又多了几分,这客栈上下,只怕都是平安州的眼线。 乞丐们四处流窜,本是正常,出城门的时候,城门守卫连进出的城门费都不屑跟这些命贱之人收,见乞丐过来了,一股子异味儿,城门守卫下意识的避开。 这时候,一个班头走了过来,对守卫道:“上面传来消息,这几日不许人轻易出城,你们且将城门合上半扇,来往行人,一一察看,可疑人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一个年老的守卫,仗着资历深,上前问了一句:“班头,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突然查起城门来了?” 班头皱眉,呵斥一声:“休要罗唣!叫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老守卫被呵斥了,就讪笑着应是。 转头的时候,给其余站班的守卫使眼色。一个年轻的守卫走了出来,形容猥琐,一副走狗的模样,来到班头面前,好一番奉承。 班头被他奉承得全身舒畅,便与那年轻守卫,去值班房那边耍钱去了。 此时,几个乞丐拿着破碗儿与歪七八扭的棍子,蹒跚步伐,病殃殃的模样,走一步咳三声喘五歇儿气。 一旁的百姓见了,怕他身上带着时疫,下意识的避开这几个乞丐。 守卫见此,便赶着他们走快些,老守卫呵斥道:“快些走,走远些,臭叫花子,一身病还敢往人群中钻,赶紧滚,不然打死了事!” 这些乞丐被吓着了,连连道不敢,忙扶着那病秧子乞丐,赶紧出了城去。 就这般,人便扮成乞丐,离了这平安州,沿途乞讨,往京都去了。 第105章 王先生中举 平安州那边的人,也没有想到,从小也算金尊玉贵养着的义忠亲王遗孤,居然会混在乞丐堆里,一路乞讨离了平安州。 出了平安州地界,乞丐头子将人叫了出来:“已经出了平安州,你自去吧。” 青年拱手,对乞丐头子道:“这一路,多谢诸位好汉照看。不知诸位要往何处去?” 乞丐头子道:“我们要去江南那边,皇商徐家的大奶奶,不嫌我们这些乞丐流民,愿意给我们一口饭吃,叫我们去江南做工。徐氏胭脂铺子那边给了盘缠,跟你别过后,我们就要往江南去了。” 青年犹疑的问道:“皇商徐家是哪家?他家大奶奶这般的仁义,怎不曾听闻她的贤名。” 闻听此言,乞丐头子一拍脑袋,懊恼道:“哎哟,我又说岔了。她本是皇商陈家的大奶奶,姓徐,因着贤良得了皇帝老爷的恩赏,得了诰命,旁人叫她徐淑人。她夫家姓陈,因着家里上下没个男人主事,全靠一妇人支撑着,渐渐的,咱们就喊混了。” 青年听罢,心下有了计较,便再一次拱手行礼道:“原是如此,他家大奶奶的名头,我也曾听闻几句,诸位好汉去了江南,做上三五年工,就能置办家业,娶房媳妇,生大胖儿子了。小弟在此,就先恭贺诸位好汉了。” 乞丐头子听了这话,笑着道:“就借你吉言了!咱们在此别过,青山不变绿水长流,珍重!” “珍重!”青年拱手,拜别这些乞丐。 等他们都走了后,青年在野地找了一根拐棍,只做流民打扮,一路半乞讨,半游玩山水,往京城而去。 青年望着秋日里败黄的枯草,心里觉得欢喜,一着脱离了樊笼,得了自由,并不想那么快到京都,到了京都,只怕又是另一个牢笼。 徐乐这边,从平安州那边得了消息,半靠在榻上,闲看四个孩子玩闹。 兕姐儿很有长姐的风范,往那一站,熠哥儿就不敢调皮了,煜哥儿跟身子骨差的猊姐儿,跟在长姐身边,做小跟屁虫。 青娘端着一盘点心进了门来,瞧见他们玩闹,地上到处都是他们的玩具,免不得扳起脸来。 “你们几个猴儿,昨日里我是怎么说的?怎么又闹得不成样子了?”青娘故意冷脸,严肃的面容,对孩子来说,十分的有压迫感。 兕姐儿见了,便连忙拉拔弟妹起身,收拾满地的东西。 徐乐瞧见了,便道:“他们还小,且让他们玩,晚间再收拾就是。” 青娘没好气道:“我的好奶奶,你越发的纵他们了,谁叫哥儿、姐儿,这样浑玩,哪像个大家公子小姐,倒似乡间的泥猴。” 徐乐见她要恼,便起身,劝慰道:“孩子,玩闹是天性,且咱们的孩子也不是那不听话的,上学也用功,先生都夸的,下学了,便让他们玩吧。我们去外边说话,我这边还有事找你呢。” 说着,徐乐便拉着青娘出了房门,叫丫头婆子们盯着几个小的。 青娘知她是怕自己念叨孩子,这才找了借口,拉自己出来说话。 青娘坐在徐乐对面,瞧见桌上摆着一盘子金桔,便伸手,细细的剥了一个,递与徐乐,问道:“奶奶叫妾出来,可是有事儿要吩咐?” 徐乐道:“前几日,平儿使人给我传信儿,说王先生今科下场,中举的可能性极大,叫咱们背着贺礼,免得后边得了消息,着急忙慌失了手脚。” 青娘闻听此言,蛾眉微微蹙起:“奶奶,这科举一事,也没个定数,那王先生怎么这么有底气,还将这样的消息传了出来?”说深了,怕是有人会猜疑科举舞弊了。 徐乐明白青娘担心什么,就对青娘道:“你且放心,没这样的事儿,是那王先生走了忠勤伯的门路,拜到了大儒门下,那大儒断言,说他今科必会得中。这话,也是一些听了闲言的人传出来的,平儿听见了,便上门问问,给喜儿他们提个醒。喜儿这才给平儿交了底,平儿得了定言,才告知与我。” 青娘放心了些,就道:“既如此,妾便叫白鹭备上一份好礼。” 徐乐点头,笑着道:“你按例备上礼就是,我这边还有一桩事,要你去办。前日里,我妈给我写信,说我姐的长子现如今进学了,得了秀才的功名,只在金陵那边没找着合适的先生,便想走走关系人脉,来京中求学,叫我帮衬些。” “不过是寻个好先生,奶奶交予妾便是,妾安排人洒扫房舍,只等那哥儿来。”青娘以为,是徐乐二姐求到徐乐身上,让徐乐帮儿子找个好先生,便应下此事,让徐乐不用为这些小事烦忧。 徐乐道:“倒不是因着此事求我,这孩子今年十三,是个伶俐的,今年进了学,得了榜尾的秀才。他得了学堂先生的喜欢,先生给他写了推荐信,推荐他到儒林私塾就学。只他年岁小,我姐姐又管得紧,性子有些天真,怕来了京没人管教着,被人带得移了性情。” 徐乐的二姐名“安”,因着行二的原因,旁人称她安二姐。 安二姐嫁人早,只得了一个儿子,用心教导至如今,怕儿子来了京,没人照看,结交些纨绔子弟,坏了性情,便求到徐乐头上。 只是姐妹二人相处的时日短,感情倒不算深,因此安二姐怕妹妹冷情,不肯看顾,才求了徐母先写信提一嘴,自己再写信求上一求。 徐乐想着,到底也是自己的外甥,照看也是应该,便直接应承下此事。 徐乐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对爹娘兄弟过于冷情,才让安二姐有这般多的顾忌,失了亲近之意。 却不知,自她得封淑人后,她爹徐三桂特意将几个儿女叫来,敲打了两遍,让他们不要仗着兄弟姐妹的情分胡来,情分这东西,是越用越少,让他们自己有个分寸。 安二姐为人不如其他兄弟伶俐,是个老实本分的,被徐三桂这么一敲打,谨小慎微,对徐乐就尤其客套,怕坏了姐妹情分,却不知,亲人之间,过于客套,反而坏了情分。 徐乐不会在这事上计较什么,只吩咐青娘打扫庭院,将外甥安置家中,又寻派了两个经事老成的长随,等人接来了,就跟着伺候。 秋闱出榜,王先生果然高中桂榜,还是前十的好成绩。 王家做酒,因着喜儿的情分,徐乐便带着青娘跟孩子们上门道贺。 平儿来得更早些,她家的哥儿是个好动的,正满院子撒欢儿,身后跟着的是喜儿家的二姐儿。 喜儿穿着紫灰色的百合文织花缎子衣裙,头上簪着金镶玉头面,在二门前相迎,见徐乐来了,笑着上前:“你今儿怎地来得这般的晚,你不知道,我家松萝,闹着要与兕姐儿玩,左等不至,又等不至,还是平儿家的文哥儿来了,才得个玩伴。” 徐乐瞧见了在一旁玩的两个孩子,示意身后的奶母,带兕姐儿他们跟松萝、文哥儿去玩。进了二门,去后院,徐乐问道:“怎么没瞧见静姐儿?” 第106章 王家喜宴 听见徐乐询问自己大女儿,喜儿便笑道:“她呀,叫静姐儿,性子可安静不了一点,我婆母说她年岁也不小了,找了官宦人家出来的教养嬷嬷,要磨她性子。今日得了空,可不得撒欢的玩儿。” 说到女儿,喜儿眉眼间止不住的笑意,显然是极爱的。 徐乐道:“静姐儿虚岁也不过七八岁,何必这么早就压她性子,我瞧着,她跟你幼时的性子极像,活泼讨喜。” 喜儿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瞬,叹息道:“活泼是真的,只怕讨喜就不是那么讨喜了,姑娘家还是贞静娴淑些还好……”话语中有未尽之言,徐乐窥她神色,便猜到了几分,只怕是喜儿的婆母又闹将了什么事。 喜儿与王先生成亲至今,夫妻感情好,唯一的遗憾是,没生下个哥儿。 只这一点,便叫王太太不高兴了。特别是王先生的弟弟去年成亲,弟媳杜氏一进门,隔年就给王家添了个哥儿,这么一对比,王太太更瞧这儿媳妇不顺眼了。 后入门的杜氏,只是乡绅家偏房生的姑娘,论样貌才干,接人待物,身家底子这些,皆不如喜儿。但就一样,生了个哥儿,便能得王太太青眼。 孩子一事,是喜儿的心病,徐乐便换了一个话题,大好的日子,不去想这些不好的事情。 徐乐道:“说起来,倒要恭贺你,日后就是举人娘子了。明年三月春闱一过,只怕要叫你进士夫人了。” 喜儿闻言,脸上的笑容又盛了起来,引徐乐进院,嘴里道:“那便借你吉言了。” 徐乐进了院子,平儿就迎了来:“你可算是来了,等你摸骨牌呢。” “请徐淑人安。” 院里其他的太太奶奶们见徐乐进来了,都上前行礼,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奉承的话儿。 这个夸徐乐今日状态好,那个夸徐乐打扮好,从头夸到脚,没一句重复的。 徐乐客套了几句,便拉着平儿去里间说话。 喜儿要招待客人,叫她们自在玩乐。 王太太亲自来招待两人,又找了个本家的太太陪坐,摸起了骨牌来。 这一次摸骨牌,若不是徐乐放水,只怕其余三家,只能闷着头输。 徐乐控制了一下,四五圈下来,四家差不多不输不赢。 “哟,你们已经摸上牌了,怎么不等我来。”人未到,声先至,王熙凤带着容秀,就进了屋。 众人起身相迎。 徐乐笑道:“一起来摸上两把松快松快。” 王熙凤看看牌桌,心痒痒的,笑着道:“那就摸两把,过过瘾。” 王太太连忙让王熙凤上坐,又叫人支桌椅,另开了几桌,有打马吊的,有摸骨牌的。 王熙凤对容秀道:“你且去跟青娘她们玩乐去,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今日甩掉那几个猴儿,咱们也好生的乐呵一日。” 容秀闻言,柔声道:“奶奶这话,可别叫蓁姐儿听见,不然要闹的。” 王熙凤道:“她不在,我方敢言语的。”又对一旁的青娘道,“青娘,容秀性子腼腆,我不常带她来这边,你引着她去说笑玩乐。” 青娘便应下:“二奶奶放心,将容秀交与妾就是。”说着,便拉着容秀,去一旁说话。“奶奶们玩乐,怕是顾不上我们,咱们一旁说话。听奶奶说,你老娘现如今身子不大好,可知是个什么症候?” 容秀便与青娘去外边说话,在里边,王家这边的太太、奶奶们攀不上王熙凤跟徐乐,就会跟她们两个姨娘攀扯,为着清净,两人找了处避人的地方说话。 两人到廊下,找了处背光的地方坐下,青娘问:“你娘现如今身子,可好些不曾?” 容秀回道:“奶奶请了府里相熟的王太医给我娘看诊,王太医说我娘是前些年亏空太过,身子骨太差,这两年得精细养着,养得好还有十余年的岁数。” 青娘一听,便道:“那你安心就是,你家奶奶对你不差,这点子抛费,还是舍得的。” 容秀道:“奶奶人好,给我娘请了太医,又单独支了一笔银子,给我娘买药,说单走她的私账,公中也没有人能说嘴。”容秀提及此事,对王熙凤十分的感激,若不是王熙凤,只怕母女相认没两年,就要阴阳相隔了。 “我那儿,有一盒子上好的鱼胶,这东西滋补,明儿个我就遣人给你送去。你也别推辞,得了东西,且帮我个忙。”青娘说罢,见容秀要推辞,就找了个借口,拦她的话:“我这边想给我们奶奶做个屏风,因着管事,不得闲,劳你帮我绣个小屏风扇面,书页大小的就成,我们奶奶最近爱看太上感应经,你帮我绣上几句上面的句子,我也好拿回去讨我们奶奶开心。” 容秀道:“既如此,我便愧受姐姐的鱼胶了。那屏风我明日回去便做出来,给你送来。” “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等你娘养好身子,你再做这磨人的活计。我们奶奶喜欢颜真卿的字,我绣不出那形,今日遇着你,想起你写得一笔好字,就想着劳你帮忙。”青娘与容秀聊着家常,又问容秀生下的哥儿现如今启蒙了没。 容秀生了一个哥儿,说是养在王熙凤膝下,但王熙凤平日里管家忙,照看孩子的多是容秀,因此容秀并不觉得孩子被抱走了有多难受。 两人说着话,有两个小丫头来请她们入席。 王家内宅不大,庭院坐满了客人,喜儿便叫来两个女先生,在廊下说书,增添些热闹气。 徐乐与王熙凤坐主桌,徐乐留心看着,瞧见一个身形丰腴的小妇人,跟在王太太身边招待女眷。 王熙凤正要与她说话,见她在看什么,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王熙凤道:“那是喜儿她妯娌,你往常没见过?” 徐乐摇头道:“我来这边少,多是请喜儿带着孩子去外边聚的,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她弟媳妇,面相看着有些憨厚,但瞧着眼角眉梢间又带着几分算计,唯恐是自己瞧错了。” 王熙凤道:“这人我见过几次,跟着喜儿来荣国府走动,是个会奉承人的,瞧着不是个简单的,心眼子不少,活像你似的。” 徐乐听到最后,有些好气道:“奶奶这话说的,好似我是个什么鬼祟人。” 王熙凤笑道:“世上的人心眼子多的不少,但别人都是三个五个的,不像你,跟那烧炉子的蜂窝碳似的,生就比旁人多两个心眼子。原先在金陵的时候,喜儿可没少在你手上吃瘪。”说到此,王熙凤又看了一眼那杜氏,声音低了几分,“这杜氏,只怕喜儿降服不住她。” 第107章 甄家事 徐乐看了看跟在王太太身边的杜氏,又看了看在另一边待客的喜儿,声音低了几分道:“无妨,有你我撑腰,杜氏也不敢起什么坏心思,不过是争婆母的喜欢罢了,” 王熙凤点点,不再说这事,这杜氏还入不了她的眼,若不是因着王先生是她族亲,喜儿又是她身边出去的大丫头之一,有些情分,不然今日她也不会屈尊降贵走这一趟。派个丫头道个喜,这些人就得高兴好半天。 王熙凤回过眼来,对徐乐道:“你可曾听说了,甄家那边怕是不好了。” 徐乐神色微动,询问道:“奶奶是从哪得的消息?” 王熙凤轻哼一声,带着几分讥讽道:“这些日子,甄家在京的人,上来了亲旧的门,说要托付一些财物。那甄家的管事,也来了我们府上,二太太差点被说软了耳根子,要不是金钏得了消息,给我传了话,只怕东西就要进府了。” 徐乐轻声道:“只怕甄家是看着苗头不对,要四处留后手了,只是……这东西,奶奶可不能沾手,免得惹来一身腥。”徐乐劝了一句。 王熙凤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也只跟你说,我手里的银钱不少,不差这一点儿。再说,膝下四个孩子,为着他们,我也得谨慎些,有些钱烫手,不好拿。”甄家现如今家财不少,四处托管,一家家分下来,竟有个二三十万,这么一大笔银钱,动心的人不少。 王熙凤是顾忌孩子,怕留下什么不好,这才拒了。 两人小声说话,平儿端起酒杯,要给王熙凤敬酒,便道:“好奶奶,你跟乐儿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儿,且让我们也听听。” 王熙凤抬手,也端起酒杯,笑道:“不过说两句闲话,倒招得你说嘴。” 平儿佯怒道:“奶奶好不公,怎地只跟乐儿说,不跟我与喜儿说。我们且不依奶奶,奶奶不公,定要罚三杯的。” 徐乐搭腔道:“原是你们两个吃味了,奶奶这三杯酒,是少不得了,不然……这酸味儿,要溢出来了!” 话音刚落,席上之人都笑出声来,喜儿与平儿,闹着要罚王熙凤酒。 王熙凤端起酒杯,自饮三杯,笑着道:“现如今依了你们,可好了?” “琏二奶奶好酒量,真真是咱们脂粉堆里的英雄,咱们少不得再敬二奶奶一杯!”席间,一妇人如此说道,旁人附和。 王熙凤推脱不过,再饮了一杯,连声道:“且饶了我吧,再饮不下了。” 徐乐笑道:“这满桌佳肴,奶奶还没尝上两口,诸位饶了奶奶,让她吃两口,垫垫肚子,再吃酒。” 众人这才作罢,王熙凤坐下,拣了两筷子吃食,垫垫肚子。 酒宴散去,王熙凤便要家去,徐乐见她吃多了酒,脸红红的,便道:“我送奶奶一遭。” 平儿瞧见了,就道:“你送奶奶回去,我也放心,我这边帮着喜儿送送人,后日,我去你那边,找你说话。” “好,后日我在家等你。”徐乐应下。 容秀、青娘便搀扶王熙凤上马车,徐乐与王熙凤同乘。 王熙凤虽然有些醉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等车帘放下,王熙凤就道:“方才在席间,甄家的事情还没有说完,我这边还有事情要问你。” 徐乐抬手,轻扣车窗,马车旁的两个丫头跟长随,听见叩窗声,便往外走了两步,离马车远了些。 徐乐问道:“奶奶有何事要问询,我定然知无不言的。” 王熙凤撑起身子,靠在车壁上,徐乐扶了她一把,随即问道:“江南那边,甄家被海盟挤兑得没脚站,我且问你,这里头,有没有油水?” 徐乐闻言,便明了,这海运的事情,王熙凤是想要掺和一脚了,便道:“奶奶,这事情说到底,还是为宫里的皇爷做事。我们底下的这些,说没有油水,那是假的。只油重油轻,是两样结果。” 王熙凤抬眸侧首看向徐乐道:“你这意思是,你们赚头不多?” 徐乐摇头:“奶奶,这其中门道,我便一一与奶奶言说。”说着,她故意抬起车帘,挥手让跟车的人离远些。 王熙凤见此,也坐正了些,要听些隐秘要事。 徐乐道:“若水油水,就这半年,整个海盟的油水,差不多就是江南织造的一年之数。海外蛮夷喜欢咱们的丝绸、瓷器这些,东西运到海外去,转手就能翻三五倍价。但海运凶险,容易折损,此为一,二者是海商匪患不少,主要的航线都掌控在这些海匪手中,买通这些海匪,就得这个数的银钱。”说着,徐乐便竖起食指。 王熙凤皱眉道:“这些海匪如此猖狂?怎么不向朝廷请兵剿匪?”一成的油水,那得多少银钱,王熙凤粗略估算了一下,即使不是自己的钱,也觉心痛。 徐乐闻听此言,冷笑了一声:“奶奶,那些海匪,说是匪盗,但换面旗子,就是……” 王熙凤瞳孔微缩,酒意醒了大半,声音低了几分:“这事儿,我叔父那边可知?” 徐乐点点头,接着道:“也是经了这遭,我才明白,边疆驻军,多是靠此养兵。朝廷每年给的军费,不够花销,因此他们便只能换旗子,做了兵匪。假父那边,也曾给我传信,让我等按例给银钱。虽有些心疼,但有他们护航,我们倒也走得安稳。其余不肯给的海船,要不了半月,就要遭匪。”这也算是交保护费了,本是惯例,徐乐也理解。 但徐乐就怕养大那些人的胃口,人性的贪婪,是控制不住的,因此徐乐现如今开始组建自己的海运“护航”队。 王熙凤叹了一声道:“这也没法子,边疆苦寒,朝中的文臣,年年闹着要削减军费,武将也只能捞偏门。”王家是武将人家,王熙凤也曾听王子腾说过此事,王子腾在边疆带兵的时候,有薛家做银袋子,都还要捞偏财,才能养得起那些兵。 为什么说武将更得军心,不就在此吗?朝廷养不起兵,中间还有贪墨之辈,底下的小兵,到手的饷银,别说养家了,连温饱都难以保障,全靠头上的武将给的补贴。 谁给钱,小兵就为谁卖命。 皇帝为什么忌惮武将,就是因为这些兵,比起忠君,更忠这些将领。 王熙凤想了想,又问道:“除了这些海匪,你们的钱,还孝敬了谁?” 徐乐道:“这些人抽走了一成,成本占三成,这便去了四成。税收去了两成,这两成落到了户部,皇帝的私库占一成半,还有半成喂了皇族宗亲,就便去了四成。余下的两成,海盟落一成,还有一成便是勋贵。” 徐乐这话意思很清楚了,王熙凤若是想掺和一脚的话,就要从这一成利中分润。 利润就这些,就看王熙凤能否将其他勋贵挤下去,让自己掺和进来了。 王熙凤微微眯起眼,思索着什么,此后,一路再无言语,马车在荣国府西角门停下,两人下了马车,王熙凤进府前,轻声道:“只怕,要等三年五载,才能掺和进去了。” 第108章 姐妹密谈 徐乐回府后,一直在思索王熙凤所说的话。 王熙凤说荣国府要三年五载才有机会掺和进去,为什么要等,为什么现在不能掺和进来? 是顾忌什么? 还是现如今的荣国府不能掺和进来? 现在不能,为什么以后就能了?王熙凤顾忌什么,又是什么给了她底气? 以及,对方在暗示自己什么? 徐乐不认为,王熙凤回荣国府前的最后一句话,只是一句无意识的感叹。她从小就伺候在王熙凤的身边,王熙凤的神态微妙的改变,徐乐是能察觉的,她有着一种直觉,王熙凤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就这样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徐乐想到脑仁子发疼,都没想出个答案。 “奶奶在想什么?”徐乐正头疼的时候,一双略微冰凉的手,帮她按压太阳穴,缓解她的不适。 “青娘。”徐乐抬眸唤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青娘便不再询问,只帮她按压太阳穴。 等烛台上的蜡泪落下,滚落七八滴后,徐乐便示意青娘坐下说话。 青娘坐在另一侧,借着烛光看向徐乐,见其眉头紧皱,一副忧愁的模样,便问道:“是今日琏二奶奶跟奶奶说了什么吗?奶奶自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徐乐道:“只是一些没头没尾的事情,一时间我也想不明白,但……我总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却又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没有缘由。” 青娘便劝慰道:“既然奶奶想不出头绪,不如不想了,埋头睡一觉,也许明日醒来,便有了头绪。” 徐乐摇头:“只怕,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徐乐看向烛火,看着蜡泪滚滚落下,又慢慢凝固,突然问道:“陈锋现如今如何?” 青娘微微疑惑,不知徐乐问起陈锋是何意,但还是回道:“他现如今一天里有十个时辰是昏睡的,醒来也是神智不清。” 徐乐闻言,想了想,就道:“现如今是多事之秋,有些事情我要观望观望,需要一个沉寂下来的借口。” 青娘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接话道:“大爷这些日子,愈发的不好了,只怕就在这两日了。妾明日就叫人,将寿衣、寿材备下,为大爷冲冲喜。”只怕这冲喜,没什么效果。 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青娘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来,陈锋死后,陈家就算是绝户了,自己爹娘在天之灵,想来也能安息了。 不到半月,就传出陈家大爷病危的传言,旁人这才知道,陈家大爷只怕是真的不好了,不好到,徐淑人已经半月没有去查账了。 陈家“家主”要死了,但底下人没有一个为此着急的,只面上露出哀戚的神色,装装样子。 毕竟,谁都知道,真正撑起陈家的,是徐乐这个陈大奶奶,只要大奶奶还在,陈家就倒不了。 一些与徐乐交好的夫人、奶奶,得知陈家大爷不好了,都派人送来药材、补品这些。 私下里谈论的时候,都感叹徐乐青年丧夫,实在是命苦。 陈家大爷苦熬一月有余,终究是没熬过年节,死在了腊月。 陈锋的丧礼办得很大,不仅是一些商户来了,还有些勋贵人家,也派人置办了灵棚,帮着送灵。 徐乐作为未亡人,穿着孝衣,戴着满头的珍珠、白水晶头面,抱着灵牌,送走了陈家最后一人。 徐乐眼眶红红的,一副哀戚的模样,平儿见了,放心不下她,丧礼后时常过府劝慰。 “你怎么突然将人送走了?不是说,要再留他两年,熠哥儿进学了,能继承陈氏族长之位后,再送走他吗?”平儿用冰镇过的帕子,为徐乐敷眼睛,徐乐哭不出来,便用姜汁熏眼,结果姜汁用多了,眼睛火辣辣的疼,红了两三天都没消下去。 “本是这么想的,等熠哥儿大点,继承族长之位,才送他走。但这些日子,我瞧着京城的情况不大对,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便想着避一避,但我正处于风口浪尖,没什么好的借口,便只能丧夫了。”徐乐顶着冰手帕,微微仰起头来,免得帕子掉了。又问平儿:“这些日子,牛千户那边,有没有什么风声?” 平儿听了此话,便细细的回想,这些日子自家夫君有没有异常之处。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些日子,老牛跟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一点,他待在军中的时间,越发的多了,上差也比往日更准时。是不是,军中有什么变动?”平儿也不是个蠢的,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些许。 徐乐道:“怕是京中会出什么乱子。甄家眼见着要倒了,顺安亲王一脉肯定不会任由甄家倒台,怕是要闹上一场。这段时间,我翻看了粮油店的账册,粮价上涨了些许。走商的说是南边遭了灾,才导致粮价涨了,但又没有说是哪里遭了灾,朝中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传出,只怕是有人在囤粮,才导致粮价上浮。” 有道是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管是叛乱,还是打仗,都离不开粮草,顺安亲王只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平儿听了这番话,有些忐忑道:“你从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既这般说,只怕在你的心中,此事已然有七八成的准了。要是真打起来,是不是会乱将起来?” “估计是要乱上一阵子,问题应该不大,朝廷对于此事,应该也早有准备,只差一个契机而已。你家老牛,若是能趁此机会,立些功劳,想来能更进一步。”徐乐感觉脸上的手帕子没那么冰了,眼睛又火辣辣起来,就将手帕拿了下来,平儿接过,将冰盆里的另一块帕子,再给她敷上。 平儿道:“他能不能更进一步,我其实不大在意,现如今日子已经够好了。”她是一个知足的人,嫁人后牛千户对她爱重,夫妻情分深厚,因此,比起叫牛千户去战场上拼搏,平儿更希望夫妻两个能平淡幸福的过一辈子。 但当兵的,哪有不上战场的,平儿只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更晚一些。 徐乐知晓平儿的性子,便道:“只怕,接下来的十几年,武将都闲不了。顺安亲王没了,还有四王八公,等收拢了这些权力,皇帝估计要对边疆小国动兵。” “这些朝中大事,我看不明白,我只知道,打起仗来,最苦的就是小老百姓,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多少人要卖儿鬻女。”平儿有些感伤,她虽然现如今是千户夫人,但也曾过过苦日子,年幼时还未被选进王家时,她跟父母兄弟生活在王家的庄子上,见过不少人,辛辛苦苦劳累一天,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还是所谓的太平盛世。 若是打起仗来,老百姓就更没有活头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们这些老百姓,不过是当权者手中棋子,下棋的人,是不会管棋子好坏的,只要棋盘没有被掀,这棋终归是能下下去的,何必再寻好棋子呢?”徐乐道。 第109章 京中乱象 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工具,百姓也不过是当权者手中的棋子。 就拿平安州那些城门守卫来说,他们想跟着义忠亲王旧部叛乱吗?他们并不想,但他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也是为什么徐乐用金银钱财就能买通这些守卫,因为跟着义忠亲王的那些旧部,他们并不能获得实际的利益,反而会因此丢了性命。 百姓只是淳朴,并不是傻,他们也会权衡利弊。 徐乐只不过是给了他们另一种选择,一种更有利的选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徐乐认为这世间什么都会变化,唯有利益是永恒的。想要别人为自己卖命,就得给别人利益,在这一点上徐乐是舍得花钱的。 平儿与徐乐叙话之后,便回家找到了牛千户,用言语不经意的试探,想从牛千户这里打探一下情况,军营中是否有变动。 牛千户虽然长得粗犷,但却有一副敏锐的心肠,平儿稍加试探,他便察觉出不同寻常来,放柔语气问道:“你这般问,可是从徐淑人那里得了什么消息?” 平儿为他脱去外袍,眼睫稍稍颤动,轻声道:“淑人说,现如今京中粮价日日上涨,怕是哪里出了什么变动,让我小心一些,顾及己身。但我想着,你处在军营之中,又是城防司的,京中若是乱了起来,你怕是第一个上战场的,我……害怕。”说到最后,平儿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泪珠子滚滚落下。 牛千户见此,慌忙的替她擦拭眼泪。 牛千户叹息一声,对平儿道:“徐淑人果真敏锐,就这么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察觉出不妥之处。军中要密,具体的原因我不便与奶奶你说,最近城防营确实出了很多变动,顺安亲王那边蠢蠢欲动,只怕有谋逆之心。” 平儿闻言,略带几分惊愕道:“既如此,京中是不是要打仗?你……郎君,我不求其它,只望郎君能安然无事。我虽是一小妇人,也知男儿当建功立业,为皇尽忠。我不拦郎君,只望郎君能为了我与文哥儿,珍重己身。” “你放心,为了你与孩子,我也会小心为上。这段时间,京中将乱,你将舅兄小弟跟岳丈他们接来,安顿好,免得受到波及。”牛千户将人搂在怀中,安抚娇妻的情绪。 平儿轻声应下。 夫妻二人互诉一番衷肠,便熄灯上床就寝,翌日一早平儿便让身边的丫头,给徐乐送信去,将牛千户所言,一一与徐乐说了。 徐乐看了平儿送来的信,信中所言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她微微叹息,让木棉请来青娘。 青娘来到正院,见徐乐眉头紧皱,就上前行礼,询问原因:“奶奶,何故愁眉不展?” 徐乐起身扶她起来,拉她到榻上坐着说话:“近日京中只怕有大动作,你叫家中的长随小厮,守紧门户,再让厨房那边,备上一月的菜蔬,门房那边进出都得批条子,小心为上。” 青娘闻言,蛾眉也皱了起来,应声道:“妾身明白了,今日就吩咐下去。” 徐乐点头,又道:“红姑娘那边,接来咱们府里,免得京中乱起来,被那些兵痞子冲撞。” 青娘感激的起身行礼:“多谢奶奶看顾。”徐乐这话,免去了青娘许多后顾之忧。 青娘心中感动,奶奶对自己如此之好,事事为自己想在前头,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奶奶如此看重。 青娘离去后,徐乐叫来木棉:“你且去,使人将这信送到荣国府琏二奶奶手中,还有王大奶奶那边。”王大奶奶说的是喜儿,京中将乱,一个举人是护不住家眷的,念着曾经的情分,徐乐便出手护住喜儿的家小。 木棉动作很快,叫来底下人去送信,又回到徐乐身边。 见屋里没有人伺候,木棉就知道是徐乐心情不好,将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 “奶奶。”木棉上前,将徐乐杯盏里的冷茶倒了,倒上一杯温茶。 徐乐见木棉来了,便问道:“平安州那边,情况怎样了?” 木棉坐在脚踏上,给徐乐敲腿,听徐乐问话,就忙将此事细细道来:“平安州那边的人回信,人已经送出了平安州,那人往乔装成乞丐往京里来了,路上,我们的人暗中护持,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徐乐点点头,义忠亲王的遗孤,现如今卖个好,日后也许有大用。 现如今的义忠郡王,是先义忠亲王的长子,先太子妃多年无所出,这庶出的长子地位也水涨船高,若不是先义忠亲王坏了事,只怕现如今的义忠郡王,就是“皇太子”了。 这样的人,心里总有些野望,因此皇帝并不信任义忠郡王,只给他爵位荣养着。虽然不差富贵荣华,但跟那九五之尊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平安州的那位,是先太子妃费了许多心思才怀上的,可才怀上孩子没几月,义忠亲王就坏了事。 义忠亲王死后,太上皇就后悔了,又念起父子之情来,对先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非常看重,他下旨废了太子的位置,却保留了太子妃的尊位,那时候,朝中上下没有人能容下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包括现如今的义忠郡王。 太子妃为了孩子,喝了催产药,让自己的贴身宫婢为自己接生,为了瞒住他人,整个生产过程,不曾高声哀嚎一声。 等孩子出生后,就托义忠亲王旧部带走,自焚于东宫。 太子妃明白,义忠亲王的那些旧部,也不是所有人都忠心耿耿,最忠心的宁荣二府,受了牵连,两位家主都折了进去,无力护住自己的孩子,迫不得已才选择了平安州那边。 且平安州曾是宁荣二公的管辖之地,太子妃想着,有贾家军中旧部在,自己的孩子至少能活下来。 之后,便有了秦可卿。 秦可卿是平安州那边推出来的挡箭牌,她的父亲是先义忠亲王的一个旧部,先太子死后,她父亲便殉了主。 秦可卿的母亲被发配边疆,因着貌美,怀着孕被衙差欺辱。 等平安州那边寻来的时候,她的母亲已经投缳自尽,秦可卿是棺材子。 因着出生时日与义忠亲王遗孤相近,平安州那边便安排了一出偷龙转凤,以义忠亲王遗留的宝库作为诱饵,让其吸引走了四王八公与皇宫的视线,为平安州这边挡灾。 义忠亲王的嫡子被平安州那边带走,那些旧部也不是一条心的,他们中绝大部分的人,在义忠亲王麾下,为的是从龙之功,为的是荣华富贵。 义忠亲王的遗孤成为一些人谋求荣华富贵的筹码,他们想借他的名义起事,再来个禅位贤良! 只是这些人没有想到,他们想将义忠亲王的遗孤养成无害的兔子,不想这人天生就是桀骜的孤狼。 他们也没有想到,一个被禁锢在宅院里的孩子,天生就会蛊惑人心,让那些贪图他容貌的女子,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还能干干净净片叶不沾身! 第110章 王子腾的谋算 徐乐让人暗中护持义忠亲王的遗孤进京,也想看看,这位自小被不臣禁锢的天潢贵胄,入了这京中,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是接手义忠亲王的旧部,与顺安亲王一起,掀翻当今的统治,还是转投当今,得个稳当的荣华富贵? 徐乐对此着实好奇,同时也想知道,这人究竟是如何联络上京里人的,又是何人给荣国府传的信? 义忠亲王遗孤,一路乞讨来京,到京后,一辆马车已经在城门外等他了。 他看向来人,眼眸微微闪动。 一旁的小厮请他上马车,他便扔了手中的拐杖跟破碗,上了马车。 马车上,一个素衣妇人虚左以待。 马车经过城门时,有个守卫要查马车,一旁的人拉住他,呵斥道:“你知那是谁的车马吗?就敢拦?”说着,就让开,让马车通过。 等马车离开后,守卫道:“丁哥,那车驾看起来也跟普通富户差不多,也没瞧见什么旗帜,还真不知方才那是谁的马车?本想着是富户的话,拦一拦,能得一些银钱,打打牙祭。” 另一个守卫道:“你才来,不知这里面的门道。一些贵人为了隐匿行踪,也会乘这样的车马,方才那马车看着低调,但马车上挂的铃铛你可瞧见了?” “瞧见了,挂的是个六角回纹的铜铃,看起来跟其它的马车铃也没甚不同?” 年长些的守卫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就是见得少了,这些马车铃铛瞧着样式都差不多,但各家贵人各有不同,就拿镇国公家的铃铛来说,他家铃铛会有个圆圆的纹样,这拓印的是镇国二字,辅国公家的,回纹是双辊边的,忠勤伯府是曲辊边。方才那车上的铃铛,铃铛角尖锐,是皇商陈家的,他家的当家奶奶,是三品淑人,岂是你我惹得起的?咱们守城门的,这些紧要之处都要留心,免得惹到不该惹的人,连累了家小。” “是是,丁哥说得极是,多谢丁哥教诲,今天下职了,小弟去东城的宋家卤味切上一碟子猪耳朵,再打一壶酒,劳丁哥今晚给小弟说道说道。”年轻的守卫连忙道谢,说些好话捧一捧年长的守卫。 年长的守卫见此,觉得眼前的小子是个伶俐的,值得结交,也不推辞,应下了邀请。回去站岗的时候,只嘀咕了一句:“这小子,说话文绉绉的,莫不是读过书的?” 徐乐本以为,自己这一次出行也算隐秘,不想,城门边的几个不起眼的守卫,从马车上的铃铛,就猜出她的身份。 可见,这些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忠勤伯府侧门,此时王家的大管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公子,小妇人便送公子到此了。”徐乐请人下马车。 义忠亲王遗孤下车前,拱手道:“这一路,有劳徐淑人了。” 徐乐轻笑道:“不过是短短的一程路,公子何必客套。” 对面的青年眯眼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瞧着像个涉世未深的孩童般,带着几分稚气,笑着道:“我谢的,是淑人从平安州到京城的这一路护持。”说完,他也不管徐乐那略微惊讶的神色,便下了马车。 王家管家,也不嫌这人一身的污垢异味,恭恭敬敬的将人迎了进去。 徐乐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随即轻笑一声,叹道:“这人,倒生就一副玲珑心肠。”自己果然是看轻了天下人,原来真的有人,生就一副玲珑心,天生就会拿捏人心。 明知方才那模样,是青年伪装的模样,却还是对其生出一股子好感。 分寸亲近,拿捏得恰到好处,现如今的年轻人,倒真是了不得。 徐乐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还好,这样的人不是自己的敌人,不然自己还真没把握,能算计得赢。 徐乐想罢,便开口:“回府吧。” 赶车的哑仆,便扬起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车马缓缓离开。 徐乐也没有想到,王子腾接到消息后,会让自己去接人。 是信任自己呢? 还是,试探自己? 王子腾为官多年,心思诡谲多变,徐乐还真拿不住他是个什么想法。 王子腾并没有跟徐乐说接谁,徐乐便没有问,但双方都心知肚明,要接的人是谁。 义忠亲王遗孤进了忠勤伯府,王二太太连忙来拜访,见其一身污秽,心中略微惊讶,未曾想到这位竟然是这般模样走到京城,难怪平安州那边找不到人。 此子心性坚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不可小觑。 王二太太行动举止更加的恭敬几分,叫人为其沐浴更衣,又安排忠仆伺候。 宝钗正好,从外边回来,听见跨院那边的动静,就问管事:“可是家中来了外客?” 管事道:“回姑娘,跨越那边来了男客,是太太的娘家侄儿,上京求学,暂居咱们府上。” 薛宝钗闻言,点点头,便没有多问。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不好与外男有所牵扯,为了避嫌,就从另外一条道回了后院。 回了院子,几个丫鬟婆子争相给她打帘子。 “姑娘回来了,给姑娘请安。” 薛宝钗进了屋,莺儿伺候她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裙,这时候,一个小丫头捧来一个漆木匣子,躬身道:“姑娘,这是外边送进来的,说要姑娘亲自打开。” 薛宝钗看了一眼,莺儿便上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牡丹花样的小玉钗。玉钗下面,还有一张信笺。 莺儿一瞧,便猜到了是谁送来的,捧着东西递到宝钗跟前,笑道:“姑娘,是姑爷送来的。” 宝钗听了,脸颊上升起红霞,见莺儿打趣的神色,佯怒道:“你这丫头,好没规矩,又胡乱叫人。”说着,伸出手指,戳了戳莺儿的额头,让人将东西放下,去给自己倒茶。 莺儿知晓,宝钗是害羞了,便放下匣子,去捧茶。 宝钗拿起玉钗,放置在一边,拿起匣子底下的信笺,上面是一首诗,合了柳湘莲的情谊。 宝钗看了,只觉心中甜蜜。 原先宝钗被许给柳湘莲,本是无甚情谊,但柳二郎痴心,宝钗也不是石头心肠之辈,一来二去,渐生情义。 柳二郎时常送些礼物信笺来,宝钗也会回一些自己做的荷包扇套,她自来骄矜自持,虽有十分的情谊,也只肯表露二三分,好在柳二郎也不是个憨的,知晓大家姑娘的矜持,每每得了回信,都珍惜的贴身放着,只盼着自己功成名就了,就能进薛家的门。 莺儿故意慢腾腾的,等宝钗看完信笺后,才端着茶来。 第111章 薛家母女话家常 宝钗收好信笺,又拿起玉钗,吩咐莺儿收捡好。 莺儿点头,将东西收好,笑着道:“明日,姑娘要去看县君,正好戴上,与县君瞧一瞧。奴婢口拙,夸不出锦绣文章,但县君才思敏捷,定然能夸出锦绣词句。” 听见莺儿的打趣,宝钗的脸又红了,只说她:“你这丫头,明日再不带你出门,你跟着林妹妹,学了她的贫嘴。且等我得空了,再收拾你。” 莺儿听了这话,也不害怕,只笑看宝钗。 宝钗羞极:“你这丫头,明日就将你打发了,送去林家!” 莺儿笑道:“林姑娘嫌奴婢蠢钝,必是不肯要的,奴婢还是伺候姑娘吧!” 宝钗且不搭理这贫嘴的丫头,将这账算在了黛玉的头上,想着等明日见了黛玉,定要她好好哄一哄,才肯搭理她。 主仆二人说笑几句,宝钗就去王二太太、薛母那边请安了。 去王二太太那边,宝钗思忖着,舅妈的娘家侄儿来了,定然忙着招待,自己还是先去给母亲请安,再去寻舅妈。 到了薛母的院子,薛母翻动册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手里不是捧着东西,就是抬着东西,原是在整理自己的私房。 宝钗瞧见了,就问道:“妈在做甚?怎的将这些东西都翻捡了出来?”她拿起一个通体透明的水晶瓶儿,这是用来插花的,是薛母的嫁妆。 薛母放下手中的册子,叫宝钗到身前坐下,笑着道:“我想着,你今年年底的时候,就要与二郎成亲了,二郎为了你,愿意入赘,这番情谊难得。我给他准备了一份重重的聘金,到时候送去,要让旁人知道,我们家是看重二郎的。”男子上门做赘婿,免不得被一些庸俗之人取笑,薛母怕这样言语的人多了,夫妻双方的感情再好,也会生出裂痕来。 说是看重柳湘莲,其实为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宝钗。 宝钗闻言,便知母亲是为了自己考量,心中感动于母亲的慈爱,腻在母亲怀中撒娇。 薛母抱着宝钗,爱怜的抚摸她的发髻。 “我的儿,今日查账,可累?那些掌柜的,可听指派?”薛母问道。 宝钗抬起头,靠在母亲肩头,回道:“有舅父在侧,他们不敢生出二心,虽有些小心思,倒也得用。” 薛母点点头,感叹道:“你倒是比你哥哥能干些……” 提及早逝的儿子,薛母眼眶有些湿润,吸吸鼻子,将泪花憋了回去,强笑道:“罢了,不提这些。这两天,金陵那边,你大舅舅传信来,说你大表嫂进门多年,不曾生育,闹着要给你大表哥聘一个二房。”这些事情,以前薛母是不会跟宝钗说的。 宝钗闻听此言,坐起身来,问道:“是正经的聘二房?” 薛母叹息一声道:“我已经去信问了,是正经的二房,贵妾,娶的是金陵豪商的庶女。” “这样,大表嫂的娘家那边……”夫家娶贵妾,对于正房太太娘家那边来说,是极其伤脸面的,弄得不好,只怕要断了姻亲关系。 薛母声音冷了几分道:“你大表嫂进门,算起来也十年了,这些年一直无所出,还不许底下的丫头生。放到一般的人家,只怕要休妻。你大表哥现如今只是娶个贵妾,你表嫂家怎敢有怨言?” 宝钗听罢,心中叹气,十年无所出,并不一定是大表嫂的问题。 若是从前,宝钗可能会附和薛母所言,但自她掌家之后,见识了更广的天地后,她的思维与想法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 母女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宝钗提及要给王二太太请安,薛母道:“嫂子娘家侄儿今日来了,现下正在安顿,你晚间再去,那时你舅舅也下衙了,一并请安就是。” 宝钗便问道:“先前不曾听闻舅母有侄儿上京,今日怎么突然登门?” 薛母道:“我听你舅母提过两句,说是远房的子侄,父母亡故,上门托庇。稍后你叫人送一份见面礼过去,敲打一下底下人,别因着他孤弱就欺辱于人。”薛母以为是王二太太娘家那边,来的打秋风的亲戚,怕下人的富贵眼,将人得罪了去,才多叮嘱了一句。 “妈放心,我心中有数。”宝钗应下。 做生意的讲究个和气生财,即使再瞧不起寒门,明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 薛母又道:“明日,是潇湘县君的生辰,请你跟瑶姐儿明日就早些去,别让县君等久了。我跟你舅母要去理国公家吃酒,去不了林家,你替我跟你舅母,跟县君道声不是。” 宝钗点点头。 翌日,薛宝钗与王熙瑶,换了一身华贵的打扮,乘坐马车去了林家。 林如海现如今还在“闭门思过”,黛玉十五岁的及笄礼,就只请了亲朋好友小聚。 徐乐这边也收到了黛玉亲笔所写的帖子,她便叫青娘备好礼物,准备亲去一趟。 一来是为了给林如海卖个好,二来徐乐还想看看绛珠仙子转世之后,还有没有什么奇妙之处? 徐乐自从起了求仙问道之心,免不得在这上面用些心思,因着没有寻到问道之处,她便只能从已知的金陵十二钗入手。 就连“真假”宝玉身边,徐乐也安排了人手,这宝玉跟十二钗都是下凡历劫的,为了渡这些“仙人”,跛足道人跟癞头和尚定然会再次出现,守着这些人,应该就能再见到这两人。 论理,徐乐死了相公,要为夫守孝一年,但现如今已经过了百天热孝,去亲近的人家走动也无妨,只等贺了黛玉生辰,便提前回来。 只要不饮酒作乐,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徐乐到了林家,因着她的诰命身份,林如海打开了中门,让管家请她入府。 徐乐到的时候,发现黛玉请了不少的人,除徐乐、平儿、喜儿、王熙凤外,其余的都是未嫁的姑娘。 探春、湘云、惜春三人,跟随贾老太太与邢、王二位夫人,早已先至。 至于王熙凤,是林如海提前两日请来的,托她帮黛玉准备及笄礼。 徐乐来了,王熙凤上前相迎,今日她作为亲友,又是黛玉及笄礼的主事之人,便帮着迎客。 “你可算是来了,老太太方才还提及你呢,说你好久没到她老人家跟前问好了,等下只怕要问你话呢。”王熙凤一见徐乐,便拉着她的手说话。 徐乐听了,眼瞳微微闪动,笑着回道:“倒是我的不是了,许久没给她老人家请安了,待我先去给小寿星道贺,添了及笄礼,再与她老人家赔罪。” 王熙凤道:“那你便去,林妹妹跟三妹妹、四妹妹她们在后院。我这边还要迎一迎林姑父同年家的女眷,就不陪你们说笑了。” 徐乐回道:“奶奶你且忙着,我去后面寻她们去。” 说完,徐乐便拜别王熙凤,在林家管事的引领下,去了林家后院,刚一进门就听见笑闹声。 这般的有活力,是史大姑娘史湘云的声音。 第112章 黛玉及笄,迎春有孕 “一来便听见云姑娘的声音,姑娘们在说什么,真真的好不热闹。”两个婆子给徐乐打帘子,徐乐迈步进来,笑着问道。 小寿星黛玉被众女簇拥在中间,身条似柳枝般窈窕,折枝纹褪红色的凤冠霞帔,衬得她如凌霄殿中的仙娥一般。 众女风姿各异,都是一等一的人物,穿着锦衣华服,簇拥着黛玉,活像是一群仙子落了凡尘。 徐乐上前两步,赞叹道:“哎哟哟,这是姑射山的仙子临凡,还是巫山的神女念红尘,亦或是河州、湘水的神女,来为咱们的姮娥贺寿?” 一连串的夸赞,让众女都笑了起来。 宝钗年长,率先出来,拉着徐乐的手,往里间走,笑着道:“姐姐说我们是姑射仙子、巫山神女,那姐姐是什么?我瞧着,姐姐像屈子文中那被薜荔带女萝的山鬼,来为我们的姮娥仙子贺寿来了。”说着,宝钗让众女让开,推徐乐上前,“妹妹们让一让,且让我们的山中人为姮娥贺寿!” 众女听罢,都笑闹起来,莺声燕语,好不动听。 徐乐便上前,故作姿态,唱念起来:“山中人奉灵山河泽之命,来为姮娥仙子贺寿,仙子何在?” 众人笑闹,将黛玉推了出来。 “姮娥在此,山中人还不快拜谒!”说话的是史湘云,她最爱玩笑。 徐乐便装模作样,给黛玉拜寿。 众人笑闹,一旁的贾老太太也乐呵呵的笑着,邢夫人跟王夫人坐在两侧,邢夫人心宽,见女孩儿们玩笑,也跟着笑起来。 徐乐久未见邢、王两位夫人了,邢夫人丰腴了许多,脸颊红润,神色慈善,可见是日子过得顺心。 王夫人清瘦了些许,脸上虽然带着笑,面色上却有几分苦色,不知是为谁担忧? 贾老太太一如既往,一派慈和。 徐乐给黛玉贺了寿,送上了及笄礼,又与众人说笑两句,便上前给贾老太太跟两位夫人请安。 “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你瞧见愈发的精神了,真真的是今年八十,明年七十,越活越年轻了!”徐乐给贾老太太请安。 贾老太太笑道:“你呀,跟凤丫头一般的伶俐嘴儿,最是会哄人。” 徐乐道:“老太太这话可是冤枉人了,旁人都知道,我这人最爱说实话,老太太你问问屋子里的人,方才我的话,可有说错?” 徐乐话音刚落,探春便道:“徐姐姐这话很是,老太太精神是一天比一天好,可不是越活越年轻了。”在捧人这事上,探春比惜春更会说,惜春只跟着她在旁边附和。 众女也围了过来,将黛玉送到贾老太太身边,也跟着捧起贾老太太,都说她精神头好,是个老寿星。 王熙瑶道:“老太太可是个老寿星,林姐姐是小寿星,今日两个寿星坐一起,咱们可不得好好拜一拜,接一接寿星的福气!” 众人听罢,都道好,便一齐给黛玉跟贾老太太拜寿! 一番笑闹,黛玉左手牵着熙瑶,右手牵着惜春,她们两个年纪最小,姐姐们都顾着她们两人。 徐乐跟她们这些小姑娘笑闹了一番,就坐在邢夫人的下手,陪贾老太太她们说话。 贾老太太嫌这样不便说话,就招手让她近前来,坐她身侧。 徐乐见此,便知是贾老太太有话要跟自己讲,就没有推辞。 贾老太太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接问道:“现如今你跟内廷那边来往多,有没有相熟的人?” 徐乐虽然猜不出贾老太太问这话的缘由,但能猜到两三分她要做什么,就谨慎道:“我们跟内廷做事,有些往来,都是面子上的情谊,真要做什么事儿,全靠打点。” 贾老太太闻言,略微叹息道:“能打点,也不错了。老身也不瞒淑人,这番是有要事相托。” 徐乐心头一跳,隐约间猜出了点什么,只怕是宫里的元春跟迎春,出了什么事儿。她虽然不想掺和进去,但也不能直接拒绝,就道:“有事儿老太太只管与我说便是,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辞。”若是做不到,那也没办法了。 贾老太太叹息一声,声音低了几分,对徐乐耳语道:“是宫里边迎春传来消息,她许是有了,但她在宫里没有什么人脉,让家中帮忙打点一下内廷。”宫妃的一应衣食住行,都由内廷打理,若是内廷的人愿意帮衬几分,会方便许多,也能免去许多的算计。 贾家原先在宫里也有些人脉,但为了让太后满意,贾老太太出手,除去了甄贵太妃,贾家在宫里的钉子因此全被拔出,现如今迎春怀孕,贾老太太实在是没人手了,才求到徐乐头上。 王夫人也是因此忧愁,元春自小产后就伤了身子,空有妃子的名头,根基不稳,王夫人担忧不已。 现如今迎春又有了身孕,王夫人怕家中会放弃元春,这才愁眉不展,就连笑都带着几分苦意。 徐乐听了贾老太太的话,垂眸思索了片刻道:“这两年,内廷那边倒是有两个相熟的人,去打点,只怕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这话的意思,是可以帮着搭个桥,成不成就不知道了。 贾老太太闻音知雅意,立即明了徐乐的未尽之意,只道:“就劳你牵个线,我这边自去打点。” 徐乐就点点头,将此事应下,不过是递个口信的事儿。最让徐乐想不明白的是,贾家当初也是四王八公中顶尖的人家,在宫里不可能一点人脉都没有,究竟是出了何事,才让贾家损了宫里所有的人脉? 徐乐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贾老太太是个狠人,用宫里所有的人脉除去了甄贵太妃,只为向太后换来贾家女在宫里的生育权。 贾老太太看得明白,只要元春、迎春两姐妹,能有个一儿半女,就能保贾家几十年富贵,等宝玉、贾环、贾琮也成长了起来,荣国府定然能重现往日荣光!所以她不惜用贾家在宫里所有的根基,换一个可能,迎春怀孕便给了贾老太太信心,即使是跟贾家原先的家仆低头相求,为了贾家,为了宫里的迎春,贾老太太也低得下这个头。 徐乐应承了贾老太太,又跟黛玉她们说笑了一阵,便假托家中有事要处理,就不便留下吃席了。 大家皆知她身上带着夫孝,能来一趟,也算是全了情谊。因此她要早点离开,大家都不拦她,只相约一起送她出去。 徐乐拜别她们,就乘坐马车准备回去了,走到街道上,瞧见家里的一个铺子生意有些冷清,眉头微微皱起,就临时起意,查个账再回去。 徐乐对家里铺子的盈亏,心中都有个计较,哪些铺子生意好,哪些铺子生意差些,她心里都清楚。每个铺子一个月能进多少账,她都有有个大概的数,这间铺子,亏了有两月了,今日闲着也是闲着,查个账再走。 掌柜的也没想到,这索命夜叉突然就来查账了,他心中有鬼,只觉得:吾命休矣! 第113章 新粮陈粮 徐乐翻动账册,她每翻动一篇,面前的管家就轻轻抖一下。 见他这模样,徐乐不需要翻看账本,就知道这里面有鬼。 将账本扔在桌案上,发出啪嗒的响声,那掌柜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口中不停的求饶。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奶奶饶命呀!”掌柜的不停的磕头求饶。 一旁的木棉见了,暗自摇头,就这老鼠一样的胆子,也敢学人贪墨,真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徐乐道:“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既然知道我这人眼里是容不得沙子,就不该做这些事情。” 掌柜的匍匐在地,心里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了,为了那点子钱财就起了歪心思,现如今只怕是小命不保。 现如今管理这粮油铺子的掌柜,是徐乐一手提拔起来的,本是一个家奴,见他伶俐有些头脑,就提拔做了管事,后来陈家都被徐乐掌控在手中后,就渐渐的将陈家的老人换成了自己人,这掌柜就是那时候提拔起来的。 这掌柜前两年干得不错,铺子里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就是这两月,生意逐渐下滑。 粮油店的生意,只要你不缺斤少两,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民以食为天,粮油店再差也不会亏损。 这两月这家店交上来的账册,盈利逐渐减少,渐渐的竟然快跟支出持平了,换谁来看,都知道这其中有鬼。 掌柜的磕得久了,额头都磕出血来了,见徐乐依旧冷着一张脸,就知道自己是好不了了,只希望大奶奶能饶了家小。 徐乐问道:“说吧,是你自己生出的二心,还是有旁的人引诱?” 掌柜瑟缩两下,不敢说话。 木棉见了,就呵斥道:“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难道要叫奶奶将你一家老小都拿来,你才肯说吗?” 掌柜立即又磕头求饶起来,木棉见徐乐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就道:“你要真想让奶奶饶了你,且将实话说来,磕头管什么用?” 掌柜犹疑半晌,想着徐乐往日里的威名,又想想自己的家小,就不敢再欺瞒下去,只将自己所做的事情一一道来。 最初的时候,这个掌柜的也是兢兢业业的干,但粮油店你管得再好,上限在那,每个月的提成跟月银就那些。 前一两年,掌柜对这样的收入也算满意,一个月月银七两,再加上提成分红,平均下来,一年有个百多两银子的收入,这京中,有这样的收入,家里也能养两个奴婢,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人都是贪心的,渐渐的掌柜就不满足起来,他想要更多。 因此,掌柜就起了歪心思,缺斤少两,会影响铺子的生意,是撅了铺子的根基,这个道理掌柜是懂的,所以他没这样干。 他走了门路,用新粮换陈粮,新粮价高,一斤新粮可以换一斤半的陈粮,有时候甚至能换一斤七八两。 徐乐手底下的铺子,收的多是新粮,掌柜的就将这些新粮换出去,换来大量的陈粮,又走了门路将这些粮食卖出去。 仓库里的粮食总量不变,新粮变陈粮,掌柜就转了一道手,就刮下一成油水来。 徐乐听了,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就问道:“是谁给你的新粮换陈粮的路子,又是谁给你们这些倒卖粮食的人牵的线,将这些陈粮卖出去的?”别看这个粮油铺子不大,一个铺子里的存粮,也有上千石,现如今一石粮约为120斤,五口之家,可以饱肚两个月。 掌柜说做这个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其他人在做这行当,他每次去交粮食的时候,能瞧见五六个掌柜一起去交粮。 这算下来,粮食的数目就太大了,这么一大批的粮食,一般的富户人家,吃不下这么些粮食,能吃下的就只有——军营! 徐乐心下一紧,心中有了猜测,只怕这一两日,就京中就要乱起来了。 怕自己心中所想成真,徐乐也没心情跟一个掌柜歪缠,直接让人按规矩处理了。 掌柜的家财都被抄没了,家小都被发配到关外苦寒之地开荒。 自江南纺织厂开办起来后,徐乐便在边疆、关外等地购置土地开荒,做草场,养殖长毛羊。 羊一年能剪一到两次毛,粗毛用来做毛毡布,卖给底层老百姓御寒。 羊绒就纺织成布,卖给那些土财主跟商户,他们穿得起好的,不过因着礼法限制,好些好东西他们不能用,只能偷偷的用,但这羊绒是没有限制的,又是个新鲜东西,保暖效果不仅好,还能穿出去炫耀一下。 至于上层的贵族老爷们,是不需要这样的东西的,他们御寒的东西太多了,不差这一样。 徐乐就靠着这些,吃到了第一波红利。 现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养羊的好处了,关外苦寒之地,也变得紧俏起来,各大勋贵都去那边圈地。 至于说,本朝会不会出现羊吃人的事情,徐乐能肯定,不会。毕竟……农耕文明,最重要的就是农耕,即使勋贵想侵占良田养羊,朝廷也不会允许。 不过财帛动人心,只怕有胆大的,会做那出头羊,最终的结果,大概就是做那杀鸡儆猴的鸡。 处理完掌柜一家,徐乐让木棉将这处置的结果,传到各处去,让底下的掌柜都紧紧皮子。 又让木棉出去打听,看看那些粮食最后到了哪里?徐乐怀疑,顺安亲王在京中埋伏了私兵,若是能挖出来,也算一桩功劳,到时候自己也能入皇帝的眼。 徐乐也想,借此机会涉入朝政,因着女子的身份,自己做不了官,但也能做个背后的操棋手。 她想要更多的权利,需要更多的人为自己卖命,此刻的徐乐理解了,为何秦皇汉武这样的人物,也会渴求长生了,人都是贪婪的,且贪欲是无法满足的,能站在他们这个位置的人,都是极为贪婪之辈,贪欲会让人去拼搏,去努力,甚至是用命去赌一个可能! 木棉得了命令,就让人去流民区里传消息,谁要是能寻到那些粮食的去处,就能得百两纹银。 能在京中活下来的流民,都是极其圆滑世故的,是天然的探子。 棚户区的流民没田没地没房,也没有未来,这些人只要能有个向上爬的机会,就会奋不顾身。 徐乐拿捏住这些最底层百姓的命脉,给他们翻身的金银钱财,给他们饱肚的饭食,让他们为自己做事,这些人会比卖身的奴仆更忠诚。 他们忠诚的不是徐乐,而是他们自己,是人求生的本能。 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 第114章 太上皇病重 徐乐让木棉去查探,这批陈粮去了哪里? 两天后,木棉就来回话了。 “奴婢叫那些流民去探查,找了两天,终于在京郊的一座山头找到了踪迹。有几个小的摸了进去,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人数,至少有这么多人。”说着,木棉伸出一个巴掌。 徐乐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他们的器械如何?”如果是五千精兵,那这一场仗,只怕难以收场。 木棉回道:“那两个浪儿说,瞧着与京中城防营的巡逻队伍差不多。” 徐乐闻言,松了一口气,算不上精兵,那威胁性就小很多。 徐乐便对木棉道:“你叫那几个浪儿盯着那些人,事成之后,我每人送十亩良田,五十两纹银,足够他们养家糊口,吃喝无忧的。” 木棉应下,回道:“奶奶出手大方,他们做事儿也麻利。” “想要马儿跑,就得要马儿吃草,什么都是虚的,唯有到手的真金白银是实在的。”盯着藏匿的驻军,其实是一个挺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就没了命,不拿出点重赏,有几个会卖命? 徐乐得了消息,就走王子腾的门路,将消息呈递到了御前。 为什么这一次要走王子腾的路子?这功劳说大,其实也就那样,自己还得不到实赏,不如卖王子腾一个好,让王子腾觉得自己虽然有了野心,但还是以王子腾为重的,能够降低一些王子腾的忌惮之心。 在还没有绝对实力前,徐乐只能猥琐发育,因此王子腾那边的关系,也得用心经营。 而且,战火将起,王子腾有兵,借王家之力,也能更好的庇护己身。 自己若是能借此,将手脚伸到军中,扶持一些底层的军士,就能脱离王子腾的摆控。 徐乐闭门冥想,脑中思绪杂乱无章,难以将这些东西串联起来。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多想无用。”徐乐轻轻叹气。 木棉三步并作两步,脚步有些慌乱,慌慌张张的来到正院。 徐乐见她神思不属,面色慌张,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就挥手让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下去了。 “怎么了,如此慌张?”徐乐轻声询问。 木棉定定心神,略带惊慌道:“奶奶,小米那边传来消息,说……”一着急,木棉就说不出话来。 徐乐一听是宫里的人传来消息,就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 木棉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惊慌道:“奶奶,太上皇不好了!” 木棉跟在徐乐身边,也能瞧出一些苗头来,太上皇不好了,只怕这京里就要闹腾起来了。 兵祸将至,她一个小姑娘能不害怕吗? 徐乐听了此话,也是一惊:太上皇不好了! 是了,只有太上皇不好了,顺安亲王一脉没了希望,才会破釜沉舟搏一把。 不然等太上皇死后,皇帝清算起来,顺安亲王一脉没一个能躲过,与其被动等死倒不如主动拼一把。 京城是一夜之间乱起来的。 京中勋贵富户之家,一夜间就遭了袭击,除了几家有准备的外,好些勋贵的家眷都被顺安亲王一脉拿住了。 荣宁二府那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挡住了叛军的袭击。 贾赦穿上许多年不曾穿过的朝服,揽镜自照,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荣国公世子,现如今已是风烛残年。 贾琏在他身旁伺候着,替贾赦戴上官帽。 “老爷……” 贾赦看了他一眼,贾琏便噤声不敢再问。 贾赦正冠,又整理了一下袖摆,对贾琏道:“此后,你便是一家之主了,你媳妇儿那边,你多听她的,她虽然不甚聪明,但有个好叔叔,能护着她。” 贾琏听着这话有些不对,瞧着像是在说……遗言,贾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哽咽的喊了一声:“老爷。” 贾赦呵斥道:“做甚模样!” 贾琏被这一吓,连忙用袖摆擦拭眼睛,不敢让眼泪流出来。 贾赦道:“若三日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跟你二叔分家,珍哥儿那边……你只帮衬着蓉哥儿跟蔷哥儿,四丫头自小在咱们家长大,她又是个姐儿,你跟你媳妇多看顾点。这样,我也算是对得起敬二哥了。”说完,贾赦便走出了正房。 出了房门,便遇见了邢夫人,邢夫人带着担忧,忐忑的看着贾赦,她不知道贾赦要去哪,但外面这么乱,现在出去,肯定是十分危险的。 邢夫人有心劝两句,但贾赦从未给过她什么好脸,瞧着贾赦肃穆的神色,她心中有万般的言语,此刻都不敢言说。 贾赦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便离开了。 十多年的夫妻,并无什么情分,从始至终,贾赦都没有将眼前的妇人认做是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死于三十年前! 贾老太太得知贾赦出门了,默然不语,良久,浑浊的眼泪从眼眶流出。 “老大……” 鸳鸯见贾老太太哭了,连忙给她擦拭眼泪,贾老太太推开鸳鸯,声音中带着几分狠厉道:“鸳鸯,你亲自走一趟东府,去找贾珍,告诉他若想保住蓉哥儿跟蔷哥儿,就将东府的兵符交出来。” 鸳鸯闻言,身子一抖,最终还是应下了。 知晓了这样的隐秘要事,自己还能有活头吗?鸳鸯是忠心的,最终还是去了宁国府那边。 贾赦入了宫,到了太上皇居住的宫殿。 皇帝已经在那等着了。 皇帝看着贾赦,有些不敢认。 那个跟在太子身边风流潇洒的荣国公世子,现如今成了被酒色掏空的庸碌,再也看不出曾经的风采。 当初,谁不艳羡贾赦,国公世子,皇帝亲赐的表字恩侯,算是许了他侯爵的位置。娶的是太子太傅的女儿,与太子是连襟。 包括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都曾对贾赦生出过艳羡的情绪,他那光风霁月的太子哥哥,眼中没有自己,只看得见贾赦,贾赦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独得太子的恩宠,太子待他,比亲弟弟还好。 那时候,皇帝才七八岁,他最敬佩的就是太子,以太子为标准,来要求自己。 太子太好了,好到让老皇帝生出忌惮心。 贾赦给皇帝行礼。 皇帝道:“免礼。” 贾赦起身,看向皇帝,此刻,皇帝恍然觉得,当年那个贾恩侯,回来了。 “直视帝王,你就不怕朕治你个不敬之罪吗?”皇帝问。 贾赦道:“选择进宫那一刻,我连死都不怕,又怕什么不敬?” 皇帝笑道:“你确实不怕,面圣不称臣,倒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可是,贾恩侯,你现在已经不是荣国府世子了,你是一等将军贾赦,你难道不怕朕治罪荣国府?” 贾赦讥讽道:“不管我称不称臣,陛下都不会放过宁荣二府,不是吗?” 第115章 贾赦之死 贾赦看得明白,皇帝是不会放过宁荣二府的,准确的来说,是四王八公皇帝一个都不会放过,所以此时俯首称臣又有何用? 皇帝见贾赦如此桀骜,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对贾赦道:“贾恩侯呀,朕一时间倒是被你唬过去了。” 贾赦微微皱眉,不知道皇帝是何意。 皇帝道:“你若是真的不在乎贾家,不在乎宁荣二府,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贾赦闻言,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陛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进宫,就没有想过活着出去。三十年前,我就该死了。” 皇帝微微一愣,是呀,三十年了,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故人已经化白骨。 那个意气风发的贾恩侯,三十年前就死了,现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是贾赦,一等将军贾赦。 皇帝眼神逐渐变冷,对贾赦道:“既如此,你进去吧,父皇还等着你呢。” 贾赦走进了长乐宫,见到了太上皇。 太上皇躺在榻上,浑浊的眼瞳微微转动,看向贾赦,似乎是有些惊讶。 贾赦道:“一别经年,不想上皇还能认出臣下。” 太上皇神情激动了起来,嘴唇微微张开,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贾赦问:“上皇是想问臣下因何而来?”太上皇没有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年近九十的太上皇,快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 贾赦自顾自道:“臣下来此,是为了让太上皇见一个人。” 说着,宫内的守卫与内宦都离开了,夏总管亲自带来一个人。 他穿着广袖深衣,戴着琉璃冠,面如冠玉,恍如谪仙临凡。 太上皇眼睛越睁越大,神色有些惊惶。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太上皇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看看,眼前之人,是真是假。 恍惚间,又听见了那一声:“父皇!” 来人上前,拱手行礼:“孙儿见过皇爷爷。” 太上皇眼睛微微瞪大,惊讶的喊道:“你是……是……那个,太子……妃……” 青年接话道:“孙儿确实是先太子妃之子,无名。” 青年自出生起,就没有名姓,那些人,不需要他有名有姓,只要他是义忠亲王的遗孤就行。 所以,青年无名。 太上皇挣扎道:“不……不!你有名,你有名……你叫……景珩!” 高山景行,君子如珩,是先义忠亲王,为先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取的名字。 代表着,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期盼。 青年身形微微晃动,没有说话,原来自己也是有名字的。 贾赦见此,便道:“上皇,此乃太子遗孤,理应继承太子的一切。” 青年抬头,看向贾赦,他不认识贾赦,但他知道对方的身份,荣国公之子,一等将军贾恩侯。 贾赦这一次来,是为了太上皇手中剩余的势力,太上皇做了近七十年的皇帝,他在宫中与朝堂的经营,深不可测。 皇帝害怕,这一部分势力会落入顺安亲王手中,或者是义忠亲王旧部手中,所以用义忠亲王遗孤,逼贾赦进宫,只有贾赦才能从太上皇手中拿到这一部分的权利。 因为贾赦,是太上皇最信任的臣下之子,荣国公贾代善对太上皇来说是不同的,他是第一个支持太上皇起事之人,他是太上皇最坚实的后盾,是可以托付背脊之人。 贾赦对于太上皇来说是不同的。 贾家在四王八公中是特殊的,或者说荣国公是特殊的。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他叫“恩侯”,不需要任何的功绩,就是未来的侯爷,这是两个“父亲”对孩子的期盼。如果先义忠亲王没有死,那贾赦便是下一任“荣国公”。 当初,先义忠亲王一党,死伤殆尽,唯有贾赦,全身而退,还得了“一等将军”的爵位。 现如今,贾赦带着义忠亲王的遗孤来到太上皇面前,向其索要本该属于先义忠亲王的东西,他要用此,给义忠亲王的遗孤换一个活命的可能。 朝堂上的人是容不下义忠亲王的遗孤的,包括皇帝。 义忠亲王嫡枝一脉代表着正统,对朝廷来说,就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贾赦想用自己,用太上皇手中残余的势力,给对方换一个活命的机会。 兵戈起,厮杀声隐约传入宫内。 贾赦与义忠亲王遗孤,在长乐宫待了许久。 最后,太上皇问道:“当初……你可怨我?” 贾赦低下头,声音略微的沙哑:“臣不曾怨过君上。我爹,也未曾怨过……” 太上皇惨然一笑,露出一口与苍老外表不相符的牙齿,这些牙齿是镶嵌的,它们来自那些因炼丹而死的方士。 “他是怨的……不然……”在太子死后,他也不会与自己死生不复相见,他是怨自己的,怨自己逼死太子,怨自己逼死张太傅,怨自己被权力蒙了心。这才拒绝用药,死于箭伤发作。 可是,权利实在是令人上瘾,即使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知己,太上皇也不曾后悔。或者说,他不敢后悔,已经做出了抉择,就没有了后悔的可能。 贾赦将带出来的东西,交与了皇帝,换他一个承诺。 贾赦死了,自刎于宫中。 贾老太太拿着从宁国府要来的兵符,倒在了宫门前,泪珠子止不住的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个孩子,是她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的耻辱。 这个孩子,不是她与丈夫的孩子,是丈夫与“知己”的孩子,只是借自己的肚子生出来罢了! 他们君臣相合,他们情深义重,而自己,只是他们延续香火的工具。 现在,他们的孩子死了,痛的却是自己,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 兵戈渐歇,街道上的血迹,被清洗干净,乱葬岗上,多了许多的残躯。 顺安亲王败了。 王子腾穿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叩响了宫门。 厚重的宫门打开,王子腾下马卸下身上的佩剑,入了宫。 青年为贾赦整理遗容,他的神色很认真,带着几分离世脱尘之感。 青年想,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皇权,究竟是什么? 这么多人因它而死,前赴后继。 皇帝看着青年,神色有些恍惚,实在是太像了,恍然间,仿佛看见了先太子。 不过,他们父子两人,还是有些不同的,先太子身上更多的是贵气,气度雍容,永远高高在上,让自己可望而不可即,是自己怎么伸手也够不到的高度。 那是自己憧憬的,高不可攀的高峰! 眼前的青年,更多的是脱尘之感,不似此间人。 青年看见皇帝来了,唤了一声:“陛下。” “你该唤我皇叔才是。”皇帝道。 青年道:“吾不敢。”青年低下头,一副臣服之态。 他自始自终都明白,自己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又怎敢唤皇帝一声皇叔。 如果认了皇叔,只怕,一等将军贾赦就白死了。 朝廷已经有了一个义忠郡王,不需要另一个义忠“亲王”了。 皇帝看向青年,冷漠的神情,终于带上了几分温度。 “你叫景珩,朕觉得,张景珩这个名字不错。” ————- 作者有话说: 太上皇与贾代善只是知己,没有超越那道线,只不过古代的知己之间相处,都有点gay,甚至会超过夫妻之间的感情,再加上贾代善喜欢在军营里混,不喜欢娇妻美人,才让贾母误会了。其实也是因为贾代善对家庭的忽视,才有这样的误会。 太上皇对于贾赦,就像大伯对侄子,死了亲儿子,就舍不得杀侄子了,不是心软,一是侄子对自己的皇位威胁不大,二是缓解自己愧疚心,减轻自己的痛苦,从始至终,太上皇就是一个自私自我的人。 第116章 清算 顺安亲王叛乱,被忠勤伯所平息,顺安亲王一脉,遭到皇帝清算。 甄家抄家,满门入狱。 四王八公中,有人暗中相助顺安亲王,皆以谋逆论罪,满门抄斩。 这时候传来平安州叛乱,拿的是荣国府的兵符,宁荣两府抄家,男女年过十二者,皆下狱。 贾家的奴仆皆下狱,因判决还未下,就暂未发卖。 就连在外做官的贾珠也被罢了官,就地看押。 徐乐得到消息之后,立即前往荣国府,将王熙凤膝下的四个孩子都接来。 蓁姐儿与芃哥儿年长的,抱着两个年幼的弟弟,甄封氏挺着病体,照看四个孩子。 见徐乐来了,甄封氏立即上前,想要跪下给徐乐行礼。 “民妇见过徐淑人,求淑人……”甄封氏话还没有说完,徐乐便将其扶住了。 徐乐道:“甄娘子,何必客套。”又对蓁姐儿道,“大姑娘,别怕,姨妈接你回家。” 蓁姐儿强忍着的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她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养在深闺中,被父母娇养长大,遭遇了这样的大事,还记得照看弟弟们,全凭一口气撑着。现下见着徐乐,她实在没忍住,扑到徐乐的怀里哭了起来。 “姨妈,爹爹、娘亲他们……会不会……会不会……”小姑娘不敢问出口,她害怕,害怕父母会像其他勋贵一样,午门候斩。 徐乐抱着蓁姐儿,声音温柔坚定:“不会的,你爹娘很快就能出来的。这段时间,你跟弟弟就去姨妈家,等你爹娘回来了,姨妈再送你们回来,好不好?” 小姑娘擦了眼泪,应声说好。 徐乐之所以敢这么肯定的跟蓁姐儿说贾琏夫妻不会有事,是因为王子腾跟林如海还在,有这两门姻亲在,贾家就倒不了。 只是现如今处于关键时期,四王八公都被清算了,作为四王八公的老亲,此时王子腾不好出面,林如海还在闭门思过,不能出来,但两家私底下都给徐乐来了信,请徐乐帮衬几个孩子。 即使没有两家相求,徐乐也会来将这几个孩子接走,全了自己与王熙凤的情分。 徐乐接走了四个孩子跟甄封氏,又叫人去打点牢房那边,给贾家人送些被褥吃食进去。 宫里的元春除去华服,脱簪戴罪,迎春挺着大肚子,跟在元春身后,一起为娘家求情。 陈守礼进来回禀这事,夏总管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上前对皇帝言说此事。 夏总管道:“陛下,温淑人肚子里的小皇子,已然有六个月了,这样跪着……只怕……会伤了肚子里的小皇子。” 皇帝闻言,批折子的手微微一顿,想起已死的贾赦,对夏总管道:“你派人,将温淑人请回去,禁足……半年,告知内廷那边,禁足期间温淑仪一应待遇,按妃嫔的分例走。” “是。”夏总管闻言,就知道皇帝对温淑仪肚子里的孩子还是看重的,对温淑仪也还有两分情谊,只是……贤妃怕是……难说了。 迎春看着元春,元春跪着,对迎春道:“二妹妹,你先回去吧。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咱们家最后的依仗了。”元春面色淡然,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如今的结果。 迎春有不祥的感觉,哀戚的看着元春,不大愿意走。 “大姐姐……” 元春摇摇头,挥手示意星罗跟司琪扶迎春离开。 陈守礼躬着身子,小声劝道:“温淑仪,你不顾及自身,也要顾及着你肚子里的小皇子呀。” 最终,在元春的催促声中,迎春含泪离去。 元春在殿外跪了一日夜,皇帝才愿意见她。 抱琴扶着元春,曾经丰腴的美人,清瘦到抱琴一个宫娥都能扶动的地步。 “陛下。”元春行礼,声音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清冷。 皇帝抬起眼眸,眼中再无半分情谊。 元春心中一片悲凉,本以为几年的情谊,自己能在帝王心中留下点痕迹,但现在看来,并无甚情谊。 “陛下,臣妾求你,饶恕臣妾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元春磕头求饶。 皇帝道:“朕知道,贾家人除了你们家的老太太跟你大伯,旁人皆不知四王八公的算计,但是,贤妃,你是知道的,甚至你还曾参与其中,有你这个贤妃在,你觉得朕能饶过贾家吗?” 元春红着眼眶,再次磕头:“臣妾愿意以死谢罪,只求陛下饶恕臣妾父母弟兄。”元春当初走的是甄家的路子进的宫,就是甄太贵妃手中的一枚棋子,只要沾染上了甄家,就再难脱离。 为了出头,为了贾家,元春为甄太贵妃做了许多的事情,她的手染过血,就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现如今,元春只希望皇帝能留家人的性命,旁的她什么都不求了。 宫里走了一遭,她已经看透了,荣华富贵,不过是一场泡影。 皇帝看向元春,下令道:“贤妃贾氏,暗结党羽,妄图干涉朝政,乃后宫大忌;善妒无德,嫉害宫嫔,失却仁善之心,如此种种,难容宫闱,关押掖廷,赐鸩酒!” “谢陛下恩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为了家族,元春甘愿赴死。 迎春那边得了消息,想要去皇帝那里求情,却被守在宫外的侍卫拦住了。 “星罗、司琪,去求求夏总管,去拿钱打点,我要见陛下!”迎春想着元春,将能想到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差一点动了胎气。 温淑仪差一点动了胎气,星罗借着要去太医院请太医的借口,去求了夏总管,托夏总管给皇帝带一句话。 夏总管叹了一口气,只让星罗回去。 皇帝心意已决,难以改变,温淑仪再闹下去,只怕连最后的情谊都要被磨去。想着温淑仪的好性情,夏总管才愿意提点这么一句。 迎春没有办法,以血为书,替元春写了一封陈情书。 也不知是不是顾忌皇嗣,皇帝还是心软了,去见了迎春。 皇帝看着迎春,他喜欢迎春的温柔娴静,喜欢她的恭顺谦卑,现下发现其实这人也很执拗,不是那么的绵软。 迎春为元春求情。 皇帝道:“你知道吗?朕原本打算,在你生产之后,便晋你为德妃。”他的声音冷冷的,让人辨不清情绪。 迎春回道:“妾谢陛下恩德,但妾只希望,陛下能饶大姐姐一命,妾不知大姐姐做了多少错事,但妾知大姐姐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得已。”国公的孙女,为了家族进宫,一步步走到如今,迎春能想象,元春是吃了多少苦,才走到如今。 德妃的位份虽然好,但她更希望能救元春一命,哪怕是青灯古佛,也好过命丧黄泉。 人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最后,迎春用永不晋位,换元春一命,日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后宫诸人得知此事后,皇后叹道:“温淑仪是宫里难得的实心人。” 淑贵妃冷哼一声,骂了一句:“蠢货。”这宫里哪有那么多姐妹情深。 宫里还未消停,平安州那边又闹了起来,王子腾临危受命,被皇帝派去平叛。 第117章 内忧外患,乱象丛生 这边王子腾才带着军队离京,那边八百里加急,边疆那边的小国趁着中原朝廷动荡入侵,想要谋取一些好处。 皇帝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让南安郡王去了边疆。 徐乐得知此事,让木棉出去打探一下,朝廷除了南安郡王还派了谁去。 木棉领命退下。 徐乐又提笔给平儿写信,想要从牛副将那里得些有用的消息。 因着平了顺安亲王谋逆一事,牛千户跟着王子腾得了些功劳,升为五品裨将。 徐乐让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出去,说自己想要静一静,让丫鬟婆子守着门,不许旁人来打扰。 丫鬟婆子离开后,徐乐进入随身公寓,这是她最后的退路,是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做了大奶奶,身边随时都有人伺候,因此徐乐很难找到机会进入随身公寓,为了安全,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进来了。 进了公寓,徐乐径直去了书房,寻到那本“红楼梦”。 原书只有前八十回能确定,后四十回,是后人杜撰,可信度不高,但南安郡王败仗,探春和亲一事,得到了绝大部分“红学家”的认同。 徐乐不敢想,这一场败仗是南安郡王能力不够导致的败仗,还是皇帝要他败? 八公已经除去,甄家一脉也除了,现如今只剩四王了。 四王中,北静王是亲皇派,手中的兵权也早就交了,因此皇帝不会动他。 其余的,东安郡王算是绝了嗣,这一代只有一个县主。西宁郡王镇守沿海地区,皇帝不会动,唯有南安郡王,手中有兵权,还与平安州那边牵扯不清,就碍了皇帝的眼。 而且,只要处理了南安郡王,西宁郡王那边为了保全自身,不想谋反的话,就只能上交兵权。 这样一来,四王八公的兵权就到了皇帝的手中,唯一掌有兵权的就是王子腾,但王子腾现如今算“新贵”,是皇帝的心腹,皇帝暂时不会动王子腾。 国内外动荡,皇帝不会一下子夺了所有老牌勋贵的兵权,王子腾就是皇帝留下来稳定老牌勋贵的旗帜。 徐乐想到此处,背脊处生出一股子寒意,南安郡王去边疆平定番邦,带走了二十万大军,其中南安郡王的老兵占多数,但是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这二十万兵士,已然成为了皇帝收回兵权的弃子。 二十万人,不是猪狗牛马,是活生生的人! 徐乐有些发抖,君王的狠心,君王的狠厉,此刻的徐乐深有感受。她有些害怕,在这样的人所建立的政权下,自己能活下去吗? 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徐乐此刻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君王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一切。 徐乐知道,自己跟那二十万的士兵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蝼蚁…… 徐乐出了随身公寓,整理好心情,就叫人叫来了云雀。 “见过奶奶,奶奶万福!”一身妇人打扮的云雀给徐乐行礼。 徐乐道:“你准备一批粮食,药材,悄悄的,走我的私账。此事不能告知第二人,将东西放到城东我陪嫁带来的那个小院子里。” “是。”云雀不知道徐乐为什么要准备这些东西,只会去执行徐乐的命令,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是一件坏事,做下人的,只要听命行事就好。 徐乐这段时间,除了在家看账本,就只出了一趟门,去天牢探看王熙凤等人。 期间,平儿上门几次。 喜儿也曾上门,给徐乐送了一些东西来,托徐乐带给狱中的王熙凤。 喜儿又有了身孕,实在是不宜去天牢这样的地方,这才托徐乐帮忙。 徐乐没有拒绝,将喜儿与平儿准备的东西都带了进去,当时王熙凤还曾感叹,不想现如今去狱中见她的,竟然是几个旧仆。 容秀询问了一下甄封氏的情况,得知母亲无恙后,她再三向徐乐拜谢。 徐乐翻看账册,内外征战,各地抽调了不少壮劳力走,今年的地深耕不够,施肥浇水也不及时,从各地汇报上来的情况看,只怕今年各地都要减产。 青娘在一旁伺候笔墨,见徐乐愁眉不展,询问道:“奶奶,何事如此忧愁?” 徐乐便将自己思虑的事情说了出来。 “今年春耕时,庄户上的壮劳力都被朝廷征派走了,耕地少人打理,只怕今年收成好不了。还有就是,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只怕三五年,农人耕种都会受到影响。”实在不是徐乐杞人忧天,而是民以食为天,土地减产,又逢战乱,老百姓上交的税赋不仅没减,还往上增加了一层,真真的是不给百姓留一条活路。 青娘紧蹙蛾眉,劝慰道:“这事儿,该留给朝堂上那些老爷们着急,咱们这等人家,不差这些粮食。”在其位谋其政,青娘觉得,有时候奶奶就是想得太多,将一些不该背负的责任背负到自己身上。 徐乐摇头:“话不是这样说的,青壮力被调走了,妇人就是主要劳动力,咱们的纺织厂那边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粮价一日高过一日,纺织工都请假回家耕种,纺织厂那边出产的布料就少了,咱们这边的收益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内廷那边,也催着要钱,纺织厂那边又减产了,这一环扣一环的,影响太大。” 经济学便是这样,一环套一环,只要有一个地方崩溃了,其余的相关行业也会受到负面影响。 青娘闻言皱眉,她一直在内宅行走,这样的事情,她实在是想不出好办法来。 一旁的木棉听了,突然插嘴道:“奶奶,既然纺织厂女工回家务农是因为粮价升高所致,那粮价降下来了,这一切不就好了吗?粮价降了,纺织厂的女工一月的收入就能养活一家人,也就不必回家耕种了。” 徐乐看了一眼木棉,这丫头倒是有些灵性,一下子就抓住了根本,培养一下,可以放出去独当一面。 但木棉打探消息的本事,现如今徐乐还没有找到能与之媲美的,就只能将木棉留在身边,负责传递消息。 徐乐道:“我已经让海盟里的商户,去番邦那边换购粮食了,先将江南、塞北等地的粮价稳下来,让这些女工先返工,其余的事情,暂且靠后。” 木棉想了想,疑惑道:“那这样的话,农田会不会荒废?”纺织女工挣的钱就能养活一家人,男丁都出去打仗去了,留下的妇孺,妇人去纺织厂纺织去了,留下些孩子,怎么打理农田?长此以往,农田不就荒废了? 徐乐道:“这事儿,就不是我一个小妇人能解决的了,日后若真是出现了这种情况,朝廷那边应该会有相关的政策。”作为一个农耕为重的国家,朝廷是不会允许百姓荒废良田的,估计会强制百姓耕种。 还有就是,大部分的百姓也舍不得农田荒废。 第118章 组建自卫队 鸿昌海盟得了会长的指令,派遣海船去琉球群岛、苏门答腊岛等地换取粮食。 路上也曾遇到海匪,好在鸿昌海盟换粮上报了朝廷,朝廷那边派遣了海船护送,这才平安换回粮食。 经历了这一遭,徐乐便召集了四位副会长,与五位大管事来京议事。 仇老板依旧拿着那旧烟杆子,慢慢的吞吐云雾。 白三爷见了,便道:“仇老板还真是长情,每每见你,都瞧见你拿着这佘太翠的烟杆子。”佘太翠这样的东西,并不名贵,在他们这等人家看来,甚至能说上一句廉价了,但仇老板每每出门都带着,说明这烟杆子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仇老板笑道:“哪里是长情,不过是用久了,习惯了。” 何有为在一旁,插一句嘴:“用得顺手就行,只要是心头好,千金百金也不能换。” 仇老板点头:“是这个道理。” 一个黑瘦的高个中年道:“也不知道会长叫咱们进京,是要商议何事?一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这人是边疆地区的负责人,走马行商的齐家。作为家主,他也常年在外奔波,因此看起来比其余几个养尊处优的显得老态。 一旁喝茶的几人,都摇头不语,表示不知道。 一个头戴儒巾,穿青色圆领袍的中年人放下茶盏,笑着道:“咱们在这猜也猜不出会长的用意,倒不如耐心坐着,等会长来了,再问询原因。”西南地区的副会长姓文,他没有穿锦衣华服,穿的是一身青袍,表明他除了是一个商人外,还是一位举人老爷。 “文会长说得有理,咱们坐着闲聊就是。”文会长身侧,一个大管事附和。 众人没坐多久,徐乐到了,徐乐身着霞帔,头戴凤尾冠,缓步进到大厅。 众人起身,拱手行礼:“见过会长。” “诸位请坐,都是海盟的人,何必如此客套。”徐乐坐在主位,请九人落座。 徐乐道:“我急召大家入京,是有一件要事,想与诸位相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最为年长的仇老板出声道:“不知会长有何事吩咐?” 