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黏人病娇师兄总对我图谋不轨》 第1章 离奇的天外来声 九霄山下。 “木十二,骨十七,九霄玄品灵根,下一位!” 字正腔圆的吆喝混杂着拖沓交错的脚步声,回荡在挤挤挨挨的龙形长队中,偶有几声干咳吞吐不出的痰,卡在嗓眼儿里,为这煮沸的粥汤又添了一把火。 宫煜在一阵杂乱的喧嚣声中迷迷糊糊揉开眼,似乎是没睡醒,他拿起桌上的斗笠往脸上一盖,又仰头睡去。 【哇擦擦?*?(?*?????)*?这就是疯批反派吗?这腿,这腰,这脸……我可以!】 【真不愧是书里唯一让女主在遇见男主后还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啊。】 【不是,楼上有病吧,他可是大反派,后期差点连男主都干废的死疯批啊!】 【你们这群反派的梦女真是够了,如果不是他,咱们阮阮早就和男主欢喜大结局了,谁是男小三谁不清楚吗?】 【笑死,你家宗门被男女主杀的个底朝天搁你你能不黑化?】 【那是反派他活该!谁让他喜欢咱们阮阮,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为了爱情让三界陪葬吗?这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喜欢?】 【6,小孩姐你无脑仙侠剧看多了吧?敢情三界跟你家担有仇呗。】 【……】 这些忽然炸出来的声音,使原本睡的都不怎么熟的宫煜彻底清醒过来。 斗笠下的脸微微一动,他调动灵力在周围探查了一圈,却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更无什么奇怪的人。 可……刚刚那些莫名出现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天道出问题了? 可他又懒得动,昨晚熬夜杀了一晚上的魔,严重睡眠不足,他现在急需补充睡眠。 想着,他便又沉沉睡去。 少年的身前立还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定河城”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不少修士从山下匆匆走来,只略略瞥了眼那睡在角落里的少年,以及那块破烂不堪的宗门名牌,便径直朝正前方的广场走去,自觉地排在龙尾。 与定河城门前那门可罗雀的惨淡光景形成剧烈的反差。 照往年的惯例,自九霄山以下,这条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几乎被各大商贩承包个干净。 站在山上遥遥往下一望,乌央乌央的,全是黑乎乎的人头。 可有这么一个人,很奇怪,他身手灵敏,动作迅疾,仿佛是在集市上与那些大爷大妈斗嘴磨功磨惯了的。 刚出炉的两只香酥子鸡,还不等老板娘反应过来,那白衣少年便丢下数十枚铜板,手中拎着荷叶,慢条斯理地朝山上走去。 温白一路越过密密压压的人群,最终走到那个写有“定河城”三个大字的牌匾小摊前,将手中的鸡丢给还在酣睡的少年。 “喏,你的鸡。” 刚出炉的子鸡被娇嫩的荷叶包裹着,散发出独有的清香,同时也叫醒了少年饥肠辘辘的肚子。 闻到食物的香味,宫煜猛地揭开盖在脸上的斗笠,看到温白一身风尘仆仆,不免有些疑惑:“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你睡觉的时候。”温白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宫煜身旁。 温白手中折扇轻摇,乍一看还以为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可他扇面上的字,着实让人觉得此人精神可能有点不太正常。 正面画着花鸟虫鱼,极尽山川美景,写的字却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反面画着青山渔翁,道尽萧瑟风骨,却又缀的是“不服你就逝世看”。 是的,试试就逝世。 他们这位大师兄身世不详,年龄不详,实力不详,却有着一双能看透世俗因果的眼睛,上能硬刚破落仙人,下能问候地府全家,还一个字都不带重复的。 想着这些,宫煜看向温白的眼神又复杂了些许。 “怎么了?”温白侧眸看过来,嘴角噙着笑。 宫煜摇摇头,忽而又想起方才莫名听到的天外来声,于是乖乖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大师兄,要不你给我看看脑子?” “你有病?”温白嫌弃地侧开身。 “没啊,我这不想着你月底五十业绩还差亿点么,给你凑个数。”宫煜大大的眼睛,小小的真诚。 “……滚!” “好嘞。” 作为听话的小及时雨,宫煜立马正身,抱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鸡就啃了起来。 啃到一半,他忽然听见温白开口道:“要不……我还是帮你看看脑子吧?” “哈?” 温白捂脸:“蠢货,我都怀疑你二百五的智商是不是都用在练剑上了。” 宫煜依旧低头吃着鸡:“那倒不是,还有干饭。” “……脑袋递过来。”温白有些无语。 可宫煜此时却犟脾气上身了,一个闪身翻到外面:“我不,刚刚的你对我爱搭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此话一出,温白的脸更黑了:“好小子,你是不是又偷看老祖日记了?这些浑话你都是从哪里学的?” 宫煜眨眨眼,正想继续跟温白斗智斗勇时,天外来声再度袭来。 【嘶~,古人都这么潮的么?这个老祖我怎么没在原着里看到过啊?】 【也许博主魔改了?不过这段为洗白反派洗的也太明显了吧!反派后期那么疯批的一个人,前期怎么可能是一个傻白甜?!】 【反派只是没心眼儿,又不是傻,原着里描述的他前期就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儿好吧。】 【不对,家人们你们找到这个博主的ip了吗?我这边怎么显示查无此人啊?】 【卧槽!我刚看了一下,就连原着作者也是查无此人!刚才我还纳闷儿这直播怎么突然就从我手机里冒出来了呢。】 【细思极恐啊,细思极恐……】 也就在宫煜愣神听天外来声的这一段时间,温白已然来到他身后,温凉的掌心如同一团冷玉,冰冰凉凉,在这燥热的午后很容易平复躁动的心情。 “怎么了?可是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虽说说的是“看”,可温白却捂住了宫煜的耳朵。 眼中依旧迷离着些许笑意,但并不深,仅仅悬浮在表面。 “其实大师兄你可以不用来的,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可以处理。”宫煜从温白的怀里挣脱出来。 温白眉梢微挑:“我不放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敲着折扇,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 “这有什么不放心,我总不至于蠢到被旁人三言两语就拐跑了吧。”宫煜说着就要迈脚离开。 温白勾起唇角,视线从山下长阶上收回,脚步只稍稍一顿,便再度扯住了宫煜的衣襟。 然后,伸出邪恶的九阴白骨爪……又搭在了宫煜肩上,掌心骤然发力,毫无负担地将宫煜一身浩然正气压了下去。 “大师兄你……” “别动,”温白俯身,贴着宫煜脸颊的轮廓,轻轻哈出一口气,“它们来了,你昨日斩魔真气乱窜,易暴露,我暂且帮你压制一会儿。” 宫煜顺着温白说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一名弱如扶柳的书生有气无力地迈上最后一节台阶。 那书生嘴唇发白,面色铁青,眼底下堆积着一团厚厚的乌青,像极了十天半月没睡过一次好觉,身形虚浮,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长眠不起。 而在他的背上,正趴着一名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她半边脸颊皆被长发遮挡,看不清楚,可露出的另外半张脸却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发后还挽着一根蝴蝶流苏,随着书生的动作,流苏也轻轻碰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情此景,和谐是真和谐,诡异也是真诡异。 幸好旁人同他们定河城中的人不一样,看不见此书生背上的妖媚女鬼。 不然此时定是一片混乱,若是再惊动各宗长老,今日这事怕是不好收场了。 宫煜微微蹙着眉心,虽说他们定河城一直都在默默地守护着空灵界,肃清界内界外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妖魔鬼怪,但修真界里知道他们存在的人却少之又少。 准确来说,他们定河城这个秘密,除了四宗掌门,以及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老,几乎没人知晓。 山上依旧款款躁动着,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名羸弱的书生。 于是,在宫煜的视线中,那名女鬼忽然开嗓如银铃般笑了起来。 接着伸出森森白骨的手,精准地掐住了书生的脖子! * ps:双男主,误入的姐妹,赶!紧!跑! 年上白切黑老父亲攻?疯批沙雕美强惨受,宫煜是受!是受!是受!(虽然前期会很攻,但也没办法取代他在下面的事实)( *?w?) 双强,偏恐怖向,胆子较小的宝子谨慎观看。 前期伏笔较多,喜欢的宝子可以二刷哦~ 比心 第2章 你在外面就是这么宣传我的 【不是,有没有课代表来给朕解释一下,反派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啊?怎么露出那副表情?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咳咳,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你们以凡人的视角去看那些外界生物自然是看不到的,容贫道给你们开开法眼。】 【稍等一会儿哈,山里网不好,施法慢半拍,诸位可不要学我啊,一定要相信科学。】 【我去!怎么一群菜鸟里还混进个真大师?】 【切,你们就可劲儿吹吧,反派可会装呢,真真是,像他们这群名门正派,还一个个都自诩正人君子,虚伪的很。】 【可不是么,看看电视剧里那些大反派,哪一个正派是个好东西?反观那些大魔头,却是心系苍生,愿意为女主奉献一切,而那些君子却为了苍生要杀害男主,谁对谁错我不说。】 【呃……都说不能看那些无脑工业糖精仙侠剧吧,看把娃子脑子都看坏了。】 【楼上两位单细胞生物,我是真心觉得你们适合去应聘王妈这个职位。】 …… 听着这吵吵嚷嚷的天外来声,宫煜却无心理会,他一个健步冲上去,在那书生即将要插入人群中时,堪堪扳住那人肩膀。 于是,上一秒还笑嘻嘻的女鬼,立马垮下老脸,满眼怨恨地盯着这个破坏她好事的少年。 书生机械地扭过头,许是长时间未曾活动筋骨,转头时竟还发出“咔嚓”“咔嚓”似老旧零件般破损的摩擦声。 “劳驾?”书生抖动着发白的唇,眼珠子浑浊无光,嗓音也沙哑到极致。 嘭! 这一声动静,砸的周围不少人移眼看过来,他们眼中多是不解,似乎并不明白这书生好端端地怎就挨了打。 其中一个路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开口劝架:“这位兄台,光天化日之下,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街殴打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成何体统?” 这种情况,每每除魔除妖时难免遇到好几回,一来二去宫煜的脸皮也愈发厚了起来,虽然本来就厚的堪比城墙。 他活动活动肩膀,众人本以为这个小年轻是个难缠的主,因此也没想着多管闲事,但叫人没想到的是,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少年,此刻竟指着书生哭天喊地起来。 “哎呀没天理啦!这个负心汉,当初骗我阿姐进门,说是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谁料到,我阿姐一日上山打狼受了伤后便一病不起。 这负心汉见我姐姐坏了身子,便心生不满,人去财空不说,还在外沾花惹草。 可怜我那还在家里牵挂他的姐姐啊,缠身病榻,下葬时还不忘向乡里人问一句他的下落,我的姐姐,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躲在人群里看戏的温白:“……” 无……无中生姐? 哭着哭着,宫煜顺势扒拉了两下自己那本就不太整齐的头发,这样一挠,就显得更凌乱了。 他哭喊着,冲上去,又踹了那书生一脚。 趴在书生背上的女鬼见状,双眼都瞪大了,他抓着书生的皮肉,气的哇哇大叫:“去你的负心汉!这小白脸都死了四十年了,难不成你阿姐是不死老妖?” “碰瓷也得长点心吧,我一只孤寡老鬼没钱没势,有什么好碰的?你没天理,老娘还没天理呢!” 听到女鬼崩溃地破口大骂,温白揉揉太阳穴,旋即传音过去:“她骂你呢师弟。” 宫煜耳边嗡嗡的:“啥?让我再踹她一脚?好吧,这个请求虽然有点奇怪,但我也是有求必应的好人,满足她!” 说罢,他便抓着书生领子,又是踹又是打,而一旁的围观群众,纷纷转过身去,不再看这里的情景。 在他们看来,无非是一个渣男敲诈了人家姑娘,反被人家姑娘的弟弟找上门来暴揍一顿罢了。 该说不说,有弟弟还挺好的。 果真如女鬼所说,这书生死了有些年头,肌肉组织僵硬,打一拳上去就像是打到了一块钢板,尸体疼,人更疼。 又是几拳,疼的宫煜抱着自己的小爪子就吹了起来,龇牙咧嘴::“嘶~,硬的跟大师兄蒸的馒头似的,都能一板砖敲死一只五级金刚鼠了。” 温白手中扇子一合,抬脚踹过去:“你在外面就是这么宣传我的?” 宫煜顿时装疯卖傻起来:“不是啊,我在骂他呢,骂的可凶了。” 温白歪头阴恻恻一笑:“你觉得我信吗?” 打嘴仗归打嘴仗,但主要任务两人还是没忘,温白足尖一点,折扇遮颜,侧身掠出,扇尖只轻轻一点,躁动的广场倏地寂静下来。 宛如时间停滞了一般,弯腰的弯腰,喝水的喝水,干架的干架,时间,空间,都被动地停下,哪怕是只苍蝇,都悬在半空中,无知无觉。 “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温白眉峰一转,扇尖随即抵住书生的额心,快速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缚灵咒,随后快速从腰间挂着的一沓黄皮纸上扯下一张,沉声呵道: “三殿阎罗鬼神畏,拘灵遣将孤魂归!” 但见一阵金光闪过,那书生连同背上的那只女鬼一齐消失在大众视野里。 宫煜还是很有气氛组的自觉的,拍手叫好:“大师兄威武!” 【妈呀,不忍直视,你告诉我他是疯批反派?你说他是主角团里憨憨猪我都信!】 【所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后面才会变成那样啊,没看过原着,求解惑。】 【害,还不是因为女主呗,这书一看就知道是小学生写的,女主就是个万人迷,但凡是个男的看到她就会心生喜欢,一群男的为了舔她打的要死要活的。】 【反派不也一样,没能逃过万人迷的真香定律,对女主一见钟情,后面还为了搏女主一笑,徒手挖了自己的剑骨,结果却被男主那个伪君子趁虚而入,一剑穿心,死不瞑目。】 【啊这……好狗血的剧情,不行,我得去看看海绵宝宝洗洗眼睛。】 【啊啊啊啊!好激动好激动,阮阮宝贝终于出场啦!她和反派一见钟情的场景可是书里的名场面啊!】 听着这些荒诞的天外来声,宫煜只觉离了个大谱。 一见钟情? 这事儿能发生在他这个母胎单身了十几年的老光棍身上? 更何况,他练的剑术需戒女色,怎么说他都不可能动情,更不可能有道侣,也不知是哪个无聊的人,写一本与现实八竿子打不着的书来妖言惑众。 “公子~”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忽然在宫煜身后响起,还带着点懵懂少女的扭捏,“能麻烦让一下吗?” “你挡着我的路了。”姑娘说的极为恳切。 “那……我让开?”宫煜只顿了几秒,便拉着温白往旁边挪了挪,视线半分都没落在那个粉衣姑娘身上。 不知是不是宫煜的错觉,那姑娘好像在他让开后,浑身不可遏地颤抖了一下,似是不可置信,也似是得了什么病,活不久了吧。 这样一想,他不免又挪着步子往温白那边靠了靠,挪着挪着,和温白都快贴着了。 大师兄常说,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的人多半是杀孽较重,若与这种人长期来往,必招灾祸。 他可不想沾染上一些无妄的血光之灾。 可天外来声此刻却显得十分不淡定。 【啊?我没看错吧,反派他竟然……对女主熟视无睹!】 【博主!我的深情对视呢?我的一见钟情呢?我的公主抱旋转360°呢?都被你吃了?!】 “公,公子,我的脚刚刚不小心扭伤了,你能帮帮我吗?”凌阮阮说着,眼角边落下几滴干涩的眼泪。 第3章 给你个白眼自己体会 宫煜最害怕女孩子哭,女孩子一哭他就束手无策了。 他只得赶忙岔开话题:“大师兄,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就一直叽叽喳喳,还时常说一些晦涩难懂的话。” 温白敲敲他的脑袋:“看来真得好好给你看看脑子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 凌阮阮见宫煜与他身旁的男子言笑晏晏,谈笑风生,偏偏就是不理她,心里不免有些生气。 怎么可能,这个人怎么可能一眼都不看她! 要知道,她打小就是被家里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同村不少男孩子每天换着花样来哄她,甚至为了她不惜大打出手,怎么可能有人看了她不心动。 于是,她咬咬唇,正要迈步假装摔倒吸引宫煜来抱她时,一个浑身肌肉的猛男猛地推了她一把,她惊呼一声,接着便迅速调转方向往宫煜那儿扑去。 见状,宫煜挑了挑眉,剑鸣一声,长剑顺势而出,直指凌阮阮咽喉:“别碰我。” 【他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女主摔倒了他都不去扶,还要伤害我们阮阮,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我们阮阮!】 【去你的,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吗?明明是你们女主倒贴往上凑的!(视频)】 【就算这样,他也应该喜欢我们阮阮啊,我们阮阮这么可爱,谁不喜欢,真是爱死了!反派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难怪后面会惨死在男主剑下,活该!】 【呕~,不好意思哈……呕~,抱歉,你家女主这娇妻相我是真欣赏不来,自己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靠男人?】 【娇妻怎么了,娇妻多可爱啊,哼,你们就是羡慕嫉妒,我们的阮阮由我们守护!】 【无敌了这评论区,点开一看,治好了我二十年的低血压。】 【楼上说娇妻可爱那位,这边建议你左拐进民政局,好好当你的娇妻,带孩子做饭洗衣服去叭。】 经过这几次的磨合,宫煜差不多已经完全适应了天外来声的存在,其实有时候听他们吵架他还觉得…… 怪有趣的嘞。 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谁是乐子。 凌阮阮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快速倾斜,往一旁站着的温白倒去。 只见温白挑了挑眉,手中折扇往空中一掷,离了手的折扇在空中快速飞舞,随着手刀在凌阮阮的后颈处落下,折扇也完美掉落。 最后被温白完好无损地重新捏在手里。 手刀的力度比较轻,因此,凌阮阮并没有如愿地晕过去。 温白面无表情地将打过凌阮阮的手放在宫煜衣服上擦了擦,这才肯去握自己的扇子。 宫煜抽抽嘴角:“……” 眼见计划落空,凌阮阮双眼发红,眼角湿润,似有泪珠滚落:“我不知哪里惹了公子的不高兴,公子竟这般嫌弃我。” 宫煜收剑回鞘,语气冷淡:“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姑娘自重。” “可是……”凌阮阮梗梗脖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宫煜哪里会理会她,转头就拉着温白滚回自己的小摊上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午饭。 “大师兄,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你二师姐掌勺,黑米饭盖白米饭。”温白不动声色地扛起椅子,他已经麻了。 于是,在凌阮阮不甘心的目光中,刚刚还仙风道骨的两名少年,一个将自家宗门的小木牌夹在咯吱窝下,外加两把交椅,宽大的衣袍下是若隐若现的锁骨。 另一个只拎了张桌子,劲瘦的腰身稍稍一转,那木桌便被宫煜单膝顶起,溜进臂弯里。 俩儿活爹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往山下赶去。 而在那常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凌阮阮恶狠狠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牙一咬,将藏于掌心中的小玉瓶又重新塞回衣袖里。 若是懂行的就知道,那瓶子里装着蛊虫,情蛊。 中情蛊者,必会对下蛊者心生爱意,爱的死去活来,非她不可。 如果她方才真的碰到了宫煜或者是温白,那么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有可能听从凌阮阮的命令,反水定河城。 届时,对于空灵界来说,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 一想到这儿,宫煜抿着唇,不免又将手中的桌子攥的更紧了。 前世他就是因为一时好心着了凌阮阮的道,还险些助纣为虐,使“邪魔”差点突破封印,为祸人间。 于情于理,他有愧。 可既然老天爷肯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手刃那对狗男女,以正剑道! “有心事?”温白瞥了他一眼,淡然开口。 宫煜摇摇头:“没,我就是在想膳堂里的狗被大师兄你毒死三百回,你是不是做饭的天才?” 温白拎着宗门大牌和两把交椅,累得气喘吁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是个天才。” 宫煜目光灼灼:“真的吗大师兄?” 温白不忍直视,干脆别过脸:“蠢货中的天才。” “……大师兄,你嫌弃我能不能别嫌弃的这么明显?我那是纯真,不是蠢,关键时刻我很聪明的。” “给你个白眼自己体会( ̄ー ̄)” 宫煜:“o(′^`)o” 夕阳渐落的下山小道上,两名少年逆着光向远处的地平线缓缓走去,他们走的极慢,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很快,好似这窄窄的一条小道,再回首看去,便是一个颐气指使少年的一生。 【莫名觉得这里有点悲凉是怎么回事儿?我的少年郎啊,你回头看看我,只要你肯回头,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狗:虽然我不是狗,但你是真的狗???????????】 【哈哈哈哈……哥,我不是嘲笑你哈,是我牙齿太热了,我带它出来凉快凉快。】 【emm……就我觉得不对劲吗?一只狗能有三百条命?】 【楼上叫你好好读书你偏要进厂打螺丝,这都修真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还没死就从阎王那儿抢回来呗,循环利用,节能又环保。】 【神特么节能又环保。扶额苦笑.jpg.】 听着听着,宫煜还真就抬眸看了眼深邃的天空,不知冲着何处,冲着何人,微微笑起。 哪怕这是梦魇,只要醒来一切未曾重蹈覆辙,他甘之如饴。 第4章 谁上谁下? 定河城位于空灵界最南端,此处人烟稀少,更别说有什么活物,可叫人奇怪的是,自定河城往下一里,那里有个小镇。 或许是因为倒时差的原因,这里的人只有晚上才会出来开门营业,卖的也无非是集市里最常见的东西,但他们所使用的货币不是铜板而是灵石。 八百年前,空灵界还是以各种品阶的灵石作为流通货币,可后来,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护界之战。 那一战,空灵界所有晶矿几乎全都被炸毁,唯有几处地处偏僻且产量非常之小的晶矿得以保存下来。 因此,空灵界不得已改灵石为铜板这样轻便易取材的东西为流通货币,而八百年后,灵石的市场估价堪比黄金。 但像定河城这般,家中有矿的,属实少见,有矿不能采的,就更少见了。 你说它富吧,偌大的宗门自力更生,春播秋收,连件像样的弟子服都没有,你说它穷吧,可它屋后面偏偏还藏着空灵界最大的晶矿。 什么叫财不外露,这就叫! 越过漫长的阶梯,终于看到了定河城大门上那抹刺眼的朱砂红,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两扇木板上的朱砂几乎都掉个干净。 露出里面那灰土土的黄色,远远一看,斑驳,凌乱,又十分不堪。 这条长阶走了这么多次,宫煜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宗门大门都是几根擎天柱外加两头能镇邪的石狮子,而他们宗门…… 弄的跟他老家的皇城一样。 漆掉了也不找工匠刷一下。 又走了几步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干脆瘫坐在地上,微微喘着粗气:“不行了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会儿。” 温白却仿佛跟着没事人一样,轻松地迈步而来,开口笑道:“你这是离宗太久,这点天道威压都能把你打趴下了?” 宫煜撇撇嘴:“这不一样,我现在可是伤号。” 说着,他还不自觉去摸自己后背的脊椎骨,在那根骨头下就是代表着剑意大道的剑骨。 昔日刨骨的疼痛仿佛还历历在目,在摸到那根骨头还完好无损地待在自己身体里时,宫煜漠然了片刻,右手继而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垂眸看着前世这双鲜血淋漓的手,胸口一阵闷堵,后背也发红发烫,一股别样的滋味在心头翻滚着。 真是!他在说什么胡话! 他现在能受什么伤,总不能是下山降服小小的一只女鬼就伤及肺腑,以至于连这一星半点的天道威压都承受不住吧。 谁会信啊。 可温白信,他一脸严肃地收起折扇二话不说抓过宫煜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自肌肤上传来,直抵脑海。 冷的宫煜忍不住想要收回手,却被温白一把摁住:“还乱动!” 这一声喝的宫煜彻底不敢乱动弹了,可温白的脸色却愈发不妙,看的他瑟瑟发抖:“大师兄,好歹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是不是没几日可活的了?” 啪! 脑袋挨了一个响亮的板栗。 温白收回手,有些无奈:“你呀你,你让我该说你什么好,被人下咒了你都不知道。” 宫煜眨眨眼,整个人显得十分无辜:“我又不是修命的,这事儿我怎么会知道。” “但……”他忽而压低声音,神色严肃起来,“下咒需要知道被诅咒者的生辰八字,我的生辰八字我自己都不清楚,旁人怎会知晓。” 温白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你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 宫煜无奈地耸耸肩:“我怎么会知道,听家里长辈说,我阿娘生我的时辰十分诡异,就连道行高深的道长都觉得奇怪。 最后无可奈何我爹便花重金随便买了个好的时辰,让道长盖住我原先的命格,这才遮蔽了天机,一口气活到现在。” 本来温白还以为宫煜随口胡诌的,可等他掐指一算,着实诡异! 他还从未见过哪家孩子诞生的时辰不在十二时辰之内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不在轮回之内,他是凭空出现的,所以才会跳脱在天道范畴之外。 而天道又绝不会允许有违背自己法则的东西存在,必会想尽办法将其抹杀,只能说,宫煜能活这么大全靠他命硬。 可……下咒之人又是如何知晓他的生辰八字的? 除非…… 温白蹙着眉心,心里已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但他也不敢多想,只道:“回宗后你收拾收拾,搬到我房间来住。” 宫煜呆住了:“啊?” 【噗哈哈哈哈!看给孩子吓的,大师兄有时候还真是语出惊人。】 【咳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你们同居是不是也意味着要同床共枕?】 【譬如,谁上谁下?(狗头)】 【废话,那肯定是我们老宫啊,人家年纪小又是剑修,肯定身体力行,大师兄还是算了,一看就是文弱书生,适合躺着。】 【楼上你那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我怀疑你在占反派的便宜,但我没证据。】 不知因何缘由,天外来声忽然就沸腾起来,吵的宫煜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去,还是不去? 可温白的脸却一下子黑了下来,但没过几秒,他又挂上那副文质彬彬的皮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给你下咒的人绝非善类,我需要一些时间解咒,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轻易下山了。” 宫煜点点头,随后又摊开手,好心提醒道:“不过大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你前几天在膳堂研究新型灭兽武器时,顺带连我屋子一起给炸了。” “我现在就算不搬去你屋子,也没地方睡啊。” 