徐乐轻笑道:“吩咐谈不上,是有一件事,我私下里想了许久,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提出来。现下,咱们出海换粮,即使是有海军护送,商船也有不少受损的,从这看,咱们的海运缺乏有力的自卫手段。因此,我想着咱们海盟是不是可以建立起一支护航的自卫队,保护咱们的财产不受损失。” 话音刚落,好几人倒抽一口冷气。 说得好听,说是建立自卫队,其实就是要养私兵,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就连仇老板这样的由海匪洗白上岸的,闻听此言都心神一震,其余人更是被这消息震懵了。 厅中一阵寂静,没有人说话。 说实话,徐乐的这个提议,在场的人没有不心动的,有一支自卫军的好处,不用旁人说,他们自己都明白。但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只怕朝廷那边不会允许,若是朝廷降罪下来,谁来承担? 因此,没有人敢开口。 徐乐看了看众人,见没有人开口,便接着道:“咱们不过是建立一个自卫队,与护家的家丁无异,一无甲胄,二无骑兵,朝廷那边也不是不能通融的。” 徐乐早有想法,向内廷那边申请建立一个自卫队,如果不是因为自卫队的人数过多,也不需要向内廷那边打招呼。 只要给的钱足够多,皇帝是会允许鸿昌海盟建立自卫队的,因为皇帝也缺钱,国内平安州叛乱,国外番邦入侵,这打仗最耗钱银,就国库里的那些银子,根本撑不住。 只要鸿昌海盟能给皇帝带来更大的利益,很多事情皇帝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点徐乐是有把握的。 现如今国外都是未开发的“矿藏”,殖民、开放港口……这些,徐乐也是学过历史的,洋人的手段,自己也是能用用的,不知道这样的手段用到洋人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这些无疑能带来极大的利益,汲取他国的血液滋养自身,虽然有损阴德,但是在君王看来,这却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徐乐已经呈递折子给内廷,她想皇帝是会同意自己的一些越矩的行为的,皇帝也是人,也有一颗贪婪之心,这么大的利益摆在眼前,即使是帝王也会心动的。 现如今,她召开这个会议,是要筛查鸿昌海盟之中,谁有二心,一个组织里的人,如果不能一条心,是走不长远的,徐乐要将不稳定因素祛除。 厅里坐着的九人,小声商议着,有人心动了,高风险就意味着巨大的利益,若是自己手下有兵马,很多事情都可以图谋的。 现如今土地都掌握在勋贵与朝廷手中,他们需要更多的地去种棉花,去种桑树养蚕,去圈地养羊,国内不行,那些番邦效果可以呀! 徐乐画的饼实在是太大太香了,在利益的蛊惑下,谁能忍住不心动。 最后,九人中,七人投了赞成票,两人弃权,弃权的这两人都有官家背景,明面上是不敢参与这些的。 有时候,弃权也是一种赞同。 不阻拦也是赞同。 内廷那边,郑公公翻看徐乐呈递的折子,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这种东西,不是他们这些内宦能看的。 于是,当天就将折子呈递了上去。 皇帝翻看折子,看了两日,拿起又放下,只要翻开,就是久久不曾放手。 如徐乐所料,皇帝心动了。 皇帝的兵权还没有收回来,现下又要下放一部分兵权,实在是舍不得。 所以,皇帝在犹豫,但徐乐给他描绘的蓝图,实在是太诱人了。 百姓衣食无忧,万国来朝,一个盛世即将在自己手上开启,没有帝王能经受住这样的诱惑。 今日夏总管休沐,给皇帝守夜的是陈守礼。 陈守礼见皇帝睡下又起身,拿起那折子看了又看。想了想,便上前给皇帝挑亮了灯芯。 皇帝眼前明亮了,赞许的看向陈守礼,这小太监,还算伶俐。 皇帝看了许久,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陈守礼大着胆子,上前道:“陛下,二更天了。政务再要紧,也要注意龙体啊。要是明日师父知晓,小奴没有劝诫陛下休息,定然会责骂小奴,说小奴不顾及陛下身子。求陛下怜惜!” 皇帝闻言,便抬头看了这大胆的小内宦一眼,眉清目秀,瞧着不惹人厌,有几分面熟。想了想就道:“朕当哪个小内宦如此胆大,原是你呀。你叫守礼,对吧。” 陈守礼面上带着几分激动的神情回道:“陛下好记性,小奴贱名陈守礼。” 第119章 徐乐晋升 陈守礼心下一松,没想到陛下还记得自己,也不枉自己这段时间殷勤伺候师父,不然也轮不到自己给陛下守夜。 皇帝道:“我记得你,徐淑人献出的纺纱机,就是你先得了消息去查探的,你于国有功。” 陈守礼闻言,立即跪下磕头道:“小奴这点微末的功劳,全托陛下的福德,若不是陛下福德,治理有方,徐淑人这等有为之士,哪能为陛下效力,为国尽忠。” 皇帝轻笑一声,道:“起磕吧!不是说二更天了,伺候朕安寝吧。” “是。”陈守礼立即爬起来,叫人拿来熨斗,细细的将龙榻暖热,再伺候皇帝睡下。 等皇帝呼吸平缓后,陈守礼悬着的心才落下,陛下日理万机,哪能记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今晚若不大胆一点,只怕再过一段时间,只怕陛下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了。 在御前做事,如果皇帝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那就没有出头的可能了。 今夜虽然冒进了些,但好歹给陛下留了一些印象,这点风险还是值得的。 “奶奶,三更天了。”木棉掌灯,听见自鸣钟敲了三声,便提醒正在读书的徐乐。 徐乐放下手里的书册,抬起脖颈,低头看书久了,脖子有些僵硬难受,木棉便走到她身边,给她揉捏脖颈。 “奶奶今日看的什么书,这么的入迷,用了晚膳后,一口气看到现在。”木棉一边给徐乐按摩,一边问道。 徐乐闭上眼眸,享受了片刻,才回道:“读了一卷史书。” “史书?”木棉微微讶异,轻笑道:“这些书,往日里奶奶从不读的,今日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 “读史可以明得失,知兴替。现下各地动荡,我心中有些不安稳,便想在史书中找找答案,寻求一些慰藉。”在历史面前没有新鲜事,不管是党争还是君臣之争,这在历史上都有过,徐乐想看看这些历史,从中寻求一二启发,日后的路才好走。 “奴婢不懂这些大道理,但奶奶既这样说,那肯定是有道理的。”木棉道。 徐乐扭动了一下脖颈,感觉好多了,就对木棉道:“好了。准备休息吧。” 木棉应声,叫来丫头婆子端来热水给徐乐洗漱,徐乐净了脸,漱了口,丫鬟替她换上寝衣。 木棉拿起木梳,为她通头。 半刻钟不到,木棉就给徐乐梳顺了发,随即伺候徐乐就寝。 徐乐睡下后,木棉叮嘱上夜的丫头小心伺候,随后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最终,皇帝还是被徐乐画的大饼唬住了,内廷那边同意了鸿昌海盟组建自卫队。 鸿昌海盟的自卫队,常年要在海船上生活,因此主要是从沿海渔村招人,海盟财大气粗,月例银子给得多,出海的时候若是遇到了意外丢了命,这些自卫队的家人能得到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别看这五十两银子少,但是对于这些沿海的小渔村村民来说,也许辛劳一辈子,也存不下这五十两银子。 第一次选拔自卫队,精选了一千人的自卫队水手,选了三千人的辅助水手。 这一下子,就选了四千壮劳力,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但这些支出跟出海的获利比起来,不足一提。 徐乐翻看账册,从海盟各地分部送来的总账看,今年的收益至少是去年的两倍,这些海船每次回航都会带回大量的粮食。 国内国外的战打了小一年,粮价还稳得住,民心没有乱,鸿昌海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皇帝渐渐看到了鸿昌海盟的力量,这才开始正视徐乐这个女人。 即使是帝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是个有能为的,不弱于男儿。 皇帝第一次召见了徐乐。 徐乐穿着朝服,进宫面圣。 二十七八的年岁,面容姣好,气质娴静,看起来与一般的贵妇人没有什么不同,唯有她的眼睛,她的眼神,蕴含着一般贵妇人没有的神光。 “臣妇徐氏女,见过陛下。”徐乐行叩拜礼。 皇帝叫她起身,站立在台阶上的一个内宦高声道:“免礼!” “谢主隆恩!”徐乐起身。 皇帝道:“赐座。” “赐座!”内宦高声道,这时候,两个小内宦就抬来一个雕海棠纹的高帽椅。 徐乐谢恩坐下,臀部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显得有些拘谨,这种拘谨,在上位者看来,就是顺从,就是谦卑。 皇帝很满意,一个有才能,还谦卑的“奴才”。 皇帝就拿出徐乐呈递上来的奏折,询问详细的情况,不管皇帝问到什么问题,徐乐都能侃侃而谈,并言之有物。 皇帝很满意,在徐乐离开后,皇帝叫夏总管拿出黑犀牛角的圣旨,提笔写下圣旨。 “淑人徐氏,贤淑敦厚,勤勉有佳,忠君之事,于国有利,乃是兴国之士,晋为二品夫人,赐号恭。” 陈守礼宣完旨,便合起圣旨,双手捧着送到徐乐手中。 徐乐双手捧着圣旨,磕头谢恩。 “恭夫人快请起。”陈守礼脸上带着合宜的笑容,既不过分谄媚,也不显得生分。“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日后咱们就得称呼一声恭夫人了。” 徐乐回礼:“同喜,同喜!公公宣旨辛劳,快请进,喝杯茶水再走。” 陈守礼也想跟徐乐这个恭夫人交好,就没有推辞,两人进了厅里,喝茶闲聊。 陈守礼突然提起族亲陈鹏来。 “我那族亲陈鹏,原先是夫人家的管家,不过,夫人贵人事忙,想来是不记得了。”陈守礼想借此为话题,跟徐乐拉拉关系。 徐乐微微垂眸,随即带上笑脸,回道:“原不知公公与陈管家有这等的缘分,陈管家在咱们家,也算是劳苦功高,他有大志向,我便许他一家老小赎身,现如今在外面,也是乡绅地主了。不想,他与公公是族亲,真真是缘分。” “是呀,缘分妙不可言。”陈守礼捧起茶盏,小啜一口,感叹道。 两人对视一眼,本就有意交好,不管聊什么话题,两人都有意识的捧着对方说话。 因此,这一场闲话,双方都算愉快。 陈守礼想要往上爬,需要钱财支持,徐乐也需要一个御前的人,关键的时候能为自己说说话。 两人的来往,又不能过于亲密,因此“陈管家”就是一个很好的桥梁,所以陈守礼才会突然提起陈鹏。 跟聪明说话,不需要点明。 两人捧起茶盏,遥遥相敬。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20章 南安郡王战败 陈守礼走后,徐乐叫来云雀,对云雀道:“陈鹏那边,现下你可以松松手了。” 云雀应是,又道:“那咱们的人,要撤回来吗?还有……忠勤伯府那边的人,咱们要将此事告知他们吗?” 徐乐点头:“说一声吧,就说御前的陈公公为其求情说话,便让忠勤伯府那边高抬贵手。” 陈鹏带着全家老小赎身后,遭受了徐乐与王家那边的打压,也不多做什么,只需要略微的为难一下,就让陈鹏这种没有靠山的人难过许久了。 两年间,陈鹏带出府的财产逐渐缩水,这才托陈守礼陈情,俯首称臣。 说实话,陈鹏的能力是不差的,徐乐想用他,才没将人踩入泥泞中。她只是冷眼看着,看着王家那边出手,看着陈鹏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看他拼了命的想反抗上位者。 犹如前世的自己一般。 陈鹏那边,只觉一夜之间,周遭的人就换了一副嘴脸。 平日里爱为难人的胥吏,现下也和善了,平日里不好相处的邻里,现下也亲和了,陈鹏也不傻,一夜之间自己的境况就好了这么多,背后定然是有人看顾。 第三日就登了门。 “小的见过夫人,夫人万安!”陈鹏穿着素色的绸衣,鬓角有些花白,这两年他过得不顺遂,已然显出老态。 “起吧。”徐乐示意他坐,陈鹏连忙推辞,极尽谦恭。 徐乐也不勉强他,只道:“前两日,御前的陈公公与我说,与你有亲,托我照看。你赎身之后,咱们也许久不见了,虽是赎身了,但情谊还在,怎么也不来登个门?” 陈鹏闻言,谦逊道:“小的没脸登门,当初小的离了府里,只是想为儿孙挣个前程,现如今前程没挣着,倒将家底子都贴了进去,羞煞也,不敢登高门。” 陈鹏面带羞愧,徐乐轻笑一声:“人生际遇,起起伏伏很正常,有甚可羞的?日后多走动,方不负咱们主仆一场的情谊。” “遵奶奶的令,日后小的定然时时登门,只盼奶奶别嫌我嘴笨心实,不是个伶俐人。”陈鹏听徐乐这般说,就打蛇随棍上,将称呼改为更亲近的“奶奶”。 徐乐轻笑,再次让陈鹏入座,现下陈鹏没有推拒,坐了下来。 再推拒,就有些不给主家脸面了。 徐乐道:“现下,我手里的事务多,缺个打理的人,还不知何处去寻?” 陈鹏闻言立即起身,拱手道:“奶奶若是信得过小人,小人愿为奶奶效犬马之力。” 徐乐轻笑:“你的能为,我是知晓的,交与你,我是极为放心的。” 陈鹏立即应下,又说了许多表忠心的话,甚至提出要重入徐乐的门墙,做个家奴。 徐乐道:“我信得过你,何必用一纸身契束缚你。” 有时候,底下人忠不忠心,跟一纸卖身契没甚关系,想要拿捏一个人,用卖身契来逼迫,是最下策,还是得让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做事才是。 陈鹏做事老练,徐乐将事情交给他,不到一二日就上手了,将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京中有陈鹏管着,徐乐便将京中的原管事,派到了江南,那边纺织厂的规模一扩再扩,人多事杂,江南那边的管事就忙不过来。且管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培养起来的,徐乐便从各地抽调管事去江南,同时也是辖制江南那边的管事,免得有谁坐大。 “奶奶,奶奶……”木棉喘着粗气,进了正屋。 见她着急忙慌的模样,徐乐示意身旁的丫头给木棉端了一杯温水来。 “出了什么事儿?这么慌张?”徐乐问。木棉平日里也算稳重,今日这样慌乱,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木棉接过丫头手里的温水,一口气灌下,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凑近对徐乐耳语几句。 徐乐眉头紧皱问道:“这消息可准?” 木棉连连点头:“小米得了消息,立即就给我传了,陈公公那边,也托人带了话,两相印证,应是真的。” 徐乐脸色微沉,南安郡王败了,边疆还折损了三万兵丁。 皇帝终究还是用这些兵丁的性命,拿了南安郡王的把柄,还将南安郡王卖了。 南安郡王是军帅,一般不会亲上战场,这次被外番国所俘,没有点蹊跷,徐乐是不信的。 南安郡王战败一事,还未传出来,只怕要等南郡王府交了兵权后,才会有消息传出来。 徐乐想了想,对木棉道:“你给平安州那边的铺子传话,叫他们将林之孝的送进京。” “是。” 当初,平安州起事后,那些叛军想拿林之孝祭旗,徐氏胭脂铺子的人将人给救走了。 林之孝就在胭脂铺子里躲藏着,一直到贾赦身死的消息传来,王子腾去平安京平叛后,他才现身,将贾赦留下来的后手交给了王子腾。 现下,徐乐需要林之孝回来,林之孝是贾赦的心腹,四王八公的事情,林之孝知晓不少。现下南安郡王战败,皇帝要夺异姓王的兵权,只怕又要闹一场,徐乐要一个知旧事的人提点。 林之孝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见了徐乐便拜。 徐乐让其起身,对林之孝道:“自东西二府被抄之后,小红等人都困在狱中,芸二爷那边记着小红的情谊,时常去探看,林管家只管放心。” 林之孝闻言,立即拜下:“多谢夫人看顾。”贾芸一个白身之人,若没有打点,怎么进得去天牢。 徐乐让其起身,让林之孝坐下,又问了许多四王八公的旧事。 提及四王八公,林之孝叹息道:“当年赫赫显贵,现如今都败落了。”林之孝曾是贾赦的书童,见证了四王八公的兴盛荣衰,不由得生出感叹。也见证了那意气风发的荣国府世子,是怎么变成那贪花好色的一等将军。 徐乐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兴衰荣辱,逃不过这个定律,宁荣二府正应了这话。 第一代宁荣二公贾演、贾源,第二代的贾代化、贾代善,第三代的贾敬、贾赦,第四代的贾珍、贾琏,第五代的贾蓉、贾芃,水、人、文、玉、草,刚好五世。 荣宁二府,何尝不是世家贵族的写照? 第121章 贾珍之死1 徐乐从林之孝口中得知了不少四王八公的秘事,也知晓了,为什么贾赦会选择赴死。 一是为了保全义忠亲王的遗腹子,二是贾赦作为“荣国公世子”,他虽是一个纨绔,但贾家在军中的人脉只认他这一个“主子”,他若不死,皇帝即使拿到了荣宁二府的兵符,也不会安心。 贾赦是用自己,用宫里的元春、迎春保全了贾家。 贾赦进宫前留下话,自己死后,让贾琏与贾政分家,是怕元春罪责太大,再一次连累贾家,算是舍了二房保全贾琏这一脉。 至于东府那一脉,贾敬用自己与贾珍之命,保全贾蓉、贾蔷。 四王八公之中,贾家在军中的人脉,是旁的人家不能比的,贾家在军中的人脉,自贾赦、贾珍死后,就算是连根拔起了。 因此,徐乐断定,贾珍必死。 贾珍死了,荣宁二府的人,应该就会被放归。 林之孝将四王八公的秘事全盘托出,一是报答徐乐的救命之恩,二是贾赦死前有过交待,若徐乐问了,林之孝不必隐瞒,尽数说了就是。 王熙凤与徐乐有一段主仆情,徐乐嫁人后,两人也没有断了往来,反而连上了亲,更进了一步。 贾赦知晓,自己死后,贾琏撑不起家业,王熙凤又是后宅妇人,纵有百般的手段,也难以施展。 因此,贾赦只能盼着这些姻亲能帮衬贾琏夫妻,三十年来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死前倒是有了慈父之心。 徐乐虽然是丫头出身,但她已经摸到了权力,只要摸到了权力,出身又算得了什么? 贾家的祖上,也不过是泥腿子而已,摸到了权力,就成了荣宁二公。 南安郡王战败,外番那边要求和亲议和,朝堂分为两派,一派要继续打,一派觉得议和更好,少伤天和。 看着下面朝臣吵个不停,皇帝眉头紧皱,这些人,没一个得用的。 皇帝不由得想起去平安州平叛的王子腾,王子腾虽然油滑,但忠心,还得用。 但是……王子腾手里的兵权,是不是太大了。 异姓王与荣宁二府的兵权到手后,皇帝不由得对手握兵权王子腾生出了忌惮之心,但是,现如今他最得用的武将,除了王子腾外,还没有特别得用的。 一个能统帅三军的帅才难得,良将还算易寻,但帅才是真的难寻。 皇帝沉默许久,一旁的夏总管见皇帝眉头越来越紧,便上前高唱:“殿前,不得喧哗!” 底下跟菜市场一般吵的朝臣,便止了声。 武将是想打仗的,不打仗怎么建功立业,怎么升官加爵。再加上,不打仗怎么弘扬国威,怎么震慑番邦? 文臣是不想打仗的,打仗会损耗国力,甚至是拖垮国家经济,各有各的考量。 皇帝看向户部尚书,问道:“国库中的钱银,还有多少结余?” 户部尚书蔡大人便出列,神色为难道:“去岁秋收税银已然耗尽,现如今国库存钱不足三百万两。” 皇帝闻言,脸一下子就黑了。一个国库,连三百万两银子都没有了! 秋收的税银再加上鸿昌海盟的税银,至少有两千万的,现下却连三百万两银子都没有了! 皇帝脸黑了,想着,定然是底下人贪污了。 蔡大人见皇帝脸都黑了,也不害怕,他管着国库,这还是他抠抠搜搜的省下的,不然只怕连这二三百万两都剩不下。 蔡大人不怕皇帝查,因此底气足,他不仅底气足,还打上了皇帝私库的主意。蔡大人可知道,鸿昌海盟一年给皇帝私库分润的钱银,至少有五百万之数,与其让皇帝拿着这些钱养后妃,不如充交国库,给百姓降降税。 想到此处,蔡大人就要张嘴,皇帝显然是了解蔡大人的性子的,也怕蔡大人打自己私库的主意,连忙道:“国库空虚,这些钱花到哪里去了?”皇帝先倒打一耙,追究户部的责任,想转移蔡大人的注意力。 但蔡大人是个执拗的,皇帝的这点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他根本不看在眼里,张口就将国库钱银花到哪里说了。 “年初的时候,各地兴修水利,支出了三十万两银子,这还是各地财政自费,才少拨了银钱。各地的河坝加固,花费五十七万五千两,每月,边疆军费粮饷一百二十七万,平安州平叛,忠勤伯那边钱粮饷银,二十余万两,现下忠勤伯上折子,叛乱将平,这个月的银钱便没有拨下去。河西、河北两地旱涝不收,赈灾钱银六十五万两……秋闱、春闱修缮各地考舍,拨下钱银五万七千两……”一笔一笔账报下来,大到几十上百万两,小至千百十两,皇帝听得头疼,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私库保不住了! 果然,蔡大人报完账本子后,就道:“国库钱银这三百万两,还不敢妄动,就怕今冬会有雪灾,明年春初各地青黄不接,天时难控,这些钱动不得。现下,边疆这月的钱粮米银还没下发,国库已经没有了钱。边疆的银钱拖不得,陛下,你的私库那边……”提及私库,又转了话头道:“今年年初,鸿昌海盟了去年前年两年的税,税银一千三百六十七万,陛下你这边……” 现下,商户税收是二十税一,是总收入报税。 鸿昌海盟报税一千三百六十七万,毛盈利至少贰万万七千万余两,除去六到七成的成本,净利润应该有个一万万两。 其中皇帝私库占了一成半,说明这一次鸿昌海盟给了皇帝至少一千万的银子。 蔡大人算过了,再加上皇帝以前的存银,皇帝的私库里,应该有两千万的银子,他不贪心,要个七八百万两就成。 不过,蔡大人深谙砍价说价的原则,他一张口,就要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蔡大人漫天要价,皇帝坐地还钱,皇帝说自己还要奉养太后、太上皇,后宫的皇妃皇子公主这些,每年的花销不小,私库里的钱,拿不出多少。 蔡大人借机道:“后宫花销,节省不得,臣等也知晓。今年正逢选秀,既如此……” 这种情况下,皇帝还怎么说自己要选秀,直接回道:“三年一选秀,便停下,将这一部分的钱银节省下来,拨给边疆驻军。” 蔡大人立即应下,礼部尚书周大人立即出列应是。 皇帝心头一哽,你们倒是配合得挺好呀! 然后蔡大人又开口要钱,皇帝捏着鼻子,将一千五百万砍了三分之一,给了一千万。 六部看着户部有钱了,立马又上奏,自己这部门,哪个地方要钱。 特别是兵部,一开口,皇帝那一千万,就要走了六百万两银子。 蔡大人脸都黑了,但边疆驻军的钱银缺不得,因此捏着鼻子应了。 ———— 我闯祸了,好不容易码了三章字,上传后台的时候,平板抽风,第三章定时失败,前两章定时明早九点发,第三章没定上,不知道明早九点,第三章能不能跟着发布。 第122章 贾珍之死2 下朝后,皇帝都快心梗了。刚到手的银子,转个手就花出去了,放到库里,连个印儿都还没有留下,钱就没了。 皇帝真的要疯了,鸿昌海盟现下两年报一次税,每一次报税,户部就能估算出海盟的大概盈利,那不是说自己有多少银子,户部都知道,到时候……皇帝简直不敢想蔡大人会怎样撒泼打滚的要钱! 自己还是太穷了,皇帝想着该怎么来钱。 最后,皇帝还是选择了将王子腾召回,准备打下外番的小国。 鸿昌海盟那边回报,说是国内的能开荒的地方都开了,再开荒,就会损伤地脉风水。没有地,就没有棉花,就种不了桑树,养不了蚕,那海盟的收入就涨不上去。 海盟的收入涨不上去,自己的私库怎么增加,倒不如将外番的小国打下来,虽然那些地方贫瘠了些,但是圈地种植草场养羊还是行的。 换句话说,皇帝看上了番邦的土地。 徐乐得了消息,嘴角微微勾起,给王子腾去了一封信。 自己这一遭,也算是还了王子腾的“恩情”了。 只要王子腾打下了番邦小国,封侯封爵不在话下。 同时,徐乐也从皇帝的态度中,窥探出一些端倪,皇帝开始忌惮手握兵权的王子腾了。 现下,王子腾可不能倒下,鸿昌海盟发展得太快了,若是王子腾倒下了,没有这个“眼中钉”,皇帝的目光估计就会落到鸿昌海盟上。 徐乐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被皇帝吃下去。 王子腾那边,应该也察觉了。 现下四王八公与顺安亲王都没了,狡兔尽走狗烹,皇帝要卸磨杀驴了。 王子腾需要另一个能够与自己抗衡的人,来达到皇帝想要的平衡,这个人选,就是“太子”!还有,鸿昌海盟。 徐乐用王子腾来转移皇帝的注意力,王子腾也想用鸿昌海盟保全自己,“父女”两人很有默契,边军凯旋之日,就是父女决裂之时。 朝廷那边,皇帝觉得自己太穷了,便开始清算四王八公残党。 这一次遭了清算的,有史家、卫家等十余家,以及他们背后的皇商,还有他们的拥簇。 梅翰林这样的小翰林,也没能逃过清算,被免了官,梅家父子又被夺了功名,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京中,回到金陵,扒着薛家二房不放。 梅父拿着梅是君与薛宝琴的婚约,想要薛家履行婚约,薛蝌早已看清梅家父子的嘴脸,不愿意让妹妹再嫁入梅家,借口梅家不忠君父,薛家羞与为伍,便拿了一笔钱财补偿梅家,将这婚事退了。 这事儿,薛家虽然占了理,但外界的流言蜚语不少,薛蝌心疼妹妹,就带着妹妹与老母入京,准备投靠堂姐薛宝钗。 四王八公残党清算完,贾家那边判决也出来了。 族长贾珍,参与了顺安亲王谋逆一事,判斩立决。 贾蓉、贾蔷剥夺官身,抄没家财,敕造的宁国府被朝廷收了回去。 荣国府这边,贾赦用自己保全了荣国府一脉,贾政、贾琏、贾珠的官位保下了,荣国府的家财也发还了。 因着贾老太太这个超品诰命还在,荣国府的牌匾还能挂着。 贾赦死前没有被剥夺爵位,因此他的一等将军的爵位由贾琏继承,皇帝想起贾赦对义忠亲王的忠心,再加上宫里的迎春还怀着孕,快要生了,皇子公主的外家,也不好薄待,就恩许贾琏不降等袭爵。 贾赦的尸身还停灵在铁槛寺,贾琏等人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铁槛寺,为贾赦办丧礼。 王熙凤亲自上门,接回甄封氏与四个孩子。 “奶奶,这一遭是受苦了,脸都蜡黄消瘦了。”徐乐拉着王熙凤的手说话,牢里走了一遭,王熙凤消瘦许多,脸色也不是很好。 虽然有林家、王家还有徐乐、平儿、喜儿等人的打点,但牢房的条件恶劣,能吃上一口干净的饭食,喝上一口热水,就算是极好的了。 贾家上下养尊处优惯了,还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罪,主子们还好,还有个人样,下面的丫鬟婆子,那是污遭得不成样子了。 有些身子骨差的,就折在了牢里。 贾赦走后,贾琏掌家,按照贾赦临终遗言,要与二房分家。 贾老太太头发已经全白了,留下两行清泪道:“等办完老大的丧礼,便叫户部的人来,做主分家吧。” 贾政与王夫人也没有反对,应下了此事。 王夫人得知元春妃位被废,还被皇帝圈在了皇家寺庙,心中担忧女儿,即使是出了天牢,脸上也没有几分笑模样。 荣国府这边,上下也算保全了自身。 宁国府那边,贾珍死了,贾蓉、贾蔷又被抄没了钱财,贾琏与贾老太太商议后,从公中拿出十万两银子,让贾蓉、贾蔷带着贾珍的棺椁回金陵老家。 宁国府这脉,是贾家的族长,回乡守灵,也算说得过去。 贾蓉便带着妻子胡氏收拾东西,准备扶灵回乡。 贾蔷思及自己的意中人,想着自己现下也不过是一个白身,倒不如娶一个自己中意之人,便求到王熙凤跟前,要将王熙凤院子里的丫头龄官求走。 龄官与贾蔷,他们两人对方纠葛,王熙凤也有所耳闻。 龄官本是贤妃、温淑仪省亲之时采买来的唱戏丫头,后来甄贵太妃死了,太上皇下旨守一年国孝,贾家便将戏班子解散,将这十二个戏子打散,分去各房。 王熙凤院子里留了两个,一个文官,一个龄官。 龄官貌美,贾琏对她有几分意思,但龄官是个有傲骨的,不想与人做妾。 贾琏虽然风流,但讲究个你情我愿,龄官既不愿,他便罢了。 再加上王熙凤不许他在家中睡丫头,睡别人媳妇,贾琏一次没勾搭上,就甩开了手。 贾蔷曾来向王熙凤求娶,但龄官不愿意做妾,即使喜欢贾蔷,也含泪拒了。 当时,他们两人的身份差得太远了,贾蔷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怎么能娶西府的一个丫头做正房? 于是,两人的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贾珍几次为贾蔷说亲,贾蔷都拒绝了。 龄官这边,到了年岁,王熙凤也没给她许人家。 现下,贾蔷再来求,王熙凤就道:“你既这般喜欢她,我便给她放良。她既跟了我一遭,你又要正经娶她做媳妇,我这边就为她准备几台嫁妆。珍大哥哥去了,你作为侄儿,也要守六个月的孝,六个月后,我这边再遣人送嫁。” 贾蔷欢喜,要给王熙凤这个婶婶磕头。 王熙凤成全了他们一对苦命鸳鸯,也就受了这一礼。 第123章 贾珠归京 王熙凤为了成全贾蔷与龄官,便让平儿认了龄官为干女儿,又备上了十六抬嫁妆,只等贾蔷守完孝,就叫府里的管事,给龄官送嫁。 贾蓉、贾蔷扶灵归乡,同行的还有贾琮,贾赦死了,荣国府这边商议后,让贾琮扶灵回去。 贾琏这边,他承袭了爵位,在家守孝,还要处理荣国府的庶务。 荣宁二府的主子在牢里待了几个月,底下的庄子、铺子也被查封了,留下一大摊子的事情要人处理。 贾琏与王熙凤夫妇忙得团团转,实在是抽不出身扶灵回乡,就让贾琮去了。 贾珠那边,已经官复原职,但是贾赦死了,作为侄子,贾珠要守一年的孝。贾赦死了几月,贾珠在牢里,这就算不上守孝,换句话说,贾珠得从头到尾,守365天的孝。 官员的守孝是十分严格的,算是日子,那是一天都不能少。 若是平民老百姓或者是女眷,那守孝就没这么严苛,只要翻了年,就算是守了一年孝,守孝说起来是三年,实际上,一般就二十七个月。 但官员不是这样的,朝廷以孝治天下,官员要以身作则,三年孝期,一天都不能少,除非是有特殊的情况,经皇帝夺情后,可以戴孝办公,不然就得老老实实守孝。 而且,朝廷每三年一次科举,就要选出一两百的人来,官位是有定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些候缺的,都盯着呢,都盼着谁家死人了,要回去守孝,自己好顶上。 贾珠便带着李纨跟两个孩子回京了。 荣庆堂中,贾兰多年未见父母,一时间都不大敢认。 贾环见了贾珠,眼眶就红了。 贾政也红了眼眶,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贾老太太、王夫人、邢夫人就没那么克制了,都拿帕子抹泪。 李纨带着后面生的两个小的,给贾老太太、邢、王两位夫人行礼。 “芙姐儿、萌哥儿,快给老太太、大太太、太太见礼。”李纨道。 两个小孩儿,就要上前行大礼。 两个丫头上前,在地上放了软和的蒲团,两个小孩儿便跪下叩头,口里喊着:“见过老祖宗,大太太、太太,老祖宗万福万寿,两位太太万福!” 上坐的贾老太太叫起,叫他们上前细细打量。 贾环瞧见贾兰看着贾珠与李纨他们,眼里流露出两分落寞,便拉着贾兰去到贾珠那边,对贾珠道:“大哥哥,你久未归京,兰哥儿长高了许多,都快到你胸前了。” 贾珠现下已经开始蓄须,看着老成了许多,看向贾环、贾兰,眼里尽是欣慰。 他拍拍贾环的肩,又拍拍贾兰的肩,这几年,贾珠即使是外放做官,也不曾放松对家中子弟的教育问题,每月都要人将贾琮、贾宝玉、贾环、贾兰四人的功课送到扬州,亲自批阅。书信往来不少,因此即使几年未见,也不显生疏。 贾兰现下红了眼眶,才有一种爹娘都回京了的实感。 贾宝玉那边,经历这一遭,也显得稳重了许多,就是他身前戴的玉不见了。 贾珠回来后,便注意到了,只现下不好问。 贾家众人团聚,哭了一场。 晚间,贾珠叫来了贾宝玉,问道:“你胎里带来的玉呢?怎么不见了?” 宝玉闻言,沉默半响道:“前段时间慌乱,或许是掉到哪里,或许是被差吏摸走了。” 贾珠皱眉,又问道:“丢了玉,你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宝玉摇头道:“未曾有什么不适。” 贾珠这才放心些,只道:“无事便好,既如此,丢了也就丢了吧。”生而带玉,对于他们这等人家,不是什么好事。 宝玉点头,贾珠又问了一番宝玉的功课,见他对答如流,这才满意,又勉励了几句,就让宝玉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宝玉叹息,其实……那玉早就丢了。 真要追究起来,敬大伯死后,那块玉就丢了。 不知是何人,仿制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将自己的玉换走了。 虽然那仿冒品与自己的一模样,甚至连上面的小划痕都一样,但宝玉就是知道,那是假的,那不是自己的玉。 他对自己的玉有一种感应,那玉应该是在宫中。 宝玉再蠢,再不知事,也猜出了几分端倪。听闻太上皇久病,迷信方士,只怕自己的玉就是被太上皇使人换走的。 因此,宝玉没有声张,只一日日戴着那假玉,荣宁二府抄家的时候,有手脚不干净的差吏,在押解的时候,将宝玉胸前的玉扯走了。 宝玉也没有管,真真假假,一块顽石罢了,他也不在意了。 太上皇拿了贾宝玉的通灵宝玉,让方士以通灵宝玉入丹方,想要用这玉,炼就长生不老药。 但那通灵宝玉,看着虽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但是真的“硬”,在炉子里炼了一二年,是一点变化也无。 反倒是那些炼化通灵宝玉的方士,因此死了好几批人了。 现下,太上皇病得起不了身,眼瞧着就不行了,那些方士被皇帝赶出了皇宫,通灵宝玉就到了皇帝的手中。 皇帝怎么看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便随手扔给一旁伺候的夏总管,叫他放好。 皇帝道:“夏安,你说这东西是真是假?那荣国府的贾瑛失了玉,可有什么不好之处?” 夏总管回道:“回陛下,暗卫那边回话,说未曾见那贾瑛有甚不好之处,想来这玉也不是什么奇物,估计是后宅没见识的妇人弄出来的。” 不管这玉是不是胎里带来的,反正夏总管只能说不是,要说是,皇帝只怕就不高兴了,这样的奇物,若真是胎里带来的,皇帝都没这待遇,你一个五品小官之子却有,帝王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夏总管说这玉是后宅妇人弄出来争宠用的,给了皇帝台阶下,皇帝便将此事略过,问道:“平安州那边,处理妥当了吗?” 夏总管回道:“已然处理妥当了,那些叛党皆以处置,知晓那位身份的人,也处理妥当了。”皇帝留了“张景珩”一命,但他的身份绝对不能公开,因此叫人将平安州伺候过先义忠亲王遗孤的人全都处理了。 王子腾也平定了平安州的叛乱,启程去边疆了。 至于南安郡王,因为朝廷拒绝和亲,被祭了旗。 第124章 婚事风波 南安郡王一死,皇帝以抚恤的名义,将南安郡王的女儿纳入后宫,给予了妃位,断了南安郡主联姻可能。 南安郡王的几个孩子中,唯有一个已长成的郡主可以支撑家业,皇帝将南安郡主纳入后宫,南安太妃大受打击,本还想让南安郡主与王子腾对嗣孙联姻,换取王子腾对支持,稳住摇摇欲坠的南安郡王府。 虽然南安郡主比王子腾的嗣孙大了四岁,但女大三抱金砖,年长几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想,皇帝早料到了南安郡王府不会轻易放弃军中的势力,直接釜底抽薪。南安郡王除了这个已长成的女儿外,还有两个幼儿,但年岁太小,根本掌控不住南安郡王府在军中的人脉,等他们长成,这些人脉只怕早已不能用了,因此皇帝不曾对这两个孩子下手。 南安郡王再怎样,也是死在战场上的,皇帝为了安抚武将那方,南安郡王府世子只降一等袭爵,另一个幼子,也给了个辅国将军的虚爵。 反正异姓王的军权已经到手,给两个虚爵安抚一下,还能得个好名声,松松手也就给了。 贾老太太得知南安郡主入宫后,叹息一声。 鸳鸯端着茶水进来,听见贾老太太叹息,便上前给贾老太太捧了一杯茶。 “老太太,何故叹息?”鸳鸯凑近,给贾老太太捏肩捶腿。 贾老太太半躺在罗汉榻上,端着茶,轻声道:“南安郡主一入宫,便是妃位……” 鸳鸯想了想,想起现如今已经被送到皇家寺庙的大姑娘,还有怀孕后也未有晋升的二姑娘,就知道老太太是因何闷闷不乐了。 大姑娘元春,入宫十余年,从女使到宫妃,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现下却落得这般的结局。而南安郡主,一进宫就是正二品妃子,贾老太太心里不是滋味,也是正常的。 贾老太太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苍老的面庞,看起来越发的灰败,鸳鸯被吓住了,想要劝,却又不知道怎么劝。 自大老爷去后,老太太的精神就不大好,这段时间大房二房又在商议分家的事宜,老太太精神就更差了,心情也时好时坏。 贾老太太笑得有些癫狂,笑声越大,眼泪就落得越快,哭喊道:“这一生,到底是在争什么呀?” 这一生,究竟在争什么? 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大孙子死了,大孙女跟死了也差不多…… 这一生究竟在争什么? 贾老太太这边动静不小,惊动了王熙凤那边,王熙凤放下手中的事物,连忙来荣庆堂劝慰。 贾老太太年岁不小了,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大喜大悲,过于伤身。 王熙凤陪着贾老太太哭了一场,再向鸳鸯询问原因,鸳鸯将事情都前因后果说了,王熙凤也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是从四王八公最鼎盛的时期走到如今的,显赫一时的四王八公,现如今都没了,老太太一时承受不住也是正常。 婆家败了,娘家那边直接成了白丁,老太太骄傲了一辈子,怎么受得住。 南安郡主之事,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安置好贾老太太后,王熙凤才回了东大院。 贾琏见王熙凤回来了,就迎上前去,询问道:“老太太那边可还好?” 王熙凤轻轻摇头,对贾琏道:“史家那边出了事,老太太一时受不住,再加上南安郡主一入宫就成了娘娘,老太太想起大姐姐、二妹妹,心中难受,这才哭了一场。” 贾琏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老太太强求了一辈子,也是为了我们这些不孝儿孙。”这些年,贾琏在官场上也成长不少,以往活得浑噩,现如今才看清现实。 贾琏现如今明白,知足才能长乐,现如今家里还有爵位,宫里的迎春也有了身孕,不管是生个皇子还是公主,都有了依靠,跟其余几家比起来,自家的情况已经是十分好的了。 王熙凤轻轻点头,算是赞同了贾琏的想法,往昔那些夸荣争耀的心思,也去了不少,坐到贾琏身侧,倚靠在贾琏肩头。 夫妻二人,温存片刻,贾琏突然道:“听说,这两日太太那边,跟珠大哥因为宝玉的婚事争执了起来?” 一提到这事,王熙凤就有些头疼,声音低沉几分回道:“史家那边出了事,现如今成了白丁,家底子也败完了,二太太不愿意宝玉娶史大妹妹,一是史家败落了,二是史大妹妹的嫁妆那边……当初史大妹妹亲娘留下的嫁妆,也被挪用了。”说到底,就是这门婚事,不能再为宝玉、为二房带来什么好处了。 贾琏闻言,眉头紧皱道:“可这门婚事是早已定下的,太太那边要是坚持退婚,史大妹妹那边……” 这婚事要是退了,史湘云就嫁不到好人家了,史家也许会用史家姑娘去攀附权贵,到时候,好好的姑娘给人做妾,只怕老太太会受不住这个打击。 “二太太那边要退婚,但珠大哥哥不同意,二老爷那边……他没有说话,我冷眼瞧着,二老爷应该是与二太太一心的。”这事儿,是二房的事情,王熙凤虽然有些不忍史湘云被退婚,但她一个隔房的侄儿媳妇,也不好说些什么。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表姐兼堂嫂,是管不得这些事的。 贾琏起身,来回踱步,这婚事要是真退了,贾家少不得落得一个嫌贫爱富的名声,再加上史家与贾家又是老亲,只怕还要落得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现如今,贾琏是贾家的家主,这些事情,他不得不考虑。 王熙凤见贾琏有些焦躁,便道:“你在这儿急也没用,这事儿,二太太那边是铁了心了。你以为老太太今儿个为何会闹那一场?还不是听到了风声。” “我的好奶奶,你可别说风凉话了,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坏了家里的名声,日后咱们姐儿、哥儿如何谈婚论嫁?”贾琏见王熙凤这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有些着急。 王熙凤听了此言,柳眉倒竖,冷下脸来,呵斥一声:“我什么时候说风凉话了?好你个琏二,做了两日爵爷,你就使起威风来了?就拿老娘撒气?”怕不是嫌命长了? 说着,王熙凤起身,就在贾琏腰间狠狠的拧了好几下,贾琏吃痛,连连告饶:“好奶奶,好奶奶,我的心肝儿,方才一时着急,是我说错话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姐儿、哥儿着想吗?”贾琏连连告饶,心中懊恼,一时忘记了,这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娘子,这是个母老虎。 第125章 夫纲不振 贾琏心中懊悔,自己也是胆肥了,惹到了母老虎的头上。 看来,自己这辈子,夫纲是振不了了。 方才贾琏确实是有意拿捏王熙凤,若是王熙凤退了一步,贾琏少不得蹬鼻子上脸。 但王熙凤可不是个好性子,她现如今儿女双全,还有个得力的叔叔做靠山,才不怕贾琏。 不借着这个机会将贾琏道气焰打下去,自己日后少不得要受窝囊气,王熙凤底气足,才不受这气,将贾琏好一顿收拾,让贾琏不敢再翘尾巴。 总之,贾琏这夫纲是振不起来了。 闹腾了一阵,小红端着茶水点心进来,夫妻两人又坐下说话了。 王熙凤道:“我跟爷还有话说,底下人有事回禀的,小红你处理就是,拿不准主意的再来回我。” 小红领命,便带着丫头们出去了,留了两个丫头,在门外候着。 “凤儿,你说这事儿……是个什么章程?”贾琏道。 王熙凤轻轻的冷哼一声,白了贾琏一眼,贾琏赶紧讨好的笑一笑,他眉眼生得好,讨好也不让人觉得谄媚生厌。 王熙凤这才气顺了些,回道:“这事儿,还得从二老爷那边着手,珠大哥哥不赞同退婚,但真正能做主的,还是二老爷,只要二老爷认下了这婚事,二太太也没法。” 贾琏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但是如何让贾政改了主意,才是关键。 王熙凤接着道:“二老爷自诩是清流读书人,读书人最重名声,你且拿这说事儿,二老爷看重面子,定然不会明确表态退婚一事。这个时候,珠大哥哥不同意退婚,宝玉不同意退婚,二太太有再多的想法也是不成的。” 贾琏得了这话,犹如得了金玉良言,搂着王熙凤道:“我的好奶奶,你可真是诸葛再世,三两句话便说到了点子上了。我这边去找珠大哥哥说一说,这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要是传出什么风声去,名声就保不住了。”贾家的名声算不上多好,但也不能在自己手上臭了。 贾琏说着,便要去贾珠的院子,王熙凤拉住他道:“急什么,等用了午膳再去,我这边还有事情跟你商量。”贾琏便止住脚。 王熙凤道:“有两件事儿,顶要紧的。一个是咱们的芃哥儿该进学了,我琢磨着,不如托林姑爷帮忙选个好的夫子,等过两年蕤哥儿、萌哥儿大了,也一并让夫子教导。” “这倒是一件要紧的事儿,明日我就给林姑父去信,托他帮忙。”贾琏虽然自己不爱读书,但他对儿女的教育还是看重的,连声应下,又问:“除了这事儿,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王熙凤道:“是四妹妹的事情,四妹妹自小是在咱们府里长大的,但她到底是东府的姑娘,这一次东府遭了难,四妹妹也受到些牵连,以后婚事上会难些。我这边想着,倒不如给她找个上进的读书人,或者是高门次子,只这人选不好寻,你交际广,就帮着寻摸一下。” 贾琏道:“这四妹妹才十四、五,年岁还小,且不着急。” “哪能不着急?大家姑娘,哪个不是十三、四就寻摸人的?不趁着年岁小,好好的挑一挑,早些定下来,日后着急忙慌的,能找到什么好人家?”王熙凤嫁进贾府的时候,惜春才五六岁,算是王熙凤眼皮底子下长大的,再加上惜春跟蓁姐儿感情好,王熙凤即使是看在女儿都面子上,也要为惜春打算一番。 惜春现如今的身份,说起来是有些尴尬的,说是大家小姐,但真论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富户”家的姑娘。这样的身份,嫁入高门大户是不成的,但嫁入小门小户之家,王熙凤又觉得委屈了惜春。 惜春在荣国府,那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王熙凤怎么舍得她嫁给那些破落户,宁愿给她找个上进的读书人,有自己跟贾琏在,婆家也不敢欺负惜春。或者是高门次子,一般高门塚妇要看家世看门第,还有姑娘本身,但次子媳妇,一般会更看重人品才能,门第方面反而没那么看重。 一般有规矩有讲究的人家,次子媳妇的出身不会越过长子媳妇,不然妯娌之间容易别苗头,塚妇也不好管家,容易导致家宅不宁。 贾琏也理解王熙凤的想法,就道:“这事儿,你跟我说,倒不如找乐儿……该改口叫恭夫人才是,她人脉广,对于后宅的事情也更了解,你托她帮忙打听一下,不比我瞎寻摸好?”贾琏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虽有些交好的朝臣,但更多的是酒肉朋友,而且能跟自己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总之不可能是良配。 王熙凤冷哼:“我早想到了,前两日就让林之孝带着东西上门了,这不是觉得多一个,多一份力,也不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四妹妹这边,要难寻一些,少不得多用些心。三妹妹那边,珠大哥哥也托我帮着相看,只要门第家世合适,人品没有问题,想来二老爷、二太太那边就能同意。” 探春倒是比惜春好办,她虽然是庶女,但在说亲的时候,影响不算大。世人更看重门第,还有父兄是否得用,只要不是那些死板的人家,一般是不太会在意这些的。 真正在意嫡出庶出的,反而是男子,因为嫡庶,代表着资源,他们争的不是嫡庶,而是资源。尤其是那些勋贵人家,嫡出庶出争的是爵位,争的是前程,那可不得拿着嫡出庶出说事。 探春虽然没有个有能力的父亲,但贾珠是得用的,守完孝就能起复,在那些高门太太看来,探春也算是一个结亲的好人选。 反而是惜春这个,虽然有着嫡女的名头,但没有个得用的父兄,反而不好相看人家。 夫妻两人闲话许久,等用了午膳,贾琏就去找贾珠了。 贾琏说明来意后,贾珠便点点头,还让人叫来了宝玉,问问他的想法。 贾珠道:“你跟史大姑娘的婚事,你是个什么想法?”又示意宝玉坐下说话。 宝玉给两位兄长见礼,随后坐下来,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一道来。 宝玉对湘云,虽然没有什么男女情谊,但是自幼青梅竹马,又定下了婚事,现如今湘云没有依靠,宝玉怎能弃她而去。 宝玉便回道:“此事,我与太太说过,我不想退婚,但太太……有些执拗。” 第126章 兄弟谈话 宝玉说王夫人执拗,说得还是委婉了,王夫人当时是坚决不许湘云入门的。 宝玉为了湘云第一次忤逆父母,坚决要娶湘云入门,王夫人也是第一次责打孩子。自元春被迫出家后,王夫人便有些入了迷障,觉得当初自己对不住元春,没能反驳老太太、老爷的决定,让元春入了宫做女使。 现下史家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了,若是宝玉娶了湘云,少不得要被史家拖累,自己不要面皮也要退了这门婚事,也是为了宝玉好。 为何几个孩子,没有一个能体会自己苦心的? 王夫人想着,宝玉是次子,又不喜仕途,日后自己跟老爷走了,宝玉分得的家财有限,到时候又没有个好岳家帮衬,怎能过得好? 因此,现下没了家世,没了嫁妆的史湘云,就被王夫人百般嫌弃。 但是,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得到儿子的支持,王夫人就有些愤懑,再加上宝玉怎么说都不肯点头退婚,还为一个没入门的妻子,就跟自己的母亲争执起来,这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吗?王夫人心里就有些不好受,就更加反感史湘云了,母子二人就此僵持住了。 贾珠与贾琏听罢,贾琏看看贾珠,贾珠为长,此事该为他先开口。 贾珠叹息一声:“此事,还得老爷出面才是,待明日,我便寻老爷,讲清楚是非利害,想来此事还有转机。史家那边,宝玉你也得去信安抚一二。” 宝玉应下。 贾珠又道:“此事得早些处理好,老太太身子骨不大好,别让她为此事忧心。”转头对贾琏说道,“琏儿,你这边后日让凤哥儿领着你大嫂子,走一趟史家,不管如何,得给史家一个交待才是。” 现如今大房二房分家没分居,说起来,贾琏才是贾家的家主,因此贾珠才说,让王熙凤领李纨出门,这意思就是让王熙凤以贾家塚妇的身份出门,代表的也是贾家的态度。 贾琏回道:“珠大哥哥放心,我回去便跟凤哥儿说。” 贾珠点点头,有些疲累的揉揉眉心,这两日事情繁杂,现实大房二房分产不分家,二房这边分了不少的产业,内宅这边王夫人带着李纨还能应付,外边的事情,贾政是个不管事的,就只有贾珠去处理了。 贾珠这几日,要忙着处理这些宅子铺子跟庄子,还要分拨出一部分东西来,给宝玉、贾环预备着,不然等东西入了公账,就不好处理了。这边庶务还没处理好,那边王夫人就闹着要给宝玉退婚,一桩事接着一桩事,贾珠免不得有些疲累。 贾琏瞧见贾珠眼底的乌青,便劝道:“珠大哥哥,事务繁忙,也得顾及身子才是。现如今宝玉、环哥儿都还顶不起事,你可不能倒下了。” 贾珠道:“不妨事,只是最近事情多了点,大多已经处理妥当了。” 宝玉在一旁,羞愧道:“都是弟弟不好,连累兄长为我烦心。” 贾珠摇头,对宝玉道:“做兄长的,自当为你们撑起一片天。你现如今将还得用功读书,这些事情,为兄会处理好的。你先回去吧,我跟你琏二哥,还有话说。” 宝玉闻言,便行礼退下。 贾珠见宝玉走了,这才拉着贾琏说话。 在贾珠外放的这几年,京中政党的局势经历了几次大洗牌,现如今贾珠已经把控不准京中的局势,急需一个了解京中局势之人为他解惑。 贾家现如今不管是勋贵还是新贵,两边不沾,空有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已经沦落到中下层次了。 贾珠免不得为此着急。 贾琏在户部待了几年,虽然没有进入权力的中心,但他能说会道,善交际,又有几分本事,户部侍郎颇为看重他,视他为心腹,偶尔也会跟他讲一些朝中密辛。 此刻,贾琏将自己所知晓的东西,全盘道出,不留私心。 贾琏知晓自己这几分本事,是比不得贾珠的,贾珠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潜力比自己更大,贾家未来的顶梁柱必然是贾珠。 因此,在政事上,贾琏会将贾家绝对大部分的资源,都倾向于贾珠。 贾琏思索片刻,理了理思路,对贾珠道:“先是顺安亲王与甄家倒了,咱们家受了牵连,被下了狱。后面,陛下就对那四位动手了,收回了兵权。现如今,只有王家稳住了,甚至还有可能更进一步。” 贾珠点点头,这他知道,他舅舅王子腾势头正盛,先平了平安州叛乱,后又被皇帝召回,去了边疆,带来大军攻打番邦。 贾琏接着道:“除了王家,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注意,就是从咱们家出去的恭夫人。” 贾珠道:“她麾下的鸿昌海盟,现如今已是江南的巨擘,涉及各行各业,比当年的甄家更甚个。” 贾琏点头,感叹道:“谁能想到,一个卖身为奴的丫头,居然还能有这般造化。” “英雄不问出处,鸿昌海盟发展迅速,日后这恭夫人,只怕是能搅动风云的人物,这样的人,只能交好。她原先是凤哥儿的陪嫁丫头,后来又做了舅舅的义女,总有一份情谊在,你让凤哥儿多走动,别太拿着架子。”贾珠是怕王熙凤还拿着做主子的架子,将人得罪了去,这才多叮嘱一句。 贾琏道:“大哥哥放心,我们知晓的。还有就是,陛下的几位皇子,陛下子嗣虽不及太上皇,但皇子养成的,也有六个,皇后生下的大皇子,淑贵妃的六皇子,齐昭仪的二皇子,宁贵荣的三皇子,安贵媛的四皇子,还有生母早逝的五皇子。大皇子今年有十三了, 天资聪颖,朝中不少人上折子请陛下立其为储君。六皇子的生母淑贵妃最受宠,但现下才八岁,听闻极为受陛下看重,年岁差得有些大,但陛下春秋鼎盛,六皇子的呼声也不小。二皇子的母妃齐昭仪,出身不大好,宫女出身,家里也只是个土财主,给不了什么支持。三皇子体弱,四皇子喜武厌文,有些武将支持他,文臣那边没有人站队,五皇子的生母是皇后的陪嫁婢女,现如今养在皇后膝下,也不甚出众。” 贾珠虽然知晓皇帝有哪些皇子,但没有贾琏这么详细。 贾珠皱眉,问道:“你方才说,有朝臣上折子立储君,这事儿,我却不曾听闻。” 贾琏听了这话,便凑近了一点,小声道:“这事儿,是刘侍郎与我说的,知道的人不多。听说是承恩公那边,让人上的折子,但折子呈递上去后,那上折子的,就遭到了贬谪。那些内阁大学士,并几位尚书,就没再提议立储,此事就搁置了下来。后来,林姑父入京,被封为户部左侍郎,加封太子太傅,承恩公那边就频频接触林姑父。本来老户部尚书致仕后,应是林姑父接任户部尚书一职,但因甄家一事,林姑父闭门思过至今,户部右侍郎蔡大人就上去了。“ 贾珠听到此处,面上有几分惊讶,他原先还奇怪,为什么林姑父会失去户部尚书一职,不会是参与进了夺嫡之事吧? 按理说,林姑父不会如此糊涂才是! 第127章 太上皇驾崩 这边,贾珠与贾琏在猜度,林如海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户部尚书的职位,那边,皇宫里的皇帝想着,现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林如海闭门思过这么久也该出来了。 林如海闭门思过将近一年,这一年,没了繁重的公务压着,他的身子养好了不少。 当初,皇帝让林如海闭门思过,一是怕四王八公之事牵连到林如海,二是当时的林如海,身子已经不行了,在扬州的时候亏空太过,甚至到了影响寿数的程度。 太医给林如海看诊后,便将此事回禀给了皇帝,皇帝可舍不得这样一个肱骨之臣没了,就让太医院给林如海看诊,压着林如海休养了近一年。 现如今,林如海的身子养好了,也该出来为自己办事了。 户部尚书一职,蔡珅做得不错,皇帝没打算将他换下来,而是将林如海调到了吏部,做了吏部侍郎。 皇帝这打算很明显了,吏部尚书即将致仕,这一个职位就是他留给林如海的。 从这就能看出,林如海是简在帝心,没了户部尚书,还有吏部尚书等着他,不少人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怎么的,这六部尚书的职位,陛下就是要给林如海一个!旁人都不配吗? 原吏部左侍郎最气,林如海没来,他就是最有可能接任吏部尚书的人,现如今林如海来了,他便被压了下去。 但林如海圣宠优渥,吏部左侍郎即使心中不甘,面上也不敢表露分毫。 等到吏部老尚书致仕后,皇帝立即就将林如海升了上来,不仅升了官位,还让他兼任龙图阁大学士,换言之就是入阁了。 再加上林如海身上,还有个太子太傅的名头,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 林黛玉也到了嫁人的年岁,上门求亲的,都快要将林家的门槛踩塌了。 林黛玉又是个县君,还有个得用的父亲,虽然传出了林家想要招赘的传言,但那些上门提亲的,依旧络绎不绝,有这样的一个岳丈,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妻子,即使是上门做赘婿,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甚至还有好些人,主动要上门做赘婿的。 这些趋炎附势之辈,林如海并不看在眼里,只说女儿年纪还小,要多留两年。 后宫妃子,也盯上了林如海这块大肥肉,让娘家的弟兄子侄上门求亲,特别是那些有皇子的皇妃,林如海身上的太子太傅的名头,实在是太让人心动了。 承恩公那边,与淑贵妃的娘家,因着此事对上了。 元春这个贤妃没了后,淑贵妃找不着打手,就只能亲自上了。 六皇子年岁渐长,淑贵妃夺嫡的野心渐显,这两年,皇帝对她的宠爱明显不如往昔,最初的时候,淑贵妃还以为是自己年纪渐长,容色衰老的缘故,后来感觉了出来,皇帝对自己没那么走心了。 淑贵妃免不得有些慌神,想要趁现如今还有宠爱的时候,将六皇子推上太子之位,但有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在,六皇子不占长不占嫡,怕是难以出头。 淑贵妃眼神逐渐变得狠厉,大皇子不能留,但不能是自己动手,只要出了手就会留下痕迹。 该让谁动手呢? 以前贤妃在的时候,她倒是一把好刀,可惜温淑仪半点没有贤妃的魄力,不然这姐妹二人,是一把极好的刀。 淑贵妃也不是没想过,只要能激发起温淑仪的不甘,就能让她成为第二个“贤妃”,但没料到的是,这人跟个面团糊的一样,怎么揉捏都放不出一个屁来,淑贵妃只得死心。 迎春这几年,看透了宫中的争斗,她一直记着自己进宫的目的,只要生下一儿半女,就能有个依靠,就能庇护家中,因此怀胎后,她也愿意用永不晋位,来换元春活命的机会。 待她生下公主后,也安心窝在宫中,只想着养大公主,不求其他。 皇帝倒是蛮喜欢这个小公主的,公主才满月,就赐下封号“昭阳”,赐名杳杳。 宫里的皇子公主,满月就得了封号跟赐名的,唯有迎春生的小公主。其余的皇子公主,都是等周岁后,才赐名,特别是体弱多病的三皇子,那是等到了五岁,立住了,才有个正经的名字。 淑贵妃这边,正想办法除掉大皇子,皇后那边,也想着为大皇子除掉威胁最大的六皇子。 丧钟敲响八十一下,天下缟素,太上皇薨了! 太上皇驾崩,天下守孝三年,朝中百官与京中各命妇,都要进京哭灵! 青娘着急忙慌的叫人给徐乐更换孝服,又忙叫人打水,擦去徐乐脸上的胭脂。 太上皇是今早薨逝的,各命妇下午就要进宫哭灵,这哭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哭八十一天,早上去,晚上回,三班倒那种。 哭灵可是一个苦活,还是体力活,哭八十一天,谁遭得住?那些年长的命妇,撑不到三天,就会病倒。 青娘给徐乐准备了好几条浸染了刺激性精油的帕子,徐乐实在是没练出来说哭就哭的本事,只能用些外道了,用姜汁的话,味道太大,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用薄荷精油这些提神醒脑刺激性大的,催泪的同时,也有个说道的借口。 徐乐戴上珍珠冠,穿上凤冠霞帔,外面罩上孝服,便坐着马车去宫里哭灵。 在宫门口,许多命妇已经等在那里了,内外命妇分列两边。 徐乐瞧见了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李纨、平儿,没瞧见贾老太太,想来是贾老太太年纪大了,皇帝夺情的缘故,这样大的年岁哭灵,只怕还没哭多久,就得跟着太上皇一块走。 邢夫人是一等诰命,王熙凤也是一等诰命,因此她们站在前边。 王夫人、李纨的诰命是跟着贾珠走的,是正四品诰命,平儿这边,牛副将是从四品,在王夫人她们后面,隔着两三排的人。 徐乐到了后,有两个小内宦迎上来。 “恭夫人,请跟小的往这边来。”这些小内宦都是内廷的人,徐乐常跟内廷的人往来,这些小内宦对她不同于别的,更加的殷勤几分。 有瞧见的内命妇就问:“那是谁,穿戴上看也不过是二品的服饰,那些小内宦怎么这般殷勤?” 旁的一个命妇道:“好像是恭夫人。” “恭夫人?就是那个丫头出身的,死了相公的徐氏女?”问话的人,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她们这边站的都是内命妇,皇室宗亲,自诩高人一等,自然瞧不起那些外命妇,更加瞧不起一个奴婢出身的、抛头露面的外命妇。 “小声点, 最近她风头正盛,别被人听见了。”另一人道。 “啧,不过是个二品夫人,有什么好傲的。”那人不屑道。 旁边的人听见了,不着痕迹的远了几步。 第128章 哭灵 那内命妇见没有人接话,看了看几个相熟的命妇,她们都眼观鼻默然不语,这内命妇也不好再说话,就闭了嘴。 小内宦将徐乐引到站位,徐乐道谢:“有劳小公公了。”说着,塞了一个小荷包到这小内宦手里。 徐乐不缺钱财,每次来宫里,那些小内宦如此殷勤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舍得给赏钱。 小内宦拿了赏钱,笑得越发殷勤了:“夫人客气了,夫人稍等,还有两刻钟,就会有礼部的官员,来引夫人你们入内。” 徐乐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内宦这才高高兴兴的走了。 徐乐看了看四周,她离王熙凤与邢夫人,隔了两排人,王熙凤转身,朝她点点头,徐乐便行了一个平礼,王熙凤也回了一礼。 两人没有说话,很有默契的站在人群中。 又过了一刻钟,内外命妇都到齐了,瞧着有数百人。 瞧了时辰后,礼官高喊:“开宫门!” 因着是国丧,开的是正门,朝臣与命妇,各自列队,入了宫。 朝臣在后,因为命妇们是哭灵的主力,朝臣们一般哭灵七天,就要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太上皇死了,皇帝跟朝臣还得处理政务,哪能哭八十多天的灵。 到了宫内,夏守忠站立于白玉石阶上,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文武百官与各命妇,躬身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穿着大衫霞帔,外罩孝衣,头戴燕居冠,肃着面容,开口道:“免!” 皇后身边的女官就高唱:“免!” 文武百官与各位命妇,就起身谢恩。 随即,夏守忠又传唱:“淑贵妃、郑妃、齐昭仪、宁贵荣、安贵媛、温淑仪并七十二嫔妃到!” 太上皇走了,后宫的嫔妃都要出来哭灵,先报的是皇帝的嫔妃,随即是太上皇的太妃、太嫔。 一次又一次的跪拜,徐乐感觉头上的冠压得头疼,这还没有开始哭灵,自己就已经跪了这么多次,等下哭灵的时候,还要跪着哭,真的是遭老罪了。 在皇后带领下,宫妃与内外命妇,就进了奉先殿,太上皇停灵之处。 在皇后上了头香后,宫妃与内外命妇们就开始哭灵了! 这灵也不是胡乱哭的,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跪,什么时候歇息,都是有规制的,由女官跟礼部的官员一同主持。 哭灵是分批次去哭的,三班倒,白天晚上,都要有人哭灵。 徐乐拿着手帕,靠手帕上刺激性比较强的薄荷精油,逼出了眼泪,不然就只能干嚎了。 但这样哭,哭个一两刻钟已经是极限了,最后徐乐将两辈子所有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结果越想越哭不出来。 好在哭灵的时候,她的眼睛在精油的刺激下又红又肿,低着头用帕子遮掩着,也没有露馅。 前后哭了一个半时辰,超品、一品、二品诰命们就起身了,去偏殿去休息,喝点茶水,就轮到三品、四品、五品的命妇来哭灵了,接着便是五品之下的所有命妇。 内外命妇还有轮班的,后宫的嫔妃,一直哭到晚间,才安排轮班。 徐乐与王熙凤、邢夫人坐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 王熙凤道:“方才哭灵的时候,你瞧见没,那两位在别苗头。”王熙凤说着,便比了一下大拇指,又竖起食指跟无名指,借指皇后与淑贵妃。 邢夫人没有说话,只在一旁听她们两人小声嘀咕。 徐乐一下子就明白王熙凤在说什么,小声道:“我在后面,着实是瞧不清前面的情况。”她们内外命妇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她这个二品诰命,都排在倒竖二三排,确实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熙凤就小声道:“方才她提及几位皇子,言语间说大皇子行事不够稳当。”王熙凤比了一个“二”,指代淑贵妃。“这一个就说,诸位皇子年纪小,大皇子领着诸位皇子哭灵,不曾出什么差错,还照顾诸位皇子,不负兄长之责。”说着就伸出大拇指,指代皇后。 徐乐闻言就皱眉,这样的日子,皇后跟淑贵妃就闹了起来,着实的不理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两人不顾场合就别苗头。且一个皇后一个贵妃,怎么如此的沉不住气?徐乐道:“她们就这样闹了起来?” 王熙凤摇头:“这是什么场合,她们也不敢闹起来,只言语间抢白了几句。我瞧着,还有两个宫妃在一旁拱火,我对后宫的宫妃不太熟,那个瓜子脸杏仁眼的,说话尤其没顾忌,瞧着有些……”王熙凤说着就直摆头。 徐乐想了想,便知道王熙凤说的是谁了,是二皇子的生母齐昭仪,当初就是因着貌美,被皇帝瞧上,因着出身低,即使生了二皇子,也才是个九嫔。 后宫是最不看重出身也最论出身的地方,不看重出身,是因着再低贱的宫女都有机会飞上枝头做凤凰,就像齐昭仪,本是最低贱的洒扫宫女,依旧做了宫妃。论出身,是因着出身好的宫妃,一入宫就能做嫔、做妃,就像南安郡主,一入宫,就是妃子。 徐乐想着,现如今几位皇子年岁渐长,只怕这些皇子的母妃,都生出了夺嫡之心。 王熙凤给徐乐讲着方才在灵前,这些宫妃的所作所为,她眼睛利,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哭灵的一个多时辰,就瞧出了些端倪,将几位宫嫔之间的关系,理清了。 后宫约摸分为两派,一派是以皇后为首的,占着礼法大义;一派是以淑贵妃为首的,占着皇帝的宠爱;还有一派,就是像迎春这样,两边不沾的,都是处于低位的嫔妃。 有些低位嫔妃,即使想掺和进去,皇后与淑贵妃也看不上。 徐乐听着王熙凤分析,赞叹道:“奶奶不愧是咱们脂粉堆里的英雄,才多久,就瞧出了这些来。”王熙凤这脑子,好用的时候是真好用,对于女人间的争斗,瞧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熙凤闻言,骄傲的微微扬起下颌,骄矜道:“那是!” 王熙凤这些年,来往于勋贵后宅,早将这些东西看明白了,不管是后宅,还是深宫,这些女人争的不就是那几样,宠爱、地位、子嗣、权利……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益。 不管那些人使什么手段,只要看谁是既得利益者,就能找出是谁使的暗手。 现如今贾家、王家,在宫里就只有迎春在,又只得了一个小公主,七八年内,贾家跟王家不必掺和进这些事里,跳出了棋牌之外,看事情就会更加的理性,王熙凤看得也就更透彻。 徐乐听着王熙凤的点评,跟自己心里的想法一一印证,不得不说两人还是有些默契的,很多想法不谋而合。 第129章 哭灵2 又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第三批的人换班了,平儿也走过来说话,她身旁跟着一个让徐乐有些意外的人,是薛母。 徐乐这才想起,薛母身上也是有诰命的,只是先前站队的时候,自己没瞧见,便没有想起这事。 徐乐给平儿、薛母递了一杯茶,王熙凤给她们递了一碟子垫肚子的米糕,这东西虽然不贵重,但垫肚子的同时又不会过于干巴,那些油酥的点心吃多了,容易口渴,水喝多了,哭灵的时候就容易出丑。 徐乐使了银子,让旁边的一个宫娥,帮两人揉捏腿,跪久了腿都麻了。好在冬日里,衣裳穿得厚,不然这样跪着,腿都要废掉。 平儿喝了一些水,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了,看起来有些憔悴。 平儿道:“晚间,咱们还要轮流哭灵吗?”平儿虽然来得比徐乐早,但她们那一列的命妇,并没有小内宦特意来叮嘱,因此很多事情,平儿还是不清不楚的。 王熙凤道:“先前那些内宦,没有跟你们说吗?我们是晚间轮流哭灵,不过也还好,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明日有一个时辰的洗漱时间,等哭过头七,就是一天一班,能回家休息了。” 平儿回道:“我们那边,那些小内宦就提了两句,就着急忙慌走了,话也没说清楚。” 徐乐在一旁皱眉,这样重要的事情,怎能敷衍?是宫里出了什么岔子吗? 太上皇去了,牛鬼蛇神都跑了出来,老臣都沉寂了下去,新贵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夺嫡,各显手段。 皇后现如今身心疲惫,操持命妇哭灵、守灵,本就是一件十分繁琐的事情,还要照顾好那些体弱、年长些的命妇身体,处处都需要操心。 结果内廷那边,淑贵妃一脉又在后边扯后腿,虽然每一件事情,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都是按照规矩走的,但走规矩就代表着磨成,耽搁时间,问题虽然不大,但实在是令人心累。 皇后身边的宫女给皇后布了一筷子菜,皇后摇摇头,表示自己用不下了。 这时候,一个嬷嬷给皇后拣了一筷子碧绿的莴苣,嬷嬷道“大冬日里还有这样新鲜的蔬菜,可是尤为难得,可见司膳房那边用心,娘娘且用些。这守灵要持续八十一天,娘娘你吃得这般少,身子如何熬得住?” 皇后就着嬷嬷的手,吃了两筷子,这菜确实清爽,就多吃了两口。 皇后用了膳食,就道:“内廷那边,处理好了吗?” 嬷嬷道:“娘娘放心,已经处理好了。淑贵妃这是走了一步臭棋,瞧着好似没有什么问题,但陛下那边知晓了,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皇帝只会看,事情办好没,有没有丢皇室的脸。要是有人在关键的时候扯后腿,那就是触皇帝的逆鳞。 皇后闻言,冷笑一声:“她这是急了,这两年,陛下对她的宠爱越发淡了,她跟陛下是表兄妹,算得上青梅竹马,自有一番情谊,但情谊再深也经不住损耗。陛下爱的就是她的真心,爱的是她不争不抢,原先倒是装得挺好,可装的到底是装的,有了温淑仪对比,真的无欲无求,跟假的无欲无求,那不是一目了然吗?” 皇后当初,没少在淑贵妃手里吃亏。 淑贵妃当时年岁还小,皇后也曾将她当做姊妹,疼爱过一段时间,不想人家可不是来跟自己做姐妹的。 一腔真心喂了狗,皇后真的恨极了淑贵妃,当时作为皇子妃,皇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后院的人不会少,但皇后没想到,自己真心相待的“妹妹”,却是伤自己最狠的那一个。 那时候的淑贵妃,带着无辜、迫不得已的神态,装出一副对皇帝情根深种的样子,那时候,皇帝对她有几分不同,对她怜惜不已,还以为是自己这个主母在为难她,没少给自己气受,夫妻情分也不剩多少。 现在,来了个真“人淡如菊”的,她那个假的,可不就显了出来? 皇后冷笑一声,她就看淑贵妃能得个什么好下场! 皇后想到此处,心气顺了不少,便问道:“内外命妇们,叫宫人用心伺候,天寒地冻的,殿里多放几个炭盆,叫太医在外间轮值,有个什么不好的,及时处理。” “娘娘放心,这些已经吩咐下去了。皇子、公主那边,奴婢也吩咐宫人小心伺候着,请了擅长儿科的御医在那边伺候着,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嬷嬷是皇后的陪嫁丫头,得了恩典自梳,她伺候皇后二三十年,最是知晓皇后的心思,皇后有没想到之处,都是她帮着描补。 皇后露出一个松快的笑来,拍着嬷嬷的手道:“还好有你在。” 主仆二人说了一些闲话,皇后就要去外面,主持哭灵一事。 宫里宫外,熬了七天,命妇们脸色都憔悴了,腰身都细了一圈。 头七之后,,命妇就不用天天进宫了,一天一班。 超品、一品至从四品的,都先回去了,只留了五品以下的命妇哭灵,这一部分命妇也是最多的,还能安排几班轮着哭灵。 邢夫人年岁大了,哭了七天的灵,身子实在是有些熬不住,王熙凤跟徐乐就搀扶着邢夫人,平儿搀扶着薛母。 王熙凤道:“二太太要明日才能回去,她那身子,也不知能不能撑住?”王熙凤有些担心,姑侄二人虽有些小龌龊,但再怎样,也是她亲姑妈。 徐乐道:“我在内廷那边,也有两个相熟的人,已经托他们照看了,奶奶放心便是。” 王熙凤道谢:“有劳你了。” 徐乐笑道:“奶奶何必如此客套。” 几人出了宫门,宫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内宦,殷勤的凑上来。 “恭夫人,小的给你打帘子。”小内宦们殷勤上前,都是冲着徐乐来的。 徐乐将腰间的挂着的荷包取下来,里面放着几颗珍珠,是专门备着打赏用的,这些小内宦得了打赏,眉开眼笑的,又顾及国孝,不敢笑得太多,神态拧巴得紧。 “起驾!” 小内宦喊了起驾,马车夫就扬起马鞭,车驾就往前走了。 几个小内宦聚到一起,打开荷包察看里面是什么。 几颗浑圆的小粉珠滚落到掌心,一个小内宦惊讶道:“是粉色的珍珠?这得值多少钱呀?” 另一个小内宦道:“这里有五颗珠子,不论是镶嵌珠钗还是打耳饰,都极好,这一颗至少得十两银子吧!” “早就听说恭夫人出手大方,多亏咱们争取到送行的机会,不然就错过了这么些的赏钱!”徐乐出手大方,舍得给赏银,内廷的小内宦们,都争相迎送。 “可不是,咱们将这个交到总管那边去,换个好差事,日后也少些日晒雨淋,三位哥哥觉得可行不?” “可行!” “可行!” 小内宦们美滋滋的拿了东西,想着,后日恭夫人来了,可一定要伺候好了。 第130章 牵红线 国孝三年,钟鸣鼎食之家要守孝三年,而民间则是以日易月,守了49天大孝后,只需要守36天的孝,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了。 太上皇去的第二年年初,王子腾大胜回京,被加封为忠勤侯,三代不降。 柳湘莲跟着王子腾在战场厮杀,得了官身,现下是京都兴武卫的千户。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守完国孝,盼到了大婚。 国孝之后,薛家便上门下聘,准备婚事。 这三年,薛宝钗带着老母搬出了忠勤侯府,作为薛家的家主,她都要成亲了,再客居舅舅家中,就有些不大妥当。 柳湘莲入赘,他身上也是带着品阶的,作为他的妻子,薛宝钗也得了从五品的诰命。 薛家有两位诰命夫人,还有个得用的武官,在京中已然能立住脚了,即使搬离了忠勤侯府,对薛家的生意影响也不大。 宝钗成亲,请了亲朋好友,但现如今,明面上徐乐与王子腾这对义父、义女,已经出现了嫌隙。 徐乐便只让管事送了礼去,自己没有去赴宴。 薛宝钗虽然不清楚,徐乐与王子腾究竟为什么闹掰,但她并没有断了与徐乐的往来。 一来是两人之间的情分,二来徐乐手底下的生意做得太大了,不仅做海贸,其余的生意都做,因此,只要是想做生意的,就不可避免的会与鸿昌海盟打交道,因此薛宝钗跟徐乐的交情也不能断,不然薛家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当初王子腾得胜归来,也察觉到了帝王的忌惮之心,于是与徐乐很有默契的,因为“陈管家”陈鹏的旧事闹了起来,渐生嫌隙。 对于他们父女二人生出嫌隙一事,内廷那边也插了手,王子腾有兵权,徐乐有钱,他们两人的关系要是一直那么好,皇帝就该睡不着觉了。 番邦小国那边,被王子腾打了下来,皇帝就让人将其改为州府,设立知州府,管辖此地,赐名:“暹罗州。” 徐乐便借着内廷的帮助,叫鸿昌海盟去暹罗州圈地,占领了暹罗约一半的土地,另外一半,不是鸿昌海盟吃不下,而是要留一半给那些勋贵,吃独食的话,容易被噎死。 一州之地,广种棉花、桑树,不能种的荒地,就做草场养羊。 这一州之地能带来的利润,能抵半个江南,毕竟江南那边的良田,朝廷有令只能种粮,有谁要是敢侵占良田的话,直接斩立决。 为了杀鸡儆猴,皇帝还专门找了勋贵、宗亲里冒头的人,将其处置了,震慑住了那些被贪欲蛊惑的权贵们。 暹罗那边一年缴纳的商税,能抵国库一年的秋粮税,由此可见海贸有多挣钱。 朝中的勋贵们,也不想让鸿昌海盟一家独大,便建立了耀鑫海盟,与之竞争。 徐乐知晓,耀鑫海盟的出现是一种必然,皇帝是不会一直允许鸿昌海盟一家独大的。 不过,没关系,耀鑫海盟那边,徐乐也有入股,只是没用自己的名义,而是扶持了倪二与贾芸。 不管耀鑫海盟与鸿昌海盟如何竞争,徐乐的钱是不会少挣的,即使勋贵们不建立耀鑫海盟,徐乐自己也会扶持几个傀儡,建立新的海盟,套个皮,就能安皇帝的心,何乐而不为呢? 生意已经步入了正轨,徐乐开始求仙问道,这个世界上是有“真仙”的,长生不老的诱惑有几人能挡住? 徐乐开始求仙问道,此事被皇帝知晓后,皇帝道:“既然恭夫人有问道之心,朕这边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一旁的夏总管闻音知雅意,就道:“太上皇当初还留了一块玉下来,听闻那玉有些不凡,陛下不妨赐与恭夫人。” “这样的话,你去叫夏安将东西给恭夫人悄悄送去。”这玉说的就是当初那块通灵宝玉,皇帝当初没瞧出这玉有什么奇妙之处,就放在内库里吃灰了,现如今正好赏给徐乐。之所以要悄悄的送去,是因为这玉的来处,有点不大光明。 夏守忠拿了玉来,徐乐拿到东西,有些吃惊,随即就收敛了吃惊的神色,叫人给夏守忠上茶,请夏守忠上坐说话。 “听闻,夏公公你的侄女,现如今正当龄,正在择婿?”徐乐与夏守忠也算相熟,问这些也不算越界。 夏守忠便道:“劳夫人惦记,我那侄女往日里骄纵了些,正要给她寻个好人家呢,一直没寻到,夫人这边有合适的,就劳你帮着牵个红线。”夏守忠对自己的侄女嫁娶问题,十分的操心,夏金桂为人骄纵,相识的人家都知她性情,是个不好相与的,因此婚事就成了老大难了。 徐乐笑着道:“说不上牵红线,只是有个合适的,讲与夏老哥你听听,若是觉得合适,就遣人去相看一下。虽然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个孩子合得来,才是重要的。” 徐乐其实比夏金桂也大了不到七八岁,但她地位摆在那里,以长辈的口吻说这话,夏守忠也没觉得不合适,就追问道:“不知道是哪家的?性情模样如何?”只口不提家世,因为夏守忠也知道,好家世,好模样,好性情的,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侄女。 徐乐也不卖关子,就直说了:“这人年岁有些大,是荣国府的旧交,家里是世袭的官职,姓孙,武将人家,脾气有些直,有些冲动,不过他是个得用的,之前忠勤侯出征的时候,他跟着上了战场也立了功,现如今在中军都督府做事。”见夏守忠有些意动的模样,徐乐接着敲敲警钟,“他那人的性子着实有些不好,如果不是托关系到了我面前,我也不会提这事儿。那人我使人打听了,有些持强,不过上了战场倒是打仗的好手。” 这说的就是孙绍祖,红楼中有名的白眼狼,托人来说亲的,就是王熙凤。 王子腾有意用孙绍祖来拉拢夏守忠,夏安年老,等夏安退下去后,皇帝身边最近的内宦就是夏守忠,因此王子腾在提前拉拢人。 徐乐之所以帮着牵线,也是想卖夏守忠一个人情,顺便卖王子腾一个人情,而且,孙绍祖与夏金桂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互相祸害,倒也是一件好事。 在红楼书里,孙绍祖敢打迎春,是因为荣国府败了,贾家没有个能顶事的人,也没有人愿意为迎春出头,但夏金桂可不一样,她性子骄纵,身后又有个御前行走的叔叔,孙绍祖敢动手,还不知道是谁打谁! 夏金桂可不是好欺负的。 第131章 通灵宝玉 夏守忠回去后,也叫人打听了,除了年岁大些,性子不大好外,孙绍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成过一次亲,妻子死得早,没有一儿半女,自己又有官身,金桂嫁进去就是从四品诰命。 至于孙绍祖脾气不好,夏守忠从来没有担心过,有自己在,孙绍祖脾气再大,也得收着。 夏守忠看中的就是孙绍祖的前程,现如今皇帝的心思很明白,就是想往外扩张,往外扩张圈地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有人去拼杀,孙绍祖上了战场就能升官发财。 夏守忠想要的就是给侄女找个依靠,等侄女嫁人后,生了一二个孩子,再过继一个回夏家。 到时候孙绍祖即使战死沙场,也无所谓,那时侄女有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头,也足够庇护自身了。 说到底,夏守忠只是将孙绍祖当做一个工具人,一个让夏金桂跨越阶级的工具人。 跟夏家母女商量好此事之后,夏守忠就派人去孙家说项。 夏守忠这边图名,孙绍祖那边图利,两方各取所需,孙绍祖听闻夏金桂是一个貌美的,又兼之是夏家独女,有财有貌,娶得一个美娇娘,还得了丰厚的嫁妆,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美的事儿?而他孙绍祖就遇上了这样的美事儿。 很快两家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王子腾和夏家都承受了徐乐的情。 夏金桂嫁入了孙家,孙绍祖本想拿捏她,不想着夏金桂可不是个好惹的,孙绍祖敢动手,夏金桂就敢撒泼。 孙绍祖贪花好色,有一干通房姨娘,夏金桂又是个善妒的,嫁入孙家不到三个月,就将这些通房姨娘发卖了。 孙绍祖顾及夏守忠,拿夏金桂没有法子,孙绍祖爱逞凶斗恶,但是夏金桂完全不惧他,就跟孙绍祖干了起来。 夏金桂人多势众,孙绍祖又不敢下死手,每次争吵打架,都以夏金桂胜利告终! 夏金桂是个狠人,下狠手收拾了孙绍祖,孙绍祖不敢再在家里睡丫头,在外面养了两个外室,不想夏金桂抓着了人,直接当着孙绍祖的面,将孙绍组的两个外室发卖了。 夫妻二人情分稀薄,成了京中有名的怨偶,但夏金桂这人,该放下身段的时候,也放得下身段,她又几分好模样,只略微的勾勾手指,孙绍祖就没忍住。 夏家母女能守住夏家的家业,靠的也不仅仅是夏守忠的帮衬,夏家母女两人都是有手段的。 夏金桂怀孕后,更加的张狂了,孙绍祖身边,别说通房丫头,就连模样清秀俊俏的小厮,也没能留下。 每到这个时候,孙绍祖都悔恨不已,当年不该贪图夏家的钱财的。 王子腾那边,并不想在京中久待,想要外出征战,武将就是应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不是在京城,被这富贵消磨了志气。 但皇帝暂时还没有对外扩张的打算,才打下暹罗没两年,军力还没有恢复过来,得休养生息三五年,再做打算。而且,打仗也要讲究个师出有名,自己还没有想好,派哪些使臣去番邦小国那边“送死”。 现如今皇帝已经不缺钱了,鸿昌海盟与耀星海盟每年给皇帝分的钱,加在一起就有近千万两,靠皇帝的私库就能支撑起打仗的消耗了。 再加上,每占下一地,鸿昌海盟的人就会去那里开展工厂,主要以纺织厂和肥皂厂为主,没错,徐乐将肥皂弄了出来,收入增加了,但问题也逐渐显现,制皂需要大量的碱,靠开采矿脉,根本就供应不起这么大的消耗量,因此肥皂走的是高端的路线,主要是收割那些土财主的钱。 这些东西,极大的一部分,销往海外。鸿昌海盟以租借租地做生意为借口,在海外多地开展贸易。 国外也有许多的好东西,像那些玻璃镜,在国内都炒出了高价,在海外虽然算不上多便宜,但比国内要低不少。 鸿昌海盟还带了一批匠人出海,用了些不大光明正大的手段,将玻璃制造的技术学了来,有几个方士经过实验,还将玻璃镜学了来。 鸿昌海盟就垄断了玻璃制造业,在海外制造玻璃镜,运输到国内,再高价收割一波,累积了大量的钱财。 海外消息不联通,这样的垄断生意,做个五六年,消息都传不出去,五六年后,鸿昌海盟已经挣得盆满钵满了。 徐乐自从得了那通灵宝玉,把玩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凡来,即使将通灵宝玉放在自己的随身公寓里,也没有任何的变化。想了许久后,徐乐将通灵宝玉放置在紫檀木匣子中,让人送到了荣国府那边去。 “宝二爷,方才门房送进来一个紫檀木匣子,说是恭夫人那边送来的。”袭人捧着匣子,进了宝玉的书房,这几年,袭人在宝玉房里,越发的站不住脚了。 玉钏、麝月等人,逐渐将她架空,只空有一个大丫鬟的名头,对底下人却没有什么掌控力。 因此,袭人对宝玉越发的殷勤小心,她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对宝玉又十二分的用心,几年下来,倒是让王夫人对她改观不少。 时间会磨去一切,时间久了,王夫人也忘记了袭人当年的可恨,反而觉得她越发的贤惠了,特别是有了湘云这个自己尤其不喜欢的未来儿媳妇对比下,王夫人对袭人越发的看重,袭人在宝玉房中的处境也因此好了不少。 门房那边送了东西到这怡红院中,直接越过了玉钏这个领头大丫头,送到了袭人手中,可想而知这花袭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宝玉停下笔,从袭人手中接过匣子,奇怪道:“恭夫人送这东西来,可有说什么?”无缘无故的,对方送个匣子来作甚?宝玉跟徐乐虽然有些交情,但那时候徐乐还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徐乐嫁人后,跟宝玉就无甚往来了,现如今不年不节的,对方突然打发人来,送个匣子来?有何用意? 袭人摇头道:“门房那边说,恭夫人打发了人来,说这东西给二爷,旁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宝玉有些奇怪,究竟是什么东西?打开匣子,看到那通灵宝玉,宝玉愣了一下,就急忙将盒子关上了,速度之快,一旁的袭人还没看清这匣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匣子就关上了。 宝玉道:“你去叫人准备马匹,我要出去一趟。” “二爷要去哪?”袭人问。 宝玉道:“休要多问,只叫人准备马匹。”说着,又朝外边喊道,“麝月,拿身骑马服来,我等下要出趟门。” 袭人见此,只得去外边,叫李贵他们给宝玉备马。 第132章 赠玉 麝月听说宝玉要出门,连忙叫了小丫头拿了衣裳给宝玉换上,询问道:“宝二爷要去哪?好歹给我们说一声,等下太太、老太太问询起来,我们也有个话回。” 宝玉道:“等下老祖宗跟太太问起来,你就说我有事,要去恭夫人府上,晚间就回。” 麝月听闻是去恭夫人府上,就没有再多问,替宝玉整理好衣裳,又出去叮嘱茗烟等人,好生跟着伺候。 茗烟长随小厮连连应声:“麝月姐姐放心,伺候主子,我等不敢轻怠。” 麝月道:“记着就行,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就打发人回府说一声。” “是。” 一旁的袭人瞧见麝月在训话,就道:“茗烟他们从小就跟着宝二爷,定然是出不了什么岔子,妹妹何必再三絮叨。” 麝月闻言,也不与她争辩,只笑着道:“我不过是啰皂两句。”说完,也不理袭人,就直接进屋去了。 这种无视掉态度,最让袭人难受,袭人捏着手帕的手微微紧了紧,脸色僵了两分,但转头对这茗烟他们时,又是一副温和的态度:“你们且去吧,小心伺候着二爷就是。” “是。”茗烟他们回道,对于袭人跟麝月的眉眼官司,茗烟等人都不曾言语,这些大丫头们的争风吃醋,他们这些长随要是掺合就去了,只怕得不了好。 宝玉骑着马,带着小厮出了府。 没多久,王夫人那边就得了袭人的传信。 王夫人就问金钏道:“宝玉与那徐氏,平日里并无往来,今日那边怎么就眼巴巴的打发人送东西来?”王夫人论身份,现如今是低于徐乐的,但让她尊称徐乐一声夫人,王夫人又觉得叫不出口,那徐家一家老小原先不过是自家的家奴,现如今倒是爬到自己头上来了,王夫人心中就有些不痛快,私下里就称其为徐氏。 金钏听了此话,心中就暗恼袭人多话,想了想,脸上就带了几分笑道:“想来是贵人们的雅事,用个匣子装个帖子什么的,请人去赴宴或者是有其它的事情,宝二爷现如今年岁大的,少不得在外行走,想来是借恭夫人的路子,认识什么公子、少爷什么的。” 金钏是不知道宝玉因何出去,也不知道徐乐为什么送东西,只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拣自己太太爱听的说,王夫人现如今就盼着宝玉跟兰哥儿,能金榜题名,日后二房搬离了荣国府,有两个三个官老爷撑着,即使没有了国公府这块牌子,也不算是门楣倒塌。 王夫人听了金钏的话,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几分,想到恭夫人现如今的权势,宝玉跟其交好,好似并没有什么坏处,就不再多言,又开始念起佛偈来。 宝玉骑马,一路到了诰命府邸,门楣之上挂着一块白玉门匾,门匾上写着“恭徐夫人”。 茗烟上前扣门,有门房开门。 茗烟上前道:“劳这位小哥进去通禀一声,就说,荣国府宝二爷贾瑛拜谒。”说着,茗烟就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 门房问:“可有拜帖?” 茗烟就从胸前,拿出宝玉的名帖,递了过去。 徐乐得了名帖,就道:“将人请进来,准备茶水点心待客。”徐乐没想到,宝玉竟然会亲自上门,就让人将宝玉请了进来。 宝玉进来,穿过雕花描金的风雨连廊,到了后边,见了徐乐。 徐乐家常打扮,未施脂粉,脸色红润,肌肤白皙,奔三的人了,瞧着跟二十出头的小妇人没差。 宝玉将手中的折扇合起来,拱手行礼道:“后生贾瑛,见过恭夫人,夫人万安!” 徐乐让他起身,笑着道:“宝二爷何必如此客套?快请坐。” 宝玉便坐到一旁的葫芦纹的宫椅上。 徐乐便问道:“宝二爷今日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宝玉便示意后边跟着的茗烟,将东西拿出来。茗烟从袖子里,抽出那紫檀木的匣子,双手捧着送到徐乐跟前。 徐乐认出来了,这些自己送去的,里面装着通灵宝玉的匣子。 徐乐没有接,只问道:“宝二爷是何意?这东西是我偶然得来的,物归原主罢了。” 宝玉道:“这东西,跟了我许久,但我却觉得,它禁锢了我身,失了后,不觉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身心轻快。这东西有些奇异,既然到了夫人手中,想来是夫人与之有缘,现下便将这东西赠于夫人。以谢夫人往昔,对我们贾家的看顾。” 徐乐以为,宝玉所说的看顾,是指之前贾家众人下狱一事。但宝玉明白,他指的是徐乐的到来,对贾家命运的影响,宝玉曾梦中瞧见过贾家颓败的场景,他有一种直觉,自家现如今还能安稳度日,有眼前之人的功劳,因此用这通灵宝玉感谢徐乐的帮助。 宝玉有一种直觉,这玉对自己来说反而是一种禁锢,现下将其送与徐乐,能斩断一段恩德因果,也算是一件好事。 宝玉的感觉没错,他本是通灵宝玉之灵,通灵宝玉为补天石所化了,当年虽然没能去补天,但也得了几分补天的功德,本该是一件奇物,但补天石流落这小千世界,此界法则残缺,不及洪荒底蕴深厚,根本支撑不起补天石化形。 补天石想要化形,但这坚不可摧的本体,却成了他化形的最大禁锢。因此,补天石在遇到僧道二人后,才求他们带自己入凡,想借轮回之力摆脱本体的禁锢。 不想那神瑛侍者,为了他身上的补天功德而来,借由双生命格,夺取他的身躯与功德。后来,神瑛侍者谋划失败,补天石转世之灵清醒,才成了现如今的贾宝玉。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补天石为了自由,舍弃了本体,它的补天功德,与轮回之力,合力塑造了他现如今的身躯,待他身死后,就会引渡回大千世界,做个闲散仙人。 仙人蜕凡前,要了断因果,宝玉感受到,因果最深之人,不是贾家亲友,而是改变了整个红楼命运的徐乐,徐乐做的事情不多,如蝴蝶一般,轻轻震动了翅膀,就产生了蝴蝶效应,改变了红楼的命运。 宝玉今日,便用自己的本体,了断这因果。他虽然神魂未醒,但下意识的就这样选择,为的就是生死后,不被因果缠身。 这补天的功德,大部分都化作了宝玉现如今的身躯,但补天石上还有残留的一丝丝大道功德,抵得上万千的人道功德与天道功德了,不管是多深厚的因果也能了断了。 徐乐见宝玉坚持,就收下了这补天石。这一次,补天石有了变化! 第133章 随身公寓变化 在贾宝玉走后,徐乐将通灵宝玉从匣子里拿了出来,这一次,随身公寓与通灵宝玉都起了变化。 通灵宝玉上的字迹慢慢消退,随身公寓内也发生动荡,徐乐神色微微一变,就挥手让丫头婆子出去,说自己要休息,不得有人进来打扰。 丫头们就出去了,也不敢多问,只留了两个在门口守着。 徐乐拿着补天石进了随身公寓,这一次,补天石有了变化,补天石在徐乐的掌心,发出金色的光芒,一阵光芒闪过,耀眼的光芒刺得徐乐眼睛都睁不开。 待光芒消逝后,补天石已然不见,但徐乐有一种感觉,这补天石跟自己的随身公寓融合了,随即,公寓就有了变化。 从前,徐乐只觉得公寓就像是位于自己身边的一个“口袋”,自己可以伸手进口袋拿放东西,但现如今,这口袋就变成了徐乐自己的“四肢”一样,自己想做什么,就能轻松做到,现如今要拿空间里的东西,她并不需要进出空间了,念头一动,东西就取出来了。 换句话说,就是这空间,现如今已经成为了徐乐灵魂的一部分,徐乐有一种感觉,即使是自己死了,这个空间也会随着自己的灵魂转世。 除此之外,徐乐有一种这公寓更稳固了的感觉,就是那种“坚不可摧”之感,感觉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灾害,只要这空间在,自己就不会受伤。 徐乐出了空间,有一种自己念头一过,就能看清公寓内所有东西都感觉,就像是在公寓里装了“摄像头”,自己随时都能看清公寓内的情况。 “这种变化,是因何而来?”徐乐喃喃自语,之前试了许多次,补天石都没有什么变化,所以才无奈将东西给贾宝玉送回去,没想到贾宝玉将通灵宝玉又送了回来,然后通灵宝玉就有了变化,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徐乐想起前世看小说、电视剧里,有灵宝认主的设定,难道是因为先前通灵宝玉的主人是贾宝玉,所以旁人都不能用通灵宝玉,现在贾宝玉将通灵宝玉赠予了自己,算是断了自己与通灵宝玉的联系,所以自己算是通灵宝玉的新主人,然后通灵宝玉才与自己的随身公寓融合了,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徐乐这样猜测着,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想不明白的,也不必再想,反正得了实惠的是自己。 在通灵宝玉与贾宝玉断开联系后,远在边疆的“甄宝玉”神色一变,神瑛侍者的神魂曾短暂的苏醒,他想往京城这边来,夺取通灵宝玉,不想,很快通灵宝玉就敛收了神力灵光。 “甄宝玉”脸色十分到难看,通灵宝玉易主了,是谁夺了自己的机缘! 为了补天石上的功德,自己花费了大量的资源,让警幻仙姑谋划了这一切,现在东西被人截胡了,“甄宝玉”怎能甘心! “甄宝玉”手掐小六壬,想算一算,究竟是谁夺了自己的机缘,但补天石带着大道功德,“甄宝玉”不过一天仙,根本掐算不出来。 “甄宝玉”面色越发的黑了,既然补天石暂时得不到,那自己得谋划一番回京,至少绛珠仙子身上的木灵之气要拿到手,不然自己这一次化凡,真的是亏到底了。 随即,甄宝玉恢复正常,心中多了一个念头,要苦读考科举。 甄家被抄家后,甄家人被发配边疆,但皇帝并未限制甄家人科举,若是甄宝玉参加科举,甄家人也是能重回官途的。 甄宝玉奋发图强,他本就聪慧,苦读一年,能比得上旁人十年苦读,没多久就中了举,带着小厮上了京,为林黛玉而来。 京城之中,林如海也在思量黛玉的婚事,黛玉现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即使有心再留女儿两年,也要先考量起来。 再加上,这两年,皇帝膝下的皇子年岁渐长,有两个年岁还有黛玉相当,林如海可不想自己的女儿去做那劳心费力的皇子妃。 好在,先前太上皇曾允诺林家可以招赘,现下二皇子、三皇子他们即使动了心思,也不敢轻易出手。 林如海愁呀!选女婿实在是太难了,感觉谁都配不上自己女儿,一想到自己乖乖巧巧的姑娘,要嫁一个“不怎样”的人,林如海的心就揪了起来。 薛家那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林家这边,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讨厌! 黛玉在房中抚琴,宝琴、熙瑶与岫烟在一旁,一个拍手合琴,一个落墨纸上,将今日之景画下来,一个在旁轻轻颔首,眼眸微垂,听着曲调。 宝琴前年随着兄长薛蝌入京,托庇于堂姐薛宝钗,连带着认识了熙瑶与黛玉,都是才情极佳的好姑娘,一见如故,互有来往。 邢岫烟的父母,难以维持生计,就上京来寻邢夫人,想要得些钱财度日。 邢夫人在荣国府里,王熙凤与贾琏对她也算孝顺,逢年过节少不了孝敬,帮衬娘家兄弟这点钱,她还是有点。 不过,邢忠不是会管家的,邢夫人给了钱财,他三五日就败了,于家计无用。 后来,是邢岫烟管家,这才将家业置办了起来。邢岫烟感激姑姑的帮衬,时常送些自己的针线孝敬邢夫人,虽然东西不贵重,但胜在心意。 王熙凤见邢岫烟,是个通透的姑娘,来往于高门大户,也不曾自卑,反而落落大方,就心生好感。常请她来荣国府小住,让探春与惜春多个陪伴的姐妹。 邢家虽然不堪,但这邢岫烟不错,又是邢夫人唯一的侄女,多来往,日后也能做联姻之用。 虽然,王熙凤心中有些算计,但这些算计,对邢岫烟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不然靠邢忠,只怕只能嫁与草莽为妻,倒是白瞎了她的好人品。 一来二去,邢岫烟也认识了宝琴。熙瑶、黛玉等人,互有来往。 黛玉喜她不卑不亢,有一身傲骨,常邀她来作伴。 至于探春、惜春两人,这段时间王熙凤带着她们来往于各家,为她们相看人家。 这些大家小姐,养在深闺之中,不带着出去走动,旁人也不知道她们到了适婚的年岁,如何想得到上门求亲。 黛玉一曲罢,熙瑶停笔,宝琴与岫烟起身,去看熙瑶所作之画。 宝琴道:“瑶妹妹这画,有两分梁疯子之感,笔墨虽然简洁,但人物飘逸洒脱,得了神采。” 岫烟上前,拿起这画,细细瞧来,赞了一声好! 黛玉也上前,借着岫烟的手看画,都道好,熙瑶脸颊微红,笑着道:“是林姐姐的琴音灵动,方让我得了灵光,将这琴音溶于画中。说起来,还是林姐姐的琴好。” 四人说笑间,互有夸赞,这时候,一道嗓音传来:“你们可就别夸来夸去,要我说,是个个都好。” 四人诧异间,探春携手惜春走了进来,惜春笑着道:“林姐姐,有了姐姐妹妹,就忘了我了,也不见你去派人接我去。”说着,还轻轻瘪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 科普小课堂: 梁风(疯)子,梁楷,南宋画家,他是一个行迳相当特异的画家,善画山水、佛道、鬼神,师法贾师古,而且青出于蓝。他喜好饮酒,酒后的行为不拘礼法,人称是“梁风(疯)子”。代表作《李白行吟图》,以简洁的笔墨展现了诗人的飘逸气质。 第134章 姐妹闲话 四人见探春与惜春来了,连忙相迎,惜春脸颊鼓鼓的,一副气恼的小模样,对黛玉道:“姐姐是得了旁的妹妹,就想不起我来,要不是我今天缠着嫂子送我与三姐姐来,只怕林姐姐是想不起我来的。” 黛玉见惜春一副“你不哄哄我,我就不高兴”的模样,连忙道:“哼,是我的错吗?我前儿个才打发人接你与三妹妹,结果丫头们回说,你们出门去了,我接了你们两三次,都没接到人,现下倒是倒打一耙怪起我来了?我倒要问你,怎么日日出门,也不来与我玩。” 两人都一副嗔怪的模样,倒将旁人都笑来,众人拉她们坐着说话。 两人没忍住,噗嗤一声都笑了。 惜春上前来挽黛玉的手,说道:“今儿个,我要与林姐姐同坐。” 宝琴道:“放心,我们不与你抢林姐姐,我们就与三姐姐坐。”说着,就与岫烟拉着探春的手,挨着熙瑶坐下。 几人坐下说笑,熙瑶问探春惜春两人:“今日,你们跟着大姐姐出门子,可瞧见什么新鲜事儿,与咱们说一说。” 探春道:“也没甚新鲜事情,各家赏花宴,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人脸儿,倒是无趣。不过要说什么新鲜事儿,那承恩公家的三小姐,与沐公府的大小姐,倒是闹了一场。” 宝琴问:“她们因何而闹?”大家小姐,在旁人家的宴会闹起来,是极其丢脸面的事情,宝琴好奇她们是何缘故,脸面都不顾了。 探春闻言,就笑看着熙瑶道:“说起来,这事儿,还与忠靖侯府有关。” 熙瑶奇怪道:“还与我家有关?是何缘故?” 探春笑而不语,正要卖一卖关子,岫烟就道:“好姑娘,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与我们听听。” 探春便道:“说起来,还是瑶妹妹那远房表兄惹出来的。” 探春话音刚落,熙瑶就明白了缘故,她表兄张景珩几年前曾客居忠靖侯府,后来搬了出去,去了国子监就学。 这表兄生就一副好容貌,不弱那掷果盈车的潘安之貌,是那种走街上,都能引起围观的那种,因此他不爱出门。 偶尔出去参加过几次诗会,不少小姐窥见他的容颜,就走不动道儿,想来探春所说之事,应该也是因着自己表兄那好容貌引起的。 果然,探春说出承恩公家的三小姐与沐公府家的大小姐因何起了争执,两人曾在一场诗会上,见了张景珩一面,为其倾心,不在意他的家世,也不在意他父母双亡克亲,只想嫁与他,与他双宿双飞。 承恩公是皇后母家,沐公府是淑贵妃的母家,也是太后的娘家,因着请立储君一事,两家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再加上一个张景珩,两家的小姐,一时起了口角,闹了起来。 去赴宴的太太、奶奶、姑娘们,都看了一场好戏,就草草的散场了,约着三五好友,背后小声讨论此事。 那两位小姐回去后,少不得也要吃些瓜落。 探春说完,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岫烟感叹道:“倒不曾见过瑶妹妹的表兄,倒是想不出是何等的好模样,才会让这两个大家小家失了体面与矜持。” 探春道:“逢年过节的时候,曾远远的瞧见过一眼,倒是好风仪。我们家有一个痴性子的,你们都是知晓的,宝玉曾说,往日里他只觉得,女儿家是水作骨肉,男儿是泥作骨肉,但见了那张家表兄后,宝玉回来就改了口,说世间男子都是泥作的,唯有张家表兄不同,是玉石为骨,翡翠为肉,吸纳山川菏泽之灵气所作。你们听听,这顽话可乐不?哈哈……”说着,探春自己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宝玉现如今虽然没有往日痴性,但他见了张景珩之后,比以往更痴,只觉得自己就是菏泽里的淤泥,凑近对方,都觉得污浊了人。 众人笑起来,宝琴笑道:“听宝二爷这话,想来那张家玉人确实长了一副好模样,可惜,我等长于后宅,想来是不能得见的,也算是一大憾事。”不然,宝琴还真想见一见,宝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到人,到底长得多好看。 黛玉笑道:“想来是难见到,不过瑶妹妹说她表兄在国子监就读,他日这人若是高中,他打马御街前,想来咱们也能凑个热闹。”这说的就是三年一次的科举,考中进士的学子们,跟着状元公游街一事。这样的热闹,疼女儿的人家,都会带这些姑娘小姐们出门看看热闹。 众人说笑,猜测那张景珩究竟长得有多好看,才引得京中贵女为其争风吃醋。 张景珩拿着书册,不停的打喷嚏,不由得喃喃道:“又是谁在背后说我?” 旁边同窗的学子,见张景珩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关心道:“张兄,可是感染了风寒?我这边有几丸治疗风寒的好丸药,张兄不妨吃一丸。”说着,这人就殷勤去书箱里取药。 张景珩推辞:“不用了,多谢李兄好意。” 话音刚落,后排的一男子,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张景珩身旁:“景珩兄,用我这个,太医院那边制的药,效果好。” 张景珩扯起嘴角,僵硬的笑道:“多谢世子好意,不用了。” 没多久,大半个国子监的学子都知道了,甲班的张景珩着了风寒。 等张景珩回到宿舍时,瞧见桌案上那大大小小的药瓶,有些头疼。 曾经,张景珩在平安州的时候,觉得没有自由,日子难过。现如今,张景珩觉得,有时候,自由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张景珩从前只知道自己长得好,能借着自己的容貌,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现如今,张景珩觉得,脸长得太好也不好,走哪都被围观。 同学们都太热情了,这种热情,张景珩真的有点吃不消。 张景珩身边的小厮见其回来了,连忙上前:“爷,方才好几位世子爷都为你送来了药丸子,还有好些好药材,这边案几上都摆不下了,奴才方才去后边找箱子收放东西去了。” 张景珩嘴角不着痕迹的抽抽,脸上那温润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不是……这些人有病是吧!自己不过是打了几个喷嚏,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真让人心累! 还得一一还礼,就更让人心累了。 第135六部清账 小厮也是知道,自家主子在学里有多受欢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就是带来的箱子不够用了,得再找木匠做几个箱子。 宫里,皇帝得知此事后,笑着对夏总管道:“没想到,他倒是比皇兄当年更甚几分。”当年,先义忠亲王在时,也是这般,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不少人的心。 夏总管道:“虎父无犬子,先义忠亲王的风姿,老奴至今尤记。”夏安曾经也是一个被先义忠亲王风姿倾倒的小内宦,不仅是他,应该说他们主仆二人都是。 皇帝感慨:“那孩子……可惜了。”可惜的是,张景珩的身份,注定不能认回皇家。 夏总管知晓,这个时候,自己就不该开口了,就在一旁躬身听着。 皇帝自己在那感慨了一会儿,就敛收起所有的情绪,又问道:“温淑仪昨日告病,可派人去看过了。” 夏总管道:“已经派人看过了,近日天气多变,温淑仪夜间贪凉,受了点寒气。怕自己的病气过与昭阳公主,就隔离开了。” 听夏总管提起昭阳公主,皇帝就问了一句:“昭阳现如今如何了,是不是长大了好些?朕许久未见她了,明日得空就去看看她。”夏总管便将此事记下,明日看着时间提醒皇帝。 皇帝膝下的孩子,皇子公主加在一起,也有十多个,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照看孩子,两三个月抽空看一次,就是惦念着了。 皇帝最宠六皇子,也不过是因为去淑贵妃那边的次数比较多,见面三分情,见得多了,再怎么样,也生出来几分情谊来。 迎春是个不爱争抢的,皇帝心烦的时候就爱往她那里去,虽然留宿的时间少,但见的次数多了,皇帝对小公主还是颇为喜爱的。 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皇帝又看起奏折来,礼部那边上折子,要求拨款修缮各地的考舍,明年又逢三年一次都春闱,春闱是选举人才的大事,户部不会在这方面卡钱,但是蔡珅是个手紧的,要礼部将所有修缮的费用列出来,要求精确到几钱几文,不然不拨款。 礼部尚书觉得户部尚书是在为难他,于是就“告状”告到皇帝跟前了,皇帝看了奏折后,没好气道:“蔡珅是跟谁学的?如此的刁钻?”皇帝也是从皇子时期过来的,也曾办过这些庶务,自然知晓这拨款要求算到几钱、几文有多难,一般都是估个大概都数,将款项拨下去。 夏总管见皇帝的心情并不差,就笑着道:“这事儿,奴才倒是听了一耳朵。蔡大人并不是想为难周大人,工部、兵部、吏部那边,都找蔡大人要钱,听说是兵部那边的账有些不清不楚……” 皇帝立即明白了,蔡珅这是拿礼部点兵部,说是为难礼部,实则是在敲打兵部那边:我这边都要求对方将账算到每一文钱上了,你那边好意思给我报个大概虚数吗? 皇帝想了想,对夏总管道:“方才,你说兵部的账有些不清不楚?” 夏总管就道:“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蔡大人提过一嘴,老奴听就听了,不敢多问。”夏安跟那些大臣,互有默契,有些话,朝臣不好跟皇帝直说的,就会在夏安这个太监总管面前提两句。 皇帝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兵部财政问题,已经不是新鲜事了,皇帝也想过查兵部的账,但那些账就是一团乱,不是那么容易查的。 皇帝也没有想到,蔡珅现如今就想对兵部动手了,这次的事情,只怕就是来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如果自己动了清理兵部的念头,户部就会向兵部发难。 皇帝想了想,眼神越来越冷,兵部这些蛀虫是该清理了。 想到此处,门下省将礼部尚书的奏折打了回去,周大人得了奏折的第二日,户部尚书蔡珅就上折子,奏请六部清账。 朝臣面面相觑,工部与吏部、刑部就在一旁看着,他们都看得出来看,户部跟礼部唱这一出,矛头直指兵部。 兵部尚书脸都黑了,兵部那一团乱账,他心里清楚,这东西扯不清,扯清了,兵部上下就得大洗牌了。 王子腾在一旁看着,低头思索,这一次清洗,自己能从其中获得什么好处不?六部尚书之位,王子腾也是有想法的。 林如海作为吏部尚书,站在一旁,一会儿看向户部,一会儿看向兵部跟礼部。林如海知晓户部为什么动兵部,兵部这几年吃空饷、贪墨粮草、冒功……不管是哪一项,单拎出来,就够兵部吃一壶了。 但林如海想不通,礼部为什么掺和了进来,六部之中,礼部立于其余五部之外,只要科考不出事情,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为何这次,礼部会配合户部,剑指兵部? 皇帝看向朝臣,见没有人说话,便道:“既如此,那便清查六部,朕也想知道,每年都钱款税银花到哪里去了,按理这两年风调雨顺,也没有什么旱涝,秋收的粮款却越来越少。” 兵部尚书黑着脸,想出列分辩几句,六部都不干净,但现如今兵部的问题最大,陛下要震慑六部的话,兵部就是出头的椽子。 这时候,工部尚书也出列了,提及每年度的军械问题。每年,工部都会为兵部提供一批上好的兵器,但兵部年年喊军备不好,工部尚书也想知道,工部每年提供的东西去哪了。 现如今,几大尚书,联合向兵部发难。 林如海眼睛微微眯起,看向站在最前面听政地几个皇子。 礼部尚书重视礼法,看重大皇子,这次配合户部尚书,其中是不是有大皇子的意思? 兵部这边,与四皇子的母家有些牵扯,难道……是几个皇子想要在兵部插人手进去?林如海想到此处,不禁皱眉,几个皇子不会这么蠢吧? 这可是兵部,皇帝视为禁脔的部门,哪个皇子敢往这边伸手?不是找死吗? 这般想着,林如海就看见二皇子脸上那不甚明显的得意与讥讽,林如海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还真有这么蠢的? 大皇子那边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几个弟弟,瞧着哪个都不像好的,又看看礼部尚书,自己并没有让其对兵部发难,那是谁让他对兵部出手的? 朝堂这滩水太浑,让人看不透。 下朝后,兵部尚书脸全黑了。 户部尚书蔡珅,在朝堂上,对皇帝提议,征调鸿昌海盟与耀星海盟的账房先生,清查六部的账。 徐乐那边作为鸿昌海盟的会长,得到了中书省下发的旨意,便下令调来各地的账房。 耀星海盟那边,也调派人手,但是耀星海盟背后是权贵,牵扯太广,这样的事情,他们并不想插手,因此这一次清账,以鸿昌海盟为主。 第136章 科举事 “奶奶,倪二爷与芸二爷来了。” “将人请到偏厅去,将大姑娘他们一并带到偏厅。”徐乐放下手里的德道经,这几年,徐乐打着修道的名号,穿着上也越发的清雅出尘,常作道姑打扮。 倪二与贾芸对于一身道姑打扮的徐乐,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每次瞧着,都有些别扭,出家人讲究个脱俗,但徐乐眼里,是遮掩不住的世俗欲望,因此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两人见徐乐进来了,给徐乐行礼:“拜见夫人,夫人金安!” “两位何必客套,快请坐。”徐乐让两人起身,自己坐在了主位,问询道:“对于户部清账一事,你们怎么看?” 倪二与贾芸对视一眼,倪二道:“小的只是个草莽,不懂朝政大事,夫人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全听夫人你的。” 贾芸道:“晚生这边,倒是觉得,配合户部查账,有利有弊,有利的是能借此机会,让皇爷看到咱们海盟有些能人可用,能借机培养两个人,送到户部去,即使只是做基层小吏,也有好处的。朝中有人好做官,有了这些小吏,每年咱们报税的时候,也能省去许多的麻烦。” 徐乐点点头,算是赞同他这话,贾芸有了信心,就接着道:“但是,这次要是查清了账,咱们就得罪了兵部那边……”这一次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个兵部。 徐乐道:“这点倒是无妨,咱们海盟不宜跟兵部那些人走太近,得罪了,反而更好。”至少皇帝那边会更放心。 徐乐都这般说了,贾芸就道:“既如此,那晚生回去了,就让耀星海盟那边……”贾芸话还没有说完,徐乐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 徐乐道:“不,这次查账,让耀星海盟那边别冒头,将矛盾点引到鸿昌海盟那边,耀星海盟这边留一线,私下里接触一下兵部。这一次,兵部尚书怕是难以脱身,下一任的兵部尚书……很有可能是忠靖侯。” 贾芸便明白了徐乐的意思,明面上徐乐已经与王子腾闹掰了,但总不可能真的断了来往,耀星海盟那边,便是徐乐留的暗手。 徐乐又对倪二道:“耀星海盟那边,由倪二你负责。芸哥儿这边,春闱在即,你负责各地学子,有那有潜力可以帮扶一把,结个善缘。重要的是,咱们培养起来的那些,有几个好苗子,你多盯着点,朝堂上咱们还是需要根底干净的自己人。” “是。”倪二与贾芸起身领命。 说到科举,徐乐突然想起,甄宝玉也入京了,想来是要参加今次的科举。 对于“宝玉”徐乐是在意的,不管是真宝玉还是假宝玉,都跟仙神那边有关系。 贾宝玉这边,徐乐早就安排了人手,甄宝玉那边,没啥机会安插人手,若是甄宝玉真的考中了进士,肯定会置办宅院,到时候少不得要购买一些下人,这是个安插人手的好机会。 十二金钗不管是正钗、副钗还是又副钗,徐乐都安插了人手监控,只要那僧道出现了,就是自己得偿心愿之时。 徐乐又道:“海外那边,咱们的摊子也越铺越大,还差个管理的人手,你们这边可有好的人选推荐?” 徐乐在海外,依靠自卫队的武力,还有财力,设立很多通商关口和租地区,这些事情,需要一个总负责人。 倪二道:“这事儿,小的倒是有些眉目了。奶奶可知金陵薛家二房有一个哥儿,叫薛蝌,为人稳重伶俐,他自小跟随父母在海外行商,对海外的事情也了解。小的跟他有些往来,是个讲义气的,也有本事。” 徐乐道:“既如此,你便找个时机,将人带来,我瞧瞧。”这人徐乐倒是知晓,他妹妹薛宝琴是十二金钗副册之人,徐乐在他们身边也安插了人手。 薛蝌倒是个得用的,薛家大房倒了后,是他撑起来薛家。 不过,薛宝琴的身份倒是有些奇怪,按理说,十二金钗正册、副册、又副册,是按身份划分的,薛宝琴是大家小姐,怎么会划到副册上去?难道,原书中,她没有嫁给梅翰林的儿子,而是做了哪个权贵的妾室? 徐乐没多想,现如今整个红楼都崩了,这些金钗也各自有了各自的造化。 正册上的十二金钗,除了秦可卿外,都算是改了命,一切走向早与原着不同。 正册之首单宝黛二人,一个招赘柳湘莲,一个做了县君,想来是不会再跟“宝玉”扯上什么关系了。 等倪二与贾芸走后,徐乐将四个孩子叫了出来,方才她在跟倪二与贾芸谈话的时候,就让四个孩子在屏风后听着,有些事情,要从小耳濡目染,才能培养出敏锐的嗅觉。 徐乐不干预孩子的未来,但她想要他们学会这些东西,即使日后要做个富贵闲人,也不会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方才的话,你们四个听了,可有什么想法?”徐乐问道。 兕姐儿作为大姐,第一个回话:“方才母亲所言,是谓平衡,母亲在平衡海盟与朝堂之间的关系。” 徐乐点头,笑着道:“兕姐儿说到点子上了。” 熠哥儿道:“可是,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惹怒兵部的人,母亲曾说过,我们的海运要托庇于沿海驻军护航,才能减少损失,得罪的兵部,会不会对航运有所影响?” 徐乐道:“熠哥儿这话,也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但母亲暂时不想回你,你不如回去思考一下,要是不明白,再来问母亲,可好?” 熠哥儿点点头,乖巧的应下。 煜哥儿上前一步道:“母亲,哥哥方才说的问题,煜哥儿知道答案!” “是吗?那煜哥儿说给母亲跟哥哥听听。”徐乐轻笑道。 煜哥儿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道:“咳咳,沿海驻军不会因为兵部为难海盟,因为他们还要靠海盟挣钱,没了海盟,他们就没有正经的收入。为了钱,他们都回护着那些航队,最多是刁难一二,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所以母亲才敢对兵部动手。”熠哥儿听了,赞同的点点头,弟弟说的对。 徐乐也夸了一句,又看向小女儿猊姐儿,猊姐儿瘦瘦小小的一个,眼睛尤其的大,看向徐乐时,像是盛着一汪清水,她奶声奶气道:“母亲,海外是什么样子的?我以后长大了,可以去海外吗?”猊姐儿常听徐乐提起海外,对那边的事情十分到好奇。 徐乐道:“那等猊姐儿长大了,母亲就许你去海外。”猊姐儿闻言,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岛形状。 一旁的兕姐儿见了,便道:“那猊姐儿要多吃饭,多吃菜,长得壮壮的,才能去海外。” 猊姐儿闻言,皱皱秀气的小眉毛,她有些挑食,但为了去海外,她还是委屈巴巴的点头道:“那就多吃一点点。”说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真的就只有一点点。 徐乐笑着看他们说话,然后询问他们的课业,最后将兕姐儿留了下来,兕姐儿不仅年岁嘴仗,也是四个孩子中,看事情最透彻的一个,徐乐有意培养她接班。 第137章 宝玉科举 这四个孩子,徐乐都是用心培养的,兕姐儿眼光毒辣,能一眼就看到问题的核心,适合做掌控全局之人。 熠哥儿少年老成,谨慎小心,适合守成。 煜哥儿有谋略知进退,小小年纪就很圆滑,更适合混官场。 至于猊姐儿,虽然身子不大好,但有颗向往自由的心,她喜欢自由,徐乐便对她没有多大的期望,顺应自己的心意而活就行。 作为母亲,徐乐不掌控孩子的未来,只希望他们能拥有抵抗风雨的勇气和能力,她不能陪伴这些孩子一辈子。 人都有生老病死,徐乐虽然求道,但她至今还没有找到门路入门,更别提长生了。 徐乐半靠在贵妃椅上,木棉迈着小碎步进来。 徐乐抬头看向木棉,示意她有事就说,木棉凑近两步,低声道:“奶奶你叫我们盯着那甄瑛,我们发现,那人还真有点本事,甄家在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甄家倒了后,他就读了一二年书,就考中了举人。都说是十年寒窗苦读,他这样的,说得上是天纵奇才了。” 徐乐听完木棉的话,心里想着,仙人临凡,与一般的凡夫俗子比起来,自是有所不同的。但是,徐乐可不想甄宝玉顺风顺水的考上进士,这“仙人”不受点波折,那一僧一道又怎会出现呢? 至于贾宝玉那边,看在补天石的份上,徐乐只派人盯着,没有捣乱。 甄宝玉感觉自己这两天十分到倒霉,一下子扭着脚,一下子被人冲撞闪着腰,或者是出门脚滑摔一跤,接二连三的意外,让甄宝玉不敢轻易出门了,连那些学子举办的诗会这些,也不敢再参加。 本来,甄宝玉上京,是冲着林如海来的,听闻吏部尚书林大人,膝下唯有一女,因此要给女儿招赘。 那潇湘县君,传言有仙人之貌,班淑之才,即使是要招赘,京中贵子也有不少主动上门求亲的,可见其才貌非凡。 甄宝玉听了其传闻,不觉就慢慢倾心,心中非其不娶,此次来京,就是想高中进士后,招赘林家。但贸然上门也不大好,因此甄宝玉就想尽办法偶遇林如海,要是在科举前,就入了林如海的眼,那一切不就是水到渠成吗? 结果,自己一出门,就有意外发生,甄宝玉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流年不利,犯太岁了! 甄宝玉三天倒个小霉,十天倒个大霉,挨到了春闱。 甄宝玉进了考场后,长舒一口气。 甄宅外,负责让甄宝玉倒霉的男女老少也舒了一口气。 一个老人道:“还好他进考场了,不然,我还真想不出让他怎么倒霉了,还不能将人弄伤残,太难了!” 旁边围着的一群人都附和,甄宝玉身边的两个小厮也不住点头,可不是,他们这两个小厮,要费劲心力将甄宝玉哄到早就设置好的“陷阱”中,也很费脑子。 这时候,一个小丫头从旁边的巷子走出来,她样貌平平,打扮也与一般的市井小民一样,走进人群,惹不起旁人注意那种。 小丫头将手里的钱袋子,扔给他们:“你们事情办得不错,主子赏你们的。” 众人谢赏,谢完赏后,众人又四散开,混入街上的人群中。 小丫头对两个小厮道:“如果那两个僧道出现了,你们赶紧给奶奶送信儿去。奶奶说了,只要消息传得及时,五个大银锭子。” 两个小厮眼睛都亮了,连连保证:“小的们定然用心,姐姐放心就是。” 小丫头点头,叮嘱了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甄宝玉和贾宝玉可能是真的有缘,考房都是挨着的。 甄宝玉发现,贾宝玉这两年变了不少,原先两人长得可以说一模一样,但现如今,贾宝玉银盘脸,慢慢的变成了标准的鹅蛋脸儿,原先看着秀气,现如今看起来,五官凌厉了不少,眼神澄澈,看着有种翩翩少年之感。 贾宝玉看到甄宝玉,也愣了一下,想起曾经的那点子情分,拱拱手,算是打招呼了。 贡院内,不许交谈,两人互相拱手,就进了考舍。 贡院之外,一个赖头和尚携一跛足道人,从墙角穿墙而出。 两人走到贡院前,守门的兵士却对两人视而不见。 赖头和尚道:“那补天石与神瑛侍者都进了贡院,补天石那边不用担心,现如今他得了人身,了却了因果,日后仙途坦荡,你我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但是……神瑛侍者那边,他与警幻仙姑的谋算落空,咱们这也算是得罪了人。” 跛足道人嗤笑一声:“道兄这话就差了,神瑛侍者的谋算落空,跟你我有什么关系,你我不过是两个还未成仙的修行者,奉警幻仙姑之命,引领这一干仙子情鬼渡劫,仙姑有要我们助神瑛侍者渡劫吗?” 赖头和尚一下子就明白了跛足道人的意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是呀,你我一介散修,仙姑叫我们渡那些仙子,可没叫我们助神瑛侍者,你我听命行事,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主打的就是,听命行事,旁的,只要警幻仙姑没有明说,他们就当自己蠢钝,没能明白仙姑的深意。 跛足道人露出一抹笑来,跟赖头和尚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赖头和尚道:“可是,仙姑要是发怒了,咱们可承受不住……” 跛足道人道:“那不是还有个顶缸的吗?” 赖头和尚微微疑惑,随即反应了过来,跛足道人说的是谁,他声音低了几分道:“你是说……那异世之魂……” 跛足道人点头:“我们去送她一番机缘,看她是要凡尘富贵,还是要仙途。” “说到底,道兄你还是不希望武帝临朝。”赖头和尚反应了过来,跛足道人要引那恭夫人入仙途,就是不希望,恭夫人帮助女帝改天换日,道兄还是迈不过那个坎儿。 跛足道人闻言,神色冷了几分,心有不甘道:“当年武氏差一点将李唐皇室屠尽,连亲子都没有放过,当年她虽然登基了,但最后还是还朝,说到底还是败了。现如今借那异世之魂带来的转机,脱离忘川,又想来一次恶紫夺朱,怎能让她成功。如果只有她一人,那结果与武周代唐没有什么不同,到底还是改不了这天地乾坤。但是,那异世之魂不一样,她来自大千世界,又得了机缘,没喝孟婆汤,她带来的变数太多了。只要将其引到仙途,就能断武瞾一臂,撅其根基!”说到最后,跛足道人有些咬牙切齿,早知道这异世之魂能带来这么大的变数,当初还是该将其除了的。 第138章 谈话 赖头和尚见他身上冒出丝丝黑色,大喝一声:“道兄,醒来!”说着,他便念起佛偈。 梵音入耳,跛足道人逐渐恢复神智。 “道兄,多谢。”跛足道人给赖头和尚道谢。 赖头和尚道:“你我相伴近千年,何必如此客套。道兄,大唐早已不在,你何必呢?你马上就要渡劫,修成地仙了,这心魔不除,雷劫难渡。道兄,你着相了。”赖头和尚叹息一声,两人也算是至交好友,相伴千年,着实不想跛足道人折损在心魔劫上。 跛足道人脸色有些灰败,有些颓然道:“武瞾不死,心魔难消。” “武瞾千年前就死了,现如今这人不是武瞾,她姓陈,不姓武。”赖头和尚劝道。 跛足道人摆手,不想再讨论此事,便道:“先去找那徐氏吧,她百般算计甄宝玉,想来是为了逼我们现身,既然她想见我们,那便去会会她。” 赖头和尚点头,便催动术法,淡淡的荧光闪过,两身的身影就消失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歌声穿透宅院,清晰的传到徐乐的耳中。 徐乐放下手中的书册,对木棉道:“有贵客临门,开中门迎客。” 木棉一愣,今日有客上门?没听门房那边说呀? 但是,徐乐既然开了口,木棉就出去吩咐人去门房那边传信,开中门迎客。 门房那边也奇怪,无缘无故的,主家怎么叫人开中门迎客。 门刚打开,一阵恶臭传来。 赖头和尚道:“道兄,主家开门迎客了,门神隐去,我等进门吧。” 跛足道人点头,两人显出身形,在门房惊愕的目光下,缩地成寸,踏入大门,就越过了影壁,到了里面。 三个门房,腿一软,就跪下了。 高人呀! 徐乐坐在客厅里,一阵异味袭来,木棉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徐乐道:“你先下去。” 木棉有些担心道:“奴婢还是陪着奶奶吧。”今天的事情,奇奇怪怪的,木棉有些担心徐乐的安全。 徐乐摇头道:“下去吧,我不会有事的。你去找丽娘,叫她准备一些线香。” 木棉看徐乐神色坚定,不敢再反驳,就行礼退下。 木棉离开后,一僧一道就出现在大厅之中。 徐乐见人进来了,笑着的道:“两位远道而来,请坐。” 赖头和尚与跛足道人对视一眼,这女子倒是好胆量,难怪能从一个奴婢爬到人上人的位置。 “小女姓徐,单名一个乐字,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徐乐请两人坐下,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两壶清茶,还有两碟子点心。 “茫茫大士。” “渺渺真人。” 徐乐微微一笑:“渺渺、茫茫,渺茫不似凡俗人,好名号。”说着,又转了话头,“两位真人请,凡俗之人,唯有两壶清茶,慢怠了。” 茫茫大士道:“两壶清茶,映世间事,足矣。” 徐乐道:“大士禅机,小女凡夫俗子,体会不到个中真意。清茶两壶,难抵世间珍馐。”茫茫大士打机锋,以清茶喻人,让徐乐敛收贪意,知足。徐乐却不愿,人若无贪欲,又如何奋进,得了清茶,又要珍馐,人之本性罢了。 徐乐尊重人性,也从不认为人性“本恶”有什么不好,她知晓自己的贪婪,从不以其为耻。 “夫人现如今,钟鸣鼎食,何故再乱天下?”茫茫大士道。 徐乐回他:“非小女乱天下,而是这天下本就乱,小女不过是将这乱展露了出来。敢问大士,这天下乱了,这百姓的日子,是过得好了,还是过得差了?”徐乐可不认自己扰乱天下,这天下要是真乱了,老百姓的日子能过得这么好吗? 至少,自己开展海运以后,老百姓的日子都好过了,至少三餐有济,即使是暹罗州的百姓,过得也比以前好多了。 徐乐认为,自己不仅无过,还有功。 茫茫大士看向徐乐,见其神色坚毅,便知自己是劝不了了。 徐乐捧起身边的茶盏,向两人敬了一敬,一僧一道也捧起清茶,喝了茶水。 渺渺真人道:“凡俗茗茶,终究带着一股尘土味,不及仙茗佳酿。” 徐乐喝茶的手一顿,便合上盖碗:“凡俗之人,不曾饮过仙酿,倒是不知,这仙酿如何?” 说罢,便带着几分期许看向渺渺真人,渺渺真人见此,心中满意。 凡俗之人,再怎样,也难逃仙途诱惑,一盏仙茗,拿下一个小女人,不是轻轻松松的。 渺渺真人袖摆一挥,三杯仙茗落于茶几上,白玉为杯,杯中飘着几片碧绿清透的仙茶,荦荦茶香飘散而出,遮掩住了满屋酸臭之味。 “夫人,请。”渺渺真人道。 徐乐便捧起仙茗,清甜的茶水入肚,一股暖气从小腹升起,便觉身子一松,有一种松快之感。赞道:“果然是好茶,非凡茶可比。”说罢,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好东西,就得先入肚。 渺渺真人道:“凡人百年之后,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浪荡乞儿,终将化为一杯尘土。不及仙道脱尘,能得长生,得个大自在。” 这话,就是在引徐乐入仙途,让其舍弃凡尘富贵了。 徐乐眼神微微闪动,故意露出一副向往的模样:“仙道贵生,可小妇人一介妇孺,平日里也常看德道经,颂几篇真言,可惜……难得真意。” 见徐乐心动,渺渺真人便道:“观夫人与我等有缘,又是得了造化而来,道人手中有一册炼气真言……”说着刻意停顿,看徐乐神色,见其露出一副贪婪的模样,便放下几分心。 徐乐便紧接着道:“求真人赐法,小女愿用全部身家相换。”徐乐试探对方有什么用意,不然平白无故的,给自己功法,天上掉馅饼了? 比起天上掉馅饼,徐乐更相信这两人不安好心。 不过,这功法,自己倒是真想要。 渺渺真人道:“凡俗金银,于我等无用。这真言赠予夫人,只盼夫人早日走上正道,少沾凡俗之事,沾染了红尘气,就难得正道了。”说着,一张布帛浮现在徐乐身前。徐乐拿手碰了一下,布帛便落于她手,手指轻轻捻动,这布帛非锦非缎,感觉起来,像是纱罗一类的东西。 徐乐得了功法,便应道:“既得真经,哪顾得上凡尘之事。”拿起布帛细细看,见上面的文字是用篆书书写的,有些看不大懂,但还是看来看去,那贪心的模样,任谁都瞧得出来了。 从渺渺真人这里得了真经,徐乐眼珠子一转,贪心渐起,看向茫茫大士。 第139章 各自算计 徐乐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茫茫大士不觉就轻视了她几分,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得了些造化的女子,终究是头发长见识短,贪心得狠。 随即,茫茫大士就道:“小僧这边,有一朵清莲,有聚灵之效,便赠予夫人。” 徐乐一把拿了东西,顺便嘴上客气了两句:“多谢大士,倒是偏了大士的好东西了。” 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送了真经清莲,就唱着好了歌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徐乐,凡尘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要贪恋。 两人走后,徐乐脸上的笑就落了下来,眼神冷了几分。 这两人,话里话外都说不要贪恋红尘,不要扰乱天下,他们究竟在担心什么?亦或者说,自己的存在,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两人做神仙做久了,想来看不上凡人,亦或者是小瞧了凡人,自己不过略略显露两分贪色,他们的神情便松懈了两分。 徐乐先前做人奴婢,最擅长察言观色,那两人神情变化虽然微妙,但还是被徐乐察觉。 徐乐在思索,一僧一道的用意,那边一僧一道也在说起此事。 “道兄,你看那徐氏,方才的表现,是真是假?”赖头和尚道。 “哼,奸滑小人,一颗贪心,难登大雅之堂。”跛足道人点评道。 赖头和尚听了,便有些担心道:“这样的小人,能成什么大事?那一卷真经,真的能让她沉迷修炼,少管凡俗之事吗?”修道难,难如登天,茫茫大士怕徐乐吃不了修仙的苦,入不了门,就将真经抛到一边去了,愈发追求凡俗富贵。 渺渺真人道:“放心,那一卷真经,前半截,是先秦炼气士的修炼之法,凡人也可入门,有轻身之能,虽然不能上天入地,但飞檐走壁还是行的。后半卷,是你我从仙姑那秘境中得多先贤广成子留下的一段心法口诀,你我研究多年,也不过学得一点皮毛。那徐氏学了前半段,得了不凡后,定然会沉迷修道,钻研后半卷。道之一途,只要是入了门道,就令人沉迷,徐氏定然逃不脱,她要是钻研真经,就抽不精力来管事,你我再点醒神瑛侍者真灵,神瑛侍者为了绛珠真灵,定然会出手,到时候两人斗了起来,你我不就脱身了。” “道兄好算计!”茫茫大士赞赏。 “不过略施小计……”渺渺真人露出一抹自得的笑,他是皇室出身,这点子算计还是有点,不然当年也不能从武皇手中逃走,还入了仙途。 茫茫大士就道:“那……甄宝玉进士及第之日,便是神瑛侍者真灵苏醒之时。” 两人说笑着,就消失在街头。 两人走后,徐乐收好东西,就叫来木棉,问她:“丽娘的香制好了吗?快点来,压压味儿。” 那一僧一道身上的味儿实在是太大了,徐乐自己都佩服自己,方才还能笑得出来。 木棉道:“现制的香效果不好,丽娘便给了奴婢一堆艾草香,说这个熏着去味。” “那便点上。”徐乐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木棉就叫小丫头们,将这艾香,上上下下都点上了。 晚间,徐乐从空间里拿出一支香,香气萦绕,不过三五个呼吸间,外间守夜的丫头,就睡得沉了。 这东西,是徐乐私下里要丽娘做的安神香,其实就是“蒙汗药”的一种,是给徐乐防身用的。 现下,徐乐用到了丫头的身上,随即进了空间,翻看那布帛。 徐乐只认识一些常见的篆书,下午去书房拿了一册篆书,对照着翻译出来,前半截虽然有些晦涩难懂,但磕磕绊绊的,也能弄清楚是个什么意思,后半截,就难了,聱牙戟口。 徐乐看了一夜,先将这布帛上的文字死记硬背下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直到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应,提到上一句,就能顺口说出下一句那种。 徐乐得了真经,也没有乱练,而是寻找通晓金文古石之辈,学习金石文字。 这时候,徐乐突然想起,贾赦就是一个精通金石文字之辈,可惜死得早了,现如今找的这些人,都不算太通。 徐乐将那布帛上的文字,誊写了一段,散出去,让人解读,选出好的来。 这一段文字,最后落到了黛玉手中,黛玉得知是徐乐要解读这段文字,就落笔为其写了。 宝钗那时,恰巧在林家,与黛玉闲话,见了就与黛玉探讨了一二,两人将这段文字解了出来,着人送到诰命府邸。 宝钗道:“方才那段文字,虽只有二十余字,但读起来口舌生香,直觉腹中多了一股热气,不知是否是我多想了。” 黛玉闻言,惊讶道:“原来姐姐也有此感,我方才也有此感。” 宝钗与黛玉对视一眼,宝钗道:“听闻徐姐姐迷上了修道,想来是从哪里得了一段真经,方有此奇效。” “那……得给徐姐姐去信,让其小心一些,免得有心之人,瞧出了奇妙之处,生出了歹心来。”黛玉第一反应,就是怀璧其罪,怕徐乐因着这段文字,惹出什么乱子来。 宝钗点头。 徐乐得了消息,给两人回信,此事她已经想到,既然敢将这段文字放出去,就说明,她是做好了准备的。 徐乐对外的托词就是,一对古怪僧道,突然上门求了万金,给了这么一段文字。 她对外树立的人设就是痴迷修道,为了这些,不知抛费了多少银钱。 还有就是,这世上有那慧根的人也不多,即使得了这段真言,也不像宝黛二人这般,读了两遍,便得了气机。 徐乐要寻到是通晓金石文字之人,又想起贾赦原先书房里有不少这样的书册,便上了门,求王熙凤允她抄录一份。 不过是抄录一份书册,王熙凤很爽快就同意了。 贾老太太听闻此事,摇摇头,对琥珀道:“这丫头,跟敬哥儿一般,走了歧路了。”好端端的,修什么道。 现如今,贾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是琥珀,至于鸳鸯,她年岁渐长,贾老太太对其还是有几分情谊,在贾家旧部中,找了个百户,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 鸳鸯原先对贾琏有几分心意,但看得出王熙凤本质上还是善妒的,能容得下一个怯弱不争的容秀,但绝容不下长辈身前的大丫头,便点头嫁了。 这段时间,荣国府不少的丫头都嫁人了,王熙凤又选进一批家生子进来,同时趁着这个机会,去掉了冗杂的岗位,将这些人调到缺人的缺上,精简开支。 贾家现如今虽然不缺银钱,但贾家势微,也不好再摆那么大的排场了。 徐乐上门借书,抄录了三个多月,才将贾赦书房里金石相关的书册抄录完。 贾赦在书上注了不少的注释,看完这些注释,徐乐感慨:“不想这糊涂的大老爷,竟然还是个博学之辈!”你可以说贾赦无德,但不能说他无才,金石一道,确实是十分精通。 第140章 神瑛侍者 在徐乐抄录这些书册的时候,那些学子也考完了春闱,甄宝玉看完榜,榜上看见了几个熟人。 一个是国子监的名人张景珩,甄宝玉听过他的美名,但未曾一见,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缘分,他在国子监旁听过半月,一次都没见过这“玉人。” 还有一个是贾家的,贾家这次来参考的有贾宝玉、贾环、贾琮,唯有宝玉得中贡士。 当初秋围时,贾兰也下场试了试,连副榜都没上。 贾环安慰他:“兰哥儿,你现今才多大年岁,年考中秀才,已经是少年英才了。” 贾兰对此,也不甚伤心,他就是凑个热闹,他这个秀才是擦着榜尾过的,下场考试,肯定是考不中的,就是去凑个热闹,涨涨经验。 至于宝玉、贾环、贾琮三人,宝玉虽然不爱八股文字,但他聪慧,只要用心学了,一日之功,抵旁人一月之功,天资过人。 贾珠承诺过宝玉,只要他考中进士,他便走人脉,让宝玉入翰林院。 翰林院清贵,虽然有无翰林不入阁的说法,但是那么多的翰林,有几个熬出头的?宝玉在里面混日子,抄录书籍,学一学贾政,几十年不挪窝,好歹能得个清贵的名头,日后分家了,也能庇护家小。 贾珠说是走人脉,实际上,为了宝玉这个弟弟,贾珠贴上了自己当初在江南的功劳,上了折子,为宝玉求了这个翰林。 宝玉当初衔玉而生的名头太响,贾珠也怕皇帝容不下宝玉在京中为官,即使知道宝玉凭自己也有可能考中翰林,但还是上折为宝玉请恩,帝王心性难以琢磨,贾珠不敢去赌那一个可能。 贾珠是个得用的,当年在江南也立下不少的功劳,皇帝便允诺,只要贾宝玉考中进士,就破例点进翰林。 宝玉虽有个衔玉而生大名头,但皇帝还真不在乎,因为……这人说聪明吧,那肯定是聪明的,用功读两年,就能中进士。说他聪慧吧,脑子又有点轴,某些事情上,有些天真,有些赤子之心。 原来,真的有人既聪明又蠢钝的,皇帝对其就更放心了,他兄长又是个得用的,不过是个翰林,养着也就养着了。 至于贾环与贾琮,他们两人虽然不如宝玉才学好,但也考中了举人,今科参加春闱,不过是累积经验,同时也是让他们结交一些学子,积攒一些人脉。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打马御街前! 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榜眼探花,那探花郎仙人之姿,早就闻名京中,今日状元游街,沿街的包间,坐的都是贵人家的女眷。 “快瞧,玉人张郎来了!” “哪里?快让我也瞧瞧,是个什么模样?” “玉人来了!” 百姓也哄闹起来,不停的抛掷手绢、绢花、荷包,叫着“玉人、张郎”。 “哈哈哈,张兄,这沿街的百姓,都是来瞧你的,因你一人,而万人空巷。此生得见此情此景,不算白来人世一遭。”一旁的榜眼戏谑道。 张景珩维持着温和的笑,微微偏头,躲掉侧面扔来的荷包,熟练得让人心疼,对着榜眼道:“欧阳兄,小弟面皮薄,莫要拿小弟说笑。” 榜眼见他面皮微微泛红,就笑了起来,不再调笑他。 前面的状元郎,一边朝恭贺的百姓拱手,一边回头调笑道:“张兄,你可是玉人张郎,每次出门万人空巷,你的美名,只怕会随着今日游街,传遍天下。” 张景珩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等美名还是留给别人吧!” 身旁听见此话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说笑间,游街一直到了下午,才算结束。 宝钗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对黛玉道:“往常只听闻玉人张郎的美名,总觉得是他人妄言,不过是略微长得好些的一个郎君,今日一见,倒是有些自惭形秽。”宝钗自诩貌美,但见了这玉人,才知自己美得俗气了。 黛玉笑道:“比你家冷二郎还好?” 宝钗脸色微微泛红,白了黛玉一眼,捏着黛玉的小脸道:“好个贫嘴的丫头,还没定亲呢,就说这不知羞的话。” 黛玉也瞥了她一眼,娇哼一声,跺跺脚:“你等着,等你生下孩子后,再与你清算,不过是仗着肚子,拿捏我不好与你算账。” 宝钗闻言,就故意挺挺肚子,颇有一种“仗肚而娇”之感。 两人说笑着,绕着避开人群,与游街的人马擦肩而过。 张景珩恰巧回头看见了,久久没有回过神。 一旁的榜眼见了,回头,什么也没瞧见。 榜眼道:“你在看什么?” “没事儿,瞧见两个面善的,一晃眼就不见了。”说着,张景珩驱使着马匹,跟上前面的状元。 琼林宴上,最出风头的就是三甲鼎,贾宝玉瞧见张景珩,收拾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皱的下摆,端着酒杯去给张景珩敬酒。 刚走到近前,有人就快了他一步。 甄宝玉端着酒杯,给张景珩敬酒,面露两分痴迷垂涎之色。 张景珩面色冷淡了下来,不知为何,一瞧见眼前的人,就觉得不舒服。 甄宝玉敬酒,张景珩并不想喝,正要拒绝,一旁的状元郎看出他的不喜,就对甄宝玉道:“怎么只敬探花郎?” 甄宝玉痴迷的神色收敛了两分,忙去敬状元郎,此时榜眼就拉走了探花。 榜眼道:“好个没皮的,这样的场合,也敢生出龌龊心思。”张景珩长得好,一些有龙阳之好的权贵子弟,都对其生出来心思,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榜眼也见过两次,见甄宝玉这模样,就瞧出来甄宝玉心思不对,怕张景珩在琼林宴闹起来,便配合着状元郎将人拉走。 贾宝玉瞧见张景珩走了,看了看场合,便只能遗憾的坐回去,只等日后再叙。 过了琼林宴,三甲鼎就入了翰林,其余的进士,六部轮值,三个月后参加翰林院考试,前十者入翰林。 贾珠虽然已经给贾宝玉求了恩典,但贾宝玉还是参加了翰林院考试,最终以第八名进了翰林,他之后的第九名,就是甄宝玉。 徐乐得知甄宝玉入了翰林,要在京中购买屋舍下人,就将让自己手里的人牙子,将准备好的下人,送到甄宝玉跟前,确保甄宝玉身边,全是自己的人。 一个人两个人,可能会引起怀疑,但所有人都是,那就不容易起疑了。 甄宝玉考中翰林后,一僧一道就出现在甄府内,甄宝玉迷迷瞪瞪的,半梦半醒之间,生魂入了太虚幻境。 警幻仙姑与可卿瞧见了甄宝玉,大骇,劫数未过,神瑛侍者怎么归来了? 警幻仙姑掐指一算,天机蒙蔽,无法掐算,见神瑛侍者神魂被红尘气所侵染,怕女娲宫那边责怪,思前想后,还是点醒了神瑛侍者真灵。 第141章 仙神 神瑛侍者真灵苏醒后,脸色十分难看,补天石真灵苏醒,自己鸠占鹊巢的打算就落空了,现如今连补天石本体都消失了,不知被何人所得。 化凡一次,所有的算计都落空了。 警幻仙姑见他面色不好,想了想,示意可卿上前安抚神瑛侍者。 她们只是小世界不入流的天仙,得罪不起神瑛侍者这样的,大世界入了仙籍的,只能柔声安抚。 可卿生得妩媚动人,神瑛侍者见了,便生了色欲,与之颠鸾倒凤,心中怒火渐消。 可卿就对警幻仙姑使了个眼色,警幻仙姑这才上前,她容色极佳,伏低做小一番,神瑛侍者就消了气。 神瑛侍者道:“补天石没了,绛珠草的木灵之气不能再落空了,在凡间我不能动用术法,与凡人无异。林海那边,你让人动动手脚,我要绛珠草的真元。” 警幻仙姑蛾眉微微蹙起,犹疑道:“他乃朝中忠臣,有皇朝国运庇护,我那两个属下,强行迷惑他心神的话,恐遭反噬。” 皇朝国运正盛,警幻仙姑不过是天仙修为,哪里敢随意出手。当初选择帮助神瑛侍者,不过是想从神瑛侍者身上弄一些好处,他从大世界来,大世界随处可见的灵花灵草,在这个世界,就是难得一见到天材地宝。 神瑛侍者脸色黑了,他也明白,此事不容易,便道:“既如此,你便渡一缕仙力与我。”有仙力,即使不用术法,也能飞檐走壁,到时候安排一下,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可操作性很大。 警幻仙姑为了打发走神瑛侍者,就给了一缕仙力,将其送回凡身。 甄宝玉醒来,眼神一变,此刻,他不仅是甄宝玉,更是神瑛侍者。 甄宝玉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天天伺候他的小厮看出来了,连夜将这个消息送到了徐乐面前。 徐乐眼睛微微一眯,有个大胆的猜测,对木棉道:“明日,你给翰林院的张翰林下一个帖子,请他过府一叙。” 之前,徐乐散出一段篆书,收到了不少的译文,最后,黛玉、宝钗与张景珩,他们给出的译文是一模一样,徐乐对宝黛二人是十分信任的,张景珩能给出一样的译文,说明他在金石文字上是精通的,她要请三人,为自己翻译整篇真经。 张景珩的真实身份,徐乐是知道的,张景珩那样的身份,做个闲散的官员最好,他要是在这些外道上用心,只怕皇帝也是满意的,顺带还能卖皇帝一个好。 张景珩得了帖子,就回来帖子,约好,后日休沐便上门。 徐乐将真经临摹了三份,将其中两份送到了林家、薛家,请黛玉、宝钗为自己译文。又送上好些礼物,薛家那边,是两个合作的机会,林家这边是古玩字画。 两日后,张景珩就来到了诰命府邸,徐乐亲自去迎的。 张景珩拱手行礼,徐乐还礼。 张景珩道:“下官没有想到,夫人连这样的真经都能拿出来。”他面上感叹,心里却在想,徐乐这样的行为,过于大方了,这其中有什么算计。还有就是,对方就这样信得过自己吗?不怕自己在译文上做手脚?他们两人之间,也没有多深的交情,对方如此信任自己,也是奇了。 徐乐道:“张大人请坐。” 两人依主次坐下,丫头端来茶水点心,徐乐让她们在门边守着。 见丫头们都出去了,徐乐才道:“真经虽好,也要明其真意,我不过一介妇人,没甚见识,只得托大人帮忙译文。大人乃真君子,我信得过大人。而且……大人心中的鸿鹄之志不在官途,不如与小妇人一起,求一求那仙途大道?” “夫人这话就谦虚了,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都说没见识,那下官这样的……跟井底之蛙有什么区别?”张景珩明白,徐乐是在点自己的身份,自己这样的身份,确实不宜在官途上太出彩。他考科举,也不过是给自己明面上弄一个好身份,士农工商,他要保护自身,就得迈入士的阶级。 两人打了一会儿机锋,徐乐便将临摹的真经拿了出来。 张景珩看着这真经,微微皱眉道:“这前后,是两篇不同的经文,前一篇十分的简单,看一眼就懂,后一篇,倒是有点儿意思,但也就那点意思。” 徐乐听了,感觉心梗。 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这么大吗?自己看了半天,都半懂不懂的,对方看一眼,就全懂了? 张景珩看完,就道:“拿笔来。” 徐乐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拿出来,亲自给张景珩研墨。 张景珩提笔就写,笔墨刚落下,他身上就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徐乐瞪大眼睛,不是!这就入门了! 这就是天才跟普通人的区别吗? 徐乐感觉自己要心态不平衡了,她素来觉得,自己也是个比较聪明的,学什么都快,一点就通。但是,这经文,前二十来字,她细细咂摸了许久,才学出一些东西来,找到了气感,但是对方就通读一遍,就直接入门了! 这就是天才跟凡人的差别吗? 就在徐乐胡思乱想间,张景珩停笔,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多了一股子气,蕴养全身经脉,他立定,徐乐不敢打扰。 两刻钟后,张景珩睁眼道:“这前面的经文,只能修出气机,有延年益寿之效。想要步入修行,还差了点,后面半篇,倒能入修行之道,但是个残篇,方才我试着推衍了一番,按我的推衍补全了,至少能修到天仙境不成问题。”说完,张景珩自己都愣了一下,方才脱口而出的“天仙境”,他从未了解过修行的境界,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说完,又感受了一下,接着道:“方才我入定片刻,已然是炼气大圆满,要筑基了。不过,筑基有雷劫,得找个开阔地地方渡。” 徐乐彻底麻了! 不是! 到底谁是穿越者呀! 自己这个穿越者还没开挂,对面就开挂了! 要不是经历得多,徐乐心态当场就得崩。深呼吸几次,徐乐才放平心态,看向条案上的那几页纸。 张景珩不仅一句句给她译了出来,还给她做了很多的注释,现如今,徐乐再看这些文字,就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不知不觉,就入了迷。 第142章 宝玉成亲 徐乐只觉恍然一瞬,陡然回过神来。 张景珩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见徐乐回神了,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道:“怎么才炼气一层?” 徐乐:…… 并不想跟“天才”说话。 徐乐心里苦,但只能憋着,还要感谢张景珩的帮助。 张景珩道:“不过是小事,也多亏夫人你的这篇真经,引我入道,论起来,还该我谢夫人才是。下次再见,夫人可去钦天监找我。” 说着,张景珩就离了大厅,抬脚一步,就从大厅内,到了门边,声音悠悠传来:“下官告辞!” 徐乐:…… 这一刻,徐乐真的懵逼了,不是……同样的学,人家一遍就有缩地成寸的本事了!自己呢!才得气感! 徐乐暗自劝解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不跟天才比,我只要每天进步一点点就好,胜过自己就好……” 啊啊啊啊啊! 再怎么劝解自己,徐乐还是忍不住发泄一下! 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态。 徐乐将东西收到公寓里,再叫丫头们进来伺候。 过了两日,宝黛二人将她们译好的经文送了来,两人信中皆言,感受到气机。 徐乐:…… 好好好!都是天才对吧,就自己一个普通人,好气,但日子还得过。 徐乐气闷了一会儿,就好了。 吩咐底下的账房,将兵部那边的账册再看几遍,自己不顺心,就找找别人的茬,那自己的气就顺了。 徐乐闲的时候,还自己看了两本,将一些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 朝堂大动,兵部尚书被贬谪,其余相关人员,皆下狱,边疆将领也变动了一番。 边疆将领一般是不敢轻动,但皇帝已经决定要清除兵部的毒瘤,因此宁愿冒着忌惮之心将王子腾提起来,也不愿意放过这样好的一个机会。 王子腾拜了尚书,入了阁,一时间忠靖侯府门前车如马龙,王子腾深谙低调原则,将这些人拒之门外。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四王八公昔日的教训还在眼前,王子腾提醒自己小心行事。 徐乐作为义女,这样的事情,总得上门一趟。 虽然“闹掰了”,但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好。 宝钗与柳湘莲也来贺喜,徐乐在王家门外遇见两人,徐乐瞧着宝钗的肚子道:“快五个月了吧?” 宝钗露出一个温柔缱绻的笑容,带着几分初为人母的慈爱道:“还有九天,就五个月了。” “那快了,再有五个月,就要恭喜你了。到时候,我上门讨红蛋吃。”徐乐上前,与她说话。 柳湘莲便退开,让莺儿扶着宝钗,自己让去一旁,留她们说话。 柳湘莲一步三回头,宝钗再三朝他挥手,让他先进去,柳湘莲这才进去。 徐乐宝钗说笑着,就走了侧门,去了后院。 今日王家宴客,朝中大臣来的也不少,男女眷分开走。 到了内院,王家收拾了一个大花厅出来待客,中间搭了一个戏台子,台上的小戏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徐乐瞧了瞧,今日来了许多十二三到十五六的小姑娘,一想便明白这些人的打算,王子腾没有儿子,有一个从长房那边过继来的嗣孙禾哥儿,禾哥儿今年虚岁十五,实岁也才十三,这些都是来相看的。 王熙瑶那边,也围了许多人,都是公侯府邸出身的小姐。 王熙凤在贵夫人中穿梭,言笑晏晏,瞧见徐乐了,就过来说话:“这样的好日子,怎么不将兕姐儿她们带来?” 徐乐道:“他们的先生严厉,平日里不轻易许假,便想着,还是等先生许假了,再带他们出来走动。” 王熙凤笑着道:“那八月十二那日,你记得带他们来我们府上。这事儿,我前两个月跟你提了的,你就让先生给他们许几日假吧,哥儿要用功苦读,不来我也不说什么,姐儿们又不科举,玩乐一日又何妨?” “那我可不敢应下,你也知道,那先生是个老学究,我可不敢惹他。”徐乐请来给几个孩子教书的先生,是个老学究,因着受过徐乐的一些恩惠,这才愿意上门教学。他虽然只是个举人,但他教出过不少的进士,之所以自己不考进士不做官,是因为不喜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徐乐对先生很尊敬,先生不给孩子放假,她也不好提。 王熙凤是明白的,就道:“这样的话,得空就将孩子们带来走动。” 徐乐应下。 没一会儿,王熙凤又去招待其他人去了,徐乐便与几个交好的贵夫人说笑。 这个年岁的贵夫人,说的都是孩子,问问这家的孩子进学没,夸夸那家的孩子学习好,得了先生夸赞等等。 一来二去,气氛也算热络。 这一场宴席结束,便进入了七月。 徐乐这几个月,有了很大的进步,那炼气的法门,也算是学会来。试了一下,飞檐走壁不成问题,圆了徐乐的一个武侠梦。 徐乐将自己的学习心得写了下来,将这篇功法教给了孩子们,四个孩子中,倒是熠哥儿,在徐乐的引导下,最先得了气机,但也用了一个多月。 其余的,就是猊姐儿,随后是兕姐儿、煜哥儿,徐乐还将后半篇比较难的教给了几个孩子,却一个入门到都没有。 想来是没有仙缘。 宝玉成亲的那一日,荣国府上下倒是热闹,就是王夫人那脸上的笑容,勉强得很。 也是那一日,徐乐瞧见了甄宝玉。 甄家虽然败了,但到底跟贾家是老亲,甄宝玉又入了翰林,宝玉成亲贾家也请了甄宝玉。 甄宝玉一直想往林如海身边凑,但每一次,都有小厮、丫头端着东西恰好经过。 一次两次还能说偶然,三次、四次,甄宝玉再蠢也看出不对来了。 甄宝玉打量四周,除了那张景珩,周身弥漫着灵气外,不见其余可疑之人。 徐乐在后院,悠哉悠哉的喝着茶,不管那“甄宝玉”想做什么,反正不是好事就对了。 对于黛玉,徐乐还是颇为喜欢的,他们这些神仙,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不好吗?总是打那些花花草草的主意。 而且,这神瑛侍者与那一僧一道,瞧着好像是一派的,那估计不是什么好人,打的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至于张景珩,徐乐猜不出他的来历,但他修炼太快了,肯定也是个有来历的?一日筑基,半月结丹,现如今对方是个什么境界,徐乐已经看不出来了。 难道又是哪位神仙,来红楼历劫了? 张景珩瞧见林如海,便上前攀谈,张景珩想讨好一个人,就没有不成的。 林如海上下打量张景珩,说起实际的年龄,张景珩已经三十而立了,但看着就跟及冠差不多,容貌隽秀,举止潇洒,颇有几分魏晋风流。 林如海一边与之攀谈,一边想,张景珩这般殷勤有什么目的。 张景珩在翰林院也是个奇葩,才学相貌样样顶尖,六部轮值后,户部、吏部争着要人,结果……这人自请去钦天监了!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同意,白白损失一个良才! 第143章 喜宴 林如海与张景珩交谈许久,张景珩言语诙谐,林如海觉得跟他谈话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这么一遭,林如海觉得这年轻人还不错。 宝玉与湘云的喜宴,史家来送亲的人,被安排在上座。 王熙凤这个堂嫂招待史家的人,李纨这个亲嫂子,反而避着史家人走。 来往的命妇们,谁不是眼明心亮的,李纨这样的行径,早被她们看到眼中。 徐乐看向一旁的王夫人,想来李纨是因着婆母王夫人,这才如此, 王夫人不喜史湘云,对史家这个落魄亲家也不甚亲近,要不是顾忌着这是喜宴,她可能就垮下脸来,连假笑都维持不住了。 高坐上边的贾老太太瞧见了,心中有些不虞,但她面上丝毫不露,顾忌着史湘云,贾老太太也不能太落王夫人的面子。 贾老太太心中明白,自己已经老了,再是长寿也不过百年的寿命,活着的时候能庇护湘云,但自己走了呢?一个不得婆母喜欢的媳妇,日子有多难过,贾老太太是体会过的。 贾老太太自己就是从重孙媳妇做起的,上面两层婆婆,讨了这个的欢心,就要失了那个的心,当初自己得太婆母的欢心,可惜,太婆母走后,婆母不喜自己,往后院塞了不少的通房姨娘。稍有疏漏,就是一顿申饬。 贾老太太自己吃了这样的苦,就不想让湘云也吃这样的苦,只要王氏不要做得太过分,自己就不能出手帮衬,不然……王氏还以为自己故意给她排头吃,自己走后,湘云只怕会被王氏嫉恨。 史湘云嫁进贾家,身后跟着四十八抬的嫁妆,史家早已败了,这些嫁妆是贾老太太私下里准备的,嫁妆是一个女人在夫家的底气,老太太心知自己庇护不了湘云多少年,就将自己的私房拿了一部分出来,给她准备了这些。 果然,有了这些嫁妆,王夫人那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喜宴上锣鼓喧天,贾老太太心中却觉悲凉,恍然间,想起自己出嫁那一日,那时自己是史侯嫡女,嫁的又是荣国公世子,谁不说这是一段好姻缘。 可是,嫁人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独守空房,婆母严厉,太婆婆瞧着虽然慈爱,但也不过是借着自己的手,跟婆母争权,那时候的自己,哪里懂得这些,只以为是太婆婆疼爱,做了她的刀,自此被婆母厌恶。 再后来,自己还未生育,丈夫就给自己弄出个庶长女出来,那个通房怀孕的时候,贾老太太心都凉透了,她什么也不敢做,只能求神拜佛,希望这个孩子是姐儿,好在神佛庇佑,那孩子真是个姐儿。 婆母压迫,香火大事,这些压在自己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只能放下侯府嫡女的骄傲,伏低做小,讨丈夫欢心,这才怀上孩子,十月怀胎,艰难的生下孩子。 也是那一日,她心死了大半。 她还记得,那一日,自己才生产完,昏昏沉沉之间,产婆在为自己擦拭身子,孩子被抱去了外间。 贾老太太隐约听见,两道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自己的夫君,另一个声音有些陌生,贾老太太隐约听见。 “你我……之子,我们的孩子……” 贾老太太昏沉之间,渐生疑窦,心都凉了一半。那一刻,贾老太太心中只觉得屈辱…… 原来,自己的夫君不爱红颜…… 贾老太太正出神,这时候薛母上前敬酒,惊醒了出神的贾老太太。 薛母笑着道:“老太太,请满饮此杯。” 贾老太太拿着杯子,喝了一点儿杯中的酒,笑着道:“老了,老了,喝两杯就烧心,可见是个没福气的。” 薛母道:“老太太哪里的话,你老身体康健,福缘深厚,是旁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薛母过来与贾老太太说话,寒暄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今日大好的日子,便来沾沾喜气,现如今正有一桩事儿,想托老太太帮着说项。”薛母给贾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菜,贾老太太很给面子的吃了。 一旁的邢夫人,叫人给贾老太太端了一碗野鸡崽子汤,又叮嘱丫头将汤上的油花撇干净。这两日贾老太太身子有些不爽,太医看诊后叮嘱,以后老太太的饮食不可再大油大盐,以清淡为佳,但老太太吃惯了重口,吃清淡的菜没有味道,只有这汤水能喝得进去。 薛母瞧见了,就道:“大太太心细又孝顺,老太太好福气。” 邢夫人得了一句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只道:“不过是多叮嘱两句,也不费什么事儿,哪里值得薛太太这般夸奖。” 贾老太太看看薛母,又看看邢夫人,平日里这两人也没甚往来,今日薛母却捧着邢夫人说话,想来是有所求,低头略微一思索,就猜到了薛母的来意。于是就道:“你方才说有事托我说项,且说出来,我听听。” 薛母就笑道:“说起来,这事儿还与大太太有些干系。”邢夫人一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薛母所求何事,居然与自己扯上了联系。 薛母接着道:“大太太的娘家侄女,我瞧着十分的好,我夫家的侄儿薛蝌,老太太你也见过,现如今真是婚配的年岁,他母亲素有痰症,不宜操劳,便将他婚事托与我。我瞧着,大太太的侄女十分的好,便腆着脸来求娶。” 贾老太太笑道:“原是此事,说起来倒算得上郎才女貌。” 邢夫人一听,脸上就带上了喜色,但心中还有些迟疑,不是薛家不好,而是对于邢岫烟来说,太好了。 邢岫烟虽然有个一品诰命的姑姑,但父母着实是不争气,又没个得力的弟兄帮衬,这样的家世背景,配个地主老财是够的,配个豪商巨富就……齐大非偶了。 见邢夫人迟疑,薛母就道:“邢姑娘才貌品德,样样都好,我瞧着着实喜欢,这才上门说项。她这样的好姑娘,我怕别人抢走了去,这才心急,来老太太跟前,托她老人家帮着说话。”因着这里来往的人不少,薛母便没有提及邢岫烟的名,免得事情没成,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贾老太太听了,就笑着道:“你这也太急了,要提亲说媒,也得带上茶叶酒席,再上门请我等过去,才是礼数。”这话的意思,就是愿意帮薛家说这媒,算是给薛家与邢夫人这个大儿媳一个面子。贾赦死后,贾老太太对邢夫人也没那么挑剔了,这点子脸面是愿意给邢夫人的。 邢夫人心里是有些意动的,但女方上赶着好似不大矜持,就推了,只说看看男方人才品貌后再做决定。 薛母也只是说上一说,正式的说亲,当然不是一次就能成的,就是先露个口风出来,女方要是满意了,也会托人给个暗示。 男方家带着媒人带着礼上门说亲,要是没得到女方的允许就贸然上门,那就太无礼了,有强逼之嫌。 第144章 红楼事暂了·1 薛母为薛蝌说亲邢岫烟,现如今薛蝌又在徐乐手下做事,便上门请徐乐做陪宾,上荣国府求亲去。 徐乐应下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之前倪二推举薛蝌管理鸿昌海盟海外的事务,徐乐便考察了一番,确实是一个有能力的,便聘请他做海盟的大掌柜。 若说红楼众多女儿,徐乐对谁都印象最深,大概就是邢岫烟了。书中对她的着笔不多,贫寒出身,却不自苦,也不自轻自贱,她像山中的高士,体味过人情冷暖,感慨过世态炎凉,却依旧那般的从容。 宝琴得知,母亲跟伯母要为哥哥薛蝌说亲,有些担心,怕嫂子性情不好,不好相处,又怕嫂子会嫌弃自己这个“退过亲”的小姑子。 当宝琴得知,说亲的对象是岫烟后,宝琴惊喜道:“原是岫烟姐姐,若是她的话,再无不好的。” 薛宝琴的母亲薛二太太见此,就笑着道:“就这般喜欢这邢姑娘?一提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宝琴笑着倒在母亲的怀里,跟母亲撒娇道:“岫烟姐姐人极好,就连林姐姐见了,都夸她一句好,说她不是俗人。” “潇湘县君都这般说,那肯定是个好姑娘了,能为你哥哥求得这样一个好姑娘,倒是你哥哥的福气。”薛二太太搂着女儿,爱怜不已,心中的担忧,分毫未显露。 薛二太太对儿子的婚事倒没有那么担心,她担心的是宝琴的婚事,宝琴退过一次婚,想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难了,低嫁也不是个好的选择,世间多是薄情寡义的男儿,扒在女子嫁妆上吃喝,吃完喝完,还要嫌弃对方不肯卑躬屈膝的将他抬上天。 母女两人说着话,薛二太太吩咐人去准备礼品,叫薛蝌亲自送到邢家,邢忠夫妻虽然不堪,但再怎么样也是邢岫烟的父母,该有的尊重礼数还是要有的。 邢忠得知邢夫人给女儿说个这般好的亲事,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女婿这般的有钱,日后跟着女婿养老,想来他也不会吝啬,用几个钱养着老丈人。 邢母沉默不语,她有些不安的搓着双手,手掌搓动的时候,隐约能听见摩擦声,为了养家,她的双手已经粗糙得不成样子了。 邢岫烟从荣国府回来,瞧见的就是这场景,她看了一眼满面喜色的父亲,又看看有些不安的母亲,上前给父母行礼。 自从回京后,有了邢夫人的帮衬,邢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也不需要邢母出去做活赚钱了,失去了底气的邢母,连反驳的话语都不敢说。 邢岫烟的婚事就这样定下,邢母为了给女儿攒些嫁妆,开始没日没夜的纺织刺绣,虽然挣来的钱,还比不上薛家上下一日的花销,但这是一个母亲,能为女儿做的全部。 邢岫烟理解母亲的心意,没有劝母亲不要再做,而是时常回来,与母亲一起做活儿。 走礼合八字,小定,走完这一系列的流程,就过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亲友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邢岫烟与薛蝌定亲,后是王熙瑶定亲,定的是一个国公府的小世子。接着,便是禾哥儿订亲,姑娘门第不高,是国子监的新祭酒家的姑娘。 还有小雯,原先她在荣国府管理绣房,后王熙凤在外面开了一个绣坊,将这些绣品,走徐乐的门路卖到海外,利润能翻十倍,小红做了绣坊的管事,小雯做了绣坊大师傅。 小雯人长得漂亮,又伶俐,到了绣坊没多久,就有人看上她上门求亲。 小雯最初百般推拒,后来遇到了合眼缘的,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男方是个秀才,在私塾教书,家底子不差,是京郊富户,他名下也有百亩良田,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对小雯也是真心,直言愿为小雯不纳二色。 王熙凤叫人查过,男方人才品貌不差,家世也还行,问过小雯的意思后,便为他们定下婚事。 紧接着,就是探春与惜春,探春定了伯府的一个次子,惜春定了一个举人,这两个人选,是王熙凤精挑细选出来的。 最让徐乐没想到的是,袭人这丫头,又闷不吭声的干了大事,史湘云进门才一月,袭人就有了身孕,瞒了三个月后,才爆出来! 史湘云被打得措手不及,才入门三月,就要做便宜娘了!世家贵族,哪有这样的规矩?正房太太还没有生育,通房姨娘就偷摸着有了身孕。 贾老太太得知此事后,觉得袭人内里藏奸,作为通房居然敢偷倒避孕的汤药,偷摸着怀上孩子,即使不是为了湘云,为了宝玉后宅的安宁,也得将袭人处置了,便要让人给袭人灌打胎药。 王夫人虽然不喜袭人,但她更不喜史湘云,便做主要留下袭人的孩子。 最后,贾老太太跟王夫人博弈拉扯许久,最终的结果是,袭人生下孩子后,抬为花姨娘,但生的孩子不能养在自己的膝下,要抱到正房去。 王夫人留下袭人母子,就是给贾老太太与史湘云添堵的,她并不在乎这个孩子养在谁的膝下。 徐乐得知此事后,不住的摇头,袭人太着急了,如果不是因为王夫人跟贾老太太别苗头,只怕袭人生产那一日,就出不了产房。 贾老太太要是下狠手,即使有王夫人的庇护,袭人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最后,还是史湘云顾着当年的那点子情分,留了袭人一命。 因为史湘云明白,袭人并不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威胁,即使是生了个儿子,也不过是个庶子,到时候养废了就是。真正对自己有威胁的,是王夫人这个婆婆,不得婆婆喜欢,史湘云的日子真的难过,王夫人磋磨人的阴损法子太多了。 晨昏定省的时候,让史湘云在门外多站半个时辰都是小事,用膳的时候,拖上一个多时辰,让史湘云错过饭点,等史湘云回屋的时候,宝玉不是用了饭休息了,就是去通房的房里用饭去了。 夫妻两人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十天半月难见一面,这样下去,夫妻情分还能剩多少?史湘云又如何怀上身孕? 王夫人用这样的法子,贾老太太都不好说什么,因为她自己就曾这样做过,王夫人不过是将这些都用在了史湘云身上。 宝玉曾为史湘云说过话,但是他越劝王夫人,王夫人越偏激,待湘云越差,久而久之,宝玉就不敢说话了。 史湘云嫁进贾家不到半年,人就憔悴了许多,曾经明媚爱笑的她,眉间添上几分轻愁。 徐乐再见史湘云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憔悴消瘦的史湘云,看着倒有几分像书中的“林妹妹”了。 徐乐私下里还曾跟平儿感叹此事,平儿道:“二太太的性子,越发的……”平儿不好明说,王夫人的性子偏激了许多,有时候甚至连贾珠都劝不住她。 两人正在说话,一个婆子,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口中喊道:“奶奶!奶奶……方才……王家那边传信,王大奶奶不好了!” 第145章 红楼事暂了·2 平儿手中的茶盏滑落,发出清脆的瓷器破碎声。 徐乐手不自觉用力,手里的茶盏就裂开了。徐乐颤声道:“怎么回事?混说些什么?” 那婆子见徐乐怒瞪着双眼,战战兢兢道:“方才……王家那边小厮传信,说王家大奶奶,没了……” 平儿听完,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徐乐连忙扶住她,一旁伺候的丫头也上前搀扶。 木棉见此,快步上前,细细的询问婆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木棉道:“好端端的,王家大奶奶怎么就没了?” 婆子回道:“王家那边传来的消息,王家大奶奶怀孕到七月,早产了,挣扎了一日夜……连人带肚里的孩子,都没了!” 木棉闻言,连忙叫家里的下人去打听事情的前因后果。 徐乐修炼之后,五感灵敏,已经听见了婆子的话,她只觉头晕目眩,没忍住倒下。 木棉转头看见了,惊呼一声:“奶奶!” 这边正院乱了起来,惊动了青娘那边,青娘到正院询问情况。 徐乐缓过神来后,吩咐道:“备车,去王家。”青娘了解了前因后果后,立即让人备马车去。 平儿那边也缓过来了,她红着眼眶道:“我跟你一起去。” 徐乐点点头,便搀扶她出去。 两人上了马车,平儿的眼泪滚滚落下,哭诉道:“我之前就跟她说了,叫她别生了,别生了,连着生了三个姑娘又如何?真要儿子,找个丫头生也是一样的……她非是不听,现下将自己的命都送了去……” 平儿不住的哭,这两年,她跟喜儿的来往多,两人都感情比在王熙凤身边时还好上几分,喜儿成亲多年,连着生了三个女儿,为了生个儿子,连自己都身子也不顾里,去年才生了小女儿,今年年初就怀上了,真真是不要命了。 马车快马加鞭,在街道上奔驰。 车边的铜铃急急的响。 一旁的路人道:“这是哪家的车?街道上还敢跑这般快,被巡街的衙差瞧见了,少不得要去衙门走一遭!” “啧,你不瞧瞧,那马车如此豪华,一看就知是哪家贵人出行,衙门哪里敢管?” 车马到了王家,门房瞧见是徐乐的马车,不敢阻拦。 徐乐下了马车,转身扶平儿下车,平儿已经哭成泪人了。 王家这边,已经开始挂孝了。 王太太听闻徐乐跟平儿来了,连忙来迎,脸上并无几分悲色。 徐乐推开王太太的手,只对一旁喜儿房里伺候的婆子道:“大奶奶是怎么去的?” 那婆子看了看王太太,没敢说话。 王太太脸色有些不好,恭夫人这话,是怀疑大儿媳妇去了,是自己在背后弄鬼了?王太太即使不高兴,也不敢表露出来,还得伏低做小哄着人。 王二奶奶杨氏也上前,徐乐不想听她们废话,与平儿径直到了喜儿的院子。 王先生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喜儿留下的三个姐儿,被奶妈子抱着,哭着喊着娘。 徐乐见了,上前就是一巴掌。 “哎哟!” 王太太心疼儿子,连忙上前查看,只见王先生半边脸都肿了,可想而知徐乐用了多大的劲儿。 王二奶奶见了,不敢言语,躲到后面不声张。谁都瞧得出来,恭夫人心情不大好,要是再凑上前,只怕自己也要挨一巴掌,不由得有些艳羡大嫂子有两个这样的知交好友。 王二奶奶羡慕喜儿的好命,但一想到人没了,也不羡慕了,命再好,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进了屋,徐乐跟平儿才知,喜儿的家人也来了,喜儿的娘跟两个嫂子,哭成了泪人,正含泪替喜儿擦洗,换上新衣。 喜儿她娘两鬓发白,已经哭晕过去两次了,死也不肯离开女儿的身边。 平儿上前,也哭了,往日里鲜活的人,现如今了无声息的躺在那里,肚子凸起,可见是一尸两命。 徐乐红了眼眶,忍了忍,眼泪还是落下,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人没了?” 喜儿的贴身丫头,瞧见王太太没进来,小声点将事情说了。 原来,王太太一直催喜儿生儿子,喜儿才会不顾生子,怀上了这一胎,然后在王二奶奶的撺掇下,王太太对喜儿这个儿媳越来越差,喜儿怀孕到七个月,大夫把出是个女胎,王太太就炸了,闹着要大儿子立即纳妾,要生个儿子,有个香火。 喜儿大悲大惊之下,早产了,宫口一直打不开,艰难生产半日,一口气没上来,连人带孩子都没了。 喜儿她娘听了,哭喊道:“天杀的老虔婆,都是她害死我女儿的,老娘跟她拼了!”说着,她便拔下头上的簪子,披头散发的出去,要杀了王太太。 喜儿两个嫂子,忙去拦。 没多久,院子里就闹了起来,王太太大喊:“来人呀,杀人了!” 平儿拿过一旁的湿帕子,为喜儿擦脸,泪珠不住的掉:“都说了,叫你别生了,你不听……这下可好……你死了,留下三个孩子,都便宜了别人……” 徐乐为喜儿理了理她额头凌乱的发丝,对丫头道:“去拿梳子来,我为你家奶奶梳头。” 当初喜儿出嫁的时候,徐乐便为她梳过一次头,这一次,她走了,徐乐便为她梳最后一次头,还是当年的样式。 外面院子闹得凶,徐乐对木棉道:“你拿我的帖子,去钦天监,请张大人来,就说当年我接张大人入京,现如今求他做一件事,求他替我送朋友最后一程。” 木棉应声,便安排人去钦天监请张大人。 等徐乐跟平儿为喜儿整理好衣裳,上好妆,王熙凤那边也得了消息,上门送喜儿。 王熙凤哭着道:“往日里你是个多么精明的人,怎么就想不明白,非要拿命去生。”小红扶着王熙凤,眼眶也红了。 王熙凤哭了一会儿,就问道:“一切丧仪可备妥当了?” 王家的一个婆子道:“先前亲家太太跟太太闹了起来,太太脸上破了相,怕是不能亲自主持丧仪了,已经发下话来,说叫二奶奶主持。” 王熙凤啐了婆子一口:“呸,她算哪个排面的东西?这事儿轮得到她出面?”王熙凤来的时候,就问过了,喜儿遭难的原因,与这王二奶奶有些关系,现如今哪里肯让她主持丧仪,再加上这样大的事情,王太太这个婆母不出面,旁人还以为喜儿这个儿媳妇做得有多差,这般不得婆母的心,人死了都得不了一个体面。 徐乐冷冷的看了一眼王家的婆子,那婆子便不敢再说话,徐乐就道:“我请了钦天监的张大人,帮喜儿主持丧仪。” 王熙凤听罢,就道:“既如此,就这般,我这边叫人准备灵棚灵堂,喜儿跟了我一遭,便让她体体面面的走。” 时人视死如生,王熙凤也不想喜儿走得凄凉,不顾王家这边的脸面,插手了王家这边的丧事,她是王家嫡枝的姑奶奶,喜儿又是她的陪嫁丫头,她插手丧仪,王家也不敢说什么,反而还得感谢她。 第146章 红楼事暂了·3 王太太听闻王熙凤来安排喜儿的丧仪,心里有气,又不敢撒,她开罪不起王熙凤这个姑奶奶,更别提开罪恭夫人徐乐了。 张景珩收到了徐乐的帖子,便去跟钦天监监正请假,钦天监很爽快的应允了,自张景珩来了钦天监后,他在占卜一道十分精通,哪处有洪涝旱灾,他都能提前十多天占卜出来,最初钦天监还不信,后来他的占卜应验了两次后,钦天监监正都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里。 别说请假,就是张景珩不来点卯,他都能代为点卯。 张景珩到了王家,皱着眉看了看,王家宅院上方,笼罩着丝丝黑气,张景珩掐指一算,感叹道:“有运无命,可惜了。” 张景珩是朝廷命官,王老爷跟王二爷知晓了,连忙出门相迎,至于王先生,他现如今还浑噩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王家哪敢让他接待客人。 徐乐得知张景珩来了,便让木棉出来相迎,请他去后院,有王老爷、王二爷的陪同,张景珩去后院也没有什么顾忌。 到了后院,张景珩看到了已经穿戴好衣裳的丧者,皱着眉道:“生产而亡,孩子也没有生下来,得做几场法事,不然,恐生祸端。” 徐乐道:“一切便听张大人的,我这边叫人安排法事。” 张景珩摇摇头道:“罢了,我既走了这一遭,这肚子里的婴孩算与我有缘,我便送她一遭,洗去她身上的孽债,让重走黄泉路,下辈子投个好胎,平安降世。”还没有出生,就克死生母,平添两分孽债,去了地府,还得下一次油锅,小小婴孩,何其无辜。 张景珩并起剑指,灵力汇聚在指尖,隔空一点,落在产妇高耸的肚子上。随即,便一晃出了产房,留下话来:“一刻之后,女胎便诞下了,到时候,将其葬于其母身边,这祸事就消了。” 一旁的王熙凤与平儿面面相觑,不知徐乐与张景珩打什么哑谜,但听张景珩这样说,两人也悬起心来,等了一刻钟,喜儿的小腹逐渐消了下去…… 徐乐瞧见了,就道:“孩子生下来了,叫人给姐儿穿衣。” 那些丫头婆子,还没听说过,产妇走了,孩子还生下来的,都不敢上前。 王熙凤呵斥道:“愣着干什么?” 王熙凤直皱眉,也不知道平日里王太太怎么管理下人的,关键的时候,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平儿道:“罢了,我来吧。” 找人拿来准备好的襁褓,给孩子穿上衣裳,孩子在胎里憋太久,脸皱皱巴巴的,还泛着吓人的青色,徐乐瞧见平儿脸都吓白了,就自己接手了此事。 张景珩叫人将孩子抱出来,手指一点,婴孩面上的青紫褪去,脸色也红润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旁的下人暗自称奇。 王老爷跟王二爷也啧啧称奇,越发的殷勤几分。 张景珩看了看王老爷,就问道:“孩子的生父何在?作为父亲,还得劳他送孩子一程。” 王老爷连忙叫两个小厮,将王先生请来,他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看见襁褓里的婴孩,面露厌恶:都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张景珩见其神色,微微皱眉,但还是将要求说了。 “这个孩子,没能降生就死去,需要父亲的血跟头发,做一场法事,牵引她回归黄泉,不然怕是要入那枉死城,做那孤魂野鬼。” 王先生充血的眼睛瞪大,恶狠狠道:“都是这孽障克死生母,这样的孽障又怎配投胎转世!” 听见王先生将一切都推在一个无辜的孩童身上,徐乐怒不可遏。快步走出房门,又是一巴掌甩在王先生的脸上:“你怎么好意思怪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若不是你们王家要生个儿子,逼着喜儿一次一次怀孕,喜儿会死吗?三丫头出生,到如今,还不足一年,你看看,你们家干的是人事儿吗?” 王先生被打得嘴角出血,但还是恶狠狠的看着那孩子,已经钻了牛角尖的人,怎么劝也不会回头。 张景珩见此,讥讽的一笑:“原是如此,我说尊夫人福泽不浅,怎会这般惨死,原是你家要个男胎,可是……你命中无男,这命改不了,倒是尊夫人赔了进去。即使过继了嗣子,也不过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景珩话音刚落,走到院门口的王太太听罢,嗷的一声倒了。 这要是真的,自己儿子日后还怎么续弦? 王太太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倒下了。 被说命中无男嗣,哪个男人都受不来,王先生发疯狂吠:“你胡说八道!子不语怪力乱……” “啪!”徐乐又一巴掌,打得王先生晕头转向。“费这么多话作甚?来人,割发,取血。王大人因为丧妻,悲痛万分,人竟然有些疯魔了,带其回去静养。” 马上就有几个下人上前,将王先生强行扶走了。 没多久,就有人端着一个漆盘过来了,上面放着一缕青丝,跟一碟子血。 王家这一场闹剧,算是结束了。 张景珩做了法事,将亡魂送走。 他手指轻点徐乐眼皮,徐乐看见了抱着孩子步入鬼门关的喜儿,她似喜似悲,穿着锦衣,四周金银纸钱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下辈子,不想再做女人了,生孩子太痛了……” 徐乐泪流满面,许久后,她红着眼眶,眼神逐渐坚定,轻声道:“下辈子,我管不着,但我相信,这辈子,你的几个女儿,不用再像你这样,为了生个儿子,将自己熬干了。” 喜儿落下两行血泪,进了鬼门关。 徐乐哑着嗓子道:“张大人,你说,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生儿子,难道女儿就不是他们的血脉吗?” 张景珩叹息道:“世人愚昧。” 徐乐轻嗤一声:“不是世人愚昧,是因为,生儿子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他们觉得女儿无用,是因为这天下的权力掌握在男人手中,女子无权,只能任人拿捏。