此话一出,温白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样倒显得是他的不是咯。 温白尴尬地咳嗽几声,随后低声说着:“该走了,你二师姐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宫煜挑了挑眉,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只双手交叉缓缓跟在温白身后,仿佛是饭后散步的老大爷,稳重又缱绻。 他们的脚步最后停于那扇红色的大门前,只听“吱嘎”一声,老旧的红漆木门缓缓张开,映入眼帘的不是青山绿水,不是刻苦用功修行的弟子,而是…… “啊啊啊啊!阿随救我啊,这鸡它又啄我!” “鸡哥,鸡哥咱们有事好好说不行嘛,诶诶诶,我是真不想吃你啊,我要是吃你干嘛还要趁你睡觉时去逮你,你说是不是?” “……” 宫煜默默地背过身去。 温白摇头叹息。 只是几日不见,怎么宗门里又冒出一群二傻子? 第5章 青戈,我鄙视你 踌躇了片刻,宫煜还是鼓起被红尾鸡全族报复的勇气,右手握上剑柄,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雪亮的剑刃上已然插着一只翻着白眼死气沉沉的鸡。 那鸡羽毛下垂,四肢还依然保持着生前挣扎的模样,或许是死的太过突然,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亓官宜只怔了几秒,便拍手叫好:“好师弟!今晚给你加鸡腿!” 此时,坐在板凳上一直刻着什么东西的青衫女子忽然抬起头,眼眸真诚地看过来:“小侯爷好剑法。” 宫煜微微颔首,不做声,只麻利地上手快速将插在他剑上的鸡取下丢给亓官宜,在抬眸时,却听那女子道: “只不过,你的剑似乎有点不高兴。” 起初宫煜还不信他的剑会这么矫情,连杀只鸡都不情愿了?可他正要收剑回鞘时,手中的剑忽然不受控制抖动起来。 抖着抖着它就一骨碌滚到地上,翻来覆去地打转,此情此景,活脱脱的就像是一个三岁小儿在地上撒娇打滚的模样。 宫煜无语:“……青戈,我鄙视你。” 温白轻嗤一声,迈步越到宫煜身侧,见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觉有趣: “它曾经好歹也是上阵杀敌赫赫有名的杀神剑,如今被你拿来杀鸡,自然觉得委屈,还不赶紧好好哄哄人家。” 宫煜却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我爹以前还用它给我娘劈核桃呢,不就是杀只鸡么,至于嘛至于嘛。” 诚然,一柄有灵智有自尊,有骨气的剑,可以忍受自己被拿去劈核桃,被拿去劈柴,但决然不可以杀鸡。 尤其是黑鸡血,易招邪祟,按理来说,青戈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自然是不怕这些的。 可曾经的杀神之剑,又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下自己的傲骨,去屠宰一只小鸡? 被宫煜又重新握在手中,青戈还在不停地颤抖着身子,似乎心被伤透了,死活不肯进剑鞘。 万般无奈之际,宫煜只好扯过温白的衣摆,仔细将剑身上鲜红的鸡血擦的一干二净,然后又拍了它一巴掌。 “再闹就不是好剑了哈。” 青戈果然不闹腾了,服服帖帖地回到剑鞘中。 反观温白,看看衣摆上的鲜血,又看看宫煜,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它这是什么毛病?” 宫煜摸摸鼻翼:“啊没什么,就是有点洁癖,我方才搞忘记了。” 这点似乎超出了亓官宜的认知,她虎头虎脑地凑过来: “剑本来就是沾血的东西,它竟然还有洁癖?难不成你爹上阵杀敌时,砍下一个敌人的脑袋就拿出帕子给它擦一下吗?” 宫煜附和着干笑几声:“毕竟是杀神剑,有点特殊小脾气很正常嘛。” “我还是不能理解,”亓官宜不太赞同地摇摇头,但也没多想,反而举起手中还在滴血的鸡,看着青戈两眼放光,“三师弟,要不你再用你刚刚那套剑法帮我给鸡拔个毛呗。” “我的剑棍被大师兄用术法给封住了,一时半会儿我也拔不出来剑,不然我早赶在你们回来之前把鸡烫好了。” “你就当是为了我们美好的午饭牺牲一下好啦。” 其实就是想拉个打下手的,毕竟亓官宜的厨艺也不是很好,能将就将食物做熟不煮糊就已经很不不错了。 宫煜以前又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贵族小公子,吃饭这等事向来都是家中的下人来打理,哪里需要他来费心。 一来二去,其实定河城会做饭的根本就没几个。 温白又是个妥妥的厨房杀手,众人实在不敢让他进厨房,不然,宫煜房子的下场就是众人的下场。 但偏偏某个人浑然不觉,自觉地伸出手想为大家分担一点压力:“还是我去吧,师弟有伤在身,不宜剧烈运动。” 闻言,亓官宜拎着鸡往后退几步,双眸微睁:“受伤?怎么伤的?难不成你们此次下山遇到了高阶“邪魔”?” 所谓“邪魔”,就是先前天幕里说的外界生物。 它们不属于任何一方小世界,没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知道,凡它们所经之地,必是腥风血雨,满界阵亡。 空灵界或许是个意外,但也算不上幸运。 毕竟当年那战,他们也同样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譬如,定河城三千弟子,无一生还。 此战获胜后,那些遗留的大佬们便给这种东西命名为“邪魔”,还按照实力大小划分出四个不同的等级。 分别是天、玄、地、黄四阶,那只趴在书生背上,靠吸取活人精气为食的红衣女鬼便是最低等级的黄阶。 “这倒不是,”温白摇摇头,“总而言之,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我虽已有猜测,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只能尽快解开诅咒,找出幕后之人。” 青衫女子微微蹙眉:“什么样的人能在小侯爷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下咒?莫非也是个命道高人?” “难道是……”她看看温白,欲言又止。 不大可能,她摇摇头,以温白如今的造化,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害宫煜,就算借那群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宫煜分毫。 可除了它们,谁又会处心积虑要除掉一个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呢?她实在想不通。 旁人都在着急寻找出害他之人,可宫煜本人却一点也不着急:“对了二师姐,你的剑棍既然被大师兄用术法封了起来,那你如何守门?要不换我去?” 谁知,此话一出,空旷的场地上先后响起三道不同的声音,震耳欲聋。 “不行!” “不可!” “我不同意!” 这其中除了青衫女子的声音较为细弱一点,其余两人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宫煜不解地看着他们:“我刚来宗门时你们不让我守门是因为我修为不高,但现在我好歹也是个化神期的强者,没必要这么担心吧。” 亓官宜摆摆头:“这和境界多少没有关系,但总之,你记着,无论此后三生门发生什么变化,你都不要进去。” “这不仅仅是我们的叮嘱,更是师父的命令。” 一听到这是师父的命令,宫煜只得作罢:“好吧。” 但他忽然又回想起,自己前世进入三生门好像也没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实在搞不懂师父他们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那我去收拾东西了。”宫煜有些闷闷不乐,提剑便要去往自己居住的小山峰。 青衫女子顿下手中动作:“小侯爷是要出趟远门吗?” 宫煜:“不是,大师兄叫我搬到他那儿去住。” 亓官宜“啊”了好几声:“你搬去他那儿干什么?这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叫你搬你就搬啊?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呢。” 宫煜看向天边那座几乎被炸掉半个峰头小山峰,已经习惯了,因此面部表情也没多大波澜:“哦,那是因为我屋子被大师兄炸没了。” “连带着我那座小山峰。” “……” 靓女沉默。 亓官宜抽抽嘴角,指着新出现的小竹屋牛气冲天道:“我修好了……” 话还没说完,“轰隆”一声巨响,上一秒还安然无恙的小竹屋忽然炸开,竹屑满天飞。 温白折扇抵颚,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哦豁,好像又炸了,二师妹,你这技术不行啊。” 亓官宜张张嘴,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青衫女子忽然从小板凳上起身,从后面一把捂住她的嘴。 笑着对宫煜道:“那小侯爷快去快回,我与小亓官先去做饭,就不打扰你们了。” “唔唔唔!!!” 挣脱不得的亓官宜实在想不明白,平日里看起来弱肉不能自理的病秧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她只好乖乖滚去膳堂开始着手准备午饭了。 第6章 就这么水灵灵地抱在一起了? 宫煜的东西其实也算不上太多,除开吃饭的家伙外,就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儿。 两人山峰挨的很近,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温白的竹屋比旁人都要大一些,而且还是上下两层小阁楼,下层吃饭聊天,上层睡觉修炼。 还有自己的小花园,温白平时就爱养些小花小草,顺带养活小猫小狗。 这边宫煜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正欲推门离开时,忽然瞅见床头边的小柜子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按耐不住好奇心,便要伸手去拿。 结果到手一看,差点把宫煜魂儿都吓没了。 话本。 准确来说是一本十分炸裂狗血的话本。 名字叫做《娇娇万人迷今天也在修真界被舔狗男宠爱的死去活来》 只看了眼封面,宫煜就不敢再往下翻了,真没想到,大师兄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可叫他没想到的是,只是这一眼,天幕彻底沸腾起来。 【卧槽!怎么回事?这不是花市的书吗?不对不对,反派这里怎么会有原着?!】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书应该是大师兄的吧?难道大师兄是原着作者?】 【嘶~,我觉得你们说的都不对,这应该算是穿帮镜头吧,看看博主怎么圆回去,蹲个屁股。】 原着?穿帮? 难道他先前听到的那些所谓的男女主都来自于这本书? 这样想着,宫煜便要打开好好观摩一番,谁知,他刚碰到书封页,那话本忽然亮起一阵金光,接着“咻”地一声飞了出去。 正好被迎面走来的温白一把捏在手里。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都收拾好了?” 宫煜却抱着胳膊,身子微仰,往后一靠,他对温白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不免有些疑惑:“大师兄,你平时也爱看话本吗?” 温白淡淡地瞥了眼手中的书,花花绿绿的,只觉得辣眼睛,干脆手一扬,就丢进了身后的鱼塘里。 “你说那本书啊,前些天在外面转悠的时候,被一个算命摆摊的老道坑了,他套着《易经》的书封,里面却是话本,我也是后知后觉。” 这番说辞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宫煜又怎么会轻易地相信。 这些可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 “原来如此。”宫煜熟练地打着哈哈,眉眼中却满是戏谑,一副“我就静静地听你编”的模样。 “那老道想来也是个奇人,能骗到同行,而且还是天命道的魁首,应该有什么能遮蔽天机的手段吧。” 他这样说着,全然是一副浪荡纨绔子弟的神色,脸上的笑更显得人畜无害。 可笑的还没几秒钟,脑袋就挨了狠狠的一下子,温白挑眉道:“再笑,再笑就罚你去后山砍柴,今晚鸡腿也归我。” 一听到鸡腿要没了,宫煜当即敛起笑容,正想嘟囔一句“你好狠的心啊”,“咚”的一声,腿脚忽然发软,整个人如同坠入深涧的大鸟一般,轰然倒在床上。 木制的床发出“吱嘎”一声怪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成两半。 整个过程有些始料不及,温白下意识去拽宫煜,却只抓到一片薄薄的衣襟,在惯性的作用下,他也向前摔去! 吱嘎吱嘎—— 又是一个人的重量加了上来,木制老床开始发出颤抖的抗议。 毫无疑问的,宫煜脑袋着床,撞的不轻,温白倒还好,扑在了他身上,就像是一拳打在海绵上,看似很用力,实际上半点伤害没有。 就在宫煜哎哟哎哟直喊疼时,小屋大门前忽然闪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来人似是惊讶万分,连忙用手捂住嘴,嘴角的弧度却是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顾随眨巴眨巴眼:“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啊不,我这就离开,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着,她便自觉地退出去,还好心地带上门。 “阿随,你不是去喊他们吃饭么?他们人呢?”亓官宜的声音由远及近袭来。 “嗯……他们在睡觉呢,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啊?睡觉?谁家好人大白天睡觉啊,他们是猫头鹰么?” “可能累了吧。” “哦,也确实哈,毕竟下山抓“邪魔”是挺累的。” “嗯,咱们吃饭吧,饭菜给他们留着。” 【啊?啊?不是吧,这就水灵灵地抱在一起了?我错过了什么精彩画面啊?】 【没什么,就是普通摔倒而已。】 【还好还好,我差点以为我站反了呢,我刚刚还跟我室友说,大师兄要是在上,我免费给他带半年的饭。】 【这哪儿是室友,分明是亲爹啊,爹你在哪儿?还缺不缺干儿子?】 【那个大兄弟,后续呢?你室友怎么说?】 【阿巴阿巴阿巴……他不要我带饭,只说以后我跟大师兄反着来。】 【……楼上,建议你晚上睡觉时小心点,最好裹住被子,一点缝儿都不留。】 …… 温白麻利地从宫煜身上爬起来,别过脸,尴尬地咳嗽几声:“你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宫煜无可奈何地起身,揉着发疼的脑袋:“不知道,反正忽然腿脚发软,没力气,就滚下去咯。” 想着方才怪异的情景,温白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遭了,怕是不能再拖了。” 说罢,他就一头钻进隔壁的杂物间里,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不消片刻,温白便手提一堆油灯走了出来。 那油灯款式较老,上面还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纹路,里面的灯油黄澄澄的,干净明亮,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大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宫煜不解地看着温白绕着自己将油灯摆成一个圈儿。 温白头也没抬:“追根溯源,你这诅咒怕是自小就被人下在身上了,一旦发现你有威胁的时候,就会发动诅咒,引动天道关注,继而借助法则之力将你抹去。” 闻言,宫煜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动容:“难道是当年那个神秘道长?” “极有可能,好了,你现在闭上眼,进入冥想状态,我且入你识海,会一会那个命师。” 宫煜点点头,快速盘腿坐好,调动周身灵气,放空意识,好腾出一块地方让温白溜进去。 地上的油灯不知何时燃起,微微摇曳着,地板上倒映出来的光影时明时暗。 只见微光波澜,须臾间,温白的神识已悄然钻进了宫煜的识海中。 第7章 他这次算是踢到钢板了 识海也分种类,有的是小池塘,有的是小溪流,有的则是汪洋大海,而更甚者,则是能演变出独属于自己的内景。 而宫煜的内景却是由一条条,一道道,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街道所组成的繁华都城。 天上人间,冷暖分明。 温白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景色。 他一袭白衣,如皎皎明月,身上纤尘不染,若是再戴上一顶斗笠,背上一个书箱,倒也真的像是一名进京赶考的儒雅读书人。 只站在这儿,便与众不同。 可惜,他不是。 就算是书生,他也是握剑的书生。 “驾!驾!烈风,你今天跑的不快啊,待会儿要是被追上,我就让你去后院跟小骡一起拉磨!”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温白抬眼看去。 只见一身着绛色鹅绒劲装的少年骑在红色的烈马上,自京城外奔袭而进。 他的身后是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领着一群士兵飞速狂奔地追赶着。 男人甩着马鞭,气的脸白脖子红:“你个臭小子!给你老子站住!我说夫子怎么今天跟我说你没去学堂呢,原来搁家装病是吧,今儿个不好好收拾你,你还真不知道靖北侯府谁当家了!” 少年回头扮鬼脸笑道:“略略略略,宫九承,我能不知道谁当家嘛,当然是我娘当家啦。” “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我娘去,你今晚就收拾收拾准备去军营睡吧!” “你!你!!!”宫九承被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也怪他,这小子,自打一生下来家里人就当个宝贝似的宠着,也怪他自小流浪,虽习得一身高超的武艺,最后还当上将军做了侯爷,却也没见过父母。 对这小兔崽子更是宠的不得了,却没成想,这一宠还宠出事情来了,三天两头喊病不上学堂,公然戏弄夫子,闹的啊,他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抓回来好好调教调教呗! 见状,温白唇角微勾:“当真是……好一个般若浮生啊。” “可惜,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放肆。” 一柄扇刃忽然飞出,划破天际,四周行人皆是一愣,随后呆在原地惊愕地看着自己逐渐沙化的身体。 霎时间街上的场景骤然变幻,蓝天白云也变成了黄云土日,一道黑色的身影卧在街道中央,身旁摆着带血的人头骨,黑鸡血,木头娃娃,以及一柄短小精悍的铁剑。 良久,那老道缓缓睁开眼,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阁下是何人?” 折扇飞回,温白抄手一立:“那敢问,阁下又是何人?无故下咒谋害我师弟,就不怕引来天怒?” 老道冷冷一笑:“能亲手抹杀一位剑道天才,纵是引来天怒又何妨?更何况还是一个不被天道所容忍的存在。” “不,你错了。” “哪里错了?” 温白笑着往前迈出一步,又一步,滔天的威压自天幕倾斜而下,脚下土地以温白为中心向四周皲裂,最后停于老者脚下,像是生生地被阻隔行动力,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老者猛地瞪大双眼,浑浊的眼珠子蓦然放大。 “你……你?!!” 温白依旧笑着:“阎王叫他三更死,我就能拖到五更,你们这群外来者,什么时候也配教我们定河城做事了?!” 定河,定河,定山河,不过是见故人万里,许下一句山河无恙,国泰民安而已。 老者身形微颤,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双眸布满血丝,苍老的手指刚触及地上的木头娃娃,便被一柄折扇生生砍断了! “你大胆!”老者气愤填膺,从地上弹起,他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大胆?”温白眯了眯眼,这下他算是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了,“仗着自己有一丝天道法则护身,便得意忘形,认为这天底下谁也奈何不了你们了是么?” “可别告诉我,你这丝天道法则,是她给你的,不然,我马上就会去要了她的命。” 老者虽然后怕,但也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你在开玩笑么?天道法则凌驾于万物之上,岂是你说杀就杀的,即便你是命师。” 温白眼眸一冷:“我从不开玩笑,不妨我们打个赌,再过一月便是四宗大比,大比上,秘境内,我会亲手了结她这个错误。” “我说到做到。” 闻言,老者更加惶恐了,他这次算是踢到钢板了! 这个人,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这还谈什么诅咒?什么抹杀?还不赶紧跑! 这样想着,老者也顾不上地上的东西了,连滚带爬就要跑。 可温白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身形一跃,便轻而易举闪到老者身侧,接着一把扣住他的头颅。 身侧真气暴涨,老者也痛苦不已,四肢扭动,口干舌燥,一句话也吼不出来。 而内景之外,端坐在祭坛前的黑袍老者面容扭曲,仿佛神识灵魂正在遭受巨大的折磨,逃也逃不出,活也活不了。 一旁的粉衣少女见此等情况,大叫一声不好,赶忙抖落祭坛的东西,“哗啦”一声脆响,装有白骨的陶罐掉落在地,泛着金光的骨头也轰然炸开。 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老者这才从那场生杀之中侥幸逃脱。 “赵长老,这是怎么一回事?”粉衣少女咬牙质问道。 她现在非常不爽! 赵长老剧烈地咳嗽声很快响彻整个山顶,他半睁着眼,有气无力道:“你惹了一个怎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凌阮阮一怔,继而失声叫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可是用他至亲的尸骨编织而成的诅咒,他不可能有能力反抗!更不可能察觉!” 赵长老冷哼一声:“你当定河城的人都是吃素的?他们随便一个人下山,都能让你死一百次!” “下月四宗大比,他们可是亲口允诺,要来取你的性命,好自为之吧。” 赵长老愤愤地走了。 此事不成,还平白神识受损,跌了一个境界,真是得不偿失。 可凌阮阮却脸色苍白地跌倒在地上,她不信,她不信这世上能有人破开她下的死咒! 不对……她忽而想起宫煜身旁的那名白衣少年。 她发疯似的尖叫着:“肯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这个贱人!坏了我的好事!” 可赵长老说,下月四宗大比他们就要来杀她了,她如今也不过才筑基修为,如何能从定河城那群变态的手里逃命? 不行,她得搬救兵,得搬救兵! 忽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人,整个人也不再惶恐,嘴角反而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定河城……” “你们就等着乖乖跪下来求我吧!” 第8章 浑水我们蹚,人我们杀 内景中的景象,天幕后面的人自然看不到,只能看见宫煜闭眼打坐,一两个时辰都不曾挪动,众人顿觉无聊,便纷纷退了出去。 再次睁眼时已是天昏地暗,窗外几乎没有亮色了,只能依稀听见夏夜绵绵不绝的蝉鸣声,嬉嬉闹闹,不绝于耳。 宫煜起身推开门,仰头看了眼独挂在空中的圆月,照山下那群修士的脾性,他这种修士早已辟谷,无须触碰任何五谷杂粮。 修士一旦筑基后,便可辟谷,因为有一种说法是,筑基便等同于半只脚跨进了仙人门槛,仙人自是不得沾凡食的,吃多了容易出事。 上吐下泻,腹中结石是小事,若是还因此腐蚀了五脏六腑,命魂受到污染,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修士即便是吃饭,也吃的是灵食——吸取天地灵气,天生地长的东西。 单论这一点,宫煜就再也回不去了。 宫煜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刚想迈脚去膳堂,便听见一阵若有若无,似泣似怒的哭声,那音调长短参差不齐,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大半夜听着,还真渗人。 可他也无心他顾,毕竟这种哭声过去十多年里他听的也不下百遍,在定河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谁让这里曾经是堆满了尸体的古战场呢。 刚走出几步,宫煜便又折返回来,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寻着声音找去,约摸往前走了十几步,拨开草丛,便看见白日里那个红衣女鬼此时竟坐在小鱼塘边哭的稀里哗啦的。 “姑娘?”宫煜尝试着喊了一声,对于哄姑娘这方面他是真没啥经验,愣了好久,下文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那女鬼转过脑袋,手中还捧着白日里温白丢进池塘里的话本,看的哭天抹泪,水花直在眼眶里打转:“呜呜呜,太感人了。” 宫煜:“……打扰了。” 他深吸一口气,顿觉自己是不是疯了,非得过来自讨苦吃吗?不过就是一本话本,能有什么感人的? 总该不会比他过往十几年的悲惨经历还要感人吧。 宫煜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刚想离开,就听那姑娘沉声说了句:“我叫蔺温柔。” “什么?”宫煜脚步一顿,眼睛微睁,“你说你叫什么?” 那姑娘便又再重复了一遍。 宫煜整个人忽然就呆住了! 蔺温柔何许人也?在前世,她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凶尸!曾凭一己之力毁了整个九霄山! 九霄山是何等地方,修真界第一大宗啊!其个中天才少年数不胜数,却皆败于她手,五马分尸,剑断人亡,死不瞑目。 变成凶尸后的蔺温柔,与现在这般模样可谓是天差地别,难怪宫煜一时半会儿竟没能认出来。 若是老四在此处,怕是要当场来一句“蔺温柔?我看你一点也不温柔。” 真真能把人气死。 “公子认识我?”蔺温柔的眼眸闪起一抹亮光。 宫煜忽而叹了口气:“算是吧。”前世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蔺温柔像是抓住了什么老熟人似的,只稍稍顿了片刻,便快速跟了上去:“那公子可知奉神村?” “是否认识一个名叫陶有岚的书生?” “可否带我回去?再不回去,会出大事的!” 一连三问,宫煜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可那姑娘看他的眼神又格外真诚,他也不好扫了姑娘的兴,只好换了个委婉一点的说法: “可以,但我们只管抓不管身后事,至于你回去后的各种造化,全看你自己了。” 蔺温柔点头如捣蒜:“好,何时启程?” 她似乎很急切。 宫煜歪头想了想,正好瞥见半隐藏在灌木丛后面的半边白色布料,无奈笑笑:“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还喜欢干这种听墙角的事儿了?” 见被发现,温白只好闪身出来,尴尬笑笑:“路过路过,没打扰你们叙旧吧?” 宫煜无语扶额:“什么叙旧啊,大师兄你再胡乱说话,我可要闹了啊。” “好吧好吧,算是我的错了。”温白认错速度极快,这一瞅,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师兄另有其人呢。 只刚一出来,温白便对蔺温柔道:“我见姑娘周身鬼气浓厚,双目无光,头悬铡刀,恐隐有化凶之势啊。” 蔺温柔倒也不藏着掖着,认的爽快:“不错,有人想要用我的尸身来害人,我必须回去阻止它。” “你自己回不去吗?”宫煜忽然发现了华点。 蔺温柔摇摇头:“我被人炼化成“邪魔”,只能依附于狸奴行事,但我的狸奴进不去奉神村,我又无法离开狸奴百米之外行事,因此,迟迟不得入。” 温白轻摇着折扇,喟叹道:“倒也聪明,你自知单凭你一人之力进不去那鬼地方,便大摇大摆放出消息,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进入九霄山,你知道定河城绝不会放任此事不管,定会前去擒你。 你进不去的地方,而我们有的是办法进去,放眼整个修真界,能出我们左右者,不过十人,你这盘棋,当真下的不错。” 蔺温柔微微一笑:“局做的再好,也要有棋子甘愿入局才行。” 宫煜倒也无所谓:“那便去吧,我倒是心甘情愿做这棋子。” 温白古怪地瞥了他一眼,颇有些不认同:“你这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脾气啥时候能改?” “改不了吧或许,毕竟跟我爹很像呢。” 宫煜蹲下身随手从草丛里扒拉出几粒小石子,在地上摆成三角形,又取了一滴池水滴在上面,然后抬头对蔺温柔道: “此阵可护你灵体不散,在你遇到危险时能第一时间将你传送回来,浑水我们蹚,人我们杀,你若再造杀孽,怕无法再入轮回。” 蔺温柔也不知他们修士是如何道谢的,只好学着陶有岚教的回礼方式,恭恭敬敬地道了个谢:“多谢。” 言罢,她便凭空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本花花绿绿的话本。 似是看见了什么晦气东西,温白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脚将那玩意儿又踢进池塘里。 宫煜忍俊不禁地发笑:“不至于吧,就被骗了一次而已。” 