我偏不信,这天下难道只是男人的天下吗!难道我们女人,就不配活下去吗!” 张景珩察觉出她话语中的含义,只道:“你想清楚了吗?你要是插手这些事情,那……此生无妄仙途,你真的甘心,一辈子都做个凡人吗?” 徐乐转身,看向他,坚定道:“来这世上一遭,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叫我得了去。这一辈子成不了仙,死后,转鬼修,一样能步入仙途,不过是舍了一副皮囊罢了。” 张景珩看向徐乐,见她神色认真,没再多说,离开前,只道:“既如此,我给你找两个帮手,前科探花林海之女,皇商薛家家主,她们两个是个不错的帮手。” 徐乐眼瞳微缩,传音道:“此话何意?” 张景珩道:“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就劳烦夫人照看了,本君要离开一段时间,找某些仙神算个账。” 第1章 尤三姐魂归太虚幻境1 处理好喜儿的后事,徐乐抱着喜儿的小女儿,这个孩子才满周岁,却没有名字。 徐乐道:“姐儿的名字,就叫喜嬿。”喜儿的喜,嬿为美好,安乐,希望这个孩子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安乐一生。 王二奶奶在一旁,就道:“嬿姐儿,这个名字好。” 王二奶奶捧着徐乐说话,对方说什么,都说好,一句话都不反驳。至于王太太,她还“病着”。 徐乐看了一眼王二奶奶,这人虽然是个势利眼,但是势利眼有势利眼的好处,自己能压住她,让她不敢苛待喜儿留下的三个姐儿。 徐乐临走前道:“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你相公现如今是想谋个官?” 王二奶奶点头道:“回夫人,这边是想捐官,钱银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有门路。”捐官也不是那么好捐的,有钱没有门路,也是白搭,每年放出来的捐官名额,早就被那些勋贵子弟占了去。 徐乐看了一眼王二奶奶,便道:“好好照看三个姐儿,明日将银钱送到我府上去,你们准备捐个什么官?” 王二奶奶难掩激动,欢喜道:“一切全凭夫人做主。”能有个捐官的途径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她知足,不敢求太多。然后又连连保证,“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几个小侄女的,夫人放心,比对我亲闺女儿还好!” 徐乐微微抬起下颚,轻声的“嗯”了一声,高高在上的气势,压得王二奶奶不敢抬头,也生不出什么违逆的心思。 徐乐走后,王太太才敢露面,王二奶奶上前讨好,将王二爷捐官一事说了,明里暗里都说他们手里的钱财不够,需要家里贴补一些。 王太太最终拿了一千两银子给王二奶奶,王二奶奶筹了六千两,徐乐走路子,给王二爷捐了一个八品禁卫,虽然只是个八品官儿,但好歹也入了官途。 一切事情了结,徐乐才有空细想张景珩离去的时候那两句话的意思,本来,徐乐以为张景珩之前与林如海相交,是想做林如海女婿,不想他是想做林如海兄弟! 林如海那边只怕也没有想到吧! 本来是老丈人看女婿,百般不喜,不想对方是想收自己女儿为徒。 张景珩在林如海面前露了两手,林如海就同意了,林如海作为一个读书人,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张景珩手指一点,枯死的树枝就生出嫩枝,林如海确定了两次,不是什么幻象,而是真的。 问过黛玉的意思后,便让黛玉拜了张景珩为师。跟凡俗的富贵相比,林如海更想让女儿走一条更自由的道路,至于林家的香火问题,到时候下去了,再给祖宗请罪吧。 张景珩不仅收了黛玉,还收了宝钗,就是看柳湘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徐乐当真是不知晓此事,现下张景珩说了,她才知晓,而且……对方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修仙者不可沾染凡尘吗?为什么张景珩却让自己的两个徒弟涉入其中? 徐乐想不通,也猜不透,张景珩这人表面看着和气,但心思极深,又疑似是某个仙神转世。徐乐猜测,对方是不是跟黛玉有关,绛珠草生长在灵河之畔,难道对方跟灵河有什么关系?但是,为什么又会收宝钗为徒? 徐乐一直以为,宝钗跟警幻仙姑有关,但从张景珩这边来看,宝钗这支“金簪”,可能不是太虚幻境之物,毕竟从书里看,太虚幻境算计了绛珠草,金簪若是太虚幻境里的,跟绛珠草有些因缘的“张景珩”,应该不会收她为徒才是。 徐乐有些疲惫,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徐乐对一旁的丫头道:“将我书案上的书册拿来。” 丫头得了令,行了礼,就去隔壁书房拿书。 青娘带着小丫头,走到正房门前,问守门的婆子:“奶奶现下在做甚?” 婆子低声回道:“奶奶自王家回来后,就闷在屋里没言语,方才叫春儿去拿书,说要看书。” 青娘皱眉道:“奶奶中午可用了午膳?” 婆子摇摇头,青娘就转头对贴身丫头道:“朱儿,你去厨房,叫厨娘用野鸡汤熬一锅小米粥,再备两碟子爽口的小菜,送到正房来。” “是。”朱儿应声,迈着小碎步,快步去了厨房。 青娘抬脚,要进屋,两个婆子连忙给她打帘子。 “奶奶。”青娘出声,正出神的徐乐回过头来,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坐。 “奶奶,王大奶奶去了,你跟琏二奶奶、孟奶奶都消瘦了一圈,王大奶奶泉下有知,可不得心疼死了。”青娘有些心疼的伸出手,轻轻的触摸徐乐的面颊,原先饱满的面颊,现如今微微凹陷,想来王大奶奶的死对奶奶的刺激不小,奶奶平日里看着冷心冷情,但心最是柔软,只要是入了她心的,嘴上不说,心里在意。 徐乐微微偏头,强做笑颜道:“倒也没那么难受,不过是感叹世事无常罢了。” 青娘整理了一下裙摆,坐在她身侧,感叹道:“可不是,世事无常。奶奶还记得,当初那尤氏姐妹吗?” 徐乐抬眸:“你是说尤二姐、尤三姐她们?尤二姐走了后,尤三姐不是闹着出家了吗?” 青娘道:“奶奶好记性,就是她们姐妹。当初尤二姐没了,她妹妹尤三就闹着出家了,琏二爷将她送到了水月庵,那庵不大……干净。” 徐乐微微皱眉,不干净?什么不干净?随即反应过来,水月庵暗地里好像在做皮条生意。徐乐有了些不好的猜测,就道:“难道,那庵主将主意打到尤三姐身上了?” 青娘点头:“她那般的貌美,庵主哪有不动心的,不过她是琏二爷送去的,庵主不敢强逼。后来贾家因宁国府被下了狱,庵主就强逼她做那行当,我姐姐正去隔壁庵里上香,遇见了她,闲谈了几句,替她平了此事。后来贾家被放了出来,她便将此事告诉了琏二爷,琏二爷给水月庵换了庵主,让她安心待在那里,还问她可有还俗的意愿,尤三姐拒绝了。前不久,尤三姐她老娘走了,她竟一根绳子绑梁上,就去了……奶奶你说,怎就这般糊涂?” 徐乐道:“大约是活够了,觉得没甚盼头了。” 尤三姐怎么想的,徐乐不知道,只是有些惋惜,能活着,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第2章 尤三姐魂归太虚幻境2 尤三姐那日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披头散发飘荡在世间,她浑浑噩噩的走着。 走过了京城繁华的街道,走到京郊,不曾停下…… 浑噩之间,魂魄竟然飘回故乡金陵。 她看到田间耕种的妇人,她们的皮肤是那样的粗糙,她们的身形,是那样的难看。 有背着“包袱”的妇人,包袱里是才满月的婴孩,耕种的时候,孩子因饥饿哭闹,妇人就席地而坐,毫不在意的用沾满泥土与草渍的手扯开衣裳,给婴孩哺乳。 她脸上带着笑,牙齿残缺,肌肤被太阳晒得黑红脱皮,眼角嘴角的纹路深深的陷进去,但她的眼睛是那样的亮,富含生机。 一旁一个年老的老妇人走过来,笑着喊道:“翠花娘。” “胡二婶子,日头这么大,你出来作甚?”翠花娘问道。 胡二婶子笑呵呵道:“这不是,我家小囡囡回来了,我来地里摘个老面瓜,回家给她做焖白米饭,她呀,精细嘴儿,就要吃粳米饭。” 翠花娘笑道:“三花回来了,她们厂里放假了?” “放了,只放一天。”胡二嫂子一边回话,一边爬下田埂,去田沟里翻动瓜蔓,寻到一个半大的面瓜,觉得不合适,又弄了叶子将其盖住。 翠花娘给孩子喂完奶,见她还没找到瓜,就道:“胡二婶子,你家的瓜还没老吧?我家田埂上的瓜,有个老了,你摘了去,给三花做焖饭去。” 胡二婶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咋好意思,你家那瓜老大一个。够你家人吃一天了。” 翠花娘笑道:“没事儿,就一个瓜而已,若是往些年,我还真舍不得给你。现如今,咱们也不靠这些东西糊弄肚子了。胡二婶子你家三花这个月发了多少工钱?我家大丫、二丫她们说,厂里改了啥制度,说啥子绩效,咱们也不懂,就是干得多,发得多,我家大丫、二丫,一天就睡三个时辰,说这样做活,挣得多。” 胡二婶子手脚并用,爬上田埂,拍拍身上的草屑道:“我家三花昨晚回来也这样说,她一天就睡三个时辰,说这是厂里规定的,最少要睡三个时辰,不然不给做活。不然,她们厂里的女工,恨不得没日没夜的干。三花这个月得了整整两贯!哎哟,我的天,我这辈子都不敢想,我闺女能挣这么些钱,比我家那小子挣得还多。”说着,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翠花娘笑着道:“那是不少,你家三花真能干。我家大丫、二丫只有一贯多,离两贯还差些,她们中途请假去她姨妈那边吃席,耽搁了一个时辰。” “你们家两个闺女,加在一起,也有三贯多,你这不才生了个小的,也有钱养活。你这次生个闺女,你婆婆没说你吧?”胡二婶子翻动瓜蔓,翻到了那个大面瓜,费了些劲儿,才将瓜拧下来。 翠花娘道:“没呢,恨不得我再生两个闺女,以后跟大丫、二丫一样,好挣钱。” 胡二婶子拿起面瓜,笑着道:“你家闺女能干,以后也能给你和翠花爹养老。”翠花娘生了四个女儿,大女儿叫翠花,二女儿叫大丫,三女儿叫二丫,第四个就是她怀里抱着的婴孩。 翠花娘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笑道:“能吧,我现在也不想那么多了,命里无儿,就无儿呗,都说养儿防老,我闺女能挣钱,不是一样能养老吗?”妇人似是想通了什么,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来,她的眼睛越发的明亮。 尤三姐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那充满生机的双眼,手却穿过了对方,尤三姐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老妇人离去后,尤三姐在一旁的田埂上坐下,她从未这样“放肆”过,席地而坐,像一个农妇那般,妇人在田地里干活,没多久又来了一个男人,他挑着粪桶,里面是发酵过的农肥,原来方才他是去挑肥去了,才不在地里耕种。 男人将腰间的竹筒拿出来,递给女人:“你坐一会儿,我去丢肥。”说着,就从粪桶里抓起一把发酵后的肥,丢在女人挖好的坑里。 翠花娘道:“丢远点,免得烧庄稼。” 男人应声,就将肥丢远了。 两人一起干活,一直到午时,男人来返七八趟,才将整块田都施好肥。 “咱们回去吧,大丫她们也把饭做好了。”男人接过妇人身上的襁褓,绑在自己的身前,挑着粪桶走在前边。 翠花娘跟在他身后,顺手在田埂上摘了个面瓜。 “当家的,翠花、大丫、二丫她们都大了,没件好衣裳,咱们今年扯块好布,给她们做身好衣裳,串门子的时候好看些。”翠花娘道。 男人道:“扯呗,现如今布没那么贵了,咱们扯两块布,你也十多年没穿过新衣裳了,给你也做一身。”男人还记得,妻子嫁给自己十几年,只在成亲那一日穿过新衣,那一身新衣,后来给了自己的妹妹,那时候家里穷,妹妹出嫁到时候,什么嫁妆也没有,妻子就将自己唯一的一件好衣裳给了小姑子。 翠花娘笑了起来,很是满足。 尤三姐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夫妻说笑着回家,农家的院舍,泥土地,桑树枝做的篱笆,院子里养着三只老母鸡,地上都是鸡屎。 尤三姐避开地上的秽物,坐在屋檐下,看他们一家人吃着粗糙的饭食,脸上都是笑。 三个姑娘年岁都不算大,大的叫翠花,十七八岁,小的两个十四五岁,长得寻常。 在尤三姐看来,寻常就是难看,她从未见过这么不体面的一家人,衣裳上补丁摞补丁,头发枯燥发黄,指甲里是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草渍。 但是,他们脸上的笑,却又是那样的灿烂,他们的眼睛亮晶晶,是那样的生机勃勃。 尤三姐好奇,这般穷的家,有什么好高兴的? 尤三姐看了许久,蓦然笑了。 原来没有弟兄,日子也能过下去,原来,女儿也能父母养老。 这便是柴米油盐的日子吗? 好像,也没有那么惨。 尤三姐起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农院,她披散的长发散发出淡淡的光泽,随即便换了一身装束。 布衣荆钗,难掩绝色。 仙乐齐鸣,两个素衣仙娥从空中落下。 “恭喜妹妹堪破情爱,修得灵身。妹妹,快与我等归还太虚幻境吧,两位姐姐正等你呢。”一个素衣仙娥伸手,尤三姐迟疑的伸出手。 素衣仙娥带着她消失于晨光中。 第3章 尤三姐魂归太虚幻境3 尤三姐荆钗布衣,随着素衣仙娥来到太虚幻境,可卿脸上强撑出两分喜色,拉过尤三姐的手道:“好妹妹,你可回来了。恭喜妹妹渡过红尘劫,得了灵身,日后勤心修炼,定然能步入仙途。” 这时候,又有几个漂亮的鬼灵围了过来,嘴里唤着“三姐。” 尤三姐左顾右盼,没瞧见自己想见之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可卿姐姐,我姐姐呢?” 可卿脸上的笑容一僵,手微微松开,随后唤道:“三姐,你也知道,你们这次下凡是要渡红尘劫,目的是洗净身上的风流孽债,二姐她……” 尤三姐闻言,忙问道:“我姐姐可是魂归孽海情天了?”太虚幻境里的女鬼,都是薄命女,一身的风流债,想要走上仙途,就必须要去红尘历劫,只有看破了情劫,才能洗去身上的风流孽债,得了灵体,踏上修炼之途,要是渡不过,就会魂归孽海情天,成为其中的养料。 尤三姐担心尤二姐没能看破情劫,最后消散于孽海情天,她们不只今生是姐妹,来太虚幻境前,她们就是一对姐妹,因为长得漂亮,被人买下送到勋贵的后院,后面折损于后院阴司,因为怨气过大不能投胎。 后来,突然来了一个仙子,自称是太虚幻境的仙娥,见她们可怜,就带她们回了太虚幻境。 太虚幻境中,只有警幻仙姑一人是得道的仙人,其余不是草木精灵,就是薄命女鬼。这些薄命女鬼,个个容貌绝色,平日里虽然是姐妹相称,但不过是充作婢女,做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 尤氏姐妹在太虚幻境待了百余年,始终不能踏入仙途,警幻仙姑说是因为她们身上有风流孽债,因果未消,因此不能修行。只有下凡历劫,看破情劫,才能脱去鬼身,步入仙途。 恰好,这时候大千世界来了个神瑛侍者,他自称自己是女娲宫出身,说与此界有缘,便来此渡红尘劫的。 警幻仙姑就留他在赤霞宫居住,神瑛侍者虽然是天仙,但七情六欲未断,又是个风流性子,在太虚幻境招惹了不少仙娥。 他风流潇洒,又来自大千世界,博学多才,好几个女鬼对他倾心不已,但他本人瞧着和气,实则傲气,看不上阴鬼,让几个女鬼心碎一地。 这其中,就有一个极为痴情的女鬼,跪在警幻仙姑面前,求警幻仙姑成全,要随着神瑛侍者下界,助其历劫。 因此,警幻仙姑便从太虚幻境选出二三十个情鬼,助其渡劫。 但神瑛侍者是仙人,能让他动情的,也只能是“仙”,因此,他们去到灵河畔,神瑛侍者拿出灵泉,为灵河畔的绛珠草浇灌,助其化形。 绛珠草身边有一支金簪,那金簪也生出了灵智,因其带着一股凶性,伤了神瑛侍者,便被点灵,编入薄命司,与绛珠仙子合为十二金钗之首。 尤三姐与姐姐,因着貌美,也被选进了进去,现如今凡尘走了一遭,转来就不见了姐姐,尤三姐心中更是悲伤。 尤三姐落下泪来,一旁的可卿与各仙娥连忙劝慰。 良久,尤三姐的眼泪才止住,便要求可卿,救自己姐姐一命。 可卿有些为难,渡不过情劫的女鬼,会化为孽海情天的养料,这是警幻仙姑定下的规矩,可卿不敢违逆姐姐警幻仙姑。 尤三姐就道:“好姐姐,你领我去见仙姑,我亲去求她。日后,为奴为婢,不敢违逆,只求饶我姐姐一命……”说着,尤三姐就要给可卿跪下。 可卿连忙拦住,为难道:“现下,姐姐她也不在太虚幻境,这事儿……”说着摇头。 尤三姐听了,有些绝望,哀戚喊道:“姐姐……” 可卿见此,便示意这些仙娥,将尤三姐扶下去。 尤三姐走后,可卿脸上那一丝笑容,再也挂不住,满面愁容。 在尤三姐魂归太虚幻境前,灵河之畔,来了一个凡人,虽是凡身,却生得钟灵毓秀,风姿气度不凡。那时,可卿以为他是哪个修行之人,意外来到太虚幻境的,不想那人生得和善,脾气却那般的不好,自家姐姐何其的花容月貌,人间难得一见的绝色,那人也下得了手,将她们姐妹二人好一番责打。 原来,这人竟然是灵河的神君,来此是问责太虚幻境,竟敢算计他栽种在灵河支流之畔的绛珠草,还夺了他的金簪。 灵河神君是什么样的人,那是洪荒界上仙,奉昊天上帝之命,管理流经诸天万界的灵河。 灵河的源头不可考,只知其涵盖诸天万界,即使是末法的小世界,灵河也会有支流流过,为那些末法世界的修行者,留下最后的修行机会,只要他们能寻到灵河,顺着灵河,便能去到其它世界。 这样重要的灵河,管理灵河的神君,又岂是寻常仙者? 警幻仙子与可卿得知其身份后,吓个半死,警幻仙子连忙请罪,花言巧语一番,将一切都罪责都推到了没能回来的神瑛侍者身上。 也不知灵河神君是信了还是没信,只似笑非笑的道:“谁是谁非,待那神瑛侍者归来,就知全貌了。”这警幻看起来有恃无恐,想来是转移了因果,将一切都按到了那神瑛侍者头上,自己没拿住她马脚,对方料定自己不能轻易打死她,才这般作为。 灵河神君这一次来,并不是要一下子将警幻仙姑按死,而是来警告对方,接下来的事情不可再插手。 至于警幻仙姑的死活,灵河神君并不在意,不过是个随手就能摁死的下仙。不过……虽然是个蝼蚁,但是个在了册的,要是没有个缘故就弄死了,只怕自己要上斩仙台。 随意打杀在册仙人,是对天庭的藐视,是对昊天上帝的藐视,灵河神君作为天庭的神灵,享了天庭的福泽,总要维护天庭的威严,因此……警幻仙姑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自己手中。 灵河神君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讥讽,要不是孽海情天的这些情孽需要一个仙者压制,这警幻也成不了仙。 要除去这警幻,只需要培养出一个更适合管理这孽海情天之人,将其取而代之,那时候再与这孽障算账不迟。现如今要紧的是,别让这太虚幻境之人,影响了自家两个徒儿渡劫才是。 灵河神君将警幻留在灵河之畔述职,禁止其与他人联系,又伸手一点,将神瑛侍者苏醒的真灵蒙蔽。 既然是历劫,那还是以凡身渡过一辈子才是,就是这脂粉堆里出来的东西,被红尘气侵染,没有高人相助,这真灵只怕是永远不可能清醒了。 翰林院的甄宝玉晃了一下神,眼神清亮了一些,微微皱眉,感觉最近一段时光,自己过得云里雾里的,没有什么真实感。 第4章 宝钗产子 婴孩的啼哭声响起,院外守着打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阿娘,阿娘!” 一个小姑娘,挣脱奶娘的怀抱,一旁的几个小丫头要拦,黛玉道:“随玉姐儿去吧。” 柳湘莲顾不得产婆的阻拦,闯进了产房。 薛母拿帕子擦汗,问道:“宝钗怎么样了?生了个姐儿还是哥儿?” 稳婆道:“恭喜,恭喜,弄璋之喜!” “好、好!赏!” 稳婆听到一个赏字,脸上的笑越发的浓了,走到时候,是拿着两个银锭子走的。 稳婆不住的感叹:“这薛家不愧是皇商,好生的大方!”稳婆忍不住用将一块银锭子放嘴里咬了一口,银锭子上就留下一圈牙印,“哎哟,这银子可真纯!”不像那些破落户,用夹沙锭子打发人,瞧着多,却换不了几贯钱。 刚生产完的宝钗,唇色惨白,柳湘莲慌手慌脚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薛母瞧他慌乱,将他连带着玉姐儿都打发出去,让他吩咐小厮给各家亲友报信。 黛玉带着玉姐儿,忧心的询问邹丽娘:“邹大夫,宝姐姐怎么样?” 丽娘给宝钗把完脉,宝钗虽然看着虚弱,但脉象却很强健,一点都不像刚生产完的妇人,比寻常男人脉象还强健。 丽娘就道:“薛大奶奶就是有些脱力,并无大碍。” 黛玉这才舒了一口气,女子每一次生产,就是过鬼门关,虽然现如今她们已经开始修行,但黛玉还是忧心。 “宝姐姐。”黛玉轻声唤道。 宝钗见她面色比自己这个产妇还难堪,就知道黛玉是担忧太过,宽慰道:“放心,我就是有点儿累,睡一觉就好了。” 黛玉顺着她的手坐在她的床畔,罥烟眉微微皱起:“宝姐姐,生了哥儿后,你……还生吗?” 宝钗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别担心,生完哥儿,我就不生了。当初跟二郎入赘,我们说好要过继一子给柳家,现如今已经得了哥儿,日后这个哥儿就跟着二郎姓柳。至于薛家,有玉姐儿就够了。” 最初生下玉姐儿,见不是个哥儿,宝钗也是一些遗憾的,但这五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宝钗的想法逐渐改变。 这些年,因为海贸的繁盛,大量纺织品出口海外,纺织女工挣的钱比男丁还多,南方地区兴起了“女主外男主内”的潮流。 民间女子逐渐立了起来,重男轻女这一点很难改变,但生下女儿后,也不再如以往一样,将女婴直接溺死于子孙桶。 即使没有男丁,女儿也能父母养老,慢慢的,江南就出现了立女户的人,与其过继别人的儿子,倒不如让女儿招赘,女儿好歹是自己亲生的,不会不孝顺自己。 小老百姓想的就那些,忙忙碌碌为的不过是一日三餐,他们想要生儿子,不过是为着儿子比女儿更能挣钱,能为自己养老,现如今女儿一样能挣钱,自己一样能吃饱,日后一样能养老,既然如此,何必一定要争个儿子。 小老百姓求的就是衣食无忧,吃饱穿暖,至于什么家族传承,他们想不了那么多。 反而是那些世家贵族,他们所求更多,更加注重这些。 薛家到底是商户,跟百姓的联系更紧密,因此宝钗的想法才有这么大的转变,还有就是,她自己就是一个女家主,自己能做成的事情,自己的女儿也一定能行。 宝钗生了玉姐儿后,之所以会选择再一次生育,是因为婚前承诺过柳家,给柳家过继一个香火,不然她有一个玉姐儿就够了。 薛家这边四处派人报喜。 门房接了喜信,得了喜钱,就赶紧往主院传信。 没多久,就有人叫薛家的小厮进去。 青娘见了薛家的小厮,细细的问清了,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生得顺利不顺利,要办洗三吗?一件件问清楚了,就叫人去准备贺礼,给薛家那边送去。 小厮回完话,就要退出去,青娘示意一旁的婆子,给他一个荷包。 小厮得了荷包,脸上的喜气就更胜了几分,这种报喜的事情,一般都能得些赏钱,回去虽然要将赏钱抽一半给管事,但剩下的也不少了。 晚间,青娘与徐乐用膳时,就提及此事,徐乐就道:“既如此,洗三那日,你替我去一趟。” 青娘应下,抬手用自己的筷子,给徐乐夹了一筷子的炒鸡脯瓜子:“奶奶尝一尝,这是咱们庄子送上的,说是用野鸡与家鸡杂交来的,比家鸡肉更鲜香,比野鸡肉更嫩。” 徐乐尝了,确实不错,就夸了一句:“可入口。” 青娘闻言便笑道:“既如此,妾便让他们再送些来。”说着,又给徐乐舀了一碗菌菇汤。 徐乐道:“你且别顾着我,自己也吃些才是,叫丫头们伺候就是。”见青娘只顾着自己,徐乐便叫她自己赶紧吃些才是。 两人用了膳,丫头们端来温水给她们净手。 徐乐用素绢擦了手,对青娘道:“咱们的兕姐儿,过了六月,虚岁就十三了。” 青娘听徐乐这般说,似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奶奶,可是又有什么人,问到你这边?” 徐乐点点头。 这几年鸿昌海盟的发展越发的好了,几个皇子就将主意打到了徐家两个姐儿身上,猊姐儿年岁还小,暂且没什么人打主意,兕姐儿今年十三,在这个年头是属于可以谈婚论嫁的年岁。 就这个月,已经有好几个贵夫人,明里暗里的打听了。 青娘道:“奶奶这边是怎么想的?兕姐儿年岁还小,慢慢寻摸就是。” 徐乐叹息一声:“现如今,倒是有些为难。皇上有六个皇子,哪个皇子都有野心,就连体弱的三皇子,都使人来说项了。”皇帝有六个皇子,三皇子胎里不足,除非其余几个皇子都死绝了,不然就三皇子那身体,皇帝是不会考虑他做继承人的,毕竟,他们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皇帝久久不立太子,底下站队的朝臣也急了,四处拉拢人心,徐乐虽然只是个诰命夫人,没有什么权柄,但她有“钱”,是极其的有钱! 夺嫡缺不了钱财的支撑,因此这几个皇子,都将主意打到了徐乐身上。 在几个皇子看来,想要徐乐支持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兕姐儿到了议亲的年岁,那些人就跟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一般,蜂拥而上,想从徐家撕下几块肉来,更想要徐家这个聚宝盆。 第5章 兕姐儿 徐乐知道,这些皇子都是冲着鸿昌海盟来的,但他们忘记了,鸿昌海盟说起来,真正的“主子”是皇帝,鸿昌海盟之所以能发展得这么快,就是有内廷的支持,内廷背后站着的是皇帝,皇帝是不会允许这些皇子将手伸进自己的钱袋子的。 因此,徐乐明白,皇帝是不会允许兕姐儿进皇子府的,这些皇子不是不明白,而是不甘心,只要皇帝没有明着开口,他们就还抱有一丝希望,就会为此而努力。毕竟,要是真成了,那随嫁而来的就是金山银山,有这么钱财的支持,夺嫡成功的可能性,至少能增加三成! 徐乐跟青娘说了一会儿话,青娘便告辞回去了,徐乐叹息了一声,对身旁的丫头道:“朱鹮,去请大小姐来。” 朱鹮是木棉去后,徐乐身边的第一大丫鬟,是从救慈院中挑来的,容貌不甚出众,但办事麻利,很合徐乐的心意。 朱鹮出去,叮嘱了外边候着的丫头几句,就快步出了院子,往大姐儿所住的东跨院而去。 东跨院守门的婆子,瞧见朱鹮快步而来,连忙上前,一个婆子问道:“朱鹮姑娘,可是奶奶有什么事儿吩咐?” 朱鹮道:“劳妈妈通禀大姐儿一声,奶奶请姐儿去正院。” 一听是奶奶请大姐儿,两个婆子连忙进去禀告。 兕姐儿的院子规矩大,不管是哪里的丫头婆子,都不许随意进院子走动,因此朱鹮也不进去,只在外面等着。 没多久,一个十五六岁穿着淡黄对襟短衫的大丫头小跑出来:“朱鹮姐姐,姑娘唤你进去。” 朱鹮点点头,这才进了院子。 朱鹮抬眸轻轻扫了一眼,廊下一如既往站着四个丫头,两个看门,一个在廊下守着,听候传唤,院中不闻一丝杂音。 打扫庭院的丫头们,也只低头干活,个个规矩。 朱鹮忍不住敛声屏息,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姑娘重规矩,在大姑娘院子里干活的丫头,都是那种稳重的。 朱鹮到了正屋门前,门边守着的两个丫头,屈膝给朱鹮行礼,不曾说话,起身后,两人将门帘子打起,请朱鹮进去。 朱鹮颔首,以示礼数,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裳,整理妥当了才敢进去。 一进屋,大厅中间摆着条案,案中摆着一对金瓜锤,左右各放着细口长颈白玉雕花瓶,瓶里插这几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朱鹮走近一看,这牡丹花竟然是玉石雕刻成的,前些日子来的时候,没瞧见这玉雕牡丹花,想来是新换的摆件。 过了大厅,左边是莲花罩,挂的是碧影纱,一个小丫头在这边候着,见朱鹮来了,就给她行礼打帘子。 朱鹮过了莲花罩,到了大姑娘的书房。 朱鹮屈膝行礼:“姑娘万福!” “嗯,起吧。”兕姐儿此刻,正端坐书案前,提笔写字。 朱鹮也不敢打扰她,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兕姐儿停下来笔,朱鹮这才道:“回姑娘知道,奶奶叫奴婢请姑娘去正院儿说话。” 兕姐儿点头,对一旁的丫头道:“将我刚临摹好的碑帖收起。” 一旁的丫头应是,便去案边,将方才兕姐儿写的碑帖揭了起来,放置在一旁,等墨迹干透了,方能卷起来放置在书箱里。 兕姐儿起身,一个丫头给她整理衣裙。 等衣裙整理好了,兕姐儿方道:“走吧。” 朱鹮应是,跟着兕姐儿出来东大院,院外两个婆子抬着肩舆等着,东大院离正院有些远,中间隔着一个演武场,跨度有些大。 朱鹮殷勤的扶着兕姐儿上了肩舆。 走了一刻多钟,才到正院,肩舆落在正院门口,兕姐儿下了肩舆,径直向正屋而去。 “请大姑娘安!”兕姐儿一路过去,院里丫头婆子依次行礼。 进了屋,丫头们争相打帘。 “母亲。”兕姐儿轻唤一声。 徐乐朝她招招手,让她坐榻上来。 丫头端来茶来,徐乐道:“我叫丫头们沏了一盏枫露茶,这茶三四次后才出色,现下正好第四泡,你尝尝味道如何?” 兕姐儿笑道:“那今儿,我可偏得了母亲的好茶了。”说着,兕姐儿端起茶盏来,素白的手端起白瓷盏来,瞧着那手比白瓷盏更莹润。 兕姐儿喝了一口,入口无涩味,随即回甘,味道确实不错,就赞了一声:“滋味不错,喝着比前儿个的大红袍好喝些。” 徐乐便道:“你既喜欢,便叫白鹭给你送两罐去,这茶是你姑妈送来的,一共有三罐,给你送两罐,剩下的一罐给猊姐儿,她身子弱,不宜喝太多的茶。” 兕姐儿笑道:“母亲将茶都给了我与猊姐儿,熠哥儿与煜哥儿知道了,少不得要抱怨母亲偏心我跟妹妹。” 徐乐道:“可别提那两个混小子,一点都不听话,再好的茶给他们喝,也是糟蹋了。上次,他们两个拿了我的明前茶去煮茶叶蛋,糟蹋了我的好茶,还嫌茶叶味淡,煮出来的茶叶蛋不好吃。”提起两个儿子,徐乐都感觉心肝疼,半大小子,最是调皮,不如两个女儿乖巧可人。 兕姐儿闻言,忍不住笑起来,这事儿她知道,熠哥儿、煜哥儿那天,还被徐乐罚了,在演武场站了两个时辰的梅花桩。 母女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徐乐才说起正事。 徐乐道:“现下,你已经十二三,前些日子,不少贵夫人都向我打听你。”兕姐儿是个早慧的姑娘,天生一副玲珑心窍,因此徐乐将她视为一个小大人,有什么事儿也不瞒她,这件事情,徐乐也想听听兕姐儿自己的意思,毕竟这是兕姐儿自己的人生,徐乐不能替她做主,孩子的人生,还得孩子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 兕姐儿一听,略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徐乐的未尽之言,就问道:“母亲,可是那几个……打起女儿的主意来?” 徐乐点点头,兕姐儿便明白,这些人是冲着什么来的了。 兕姐儿就道:“母亲可有看好的?”这是问徐乐,可有没有看好的皇子,若是要站队,兕姐儿便听徐乐的安排。 兕姐儿这个年岁,还不知情爱,只看徐乐需要。 徐乐要她嫁谁,她便嫁谁,毕竟母亲不会害自己,自己又没有什么意中人,嫁谁不是嫁?反正,嫁谁,对方注定会“早亡”,自己可做不来贤妻良母。 第6章 兕姐儿之志 徐乐教养长大的姑娘,学不来三从四德,也做不成那贤良人。 知女莫若母,兕姐儿怎么想的,徐乐能猜到个七七八八,听兕姐儿问自己看好谁,徐乐便道:“我谁也不看好,那几个……”徐乐摇摇头,显然是一个都没看上。 皇帝的六个皇子,徐乐每年赴宫宴的时候,都见过,瞧着没两个适合做那九五至尊的。而且,徐乐心中还有着不能向外人说的野望,皇子不合适,她就将目光投向几个公主,可惜这些公主并不如皇子受重视,被那些嬷嬷教成了“贤惠人”,也不符合徐乐的期望。 兕姐儿见徐乐一个皇子都不看好,便道:“既如此,母亲如何应付他们?他们到底是凤子龙孙,天然压制了咱们一头,弄得不好,撕破脸就不好了。” 徐乐道:“无妨,皇帝命数足,瞧着至少还有十余载的寿数,即使是跟几个皇子撕破脸,对我们的影响也不大。”毕竟,龙椅上坐着的那一位,巴不得自己离几个皇子远一点,自家跟皇子间的关系越差,他心里就越安稳。 兕姐儿凤眼微垂,突然道:“既如此,母亲,你说女儿入宫怎么样?” 徐乐闻言一惊,问道:“你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兕姐儿道:“母亲的心思,女儿托大,猜到了几分,女儿也想着,这天下为何不能是咱们女子的天下?”这话说得,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 兕姐儿说完,又看了一眼徐乐,见她脸上并无不喜,就接着道,“女儿今年十三,过几年十六七,也算是到了年岁,入宫要是有幸生下孩子,即使没能生下孩子,只要能谋划到一个孩子,到时候如吕后武皇一般,也不是不行。”兕姐儿知道,在这个院子,她们说的话绝对传不到外边,这才敢将话挑明。 徐乐看向兕姐儿,十二三的小姑娘,神色认真,一看就不是说虚话,她是真这样想的。 徐乐自诩没有吕武之志,不想自己的女儿倒是比自己强,有这样大的志气,徐乐也没有打击她,只道:“你有此志,可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从古至今有此志向之人不少,为何走到最后,真正登上皇位的只有一个武皇,甚至,她最后还退位将江山还给了李家。” 兕姐儿道:“女儿知晓这条路有多难,甚至连武皇也未真正的成功,武皇死后,这些男人害怕了,害怕出现第二个武皇,因此,他们说女子要三从四德,女子要恭顺,女子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要折断女子的脊梁,要女子臣服,要女子翻不了身。可是,我们凭什么低头?” 徐乐看向兕姐儿,恍然间,好似看见了,那生长在红旗下的女子们,她们昂首挺胸,她们肆意张扬。 徐乐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兕姐儿,兕姐儿一双明亮的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徐乐,她作为女儿,她想要得到来自于母亲的支持。 徐乐道:“既如此,那你便去做,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兕姐儿起身,离开榻上,走到徐乐身前,屈膝行礼道:“还请母亲教女儿。” 徐乐道:“我教不了你,你要学的是帝王之术,那能教你的,唯有宫里的那一位。”徐乐没有做过皇帝,也不会做皇帝,她没有吕武之志,没有帝王之心的人,就做不了帝王。 兕姐儿道:“母亲胸有沟壑,心怀天下,在女儿看来,母亲有治世之才。” 徐乐摇头:“我有的,不过是比旁人站得高些,视野更广阔些而已,若论才干,只能算中人之姿。”徐乐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自己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过更广阔的世界罢了。若论才干,还比不得大观园里的那些姑娘、奶奶。 兕姐儿闻言,便道:“母亲永远都这般谦虚。”在兕姐儿看来,自己的母亲无所不能。 徐乐轻笑一声,并不与兕姐儿争辩什么,只道:“你既然有如此志向,母亲便送你入宫,但不是以嫔妃都身份入宫,而是以卑微的女使身份入宫,你可愿意?” 兕姐儿得偿所愿,便道:“但凭母亲安排。” 徐乐起身,摸摸她的脑袋,兕姐儿说起来十三岁,实际上才十一岁,现如今还不到自己的肩高。 既然要送兕姐儿入宫,徐乐便要做好安排,最好的办法,就是由皇帝亲自下令,召兕姐儿入宫,在御前做女官。 想要达成此事,少不得要好好谋划一番,徐乐细细思量,几位皇子是否能够利用一番。 几位皇子都想要兕姐儿入他们的后院,想要获得鸿昌海盟的支持,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争起来,这样,为表忠心,自己送女儿入宫为女使。 这样难道不是忠心,不是顺从吗? 这样的话,想来皇帝十分愿意,为自己教导女儿的。 徐乐有了这样的打算,便开始与那些贵夫人多来往,有说亲的,她只道:“我还想多留姑娘几年,让她过几年轻省日子,不过……要是有好的儿郎,也可以相看相看。” 恭夫人放出话,要为自己的女儿相看人家,朝廷内外都因此震动,这可不仅仅是恭夫人嫁女儿的事,这是鸿昌海盟的会长嫁女,选亲家。 鸿昌海盟可是掌控了国家一半经济命脉的巨擘,作为鸿昌海盟的会长,徐乐可不仅仅是一个诰命夫人那么简单。她代表着资源,代表着经济命脉,朝中勋贵,宗室宗亲,谁不眼馋这股势力? 只是这股势力乃是皇帝的禁脔,旁人不敢伸手,现如今鸿昌海盟会长嫁女,要是能娶到鸿昌海盟的大小姐,借着姻亲的名头,参与其中,分得一杯羹,即使是帝王,轻易也不能阻止。 因着此事,京城哄哄闹闹,几个皇子各显神通,只要是徐乐、兕姐儿出现的宴会,必定会有皇子出现,还有不少勋贵世家的公子、少爷。 这些世家公子的想法很简单,若是恭夫人不想将女儿嫁给几个皇子,自己要是能得恭夫人的眼缘,是不是就有可能抱得美人归? 好些世家小姐,也来凑凑热闹,这么多世家公子,要是遇到好的,看对了眼,这红线不就牵上了吗? 贾家那边也听闻了此事,因着王熙凤与徐乐交好,不少贵夫人登上了荣国府的门,请王熙凤做保人,说和一番。 王熙凤收礼收到手软,每次收完礼,第二日必定会带着容秀一起登门,徐乐便叫来青娘,四人打一下午马吊。 第二日,王熙凤再给那些贵夫人回个信,说话自己是带到了,至于恭夫人怎么做,自己就左右不了了。 第7章 打马吊 王熙凤借着这个机会,收了不少的礼,私房又厚了些,平儿那边也没有落下,也有人求到她跟前。 平儿找人问询过徐乐后,便按照徐乐的意思,收了礼,一起上面打马吊、摸骨牌。 “哎,碰!将骨牌给我放下,这张是我的。”王熙凤伸手拦住平儿摸牌的手,又对容秀道,“容秀,快将你孟奶奶身前的那张牌拿来,瞧奶奶我不打得她们落花流水。” 容秀应了一声,就要去抓牌,平儿不干了,拦着道:“这可不行,这张牌我还没出,只是袖子碰倒了。” 王熙凤道:“牌桌上的规矩,倒下来的,就算出了,可不许玩赖。” 平儿不肯丢手,容秀就伸手挠她痒痒,平儿笑得花枝乱颤,没忍住将牌丢了下来,容秀就拿与王熙凤。 平儿不干了,笑道:“奶奶好不知羞,怎么能以二欺一,欺负我没个臂膀帮衬。”容秀要回王熙凤身边,平儿拉住了她,“既然到了我这边儿,可别想着回去了,看我先断奶奶一臂,稍后再去乐儿一臂,这样才公平。” 坐她下手的倪二嫂笑道:“孟大奶奶说得是,她们都有两个人,唯有我们两个,孤鬼一个。”说着,倪二嫂摸了牌,没摸着自己想要的,就扔了出去。 王熙凤笑道:“既如此,怎么不将你家的那个带来。” 倪二嫂道:“她呀,是个有福气的,进门三个月,就有了。所以,叫她在家里养着。”倪二嫂跟倪二成婚这么多年,一直没个身孕,这么多年,倪二嫂也死心了,便做主给倪二找了个穷秀才的闺女做妾。 对此,倪二嫂不是不心酸,但这么些年了,倪二对她也好,多年未生育也不曾怨怪,反而还多有劝慰。倪二嫂觉得膝下空虚,跟倪二商量许久,纳了一个正经的良妾,希望对方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养在自己的膝下。 王熙凤听了此言,脸上的笑凝滞了一瞬,瞧了瞧倪二嫂,见她脸上没用什么怨怼之情,便道:“既如此,就要恭喜嫂子了,到时候生了,可别落下我们,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倪二嫂笑道:“必定是要请奶奶们的,到时候,我这边好酒好菜备着,奶奶们一定要来,琏二奶奶海量,到时候要多喝点。” 王熙凤道:“到时候多备着些玫瑰酒,我喜欢喝这个。” 平儿跟着道:“到时候,我陪嫂子跟奶奶喝,咱们也学那些爷们一样,来个不醉不归。” 徐乐赞了一句好,然后在她们几人错愕间,将牌推到:“胡了!” 平儿见了,就道:“好呀,方才一句话都不说,现在突然就胡了!这是诈胡,可不能依你。” 王熙凤跟倪二嫂也不依,容秀在一旁笑着,看她们争论,青娘道:“奶奶们,可别玩赖。” 大家笑闹了一番,徐乐算着牌,让大家都赢了两局,这牌桌上倒也热闹。 王熙凤摸着牌,侧首向徐乐问道:“你这边是怎么想的?现如今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咱们兕姐儿年岁还小,且不必如此着急,且全推了好。叔父那边还说,几个皇子那边,别沾的好。” 徐乐回道:“我倒是不着急,横竖年岁还小,但他们等不急了,这两个月,上我门的不下十波人,逼我做决定,我索性就闹大,看皇爷那边如何决断。” 王熙凤道:“还是这两个?”说着比了个“1”,又用大拇指和小拇指比了个“六”。 徐乐点点头,打主意的人不少,但敢明目张胆上门来的,就这两位皇子的母家,一个是承恩公,一个是太后的娘家沐公。 王熙凤道:“这些人,都没打好主意。” 徐乐想了想,问道:“蓁姐儿年岁正当龄,你这边是怎么想的?” 王熙凤道:“还能怎么想,我想着给她寻个公侯府邸做个长子媳妇,也就是了,但是……叔父那边说,只怕蓁姐儿的婚事,轮不到我与琏二做主。你也知道,叔父膝下的瑶姐儿嫁人了,禾哥儿也娶媳妇了,下一代年岁都还小,唯一适龄的,就我家巧姐儿。那些朝臣想拉拢叔父,就将主意打到我家蓁姐儿头上了,你这边嫌应付她们麻烦,我那边也是,这才日日来你这边打马吊,好不叫他们烦我。就连兰哥儿那边,大嫂子也不得清净,现如今只怕挑媳妇眼睛都挑花了。” 徐乐叹息,勋贵人家,婚事不是轻易许的,每一桩婚事的背后,都是利益的交换。 两人说着话,倪二嫂道:“你们两个别絮叨了,快出牌,这把我抓着好的了,你们且等着输吧。” 徐乐就笑道:“哟,看起来,我的运气最不好,都不成对子,也连不起张。”说着打出一个七筒,没有人要。 王熙凤打出一个幺鸡,平儿那边杠了。 几人打了一下午,徐乐留她们用了晚饭,再安排车马送他们回去。 王熙凤临走前,对徐乐道:“叔父那边说,只怕要不了几天,皇城里就要派人来寻你,你有个什么主张,早日跟他说一声,他那边也好帮衬几分。” 徐乐道:“劳奶奶跟义父说,我这边管着海盟,朝廷党争这些,不想沾边,兕姐儿能多留几年就多留几年,咱们这等人家,也不是养不起姑娘的。” 王熙凤道:“放心,你的话,我定然给你带到。对了,前儿个薛家那边传信,说薛妹妹打算出海,姑妈他们现下还没同意,你听说了这个事儿没?” 徐乐摇头:“还没听说,想来薛妹妹有自己的打算。不过,她才生了孩子没多久,身子还没有养好,现下出海,身子怎么撑得住?” “是这个道理,姑妈那边也不同意,说薛妹妹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只管写信给薛二爷,叫薛二爷帮忙就是,实在是不必自己亲自去海外。”王熙凤道。 两人说了两句话,车马已经备好了,王熙凤就上了马车,只道:“等我得空了,再与你闲聊。” “好。”徐乐应声。 送走了王熙凤,徐乐又送了倪二嫂。 最后,徐乐留平儿在这儿歇一晚,两人好久没聚了,今晚抵足而眠,说说心里话。 进了屋子,平儿问道:“你这边是个什么打算?”方才,徐乐跟王熙凤的对话,平儿尽皆听见了,她可不信徐乐是个坐以待毙,定然是早已有了打算,却只说那些言语搪塞王熙凤。 第8章 皇帝问询 听平儿这样问,徐乐就道:“我这边,是真不想跟那些皇子有什么牵扯,但他们步步紧逼……我想着,倒不如将兕姐儿送进宫去,送到皇爷身边,他们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打兕姐儿的主意。” 平儿听了,惊愕道:“好生糊涂!皇爷如今多大的年岁了,你怎能送她入宫?” 徐乐一听,便笑了:“你听我细细讲来,我这边的想法是送兕姐儿入宫做个御前女使,给皇爷端茶倒水,她年岁小,皇爷也瞧不上她一个毛丫头,只是送她进去,学个眉眼高低。我这边,每年帮着内廷做事,皇爷也给我几分情面,想来不会苛待兕姐儿。” 平儿以为徐乐是要送兕姐儿做宫妃,这才如此惊愕。现下,听了徐乐的解释,就松了一口气,是自己想岔了。 平儿道:“这样的话,这几年是不用愁了,但是女使入宫了,要年满二十五才能出宫,一去十二三年,你怎么舍得兕姐儿?” 徐乐回道:“此事,我问过兕姐儿的意思,她点了头,我才定下的。” 平儿点头,就问:“那你准备走什么门路让兕姐儿入宫?今年的没有小选,是准备明年进宫吗?” 徐乐道:“我跟内廷那边也算相熟,明年报个名上去,想来就行了。”徐乐没将内里的详情告诉平儿,实际上她早就联系上了宫里来到陈守礼。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夏安,现如今已经有六十五了,年岁大了,一身的伤痛,皇帝就恩许他荣养天年。夏安退下后,他的义子夏守忠就成了新任的太监总管,他的徒弟明守义、陈守礼就提拔了上去,成了十二监之一。 徐乐跟陈守礼有些交情,便使了金银,让陈守礼在皇帝身边吹吹耳畔风,别的不用多说,就提一句京城这些日子闹出的事情,特别是几位皇子的举动,着重提两句就行。 如徐乐所料,陈守礼在给皇帝守夜的时候,提了两句京里的热闹,提起恭夫人择婿一事,将其当个热闹讲给皇帝听,说给皇帝解解闷。 皇帝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就问道:“她家姑娘多大年岁了,怎么择个婿闹得沸沸扬扬的?” 陈守礼佯装没瞧见他皱眉,依旧笑着道:“这便是奴才要给皇爷说的热闹了,她家姑娘虚岁将满十三,年岁还小着呢,那些贵夫人们就瞧中了她家的姑娘,竟然还有人带着媒婆登门!恭夫人被气了个好歹,但来说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恭夫人推拒不得,只好放出话,说自家姑娘年岁小,养得娇,少不得要多留姑娘两年。” “这样说,那些人只怕不会消停。”皇帝道。 陈守礼谄媚的笑道:“陛下英明,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了陛下,奴才还想卖个关子呢。” 皇帝见他谄媚的模样,并不讨厌,就道:“且别卖乖,还不细细讲来,后来如何了?” 陈守礼听了此话,就赶紧道:“后来,那些贵夫人依旧上门,逼得恭夫人闭门谢客。恭夫人闭门谢客后,她们就托一等将军夫人贾王氏说情,这将军夫人跟恭夫人自小一起长大,有一份情谊在,将军夫人也被这些贵人们闹烦了,收了礼,说替她们说情,结果……陛下猜怎么着?” 皇帝道:“那将军夫人,是拿了钱不办事,还是怎么地?” 陈守礼笑道:“将军夫人说话算话,说上门说项,没想到,这将军夫人上门,跟恭夫人打了半个月的马吊,恭夫人那么爱打马吊的人,都打得烦了,两人还拿那些人送的礼做赌资。” 皇帝听了这话,就露出个笑来,说了一句:“促狭!”随即又问道,“承恩公府、沐公府可有上门?” 陈守礼含着笑,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想来是有的。”皇帝要的不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而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因此陈守礼才会这样说,皇帝认为有,那就是有。 皇帝方才舒展开的眉头,现如今又皱了起来。 陈守礼见皇帝思索事情,就退至一旁,不敢打扰。 殿内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很轻。 过了不知道多久,皇帝道:“明日,你去一趟陈家,就说传朕口谕,召恭夫人入宫。” “是。”陈守礼道。 自鸣钟敲响,陈守礼道:“陛下,亥时三刻了,该安寝了。” 皇帝“嗯”了一声,展开双手,陈守礼就叫宫婢为皇帝更换寝衣。 早已宫人将床暖好,只等皇帝就寝。 翌日一早,陈守礼就打发小太监去传口谕,徐乐便换上礼服,进宫面圣。 走在宫道上,高高的宫墙,抬起头,只能瞧见一线天。 这深宫,是真的深,不仅禁锢住了宫妃,也禁锢住了那九五至尊。 徐乐穿着深衣头戴珠冠,走在这宫道上,身后跟着两个宫婢,这两个宫婢是内廷派来伺候的,每一次外命妇进宫的时候,是不许带丫鬟的,因此内廷会派来宫婢伺候。 到了勤政殿外,一个小内宦殷勤的上前,请徐乐去偏殿整理仪容。 “夫人可需要更衣?”小内宦道。 徐乐道:“多谢公公好意,暂且不用。” 小内宦就道:“既如此,小的已叫人备上口檀、香茗,夫人请在偏殿稍候,小的这便去内殿通禀。” “劳烦公公了。”徐乐道谢,右手伸进广袖中,拿出一个荷包,荷包里放了几颗金锞子。 小内宦没有推托,接了赏钱。 小内宦去内殿通禀,陈守礼见了,就轻轻点头。 这时候,皇帝正好下朝,在召见内阁的几位大学士。 等他们说话停了,陈守礼才上前去回话:“陛下,恭夫人已在偏殿等候传召。” 皇帝点点头,对蔡珅道:“今年江南欠收,收上来的秋粮太少,户部这边有何打算?” 蔡珅回道:“回陛下,臣等这边准备,让鸿昌海盟跟耀星海盟去番邦收购粮食,以缓解国内的粮食危机。” 皇帝道:“既如此,就早已办吧,百姓还等着粮食下锅,此事一定要办好。明年……江南、两广地区,各减税一成,削两成的人头税。” 蔡珅闻言,便跪下来,谢恩道:“陛下仁德,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其余几个大学士,也跟着跪下来,高呼:“陛下仁德,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蔡珅拍完龙屁,又面露难色道:“那这样,国库就有所空虚,这一笔钱银……”显然,这是又打上了皇帝私库的主意。 第9章 皇帝召见 皇帝听到蔡珅的话,脸黑了三分,这狗东西又打朕私库的主意! 蔡珅可不管皇帝的脸色如何,继续道:“国库这边,才支出了边关的粮饷。”说着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嗯”了一声,边关粮饷,该给,这个节省不得。 蔡珅又道:“钦天监那边说,明年南边恐有洪涝,黄河水患如利剑悬于头上……秋收之后,正好可以组织人手修建河堤,兴建水利,百姓徭役负担重,不好再征徭役,只能征工,需要的钱粮……”说着,又看皇帝一眼。 皇帝:…… 水利应该修,但是,这国库的钱绝对够的,鸿昌海盟跟耀星海盟每年缴那么多商税,皇帝不相信钱都花光了,要知道为了节省国库的钱,皇宫里所有的开销都是皇帝自己负责,现如今蔡珅又要自己贴补国库,这狗东西,故意的是吧! 这么多内阁学士在,皇帝又不能说兴修水利不好,只能故意问道:“海盟那边,不是才交完税款吗?近千万两的商税,不到两月,全用完了?” 蔡珅似是知道皇帝会有此一问,皇帝话音刚落,他就接上了:“回陛下,因着钦天监张大人那边说,明年是个灾年,江南有洪涝,塞北有干旱,户部这边只能将这部分钱银作为救灾款项留存。”这意思就是,户部这边还打着皇帝私库的主意,这商税的主意,皇帝就别打了。 皇帝感觉心头一哽,不住的在心里默念,这是个忠臣,这是个忠臣,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最后,损失三百万两银子的皇帝,心气儿还是不顺,借口为老太后祈福的目的,让蔡珅为老太后茹素一月祈福。 见蔡珅走的时候面如菜色,皇帝就高兴了,蔡珅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不爱吃青菜,要他吃一个月青菜,估计比打他三十大板还让他难受。 几个大学士离开的时候,给蔡珅比大拇指。 礼部尚书道:“蔡兄,有你的,现如今能从陛下兜里掏钱的,有且只有你一个了。”蔡珅听完此话,脸色更青了,银子是要出来了,花钱的不是自己,但遭罪的是自己。 皇帝这人,说大方那是真不大方,只对社稷江山大方垫,对自己的儿子都抠门。 几个皇子出宫开府的时候,那可穷了,除了一个皇子府,就只有八万两银子的开府钱,要知道太上皇当年给儿子们开府钱,再不受宠的都是十万两银子起步。到了皇帝这边,最受宠的六皇子,都只有八万,至于私下里有没有贴补,这些大臣就不知道了。 皇帝处理好政务,才有时间召见徐乐。 徐乐在偏殿坐了许久,只略微喝了一点儿茶水,点心没有动,点心吃了,就容易口渴喝水,皇帝临时召见的话,有殿前失仪的风险。 “夫人,陛下传召。”一个小内宦来传话人,徐乐一看,是个脸生的小内宦,便顺手给了个荷包,那小内宦可能是第一次接这样的荷包,有些缩手缩脚,不如其他小内宦那样麻溜。 徐乐对他温和的一笑,小内宦紧张的心情,放松了几分,不禁对徐乐生出几分好感。 他是新调到勤政殿当值的,方才去接待几位大臣的时候,能感受到他们眼神、神态中的轻蔑,走在他们前面的时候,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但恭夫人却不同,瞧着虽然有些严肃,但是个很温和的,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可能会有些不太好接近,但挺好相处的。 徐乐在最底层待过,做过没甚尊严的奴才,因此她最懂这些底层人那敏感的自尊心,不刻意讨好,不刻意奉承,如常相处,对这些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尊重。 “夫人,请。” 在徐乐进殿的时候,小内宦声音低了好几度道:“方才,陛下的心情似有不虞。”说完,就退后,在殿门前候着了。 徐乐听出,对方是在提点自己,就微微颔首。 进了殿,徐乐便行叩拜大礼。 皇帝道:“免礼。” 徐乐道:“臣妇,叩谢皇恩!” 徐乐起身,皇帝见她穿的是礼服,头上还戴着珠冠,就道:“来人,赐座!” 徐乐诚惶诚恐的回道:“臣妇何德何能,能得陛下赐座。” 这时,两个小内宦抬来藤椅。皇帝见此,轻笑一声,让她坐下。 徐乐道:“谢陛下隆恩!”这才坐下,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以示自己的恭敬。 皇帝第一次赐座,徐乐推拒,是向皇帝表示,她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位卑,不敢在帝王面前坐下;皇帝第二次赐座,她坐下,是向皇帝表示自己的“恭顺”。 不管鸿昌海盟为皇帝带来了多少的利益,皇帝都不希望看到一个桀骜不驯的管理者,因此,对于徐乐的恭顺,皇帝很满意。 不管这恭顺是真的也好,是装出来的也好,至少这恭夫人是个聪明的,不敢违逆自己,这样的人,即使有些小心思,皇帝用起来也放心。 皇帝看向徐乐,因着离得近,皇帝还是第一次看清徐乐的面容,看起来很年轻,淡扫蛾眉,生了一副好模样。打扮老成稳重,不看脸,只看着装,瞧着像四五十的老妇人,想来是因为守寡的缘故,故意打扮老成。 皇帝心下又满意了几分,是个恪守妇道之人。 对于这样的女人,男人少不得要给予她们三分尊重,因为在男性看来,这是在维护他们自己的权益,他们巴不得天下的女人,都能立上一个贞节牌坊。 皇帝道:“听闻,夫人在为家中千金寻佳婿?” 徐乐要起身回话,皇帝摆手,只道:“坐下回话吧。”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徐乐便坐着回话:“臣妇膝下有两个女儿,长女虚岁不足十三,次女虚岁不足九岁,问询的人多了,臣妇这才托辞,说遇着合适的,就看看。前些日子闹得有些大,不想陛下日理万机,都听闻了这些闲话,倒是我等的不是了。”托辞二字,就是告诉皇帝,我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们认真了,这事儿闹得有点大,都闹到了陛下跟前,我认错。 皇帝道:“虚岁十三,这年岁多留两年也不妨事的。朕膝下的公主,都是十七八才开始说亲,恨不得留到二十二三再许人家。” 徐乐闻言,就笑着奉承道:“陛下一番慈父心肠,不想公主早些嫁人,受那些规矩教条的约束,常言道,皇帝女儿不愁嫁,陛下即使再留公主几年,也不妨事的。” 两人话上了家常,特别是徐乐,顶着一张年轻的面容,说话却这般的老气横秋,倒是有些违和,但殿中说话的两人,却不觉得。 第10章 事定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皇帝突然问道:“夫人这边,是想寻个什么模样的女婿?朕这边也能帮忙寻摸寻摸,朕也有几个适龄的公主,现如今正在相看驸马。” 徐乐连忙起身拱手,诚惶诚恐的回道:“臣妇的女儿不过是蒲柳,哪能与天家公主相较,陛下这般说,真是折煞臣妇了。” 皇帝摆手,示意她坐下:“你我君臣说说闲话,何必如此?” “臣妇惶恐。”徐乐躬身道。 皇帝眼里闪过满意的神色,再三试探,发现徐乐确实是个恭顺的,他也就放心了,接下来说话,就多了几分真心。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皇帝就突然道:“十三岁的姑娘,该学点规矩了。” 徐乐便道:“臣妇前两年,求了两个宫里出来的养老嬷嬷,为臣女的教养嬷嬷,学一学眉眼高低。” 皇帝就道:“两个嬷嬷,又顶什么用,不如送到宫里来,学几年。” 徐乐听罢,眉头微微皱起,但顾忌眼前的人是皇帝,眉头又很快就舒展开,略微为难道:“臣妇对孩子没什么期盼,只希望他们平安健康就好。若是能在皇后娘娘身边教导,是臣女的福气,但是……臣妇的女儿,没什么大志向……”徐乐断断续续的将自己的话说完,适当的停顿,是有些话作为臣下她不好开口明说,但徐乐相信皇帝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端看,皇帝想不想明白了。 徐乐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想女儿与宫里有什么牵扯,或者说,与诸位皇子有什么牵扯。 皇帝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就道:“既如此,不如送到御前来伺候,在朕手下调教几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乐只好装出一副为难、舍不得,但忠君听命的模样,略有些不甘心的样子,还是谢恩了。 皇帝很满意她的识相,就对一旁的夏守忠道:“守忠,你亲自去拟旨,传朕的旨意,召恭夫人徐氏之长女入宫为御前奉茶女官,封为正七品女使。” 夏守忠应下,下去拟旨。 徐乐便起身,叩谢皇帝隆恩。 徐乐离开的时候,瞧见了那小内宦,依旧站在殿门边,便朝他点头微笑示意。 小内宦拱手还礼。 这一道圣旨传下去,前朝后宫都引起了小小的波动。 皇后与淑贵妃,连忙叫人去打听情况,皇帝怎么突然就下旨召恭夫人的女儿入宫,做御前女官。 前朝,那几个皇子身边的谋臣,都在猜测皇帝此举的用意。 恭夫人虽然只是个二品诰命,但她实在是太有钱了,说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因此,不少人,都将主意打到了恭夫人身上,现如今皇帝突然下旨召见恭夫人,又将恭夫人的长女召入宫做奉茶女官,是不是在敲打恭夫人?或者是敲打诸位皇子,叫他们别错了主意? 作为谋臣,他们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揣摩圣心,因此,这些人将皇帝每一个举动都细细咂摸一番,最后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结论,那就是皇帝不想让恭夫人之女,进皇子的后院。 没有直接给恭夫人之女赐婚,或者是直接将其封为宫嫔,一是怕底下的臣子借机站位,二是怕寒了“能臣”恭夫人之心。 毕竟一个年老的帝王,召重臣年幼的女儿为妃,只要是个有点自知之明的帝王,都能明白,这不是恩赐,这是折辱。 大皇子脸色有些不好,自己前脚才找人接触恭夫人,后脚父皇就将其召入宫,是不是父皇对自己有所不满? 大皇子想不明白,自己是中宫嫡出,占嫡占长,为什么父皇久久不肯立自己为太子,难道父皇真的更看重六弟吗? 皇后那边脸色也不大好看,这几年,皇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前朝那边,东宫久久未定,后宫内,太后与淑贵妃为了让六皇子入主东宫,想要拉下自己这个皇后,便多方为难,皇后已经被太后好几次抓到点微末的错处,就大肆申斥了。 淑贵妃那边,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其实那陈家女,召入宫来更好,毕竟在宫里,自己与太后可操作的可能性就更大。 淑贵妃眼睛微微眯起,那恭夫人着实有些不识抬举,沐公夫人相邀,她都敢拒绝,想来是觉得能待价而沽,想要拿乔,也不看看,不过一个二品的夫人,也敢瞧不上沐公府。等她女儿入宫了,自己定要给其一番苦头吃,这恭夫人才能服软。 一旁的嬷嬷瞧见淑贵妃脸上的神色,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啥,不由的暗自叹息。 娘娘这是有些骄傲自满了,自从在王府里,靠着阴私手段赢了当时还是王妃的皇后,就入了彀中,越发在这些阴私小道上用心了。 也不想想,这夺嫡可不是争宠,不是使些小手段就能成的。 嬷嬷身子微微往后撤,这样的主子,显然是不成的,看来自己得谋划一下,如何出宫养老了。 这些年,在淑贵妃身边,嬷嬷也攒了些银子,养老是不成问题的。出宫后,再去那些勋贵家里做几年教养嬷嬷,再过继一个子嗣,日后的子,就好过了。 嬷嬷看着淑贵妃的侧首,暗自道:娘娘,别怪老奴不忠心,良禽择木而栖,还有就是……那人实在是太大方了,只要自己传递一次消息,就给五个银锭子,其余的,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做。奴婢要养老,可不得多存点银子嘛。 这般想着,嬷嬷的眼神越发的坚定。 淑贵妃正想着,等陈氏女入宫后,自己该如何作为,才能让恭夫人知晓自己的手段,却不知,自己身边的嬷嬷,早就被人渗透。 徐乐一步步走出宫门,宫门外,早已有一辆马车候着了。 宫门前,几个小内宦争相给徐乐打车帘,送其上马车。 恭夫人出手大方,是出了名的,每次她入宫,内宦宫娥争相来服侍,总能得一些好处。 这些内宦宫娥,谁不说她一句好话。 徐乐大撒钱财,总能结一二善缘,因此这几年,木棉那边给她传消息的内宦、宫娥也越来越多。 徐乐上了马车,察觉,扶自己上马车的一个小内宦,在搬凳子的时候,往自己袖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徐乐不动声色的拢了一下袖子,防止东西掉出去,上了马车,落下车帘后,徐乐掏了掏袖子,掏出一个食指粗,约莫两根指节那么长的小竹筒。 用指甲剪抠了一下,徐乐从中掏出一卷带墨迹的纸。 徐乐展开纸,蝇头大小的字,密密麻麻的写了上百个字,徐乐看罢,神色一变再变。 第11章 姐妹兄弟笑闹 徐乐回了府,叫朱鹮端来一个火盆,将竹筒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一起烧了。 徐乐见东西都烧光了,随手将杯盏中的残茶泼到火盆中,正中方才的灰烬,这才问道:“姨娘呢?” 朱鹮听徐乐问起青娘,就回道:“姨娘在东院那边。” 徐乐点点头,便道:“既如此,你去叫何管家,备上一份礼,去先生那里,就说这几日家中有事,便请先生准姐儿、哥儿十日假吧。” 朱鹮领命,就去门外,吩咐一个小丫头去跑腿,叫来何管家。 何管家得了命令,立即去公库那边,寻了几匹好缎子,又准备了两刀上好的澄心纸,寻了两方上好的药墨,又备了蜜饯干果之类的东西。 备好东西,准备好礼单,连忙带着人,将东西带到徐乐跟前,让徐乐过目。 徐乐瞧过后,见无甚差错,就道:“嗯,你亲自送去,给先生再告个罪。” “是,小的明白。”何管家知道,自家奶奶是见大姑娘要入宫了,留弟兄姐妹在家十日不上学,陪一陪要入宫的大姑娘。 大姑娘这一去,只怕七八年难与姐妹弟兄一见,女官出宫一趟,着实是不容易,且每次都是有任务在身,又有时间规定的,就别想着趁着出宫见一见家人了。 先生那边,也从何管家这里,得知了情况,十分理解的批了半个月的假。 何管家走的时候,先生交给他一幅字,叫他转赠给兕姐儿。 何管家双手接过墨迹还未干透的字,行了礼,方才退下。 回去的时候,何管家先来徐乐这边回话,将此事说了。 徐乐便道:“你亲去一趟,将这字送到大姑娘手中。”徐乐没有看,先生的这幅字,写的是什么,这东西既然是先生送给兕姐儿的,自己就不应该私下里查看。 管家将东西送去,青娘正跟兕姐儿说话,她眼睛红红的,一旁的猊姐儿也靠在姐姐身边,抱着兕姐儿的手臂,舍不得放。 虽然兕姐儿说皇上召自己入宫,本是恩德,猊姐儿也不舍得放手,她知道,姐姐走了,至少十余年不能见到姐姐,她舍不得。 兕姐儿摸摸妹妹的小脑袋,兄弟姐妹中,猊姐儿的身子是最差的,平日里跟着兕姐儿住在这东院,就住兕姐儿隔壁院子,晚上还时常爱来兕姐儿这边,跟姐姐一起睡,姐妹两人感情十分的要好。 熠哥儿、煜哥儿两人去城郊道观拜神去了,得了消息,从外边匆匆赶回,今日休沐。 熠哥儿年纪大一些还稳得住,只是红了眼眶,没有落泪。 煜哥儿是混不吝的,舍不得姐姐入宫,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旁的青娘,见他这般哇哇大哭,也顾不得悲伤,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将其心疼的搂在怀里。 煜哥儿哭道:“娘,跟母亲说一说,不要姐姐入宫好不好?”私下里,在家时候,家中四个孩子都称青娘为娘,徐乐为母亲,只有出门的时候,才按照所谓的规矩叫“姨娘、奶奶”。 一旁的兕姐儿,噗嗤笑了出来:“前几日还说自己是大人了,今日怎么就淌猫尿了?” 煜哥儿见自己为姐姐哭得这么伤心,姐姐不仅不安慰自己,还嘲笑自己。 煜哥儿更伤心了,羞恼道:“坏姐姐!不跟你好了!”到底是个孩子,平日里表现得再聪慧,在家人面前,也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熠哥儿道:“好了好了,你也是,今日跟大姐姐恼了,明日看你怎么腆着脸来找大姐姐玩。” 煜哥儿不依了,依靠着青娘,像是有了依仗一般,对熠哥儿道:“我明日才不会来找大姐姐!哼!”自己说得出做得到,明日说不找就不找,不找大姐姐玩,只找猊姐儿玩,反正……猊姐儿今晚,肯定是跟大姐姐一起睡的。 要不是现如今自己年岁大了,不好再与姐妹同住内外屋,不然煜哥儿都想撒泼打滚,住外面的碧纱橱了。 兄弟姐妹说着话,有丫头来传话。 “姨娘万福,姑娘们万福、哥儿们万福!”小丫头行完礼,这才道:“奶奶说,今夜花厅用膳,姨娘、姑娘们、哥儿这边就不摆饭了。” 众人表示知道了,丫头便规矩的,踏着小碎步,退后两步,再转身离开。 青娘见煜哥儿还委屈,就摸摸他脑袋道:“奶奶今晚,想来是有话要叮嘱你们,你今晚乖一点,别跟姐姐闹别扭,好不好?” “嗯。”煜哥儿闷着声音回道,他其实不是想跟姐姐闹别扭,就是舍不得姐姐。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明明舍不得,不知道怎么言语,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 青娘就道:“舍不得姐姐,就要跟姐姐说,不要闹别扭,有些话,你不说出来,姐姐、哥哥跟妹妹也猜不出来,咱们是一家子骨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一点,不要仗着你母亲疼你,你就胡乱撒泼。” 说着说着,青娘就从一个慈母,变成了严母,没办法,徐乐对几个孩子,是真的溺爱,只要是不出格的事情,就由着几个孩子去。青娘怕养出纨绔子弟,只得自己装出严肃管教的模样,不然家里的几个皮猴子,都要翻出天去。 煜哥儿听了,就点点头,然后走到兕姐儿身边,跟姐姐说对不起。 兕姐儿接受了他的道歉,只道他是舍不得自己,也没真的怪他。 猊姐儿冲着他做鬼脸,羞他,煜哥儿“恼羞成怒”,上手挠她痒痒。 兄弟姐妹们,笑闹一阵,就相邀着去花厅那边。 也没叫轿子,就一路说笑着走过去。 有家人的陪伴,再远的路,也觉得不过一瞬。 徐乐已经在花厅那边等着了,她换了一身衣裳,素净的打扮,戴着半透明的牛皮做的莲花冠,穿着广袖大氅,瞧着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青娘见她只穿了这么一身衣裳,就道:“怎么就穿了大氅,虽然已经立夏,但晚间风冷,还是得多穿一件。” 说着,就叫徐乐身边的丫头,拿一件比甲来,套里面防寒。 徐乐修行之后,已经不惧寒暑,但也没反驳,青娘要替她换上,她就换了。 青娘也知徐乐有“习武”,但有一种冷,叫觉得冷。 徐乐添了衣裳,叫众人围坐着说话。 第12章 母女夜话 一家人围坐一桌,丫鬟婆子依次摆饭。 食不言,等饭食用得差不多了,大家才开口说话。 徐乐坐在上首,听几个孩子笑闹,青娘在一旁调停。 兕姐儿作为大姐姐,在弟妹面前很有威严,即使是最调皮的煜哥儿,也很听她的话。 煜哥儿与猊姐儿是双生兄妹,本该是最亲密的,结果,两人脾性不和,在一起不到半个时辰,就容易争起来,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平日里也只有兕姐儿能压得住两人。 熠哥儿在弟妹面前,脾气过于温和,没能树立起兄长的威严,兕姐儿进宫后,家里的乱象,徐乐已经能想象得到了。 用完饭,几个孩子围着徐乐与青娘两人说话,徐乐问了他们学业上的问题,徐乐问熠哥儿、煜哥儿日后可有科举的打算? 徐乐对自己的几个孩子,还是了解的,大女儿心有大志向,大儿子天资较兄弟姐妹差些,但可做一个守成之辈,小儿子好武,估计比起科举,更想从军,至于小女儿,天生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也是现如今年岁小,不然,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如徐乐所料,对于科举一事,两个儿子,大儿子有意科举,小儿子更想从军,做大将军。 猊姐儿突然道:“母亲,为什么只有男子能科举?咱们却不能科举呢?像薛姨、林姨,她们一身才华,特别是林姨,才学不弱于那些寻常士子,却不能科举。” 徐乐听罢,唇角微微勾起,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想了想道:“朝廷不许女子科举,因此你林姨她们不能去科举。”因为掌权的人是男子,他们害怕,女子胜过他们,害怕女子抢夺他们的资源,所以他们不许女子科举,提出条条框框,想尽一切办法,限制女子的行为。 “林姨那么厉害,一身才华,却不能为官,太可惜了。”猊姐儿感叹道,不过她人小,只是感叹一句,就放下了。 兕姐儿道:“确实可惜了。” 说笑间,时间流逝,徐乐听见自鸣钟响了,就问道:“几时了?” 一个丫头上前回道:“回奶奶,刚到亥时。” 徐乐点点头道:“既如此,该洗漱就寝了。” 猊姐儿道:“今晚,我想跟姐姐睡!”说着,就跑到兕姐儿面前,扭麻花似的扭着兕姐儿。 兕姐儿笑了笑,任由她扭着撒娇。 徐乐看了一眼青娘,青娘便会意,对猊姐儿道:“今晚姐姐跟奶奶睡,你跟娘睡,好不好?” 兕姐儿看向徐乐,便知母亲是有话要叮嘱自己,便小声对猊姐儿说了好些好话,应承之后几天都跟猊姐儿睡,才哄好妹妹。 煜哥儿撅着嘴,看看姐姐跟妹妹,觉得自己娘不疼母亲不爱的,只好看向熠哥儿。 熠哥儿道:“那今晚煜哥儿跟我睡。” 煜哥儿心里高兴,但嘴上却道:“哼,我才不想跟你睡。” 熠哥儿好笑,哄着道:“是,你不想跟哥哥睡,是哥哥想跟我们煜哥儿一起睡。” 几人商量好,便各自回院子休息。 花厅离正院有一段距离,母女两人,并肩而行,连廊上方挂着一连串的灯笼,夜间行走,也无需丫头们提灯照路。 徐乐看了一眼朱鹮,朝她点点头,朱鹮就会意,让跟着的人退后,远远的在后面跟着,自己则退后几步,随时听候传唤。 徐乐道:“此次入宫,你虽然是在御前,只怕也少不了后宫的算计。” 兕姐儿道:“女儿明白,只怕那两位是不会轻易打消主意的。”这说的是皇后与淑贵妃,为了给大皇子、六皇子拉拢人脉,皇后与贵妃小动作频繁。 徐乐欣慰的点头,兕姐儿着实是聪慧,但徐乐还是提醒了两句:“不止是皇后与贵妃,后宫的妃嫔,没一个是简单的,特别是那几个有皇子的妃嫔,都得小心。宫里的人脉,待你入宫的时候,我会尽数交给你,只是……能不用就不用。你只要是动了手,就会留下痕迹,特别是你还在御前行走,帝王多疑,即使你还年幼,帝王对你的疑心也不会少。” 兕姐儿如有所悟,点点头:“女儿记住了。” 徐乐接着道:“不过,你也有一个旁人没有的优势,你可知是什么?” 兕姐儿略微疑惑,自己有什么优势?若说容貌,不过中上,若说聪慧,御前最不缺聪慧之人,那自己有什么优势?甚至,连女子在后宫最大的优势都没有,现如今她实岁才十一,身量都未长开,因此跟其他正值青春年华的宫人比起来,自己没有任何的优势。 但母亲说自己有,那自己便有,只是自己还没有想到而已。 徐乐见兕姐儿疑惑,也没有给她解惑,有些事情,得兕姐儿自己去悟才行。 两人穿过层峦叠嶂的连环月洞门,穿过小花园,才到了徐乐所住的正院。 兕姐儿还在想,方才徐乐所说的话,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优势? 丫鬟婆子端来热汤,梳妆的丫头为徐乐与兕姐儿拆解钗环,看着镜子中,自己那显得稚气的面容,兕姐儿福如心至,明白了徐乐所说的,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是“年幼”,帝王疑心,但他对“孩童”的疑心,定然少于成人。 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年幼,天真的孩子,更容易接近一个多疑的帝王,特别是这个帝王,渐渐的老去,他的儿子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夺取他手中的权柄,这时候的帝王,谁都不信,也谁都不敢信,唯有“天真稚气的幼童”,方能得他一二分的信任。 就像当年武皇会信任上官婉儿一般,因为上官婉儿是武皇,从天真幼年养大的女使,所以武皇才那样信任上官婉儿。 说到底,武皇信的不是上官婉儿,而是自己,她相信自己的手段,一个从小被自己教养长大的孩子,自然是脱离不了她的掌控的。 因此,即使上官婉儿与武皇之间隔着家仇,武皇也敢用她,这是武皇对自己的自信。 现如今,自己便要做那“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在武皇身上学到了为臣之道,但自己要学的,是帝王之道。 第13章 赏花宴 母女两人洗漱好,徐乐见兕姐儿脸上再无疑惑之色,就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心中不禁感慨,兕姐儿着实聪慧。 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却有一颗玲珑心。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女孩儿真真的聪慧,让徐乐不敢小瞧。 想当初,自己在王熙凤身边做丫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聪明,觉得自己内里年岁大,见识得多,就有些轻视旁人,现在想来,倒是有些好笑。 自己又凭什么瞧不起她们呢?真从同一个起点开始,自己又真的能胜过她们吗? 母女两人就寝,徐乐闭目养神,突然听见兕姐儿道:“母亲,你说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是聪慧伶俐的?还是稳重得体的?” 徐乐勾起唇角道:“又何必要选择,聪慧伶俐的,也可以得体稳重,重要的是分寸二字。你可以将陛下放在长辈的位置,这样,你能够更快得到他的信任,但这也有一个弊端,若陛下真的将你视之为晚辈,你此后的路,就很难按你先前所说的去走。”毕竟,一个有点道德观的,都不会碰自己的晚辈。 兕姐儿如果做过了,皇帝再是禽兽,也不会对“小姑娘”下手,因此这里面的度,只能兕姐儿自己去把握,要根据实际相处的情况,来调整自己的行为,这事儿,徐乐帮不上任何的忙。 一夜无梦,徐乐起身的时候,轻手轻脚,让丫头婆子别吵醒兕姐儿。 徐乐穿上窄袖衣裳,去演武场拿着长剑,舞了一回太极剑,又打了一套太极拳。 一旁的道人,带着几分欣赏之情,等徐乐这一套拳打完,道人赞叹道:“夫人这一套拳法,已得太极之妙意。” “真人谬赞了,太极之奥妙,我等俗人难以体会,只拟其形罢了。”徐乐收招,额间沁出一层薄汗。 道人笑道:“夫人过谦了。”这道人,是徐乐从武当山请来的供奉,自从修炼以来,徐乐深知自己知识量不足,因此请来了道家真人,为自己讲解道家典籍。 本来,一个诰命夫人,是很难请到武当高功的,但是徐乐不仅是诰命,还是鸿昌海盟的主事人,道家虽然清静无为,但在凡世就离不开衣食住行,徐乐给得太多了,多到武当能靠此将几座年久失修的大殿重新修缮,甚至是重建。 早课做完后,徐乐才回正院。 此时,兕姐儿已经起身了。 母女两人正要吃饭,就听见丫头道:“奶奶,姨娘与二姑娘来了。” 兕姐儿笑着道:“定然是猊姐儿缠着娘来寻我。” 徐乐道:“快请姨娘跟二姑娘进来。”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猊姐儿的声音:“姐姐!” 丫鬟给两人打帘子,请两人进去。 猊姐儿人还没有进来,就喊起来。 兕姐儿道:“怎么这般淘气,还没给母亲请安,就叫起我来。”说着就起身给青娘行礼,“娘亲安好。” 青娘让她快起来,就带着猊姐儿给徐乐行礼。 徐乐道:“你们可用早膳了?若没用,便与我们一起用。” 青娘道:“妾跟倪姐儿已经用过了,本想着再等两刻钟,等奶奶用过早膳再来,但猊姐儿想着兕姐儿,闹着要来,便带她来了。” 徐乐看向猊姐儿,说了一句:“淘气的丫头。” 猊姐儿不乐意了,跑到徐乐身边,往她怀里钻:“母亲,我不淘气,我就是想姐姐了。” 徐乐好脾性的抱着这小扭扭糖,一旁的青娘,屈膝,轻轻的拍了一下猊姐儿的小屁股:“且别淘气了,奶奶还没有用早膳呢。” 猊姐儿便起身,不再歪缠。 徐乐跟兕姐儿用了早膳,猊姐儿跟青娘在一旁摆弄针线筐里的东西,这针线筐是徐乐平日里用来打发时间的,做的东西也不复杂,就做些手帕荷包一类的小东西,分与几个孩子。 猊姐儿拿着绣了一半的百合花绣片,瞧见针线还在上面,就拿着绣上两针。 青娘道:“且别捣乱了。” 徐乐瞧见了,就道:“让她玩吧。”不过是个绣了一半的小帕子,即使玩坏了,也无妨。 徐乐先用完早膳,作为长辈,徐乐停筷了,兕姐儿便也停筷了。 徐乐问道:“可吃饱了?”徐乐早就吃饱了,只是见兕姐儿还在吃,便没落筷。 兕姐儿点点头:“吃八分饱,尽够了。” 吃完了饭,四人坐着说话。 徐乐就道:“兕姐儿要入宫,入宫前不如办个赏花宴,请静姐儿、蓁姐儿她们一起小聚一下,平日里你们玩得好,你这一进宫,只怕她们也舍不得你。” 兕姐儿点头:“女儿回去便给她们下帖子。” 青娘听徐乐说起静姐儿,就知道她又想起喜儿了,便道:“说起来,静姐儿现如今也有十三了,王家那边是个什么打算?” 徐乐道:“没我点头,王家那边不敢。”提及王家,徐乐便没了好脸色。 喜儿死后,王家大爷守了一年妻孝,拒绝了王太太给他说亲,做出了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对此,徐乐只觉得可笑,若真的情深,当初也不会让喜儿不顾身子,接二连三的生育了。 不过是骗骗自己,骗骗旁人罢了。 再有就是,当年张景珩给王家大爷下了批语,今生无“子”,那疼爱姑娘的人家,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不然,一个不能有儿子的女人,在婆家很难站稳脚跟。即使问题是出在男人身上,但为了推卸责任,最终承担责任的,都是女子。 王太太不是没想过给大儿子再找个四角俱全的,在她看来,她儿子样样都好,还是个做官的,即使找继室,也不缺好人家的闺女。 但张景珩在钦天监地位超然,他掐算给出来的话,没一句是虚的,因此他的这句批语传出去后,自然是没有好人家的女儿肯嫁他。 至于这话是谁传出去的?那还用说嘛。 王太太寻不着好的,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个性格品性好的,家世就是其次。 最后,选中了一个姑娘,年岁二十二,这个年岁还没有出嫁的姑娘,不是父母眼光高,就是自己有什么不足。 第14章 王家大奶奶 王太太仔细打听了,这姑娘没甚问题,品性不差,只不过是因着容貌不差,父母想拿她攀高枝,可惜的是没攀上好的,这才将年岁耽搁大了。 现如今,年岁大了,只能做人继室,可见这父母也不是真心疼爱她的。 后来,这姑娘嫁进了王家,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姑娘的母亲早逝,现如今的母亲是续弦,且还是她的亲姨妈,对她却不甚亲近,父亲也不管后宅的事情,因此这姑娘从小就在姨妈的手里讨生活。 这姨妈不是什么良善人,她当初本有个情投意合的情郎,可惜的是对方身份差,父母又不想跟大女婿断了姻亲往来,不顾她的意愿,以照看外甥女的名义,将其嫁给了姐夫。 姨妈对家中有怨恨,便将这怨恨都发泄在这姑娘身上,不肯好好教养,也不肯为其打算,任由她被拖大了年岁,只能做人继室。 徐乐派人打听过这姑娘,虽然不得父母疼爱,却难得的有副好心肠,为人大方,待弟妹也好,知晓她的太太、奶奶,怜惜她的遭遇,都夸她一个好。 这样的一个人,做静姐儿她们三姐妹的后母,徐乐方才放心。 新王家大奶奶进门了,她知晓王家大爷没用儿子命,也不为此难过,反而待静姐儿三姐妹极好,逢年过节带着三姐妹祭拜喜儿。 徐乐在她身上,看到了几分邢岫烟的品格。 徐乐要为女儿办花宴,不仅邀请了兕姐儿的几个好友,还邀请了王熙凤、平儿、李纨、王家大奶奶、黛玉、宝钗、宝琴、探春、惜春、熙瑶、倪二嫂、邢岫烟等十余人。 青娘问道:“姑娘们赏花还能做做诗,咱们就只能说说闲话了,要找两班小戏子唱上两出戏吗?” 徐乐想了想道:“叫一班戏,再叫两个女先生说两折子书,叫姑娘们只管自己玩就是,咱们坐着看看戏,听听书。叫庄子上,送些时令花来,再有,将我屋里的那盆素冠荷鼎搬出来赏玩。”既然要赏花,总得弄两盏名贵花草来。 青娘点头,叫人准备酒席。 青娘叫人云雀拿来库房的餐具册子,与徐乐一起选赏花宴的餐具,又叫厨房的人拟了宴席单子来。 徐乐道:“赏花看的是万紫千红,须得素色来配才是,这胭脂水釉压手杯,拿出四五套来。装果子的,就用这胭脂水釉的盘子,跟芙蓉石双耳三足鼎,豇豆红釉菊瓣瓶拿出来插花。” 青娘便用笔记下,吩咐人去准备。 徐乐又叫丫头们,将占花名的玉签子这些也准备好,又叫准备些蹴鞠、投壶用的器具,叫那些哥儿们玩。 兕姐儿在一旁,便道:“他们这些皮猴儿,个个贪玩,那一日,叫小厮们盯着些,别叫他们闹得太过。” 蕤哥儿、煜哥儿、萌哥儿都爱玩闹,兕姐儿才多了一句嘴。 徐乐点点头,笑着道:“现如今,你越发周到了。” 兕姐儿道:“不过是跟着母亲、娘亲学的,若说我周到,倒不如说是母亲跟娘亲周到。” 猊姐儿在一旁翻册子,瞧见册子上,有一个影青釉里红高足瓷杯,还配了图,瞧着粉青两色,看着清新宜人,便闹着要用这东西喝茶。 兕姐儿瞧了,就笑道:“这杯子是饮酒的,哪能用来喝茶?” 猊姐儿道:“我不喝酒,用这个喝茶,也不妨事。” 徐乐就道:“你要喜欢,我叫人取了来,你拿去用吧。我记得,这东西是老物件了,有一对,叫人都给你送去,不管你是喝茶也罢,还是摆着看也罢,只不要胡乱糟蹋就成。上次还跌了我一个前朝的回青釉的爵杯,这次可不能再跌了。” 猊姐儿连忙应下,保证自己不会再跌了去。 众人接了帖子,两日后就带上家中的哥儿、姐儿上门赴宴。 平儿带着文哥儿来得最早。 文哥儿更像母亲平儿,长得斯文秀气,不似他父亲那般高壮粗狂,穿着青衫,倒不像是武将人家出身的哥儿,倒像是个小书生。 文哥儿见了徐乐,连忙行礼:“侄儿请姨妈安。”又给青娘行了半礼,“请姨娘安。” 徐乐让他起身,笑着道:“文哥儿身量高了好些。” 平儿道:“他呀,上月里才给他裁了新衣,现如今穿着就短了一截。” “这个年岁的哥儿,正是抽身条的时候。”徐乐又看了看,确实比上次见长高了许多,青春期的哥儿、姐儿,一天一个模样。 徐乐跟平儿说话,叫熠哥儿领着文哥儿去玩。 文哥儿跟熠哥儿玩得好,都喜欢读书,在一起就聊些之乎者也的,煜哥儿只喊无趣,闹着要去蹴鞠。 没多久,就听丫头来回禀:“王大奶奶领着三位姑娘来了。” 徐乐道:“快请进来。” 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三个小姑娘进来,妇人穿着白绿色上衫配着竹青色的深色下裙,梳着三绺头,头戴绒花,插着两根金簪,瞧着秀丽非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瞧着可亲。 妇人身后的三个小姑娘,年长的那个,身量已足,瞧着已然有了少女的模样。 两个小的,一左一右跟在妇人身后。 两个小姑娘穿着打扮上差不多,唯有衣着的颜色有所不同。 徐乐瞧见了,起身相迎。 两个小姑娘小跑过去,甜滋滋的喊道:“姨姨!” 徐乐一手拉一个,弯腰俯身下去跟她们说话。静姐儿上前给徐乐行礼,徐乐立即拉她起身,跟她们说话。 平儿就上前拉住妇人的手,笑着道:“许久没见,你倒是丰腴了两分。” “我在家万事不操心,心宽了,体就胖了!”妇人笑道。 平儿道:“哪里就胖了,你往日里就是太瘦了,现如今这般,倒是瞧着正合适。” 王大奶奶姓周,平日里旁人都叫她周奶奶,她脾性温和,谁都能跟她说上两句话。 兕姐儿她们听见王家三家姐妹来了,就出来,拉她们去小花园那边玩儿。 静姐儿跟兕姐儿交好,静姐儿打发走两个妹妹跟猊姐儿,想跟兕姐儿说说私密话儿。 第15章 闲言碎语 静姐儿见周遭人都离开了,才小声问道:“你哪一日进宫?” 兕姐儿拉她到廊下,这里没甚人,才回道:“廿四日入宫。” 静姐儿叹息一声:“你这一入宫,不知何年月才能再见。”少女眉间若蹙,带着三分轻愁,瓜子脸上嵌着一对杏仁大眼,杏眼朦胧,好似被江南的烟雨所浸润。 兕姐儿见此,拉着她的手道:“日子还长着呢,日后总有再见的时候。” “宫中凶险,你这一去,万事小心。”静姐儿担忧道,她的眼睛极美,本就有一副好模样,因着这一双杏眼,便多了楚楚动人之态,引人怜惜。 兕姐儿拉着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放心,我万事都会小心的,倒是你,你性子弱,我倒是担心你。”静姐儿姐妹,不得王太太喜欢,即使王二奶奶得了徐乐的话,在衣食住行上不敢亏待三个孩子,但在情感上,就顾及不到了。 至于王太太,她对三个孙女,不大热络,不敢苛待,就只能无视,恰恰是这种无视,最是伤人。 两人说着话,兕姐儿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听闻你祖母,想要将你嫁回她的娘家?”王太太的娘家,就是普通的富户,只能说衣食无忧,家底子算不上厚。 王太太将静姐儿嫁回娘家,打的就是帮扶娘家的主意,但她也知道,这样做肯定会受到静姐儿外祖家的阻拦,因此一直让她娘家的侄孙来家里,打着“两情相悦”的名头,到时静姐儿外祖一家也不好再阻止。 静姐儿神色黯淡,摇摇头,对于王太太的小心思,静姐儿一清二楚,王大爷对此事不管,王老爷对此有些意见,他想要孙女嫁入高门,这样才能更好的帮扶王家。 兕姐儿道:“你呀,什么事情都装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受了委屈也只能受了,此后,这些你都改了吧。”虽然兕姐儿比静姐儿小,但两人在一起,反倒是兕姐儿做主的时候多。 静姐儿抿唇,柔声道:“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你让我改……那便改。”静姐儿是知道好赖,她知晓谁才是真的对自己好的,因此兕姐儿这样说,她便这样做,即使这样会违背自己的性情。 静姐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想问的问了出来。 “你此次入宫,是不是与几位皇子有关?” “为何这样问?”兕姐儿询问,无缘无故的,静姐儿不会这样问,定然是有旁的缘故。 静姐儿瞧了瞧四周,见没有人往这边来,才道:“我祖母她们在闲聊的时候,提起此事,好几个官太太都说,你进宫,日后定然是要某个皇子的侧妃、庶妃的,还说你以后定然会有大造化。一个人两个人说,我只当是她们胡言,但是……最近好些人都这样说,我瞧着有些不对。” 静姐儿对旁人的情绪最是敏感,她感觉得到,那些官夫人在说这些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艳羡,但也不乏有几分恶意。 “你是说,最近有很多人都这样说?”兕姐儿皱眉,思忖是不是有人故意传出这些话,而且说的还是“侧妃、庶妃”,要知道,背靠鸿昌海盟,自己做皇子正妃也是行的,却偏要传出侧妃、庶妃的言论,难道是某个已经娶了正妃的皇子,传出的这些言论? 静姐儿点点头,将自己留心听来的事情都说了。 “嗯,我细细留心听了,是哪些人说的这话。最初传出这话的人,不知道是谁,但传播的人有兵部员外郎郑家的太太,工部主簿齐三郎的夫人,还有几个,官位比我爹还低些,是户部的几个官吏。还有一家,我不太熟悉,就见过一面,也是个员外郎家的,听闻她夫家跟沐公府有些来往。”静姐儿在外走动的时候,言语少,存在感低,她在角落里坐着,这些太太、奶奶们,就好似瞧不见她似的,在一旁嘀嘀咕咕。 静姐儿因此,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因着这事儿是跟兕姐儿有关的,她才留心听了,还留心传这些话的人,都是哪一家的,能打听出来的,都打听出来了。 兕姐儿听了,便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了,左右不是承恩公,就是沐公府。 不过,大皇子有了大皇子妃,有了一个侧妃,传出这样的流言,想逼自己做侧妃,倒也不足为奇,倒是六皇子那边,传这样的话,是什么目的?他一个还没有娶正妃的皇子,难道还瞧不上自家,想拉拢母亲,却只肯给个侧妃、庶妃的位置?这是不是也太瞧不上自家了。 兕姐儿拉着静姐儿的手道:“难为你为我费这些心思,留心打听来这些。想来这背后,离不了那几个皇子的手笔。” 静姐儿道:“不过是偶然听到几句闲言碎语,并没有费什么心思,不过就是听着他们的言语,担心你入宫后,会遭了他们的算计。”一双好看的弯月眉皱皱巴巴的,可见静姐儿心中的担忧有多甚。 兕姐儿瞧了,好笑道:“瞧你,担心得快成老婆婆了,脸都皱巴到一起了。” 静姐儿闻言,没好气的看白了她一眼。 两人说笑了几句,今日来的人不少,两人不可能一直待在一旁说话,就起身去外面迎客,招待旁的小姐妹。 蓁姐儿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好几个小的,贾家那边,除了年岁最长的贾兰没来外,旁的都来了。 熠哥儿带着煜哥儿、文哥儿,招待那些哥儿。 都是淘气的年纪,一群小哥儿就去打捶丸,年纪大一些的,就去蹴鞠。 姐儿这边,玩得要文雅一些,穿着锦衣华服,戴着金玉钗环,也不好去打捶丸、蹴鞠,就玩投壶、占花名、斗草。 那些奶奶们,就瞧他们玩儿,在一旁听女先生说书。 湘云听着女先生说一些奇闻轶事,难得的露出笑颜,对徐乐道:“每次到姐姐这边来,都能听见新鲜的书,倒比旁处的有趣些,那些红娘、聊斋之类的,都听得腻烦了。但去哪,听的都是这些书段。” 第16章 入宫 黛玉见湘云嫁人后,难得的笑模样,就道:“这说的好像是新书,名叫‘三郎探母’,跟一般的才子佳人不同,写的是个农夫,在名山求仙,未得正道,回乡探母的故事。前两日,家里的书铺给我送了一些新书,就有这一本,云妹妹喜欢,明日我就叫人给你送去。这书是一套,除了这个外,还有十余本,我叫他们一并送去。” 湘云笑道:“多谢林姐姐,我在家无甚事情,就看些闲书打发时间。那些才子佳人的书,看得倒是腻烦了。” 未出嫁前,那些才子佳人的书,家里长辈不许看,偶然瞧见几页,便如痴如醉,舍不得丢开手去。现如今能随意瞧了,却觉得索然无味,不如这些奇闻轶事来得有趣。 一旁的宝钗瞧湘云身形消瘦,即使是笑,眉间也带着几分轻愁,不由的暗自叹息,当初那个娇憨明媚的姑娘,嫁人后,却落得此模样。 思及宝玉从前所说的,女孩子嫁人后,都变成了死鱼眼珠子。却没想过,正是他们,将明珠的光辉一点点磨灭,让她们变成了死鱼眼珠子。 李纨跟王熙凤小声的说着话,因着两房分产后,各自管各家的事情,李纨对王熙凤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两妯娌现如今倒是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徐乐陪这个人说说话,又陪那个人闲聊几句,这时候,木棉进来了,小声的在徐乐耳边低语几句。 王熙凤瞧见了就道:“你若是有事儿,就去处理,这院子里的都是老交情了,你只管去做正事儿,这边我跟平儿替你招待着。” 徐乐听了,就道:“那就有劳你们了,我这边处理一下,等下咱们摆两张桌子,摸几圈牌。” “行。”王熙凤应道。 徐乐便跟众人告罪,说有点儿急事要处理。 众人都叫她只管去就是。 徐乐出了院子,木棉就道:“那几家传流言的,已经查出来,背后的人也找到了。” “是承恩公还是沐公府,亦或者……是齐昭仪。”徐乐问道。 木棉道:“第一个传出这话的,是齐昭仪的娘家,他家靠着二皇子,在京中也有一席之地,二皇子的舅舅身上有个闲职,他又好结交那些纨绔子弟,这话就是他们传出来的。后面又有沐公府那边做推手。” 徐乐点头,就道:“你跟宫里的人传个信,想办法让这些闲话传到皇上的耳中。” 木棉问道:“还是找陈公公吗?” 徐乐摇头:“不了,找个不太要紧的人传,最好是皇后身边的。” 木棉就道:“皇后宫里,有个洒扫的丫头,是淑贵妃的安插进去的,不过,是咱们的人。” “那就让她传话。”徐乐道。既然沐公府敢算计,那就让沐公府背锅吧。 木棉点点头,便道:“那我便让小米给她传信。此事,要告知大姑娘吗?” 徐乐道:“待赏花宴结束后再说。” 说罢,徐乐就回转待客,木棉自去联系宫里的那些暗子。 徐乐转回来的时候,牌桌子已经摆上了,平儿正对白鹭道:“叫戏班子的小戏子,来唱两出文戏,我们这边摸骨牌,也不觉得吵。” 白鹭便叫来小丫头,去嘱咐戏班子,来两出文戏。 徐乐此时正好回来,便道:“叫她们唱一出‘十二花神’,再叫人搬些鲜花来,等下,剪下花枝做筹码。” 平日里,私下摸牌,用金银做筹码,倒是不妨事,现下宴会,即使是玩牌,也得雅致。 办的是赏花宴,那便用鲜花做筹码。 李纨道:“这牌筹子倒是雅致。”她拈着一朵初春才有的迎春花,鹅黄的迎春花,嗅起来,如此的香。 平儿应声:“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 说罢,丫鬟开始洗牌,分牌。 王熙凤瞧见徐乐来了,就道:“你坐下,跟我一边儿。” 徐乐顺势坐她旁边,跟王熙凤小声说话,牌桌上的,都是相熟的人家,大家说着各家的闲话,聊着儿女婚事。 贾琏善交际,王熙凤从他那儿听到不少的风流韵事,平日里去交际的时候,这些便是谈资。 王熙凤道:“沐公府那边,几个姑娘,为着大皇子侧妃的位置,闹了好几场,没想到做了大皇子侧妃的,是宁安伯家的七姑娘。” 宝钗问道:“宁安伯?耀星海盟现任的会长,是他家的吧。” 王熙凤点头:“就是他家,不想他家投了大皇子。” 徐乐轻声问:“可确定了?” 王熙凤道:“这种事情,都不会在明面上说,一般走的联姻的路子,旁的人谨慎一点的,不会这么直白。” 徐乐点头,是这个道理,只接了一句:“宁安伯还是太着急了。”沉不住气的人,最终的结果,不会太好。 王熙凤打出一张牌,来了个杠上花,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徐乐听众人闲聊,从她们的谈资里,听出了不少的事情,太子之位久久未定,京城里的这些勋贵也坐不住了。 赏花宴结束,徐乐又组织了一次赏花宴,这次请的是来往的清流人家。 廿四日,兕姐儿便要入宫,因着兕姐儿是皇帝下旨召入宫的,一应待遇,按才人、赞善走,内廷派了马车来接,按才人、赞善的待遇,兕姐儿还能带一个丫头进宫。 兕姐儿想了想,选了一个年纪稍长的丫头,名唤锦心的,这丫头老实不爱说话,容貌也寻常,胜在听话。 兕姐儿觉得,在宫里,不需要太伶俐的丫头,听话本分的,才是首选。 徐乐与青娘并三个孩子,在门前送兕姐儿,煜哥儿与猊姐儿眼泪不住的落,但想着姐姐往日里的叮嘱,都只哭,不曾言语一句半句,怕自己说错了话,冒犯了圣意。 徐乐素日里虽然宠孩子,但不骄纵,教导过他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兕姐儿红着眼,上了马车。 木棉在一旁,打点宫人。 锦心背着包,手里抱着一个匣子,匣子里放的是面额不等的银票,在宫里不管做什么,都少不了银钱的打点,徐乐给了不少的银钱,现如今她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马车的车轮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看着远去的马车,徐乐有两分不舍。 回府后,便对木棉道:“你给温淑仪那边传信,就说上次的信我收到了,叫她在宫中一切小心。还有,司琪、星罗她们,也安排妥当了,叫她放心。再安排我们的人,到温淑仪身边伺候。” “是。” 第17章 女官陈煊 “你叫什么?”皇帝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小姑娘虽然长得比同龄人高些,但怎么看,都是一副稚气的模样。 “下官陈煊,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兕姐儿按照礼仪,对皇帝行叩拜大礼。 “煊,意为人才出众,谋职可居官,谋商可发财,有光明灿烂之意,你的母亲对你的期望很高。”皇帝道。 兕姐儿直起身子回道:“母亲说,希望下官做个有用之人,为臣就忠君爱国,为皇尽忠,为商就广施仁义,为百姓谋福,通过商业,让百姓受益。说臣虽是女子,但也要有志气。” 皇帝听了此话,十分的满意,便道:“你的母亲,将你教导得很好。起身吧。” 兕姐儿便磕头谢恩:“陛下万福!” 起身后,皇帝就对夏守忠道:“她年纪还小,叫楚嬷嬷带她。” “是。”夏守忠领命,他是御前的总管,要一直伺候在皇帝身边,就叫徒弟进宝带兕姐儿去见楚嬷嬷。 楚嬷嬷是御前资历最老的一个女官,是太后当初拨到皇帝身边伺候的女使,后来皇帝登基了,她就成了御前一品女官。 楚嬷嬷冗长的脸,年岁比皇帝还大好几岁,瞧着已经有了老态。她神色严肃,不苟言笑,瞧着不是很好相处。 兕姐儿仗着自己年岁小,就在她跟前撒娇卖痴,浑然不惧她的冷脸,不到半个月,楚嬷嬷就冷不下脸了。 兕姐儿在御前,御前的宫人待她都比较好,一是她身份不同,是皇帝亲自下旨召进来的女官,二是她家世好,有个得用的母亲,徐乐在兕姐儿进宫后,打点了御前上下,大家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这打点,皇帝是知晓的,徐乐又不是为了什么御前消息,只是为了女儿在御前能好过一点,这点子面子,皇帝还是给的,还问过陈守礼,他得了多少打点的银子。 陈守礼竖了两根手指,皇帝感叹道:“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恭夫人倒是一番慈母心,出手够大方的。”心里想的是,这御前上下打点,只怕抛洒出去小几万,还不如“打点”一番自己,自己作为皇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皇帝心里的想法,徐乐是不知道,不然高低得砸钱,让皇帝给兕姐儿开个小灶。 兕姐儿在御前,主要做的就是给皇帝泡茶、端茶的工作,除了锦心外,她手底下还有三个奉茶宫女。 皇帝身边的奉茶宫女,容貌都不差,这个职位也是竞争力最大,好些宫女就想着奉茶的时候,皇帝能看上自己,做第二个齐昭仪。 齐昭仪当初就是皇帝身边的奉茶宫女,那时候还是在王府,她生得小巧玲珑,长了一张无害的包子脸,总是笑脸迎人,一来二去,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就注意到她,成就了好事,也是她有福气,就伺候了三五次,有了身孕,就成了王爷的侍妾。 后来,皇帝登基了,因着她生了二皇子,就封她为上九嫔的昭仪,若不是她的家世实在是不好,又不是很得皇帝的宠爱,不然一个妃位是坐得的。后来,皇帝为了平衡后宫与朝堂,一直压着几个有子嫔妃的位份,她这妃位才一直没升上去。 兕姐儿不跟奉茶宫女争这些,每次奉茶的时候,都会叫一个宫女端着茶盘,谁表现得好,谁就跟她去御前,靠着这点小手段,奉茶的三个宫女,对她都是毕恭毕敬。 楚嬷嬷知晓后,夸了她一句滑头。 兕姐儿故作腼腆,佯装稚气道:“她们想去御前奉茶,在陛下面前表现自己,我瞧着她们谁好,就让谁去,那不听话的人,肯定是不能往御前带的。” 楚嬷嬷看着她,意味不明的来了一句:“你这小滑头,难道真不知道她们的心思?”楚嬷嬷就是最普通的宫女出身,对底下人的小心思,那是一清二楚,在她心里,宫里就没有孩子,即使是不能动的石头、草木,都有自己的心眼子。 兕姐儿知晓,自己的小心思被楚嬷嬷看透,也不狡辩,只笑着道:“她们自有青云志,我又怎好阻拦,在御前,她们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何必拦?拦了,她反而还会怪你。” “小小年纪,倒是看得透彻,你跟你母亲倒是挺像的。”楚嬷嬷道。 兕姐儿略微惊讶道:“嬷嬷还认识我母亲?”兕姐儿这时候的惊讶不是装的,她没想到,母亲在御前还有人脉。 楚嬷嬷道:“你母亲,是个热心肠的,她在各处都开办了慈幼院,我老家那边也有。前两年,我家乡遇到了山洪,一个村子都被埋了,只有几个孩童活了下来,其中就有我的侄孙女。她说,多亏你慈幼院,她才活了下来。她失祜,没有家人,想来京投我,也多亏你母亲麾下的商会送她来京中。这么大的恩情,少不得亲自去道谢,一来二去,就跟你母亲相熟了,你母亲活得透彻。说实话,你母亲更适合在这深宫,她若进宫,必然会在这后宫有一席之地。” 说着,楚嬷嬷就看着兕姐儿,像是在打量她。 兕姐儿脸上的笑容不变,笑嘻嘻道:“可是这样,就没有我了,嬷嬷舍得吗?”她笑着,好似在撒娇。 楚嬷嬷听罢,露出一个笑来:“你呀,真真的是小滑头。” 兕姐儿笑嘻嘻的看着楚嬷嬷。 兕姐儿感觉到了,方才楚嬷嬷是在试探自己,是想看看自己入宫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入皇帝的后宫? 兕姐儿便装作,只听懂了她的表面意思,因此,楚嬷嬷才说她滑头。 在御前行走,最关键的就是要学会说话,答非所问,是常有的。 至于旁人听不听得懂,就看对方是否聪明了。 蠢笨者,就不适合御前。 在御前待了半个月,兕姐儿看到了很多东西,御前行走的,即使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内宦,都生了一副玲珑心肠。 御前的很多内宦,都有着传递消息出去的作用,有些话,皇帝不好明说的,或者皇帝想要传出什么消息,就会借这些内宦的嘴传出去。 第18章 皇后召见 在御前行走的,哪有真多嘴多舌的,不过是体察上意,将主子们的心声说出来。 后宫的娘娘们,身边也有个这样的人。 兕姐儿少说少做多看,看御前行走之人,是如何行事的,看后妃是如何邀宠的,看皇帝是如何平衡朝堂后宫的。 学习一切自己能接触到的东西,这些东西,是看再多的书,也学不会的。 兕姐儿年岁小,又不挡那些宫女的出路,因此御前的宫女对她是一团和气,至于那些年岁更小的宫女,则是不敢不和气。 兕姐儿这个年岁的官位,已经是许多宫女的终点,别看只是个七品的女官,但很多宫女,一辈子都升不上这个等级。 兕姐儿在御前,没受什么磋磨,皇帝见她年岁小,穿着女使的衣裳,有一种小孩装大人的感觉,对她也宽容几分。 闲时,皇帝还会与她说几句闲话,兕姐儿胆子大,对皇帝恭敬有余敬畏不足,皇帝觉得她有趣,且兕姐儿言之有物,不像一般女子,皇帝便更爱与她说话了。 御前行走的,七日一沐休,旁的宫殿,都是十日一沐休。 兕姐儿叫锦心使了银钱,从御膳房那边,要了一桶热水,清洗头发之后,沐浴一番,将自己收拾妥当。 锦心用棉布,小心的给她擦拭发丝上的水珠子。 兕姐儿问:“这几日,你可联系上了那些人没?” 锦心小声的道:“回小姐,都已经联系妥当了。” “嗯,联系上了就好。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我入宫半个月了,只怕皇后、贵妃也要坐不住了。”说起来,兕姐儿也挺惊讶的,没想到皇后、贵妃这么有耐心,自己入宫都半个月了,她们却什么小动作都没有,让兕姐儿感叹,不愧是皇后、贵妃,就是沉得住气。 锦心小声道:“听御前的小宫女说,好像是贵妃娘娘那边,抓出一个小宫女,说是皇后娘娘那边的暗子,因着这个事情,那个小宫女都被打发到浣衣局去了,未央宫那边,跟永宁殿为此事,闹了好几次,每日里请安都明嘲暗讽的。” “嗯?什么时候的事情?”兕姐儿问,本以为是皇后与贵妃沉得住气,没想到却是被人绊住了脚,不过也多亏那个小宫女,自己才有时间,在御前站稳脚跟。 说起来,那小宫女还是自己的福星呢。 兕姐儿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如果只是一个小探子,永宁殿那边,应该是按而不发才对,怎么会将此事闹出来?淑贵妃瞧着,不是这般莽撞的人才对。 兕姐儿问道:“那小宫女做了什么事儿,怎么淑贵妃那边,这般不依不饶?” 锦心回道:“听闻,是跟宫内外的什么流言有关,那丫头是流言的源头。具体的事情,奴婢还没有打探出来,听那些小宫女说,这事儿,是陛下下令封口的,不许人再议论这些事情,那些小宫女即使知道,也不敢跟奴婢说。” 兕姐儿就道:“你能打探出这么多的事情,已经是不易,既然是陛下开口封的,咱们就别打听了。” “嗯。”锦心应声。 兕姐儿头发半干的时候,锦心给她头发上发粉。 兕姐儿见锦心要抹头油,便道:“就抹发稍,别抹头上,抹头上感觉闷得慌。” 锦心便只抹了发梢。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传来叩门声。 “陈女官,皇后娘娘身边的明姑姑来了。”门外传来小宫女的声音。 兕姐儿看了一眼锦心,锦心立马放下梳子,去开门。 “奴婢锦心,见过明姑姑。”锦心开门后,立马给明姑姑行礼。“方才,女官在沐浴梳发,请姑姑见谅。” 锦心说明原因后,立即请明姑姑进去,明姑姑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虽然是宫女,但地位不比那些女官低。 兕姐儿起身,她穿着家常的衣裳,头发披散,发梢水汽还未消散。 明姑姑见此,便知方才所言,不是推脱虚言。 兕姐儿给明姑姑行礼,明姑姑一副慈和的模样,笑着道:“何必如此多礼。” 兕姐儿示意锦心捧茶来,请明姑姑坐下说话,再问明对方的来意。 “姑姑此次前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明姑姑道:“皇后娘娘这边,见陛下这些时日,久未入后宫,便想找个人问话,可是朝政上有什么忧心的事情,让陛下忧心。” 兕姐儿听了,就知这只是个借口,目的就是召见自己。 兕姐儿就道:“那劳姑姑回了皇后娘娘,下官衣裳不整,总得打理一下,才好面见。” 明姑姑见此,便道:“陈女官说得是,是得打扮打扮才是。”说着,她上下扫了一眼兕姐儿,带着几分打量,见其身量未足,还是个孩子的模样,不着痕迹的皱眉。 不是说已然十三了吗?瞧这样子,怕不是还未行经? 兕姐儿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心中有些不虞,但面色分毫未显,叫锦心为自己穿戴。 因着头发还未干透,便只好先穿上衣裳,再梳头。 明姑姑也没有回去,而是在房间里坐着,等兕姐儿穿戴梳头,一副等着对方的感觉。 实则是,不让兕姐儿拖延时间。 明姑姑在一旁,兕姐儿也顾不得头发未干,只能让锦心将头发挽上去,戴上女官的花冠,穿上窄袖长衫,披上霞帔。 霞帔是女官的服饰配置,不同的女官,用的霞帔纹样不同,下面的霞帔坠子用料也不同。 七品女官,用的是云纹,霞帔坠子用的是鎏金的如意云纹。 梳洗好,兕姐儿只叫锦心给她描了眉眼,看着精神点,没有用其它脂粉。 “姑姑,我这边已然梳洗妥当。”兕姐儿梳洗好出来,明姑姑见了,心中略微满意了几分,瞧着倒是大方得体。 兕姐儿忽视那让人不喜的打量,一副恭顺的模样。 明姑姑就道:“既如此,咱们这就去见皇后娘娘。” 锦心要跟着,明姑姑道:“皇后娘娘只叫了陈女官去回话。”这意思就是,不许锦心跟着。 锦心有些为难的看着兕姐儿,进宫的时候,徐乐吩咐过,只要能跟去的,定然要跟紧兕姐儿。 在宫里,最是不能落单,不然很多事情就说不清了。 兕姐儿就道:“既如此,你跟我去未央宫,在宫外候着。” 明姑姑听了,也不再说什么。 三人一前一后,往未央宫而去。 方才那个给明姑姑传话的小宫女,转身,就将此事,禀至御前。 第19章 皇后 兕姐儿带着锦心,跟随着明姑姑,一路行到未央宫,未央宫历来都是皇后的寝宫,占地面积极广,东西两配殿,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 三人穿过西配殿,来到后花园,走过蜿蜒曲折的风雨连廊,才到了皇后所住的正殿。 至于为什么不从正门、偏门走,这是因为未央宫的正门、偏门,正门只有帝、后能走,偏门是给来请安的嫔妃、皇子、公主走的。 到了正殿,兕姐儿就对锦心道:“你在外面候着,我与姑姑去拜见皇后娘娘。” 锦心屈膝行礼应下。 兕姐儿便跟着明姑姑进了正殿,一进殿,便闻见馥郁的香气,轻轻一嗅,兕姐儿便闻出来了,是自家铺子里的香水味儿。 这么大一个未央宫,布满了这样的香味,不知道洒了多少的香水。 这香水的价格可不低,虽然鸿昌海盟每年会进贡一批香水入宫,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看来皇后娘娘是个喜好奢侈的。 就是不知道,这些钱,从哪里来的?光靠皇后的月例跟供奉,是不够的,还有就是,皇帝是个节俭的,说节俭倒不如说他“抠”,所以这钱,不可能是皇帝给的,难道是沐公府送进来的,那沐公府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要知道,沐公府可没什么能人,这钱的来历,就值得人思索了。 “皇后娘娘到!”女使的高唱,一个气度雍容的中年妇人搭着宫人的手,缓步走进来。 兕姐儿见到皇后的穿着打扮,略微的讶异,本以为会是打扮极其奢华的贵妇人,不想却是个打扮朴素的。 皇后身上穿着的,虽是锦衣,但颜色花样素雅,头上也少戴金玉,多戴绒花,看起来像是个不喜奢华的。 但是,鼻尖萦绕的香气,让兕姐儿觉得,跟眼前所见非常的割裂。 “臣陈煊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兕姐儿向前三步,屈膝行礼。 皇后一副慈和的模样,带着温和的笑,轻声道:“起吧。” “免!”女使高唱,兕姐儿顺着女使的声音起身。 皇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兕姐儿,长得不算矮,但身形扁平,一看就是幼童的身形,不由得微微皱眉,但掩饰得很好。 皇后道:“这便是陈女官了,本宫瞧着倒是觉得可亲,现如今几岁了?” “臣虚岁十三。”兕姐儿颔首敛眉,眼神落在皇后的裙摆上,素色的罗裙上,用金丝绣了一圈回纹,让素色的丝萝,瞧着都多了几分贵气。 皇后闻言,就道:“原来已经十三了。”看兕姐儿就老老实实的站着,一点都不热络,皇后心里有几分不虞,自己是中宫皇后,谁见了不得捧着,巴结着,这陈煊不过是个二品夫人之女,居然如此不识抬举,如此冷淡。 但想着鸿昌海盟,皇后还是将心中的不喜压了下去,又想了想对方的年龄,虚岁十三,说到底也不过才十一,这般自我开解了一番,皇后脸上温和的笑,终于维持得下去了。 “入宫这些日子,可好?”皇后像是跟兕姐儿话家常,但她温和的语气,却显得那样的虚假。 “秉承陛下恩泽,入宫后,臣一切皆好。”兕姐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自己是御前的人,明面上皇后也办法做些什么。 皇后心有些梗,但凡换一个人,自己这般的态度,对方就该感恩戴德了,这陈煊,跟她母亲一般不识抬举。 皇后便冷了几分,问道:“近日,陛下已经许久未入后宫了,后宫妃嫔人心不定,作为皇后,本宫少不得要问一嘴,陛下可是被前朝事务缠身,这才冷待了后宫。” 兕姐儿回道:“回皇后娘娘,臣在陛下身边,只做一些端茶倒水的事情,朝政大事,臣不敢打听。” 皇后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是有所不悦,明姑姑见了,就上前道:“陈女官,皇后娘娘所问,你也敢推脱不答!”这是要给兕姐儿扣一顶不尊皇后的帽子了。 兕姐儿听罢,也不慌忙,只不疾不徐道:“臣不敢,只是臣不敢妄议朝政。”这话的意思就是,你说我不尊皇后,那我便说你妄议朝政。 兕姐儿等着皇后的问责,不想皇后倒是笑了起来,温声道:“你这丫头,气性咋这么大,本宫不过是随意问两句。”言语间,就将气性大的帽子,给兕姐儿扣上了。 兕姐儿没再反驳,只听皇后说话。 皇后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兕姐儿,想着大皇子,脸上的笑更盛三分,不过是小丫头,自己何必跟她置气,倒是失了体面。 皇后就问了一些家常话,做足了平易近人好相处的样子,又提起大皇子,却见兕姐儿并不接话,便转了话题。 不过一刻钟,皇后就让兕姐儿退下了。 “臣告退。”兕姐儿行礼告退。 离开的时候,兕姐儿闻到一股带着几分苦味的香气,在未央宫馥郁的香气中,这一丝苦味若有若无,若不是兕姐儿修行过,五感敏锐,只怕这一丝味儿根本就闻不到。 这丝苦味,是没药的香气,方才进来的时候都没有闻到,现下却闻见了,皇后宫里还有其他人。 是谁呢? 兕姐儿出了殿门,往来时的路走。 锦心瞧见她出来了,立马迎上去,正要询问,却见兕姐儿摇头,便明白过来,这是未央宫,不是说话的地方。 走出了未央宫,瞧见四处没人,锦心才关切的问道:“姑娘,皇后可有为难于你?” 兕姐儿道:“算不上为难。”就是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又给自己一颗甜枣。 锦心舒了一口气,轻声道:“宫人都说皇后娘娘勤俭贤德,想来应该不会为难姑娘才是。”毕竟,大皇子那边,想跟自家联姻的事情,锦心这个小丫头都听闻过,因此便觉得皇后应该不会为难自家姑娘才是。 “先回去吧。”兕姐儿道。 锦心点头,扶着兕姐儿回去。 回去后,锦心便连忙拿了一颗预防头风的药丸子,给兕姐儿吃下。 先前头发还未干就梳了上去,这般对身子不好,容易得头风,还是预防一下的好。 兕姐儿离开未央宫后,一个青年男子,从后面的帘幕中走出来。 “母后。” 第20章 多方谋划 大皇子俯身给皇后行礼,皇后面上的笑容消散,显得有几分冷淡。 “方才的话,你可听见了?”皇后问道。 大皇子回道:“儿臣已然听到。”随即,他有几分犹豫道,“母后,这陈家姑娘,年岁是不是,有些太小了?” 大皇子不是什么变态,他不喜欢女童,但皇后一定要他纳这陈家女为庶妃,大皇子有些为难。 虽然知道,是为了陈家女背后的鸿昌海盟,但是……这年岁也太小了,担心皇帝觉得自己吃相太难看了。 皇后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不在意道:“也不小了,十三四,正是说亲的年岁,先定下来,等她及笄了再纳进府就是。关键是,人得到我们手中,她母亲疼她,只要人到了咱们手中,到时候什么样的大事不可图谋?” “可是……”大皇子还是有些犹疑。 皇后却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说道:“好了,鸿昌海盟的重要性,我不说,你也知道。想一想宁安伯那边,给咱们带来的好处。你要知道,这陈家姑娘给你带来的好处,定然远超宁安伯府的。” 大皇子疑惑道:“既如此,母后为什么要让儿臣纳宁安伯家的姑娘为侧妃,纳陈家姑娘为庶妃?”要知道,侧妃是要上玉碟的,算是贵妾,而庶妃只能算是通房姨娘之流。既然陈家更有用,为什么反而要给个低位。 皇后闻言冷哼一声道:“那恭夫人如此的不识抬举,你不压上一压,只怕会爬到你我的头上。而且,陈家在朝堂没什么人,后劲儿不大,除了钱财外,旁的也帮不了你什么。宁安伯不一样,他家姻亲不少,朝堂上也帮得上你,给他家姑娘一个侧妃的位置,倒也合适。” “那恭夫人虽然不入朝堂,但她是王子腾的义女,跟荣国府那边交情也不浅,说起来倒不比宁安伯在朝堂的势力差。旁的人也就罢了,关键是王子腾……”这可是有兵权在手的。 大皇子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皇后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皇后道:“到底只是个义女,而且,又是个奴婢出身,父女之间能有几分情谊?至于王家那边,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你父皇不喜皇子接触兵权,你只能暗地里去接触王子腾。不过,要小心一点,王子腾是个老狐狸,别被王子腾卖了,向你父皇表忠心。” 这种事情,皇后相信王子腾是干得出来的,当初不就是卖了皇帝跟那些王爷,朝太上皇表的忠心,然后再由太上皇指给皇帝的,因此,王子腾也算是两朝元老了。 在皇后心里,王子腾就是那种心机深沉之辈,却不知,当初哪里是王子腾卖了诸位王爷向太上皇表忠心,而是王子腾脚踏几只船,一个不小心,翻船了,这才卖了诸位皇子,朝太上皇表忠心。 王子腾当时想的是,养一条蛟龙是养,养一群也是养,倒不如都撒几把饵料,万一哪条不被人看好的蛟龙得了机遇就化为了真龙呢。 也是这样的想法,救了王子腾一命。 皇帝就是当时的大冷门,只有王子腾烧了他冷灶,刚好烧旺了,平步青云,封了伯,又成了兵部尚书。 大皇子听皇后这般说,只好应下。 大皇子离开后,皇后对明姑姑道:“今日你瞧了这陈煊,觉得如何?” “年纪虽然小,但进退有礼,十分的沉稳。”明姑姑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 “瞧着比大皇子妃如何?”皇后道。 明明心下一惊,想起皇后对大皇子妃的不喜,心中闪过万千思绪,嘴上回道:“奴婢瞧着都是好的,陈家姑娘年岁到底小了些。”大皇子妃到底是主子,明姑姑可不敢说她的坏话,只拿兕姐儿说事。 皇后叹息一声道:“确实是小了些,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再调教三五年,正合适。”大皇子妃身子自从生下小皇孙后就不大好了,一个病殃殃的女人,日后怎么做管理六宫的皇后?因此,皇后生出了其它的心思,但这个想法,也只是一瞬。 皇后想了想,对明姑姑道:“此后,你派人多盯着点那陈煊,看看她有没有跟其他人接触,特别是永宁殿那边,盯紧了。还有,那个小宫女背后的人查出来没有?” 明姑姑回道:“那小宫女已经被打发到浣衣局了,派人盯着的,没跟谁有过接触。她一口咬定,那些流言就是淑贵妃身边的宫人说的,她就是将这些流言扩散开来,并无其他心思。” “这样说,她倒是个忠心的了?”皇后言语里透露出不信,怎么会那么巧,这话就被她听见了,又这么巧,她暗子的身份就被永宁殿那边发现了,让许清婉那贱人给自己好大一个没脸,甚至还将这事儿闹到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是许清婉的堂姑,自然是帮着许清婉说话,给自己这个皇后好大的没脸。 不管怎样,这个仇,自己一定要报的。 皇后叫人盯紧那小宫女,想要将其背后的人挖出来,她总感觉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挑动着她的心弦,给自己危机感。 徐乐端起茶盏,叫朱鹮叫来木棉。 木棉来了后,朱鹮便叫人退了出去,自己在门外亲自守着,防止有人偷听。 徐乐问道:“那个小宫女,被淑贵妃打发到哪里去了?” 木棉回道:“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打发到浣衣局去了。” 徐乐又问道:“她家人那边可打点妥当了?” 木棉回道:“奶奶放心,已经打点妥当了。她母亲的病已经有大夫看了,大夫说吃上一个月的药,就能好了。她弟弟跟妹妹那边,奴婢叫人给他们送去了粮食跟衣裳,又暗地里送了一回银子去,两三年吃喝不愁的。只苦了那小宫女,现如今要在浣衣局遭罪,不过,她若是得知家中的事情,想来也不觉得苦。” 徐乐“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打点妥当了就好。 别人为自己做事,那自己为其解决后顾之忧,本就是应当的,只有这样,才有人为自己办事。 徐乐又道:“叫咱们宫里的其他暗子,都沉寂下去。御前那边,咱们插不进手,但后宫其他的地方,一定要多布暗手。温淑仪那边,多照应一点,上次若不是她及时送来消息,我们也不能暗中摆了皇后与淑贵妃一手,这才给了兕姐儿在御前站稳脚跟的时间。这宫里,还是太祥和了些,在齐昭仪、宁贵荣、安贵媛那边动动手。”这些有子的妃嫔不乱起来,兕姐儿如何有出头之日? 第21章 淑贵妃 木棉得了徐乐的命令,就叫宫里的暗子动起来。 这些暗子,是近些年选进宫的宫女,都是贫苦出身,只能自卖自身,卖与宫中为女婢。 宫女的来源,有三种,一种是采选进宫的宫女,出身清白,一般是小地主的女儿,进宫是为了搏个青云志的;一种是采买进来的宫女,这类宫女充作杂役,一般打扫的活计,都归她们干;还有一种,是罪臣子女,男的为宦官,女的为宫女,做的活计最苦,待遇最差,一般在浣衣房、东司做事。 所谓的东司,便是茅房,因民间便所多建于东侧,因此便得名东司。还有的地方又叫“雪隐”,这一称呼的由来,与宋时的一位高僧有关,在此便不多做赘述。(作者有话说科普。) 徐乐这些年,在各地建立了慈幼院,收养了许多的孤女,选出伶俐聪慧容貌却不甚出众者,让嬷嬷悉心教导,采选入宫中为宫女。 最开始这些宫女,只在最底层活跃,做些洒扫的活计,但年深日久,有那聪慧又有手段的,得了宫嫔、后宫女官的看重,做了掌事宫女,便又提拔起自己人。 渐渐的,这些人便遍布后宫,虽然都不起眼,但必要的时候都有大用的。 至于内宦,徐乐的人手就不够了,不为别的,那些被丢弃的弃婴,多是女婴。 男婴被弃的太少,只要是手脚健全的男婴,能做活的,农人都不会扔掉,被扔掉的都有着天残,不是全瞎了,就是手脚有问题的。反倒是女婴,即使是健全的,也会被扔掉,虽然这些年因为纺织业的兴起,弃女婴的少了,但少不代表没有。 还有就是,遭了天灾人祸,最先被放弃都是女婴,这些年徐乐从人牙子那里采买到的,也多是女孩。 好在,后宫人数最多的就是宫女,因此这样反倒有利于徐乐安插探子。 木棉得了徐乐的命令,就让几个皇子生母身边的宫女挑拨生事,激发她们心中的怨怼,闹起来。 这些宫妃争宠,矛盾不少。就说二皇子的生母与三皇子的生母,二皇子的生母齐昭仪,当初是个婢女,一跃成了后院的侍妾,而宁贵荣恰巧也是那时候入府的,她是江南知府家的姑娘,虽然身份算不上顶顶的贵重,但跟一个婢女出身的侍妾比起来,却要好不少。 两人属于同一时期的侍妾,争宠的时候手段频出,互有龌龊,特别是三皇子出生的时候,宁贵荣遭了算计,导致三皇子早产,先天性的不足。 宁贵荣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比自己早生产半年的齐昭仪,两人不仅不对付,怀孕的日子也太接近了,为了替孩子争夺父亲的宠爱,少不得要算计一番。 宁贵荣也想过算计齐昭仪,只是棋差一着,被齐昭仪发现了反击了回去,因此,宁贵荣还被禁足了两月。 两人素有旧怨,这事儿又一直在皇帝心里记着,皇帝压后宫嫔妃的位份,除了平衡朝堂外,也是因为她们让人不省心。 另外的,四皇子的生母安贵媛,出自武将世家,但其父的官位不高,皇帝给个贵媛,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五皇子的生母早逝,追封为妃,五皇子就抱到了皇后膝下养着。 只有六皇子生母位份最高,是皇帝的表妹。淑贵妃的父亲,与太后是堂兄妹,太后平日里也非常的护着这个侄女,皇帝登基后,淑贵妃先是封为淑妃,后来生下了六皇子,被封为淑贵妃,这些有子的后妃,谁不艳羡,谁不嫉妒? 现如今,徐乐让人一挑拨,三皇子的生母宁贵荣就忍不住了。 不过,就宁贵荣那点子手段,淑贵妃可瞧不上,只当个乐子看了。 淑贵妃自诩是皇帝的表妹,又与皇帝情投意合,两心相许,说实在的,她真的看不上后宫的这些妃嫔。 时常想,若不是跟皇帝表哥年岁差得太多,哪还有皇后什么事儿? 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淑贵妃先是阴阳怪气损了一通皇后,又直接斥责宁贵荣,说她不尊上位。 慧妃、齐昭仪、安贵媛跟温淑仪迎春,都坐在那里,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打机锋,或是损,或是贬,从衣裳料子,到脂粉首饰,都要比较一通。 迎春坐在那里,如木胎泥偶一般,见众人笑,她便笑,众人沉默不语,她便低头不说话。 迎春的位份,在后宫来说,不算低,高位的妃位,就只有南安郡主,也就是现如今慧妃。 慧妃无子无女也无宠,她在宫里,算是一个透明人。 迎春虽然有宠有女,却为着保元春一命,永不晋封,旁人也不将她看在眼里,在她们看来,不能晋封,就算是废了,何必跟一个“废人”争长短。 淑贵妃年轻的时候,走的解语花的路子,虽然只做皇帝的解语花,但面上装得还挺好的。现如今,她也不装了,除了皇后以外,旁人也不敢与她相争,背靠太后的淑贵妃,有时候连皇后都要暂避锋芒。 淑贵妃看看众妃嫔,见她们都跟鹌鹑一样,不敢说话了,心中才舒坦。 美目流转,一一扫过众人,目光落到了迎春身上,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恶意道:“温淑仪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在陛下面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跟众姐妹就言语了?可是瞧不上咱们姐妹?”淑贵妃说话,轻言细语,听起来有些软软的,但这言语可真不算软,问得尖锐又刻薄。 迎春听淑贵妃点自己的名,心下叹息,每次来请安,淑贵妃都要刺自己几句,迎春听得多了,不像初时那样胆战心惊,从容的起身回话:“贵妃娘娘恕罪,妾不敢妄议陛下。”不软不硬的一句话,将淑贵妃堵了回去。 皇后听罢,脸上笑容真心了三分,打圆场道:“好了,淑贵妃也别为难温淑仪了,她是个老实人,经不起你这般开玩笑。”一句话,就将这个事情定了性,是淑贵妃“为难”温淑仪,又说温淑仪是个老实人,便是在说淑贵妃不是什么好人。 淑贵妃碰了个软钉子,又有皇后跳出来拉仇恨,淑贵妃就放过了迎春,跟皇后打起机锋来。 迎春自顾自的坐下去,心中叹息,今日便算是过了。 迎春想着,今日请安,比往日迟了两刻钟,也不知杳杳有没有闹腾,想起活泼可爱的女儿,迎春脸上的神情也温柔了几分,越发瞧着温柔可亲了,坐在她下手的嫔妃,便跟她搭起话头来。 第22章 淑贵妃召见 请安完,诸位妃嫔行礼告退,最先离开的,是淑贵妃,她坐着贵妃肩舆,高高在上的藐视着下面的嫔妃。 在淑贵妃看来,自己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后,其余人她都不放在眼中。除此之外,就唯有迎春让她不喜,“真”人淡如菊,不慕名利,什么也不求的,跟假的比起来,就太扎眼了。 换句话说,就是淑贵妃跟迎春撞人设了。 淑贵妃本能的对迎春不喜,对迎春多有刁难,但迎春是个没脾气的,淑贵妃刁难,她就受着,只要不入心,就什么事儿都没用。 后宫嫔妃明着能做的,也不过是出言讽刺两句,至于说罚跪、打骂之类的,是不行的。 即使是淑贵妃,想要惩处低位的嫔妃,也得报到皇后那里,由皇后给出判罚。 因此,淑贵妃的那些手段,对于迎春来说,并无什么作用。 至于说让内廷为难迎春,内廷那边也不敢,迎春有宠,有女,皇帝三五不时的就要去迎春宫中,内廷那边根本不敢短了迎春的衣食,不仅不敢短,还要巴结着。 贵妃能做的,就是嘴上讽刺几句,迎春不痛不痒。 淑贵妃的肩舆离开后,便是慧妃的肩舆,余下的就只有嫔位以上的才有肩舆。 迎春坐在肩舆上,她身旁跟着两个小宫女,名唤朱颜、红豆,先前陪迎春入宫的司琪、星罗到了年岁,已经放出宫嫁人了。 司琪的表弟等了司琪多年,对司琪也算痴情,司琪出宫的时候,迎春还特意赏赐了两抬嫁妆。 星罗许配给了御前的一个侍卫,两人是两情相悦,那侍卫没有父母兄弟,独一个,娶了星罗后,因着侍卫常在宫中当差,星罗便常住娘家。因着迎春给的压箱底银子不少,星罗又有一手做药膳的本事,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迎春在肩舆上发呆,瞧见一个小女官,满脸的稚气,带着两个小宫娥,走在御花园对面的曲折游廊之下,也是迎春坐得高,才瞧见人。 那小女官带着人,转了个弯,便不见了人影。 迎春略微思索,便明了,那人是谁。 “朱颜。”迎春轻唤。 朱颜立马上前,凑近肩舆,迎春低声道:“你着人去打听打听,贵妃回去后,可是召见了什么人?” “是。”朱颜应声,迈着小碎步,带着一个宫娥,去了另一个方向。 肩舆使出了御花园,迎春回到长春宫,自主殿的德妃病逝后,皇帝便让迎春入住长春宫主殿,偏殿就让昭阳公主居住。 迎春喜静,皇帝便跟皇后打了招呼,长春宫内除温淑仪外,不再安排低位的嫔妃住进来。 宫中低位妃嫔不少,都是挤在各位主位娘娘的殿里,就连淑贵妃的永宁殿,也住了两个低位的才人、美人。 因此,三宫六院皆知,迎春在皇帝那里,是极为受宠的,虽然不如从前淑贵妃、贤妃那般盛宠,也是独一份的了。 迎春回了长春宫,久候的昭阳公主,撒欢似的,朝迎春跑过去。 迎春欢喜的抱起昭阳公主,轻声细语的问道:“杳杳,今日的大字可曾写了?” “阿娘,杳杳写完了,不仅写完了,还多写了五篇大字。”昭阳公主一副等夸奖的模样,着实可爱,迎春也如她所愿,好好的夸奖了她一番。 抱了一会儿,迎春就觉累了,昭阳越发的大了,她抱不住了。 昭阳公主是迎春一手带大的,迎春幼年失母,幼时最羡慕的就是探春,王夫人对探春只是面子情,赵姨娘虽然粗鄙,但对探春这个女儿,私下里也是用心的。 贾家的下人,敢克扣迎春的东西,却不敢克扣探春的,赵姨娘是个混不吝的,探春这边差了东西,赵姨娘定然会闹上一场,为着脸面,王夫人也不会苛待探春。 那时候的迎春,多么的羡慕探春。 现如今生了女儿后,迎春将自己对母爱的渴望,都投射到了昭阳身上,迎春爱昭阳,便是爱曾经的那个“木头”一般的二姑娘。 迎春搂着女儿,看她念书识字,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直到朱颜带着人回来。 朱颜到迎春耳边低语了几句,迎春便道:“你着人在永宁殿外候着,见到陈女使了,就说一句话:坦诚相告。” 迎春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朱颜也不觉得奇怪,只按主子的吩咐去做。 “那小丫头,在殿外等了多久?”淑贵妃坐在肩舆上问。 一旁的老嬷嬷上前回话:“回娘娘,陈女官已经等了两刻钟了。” “张嬷嬷,你瞧那丫头如何?可配得上咱们六皇子?”淑贵妃问道。 张嬷嬷道:“奴婢瞧着,倒是个稳妥的,等了两刻钟,也不见什么怨怼之色。”至于后面那一句话,张嬷嬷不敢回。 在张嬷嬷看来,恭夫人之女做个皇子妃是够的,但自家娘娘心有大志向,怕是瞧不上奴婢之女,最多给个侧妃的位置,这话要是从自己的口里说出来,不就得罪人了吗? 宫里的老人都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张嬷嬷便只回了前面的。 淑贵妃看了看廊下站着的人,对张嬷嬷道:“行了,本宫也回宫了,叫她在偏殿候着吧。你叫宫人给她端些茶水点心,可别怠慢了。” “是。”张嬷嬷应声。 一个老内宦得了命令,就去廊下殷勤的迎兕姐儿,笑着道:“陈女官,请随老奴去偏殿等候。” “可是娘娘回来了?”兕姐儿问道。 内宦笑着道:“方才娘娘才从未央宫请安回来,瞧见陈女官,便叫老奴请女官去偏殿候着,用些点心茶水。娘娘心慈,对谁都这般体贴,唯有女官你来,才这般的看重,旁的人来只能候着。” 兕姐儿笑了笑,跟着附和了一句:“娘娘仁慈。”心里却想着,若这淑贵妃真看重自己,自己还用在这廊下站一两刻钟吗?真的看重,只怕召见之前就吩咐宫人好好招待了,那需要等淑贵妃回来再施恩。 不过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浮于表面的施恩罢了,就这一点,便能看出,淑贵妃的为人处事。 又一个表面光的“贤惠人”。 第23章 和蔼可亲淑贵妃 兕姐儿带着锦心跟另一个宫娥,随着内宦进了偏殿,内宦引她坐下,便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端来茶水跟点心。 兕姐儿端起茶盏,略微沾沾了沾唇,并未真喝。 在家时喝惯了好茶,还是第一次喝到带潮味的茶叶,这茶叶本身是不错的,应该是没收好,放潮了,有点子霉味。 好茶的茶香虽然浓,但受潮后,即使晒干了,那香气也损了大半。 至于那点心,兕姐儿也没用动,感受到一旁小宫女在偷偷打量自己,兕姐儿突然冲对方一笑,唬得那小宫女一愣,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兕姐儿。 瞧见那小宫女脸儿红得比胭脂还艳,兕姐儿没忍住笑了,淑贵妃这宫里的小宫女,倒是比其他宫里的更漂亮。 方才给自己端茶水点心的小宫女,都是一等一的好模样,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看得出,是美人胚子。就是不知道,选这些小宫女进来,是淑贵妃单纯的喜欢好相貌的人,还是另有用处? 兕姐儿做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宫人叫自己去正殿。 兕姐儿便带着人去了正殿。 “臣陈煊,见过淑贵妃娘娘,娘娘万福!”兕姐儿行礼。 淑贵妃瞧见她后面跟着的两个宫女,其中年长的那个,有两分眼熟,好像是御前行走的宫人。细细想了想,便露出个热络的笑容道:“何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快起来。” 淑贵妃有副好相貌,鹅蛋脸儿,柳眉杏眼,水滴似的鼻子,花瓣似的唇,不笑的时候也是笑模样。她年岁不小了,再怎么保养,眼睛还是冒出了点细纹,随着她的笑容浮现,这么一瞧,便觉得她是极为可亲的。 兕姐儿谢恩起身,一副规矩的模样。 淑贵妃笑着道:“你们小姑娘,真真的多礼,来宫里这么些时日,想来还拘束。银竹,叫人给陈女官上茶。”这便是赐座的意思。 兕姐儿谢恩,坐在了绣墩子上。 淑贵妃问道:“进宫这么些日子,可还习惯?想来在家里千娇百宠的,入宫了就有多般的不适应。”淑贵妃的语气温和极了,一副慈爱温和的长辈模样。 兕姐儿便故作孩子气道:“听娘娘说话,倒好似我母亲般慈爱。下官进宫许久,倒也没用什么不习惯的,陛下待下官极好,夏公公、楚嬷嬷也多有照顾,还派了雨虹姑姑照看下官,这日子再好也没有的,哪里能不习惯呢?”说着,看向身后的宫娥。 淑贵妃神情微微一变,方才就觉得这宫人眼熟,想是御前行走的人,不想却是陛下派去这小丫头身边的。 淑贵妃细细的打量了眼前的人,见其虽然有副好模样,但年纪着实太小,瞧着还是一副孩子的模样,心下便松了一口气。 淑贵妃暗想:可能是陛下比较看重恭夫人,这才厚待她的女儿。 想到此处,淑贵妃神情更和蔼了几分,叫人端上许多的点心,不住的叫兕姐儿尝尝。 淑贵妃做足了慈爱长辈的模样,好一番嘘寒问暖,兕姐儿走的时候,又给了好些赏赐。 锦心跟雨虹端着淑贵妃的赏赐,雨虹看看锦心,锦心便上前问道:“姑娘,这些东西……”要是大摇大摆的将这些赏赐拿回去,旁人会不会误以为姑娘投了淑贵妃。 兕姐儿瞧出了锦心的担忧,只笑着道:“无妨,就这般拿回去就是。”遮遮掩掩的,反倒引人怀疑。 不然,不就白费了淑贵妃演的这出好戏了。 兕姐儿若是个不知事的年轻小姑娘,少不得就被淑贵妃那副慈爱温和的模样糊弄过去了,可惜,兕姐儿从小在人精子堆里长大。 母亲徐乐心思诡谲,让人琢磨不透。 姨妈王熙凤,明着一把火,暗着一把刀,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着好,暗着的刀就架人脖子上了。 姨妈孟平,八面玲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际关系,打理得妥妥当当,不曾得罪了谁去,旁人见了,谁不说一句好? 还有心思敏锐的薛、林两个姨妈,哪个都说得上一句女中诸葛。 从小被这些能人教养长大的兕姐儿,能是个寻常的小丫头吗?淑贵妃虽然装得好,但是有点阅历的,都瞧得出,这是个面甜心苦的,兕姐儿虽然小,但也不会被这样的人忽悠了去。 淑贵妃如此礼遇,为着的不过是自家的银钱,自己又何必畏畏缩缩的,连这点子东西都要藏着掖着? 再说了,东西不拿回去,旁人怎能知道,淑贵妃在拉拢自己,拉拢鸿昌海盟,最重要的是……藏着了,陛下怎么好开口问自己? 雨虹跟锦心见兕姐儿已经做下了决定,便没再多言,两人拿着东西,也没有避开其他人。 路上遇见了相熟的宫人,在兕姐儿的默许下,锦心跟雨虹就说了东西是从何而来的。 听说东西是淑贵妃送的,好几个宫女,都变了神色。 这消息,不到半天,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兕姐儿带着人,往勤政殿那边走,穿过御花园的时候。 迎面撞来一行人,样貌精致的少年,脸上带着如春风般的笑容,身后跟着两个伴读,三个少年郎,意气风发,走在这御花园里,比满园的春色更耀眼。 雨虹小声提醒道:“姑娘,前面的是六皇子殿下,后面跟着的,明德侯世子苏熙与御史左大夫嫡子杜淳。” 兕姐儿听了,眼神微微闪动。 两方迎面撞上。 作为臣下,兕姐儿主动带着人上前行礼。 “微臣陈煊,见过六皇子,殿下万福!见过苏世子,见过杜少爷。” “奴婢锦心\/雨虹,见过六皇子,殿下万福!见过苏世子,见过杜少爷。” 苏熙与杜淳连忙回礼:“陈女使有礼。” 六皇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兕姐儿,一副意外的模样道:“你是哪处的女使,年纪这般小,就做了女使?” “微臣在勤政殿当差。”兕姐儿只简单的言语一句。 六皇子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恭夫人家的姑娘,由父皇召入宫的女使,不想今日在此遇见,倒是有缘。”他生得一副好模样,笑起来如春风和煦。 兕姐儿瞧他这笑模样,心里好笑,只怕是算计好的“缘分”。 第24章 皇帝的问询 兕姐儿瞧着六皇子,果然跟淑贵妃是亲生的,母子两人都惯会装模作样。 六皇子说两人有缘,兕姐儿只道:“微臣刚从淑贵妃娘娘的永宁殿出来,不想却在此遇见殿下。” 六皇子见兕姐儿并无交谈的欲望,便识趣的不再攀谈,只说要去淑贵妃宫里请安。 兕姐儿便道:“那微臣便不多打扰了,微臣告退。”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兕姐儿微微回头,便瞧见六皇子带着笑,冲自己点头。 十五六的少年郎,穿着月白的宋锦,带着幅巾,唇红齿白,笑着的时候,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兕姐儿回眸,想了想,便知淑贵妃母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一个宫人在暗处候着,瞧见了这一幕。 等六皇子等人离去后,才在御花园的一条小径处现身。 雨虹瞧见了,便道:“姑娘,是温淑仪身边的宫人。” “温淑仪……”兕姐儿呢喃一声,想到迎春与王熙凤的关系,还是带着人上前了。 那宫人见兕姐儿过来了,也不多说,行礼后便道:“我家娘娘说,叫女使你‘坦诚相告’。” 说罢,人就离开了。 兕姐儿有些疑惑,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兕姐儿看看雨虹,雨虹摇摇头,她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意思,温淑仪是宫里出了名的“孤僻”,瞧着温柔可亲,但不爱跟宫嫔来往。 三人带着疑惑,回了勤政殿。 兕姐儿刚回来,一个小内宦就迎面跑来:“哎哟,女使你可回来了,前面传来消息,陛下还有一刻钟左右就下朝了,夏公公传话说,陛下今日心情不大好,叫咱们小心伺候着。” 兕姐儿闻言,就道:“茶水房那边,水这些备好了没?” “回女使,都备好了,就等你回来了。”小内宦瞧锦心跟雨虹手里都端着东西,就问了一句:“这些是……?” 锦心道:“淑贵妃娘娘赏的,也不好推辞,就都带回来了。” “瞧着压手,我来帮姐姐拿。”说着小内宦就帮忙拿东西,锦心就将东西给了小内宦,自己帮雨虹分担一些。 几人进了殿,去了茶水房。 茶水房里伺候的几个宫女,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茶水。 “女使,今日给陛下奉什么茶?”一个宫女上前请示。 兕姐儿道:“用红枣、桑葚、桂圆、枸杞、玫瑰煮水,泡一杯芽尖。” “是。” 得了命令,众人就开始备茶。 兕姐儿看着宫女们煮水烹茶,茶水泡好,放置七八分烫的时候,听见前殿的动静。 方才迎出去的小内宦,着急忙慌的跑进来道:“女使,陛下回来了,夏公公叫咱们上茶。” 兕姐儿问:“陛下神态如何?” 小内宦战战兢兢道:“不大好,显然是在前朝气得不轻。” 听了小内宦的话,烹茶的几个宫女,面色都大变,心下害怕,怕等下兕姐儿会叫自己去奉茶。 大家都低下头去,生怕自己做了那个倒霉鬼,都说伴君如伴虎,但对于这些御前行走的宫人来说,伴君可比伴虎恐怖多了,一不小心就丢了命,还要连累家人。 兕姐儿见众人的模样,也猜到了她们的心思,便道:“等下我自去奉茶,你们也别慌,将茶水点心准备好。”又问泡茶的宫女,“颂儿,茶水可泡好了。” 宫女颂儿连忙回道:“回女使,都准备好了。” 兕姐儿点点头,上前察看,见没什么问题后,就道:“锦心,你端着点心,跟我去奉茶。” “是。”锦心应声,端着点心跟上了。 兕姐儿跟锦心离开后,几个小宫女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女使会让我们去。之前的齐女官就是这样,陛下生气的时候,总拿咱们顶缸。” “女使年纪不大,倒是挺有担当。” “女使跟咱们不同,咱们是贱命,死了就死了,女使不一样,有恭夫人在,陛下再生气,最多只罚一罚。谁叫咱们命不好,没有个恭夫人这样的母亲。”语气的酸味止都止不住,旁边的几个宫女,鄙夷的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另有一个小宫女,瞧了瞧这人,不着痕迹露出个笑来。这个蠢货,再羡慕也不能说出来呀,这不是等着给人送把柄,叫人好表忠心吗? 兕姐儿带着锦心,去给皇帝奉茶。 御前的人个个敛声屏气,就连夏守忠,都悬着心,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惹皇帝生气。 “陛下请用茶。”兕姐儿端起茶盏,恭敬的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嗯”了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尝到一点甜味儿,跟芽尖的微苦搭配得恰到好处,便问道:“这翠微山上的山泉水,怎么比往日里更甜些?” 兕姐儿回道:“微臣叫宫人,用红枣、桑葚、桂圆、枸杞、玫瑰煮水泡的,茶里就带着这些东西的甜味。陛下日日为朝政操劳,多用些玫瑰,可以疏肝解郁,只玫瑰带着涩味,就用红枣、桑葚等物中和。” “不错。”皇帝夸赞了一句,又喝了一口茶,将茶盏中的茶水饮去大半。 皇帝将茶盏放回,兕姐儿便端着残茶,准备下去。 皇帝突然道:“你今天去见了淑贵妃?” 兕姐儿回道:“今日,淑贵妃那边传召微臣过去,说是询问陛下近日是否安康,微臣便带着雨虹姑姑一起去了永宁殿,在殿外候了约莫两刻钟,淑贵妃娘娘便回来了。” “哦,这样嘛。那她问了什么?”皇帝翻开奏折,漫不经心的问道。 “娘娘如微臣母亲一般慈爱,询问微臣在御前伺候是否习惯,微臣便回娘娘,说在御前一切都好,陛下待微臣也很好,夏公公跟楚嬷嬷也用心教导微臣,再没有什么不好的。”兕姐儿毫不隐瞒的回道。 “就只有这些?她呀,惯是喜欢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皇帝道。 兕姐儿听皇帝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便道:“淑贵妃娘娘就跟微臣说了这些话,还给了微臣好些赏赐,微臣推辞不得,就只好带回来了。说起来,微臣在御前什么也不缺,这些东西还不知该如何处理?要是在家里……”说着,好似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兕姐儿适时的止了话头。 第25章 坦诚相告 皇帝见她与自己自在的聊着天,声音柔和了几分,问道:“在家里,就怎样?” 兕姐儿有些羞赧道:“要是在家里,微臣就让人将东西放小库房里了,微臣的母亲给微臣准备了一个小库房,放微臣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满满当当的放了四五间屋子。”说着,兕姐儿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那是极为受父母疼爱的孩子,才会有的神情。 皇帝见此,便笑道:“你母亲对你倒是极好。” “母亲自然是极好的。”提起母亲,兕姐儿就露出自豪的神情,那是一个孩子对父母的孺慕之情。 这样的眼神触动了皇帝,曾经他的孩子,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的就变了。 兕姐儿见皇帝神色柔和了一些,便接着道:“微臣现如今,东西都没有地方放,淑贵妃娘娘给的好东西,还不知如何处理呢。” 皇帝笑道:“朕倒是想知道,淑贵妃给了你多少好东西,你都没地方放了。” 兕姐儿便有些羞涩道:“微臣带进宫的东西也不少,都塞床铺下面了,柜子里也塞满了微臣的衣裳,母亲怕我冷着、冻着,准备了好些皮衣裳。柜子都塞满了,塞不下其它东西了。” “这事儿,朕知道,你母亲为此还给朕上了折子,朕准了,这些东西才经由内廷送来。你母亲也是,不过是件小事,何必郑重其事的上折子?”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拿起另一封折子,看了一眼,就将折子放置在另一边。 兕姐儿回道:“微臣的母亲说,宫内禁止私相授受,且母女之间没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便按着规矩行事,也不让内廷那边为难。” “嗯,你母亲这一点倒是好的。”说罢,皇帝就不再说话,拿着折子看进去了。 兕姐儿见状,便屈膝行礼退下,换上新的茶水来。 皇帝看折子的时候,兕姐儿就在一旁候着,茶凉的时候,就换上新的茶水上来。 这折子,一看就是半天的时间。这期间,皇帝的心情一变再变,最后气急,将手里的折子砸在案前。 夏守忠就示意一个小内宦,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放在一旁的大箱子里,箱子里已经扔了许多奏折了。 午时的时候,司膳房那边就遣人来问,御前何时摆膳。 夏守忠从腰间掏出黄金壳的机械表,看了看时间,对皇帝道:“陛下,午时二刻了,该用膳了。” 皇帝扭动一下脖颈子,咔咔作响,低头低久了,就容易脖子僵。 将手里的折子扔下,皇帝道:“摆膳吧。” 皇帝用膳,一堆人伺候着。 用了膳,夏守忠询问,是否要午睡,皇帝摇摇头:“将剩下的折子批了,便去长春宫看看昭阳,好几日未去看她了,再不去,又要闹了。这丫头,半点没学着她母妃的温柔贤淑。”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语,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可见是十分疼爱昭阳公主的。 夏守忠给皇帝夹了一筷子菜,便吩咐身边的小内宦,去长春宫那边通禀一声。 用完午膳,皇帝又批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便去了长春宫。 兕姐儿等人,恭送皇帝离去。 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兕姐儿露出一个笑来,现如今,她已经明白迎春叫人给她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迎春当时让人给兕姐儿传话,就是在提点兕姐儿,对皇帝要坦诚,不然就会失去皇帝的信任。 迎春进宫这些年,容貌也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才学也寻常,但能让皇帝对她长宠不衰,就是摸准了皇帝的脉。 皇帝要的是一个完全依赖于他,不会对他藏私的妃嫔,迎春便做了这样的一个妃子,满足了皇帝的需求。 在迎春看来,只要兕姐儿能明白这个道理,就能在御前无虞。 兕姐儿明了迎春的意思,可惜的是,她要做的不仅是在御前无虞,而是要入皇帝的眼,这不能只图稳当,不过迎春的好意,兕姐儿是领受了。 皇帝离开了,御前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到了长春宫,皇帝看了昭阳公主,抱着女儿逗弄玩了一会儿,又许了昭阳公主不少的好东西。 未央宫那边,皇后问起皇帝的去向,明嬷嬷就道:“御前的人来报,说陛下去长春宫去了。” 皇后听罢,叹息了一口气道:“这几年,陛下去长春宫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多,这长春宫的名字取得好呀,长春……长春……圣宠不断,可不就是长春嘛。” 明嬷嬷听见皇后的叹息,知晓皇后又神伤了,当年帝后也有一段琴瑟和鸣的时期,那时候的皇帝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感情是着实的好。 可是,一切都在“表小姐”入府后,就变了。 表小姐漂亮柔弱,一副柔弱无所依的模样,在家里,她是不受宠的原配之女,不得长辈宠爱,作为表兄,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就处处安慰照顾她,还是皇子妃的皇后怜惜她,就将她接入府中,不想却接进来一个白眼狼。 最后……失了丈夫的心,又遭受好姐妹的背叛。双重打击下,怀着孕的皇后,差一点小产。 此后,夫妻情分越发的淡薄了。 皇后已经记不起,她的丈夫有多久没有进自己的卧房了。 作为皇后,自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却夫妻离心。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得丈夫的喜欢。 皇后认为,皇帝不肯立太子,是因为自己不受宠爱,不然大皇子为长为嫡,是立太子的不二人选,但皇帝就是不肯立太子。 作为长子、嫡子,大皇子若是不能被立为太子,下场可想而知。 皇后有些头疼,也顾不上皇帝去长春宫的事情了,只想着,该如何让皇帝立太子。 “明嬷嬷,明日,你传承恩公夫人入宫,本宫有些话想与她说。”皇后想,不能再等下去了,得让朝堂那边再使把劲儿,淑贵妃那边虎视眈眈,六皇子一日大过一日,再拖下去,大皇子的胜算不大。 即使是自己的儿子,皇后也不得不承认大皇子的平庸,其实皇后心里清楚,皇帝不肯立太子,也是因此,但她不敢这样想。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受宠,皇帝才不立太子,只有这样,她才睡得着觉。 因为,一个平庸的“太子”,是难以坐稳太子之位的。 第26章 父女夜会对弈 平庸之人,是坐不稳那个位置的,皇后心里明白,但她不敢明白。 “平庸之人,是坐不稳那个位置的。”王子腾落子,放下一颗黑子。 对面,是身穿黑灰银丝折枝冰裂纹大氅的徐乐,云鬓堆叠,鬓上插着一支折股梅纹钗,钗尾缀着紫水晶的穗子。 她眉眼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模糊。 徐乐落下一颗白子,堵住了黑子的“炁”,吃掉了这几颗黑子。 王子腾的黑子被吃了,也不着急,不急不慢的落下另一颗子,接上先前的话:“大皇子资质平庸,陛下迟迟不肯立太子,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他居长居嫡,不做太子的话,逃不过一个死字。陛下狠不下这个心,除非是废后,但皇后无错,怎能废后?” 徐乐落子,声音冷冷道:“但是,这样拖着,结果只会比废后还差,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多年的夫妻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断的,而且皇后这些年,颇有贤名,废了皇后,这天理伦常就坏了,陛下不敢开这个坏头。”废后不是说说就能成的,无故废后,读书人的嘴,毒得很。王子腾太了解这些读书人了,拿着所谓的礼法大义说事,不过是为了成就自己的清名。 “大皇子平庸,二皇子呢?”徐乐问道。 王子腾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嗤笑:“好好的一个天潢贵胄,却被养得畏手畏脚,不过……是个好操控的。” 徐乐啧了一声,没想到二皇子是个这样的性子,又问及其余的几个皇子。 王子腾放下黑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参茶,漫不经心道:“三皇子体弱多病,倒是有一颗玲珑心,可惜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其余几个皇子不死,他没有机会。” 徐乐也放下棋子,拿着金剪子,将黑色的烛芯剪了,挑出来,放在烛台的下方。 两个呼吸之间,烛光亮堂了许多,照亮了他们身前的棋盘。 父女二人坐在亭子里,四周透风,周遭没有人,亭子外,三五个婆子并四个小厮,在远处守着。 只有在这样的地方谈话,才不会有人偷听,因此两人说起话来也更加的肆无忌惮,才敢明着点评几个皇子。 徐乐落子,又问:“四皇子呢?怎么样?” “这个,倒是一把好用的刀。”王子腾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显然在打着什么不好的主意。 徐乐见此,便问:“义父是要用四皇子达成什么目的?” 王子腾道:“吐蕃那边又不老实了。” 徐乐有些错愕,随即便明白王子腾的意思:“义父是想上战场打吐蕃?可是,义父你是兵部尚书,陛下应该不会派你出征。”还有就是,皇帝不想王子腾再一次统率三军,皇帝是不想放王子腾回边疆的,不然王子腾在军中的威望越发的高了,皇帝就该睡不着觉了。 王子腾就喜欢跟徐乐说话,自己只要稍微提一句,徐乐就知道他的未尽之言,甚至能猜出自己在顾虑什么。 王子腾不止一次叹息,若这人,真是自己的女儿就好了,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在,王家至少百年富贵。 禾哥儿其实也不错,但跟徐乐比起来,对于朝政的敏锐度,就差了一点,这些东西,更吃天赋,不是年龄阅历能够弥补。 如果说,活得越久,就越懂这些,那朝堂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脑子一根筋的蠢货了。 徐乐想着王子腾先前的所说的话,四皇子是一把好用的刀,王子腾究竟想用四皇子达成什么目的? 王子腾见徐乐在思索问题,也没有打扰她,落下一颗黑子,方才占尽优势的白子,就落了下风,被黑子吃了一片。 徐乐瞧见了,便道:“倒是女儿疏忽了。” “棋局之上,输赢变幻莫测,就跟打仗一样。老夫好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要是连这局棋都输给了你,老夫也算是白活了。”王子腾道。 徐乐道:“战场可比棋局凶险多了,棋局女儿能上,战场女儿是上不了的。”这话倒是徐乐的实话,徐乐走到现在的地位,因她而死的人也不少,但她亲自动手处理的,还没有。 徐乐重新落子,重新开辟了一方战场,接着问道:“四皇子说了,五皇子呢?” “五皇子?说起来,几个皇子中,唯有五皇子还有点意思,表面上看起来,是大皇子的拥簇,但大皇子倒下,第一个吸大皇子血的,定然是五皇子。空有野心,没用头脑跟背景,想学陛下一样捡漏,也不看看陛下当时是不得不沉浮下去,五皇子呢?看不清局势的蠢货罢了,不值一提。”点评起五皇子来,王子腾的言语十分犀利,瞧着比四皇子的评价还低。 徐乐道:“五皇子生母早逝,自幼养在皇后膝下,算是半个嫡子,有点野心也正常。” 王子腾落子,堵住了白子的炁,徐乐落子,白子连成一片,争出一片生机。王子腾道:“有野心是好事,但没有自知之明就不是好事了。” 闻言,徐乐微微眯起眼睛,好似在思考,实际上是在想,五皇子私下里做了什么,王子腾因何看低五皇子? 王子腾敲击棋盘,提醒徐乐落子。 徐乐落下一子,放在早已想好的位置上。 “听义父讲来,这五皇子,不足为虑了。”徐乐道。 王子腾却轻轻摇头:“不,五皇子才是你要注意的关键。他处漩涡之中,又立于棋盘之外,虽然没有自知之明,但他还是有些眼界的,比其余几个皇子强些。” 徐乐微微挑眉,没想到,王子腾对五皇子的评价,反而还挺高的,看来是五皇子做了什么事情,让王子腾不喜。 “至于六皇子,瞧着像个笑面虎,实则只有一张面皮子能看,内里是个草包,只知道在内宅阴私上使手段。也不知道沐家是怎么教的姑娘,学了一身的阴私手段,旁的是半点也没学到,母子两个都只会从后宅下手。你家大姑娘不是在宫里吗,要小心一点,这一对母子,有些下作,当初元春就在他们手里吃过亏,当年元春成了爬床的霞帔女官,说到底,还有淑贵妃的手笔。这女人……只会往男人肚子下的二两肉使劲儿。”提及淑贵妃母子,王子腾是不屑的。 徐乐来了兴趣,这对母子,做了什么龌龊事情,连王子腾这个外臣都知道了,还这般瞧不起,想来不止是算计过元春吧。 第27章 淑贵妃往事 见徐乐一副好奇的模样,王子腾也没有卖关子,将淑贵妃往年的一些事情说了。 淑贵妃在京中的名声,其实并不算好,特别是在后宅的名声。 当年皇后对淑贵妃之好,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那时候沐公府还只是个五、六品的小官之家,虽然有个皇子外家,但京中权贵实际上是瞧不上沐公府的,毕竟当初太后是真的不得宠,生了皇子,也才一个“嫔位”,连上下九嫔的位置都没混上一个,可见是多不受宠。 因此,淑贵妃当年的婚事其实是个老大难的问题,门当户对的人家,他们看不上,毕竟有个王爷做靠山,自觉是比一般的官宦之家门第高的。 但沐公府的姑娘想要往高门嫁,除了做次子媳妇、庶子媳妇外,旁的人家确实看不上沐家的姑娘。 淑贵妃当时还是不受宠的原配留下的姑娘,有生而克母的传言,当时还是王妃的皇后怜惜她,将只有十二岁的淑贵妃接进府,在自己身边教养。想着有王妃教养的这个名头,也好说亲。 淑贵妃十五岁及笄后,皇后便给她相看人家,选的都是清流人家,书香门第,想着淑贵妃性子弱,这样的人家,正好拿捏,只要守着规矩行事,又有个皇子表兄,自然能一生无忧。 不想,淑贵妃却觉得,皇后这个表嫂是嫉妒自己跟表兄感情好,这才恶心自己,找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给自己。书香门第,清流人家,说得好听,其实穷得叮当响,哪比得上王府富贵? 淑贵妃年轻的时候,生得纤弱,娇怯怯的。 这样的女子,其实在那些太太、奶奶看来,不是做儿媳妇、孙媳妇的好人选,说实在的,若不是有着王妃亲自教导的名头,那些清流人家,都不大喜欢她的,至少那些能做主的太太、奶奶是不喜欢的。 皇后当时为她相看的时候,是挑了又挑,选了家风好的人家,才做下的决定。 但人钻了牛角尖,是看不到旁人任何一点好的,至少当时的淑贵妃是这样。 淑贵妃想留在王府,自觉与表哥两心相通,皇后对她又没有防范,她跟皇帝当时一来二去,背着皇后生出了情愫。 来了一出“情不自禁”,背着皇后成就了好事。 听到此处,徐乐惊讶道:“没想到陛下还有这般糊涂的时候?”这话说得就有些大不敬了。 王子腾道:“送上门的美人,睡了也就睡了,但是……这种无媒苟合的,又是表兄妹,传出去可就有些不好听了。当时,皇后的脸可丢尽了。” 徐乐道:“这倒是奇了,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的,是陛下与淑贵妃,怎么丢脸的反倒是皇后?” 王子腾笑着道:“这便是淑贵妃的厉害之处了,情深不能自抑,不知事的少女,做出了出格的事情。男方又对她有情,说一句情投意合倒也不为过,事后定下婚事,描补一下,也不是不行。坏就坏在,这事儿传了出去,不仅传了出去,还成了一段‘佳话’。” 徐乐听罢,有些疑惑道:“这倒是奇了,这还能成为一段佳话?还有,这事不瞒着,反倒传了出去,这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吗……”说着,徐乐眼睛慢慢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徐乐惊愕道:“消息是淑贵妃传出去的?她怎么传的?” 王子腾道:“这便是淑贵妃的厉害之处了,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妹,爱上了自幼对其照顾有佳的表哥,情深不能自抑,却苦苦隐忍着,不想表哥对其有情,两人竟然是情投意合,可惜好事多磨,有人要棒打鸳鸯。” “好一出才子佳人,恶人棒打鸳鸯的好戏,这恶人定然就是那不通情理的原配了。”说到不通情理四字,徐乐的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嘲讽。 王子腾道:“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皇家的脸面不能丢。” 徐乐接话道:“所以这事儿,得找一个人担责,责任便落到了怀着孕的皇后头上。” 王子腾点点头,接着道:“当时太上皇还在,因着这事儿,斥责了太后一顿。太上皇也知皇后无辜,因此下令,迎淑贵妃进门,但私下里下旨,十年内不许淑贵妃生子。这也是为什么,淑贵妃如此得宠,六皇子却比大皇子小了这么些年岁。淑贵妃当年也怀过两胎,因着太上皇的命令,这两胎都被皇后用药打了下来。” “啧,陛下就没有说什么?”徐乐道。 王子腾讥讽道:“陛下当时能说什么,那时太上皇还在。”皇帝当时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和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去违逆太上皇。 徐乐见王子腾面上讥讽,就道:“若只是如此,义父也没必要刻意提起一个后妃吧。” 王子腾道:“确实,要她只做这些事情,我们这些朝臣听了也就罢了,反正事情发生在后宫,只要不传出去,我们也不会管,谁有事没事天天盯着皇帝的女人找茬。”说着,王子腾落下一颗黑子,提醒道,“这颗子落下,你这一片白子就没了。” 徐乐笑道:“无妨,义父这颗子落下,白棋反倒是多了些生机。”向死而生,有时候死守一地,倒不如当断则断,多一些出路与生机。 王子腾吃了一片白子,接着道:“这几年,皇子间的争斗越发激烈,为了拉拢朝臣,淑贵妃跟沐公府就想到了往各大臣家中安插人手,想靠枕头风让大臣站位。” 徐乐听到此处,嗤笑一声:“沐公府这是吃到了太后与淑贵妃的枕头风的红利,就想着靠这个夺嫡了?” “呵,市井小民之家,能有什么见识?”沐家起家靠的是太后,当初沐家只是个小有家财的富户,女儿被内廷采选进宫,太后当初承宠是因着后宫争斗,捡了漏,承宠后几被太上皇抛到脑后,要不是有了身孕,只怕就是个才人、美人的命。 沐家就是那时候起家的,作为皇子的外家,也不好是个白身,太上皇就给太后的兄弟两个闲职,得个官身。 就这样的人家,淑贵妃又是个不受宠的原配之女,要不是被皇后接在身边教养了两年,能有什么见识?就这样,还做了个白眼狼。 第28章 王子腾论朝政 父女俩女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回到了正题上。 “义父对现如今的朝局有什么看法?听闻内阁那边,又在上折子催陛下立太子了。”徐乐落子,白棋又多出一分生机。 王子腾道:“内阁那边立太子的想法,从未歇过,太子不立,朝政不稳,几位皇子为了夺嫡,结党营私,消耗国力,于国无益,内阁那边出于对朝政的考虑,才会一再催促陛下立太子。定下太子后,诸位皇子有再多的心思,也不敢妄动。” “若是立太子,想来是大皇子更有可能入主东宫。”徐乐道。除非皇帝狠下心来,不顾大皇子的生死,不然此次立太子的话,入主东宫的只能是大皇子,为长为嫡,虽然平庸了些,但没有什么恶名,能称得上一句“贤明”,他占这大义,占着礼法,先天就占着极大的优势。 王子腾点点头,算是赞同徐乐所说,接了一句:“只怕,陛下那边要不了多久,就会立太子了。” 徐乐惊讶:“怎么这么突然?” 王子腾道:“不算突然,内阁那边已经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几个皇子插手江南盐政,江南盐政亏空近三百万,你说这些银子,去哪了?” “拉拢朝臣,少不得银钱,只怕这些钱,都落到了那些大臣手中了。”徐乐回道。 王子腾道:“盐政亏了三百万,就得从其它地方找补回来。蔡珅那老小子,有股子轴劲儿,盐政亏空了,蔡珅要陛下给出个交待,谁都知道,这盐政是因谁亏空的,儿子补不上,就找老子。陛下用自己私库里的银子,填补了亏空。” “若是立了太子,这朝政就真的能稳定吗?”徐乐感叹。 “哪有什么稳定,不过是将表面的争斗,隐于暗处罢了。都是天潢贵胄,谁又肯臣服于他人?再加上,底下的大臣也想要个从龙之功,所以这朝政是稳定不了的。你要是有什么打算,这段时期,可别轻举妄动。”王子腾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徐乐。 徐乐好似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轻笑道:“义父说笑了,女儿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探听一些朝政虚实,确定一下上头的大人们是如何想的,大人们的一个想法,就决定了生意好不好做,女儿这边手底下,那么多人跟着吃饭,不探听两句,女儿也不安心。” “罢了,你不愿意说,为父也不多问。不过,你要是想混从龙之功的话,为父劝你要慎重。”王子腾道。 王子腾深知,现如今的徐乐,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可以随意捏死的小蚂蚁了,就算是自己,也不能随意左右对方的生死,不过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提点一句。 “女儿听义父的。”徐乐做足了一个孝顺女儿都模样。 王子腾见此,便不再多说,换了话题道:“总之,你自己小心点,你要是栽进去了,为父可没有那个本事捞你出来。”牵扯进夺嫡,别说捞人了,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王子腾这样说,是劝诫也是警告,同时也表明自己的态度,徐乐要是参与进了夺嫡,那他们那微薄的父女情分,日后只怕就只剩个名头了。 “义父放心,女儿可不想参与几个皇子的争斗中,只是……这不是女儿想不想的问题,是这些人不肯放过女儿。就连女儿膝下的几个孩子,都免不了他们的算计,女儿只想自保罢了。”徐乐道。 王子腾冷笑一声:“你有几分本事,为父还是知道的,你家那姑娘,如果不是你愿意送她入宫,你有千百种法子让她留在家中。”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知道谁呀。 也是从这事儿,王子腾看出徐乐是有意参与夺嫡的,不然何必送女儿入宫,只是不知道她看中了哪个皇子? 这也是王子腾今夜约徐乐见面的缘由,徐乐身后的鸿昌海盟,若是投靠了哪个皇子,只怕要掀起腥风血雨。 “女儿能留住那孩子一时,却留不住一世,倒不如送她到陛下身边。”徐乐落子,棋盘格子已满,再也落不了子,黑子与白子,打眼一看,感觉成片的黑子多,但只要细细的点数,就知道零星散落的白子数量,其实并不少于黑子。 “你很看重那小丫头?”王子腾问道,不看重的话,也不会押宝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义父,做母亲的,哪能不看重自己孩子的。如义父一般,女儿其实也没有看好哪个皇子, 女儿也不敢轻易押宝,不如将孩子送到陛下身边,有陛下压着,几个皇子行事也不敢太过。”徐乐言语里的意思,就是自己并不想参与这些,但是几个皇子以及他们的拥趸,在逼自己站队,逼自己掺和进这一摊子污糟事中。 王子腾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徐乐也不管他信还是没信,父女二人各怀鬼胎,看似和乐融融,实则各自算计。 “夜深了,女儿也该告辞了,今日,多谢义父为女儿解惑。”徐乐起身,棋盘侧边放着的蜡烛台,红蜡落到烛台上,顺着烛台落到了地上。 徐乐离开后,王子腾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捡起,先捡了黑子,徒留白子在棋盘上,才发现白子已经遍布棋盘各处,看似零碎,实则各有联系,零碎的白子连成了一张网,将黑子围在其中,黑子看似处于优势,实际上已经是笼中困兽,徒劳的挣扎罢了。 王子腾看着棋局,露出个笑来:“这丫头,心思还是那样的多。心思多,就藏得深,藏得深才能成事。老夫倒要看看,她到底要作甚?” 笑罢,王子腾将白子留在了棋盘上,带着装黑子的棋盅离去。 徐乐坐在马车上,斜靠在车窗旁,思索王子腾话语里的意思,还有就是……皇帝当真会立太子吗? 自己又能从中谋取到什么好处呢? 大皇子即使坐上了太子之位,平庸之辈,是压不住底下的皇子的,反倒会将所有的火力吸引到太子身上,皇帝当真就这样狠心吗? 谁又是皇帝看好的皇子呢? 第29章 皇帝的心思 马车摇晃,徐乐想事情,想得出神。 将方才王子腾所言,细细咂摸了又咂摸,确定自己听明白了王子腾话语里的含义,才算放心。 王子腾的心思算不得多深,现如今几个皇子夺嫡,王子腾不想参与进去,或者说是没瞧上这几个皇子,便选择暂时不入局。 只是,王子腾作为兵部尚书,又有兵权,只怕底下的朝臣不会让他置身于事外,王子腾是想跑都跑不掉的。 王子腾入局,成了一种必然。 就看皇帝怎么破这一局,或者说,看皇帝心里是怎样想的了,皇帝应该也是不想王子腾参与其中的。 一群没有兵权的皇子,皇帝随便就能拿捏,即使闹腾,也闹不出什么大岔子。 但是,如果其中一个有了兵权,其余几个皇子,也会拼了命的争夺兵权,到时候闹出了事情,皇帝也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 朝中的文臣勋贵,已经各有站队,唯有武官,态度暧昧,跟诸位皇子都有所往来。 王子腾是兵部尚书,也是武官的领头人,王子腾这个领头人还没有表态,底下的人也不敢表态。 皇帝定然是不许王子腾参与进去的。 徐乐细细的思索,皇帝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王子腾的女儿已经出嫁,嫁的是闲散宗室,王子腾给女儿选了个这样的夫家,是表明自己不想掺和其他的事情。 王子腾对嗣孙禾哥儿,娶的是清流读书人家的女儿,看得出,王子腾是想让嗣孙走清流的路子,也就是说,王子腾死后,兵权就会回到皇室的手中,他也是借此向皇帝表忠心,王家的下一辈不会从武,要由武转文,慢慢的断开王家与武将的联系。 只有这样,皇帝才会放心将兵权交由王子腾掌控。 王子腾的女儿、嗣孙都已经婚嫁,那皇帝想做什么,就只能从王子腾的姻亲旧故入手。 那最有资格上这棋盘做棋子的人,唯有一家,那便是荣国公府。 因着贾老太太还未死,贾家的国公府的匾额就一直的挂着,这是荣国府的底蕴。 荣国府的底蕴,再加上荣国府两房都跟王子腾是极为亲近的姻亲,皇帝要做什么,定然会从贾家入手。 “奶奶,到府了。”马车外,木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样的轻快。 徐乐回神,在木绵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徐乐抬脚,跨过府门。 莲步轻抬,跨过宫门,兕姐儿端着茶水,到御前伺候。 皇帝又在熬夜批改折子。 兕姐儿没有言语,放轻脚步,将茶盏放在皇帝右前方,伸手能拿到,但看折子的时候,又不会碰到茶盏。 将已经冷掉的茶盏拿走,兕姐儿又迈着小碎步,轻手轻脚的离开。 自鸣钟响起,皇帝疲累的扭动了一下脖颈,夏守忠上前,为皇帝捏拿了一番。 夏守忠当初能在御前站稳脚跟,靠的就是他一手捏拿的手艺。 皇帝是个勤政的,在御案前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肩颈僵硬难受,夏守忠的手艺就派上了用场。 夏守忠手下用了一些劲儿,皇帝觉得又疼又舒坦,僵硬的肩颈感觉都放松了不少。 皇帝道:“还是你的手劲儿大,那些按捏的宫人,手下没劲儿,捏拿一次,跟没按差不多。” 夏守忠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哪里是那些宫人手里没劲儿,是不敢使劲儿。 按捏了好一会儿,皇帝又道:“听守礼说,这几日,几个皇子常往御花园去?” 夏守忠回道:“回陛下,是的,这几日大皇子去了御花园两次,二皇子去了一次,四皇子去了一次,五皇子没去,三皇子、六皇子去了四次。”夏守忠将几位皇子去御花园的次数都说了,不带任何的偏向。 皇帝听完,微微皱眉:“老三也去了?” “是。”夏守忠应声,两手握拳,敲击皇帝的肩颈处。 皇帝放松下来的身子,慢慢又紧绷起来,坐端正了些。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叹息一声道:“老三呀……唉……” 皇帝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起三皇子那孱弱的身子,他眉间的皱纹又深了两分。 皇帝转了话头:“这几日,煊姐儿有没有离开御前?” 夏守忠回道:“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是个不爱动弹的,除了在御前行走,旁的地方都不爱去。这几日,中秋佳节将至,奴才按陛下往年定下的例,让御前的人给各宫的娘娘们送节礼赏赐,这丫头得了差事,才出宫门走动。” 皇帝想了想,又问:“你让她给哪几个宫嫔送过赏赐?” 夏守忠想了想回道:“回陛下,御前的人手都是有数的,奴才是按他们的品阶派的差事,按例只让那丫头给几个嫔主子送了赏赐,还有苏贵人、李贵人、周贵人,旁的就没了。”这三个贵人,是比较受宠的三个贵人,身后又没有什么牵扯,因此送赏赐的时候,夏守忠就让兕姐儿去的。 皇帝点点头,夏守忠的安排很合他的心意,皇帝不想兕姐儿过多的接触高位有子的妃嫔,更不想让兕姐儿跟几个皇子接触。 恭夫人这个钱袋子,皇帝暂时还不想换,更关键的是,也找不到更好的替代者。 能力能与恭夫人媲美的,就只有几个勋贵家的子弟,但是他们背后的牵扯太大了,皇帝不敢将自己的钱袋子交给这些人。 恭夫人能力虽然强,但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不会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对皇权的威胁小。 这样的人,自己用起来才放心。 因此,皇帝不希望兕姐儿跟几个皇子牵扯上什么关系,夏守忠知晓皇帝的心意,因此给兕姐儿派差事的时候,尽量避开了几个有皇子的妃嫔。 夏守忠敲打了一番,皇帝感觉肩颈舒服了,就道:“你去将煊姐儿叫来。” 夏守忠应是,叫徒弟进宝去传口谕。 兕姐儿得知皇帝传召,连忙从茶水间出来,跟着进宝去御前。 兕姐儿跟进宝这些日子也混得熟了,进宝就提点了一句:“方才,陛下提及了几位殿下去御花园的事情。” 兕姐儿听罢,差不多就猜到了,皇帝叫自己去的用意。 第30章 张嬷嬷的良心 兕姐儿整理了一下衣摆,缓步进殿,叩见皇帝。 皇帝见她来了,朝她招招手。 “近前来,别拘谨,跟朕说说话。” 皇帝温和神态,让兕姐儿的心神稍微放松了些,应皇帝的要求上前。 “陛下。”兕姐儿放软声音,软软的唤了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似乎不解皇帝为什么突然召自己。 皇帝笑道:“你来朕的身边,也有一月有余了,这一个月里,朕听夏守忠、楚嬷嬷都夸奖你聪明伶俐,做事妥帖。” 兕姐儿被夸奖了,做羞赧道:“微臣没有夏公公、楚嬷嬷夸得那般好,是公公跟嬷嬷见微臣年纪小,多有照看。”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被夸奖了还有些害羞,脸蛋儿红扑扑的,再配上方圆的脸儿,瞧着有些可爱,像年画上的娃娃,是个有福气的长相。 皇帝见此,神情更加的柔和了两分,心中感叹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个小姑娘罢了,没那么多心思。 皇帝见她羞赧,就换了个话题问道:“听说,你母亲给你取了个小名,叫兕姐儿?” 兕姐儿点点头:“微臣刚出生的时候,不足月,母亲便给取了小名兕,希望微臣能跟小犀牛一样健壮。” “兕姐儿,这个名儿不错,小名为兕,大名为煊,希望你的未来光明灿烂,身子康健,难为你母亲一副慈母心肠。”皇帝感叹,这一次是真心真意的感叹,为人父母的,对孩子的期望都是一样的。 兕姐儿笑着道:“微臣也觉得这个名儿极好,微臣虽然是不足月的,但身子却极为的康健,可不正应了这个名儿。”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她身量未足,皇帝坐在龙椅上,小姑娘跟对方说话,还得抬起头来。 皇帝见她笑得纯真无邪,心下的猜忌尽去了。 是呀,这个年岁都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情爱之事。 皇帝又引着兕姐儿说了一歇话儿,不经意间提起了几个皇子。 兕姐儿笑着道:“说起几位殿下,微臣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倒是遇见过几次,听雨虹姑姑说,六皇子常给淑贵妃请安。”兕姐儿不夸其它的,只夸六皇子孝顺。 皇帝道:“是孝顺。”可惜没孝顺到点子上,对于淑贵妃母子的小算盘,皇帝一清二楚,顾忌着从前的情谊,还有淑贵妃流下的两个胎儿,皇帝才会一再放任淑贵妃。 两人说了好一歇的话,司寝局的宫人来询问,今夜皇帝可入后宫。 兕姐儿站在一旁,看向司寝局的宫人,宫人拿着花名册子,恭敬的候在一旁。 皇帝敷衍的翻看了两页,便道:“摆驾长春宫吧,去看看昭阳。” 司寝局的宫人,便退了下去,在彤史上记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时,陛下掌灯长春宫,点温淑仪侍寝。 皇帝掌灯长春宫,司寝局的宫人,就拿着一盏盏琉璃灯,将整个长春宫照得灯火通明。 “陛下又掌灯长春宫?”淑贵妃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神情晦涩难明。 几个宫人都 不敢言语,唯有张嬷嬷上前道:“陛下疼爱昭阳公主,去长春宫也少叫水,前日温淑仪报与皇后娘娘,说公主有些咳嗽,想来陛下是去看望朝阳公主去了。” 淑贵妃闻言,脸色好看了一些,喃喃道:“一个丫头姐儿,再得陛下看重,也不过是个公主,到了年岁就打发出去了。”这般说着,她的脸色渐渐的好了起来,心里甚至有些庆幸,温淑仪没有生下皇子,不然依着皇帝对长春宫的宠爱,若是个皇子,只怕又要多一个劲敌。 淑贵妃不喜迎春,平日里也多有为难,但她知道,迎春虽然看起来是个窝囊好欺负的,内里却是个聪明的,不然也不会让皇帝宠了好几年。 淑贵妃有时候在想,如果温淑仪跟自己一般年岁的话,自己还能与表哥情投意合吗? 淑贵妃想到此处,摸摸自己的脸,感叹道:“红颜易老……嬷嬷,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陛下这两年都不爱来永宁殿了。” 张嬷嬷恭维道:“娘娘风华正茂,赛过那三月的桃花,怎么能说老呢?”说完这话,张嬷嬷感觉自己的良心又少了一点,不着痕迹的摸摸自己的袖子,摸到一层东西。 原来,自己的良心,跑到这里来了。 张嬷嬷摸着自己的良心,大着胆子询问道:“娘娘,那陈女使很少离开勤政殿,只怕咱们先前的打算成不了。” “要是成不了,那就来点狠的,只是……不能牵扯到麟儿身上。”淑贵妃眼神狠厉了几分。 张嬷嬷神情一凛,踟蹰道:“这……娘娘三思,恭夫人那边要是因此来个鱼死网破,这不是打了老鼠,伤着玉瓶嘛。” 淑贵妃气恼道:“不过是个二品的诰命,也敢跟本宫拿乔,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初我娘去陈家,许了陈家女侧妃的位置,那恭夫人却不识好歹。” “娘娘!”见淑贵妃气恼了,张嬷嬷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娘娘,恭夫人算不得什么,但她是陛下的人,是给陛下看钱袋子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咱们要是过火了,陛下知道了,定然恼怒,到时候牵连到六皇子殿下就不好了。