温白怪声怪气道:“让它待在池子里好好洗洗,最好把身上那些东西都洗干净,看的我烦。” “……” 也不知道温白为什么会对这本书有这么大的成见,但宫煜想着,毕竟是凡俗之物,里面那些内容想来也露骨不已,易蛊惑人心,这样待着也挺好。 想着想着,他就转身回到房里,待到鸡鸣三声,他一如既往地起床练剑,只是今日,他未曾在院子里逗留,径直朝大门走去。 来时,便看到他那好师姐亓官宜,一手拎着鸡,一手拎着鸭,全都是她早起煮熟做好的,非要让温白带着。 看见宫煜来了,站在亓官宜身侧的青衫女子歪头笑道:“朝朝担心山下的饭食不干净,便起早给你准备了一些干粮,带着也不至于路上挨饿。” “谁担心他们了,这群小没良心的,刚回来就要走,老四老五也在山下迟迟不肯回来,没人给我当人肉沙包,我都快无聊死了。” 亓官宜这样抱怨着。 可偏偏一行人却不觉厌烦。 二师姐就是这样,嘴硬心软,口嫌体直。 可她现在不能下山。 因为定河城的规矩。 温白不肯接的东西宫煜接了,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没心没肺地走了。 而山上,顾随睁着大眼笑: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他们俩有情况! 第9章 我要告到中央! 按照蔺温柔所指的方向,宫煜他们已经在这片幽深的大山里转悠了好几圈,却迟迟不得见奉神村的踪影。 走得乏了,宫煜随意往树上一靠,抱剑歪头看着还在前面探路的蔺温柔:“我说,咱们该不会迷路了吧?” 话正说着,一只水壶从侧面递过来,是温白的。 犹豫了片刻,宫煜还是腾出一只手接过那只棕皮水壶,正当他要仰头抿口水时,摊着几颗黑褐色药丸的手也准时递了过来。 温白看着他,顺手将白玉药瓶塞回衣袖里:“别看我,吃药。虽说你的命咒得解,但毕竟此咒根植你命魂已久,还须辅以药物才能清除干净。” 接过药的宫煜无奈苦笑几声,他打小就不爱吃药,药很苦,这是他记忆中对那些杂七杂八药汤的印象。 后来他娘没有办法,便每次在他的药汤里掺上些许蜜饯,一口甜一口苦,纵是再难咽下的药,他也能捏着鼻子灌下小半碗儿。 但修真界好似不讲究这个,他们的药都是像这种咽下肚就没滋味的药丸,因此宫煜也不是很抵触。 拈起药丸,就着清水,仰头一口闷了。 偶有一小股水流从嘴角流出,划过下颚,顺着喉结往下滴,最后落在若隐若现的锁骨处,被衣物尽数吸收殆尽。 温白闲来无事,左顾右盼,恰逢此时,眼瞥过来,脑海里忽然就冒出昨日他扑倒宫煜的事,耳根倏地就泛起红点来。 一时间竟有些口干舌燥。 他尴尬地咳嗽几声,寻路寻的心烦意乱的蔺温柔别过眼来:“你也病了?” 这话倒是无关紧要,可偏偏宫煜的注意力被这话吸引了过来,他看着温白,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笑着点头:“我懂。” 温白强装镇定:“你懂什么?” 此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只见宫煜不紧不慢地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掏出几本能闪瞎眼的话本。 温白:“……” 宫煜指着那话本书封上花花绿绿的皮子,一本正经道:“这些可都是摊子上的绝本,保证比你那本什么万人迷的要好……诶诶诶,大师兄你别烧了啊,你不心疼我心疼啊。” 温白冷眼看过来:“你心疼什么?” “心疼我钱,这可都是真金白银买的。” 少年一脸真诚看不出半点嘲讽的意味,他拍拍干瘪的钱袋,痛心疾首道:“难道大师兄你就不心疼吗?这些可都是绝本诶,市面上现在买都买不到。 啧啧啧,你们修真界的话本比我老家那边不知要狗血多少倍,什么九霄山赵长老与灵宠结为道侣,明岚宗掌门夜扮女装会情郎,清风剑派大师姐因退婚惨遭前夫报复被灭全族……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修士与灵宠结为道侣我忍了,掌门男扮女装夜会情郎我也忍了,可这个被灭全族的是什么神金?】 【忽然就想起那个同样被瞧不起退婚的男人,现在已经杀穿修真界了(??w???)】 【没人说我可就说了啊,那个赵长老的灵宠好像是蛇吧?我听说蛇有两……嘟嘟嘟!】 【不是,这破路也能开?】 【楼上,这是评论区,不是无人区啊,被禁言了吧。】 【嘿嘿,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现大师兄耳朵红了,他肯定是0!你们信我还是信作者?】 …… 这些话,听的温白更是两眼一抹黑。 他无言掩面,被这些破烂事儿气的浑身发抖,于是在宫煜眼里就成了大师兄听这些故事听的精神不正常,疑似痛哭流涕。 【哇哦,没想到大师兄还是个泪失禁体质的柔弱美人嘞。】 【老宫啊你快看,你对象都伤心了,还不快去哄哄!】 【哈哈,修真界的人玩的可真花啊。】 温白心已死:“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 宫煜回忆着自己买话本的日子,算了算:“大概半个月前吧,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一群心理扭曲的人干的糊涂事罢了。” 温白无奈扶额:“……” 别问,问就是他在创造黄金。 看着手里的狗血话本,温白牙一咬,心一狠,正要将这些本子都烧个一干二净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升起: “森林里不许玩火!” 这声音苍老嘶哑,还带着点些许愤怒。 宫煜回头一看,只见他刚才靠的那棵大树,此时竟凭空长出一张人脸! 这脸,似是生来就长在树干里,皮肤褶皱,沟壑崎岖,说不出美丑,更辨不出雌雄,五官俱在,却双目无珠,它一笑,身侧的枝干藤条也跟着一起抖。 连带着方圆百里的树木都一起动荡开来。 那没有瞳仁的眼睛,还不止一双! 不,准确来说,是整个树干躯体的表皮都皲裂开来,长出一只又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 宫煜温白顿觉威胁来临,一人手握剑柄蓄势待发,一人执扇拉开架势,但只要一对上那些眼睛,他们便头昏不已,浑身麻木无法动弹。 好在温白还有些意识残存,“咻”的一下,便将手中团着的火球丢了出去。 不偏不倚,那火球正中树妖的脑袋,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树妖的脑袋着火了。 霎时间,那些张开的眼睛骤然紧闭,根植于此地深处的树妖急得树脚狂奔,顶着火焰头在原地上蹿下跳,哇哇大叫: “哇啊啊啊!救命救命!快灭火啊!有人要谋害护山老妖啊!” 看着如此辣眼睛的一幕,宫煜沉默了:“大师兄,它头顶着火了,好像火焰球啊,我踢一脚应该没事吧?” 温白一口否决:“不行,火太大,烧脚。” “那我趁着火大烤个土豆?”宫煜蹲下身子,从储物袋里掏出三两个土豆,用青戈串起来,看着身前移动的火球,跃跃欲试。 “嗯……也不是不行,要不我去打两只鸟,赶了这么多天路,咱们加个餐?” 蔺温柔对他们的做法感到十分气愤:“你们怎么这样,太坏了,要我说,就趁着现在它还没烧完,我们去扒了它的皮,撅了它的根,挖了它的丹,拿到山下好卖钱啊。” “……”温白宫煜同时朝她看过来,表情麻木。 不是姐们儿,你真阎王啊。 树妖一听此话,蹦跶的更加“欢快”了:“不得了啦!要杀良妖啦!我要告到中央,我要告诉天道!我要告你们草菅妖命!” 温白抽抽嘴角:“……”烦死了(?`~′?) 树妖的话音刚落,天空骤然变色,紧接着,一道紫色的冲天大雷应声劈下。 还正好劈在它冒火的脑袋上。 第10章 简直比天道劈它头还要可恶 约摸劈了三息,天雷终于退却,在那一块烧焦的土地上,只剩下树妖躺板板似的一动不动,活像是被泡在马尔福林里医学生的艺术品。 好消息是,森林火被天道灭了。 坏消息是,树妖它……秃了。 简单粗暴,这就很天道。 宫煜自觉地收回剑,取下上面挂着的土豆,刚刚天道劈过去的时候,他借势让雷劈了几下青戈,掰开一个一看,嗯,熟了。 黄澄澄的土豆还冒着丝丝热气,三人一边吃着刚烤熟的土豆一边察言观色。 这大抵是定河城的人第一次与“邪魔”相处的如此和谐的场面。 也许蔺温柔是个意外,但也仅仅是因为这个意外是她而已。 宫煜咬了口土豆,抬眸瞧了眼天,又看了眼头顶冒黑气的树妖,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啧,难道这树妖真有与天道沟通的能力?” “不然为什么它嚎一嗓子,天雷就劈下来了?” 温白摁摁眉心:“也许是觉得它叫着很烦吧。” 蔺温柔举起小爪爪:“这我知道,像我们这种修为比较高深的妖怪,存在时间太久,或多或少都会收到一丝天道法则的影响。 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直接与天道产生一些微小的联系的。但天道受不受理就是另一回事了。” 宫煜囫囵将手中半个土豆咽下肚,目光移过来:“那你为何不直接将此事上报给天道,按理来说,你这可是大事,它不会不管。” 蔺温柔垂眸苦笑一声,捏着土豆的手指不自觉发紧:“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们了?在变成怪物后,我才知道,在我们怪物世界,有一个口口相传的规矩。” “什么规矩?” “远离定河城。”蔺温柔眼帘微颤,唇角勾起一抹不大自然的笑。 她看着宫煜,眸中含泪:“怪物世界里的前辈们都说,定河城里的人都是一群不讲情面的疯子。” “如果遇到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逃回去,不然,就再无见天之日。” 温白轻摇着折扇,视线落在手里的土豆上,话也问的格外漫不经心:“那你还来找我们,不怕魂飞魄散,三界除名,再无轮回?” 蔺温柔一字一顿道:“但我不信。因为在我们那儿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宫煜扒住温白的胳膊,将脑袋放了上去,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让我猜猜,你们那儿的规矩该不会都跟我们定河城有关吧?” “……”蔺温柔干咳几声,“知道就好,听老前辈讲,定河城的开山祖师爷就是空灵界现任天道,所以,我们也可以将定河城视为天道在凡尘留下的唯一联络地。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我们那儿忽然谣传起了一个谣言,说是曾经的天道已然陨落,如今新上任了一位不好说话的官儿,再不收敛点,难免它会一怒之下将我们都劈成两半。” “嗯……这个天道,脾气好像的确有点不好。”宫煜回想着方才那一幕,给出了一针见血的评价。 他下巴抵在温白的胳膊上,就像是在枕小松鼠一样,又软又暖和,可忽地,软枕猛地被温白抽出,他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臭。 温白往前大跨几步,顺手踹了还躺在地上装死的树妖两脚:“起来,问个话。” 树妖: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不动。 “……宫煜,”温白开嗓喊道,“放火!” “好嘞!”一听到要折磨树妖,本来顿觉无趣的宫煜顿时来了精神,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再看时,他已站在树妖身旁,一只脚踩在树妖的面门上,掌心中还蹿出一寸高的火焰苗。 这点火虽不至于烧死它,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足以让它生不如死。 “别别别别……别烧我!”树妖被火烧怕了,滑稽的身躯在地上打个滚儿才堪堪爬起来。 “我就是个看门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宫煜无奈耸肩:“知道的人一般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等到严刑酷法一上来,你们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了?” 树妖看着眼前这两张人畜无害的脸,心里直骂自己当初为何要产生出要将他们困死在这儿的想法啊。 它想困住的可是两个活阎王啊! 还是杀妖不眨眼的那种! 从前面他们的谈话中树妖已经推测出,这两名其貌不扬的少年来自定河城,那可是定河城啊,凭一己之力定住空灵界山河八百年的定河城。 修真界或许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可他们妖怪私底下早就将定河城的魔鬼事迹传疯了。 虽不见其人,但他们做的事却人所有妖都瑟瑟发抖,避而远之。 树妖整个妖的声音都在抖:“你……你们,你们想知道什么?” 温白唇角微勾,又换上那副风光霁月的纤纤公子模样:“我问你,奉神村,现在何处?” 一听到奉神村,树妖脸都白了:“不不不不,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我骗你们做什么?四十年前一场洪灾,将整个村子都淹了,后来那个村子就离奇消失,里面的人是生是死,没人知道。” 宫煜收了掌心的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最近这些年就没有一个人进去过?” 树妖哼哼唧唧:“怎么没有,前几天还有两个不怕死的修士闯了进去,至今都没出来,怕是凶多吉少咯。” 温白眸光一沉:“那两名修士穿的是哪家门派服饰?样貌如何?” 这一问,倒是把树妖问住了。 因为那两名修士闯进去时,它正在睡午觉,懒得理他们,本以为那两个菜鸟进不去,谁知,其中一名少年愣是掏出一大把符咒,直接将此地结界炸了个大洞! 说实话,它做妖几百年,还从未见过如此鲁莽之人。 简直比天道劈它头还要可恶。 “嗯……其中一个头束抹额,右耳吊着一串红珠吊坠,彬彬有礼,另一个看起来不大爱说话的样子,满脸戾气。”树妖还在回忆着。 “至于穿的是哪门哪派的服装,恕我直言,放眼整个修真界,没一家弟子的服饰是他们那个款式。” 闻言,温白与宫煜互相对视一眼,如果他们猜的不错,这树妖口中的少年只怕就是他们的四师弟和五师弟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也误打误撞撞到了此地。 “那你呢?为什么自称守门人?”温白又问道。 树妖气鼓鼓地回怼:“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守门的吗?我好歹也是修行百年的大妖,却被奉神村那群混蛋困在这儿,四十年!整整四十年! 你们知道我这四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它声嘶力竭,双目充血,仿佛那些将它囚禁在此地的都是群十恶不赦之徒。 它憎恶,它痛恨,却又无可奈何。 许是胸腔中那股怒火久久难以平息,树妖竟意外松口了:“其实,奉神村并没有消失,他们只是躲起来了,为了躲一个人。” 宫煜不解:“躲谁?” 树妖平静地回答:“陶有岚。” 第11章 我是读书人 “大约在五十年前,奉神村蔺家在外面收养了一名养子,名叫陶有岚,之后他便被带到村里,与蔺家小姐蔺温柔同居。 据说这蔺小姐诞生之日,天降祥瑞,龙凤呈祥,乃仙人之命,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身子骨太弱,只能待在小阁里生活,至少在她及笄之前,一直如此。 因为陶有岚大蔺小姐两岁,所以,在村里人的眼里,陶有岚就是蔺小姐的亲哥哥,故此,也时常拜托他送些小礼到阁楼上,以表敬意。 谁知这陶有岚竟是个衣冠禽兽!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妹妹!在此劣迹被蔺家父母揭发后,村民义愤填膺,人神共愤!此等有违人伦纲常的事怎么能在他们的村子里发生! 于是,奉神村村民举全村之力,将陶有岚捉住,关进笼子里,最后浸猪笼,活活溺死在河里。 可就在陶有岚死的当晚,蔺小姐也无故身亡,村民们悲痛欲绝,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将尸身葬入不寒山,永久不腐。 众人本以为此事就揭而过,但那早已被溺死的陶有岚竟然活生生地从河里爬了出来!葬礼当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抢走了蔺小姐的尸体! 没过多久,一场史无前例的洪灾淹没了整个村子,庄稼涝死,牲畜病死,奉神村一夜之间,死伤无数。 后来,不知是谁放出风声,说是陶有岚心有不甘,于是厉鬼还魂,成了怪物,他此举就是为了复仇!村民们心有余悸,于是带着家人连夜搬迁,自此,奉神村便在不寒山一带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更不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可那群狗娘养的畜生,跑路的时候一把火烧死了我大半的徒子徒孙。 用它们祭阵,在奉神村外围画了一道隐蔽阵法,将自己完好无损地藏了起来,并且每过半年,他们都会出来挖这些已经成精的草木的妖丹,无论年岁,可那些孩子,最小的也不过才三百岁啊! 它们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树妖的声音尖且锐,没有瞳仁的眼睛里竟浸出点点泪花,若是再往它身下看,便会发现,那里有许多小坟堆。 小小的土包,一个接着一个,若不仔细瞧,极大可能看不出来。 而它方才之所以平铺在地,是为了保护这些小坟包不被天雷破坏。 宫煜沉默半晌,眼睑低垂:“抱歉。” 树妖身上光秃秃的枝丫摆了摆:“我虽是妖,但也并非是非不分,嫉恶如仇,你们定河城既然千里迢迢来此,想必定是为了除去他们而来,如此说来,我便没有要怪罪你们的理由了。” 宫煜眼帘微颤,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将那些话咽回肚子里去,终是不忍打破树妖的幻想。 他们此番的确是为了某些事情而来,但,若是那些凡人并未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这事情就不归他们管。 而是归另一个组织管,云庭。 它是修真界四大宗在百年前自发组织建立起来的一个凌驾于所有宗门之上的管理机构。 小到蝼蚁,大到修士,种种琐事皆由他们管辖。 或许在这些妖怪的心里,这天底下只有定河城能管住他们,可毕竟定河城今时不同往日,在修真界早已没了话语权。 就在宫煜愣神之际,只见温白已然走到树妖跟前,左手捏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树妖好似先前被他吓怕了,浑身一抖一抖,又是一抖,树根凌乱地攀附在那些小坟包上,做足了反击的准备。 它警惕地看着眼前这名看着年岁并不大的少年。 若非要论它刚刚为何会闭上眼,其原因决然不止是那火球的原因,而是在它看向这少年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了回去。 那股威压,至今在它心头挥之不去。 太可怕了! 就像是蚂蚁遇到大象,只要温白愿意,随时都能一脚踩死它! 温白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张开折扇…… 给树妖扇了扇风。 “凉快么?消消气,天道不长眼,什么好妖都劈,要不你再给天道说一声,让它去劈奉神村?” 树妖毫无顾忌地翻个白眼:“你有病?你当天道是你家祖宗呢,拜拜就显灵了。” 温白还当真仔细思索了片刻,笑道:“嗯……怎么不算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树妖当即赏自己两个嘴巴子,它倒是忘了,那毕竟是传言,指不定现在的天道依旧是定河城的开山老祖呢。 树妖战术性咳嗽几声:“那倒不如将困住我的阵法劈开,我好带着我的子孙逃跑,再也不用过这种任人宰割的日子。” 说罢,它还当真抬头看天,可过了好久,天空没有任何变化。 果然! 它一个小小的蜉蝣,怎会引起天道的注意,方才那道天雷,只怕是巧合。 就在树妖自渐形秽的时候,宫煜的叫唤声忽然袭来:“啊呀!这什么破东西,差点害小爷我摔一跤。” 说着,宫煜便将脚边那形似头盖骨的东西一脚踹飞,那劳什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撞到树干上,一下子就碎成两半。 废了。 蔺温柔轻飘飘地移开眼,摇头叹息:“虎啊这孩子。” 正当此时,一股无形的禁制在不寒山蔓延开来,树妖忽然就瞪大了没有瞳仁的双眼,阵,阵法破了? 它痴呆地看向宫煜,这少年运气也是真的好,随便一踹都能将阵眼踹飞,还撞的稀巴烂。 宫煜反过来也盯着它看:“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树妖:“……” 还不等树妖开口,宫煜又道:“你能闭上眼吗?你这双眼睛老是盯着我看,我怪害怕的。” “……”到底是谁该害怕啊? 树妖摇一摇树干,发觉自己又能动弹了,山下那些尚且还活着的草木们也纷纷给它传来消息。 温白看着山下躁动的草木:“这可不兴走啊,走了,不寒山可就秃了。” 宫煜也附和着:“对啊,光秃秃的多难看啊,到时候云庭那边追责起来,你们也不好交待。” 树妖冷笑一声:“不走,难道等死?” “这话可就有些不吉利了。”温白轻笑一声,手中折扇轻摇,他慢条斯理地越过树妖,最终停在虚无的结界前。 “嗯,好像就是这儿,老四他们炸毁的地方还没有完全愈合,宫煜,过来帮帮忙。” 困住树妖的阵法虽然毁了,但不寒山的结界却没有变化。 宫煜扒住温白的肩,“咻”地一下从后面探出个脑袋来:“这还需要我帮忙?大师兄你一拳的事儿。” 温白尴尬地咳嗽两声:“我是读书人。” 可宫煜早已看穿一切:“那你刚刚放火烧妖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读书人?” 话虽如此说着,但该动手时还得动手,宫煜并不打算拔剑,而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烧焦的树枝,随意在空中比划了这么一下。 只听“咔嚓”一声,树枝断裂,结界破开一道缝儿。 并且还在不断地往外扩大。 树妖被眼前这一幕惊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它先前只以为这少年来自定河城,修为高深,却没想到竟是他! 是那个十年前,一人一剑,荡平整个罪妄河鬼怪,凭一己之力护下洞尘界万万众生的杀神! 树妖浑身一颤,它真不敢想,如若它方才没有被火球击中而是真的等此人出剑,那它…… 要说当年那事有多奇怪,它们这些鬼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只知道宫煜此战一战成名,又被鬼怪们浑称为“荡魔一剑”。 第12章 恋爱脑可要不得啊 宫煜丢了手中的树枝,正欲迈开腿往里走一步,身侧倏然刮起一阵阴风,那是一道身影,刮的极快,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但温白只是稍稍抬起手臂,往前方虚空处一抓,手中的空气逐渐实体化,变成蔺温柔的模样。 被抓住的蔺温柔一时间手足无措,眨巴眨巴眼,左瞅瞅右看看,最后只好鼓起腮帮子故作生气——陶有岚说,这样会显得很凶。 更有威慑力。 温白叹气:“跑什么,你这样闯进去会直接魂飞魄散的。” 见状,宫煜忽然笑开了嘴,还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这都是谁教你的,你该不会以为这样显得你很凶吧?” 蔺温柔一脸真诚:“陶有岚教的,难道不是吗?” 第三次听到陶有岚这个名字,宫煜也不再嘻嘻哈哈了,他一提手中的剑,朗声道:“我有一剑在手,天下万般任我逍遥,再厉害的鬼怪,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蔺温柔垂下眸:“能不能别杀他?” “理由?” “……他与我,是一样的人。”蔺温柔深吸一口气,“虽然当年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陶有岚他,绝不会是树妖说的那般。” “你就这么信他?姑娘,恋爱脑可要不得啊。” “不是,”蔺温柔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与我一样,都是绝对理智的执棋人,不可能会犯下这么弱智的错误。” 面对对方如此笃定的神色,宫煜只好点点头,接着一把拽下温白挂在腰间的拘灵书,夹在指腹间,只轻吟一句,蔺温柔便再度回到黄皮纸里。 温白接过宫煜递过来的拘灵书,随口问了句:“你的呢?” 宫煜昂首挺胸往前一跨,结界猛然收缩,这一下他蹿出好远,好在温白在关键时刻一把揪住他衣领。 “啊……你说这个啊,”宫煜缩缩脑袋,“我上回下河抓鱼,手头上没有火折子,就把它当柴烧了,大师兄你是不知道,用拘灵书烤出来的鱼有多香……” “停!”温白折扇扶额,强行压下自己现在想揍人的冲动,“对于奉神村,你有什么见解吗?比如村民为何杀人?” 他怕宫煜再多说一句,他会忍不住揍人。 用来捉鬼怪的稀罕玩意儿,他竟然用来生火烤鱼,玩儿呢。 宫煜抱剑走在最前面,走的浪浪荡荡,极不认真,似乎对于此行并没有特别上心:“有,我觉得吧,你们空灵界的人,好封建哦。” 温白眉眼一跳:“说人话。” “就陶有岚喜欢蔺姑娘那事儿,在我们洞尘界,也就是多交几年税的事,倒还不至于觉得人伦败坏,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大不了,就当童养夫呗,一群人咋咋呼呼的,又不是亲兄妹,是碍着他们发财还是碍着他家儿子娶媳妇儿了。” 温白敷衍地应了两句:“那你们洞尘界的民风,还真开放啊。” 【哇哦,原来古人这么开放的么,看来不止是大清裹了脚,我们也裹了脑。】 【谁能想到我妈昨天还在骂我哥是个同,反正他们那老一辈就挺封建的。】 【哇呀,现实照进小说,这怕不是就是最早的骨 科了吧?】 【所以家人们,反派老家那边既然民风如此开放,那你们说他会不会早就弯了?】 【言之有理,那大师兄以后岂不是……嘿嘿嘿嘿】 【不是楼上,你苦茶子飞我一脸!】 …… 宫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耳根后泛起一阵红晕,好在他衣服领子比较高,不然就要被天上那些人看到,到时候又是一阵虎狼之词。 温白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过去:“我听说你们鹿相国上一任国主曾娶了位男皇后?” 宫煜无奈点头:“咳咳,这是个意外,意外,毕竟咱们鹿相国几百年的基业,就出了那么几位……” “看来是祖上出了问题。”温白神色淡然,简洁明了地下了定义。 “诶,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鹿相国又不全是像老国主那样喜欢男的,那也有喜欢姑娘的好么。”宫煜忍不住嘟囔一句。 “比如?” “比如我爹我娘啊,”宫煜直截了当,“那不然我从哪儿来的。” 闻言,温白唇角微勾,眼眸眯起:“那你呢?” “我啊我……啊?”到嘴边的话,宫煜刚想脱口而出,脑子忽然灵光起来,这是能说的么! 温白眉眼噙着笑,看着宫煜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看的想笑:“嗯?” 【卧槽卧槽!反派该不会真的是弯的吧!】 【嗯?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反派受里受气的?】 【啊对对对,大师兄现在分明是在钓鱼好吧。】 【这没心眼儿的傻小子,差点就被大师兄那个心机boy给钓过去了。】 【我说你们这群同姐,能不能不要随地大小磕,反派有官配好吧,阮阮还没出场你们就嘚瑟成这样,真是不要脸。】 【到底是谁不要脸?你们女主粉拉郎配都拉到反派身上来了?反派和女主算什么官配,他顶多算深情男二!】 【666,上一秒没看见反派脸的女主粉对反派破口大骂,咒他不得好死,下一秒看见反派脸后,就开始给你家女主找男人,真是恶心。】 【没男人难道就活不了了?真是粉随正主。】 …… “我我我,我不告诉你,这个保密!”听着吵吵嚷嚷的天外来声,宫煜恍若炸了毛的兔子一般,飞快蹿出百里之外! 尴尬的时候,人总是很忙。 宫煜也丝毫不例外。 嘭!!! 忽然撞上一个坚硬结实的东西,宫煜疼的龇牙咧嘴:“嘶~,谁啊,这么不长眼,堵在大道中央是急着找阎王投胎吗?” 正抱怨着,宫煜揉着脑袋抬起眸,可就在他抬眸的那一瞬间,一双吊着白睛、扭曲苍白的脸忽然凑了上来! 霎时间,头皮发麻! 咚咚咚! 重物在地上的拖拉摩擦声在寂静的街道中骤然炸响,滋滋啦啦,好似有人正拖着一柄大刀大踏步往这个方向走来。 迷雾渐起,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 一只,两只,三只…… 宫煜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开始数朝这边围过来的怪物数量。 末了,他倒吸一口凉气。 足足有十余只! 第13章 男人要是靠的住,母猪明天能上树 初进此地,宫煜并没有多注意他们来到了个什么地方,如今迷雾遮眼,就更看不清眼前路了。 只能凭借着他这么多年斩杀妖魔的直觉来推测,此处并非奉神村,他们或许进入了一个极为麻烦地方。 而这个地方,一定和奉神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得出这个结论,宫煜当即运起灵力,撒丫子就跑!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与这些丑东西耗时间,大师兄常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溜下狗怎么了? 身后的怪物眼见猎物调转方向不顾一切奔跑起来,白睛眼忽而爬满血丝,嘴角咧到耳根,看着宫煜的眼神逐渐癫狂。 对于猎人来说,猎物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怕了! 这种根植在血液里的疯狂让它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死死地盯着宫煜逃跑的方向,嘴角吊着垂涎:“鸡腿……好大的鸡腿,还会跑……嘿嘿嘿嘿……” “鸡腿别跑,我来啦!” 宫煜听着耳边飘来口齿不清的“鸡腿”二字,他忍不住回头骂道:“你才是鸡腿!我还看你像大师兄蒸的馒头呢!” “馒头?”怪物的脚步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不解的神色,但很快它就反应过来,一把拎起身旁的同伴,放在嘴前咬了一大口。 鲜血淋漓。 滴滴答答,脑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宫煜顿时惊呆了:“你你你……你都不忌口的么?” 嚼吧嚼吧,它又一一拎过身旁其他同伴,递到嘴边,挨个儿咬下,像极了护食的仓鼠。 “馒头,不好吃。” 咬完最后一个同伴,它嫌弃地将同伴丢在一旁,炙热的目光再度落在宫煜身上,仿佛他真的是一个香喷喷的鸡腿。 这回,宫煜算是彻底看清楚眼前这怪物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姑娘,准确来说,是一名穿着嫁衣的姑娘,她的脖颈处还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数字。 123。 123?宫煜不解地蹙起眉,这个数字是单她一个人有的,还是这个地方的所有怪物都有? 这个数字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他想不明白。 可这里也不是让他思考的地方,等他回过神时123已经盯着他的脖子看了好久,就在123即将要下嘴一口下去时,一道金光闪闪的金光忽然将宫煜整个人罩住。 咔嚓—— 123一口扑在金光罩上,因为用力过猛,门牙……门牙被她磕掉了。 123呆了,双目空洞,悻悻地闭上血盆大口,抿着唇,委屈巴巴地看着身前的少年。 她好歹是怪物诶,你们这群人就不能尊重一下她,让她好好地咬一口吗? 123隐隐有些不服。 宫煜掀起眼皮子来看她:“行了,收起你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傻里傻气的,还不及我以前杀的怪物一半凶狠。” 看那标准的蹙眉,鼓腮帮子,瞪眼吓唬人的表情,指不定又是陶有岚教的。 话说,这陶有岚是教书先生吗?怎么这么热衷于教女孩子生气发火? “诶,别得寸进尺啊,我从不对女孩子拔剑。”宫煜侧身错开123要咬自己的动作。 【服了反派,真是双标,他不是说从不对女孩子拔剑吗?那我们阮阮呢?他上次差点就伤到我们阮阮了!阮阮难道就不委屈吗?】 【就是,恶心死了,一边喜欢阮阮还一边玩欲擒故纵,演给谁看呢,要不是我们阮阮心善,你连她后宫都挤不进去。】 【呵呵,男人么,不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明天能上树。】 …… 听着天上这些言论,宫煜逃跑的脚步一顿,接着定腰翻身一跃,一举跃到屋顶上,抬眸笑眯眯地看着天空。 注视了约摸一息后,他缓缓抬起右手,朝天竖起一根中指:“傻叉天道,小爷我喜欢大师兄都不会喜欢你的笨蛋女主。” 闻言,直播间顿时沸腾起来:【我擦,什么情况?反派竟然觉醒了?】 【觉醒了又如何,邪不压正,男主终会抱的美人归。】 【不对啊不对啊,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看我们呢?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在看他啊?】 【不可能吧,这不是博主自己斥资直播演的吗?】 【怎么可能是演的啊,这些演员,你们认识吗?我一个都没见过!而且刚刚那些内容,平台怎么可能过审!】 【还真别说,我现在已经看到网上一大堆子涵家长开始举报这个直播,说它血腥暴力,对他家子涵身心不好的了。】 【……6】 听着这些惊慌失措的言论,宫煜满意地点点头,现在他几乎能确定一件事。 他和这群人,不在同一个世界,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估计和空灵界界门的封印松动有关。 可他们口中的那本书…… 宫煜还是没想明白,想来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乾坤。 视线再度回缩,只见123站在下面,一脸警惕地盯着宫煜,她既不往前走一步,也不像先前那般大喊“鸡腿”,只是这么看着他。 仿佛还在思量,那竖根中指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看见123拨弄着自己僵硬的手指,可无论她怎么弯,她的手指都弯不下去,估计是死的太久了,尸体都僵硬化,比路边的大石头还要硬。 “……”宫煜沉默了几秒,“这玩意儿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123露出尖牙:“吼吼吼!!” “行行行,你最聪明,”宫煜敷衍地拉长声线尾音,“不过,这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教我的,她说这手势有点作践人的意思,你一个鬼怪还是别学了。” “免得被人打死。” 一听学这手势可能会死,123当即低头,一把抓起先前没啃完的同伴,继续啃了起来。 “鸡腿……”她盯着宫煜,似乎有点恋恋不舍,但她又拿屋顶上的人没有办法,只好干巴巴地咽下手中那所谓的“馒头”。 宫煜站在屋顶上,对眼前这幕不禁有了思量,难道鬼怪无法靠近这些房屋? 还是说,这屋里有更强大的东西迫使着它们不敢靠近? 通常来讲,能遏制鬼怪不追杀猎物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炮,二是拳头。 很显然,这里既没有大炮也没有拳头,那么就只能是,它们与这屋子里的东西是宿敌,但因为某种原因,它们进不去,只能被动地等屋子的东西出来。 就在宫煜大脑飞转的这段时间,007已经将同伴吃的只剩下两只手了。 偶然瞥过来的宫煜看着那仅存的双手,目光忽地一厉。 错了错了! 他为何不能想大胆点,换句话说,123现在啃食的,真的是她的“同伴”么? 第14章 定河城二傻,官方认证 这个想法一出来,宫煜只觉浑身颤栗,汗毛倒竖! 纵是他当年在罪妄河里九死一生,都从未有今日这般惶恐过,如若他猜的不错,这个地方的鬼怪有灵智! 它们分为不同的阵营,每个阵营都代表着一方态度,或仇视,或杀戮,或慈悲,但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误打误撞闯入此地的修士粉身碎骨。 他忽而开始担心起了自己的两个师弟,他那两名师弟,虽说身手不错,境界也不低,但毕竟其中能打的只有一个人。 若是身陷困境,怕是难以脱身。 想到这儿,他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至少要先找到他那两名不让人省心的师弟。 天道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些什么,这个想法刚呼之欲出,屋顶的另一侧倏然蹿出一道修长玉立的身影来。 那少年头着一指宽的抹额,右耳上坠着一串红珠小吊坠,五官明朗,眼眸澄亮,笑起来更是有一种江湖儿女独具的痞性邪气,言谈举止彬彬有礼,身如修竹,即便骨子里流淌着毒液也挡不住他那张淬了毒的嘴。 “不是你干嘛老是追我啊,我瘦,没肉,不好吃,那边那么大一坨红烧肉都勾引不了你吗大妈?诶诶诶,放下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看我弱不禁风就觉得我好欺负啊。” “我有毒我给你说,能毒死你!哎,不是你别翻白眼啊,我是真的有毒,没骗你。” 薛不闻一脚拐过巷道,身段轻盈,整个人重心降低,就这么水灵灵地滑铲到宫煜跟前。 宫煜低头,正好和薛不闻深情对视几秒钟。 “……” “……” 靓仔沉默。 “你站那么高干嘛?”薛不闻狼狈起身。 宫煜瞅了眼身后的123:“跟你一样。” “啥?”薛不闻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消息,“什么样厉害的怪物能把你这个杀神逼上树的?” 宫煜无奈摊开手:“没办法,要不你也上来看看风景?我看这边位置挺好的,连你身后忽然多出来的几只怪物都看的一清二楚。” 薛不闻定在原地,怔了怔,他刚刚说什么?他身后又多了几只怪物? 抱着试试的心态,他还当真转过身去瞅了一眼,这一瞅,那可不得了,只见几只肥头大耳的青皮巨人,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身后。 目眦欲裂,口吐膻气,熏人的很。 “哇呀!”薛不闻一下子尖叫出声,管他三七二十一,胡乱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黄符纸“啪”地一下拍在巨人的脑门儿上。 同时还一边叫喊道:“老何你丫的好了没啊,你再不来,我半条命可都要交待在这儿了!” 宫煜站在屋顶上,并没有出剑帮助的打算,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四师弟有专门的杀手保护神。 还用不着他出手。 他只需要冷嘲热讽就好:“四师弟,我先前说什么来着,你们符修柔弱不能自理,还不如我们剑修威武霸气呢,看看你现在落荒而逃的样子,回去怕是逃不了大师兄要给你加课业的命运了。” 薛不闻笑笑,反唇相讥:“你们剑修都是一群没脑子的粗老爷们儿,我可不想学了剑之后,变得跟你一样蠢。” “……扎心了,师弟。” “诶嘿,我故意的,气不气?” 宫煜一拍手臂:“师弟当心!天外飞尸撞过来了!” 此话一出,一坨巨大的黑尸自天外袭来,直朝薛不闻的脑门儿砸去。 此时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薛不闻神色一凝,完全没有了刚刚那股怼天怼地的劲儿,右手迅速探入囊中取出一张符纸,夹在指腹间,指尖咒光流转,只听他大喝一声: “破!” 那符纸便应声飞出,在空中爆破出一朵朵艳丽的火花,连带着那具焦尸,也一齐炸开。 尸\/块四分五裂,落的满地都是。 同时薛不闻迅速撤身,终于也站在了那屋顶之上,与宫煜并排而立。 宫煜看着这一连串一气呵成的动作,有些惊讶:“不错啊小四,你这身手都快赶上小五了。” 薛不闻皮笑肉不笑:“过奖过奖。” 宫煜挑眉:“师兄夸你几句你还当真了?就你刚刚那两道身法,要不是你溜的快,现在也成豆腐渣了。” “你要是不会说话我可以考虑给你做个全哑的毒丸,保证此后十年,你一句损话也说不出。”薛不闻用九分淡然的语气说出了十分的威胁。 “……啊哈哈哈,”尬笑了半晌,宫煜忽然压下声音,“你家老何会同意你用他的丹炉来炼毒丸么?” 仿佛他真的信了薛不闻方才那番话。 薛不闻轻哼一声:“傻子,你还真信了?” 宫煜沉下脸:“二货,有你这么跟师兄说话的吗?” 【emm……这两人怎么一同框,好好的恐怖故事怎么就变成喜剧了?】 【定河城二傻,官方认证。】 【唉,出了这么两个逗比,定河城不幸啊。】 【我总算明白大师兄每天都在发疯边缘疯狂发疯的原因了,有这么一群沙雕师弟,想不疯都难啊。】 【薛不闻:破防,劝删m9(`д′)!!!!】 【宫煜:已走,勿cue...(__)ノ|】 俩少年站在屋顶上,你损我一句我怼一句,很快就把屋子下面追着他们打的鬼怪忘的一干二净。 薛不闻道:“你来此做什么?大师兄难道也来了?” 宫煜蹙眉看向薛不闻方才引来的那只鬼怪,也是个姑娘,但年龄稍大,衣裙破败至极,仿佛死了好几百年。 脖子上依旧挂着块木牌,上面也刻着数字。 001。 宫煜点点头:“我和大师兄来办件棘手的事,你和老何呢?怎么也进了这个鬼地方?” 薛不闻摆摆手,一脸颓气:“害,别提了,我和老何在回宗的路上忽然遇见一只“邪魔”,而后一直追着它来到这个地方。 可奇怪的是,一进来,那只“邪魔”就没了踪影,反而还多了一群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怪物。” “杀不死?”宫煜侧眸瞥过屋顶下,那被薛不闻炸的血肉模糊的尸\/块,“怎么个不死法?” 薛不闻抱着膀子,抽了抽嘴角:“我们进来了三天,第一天,我和老何几乎把这一带所有怪物都杀个干净,但一到第二天早上,这些怪物就安然无恙地从这些房子里走出来,没有半点死亡迹象。 后来我们尝试着在杀完怪物后将它们的尸体也一起焚毁,但只要过一夜,它们依旧活蹦乱跳,我和老何琢磨了一晚上,觉得问题应该出现在这些房子上面。 所以我们今天是打算炸这些房子来着,可没想到,方才就在我们打算引爆时一群不知名的人形鬼怪从后山的坟场里爬出,大有想挠死我们的势头。 为了保证成功引爆这些房子,那我只能以身做饵,将这群怪物引开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跑?” 听完这些讲述,宫煜微微蹙起了眉,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难道他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 【啊呀,这还不简单,用游戏设定来解释一下子就通了,那群怪物就相当于游戏里的npc,你们是玩家,那些屋子就是npc的复活点。 只要毁了复活点,这个游戏里的所有怪物都活不了,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它们是一致对外的。】 【擒贼先擒王,只要干掉boss,这些小兵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 第15章 你们这是在扮黑白无常吗 虽说天幕里的人时常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但这次无疑让宫煜醍醐灌顶。 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擒贼先擒王,杀人先杀头啊。 于是,宫煜转头就问薛不闻:“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可有听过一个名叫陶有岚的书生?” 按照树妖先前所说,陶有岚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地方的头儿,虽然他答应了蔺温柔不杀此人,但绑起来严刑拷打他还是做的到的。 看见薛不闻听到这个名字后呆呆地看了他好久,宫煜顿时就心如死灰,也对,毕竟是boss哪有那么容易被他找到。 他本已不抱希望,却听薛不闻不确定地说了句:“是那个陶有岚吗?” “难道还有两个陶有岚?”宫煜掀起眼皮瞥了过去。 薛不闻沉默几秒:“说来也巧,我和老何这几日一直借住在一家客栈里,那家客栈老板就叫陶有岚。 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一些四宗弟子,也莫名其妙跟着一名粉衣姑娘来到此地,说是为了寻找什么龙骨。” 宫煜本来脸上毫无波澜,可一听到凌阮阮也来了此地,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带我去客栈,越快越好。” 薛不闻虽不明白宫煜到底要做些什么,但多年作战养成的信任早已让他们习惯性去无条件相信彼此。 他点头:“好。” 很快,两抹松劲的身影便在小镇的屋顶上快速飞跃,纵然身后的怪物心有力想去追,奈何他们二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跑着跑着,身后两只怪物就没了踪影。 宫煜跟着薛不闻一路来到了这座小镇的最北面,此处巷道错综复杂,屋舍平整,街道对立两面皆成对称分布,门前挂着白帆,坐落着两座石狮子。 只有说不出的诡异感。 一阵阴风吹过,迷雾好像又浓了些。 宫煜下意识去捂口鼻,却听薛不闻道:“此雾无毒,有毒的是藏在雾里的东西。” “雾里好像有人。”宫煜顷刻绷紧脑海中的神经,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缓缓走来的两道黑影,心中警铃大作。 然,就在他们谨慎着身前的两道黑影时,一条鲜红黏腻的长舌忽地从身后伸出,撕破蔼蔼薄雾,带着肃冷之意,精准地从他们二人中间洞穿过去! 那条舌头,着实恶心,又长又细,上面还有着些许倒刺,所到之处皆是散发着恶臭味的粘液。 令人呕吐不已。 只是一瞬,宫煜与薛不闻同时对视一眼,便齐齐出手,飒飒烈风,只几道看不清的刀刃裹挟薄雾毫无章法地乱砍而来。 迎面便撞上了宫煜手中的剑鞘。 是的,他还未出剑。 不是因为不敢,而是他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薛不闻一把抓住飞来的长舌,黏糊糊的绿色分泌液从舌头上簌簌掉落,却未能侵蚀少年的手半分。 若仔细看,便能看出薛不闻的双手套着一双黑色手套,他歪头,眼眸斜睨而去:“跟我比毒,你有我毒吗?” 言罢,他捏着舌头的手骤然用力,猛地往地上一砸,地面顿时出现一个巨坑,而这条舌头的主人也在那一瞬被摔的七荤八素,晕头转向。 薛不闻嫌弃地丢掉手中的长舌,看着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庞然大物,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癫狂的笑: “哈哈哈,很好!竟然是金蟾!是个很好的提炼毒药的宝贝呢。” “别怕,跟我回去,我会好好待你的,毕竟你身上的毒稀世罕见,我心疼都还来不及。” 隔着一层薄雾,金蟾庞大的身躯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它这次好像惹错阎王了。 【嗯??!刚刚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呢?怎么变成病娇癫公了?】 【金蟾:嘤嘤嘤,你们也没说出来客串一下会丢掉小命啊。】 【我有一种他可能会解剖金蟾的错觉。】 【楼上够了,我正在吃爆炒蛙肉呢。】 …… 薄雾对面,宫煜与对面对阵,刚接了几道刀刃便顿觉不对劲,于是他一甩刀鞘,将袭来的刀气一一打转回去,并高声喊道: “是你吗?何奈?!” 对面明显怔了一瞬:“一二三四五?” 宫煜扶额:“师祖打老虎。” “六七八九十?” “揍完就吃席。” “……”对面响起一道戏谑悦耳的声线,“好了,确定是你那个棒槌三师兄无疑。” 是温白。 没想到他竟然跟何奈走到一起了。 一黑一白的身影在薄雾的消退下逐渐清晰起来,宫煜盯着他们俩人,嘴角抽了抽:“你们这是在扮黑白无常吗?” 温白摇着折扇,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未尝不可。” 宫煜一时间竟有些烦躁,但也不知从何处发作,只好捏紧手中的剑,还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何奈便抢先一步冲出去。 拦腰接住被一诡异月牙打飞的薛不闻。 几人对面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竟多了名戴着鬼脸面具,穿着布衣的男人。 男人的声线格外沉稳,甚至有些沙哑:“连我家宝贝都敢肖想,你有几条命够我杀?” 薛不闻尴尬地直起身,剧烈咳嗽着:“狼狈了狼狈了,你丫的不讲武德竟然搞偷袭,要不要脸?” 男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们,森然开口:“来者何人?” 何奈“唰”地一下抽出长刀,眼眸犀利:“杀你的人。” 话音刚落,他便飞身上去,与那男人纠缠在一起,许是因为男人刚刚偷袭伤到了薛不闻,何奈现在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任何好歹话都听不进去。 手中的长刀耍的风生水起,一招一式皆是杀人招,招招杀意凛然,直逼男人要害而去。 见此等状况,宫煜咂吧下嘴,继而扭头看向薛不闻:“你俩真是……诶?!” 话音紧急拐弯儿,宫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温白拉转过去,朝身后的客栈大踏步走去。 他道:“老四,你和老五对付外面那个家伙,至于里面这两个,交给我和你三师兄。” 薛不闻拍拍袍子,望着金蟾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放心好了大师兄,我保证这只金蟾今儿个有去无回。” 温白:“……”没救了。 宫煜走到客栈门口,礼貌地敲敲门:“请问,里面有人吗?” 一片寂静。 客栈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答话,就像是一座空荡荡的坟墓。 正当宫煜抬手要敲第二回时,里面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喘息声:“谁啊?” 不对劲! 这道声音一出来,宫煜和温白脸色也随之一变,在温白的示意下,宫煜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他便看见,一向以读书人自称的大师兄…… 一脚踹开了客栈大门! 第16章 他师兄他搂一下怎么了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脆响,接着整个木板应声倒地,被温白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就像是天道睥睨着一群蝼蚁。 屋内躲藏的修士在见到门口忽然出现的陌生面孔后,纷纷拔出佩剑,直指来人:“你们是什么人?” 温白依旧微笑:“劳驾,我找一下陶老板。” 有人冷笑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见陶大哥!指不定,你们同门外那群鬼怪是一伙儿的!” 此话一出,又有许多白刃抽出,直指他们面门。 见客栈里的人都如此不识趣,宫煜只是挑了挑眉梢,扣着剑鞘的手微微一动,剑刃出鞘半寸,霎时间,客栈内所有人的剑都在那一瞬间顷刻碎裂! 除了……那端坐在角落里闭眸静卧的少年。 他也是全场唯一没有对他们拔剑的人。 看服饰应该是九霄山的弟子,只是他身旁还躲着一个姑娘——凌阮阮,宫煜兴致瞬间烟消云散。 对于凌阮阮所亲近的人,他只能尊重祝福锁死,他可不想蹚一点有关凌阮阮的浑水,邪魔除外。 但很快,宫煜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凌阮阮见宫煜看过来,眼眸瞬间亮了:“公子,好久不见呀。” 一语说下来,客栈里顿时炸开了。 “什么?凌姑娘竟然和他认识?” “不!我不信!凌师妹刚刚还冲我笑来着,我肯定不会输给这个小白脸!” “呵呵,做梦吧,你打得过人家么?秒杀你好吧。” “……”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宫煜想都不用想,这群人都被凌阮阮收入后宫了。 全都是她的鱼。 他开口轻轻地叹了句:“可悲啊。” 凌阮阮缓缓站起身,刚想走上去与宫煜打个招呼,还未出鞘的青戈“咻”地一下亮出剑光,生生地将人拦在五步开外。 “凌姑娘,我们并不熟。” 凌阮阮尴尬地笑笑:“那在公子心里怎样才算熟呢?上次九霄山一别,人家还有许多话想同你说呢,如此生疏,是不是太过见外了?” “见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薛不闻踏着尘风款款踏步走来,手中拎着金蟾的尸体,身上却一点血迹都没有。 众人皆吃了一惊,下一秒他们便看见薛不闻将手中的金蟾猛地朝宫煜那个方向丢去。 宫煜眉梢微挑,手腕一转,剑花挽起,只一剑,金蟾的尸体便从中一分为二,鲜红的鲜血从切口处汩汩流出,将大地染的通红。 薛不闻顺势抬脚踩住金蟾肥大的脑袋,看着脸色发白的凌阮阮,脸上笑意更甚:“有毒的东西总是受万人唾弃,同样,心思歹毒狠辣的人,也会受万人唾弃。” “这点道理,凌道友难道还不明白?” 说着说着,薛不闻就上前搂住宫煜的肩膀:“我这个师兄啊,不太喜欢与你这种人打交道,虽说他从不对女孩子出手,但若是你把他逼急了,当场捅死你也无不可能。” 凌阮阮抿着唇,眼角泪光闪闪:“难道公子就这般厌弃我吗?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宫煜无语:“我眼睛没瞎。” 凌阮阮还想上前再挣扎挣扎时,薛不闻一脚将脚下的金蟾头颅踢了过去,正好擦着凌阮阮的脸过去。 他笑着耸耸肩:“抱歉,脚滑了,道友没伤着吧?啊不对,这金蟾的血可是剧毒啊,只要沾上一点可是会烂脸的,如果再治不好,恐怕以后会留下隐疾啊。” 凌阮阮闻言,赶忙在身上翻找着镜子,她的脸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毁了她还怎么嫁给她的玄哥哥? 就在薛不闻还想继续补刀时,忽然察觉到有一股很轻的力道在他的手臂处骚动。 他侧眸一看,只见一直站在旁边不开腔的温白正在热衷于将他扣着宫煜肩膀的手指一一掰开。 薛不闻:“……” 要不要这么离谱? 他搂一下怎么了!他师兄他搂一下怎么了! 恰逢此时,何奈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内,只轻轻咳嗽几声,便自觉地站到薛不闻身旁的空地上。 “你受伤了?”薛不闻察觉到不对劲,手忙脚乱地开始在储物袋里翻找着金疮药,“人打跑了?” 何奈垂眸:“早就跑了。” “早就跑了你怎么不进来?”薛不闻都快被这个木头气死了。 何奈沉默了一会儿:“我去换了件衣裳。” “……”薛不闻抬头,就差一巴掌呼上去,劈开他天灵盖儿,看看这娃子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合着我在屋里斗智斗勇时你跑去隔壁换衣裳了?谁家好人出门不带干粮不带水壶,反而带衣裳啊,再说了你衣服都一个色儿,换不换谁看的出来?” 何奈倒觉得很有必要:“沾血了。” 薛不闻将金疮药一把塞进何奈怀里:“喏,自己去一边儿涂去。” 何奈抱着药,盯着薛不闻眨巴眨巴眼,这才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朝楼上走去。 前几晚他便是住在楼上的。 温白摇着扇子,习惯性挠挠额头:“老四,你上去看看老五伤的严不严重。” “啊?”薛不闻错愕回头,对上温白笑眯眯的眼睛,“可是……” “何奈现在可是伤号,万一那东西又卷土重来,我们人又不在他身边,他岂不是危险了,换言之,师兄我啊,这也是在保护你。” 薛不闻终究还是将满肚子的疑问压了下去,悻悻上楼而去,走时还不解地回眸瞥了眼温白一眼。 奇怪,他怎么觉得今天的大师兄怪怪的? 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宫煜又侧眸瞥了眼那在坐在地上打坐的少年,思忖了片刻,便也在他身旁坐下,接着是温白。 而凌阮阮此时缩在客栈的一个角落里,心有不甘地盯着宫煜他们。 有他们在,她哪里还敢动那坐在地上的少年的主意,可恶啊,她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将情蛊种在那少年的身上了! 定河城这帮人怎么老是这么喜欢破坏她的好事? 那她何时才能嫁给她的玄哥哥?! 凌阮阮咬咬唇,心中一阵愤懑,一想到赵长老对她的警告,她不免又挪着身子远离了定河城几分。 客栈里的空气一时间陷入沉默中。 直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那全程都在打坐的少年身上。 忽地,那少年猛然睁开眼,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污血来! 第17章 道友就别反抗了,我们是好人啊 眼前混沌一片,灰蒙蒙的天被落日余辉染的通红,自高空垂落,最后落在满身是血的少年身上。 崔厘轩又做噩梦了。 他梦到九霄山被自己那个千娇百宠的小师妹杀个片甲不留,师弟长老们的尸体堆叠在宗门大殿前,血流成河。 他看到他那个痴儿师父,抱着他的尸体一步一叩首,一剑一圣人,杀红了眼,从定河城山下跌跌撞撞爬到山上,最后见到了一位白发盲眼少年。 白发少年盯着他的尸体摇了摇头:“如今天道秩序崩坏,我救不了他。” 朦胧中他好似看到他那痴儿师父举剑自嘲地笑笑:“既然天道崩坏,那我就做这新的天,救一救这愚不可及的世道。” 从未!他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模样! 血溅长阶,仙人陨落,早已崩塌的大道似乎正在受什么不可控力的影响正在一点一点地修复。 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迷迷糊糊间,他似乎看到那站在大红朱砂门前的白衣少年眼上的白纱被风吹落,露出一双毫无光彩的白瞳。 “可是,你来晚了啊。” 随着这一声轻叹,崔厘轩内海气息躁动不安,仿佛正在排斥着什么东西,意识在一瞬间骤然回笼,倏地,他睁开眼,吐出一大口污血! 刚睁眼,他便撞见一张玉骨冰肌,眉眼张扬跋扈又带着点轻傲挑剔的脸,这张脸算不上陌生,但也说不上熟悉。 他依稀记得,就在他亡故不久前,这脸的主人守在空灵界界门前,一人一剑挡下万千“邪魔”,最后大阵被破,他不得已剜出剑骨,以身祭阵。 凭一己之力生生阻止了空灵界坍缩。 他呆怔地看着宫煜,双眸间包含了太多情愫,一时间他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这一行为,可把温白看恼了,他将折扇伸去遮挡住崔厘轩盯着宫煜看的眼睛:“这位道友,难不成你也认识我师弟?” 这声音轻佻浮夸,隐约间还裹挟着一丝丝不耐烦的冷冽之意,与他之前听到的慵懒散漫的声线格外不同。 崔厘轩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抬眸便撞上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温白嗤笑一声:“怎么,做噩梦了?” 崔厘轩摁摁眉心:“算是吧。” 虽然他并不清楚自他死后,空灵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没发生什么好事,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邪魔”为了迷惑他所制造出来的梦境?还是临死前的妄想? 但不管是哪一样,他绝不能被这里的一切迷惑,给“邪魔”以可乘之机操控自己去祸害空灵界那些无辜的百姓。 “做噩梦?看你这样子倒不像是做噩梦,反而更像是死里逃生,劫后余生呢。”宫煜一甩搭在肩上的马尾,朗声开口打趣道。 这番打趣却让崔厘轩莫名警惕起来,一把拿起靠在身旁的剑,眸中杀意翻涌。 “有趣有趣,”宫煜看他拿剑,不仅不慌,反而还仰头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一手懒散地搭在膝盖上,笑出半分轻浮,“不过你有信心拔剑后能赢了我吗?” 不能。 崔厘轩苦笑一声摇摇头,至少他现在不能。 宫煜是何实力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不知这梦境里的虚假人其实力是否是现实中那般强悍,虽说他心有怀疑,但也不敢贸然涉险。 “大师兄,你,你没事吧?”一道熟悉悦耳的女声忽地引起了崔厘轩的注意力。 “我这里有金疮药还有小还丹,要不你先服用几粒试试?你方才为了保护我被门外的怪物的打伤,都怪我,是我实力不济给师兄拖后腿了,你打我吧,你怪我吧……” 看见崔厘轩醒来后,凌阮阮又鼓起勇气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丹药,泪眼婆娑。 这副可怜见的模样,只要心肠不坏的人看到必会心生怜悯,毕竟谁还不想拥有一个可爱又善良的小师妹呢。 见来人,宫煜微微挑起眉,嘴角轻抽,眸中视线只一个打转儿便落在崔厘轩刚刚吐出来的那团污血上。 那血里散发着丝丝黑气,隐约还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虽看不真切,但宫煜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些许。 这位九霄山大师兄啊,虽然没有中情蛊,但却也被凌阮阮用一些特殊的手法下了死咒。 此咒虽不致命,却能忤逆人的心智,等到死咒遍及五脏六腑,他与傀儡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凌阮阮不过筑基修为,为何能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勾结“邪魔”,还对空灵界各种地方的天道禁制如此清楚。 这实在说不通。 崔厘轩看清来人后,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只众人愣神的瞬间,他已握剑一把掀翻了凌阮阮手中的丹药:“邪魔外道!” 客栈里的人纷纷一怔,不是,这哥们儿发什么神金? 就在崔厘轩忍无可忍,要有下一步动作时,一柄折扇忽然从一旁冒出,格挡住了他的剑势: “我看这位道友被怪物污染的不轻啊,巧了,在下这里有一清心咒,刚好克此法。” “道友要不试试?” “我才没有……”崔厘轩眨眨眼,刚想解释就被温白捂住嘴,一路往后面的小杂间拉去。 “不,你有!” “道友就别反抗了,我们是好人啊,怎么会害你呢。” 宫煜看着被温白强迫拉去后院还挣脱不得的崔厘轩,脸上是大写的无语。 你瞧瞧这话你自己信么? “公子,公子……”凌阮阮眼泪汪汪地蹲下身,一粒一粒地捡起被崔厘轩打翻的小还丹,“你能挪挪脚么?我……” 宫煜垂眸不语,抬脚的瞬间,将脚边的一粒药丸踢到握拳背在身后的掌心中,甚至看都不看凌阮阮一眼,便侧过她大摇大摆地朝二楼走去。 “师妹你没事吧?害,大师兄八成是被外面那群怪物迷惑了心智,你别伤心了,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一男弟子看凌阮阮哭的梨花带雨,一时心软,只好走上前来劝说。 “没有,我怎么敢怪罪大师兄呢,大师兄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如果,如果我平日里刻苦修炼一些,不闹着要跟你们来这个地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这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凌阮阮泪如雨下,眼眶通红,活脱脱的一副受难小兔子模样。 “倘若我也像宫煜道友一样有着一身本领,想必也能在危险来临之际保护大家,可惜我天资不好,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师兄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们吗,我……” 话还未说完,一点泛着绿光的水珠便从二楼某个屋子里飞出,隔着微薄的空气都能感受到其中包裹着的毒液。 凌阮阮大吃一惊,连忙擦干眼泪躲开这滴毒液,那滴毒液最终落在她身后的柱子上。 只接触的那一瞬,整个柱子直接从内里腐烂,不出三息便轰然倒塌! 下一秒,薛不闻的声音就从楼上冷不丁地传来:“凌道友,这只是个警告,你若再纠缠我师兄不放,我不介意让你肠穿肚烂而死。” 正在上楼的宫煜顿住脚步,侧眸稍稍一瞥,只轻笑一声,便无视了凌阮阮看他恶狠狠的眼神,直朝何奈所在房间走去。 可就在他准备推门而进时,便听见屋内传出一道很误导人话:“趴好!再不趴好我可就要惩罚了你嗷。” 啊? 什么惩罚? 宫煜一时间脑袋空空,不是,老四怎么会在老五的房间里?! 第18章 这修真界里还有正常人吗 【嗯?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好像看见刚刚反派偷偷藏起了一粒小还丹,他想干什么?】 【天呐!反派好恶心啊,一边说着不喜欢阮阮,一边还将阮阮的东西视做珍宝,他该不会是阮阮的梦男吧?】 【崔厘轩到底在干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阮阮,他不是最爱护我们阮阮的吗?怎么忍心将她送的丹药打翻在地,良心呢?】 【定河城这帮人好讨人厌啊,阮阮为他们好他们还不领情,活该最后被男主灭门,谁让他们没有配角自觉的,不去讨好女主,非要作死,主角光环你们打的过么!】 【希望阮阮快点成长起来,杀穿空灵界,和咱们男主美美地谈起恋爱吧,啊呀,我的小情侣也太甜了吧,想想就好激动。】 【一群神金吧,你们是眼瞎看不出来女主又茶又婊的吗?说话就说话,带反派干嘛呀,这不妥妥的拉仇恨!】 【阮阮宝贝赶紧杀穿定河城!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 【我发现女主粉真是贱呵,定河城特么的是为了保护空灵界而存在的,定河城没了谁来拯救苍生?你家女主靠头救吗?】 【说句不好听的,就你家女主那菜鸟实力,只知道哭唧唧求男人保护,靠什么打boss?靠爱感化吗?还是到头来和boss来个三生三世的虐恋情缘?】 …… 客栈后院回廊中,崔厘轩听完温白说的话后,整个人还是懵逼的:“等等,你的意思是说,空灵界已经开始进入轮回自救了?” 温白弹弹身上的尘灰,依旧是一副清风云淡的模样:“不错,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意识,一旦某种平衡被打破,天道就会牺牲自己启动自我保护机制,直到轮回被打破,一切回归正轨。” 崔厘轩蹙起眉:“所以,这一切并不是我临死前的妄想,而是我也进入了世界轮回,可是,为什么我会记得?” 温白想了想:“大抵和你师父有关,你们功法同源同体,当时天道法则早已崩坏,出点错误也不无可能。” “那你告诉我,这些年来,空灵界轮回了几次?” “……这是最后一次。” 温白笑着摇摇头:“我们,都醒的太晚了。” 包括他,明明是天命道最耀眼的天之骄子,却在天道出现问题后未能及时发现,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定河城在自己眼前覆灭,天道陨落,空灵界濒临崩溃…… 不过转念一想,在道心破碎前,他不过也是空灵界芸芸众生里最为普通的一枚芥子,注定是要随着世界一起走向终点的。 但可笑就可笑在,明明空灵界已然千疮百孔,天道法则破烂不堪,甚至连曾经万分之一都不到,他也要与天做这个赌注。 他温白,从不信命。 崔厘轩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他最想问的那个问题:“那我师父他……” “还活着。” “可他不是……” “世界重启,一切将回归起点,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 崔厘轩沉默了,忽的,他捏紧手中的剑,一拍胸脯:“道友放心,我九霄山的叛徒,我作为大师兄,定会一一清除,一个不留。” “好,”温白微微笑起,“但凌阮阮那边,劳烦道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为什么?”崔厘轩不解,“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同“邪魔”沆瀣一气,乱我空灵大道,当诛。” 温白拍拍他的肩膀,声线低沉:“你以为想杀她的只有你一个人么?可除了天道,谁也奈何不了她,她的来历你们或许并不明白,等到时机成熟,你自会知晓。” 崔厘轩虽不理解,但毕竟如今他与温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单论前世的交情,他便不会疑心此人。 “……好。” “对了,你身上的命咒根植不深,我已替你化去,但为了掩人耳目,崔兄平时,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崔厘轩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实不相瞒,在拜入九霄山之前,我一直都在戏班子里演戏,弹说唱跳,样样精通。” 温白:“……”这修真界里还有正常人吗? 话说宫煜走到何奈房门前,听到屋内传出一系列动静,他顿时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进去?还是不进去? 思忖了片刻,为了何奈的贞操,宫煜还是打算进去救下自己的五师弟。 这定河城内谁人不知,薛不闻要是发疯发狠起来,老何肯定要吃大亏啊! 于是,宫煜一脚踹开何奈房间大门,口中还高声喝道:“五师弟别怕,师兄我来救——嗯?!” 屋内,薛不闻一手掐着毒蝎的尾巴,一手掐着青蛇的七寸,狐疑转过身来:“你要救谁?” 宫煜浑身一抖:“你在干嘛?” 他打小就怕蛇,尤其是薛不闻养的宠物,那可都是一等一的毒物! 普通人被咬上一口,当场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薛不闻将自己的宠物在手中团成一团,然后往袖子里一塞:“何奈中了尸毒,我在帮他找解药呢。” 宫煜绕过地上扭来扭去的毒蛇,战战兢兢地在木桌旁坐下,拿着茶杯的手都在抖:“你该不会……又用了那个老方子吧?” 纵然没有亲眼目睹,他也能想到薛不闻在与何奈共浴双修将毒素引入自己体内时,有多难受。 他一身毒,毒到无药可解,但对于解毒来说,这无疑是上上策。 薛不闻见怪不怪地坐下,瞥了眼宫煜颤抖的手:“普通人自然是受不住尸毒的,可我是天生的毒物啊,将尸毒转入我体内,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它自己就会与我体内的毒融为一体。” 宫煜深吸一口气:“我理解,何奈呢?他好些了吗?” “喂,不要质疑我的技术好么,我出手,他还能不好?”薛不闻不满地开腔,“他现在应该在里屋换衣裳,我去催一下,你等着。” 说罢,薛不闻便起身朝里屋走去,走时还将地上因把自己扭成麻花而解不开差点窒息翻白眼的小青蛇卷进袖子里。 他知道,自己这个三师兄,怕蛇。 可他刚推开隔间小门踏步进去,手腕瞬间被反锁扣住,腰身下坠,巨大的黑影趁虚而入,将他抵在墙上。 第19章 没我在的地方你俩就像个木头 “我去!老何你发什么疯?!” 薛不闻挣脱开何奈禁锢住他手腕的手,本想扇他一巴掌,但想了想,还是不忍心,就改换了脚,一脚踹过去! 何奈轻巧躲开,眼眸低垂:“我以为是刺客。” “有你奶奶个刺客!你也不瞅瞅,这方圆百里几乎全是死人,就咱俩在改行前是杀手,有个鬼的刺客啊,我看你是被尸毒毒糊涂了。” 薛不闻一边骂着一边扯过何奈的手,搭上去探了几下脉:“按照你的身手来说,不应该那么容易中毒啊,那个鬼脸男人很厉害吗?” 犹豫了小半会儿,何奈终于还是昧着良心点了点头:“他会使毒。” 这点何奈倒是没说谎,毕竟那个鬼脸男人既然会养金蟾那样的剧毒之物,想来在毒术这方面也有一些了不得的建树。 听到这句话,薛不闻脸上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原来是个狠角儿啊,看来下次得我们一起去会会他了,我倒要看看,是他毒,还是我更毒。” 何奈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捂住胸口,蹙起眉,脸色苍白的吓人,下颚锁骨上还沾着些许未擦干净的水珠,松垮的衣物更添瘦弱。 “怎么了?”薛不闻顿觉不妙。 “尸毒好像……有点没除尽……” 两人说话间,坐在外面等人的宫煜倒是一刻也没闲着。 他站在窗边,眺望着客栈外面密密麻麻的房屋,这些屋子形状一致,朝向一致,门前摆放物件依旧一致。 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房子,反而更像是坟墓。 太过整齐了,只有死人住的房子才会这么整齐划一。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在一堆如此平矮的房屋中,为何会忽然多出一家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客栈? 挣钱是不可能挣钱的,毕竟不寒山内部早就被一道虚无的结界与外界隔离开来,难不成还能一家专门给鬼怪开的客栈? 开玩笑吧,谁家老板这么无聊。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温白那温淡的声音蓦地在宫煜头顶炸响,“如今的小侯爷与当初离开京城那桀骜不驯的世子爷当真是有所不同了。” 宫煜一抬头,就发现温白双臂撑着窗沿,形成一种围圈姿势,而自己,正好就在这个圈内。 【大师兄这是打算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吗?你们这个姿势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诶。】 【妈的我要笑死了,嘴角,我的嘴角在哪里?哦,原来在太阳那儿啊。】 【大师兄一脸宠溺加无辜,反观反派,反派……扯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接着一个潘周聃走步拐到了外面?嗯?】 “你们说完了?”宫煜回到木桌旁,面不改色将青戈搁在桌上,低头抿了口茶。 温白眨眨眼,明知故问:“我跟谁?” 宫煜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崔厘轩,九霄山大师兄啊,你们同为宗门大师兄,应该有很多话题聊吧?” 明明是极为普通的对话,可在温白听来,这话怎么有点刺耳,还有点小茶呢? 【你丸辣,媳妇儿都吃醋生气了,大师兄还不赶紧好好哄哄?】 【楼上,你是不是站反了?】 【没有!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一个破看文的吗?】 “没有,”温白也在他身旁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我只是帮他解开了命咒,你知道,我这个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宫煜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可不是所有人的命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他想活便活,他想死便死,那过往历史长河里那一个又一个惨死在皇权之下的鲜活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修士的天可以是自己,但王侯将相的天,却只能是皇权。 “你方才说我变了,可变的从来都不是我,是这个浑浊不堪的世道。”宫煜垂眸盯着手中的茶杯,眸光黯淡,“我从来都不后悔踏上修仙路,但我后悔当初的不辞而别。” 这十年来,他一直都在后悔。 温白攥紧了手中的折扇,忽而长叹一声:“师弟啊,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后悔的?” 宫煜倒是从未想过这样问:“不问。” 温白锲而不舍:“为什么不问?你不问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后悔的事?” “我知道,为什么要问?” “你怎么会知道?”温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还用我说嘛,不仅我知道,咱定河城的人都知道,你前几年为了迎接老薛老何进入宗门,喝的酩酊大醉,啥秘密都在那一晚上吐出来了。我们顾着你的面子,都没说而已。” 宫煜无奈地耸耸肩:“你说你后悔没能熬死师父,谋权篡位成功。” “大师兄,没想到你还是个有野心的乱臣贼子哈。” 温白:“……”我能说那天晚上说这话的不是我么? 聊着聊着,屋内的空气再度陷入沉默,直到隔间房门打开,薛不闻的声音穿透出来,打破了这片沉寂。 “哟,我说,没我在的地方你俩就像个木头,屋里都快闷死了,也不知道开窗透下气。” 薛不闻笑着坐了下来:“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聚在一起了,自打界门封印松动后,我们每日不是在追“邪魔”就是在追“邪魔”的路上,这次能聚到一起也算是稀奇。” “是啊,”宫煜无知无觉地接下话茬,紧着他摸出那粒小还丹,递到何奈跟前,“对了,麻烦五师弟你帮我看一下这枚丹药的成分。” 何奈接过小还丹,放在鼻翼下嗅了嗅,脸色依旧沉静:“的确是小还丹,不过……” “不过什么?” 何奈取下腰间插着的匕首,在众人眼前切开小还丹,霎时间,血雾爆开,一条扭曲的黑色小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拦腰斩断,连挣扎逃生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有人在小还丹上做了手脚,一旦此药被人吃下,便会咽下虫卵,成为蛊虫繁衍生息的养料。” 宫煜静静地听完何奈的讲述,心中呼出一口长气,幸好崔厘轩方才没有咽下这枚丹药,不然整个九霄山就是真的没救了。 温白拈起蛊虫被砍成两半的尸体,眼眸微眯:“老四,你们应该没有吃她给的东西吧?” 薛不闻歪头冷笑一声:“大师兄这你可就说笑了,我老薛家,毒、蛊、符哪一样不沾,这种小把戏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的。” “我和老何自打踏入这个客栈起,就没吃过一口东西,就连这屋子里的水,都是我们从外面带进来反复烧了好几回的。” “那便好。”温白点点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些许。 就在屋内几人叽叽喳喳讨论着事情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嘟嘟嘟—— 嘟嘟嘟嘟—— 越来越急促。 直到有人打开门,惊喜地喊了声:“陶大哥,你回来啦?” 第20章 你们定河城是有什么恐温白做饭症吗 小镇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雨蒙蒙,哗啦哗啦,雨滴落在薄薄的瓦片上,同时也敲醒了紧绷的人群。 定河城几人当即推开门走了出来,不动声色地站在房门前打量着站在细雨里,手中拎着一堆重物的儒雅书生。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蔺温柔口中的陶有岚了,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 “真是不凑巧,今天出门忘记带伞,半路竟下起大雨来,刚买的新鲜食材也被淋湿了,真是不好意思。” 陶有岚慢吞吞地吐着字,无视众人的表情,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木桌上,只是脸上僵硬的微笑在抬头撞见宫煜他们时,忽地凝固起来。 “来了两位新客人?”他狐疑地挠挠脑袋,“那我的菜是不是买少了?” “不少,”宫煜翻身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木桌前,随意瞥了眼装在袋子里的鸡鸭鱼肉,还有水灵灵的青菜,“老板,你这些菜还挺新鲜的。” “是吗?”陶有岚脸上的笑再度挂起来,“当然新鲜了,我一大早便出门赶集,到市集时,卖菜卖肉的王婶和牛哥刚开摊不久,食材当然新鲜。” “市集?离这里很远吧?老板真是辛苦。” “不远不远,也就大概一二三四五里路吧,很快就到了,王婶和牛哥人很好的,每次都给我多称半斤肉。” 陶有岚说着,还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钱币放在宫煜眼前摇了摇:“你看,我今天带的钱都没用完呢。” 宫煜的视线落在那张钱币上,目光倏地一沉,因为那根本不是钱,而是死人用的冥币! 陶有岚死了,这件事他们已经从树妖的口中知晓了个大概,只是他不明白,死人住的地方也会有市集么? 这些肉和菜是从哪儿来的?陶有岚口中的王婶和牛哥是否来自奉神村? 事情……好像又变得更加复杂了。 宫煜随意扫了眼客栈里其他人,他们似乎并不惊讶陶有岚在光天化日之下掏出一张冥币,就好像是在他们眼里,这冥币就是普通钱币。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就和崔厘轩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个陶有岚手中拿的可是冥币啊。 他是死人!你们快跑! “老板走这一路辛苦了吧,要不这顿饭我去做?”温白从楼上走下来,丝毫不把自己当客人,说着就要去拿桌上的食材。 陶有岚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于是温白就权当老板默认了,拎起食材就往后面的厨房走去,还顺带将宫煜也带了过去。 走时,宫煜无意间瞅见陶有岚后颈被雨水打湿的地方此时已经瘪了下来,就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皮球忽然漏了气。 来到厨房,这里的陈设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一口锅,一个灶,再随便堆些柴火放些缺了口的瓷碗筷,就是这里的全部。 “你还真打算在这里做饭?”宫煜看到温白手脚麻利地系上围裙,活脱脱的一副良妻贤母的模样,一时间竟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温白的声音很好听,总是能莫名平复人们焦躁的情绪,“毕竟我做饭很好吃,每次我做饭,小白都吃的很干净呢。” 宫煜:“……”大师兄你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啊? 小白就是温白养在膳堂里的那条小白狗,也是温白独一无二的试毒小白鼠,每每吃完饭,小白都会被黑白无常无情勾走,但一到饭点就会被温白从地府抢回来。 循环往复三百次,小白被毒怕了,黑白无常也放弃了,后来只要一看到是勾小白的魂,干脆直接放弃。 他们就没见过比他们还要阎王的人! 宫煜抿抿唇,也懒得去打击自己这个师兄的自信心,打不过就只好加入咯。 可他刚掀开裹着肉的袋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忽地转过来,黑色的瞳仁死死地盯着宫煜,它下面托着一张完好无缺的人皮,以及几坨……还在跳动、鲜活的肉\/块。 顿时,天幕一片哗然。 【妈呀!大半夜的给我吓死了,害的我一下子抱住我对象。】 【这这这……这不会是两脚羊吧?】 【真是佩服反派,看到这么恐怖的一幕还面不改色跟着个没事人一样,要我,早就被吓得尿裤裆了。】 【大家可别被反派以前那副人畜无害的外表给骗了啊,可别忘了,他后面把整本书杀的就只剩下书名!要不是男女主有主角光环庇佑,怕是早就嗝屁了。】 【emm……定河城的人其实都挺疯的,就比如何奈,他看着就是很乖的那种人设对吧,可你们谁能想到,最后杀死男主的不是反派而是他啊!】 【还有大师兄,大结局女主被他揍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了,还被削成了人彘,生不如死!】 【不是,你们这都是从哪儿看的剧情?原着是这么写的吗?】 【啊?你不知道?原着新修啦,改了好多内容,我听说女主粉在各大平台大骂作者,甚至还把作者p进太平间,谁知道作者怎么想的。】 【真是够了,我们书圈能不能别搞粉圈那套?搞得跟真人明星为了个番位撕逼一样。】 …… 宫煜你看着没事,其实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他强行按下胃里的不适,险些将前几天的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温白扭头看过来,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这地方有些邪气,不能久留,你也看到了,待久了就会产生幻觉,外面那群弟子怕是都被“邪魔”污染了。” 宫煜干咳几声,这才回过神来:“对了,老薛说他和老何就是追着一只“邪魔”来到不寒山的,大师兄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一些联系?” 温白笑笑,没有答话,反而一甩袖袍,将手旁的肉和菜换成了外界正常的灵植和灵兽肉。 就在温白要撸起袖子开始烧菜时,几双手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伸出,齐齐拦住了温白抡着锅铲的手: “大师兄,这个菜是非烧不可吗?” 薛不闻痛心疾首地说着,一边说还一边给一旁的何奈使眼色,示意何奈抢下温白手里的锅和铲。 宫煜呢,老早就抱着菜篮子跑到门口,一脸警惕地盯着屋内的“贤妻良母”: “大师兄这真不能怪我,外面那些人现在或许还活着,可吃完你做的饭后,怕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温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锅铲被何奈费力扯走,无辜地搓搓手:“你们要相信我,我最近真的有好好学习厨艺的……” “这无关信任,有关性命。”宫煜抱着菜篮子摇头婉拒了。 而此时,一直站在门外看到定河城抢锅抢铲抢菜整个过程的崔厘轩:“……” 他说怎么一眨眼薛不闻和何奈就不见了呢,原来瞬移到这儿来抢锅铲了。 他不明白,你们定河城是有什么恐温白做饭症吗? 第21章 人家思想先进着呢 众人终是没能拦住温白,端菜上桌时,宫煜他们几人的手都快抖成筛子了。 宫煜端起碗,心有余悸地瞥了眼饭桌上看着卖相极好但实则硬度堪比钢筋水泥的菜,随便抠出来一个,都能秒杀一只“邪魔”。 他本来是不想吃晚饭的,可转念一想,大师兄花了老长时间做的饭,不吃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今儿个他就是昧着良心也要咽…… 嘎嘣! 牙……牙崩掉了。 幸好,不是他的,是崔厘轩。 崔厘轩看着掌心中被一块红烧肉崩掉的牙齿,开始怀疑人生,末了,他将牙齿往屋顶上一抛,面无表情地开始擦嘴。 家里老人都说,掉的下面的牙齿就往屋顶上扔,这样长出来的牙齿好。 “……”宫煜看看倒霉催的崔厘轩,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碗,沉默片刻,在爱情和小命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温白见宫煜放下碗筷,以为他怕大家不够吃,于是夹了块排骨放到宫煜碗里:“多吃点,锅里还有。” 宫煜夹起碗里的排骨,眼神逐渐复杂起来,最后干脆眼一闭心一狠,手上一个拐弯儿就落到了薛不闻碗里。 正在勤恳扒饭企图早日脱离苦海的薛不闻:“???” “师弟多吃点,你最近在外面都饿瘦了。”宫煜开始端起师兄的架子。 薛不闻烦躁地抓抓脑袋,夹起排骨想丢回去:“师兄辛苦师兄吃。” “不不不不,还是师弟更辛苦些,你吃你吃。” 殊不知就在两人争执这块排骨到底该谁吃的时候,某个人的脸比五彩斑斓的黑还要精彩。 “老何,给你吃!”薛不闻又将排骨都到何奈碗里。 何奈只淡淡地瞥了眼,就丢到了身旁的崔厘轩的碗里。 还在心疼自己牙齿的崔厘轩:“……” “师妹,你这么瘦,应该多吃些肉。”崔厘轩硬着头皮将那崩牙杀器丢给凌阮阮。 原本还在纠结崔厘轩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想采取某些特殊手段再度控制崔厘轩的凌阮阮看到碗里的排骨后,眼眸倏地一亮。 原来师兄心里还有她!她没有暴露身份! 于是她笑吟吟地搂住崔厘轩的胳膊:“谢谢大师兄,师兄对我真好。” 崔厘轩强行按下心头想拔剑的冲动,但一想到温白的嘱托他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当场跟凌阮阮翻脸吧。 远坐天边的宫煜似乎也注意到了崔厘轩那边的窘况,抬眸若有所思片刻:“崔道友,今晚好像是你守夜吧?介意加我一个吗?” “不对啊大师兄,今晚明明是……唔唔唔!”一旁九霄山弟子刚开口就被迫打断施法。 得到暗示的崔厘轩直接一把捂住自家师弟哇哇叫的嘴:“对啊,赶得好不如赶得巧,我们现在就去巡逻吧。” 宫煜拿起青戈正欲离席时,忽然察觉到左手小拇指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勾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正好撞上温白那双无辜又勾人的眼睛:“……”卧槽!Σ(????)? 大,大大大师兄被夺舍了? 【啊啊啊啊!大师兄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情吗?】 【哈哈哈!反派都被吓出表情包了,话说他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啊?】 【别怀疑,又直又弯,反派祖上都有男皇后,人家思想先进着呢。】 【我十分核理地怀疑大师兄肯定听见反派早上在屋顶上的表白了。】 【蛙趣,好有道理哦,那你们说反派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表白被大师兄听到了?好想看他知道后的表情啊,肯定很精彩。】 【家人们别忘了啊,反派他听得到我们说话,都注意点注意点,把苦茶子收起来!】 懵逼听完天外来声的宫煜:“?” 什么表白!他只是简单地打个比方啊!早知道会被天幕里的那群人误解成这样,他就应该说喜欢早已盖棺进土的老祖。 而温白仿佛看透了宫煜心中所想,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再过几日就是祭祖大典,今年我打算给老祖迁下坟,师弟没意见吧?” 