娘娘,你想一想,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不成也没关系的,只要旁人也成不了,特别是未央宫那边……只要那边不成就行,倒不必为此惹恼陛下。” 张嬷嬷知道,淑贵妃这脑子,只会争宠。其余的事情,不一点点的给她掰开揉碎了,不说得直白点,淑贵妃估计想不到那么多。 淑贵妃听完张嬷嬷的话,细细的思索片刻,觉得有理。 见淑贵妃打消了用极端阴私手段的念头,张嬷嬷暗地里舒了一口气,明儿个一定要将这事儿传到线人那边,让自己的“良心”再厚上一些。 淑贵妃想了想,又道:“罢了,陈家那丫头,暂且不提,不过是个毛丫头,逃不过本宫的掌心。你给家里传个信儿,让家里人,往王大人那边多使点儿劲儿,上次送进王家的几个瘦马,听说王家没收?” 张嬷嬷听了此话,头更疼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娘娘,不是老奴多嘴,王大人什么样的身份,怎么瞧得上那扬州的瘦马?”张嬷嬷着实头疼,自家娘娘的脑子,怎么就只想得到男女之间的这点子事上? 手掌大权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难道一两个瘦马就能改变兵部尚书王子腾的想法了?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张嬷嬷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贵妃娘娘,是主子,是主子! 平复好心情后,张嬷嬷这才柔声又劝,心里想着,自己该早做打算,告老还乡才是。 跟着淑贵妃,怕是落不得个好,现如今养老钱都攒够了,早日抽身才是。 等劝好了淑贵妃,张嬷嬷就回去,用清水融开了眉黛,在草纸上面写了几行字,叫来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端来热水伺候张嬷嬷洗漱,张嬷嬷顺手就将纸条塞到小宫女的腰带里了。 第31章 徐乐出手 张嬷嬷传出的消息,第二日一早,随着采买的宫人,传出了宫。 木棉拿到宫里的消息,看了一眼,就连忙去找徐乐。 徐乐看罢,脸上带着几分冷意,问道:“沐公府那边的事情,查出来了吗?他们私下里,做出了什么事情?” 木棉小声的回道:“已经查出来了,为了拉拢朝臣,沐公府那边给许多的朝臣送了瘦马做小妾,有些品阶低的,为着六皇子与淑贵妃的面子,将小妾收下了,几位内阁的大人,直接当场拒了。王家那边,也送了几个瘦马。” 徐乐皱眉,瘦马虽然低贱,但是她们的身价却不低,沐公府这样广撒网送瘦马,是哪里来的钱? 不对,也不一定要用钱买。 徐乐对木棉小声道:“你叫江南那边的人打听一下,沐公府是不是私下里,跟那些瘦马倌有牵扯,再查查,有没有逼良为娼的行径。” 听徐乐这样一说,木棉脸色也不好了,要知道自从鸿昌海盟去江南兴办纺织厂后,江南地区已经很少有人会卖女儿了,毕竟女儿长大了,长到十一二岁,就能送到纺织厂,学习刺绣、纺织这些,厂里还包吃包住,等学个两三年学成了,就能往家里拿钱了。 因此再穷的人家,都不舍得将女儿卖了,卖的时候只卖个三五两银子,哪里比得上日后一个月一二两银子的工钱来得划算。 因此,江南那边的风月场所,一时间陷入了青黄不接的状态,江南地区不卖女儿了,就只能从外地买。 江南地区,一时间多了许多的拐子,为此鸿昌海盟配合着官府,举行了很多次打拐行动,抓了许多的拐子。 江南本地是不敢拐了,拐子就去更偏远的地方拐人。 因此,徐乐怀疑沐公府有逼良为娼的行为,不然这么多的瘦马是从哪里来的? 只要能找到证据,即使只有一例逼良为娼的,就能锤死沐公府。 但是,徐乐不相信只会有一例,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只有零次跟无数次,不可能一次就收手的。 木棉连忙让人飞鸽传书去江南,让江南的人探查沐公府的底细。 徐乐又叫人给黛玉送了信,要知道林如海在江南管理盐政六七年,留下的人脉不少,这样的灰色地带的产业,还是得官府出手才行。 黛玉得了信,便去找了林如海。 林如海看了信,就道:“现如今,你师父那边是让你投了恭夫人?” 黛玉回道:“师父说,叫我与宝姐姐伴与恭夫人左右,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个世界,希望我与宝姐姐能早日看透红尘,勘破虚妄,便可重登大道,因此,我与宝姐姐便为其多行方便。恭夫人不是无的放矢之辈,她觉得沐公府有逼良为娼的行为,想查沐公府,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是有这样的证据,这才给女儿写信。” 林如海听到“重登”大道,心里便有了猜测,难不成自己的女儿,是个有来历的不曾,但他并未多问,只道:“这事儿,只怕恭夫人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林如海想起之前,沐公府给他送瘦马的事情,只怕沐公府真的有逼良为娼的行径。又想起张景珩当初在自己面前展示出来的奇异手段,林如海想着张景珩既然将黛玉跟宝钗交给恭夫人,想来是这恭夫人是有什么大造化吧。 林如海想着女儿,便提笔写了一封信,叫黛玉给恭夫人送去。林如海道:“为父在江南还有些人脉,你将这信送给恭夫人,自有人与鸿昌海盟的人接触。” “有劳父亲了。”黛玉知道,林如海是为了自己,才帮这忙的,感叹父亲对自己的慈爱之心,心下感动。 林如海道:“你我父女,何必如此客套。你师父说是闭关修炼,已有几年不曾露面了。他几年前留下的卦言,现如今一一应验。陛下年岁也大了,只怕……你传个信,叫你师父小心为上。”皇帝到了年岁,就想着求仙问道,即使是明君,也逃脱不了长生不老的诱惑,因此林如海才有这嘱咐。特别是张景珩的卦相实在是太灵了。 张景珩闭关前,留下的十卦,都是关于天灾的,现如今,已经应验了五卦。 有这般的奇人异士在,当今只怕也逃不过长生的诱惑,但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说,哪个帝王成仙的。 林如海就怕,皇帝为了长生,做出些疯狂的举动,这才让黛玉给张景珩传信,让张景珩早做打算。 毕竟,张景珩的身份,有些不一般。 为着先义忠亲王,也该提醒一句。 黛玉点头,告知林如海,定然会将这话传给张景珩。 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姑如仙娥一般,烹茶倒茶。 她对面的张景珩,看着一面铜镜上的画面,上面浮现出的,正是林家父女交谈的话语。 警幻仙姑低下头,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的垂涎之意,在张景珩拿出那一面宝镜的时候,警幻仙姑就忍不住心头颤动,这是一件仙品灵宝,要是能将其炼化吸收,自己的太虚幻境就能由幻变实,那时候,自己也能飞升为金仙,成为天庭正册封诰的仙神,没有天人五衰,做到与天同寿。 警幻仙姑也不是没想过铤而走险,但是只要她一动念头,心头就升起一阵不祥之感,犹如有大恐怖临身,她不敢再想,只得老老实实的烹茶,做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 在烹茶的时候,警幻仙姑使尽了魅惑手段,都没有用,心中更加害怕,自己当时就使了一点儿手段,神瑛侍者就心神荡漾,不想自己百试百灵的手段,在对面这人面前,竟然失效了。 张景珩看了一眼警幻仙姑,眼神中无喜无悲,没有任何的情绪。 也是这一眼,让警幻仙姑所有的小心思,都没了。 随即,铜镜上的画面一变,浮现出一段文字,张景珩看了后,挥手,一段金纹从袖口飞出,落入铜镜之中。 张景珩挥手,整个太虚幻境如时间凝固一般,警幻仙姑端着茶,维持着端茶的姿势,她脸上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张景珩将铜镜收起,挥手两下,两道金光分别落入凡间,落到了黛玉、宝钗身上。张景珩自语道:“这样,加一层保护,就放心了。”免得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将自己的两个徒弟拐跑了。 第32章 沐家被参 张景珩挥手,一道时空裂缝出现。 “徒儿,见过师父,见过师伯,见过两位师叔。” 一个铁色面、圆眼胡髭髯的威仪大汉道:“贤侄何必多礼,这些日子你何处去了,你师父并你两个师叔都寻不到你的踪影。” 张景珩恭敬的回道:“回师伯,小侄千年前,寻到两个跟脚不错的小徒弟,因着她们才刚刚降生于世,就将置于灵河支脉,只等吸尽灵河的仙灵之气,便可化形登天,不想出了些岔子,小侄去处理此事了。” 威仪大汉听罢,就道:“好好好,收徒好呀,你师祖最爱收徒,当年万仙来朝的盛事,现如今都成过往云烟了。”说到最后,大汉有些感慨。 一旁三个头戴宝凤冠,面容丰润慈祥,各持宝物的三位娘娘,文雅端坐于云台之上,慈爱的看着张景珩。 中间的娘娘,威仪最重,神色也最为慈爱,笑着道:“徒儿,你无当师伯在骊山讲道,且随为师与你师伯、师叔他们到骊山听道。至于你的那两个小徒弟,待她们功德圆满后,再带回山门,认认师门。”她掐指一算,便清楚了个中缘由,在她看来,两个小徒孙不过是渡一场小劫,百来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罢了,算不得大事。 张景珩便领命,现出原身,周身水灵之气显现,原来他竟然是水灵得道。 最右边的娘娘道:“师侄,我瞧不惯你的男相,化作女相随我们前去。” 张景珩便化为女相,一个绝代佳人出现,她清雅端庄,宝相庄严,瞧着温和可亲。 水灵化形,本就无性别,男相女相都是祂。 男相者,代表水暴烈的一面;女相者,代表水润泽万物的一面。 在外行走,祂一般都是用男相,因为,不管是仙是神还是人,都是畏威不畏德的。 众人腾云驾雾,离了九重天,往骊山而去。 江南那边得了京城的传信,立即去查探烟花柳巷之地,倒真的给他们查探出一些蛛丝马迹。 再加上官府那边的一些线索,就摸到了那些暗娼窑子中,找到了一群被拐的女子,还有被强买来的姑娘。 被拐来的姑娘,能送回原籍的都由鸿昌海盟送回原籍了,对外放出的话是,这些姑娘要被卖去做丫头的时候,被海盟解救出来的,现下回乡了,可以去鸿昌海盟名下的纺织厂、染坊等地做工。 不然,这些姑娘,因着“名节”的问题,归家后不是被父母胡乱的嫁人,就是打发去庙里,遇到狠心些的,就是一根绳子的事情。 鸿昌海盟的人处理这些事情,都有经验了,给这些姑娘一份工作,一份收入,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的家人也不会随便处置她们。 过个三年五载,事情平息了,这些姑娘就能过上正常的日子了。 这些姑娘回去后,个个感激涕零,给徐乐立了长生牌。 至于那些被强买来的姑娘,问题可就大了,这就牵扯到土地侵占的问题了。 徐乐抓大放小,就一个侵占土地的名头,就能让沐公府吃个教训了。至于逼良为娼,徐乐没有提及此事,这些姑娘本就不容易,再将这事情宣扬出去,只怕就真没活头了。 就让御史台那边只说沐公府侵占民田逼良为奴。 这些年,徐乐扶持了不少的读书人,几百上千个中,总有几个中的,一年两年累积下来,徐乐在朝中也有不少的人脉。 御史台的两个御史中丞面色黑得跟炭似的,底下的御史院没向御史中丞报告,就直接参了沐公府一本。 两个御史中丞对视一眼,都轻微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晓此事。 左御史中丞看向前方皇子站的那一列,微抬下颌示意,是在问右御史中丞:是不是哪个皇子的人越过了御史中丞,上了奏书? 右御史中丞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随即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是大皇子一系,在打压六皇子。 两个御史中丞脸都黑了,他们并不想参与进这些倒灶的事情中。 看来回去得清理一下御史台了,他们看向那个御史,在猜测,他是哪一方的人。 见六皇子用仇视的眼神看向大皇子,二皇子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二皇子看了一眼大皇子,又瞥了一眼六皇子,心中得意,母妃果然算无遗策,有大皇兄在前面挡着,六弟只会将一切都算在大皇兄的头上。 皇帝三番五次的强调过,不许官员侵占良田,不管是以哪种形式,只要发现官员从百姓手里购买土地,一律按侵占良田处理。 没办法,不管律法规定有多么的严谨,这些官员都能钻到空子,兼并土地。 皇帝又不蠢,兼并土地到了最后,老百姓没了地,就要造反,他的皇位也坐不稳。 现如今不停的向外扩张,就是想解决土地的问题,没想到这些官员还是太贪了,欲壑难填,还是看上了百姓手里的那点儿地。 皇帝发怒,下令严查沐家。 六皇子向皇帝求情,皇帝以包庇之罪,将六皇子禁足。 此事传到后宫,淑贵妃与太后都坐不住了。 沐家不仅是淑贵妃的母家,也是太后的母家,现如今皇帝是发了狠,要收拾沐家了,太后连忙亲去勤政殿求情。 太后最知皇帝的性情,知晓皇帝有时候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爱欲其生,恶欲其死,是真狠得下心除去外家的。 太后去求情,因着是亲娘皇帝见了,不管太后怎么求情,打什么样的感情牌,皇帝都没有同意放过沐家。 皇帝指着御案旁边摆着的藤条篓子,里面扔着的,全是下朝后文武百官上的折子,十封里面有七封都是参沐家的。 墙倒众人推,沐公府这些年行事张狂,得罪了不少人,别人都趁这个机会参一本。 还有就是其余几个皇子的拥趸,为了打压六皇子,都参了一本,除掉沐家,就能打击六皇子一派的气焰,断六皇子一臂。 “母后,你看看,这一本本折子,都是参沐家的,上面的罪名,有哪一条是污蔑了沐家?”皇帝压着火气,指着御案上的折子。 “哀家不看这些,哀家只问你,你难道真的要那么狠心,不肯放过你外祖父他们。”太后气恼皇帝不愿意放过沐家,挥袖将案几上的折子全部拂到地上,折子散乱了一地。 皇帝火气实在是憋不住,但因着孝道,只能硬憋着,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送太后回宫!” 第33章 整理奏折 皇帝让人将太后送回了宫,心中的这口气,怎么也憋不下去,挥手将案上的奏折全都扫到了地上。 皇帝龙颜大怒,勤政殿伺候的宫人,个个敛声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夏守忠也跪了下去,喊着:“陛下息怒!” 其余的宫人随着喊道:“陛下息怒!” “呵,朕要如何息怒?”皇帝气急冷笑一声,声音里说不出的寒意。 看着满地的奏折,甩袖离开。 夏守忠看看满地的狼藉,又看看皇帝,作为御前的大总管,皇帝不管多生气,他都得上前伺候着。 夏守忠带着人连忙跟上皇帝,路过兕姐儿的时候,低声道:“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放好。”说完,就快步上前,追上皇帝。 “是。”兕姐儿匍匐在地,抬起身子应声。 看着皇帝与夏守忠远去的背影,兕姐儿起身,对宫人道:“将地上的折子都捡起来吧。” 宫人们齐齐的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的起身,其中一个小宦官为难道:“女使,方才太后娘娘打到了这藤筐,里面的奏折与御案上的奏折都混到一起去了,这怎么办呀?” 放置在藤筐里的奏折,都是皇帝看了,没有批复,或者说是不想批复的,因此都置于藤筐中,每日皇帝批改完奏折后,宫人会将藤筐抬下去,置于后殿,三个月后才会抬出勤政殿,放于偏殿封存,一年后才会处理掉。 现如今,这些奏折都混在一起了,收拾折子的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兕姐儿走进藤筐,筐内还残存十余本奏折,兕姐儿拿起奏折,打开后扫了几眼,发现是大臣上的奏请立太子的折子,还有就是参沐家的折子。 翻看完藤筐离了的折子,又看了下方的署名,发现没有朝中要臣的折子,兕姐儿心里大概及有了个数,就道:“将所有的折子都收捡起来,陛下朱笔批复的放一边,未批复的放一边。” 宫人们得了确切的命令,这才敢动起来。 没多久,折子都被捡起来了。 有个宫人,面色为难的拿起几本折子,对兕姐儿道:“女使,这几本折子都被墨迹污染了。” 兕姐儿道:“这几本,就分开放吧。叫宫人进来,将地上的墨渍擦干净。” “是。”宫人得了令,就将折子放在了一边,几个小宫女,就抬着抹布与水进来,擦拭地上的墨渍。 兕姐儿翻看这些奏折,将这些奏折分门别类的摆放好,六部尚书与几位内阁学士的奏折,还有关于民生的奏折,都放置在左边,右边是批复好的折子。 将三品以下大臣的立太子的折子,还有参沐公府的折子,都放置在藤筐里,其余的按顺序放置于一旁的架子上。 皇帝生了一场大气,过了一会儿,想起还有好些奏折没批,又回了勤政殿。 回到勤政殿后,看着一摞摞的奏折,皇帝叹息一声,又坐了回去。 即使是皇帝也并不能随心所欲,特别是一个想做个明君的皇帝,更加不能随心所欲。 皇帝翻看奏折,发现是民生相关的,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了几分。 批改完奏折,已经夜深了。 知晓皇帝今日发了火,司寝局那边就派了两个没有根基的来御前询问,皇帝看了奏折,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两个小内宦挨了斥责,又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例,哭丧着脸离开的。 “陛下,该用膳了。”夏守忠道。 皇帝没动也没有应声,拿着奏折,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守忠硬着头皮,再唤了一声,见皇帝还是没搭理自己,便不敢再说了,只站在一旁候着。 兕姐儿端着茶水,皇帝面前已经冷掉的茶盏换掉。 皇帝突然道:“今日这奏折,是你整理的?” 兕姐儿端着茶盘,屈膝回道:“回陛下,是臣整理的。” 皇帝道:“整理得不错,你是怎么想到,将民生的奏折放在最前面的?” 兕姐儿回道:“在家时,母亲常跟臣说,陛下爱民如子,每日里都要亲自过问各地的水利、耕种等问题,臣常听母亲这样说,每日里又见陛下辛苦批复奏折,便知母亲所言句句属实。这才将地方上的民生水利相关的奏折放在前面,又将急需处理的京中事务放在其后,其后的是各位大臣的,再就是地方官员的请安折子。臣愚钝,若有不对之处,请陛下见谅!” 皇帝听罢,笑着道:“你要是愚钝的话,旁人就是蠢货了。今日奏折整理得不错,很有章程,今后的奏折就由你来整理吧。” 兕姐儿装作欣喜又为难,有什么情绪都摆在了脸上,期期艾艾的回道:“臣怕……自己弄不好。” 皇帝见此,笑道:“无妨,就如今日一般整理就行。分门别类的摆着,朕批复也快,省了许多的功夫。” “是,臣定然不负陛下隆恩。”兕姐儿应声。 皇帝看了看剩下的折子,都是立储跟参沐家的折子,也不想再看了,对兕姐儿道:“将这些上折子的名单理出来,朕明早再看。” “是,臣遵旨。”兕姐儿低头,掩藏住心中的激动。 皇帝这才去用膳,夏守忠跟上的时候,看了一眼兕姐儿,在想皇帝为什么会让兕姐儿整理奏折,这些折子,是先送到内阁,再由内阁呈递的,呈递前便整理了一次。 现如今,又叫一个女使整理奏折,陛下究竟是怎样想的? 在皇帝离开后,几个宫人上前,对兕姐儿说着恭维的话语,说这皇帝对兕姐儿的看重,心中是艳羡。 兕姐儿脸上带着笑,嘴上说着谦虚之言。 心里也在想,皇帝为何会让自己整理奏折?虽然自己在整理奏折的时候,用了一点小心思,将急务都放在了最上面,旁的无关紧要的,放在了最后。但这并不是皇帝让自己今后也处理奏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原因? 皇帝用完膳,感觉劳累,还是由夏守忠推拿了一番,才休息。 翌日,皇帝起身,兕姐儿瞧着皇帝眉眼间的疲乏,心中明了一些。 第34章 敲打 陛下,终究是年岁大了,精力不如从前了,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整理奏折,减轻负担。 但是这奏折,也不是谁都能看的,为了防止宦官专权,皇帝不会让内宦来看折子。 因为,宦官是能接触到朝臣的,若与朝臣勾连,定然会祸乱朝纲,因此,皇帝不会让宦官来整理奏折。 至于其他的人,诸位皇子,皇帝也不会放权。 兕姐儿想起藤筐里那一摞摞的立储折子,便知陛下心中暂时是不想立太子的,因此不可能让皇子分他的权。 这些人都排除了,那便只有御前的宫女与女使了,宫女与女使想要接触朝臣,挺难的。 勤政殿虽然有女使跟宫女伺候,但在皇帝跟前,很难与朝臣交谈,反倒是内宦迎送朝臣,接触的机会更大。 因此,为了找人减轻负担,皇帝必然会用女使跟宫女,但宫女识字的人少,就只能从御前的女使来找。 年岁大的女使,少不得与后宫的娘娘们有牵扯,唯有自己,入宫的时间晚,家世来历清白,年岁小,皇帝不怕自己翻出他的手掌心,觉得能掌控自己一个小孩子,因此才放心将整理奏折的事情交与自己。 即使,没有今天整理奏折的事情,只怕陛下依旧会找其他的借口,让自己整理奏折。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引子。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精力不济的帝王,不愿意让旁人分自己的权,便让威胁最小,甚至可以说毫无威胁的女使来做这件事,一个完全由皇帝掌控之人来做这件事。 想想也是,当今好不容易从太上皇手里拿过了权利,怎么舍得将这权利分与他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果然是子效父,当初的太上皇,不也是如此吗? 陛下,终究是走上了太上皇的老路。 不过,这正是自己的机会,现如今的自己,对于皇帝来说,是无害的,是如蝼蚁一般,可以随意捏死的人,因此他才会放心。 那自己便做一个让他放心的人,一个被他所掌控之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蚕食他手中的权力。 皇帝只要享受过了轻松的感觉,慢慢的,他就会懈怠,就会贪恋这种轻松的感觉,渐渐的,他就会被“安乐”所吞噬。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可操作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一点点的,蚕食皇权。 陛下瞧不上自己没关系,陛下的轻视,才能让自己苟且发育。 想通了一切之后,兕姐儿就尽力做到最好,将奏折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政务相关的折子,兕姐儿不敢动,便在那些请安的折子上做文章。 母亲曾经教过自己,各地管事请安的书信上,其实隐藏着很多的信息。 所谓的“请安”,就是各地的官员怕陛下忘记自己,同时也为了体现自己的忠心,这些人,一月至少会送一封请安的折子,内容上多数是讲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汇报当地的雨水、粮价、民情等情况,还有就是当地案件处理或者是传递重要的信息,还有就是向皇帝问安。 兕姐儿将奏折上的关于当地天气、粮价、民情、案件以及其他的信息,归纳出来,写在二指宽的小纸条上,放在奏折中。 皇帝可以看小纸条上的字,查看重要信息,兕姐儿这样做,算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皇帝看到奏折里的纸条后,愣了一下,拿起来看了看。 兕姐儿见皇帝没有言语,便上前请罪道:“陛下恕罪,是臣越矩了。” 皇帝放下纸条,对兕姐儿道:“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朕叫你整理奏折,你比朕预期中做得更好。守忠,传朕旨意,擢升御前女官陈煊为从五品司记,享才人分例。” “谢陛下隆恩!”兕姐儿欢喜的叩头谢恩,刻意养胖的圆脸蛋儿,瞧着就更讨喜了。 皇帝瞧见了,就道:“起身吧。” 兕姐儿升了官,享才人待遇,这待遇与六宫尚书齐平,可见皇帝对她的看重,这圣旨一下,后宫有皇子的嫔妃,都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 这陈煊来御前才两个月,就升了从五品的司记,可见自己又是有本事的,又有一个好背景,好母亲,这样的姑娘,给自己的儿子做正妻都够了。 三皇子的母亲宁贵荣与四皇子的母亲安贵媛都心动了。 三皇子体弱,这才拖到如今的年岁还没有成婚,宁贵荣就打起了主意。 四皇子那边已经定下了婚事,已经有了皇子妃,安贵媛有些扼腕,当初不该那么心急订婚的,这陈女使年岁虽然小了点,但没关系,先定下侧妃,再娶她做正妃,也是成的呀! 五皇子那边,没有母妃为他打算,只能在皇子府中,与幕僚商议。 二皇子那边,已经有了正妃、侧妃,齐昭仪眼神晦暗,总得腾出个位置来,才好招揽人手。 大皇子那边,因为储位久久未定,皇后心下着急,便昏招频出,派明嬷嬷接触兕姐儿,兕姐儿只说自己是御前之人,不好与后妃过多来往,便找借口拒了。 兕姐儿的表现,皇帝很满意,是个有分寸的。 那皇后那边,皇帝就有些不满意了,还有六皇子那边逛御花园的次数太多了,皇帝也不大高兴,就趁着中秋宫宴的时候敲打皇后与淑贵妃。 中秋宫宴,几位皇子献礼,皇帝着重夸奖了病弱的三皇子,不爱表现的五皇子,至于其余几个皇子,连一句好都没提。 皇后脸色灰败,淑贵妃虽然政治不敏感,但是对“男人”的情绪很敏感,她感觉到了,陛下对自己不喜了。 淑贵妃有些焦急,看向上坐的太后,太后看了一眼淑贵妃,有些恼怒。 这个蠢货,白长了好面皮,除了魅惑君上,旁的是一样不成。 太后便开口,称赞了两句六皇子有孝心,献上的中秋节礼自己很喜欢,将六皇子跟淑贵妃的脸面抬了起来。 皇后看向太后,心中暗恨,若不是这老虔婆百般打压,自己这个皇后也不会这么窝囊。 皇帝看着众人的眉眼官司,这个中秋,终究是过得不舒坦。 中秋之后,对沐公府的判罚就出来了,剥夺爵位,免其官职,贬为庶人。 皇帝对沐家的惩罚,比朝臣想象的更为严重,这些大臣心里就有了个数,土地兼并是皇帝的逆鳞,不能动。 徐乐那边得了消息,露出一个笑来,想来现在淑贵妃没心情给兕姐儿找麻烦了。 沐家一倒,想来,陛下是要立储了。 二皇子那边,得动一动了。 第35章 朝堂变动 二皇子那边,不激发出二皇子的不甘,怎能让这些皇子乱起来。 三皇子那边倒是不需要做什么,身子不好,脑子聪明,就这一点,就足够让三皇子不甘心了。 四皇子没什么脑子,不必动,动了反而不好掌控。 五皇子喜欢躲在后面,那就让他一直上不了棋盘。 至于六皇子,沐公府倒了,淑贵妃跟太后一系暂时蛰伏,暂且不必出手。 徐乐盘算完几位皇子,需要出手的,就叫人出手,不需要做得太多,只需要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言语,就能激发起这些皇子的野心。 为了立太子,皇帝定然会削弱其余几个皇子的势力,为立储做准备,不然太子才立下,就会遭受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算计。 不知道皇帝会选哪个皇子开刀? 如徐乐所料,皇帝开始在朝堂上抬起大皇子,敲打几个皇子,就连平时存在感最低的五皇子,都被骂了几句不上进、不务正业等言语。 一些脑子转得快的朝臣,看出了些端倪,开始朝大皇子靠拢。 王子腾转动手上的扳指,扳指上有一道深深的凹陷,是拉动弓弦留下的,按着这凹痕,王子腾紧绷的心弦,慢慢松缓。 看向四皇子那边,王子腾露出个笑来,他就喜欢单纯的孩子,好忽悠。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看着下面的吵成一锅粥的臣子,位于上位,将下面人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看向病弱的三皇子,皇帝暗自叹息一声,老三若不是体弱,也许自己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平庸的长子。 长子为嫡为长,却过于平庸,对于一个发展的帝国来说,平庸就等于无能。 国家在发展,平庸的帝王对于国家来说,便是禁锢,阻拦了发展。 但凡三子身体好一些,自己即使背着虎毒食子的恶名,也要扶他上位,可是一个病弱的皇帝,只会让皇权旁落。 皇帝无奈叹息,为何长子不聪慧一些,为何三子不健康一些,但凡两个有一个好的,自己也不会如此纠结。 罢了,罢了,做了决定,就不能再犹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再犹豫下去,就要闹出大乱子了。 皇帝看向几位皇子,又看了看几位内阁大学士,大皇子平庸,压不住内阁的人,这几位内阁学士,没一个是简单的,不说其他的,连资历最浅的王子腾,大皇子都难以拿捏。 看向王子腾的方向,晦涩难明的眼神,让人生出几分寒意来。 王子腾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没有抬头,心里却咯噔一下。 夏守忠高呼一声:“退朝!” 朝臣躬身送皇帝离开,交好的朝臣,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说着话,朝宫门外走去。 王子腾平日里很少跟林如海走一起,文武不和,才是皇帝想看到的,但今日,王子腾一改常态,放慢了脚步,在宫门外等着林如海。 林如海看见了王子腾,转瞬之间,就明了王子腾的担忧。 “忠勤伯。”林如海拱手问好。 “林尚书。”王子腾回礼,见周围的人离自己挺远的,王子腾才道:“林兄,陛下的心思,想必你也察觉到了。” 林如海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是个谨慎的,不会轻易开口,免得落下什么话柄。 王子腾见此,便道:“大皇子上位,已经成了必然,但他……压不住底下的人,陛下为了太子地位稳固,定然会打压内阁。” 林如海点点头,表示此话没错。 见林如海依旧不说话,王子腾就下了狠料:“林兄觉得,陛下会拿谁开刀?我是武将,手握兵权,陛下若是要开刀,定然是拿我开刀,但顾忌武官勋贵,陛下不会动我,最多是申斥。但林兄你这边,就不好说了。蔡珅是保皇党,陛下不会动他,礼部、工部那边,事关社稷,陛下暂且不会动,邢部那边动了,影响也不大,权柄最大的,便是吏部,林兄作为吏部尚书,不知有何打算?” 林如海听到此处,神色未变,反而笑道:“王兄,我们作为臣子,自然是陛下怎么说,就怎么做。陛下即使拿吏部开刀,也不妨事儿,只要于国有益。” 王子腾拱手道:“林兄好涵养,王某佩服。” 说罢,两人便散开。 王子腾看向林如海的背影,笑骂一句:“读书人就是心眼子多。”自己说了这么多,林如海一句有用的都没有说,这人确实谨慎,难怪皇帝会为他留着尚书之位。 王子腾心中清楚,六部尚书中,其实林如海才是最安稳的那一个,因为林家无嗣。 一个无嗣之人,即使权利滔天,待他死后,一切都化为了过眼云烟,皇帝倒不如留着他为自己做事儿。 反而是自己这些,最危险,有兵权,有爵位,有嗣孙。 看来,得找个机会离开朝堂,去往边疆了。 留在朝堂之上,只会像困兽一般,被皇帝围剿。 王子腾想清楚之后,迈步走出宫门,便明了自己该怎么做了。 内宦推开殿门,皇帝踏着云履,迈步走进勤政殿。 “王子腾跟林如海说了些什么?”皇帝问道。 夏守忠回道:“那小内宦瞧见他们的唇形判断,他们大致的交谈内容是,王大人问林大人对朝堂之事如何看?还说大皇子上位已经成了必然,为了太子地位稳固,陛下定然会拿内阁开刀,王大人问林大人,陛下会拿内阁哪一位开刀。说蔡大人是保皇党,陛下心腹,礼部、工部,为了社稷稳固暂时也不会动,剩下的就是刑部、兵部、吏部。王大人说,陛下即使拿他开刀,顾忌武官勋贵,最多也就是申斥。” 兕姐儿端着茶盘,听到夏守忠的回复,心中一紧,没有想到,皇帝身边的内宦,居然还有会读唇语的! 皇帝听完夏守忠的话,冷笑一声道:“王子腾这人,就是过于聪明了。”这是不喜王子腾对圣心的揣摩,不得不说,王子腾对皇帝的心思揣摩得很到位,皇帝确实有拿刑部、吏部开刀的意思。 林如海皇帝不打算动,林如海是个能臣,林家后继无力,留着也就留着了。但吏部那边,皇帝要插些人手进去,制衡林如海。 第36章 赐婚 林如海皇帝要用,但要束缚住其羽翼,不然等太子上位,林如海在吏部一家独大,太子对付不了林如海。 吏部那边,皇帝要插人进去,邢部那边,现任的刑部尚书,皇帝不够满意,便想着让其告老还乡。 先动吏部,再敲打刑部,刑部尚书要是个聪明的,自己就该知道退了。 兵部这边,王子腾是要敲打一番了,这个人过于聪明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端着茶盏饮了一口茶,突然对兕姐儿问道:“你母亲跟王家那边,平日里有来往吗?” 兕姐儿闻言,轻轻点头道:“回陛下,我外祖父是王家的家生子,后来王家大姑娘出嫁荣国府,成了荣国府大房的奶奶,我母亲作为陪嫁丫头,就到了荣国府。后来,我母亲得了琏二婶子的恩典,一家子都放了良,王大人那边,便收我母亲做了义女,出嫁到陈家。我母亲作为义女,逢年过节的,总要上门拜会,年节年礼的总要送的。不过,平日里,我母亲跟琏二婶子来往更多,忠勤伯夫人是不常见的。” 一个琏二婶子,一个忠勤伯夫人,亲疏远近分明。而且喊的是“婶子”,这便是从贾家这边论的。 说是跟王家有来往,也不过是顾着义父、义女的名声,逢年过节礼数不差,听起来并不算亲近。 兕姐儿明白,皇帝是不喜自家跟王家来往过密的,但自己母亲的出身摆在那里,与王家脱不了关系,若是一点来往也没有,说出来皇帝也不会信,倒不如直说。 反正,平日里母亲确实与王家来往不多,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私底下有没有来往,自己一个半大的小孩儿,怎么知道? 皇帝听罢,就道:“王家那边,可有年岁跟你相当的姑娘?” 兕姐儿不解皇帝问这作甚,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了:“王家子嗣不丰,忠勤伯膝下唯有一个亲生女儿,已经嫁了人,从王家大房过继了一个嗣孙,也娶了妻。大房那边过继的嗣孙,正是琏二婶子的亲侄子,旁的,金陵那边再无子嗣了。” 皇帝闻言,就道:“这般说来,忠勤伯家子嗣确实不丰。你母亲是荣国府出去的,朕要是没记错的话,荣国府有两个王家的姑娘。”这言语间,就将徐乐归为了荣国府一系,与王家拉开了关系,可见兕姐儿方才的话,还是在皇帝心里留了痕迹。 “荣国府与王家是老亲,二房的太太,是忠勤伯的妹妹,大房的奶奶,是忠勤伯的侄女儿。这些事儿,日深年久的,旁人也记不得了,陛下日理万机,却连这琐碎的事情都记得,可真真是好记性。”兕姐儿回完话,还不忘拍拍马屁。 她说得认真,神色诚恳,拍马屁的话也说得真诚,皇帝听罢就笑了,忍不住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就晓得说这些话哄朕!” 兕姐儿被敲了脑门,也不恼,笑着道:“臣是诚心诚意夸赞陛下,怎么能说哄呢?陛下放心,旁人会哄陛下,唯有臣不会,臣的母亲说,在陛下身边伺候,最要紧的是忠心,陛下问什么就说什么,不可欺瞒陛下。” 皇帝听罢,就道:“你是个好的,你母亲也是个好的,好了,下去换盏茶吧,你上次给朕泡的枸杞、红枣养肝茶不错,再泡一盅来。” “是。”兕姐儿便端着茶盏离开。 自己是不会对皇帝说谎,但是,真话换一个顺序,说半截留半截,也不算说谎吧! 这样想着,兕姐儿便乐滋滋的离开了御前,去后面的茶水间泡茶。 皇帝打开奏折,对夏守忠道:“荣国府那边,你着人打听一下,荣国府大房的几个哥儿、姐儿,可有婚配。” “是。”夏守忠忙叫人去打听。 没多久,就有个小内宦来回话:“荣国府大房那边,三个哥儿一个姐儿,都没有谈婚论嫁,姐儿年岁最长,荣国府二奶奶心疼闺女,便想多留两年,说十七八再嫁也不迟,便一直没有相看。” 夏守忠皱眉问道:“这姑娘现如今多少年岁?家人如此疼爱,可是个骄纵的?” 小内宦回道:“那姑娘,今年及笄,出门交际往来,都说她是个得体的,并不骄纵,性子有些随她母亲,都说她母亲是脂粉堆里的英雄。” 夏守忠便点点头,往内殿去回话。 跟在皇帝身边的日子久了,夏守忠也能揣摩到几分圣心。只怕陛下,为了敲打几位皇子跟王子腾,有意给荣国府赐婚,赐婚的人选,夏守忠也能猜到几分,就是身子骨不好,至今未婚配的三皇子。 夏守忠感叹,可怜荣国府的大姑娘,花儿一般的年岁,日后注定要守寡,岂不是可怜。 回完话,夏守忠在一旁候着,只等皇帝的吩咐。 如夏守忠所料,为了敲打王子腾,皇帝便为三皇子与蓁姐儿赐婚。 三皇子的身子有多差,朝野皆知,不然也不会及冠了还不婚配。 与三皇子相配的人家,心疼闺女,不愿意与三皇子结亲。愿意与三皇子结亲的,多是卖女求荣,希望三皇子能拉拔自家,这样的人家,三皇子与其母妃宁贵荣都瞧不上。 在宁贵荣看来,自己儿子才貌品性皆为上佳,除了身子骨差些,哪点都比人强,一般的庸脂俗粉怎配得上自己儿子? 因此,三皇子的婚事便这样耽搁了下来,现下,皇帝为三皇子赐婚,宁贵荣得了旨意后,瞧见赐婚的人选是荣国府的大姑娘,脸一下子就黑了。 荣国府上一个“大姑娘”,宁贵荣记忆犹新,那贾家姐妹有多厉害,宁贵荣知道,现如今,又来了个荣国府大姑娘,要这个大姑娘跟她姑姑一般,自己儿子还活不活了? 宁贵荣脸都黑了,一旁的三皇子道:“母妃,这荣国府大姑娘,便是王子腾的外侄孙女儿,王家子嗣不丰,别看是个外侄孙女,在王家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宁贵荣听了此话,脸色这才好了一点,抱怨道:“难怪了,本宫就在想,陛下怎么给你赐婚了这样的一个家,荣国府听着好听,内里就剩一个空架子了,就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既然她是兵部尚书王大人的外侄孙女儿,那还是能配我儿的,那几个也不是没想着跟王家联姻,只陛下没同意,可见陛下对你还是看重的。”说着说着,宁贵荣脸上的笑就多了。 三皇子听罢,勉强笑了一下,他心里明白,这哪里是对自己看重,不过是借着自己,敲打王子腾罢了。 想到此处,心头突然刺痛,三皇子感觉心脏跳得更快了,连忙自我安抚情绪,他自来就有心疾,不能大喜大悲,是半个“废人”。 第37章 赐婚圣旨 皇帝赐婚是为了敲打王子腾,但圣旨是下到荣国府的,天使宣完旨,王熙凤差一点没稳住,容秀连忙扶住了她,勉强笑道:“奶奶欢喜太过。”说着示意丫头给天使塞荷包。 王熙凤忍不住捏紧容秀的手,咬牙道:“是欢喜得太过,林管家,快请天使入内饮茶。”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见贾琏跟贾珠将人迎了进去,王熙凤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 “奶奶!奶奶!”容秀焦急道,声音还不敢喊大了,怕被里面的天使听见。 林之孝家的道:“快将奶奶扶回去。” 邢夫人慌张道:“琏儿家的,你怎么了?” 王熙凤咬牙道:“没事儿,欢喜过了,腿有些软了。” 李纨跟王夫人那边,得了消息,就来贺喜。 荣庆堂那边贾老太太得知此事后,叹息一声,只道:“蓁姐儿命苦!” 回到了自己院子,王熙凤再也忍不住,靠在容秀肩头,哭成了个泪人。 京中谁不知道,三皇子体弱,不是个长命的,皇子妃听起来显贵,但三皇子要是去得早了,自己的蓁姐儿又没个一儿半女傍身,日后的日子就难熬了。若是其他的人家,拼着脸面不要,再给女儿找一个就是了,但是这入了皇家,就是皇家的人了。 李纨暗自欢喜,蓁姐儿成了皇子妃,有个做皇子妃的堂姐,芙姐儿的身份就水涨船高,原先看的人家,都不看了,可以往高门里相看人家。 王熙凤哭成了个泪人,李纨心里虽然高兴自己芙姐儿能嫁个好人家了,但面色不露,跟着哭了一场,虚情假意的安慰着。 王夫人没有说话,不停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看着哭成泪人的王熙凤,难得的没有冷言冷语。 湘云跟王熙凤关系好,此刻正安慰她。 湘云膝下也有一个姐儿,她也是个疼爱女儿的,此刻最懂王熙凤的痛苦。 “凤姐姐,此刻不是哭的时候,你得打起精神来,为蓁姐儿谋划才是。”湘云擦干净眼泪,劝着王熙凤。 容秀也在一旁道:“宝二奶奶说得是,奶奶你可得振作起来,现如今,也只有你能为咱们姐儿打算了。” 王熙凤想起女儿,连忙擦干了眼泪,哽咽道:“是了,现如今只有我为蓁姐儿考量了。”贾琏的官职太低,在朝中左右不了朝局,给蓁姐儿带不来多大的助力。 最关键的是,三皇子体弱,他身子差,蓁姐儿嫁进去了,若是不能生下个一儿半女,日子就难过了。 自己该早做打算才是,各种生子的方子、助孕的法子都得安排上。王熙凤有了目标,就打起了精神,圣旨已经下了,哭也来不及了,倒不如想想怎么做,才能让蓁姐儿过得更好。 见王熙凤脸都哭花了,湘云叫丫头们打来热水,给哭过的女眷洗脸,重新上妆。 皇帝下旨赐婚,多大的荣耀,若是传出去荣国府内悲声一片,被人参了,一家老小都得不了好。 等天使离开的时候,王熙凤已经重新上好妆,带着笑脸儿,随众人一起送天使离开。 天使到御前回话,皇帝问及贾家的态度,几个内宦想起荣国府给的厚厚的荷包,都言:“得了旨意,荣国府上下欢喜一片。” 皇帝“嗯”了一声,心下满意。 虽然三皇子体弱,但皇帝也不希望荣国府嫌弃三皇子,好在荣国府上下是忠君的,这般想着皇帝就道:“许久没去看温淑仪了,今日便去温淑仪那边。” “是。”夏守忠记下此事,叫人给司寝局传话,今日掌灯长春宫。 兕姐儿端着茶,替皇帝更换茶盏,随后整理起一旁散落开的奏折。 今日的藤筐里,没瞧见立储的折子,想来陛下是要立储了。那赐婚三皇子,便是在为立储做准备了。 兕姐儿想着这些事情,心中叹息一声,只希望蓁姐姐能想明白,看开了。 将奏折整理好,用纸条,将请安折子上的重要内容标注出来,一封封奏折放在御案上。 将书信放在案上,徐乐整理了一下袖摆,对木棉道:“你去给二皇子府的暗子送个消息,言语上挑拨几句,就说陛下看中三皇子,给三皇子赐了门好婚事,二皇子如果不言语,就让另一个人说,陛下为了让大皇子上位,就打压诸位皇子,现如今是三皇子,只怕接下来就是二皇子了。” 木棉迟疑道:“奶奶,就这样就行了吗?要不要叫二皇子的府的书吏出面?” “不用,这种事情,后宅的女人出面就行,女人爱说闲话,说两句也不容易引起怀疑。”有时候,做得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木棉听罢,就领命去办。 木棉除去后,朱鹮等人才进来伺候,徐乐对朱鹮道:“叫人将邹大夫请来。” 朱鹮就叫了一个小丫头,去邹丽娘所住的小院请人。 丽娘整理了一下衣裳,这些年她作为恭夫人府的府医,一应待遇与姨娘青娘同等,也养出了些贵人的气度。 虽然脸上的青斑依旧吓人,但走出去,旁人第一眼是被她清雅淡然的气质所吸引,随后才会注意到她的容貌。 “奶奶万福。”丽娘给徐乐请安。 徐乐招手,对丽娘道:“不必多礼,到这边坐,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丽娘坐到徐乐对面,便问道:“奶奶有什么事儿要我处理的?” “我叫你来,是有两个事情,要与你说。一个是荣国府那边,二奶奶送来了帖子,请你去给她家的姐儿调养身体。想来你也知道了,陛下给蓁姐儿赐婚,做了三皇子的正妃,三皇子身子骨不大好,二奶奶有些担心姐儿的将来,便想让你帮忙调养姐儿的身子,希望姐儿进门就能得个坐床喜。”徐乐将此事说与丽娘,王熙凤的担忧,徐乐也能体会,因此没有推拒,应下了此事,这才跟丽娘说。 丽娘点头道:“这倒不妨事儿,不过是调养身子,我这儿也有几副家传的助孕好方,当年奶奶福气好,用不上,现下给贾家大姑娘用,正合适。” 徐乐点点头,丽娘的医术她是有数的,比之宫里的御医,也不差的。 丽娘便问道:“除了此事之外,奶奶还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 徐乐就道:“还有便是木棉的事情了,她年岁大了,我也不好一直留着她不嫁人。你跟她关系好,我便想让你去问问木棉,可有什么心仪之人,要是没有,我便为她指个好人家。” 这一句话,如重锤一般,敲得邹丽娘头晕目眩,再也做不出淡然的模样。 第38章 木棉婚事 徐乐要给木棉许婚,木棉是她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徐乐不会放木棉出府,因此在许婚上,徐乐便没有自作主张,而是让邹丽娘去询问木棉的想法。 木棉交友广泛,但是真正交心的,唯有丽娘一人,因此徐乐才让丽娘去询问木棉的想法。 丽娘离开后,听着对方沉重的脚步声,徐乐叹息一声:“也不知她二人,是福是祸。” 邹丽娘因着脸上的青斑,从小便不受人待见,脾气有些古怪。她跟邹家那边,关系也寻常,那点子血缘亲情也淡薄得很,唯有木棉,走进了她的心。 徐乐不知丽娘对木棉,究竟是知己之情,还是其他的情谊,总之,她不希望两人因此闹出什么矛盾来。 毕竟,一个是自己得用的情报人员,一个是得用的医者,两人要是闹出什么矛盾,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倒是不美。 徐乐也感觉头疼,希望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丽娘回了院子,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分拣晾好的药材,好拿去炮制。 木棉迈着欢快的步伐,端着从厨房那里拿来的热乎的点心,推开小院的门:“丽娘,我拿了刚出炉的桂花紫米糕,这个时候吃,味道最好。” 木棉将紫米糕放在石桌上,瞧见丽娘在整理药材,笑着道:“你怎么将黄芪跟防风放一起了?”说着,木棉将筲箕里的防风挑了出来,扔在一旁晾晒的簸箕里。 丽娘扯起嘴角,笑着道:“刚才没注意。” “快吃,还热乎着呢。”木棉就拿了一块紫米糕给她,上面淋着的蜂蜜晶莹透亮,瞧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丽娘吃着紫米糕,甜滋滋的蜂蜜,可能是混合了桂花的缘故,泛着一丝苦味。 “好吃吗?”木棉三口两口吃完一块,就拿起了另一块,这几年跟在徐乐身边,她的脸蛋儿已经圆了几圈。 丽娘细嚼慢咽,随后点点头:“好吃。” 米糕吃了一半,木棉就问道:“今日奶奶叫你去,是要你去荣国府帮荣国府大姑娘调养身体吗?” 丽娘点点头,木棉便接着道:“说起来,那姑娘真有点可怜,虽然是皇子妃,但三皇子那身子,一月里要吃二十来日的药,身子骨极差。要是贾家大姑娘成婚后,不能生下一儿半女,那日子就跟泡在黄连里一样苦,琏二奶奶都快要急死了,这才求到奶奶头上,叫你去给贾家大姑娘调养身子,争取嫁进去就怀上。” 木棉一边说,丽娘一边点头附和,这么些年来,她们一直是这般相处的,木棉负责说,丽娘负责应声,表示自己在听。 木棉小嘴巴巴的,将这些都说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 自从接管了鸿昌海盟的消息网后,她现如今在外面,已经不敢随意说话了,但她又是个好说话的,每每想说话的时候,就憋着,回府后再跟丽娘说。 丽娘见她说完了,放下手里还剩着的半块米糕,声音略微沙哑道:“今日奶奶叫我去,除了贾家大姑娘的事情外,还有一件事儿,就是……问一问你,可有心仪的人没有,奶奶说你年岁也大了,该许婚事了。”丽娘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是怎么问出口的,问完后,她不敢去看木棉,复又拿起糕点,将剩下半块米糕塞嘴里。 木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脸红道:“我没有什么心仪的人,奶奶准备给我指谁,就指谁呗,反正嫁了人,也是跟在奶奶身边做事儿,跟现如今没甚差别。” 丽娘瞧着木棉的神情,心头有些苦涩,挤出一抹笑容道:“既如此,我便这样回奶奶了。” 木棉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猜测奶奶会给自己指个什么样的人?是斯文秀气的,还是五大三粗有男子汉气概的? 对于婚后的生活,木棉还是有所期待的,想着想着,她脸红红的。 瞧见她这模样,丽娘更难受了,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好在平日里她本就是不爱笑的,现如今冷着脸,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丽娘说自己还要整理药材,有些忙,木棉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跟丽娘说:“晚间,我再来找你说话,等我。” “嗯。”丽娘应了一声,木棉走后,她眼眶里的泪珠再也忍不住。 哭了一场,心中的妄念也该放下了。 木棉回到徐乐身边,徐乐提起婚事,她便脸红,只说:“一切都听奶奶的吩咐。” 徐乐便道:“你跟我这么些年,我也不会胡乱给你找人,府里的管事,外面的掌柜的,你有瞧上眼的,对方又没家室的,我就给你们指婚。” 木棉红着脸点点头。 荣国府那边,王熙凤得了徐乐的信,便派人来接邹丽娘,争取在蓁姐儿出嫁前,就调理好身子。 蓁姐儿现如今年岁小,过早生孩子对母体也是有损伤的,邹丽娘能做的,就是开一些促进发育的药,女子盆骨窄了,就不好生养。 为此,王熙凤又特意从风月之地,请来了经年的老嬷嬷,风月之地的老鸨们,有着各种促进女子发育的法子,为的就是让这些女子发育好,就好早点接客。 这样的法子,对身体的伤害不小,王熙凤只能请邹丽娘帮忙改进这法子,争取降低对身体的损伤。 好在,王熙凤的努力是有用的,半年的时间,蓁姐儿瞧着便长高了好些,骨架子也大了,瞧着比寻常的姑娘高大些。 好在蓁姐儿模样生得好,继承了父母的美貌,她生得极像贾琏,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脸盘儿也长得好,穿上凤冠霞帔,金玉堆砌之下,不让人觉得俗气,反而觉得贵气十足。 内廷那边派来的迎亲队伍,来到宁荣街的时候,芃哥儿背着姐姐上花轿。 三皇子身子骨差,没有亲自来迎亲,来迎亲的是内廷派来的女官。 领头的人,就是兕姐儿。 兕姐儿按照礼部制定下的章程,唱念贺词,她穿着红色的深衣,头戴女官的花帽,踩着厚底云头履,领着内廷派来的三十六名女官,迎三皇子妃。 徐乐跟平儿扶着王熙凤,青娘跟容秀扶着邢夫人,王夫人跟湘云扶着贾老太太,李纨跟宝钗与王二太太站在一处,随着女官的唱贺跪拜。 贾老太太步履蹒跚,她年岁大了,头发已经全白了,看着蓁姐儿进入了花轿,浑浊的眼里落下泪来,喃喃的喊道:“元春……”她的声音极小,但王夫人还是听见了,也没忍住落下来泪来。 “老太太老糊涂了,这是蓁姐儿,不是元春。”王夫人声音有些哽咽,老太太想起了元春,她也想起了元春,当年的元春,跟现如今的蓁姐儿又有什么不同呢? 第39章 遇迎春 蓁姐儿嫁进了三皇子府,三皇子体弱,府里只有一个通房,蓁姐儿进门后便将人提做了侍妾。 蓁姐儿进门前,就明白,自己进府不是来争宠的,而是要生下三皇子的孩子,给自己未来寻个依靠,自己生不下来,侍妾生下来也行。 三皇子是个敏感的,蓁姐儿对他没有情谊,他能感觉到,也能感觉到蓁姐儿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子,心里即使明白蓁姐儿的想法无错,但下意识还是排斥。 但三皇子也想要个孩子,只要有个儿子,自己就能争一争那个位置,即使自己体弱,只能坐一天龙椅,他也想坐一坐。 因此,两个没有什么情谊的男女,躺在一张床上,做着那事儿,只为了孩子。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蓁姐儿成功的揣上了孩子,王熙凤得知此事后,眼泪不住的流。 曾经那个刚强的琏二奶奶,现如今为了孩子,都快成了泪人了。 女子怀孕生产就如走了一趟鬼门关,王熙凤为了女儿,亲自上门,来请丽娘照看蓁姐儿的肚子。 对于此事,徐乐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征求了邹丽娘的意见,木棉这段时间在议亲,邹丽娘便同意了王熙凤所求,去三皇子府待一段时间,为蓁姐儿安胎。 宁贵荣那边得知蓁姐儿怀孕了,喜不自胜,天天求神拜佛,希望蓁姐儿肚子里的是个男胎,各种补药往三皇子府里送。 三皇子府喜事连连,二皇子府就不大好了,因着皇帝为大皇子铺路,打压几个皇子,齐昭仪恼怒不已,大骂二皇子:“你个废物,我叫你在你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你是怎么做的?干什么事儿都干不成,我齐枂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齐昭仪能从一个婢女做到昭仪的位置,没有家世背景,也没有过人的容貌,靠的就是自己精明才干,不想却生了个“平庸”的儿子,这是齐昭仪的一大憾事。 齐昭仪看着闷声不语的二皇子,脸色越发的难看了,恼怒道:“又是闷着不说话?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二皇子依旧没有言语,他知道齐昭仪的性子,这个时候自己如何出声了,不管是反驳还是陈述事实,最终得到的答案都是:“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忤逆我了!” 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二皇子,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等母妃骂够了,就会停下了。 齐昭仪头疼不已,真想不明白,自己不说是女中诸葛,也是个聪慧伶俐的,怎么就养出了一个鹌鹑似的儿子。 她却不知,强势的母亲,容易养出懦弱极端的孩子,父母对孩子的长期打压、不认同,让孩子的自我不够健全。 二皇子就是如此,面团似的,特别是在齐昭仪面前,连声大气也不敢出,也正是这个原因,皇帝才会在立储的时候,率先排除了二皇子。 皇帝能接受大皇子的平庸,三皇子的体弱,四皇子脑袋一根筋,六皇子的骄纵,但不能接受二皇子对齐昭仪的唯命是从,作为帝王,要乾坤独断,哪能让妇人左右。 齐昭仪总是认为,是二皇子不争气,不得皇帝喜欢,却不知是因为她对二皇子的把控,才让皇帝不喜二皇子。 齐昭仪的叱骂之声不歇,二皇子听着母亲的骂声,早已麻木,心里想着,母妃今日什么时候才会消停,自己现在回去,还能跟小娇娇赏舞赏景吗?御花园又多了几尾金色的锦鲤,小娇娇还没看过呢,明日就带小娇娇去看看。 “御花园那边,多了几尾金色锦鲤,昭阳要去看看吗?”迎春牵着女儿的手,拿着帕子,给女儿擦擦汗。 昭阳公主仰着脸,乖巧道:“金色的锦鲤?比花锦鲤更好看嘛?” 迎春点点头:“你父皇最喜金色的锦鲤,定然是好看的。” “那女儿想看金锦鲤。”昭阳抱着迎春的手臂,迎春宠溺的看着她,牵着她的手往御花园走去。 兕姐儿带着锦心跟雨虹,端着皇帝赏赐给新宠刘宝林的翡翠头面、漳绒缎子,从御花园经过,路遇带着公主赏景的温淑仪。 雨虹知晓兕姐儿没有见过温淑仪,便连忙提醒:“女使,这是温淑仪跟昭阳公主。” 兕姐儿闻言,点点头道:“按规矩是要上前请安的,且随我去与贵人请安。” 三人来到迎春的身边,屈膝行礼问安:“臣陈煊,见过温淑仪,温淑仪万福!见过昭阳公主,公主万福!” “奴婢锦心\/雨虹,见过温淑仪,温淑仪万福!见过昭阳公主,公主万福!” 迎春柔声道:“免礼。” 三人起身。 昭阳年纪小,见她们托盘里装着好看的绸缎,还有一个个螺钿匣子,就问道:“你们端着东西去哪?” 兕姐儿屈膝回话道:“回公主,臣等奉陛下之令,去给刘宝林送赏赐。” “刘宝林?”昭阳疑惑的看向母妃,似是在说,刘宝林是谁?父皇的后宫有这么一个人吗? 这个时候,迎春身边的宫女红豆上前,对昭阳道:“回公主,刘宝林是陛下昨日新封的宝林,住在成华殿后殿。” “哦,父皇又有新的嫔妃了?前儿个不是还有几个贵人吗,又换宝林了,父皇可真花心?”昭阳话音刚落,迎春就用素白的手指堵住她的小嘴。 昭阳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讨好的朝迎春笑一笑。 迎春道:“下次可不许这样说了。” 然后看了一眼兕姐儿,接着对昭阳说道:“你的父皇是天子,天子是不会错的,也不能错。明白了吗?” 昭阳点点头,连连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 迎春这才露出笑来,转头对兕姐儿道:“你们快去吧,别让刘宝林等久了。” “是。”兕姐儿带着人离开了御花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迎春。 天子是不会错的吗?也不能错? 温淑仪这话,是什么意思? 亦或者,是要借我之口,传递什么消息? 兕姐儿带着满腔的疑惑,去了刘宝林处,将皇帝给的赏赐给了刘宝林。 刘宝林是个娇俏可人的美人,兕姐儿来的时候,她正带着宫人,在院子里扑蝴蝶。 十分的娇俏可爱,带着几分天真的懵懂,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任谁瞧见了,都要心软几分。 原来,陛下现如今喜欢这样的宫嫔。 第40章 江南事 刘宝林得了赏赐,塞给了兕姐儿一个荷包,这是宫中的惯例,兕姐儿没有拒绝。 回到勤政殿,兕姐儿琢磨着迎春的话,她不懂迎春突然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确实是故意说的。 锦心见兕姐儿沉思,便问询:“姑娘,该给陛下上茶了。姑娘在想什么?” 兕姐儿摇头:“没什么。”说着,便从锦心手里端过茶盘,看了看茶水,并无异样后,便转身往前殿走去。 锦心道:“姑娘,想不明白的,便不想了。或者是,传个信儿回去,问问奶奶她们。” 兕姐儿脚步一顿,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那句话不是迎春对她说的,是要借自己之口,传到宫外去。 端着茶水,迈过高高的门槛,宫中的门槛都高,脚步抬高一点,都容易摔跤。 兕姐儿捧着茶放在皇帝手侧,皇帝问道:“刘宝林可喜欢那头面首饰跟漳绒缎子?” 兕姐儿回道:“臣将东西拿过去的时候,刘宝林欢喜不已,谢了恩后,就将那掐丝红翡簪往头上戴,显然是极为喜欢的。那漳绒缎子,刘宝林也喜欢,说要裁了衣裙,穿给陛下看。” 皇帝听罢,满意的点点头,对于刘宝林这个新宠,他还是颇为喜欢的,天真烂漫,跟她在一起,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几分。 兕姐儿见皇帝面色舒缓,便多嘴了几句:“臣去的时候,看见刘宝林在院中扑蝶,十分的娇俏,瞧着便让人欢喜。” 皇帝闻言,就笑着道:“她呀,就是孩子气。”语气里带着两分宠溺。 兕姐儿跟着笑了笑,留心记下此事。 然后又翻看那些请安折子,将重要的信息整理出来,她提笔在护板上写字,皇帝瞧见了就道:“这护板写字也不方便。守忠,叫人再抬一张小案几,至于帘幕之后。” 夏守忠便让小内宦抬了一张小案几,在帘幕后面摆着,皇帝就让兕姐儿去帘幕后书写。 兕姐儿领命谢恩,让宫娥抱着奏折,在后面整理这些奏折。 将这项奏折整理好后,兕姐儿便亲自将这些奏折放在御案上,皇帝便问道:“最近,折子上可有什么不同于往常之处?” 兕姐儿道:“诸位大人请安的折子,内容与往昔相差不大,就是各地的气候有所变化。江南那边,春耕未至,就已经下了两次春雨。” 皇帝道:“春雨贵如油,春耕下雨,也有个好收成。” 兕姐儿犹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心中担忧说了出来:“虽说春雨贵如油,但连着下了两场春雨,还不到雨季,这雨水就这般多,臣担心……”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皇帝却明了她的担忧,就皱着眉问道:“江南几个州府,都下了雨?还是只有那一州一府之地?” 兕姐儿拿出几封折子,递到皇帝跟前:“从臣今日整理出来的折子看,就有三地在同一时期下雨的。” 皇帝拿过折子,翻看了几遍,便道:“召都水监跟钦天监监正来。” “是。” 御前的传旨内宦应声,领了命,就去召都水监、钦天监监正。 “兕姐儿,你去将近期江南上奏的请安折子都找出来,看看其中有多少关于雨水的。”皇帝转头吩咐道。 兕姐儿领命,就下去了。 兕姐儿找出所有相关的奏折,这么一看,数量还不少,有七、八封。 等兕姐儿拿着奏折回到御前的时候,钦天监监正已经来了,皇帝面色不大好,显然是其说了什么,不是皇帝想听到的。 皇帝道:“这么说,今年江南之地,有洪涝之危?” 钦天监监正道:“臣也不敢确定,还得等都水监来了,将这几年的雨量数据拿来后,臣才敢确定。” 皇帝示意兕姐儿将这几本奏折拿给钦天监监正,吩咐道:“你看看这几个地方的雨水量,今日便给朕一个准确的答案。” 钦天监监正翻看折子,看了看是哪几个地方的奏折,记下了后,便将奏折还了回去。 随即,皇帝便让他下去查数据去了。 皇帝方才的好心情全没了,江南地区,是产粮的地区,要是出现洪涝,粮食减产,不仅是救灾的问题,还有粮食饥荒的问题。 皇帝看向兕姐儿:“你传一个信给你母亲,让商队提前去南越等地筹备粮食。” “是。”兕姐儿领了命,便提笔写了信,走宫里的渠道,将信送到了徐乐手上,顺便私下里将迎春的话传了出去。 徐乐看到兕姐儿信上江南可能会有洪涝灾的消息,眉头皱了起来,现如今鸿昌海盟的纺织厂的分布,江南地区占多数,江南要真的有洪涝,那鸿昌海盟的损失也不会小。 “叫木棉来。”徐乐对朱鹮道。 朱鹮领命,叫小丫头去找木棉。 木棉来了后,徐乐便让木棉给江南分部传消息,让各厂房做好防洪措施,各原料产地兴建水利设施。 鸿昌海盟的动作,比朝堂更快,朝堂那边要得了确切的答案,才能行动,不然朝堂损耗的人力物力太多,朝廷也经不起这个损耗。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会让兕姐儿给徐乐传信,鸿昌海盟作为商会,他们的行动比朝廷更快,还不用损耗朝廷的物资。 皇帝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徐乐做了那个“怨种”。 徐乐看着迎春传出来的那句话,转头,就将这话递到了王子腾跟前。 皇帝现如今就想抓王子腾的小辫子,好打压一下王子腾的气焰,再等大皇子上位后,施恩于王子腾,让王子腾扶持大皇子。 不然就大皇子这脑子,是斗不过其余几个皇子的,但王子腾不想入这个套,他这人滑不留手,皇帝抓不住他的把柄,现如今徐乐将这消息送到了王子腾跟前,王子腾就更滑不留手了,皇帝说什么,做什么,王子腾都应好。 然后,皇帝就暴了个大雷。 皇帝要立太子! 这个雷,炸得几位皇子头晕目眩,三皇子看向大皇子,捏紧拳头,十分的不甘。 若不是自己的身体,这太子之位,哪里能轮得到这个庸碌之辈。 皇帝要立太子,心中有些谱的,都猜到了皇帝想要立谁为太子,内阁几位大臣在皇帝的暗示下,一致举荐大皇子为太子。 居长居嫡,占了礼法大义。 至于大皇子平庸一事,反而是朝臣最不关心的,皇帝平庸一点好呀,平庸才好把控。 ———— 科普小课堂: 都水监,管理水利的官。 钦天监的主要职能是观察天象、编制历法和颁布历法,算是天文台和气象局的结合体,并不仅仅是“算命”的。 第41章 立太子 立太子的旨意一下,其余几个皇子,再不甘也只得忍着。 立太子不是简单的事情,事关国本,颁布了诏书后,礼部那边还要筹备授册仪式,只有这样,这太子位才算名正言顺。 大皇子入主东宫,其余几个皇子年岁也大了,皇帝便为他们封王授爵,让内廷修缮前朝留下来的郡王府、亲王府,准备将几个皇子迁出皇宫。 “陛下准备给几个皇子什么样的爵位?”皇后端着一碗燕窝羹,有一勺没一勺的舀着,神情是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明嬷嬷道:“御前的人传出的消息,说陛下有意给几个皇子郡王的爵位。” “郡王?嗯,倒也合适。”皇后点点头,跟自己猜想的差不多,先封郡王,等陛下去后,新皇登基再施恩于诸位兄弟,从郡王升为亲王,一般都是这个惯例。当然,也有受宠的皇子,初封就是亲王。 明嬷嬷见皇后心情好,就笑着奉承道:“现如今,太子已定,只等册封礼定,殿下就能入主东宫。那永宁殿的那个,即使有太后娘娘撑腰,见到娘娘你,只有俯首称臣的。” 明嬷嬷伺候皇后大半辈子了,最是明白皇后想法,要说后宫嫔妃,皇后最讨厌谁,那一定是淑贵妃。 果然,听完明嬷嬷的话,皇后想到淑贵妃气急败坏的模样,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明嬷嬷见此,又说了好些皇后爱听的话,将皇后捧得飘飘然,得了好些赏赐。 一旁的几个宫娥瞧见了,艳羡不已,有那机灵的,趁着端茶倒水的时候,说些奉承话,皇后心情好,也各有赏赐。 大皇子那边,大皇子妃轻轻咳嗽,一旁的嬷嬷心疼的看着她,劝道:“娘娘,要不叫个太医来看看吧。”嬷嬷心疼不已,大皇子妃已经咳了好几天,都不见好。 大皇子妃摇摇头道:“算了,不过是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现如今,爷被封太子,正是喜庆的时候,叫太医来,少不得让人觉得晦气。” 大皇子成了太子,大皇子妃也就成了太子妃,在这样的喜事前,生病了也得忍着,不然传出去,会说太子、太子妃无福,承受不起这样的福泽。 现如今,正是小心为上的时刻,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大皇子府,即使是一件小事,也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大皇子妃生病了也不敢请太医,便是因着这个缘故。 大皇子妃看着窗外的景色,外面张红挂彩,与屋内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大皇子府,与东宫,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 真真的怀念,当年在塞外骑马奔驰的日子,塞外的风冷冽,吹在人脸上生疼,但是……这样的疼,却再也感受不到了。 大皇子妃出身武将世家,家里疼爱,不曾约束她。年幼时她便是个调皮的,不喜红妆,倒喜欢穿上骑装,与几个哥哥赛马、打猎,但是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这样的日子,真的太难熬了,特别是对于一个享受过自由的人来说,失去自由,实在是太痛苦了。 嬷嬷见大皇子妃出神,暗自叹息。走到香炉边,从一旁的香奁舀出一勺香粉,放进香炉里,香雾缭绕。 大皇子妃躺在榻上,神情渐渐舒缓,大皇子妃这几日咳嗽不止,晚间睡觉都会因为咳嗽惊醒,现如今只能靠催眠的香料入睡。 “嬷嬷,侧妃那边……”一个小宫娥放轻脚步走进来,在嬷嬷耳边低语几句。 嬷嬷神色逐渐阴沉,她冷声道:“你照看好娘娘,我去看看。” “是。”小宫娥就去塌边守着。 嬷嬷黑着脸,去了大库房那边,那边两个侧妃还在争吵,为的是一套紫水晶殴成的茶具。 一套紫水晶茶具,算不算多贵重,对于这些皇子妃妾来说,她们争的是一口气。 被困在这后宅中,不争一口气,这漫长的日子,如何熬下去。 一个有宠,一个有子,两个侧妃谁也不让谁。 见正院的嬷嬷来了,两个侧妃视而不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妃,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嬷嬷。 嬷嬷看着两位侧妃争执,只让库房的管事,将紫水晶茶具收走。 “两位娘娘见谅,这套茶具,是殿下准备送给皇后娘娘的千秋节的节礼,库房里还有几套类似的茶具,烦请两位娘娘重新选吧。”嬷嬷示意库房的管事拿出新的茶具来,又申饬了两句,“献给皇后娘娘的东西,你怎么不用心收捡好?要是损坏了,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明着是责怪管事做事不利实际上是告诉两位侧妃,东西是要给皇后的,你们再打主意,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跟皇后抢。 年长些的侧妃冷哼一声道:“嬷嬷也别指桑骂槐,我们也不知这东西是给皇后娘娘的,只瞧着好看,看看而已。倒是嬷嬷,听说皇子妃身子又不好了,嬷嬷可得上点心,殿下过几日便要入主东宫,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子妃病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子妃无福呢。哼~” 说完,她便示意宫娥拿着管事新拿出来的茶具,扭动着纤细柔软的腰走了,也不管嬷嬷那黢黑的脸色。 另一个侧妃见了,假模假样的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拿着东西走了。 嬷嬷脸黑了又黑,两个侧妃之所以敢不敬皇子妃,不过是仗着皇子妃不受殿下看重,归根结底,症结在大皇子身上。 现如今,大皇子还没有入主东宫,这些人就这般看轻娘娘,日后,大皇子成了太子,甚至是皇帝,那时候,自家的娘娘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嬷嬷思虑再三,叫来一个样貌平平的宫娥,对其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她的话,老婆子我应下了,但我要你家主子承诺,到时候,要送我家姑娘回塞外。” 宫娥听罢,只道:“奴婢定然将嬷嬷所说一字不落的告知主子,请嬷嬷放心,主子一诺千金。” 小宫娥得了话,就将嬷嬷的话传出来皇子府。 第42章 徐乐的布局 徐乐展开细窄的纸卷,看完后,将纸卷放在蜡烛上点燃,等纸卷烧到一半的时候,便将燃着的纸卷放在掌心。 火焰吞噬尽纸卷,在徐乐的掌心留下灰烬。 木棉瞧着那灰烬,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乐,她知道徐乐在修炼,没想到已经到了水火不侵的地步。 木棉心中感叹:奶奶真厉害! 徐乐对木棉道:“你给大皇子妃身边的嬷嬷回信,就说,事成之后,便安排大皇子妃‘仙逝’。” 木棉应声,记下此事,好奇的问道:“奶奶,你怎么知道,那嬷嬷会应下此事?” 木棉只觉得自家奶奶算无遗策,就像戏文里的诸葛丞相一样,那什么,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现如今的木棉,已经不再是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木棉了,也能说上两句文绉绉的话。 徐乐轻叹一声道:“大皇子妃也是个可怜人,她家本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武将,家里几辈人都没个姑娘,到大皇子妃之辈,得了这么个姑娘,家里自是千娇百宠,不舍得用那三从四德、女德女戒约束于她,只想着等她年岁到了,选个好人家嫁了,有家里人撑腰,只要不入皇家,嫁给谁都能顺心一辈子。”可惜的是,大皇子妃就入了皇家,还是太上皇在世的时候,就下的圣旨。 木棉听罢,感叹道:“是呀,这样的人家,这样金尊玉贵的养着,嫁给谁家,旁人都得捧着她,能顺遂一生。” 徐乐道:“这边是世事无常了,谁也想不到,先皇会将她指给了大皇子,她在大皇子府过得也不好,不受宠也就罢了,甚至连基本的尊重大皇子都不愿意给她。那嬷嬷是大皇子妃的奶嬷嬷,虽然是奶嬷嬷,实际上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做母亲的看到孩子受苦,肯定是心疼的。木棉,不要小瞧一个母亲的爱,一个爱孩子的母亲,为了孩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自从知晓大皇子府里的情况后,徐乐便将主意打到了这个嬷嬷身上。 大皇子妃最想要什么,是自由。 嬷嬷最想要什么,是大皇子妃能开心快乐。 所以,徐乐便许诺,只要事成,便给大皇子妃自由。 别看这只是个嬷嬷,关键的时候,也是能发挥很大作用的,甚至……将来除去太子,她会是一步非常重要的棋子。 徐乐细细的思索,能用太子,除去几个皇子? 虽然现如今兕姐儿还没有上位,但得早早布局才是,她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 同时,徐乐也考虑过,兕姐儿上不了位该怎么做?是不是得找一个备用选项? 此事,还得跟兕姐儿商量一下才是,毕竟皇帝年岁也不小了,徐乐还真不敢保证兕姐儿能生下皇帝的孩子。 她们需要一个孩子,一个有皇家血脉的孩子,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无所谓,只要是兕姐儿生下的,定然会是一个“皇子”。 徐乐想到此处,便叫木棉拿来纸笔,这纸跟笔都是特制的。 笔是用鼠须做的,能写出小如蚊蝇的字。 纸是用米浆做的米纸,沾点水就能融化,线人在传信的时候,遇到危险,只需要将这纸放进嘴里吞下去,不消片刻就会融化,就是被抓住了,被催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徐乐将自己的想法写了下来,让木棉给宫里的兕姐儿传去。 兕姐儿得了信后,想了想,觉得徐乐里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现如今自己的年岁还小,确实不能保证能生下皇帝的孩子,因此,她们需要一个带着皇家血脉的孩子。 皇帝后宫的宫妃不少,但自迎春生产后,后宫宫嫔再无有孕信的,不得不让兕姐儿担忧,皇帝是不是年岁大了,难以让宫嫔有孕。 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得早些考虑才是。 兕姐儿想了想,给徐乐列了一串名单,是她觉得可以暗中接触的人选,这些宫妃都是现如今最受宠的,怀孕的几率也最大。 锦心将信纸放在茶盏上,借助茶盏的热气,将米纸软化,就卷起来,放进腰间环佩的暗阁里, 兕姐儿见她放好了,就提高声量:“锦心,陛下爱喝的紫笋茶没了,你去茶室拿一罐来。” “是。”锦心应声出去。 兕姐儿将茶罐里的顾渚紫笋茶,倒入废茶缸,盖上盖子,叫来雨虹:“姑姑,没了紫笋茶,便将金骏眉拿出来泡上,按往日里的时间看,陛下约莫一刻钟就回勤政殿了。” 雨虹姑姑应声,去茶水间泡茶。 兕姐儿整理衣裳,去前殿,去看看前殿的情况。 奏折整理过了,殿中的熏香已经燃上了,茶水点心都备上了。 见一切都打理妥当后,兕姐儿才放心,一个七八岁的小内宦快步进了殿。 “女使,陛下下朝了,我师父叫人传话,说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叫咱们小心伺候着。”来传话的,是夏守忠的徒弟福寿,夏守忠两个徒弟,大徒弟进宝年岁更大,更得用,小徒弟福寿年岁小,平日里就做些跑腿的活计。 兕姐儿皱眉,低声问道:“是什么缘故?”这得问清楚了,不然触到霉头怎么办? 福寿笑声道:“听说,还是立太子的事情,二皇子、六皇子他们在朝上参了大皇子,说他御下不严,大皇子的两个侧妃,娘家那边闹出来一些事情,本来藏得好好的,现如今都被翻出来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闹到朝堂上来,就没有小事了。” 兕姐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连忙给殿内的人紧紧心神。 “都小心伺候着,将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一定要确保,一丝差错也不能出。” “是!” 宫人都动起来,仔细检查自己所负责的事情,确保无误后,才松了一口气。 御前伺候的,听起来很风光,实际上每日里都过得战战兢兢的,不敢出一丝差错,出了一点差错,就是要命的。 鞭声响起,这是开路的内宦在警示他人,陛下驾到,闲人避退,避不开的,就跪迎圣驾。 前后各有十个护卫开道,宫人举着华盖,列队而行。 这样的阵仗,只是皇帝普通的一次出行。 兕姐儿感受着这样的威仪,心中的野心再一次被激发。 做人,当如此!才不枉来世间一次。 第43章 册封礼 几位皇子再是不愿,太子的册封礼,如期举行。 皇帝坐在高堂之上,听着礼官传唱那枯燥的祭文,朝臣随着礼官行跪拜大礼。 王子腾看向前排站着的四皇子,露出一个笑来,可以让四皇子动手了。 四皇子不动手,边疆就乱不起来,边疆不乱,自己怎么离开朝堂,远离这一摊子的污糟事情。 马革裹尸,才是武将最终的归宿,自己即使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窝窝囊囊的死于皇帝的猜忌。 陛下老了,失了雄心壮志,不想再主动往外扩张。 但是,陛下他也压不住朝臣的贪婪之心,暹罗州的好处,朝廷上下都拿了,胃口只有越养越大,是不可能喂饱的。 即使皇帝不想扩张,朝臣也会想尽办法,让他出手的。 王子腾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四皇子的外祖父,是戍边的老臣,想要推动这一切,就离不开四皇子的外家。 王子腾在心中琢磨,先拿哪个番邦开刀? 嗯,这个得去问自己的义女,想要利益最大的化,离不开鸿昌海盟跟耀星海盟,自己的好女儿可是个能干的,两个海盟,都掌控在她手中,想来她能给出一个好的建议。 徐乐那边,穿着朝服,跟着众人跪拜,前朝册封太子,后宫这边太子妃的册封礼是同时进行的。 太子妃终归只是太子妃,因此册封礼只在后宫进行,只有皇后的册封礼,是朝臣命妇一同参拜的。 徐乐瞥了一眼太子妃,她的身形瘦削,瞧着身子骨就不太好,难怪她的嬷嬷会同意跟自己合作。 太子妃的样子,要是不好好保养的话,只怕有碍寿数。 徐乐心里想着事情,分出心思留意他人,感觉到一道视线投到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 自从修行后,她对旁人都视线很敏锐,虽然那视线只停留了几息,但徐乐还是留意到了。 是谁? 徐乐没有回头,这个时候回头,太引人注意了。 李纨站在后面,看着徐乐头上戴的珍珠冠,面露艳羡,要知道这珍珠冠也不是谁都能戴的。 本朝规定,外命妇戴金玉宝石制成的翟冠,内命妇戴珍珠冠,根据品阶不同,头上的挑牌数目也不同。 外命妇能戴珍珠冠的,只有极为受皇帝看重的朝臣家的命妇,皇帝才会特赐珍珠冠,以示看重与亲近。 细数这些外命妇,戴珍珠冠的不超过十人,年岁都不小,基本上都是当年跟先皇起事夺嫡的朝臣家眷。 唯有“恭夫人”,丈夫早逝,靠自己挣来了这珍珠冠。 李纨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卑贱的丫头,有一日能成为自己都高攀不起的存在。 又看到了在徐乐前几排站着的王熙凤,李纨更加艳羡了。 王熙凤能做一品诰命,靠的是祖宗荫庇,贾琏的官位不高,如不是继承了爵位,王熙凤只怕就只能排到命妇尾巴上了,哪能去那么前边。 李纨心中有些不忿,同样都是荣国府的,为什么王熙凤就这么命好? 丈夫继承了爵位,女儿成了皇子妃,现如今又成了郡王妃,怎么好事都沦落到了她凤辣子身上了? 李纨越想越不忿。 前边女官高呼跪拜,内外命妇跪拜下去,李纨随大流跪下去,拜了三拜,然后起身。 蓁姐儿扶着微微凸起的小腹,随着众人跪拜。 两个女官小心翼翼的扶着蓁姐儿,时刻注意着她的状况,一有不对,就立即将人扶下去。 这两个女官,是皇后派来的,这大好的日子,皇后也怕出了什么意外,让喜事沾染上了晦气。 后宫的妃嫔面色都不大好,特别是几个有皇子的。 册封太子妃的时候,大皇子的两个侧妃也被册封为太子良娣。 后宫的妃嫔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太子的妃妾们,看着太子妃,脸上带着如假面一般的笑,看久了,总有一种瘆人之感。 众生相落入徐乐眼中,徐乐感叹,这些女子,不乏能力出众之辈,却被这高墙禁锢,只能浑噩的过下去。 因为,清醒之人,更为痛苦,倒不如浑噩的过下去。 太子、太子妃的册封仪式完了,大臣与命妇按品阶离开宫里。 直到走出宫门,才有人小声的说话。 “太子妃当年何等的天之骄女,现如今却落得如此模样,让人瞧了,有些心酸。” “可不是,当年咱们多羡慕她呀,现如今瞧着,哪里还看得出当年的风采。不怕你笑话,当年,我还挺中意她那少年将军的打扮,还真以为她是个郎君,缠着我娘帮我上门说亲。现如今……罢了,不说了。” “你是说太子妃当年打马球的那一次吧?那一场宴会,我也去了,当年我也喜欢她,不止你我,当年多少姑娘喜欢她,得知她是个姑娘的时候,好多姑娘都哭闹着不信,可惜,她终归是个姑娘。” 这两个命妇,都是见过太子妃当年风采的人。 当年那风姿卓绝的定远侯大姑娘,策马扬鞭,一身白袍配红披风,是多少闺中女儿的梦中人,是多少人艳羡的存在。 现如今,却拖着病躯残喘,哪里还看得出当年的模样。 两人感叹着,从徐乐身旁走过,还朝徐乐点点头,屈膝行礼,唤一声:“恭夫人。” 徐乐便与她们一起走,小声的说着话,徐乐道:“听两位说起太子妃,我记得太子妃当年不是在塞外长大的吗?” 圆脸的命妇笑道:“可不是,当年她是在塞外长大的,所以京中的门名闺秀都不识得她。那时候她总是着男装,善骑射,多次在围猎的时候夺得头名,还得了个玉面蛟龙的名头。那时候的她呀,可不像现在病殃殃的,当年她可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不想再见,却是如此模样,唉……”说到最后,忍不住叹息。 一旁的命妇也叹息一声:“可不是,后来得知她是个姑娘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钦佩她,觉得她长了咱们女人的脸。” 说着话,就到了马车停歇之处,三人便止住了话头,各自告别,登上了马车。 徐乐看向高高的宫门,坐在马车上,这宫门连带着宫墙,有一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第44章 遇李纨 车夫扬起马鞭,拉车的白马往前走,车檐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提醒行人注意,有马车过来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又一阵铃声响起,声音沉闷,朝自己的车马靠近。 徐乐掀起窗户的帘子,看向靠近的车马,对方也掀起帘子,竟然是李纨。 徐乐冲李纨笑一笑,问道:“珠大奶奶,怎么没与大太太、二太太、奶奶她们一起?” 李纨笑道:“太太她们有了春秋,撑不住,就早些回去了,你二奶奶去瞧蓁姐儿去了,就剩我孤鬼儿一个,慢慢回去。这不是瞧见了你的车马,便上前打个招呼。” 徐乐闻言轻笑一声,没摸清李纨的来意。 李纨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平日里跟自己来往也不算多,今日怎么想起跟自己打招呼了? 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没摸清对方来意,徐乐就没有多说,只跟对方说了几句闲话,便托辞:”咱们马车并行,倒是挡了道,还请大奶奶先行。“ 李纨道:“你倒是客气,论理该我让你才是。”说着,李纨就让车夫慢了一下,让徐乐的车马先行。 徐乐点点头,朝她示意一声,便没谦让,朝前走了。 李纨今日的行为,有些奇怪,不似她平日里的为人。 徐乐想着,因着自己曾经是荣国府里的丫头,李纨对她面上亲近,但骨子里还是瞧不上自己的。今日倒是客气,还让自己先行。 论品阶,自己二品诰命,李纨四品诰命,自己先行是应当。 但因着自己出身荣国府,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位高后就瞧不起“旧主”一家,对着荣国府的女眷,徐乐多是谦让礼遇的。 往日里,李纨从不谦让,今日却谦让起来,如此行径,只怕别有所求。 回了府后,徐乐将此事跟青娘说了,青娘道:“珠大奶奶在荣国府里待久了,生就了一双富贵眼,今日这般,倒不似她平日里的习性。” “你也是这般觉得,那便不是我小心眼多想了。”徐乐听青娘也这样说,更加肯定李纨是别有所图。思及此处,徐乐便觉得,今日册封礼上盯着自己的人,只怕就是李纨了。 青娘捧了一盏茶来,递与徐乐,柔声道:“奶奶若是不放心,便叫咱们的人查一查?” 青娘知道,徐乐在荣国府有眼线,这才如此说。 徐乐点点头,也不知应没应。 李纨回了荣国府后,先去了荣庆堂给贾老太太请安,再去给王夫人请安。 邢夫人那边,李纨一般是随贾珠一起去请安。 贾珠事务繁忙,一般是逢十休沐的时候,给邢、王两位夫人请安,贾老太太那里,是日日都去的。 李纨夫唱妇随,一切都跟着贾珠走,唯有王夫人这里,她日日请安点卯,不敢疏忽。 这几年,王夫人性子越发的左了,学起贾老太太原先的做派,一日三餐,都要三个儿媳妇立规矩。 为什么是三个儿媳妇,因为贾环也成亲了。 贾环的婚事,是他中举后,贾珠定下的,娶的商户人家的姑娘。 之所以让贾环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姑娘,是经过考量的。 一方面是贾环心疼赵姨娘,想娶个不会瞧不起赵姨娘的媳妇。 如果娶个读书人家或者是勋贵家的姑娘,只怕会瞧不上赵姨娘是个贱妾。因此,贾环想着,倒不如娶个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至少能对赵姨娘好。 贾珠听了贾环的要求,想着既如此,倒不如选个商户人家的闺女。 商户虽然地位低,但豪商富户家的姑娘,从小都学着迎来送往,日后分家了,掌家理事、交际往来方面,比小户人家的姑娘更为擅长。 其次,是因为贾珠考虑到,分家后贾环分不了多少钱财,日子少不得过得拮据,京城大不易居,不如娶个嫁妆丰厚品性好的商户姑娘。 贾珠也怕,贾环会是第二个“贾代儒”。贾代儒当年也是国公府的少爷,分家的时候铺子田地也有,却将日子过成这样,平日里生活还要族里贴补。 贾环要是将日子过成这样,贾珠得呕死,都说长兄如父,贾珠真的是方方面面都为贾环考虑到了。 跟贾政这个万事不管的父亲比起来,贾珠这个长兄,真的是十分合格了。 贾环的妻子,是个爱笑又会奉承的,对着王夫人,那是好话说个不停,再加上她又是个庶子媳妇,因此王夫人的主要火力不在她身上,在王夫人跟前,她倒是有两分脸面。 赵姨娘那边,她也尊着敬着,时不时送些吃的、穿的过去。 进门不到三个月,将贾环笼络到身边,即使进门两年没生育,王夫人、赵姨娘也没说她一声不好。 贾环屋里的姨娘彩云也不是个多事的,日子跟两个嫂子比起来,那是好多了。 因此,夫妻两人的感情倒是一日好过一日。 李纨给王夫人请安的时候,看见湘云跟三弟妹黄芪都在王夫人身边伺候,连忙上前,从湘云手里接过茶盏捧到王夫人跟前,殷勤道:“太太,请用茶。” 王夫人转动佛珠的手停下,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李纨带着笑回道:“路上遇见恭夫人,媳妇就跟她说了几句话。” 王夫人闻言,皱眉道:“你跟她说什么闲话,寡妇人家晦气,少来往。” 李纨闻言,面上一僵,笑着回话:“这不是碰巧遇到了,媳妇就跟她多说了两句。” 一旁的黄芪给湘云使眼色,湘云摇摇头,黄芪就没再言语。 徐乐跟荣国府时常往来,黄芪自然是见过徐乐的,对于徐乐她都是捧着的。 不管人家之前是不是丫鬟,现如今人家是“二品夫人”,自己一个白身,遇见了,可不得捧着吗。 黄芪也知道,大嫂子李纨最是势利眼,又有着读书人的清高,平日里对着自己这个商户女,都带着几分不屑。对恭夫人也是面上热络,骨子里却是轻蔑的,现在却主动跟人说话,肯定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就是不知李纨打什么主意,黄芪才觉得奇怪,使眼色问湘云。 见湘云摇头,黄芪真的好奇起来,这大嫂子在打什么主意? 第45章 李纨的心思 李纨捧茶给王夫人,王夫人没接,她便有些尴尬的将茶盏放在一旁,轻声道:“这不是瞧着咱们芙姐儿年岁大了,姑娘家就那么几年的花期,便想着给她找户好人家。现如今她虽然年纪小,但好的人家都要提前相看起来的,免得被人家抢了先。恭夫人旁的不说,手里的人脉不少,可以帮助咱们芙姐儿相看。” “嗯。”王夫人应了一声。 李纨便从一盆的果碟子里面,拿了一个小金橘,用指尖划破金橘的皮,指腹用力扒开金桔皮,露出里面的果肉来,递与王夫人。 王夫人这次接过了金橘,吃了两瓣,便放下了。随即又转动佛珠来,对李纨道:“你既有此想法,便遣人给恭夫人那边送些礼去,劳人办事总不能空手。” 李纨带着笑,点头应下:“太太放心,儿媳懂得的。” 王夫人便点头,继续念经,周瑞家的在一旁给她们示意。 李纨便领着两个弟媳妇出了正屋,往一旁的厢房去了。 黄芪是一个爽利人,心里有疑惑,便问了出来:“大嫂子,你真是要请恭夫人给咱们芙姐儿相看人家?我可记得恭夫人家还有两个哥儿,与咱们姐儿年岁相当。”说罢,就挑眉看李纨的神情。 一旁的湘云听了此话,暗自心惊,也看向李纨。 李纨的脾性,从前做姑娘的时候,湘云还看不大出来。现如今做了妯娌,吃过李纨的苦,湘云也瞧出来了,李纨才是真的面慈心苦,跟王夫人这个婆婆像了个十成十。 现如今,这个大嫂子居然将主意打在了徐姐姐的身上,怕是要吃一番苦头,才知道好歹。 李纨被黄芪的话惊了一下,这三弟妹看起来只知道憨笑,跟个傻大姐似的 ,怎么这么的敏锐,一下子就猜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纨讪笑:“弟妹这说的哪里话,这话可浑说不得,说出去要坏咱们芙姐儿的名声的。我只是想求恭夫人帮着相看一下,可没敢打她家两个哥儿的主意。这京里多少人家都盯着她家,咱们芙姐儿没这福气,以后这话可别再说了。” 黄芪听了李纨的话,又见她眼神闪躲,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只作寻常笑道:“瞧我这张嘴,就是把不住门,大嫂子可别怪我混说。大嫂子也知道,这京里不少勋贵皇亲想跟恭夫人家联姻,你一提咱们芙姐儿的亲事,又提到恭夫人,我就少不得想歪了。大嫂子莫怪呀。” 李纨讪讪的,总觉得黄芪将她的心事看穿了,敷衍道:“不怪不怪,不过就是几句闲话,没那么小性儿。” “那就好,不然弟妹我真的要羞愧死了。”嘴上这样说着,黄芪的面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湘云在一旁听他们两人说话,没有插嘴。 李纨面慈心苦,黄芪看起来爽利,一副傻大姐的模样,但不是真傻。不然,一个庶子媳妇儿,哪能在王夫人跟前得脸儿? 她的耿直、傻大姐模样,不过是表象罢了。 湘云自觉自己不是什么聪慧人,又怕自己说错了话,被人当枪使了,索性就不说话,只等回到房里,跟翠缕絮叨这些。 三人各自回了房,湘云跟翠缕将今日的事情说了。 “不管大奶奶是怎么想的,奶奶给恭夫人送个信就是。