薛不闻举起爪爪:“为什么啊?往年待那儿不怪好的?” 温白神色淡漠:“我没问你。” “(`⌒′メ)”薛不闻被怼的左右找不到对象发泄,干脆一把拽过还在扒饭的何奈,气呼呼地往楼上走去。 哼!什么嘛,大师兄搞特殊对待! 他回去要告诉师父,告大师兄想谋权攥位! 宫煜默默缩回手,脖子比脸还红,为了不让外人发现端倪,连跑带爬飞速滚出客栈! 天黑之后的小镇与白日里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显得更为渗人了些,尤其是白天那些小屋子。 远远一瞧,真的会以为自己身处一堆乱坟中。 若是平时,宫煜怕是早就一剑将这群坟堆一个又一个劈开,好好瞧瞧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可经历前面那个小插曲,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白天站在屋顶上说的那句话,以及温白勾他手指…… 宫煜一边走,一边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看似潇洒闲逸,半点压力没有,可实则心底忐忑不安,小鹿乱撞。 崔厘轩仿佛看到了宫煜的心不在焉,于是就想找个话头活跃活跃气氛:“……宫煜道友,你觉得温兄是一个怎样的人?” “嗯?”正踢石子踢的正高兴的宫煜忽地瞪大了眼,“等等,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不记得上辈子崔厘轩说过喜欢大师兄啊,难不成这辈子他要抛弃他师父转而追求大师兄了? 宫煜摸摸下巴,仔细想了想,觉得成人姻缘一事好像能积累不少功德吧,于是便肆无忌惮地激情开麦: “你说我大师兄啊,你刚才看见了,他做饭难吃,脾气臭,爱财且缺心眼儿,还喜欢熬夜看狗血话本……” 【温白:在我律师来之前,我绝不说一句话。】 【哈哈哈,一觉醒来,大师兄天都塌了,反派这是生出危机感了吗?这么损。】 【崔厘轩:so?我也是你们y中的一环吗?】 宫煜:“……”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宫煜觉得自己如今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与大师兄真的清清白白啊~ 崔厘轩也是根木头,挠挠脑袋,实在不明白宫煜在那边一唱一和是啥意思,沉默了半晌,开口却是王炸: “那你知道,世界轮回么?” 第22章 定河城的人果然都是犟种 在崔厘轩看来,定河城是空灵界唯一知道“邪魔”弱点,也是唯一有本事镇压它们的人,帮助他们早日觉醒,对空灵界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如果可以,他希望回去后能带着师父以及其他未曾被凌阮阮控制的师弟们搬去定河城。 他崔厘轩,誓与空灵界众生共存亡! 哪知,宫煜却双手交叠在脑后,步子格外闲散,脸上更是半分吃惊的神色都没有:“知道啊,有什么稀奇的么?” 崔厘轩不由握紧了手中剑,真不愧是定住空灵界八百年山河的定河城,其中弟子竟如此博学多闻。 看来日后他还得多努力努力才是。 “那如果我说,空灵界现如今已经进入轮回开始想尽办法自救,你会信么?” 此话一出,宫煜的脚步倏然一顿:“崔道友,慎言。” 他不是不信,就是因为太过相信,所以才会对忽然提起此事的崔厘轩如此戒备。 崔厘轩目光直视宫煜,字音咬的极为清楚:“我没有在开玩笑,身为九霄山大师兄,我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话。” “因为我都记得,长老的死,师弟们的死,师父的死,九霄山被“邪魔”屠尽的种种事情,我都记得。” “就是因为我都记得,所以我不愿再经历一次绝望,让悲剧重演,我希望,所有人都好好地活着,一个也不落下。” 崔厘轩眉眼坚毅,似是冬日里的青竹,坚韧不拔,虽有凛冬之意,却从不折腰,他想救天下人,亦想救自己,只站在这儿,便是脊梁。 他的大道,从无弃之不顾这四个字,从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我去!崔厘轩竟然重生了?还有世界轮回是个什么鸟啊?他们就这么想污蔑阮阮吗,好歹毒的一个人啊!亏我之前还磕过你和阮阮的cp!】 【嘶~,其实仔细想想,崔厘轩醒来时对女主喊的那声邪魔外道在这里好像一下子就说通了诶。】 【反派粉别瞎带节奏!我们阮阮可是天道之女的化身!怎么可能是邪魔外道,就算是,也应该是反派,这跟我们阮阮有什么关系?】 【啧啧啧,人家崔厘轩都没说话呢,女主粉就开始急了,就这么喜欢狗咬狗么?】 【既然你们都吵的如此不可开交,那就让我一个原着粉来解释吧,按照新修版本来讲,女主的确是害死崔厘轩的凶手,不仅如此,她还杀穿了九霄山!】 【呵呵,那也是他们活该,弱肉强食,自己弱就该被碾压,我们阮阮那是替天行道……】 然而,最后一个字音刚刚落下,天幕中人便看见宫煜猛地抽出手中的长剑,在夜空之中划过一抹极为凌厉的剑气! 他抬眸看天,声线仍旧放荡不羁,但在这漫漫长夜里,却显得过分冷冽了:“崔道友你说,我这一剑能否穿越虚空,抵达天上,成功斩魔呢?” 崔厘轩望了眼那道剑气,一言蔽之:“很难。” 宫煜若无其事地收剑回鞘,继续迈步往前走。 可此时,天幕却吵吵嚷嚷,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躁动不安。 【家人们重大消息啊,就在刚刚,我国边境不知因何缘由忽然从天外飞来一抹凌厉的剑气,杀死了不少边境生物!】 【不是吧,我好像还听说,那些生物死后,就化作一团黑乎乎的黏状体怪物,疑似高纬度生物,国家已经发布一级警戒令了!】 【……好玄乎啊,我如果没记错,就在那道剑气抵达我国边境的前一秒,反派好像正好挥出一剑……】 【巧合!这肯定是巧合!我不信!】 “等一下!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么?”崔厘轩快步追上宫煜,拦住他的去路。 宫煜挑了挑眉:“玩笑倒不至于,这事你同我们说说就好,若是同外人讲起,旁人只会当你得了失心疯。” 此话也不无道理,诚然,生活在世界之下的人谁会相信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轮回重生,且每次都是无解之局。 不仅不信,还会把他们当做疯子。 崔厘轩掐紧指尖,看宫煜那副无所吊谓的神情,想来肯定是不信的,他一时间竟有些头大。 定河城的人果然都是犟种! 他一时欲言又止,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宫煜未来被他家小师妹……啊呸,是凌恋爱脑祸害,好好的一个根正苗红大好青年,怎么能栽在这种心思不轨的人的手里呢。 想了想,崔厘轩还是好心地提醒了句:“道友日后还是离我那小师妹远一些。” 若是不懂事情缘由的人听到此话,定然会误会成两个大男人为了一个九霄山新收的小师妹争风吃醋,搞男竞。 可宫煜心里却明白的很,崔厘轩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轻易找了凌阮阮的道,于是他笑着点点头:“放心,我对你那小师妹没什么兴趣。” “……”崔厘轩蹙起眉,不对劲,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难不成宫煜误会他喜欢凌阮阮,从而自己放狠话让他远离凌阮阮吗? 不是这样的啊! 崔厘轩无奈扶额:“我没什么其他意思,就只是好心……” “我知道你好心,所以,话说完了吗?”宫煜忽而停下脚步,窄窄的巷道里将他的身影拉的格外长,阴暗面的遮掩下,宫煜盯着前方,眼眸杀意翻腾。 “说完了,那咱们就该去干正事了。” “嗯?”崔厘轩侧眸看去,只一眼,眼底便彻底被一股寒意包裹起来。 清幽的月光下,巷道的尽头忽然蹿出一道弱小的身影,那人弓着背,怀中不知抱着个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从客栈二楼外的窗户上跳下。 那背影,两人再熟悉不过。 可能凌阮阮也没有想到,都快子时了,宫煜和崔厘轩竟然还在外面溜达,还正好撞见她大半夜偷跑出去。 两人几乎没有犹豫,便捏了个隐身诀隐去身形悄悄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小镇外的小山坡上。 与其说这里是小山坡,还不如直接将这里称之为墓场,大大小小的坟错落不一,有的远有的近,有的大有的小,大多都是无字碑,即便碑上有名字也刻的是“某某某家女之墓”。 宫煜躲在高大的草丛里,一一扫过这些墓碑,眼眸忽地一沉:“……是红娘冢。” 崔厘轩还从未见过这般怪异的坟墓群:“何为红娘冢?” 宫煜深吸一口气,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明明都修真界了啊,为什么还会存在如此令人发指的陋习?! 第23章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说起红娘冢,宫煜真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在他还未踏入修仙道时,曾因为与他老爹闹翻而纵马离开京城。 他最后所抵达的地方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山村,那村子就像如今的奉神村一样,远离俗世,世代隐世而居。 他便是在那儿知晓了原来这世间竟还有“红娘还愿”这一人伦败坏,为世俗所不耻的陋习! 宫煜曾在那里结识了一个名叫阿由的朋友,那年,他在马踏京城的年纪亲眼见证了一场最荒诞无稽的婚礼。 没有新郎,没有三礼六聘,没有问过她是否愿意,仅仅只是因为大祭司的一句“红娘该还愿了”。 阿由的父母便将她生生地嫁了出去,嫁给了他们心中掌管欲望的神明! 成亲前夕,宫煜曾问她:“你为何不逃?” 她抹着胭脂,笑眸含泪:“我逃过,可我逃不掉,不管我逃到什么地方,大祭司总能找到我。” 宫煜沉默了:“……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由举起烧的只剩下短短一截的红蜡烛,细碎摇曳的烛光倒映在她的眼里,却找不到任何希望:“外面,一定很好看吧?可惜我从未看过。” “以后,也看不到了。” 那时候的宫煜,年少轻狂,任谁也不曾放在眼里,听完此话,他只觉胸腔一阵闷堵,什么破习俗? 难道“红娘还愿”比她自己的意愿还要重要吗! “我是靖北侯府的小公子,我父亲是鹿相国赫赫有名的杀神,我母亲是当朝长公主,我宫家有杀人刀二十万,金甲卫十万,狼兵十万,你若想走,我靖北军顷刻便可围剿此地。” 阿由怔了怔,复而低下头:“没用的,大祭司乃天上仙人,会仙术,凡间兵器又能奈他如何。” “靖北军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仙人弹指一瞬。” 阿由终究没有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自由,她嫁给了神明,日日换着不同的新郎,她父母每日收着村里人送来的钱粮,吃穿不愁,家里很快就盖了新房。 还给弟弟说了门好亲事,村里不少姑娘都羡慕不已。 红娘的寿命一般都不长,有的甚至十八便惨惨离世,她们死后,村里人便会在后山选一块不怎么好的地,随便添上几层土,便算作一场十分豪华的葬礼。 有一种说法是,红娘脏了身子,被神明视为不祥,因此历代红娘没有进入祖祠的资格,只能埋在这种风水不好的地方。 且不能刻下她们生前的名字。 毕竟,古往今来,那墓碑上永远镌刻的都是“某某之妻”的字样,若叫人看见,岂不是贻笑大方? “畜生!”听完整个故事后,崔厘轩怒不可遏地淬了口唾沫,“什么狗屁的红娘还愿,分明是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编造的理由罢了。” 这句话刚说出口,宫煜便赶忙从后面捂住了崔厘轩的嘴,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骂的声音稍微小点,当心被你小师妹发现了。” 崔厘轩的声音果真小了下来:“那你入道修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依稀记得故事里的那句“靖北军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仙人弹指一瞬”,这是不争的事实。 修仙之人若是误入凡界,哪怕只是区区筑基修为,也能一人摧一城,其威力可不亚于十万精兵。 “不是,”宫煜一口否决,“是因为我老爹老是嫌弃我在家里窝着,啥也不干,碍人眼,不然我才不会被大师兄骗过来呢。” 【人间真实,原来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放个暑假,我爸妈也老是嫌弃我。】 【暑假前三天:宝~,妈妈想死你啦,暑假过半:死丫头,地不扫碗不洗懒的跟猪一样!】 【楼上快删掉,我破防啦!】 崔厘轩:……确认是亲爹无疑。 很快,两人便不再做声,继而将视线转移到站在坟堆中央,一边刨坑一边贼眉鼠眼、四处张望的凌阮阮身上。 也不知她那个小包袱里装着什么东西,看的宫煜和崔厘轩面面相觑,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所以等凌阮阮一走,那俩梁上君子便齐齐蹲在凌阮阮挖坑埋东西的地方,但谁也没有先动手去把土里的东西挖出来。 一是他们不确定这东西会不会牵动此处的冤魂,从而引来白日里那群有编号的怪物,爆发一场尸潮。 二是凌阮阮的东西太过危险,前世他们都在凌阮阮身上吃过不少亏,所以对待起她的东西来也显得格外谨慎。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大眼瞪小眼,正当宫煜咽咽口水刚想开口时,一只女鬼抱着一篮子花从山下缓缓往山上飘来,可等飘近一看,吓得连手中的花篮都扔了: “妈呀!见鬼了!” 刚喊完,女鬼就发觉不对劲:“不对啊,老娘就是鬼,鬼见鬼难不成还能吓死鬼?” 宫煜僵硬地扭过脑袋,勉强挤出一抹很接地府的笑:“温柔姐,你半夜偷跑出来干嘛呢?” 崔厘轩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不是等等,你管“邪魔”叫姐,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她不一样。”温白的声音从宫煜身后忽地席卷而出,宫煜也不知他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只一抬眸,便与身后人撞个满怀。 温白一旦笑起来,整个人都会显得很斯文败类,尤其是那一道道灼热而又不加掩饰的眼神看的宫煜脸直发烫。 那眼神仿佛就在说“抓到你啦,小调皮鬼”。 “蔺姑娘在未被炼制成“邪魔”前生于奉神村,所以我带她来见见故人。”温白如是说着。 他顺势弯腰捡起蔺温柔丢在地上的花篮,递到她怀里,鬼怪们都说定河城不近人情,见鬼杀鬼,见魔斩魔,可今日这一幕着实把崔厘轩震惊到了。 “去吧,下不为例。”温白背过身,刻意将月光挡在身前,给蔺温柔留足黑暗的空间。 【呜呜呜,大师兄好温柔啊,简直就是我的人生理想型好吧。】 【服了,为什么我对象每次都横冲直撞,一点也不温柔?不行,死之前一定要谈一个这样的!】 【大袜子,你那还是中文吗?我怎么有点看不懂呢?】 【我去我去!大师兄专搞反差是吧?反派和崔厘轩都不敢动的东西,大师兄说刨就刨出来了?】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好恶心啊,呕~】 【我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客栈老板的……身体\/组织\/碎片?!】 第24章 尸界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忙活了大半宿,薛不闻终于将陶有岚被砍得稀烂的身体拼凑完整,长条桌,也就是他们先前吃饭的那张长桌,现在那上面正躺着一具无头尸身。 已经寅时了,客栈里的人还没睡醒,只有一楼大厅内还亮着些许昏暗的烛光,在温白的压制下,这群人纵然想醒,也醒不过来。 薛不闻在转行被拐进定河城修仙前,一直都是替何奈料理后事的,何奈管杀他管埋,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 再加上他常年累月研究毒、蛊,在别人眼里你可能是个绝世大美女,清秀小郎君,可在薛不闻眼里,全都是骨头架子,没有任何美丑可言。 但今晚这一坨坨软烂的肉泥可是把他为难坏了,不同于拼骨架那么方便,碎成一块一块的人体组织碎片在没有特别熟知人体构造的情况下,极难复原。 终于,薛不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桌上几近完美的修复品撇撇嘴:“好歹也是个高阶凶尸,被人砍成这样,尸界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行了,你就少抱怨几句吧老四,当心他待会儿带着自己的脑袋过来找你。”温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神色有些疲倦。 此处本就是邪乎的很,阴气重阳气弱,他还要不断释放灵力去镇压客栈里同行的修士,难免有些疲惫。 宫煜则抱着青戈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一直在窗外迷离徘徊的黑影,似人,又似鬼。 偶有几声锐利刺耳的怒吼尖叫声穿透木板,袭进屋内,叫的人后背冷汗涔涔,汗毛倒竖。 “这门外那一坨坨黑不溜秋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叫的难听死了。”薛不闻拉伸着腰,堪堪往窗子那边一瞥。 “应该是白天里那群被我们杀死的怪物。”宫煜挑眉笑道,“它们现在估计正忙着找自己的脑袋呢。” “巧了不是,我们这儿也有个需要找脑袋的。”薛不闻一边洗去手上沾的血迹,一边笑着调侃道。 擦干净手后他又戴上了那双黑手套,仿佛这已是家常便饭。 崔厘轩见状,有些不解地问:“你的手也不难看啊,为什么要遮起来?” 薛不闻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他坦然将自己套着黑手套的手伸出去:“那我现在给你机会扯掉我的手套,你敢么?” 这话甫一落下,此前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何奈忽地起了身,将薛不闻的手拉了回来:“你若不想浑身溃烂而死,还是不要碰了。” 这话是对崔厘轩说的。 崔厘轩搂紧怀中的剑,他早就听闻定河城有位天生的毒物,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他自是不敢去碰。 即便借他一百个胆子。 “喂老何,当众拆我台子你很高兴吗?”薛不闻垮下脸,悻悻地收回手,“我又不会真的下毒。” 何奈依旧冷着脸:“反正他不能碰。” 闻言,宫煜侧过身来挤眉弄眼地笑道:“五师弟啊,你这到底是在关心崔道友,还是在关心你四师兄?” 温白也侧眸看过来,手中折扇轻轻摇晃,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好嘛,”还不等何奈发话,薛不闻便抢先一步开了嗓,“那我问你,你和大师兄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宫煜没反应过来,“你今天吃错药了?” “哼哼,我可都看到了,今天在饭桌上。”薛不闻哼哼唧唧几声,他本想再往下说几句,可眼睛一斜,忽地瞅见温白唇角微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他被这种眼神看的浑身一哆嗦,利索地闭上嘴,不再言语,再说,再说他可能就要凉凉了。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师父常年镇守三生门,不得出,所以定河城上上下下打小事情都是由温白来打理。 他可不想回去被加课业啊! 烛光摇曳,客栈很快再度安静下来,定河城几人以及崔厘轩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也没动,长短不一地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这一幕,可把不少熬夜看直播的网友看的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老板的尸体还躺在这里呢,他们这样也能睡着?】 【不会吧,他们该不会害怕,所以干脆直接在客栈一楼抱团取暖?】 【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 …… 安静许久的天幕再度热闹起来,吵吵闹闹,宛如人声鼎沸的集市,吵的宫煜睡意全无。 他半睁半眯地撬开眼前的一点视线,惺忪的目光在客栈里四处游走,忽地,停留在木窗上。 木窗上糊着一层薄薄的纸,透过纸背,宫煜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贴着一张脸,一张惨白、毫无生气的脸!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宫煜唰地一下拉开窗子,与外面那张脸四目相对,许是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那张脸生生怔住了好几秒。 “你……”那张脸顿住了,双眼蓦地瞪大,“你难道不害怕?” 那张脸没有身子,仅仅是一个头颅,那头颅将自己吊在窗棂外面的铁钩上,从里面看,很容易将它误以为是白天里那群怪物。 而屋里的人必然会方寸大乱,而如果今晚待在这里的是凌阮阮和那个冒牌货老板,他们必会冲出去驱赶怪物,而此时,它的目的就达成了。 只要回到它的地方,那么无论它之前被害的有多惨,砍的有多烂,身体定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复原,这就是它不太精妙的复活计划。 宫煜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头颅,对视了两秒后,他倏然往后弹跳一步,右手顺势而上拍拍胸脯:“哇哦,好吓人。” “所以呢?然后呢?”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宫煜又颇为不屑地耸耸肩。 陶有岚的头:“……” 【哈哈哈哈!杀神你笑死我有什么好处,好继承我的花呗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老板想抽死他的冲动。】 【我靠!头还真就自己找过来了?这大圣见了都得说声好。】 杀神? 听见这个名讳,宫煜不可遏地嗤笑一声:“我好像有点,不太喜欢杀神这个名讳,所以,劳烦诸位下次换个好听点的称呼。” 霎时间,天幕鸦雀无声。 沉默了许久后,接着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爆鸣声: 【他他他他他,他刚刚是在跟我们说话吗?我今晚的蘑菇是不是没煮熟,见小人了?】 【确定无疑啊家人们,杀神就是在跟我们讲话啊,妈呀,我刚刚都差点以为我要拿着户口本跟我老宫私奔了!】 【呜呜呜,激动的我狠狠掐了我弟一把,我的纸片人老公什么时候才能突破次元壁来到现实世界陪我啊。】 【做梦呢,也没见你扇自己两巴掌。】 【小兔子崽子你在瞎哔哔什么?看我血脉压制!】 【……】 听了良久,宫煜终于想起了正事,他抬手将陶有岚的脑袋从铁钩上取下,抓着人家的头发,就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 一回头,客栈里其他人也都醒了,看见宫煜手里抓着陶有岚的脑袋后,更加睡不着了。 这小子,心可真大啊! 末了,宫煜将脑袋丢在长桌上,目光中隐隐带些威胁:“自己安回去。” 陶有岚的头:“……” 第25章 阵营分化 陶有岚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原本还聚集在一楼的几个人,早已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困顿不堪,于是就三三两两地上了楼,准备睡觉。 因为客栈地方小,人又多,没有办法,宫煜理不直气不壮地将薛不闻赶去了何奈的房间,自己则抱着剑老婆随意往床上一躺。 刚要阖上眼,宫煜就一头从床上拱起,挠挠脑袋:“大师兄好像也没地方睡啊,这样说起来,那他岂不是就只能跟陶凶尸住一块儿了?” 说着,他便快速飞身奔到门前,哗啦一下拉开门,好巧不巧,温白就在门外。 宫煜撇撇嘴:“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温白干笑一声:“哈哈,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不单单是他这么觉得,宫煜也觉得温白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太巧了,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分毫不差。 可顾念着温白好歹是个命师,能掐会算,这样一串通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就一张床,怎么安排?”宫煜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温白折扇抵颚沉思了一会儿:“你要是不嫌弃,我们挤挤也行。” “那行吧,就挤挤。”宫煜也没多想,倒在床上就把自己缩成一团滚到最里面去了。 他睡的很快,睡姿也很好,不像那些小孩睡个觉能把自己滚到床底下去,当然,这也要归功于他以前在军营里过的那些日子。 宫煜生来锦衣玉食,吃穿不愁,有的是金山银山供他挥霍,穿的,是京城最好的布料制成的衣裳,用的,是他国进贡的贡品。 因此,在十四岁前,他曾是整个京城里谁也奈何不了的纨绔公子。 可他毕竟是靖北候的独子,凡人总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偌大的侯府还有靖北军,不可能落入外人之手,所以宫煜虽性子顽劣,但自小都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他初露的锋芒,很有可能就是其他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温白轻轻躺下,侧身看了眼睡在最里面的宫煜,复而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脸:“你不嫌弃?” 照宫煜那性子,是断不会接受与旁人共用一件东西的,哪怕只是长的像也不行,他的,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天幕里人看到这一幕刚想尖叫,直播瞬间黑屏。 众人懵逼。 不是,什么情况?这咋还带自我屏蔽功能的? 宫煜难得耳根清净了一回,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床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我嫌弃什么,有住的就不错了。” 温白顿了顿,终是没再说话,侧身一翻,安然睡去了。 因为前一晚折腾的太狠,定河城几人,包括崔厘轩在内的,都很晚才起床,其中宫煜就是最晚起来的。 他睡的不是很好,似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觉醒来,整个人感觉像是被被吸了魂似的,他一面走下楼梯,一面揉开眼:“早啊。” 可无人回应。 直到一道轻飘飘,还有点阴冷的声音鼓进他的耳膜:“早啊,我的客人。” 这一声倒是彻底把宫煜叫醒了,睁眼一看,不知何时,客栈里已然分为两派,且每派的最前面都站着一名老板。 两人不能长的毫无关系,只能说长的一模一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极其相似! 而崔厘轩还有定河城其他几人则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靠在两个队伍中间,静静地看着戏。 【这是在演真假美猴王吗?今早一点开竟然是这么劲爆的内容。】 【很难说,两边老板都长的一模一样诶,难不成有什么脏东西假扮成了老板?】 【这下可就麻烦了,小侯爷他们要找的是真正的陶有岚,而现在竟然又冒出来一个,这谁分得清?】 【开门,放温柔姐!她肯定认得出来!】 “宫煜道友,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我们之间混进了怪物,它想要代替陶老板,我们如今在此地举步维艰,陶老板可是个好人啊,我们绝不能让怪物伤害到真正的陶老板。” 凌阮阮见宫煜站在两派之间没有动作,似是在思索,便赶忙开口给自己的阵营拉人。 “大师兄,你也要执迷不悟么?对面那个人分明是假的,我们联手杀了它,清剿怪物,最后大家平平安安地出去,谁也不会受伤难道不好么?” 宫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瞥了眼凌阮阮那队,客栈内如今除了他们几个以外,其余修士皆选择站在凌阮阮那边。 反观右边的陶有岚那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宫煜伸了个懒腰,倦怠的神色被一一收起,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率先落在凌阮阮队前的老板身上,笑了笑:“你这儿这么多人,好像没我位置啊。” 闻言,凌阮阮大喜,她以为宫煜要来她这儿了,先前无论她怎么说,定河城那帮该死的人都不愿加入她们,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定河城唯一的剑修天才入入了她的伍,她就有十成的把握将她的玄哥哥从那恐怖的地方救出来! 到时候弄死定河城还有空灵界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有的有的,只要——” 话还没说完,宫煜脚步打个拐儿就溜到对面老板身侧:“小爷我生来反骨,既然没人选你,那我就勉为其难站你一票好了。” 见状,凌阮阮彻底傻眼了,不是,这个傻子到底在干什么? 