当年咱们进府的时候,恭夫人跟在琏二奶奶身边,也没少看顾咱们,现在送个信也是应当。”说着就将泡好的茶,递到湘云的手里,又拿来金瓜锤,给湘云捶腿。 湘云日日在王夫人跟前立规矩,站久了,腿会肿胀难受,翠缕便养成了给她按摩腿的习惯。 湘云捧起茶盏点点头,随即喝了一大口茶,她在王夫人房里站了半晌,连口茶水都没得喝,早渴了。 徐乐得了湘云遣人送来的口信,没好气的对青娘笑道:“我还以为珠大奶奶在打什么鬼主意,正提防怕她使坏,不想却是这么个缘故。” 青娘道:“姑娘家大了,父母为之筹谋也是正常,只是不知这是珠大奶奶的主意,还是珠大爷的授意?” 徐乐道:“这定然是珠大奶奶的主意,贾珠这几年在京为官,除王家、薛家、史家外,多与清流读书人来往,便知他已经定了主意,要与勋贵人家拉开关系,让贾家由武转文。因此,贾家的下一代,至少二房这边是不会与勋贵联姻,咱们家虽然算不上勋贵世家,但处于漩涡的中心,为了贾家的安稳,他是不会跟咱们家联姻的。若说是后宅女眷跟政二老爷的主意,我信,但贾珠应该不可能。” 青娘听罢便道:“多谢奶奶给妾身解惑,奶奶若不细细说道,妾还真以为是贾家想跟咱们家结亲。” 现如今想跟自家攀亲的人多了,青娘便以为贾家也动心了。 徐乐轻笑道:“只要琏二奶奶不死,咱们家与贾家的关系就不算断,所以贾家用不着跟咱家结亲,与其白白浪费一个结亲人选,倒不如选一家更好的姻亲,能为贾家带来更大的利益。世家贵族家的哥儿、姐儿,都背着联姻的责任,哪能轻易浪费哪一个。贾珠能为他弟弟贾环选一门商户人家做亲,已经很出乎我意料了,他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跟咱们家联姻,除非他是想掺和进京城的乱局里面,我想他没那么蠢。” 现如今朝中大臣,都恨不得外放,避开这一摊子祸事,除了脑子不好的,谁还往这里面蹿? 贾珠不傻,所以他不会掺和进来。 贾珠要是傻的话,当年也配合不了林如海,肃清盐政,将甄家连根拔起。 一个而立之年就能做到四品京官的人物,哪能小瞧? 说实在的,不看荣国府,不看贾家,只看贾珠这个人,仕途上,他的后劲儿很足,入阁拜相也是有可能的,因此,徐乐倒是愿意跟他结个儿女亲家。 可惜他没娶得一个好媳妇,李纨这样的性子,教导出来的女儿,徐乐倒真不敢给儿子聘请来做媳妇。 当然自己的女儿给李纨做媳妇,也不行,李纨现如今的做派就是第二个王夫人,徐乐还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吃这个苦头。 闲聊了几句,徐乐就将此事抛开了手。 第46章 王熙凤上门 徐乐本以为,贾珠不会与自家联姻,李纨那些小心思就会作罢,不想这人居然背着贾珠请王熙凤上门说和。 王熙凤上门的时候,徐乐还有些错愕,但还是让人将她迎了进来。 王熙凤笑道:“我今日上门,是被人缠磨得没法子了,来你这边避一避。”说着王熙凤便径直坐在了徐乐的对面,半点不客气的让朱鹮给她上茶水。“朱鹮快给我端杯茶来,这一路走得 ,渴死我了。” “你也是,我叫人拿小轿接你,你偏要自己走进来。”徐乐嗔怪道,又让朱鹮去端茶。 王熙凤道:“今日我出了一趟门,坐轿子已经坐的不耐烦了,走一走感觉更舒坦。”世人都觉得坐轿子是在享福,却不知妇人出行的小轿,坐起来晃晃悠悠的,久了真让人头晕目眩。 朱鹮端来茶:“琏二奶奶请用茶。” 王熙凤端起茶盅,饮了半盏茶,可见是真渴了。 喝了茶,王熙凤便说明了来意:“本来我今日是不想来的,但被人缠磨得没了法子,少不得走一遭,交交差事。” 徐乐听了此言便道:“哪一位这么磨人,竟然能差遣动咱们琏二奶奶?” 王熙凤听到此话,便作为难道:“说起来,这还是你的缘故。” 见徐乐疑惑,王熙凤也不再卖关子,接着道:“你家的哥儿、姐儿养的好,免不得遭人惦记,这不是就遭人惦记上了,人烦磨着我来上门。” 徐乐听了这话,便已猜出了是谁让王熙凤上门的,只做不知笑道:“奶奶只说我家哥儿、姐儿养得好,招人惦记,怎么就瞧不见自家的哥儿。你是不知道,我出门的时候,不少人找我打听几个哥儿的事情。今日是谁呀,能请动奶奶你亲自上门?” 王熙凤道:“若是旁人,我连应都不会应,是珠大嫂子。她呀,瞧着你家哥儿好,有出息,芙姐儿又到年岁了,就惦记上了。你家她又知根知底,你是个和气人,不是磋磨人的性子,做母亲的就想给女儿找个和气的婆婆,也怪不得她。” 说着王熙凤看了看徐乐的神色,见她神色淡淡,并无欢喜之色,便明了徐乐没有结亲的意图,就接着道:“只是我瞧着,这事儿是珠大嫂子的意思,珠大哥哥并没有向我张口。” 说罢,王熙凤就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徐乐带着浅笑,回道:“倒是承蒙珠大奶奶瞧得起咱们,只我家这两个哥儿,被我养得脾气有些古怪,大哥儿是个书呆子,不知变通,二哥儿,脾性更是顽劣,便不敢与珠大奶奶攀亲。” 王熙凤听明白了她的话,笑着道:“哪有这么埋汰自己孩子的?你们家两个哥儿,我瞧着好得很,大哥儿懂事听话,二哥儿聪明伶俐,我瞧着没有半点不好的,只是跟咱们芙姐儿没啥缘分。” 王熙凤走这一趟,也只是来看看,徐乐这边有没有联姻的打算,不过是借着李纨的名头来探探底罢了。 王熙凤是瞧中了猊姐儿,想聘来给小儿子做媳妇,小儿子继承不了爵位,少不得要找一个得力的岳家帮衬。 徐乐这边既然没有联姻的打算,王熙凤便作罢,去寻摸其他人,便不在徐乐这边纠缠。 王熙凤是一个有分寸的,她知晓自己跟徐乐虽然有一些情分,但这点情分经不起消磨,倒不如留着以后,为几个哥儿的仕途铺路。 接着王熙凤就换了话题,跟徐乐聊起了皇室宗亲的八卦来。 自蓁姐儿嫁进了三皇子府后,王熙凤借着照顾蓁姐儿身孕的借口,时常去三皇子府。 蓁姐儿孕中无聊,便跟王熙凤说起皇室宗亲的那些风流韵事,王熙凤听完后,对皇室宗亲的敬畏之情去了大半。 特别是淑贵妃跟皇后当年的旧事,淑贵妃当年是怎么跟皇帝勾搭上的,皇后当年又是怎么引狼入室的。 王熙凤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说这些闲话,一口气说了个尽兴。 徐乐听着这些秘事,从这些闲言碎语中提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王熙凤在徐乐这边,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用了晚膳才回荣国府。 王熙凤回府,贾琏已经下衙回来了。 “奶奶出去一趟,可有什么收获?”贾琏捧着茶盏,斜坐在榻上,虽然已经上了年岁,但这些年养尊处优,却并不见老。 王熙凤见此, 便坐了过去,朝贾琏摇摇头道:“乐儿并无结亲的想法。” 贾琏道:“这些年她的地位水涨船高,想来是瞧不上咱们家了。”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这时候丫头端来茶,王熙凤接过茶接着道,“她不想与咱们府结亲,并不是瞧不上咱们家,想来是有旁的原因。这些年,她手底下的摊子越铺越大,瞧着风光显赫,内里的苦楚与艰难,旁人是见不到的,只瞧得见她的显赫,瞧不见她的为难。咱们这等人家,结亲要诸多考量,她那边必然是有为难之处。” 当初荣国府这边被宁国府牵连,贾家上下入狱,王熙凤的几个孩子也多亏徐乐的照料,才安然无恙,因此王熙凤相信徐乐不是那样的人。 贾琏见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一嘴,王熙凤便回了他一车轱辘的话,就怏怏的不再说话,怕说着说着就与王熙凤吵起来。 这几年,这凤辣子是越发的泼辣了,自己好男不跟女斗,且让着她。 贾琏自我安慰着,半点也想不起当年被王熙凤主仆收拾的事,只觉得是自己让着王熙凤。 李纨那边得了王熙凤的口信儿,得知徐乐拒绝了自家的亲事,有些羞恼,只觉得徐乐不识好歹。 王熙凤怕李纨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遣人将此事告知了贾珠一声。 贾珠那边得了消息,有些气恼李纨的自作主张,但顾及着李纨的脸面,没有当着旁人给李纨脸色。只等回了房间之后,遣散了下人,才将自己的打算,细细的与李纨掰扯清楚。 李纨只觉得自己在贾珠面前丢了脸面,掩面哭泣,羞愤不已。 贾珠叹息一声,只得柔声劝慰,私下里再托王熙凤带着礼品上门,给徐乐那边告个了恼。 徐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怕贾珠那边多心,就将东西收了下来,又跟王熙凤打了一下午的骨牌。 王熙凤摸了一对牌,见是一对好牌,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她将牌码好,又问徐乐:“陛下的万寿节,你这边礼物可备好了?今年因着立了太子,陛下要宴请内外臣,咱们这些命妇也要跟着赴宴,家里的孩子们也能跟着长长见识……唉,别动那一对牌,那一手牌是我的……!” 第47章 万寿节 徐乐听王熙凤这样问,摸牌的手顿了一下,将这对骨牌放了下来,笑着问道:“奶奶是摸到了什么样的好牌,还要将这一对牌占着?” 王熙凤道:”今儿个跟你摸了一天的骨牌,终于摸到了一副好牌,可不得先占着好的。这次赴宴,你带你家孩子去吗?” 徐乐道:“陛下恩典,可带一个孩子入宫赴宴,咱们总得领了这恩典,我家就带猊姐儿入宫。” “你这边带猊姐儿,我那边倒是不好选,几个孩子,都是我的心肝儿,却只能带一个去,思来想去,还是带蕤哥儿去。”王熙凤打出骨牌,果然是一副好牌,徐乐再怎么会算牌,也赢不了的那种,毕竟再会算计,有时候也抵不过“好运气”。 两人说着话,摸了一下午牌,徐乐留王熙凤用晚膳。 用晚膳的时候,王熙凤突然道:“蓁姐儿那边,邹大夫说……十之八九是个姐儿。”王熙凤神色有些黯然,好不容易盼着女儿怀孕,又盼着女儿一举得男,现下得了消息是个姐儿,王熙凤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徐乐劝慰道:“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蓁姐儿只要平安生产,日后都能安稳一生。当初,奶奶你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现如今孩子安好,奶奶何必自苦?” 王熙凤听了此话,露出一个笑来:“你说得对,是我贪心了。” 送王熙凤上了马车,徐乐搭着丫鬟的手,回了房。 木棉在屋里候着,徐乐瞧见她,便挥手让朱鹮她们在外面守着。 “奶奶,张嬷嬷那边传了信来,淑贵妃那边……”木棉在徐乐耳边低语。 徐乐听罢冷笑一声:“淑贵妃这样做,就是仗着太后能为她兜底,你让咱们的人盯着淑贵妃那边,必要的时候做个推手。林家那边……你给潇湘县君传个消息,看她自己如何选吧。” 木棉点点头,去给两方的人传信。 徐乐素白莹润的手指叩在案几上,思索着自己能趁着这次宫宴,做些什么? 黛玉那边,展开信件,看完信上所说后,眉头蹙起,良久,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且容他们算计吧。”黛玉叹息一声,朝中现在的局势,黛玉也知晓一二。 现如今几个皇子争斗,林如海是个忠君的,哪一方都不靠,又掌管着吏部,几方的人都朝林如海施压。 林如海在朝中的日子并不好过,黛玉是个孝顺的女儿,想帮父亲分担,却因着女子的身份入不了朝堂。 徐乐的这封信,让黛玉生出一个想法,一个让自己名正言顺“出家”修道,能让父亲脱离旋涡的想法。 只是,这个想法,不能与父亲商议,不然按父亲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自己这一次,少不得要做个“不孝女了”。 思来想去,黛玉满腹心事不知该与何人说,想了许久,给宝钗写了一封信。 若说知心人,在黛玉看来,就只有自己的师姐宝姐姐了。 宝钗看完信,眼眸微微睁大:“玉儿真是大胆,林伯父知晓后,只怕要气个好歹。” 宝钗知晓黛玉心中的忧虑,黛玉今年已经二十出头了,虽然贵人家心疼女儿的,会多留女儿几年,但也没有二十余岁还不为女儿议亲的。 林如海因此,背负了不小的压力,外面的非议声不小,为了保护黛玉,林如海只说是自己的眼光高,要为女儿招个十全十美的女婿,将一切都非议之声,都担在了自己的身上。 黛玉作为女儿,自然不愿意让林如海受到如此非议,但她又不想成亲,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怎样才能又不成亲,又能保住林家的名声。 现如今,淑贵妃如此算计,倒不如借力打力。 黛玉已然做出了决定,宝钗自然是支持她的。 只要是黛玉想做的,宝钗都会支持她。 万寿节是皇帝的生辰,一共九日。 前三日,第一日是祭礼,祭祀天地。第二、三日,是附属国进贡,番邦使臣贺寿,这两日皇帝会在大庆殿宴请诸国使臣。 中间三日,便是朝臣献礼,先由诸位皇子、公主与后妃献礼,接着是皇帝彩衣娱亲,为太后献礼,感恩太后,彰显孝道。 第二日,便是宗亲、朝臣献礼。 第三日,是欢宴,皇帝宴请宗亲、朝臣还礼。 后三日,皇帝便要大赦天下,休息三日。 这三日,一般是皇帝与后妃的宴饮,也是后妃争奇斗艳的时刻,后宫那些不得见天颜的妃嫔、御妇,为了获取圣心,会竞相献礼、献艺。 每年过了万寿节,后宫都会多出几个新晋的嫔妃,多出几个新贵,不过,多数都是昙花一现。 运气好的,能有个一儿半女,运气不好的,转眼就被皇帝抛之脑后,在宫中耗尽青春年华,等皇帝驾崩后,便送到皇陵,为皇帝守陵祈福。 就这,都算好的了。要知道,前朝的时候,宫妃没有生育的,在皇帝死后,便会成为“朝天女”,陪葬皇陵。 所以,宫妃们争的,不仅是宠爱,不仅是富贵,争的还是命。 徐乐让青娘将万寿节的献礼检查了一遍又一遍,送的东西也就是那些贵重摆件、把玩的器物,不出格,不争先,中不溜秋就好。 你要是出奇了,拔得了头筹,今年献了礼,就拔高了皇帝期待,明年送得不够好,就会惹怒皇帝,得不了好。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出奇,随大流的好。 朝中的这些老油条,除了那些想要在皇帝跟前露脸的,谁不是这样想的。 徐乐并青娘,将万寿节的节礼整理了一遍,又备了一份礼单,遣人送去内廷。 内廷近日忙得不可开交,番邦小国送来的贺礼,各属国进献的朝贡,各地驻军送来的贺礼,以及朝臣宗亲送来的东西,这一件件的东西,内廷都得派人去核查一遍,一看东西与礼单上的东西是否相符,二看有没有新奇的,找出来,向皇帝讨个巧。 徐乐的礼单一送上去,明守义便拿起礼单看了。对于皇帝跟前得用的那些朝臣送来的东西,明守义都是第一时间看的,如几位内阁大学士、六部的重臣的礼单。 这恭夫人虽然不是朝中重臣,但明守义清楚,这人在皇帝跟前,比好些朝臣都要更的脸,因此礼单一送来,就先看了。 见虽然是些不出众的东西,但量大,整体算下来的价值可不低,有一股子壕气。 明守义对一旁跟着点徒弟,问道:“可瞧出什么门道来没?” 第48章 朝贺 一旁候着的小内宦听师父这样问,连忙上去瞧上几眼,然后回道:“回师父,徒儿瞧着,这些东西虽然好,但瞧着不算新奇,也算不上什么奇珍异宝,瞧着好似没什么出奇的?” 明守义道:“呵,你这小子倒是一语中的,不出奇,便是这份礼最好的地方。这送礼,不求出奇,只求无错。你记住了,要是朝臣都这样送礼,反而是件好事。”不出奇,就不会出错,他们这些底下人,就不容易为难。 小内宦没听明白,为什么朝臣这样送礼是一件好事,要是没有送新奇礼物的臣子,他们这些底下人,如何讨巧? 小内宦虽然不聪明,但他听话,师父叫他记住,他便记住。师父说这样好,那他就认这样送礼最好。 明守义见小徒弟听话,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脑袋,这个孩子有些憨,不过没关系,胜在乖巧听话。 接着便将这份礼单放下,又拿起另一份礼单,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讨巧的。 总有想在陛下面前露脸的人,每年都不差新奇讨巧的东西。 也是陛下不喜欢什么祥瑞,不然,只怕每年万寿节都会冒出好些祥瑞的事迹。 鸣鞭九声,宫门开。 仪仗队奏响号角,朝臣依次入殿,文武大臣手持玉笏,按品阶交叉站立。 身有爵位的,穿爵服,站立在前面。 “鸣号!”内宦高呼鸣号,仪仗队鸣号擂鼓击乐,鸿胪寺的官员领着各属国、番邦的使臣入内。 这些使臣进殿的顺序也是有讲究的,按国内强弱与本国交情的好坏排序,排在最前面的,基本都是国力强盛的。 兕姐儿站在皇帝身边,身穿女官朱服,外罩大袖衫,身披霞帔,头戴垂肩过桥点翠冠,手持朱缨拂尘,与夏守忠立于皇帝两侧。 夏守忠一甩拂尘,高声唱道;“陛下驾到!” 兕姐儿板着脸,努力维持这威仪,唱和道:“鸣鞭!叩拜!” 大殿口,负责鸣鞭的内宦,甩着鞭子,震天的鞭声,响彻大殿内外。 皇帝穿着大朝服,戴着通天冠,踏着舄(一种木制厚底缎面鞋),迈步走向皇座。 番邦使臣立即噤声,即使是那些不臣者,在这样的氛围下,也被震慑,不敢再言语,都低头跟着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依次跪下,口中高呼万岁。 “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属国使臣依次跪下,行五体投地大礼。 “万岁!”番邦使臣手捧国书,将国书高举过顶,跪拜行礼高呼万岁。 “免礼。”皇帝的声音响起,穿透殿内。 夏守忠高唱:“免礼!谢恩!” 殿内外匍匐在皇座下的人,依次谢恩起身。 “献国书!”朝臣列于殿两侧,礼部官员高唱献国书。 属国与番邦的使臣便在此出列,跪拜行礼,将国书双手托着,高高的举着。 几个礼部的小官,有序的穿梭在使臣间,收国书。 再将国书呈递到如今皇帝面前,皇帝依次翻看国书。 夏守忠放下拂尘研磨朱墨,兕姐儿双手捧着国书,等墨干了后,在国书上用印,今日,她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女官。 兕姐儿将这些国书合上,再递与一旁候着的礼官。 礼官接国书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兕姐儿。 御前女官常见,但能被带出来,出席这样的盛典的,唯有这一人。 看着年岁不大,宽额圆脸,板着脸,自有一番气度。 礼官接了国书,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将国书递回使臣手中。 站在殿前靠近龙椅的几个皇子,包括太子在内,都看向那个用印的女官。 他们看的不是兕姐儿,而是兕姐儿手中的印,这可是天下权力的象征“玉玺”。 王子腾抬头,有些意外,他自然是认识兕姐儿的,他只是没想到,兕姐儿这么快就取得了皇帝的信任,成了皇帝的心腹。 要知道,掌印的,不管是内宦还是女官,那都是极得皇帝信任之人。 王子腾忍不住挑眉,看来,自己那个好女儿,所图不小呀! 朝臣互相使眼色,夏守忠他们常见,御前大总管,那个女官又是何人?这还是第一次,陛下带女官出席万寿节。 几个内阁的大学士,大约猜出了兕姐儿的身份,听闻陛下身边有个专门梳理奏折的女官,想来便是此人了。令人意外的不仅是皇帝带女官出席万寿节,而是这个女官太年轻了。 兕姐儿发育快,看起来的年岁远大于实际的年岁,但不管怎么看,还是太年轻了,即使故意打扮老成,瞧着也不过十六七的模样。 这御前“新红人”实在是太年轻了,万寿节后打听打听这女官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这些做官的,总得跟御前的红人拉拉关系,关键的时候有大用。就是不知道,这新红人,好相与不? 三皇子看向兕姐儿,思索了片刻,想到手段狠辣的恭夫人,随即将心中的那些想法压了下去。 又看看二皇子跟六皇子,至于四皇子,有勇无谋,三皇子从不将其看在眼中。 至于最前面的太子,三皇子心中冷哼一声,只怕这个万寿节一过,这太子就会成为“废”太子了。 虽然三皇子平日里看不上六皇子这种争宠献媚之辈,只会用些阴私手段,但不得不说,最难防的就是这些阴私手段。 这一次,要是操作得好了,能一次性废掉太子,再不济,将事情真相捅出去,除掉老六与老二。 即使不死,也能让他们半废,除去他们继承皇位的可能。 再除去太子、老五,就剩自己跟老四,老四那脑子……不提也罢,到时候即使自己登不上皇位,也能做个摄政王。 如果,后宫的嫔妃能生下小皇子的话,就更好了,到时候自己就立其为皇太弟,解决无嗣的问题,到时候即使自己没有子嗣,也能做皇帝。 三皇子已经知晓,蓁姐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姐儿的事情,因此不得不考虑其它的可能。 他想要坐在那龙椅上,哪怕只有一刻,哪怕下一刻暴毙,他也死得瞑目。 第49章 三皇子心思 “三皇子聪慧,可惜体弱……无缘大位。” “三皇子聪慧……可惜,身子骨不好。” “三皇子聪慧,远胜诸位皇子,可惜……” “我儿聪慧,可惜体弱,不然这太子之位,我儿唾手可得。” “老三聪慧,肖朕,可惜……” “可惜……体弱……” 唉、可惜、体弱……这些话语,三皇子从小听到大,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一声声赞扬,一声声叹息,如重锤一样,敲击在三皇子心间,一日日,一年年,只要一闭上眼睛,这些话语就会出现,吵得他睡不着觉。 年幼时,母妃的哭泣声,进学后,先生的叹息声,成年后,父皇的惋惜声,这些话语,化作枷锁,将他牢牢的锁住。 三皇子也曾心生怨怼,他埋怨母妃宁贵荣蠢钝,受了齐昭仪的算计,让自己生来孱弱。 有时候,他想,要是自己早点死了就好了,或者蠢一点就好了,那样,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不甘心。 特别是几个皇子,大皇兄平庸,二皇兄软弱,被齐昭仪把控,四皇弟没脑子,五弟不显,就是个透明人,这些人都不如自己,就因为他们有一个好身体,因此他们就能夺嫡,就能作为皇储,而自己则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争,他们去斗,他们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为什么? 凭什么? 三皇子的不甘,犹如囚笼一样,将他自己禁锢。 而三皇子妃肚中的孩子,则给了他最后一击。 这个孩子,是用了虎狼之药怀上的。 为了得一个健康的子嗣,三皇子不顾大夫的劝告,选择用药。 府医告诫过三皇子,那药的药性太猛,虽然能激发三皇子的身体活力,但是,只能用一次,一次之后,三皇子的生育能力会受到影响,以后的他的妻妾,即使能怀上,也会流产,即使侥幸将孩子生下,那孩子也养不大。 三皇子妃怀孕的时候,三皇子喜不自胜,他日日期盼着,这个孩子是个哥儿,这样自己就有一争之力,至少自己的儿子能继承自己的意志,去争那个位置。 可偏偏是个姐儿,自己用尽一切,得到的孩子,只是个无用的姐儿。 为什么?上天不公! 这些想法,激发了三皇子的不甘,让其产生了怨怼之心,凭什么自己的兄弟都能争夺皇位,唯有自己不行?甚至,自己的父皇还用自己这“病弱”的理由,敲打重臣,告诫朝中重臣,不许这些朝臣结党参与夺嫡。 要说几个皇子中,谁最懂皇帝心思,定然是三皇子无疑,就连皇帝给自己与荣国府大姑娘赐婚真正的目的,三皇子也瞧得一清二楚。 自己的父皇,是借由自己体弱,敲打手中有兵权的王子腾,是在告诫王子腾:朕将你的外侄孙女嫁给先天就失去继承权的皇子,就是要告诉你,不许参与夺嫡! 每每思及此处,三皇子就觉得痛彻心扉,父皇将自己当做了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吗? 在父皇的眼中,是不是连王子腾这个外臣,都比自己重要? 既如此,那自己就让父皇看看,他最看不上的儿子,是最像他的那个,是最优秀的那个! 因此,在六皇子、二皇子算计太子的时候,三皇子做了那个推手,不然就这两个蠢货,如何能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三皇子看了一眼皇座上的皇帝,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得意笑容。 还是七巧说得对,只要没了旁人,自己就是唯一的选择。当初,七巧会成为自己唯一的侍妾,不就是因为其余的宫娥“死的死,病的病”,没有旁的选择了。 七巧虽然狠辣,但真的很合自己的胃口,比皇子妃还得自己的心,待自己登上皇位后,自己定要封她为贵妃,享尽荣华富贵,真的多亏了她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好的思路。 父皇,我会让你只有我这一个选择的。 除掉其他的选择,自己不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吗?包括自己那些侄子,斩草除根,只留一个嗣子,一切都会很完美的。 徐乐将棋子置于棋盘上,看着白子将黑子困死在棋盘上,对青娘道:“你瞧,这不就很好?不用你自己动手,这黑棋就将自己困死了,还帮你堵死了其余黑棋的炁,青娘,有时候得借力打力。” “妾受教了。”青娘看向徐乐,见她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眉宇间带着几分算计,便知自家奶奶,又在起坏心思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被算计的是谁? 不管是谁,能被自家奶奶算计的,定然是个能人,一般的庸碌之辈,奶奶连算计都懒得算计的,只有聪明人,才值得奶奶费心思。 徐乐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撤去,对青娘道:“青娘,煜哥儿那边,我准备将他送到忠勤伯身边。” “为什么?”青娘惊讶,“要将煜哥儿送去忠勤伯身边,怎么这么突然?” 徐乐又重新摆了一局棋,回道:“不算突然,边疆那边传来消息,吐蕃最近频频异动,只怕要不了多久,忠勤伯就要驻守边疆去了。煜哥儿想做大将军,这我教不了他,就只能找一个好的师父教导他,忠勤伯王子腾会是一个好师父的。” 青娘虽然只来往于后宅之中,但白家军的威名,她从小就听过,那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吐蕃异动?那边不是由白家军镇守着?白将军的威名,妾虽然是个后宅的女眷,但也曾听闻过白家军的厉害,当年几次打走草原的蛮子,后来吐蕃入侵中原,白老将军率领白将军,打跑吐蕃人,自此镇守边疆。有白老将军在,朝堂怎么会派忠勤伯过去?” 徐乐叹息一声:“你都叫他白老将军了,就应该明白,他已经不年轻了。英雄迟暮,曾经的威名再盛,死后也难以震慑敌人。白世勋,他已经八十有二了,他老了,即使是英雄,也抵不过时光的消磨。” 闻言,青娘不再说话,英雄迟暮,美人白头,令人叹息。 徐乐没有来说的是,王子腾,他也老了。 王子腾,今年六十了,最多还能撑五年,因此他着急了,作为武将,他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困死在京中。 第50章 宫宴 番邦与属国使臣,在宴请结束后,就得归国。 一些怀有小心思的使臣,什么都还没有打听到,就被鸿胪寺“送走”了。 接着,便是皇帝宴请宗亲、朝臣、内外命妇的日子。 徐乐看看猊姐儿的打扮,见一切都得体,便对青娘道:“你给猊姐儿挑的衣料很好,衬得咱们姐儿,像个瓷娃娃一样好看。” 徐乐摸摸猊姐儿的小脑袋,说实在的,猊姐儿的容貌只是中人之姿,但半大的小孩儿,脸上带着婴儿肥,又有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这样的小孩子,看着总有那么几分可爱的。 猊姐儿笑嘻嘻的看着母亲跟娘亲,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下牙的糯米牙。 猊姐儿自小身子就不大好,生长发育比别的孩子慢,现如今才开始换牙。 “奶奶,快带着猊姐儿上车吧,今日宫宴,不好去太晚了。”青娘笑着,为徐乐跟猊姐儿整理一下衣裳,见一切妥当后,才放心,转头对猊姐儿道:“在宫里,不比家里,不能调皮捣蛋,跟着奶奶不要乱跑。” 猊姐儿点头应是,上马车的时候,还跟青娘道;“娘亲,等我回来,给你带宫里的点心。” 青娘点点头,目送母女两人离开后,才扶着丫头的手回去。 马车行到宫门口,排起了长龙,朝臣从正门入宫,命妇们从侧门走,互不干扰。 徐乐下了马车,才站定,就来了几个命妇,上前打招呼。 徐乐跟这些人寒暄几句,这边还没有说完,那边又来了几个。 猊姐儿收到了一堆的见面礼,还有一堆夸奖。 王熙凤跟平儿在一旁,见徐乐身边的人少点了,才走过来。 “你现如今可是大红人了。”王熙凤笑着,挥动手帕,带起一阵香风。 平儿笑道:“我跟奶奶早早就瞧见你了,见围着的人多,就没有过来。” 徐乐道:“你们是站在一旁看笑话吧,都瞧见我被人围着了,见我为难,也不来帮我解解围。”说着,带着几分嗔怪的看向两人。 王熙凤打趣道:“解什么围?你这样的难,是多少人想要却得不到的。”自兕姐儿跟着皇帝参与了国宴后,徐乐也跟着水涨船高,王熙凤跟平儿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攀关系的,因此才没有过来。 徐乐乜了一眼王熙凤,佯怒道:“旁人不知我不喜这样的交际,你也不知吗?真真的,白跟你好了一场。”说着,拉过平儿,“平儿,咱们不跟她好了,让她一个走。” 说着就拉着平儿往前,王熙凤见此,也不恼怒,就拉起猊姐儿的手,唱念做打,装作生气伤心道:“猊姐儿,你瞧瞧你母亲,可见是得势了就张狂,咱们娘俩儿走,不跟她好了。” 猊姐儿见惯了她们装模作样,见她们好似“闹崩了”,也不担心,笑嘻嘻的拉着王熙凤的手,跟王熙凤说着悄悄话,慢慢悠悠的往宫里走去。 徐乐拉着平儿说话,问起静姐儿说亲一事。 自乐儿去后,平儿便摆了酒席,正儿八经的将静姐儿三姐妹收做义女,因此静姐儿的婚事,她这个做义母的,也能做些主。 徐乐信不过王家的那些人,与其让王家将井姐儿三姐妹送去攀高枝,倒不如及早替她们打算起来。 平儿道:“我这边已经相看起来,但她自己不愿意。静姐儿那丫头,看着柔弱,实则心里是个有主意的。”静姐儿不愿意议亲,是因为她不敢,当初喜儿难产的时候,静姐儿已经记事了,她害怕自己会步了母亲的后尘。 徐乐叹息一声:“这丫头,有些执拗,像她娘。” 两人提起喜儿,心情都低沉了几分,便不再说话,等王熙凤跟猊姐儿追上来。 宴请命妇的地点,是在皇后的未央宫。 自大皇子被立为太子后,皇后的精神那是一日好过一日,反观淑贵妃的气色就没那么好了。 宴请内外命妇,太后也要出席的,她瞧着,苍老了许多。自皇帝处置了沐公府后,太后的精神就短了一截。 太后看向皇后,当初若不是皇后拒绝了沐公府的姑娘,现如今沐公府至少还有个太子良娣在,至少还能保沐公府百年富贵,可惜…… 太后看向淑贵妃,这个侄女,年轻的时候还有几分脑子,可惜后面,被皇帝的宠爱迷花了眼。 要知道,那可是皇帝,是龙子凤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真爱? 太后当年虽然不受宠,但见过太上皇宠爱甄贵妃的模样,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般的宠爱。 但在皇位面前,在权力面前,甄贵妃不照样被太上皇舍弃了? 所以,那时候太后就看明白了,皇家的男人,是没有真心的,所谓的真心,也不过是他们生活的调剂品。 沐公府倒了,太后反倒看透了这一切,不再管淑贵妃母子,有着他们闹腾,至少自己这个太后还在,还能保他们母子一条性命。 再多的,自己也做不到了。 太后坐在皇后身旁,像一个木偶泥胎一般,按照内廷拟定的流程,先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然后再点了几个命妇说话,这些命妇除一人外,其余的命妇,她们的丈夫或者是儿子,在前朝都是得用的。 徐乐回了几句吉祥话,又向太后、皇后各敬了一杯酒,便知,今日自己这儿的流程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的时间 ,便 可以看戏了。 猊姐儿坐在徐乐身后,借着前面有人阻挡视线,便好奇的偷偷打量殿中的命妇。 品阶相同的命妇,穿着一样的礼服,戴着一样的冠,上一样的妆,一排排看过去,脸上带的笑都那么多相似,不似活物。 晃眼一瞧,令人莫名的发慌,猊姐儿忍不住颤了颤。 感觉好吓人,生出一种人偶成精的荒谬感。 “好可怕!”猊姐儿抖了抖,小声的嘀咕,暗自在心里道:下次,再也不来了,太吓人了,连母亲的背影,看起来都那么吓人。 第51章 将计就计 等太后、皇后走完流程后,就上了歌舞。 鼓瑟吹箫,悦耳的乐声,在殿内回荡。 此时,才算宫宴正式开始,借着声乐的声音,这些命妇低声交谈,可以小范围的走动。 年轻的小姑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说笑,有些是第一次入宫赴宴,有些是参加了好几次宫宴,正在给初次来的传授赴宴的经验。 徐乐跟周围的几个命妇低声交谈,她转头,看见了在前面的黛玉,黛玉是有封号的县君,跟内命妇、郡主、县主、县君坐在一起。 周遭的人都做妇人打扮,唯有黛玉年岁不小了,还是姑娘家的打扮,免得不引人议论。 议论声虽然小,但黛玉修行后听力过人,她们的议论声,一字不落的落在黛玉的耳中。 黛玉听见她们议论林如海,说林如海心比天高,一个吏部尚书,一个招赘的,却还想找个四角俱全的郎君,说出去不觉得可笑吗? 好人家的郎君,四角俱全的,谁又会入赘? 黛玉手指下意识的用力,差一点将衣帛撕裂,都怪自己不孝,才让父亲遭受此等议论。 宫娥们端着酒水,依次上前,给众人温酒把盏。 黛玉端起酒杯,听见轻微的“咔嚓”声,看了一眼给自己添酒的宫娥,没有作声。 清酒倒入杯中,又听见“咔擦”声,黛玉掩袖饮酒。 宫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酒杯,见酒杯空了,连忙低下头,端着酒壶离开。 另一个宫娥,捧来膳食。 “酒喝了。” “嗯,等下,你们捧盏的时候,将汤倒在潇湘县君的衣裙上,引她去更衣。” “是。” “此后,你自绝,别被人抓住把柄,” “是。”作为死士,早已不惧死亡,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呀!哪里来的宫娥,毛手毛脚的!” 汤碗倾斜,洒落在黛玉的衣袍上,一旁跟黛玉说话的郡主,惊得呵斥一声。 宫娥放下汤碗,跪下磕头求饶,这儿是宫宴,闹出了动静,引得旁人频频注目。 与黛玉交好的郡主正要发火,黛玉忙拉住她:“罢了,现在宫宴,不好闹出来,让她下去吧。” “那你的衣裳?”郡主担忧道,等下陛下要来,黛玉弄脏了衣裳,算是御前失仪,这该如何是好? 郡主小声的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黛玉也蹙眉,好似不知该如何是好。 磕头求饶的宫娥,立即道:“县君可去一旁的偏殿整理衣裳,那边有浣衣局的宫人候着。”每年,都有命妇弄脏衣裙的,宫中有准备一两身备用的衣裳,没有备用衣裳的,浣衣局的宫人会立即进行局部清洗,将衣裙烘干,进行紧急处理。 黛玉听罢,便道:“既如此,我就去一旁处理一下。” “我陪你一起去。”郡主道。 “不了,你走了,王妃少不得寻你,闹出这些动静,还是低调些吧。”黛玉摇头,谢过小郡主的好意,小郡主要是去了,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宫娥领着黛玉,去更换衣裙,宫娥引着黛玉,走过风雨连廊,穿过宝瓶洞门,走了挺长的一段路。 黛玉面露疑惑,有些怀疑的问道:“怎么还没到?” 宫娥:“回县君,今日赴宴的人多,偏殿那边已经没有位置了,这边穿过去,有个罩房,里面也安排了宫人伺候。” 说着,又看了看黛玉,有些奇怪,对方喝了酒,怎么精神还这么好? 黛玉感受到了对方的打量,抬起袖子,捏着帕子扶额,一副有些难受的模样,宫娥见此,关切的问道:“县君,你怎么了?” 黛玉晃晃脑袋,声音有些飘忽:“我、我,头晕……”说着就要倒下。 宫娥焦急的喊了两声:“县君!” 说着,便扶住已经晕过去的黛玉,往后面而去,将其放在床榻上,宫娥想了想,伸出手,将黛玉的衣裙撕扯了几下,裂帛声响起。 宫娥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人,正准备在她身上弄出什么痕迹来,好坐实太子“奸污”臣女的罪名,作为储君,不能留下污名,这一点就能坐实太子私德有亏。 再加上,林大人又是个爱女如命的,女儿遭受到侮辱,到时候……拉下一个私德有亏的太子,是轻而易举的。 宫娥正要动作,外面传来几个内宦的声音,宫娥惊讶,太子怎么这时候就来了?不是说,还有一刻钟吗?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宫娥有些慌乱,想了想,为了主子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只好牺牲自己了。 两个内宦扶着晕沉沉的太子进来,看到床上的人,两人立即将太子放在榻上,就跑了。 御花园的水井里,多了两个枉死鬼。 宫娥从帘幕后出来,将太子的衣裳也扯乱,将自己的衣裙脱了,跨坐在太子身上,想要弄出点真实的痕迹来。 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背脊处,宫娥倒下。 宝钗将宫娥推倒,躺在床上的黛玉睁开眼睛。 宝钗道:“已经有人过来了,你这边……” 黛玉道:“宝姐姐,你将太子弄醒,暂且离开吧,这个宫娥,带出去,自有人将其交给皇后的人。” 宝钗点点头,单手拎起宫娥,百八十斤的人,在她手上,比棉花还轻的感觉。 宝钗将太子弄醒,便离去了,出去的时候,她听见不少人的脚步声,想来二皇子、六皇子安排的人来了。 太子醒来,发现自己在未央宫的后罩房,便觉奇怪。转头看见躺在身侧的绝色佳人,惊骇不已,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 太子再蠢,也知道自己是遭了算计了。 太子慌乱的起身整理衣裳,不断的猜测,对方究竟是何人? 难道是后宫的哪位娘娘? 自己是要背上奸污后妃的罪名了? 两个宫娥推开门,瞧见屋里的情形,尖叫一声。 太子脸色难看得紧,自己果然是遭了人算计。 是谁? 是老二?还是老三、老六?至于老四,他脑子一根筋,想不出这样阴毒下作的法子。 而五皇子,因为存在感太低,被皇子所忽略。 没多久,尖叫声惊动旁人,甚至闹到了宫宴上。 淑贵妃听见动静,实在是没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这笑落到了徐乐的眼中,徐乐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好戏要开场了,可惜,自己不能看。 这种阴私,皇家肯定会清场,希望黛玉此番能得偿所愿。 第52章 太子辱臣女? 如徐乐所料,未央宫闹出了事情,皇后清场,让人将内外命妇都送了出去,给出的理由是:太后突发急症! 这些命妇,都感觉出不同寻常来,方才太后才跟众人一起宴饮,突然就发了急症,谁能信?定然是宫内出了什么大事。 这些命妇三三两两的,互相打量,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潇湘县君不见了。” 王熙凤、李纨、湘云跟邢、王两位夫人也听见了。 王熙凤跟湘云左右瞧瞧,确实没看见黛玉,湘云焦急的看向王熙凤:“二嫂子!” 王熙凤冷声道:“别慌,湘云你跟大嫂子扶着两位太太先回去,我去打听一下。”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此事,别告诉老太太。老太太年岁大了,受不得惊。” 湘云担忧道:“二嫂子,我跟你一起去。林姐姐、她……”湘云不敢再说下去,怕黛玉真出了什么事情。 王熙凤道:“你年轻,经不住事,怕露出行迹来。你们快回去。”说着,就推来一把湘云跟王夫人她们。 邢夫人担忧的叮嘱道:“凤哥儿,你小心点,保重自身。” 王夫人正要说些什么,王熙凤推推她们,然后就迈着小碎步,往王二太太那边走去。 王熙凤先找到王二太太,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好去找徐乐。 “乐儿,林妹妹那边……?”王熙凤拿帕子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珠子,现下已入深秋,天气渐凉,她却满头的汗,可见有多着急。 徐乐挥动帕子,给她扇风,小声道:“现如今,闭了宫门,想探听宫内的消息,难如登天。我在内廷,有几个相熟的,等宫门重开后,再托人打听,奶奶不如先回府,等我消息。” 王熙凤再一次抬手,用手帕擦擦额间的汗,有些担心黛玉,又害怕真的发生什么大事,牵连己身。 徐乐又劝了两句,王熙凤才回了荣国府。 青娘得知徐乐带着猊姐儿提前回来了,连忙来正院询问原因,怕出了什么大事儿。 青娘问及宫宴提前结束的原因,徐乐摇摇头,只道:“应是与几个皇子有关,此事我们不掺和。” 一听跟几个皇子有关,青娘就没再问,她有分寸,什么事情自己该问,什么事情自己不该问。 徐乐对青娘道:“猊姐儿在宫里,没吃什么东西,青娘你叫厨房做些粥水,给你姐儿送去吧。” 青娘应下,想着徐乐在宫里忙着应酬,只怕也没有用什么东西,便道:“奶奶,妾叫厨房多做些,奶奶你也用些吧。” 徐乐摇头拒绝,只说自己有些累了。 青娘便行礼告退。 徐乐坐在交椅上,把玩着一个汝窑瓷杯,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进来,给徐乐行礼道:“奶奶,门房那边传话,薛家奶奶上门求见。” 徐乐抬眸,淡然道:“请薛奶奶进来。”好似,一点也不奇怪,宫宴刚散薛宝钗就上门了。 小丫头领命,去门房那边传话。 朱鹮便叫丫头准备茶水点心待客。 宝钗三步并作两步走,虽然知道黛玉心中自有算计,但宝钗怕出现什么意外,在家也坐立难安,倒不如来恭夫人这里等消息。 徐乐见宝钗来了,便请她坐下,丫头端了茶水点心后,徐乐便对朱鹮示意,朱鹮就打发丫头出去,自己带着人在外面守着,方便徐乐她们说些私密话儿。 “你是为黛玉而来?” “嗯。”宝钗坐在一旁,叹息一声,没有言语。 两人坐在那,沉默半响,宝钗开口道:“玉儿这一次,能得偿所愿吗?皇爷会不会为了皇家声誉,将玉儿……”天家威严,宝钗不敢再说下去。 徐乐轻呷一口茶,安慰道:“放心,有林大人在,还有几个皇子的推波助澜,潇湘县君最差的结果,就是成为太子的良媛。” 宝钗蹙眉:“可是……玉儿她不想成亲,这才将计就计,若是这般,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维持原样。 徐乐勾起嘴角:“事情,倒不是没有转机。” 宝钗见她神色,便知,她心中已有主意,只等自己开口。 为了黛玉,宝钗明知徐乐在前面埋了坑,但还是踩了进去。 “不知姐姐这边,有什么高见?”宝钗也捧起茶盏,轻轻的举起,朝徐乐敬了敬。 徐乐也回敬一下,轻声笑道:“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是些糊涂想法。你可知,当年皇后与淑贵妃之事?” 宝钗疑惑,不知徐乐怎么提起她们来了,但还是回道:“也曾听闻一二,听闻,当年皇爷与淑贵妃是表兄妹,两情相悦,皇后娘娘在其中棒打鸳鸯,当年还落下个善妒的名头。” “呵。”徐乐嗤笑一声,“可见,流言蜚语的影响有多大。当年……” 徐乐将当年皇帝、皇后、淑贵妃三人的纠葛讲了一遍,宝钗听了,由讶异到不屑,再到最后的感叹。 “没想到,竟是这样,此事,皇后娘娘倒是背了个污名。”薛宝钗叹息一声,这三人的纠葛,皇后可说是最惨的那个,遭到夫君与“姐妹”的背叛,两人行了苟且的事情,最终背负污名的,却是皇后。 徐乐用茶盏刮着茶沫子,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口舌有些干燥。 “这便是流言蜚语的厉害之处了,再加上皇室不能有污名,淑贵妃就是拿捏住这一点,才为自己就谋了一个好前程,明面上自己就又不用背负污名,这便是她的厉害之处。”她一边刮茶沫子,一边看宝钗,就看宝钗能不能懂自己的意思了。 有些话,徐乐不好明说,得宝钗自己去体会。 “流言蜚语吗?”宝钗喃喃道,她已经明白,徐乐的意思了。 宝钗拿起一旁果碟子里的佛手,轻嗅一下,柑橘类的香气入脑,让人神清气爽,头脑清醒。 宝钗随即放下了佛手,笑着道:“多谢徐姐姐指点。” 徐乐笑了笑,只饮茶没有言语,两人相视一笑。 第53章 流言 薛宝钗得了主意,一刻也没耽搁,向徐乐道谢告辞。 徐乐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不知道,薛宝钗编出来的“故事”,跟淑贵妃那棒打鸳鸯的故事比起来,谁好?谁的传播度更广? 一天之后,徐乐就知道了答案,等宫里的人反应过来,一个跌宕起伏的“皇子争位,殃及池鱼”的故事,就流传了出去,让皇帝想暗中处理好此事都不行。 林如海是文臣清流之首,此事要是不给出一个好的交代,只怕要寒了朝中清流的心。 皇宫内,皇帝正在为难,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太子醉酒,做出了糊涂事,好在经有经验的嬷嬷查看后,确定潇湘县君身体情况并无大碍后,松了一口气。 想着,林如海的女儿还未许人家,现如今名节有损,可以破例封为太子良娣享太子妃例,安抚文臣一脉,倒也能将此事平息。 不想,皇后押来一个宫女,为太子叫冤,原来此事竟然是背后之人有心算计。 那这样,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从太子失德变成了有心人陷害储君。 皇帝能接受一个“失德”的太子,这样有利于皇帝平衡几个皇子的势力,平衡朝堂的党争。 为了平衡朝堂,皇帝选择打压太子,但绝对不允许有人对太子出手。更加容忍不了有人栽赃陷害太子,因为这是对皇权的挑衅。 皇帝让人将宫女带下去严加拷问,但作为死士,这个宫女早已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即使遭受了毒打,也没有吐出半个字。 掖廷那边只能硬着头皮向皇帝回禀此事。 皇帝听后恼怒不已,这样的嘴硬,一定是哪一家培养出来的死士。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见皇帝暴怒,夏守忠连忙跪下,求皇帝息怒。 见夏守忠都跪了,勤政殿的宫人都跟着跪了下去。 “哼!息怒?朕如何息怒,这些乱臣贼子,竟敢对储君出手,可见是没将朕放在眼里。”皇帝袖袍翻飞,将案上的奏折扫落一地。“传朕口谕,叫掖廷撬开那贼人的嘴,朕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谋划的这一切!” 夏守忠战战兢兢去叫人传口谕,让掖廷想办法,撬开那宫女的嘴,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都要得到一个结果。 至于这个结果,皇帝会不会满意,夏守忠就不关心了,只要不牵连到自己就好。 兕姐儿随着夏守忠起身,将地上散落的奏折一一捡起,归类后,放置于御案上。 “陛下,这些奏折是内阁今日送来急需批复的。”兕姐儿轻声提醒皇帝,别只顾着生气,今日的奏折还没有批复。 自从来到皇帝身边伺候后,兕姐儿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做一个明君,就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即使是皇帝,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兕姐儿能在皇帝身边站稳脚跟,就是因为她敢在合适的时候提醒皇帝,这是御前其他宫人不敢做的。 而兕姐儿之所以敢,就是知道,只要鸿昌海盟还在,只要皇帝还没有找到,能够替代自己母亲的人,那自己在御前就能保住一条性命,因此她的行事就会更加大胆一些。 皇帝虽然还在生气,但也知道这些奏折自己今日必须批复下来,不然就会耽搁政务。 今日若是没批复完,明日就会有新的奏折呈递上来,日日积累下来,日后只会更加的劳累。 皇帝这边憋着一股气批奏折,掖廷那边去查了那个宫女的身家背景,她的一切背景都是假的,是冒名顶替。 那个被冒名顶替的宫人,在御花园偏僻处的一口废弃水井中找到。 皇帝这边奏折还没有批复完,掖廷那边就来报,那个宫人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了。 奏折又一次被掀翻在地,兕姐儿叹息一声,将已经批改过的奏折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还未批复的奏折,放置在御案上。 今日这奏折,只怕陛下是批不下去了。 御前的人又跪了一地,夏守忠给兕姐儿示意,兕姐儿便转身去了后面的茶水间,给皇帝准备一些疏肝解郁的茶水。 夏守忠看了一眼兕姐儿,这小丫头什么也不懂,倒不必让她在这里跟大家一起遭罪,现在将她支派出去,算是全了自己与恭夫人来往的交情。 夏守忠小心翼翼的上前:“陛下,依奴才看,此事虽是掖廷的人不谨慎,但也说明对方的来历不简单。现如今要紧的是,太子殿下跟潇湘县君那边,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太上皇在时,林尚书曾与太上皇言,要为潇湘县君招赘一事。” 夏守忠说罢,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面色又沉了几分。 皇帝道:“潇湘县君那边,安抚……” 话音未落,一个小内宦快步进殿,夏守忠瞧见了,连忙小跑过去,询问发生了何事。 “什么事儿?” “回公公,吏部尚书林大人求见陛下,现下正在殿外候着。”小内宦回道。 夏守忠面色也难看了几分,京城内外谁不知道,林大人对其女十分的宠爱,现如今潇湘县君出了这事儿,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现下这林大人求见,只怕陛下又要气恼一阵。 不管怎样,自己还得去通报此事,真是遭了老罪了。 师父呀师父,徒儿现在明白了,你老当初为什么要告老还乡,实在是这御前大总管不好做呀! “陛下,林大人求见。” “宣!” 皇帝早已料到林如海会来求见,因此,此刻他的情绪,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起伏不定 。 万寿节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夏守忠等奴才认为皇帝会有十分的愤怒,不想皇帝却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愤怒,但是,实际上皇帝内心的愤怒不足七分。 皇帝之所以如此愤怒,更多的是想要那些探听御前消息的人知道:天威难测,圣威不可侵犯! 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碰到这一条底线。 林如海走进殿内,穿着仙鹤补子朱红圆领袍,将乌纱帽端在手中。 林如海自己摘了乌纱帽,夏守忠见此,心中一紧,暗道一声:遭了! 第54章 黛玉心思 都说摘掉乌纱帽,林如海抱着乌纱帽而来,那意思就很清楚了。 这个官,他林如海不做了。 皇帝见林如海自摘乌纱帽,心下一沉。 “臣林海,有负皇恩,特来请罪。”林如海将乌纱帽置于身侧,跪地请罪。 他没有质问皇帝,自己的女儿究竟出了什么事,作为读书人,忠君的思想已经刻入他的骨子,因此他做不出诘问君上的事情,只能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林卿此言,羞煞朕也!”但凡是换一个人,皇帝都会认为,对方自摘乌纱帽,是向自己示威,唯独林如海这样做,皇帝不会这样想。 因为林如海是真的忠君,当年为了肃清盐政,林如海的妻子与幼子都折了进去。 皇帝也知道,此事林家是无辜受到牵连,对方的目标是太子。 皇帝叹息一声,对林如海道:“林卿放心,此事,朕定然会给林卿一个交代。” 林如海叩首:“臣,惶恐。” 皇帝走下高台,亲自将林如海扶起,又弯腰拿起地上的乌纱帽,亲自给林如海戴上。 “林卿放心,朕一定会妥善处理好此事,给林卿与潇湘县君一个交代。”皇帝再一次保证。 要不是太子妃还在,看着还能活几年,皇帝都想直接下旨,封林如海之女为太子妃了,吏部尚书之女,太子妃也做得的。 而且,林如海身上还有太子太傅的虚衔,立太子后,他天然就是太子党。 六皇子选择林如海之女陷害太子的目的,就是分裂林如海与太子。 林如海红着眼眶,问道:“臣女,可否随臣归家?” 皇帝道:“爱卿放心,潇湘县君现下在未央宫,一切安好。只是……此事到底是瞒不住,潇湘县君名节有损,朕有意封潇湘县君为太子良娣,享太子妃例,爱卿意下如何?” “陛下,不可!”林如海急忙推拒,“陛下,听臣一言。此事万万不可,此事若是定下,不利于太子内宅安定,东宫不稳,于江山社稷无益。” 林如海是真的怕皇帝下旨,他知女儿现如今已经入了道途,要是进了太子东宫,就毁了女儿的修行。 若黛玉只是一个凡人,林如海可能就同意此事了。 皇帝听了林如海的担忧,心下更加感动,只觉得林如海果真忠君,都这个时候了,还为太子考虑。 黑心肠的皇帝,此刻见着林如海,倒真的生出了一丝丝的愧疚之情。 林如海借机,便提出了致仕,带女儿回姑苏,当事人远离了京城,那些流言蜚语传几日也就不传了,这样对女儿的影响最小。 皇帝叹息一声:“林卿,你这般,朕倒是真的无颜见你了。” 对于林如海致仕的请求,皇帝提都没提,林如海走了,他去哪找一个如林如海这般让人放心的内阁大学士、太子太傅、吏部尚书。 毕竟,林家“无后”,林如海拥有再多的权势,也威胁不到皇权。 兕姐儿端着茶,将林如海与皇帝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知晓皇帝为什么不肯让林如海致仕。 在皇帝身边这些日子,兕姐儿已经将皇帝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对皇帝也祛魅了,准确的来说,是对“皇帝”这一身份祛魅了,刨除对方皇帝的身份外,再来看这个人,就更容易懂了。 皇帝虽然是个勤政的,但是能力确实比不上太上皇,又对文臣武将多有防备。 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子小家子气。 能得皇帝信任的文臣武将,基本上下一代,都不咋样,换而言之,就是后继无力。 就拿忠勤伯王子腾来说,皇帝之所以信任王子腾,就是因为王家下一代,出不了武将,王子腾死后,兵权自然会回到皇帝的手中。 即使是这样,皇帝对王子腾的猜忌之心,也从未停止。 一个皇帝,心性如此,即使能做个明君,也做不了千古一帝。 单看秦皇汉武,对于能臣干吏,不论文武,都敢交付自己的信任,因为他们有那个自信,对方不会背叛自己,或者说不敢背叛。 这就是千古一帝的自信,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皇帝当年能得这个皇位,运气的成分占了大多数,是太上皇矮子里面拔壮丁,而不是皇帝适合这个位置。 兕姐儿将茶盏放御案上,退至一侧,静静的听着。 林如海走的时候,黛玉已经从皇后宫里出来了,在未央宫的时候,皇后话里话外,都在说太子的好话,显然是有意给太子与黛玉拉红线。 若是没有这个事情发生,皇后不敢这样做,林如海是文官之首,太子正妃、两良娣都定下了,叫林如海的女儿,做侍妾,皇后是不敢的,这不是得罪人吗? 但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算计太子,反而给太子与潇湘县君拉了红线,皇后心中免不得窃喜。 黛玉只做备受打击的样子,不言不语,倒也没引起人怀疑。 林如海看见这样的黛玉,免不得心疼,便跟皇帝告退,带着黛玉归家。 归家后,林如海道:“玉儿,你能告诉为父,你究竟是何打算?” 知女莫若父,林如海相信,只要黛玉愿意,旁人是难以算计到她的。 黛玉叹气,跪了下来:“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你跟为父说实话,你所作之事,可是恭夫人授意?”林如海道。 黛玉惊讶,随即收敛神色,询问道:“父亲为何会这样想?” 林如海道:“不然,为父实在是想不出,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可知,你这样有损名节。” 黛玉跪着回话:“女儿知晓。”不过是名节有损,只要能拉下两个皇子,同时将父亲从权力的旋涡中拉出来,黛玉觉得值得。 林如海现如今的位置,看似显赫,实际上危机重重。 自立下储君后,太子平庸,林如海这个太子太傅可谓是腹背受敌。 不管林如海有多厉害,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样下去,林如海定然会陷进去,难以脱身,九死一生。 黛玉知晓林如海的脾性,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情,林如海是不会放弃太子,太子若有个事情,林如海定然会走在他前面。 即使太子登基了,林如海也不一定能得一个好结果,皇室的人,可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因此,黛玉想要借此,让林如海自请致仕,远离朝堂,这才是黛玉最主要的目的,至于自己名节受损,自请出家,不过是顺带的事情。 而恭夫人是想借此断绝两个皇子继位的可能,自己与对方,不过是各取所需。 恭夫人承诺,会让自己达成所愿,黛玉相信对方,她有这个能力。 第55章 贾老太太 黛玉不肯说出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林如海便罚她闭门思过。 宝钗那边,得知黛玉已经归家的消息,连夜上门求见,林如海知晓后,只让管家冯衡请薛宝钗进来。 宝钗见着黛玉,见她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玉儿。” 黛玉起身相迎:“让姐姐担心了。” 宝钗道:“你无事便好,只是不知,此事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好妹妹,此次你太莽撞了,你若是不想嫁人,办法多得是,何必自污?” 黛玉只跟宝钗说自己不愿嫁人,才将计就计,受对方暗算,宝钗知晓的时候,已经劝阻不得,只能帮黛玉行事。 黛玉有些歉疚,她不想将宝钗牵扯进来,这才瞒着对方。 “宝姐姐,是妹妹莽撞了。”黛玉认错。 宝钗近前,拉着黛玉坐下:“罢了,你虽莽撞,但只要如愿就好。只是……林家一脉单传,你出家了,林家的香火?” 黛玉道:“是我不孝,父亲曾言,我既入了仙途,就别管凡尘之事。” 宝钗问:“伯父可想过,过继嗣子、嗣孙,以继香火。” 黛玉摇头:“父亲说,姑苏林家虽然是大族,但与我家已经出来五服,血脉太远,现下没出五服的,家里子嗣都稀薄,不是单传,就是只有一个男嗣,也没有合适的过继人选,选那种兼祧两房的,对方也会更加偏向生身父母,何必让旁人骨肉分离。” 宝钗叹息一声:“不知道,何时,咱们女儿家也能传继香火。” 黛玉看了看宝钗失意的神色,便知道,她又想起逝去的薛家大爷了。 两人一阵沉默,最终还是宝钗打破了沉寂,对黛玉道:“荣国府那边,你可派人过去传信了?凤姐姐得知你被扣留在宫中,担忧不已,到处托人打听消息,又叫人瞒着老太太,老太太有了春秋,不敢叫她担心。” “已经叫人去传过话了,凤姐姐叫人回话,说老太太已经知晓此事,但情绪还算稳定,我想明日去老太太那边看望一下。”黛玉想起贾老太太,心中更是愧疚,外祖母年近九旬,还要为自己担忧,是自己不孝。 “老太太平日里最疼你,你过去瞧瞧,也是好的。夜深了,我这便回去了,你安心在家待着,这几日,外面可能会有些闲言碎语,你且别放在心上。你若是放在了心上,倒叫那起子小人得逞了。”宝钗起身要告辞。 黛玉起身相送,这个时候不好留宝钗在林家过夜,被有心人知晓了,可能会找薛家麻烦。“宝姐姐……”黛玉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宝钗也知黛玉的心思,只拍拍她的手道:“放心,我知你。” 两人牵着手,相视一笑,是难言的默契。 送走宝钗后,黛玉看着燃着的灯花发呆,也不知自己这番算计,是否能成。 荣国府中,贾老太太年纪大了觉少,靠在鸳鸯枕上,也瞧着灯花出神,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儿贾敏。 这些年过去了,自己也老了,老到都快要忘记女儿的模样了。 又想起大儿子贾赦。 自己这辈子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白发人送黑发人,大约是前世作孽太多,今世来偿吧。 “老太太,四更了。”琥珀上前,用铜剪,挑剪了灯芯,烛火亮了几分,将贾老太太那银丝一样的白发都映成了金色。 “琥珀,你去取纸笔来。”贾老太太道。 琥珀不知贾老太太要纸笔作甚,只顺从的去拿纸笔,又搬来小几置于床上,在一旁的圆桌上将墨研墨好后,再放置在小几上。 贾老太太拿起笔,笔尖舔了舔墨,落于宣纸上,一个个字落下。 一封不算长的信,贾老太太断断续续的写了将近一个时辰,自鸣钟响起,五更天,天明了。 “遣人将信送到林家,叫林海收着。” “是。”琥珀收好书信,只等府门开了,遣人送去林家。 贾老太太又道:“你叫厨房准备些清淡爽口的吃食,玉儿爱吃。”贾老太太知道,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黛玉今日定然会上门来看望自己,她便叮嘱人准备好黛玉爱吃的、爱玩的东西,昨日自己的外孙女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不知道在家如何伤心呢。 琥珀领命去了,贾老太太看看灯花,一夜过去,蜡烛即将燃尽,天亮了,也无需再点了。 黛玉上门,见贾老太太精神状态还不错,心里放心了几分,都是自己不孝,让她老人家跟着忧心了。 贾老太太半点不提宫中之事,只跟黛玉说话,又叫王熙凤、湘云来作陪,至于李纨、黄芪,贾老太太不想见李纨,瞧着跟王夫人一样一样的,瞧见就像是瞧见自己那糟心的儿媳妇,倒不如不见,她这般年岁了,任性点也无妨的。至于黄芪,一个庶孙媳妇,在贾老太太跟前也不甚得脸,贾琮的媳妇吴氏,来请安的时候,贾老太太倒给两分脸面见一见。 王熙凤跟湘云见黛玉无恙,也放心了些,湘云轻声询问黛玉,在宫里发生了何事。 黛玉只以皇帝下令封口,不肯言语,也担心说出来,会引她们担忧。却不知,宝钗传出的“流言”已在京城传播开来。 贾老太太只道:“玉儿无恙就好。” 黛玉走的时候,贾老太太拉住她的手,浑浊的泪蕴满眼眶。 众人只以为她是久不见黛玉,不舍得黛玉离开,都出声劝慰,黛玉也不好受,只道:“等事情平息了,玉儿再来拜见外祖母。” 贾老太太哽咽道:“好。” 说罢,就让黛玉回去吧,目送黛玉离开。 黛玉一步三回头,也有些不舍。 湘云与王熙凤扶老太太回去,老太太叫住她们两人,让琥珀拿来两个匣子,对两人道:“这是我给你们的,你们拿回去,别叫旁人知道了,给你们防身用的。”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你这是给我与云妹妹什么好东西了,我且瞧瞧。” 贾老太太阻止她打开匣子,只道:“现下不能瞧,等我百年之后,再看。” 王熙凤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见老太太执意如此,就道:“那可有得等了,老祖宗身子骨硬朗,只怕要等个十七八年了。” 湘云也附和王熙凤说了两句,贾老太太便让她们回去吧。 等两人走后,贾老太太又叫来琥珀,叮嘱了一番,琥珀眼含热泪,不敢落下。 贾老太太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子,吞入腹中。 “老太太!” 第56章 贾老太太之死,朝臣发难 皇帝这边愁得焦头烂额,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好几根。 那死士的身份还没有查出来,外边就传出许多流言、皇室秘闻,涉及几个皇子夺嫡争斗,还波及朝中重臣之女,虽然没有指名是哪个重臣,但潇湘县君当日被留在宫中的事情,当日赴宴的内外命妇,知道的也不少,这件事显然是瞒不住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帝本想压下这件事,只要朝臣不提起,他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再私下给林家一些赏赐补偿,了结此事。 不想,荣国府的贾老太君听闻了这样的传言,竟然一口气没上来,气绝身亡。 这事儿可就大了,这是闹出人命来了,死的还是一个超品诰命夫人。 更让皇帝气恼的是,外界又出现了新的传闻,二皇子、六皇子为了陷害太子,糟蹋重臣之女,气死了超品诰命史老太君。 这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此时内廷那边也来回禀,找到了那个线索,一切的线索指向,是六皇子跟淑贵妃。 当黛玉得知贾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她本就是个聪慧的,想了想,便明白外祖母之死,定然是为了自己,没受住打击,昏厥了过去。 林家上下,因此乱做一团。 林如海那边,展开贾老太太让人送来的信,也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红着眼眶,叫人给自己穿戴好官服,提笔写下致仕的奏折。 史老太君的死,在上大朝会前,就传到了各大臣的耳中,上朝的时候,朝臣都默然不语,今日定然会有大事发生。 王子腾上朝前,叫王二太太打发人去荣国府去,让贾珠、贾琏今日报丧,不要上朝。 今日上朝,所有人的焦点都会聚集在荣国府,贾珠与贾琏,很容易会成为几个皇子之间的炮灰。 一个是王子腾的外甥,一个是侄女婿,外甥前途无量,潜力大,侄女婿承爵,稳得住,手心手背的,王子腾抛了哪个都不好。 王二太太给王子腾整理官服,低声道:“老爷,荣国府那边……老太太去了,今日大朝会,只怕不会消停。” “放心,这把火烧不到咱们身上。只是,林如海那边,不好办。”王子腾道。 “林大人那边,陛下会如何处理?”王二太太问道。 王子腾垂眸,冷然道:“就要看,陛下是要力保太子的地位,还是更看重林如海了。”若要太子的地位稳固,皇帝就会将林如海与太子绑得更紧,甚至会将林如海的女儿许配给太子,但现如今荣国府老太君用自己的死,将林家姑娘摘了出来。陛下要是一意孤行,要林家姑娘赐婚给太子,可堵不住悠悠众口了,只怕参奏的折子,得用箩筐抬。 那些御史,平日里看着不起眼,但这样的事情,正是他们扬名的机会。 打着为枉死的史老太君求公道,为无辜受辱的潇湘县君声张的名头,皇帝不做人事儿,他们反而更高兴,到时候再来个触柱死谏,青史留名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想到此处,王子腾就不得不佩服史老太君了,这个老太太,倒是真狠得下心,用自己的死算计了皇帝,也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谁给她出的?消息获取很及时,时机把握得刚刚好,死在了最关键的时刻。 背后谋划之人,一环扣一环,是冲着六皇子与二皇子去的,不知道这两个儿子,陛下会保哪一个。 穿好朝服,王子腾拿着参奏二皇子、六皇子的奏折去上朝。 这种事情,自己怎能不掺一脚。 朝臣位列两班,依次进入殿中,众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到林如海身上。 吏部的左右侍郎对视一眼,今日不知道林如海会如何,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个吏部尚书只怕是做不成了,这个位置空了下来,自己不就有机会上位了。因此,两人心里都盼着,林如海今日过不了这一劫。 二皇子、六皇子在殿前来回踱步,四皇子等看他们两人的笑话,至于太子,在一旁沉默不语,眼神阴鸷的看向两人。 五皇子在后边,依旧做他的透明人,不过,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暴露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三皇子咳嗽两声,好似今日之事,与自己无甚关系。 鸣鞭声响起,殿中寂静下来,三声鸣鞭之后,皇帝身着朝服走了进来,他神色冷淡,显然是心情不大好。 兕姐儿作为御前的女官,与夏守忠一左一右站立于皇帝身后,一人执尘,一人捧印。 擂鼓三声,大朝会就开始了。 皇帝坐定后,夏守忠一甩浮尘:“开朝!” “陛下,臣有事启奏!” 夏守忠余音在殿里回响,话音还未落下,底下就站出六七个人,要参奏。 看了看,有几个是御史台的人,剩下的几个,有一个太子的人,一个承恩公的人,还有两个勋贵老臣。 皇帝眉头皱起,今早他也得到了消息,荣国府史老太君被一条流言“气死了”,这流言涉及两个皇子,还有当朝太子,跟朝中重臣。 说的还是万寿节宫宴一事,皇帝都快气死了,万寿节是他的寿辰,寿还没过完,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他都要气得心梗了。 皇帝声音冷冷的道:“准奏。” 夏守忠就高呼:“众大臣启奏!” 几个参奏之人,按照职位职责,先由御史台参奏,之后再依照职位高低,依次参奏。 前面几个御史还没参奏完,二皇子、六皇子的党羽就站出来分辩,一时间,大殿内吵得不可开交。 二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六皇子焦急得很,二皇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事儿,是齐昭仪吩咐下来的,他只是听从齐昭仪的吩咐行事,甚至连那些死士的来历,二皇子也不知晓。 六皇子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些办事的都是死士,应该是查不出任何消息才是,现如今外面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掖廷那边跟大理寺顺藤摸瓜,估计很快就会查出些蛛丝马迹。 朝堂上的争吵声,进一步刺激到两人,二皇子、六皇子再一次对视,两人不约而同的决定,等下要将责任推到对方身上。 二皇子想着,这事儿是淑贵妃与六皇子制定的计划,与自己跟母妃无关,他们只是提供了一些死士,他相信那些死士不会开口。 六皇子那边想的是,动手的是二皇子的人,跟自己无关,到时候背锅的也是二皇子。不然,当初他们母子也不会寻上二皇子跟齐昭仪。 六皇子也不知道,淑贵妃为什么会找上齐昭仪,而且还料定对方手里有人。 对于那些死士的来历,六皇子与淑贵妃也奇怪,齐昭仪一个宫女,家世也不出众,哪里来的死士? 第57章 幕后真凶 齐昭仪身边这些死士的来历,也是徐乐想要知道的,她虽然提前从二皇子身边的侍妾那,得知了齐昭仪与淑贵妃的计谋,但她想不明白,齐昭仪的死士是哪里来的?还有,淑贵妃又是怎么知道对方有一批死士的。 对此,徐乐有过诸多猜测,最终掌握的证据支撑不起自己的猜测,只能将其一一推翻。 徐乐想,这背后,难道还有旁人在做幕后的推手,那这个人有些厉害,如此隐蔽,寻不到踪迹,无端的让徐乐升起防备与警惕之心。 本以为自己是那个幕后执棋之人,不想,棋盘之后还有人在执棋,那自己所行,是不是早已被对方看在眼中? 背后暗藏着这样一个人,徐乐感觉自己晚上睡觉都难以安稳入睡,总感觉背后之人,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候,捅自己一刀。 “大朝会还没有结束?”徐乐揉揉眉心,感觉有些头疼,可能是用脑过度,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一个中年妇人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对徐乐行礼道:“主子,内廷那边传来消息,人已经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大理寺的带走了?”这个证人,徐乐本来安排是让内廷那边带走的。 妇人问道:“大理寺将人带走了,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 徐乐扬了一下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无妨,人被大理寺带走也好,叫咱们的人别再插手了。”有时候意料之外,不一定是件坏事。 徐乐想了想,又道:“散播消息的人,都处理好了吗?” “主子放心,都处理好了,不会让旁人抓住的。” 徐乐点点头:“这便好,你叫人去盯着点齐昭仪、淑贵妃。还有,那几个贵人、宝林身边,也安插几个人手,要是她们其中有怀孕的,及时来报。” “是。”妇人行礼后,又快速退下。 大理寺,天牢中,一个浑身是鞭伤的女子,看着那烧红的烙铁,即使是死士,也生出了几分恐惧。 拷打的衙役察觉到她眼中的那丝恐惧,将烧得红通通的烙铁,举在身前,将声音放柔了几分:“好好的一姑娘,怎么就想不通,吃这个苦,你就说吧,说出来,就不用再受苦了。你我都是那地上的蝼蚁,何必为了高高在上的主子吃这个苦,你们做死士的,也没有亲人朋友,也没有旁的人能威胁到你们,反正都要死,何必死瞒着,受尽苦楚呢?” 说着,见这人神色木然,衙役加了一把火:“你呀,过过几天好日子?只怕是一天都没有吧。你说说你,受这么多的苦,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得到,那何必吃这个苦。我跟你说,只要你说出你背后的主子,我们就放了你,不仅放了你,还能给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让你过普通人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好呀,再嫁个人,生上两个孩子,那日子多美呀,不比你孤魂野鬼似的好?” 这些死士,从小都当做杀人的工具训练长大,从未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他们这样的人,最想要的就是过上普通人的日子,大理寺的衙役见多了这样的人,不管他们有多忠心,有多冷血,总会对这样的日子带着憧憬。 “你就说吧,你瞧瞧你,还这么年轻,死了多可惜?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家人吗?你是被拐来了的,还是被家人卖了的?”衙役说个不停,看似在说闲话,实际上一双利眼就没离开过犯人的脸,注意着对方每一个表情,每一丝变化。 “你是被家人卖了的吧?被卖的时候,你多大?” 遍体鳞伤的女人抖了一下,神色黯然了几分,随即又变得木然。 “哎哟哟,真可怜。不过,这天下可怜的人多了,灾荒年间,卖儿卖女的人太多了,好一点的,卖给旁人为奴为婢,好歹还有一口吃的,差一点的,就卖到菜市上,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啧啧啧……”说着,衙役将冷却的烙铁放进一旁的火盆里,给身旁另一个衙役使了个眼色。 另一人会意,感叹道:“唉,都不容易,要不是快饿死了,谁舍得卖儿卖女呀,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肯定是逼不得已,才卖的。他们呀,心里一定念着,什么时候孩子再回到自己的身边,一家人团聚之类的,可惜,十个里有八个,都等不到……” 两个衙役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看似在侃大山,实际上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犯人的身上。 他们见多了,那些被父母卖掉,还怀着期冀,还期盼着父母的爱。 他们不想承认,自己是那个不被爱的孩子,即使吃了再多的苦,也看不透,不是看不透,而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两个衙役说着说着,听见一声嘶哑的询问:“被卖掉的孩子,真的……有人疼吗?”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那肯定的,即使爹不疼,娘也是疼的,你也不想想,你可是你娘怀胎十月才生下的,是你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己的肉,哪有不疼的。”只要开口了就好,只要能开口,他们就会撬出更多的话。 “可是,他们说……女儿都是赔钱货,被卖了也是应该的。” “别听旁人胡说,女儿哪里就是赔钱货了,你不知道,江南那边都盼着生姑娘呢,生了姑娘,养大了就能去纺织厂挣钱,能给父母养老的,哪里是赔钱货了。他们都是骗你的,定然是家里遇到什么难关了,才不得已将你卖了。”衙役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让人不得不信服。 “真的吗?我爹娘真的是不得已,才卖了我的吗?”女子的声音极小,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两个衙役,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最先问话的那一个,去了旁边,拿起纸笔记录。另一个人轻声道:“你想不想回去找你爹娘,只要你说了出来,咱们就放你回去,还给你拿些银子,让你回家去。你现在多大了?你爹娘年岁也不小了吧……” 大理寺的人得了证词,赶紧呈递上去,这涉及到后宫的两位妃嫔,还有两个皇子,不是大理寺能掺和的。 “将人葬了吧。” 方才问话的衙役,看向那女死士的尸体,眼中带着几分怜悯。 啧,都这样了,怎么还想着那丧了良心的父母? 人呀,还是自私一点好,别想旁人,多想想自己。 第58章 事发 下朝之后,皇帝拿到了大理寺那边呈递的口供与证词,那死士吐出了很多的东西,不仅说了是谁指使她的,还指认了一些跟她同批训练的死士。 大理寺那边联合内廷,到真的从宫里抓出好几个死士,还有几个皇子府,都被人埋了探子。 皇帝脸都黑了,这么多死士、暗探,背后的人图谋不小呀! 皇帝下令,让内廷清理宫内的人员,又让人将淑贵妃、齐昭仪、二皇子、六皇子带来勤政殿,自己亲自审问。 兕姐儿整理奏折的时候,也看到了大理寺的奏折,眉头微微一挑,她本以为,这事儿是淑贵妃母子做的,不想还有齐昭仪。 还好,自己早就让那些暗子隐匿了,想来绝大部分的暗子能躲过这一次的清洗。 操作得好的话,自己还能再插些人进宫。 作为御前女官,此次清洗后宫,兕姐儿也参与其中。 兕姐儿没想到,这宫里的势力不少,太后、皇后都在后宫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这倒不令人意外,毕竟这两人,是后宫之主。真正令人意外的是,那些朝臣勋贵都往后宫安插了人,有几个低位的才人、美人,背后都有人。 兕姐儿将这些人都清理了出来,就看皇帝怎么处置了。 这后宫,说得上藏污纳垢了,也不知道皇后是怎么管的,后宫这样的地方,都被渗透了。 哦,这个渗透的人是自己的,那就没事了。 淑贵妃跟六皇子,一来到勤政殿,就大喊冤枉。 皇帝冷哼一声:“冤枉?看看,还敢跟朕叫冤。”说着,皇帝将大理寺呈递上来的奏折,跟犯人的口供都扔到淑贵妃面前。 齐昭仪带着二皇子跪着,二皇子瑟瑟发抖,惶恐不安,齐昭仪不曾言语。 犯人的证词,洒落在齐昭仪的面前,她伸手,拿起证词,一字一句的研读。 陛下究竟知道了多少?自己能否脱身? 比起淑贵妃在那喊冤辩驳,齐昭仪显得更加的理智,寻求生路。 皇帝在上面看着,淑贵妃母子喊冤求饶,在他的意料之中。令他惊讶的是齐昭仪,当年那个羞涩爱笑的小丫头,现如今倒瞧着有些陌生了。 “那些人,是谁给你的。”这问的是齐昭仪手底下的死士是从哪里来的,齐昭仪出身不高,哪里来的钱财培养这些死士,而且死士的培养方式也不是那样简单的,有些一整套的流程,除了那些世家大族,小门小户的人家,如何知晓培养死士的方法。 齐昭仪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匍匐在地:“求陛下恕罪,臣妾可以告诉陛下,这些死士从何而来,也能告诉陛下,他们的图谋,只求陛下,放过臣妾的父母兄弟,一切罪责,皆由臣妾承担。” “你是在跟朕谈条件?”声音里带着愠怒。 齐昭仪再叩首:“臣妾自知卑微,不敢与陛下谈条件,只希望陛下能看在臣妾多年陪伴的份上,念着臣妾的一点子情分,宽恕臣妾的家人,他们不知道臣妾的事情。” “哼!”皇帝冷哼一声,没有言语,齐昭仪陪伴皇帝二十余年,知晓他这是应允了,便将那些人脉的来源说了。 “这些人,有一部分是臣妾从甄贵太妃手中接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勋贵给的。”齐昭仪说出来一个让皇帝意料之外的人。 “甄家?”皇帝眉头紧皱,在登基后,他就开始打压四王八公跟甄家,没想到,到如今,甄家的人还在祸乱自己的后宫。 齐昭仪道:“并非是甄家,而是甄贵太妃,当年甄贵太妃离奇病逝,在她死前,将手里的势力分散。就臣妾所知道的来看,后宫得了她遗泽的人不少,臣妾得了一部分死士,淑贵妃得了一部分人脉,其余的,臣妾就不知道了。” “你胡说八道!”淑贵妃大骇,齐昭仪怎么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陛下,她胡言乱语,臣妾跟甄氏势不两立,她怎么可能会给臣妾什么人脉?陛下,齐昭仪胡说八道,她在污蔑臣妾!”当年,太后跟甄贵太妃不和,作为太后的侄女,淑贵妃跟甄贵太妃当然也不和。 但谁也没想到,在甄家倒台清算前,甄贵太妃会找上淑贵妃,将自己在后宫的人脉都给了淑贵妃,只求在六皇子登基后,甄家女能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 淑贵妃没想到,齐昭仪将一切都爆了出来。 皇帝看向淑贵妃,没有搭理她,只问齐昭仪:“你继续说。” 齐昭仪道:“臣妾也是在张贵人失子后,才知道,淑贵妃手里有甄贵太妃的人,当年张贵人早产生下孱弱的七皇子。陛下喜爱幼子,即使张贵人不受宠,陛下也经常去看张贵人与七皇子,淑贵妃担心七皇子会夺取六皇子的圣宠,对七皇子的奶娘动手,让七皇子染上疫症,不治而亡。”齐昭仪又爆出一个大雷,看得出来,她是想拉淑贵妃垫背。 齐昭仪刚才看了那些口供后,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人担责,比起自己,皇帝更偏心淑贵妃母子,不将淑贵妃母子拉下,那他们母子就是那替罪羊了。 淑贵妃连连否认,但齐昭仪说出了淑贵妃当年指派了哪些人,用了什么方法,当年自己留存了哪些证据,种种铁证之下,淑贵妃辩无可辩。 不仅仅是这些,还有一些淑贵妃迫害其他妃嫔的证据,甚至后宫多年无新生儿,也与淑贵妃有关。 皇帝气恼异常,气急反笑:“好好好!朕倒是不知道,朕的后宫,倒有你们这两个能干人。” 齐昭仪低头,没再言语。 二皇子已经吓傻了,根本不敢说话。 六皇子跟淑贵妃一起求饶,淑贵妃道:“表哥,你要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这些。表哥……” 皇帝道:“贱妇,你枉费朕的信任。” 淑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却未能让皇帝软下心肠,她一遍遍说起当年的情谊的,希望皇帝能够心软,喊着太后,希望皇帝能够看在太后的份上,饶过自己。 “太后驾到!”勤政殿外,传来高声通传的声音。 齐昭仪眼眸微微闪动,太后来了,可惜没在太后来之前,就让淑贵妃这蠢货担下一切罪责,不过没关系,现在这些罪,已经够淑贵妃喝一壶的了。 第59章 判罚 太后来了,皇帝再气也要起身给太后行礼,这是孝道。 太后进来,看到淑贵妃满头珠翠散乱,脸上的妆容也哭花了,反观一旁的齐昭仪虽然狼狈,但大体的体面的还是有的,心下就有了计较。 “母后怎么来了?”皇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更多的是不满,他是令人私下里将淑贵妃、齐昭仪带来的,太后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太后了解皇帝的多疑,只道:“这么大的动静,哀家又不是瞎了、聋了。” 皇帝看了一眼夏守忠,夏守忠摇摇头,表示方才御前没有人出去,皇帝才算放心。 “来人,给太后安座。” 几个小内宦,抬着一个黄花梨的云纹椅进来,将座位安排在御阶下。 太后坐下,询问皇帝究竟发生了何事。 皇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夏守忠示意两个机灵的小内宦,将地上的奏折与已画押的证据都拣了起来,整理后,呈递到太后跟前。 太后看了这些奏折与证据,忍不住皱眉,这个侄女不仅是个蠢的,还是个毒的,谋害龙嗣,就这一个罪就够她受的了,再加上陷害皇储,陷害重臣之女,这个侄女是救不下来了。 太后几息之间就做下了决定,淑贵妃保不住了,但六皇子还能保住,只是以后……怕是要绝了那登天路了。 皇帝也没有说话,等待太后的抉择。 太后道:“皇帝,贵妃有错,但六皇子无辜,只是受了其母的蒙蔽。”这意思就是将六皇子身上的一切罪责,都推到贵妃身上,太后不死心,还想再挣扎挣扎。 皇帝没有说话,喊道:“兕姐儿,将你今日整理出的,那些参奏六皇子的奏折,都拿给太后看看。” 兕姐儿领命,从一旁的架子上,抱过来一摞的奏折,放置在太后跟前。 太后看了一眼兕姐儿,当初淑贵妃跟六皇子想打什么主意,太后一清二楚,可惜后来失败了,这丫头在皇帝跟前,越发的得脸了。现在看来,当初六皇子身边,要是有这么一个明白人看着,劝谏着,也不会做下这些糊涂事,当时自己不该顾忌那么多,该出手的。 感受到太后打量的目光,兕姐儿感觉如芒在背,总觉得太后在算计着什么。 太后翻看了一下这些奏折,群臣激愤,又掌握了证据,显然是要皇帝处置六皇子、二皇子。 太后也死了那条心,只要能保下六皇子的性命就好,即使登不上皇位,日后新皇登基了,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兄弟,肯定会施恩。到时候,六皇子就起来了,有一个亲王做后盾,沐家再起来,也不过是一二十年的事儿。 为了家族,太后选择了六皇子,抛弃了淑贵妃。她又看了看齐昭仪跟二皇子,目光落到了二皇子身上,二皇子虽然不大聪明,但现如今也知道,能救自己的只有太后,就膝行几步,涕泗横流:“祖母,救救孙儿,孙儿真的什么都没有做。祖母……” 太后叹息一声,不忍的别过头去。 齐昭仪有些失望,看来太后是不愿意保自己儿子了,齐昭仪一狠心,再一次给皇帝叩头:“臣妾自知大逆不道,有亏德行,无颜面见君王,但臣妾的家人,当真无辜,求陛下宽恕臣妾的家人。”说完,她便起身,朝盘龙雕金的梁柱撞去。 额间的鲜血涌出,污了她的脸。 齐昭仪倒下,身子忍不住抽搐,目光落到了二皇子身上,带着最后的几分慈爱。 自己死了,儿子就能保全了。虽然自己总是嫌弃儿子蠢钝,但是,这是自己的孩子,怎能不爱呢? 二皇子错愕许久,才悲痛哭喊道:“母妃!母妃!母……”喊着,二皇子就要扑到齐昭仪身边,却被御前的内宦拉着。 太后也吓了一大跳,不敢再看齐昭仪。 皇帝厌恶的看向齐昭仪的尸身,这是在用自己的死逼迫朕?其心可诛! “来人,将庶人齐氏拉下去,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皇帝的狠辣将太后与淑贵妃吓住,二皇子连忙上前,替齐昭仪求情。“父皇,父皇,饶过母妃吧,母妃她陪伴父皇多年,求父皇念着多年的情分,给母妃最后的体面,求父皇……” 二皇子不住的磕头,虽然平日他嫌弃母妃管东管西,虽然母妃总是骂自己蠢钝,但是二皇子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母妃会对自己好,只有母妃,一直在为自己考量,可是现在,自己却连最后的体面都给不了她。 太后张张嘴,想要劝些什么。看看淑贵妃与六皇子,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只要能保下他们就好。 最终,二皇子被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发配皇陵,替先皇守墓。 淑贵妃被贬为庶民,打入冷宫。 六皇子被圈禁,无召不得外出。 皇后那边,得知皇帝的处置后,叹息了一声,对明嬷嬷道:“你叫人将齐氏的尸身收殓,本宫去找陛下。” “娘娘仁慈。”明嬷嬷道。 “呵,仁慈吗?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今日,本宫葬了她,来日又是谁给本宫殓尸?”皇后喃喃道。 明嬷嬷惊骇:“娘娘慎言。” 皇后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只对明嬷嬷道:“摆驾勤政殿,林家那边,总得有个说法。” 皇后坐在肩舆上,只觉一切都那么的无趣,齐氏当年也颇为得宠,还为皇帝生了二皇子,现如今却落得这般的下场,半点体面也无。 这不禁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挺着大肚子,为还是郡王的皇帝,担下了私德有亏的罪名,从那时起,皇后就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个何其凉薄之人。 皇后嘴里说着厌恶淑贵妃,仇恨淑贵妃,但她心里清楚,当年的事情,若不是皇帝动了心思,淑贵妃又怎能成事? 她心里什么都清楚,一切的根源都在皇帝身上,但她不敢恨皇帝,不敢恨自己的丈夫,自幼学习女德女戒、三从四德,天罡伦常,做妻子的,怎么敢忤逆自己的丈夫?所以,她不敢恨自己的丈夫,就只能恨“勾引”走丈夫的女人。 争来争去,到底是为什么?当年,自己接沐氏入王府教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好天气。 皇后仰头,看着飘过的云彩,这高高的宫墙挡住了人的视线,只能瞧见一线天,跟怎么也看不全的云彩。 第60章 林家事 皇后乘坐肩舆到了勤政殿,将自己遣人替齐昭仪殓尸一事说了,皇后柔声道:“齐昭仪虽然犯下大错,但也替陛下生儿育女,临了,总得给她一份体面。” 皇帝听罢,脸色有些难看,皇后这是在指责自己吗? 皇后见皇帝的脸色,就知道他又不高兴了,但也没说什么,往日里顾忌着儿子,还哄一哄,现如今她也没心情哄了,只自顾自的坐下,坐的还是太后先前的位置。 皇帝沉着脸不说话,皇后也不说,两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皇后开口了。 “陛下,林家那边,如何处理?”皇后问道。 皇帝道:“依皇后的意思,林家这边该如何安抚?” 皇后听懂了皇帝的意思,林家这边还是以安抚为要,不然难以堵住悠悠众口,皇后便将自己早前的打算说了出来:“潇湘县君这边,臣妾的意思是,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她名节受损,若不入东宫,后半生只怕要青灯古佛。” 皇帝摇头:“此举不成,朕先前与林如海提过,潇湘县君身份贵重,入了东宫,太子妃该如何自处?后宅不安,如何齐家?林如海为太子考量,已然拒绝了此事。” 皇后听罢,抿唇,有些遗憾,没能拉拢住林如海。她为太子求娶林家姑娘,是为了将林如海这个吏部尚书,紧紧的与太子绑在一起。 想了想,皇后道:“那依陛下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处置?还有……荣国府那边……” 皇帝脸色又黑了,要是没有史老太君一事,此事就很好处理了,只需要安抚好林家,给些补偿,再给林家姑娘赐婚,也就妥了。 但史老太君一死,这事儿就变了性子,死了人,事情就变大了。现如今御史台那边一直盯着此事,要是处理得不好,只怕自己的名声上,就要添上一道瑕疵。 皇帝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便对皇后道:“你退下吧,朕去看看昭阳。” 皇后起身行礼告退,想来陛下是要找温淑仪商量,如何安抚林家、贾家。 皇后走后,皇帝就摆驾去了长春宫。 迎春一身浅淡素雅的装扮,头上只戴了珍珠、白银的饰品,脸上也没用施脂粉,脸色有些苍白。宫中不许守孝,因此迎春只能如此。 皇帝来的时候,瞧见迎春如此打扮,也不生气。 “陛下金安!”迎春带着昭阳公主给皇帝行礼。 “何必如此多礼。”皇帝扶起迎春,又拉起昭阳公主。 皇帝跟迎春说了一些闲话,又问了问昭阳读书的情况,关心了一下昭阳的饮食起居,见女儿长高了些,心里也高兴。他子嗣不丰,长成的几个公主,都已经婚配,在宫外的公主府居住,现如今在宫内的就只有昭阳一个公主,可不得多疼一些。 迎春在一旁,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只听他们说话,也不插嘴。 皇帝跟昭阳公主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叫奶嬷嬷将公主带下去。 迎春知晓,皇帝来是有事要与自己商议,这事情只怕与林家跟贾家有关。 迎春也不开口,只等皇帝开口,皇帝见她谦卑柔顺的模样,便道:“近日公务繁忙,朕已经许久未来看你了,瞧着,你倒是消瘦了许多。”皇帝因何公务繁忙,迎春因何消瘦,双方心知肚明。 迎春颔首道:“政务繁忙,陛下也要爱惜自身才是,你瞧着臣妾消瘦,却不知臣妾瞧见陛下,见陛下形消骨瘦,有多担忧。” 说着,迎春轻轻靠在皇帝的肩头,带着几分哭腔道:“臣妾已失祖母,实在是承受不起旁的了,陛下应该保重自身才是。” 美人哀哀哭泣,似梨花带雨,带着几分轻愁,皇帝软了心肠,搂过迎春低声安抚:“朕无事,太医院那边盯着,朕虽然瞧着瘦了些,但身子还算康健。”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皇帝才说明了来意:“林家那边,倒是将朕难住了。” 迎春道:“林姑父素来忠君,因何会让陛下为难?”皇帝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包括自己因何而为难。 迎春听罢,就道:“此事,倒是有些为难,臣妾祖母在时,最疼林妹妹,不瞒陛下,那时候臣妾小,不懂事,还因此偷偷吃味。” 皇帝笑道:“爱妃还有如此小性儿的时候?” 迎春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低声道:“那时臣妾小,不懂事,陛下且别笑。后来,臣妾才知道,祖母为何这么疼爱林妹妹。” “哦,为何?”皇帝饶有兴味的问道。 迎春道:“一是姑妈早逝,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林妹妹又是姑妈唯一留下的骨肉,可不得多疼爱一些。二是,林妹妹幼时,身子骨不好,曾有一僧一道,上林家要化她出家。” 皇帝听到此处,微微皱眉:“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化她出家?” 迎春摇头:“那和尚只说,若是不出家,林妹妹的病只怕是一生也不能好,若要平安,除非她身边伺候总不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外姓亲友,一概不能见。” 皇帝道:“有些苛刻了。”一个人,哪能不见亲友,哪能不见哭声。要见亲友,便要交际往来,有个红白之事,哪能不见哭声,说来说去,这僧道还是要化其出家。 迎春叹道:“可不是如此,大家姑娘,哪能不见亲友的。当初姑母早逝,常言道丧妇长女不娶,祖母怜惜,特意接来林妹妹在身边教导,日日忧心,生怕妹妹有个好歹,这才多疼爱了些,我们姐妹兄弟都要退一射之地。” 说着,迎春便看了看皇帝神色,见他在思索,便接着道:“林妹妹这些年的身子,时好时差,按年岁早该议亲,却因那僧道的批语耽搁了下来,倒是可惜了她这么个灵巧之人。” 迎春想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帝应该明白林家的意思了吧,便没有再说了,过犹不及,得让皇帝自己去想。 皇帝沉思许久,才道:“既如此,想来是林家姑娘不能婚配了,难怪林卿留她如今的年岁。只是,她不能婚配,林家的香火可不就断了?” 第61章 黛玉出家,林如海再提致仕 迎春一听,便知皇帝有意用这个借口,让黛玉出家,又摘干净了皇室的责任。 迎春就道:“林家的香火传承,到时候过继宗族子嗣就是,只一点,林家子嗣多是一脉单传,林姑父不曾过继子嗣,想来也是怕断了旁人的香火。唉,叫臣妾说,林姑父既有这顾虑,不如过继个女儿,充作嗣孙教养,到时候招赘,也是一般承继香火。只一点,招赘要三代还宗,想来林家族人是不愿的。” 迎春故意说是林家族人不愿,而不是林如海不愿,就是要皇帝为林家解决三代还宗的问题。 现如今为什么那些只有一个独女的人家,宁愿从族中过继子嗣,也不愿意招赘,就是不愿意三代还宗。 皇帝就道:“这简单,到时候朕亲自下旨,为林卿解决这一烦忧就是。”皇帝自觉,自己有了施恩林如海的途径,心病去了大半,也不管林如海愿不愿意。 迎春见此,就道:“陛下圣明。”心里却舒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已经提前跟林妹妹商议好了,不然这事儿,倒是好心办坏事。 至于林如海那边,迎春只以为黛玉已经跟林如海商议好了,却不知林如海自己都是懵的。 皇帝下旨,给林黛玉升了等,封为潇湘郡主,食邑千户。这待遇比一些亲王的女儿都高,一般亲王府郡主只有极为受宠的,才会有食邑。 除此之外,还下旨为林如海过继林家女为嗣孙,许林家女招赘,三代也不得还宗。 皇帝的圣旨下到林家的时候,林如海脸色变了又变,趁天使在宣旨,就看了一眼黛玉,见她心虚不肯抬头,就知此事与她有关。 林如海接了旨谢恩,拿袖子擦拭眼眶,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传旨的内宦见此,心中满意,回去之后,就将此事说与了皇帝听。 林家这边,放出消息,说黛玉要出家,且不是因为此次事情而出家,是有高僧在她年幼时为她批命,她不能嫁娶,不然恐有性命之忧,再加上林家没有香火承继,这才拖到现如今。 现在皇帝已然为了林家的香火,为林家过继,那黛玉便可以没有顾虑出家了。黛玉便去了道观,考了度牒,做了坤道,便是正经的出家人了。 想要出家,不是你想做和尚、道士就能做的,大多数不过是打着和尚、道士的名头的居士,真正的出家人,是要考度牒的。 黛玉出家之后,又传出,当初皇帝有意封黛玉为太子良娣,享太子妃待遇,只是林如海爱女,担心女儿安危将此事拒绝了。 皇帝得知此事后,满意得很,这样一来,皇家的责任就摘干净了,御史台那边也不能说些什么。 这林如海果然是个忠君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林如海上的致仕的折子。 林如海说自己年岁大了,身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兰台寺大夫多职,精力难免不济,于是主动退位让贤,还为皇帝推荐了接任的人选。同时,老岳母去了,他上无长辈,想为岳母史太君守孝一年。 那个填坑的人,就是户部尚书蔡珅、兵部尚书王子腾。 等蔡珅得知此事后,在家里怒骂林如海是老匹夫,这狗东西,是真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呀,将自己摘了出去,把别人推进火炕。 王子腾轻笑一声,骂了一句:“老狐狸!”半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去填坑。 林如海说着致仕,还找好了接任的人,但这两个人本就是一部尚书,哪能去掌管另一部,说来说去,林如海就是想辞去太子太傅一职,但直接说,有些明着打太子脸的意思,因此才找了这么多的借口,还找了“好人选”顶锅。 林如海要守孝,被皇帝夺情,因为他还没有找到,比林如海更适合的人选接任吏部尚书一职。 至于其他的,太子太傅一职,皇帝将其夺了,加封林如海为初授正一品特进荣禄大夫,以示自己的看重。 太子太傅一职,暂时没有人兼任,蔡珅管着户部,是朝廷的钱袋子,皇帝不会将他牵扯进去。毕竟,一个有钱的太子,跟一个无钱的太子,概念是不一样的。 太子有钱就能培养自己的势力,那皇帝的龙椅就该坐不稳当了。 而王子腾,皇帝更不会让他跟太子扯上关系,这个掌管着兵权。 到时候……太子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当得太久,想做皇帝了,有了兵权不是正好行事。 太子东宫那边也得安抚,不然刚稳定下来的朝堂,要是因为太子的位置不稳当而闹出什么乱子,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皇帝就将礼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监护与辅弼东宫。 礼部尚书周大人脸都黑了,蔡珅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不过心里是庆幸的,自己没踩进这个泥坑里。 周大人就看向林如海,林如海一副愧疚的模样,朝他拱手,表示歉意。 周大人脸色不大好,在心里冷哼一声,骂道:装模作样! 其余几部的尚书,都在看好戏。 皇帝在上面,将他们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底下的人心不齐,自己就放心了,不然六部尚书太齐心,自己这个皇帝就会被架空了。 唯有太子脸色难看,六部之中,户部、吏部、兵部权利最大,现如今林如海与自己脱绑,换了礼部尚书周大人,但除了科举,礼部在朝堂上的作用并不大,给不了自己多少帮助。 三皇子站在太子身边,感受到了太子情绪的波动,脸上的笑容一直淡淡的,瞧着好似一个假人。 二皇子被贬为庶人,遣送去了皇陵,三皇子就站在了太子身边。六皇子被禁足在府里,少了两个皇子,前边站着就空荡了不少。 三皇子心里想着,还该再空荡点好,他的目光越过四皇子,落在了五皇子身上,眼神闪烁,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五皇子十分敏锐,感受到了三皇子的目光,他抬眸看向三皇子,黑沉沉的眼眸里,不带任何的情绪。 三皇子冲他一笑,五皇子心生警惕。 第62章 史老太君丧事 下了朝,五皇子就将此事告知了太子,一副以太子马首是瞻的模样。 “大哥,三皇兄心思诡谲,今日在朝堂上不住的打量弟弟,只怕是存了什么算计。”五皇子一副担忧的模样,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等太子的吩咐。 太子皱眉:“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老三那破败的身子,能有什么算计?”即使是自己死了,也轮不到老三这病秧子上位,因此大皇子从未将三皇子看进眼中。 五皇子担忧道:“也不是臣弟敏感,先前二皇兄、六皇弟联手陷害大哥,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被父皇查出,但其中还有许多不明之处。大哥你当初遭了算计,是谁将皇兄唤醒,又是谁将那死士送到皇后娘娘的手中?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疑点太多,臣弟怀疑,这背后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所以,你是怀疑,这背后是老三在推动。”太子也觉得此事有诸多的疑点,但他不相信,老三一个病秧子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最关键的是,他一个病秧子,即使自己倒下了,这皇位也轮不到他。 五皇子沉声道:“不无这个可能。” 太子笑道:“五弟多心了,老三还没有这个本事,你且回去吧,本太子还要去未央宫一趟,就不多聊了。”说着就摆手,让五皇子离去。 五皇子还想再说些什么,见此,只能离去,转身之后,他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两位皇子陷害太子的事情告一段落,京城暂时恢复了平静。 荣国府那边,也开始为史老太君筹备丧事,作为超品诰命,史老太君停灵的时候,内廷那边送来了丧仪,又告知了贾家一个好消息。 进宫多年未晋封的温淑仪,要晋封了,现如今虽然旨意还没有传出来,但内廷那边已经开始筹备晋封的事宜了,现如今提前给贾家透个消息,卖个好。 贾琏听罢,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顾及身上的孝,又止住笑,一张俊脸拧巴得不成样。 内廷的小内宦见了,表示理解,拿了红封就回去了,也不多打扰。 等内宦离去后,贾琏迫不及待的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王熙凤,王熙凤感叹道:“先前,迎春用永不晋封换了大姐姐一命,现如今老太太又用自己的命,换来了迎春的晋封。” 提及贾老太太,王熙凤跟贾琏很是伤感了一会儿,贾琏自幼失母,父亲贾赦也不大管他,他自幼是与贾珠、元春一起在老太太跟前长大,对老太太的感情深。 贾琏道:“我去珠大哥那边一趟,这边就劳奶奶你多费心思。” 王熙凤回道:“你只管去,这边一切有我。” 贾琏便去找贾珠,贾政戴着孝,带着孙子、孙女守灵,一旁一起守灵的是林家父女。 不时有人送丧仪来,贾珠跟贾琏在外面接待。 堂兄弟两人,一边迎客,一边商议事情。 贾珠道:“老太太去后,按先前商议好的,咱们正式分家。等守完孝,我要外放,你带着宝玉、琮儿在京中,少出去与人交际,避开点几个皇子。” 贾琏朝来送丧仪的人拱手,说了几句客套话,才回贾珠:“珠大哥哥放心,这样的事情,弟弟不敢掺和。宝玉跟琮儿留在京中,环哥儿那边,珠大哥是要带出去吗?” 贾珠回道:“环儿天资差了一些,现如今才是个举人,我瞧着中进士怕是难了,就带他出去历练几年,到时候再以举人的身份谋个一官半职。” 贾琏听到此,就不敢说话了,贾环再不济,还有个举人的功名,贾琏自己连童生都没有过。 贾珠看了他一眼,就道:“别多想,你的路,不在科举上。” 且读书的人千千万,又有哪一家读书人,能保证自家所有读书的都能中进士的,因此贾珠对贾环也不失望,只要肯上进就好,他们这等人家,上进的路子多,并不拘泥于读书这一条,但读书确实是最快的捷径。 两人说着话,来祭奠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顾不得说话闲聊,只叫人将宝玉、贾琮、贾环叫了出来,一起待客,叫贾兰领着几个小哥儿,在里边哭灵,同时照看好屋里的客人。 徐乐与薛宝钗、平儿约好了时间,一起来到荣国府这边。 平儿感叹道:“当年咱们进府的时候,她老人家身子多健朗。” 徐乐道:“老太太高寿。”贾老太太确实高寿,要是不吃下那秘药,这老太太活个百岁不成问题。这老太太是个厉害的,即使是死了,也在为贾家打算,可谓是后半辈子都奉献给贾家了。 宝钗看着荣宁街整条街都挂着孝,来吊唁的勋贵乘坐的马车,将街都堵了半截,感叹道:“老太太生前荣耀,死后荣光,来人间一趟,不虚此行。” 三人下了马车,缓步前行,里面已经被堵住了,只能下马车走。 “恭夫人到!” “薛恭人、孟恭人到!” 贾珠与贾琏站在门外,拱手行礼,三人还礼。 随即,又有小厮丫头出列,引三人进去,到了灵堂。 贾兰作为重长孙,起身拿起香,在蜡烛上点燃,递到徐乐手中。 贾芃、贾蕤分别点燃了香,递到宝钗、平儿手中。 三人举香,吊唁贾老太太。 王熙凤见湘云形容憔悴,便对湘云道:“你去后边,照看着点环哥儿媳妇,她怀着孕,不好冲撞了去,你帮着照看点。” 湘云还要推辞,王熙凤就推她去后院,让已经出嫁的小红,帮衬着照看。 徐乐三人走到王熙凤跟前的时候,徐乐道:“奶奶怎么将宝二奶奶打发走了?” 王熙凤叹气道:“那丫头跟老太太感情好,老太太去后,她日日在灵前熬着,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叫她去后边,看着点环哥儿媳妇。” 平儿道:“奶奶还说旁人呢,也不瞧瞧你自己,脸都熬得蜡黄了。” 宝钗也道:“这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操心,凤姐姐也该顾及自身才是。” 王熙凤道:“我自来身子强健,熬几日不成问题,这几日我事情忙,有怠慢的地方,你们帮我看着点,等忙完了,我自备酒席,来谢你们。” 三人都应是,只叫王熙凤忙去,灵堂这边她们帮衬着。 贾老太太出殡的那一日,皇帝下旨,晋封温淑仪为温妃。 那一日,京城其余观望这场丧事的权贵,都送来丧仪,出殡的场面之大,比秦可卿、贾敬那两场丧事更大,丧事规格直逼郡王。 贾珠皱眉,此时贾家正该低调才是,但迎春封妃的圣旨一下,又将贾家推向了风口浪尖,好在迎春只有一个公主,不然贾家又要陷入权利争斗的旋涡之中。 贾老太太丧事之后,黛玉便正式出家,成为一个女冠,在京郊修行。 第63章 朝会 黛玉出家后,姑苏林家那边,送来七八个林家姑娘,最大的八九岁,最小的两三岁。 皇帝当初下令替林如海过继嗣孙,许林家女招赘,三代不得还宗。 姑苏林家那边不敢抗旨,只得选择了合适的姑娘送来京中,让林如海选择。 林家子嗣淡薄,即使只是个姑娘,也是受尽宠爱的,现如今背井离乡,远离父母来到京中,哪有不伤心的。 林如海看着这些小姑娘,也怜惜不已,问过冯蘅这几个姑娘家里的情况后,收养了那个父母早亡跟着兄嫂过活的小姑娘,将其余的小姑娘送回了姑苏。 小姑娘六岁,瘦瘦小小,穿着上虽然不富贵,但也打扮干净整齐,可见虽然家里不算富裕,但她哥嫂待她很好。 “你叫什么名儿?”林如海问道,他语气轻柔。 “回叔祖父,兄长为我取名宝珠。”小姑娘瘦瘦小小,但不怯人,林如海问她就答,眼睛亮晶晶的,可人得很。 “宝珠是吗?好名字。”他林家的姑娘,就是如珠似宝。林如海又道:“你先跟叔祖父在京里生活,过两月,你哥嫂也要来京中的。” 小姑娘眼睛瞪大,欢喜道:“叔祖父,真的吗?” 林如海点头,到了他这个年岁,他并不担心孩子养不熟,毕竟他都不一定能等到这个孩子长成人,倒不如将她哥嫂带来京中,在京中安家落户,日后等自己走了,这小姑娘也有人帮衬照看。 这个女孩子,最后是记在黛玉名下,充作黛玉嗣女。 黛玉瞧见这小姑娘,也挺喜欢,带着小姑娘在知交好友的家里走了一趟,得了许多的见面礼。 小姑娘跟黛玉一样生得纤巧,但性子极为活泼,每日里招猫逗狗,上树掏鸟窝,下河摸螃蟹,跟着黛玉在京郊生活了两个月,小姑娘就黑了一大圈。 林如海再次见到的时候,不敢相信,这还是他那白白净净、可可爱爱的小孙女吗?这黑猴子是谁? 有这样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子在,林家多了好些人气,日子过得热闹。 翻了年,林如海觉得小孙女再这样玩下去不好,就带着小孙女读书,读书的时候,小丫头虽然是个聪明的,但脑子里的奇思妙想,有时候能将林如海噎死。 林如海教了一个月,自觉自己年纪大了,就将小姑娘丢给黛玉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教,老父亲年岁大了,该颐养天年了。 又到一年春耕,林如海这个吏部尚书,要配合户部察看今年春耕的情况,忙得脚不沾地,也实在没时间教导孩子,才将宝珠送到黛玉那去。 大朝会上,钦天监那边提出,今年春雨多,恐有洪涝之灾,有意让工部增修水利。 工部这边还没有说话,户部那边就不干了,蔡珅道:“今年的雨与去岁差不多,去岁也说有洪涝,兴修了一次水利,那些水渠、堰塘这些都还在,只需要征劳役修缮一下,不需要再另修了。修缮一下能使用就好,重新修,劳民伤财。” 钦天监监正道:“蔡大人此言差矣,去岁不是没有出现洪涝,而是工部水利修建得快,排洪、泄洪的速度快,这才没有造成什么洪涝灾害。今年的雨水,比去岁还多三成,去岁修建的那些河塘、水库,怕是不够泄洪,因此还是再增修一些好。且,黄河下游那边传来消息,黄河改道,下游冲击的河沙淤泥堵塞河道,需要及时清理,今年再想往黄河泄洪怕是不成了。这一部分的河水,得靠溏、堰、水库分担,压力太大。” 蔡珅想了想,在此事上,钦天监应该不会胡说,便不再言语,只等皇帝做决定。 皇帝看向蔡珅,问道:“国库里的银子,还有多少?” 蔡珅道:“现如今恰逢春耕,又逢科举,这两项的支出都不少,边疆的粮草兵饷也还未发放……” 皇帝皱眉,不耐烦听这一连串,就道:“只说国库能动的钱,还有多少?” 蔡珅道:“不足百万两。”实际上,至少还有两百万的余钱,但蔡珅只报不足百万两,就是想再从皇帝的私库抠一点出来。 皇帝脸色一下子黑了,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只剩这么些?去岁海盟缴纳的税银不少,秋收也没有亏欠,这些银子去哪了?” 蔡珅便一样样给皇帝报支出,封太子花了多少,去年的兵饷粮食花了多少,各地修建水利工程花了多少,北地灾荒又支出多少救济粮,一项项,听得皇帝心脏抽抽的。 这么些钱都花了出去,皇帝还不敢说什么,毕竟每一项都是必要开支,一项都省不得,算来算去,能省的居然是后宫的开支,但后宫开支走的都是自己的私库。 想到此处,皇帝脸又黑了,看着蔡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老匹夫又打朕私库的主意! 皇帝正想说用国库的银子增修水利,那边礼部尚书周大人又道:“陛下,臣有本启奏,今岁科举的人数比往年更多,考舍还得增建。”自从两大海盟带了经济增长后,百姓有钱了,读书人就多了起来,因此这几年参加科举的人数,一年多过一年,考舍不够了,得增建。 皇帝脸黑,好嘛,又十万两没了。 然后兵部那边,又提出要换购兵器、马匹,这个花销就大了,几十万又没了。 百万两银子根本不经用。 皇帝脸黑了又黑,从自己的私库拿出三百万两银子,填充国库。 “海盟那边,由户部负责,叫两大海盟辅助工部修建水利、河堤。”这意思就是,增建水利,由两大海盟出钱。 蔡珅用震惊的看着皇帝,一副:你现如今这么不要脸了! 要知道,去岁修建水利,大头就是两大海盟出的,还购买了一批粮食,免得出现粮荒。今年又叫人家出钱,蔡珅这样黑心肠的,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可能是蔡珅震惊的神色太明显,皇帝也想起去岁的事情,但他脸皮厚,半点不好意思都没。 但底下的勋贵不乐意了,耀星海盟是他们集资办的,皇帝现在割的是他们的肉,他们怎么可能同意,一个个叫屈。 鸿昌海盟那边,徐乐虽然不能上朝,但朝中替她说话的人也不少,第一个开口的就是蔡珅:“陛下,鸿昌海盟那边只怕没钱了,去岁除了修建水利外,户部还找鸿昌海盟借了一笔钱,给边疆兵丁添置冬衣,现如今货款还没还。”这意思就是,去年借的都没还,今年还借?人家也不一定借了。 皇帝惊了,户部还欠钱! 第64章 宝钗出海 最后,大朝会在蔡珅被皇帝责骂中结束,因着户部欠鸿昌海盟钱的事情,皇帝骂了蔡珅好久。 蔡珅被骂得,当场就要退位让贤。 朝臣连忙劝,户部这深坑,只能他填。 皇帝也被吓住了,毕竟损了三百万的私房钱,他只是想发发牢骚而已。 蔡珅这个户部尚书他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一个守着国库又不乱花钱的,实在是太难得了,皇帝还没想换人。 最后,蔡珅也见好就收,没再提这话。 下朝后,皇帝愁呀,批折子的时候都在唉声叹气。 兕姐儿捧起茶盏,递到御案前,皇帝接过茶水,饮了一口,兕姐儿道:“陛下何故忧愁?今日都叹了七八次气了。” 皇帝道:“朕愁呀,当年国库拢共只有二三百万的时候,朕愁,现如今一年两三千万的库银的时候,朕也愁呀,这么些钱,怎么就省不下一星半点儿,每年都要拿朕私库的银子填。”钱多钱少都不够花,皇帝都快要愁死了,他的银子都花哪去了? 兕姐儿轻笑道:“原来陛下是因此而叹气,叫臣说,国库钱银不够用,都是因为陛下爱民如子,每年都为百姓减赋税,这赋税一减就得从旁处补。陛下每年都叫人兴修水利,筑造堤坝,这一笔笔的都要银子,还有边疆的兵丁,每年能拿到饷银,能吃上饭,穿上厚实的衣裳,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陛下对子民的恩德,陛下想让百姓过得好,这国库里的银子,可不就不够用了。” 皇帝虽然多疑又薄情寡义,但不得不说,对于老百姓来说,他是一个好君王,年年减赋税,隔三差五的免徭役,这是前两代君王都做不到的事,也是国库有钱,皇帝才能施下仁政。 皇帝听了兕姐儿的话,脸上露出了两分笑:“你这丫头,是个油嘴儿,只会说好听的话哄朕。一天天的,正事不上点心,净会溜须拍马。” 要是旁人听了皇帝这好似斥责的话,估计早就跪下请罪了,但兕姐儿不听,她反而还嘴道:“若臣说的是假话,那臣说的才是溜须拍马,但臣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这是肺腑之言,陛下若是不信臣,不如让夏总管说说,臣说的可是实话?” 夏守忠在一旁笑道:“陈女使说的是实话,陛下仁德,是百姓之福,是社稷之幸!” 他话语落下,勤政殿伺候的宫女、宦官都跪下,高呼:“陛下仁德,是百姓之福,是社稷之幸!” 皇帝忍不住笑起来,他兢兢业业的做皇帝,不就求个好名声,名垂千古。 心情好了,皇帝批折子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徐乐已经得了消息,得知皇帝又将主意打到两大海盟上,就知道皇帝现如今已经不知足了,开始想要蚕食两大海盟。 “去请薛奶奶来,就说我得了两盆玉玲珑跟金盏玉台,请薛家奶奶来赏花。”徐乐对朱鹮道。 朱鹮领命,就去写帖子,请薛宝钗赴赏花宴。 徐乐又对一旁的丫头道:“去请邹大夫来。”自蓁姐儿生下孩子后,邹丽娘就从三皇子府回来了,每日里闷在院子里不出来。 徐乐与邹丽娘说了一歇话儿,将木棉订亲一事告知了丽娘,丽娘道:“订的是哪户人家,家中亲友可好相处?” 即使舍不得木棉嫁人,但邹丽娘知道,这才是木棉该走的正路。因此,对木棉定下的夫家,她也极为关心,怕木棉所嫁非人。 徐乐道:“这人家是木棉自己选的,那人是府中的一个掌柜,家里只有一子一女,其长姐已经嫁人,父母都已有了春秋,木棉嫁进去,就是当家做主的女主人。” “好,这人家选得好,没有妯娌,大姑子也嫁人了,他们小夫妻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奶奶,我这边攒了一些体己钱,劳奶奶帮我置办一份东西,到时候给木棉添礼,我随薛家奶奶出海后,怕是没机会参加她的婚宴了。” 徐乐点头应下:“你放心,这丫头跟我这么些年,我自会给她备一份嫁妆,不会亏待于她。你给的那一份,我给她折成银钱,做压箱钱。” “好。”丽娘眼眶微红,察觉自己失态了,就起身行礼告辞。 徐乐只做没有瞧见,有时候,安慰反而会给人带来负担,倒不如装作不知,给对方留下最后的体面。 薛宝钗那边得了请帖,薛母瞧了就道:“这水仙花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怎么这恭夫人打发人送这帖子来,请你过去赏花?” 宝钗道:“想来是有什么话要跟女儿说,只假作赏花的名儿。” 薛母觉得有理,就道:“那你快去吧,别叫恭夫人等久了。” 宝钗点头。 宝钗到的时候,徐乐便叫人将准备好的花搬到花厅去,两人在花厅说话。 “你这边,可定下了出海的日子?”徐乐问道。薛宝钗早有出海的打算,只是因为事情一件接一件,才将此事耽搁下来,现如今薛家的发展已经到了极限,再扩张就要从那些勋贵嘴里抢肉吃了。 薛家的权势太低,抢不赢那些勋贵,只能寻求向外发展,因此薛宝钗才想出海看看。 薛宝钗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花剪,剪下两支重瓣水仙,插在白玉瓶里,这才回道:“已经定下来了,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宜出行。” “你此去,帮我一个忙。”徐乐也拿起花剪,剪了两支仙客来,放置在篮筐里,准备做个花篮。 “行。”薛宝钗也没有问是什么忙,只一口应下。 徐乐道:“你不怕,我让你做的是杀头的事情,就一口应下?” 薛宝钗笑道:“杀人放火金腰带,杀头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此事能给咱们带来什么利益?” 徐乐看向宝钗,不愧是心怀青云志的宝姐姐,胆子就是大,只要能让她平步青云,是什么事儿都敢做。 也不知道,贪名好利的宝姐姐,是怎么跟清高、不慕名利的林妹妹成为知己的? 宝钗就问道:“夫人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在国内的做的,要托我去国外做?” 徐乐抬眸,这花厅周围的人都清干净了,她说话也不用遮掩,就直接道:“可听闻过燧发枪?” 宝钗摇头:“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只听闻过佛郎机。夫人是要……私造火器?” 徐乐勾起唇角:“在海外造火器,称不上私造。我在海外有几个租地,工厂这些都建造好了,就差一个管理的人。” “夫人所图不小,不知薛家能得到什么?” 第65章 锦带佩吴钩,独骑觅封侯 宝钗放下花剪,摆弄白玉瓶里的花,避开了水仙花汁,这东西有毒。 薛宝钗不蠢,徐乐将主意都打到火器上了,显然在图谋大事,甚至是这江山社稷。因此,她在问,薛家跟其合作,能得到什么好处。 徐乐道:“锦带佩吴钩。” 宝钗思索片刻,有些惊讶道:“独骑觅封侯……可是,我是女子,女子如何觅封侯?” 徐乐嗤笑一声,不屑道:“女子为何就不能封侯拜相?古有妇好,前朝有秦良玉,女子封侯者不是没有,只是他们不许世间传唱女子的美名。” 宝钗手里插着花,眼睛落在了徐乐身上,声音带着几分试探道:“夫人是要做吕武?夫人这是要自绝道途?这因果加身,事成之日,便是夫人天雷加身之日,夫人何必呢?这人间的富贵,哪里比得上仙途逍遥。” 修行者不能参与皇朝之事,若是改了一国的国运,到时候牵扯的因果太多,天雷加身,破了道基,仙途无望,只能转鬼修。 宝钗没想到,徐乐为了人间的富贵,居然要舍弃仙途。 徐乐只道:“大约,我的道,就在人间吧。怎么,薛妹妹是怕帮我了,就绝了自己的仙途?”徐乐抬眸看向宝钗,想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宝钗将花扔进白玉瓶里,在一旁的水盆里净净手,轻笑一声:“姐姐都不怕,妹妹又有何惧?家师曾言,此世我与玉儿是历劫而来,这一身皮囊舍了就舍了。只是,没想到姐姐却有如此魄力,图谋改朝换代。” “改朝倒不必,不过是换一个帝王罢了,毕竟,这朝改也不改都是一个样,倒不如传递下去,以承正统。”有时候,“正统”二字极为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前朝在开国诏书上会承认蒙人皇朝正统,因为只有承认了对方的正统,才能代表自己是承继对方的正统。 “姐姐之志气,妹妹叹服,往日里我自诩有青云志,跟姐姐一比,我这青云志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宝钗净了手,端起一旁的茶盏,“谨以此茶敬姐姐一杯,事成之后,姐姐别忘了妹妹才是。” 金簪之灵,自带杀伐之气,宝钗也想看看,女人究竟能不能成事。她自小聪慧,胜过诸多男儿,可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可惜不是个男儿。” 就连自己的父亲死前,都在遗憾此事,只因兄长不成器,而自己又只是个女儿,撑不起家业。 徐乐净手,端茶回敬。 插花闲谈之间,便定下合作的事宜。 宝钗出海事定,薛家的事务就交由薛宝琴打理,柳湘莲与薛宝钗一同出海。 自与梅家的亲事退了后,因着寻常人家配不上她人才品貌,薛蝌也不愿妹妹胡乱嫁人,薛宝琴耽搁了两年,才再议婚事。 薛宝琴的婚事,说来还与贾老太太有关,当初还是贾老太太为她保媒拉纤,许给了翰林院的一个小翰林。 那翰林与宝玉来往多,两人都是不理俗物的,喜爱吟诗作对,烹茶焚香。 宝玉引其为知己,常带他来往于荣国府,也曾拜见过贾老太太,贾老太太见他性情纯善,家里也小有资产,自己又是个翰林,觉得是个结亲的好人选。 本来,是想将惜春许给他,但王熙凤那边已经为惜春找到了更合适的人家,因此贾老太太才作罢。 后宝琴跟宝钗、黛玉往来于荣国府,贾老太太喜欢宝琴的通透,喜爱得紧,常与她说话闲聊。 老人家,都喜欢给年轻人说媒,宝琴婚事艰难,贾老太太知晓后,便想起了这小翰林,为两人保媒。 这小翰林是乡绅之子,家里有两位兄长,年纪比他大十余岁,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备受宠爱。 又聪明伶俐会读书,才及冠就考中了进士,后来又入了翰林院,本是前途光明,是个良配,但他不喜俗物,在翰林院也只跟宝玉这般没甚上进心的人来往,因此婚事才耽搁下来。 宝琴貌美又有才学,小翰林见了她,便丢了心魂,连连应下这门婚事,丝毫不介意宝琴先前被退婚一事。 宝琴喜欢他的纯粹,也喜欢他的清高不理俗物,便应下这门婚事。 婚后,两人的日子和美,小翰林不喜俗物,宝琴便打理家中事宜,还有他们小夫妻分家时分到的田地铺子。 现如今宝钗夫妻要出海,薛家在京里就没有其他的族人了,就托宝琴夫妇帮着打理薛家事务。说是请宝琴夫妇,实际上真正做事的,唯有薛宝琴,因此宝钗才放心,将薛家托与宝琴,毕竟宝琴是薛家女,不会干出损害薛家利益的事情。 宝钗走的那一日,黛玉带着女儿宝珠送她。 黛玉手里捧着柳枝,眼眶微红:“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宝钗带着和煦的笑容,拉过黛玉的手,将自己做的香囊赠她:“此去,六、七年不得回,妹妹得空了,便给我写信,我得了你的信,定会回你。” 黛玉左手捏紧香囊,右手将柳枝递与宝钗,对宝钗道:“姐姐此去珍重,我听闻海外蛮夷,医术不精,特意请太医院的太医,制了好些药丸子、药珠串给姐姐带上。” 宝钗示意丫头接过黛玉准备好的包袱,对黛玉道:“好妹妹,今儿风大,你且带着宝珠早些回去。你我又不是生离死别,总有再见之日,且别做这伤心的模样,让我瞧着,也怪心疼的。” 黛玉见宝钗坚持,便一步三回头的带着宝珠离去。 宝珠走前,还朝宝钗挥手,滋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大白牙,口齿有些不清的喊道:“薛姨,在海外瞧见了好吃的好玩的,别忘了宝珠。”她在京郊疯玩,脸色比寻常小姑娘黑些,衬得牙更白了。 宝钗没忍住笑出声来,也挥手回应:“定然不会忘记咱们宝珠的。” 黛玉没好气的侧首,用纤纤玉指戳了一下宝珠的额头:“你这丫头。” 宝珠也不恼,只笑嘻嘻的看着黛玉,感觉黛玉周身的伤感情绪淡了许多,宝珠便放心了。 阿娘身子单薄,伤感太久容易伤身,还是笑一笑的好。 像小宝珠一样,爱笑,爱闹,即使生得纤巧,但也健康。 一顿能吃两碗粳米饭。 养了宝珠后的黛玉,哪有时间伤感,这丫头调皮,每日里调皮捣蛋的,黛玉除了修行外,每日里做得最多的,就是去各处逮人。 看这丫头的肤色,就知道她有多调皮了,比当年的惜春更甚。 “阿娘,好久没见到祖父了,明日我们去给祖父请安,好不好?” “你呀,别调皮,多读书,对你祖父来说,就是最大的安了。你说你,怎么这么调皮,谁家姑娘像你……” 那个世外仙姝的林妹妹,在有了女儿后,也不免爱唠叨了。 母女两人说笑着,逆着晨光慢慢走回京郊的道观。 第66章 江南洪涝 春耕未完,江南便传来噩耗,江南各地都出现了强降雨,有些地方因为降雨量太大,引发了山体滑坡,出现了泥石流、山洪等灾害。 即使朝堂先前就组织百姓修建了水渠、水库、塘堰,但降雨量实在是太大,为了抢救农田,江南几地的知府商议后,将洪水泄到江河之中。 黄河中下游地区得知此事后,加急筑造堤坝防洪。 黄河下游,因为泥水堆积的缘故,河床抬高,堤坝年年筑,一年比一年高,危险性也逐渐增加。 两大海盟跟漕帮,与官府一起,将下游的百姓暂时迁走,上游泄洪,下游堤坝虽然加建了,但也有决堤的可能性,为了避免百姓伤亡,只能将人迁走。 官府来迁人的时候,百姓拿着家里的家当,都说破家值万贯,这些东西在官老爷眼里都是破烂,但是在他们眼中,是他们辛辛苦苦置办下的家当,哪里舍得舍弃。 还有那一片片农田,是他们祖孙几代,一年年辛勤耕种施肥,才养成的良田,地里的庄稼才种下去,才抽苗,现如今就要抛下庄稼地离开,老百姓哪里舍得,个个愁眉苦脸,有些人甚至嚎啕大哭,挣扎着想要留下来,却被官兵强制拖走。 “快走,快走!不要命了,你们看看,那河悬得多高,那水要是冲了下来,你们活得了吗?”几个官兵红着眼,拿着棍棒驱赶田地里的百姓,不许他们再逗留。 “官爷,没了地,就没了收成,俺也活不了呀!官爷,求你了,让俺留下来吧,给官爷磕头了!”一个老头子哭着跪下去,不住的磕头,没有了田地庄稼,没了收成,一家老小只有饿死,倒不如留在这里,也许黄河不会决堤呢? “快走,再罗唣,修怪棍棒无情!”一个衙差面色凶狠,半点也不怜老,将跪着的老头拖起来,拿着棍棒驱赶。 “老天爷呀,还要不要俺们活下去呀!” 一时间,到处都传来苦恼、喝骂的声音。 官兵将这几个村庄的百姓都迁走了,有那死扛着不走的,就用棍棒打几棍子,叫他们的家人、族亲拖着走,总之,这几个地区,一个人都不能留。 若是黄河决堤了,此处就是泄洪点。 衙差面色也不好看,不是他们非要这般凶恶,责打百姓。而是不凶恶,这些愚民就不听话,有些死犟的,真的是死也不肯走。 “你们快走,等到了城郊,那里修建了临时庇护所,你们还可以在纺织厂、缫丝厂、肥皂厂找份工,辛苦个三五月,口粮就挣回来了,你们再留在这里等死,倒不如去城郊找工作去!想想妻子儿女,老父母,不要死犟着……” 有许多的衙差推着板车喊话,板车上有一个超级大的喇叭花形状的东西,对着喇叭花柄处说话,人的声音就会放大十数倍。 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听到了纺织厂、缫丝厂、肥皂厂招工一事,想着平日里想进这些厂,难如登天,现如今有机会了,还不赶紧去。 最先去的,总能有些优势,选个好活计。 很多百姓听到城郊招工,也不哭了,用袖子抹了脸儿,就带着家小往城里赶。 城郊高处,草棚屋子连成片,都是最近才搭建好的大通铺。 漕帮的力夫瞧见这一排排的草棚屋子,纷纷感叹两大海盟有钱。 “啧,这海盟就是有钱,这么多的草棚,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说修就修了。” “这点子钱算什么?往年各地有个什么旱灾、洪涝的,海盟出钱出力,帮着朝廷安置灾民,这都是大功德。咱们漕帮的好多兄弟,也跟着出海,说走一趟,能挣下几十两银子,去个三五趟,就攒了好大一笔家业。可惜,俺当初报名,因为不会水,就没选上。” “可不是,额当初也是因为不会水,没选上。后来跟人学水,就学会了狗刨……”说着说着,话题就说远了。 迁来的百姓瞧见这一间间的草棚,还有好几口大铁锅,以及旁边那一袋袋敞开着的粮食袋子,悬着的心,稍稍的放下了些许。 有那么些粮食在那堆着,十天半个月是饿不着的。瞧着,好像……还挺不错。 老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能填饱肚子,他们就满足了。 几个负责安置百姓的胥吏瞧见了,其中一个道:“还是鸿昌海盟的管事有主意,将这粮食一袋袋的摆出来,敞开袋子,让他们瞧见了,这些人就不闹腾了。” 旁边几个记录百姓人数、籍贯的胥吏道:“鸿昌海盟在各地都做善事,这些事情,他们这些管事都是办熟了的,知晓如何快速安抚人心。好了,咱们也别聊了,赶紧去登记吧,这么些人,只怕要登记两三天。” “行,去登记吧。对了,将那些会纺织的女人都挑出来,鸿昌海盟要招女工,他们年年都给县衙捐钱,咱们也给他们行个方便。” “那耀星海盟也要女工,这人手?”有人迟疑的问道。 领头的道:“先紧着鸿昌海盟挑,这次安置百姓,他们出了大头,又给了那么的粮食,人家给了这么多的东西,咱们也不好白拿对不对?” “对的,对的,是这个道理,不好白拿人家的东西,再说了,老百姓想去哪个工厂做活,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人家就选择了鸿昌海盟,耀星海盟那边也说不得什么。”有那机灵的,连借口都找好了。 几个胥吏就叫衙差组织百姓过来登记,按照村落划分住宅区域,男的住一地,女的住一地,老人孩童住另一处,都统一管理。 “登记了的人,都去拿签子,找住处。记住了,前三天免费管三日的饭,一天两顿,巳时到午时一顿,酉时到戌时一顿,三日后,自有人会为你们安排活计做。”衙差又推着那大喇叭,四处喊话。 “青壮一天,管两顿饱饭,五日一顿荤腥,一日二十个铜板;妇人劳力好的,也是两顿饱饭,五日一顿荤腥,一日二十个铜板,劳力差的,一日就只有十五个铜板;女工、纺织工,进厂的,都另算,一月一吊钱,工作五个时辰。老人、孩子也别担心,八岁以下,五十五岁往上的,一天两顿饭,打扫这些草棚,负责烧水做饭。你们前三日的吃食,是由鸿昌海盟捐赠,他们明日、后日来招工,大家别错过了,耀星海盟后日招工。” 这些被迁来的百姓,听到自己有活计做,一日有两顿饱饭,脸上的忐忑与担忧也淡了下去。 能吃饱,能活下来就好。 别的,他们也不敢多求。 第67章 多事之秋 “哼,这些衙差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咱们招收的人,比鸿昌海盟那边少那么多?都是些歪瓜裂枣的老梆菜,那些壮劳力呢?”耀星海盟的管事气急,将招收工人的花名册甩在了地上,显然是对此次的招工不大满意。 几个长工面面相觑也不敢开口说话,他们海盟招不到劳力,那还不是因为人都被鸿昌海盟招去了。 虽然两大海盟说起来好听,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论是从声望还是底蕴来说,耀星海盟都比不过鸿昌海盟。 若不是因为耀星海盟是朝中勋贵联合皇室宗亲一起创办的,只怕连两大海盟的名头都争不上。 自从朝廷开放海贸挣钱后,那些晋商、徽商、闽商、粤商等商帮,都成立起了海盟,虽然比不上鸿昌海盟势力庞大,但这些商帮比起耀星海盟,也不差什么的,之所以不能成为执牛耳者,就是因为背后缺了那么一大帮权贵的支持。 这些商人也不是蠢的,都投靠了内廷,既然都要交“保护费”,倒不如交给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一个。 这些商帮单独带来的利益不如鸿昌海盟,但是加在一起,就远胜鸿昌海盟了。 皇帝私库银子的来源,鸿昌海盟占三分之一,余下的三分之二,各大商帮占七成,耀星海盟只占三成,毕竟耀星海盟等着分银子的人太多了,给皇帝的就少了。 皇帝这几年的私库那是扩大一次又一次,这也是为什么,蔡珅总是打皇帝私库主意,实在是皇帝私库堆积的真金白银太多了,蔡珅这个抠抠搜搜管理国家账户的户部尚书眼馋。 这次江南洪涝,为了泄洪,就将下游的百姓迁移走,蔡珅又从皇帝的私库抠出三百万两白银。 蔡珅非常有成就感的,在自己记账的簿子上写下:某年某月某日,陛下从私库拿出纹银三百万填充国库,陛下仁德,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幸,千古明君当如是,能为其臣,某之幸也! 记账加溜须拍马,两不耽误,等这本册子记满了,等陛下的万寿节那日献上,他肯定十分感动,到时候再抠一笔钱出来,完美! 蔡珅将这本册子宝贝的放在枕头下,在心里算着,皇帝的私库还有多少银子,又预估了一下,各大商会交了多少税,大概的盈利是多少,分润到皇帝手里的钱有多少。 得出一个大概数字,明年可以狮子大开口,要个千八百万的。 这么一大笔钱,足以补上今年受灾地区的赋税与徭役的缺口,再趁太后千秋节,要个四五十万两,今年戍边将士的冬衣就有了,国库又能省一笔。这段时间吐蕃那边不大安分,王子腾那老家伙,估计是又想打仗了,还得备上一批粮草,得想个什么法子,从陛下的私库里将粮草钱抠出来…… 蔡珅想着这些,等房里的蜡烛熄灭后,就慢慢进入了梦乡。 蔡珅这边睡下,皇帝还在勤政殿里批折子,勤政殿燃着百根蜡烛,将殿内照得通明。 江南连着降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大半个月了,钦天监派出去勘测水量的官员回禀,今年江南水量虽然多,但兴修的水库、河塘这些,分担了一部分水量,今年的黄河应该不会决堤,只需要在下游泄洪。 得了回禀,皇帝还不算放心,又让钦天监那边去查看张景珩留下的锦囊。 钦天监的监正得了口谕,又拿出张景珩在闭关前留下的锦囊,打开看了,上面写着:某年,四月十三日起,江南大雨十三日,小雨二十一日,总雨量九百六十七尺零二十八点。 钦天监算了一下,这总水量,是往年春耕的两倍。 张景珩留下的预测天灾的锦囊,基本上都应验了。他只写了江南洪涝,未写黄河决堤,想来分流后,黄河的水量减少,再选择两三个泄洪点,就不会出现决堤一事。 钦天监监正松了一口气,只要黄河不决堤就好。 黄河每一次决堤,饿殍遍地,浮尸遍野,死伤无数,损坏的良田百顷、千顷,造成的损失太大。所以,不管是哪朝哪代,治理黄河都是重中之中。 皇帝得了钦天监监正的回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要黄河不决堤就好。 兕姐儿捧来茶水,皇帝喝了一口茶,放下钦天监上呈的折子,松了一口气,感叹道:“还好,黄河那边问题不大。” 兕姐儿接过少了一半的茶盏,接话道:“既然黄河大抵无恙,下游泄洪点点百姓也迁走了,陛下也不用为此事时时悬心。陛下为着百姓,为着黄河的事情,已经连着熬了三日夜了,身子骨也撑不住,不如今日早点歇息?” 皇帝已经连着熬了两日了,他已有春秋,身子骨也熬不住了,就点头道:“既如此,传水吧。” 夏守忠也连着熬了两日夜,趁兕姐儿伺候的时候,去外面补一补觉。 听了小徒弟禀告,说陛下传水洗漱了,他立即打起精神,叫人准备热水,准备好皇帝的寝衣,伺候皇帝洗漱。 陛下终于就寝了,今晚自己也能睡两个时辰的安稳觉了。 这御前伺候的人,看起来风光,其实都是拿身子骨在熬。 皇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起得比皇帝还早一时辰,睡得比皇帝还晚一时辰。 皇帝是个勤政的,每日里就睡三个时辰,夏守忠这样的总管太监,跟着皇帝,就只能睡两个时辰。 也是兕姐儿来了后,两人能够交替守夜上差,夏守忠疲乏之极的时候,才能补上一二刻钟的觉。 伺候完皇帝洗漱安寝后,兕姐儿瞧见夏守忠眼下青黑的一片,就对夏守忠道:“夏总管也跟着陛下熬了几日夜了,今夜就去睡吧,陛下这里我候着就是。” 夏守忠也确实熬不住了,便承了这个人情,下去休息去了。 兕姐儿在外间候着,看着琉璃盏里那点点烛光,回想着今日自己在折子里看到的内容。 江南洪涝,朝廷忙着救灾,白家军那边,又传出白老将军重病的消息,吐蕃那边就突然犯边了,这时机,未免也拿捏得太巧了。 是白家军内部出现了叛徒,还是吐蕃安插到军中的暗子消息太过灵通? 此事,因为是晚间才送来的加急军情,消息还没到朝堂,把握住这个时间差,倒也能做些谋划。 兕姐儿拔下头上的簪子,扭动簪体,露出鼠须做的笔,又拿出腰间的胭脂盒子,拿笔蘸了点胭脂,提笔,就着豆大的烛光,在米浆纸上写下几行字。 第68章 吐蕃犯边疆 “姑姑,劳你将这东西送到我母亲手中。”兕姐儿将写好的信卷起,放在簪体中,将簪子插在雨虹的头上。 雨虹沉默一瞬,随即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回道:“姑娘,奴婢遵命。” 这一声姑娘,让兕姐儿露出一个笑来,拉起雨虹:“姑姑何必行如此大礼?”现如今也算是收服了雨虹,让她为自己所用。 雨虹知晓,兕姐儿是个有野心有本事的,也算是一个明主,不趁其微末的时候投奔,日后又如何得其中用? 两人很有默契的相视一笑,雨虹便行礼退下,将头上的簪子戴了出去,交给了兕姐儿告诉她的线人。 这件事做完,她也算是上了兕姐儿的船。 半个时辰后,兕姐儿从线人那里得知,雨虹送去的东西没有被打开过,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看来这个人还是可信的。 至于那真正传递消息的纸条,早被线人送了出去,已经到了徐乐手中。 徐乐展开纸条,瞧见上面的信息,眼瞳微微紧缩,有些惊讶。 看来,此次吐蕃来犯,定然是有人泄露了白家军的消息。 这背后的推手,到底是谁? “木棉,传消息给边疆那边,叫他们注意点白家军,查一下,白老将军是不是真病了。”徐乐将纸条放入茶盏中,米浆纸遇水则溶,红色的胭脂将茶水染红。 木棉应是,去鸽子房取了七八只信鸽,将命令传了出去。 徐乐又下令,让鸿昌海盟的商队朝边疆赶去,战争带来的不仅是动乱,也是机遇。 边疆动荡,这个时候粮食、盐、茶一类的,价高且紧俏。 盐徐乐不碰,这涉及到各大盐商,跟朝廷盐政,这些盐商看着风光,其实不过是朝廷养着的“肥猪”,需要的时候就宰杀一头,填补朝政赤字。 粮食与茶叶带来的利润,就足够徐乐赚了。 吐蕃多牛羊,那儿的大地主,跟鸿昌海盟生意上的来往也不少,现下两国发生摩擦要打仗,那些大地主的牛羊就卖不出去了,现在低价收购一批,应该能换到不少的脚力。 在这个冷兵器为主的时代,战马、耕牛是极为重要的,当初打下暹罗,那边种植棉花、养羊还可以,但不能大规模的养牛养马,倒是有些遗憾。 若有大量的耕牛,就能解放大量的劳动力,到时候就能兴建更多的工厂,挣更多的钱。 徐乐借此,给耀星海盟的管理者还有各大商帮的领头人算了一笔账,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着。 算出来的大概盈利,让他们心血澎湃。 “这吐蕃真是个好地方……”宁安伯府二爷喃喃道,他对徐乐画的大饼动心了。 只要是之前吃过暹罗州红利的商人,现在对吐蕃这边肯定会动心,暹罗当时得利最多的是鸿昌海盟,第一个吃螃蟹的,担着最大的风险也得到最大的收益。 “可是,这吐蕃也不是那么好的打的?万一朝廷打不下来怎么办?”粤帮商会的会长迟疑的问道,要是吐蕃好打,当年太宗早就将其打下来了。 吐蕃那里的环境太难适应,好些兵丁去了那里,就胸闷气短、头疼、头晕,严重的呕吐、休克,这也是为什么中原多次对吐蕃出兵,却一直没有将其打下来,他们占了天然的地理优势。 宁安伯府二爷道:“这有什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不是所有人去了那里都会这样,只要咱们给的银钱够多,总有不怕死的人替咱们征战,这些贱民的命不值钱,给个百十两银子抚恤费,多的是人抢着去。”言语间对将士性命的不屑,让在场不少的人都暗自皱眉。 都说商人无情无义,但是能坐到商会头把交椅的商人,不仅是手段出众,人品也是让人信得过的,不然旁的商人如何敢信你?即使你心里真的这样想,也不能说出来,败了自己的口碑与名誉。因此,他们对宁安伯府二爷的话语不喜。 有那想要攀附的肯定不能让这二爷的话落地上,连忙接话道:“二爷高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咱们银子给足了,这些贱民自然会去拼命,到时候吐蕃到手了,那牛羊马匹能带来多大的利益,那金山银山……啧啧,小的都不敢想。” 徐乐坐在主位上,捧着茶盏,用茶盖刮着浮沫,嘴角噙着笑,这笑却不达眼底,她瞟了一眼同坐主位的宁安伯府的话事人,垂眸轻笑一声,不知是讥讽还是嗤笑,茶盏内升起的烟雾,让人瞧不清她具体的神态。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战还没有打,就瓜分起战利品了,商议着如何瓜分吐蕃的土地。 徐乐放下茶盏,曲起食指中指,叩击三下茶案,众人便止了口,看向主位。 “诸位,当初暹罗给大家攒了多少家底,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吐蕃这一次,还只是犯边,这战也不一定能打起来,毕竟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跟吐蕃都只是爆发了小规模的战斗,最终都是和谈、和亲,朝廷那边的大人们,不一定想打,所以……”先激发情绪,再泼了冷水,徐乐故意停顿了一下,看清楚众人眼中的失望后,这才满意的继续道,“咱们还是先看眼前的吧,别到时候战没打起来,投入的钱粮都亏了进去。毕竟,这打不打的,得朝廷的大人们做主。” 说完,她的眼神就瞟向了张二爷,坐在前面的几个商帮的会长,有那注意到的,就开口道:“这朝廷的大人们怎么想的,咱们这等小民不知,但张二爷出自宁安伯府,府上的姑娘又是太子良娣,定然知晓得比咱们多,就劳张二爷给咱们解解惑,这战朝廷到底是打不打?” 话音刚落,就有帮着搭腔的,就道:“李会长说得是,张二爷可是太子的二舅兄,往来亲密,定然知晓这些事,这战打不打,不就张二爷一句话的事吗?大家伙说是不是?” “对,对,二爷一句话的事。” 几个起哄的,在后面说话,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是哪些人在说话,一下子将张二爷架了起来。 第69章 利益动人心 张二爷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徐乐,心里暗骂:这女人,好生的阴险,这是给我准备的鸿门宴啊! 但他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也不曾慌乱,随即笑道:“诸位说笑了,我就一个闲散人,哪里能知晓这国家大事?” 徐乐轻笑道:“二爷何必谦虚,咱们谁不知道,二爷你可是这个。”说着就竖个大拇指,接着道,“宁安伯府那么多的爷,唯有二爷得了那些勋贵老爷跟皇室宗亲的看重,管着耀星海盟,这本事旁人怎能比?” 徐乐这话,看似在夸张二爷,实际上的重点是那些勋贵老爷跟皇室宗亲,显然有人抓住了这个重点,就道:“二爷说不能做主,那咱们就找那能做的,二爷你背靠那些勋贵老爷、皇室宗亲,他们的意思,不就是朝中大人们的意思,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 这搭腔的、捧哏的都齐了,为着利益,众人的默契都不用说,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起了张二爷,将人给架了上去。 张二爷没有台阶下,再说什么不知道,就有点丢份了,就只好做为难状道:“既如此,那我回去便问问老父,朝廷那边是个什么意思?但大家也别抱太大的期待,就如恭夫人所说,朝廷那边的惯例基本上都是和亲。”张二爷不得已承诺去打听朝廷那边的消息。 徐乐笑道:“都说谋事在人,只要那些宗亲不愿意让家里的姑娘去和亲,那这和亲肯定是不成的,陛下的几位公主都有了驸马,唯一未出嫁的昭阳公主还小,只有让宗亲家的姑娘去和亲的,所以这事儿,不还是落到宗亲老爷们的头上了。” 张二爷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转头看向徐乐,声音带着几分冷意道:“那恭夫人的意思是……” 他话还没问出口,徐乐就打断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瞧着张二爷你跟宗亲来往多,想托你帮着走动一下,劝一劝宗亲老爷们?毕竟,那吐蕃的大肥肉,咱们都想吃,但也得有个吃肉的机会,不是吗?这不是想让二爷,赏咱们几口肉吃。” 张二爷脸色黑了,图穷匕见,原来这才是恭夫人召开这场鸿门宴的目的,是冲着自己身后的勋贵与宗亲来的。 见张二爷脸黑了,徐乐也不着急,柔声道:“好二爷,何必动怒?那吐蕃,二爷不是也想要吗?不如这样,今日咱们就定下条款来,咱们也不白让二爷奔波劳累,到时候,马场、草原这些,叫二爷你先挑一块?如何?” 说完,她看向下面坐着的商会会长,众人小声嘀咕商议了几句,就由领头人起身道:“恭夫人说得对,咱们也不让二爷白忙活,这块地,不计入分润里,叫二爷你挑一块好的。”这话的意思就是,这地是属于张二爷的,不是耀星海盟的,是给张二爷的好处费。 张二爷别看是耀星海盟的会长,但他每年的分润确实不多,他只是那些勋贵与皇室宗亲选出来的话事人,真正的权利反而不大,这一块私人的草地,确实让他动心了,到时候这就是他的私产,也不用交到公中,日后子孙后代,也不用靠着主脉吃饭。 徐乐勾唇轻笑,看吧,只要利益够大,不管是“勋贵”还是“贱民”,不都是一样吗?所以,为什么要轻看百姓?为什么敢看不起百姓,是因为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壮丁的性命吗? 散场后,张二爷苦笑着对徐乐道:“夫人好算计,也是某不才,一脚踩进夫人挖好的坑中。今日这鸿门宴,某领教了。” 徐乐微微扬起眉尾,轻笑道:“二爷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一个小妇人,哪里知道什么鸿门宴?不过是利益动人心罢了。二爷瞧瞧这些人,谁不是为着利来的,我可驱使不动他们。” “利之所驱,倒也没错,不过不及夫人对人心的把控。”说完,张二爷就负手离去,道行比人家差,被人算计了,也不过是自己活该。 不过,好处也拿到手了,这坑踩了也就踩了吧。 拿到手的利益才是真的,该想想如何去说动那些人,让这场战役打起来。 “木棉,叫人给忠勤伯送个消息,就说,事情成了。”徐乐道。 木棉捧着茶果,将其放在案几上,对徐乐道:“奴婢这就叫人送信去。” 徐乐点头,又道:“你稍后亲自去青娘的院子,让青娘给煜哥儿准备行囊,明日将煜哥儿送到忠勤伯府上。” 木棉迟疑道:“奶奶,咱们二哥儿年岁还小,真要让二哥儿上战场呀?” 徐乐叹气道:“雏鹰高飞,总得让他自己学会飞翔,他想要做将军,我教不了他,只能给他找个好老师。忠勤伯不管为人怎样,行军打仗方面,在军中能排头名,有这样一个老师,想来他能学到些东西。” 作为母亲徐乐也舍不得年幼的孩子上战场,但是王子腾年纪大了,吐蕃这场战后,王子腾应该就不会再上战场了,那煜哥儿跟着学习的机会就少了,因此徐乐只能狠心,让年幼的煜哥儿随王子腾上战场。 煜哥儿有鸿鹄之志,做母亲的只能支持,尽量为他铺好前路,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就得看他自己。 青娘那边得知煜哥儿要与王子腾一起上战场,心里就担忧不已,让人去药房拿了好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又让人准备护心镜这些防身的东西。 熠哥儿与猊姐儿知晓此事后,各自为煜哥儿准备了一大包东西,徐乐也没有阻拦,这些是他们姊妹兄弟的心意,不管东西准备得合不合适,对于煜哥儿来说都是他们兄弟姐妹的情谊。 熠哥儿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煜哥儿:“上了战场不可冒进,万事以自身为重。” “兄长放心,弟弟一定会小心的。”煜哥儿应声,他也有些舍不得家人,但又憧憬战场,因此欢喜是大于离别的悲伤的。 猊姐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素日里总觉得煜哥儿烦,兄妹两人也时常有争执,但煜哥儿要上战场了,她还是担忧的,且也舍不得他走。 煜哥儿见她哭得惨,也不像平日里那般嘴欠,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反而好言好语的安慰了猊姐儿两句,猊姐儿不仅没有被安慰到,还一副见鬼的模样。 煜哥儿被猊姐儿那“见鬼”的神情伤到了,两兄妹又闹了起来,熠哥儿头疼不已,刚才不是还在生离死别吗?现在怎么又闹起来了? 熠哥儿拉架,然后腹背受敌,最后生气了,一人一巴掌,要让他们知道何为长兄的威严…… 第70章 王子腾教孙 吐蕃犯边,白家军那边传来噩耗,白老将军年岁大了,于七日前病逝。 白老将军就是边疆的镇海神针,他为国戍边五十余年,于国有大功。 皇帝就下旨,追封其为定安公,陪葬皇陵,入太庙享太庙祭祀。 白老将军之功,不管是陪葬皇陵还是配享太庙,都是当得的,因此朝臣无一人反驳。 皇帝又下令,让内廷去边疆,以郡王之礼,迎白老将军的棺椁入京。 皇帝的两道旨意宣读完,朝臣无一人反驳。 “众卿家,白老将军仙逝,边疆群龙无首,众卿有何人选推荐?”皇帝问道。 底下的朝臣,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了王子腾。谁叫王子腾是兵部尚书,又是除白老将军外在军中最有威望的人。 王子腾便出列,拱手道:“臣王子腾请辞去兵部尚书一职,自请去镇守边疆,为国尽忠。”说罢,就跪下请旨。 皇帝皱眉,论理王子腾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资历够,上过战场,立过大功,但也就是因为他太合适了,皇帝才不愿意派他去。 想到此处,皇帝便道:“爱卿何必如此,你是兵部尚书,哪能说辞就辞?且让朕再想想,旁的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王子腾知晓,皇帝不会轻易放自己出京,就不再挣扎,起身退了回去。 陛下不愿意,那自己便想办法,让对方除了自己外,别无选择。 看王子腾起身回去了,没再跟自己纠缠,皇帝神色好了些。 兕姐儿在一旁,注意到皇帝的神情变化,看了看王子腾,又看了看武官那一列的其他官员,心中就有所明悟:陛下这是不愿意让忠勤伯离京,更不愿意让忠勤伯再次领兵。 有聪明的人看出来,皇帝不愿意王子腾再领兵,就机灵的推荐了其余的人去。 四皇子跃跃欲试,他自来爱武,想做个如“冠军侯”那般的大将军,封狼居胥,名垂千古! 三皇子注意到了四皇子的神情,心里冷哼一声:这个蠢货还想领兵,父皇是不会允许的。 五皇子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看向太子。 皇帝也看向了太子,问道:“太子,此事你如何看?” 太子突然被皇帝问询,有些慌张,他哪里有什么好办法?慌乱间,瞧见五皇子对他张口,他仔细辨认五皇子的唇形,连忙回道:“回父皇,儿臣觉得,白翎将军就不错,他是白老将军之子,又跟随白老将军征战多年,论资历论能力,都是合适的。” “嗯。”皇帝应声,太子见皇帝听了自己的话,还算满意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便朝五皇子露出一个感激的神色,要不是五皇弟提醒,自己倒是忘了,白老将军死了,他儿子、孙子还在边疆,由他们领兵,再合适不过了。 三皇子瞧见了太子跟五皇子的眉眼官司,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的讥讽。 这样的蠢货,居然也能做太子,老天不公呀! 王子腾嘴角也微微勾起,陛下是不会让白翎领兵的,白家已经在边疆待了近五十年了,边疆那边都传出了白家军的名头,显然是只认白家不认皇帝了。 依照陛下的性子,白家定然会被传召进京,白老将军的葬礼,就是召白家人入京的最好借口,陛下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白家不在边疆,又没有个人能震慑住白家军的,边疆定然会出现动荡,再加上吐蕃来犯,陛下不得不派人去边疆,到时候,除了自己,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王子腾便不再说话,到最后,自己终究还是能得偿所愿的。 下了朝,王子腾回府后,跟王二太太说了几句话后,就去了演武场。 见煜哥儿拿着长枪舞得虎虎生风,王子腾也来了兴趣,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杆银枪,对煜哥儿道:“来,咱们爷俩儿练练。” 煜哥儿眼睛一亮,提枪刺去,王子腾不慌不忙,枪尖一挑,将将迎面刺来的长枪挑开。 “来得好,就是不够快!”说着,王子腾就转动银枪,朝煜哥儿刺去。他出枪极快,招招朝煜哥儿的面门刺去,长枪宜远攻,近防受限,煜哥儿心神紧绷,稍稍分了心神,这枪头就朝自己面门刺来。 王子腾道:“煜哥儿,记住了,在战场上,招式不重要,用最快的方法杀死敌人,保存自己的体力,这才是重中之重。只要是能杀死敌人,即使是下三滥的招数,都是好的。” 王子腾见过太多少年将军,为着体面,跟那花把式,浪费体力。要知道,上了战场,哪有那么多的花把式,能杀敌的招数就是好的! 若论武功,煜哥儿跟着徐乐修行过,虽然没能迈入道途,但武功远高于一般的武林高手。 论理,煜哥儿应该比王子腾强才是,但王子腾上过战场,斩杀过多少的敌人,浑身的杀伐之气,不是煜哥儿这个未见过血的小儿能承受的,能慌乱的迎战王子腾,已经是极限了。 就在王子腾的长枪要刺中煜哥儿咽喉的时候,长枪立时止住,瞧见煜哥儿额间流下的冷汗,王子腾收回枪,对煜哥儿道:“记住这生死间的感觉,上了战场,你就会发现,生死也不是令人恐惧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只记得怎么杀人了,忘记了恐惧。 胆怯者,往往是死得最快的。 煜哥儿用袖子擦干头上的汗,缓过神来,有些兴奋道:“祖父,方才那是什么枪法,如此厉害,孙儿想学!” 王子腾见他这么快就缓过来了,心中满意,是个好苗子,哈哈的笑道:“哪有什么招式,这些不过是老夫在战场上常用的杀敌方式,想要用更少的力,让敌人失去行动力,就朝敌人的薄弱处使劲儿。上了战场,那些将军都着盔甲,刺他身上,用劲大,还不一定能刺穿对方,倒不如朝他们咽喉、面门、眼睛处使劲儿,这就考验准头了……” 王子腾拍着煜哥儿的脑袋,将自己在战场上积攒的经验分享给煜哥儿,日后煜哥儿就是他的继承人了,可不得好好教导吗。 王家在王子腾死后,至少两代人不会从军,但军中的人脉也不能丢,因此煜哥儿就是王子腾选中的继承人,不是王家人,却与王家沾亲带故。 第71章 黄河决堤 “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骑手策马扬鞭,身后尘土飞扬。 集市上的人连忙让开。 “哪里出了事儿?” “肯定是出大事了,八百里加急事情能小吗?” “不会是要打仗吧?” “不知道,咱们还是赶紧去买些粮食,要真打仗了,粮价肯定要涨。” “哎哟,遭瘟的,怎么又要打仗,赶紧去买粮。” “嘘,小声点,要是没打仗,你这话传了出去,要以妄言之罪坐牢的。” “好好好,不说了,快去买粮吧。我大姨夫的堂侄儿在府衙当差,说吐蕃那边犯边,肯定要打仗。” “不一定吧,江南那边不是遭灾了吗?有可能是江南那边出事了。” 百姓议论纷纷,有那消息灵通的,在粮价上涨前,就去粮店买上一些粮食。 “报!八百里加急!” 小朝会还没散去,一个兵士,手持金牌,快步跑入殿中。 守在殿外的侍卫,无一人敢拦。 “报!八百里加急!” 兵士单膝跪地,喘息声不止,显然是跑急了。 皇帝看了一眼夏守忠,夏守忠连忙亲自小跑下御阶,拿过兵士手里的折子,再小跑上台阶。 文武大臣都面色不好,八百里加急,定然是发生了大事,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吐蕃趁白老将军病逝,打过来了? 这样想的官员不少,王子腾不禁暗自攥紧拳头,脚都迈出了半步,只等皇帝一开口,就出列自请出征。但又沉下心来,想了想,边疆那边白翎还在,吐蕃应该不敢大规模出兵才是,最多是骚扰边疆。 随即,王子腾暗暗吐出一口长气,收回迈出的脚,归位。 不是吐蕃出事了,那是什么事情,需要八百里加急! 皇帝看完折子,脸色大变,惊怒道:“黄河怎么会决堤?传钦天监监正!” 兕姐儿跟夏守忠站在皇帝身边,听到“黄河决堤”都震了震,都露出一抹惊异之色。 黄河怎么会决堤,钦天监不是说,今年雨势虽然大,但泄洪及时,黄河能容纳那些泄洪量,不会决堤的,怎么突然决堤了! 站在前面的朝臣都听到了皇帝动怒的声音,也听到了黄河决堤的消息,户部尚书蔡珅身形晃了晃,有些不可置信道:“黄河怎么会决堤?” 黄河决堤了,那黄河下游要死多少百姓,淹没多少良田。 黄河下游,现如今已成汪洋,无数的农田村庄,都淹没于洪水中。 当初泄洪的时候,迁移走不少的百姓,现如今的死伤不算重。 但一些本来不在泄洪点的位置,也已经被淹没,洪水来得又急又快,不少人被卷入洪水之中,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哀嚎遍地,尸横遍野。 “快!快救人!” “漕帮的船到了没?这船上装不下人了!” “漕帮的人来了!船来了!” “管事,咱们海盟的人也来了!” 鸿昌海盟那红色的星旗飞扬,为灾民带来了生机。 “快救人,快救人!牵网拦人,那浮木上还有人,快去救人!” 妇人背后背着婴孩,死死的抱着一块浮木,她已经脱力,依旧死死的抱着,被救起的时候,神智都已经不大清醒了。 “这里有孩子,快来人。” 被救起的难民中,有几个妇人听见有孩子,连滚带爬的过去,将哭泣的婴孩抱在怀里。 将湿透的襁褓剐去,妇人们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婴孩,那孱弱的喘息声,代表孩子的状况十分的不好…… 船上哭声一片,一些缓过劲来的灾民,一边抹泪,一边帮着救人。 还有些绝望的窝在甲板上,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什么都没了,家没了,田地没了。 父母兄弟、妻小\/丈夫儿女,全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为什么?朝廷不是说黄河不会决堤吗?为什么洪水还会来? 皇帝因为黄河决堤震怒不已,问责钦天监监正:“你不是说黄河不会决堤吗?你不是说只需要泄洪吗?黄河怎么会决堤?万千百姓受苦,你该当何罪?” “陛下,已经有五地泄洪成功,黄河水量下降,怎么可能会决堤!” 钦天监监正都是懵的,黄河怎么可能会决堤?钦天监派出去的人,经过再三的确认,只需要在七处地方泄洪,黄河就不会决堤的。现如今已经有五处地方成功泄洪了,黄河水量都降了,黄河怎么可能决堤! “朕也想知道,黄河怎么会决堤,黄河下游那么多百姓因此丧生,你罪该万死。”皇帝震怒,恨不得当场宰了钦天监监正。 “臣罪该万死!”钦天监监正匍匐在地,若真是因为自己没有估算好黄河水量,导致黄河决堤,百姓受难,自己确实是罪该万死,因此他连求饶都没求饶。 这时候,林如海站了出来:“陛下,现如今最重要的是赈灾。黄河决堤,淹没村庄农田无数,百姓还在洪水中挣扎,还是赈灾为要。” 户部尚书蔡珅也站了出来:“陛下,臣这就传令各地调派粮食物资,送往灾区。” 工部尚书也出列:“陛下,臣等立即组织人手,准备车马,将物资送往灾区。” 现如今不是追责钦天监的时候,要紧的是赶紧赈灾。 皇帝道:“来人,传朕旨意,各地立时放粮赈灾。传谕两大海盟,协同官府赈灾;传谕漕帮,协同押运赈灾物资。”对于赈灾的人选,皇帝想了想,选谁去更好。 赈灾对于朝臣来说,是一个肥差,想要去赈灾的人不少,但现在皇帝正在气头上,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开口。 五皇子看了看太子,给对方使眼色,太子最初没有明白,五皇子都快急得张嘴了,太子才明白五皇子的意思。 这个时候,不正是自己这个太子表现的时候吗? 于是,太子出列,自请去赈灾。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太子站了出来。 礼部尚书周大人松了一口气,太子开口了就好,太子自被立为储君之后,没有做出什么利国利民之事,现如今正好借着赈灾,累积一些功劳,这储君之位才坐得更稳当。 看来,太子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蠢钝,关键时刻,还是有些脑子。 周大人没瞧见太子跟五皇子的眉眼官司,只以为是太子脑子终于灵光了。 太子出列后,几个皇子也依次出列,自请赈灾。 三个皇子异口同声:“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 第72章 天灾?人祸! 太子自请赈灾,其余几个皇子也不能落下,都自请赈灾,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皇帝是不会派太子去赈灾的。 五皇子心想,太子乃是一国储君,不可轻动,父皇不会让太子去赈灾。 三皇兄身子孱弱,赈灾是个苦力活儿,他的身子撑不住,父皇也不会派他去。 那赈灾的人选,就在自己跟四皇兄中选,四皇兄跟边疆那边牵扯深,现如今定安公刚去,边疆那边不稳,父皇应该不会轻易放四皇兄出去,那赈灾的人选,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 五皇子虽然平日里在朝堂上是个小透明,但他也是有着雄心壮志的,他有那个心思,就明白只做个小透明是不成的,至少要做些实事,要让朝臣看到他的能力,才有人愿意追随自己。 因此,这次赈灾,五皇子是真心实意的,也立志要将事情做好。 皇帝看看几个皇子,他们年岁大了,也不能一味的圈在京城中,是该历练历练。 皇帝便点了五皇子,几番思量,还是五皇子更适合出去赈灾。 三皇子攥紧拳头,有些不甘,他知晓,又是自己的身子拖了后腿。 太子见赈灾的人选是五皇子,心里也还算满意,至少是自己这方的人。 在太子看来,五皇子生母早逝,自小养在皇后膝下,那就是自己的拥簇,就是自己人,自己日后为君,对方就是贤王,因此也为五皇子说了两句好话。 “五弟做事严谨,想来能做好赈灾的事情。”太子道。 四皇子看了看太子,就道:“父皇,五弟年纪小,又没有办过什么要紧的事情,赈灾这样事关万千百姓的要事,怎么能让五弟去,还是派儿臣去吧,儿臣至少还在六部轮值过。” 五皇子看了看四皇子,心里有些无语,自己没有办过差事,那四皇兄就办过吗?父皇将手里的权力抓得牢牢的,他们几个皇子,包括太子都没办过什么差事。至于六部轮值,哪个皇子入朝,没在六部轮值过? 四皇子的话站不住脚,五皇子连反驳都懒得反驳,直接出列,拱手道:“父皇放心,儿臣定当用心,为父皇解忧。” 四皇子还要说什么,皇帝不给他机会,直接定下了五皇子,又点了东宫的两个属官,与五皇子同去。 五皇子轻轻皱眉:看来,父皇还是想给太子送些功劳。 皇帝扫视了底下的群臣,看到林如海,就道:“林爱卿,勤郡王年轻,没有经验,你带着他做事,朕更放心。” 林如海连忙道:“陛下言重了,郡王龙章凤姿,是陛下教导得好。老臣定当辅佐郡王,办好赈灾事宜。” 林如海可不敢应承带着皇子做事的话,好不容易从太子那条船下来了,又怎么可能上五皇子的船,特别是这五皇子明面上还是太子的人。 皇帝见此,也没有多说,只道:“老五,此次赈灾,你要多听听林卿的建议,不可冒进。” “是,儿臣遵旨。”五皇子拱手行礼。 王子腾看了看还跪着的钦天监监正,出列道:“陛下,赈灾的人选已经定下,臣还有一事不明,陛下容禀。” 皇帝道:“王卿直言就是。” 王子腾道:“臣有一事不明,先前黄河泄洪,一共定下七个泄洪点,上游中游的五个泄洪点,都成功泄洪,为何黄河下游还会决堤?当时是钦天监与工部一同派人去组织人泄洪的,此事不可能作假,那黄河决堤一事,便有蹊跷了。” 来小朝会的都是四品及以上的官员,都不是蠢的,自然明白王子腾话语的含义,这是怀疑,此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工部尚书连忙出列,回禀道:“陛下,工部这边,确实派人勘测过水量,上游中游泄洪,水流从支流引入了渤海。下游水量虽然大,但应该达不到决堤的地步,此事如王大人所言,只怕是事有蹊跷。” 皇帝也不蠢,方才只是气急了,现下冷静下来,也察觉出蹊跷之处,就道:“此事,着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会审。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说着,皇帝扫视群臣,想从这些人面上,看出些什么。 钦天监监正匍匐在地,躬着的脊背塌下,额上的汗滴落在地:得救了。 下了朝,黄河决堤一事,就传遍了京城,朝廷邸报上也刊登了此事。 一些离京近的州府官员,很快就得了消息,开始准备物资,运往京城。 鸿昌海盟那边,也得了皇帝圣谕,让海盟协同朝廷赈灾。 徐乐这边得到消息的速度,比皇帝更快,在黄河决堤之后,海盟的地方管事,就通过信鸽,将此事传回京中。 因此,在得了圣谕之后,徐乐便下令各地分会,将准备好的赈灾物资运往灾区。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木棉你传信各分会,准备一批药材送往灾区。药材的价钱,就走成本价,国难当头,咱们也不好发这个国难财,但也不能做亏本生意。” 钱财可以捐赠,但不能无底线的给,只要成本价,自己已经算是极为有良心了。 趁着国难发财的商人不少,但鸿昌海盟现如今要的是名,不必发这个国难财。 户部那边,想来会给些好处出来。 如徐乐所料,中午皇帝的圣谕才下,晚上户部就传出消息,鸿昌海盟今年的税收,月降可降3厘。 月降了0.3%,那一年就是3.6%,这3厘的税不是胡乱降的,鸿昌海盟现如今一年的税收约八百多万,降3厘,一年就减了24万白银,就抵了鸿昌海盟运输的费用。 户部尚书蔡珅虽然抠,但该出的血,他还是会出的。这一次赈灾,两大海盟加几大商会,很明显真正能顶事的只有鸿昌海盟,所以有什么好的政策,蔡珅第一个考虑的肯定是鸿昌海盟。 至于耀星海盟,能不发国难财,蔡珅就念阿弥陀佛了。 这一次黄河决堤过于蹊跷,蔡珅也不是没有怀疑,他作为户部尚书,在某些事情上,是十分敏感的。 这段时间,耀星海盟动作频频,这后面定然有那些勋贵与皇室宗亲的手笔。 有时候,人心之恶,每每都让蔡珅胆寒。 蔡珅不敢多想,让户部的小吏们,加班加点的打算盘,从各处挪银子,采购粮食、药材、布料、成衣等物送去灾区。 蔡珅又找到内廷的人,去京中各大商会总部拜访,找人捐钱、捐粮,还要派人与督察院的人,去州府县城等地,压制物价,忙得脚不沾地。 第73章 赈灾 户部筹备好一批钱粮之后,林如海与五皇子就出京赈灾,他们刚出京,皇帝随后就派都察院的人去各处盯着,每次赈灾总有贪官污吏朝赈灾银款出手。 户部拨出去的百万赈灾银,能有七十万用于赈灾,都是下面的贪得少。 此次黄河决堤事有蹊跷,皇帝恼怒,只怕这是下面的那些人,为了发财做出的事情,因此发了狠,要抓出一批人,杀鸡儆猴。 兕姐儿抱着一沓的奏折,这些都是分类整理好的,皇帝现在要批的折子实在是太多,一些不重要的折子,就看了兕姐儿整理出的纸条上的内容。 这样看折子,只用看重点,确实减轻了很大的负担。 皇帝看完就批复,夏守忠用印,兕姐儿就在一旁,整理批复好的奏折,将奏折内的纸条抽出,放置在藤筐里,奏折按六部、三司等部门整理好,交到内阁那边,由内阁发放下去。 这一忙,就到了晚膳的时候,夏守忠听到自鸣钟的声音,就道:“陛下,夕食已过,已至酉时,该用膳了。” 皇帝道:“还有多少折子没有批复?” 兕姐儿就回道:“回陛下,六部上呈的折子已经批复,边疆那边的折子,有三封还未批复。其余的,就剩下一些请安的折子了。” “今日倒是批复得快,罢了,摆膳吧。”皇帝起身,坐久了,脖颈、肩膀等处都僵硬了,起身的时候咔咔作响。 “是。”夏守忠应声,就叫人摆膳。 兕姐儿整理御案,看到藤筐里满满的一筐自己写的纸条,嘴角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笑意。 人都是有惰性的,这些时日,因为边疆与黄河接连出事,奏折的数量比往日多了一倍有余。 为了节约看奏折的时间,皇帝就下旨让兕姐儿如整理请安折子那般整理其余的奏折,这样自己批复起来快,能省下一些精力。 只几天的时间,皇帝便习惯了这样批复奏折,兕姐儿也看到了更多的奏折,对朝廷的了解也更多。 学到的东西,也更多了。 皇帝批复的奏折也是兕姐儿整理的,兕姐儿就看皇帝的批复,思索皇帝为何这样批复,这样批复的用意何在?如果是自己,自己会如何批复,对照着皇帝批复,与下面臣子的反馈,对照哪种处理方式更恰当。 兕姐儿整理好奏折,便下去用饭了,今日是夏守忠伺候皇帝用饭,兕姐儿就能趁这个空歇,休息一会儿。 晚间就是兕姐儿上夜,夏守忠休息。 皇帝用完膳,又去后宫走了一趟,去了刘贵人处,跟娇俏可人的刘贵人,享受了一番闺房之乐。 这刘贵人就是先前的刘宝林,因为得宠,短短两年,由从八品的宝林升到了从六品的贵人,对于一个宫女出身的后妃来说,这位份升得不可谓不快。 要知道,皇帝对于后妃的位份是有些吝啬的,现如今妃位就两人,一个是当初直接入宫就封妃的南安郡主,一个是刚升上去的温妃,其余的,几个皇子的母妃都只是九嫔之一,可见皇帝对后宫位份把控之严。 刘贵人现如今是后宫最得宠的,她年轻漂亮,性子娇憨可人,又惯会撒娇卖痴,最得皇帝喜爱。 皇帝还承诺,只要她有了身孕,就给她升位份,居一宫侧殿。贵人之上是嫔,嫔位可养育公主,嫔之上就是下九嫔的充仪、修媛等,便可养育皇子。 刘贵人就盼着自己能生下一个皇子,一跃至下九嫔,可居一宫侧殿。现如今宫中主位少,即使是住侧殿,差不多也是主位的待遇。 皇帝在刘贵人那里享受了一番,再回勤政殿批复折子,回去的时候,兕姐儿已经将剩下的请安折子整理好。 皇帝今日有些疲乏,批复太多的折子,手腕有些酸胀,不想写字,就道:“剩下的折子,兕姐儿你念给朕听。” 有重要的事情的,皇帝就动手批复,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放置在一边,到时候统一批复一个“已阅”,直接发回去。 夏守忠给皇帝按摩拿捏肩颈,又叫人端来热水,给皇帝热敷手腕。 兕姐儿念完两本折子,皇帝发出喟叹的声音,对夏守忠道:“使点劲儿,这几日坐久了,朕只觉得腰酸背疼。” 夏守忠道:“陛下,要不叫太医院的太医,捏拿一番,或者是施针调理一二。” 皇帝道:“算了,就这么几本折子了,批复完,朕就休息去了。”皇帝就是疲乏了,不想动弹。 兕姐儿一本奏折接着一本读,直到口干舌燥,才将这些奏折读完。 皇帝点头,察看奏折中的纸条,与兕姐儿所读无差异后,便放心了几分。就拿起朱笔,开始批复。 批复完这些奏折后,皇帝突然问道:“林如海他们,可到了?” 兕姐儿愣了一下,随即回道:“按行程,五皇子与林大人,还须三五日才至。” 皇帝“嗯”了一声,就道:“就寝吧。” 夏守忠就叫人准备热汤,伺候皇帝洗漱。 “守忠,你觉得太子如何?”沐浴的过程中,皇帝突然问道。 夏守忠心头一颤,颤声回道:“回陛下,太子殿下自然是极好的。”都被立为太子了,当然得好,除了皇帝,谁又敢说一句不好。便又追加了一句,“奴才卑贱之人,如何敢妄议储君?”说着,便拿丝绸为皇帝擦拭肩颈,更加的毕恭毕敬。 皇帝叹息一声:“可朕却总觉得太子……”话语没有说完,但夏守忠听出来了,皇帝是不大满意太子近期的表现,他一个奴才,哪里敢跟皇帝讨论这些,就只闭口不言。 皇帝没将话说出来,做奴才的就只当没有听见。 沐浴完,皇帝便就寝了。 夏守忠今夜不守夜,皇帝也是知晓的,就道:“你下去吧。”这意思就是叫夏守忠下去,让兕姐儿进殿伺候。 夏守忠便躬身退下。 兕姐儿进殿前,与其擦肩而过,听见夏守忠的提醒:“太子。” 脚步不停,夏守忠就退了出去。 兕姐儿进殿,准备伺候皇帝躺下,皇帝却道:“将孝武本纪拿来,读给朕听听。” “是。”兕姐儿就去外书房那边拿书,孝武本纪是皇帝最喜欢读的史书之一,兕姐儿也常念此书。 念了几页书后,皇帝突然问道:“你觉得太子如何?” 第74章 牡丹纹料子 “臣惶恐,臣一介女流,如何敢妄议太子?”兕姐儿屈膝行礼,面露惶恐。 皇帝摆手,让她起身:“不过是闲聊罢了。” 兕姐儿起身,脑子疯狂转动,思索皇帝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难道是对太子有所不满了? 最近,太子参政,也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却不知,在皇帝看来,平庸就是太子最大的错,也是他对太子最不满意的地方。 “太子殿下孝心可嘉,每日里给陛下与皇后娘娘请安,晨昏定省,风雨无阻。”皇帝一定要一个答案,兕姐儿斟酌了一下,从最不出错的地方回答。 夸一个孩子孝顺父母,怎么也不会出错的。 皇帝听了,想起太子平日里的孝顺,叹了一口气道:“太子确实孝顺。”只是不知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是为了自己的皇位孝顺,还是孝顺的是自己这个“父皇”呢? 皇帝最是多疑,即使兕姐儿说太子孝顺,他也觉得这孝顺不是真心,而是为了他屁股底下的龙椅。 兕姐儿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冷意,心中一凛:陛下越发多疑了,听闻从前的太上皇在位时,便是如此。是子肖父,还是为帝者皆是如此? 皇帝又跟兕姐儿说了些闲话,提及了后宫颇为受宠的刘贵人,就道:“这丫头最喜锦衣华服,朕的私库里,还有一卷海外来的棒槌绣,你明日里找出来,给刘贵人送去,再送两瓶茉莉水去。” “是。”兕姐儿领命。 皇帝又想起许久未去看温妃与昭阳公主了,就道:“库房里,还有一副棒槌绣的桌面,给昭阳送去。再拿上几卷好料子,给温妃送去。”给了迎春,妃位上的南安郡主不好薄待,又接着道:“良妃那也看着挑些东西送去。” “是。” 兕姐儿领命,随即伺候皇帝睡下,用小扇子扇灭皇帝床头的琉璃灯内的蜡烛,内殿陷入黑暗之中。 放轻脚步,兕姐儿出了内殿,就去了外间。 叮嘱了几句守夜的内宦跟宫娥小心伺候,就带着锦心去皇帝私库,将皇帝要赏赐后妃的东西寻出来备着。 皇帝的私库内,珍宝无数,烛光映照下,珍宝玉石熠熠生辉。 锦心跟三个小宫女,一人举着一个烛台,照亮私库的一个小小的角落。 兕姐儿找到了番邦送来的东西,所谓的棒槌绣,其实就是手工的编织蕾丝,制作的时候丝线绑在一个个小棒槌上,才得名棒槌绣。 这东西,兕姐儿自小就见多了,家里的纺织厂,不止纺织布料,也有不少的老妇人做这个的。 这东西对于宫里的娘娘们来说,算不得多珍贵,即使有些棒槌绣上还有许多的珠宝玉石,对于娘娘们来说,也不过是寻常之物。 只不过,这代表着皇帝的恩宠,所以才显得珍贵。 兕姐儿找到了皇帝所说的东西,又挑了一些不出错的布料给良妃,翌日一早,等皇帝起身了,兕姐儿就带着人拿着东西给皇帝过目。 皇帝点头后,瞧见布料里有一卷浅碧色的海水江崖纹的织锦料子,就对兕姐儿道:“你皮肤白,正适合穿着浅碧色,这卷就留着给你裁衣。叫尚衣局那边再选几匹料子,给你裁剪夏衣。良妃那边,她爱花红柳绿的艳色,库房里还有两匹艳色的云锦,给良妃送去。” 兕姐儿先谢了恩,再迟疑道:“库房的云锦,臣昨夜看了,是牡丹花样的……” 牡丹在宫里的意义有所不同,如凤纹一般,都是皇后、太后专用。而且,牡丹原先是归属于芍药的,两者花纹也极为相似,因此后妃为了避嫌,衣裳、手帕都少用牡丹、芍药一类的花纹。 毕竟,好看的花纹那么多,何必为了一个牡丹、芍药的花纹,徒惹皇后这个一宫之主生气。 皇帝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笑道:“无妨,不过是几匹料子,皇后不会这般小气。” 兕姐儿便领命,叫人去库房拿来那两卷牡丹纹的云锦,一卷是折枝牡丹朱湛色云锦,一卷是蝶穿牡丹青梅色的。 那卷浅碧色的织锦料子,已经被宫人拿了出来,拿去尚衣局。 “陛下吩咐,此料子是给陈女使裁衣的。你们做的时候用点心,陛下说女使肤白,最衬这清雅之色,叫你们再选几匹好颜色的料子,给女使裁剪夏衣。”宫娥将手里的布递给尚衣局的秦司衣,将皇帝的口谕说了。 秦司衣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接过料子,连声应道:“陛下吩咐,莫敢不从,只是不知陈女使喜欢什么料子?劳姑姑指点。”说着给宫娥塞了一个小荷包。 宫娥道:“女使平日里,素雅也穿,艳色也穿,不拘什么颜色,料子的话,偏好丝萝、织锦。” 秦司衣听罢,就感叹:“陛下着实器重女使,连赐的料子,都是女使所好。” 宫娥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这哪是陛下器重女使,这料子本来是陛下要赏赐给良妃娘娘的,后来陛下瞧了料子,就说良妃娘娘不喜这素色,喜好桃红柳绿这样的艳色,就从库房里拿了两卷云锦,赏赐给良妃娘娘,最难得的是这云锦的花纹……是牡丹纹的。等良妃娘娘叫你们裁衣服的时候,就能见着了。” 秦司衣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就只作惊讶道:“这牡丹纹,不是皇后娘娘素日爱穿的,当年淑贵妃还在的时候,都不敢用牡丹纹的衣裳料子。”哪里是皇后爱穿牡丹纹,不过是喜欢牡丹纹背后象征的皇后尊荣。 宫娥笑道:“陈女使当时也说了此事,陛下道:‘皇后不是小气人,不过是牡丹纹的衣裳罢了。’陛下爱重良妃娘娘,一两卷牡丹纹的云锦算什么。” 说罢,宫娥便回去了,留秦司衣在那琢磨。 没多久,皇帝赏赐良妃牡丹纹的衣裳料子的事情,就传遍了后宫,还有皇帝当时的言语,也一并传了出去。 良妃得知此事后,摸着那牡丹纹的云锦料子,对贴身宫女道:“将这料子拿去尚衣局,叫她们赶紧裁剪,将衣裳做出来。” 宫女岚苕是随良妃入宫的陪嫁,自是要为主子分忧,就道:“娘娘,这料子穿出去,只怕皇后娘娘那边会不喜。” “不早点做出来,只怕陛下要不高兴了。”良妃哪里不知,自己会因此恶了皇后,但皇帝要推自己与皇后对垒,自己又哪能拒绝?自从父兄去后,南郡王府就没落了,她也早已没了当年的傲气。 皇帝要自己做刀,为了家族,曾经的南安郡主,现如今的良妃,又哪里敢忤逆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