她们这么多人,难道谁真谁假还不明显吗? “大师兄……”凌阮阮顿时眼眶通红地看向一直没有选阵营的崔厘轩。 崔厘轩咬咬牙,正想摇头拒绝,温白便神识传音过来:“要体验一把酣畅淋漓的卧底游戏吗,崔道友?” 崔厘轩懵了,也传音过去:“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当然是扮演好细作的日常啊,一个合格的细作应该让你的小师妹对你深信不疑。” “好吧。”无可奈何,崔厘轩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凌阮阮身后,但还是故意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薛不闻显然被一幕气的不轻,他拉着何奈横步一跨,就来到宫煜身侧:“既然我师兄选了这边,那我们也选这边。” 何奈没反对,依旧一张厌世脸,仿佛对面欠他八百万似的。 最后只剩下温白没有选择阵营。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落在他身上,只见他微微一笑:“不必劝我了凌姑娘,我师弟们可都在那边呢。” 说罢,他也几步走到宫煜身侧,回眸看去时,眉眼间皆是挑衅。 “你们!!!”凌阮阮被气的差点一口凌天血喷出,定河城这帮怪胎怎么老是喜欢跟她对着干?! 他们是眼瞎了吗?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她的娇软人设就崩了,她只能拉起崔厘轩衣襟轻声诱哄着:“大师兄你看他们,我好心劝他们,他们还不领情,你说他们,会不会和外面怪物是一伙儿的啊……” “毕竟,就他们几个特立独行,这天底下谁听说过定河城这个宗门,我看啊,他们肯定是邪魔外道,是外面那些怪物专门派来害我们的。 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两个刚住进来,我们当中就混进了怪物?” 第26章 之前是学京剧变脸的吧 【今儿个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女主是怎么做到又茶又婊又恶心的?】 【就是就是,每次画风一转到她我就两眼一黑,真不明白她那茶粉到底是怎么磕的下去的。】 【不要啊~,离我们轩轩远一点,女主不要祸害我们家轩轩啊!】 【我不明白,崔厘轩不是重生了么,怎么还走以前的老路子?】 【人家只是重生了,又不是换了个脑子,该笨还是得笨,说实话,作为九霄山大师兄,不护着自家小师妹,反而向着外人,真是德不配位。】 【女主粉滚!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崔厘轩摁摁眉心,显然对凌阮阮已经没有那么多耐心了,但秉持着曾经在戏班子建立起来的信念感,他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懑,尽可能用一种比较平稳的声线说道: “师妹,谁真谁假不是你一人,也不是我们所有人觉得谁是谁就是,万一,我是说万一现在站在我们身前这人就是假的呢?” 凌阮阮当场吓的脸色苍白:“大师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相信我,他肯定是真的老板!” “师妹!”崔厘轩忽然拔高声音,“我看你是待在这里太久了,神智不清,连九霄山第一条戒令都忘了吗?” “任何修士,无论身处何地,面对怎样的危险,切不可以主观臆断去判断一件事情的正误,如若有必要,请保证你是否真的清醒。” 崔厘轩看着凌阮阮的目光忽然犀利起来:“我看你现在就很不清醒。” 这番话说下来,宫煜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笑话,凌阮阮却慌了,她心中五味杂陈,恐慌,心虚,愤怒,不满,这些情愫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大脑…… 什么狗屁戒令!崔厘轩这个二瓜傻愣子,凭什么不帮她说话,她可是他的小师妹,唯一的小师妹!别的宗门不都是把小师妹当宝贝一样宠着的么? 怎么到她这儿,却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想和她的玄哥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这些正道人士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来成全她的爱情?这样不显得你们很虚伪吗! 凌阮阮眼眶通红,眼泪“啪叽”一声从眼角滚落,滴落在地板上,声音哽咽:“大师兄,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帮忙,我不是有意的……” 话还未说完,“陶有岚”突然转过头来,它张开血盆大口,口腔里细细密密的尖齿正对着离它最近的凌阮阮。 “退后!都别乱动!”崔厘轩大喝一声,右手已经按到剑柄上。 可凌阮阮害怕极了,她整个身子都在抖,就在“陶有岚”咬过来时,她一把将身旁的弟子推了出去! 咔嚓—— 那名弟子的脑袋被“陶有岚”一口咬断。 整个过程发生下来不到两息,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怪物边嚼边流口水,白色的眼球布满了血丝,被撕碎嚼烂的肉沫挂在嘴边,恶心又瘆人。 凌阮阮顿时神情大变,她一把抓住崔厘轩的胳膊,指着身前的怪物惊恐地大声叫着:“是他!是他!” “大师兄我记起来了,就是它刚刚控制了我,大师兄你刚刚也说了,我神智并不清楚……” 崔厘轩却懒的与她争论,当即拔剑出鞘,一剑削掉了怪物的脑袋,巨大沉闷的声响在客栈里骤然爆发。 “大师兄~,我怕,我真不知道他是假的啊……”凌阮阮想去牵崔厘轩的手。 【好辣眼睛的演技,要不是我亲眼看见女主昨晚偷偷摸摸将陶有岚的尸体埋在后山,还真就信了她的鬼话了!】 【女主说真的,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楼上别没谣瞎造谣,阮阮都说了,是这个冒牌货控制了她,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她做的!】 【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对阮阮有那么大恶意,她只是想和男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有什么错?我的cp要是黄了,你们这群网络喷子都有责任!】 【我们阮阮才刚满十八岁,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对爱情偏激点怎么了?编剧还是好好学学古早男主为了女主毁掉天下苍生的桥段吧!】 【踏马的,你脑浆摇匀了吗就跟我们说话,苍生惹你们了?动不动就“你若伤她一根汗毛我让天下苍生陪葬”,low不low啊,敢情苍生打扰你们亲嘴滚床单了?】 【天下苍生:一,我没招惹任何人,二,我没招惹任何人,三,我没招惹任何人。】 【这女主看的我厌蠢症都犯了,比智商比不过定河城,比实力比不过定河城,就只有一张小嘴整天叭叭地颠倒黑白,男主是眼睛瞎了吗看上这样的女主?】 【别说,还真别说,男主也不是什么好鸟,他现在就躲在奉神村里,我看原着最新修版里讲,男主可是一个大魔头!】 【服了,还真要和boss来个三生三世的虐恋情缘是吧,古偶编剧是没素材写了吗?这剧情,戏龄起码有二十年了吧?】 【提醒一下哦,这不是内鱼剧本,官方发文,疑似异世界投影。】 …… 客栈内吵吵嚷嚷,宫煜抱剑静静地看着戏,诶,你还真别说,某个人变脸还变的挺快的。 怕不是之前学过京剧变脸吧。 “够了凌阮阮!”崔厘轩握着剑柄,忍无可忍,“刚刚,是不是你把子意推出去的?” “没有,我没有!大师兄你要相信我啊,我没有推子意师兄。”凌阮阮哭红着眼,拼命摇头。 崔厘轩现在只觉得胸口一阵闷堵,他前世见过太多同门惨死在自己跟前了,他无法再接受还有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冷笑一声:“凌阮阮,我再问你一次,子意,是不是你推出去的?如果你依旧不承认,回宗后,便自己去悔过崖悔过!” “大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九霄山一名弟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挡在凌阮阮身前,“小师妹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你如此苛责于她,师妹会伤心的。” “子辰……”崔厘轩蹙起眉,他倒是没想到,凌阮阮在这短短的几日里,竟将他九霄山上上下下大部分弟子都收在她的石榴裙下。 此祸根不除,九霄山势必重蹈覆辙。 崔厘轩深吸一口气:“那你告诉我,子意他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亲自去送死的吗?” 子辰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眼尾发红,宛如小兔子一般可爱的小师妹,心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大师兄太过分了! 他愤愤地想着,反正这里除了他也没人知道小师妹今日所作所为,放一次水怎么了?难道宗规比他们的小师妹还要重要么? “大师兄……”子辰咬着牙,“万一是子意自己脚滑倒过去的呢?小师妹如今不过筑基修为,进入悔过崖,怕是连半个时辰都抗不过,你真的忍心看她在那里受苦么?” “咳咳!”凌阮阮剧烈地咳嗽几声,嘴角还咳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师兄说是便是吧,阮阮百口莫辩,阮阮只希望大师兄能够秉公办事,还子意师兄一个公道,好人,不该就这么死了……” 看见自家小师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子辰更加心疼了。 崔厘轩食指中指并拢,不消片刻,一封宗门回书便已写好:“今日师妹受妖邪蛊惑残害同门一事我已上报宗门,若再有求情者,以同罪论之。” “原来大师兄,真的从未相信过我,你宁可相信自己看到的假象,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师妹吗?”凌阮阮咬着下唇,泪如雨下。 子辰暗中攥紧拳头,抑制不住心中对崔厘轩的失望,还有杀意,不就是死了一个人么?至于吗? 小师妹娇软又可爱,子意替她去死,天经地义!他有什么不满的,为什么还要上报宗门? 崔厘轩这个人果然不配当我们的大师兄! 就在众人争执时,凌阮阮忽然尖叫一声,接着两眼一闭,精准地扑在了子辰的怀里。 第27章 小公子这画的可是你的心上人啊 外面情景果然和薛不闻说的一般无二,昨日还惨况激烈的小镇,今日已一尘不染,地面上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找不到。 宫煜按照温白算的方向,一路往北走,趁着大雾还未包裹整个小镇,拉低斗笠,不紧不慢地赶到昨日那冒牌货口中所谓的市集。 他来的似乎有些早了,市集还未开门,街道两侧的档口空荡荡的,空气里隐隐还掺杂着很淡的血腥味儿,以及……难以言说的恶臭味。 这味道活似一具深埋地下早已腐烂的腐尸被挖出来暴露在空气中,成堆成堆的寄生虫、腐生生物趴在上面不停排泄繁衍的味道,甚至比这还要重。 宫煜只是略微蹙了蹙眉,轻轻掩上口鼻,便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下来,开始了漫长的蹲点行动。 最后实在等的无聊了,他干脆撅下身旁大树的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画的这个人,眉眼十分地像温白。 还在洞尘界的时候,宫煜曾被他娘逼着学过几年丹青,刚来到空灵界极为不适应贫穷生活的他还曾靠着这几笔丹青给宗门省了好几年的开销。 “哟,小公子这画的可是你的心上人啊?” 再度听到“小公子”这个称呼,宫煜一瞬间竟有些怔忡,他狐疑地回头,却见一张和蔼可亲的脸正凑在他跟前,细细地打量着他画的画。 这张脸说出不来怎么回事,宫煜竟觉得他们以前应该在哪里见过,但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眼见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宫煜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前辈你误会了,我就随手画画。” 那老者直起身子,捋了捋下巴上白花花的胡子,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那小公子除了丹青,还会不会钓鱼啊?” “钓鱼?”宫煜瞥了眼身后不算大的池塘,“你说这里面有鱼?” “怎么没有呢?”老者说着便拿起自己的鱼竿往池塘里一抛,霎时间,水面波光粼粼,似有鱼群奔走而来,“你瞧,这不挺多的么。” 宫煜撇撇嘴,喉间发出轻蔑的一声笑意:“你这钓鱼既不打窝也不放饵,真以为自己是姜太公,愿者上钩?” 老者笑着摆摆手:“这池塘里的小鱼儿啊,可不敢咬我的钩。” 这番话倒是引起了宫煜的好奇心:“怎么,难不成这池塘里的鱼是人变的,还能通灵?” 老者眯起眼:“如果我说是呢,小公子又当如何?” “你究竟是什么人?”宫煜握剑的力度猛地一紧,警惕地盯着眼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 先不说此地为何突然冒出个道行高深的老者,只论这池塘里的鱼是人变的,他就已经觉得够荒唐的了。 对方显而易见已至仙人境,若真要硬碰硬,宫煜讨不到什么好处,可这也并不代表他不敢越境杀人,毕竟前世的他连鬼仙都杀过,又何惧再斩一位仙。 可老者只是丢掉手中的鱼竿,缓缓站起身与宫煜平静对视,慈祥中又带着些许不容侵犯的威严。 这种感觉很奇怪。 老者的目光在宫煜身上游走一圈儿,最终落在他的剑上:“十年前,一人一剑,荡平罪妄河鬼怪的人,是你吧?” 宫煜眉梢一挑:“是我,又如何?想给它们报仇?” “杀你,我可不敢,”老者抖抖宽大的衣袍,负手背在后面,“谁不知道你们定河城可是出了名的无赖,打了小的,老的下一秒就能轰了整座山,我何必自讨苦吃。”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 宫煜觉得不太对劲,他们定河城向来遵纪守法,怎么可能干得出炸山这种流氓行径,就算是他师父,也只会一掌掀翻大山。 然后连人带山全都薅走,一根毛都不给别人留下。 嗯,这才是他们定河城,这老头儿分明是赤裸裸的污蔑! 正当此时,迷雾渐起,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小镇,包括比较偏远的此地。 身处迷雾中,宫煜的呼吸不由一滞,神经紧绷地观察着四周,耳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不知从何而来,好像四面八方都有,甚至还有几声尖锐的叫喊声,叫的人头皮发麻。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来我这儿领肉的冒牌货小白脸死啦!” “怎么死的?该不会是被红娘撕碎吞进肚子里去了吧?” “才不是,你难道忘了前段时间不怕死闯进来的那群修士?他们杀的,一剑一个头呢!好不恐怖!” “啊对对对,尤其是其中那个拿刀的,可怜我前几天刚出门就被他拿刀砍了头,害的我晚上一阵好找!” “可不么,他们昨天还想炸我房子来着,真真恐怖,要不是红娘突然发疯从坟里爬出来,我们就只能一辈子被困死在那个池子里,再也翻不了身。” “哼哼,都怪蔺家那小子,若不是他执意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何须伪装成一只鱼躲在池子里。” “唉,别吵了别吵了,蔺家那小子很快就会来买菜了,当心你们的脑袋。” “……” 忽地,宫煜觉得肩膀一沉,他正欲拔剑时,那股压力又倏然卸去,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从未发生过。 一阵突如其来的变故过后,迷雾渐渐散去,再看去时,方才还冷清,毫无人烟的市集,如今已是人满为患,小摊贩身前都摆放着满当当的农产品。 宫煜盯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若有所思,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看来那些房子果真是破局的关键,但既然是关键,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毁掉吧。 不然照陶有岚对这群人的恨意,怕是早就连人带屋子一起砸了,不可能留他们到现在。 他怀疑,在这两者之间应该还有个第三者,一直在平衡陶有岚与村民之间的关系,至于这个人,恐怕也就是天幕说的男主——也就是凌阮阮所心悦的玄哥哥了。 想通这层关系,宫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果然,思考问题这种事情就不该留给他,他就应该干那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 比如,一剑劈了那些奇怪的屋子。 “喵~” 一道清脆的猫叫声忽然响起,在热闹的市集外显得格格不入。 可这一点微弱的声响还是被宫煜捕捉到了,他蹲下身,轻轻抱起躲藏在大树后面的小玄猫,撸了几下:“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猫?” “诶,不对,刚刚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呢?” 宫煜这才想起来刚刚和他谈话的老者在迷雾降临后就忽然不见了! 左看看,右看看,终是没寻到老者的踪影,宫煜只好暂且先放下此事,继而扭头看向前方热闹的市集,唇角微微上扬,大踏步而去。 而在那只小玄猫刚刚躲藏的大树后,一条被啃的只剩下半只脑袋的“鱼”正望着宫煜离去的方向,嘴角垂着涎: “好想一口吃了你啊!多么美味的食物!这小白脸要是扮成红娘,我都不敢想村里那些老爷们儿该有多爽……哈哈哈嗝!” 鱼头还没“哈”完,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只脚踩的稀巴烂,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28章 丸辣,这次惹到活阎王了 宫煜抱着小玄猫刚踏入集市,热闹的集市霎时间安静下来,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道又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宫煜身上。 有贪婪,有畏惧,还有垂涎…… 但总之,无论是哪一种目光,看的宫煜都挺不舒服的,他吹着口哨,干脆不理会这些人,浑然轻松地继续往里面走去。 他要找的只有两个人,王婶和牛哥,一个卖菜,一个卖肉,但这里人很多,找起来不免有些麻烦,宫煜只能挨个儿打量起这些人来。 与外界的人不同,这里贩卖农产品的小摊贩子多多少少都已经开始脱离人的模样了,有顶着鱼脑袋剁鱼肉的店家,有长出鱼尾巴在地上学着人类直立行走的美人鱼。 还有耳廓两侧长出鱼鳃,头套一个巨大鱼缸,里面灌满水的异化人。 滑稽又诡异。 宫煜很难想象,奉神村里的人到底用了什么邪术把自己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算是“邪魔”,最多只能将他们变成和它们一样的同类,可…… “喵!” 小玄猫忽然睁开深蓝色的眼睛,浑身炸毛似的冲着宫煜身旁那个卖瓜果的小滑头发出一声刺耳的警告。 宫煜扭头看去,那是个小年轻,大抵是因为他剃了平头,在这个地方总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这小年轻正拿着刀削苹果,左眼上还有着一道两指宽的疤痕,看着凶神恶煞,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宫煜一把摁住怀里躁动不安的猫头,当即笑开:“诶老板,你这瓜怎么卖啊?” 小滑头伸出三根手指,用刀叼起一块果肉,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三个铜板一根。” 宫煜敛起笑容:“老板,卖菜哪有论根卖的?” “爱买买,不买滚。”小滑头也是毫不留情地撵客。 “诶老板,”宫煜拿起摊上的一根瓜,兴致勃勃地问,“你这瓜甜不甜啊?” “滚!” “你看你看,我问你甜不甜你却叫我滚,哪有你这样待客的?” “苦瓜,你说甜不甜?” “……” 宫煜尴尬地挠挠脑袋,干笑了几声,复而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老板,你认识一个名叫蔺温柔的姑娘吗?” 咔嚓—— 小滑头手中的水果刀一顿,鲜红的果皮从中应声折断,掉落在满是瓜皮果屑的地上:“你刚刚说谁?” 宫煜歪头看他,右手已摸上了腰间的剑,脸上却依旧笑吟吟的:“蔺、温、柔。”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他和老板两个人听到,可其他摊位上的小贩却在此时齐齐调转过脑袋,死死地盯着宫煜。 那眼神,仿佛是要将他活生生吞下! 小滑头摊位旁的鱼头店家明显听到了“蔺温柔”这三个字,他一把将剁肉的菜刀狠狠地剁在菜板上,粗声粗气道: “二狗,你这是要做什么?要反吗?” 那个被叫做二狗的小滑头老板冷哼一声,手中的水果刀“嚓”的一声插入木板缝隙中,气场丝毫不弱:“我二狗虽名字里带了个“狗”字,可村长的走狗,我决不会做。”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畜生,自个儿扪心问问,这些年祸害了多少好姑娘?!” “啧,这时候知道假惺惺来指责我们,那村里嫁红娘的时候你敢说你没去?都是男人,在这儿玩什么情深不寿。” “真当我们不知道,你小子,小时候还偷偷爬上蔺姑娘的小阁楼去偷窥吧,像你这样打小就心思不正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们?” “唉,可惜了,都怪那蔺家丫头当初性子烈的很,死活不肯从,不然尝过她滋味的老爷们儿能吹一百年呢!” “哈哈哈哈!谁说不是,蔺家那小子也是出了名的贱,敢跟村长抢女人,活的不耐烦了!” “可别说,就算他现在从外界寻来帮手又如何,有邪神大人在,他们进来了也是送死!” 这些人说着说着,就将宫煜和二狗围了起来,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有锄头,有锯子,有剔骨刀…… 宫煜将怀里的猫交给二狗看管,他轻轻敲着太阳穴,咧嘴一笑:“看来奉神村的人都被异化成怪物了啊。” 鱼头老板手中捏着剔骨刀,大笑几声:“小子,你现在要是乖乖认死,爷爷我保证许你个舒服的死法!” 宫煜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个舒服法儿?” “哈哈哈哈!问得好!问得好!当然是让你在海里欲仙\/欲死……” 话还未说完,鱼头老板便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被一道白光砍下了脑袋。 鱼头老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白硬白硬的鱼眼,想开口呼救,却连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咕噜咕噜”,鱼头脑袋不是很平稳地滚到宫煜脚边,他笑着一脚踩上生机了无的鱼头:“都是怪物,那你们可认得我?” “他他他他……他杀死了村长儿子!”套着鱼缸的人惊的一蹦三尺高。 “乱喊什么,他是不会死的,晚上就活过来了。”“美人鱼”不满地瞪了修仙版珊迪一眼。 二狗抱着猫,有气无力地看着宫煜:“我们是杀不死的,别白费力气了。” 宫煜觉得这话莫名有些好笑,嗤地一下笑出声:“在你之前,曾有群不要命的鬼怪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那你不妨猜猜,它们现在还活着吗?” 闻言,二狗脸色骤然大变,十年前那件震惊整个鬼怪界的事它们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传闻,一位刚入道没几年的剑道天才,手拿杀神剑,从上游杀到下游,又从下游杀到上游,直到河里一只鬼怪不剩,漆黑的河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鬼怪尸体。 压满了整个河面,而在那场传说里,它们还听说,邪神大人座下几大护法皆死于那人剑下,就连邪神大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从洞尘界逃出后,一直窝于此地,养伤至今! 难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是……他? “你,你在开玩笑么?”二狗一时间竟有些庆幸自己选对了阵营。 “我这个人平时虽爱开玩笑,但关键时刻,我可从不开玩笑。”宫煜眯眯眼,接着脚下一用力,只听“嘭”的一声,脚下的鱼头轰然炸裂! 连渣都不剩。 四座皆骇然,拿着兵器的手布满了汗珠,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既然诸位不认识我,那就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宫煜“唰”地一下拔剑出鞘,踏着浩然剑气逐渐往怪物群里逼近。 “在下乃定河城,逍遥道,宫煜,你们也可以叫我,杀神。” 此话一出,在场众多鬼怪,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丸辣,这次惹到活阎王了! 第29章 天道法则 【小侯爷好帅啊,这就是剑道天才蔑视众生的眼神吗?帅我一脸!】 【杀穿他们!这群变态在这世上多活一天我都觉得恶心。】 【定河城的人也太没公德心了吧,阮阮还在客栈里昏睡着呢,他们怎么好意思出来抓鬼怪?】 【神金吧,你家鸟嚯嚯九霄山那群煞笔不够,还要祸害其他人?脑子进水了就直说,别逼我扇你几巴掌。】 【得,敢情地球没你家嘤嘤怪就转不了呗,她除了哭还会干哈,哦我忘了,她还会污蔑,颠倒黑白,这女主含量……啧啧啧。】 【该不会原着就是女主写的吧,真是恶心死了,把自己美化得跟鬼一样。】 …… 此时的客栈,凌阮阮慢慢睁开眼,在看见一脸焦急的子辰后,她有些不确定地打量着四周。 “……子辰师兄?”她尝试着喊了一声。 子辰当即转过身来,笑口颜开:“小师妹,你可算醒了,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大师兄呢?”凌阮阮蹙起眉,有些不理解。 “大师兄?”子辰瞪大双眼,继而气呼呼地冷哼一声,“提他做什么,小师妹你昏迷这段时间,大师兄不仅不关心你,还和定河城那帮人一起出去围剿鬼怪,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难道不应该以你身体为重么,去杀那群怪物做什么,反正迟早都是要杀的,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子辰还在滔滔不绝输出的时候,凌阮阮的脸却已垮了下来。 她这是……回到过去了?她没死? 可是,崔厘轩和定河城联手杀鬼怪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时候崔厘轩不应该已经被她下情蛊成为她最忠实的舔狗了吗? 还有定河城那个剑道天才,应该也成为了她的备胎才是,为什么过去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子辰师兄~,我饿了。”凌阮阮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娇软的模样,她入戏很快,矫揉造作的模样很能引起人的怜悯之心。 “好,我这就去给你做饭。”子辰也没想这么多,拿起剑就出了门。 等到子辰走后,凌阮阮这才蹙着眉掀开被子,她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拼尽一切力气呼唤体内那个东西,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噗!”忽然遭受的反噬,使她吐出一大口鲜血。 “怎么回事?!”凌阮阮惊呆了,“为什么天道之书不听我的话了?该死该死!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对……”凌阮阮喃喃着,她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的场景,那个白发少年一剑又一剑地削去她的四肢,最后将她丢进罪妄河里喂鬼怪。 这个场景,她现在想起还隐隐有些后怕:“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可是天道之女,这天底下除了天道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伤到我!” 凌阮阮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不!她好不容易才毁掉空灵界,得到能和她的玄哥哥交往的机会,怎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凭什么一切又倒带重来?她只是想和玄哥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这群人为什么总是拦她? 不行!她要改变这一切,她要夺回天道之书,修正这些错误! 可就在她要推门而出的时候,一股强大的真气生生将她从门口逼退到墙角。 “谁?”凌阮阮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她现在十分不爽有人来坏她好事。 可等到看清来人容颜后,她整个人浑身不可遏地剧烈颤抖起来。 温白……竟然是温白!那个将她削成人彘的灾星! “凌姑娘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去啊?”温白掩上门,脸上的笑愈发的人畜无害。 “你,是你!”凌阮阮怒从心中起,又吐出一口鲜血,恶狠狠地瞪着温白,“就是你阻止的我和玄哥哥在一起,你们定河城果然没几个好东西!” “不不不,此言差矣,”温白摇着扇子,目光幽沉,“这怎么能和凌姑娘比呢,老祖让你下世救苍生,你却将老祖的叮嘱抛之脑后, 与“邪魔”为伍,甚至不惜偷盗天道之书,将这个世界改的不成样子。” 说着,温白眸子忽地一厉:“致使老祖被天道法则反噬自身,魂飞魄散,论蠢,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出你之右了。” 闻言,凌阮阮不甘心地哭喊着:“难道爱上一个人有错吗?我只是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拦我?为了他,这天下我宁可不要,这苍生也死有余辜!” “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一个个自诩正人君子,可到头来,却要强拆一对两情相悦的恋人,这难道就是你们的正道?不觉得你们很虚伪,很恶心吗?” 温白手中的扇子一张一合,他似乎是真的觉得眼前这人没救了:“可你爱错了人,他是“邪魔”,是整个空灵界的敌人。” 凌阮阮眼泪汪汪,依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是“邪魔”又如何,我不明白,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为何人人都口诛笔伐地讨厌我? 反正空灵界都存在这么多年了,牺牲一下让给我玄哥哥怎么了,况且那些凡人的命又不值钱,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为我和玄哥哥的幸福牺牲是他们的荣幸! 他们应该感到开心,因为他们做了一件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壮举,那些贱民,死了我还嫌他们晦气,脏了我的嫁衣。” 温白顿时就被气笑了,袖袍一甩,凌阮阮顿时就被砸到墙上,她想调动灵力,却发现温白刚刚那一击,竟毁了她的丹田! “我本来是想在一月后的四宗大比上亲手了结你这个错误,怎奈,你一直都在挑战我的底线,不知悔改,死不足惜。”温白眸中杀意尽显。 “温白,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天道之女!你杀了我是要受到法则制裁的,你不能滥杀无辜!”看见温白一步一步走来,凌阮阮顿时慌了。 她恨,恨自己不强大,恨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斩断了她的姻缘,她明明,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和她的玄哥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啊。 她不明白,只是杀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已,他们弱,死的活该!何至于举界之力来讨伐她! 这群凡人,可恶至极,这天底下果然只有她的玄哥哥会对她好,其他人都是这个世界的害虫,就该死。 “但你现在已经不是了。”温白的话带着阵阵寒意,在此寂静的屋里更显寂寥,“空灵界大道还不至于愚蠢到认贼作父。” 温白又往前跨了一步,正当他要出手将凌阮阮身上的一丝法则之力收回时,一团黑气忽然破空而出,并缠住凌阮阮的腰身! 紧接着,凌阮阮就扑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第30章 他这是在cos海神吗 “轰隆”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小镇上方炸开。 两抹修长的身影在云雾中快速移动,身影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冲出蘑菇云后,看着身前依旧完好无损的屋子,薛不闻彻底破防了:“靠!这屋子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这么抗爆?” 何奈从他身后走出,拍拍他的肩膀:“别急,应该还有其他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薛不闻烦躁地翻了个白眼,“我身上带着的百来张爆破符全都浪费在这个铁屋子上面了,我还从来没有干过这么亏本的买卖。” 何奈听着薛不闻发的牢骚,没有说话,毕竟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去炸掉这些屋子,或砍,或打,或炸,他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就是不管用。 难怪陶有岚苟到现在还没有办法彻底毁掉这些东西。 “诶老何,你说这玩意儿刀枪不入的,要是我用毒会怎么样?”薛不闻眼眸忽地一亮,毒,是他们至今还未用过的法子。 何奈沉默了半晌:“试试吧。” “好,那就试试。”一提到用毒,薛不闻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要知道,普天之下能不被他的毒所腐蚀的东西就只有一样——黑冠木。 这种木头,可谓是薛不闻的死敌,将他克的死死的,稍不留意就会死翘翘的那种。 但这种木头只会生长在法则之力极为浓郁的地方,也就是空灵界传闻中的大道发源地,大别山。 只见薛不闻脱下手套,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在食指上一划,一滴血珠宛如绽放的火花,渗出皮肤表层。 他凝着这滴血珠在空气中划过一抹长长的血痕,那滴血珠顿时分裂成无数滴小水滴,密密麻麻的排列在身前,抬手一挥,含着剧毒的血液便扑在那些屋子上。 薛不闻忍着脑海里撕扯神经般的疼痛,按住出血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前那些屋子。 一、二、三…… 他在心里默默地打着拍子,三声刚过,方才还排列整齐完好无损的屋子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房体被被黑漆漆的毒液侵蚀的坑坑洼洼,大致扫一眼,连一块完好的墙皮都找不到,简直不堪入目。 与此同时,市集里,围剿宫煜的怪物群中,忽然有一群“人”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接着,在宫煜震惊的目光中,那些怪物齐齐将手伸进自己的胸腔…… 掏出黑乎乎的心,在手中捏爆! “喵!”小玄猫不满地发出抗议。 “喵喵喵喵喵!”被宫煜拎起后颈的小玄猫拼命折腾着四肢,张牙舞爪地示威。 宫煜无奈地说道:“不是什么鱼都能吃,作为一只猫你要有爱美之心,怎么能吃这些脏东西呢。” 小玄猫耷拉下脑袋,委屈巴巴地“喵”了声,整只猫都有点不开心。 【小侯爷小侯爷,我愿意把大师兄绑到你床上换一次当你怀里猫的机会,呜呜,羡慕死我了。】 【大师兄:你清高,你牛逼,合着你享受我受罪呗。】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又何尝不算是一种“享受”呢?】 宫煜:……这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啊? 把他都整内向了。 还是见到大师兄就内向的那种。 “有人在炸房子!有人在炸房子!”集市的“鱼”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看着不远处相继倒塌的房屋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嗓子嚎的,又有不少“鱼”从集市外面的池塘里爬出,双目猩红地往镇子上跑,看他们的架势隐隐有要爆发冤潮的架势。 宫煜侧眸瞥了眼高空升腾而起的蘑菇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快就找到破局之法了?老薛有点本事啊。”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从池塘里爬出来的“鱼”个个凶神恶煞,脸带怒气,身上的异化更是严重。 有的甚至直接整个人都变成了鱼,分叉的鱼尾在地上滑稽又快速地奔跑着,鱼脑袋上还套着装满水的鱼缸,里面不断冒着泡泡。 看来,这些村民异化变成鱼后也变得跟鱼一样,无法长时间离开水了。 “杀掉这群外来者!村长说了,谁能取下这群修士的人头,下次嫁红娘时他头一个儿尝鲜!” 鱼群中有“鱼”在大声鼓舞着众“鱼”。 在如此诱惑人的条件下,这些“鱼”更加疯狂了,嘴里直念叨着什么“杀人,睡红娘”之类低俗、不堪入耳的话。 扁扁的鱼嘴一张一合,咕噜咕噜,又是一串水泡。 然而,就在它们爬出水面想要往镇子上奔去时,宫煜手握青戈,在一众鱼群中擦出一道亮闪闪的火花,收剑回鞘的那一瞬,所有“鱼”的脑袋全都掉落在地。 死不瞑目。 它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小玄猫从“鱼”尸中缓缓踏步走来,撒娇似的蹭了蹭宫煜的裤脚,幽蓝色的眼睛就像两颗宝石,亮晶晶的。 看的宫煜都想抠下来拿到当铺里去换钱。 他至今没能明白这猫打哪儿来的,不过大自然一般讲究的是一物降一物,这里既然有鱼塘,那有只猫好像也并不是很奇怪。 “喵!” 小玄猫好似察觉到什么,猛地立起身子,死死地盯着水面翻腾的小池塘,仿佛下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即将要逃出来。 “别怕,去,躲到树后面,看你爷爷我怎么打爆这老登。” 宫煜放走了小玄猫,再度抬眼时,便与一个身着黑袍,胡子花白,手里还握着一柄三叉戟的老者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汝为何人?何故伤我子民?” 【???不是,这老登谁啊,他这是在cos海神吗?】 【我嘞个海神啊,还是这么穷酸的海神,我家游泳池都比他的鱼塘大。】 【这应该就是boss了吧?所以说,那些红娘其实都是为了嫁给这个老头?不是我说,别太荒谬,老当益壮,身体力行是吧?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笑死,装逼没装成功!这老登连小侯爷一剑都接不住,被摁在地上狂揍!哈哈哈,脸都被揍变形了!】 “你个老色批,叫你淫秽,叫你伤天害理!什么狗屁红娘,你踏马敢说那些姑娘的死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爹娘把你生下来就只教了你这些东西,你丫的多说一个字小爷我都觉得恶心!” 村长被揍的鼻青脸肿,门牙都崩了两颗,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笑着张开口: “装什么清高啊,那些娘们儿一天天的在自己家里搔首弄姿,打扮的那么漂亮不就是为了给我们看的。 怎么一到床 上就装起了贞洁烈女,谁信啊,她家里人拿着我们送去的钱粮不也过的好好的,我们拿钱买她的身子,这是合法交易! 你一个外人,懂什么?!如果我们村子里的老爷们儿都不要她们,外面还有谁要? 别把自己看的太金贵,女人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能被选中当红娘,这是她们的福分,毕竟她们不也很爽么,哈哈哈哈哈!” 第31章 差点就被你们装到了 宫煜觉得,他今天一天都快把一年的脏话都说完了。 以前他有他娘管着,任凭他再怎么不受管束,肆意妄为,也从不出口成脏,这些污言秽语更不可能从他嘴巴里蹦出来,可现在不一样。 没人管他了,也不会在骂完人后被爹娘关进祖祠里,一面说着让他反省,一面偷偷让家中小厮给他送吃的玩的,生怕饿着冻着。 想着以前在学堂里夫子的教诲,宫煜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青戈应声抽出,直指村长脖颈:“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女为悦己容。” “她们穿好看的衣裳,画好看的妆容,谁说一定就是给你们看的,她们也可以画给自己看,只有心脏的人才会看什么都脏。” 村长的脸一瞬间竟难看了许多。 “既然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小爷我今日便要为那些姑娘们讨一个公道。” 一语说下来,村长的脸色变了又变,他许是没想到,自己这回是真的惹到硬茬了,就算是陶有岚,杀他也要顾忌他身后的那个人。 可眼前这个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的少年却大言不惭地说要杀他! 情急之下,村长不由仰天大喝一声:“门生,救我!!!” 隔着几条街,正与何奈杀的难舍难分的鬼脸男人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破口大骂一声:“艹!” 手中的月刃随意扒拉几下,他便要朝着村长呼救的方向跑去,他压低舌头,吹出一道嘹亮而又凶厉的口哨。 霎时间,无数只青皮怪物从那些还未被毁掉的屋子里冲出来,它们身躯肥大,每跑一步,地面都在颤抖。 薛不闻一个激灵滚到何奈身后,与之背靠背:“我去,这么多怪物,这孙子打哪儿拐来的?” 何奈握刀的手一紧:“麻烦。” 的确麻烦,这么多怪物,他们光杀便要杀好久,更别说要毁掉剩下的屋子,怕是不到天黑都完不成了,可这件事又不能拖到第二日。 谁能保证,明天会不会再生变故。 他们待在这地方太久了,必须尽快想办法逃出去。 鬼脸男人见这一幕,面具后的脸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剩下的,就让我的小可爱陪你们玩玩儿吧。” 可他刚想跑,与青皮怪物相对的另一条巷子中忽然涌出许多亭亭玉立的人影,她们个个穿着鲜艳的红嫁衣,头戴金钗,打扮的漂漂亮亮,如她们生前一般。 陶有岚和蔺温柔在鬼脸男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从巷子尽头中走出,这一幕活似一群古惑仔围着自己的大哥大嫂,要与对面黑帮老大干架的场景。 被一尸一魔帅一脸的薛不闻:“……差点就被你们装到了。” “在我的地盘欺负我的客人,谁给你的胆子啊,大祭司?”陶有岚仰头微微笑起,僵硬的肌肉还将这个笑勾勒的十分诡异。 蔺温柔抬头挺胸叉腰:“把我的尸体还给我!” 在看见蔺温柔的那一瞬,门生明显怔住了,但这点惊讶也不过是转瞬即逝:“没想到你竟然还没有魂飞魄散,难怪你的尸体一直不肯听我的话。” “不过,也快了,这次我一定会做出这世间最厉害的凶尸,你来了也阻止不了我!” 门生的脸上露出癫狂的笑,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手中近乎完美的艺术品。 薛不闻忍不住骂了句:“妈的,就没见过比我还癫的人,这货怕不是得癫痫了吧?” 何奈看着门生那张戴着鬼脸面具的脸,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意悄然而至:“干他。” 他向来惜字如金,非必要时刻,他很少说一大串的话,但这也足够表达他的意思了,这句话刚说出口,薛不闻便从袖间飞出几张定身符。 精准地贴在门生的身上。 顿时,金光大亮,一股无形的威压从天而降,压着门生的脊背往地上贴,无论他用何等方法都无法挣脱束缚,腿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半点抬不起来。 “唔唔唔!”门生刚想破口大骂,又一道闪着金光的符封住了他的口。 薛不闻拍拍手:“别唔了,禁口符,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就是你上次给我家老何下毒的是吧?” 门生惶恐地看看薛不闻又不解地看看何奈,谁特么给他下毒了?他这是污蔑!妥妥的污蔑! 可他喊不出来,只能满眼无辜地奋起反抗。 何奈拉拉薛不闻的衣袖:“别靠他太近,他会使毒。” 薛不闻的脸又臭了一个度:“看来还是个行家,那你要跟我比毒吗?只要你能在我手底下撑过一炷香的时间,我就放你走。 反之,如果你在比毒的过程中死了,那你死后,你的尸体就归我,怎么样?很划算的买卖吧?” 门生欲哭无泪,疯子疯子!这人比他还疯!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薛不闻笑眯眯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喂到门生的嘴里。 “那么,从现在这一刻起,咱们的赌局,就开始了。” …… 客栈里,寄居在此地的许多修士除了九霄山外还有许多散修以及一些不入流的小门派弟子,他们纷纷抱着剑,瑟缩在一起看着门外四处游荡的黑气。 木制大门时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烈的撞击声,室内所有出口都被封锁了,包括门窗,不出意外的话,外面那群东西应该进不来。 崔厘轩坐在堂屋正中央,右手紧紧攥着君宵剑,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的大门,丝毫不敢松懈。 “大,大师兄,门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闻渊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往崔厘轩那边靠了靠。 虽说他平日里与这位大师兄交集甚少,但看到崔厘轩在危机来临之时愿意冲在最前面保护他们的时候,在他的心里,就甩他们那个只会哭的小师妹好几条街。 而且,他曾亲眼看到凌阮阮将子意师兄推出去! 不管有没有被控制,子意师兄是因她而死,这点凌阮阮逃脱不了,比起凌阮阮,他还是更尊敬他们这位看起来比较可靠的大师兄。 “邪魔外道。”崔厘轩神色微动,简单地吐出四个字。 闻渊挠挠脑袋:“它们的样子好奇怪啊,为什么我们以前从未在秘境里遇到过,宗门长老们也从未提及过?” 崔厘轩眸色深沉,他看向闻渊,对于此人,他一直都没什么印象,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它们一直都存在于空灵界,只不过是有人替我们挡住了它们罢了。” 闻渊依旧不明白:“难道修真界还有比我们九霄山更强大的存在?” “当然,”崔厘轩唇角微扬,他提起君宵剑,一步又一步朝大门走去,声线沉稳如平常,“每个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守门人,我们亦是如此。” “守门人?那是什么?他们是哪个隐世小宗门吗?” “嗯。”崔厘轩猛地拔剑出鞘,与扑进来的“邪魔”正好打个照面,手中剑花挽起,便直中怪物的致命弱点。 在众弟子惊诧的目光中,崔厘轩面朝来势汹汹的“邪魔”,剑光一转,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他们就是定河城。” 曾经为了保护空灵界满门阵亡的绝世大宗,时过百年,他们依旧没有改变初心。 然乱世再临,他亦不会再屈居人后,他也要撑起九霄山的天! 第32章 妇唱夫随 满天白雾中,懒散且极为响亮的掌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好,很好,看来凌姑娘这是打算与整个空灵界为敌了?” 温白抖掉肩膀上的木屑,在凌阮阮痛恨、烦躁的目光中以及玄诩波澜不惊的神色中,从一片废墟里安然脱身。 凌阮阮缩在玄诩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贴,软声软气道:“我说了,为了玄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哪怕是与全天下为敌。” “我喜欢他,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你们是无法阻止我毁掉空灵界的!” 温白张开折扇,轻轻一扇,四下尘灰皆散去,他的声线中此刻竟带着点戏谑:“这都说狗养久了还能养出感情来,畜生尚且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这个道理凌姑娘你似乎并不明白。” “你!!!”凌阮阮被这句话气的够呛,她转头眼眸含泪地看着被自己抱着一脸不耐烦的玄诩,“玄哥哥,他骂我~”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温白朗声笑道,“想当初我们定河城伶舟老祖见你孤苦无依,父母战死,便心生怜悯将你收入门下认作干女儿。” “可如今百年过去,你不仅不报恩,反而还与自己杀父杀母仇人狼狈为奸,企图毁掉前辈们用鲜血打下来的和平,这当真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凌阮阮最讨厌旁人说她和定河城有关系,也讨厌她那战死沙场的父母,如果不是他们,玄哥哥早就同意和她在一起了。 这她可忍不了:“你胡说!收养我那只是那群蠢货的一厢情愿,我又没有求他们收养我。再说了,谁知道我那见不得人的爹娘是怎么死的,跟玄哥哥作对,死的好,死有余辜!” “啧啧啧,凌阮阮,你说这话,不怕寒了你那在九泉之下父母的心吗?”温白的眸子骤然一厉。 凌阮阮摇头晃脑:“我怕什么,谁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被关在十八层地狱里干苦活儿呢,不过,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好恶心的女主啊,她竟然咒自己的父母,白眼狼无疑了。】 【恕我三观不正,这样的女主放在现实生活中不被烂菜叶子砸死就算好的了,她父母可是英烈啊,英烈!怎么能被这么侮辱!】 【我能接受女主和子辰在一起都不能接受她和自己的杀父杀母的仇人在一起,这明显就是恋爱脑好么。】 【婚恋自由懂不懂啊你们?阮阮喜欢谁那是她的自由。】 【你们可真双标,电视剧里不也一大堆男主灭女主满门,最后女主无条件原谅男主,还和男主爱的死去活来的剧情么。那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喷?】 【看看,我就说吧,我们脑子就是小时候看这些东西看坏的。】 【去你大爷的婚恋的自由!你那和受害者爱上强迫自己的qj犯有什么区别?】 【我不管,阮阮终于和男主抱上了,好甜啊好甜啊,我要激动死了。】 …… 吵吵嚷嚷的天外来声吵的宫煜彻底没了看戏的念头,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来个惊为天人的亮相时,一道黑风忽然袭来! 宫煜一拉戴着的斗笠,跑几步借力,接着腰身用力一转,在空中翻转一圈后稳稳落在屋顶上,他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扬起一抹核善的笑容: “说句公道话,我偷听虽然不对,但你偷袭就更不对了。” 玄诩眼眸一沉:“是你。” 宫煜笑着,将手中血淋淋裹着头颅的白布丢到凌阮阮怀里:“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好的见面礼,就随手抓了一个。” 凌阮阮只打开了白布的一点缝儿,便尖叫着将手中的白布袋丢到地上:“死人了!死人了玄哥哥!” “闭嘴!”玄诩不耐烦地呵斥道,这婆娘吵死人了。 要不是因为她身怀一丝天道法则,他才懒得冒着功法反噬的危险贸然出关来救她。 定河城这群疯子,谁想跟他们对上,那纯属脑子不好使! 他不明白凌阮阮这蠢货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只会咋咋呼呼地叫,真到危机关头,她除了哭、跑,还会干什么? 玄诩定了定心神,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如果我说,奉神村这事跟我没有关系,你们信么?” 宫煜一脸吃惊地捂住嘴巴:“呀!不得了了,一代邪神竟然俯首做低跟我们谈起条件来了,大师兄你快看呀,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白也颇为宠溺地宫煜指的方向看去:“嗯?我怎么没看到呢,师弟,或许是你听错了吧,他其实是想让我们灭他口。” “对哦对哦,太阳怎么可能从西边升起,同理,嗜杀成性的邪神又怎么可能改邪归正。”宫煜神色一正,对上玄诩幽深的眸子。 【哈哈哈,真“妇唱夫随”,你们要不演的再搞笑一点?】 【这可不是一般的唱戏,是王维诗里的唱戏。】 【家人们你们说,小侯爷这个时候打不打得过邪神啊,好担心他会受伤。】 【两人应该五五开吧,不过我还是相信小侯爷更厉害一点,邪神这个时候好像还在养伤,实力还没有全部恢复。】 【笑死了,百年前邪神被明棋老祖追着砍,百年后邪神被小侯爷追着砍,好惨一魔的。】 【邪神:你笑太大声了!哈哈哈哈哈!】 宫煜大致理了理天幕里的消息,明棋老祖他并不陌生,他记得他刚进定河城那会儿用的就是明棋老祖的贴身佩剑,逆端。 但后来他回家时不小心把逆端折断了,后来就一直用的他爹的佩剑青戈。 但无论拿着哪柄剑,都不妨碍他斩魔:“十年前,罪妄河一战你负伤遁走,怎么十年过去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 说到这个,玄诩就来气:“你大爷的还好意思问我?当初是谁不要命地砍我的?拳拳到肉,招招致命,要不你要也躺着不动让我砍几下?” 宫煜抱着膀子,无辜地眨眨眼:“诶,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这个人很记仇的,尤其是血海深仇,你说对不对啊大师兄?” 温白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嗯,的确有点。” “玄哥哥!”凌阮阮十分不满玄诩现在跟定河城那帮变态打成一团的场景,在她的设想中,两人应该打起来才是。 而且最好把定河城那帮人打的连亲妈都不认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嬉戏打闹! “定河城的人太过分了,他们趁你不在的时候欺负我,还孤立我,你看,我都受伤了。”说着,凌阮阮把自己破了个小口的手指递了出去。 “啊对对对,得赶紧治疗,不然在过一段时间,它就自己愈合了。”温白笑着抓住宫煜的手腕,十指相扣。 这举动,可把宫煜吓的不轻,赶忙抽开手,在储物袋里翻找着什么东西,假装很忙。 “玄哥哥~”凌阮阮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玄诩忽然瞪了她一眼,随后转身朝温白方向意味深长瞥了一眼。 “多谢。” 可看到这一幕的宫煜可就不那么情愿了,握住青戈就要追上去,却在要跑的一瞬忽然被温白扣住双手锁在身前。 两人后背贴前胸,彼此的心跳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空气……一下子就焦灼起来。 第33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高处隐有寒风,吹拂而过,同时吹燥了少年的心。 宫煜一把挣脱开温白的束缚,扣在剑鞘上的手用力往外一推,剑光一闪,青戈便被宫煜握在手中。 只是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指着的对象不是“邪魔”不是凌阮阮,而是他一直都很敬重的大师兄。 “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宫煜一字一顿地问着,往日嬉笑的脸上,此刻挂满了失望、警惕,乃至是……恨。 温白尝试往前走一步,然而人还未靠近便被青戈亮眼的剑芒逼退在半路,他负手长叹一声:“我不拦你,你今日很有可能会死。” “邪神绝不是我们今日所见的模样,即便你今日拼尽全力杀死他,那藏在他体内的那个人呢?你有几成的把握能要了他的命? 百年前明棋老祖燃尽剑魂都无法杀死的恶魔,仅凭你如今这身化神修为,这是在送死,不是在报仇!” 宫煜拿剑的手微微一抖,胸膛剧烈起伏,好似有一口气,上也不得,下也不得,那股憋在心里的怒火在这一刻冲天而起,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大抵是……不甘吧。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爹,我娘,我靖北侯府十万万将士,他们至今游荡在罪妄河里,生死不得解脱!我一闭上眼就是我爹拿着青戈自刎的模样,你要我怎么办!!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都该活着,好好地活着!”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每一声怒吼都包含着他这些年来的不甘与委屈,他曾是京城里万人瞩目的天之骄子,却因为这些怪物,他曾经的一切都支离破碎。 他不再是靖北候府的小公子,亦不会被众人捧在手心,此前半生,他失去的太多太多,如果不能手刃仇人,那他又怎配拿着他爹的剑。 从他十年前荡平罪妄河,一剑斩断鹿相国龙脉那天起,他就有了个新的称呼,小侯爷。 是了,鹿相国新的靖北候,镇守国门的靖北候啊。 温白平静地劝说着:“宫煜,放下剑,你被青戈影响了。” 青戈之所以被称之为杀神剑,不仅仅是因为它杀了很多人,更因为是亲手将它送上巅峰的人,死在了它的手里。 自那一天起,青戈身上的杀意便一日盛过一日,无人能镇压,除了……那个人的后人。 剑品有灵,亲手杀死自己的主人,这是每位剑灵都极为忌讳的事情,即便是杀神剑。 宫煜哭着哭着就笑了,他仰头,空洞没有聚焦的瞳孔无神地盯着天空上挂着的白云。 哐当! 青戈落地,宫煜整个人也随之往后倒去,就在他以为自己会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时,一双有力的臂弯扶住了他。 他倒在了一个满是花香的怀抱里。 宫煜额头布满了汗珠,唇色苍白,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他艰难站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青戈,再度插回剑鞘里,笑的很勉强: “唉,又被操控了心智,宫九承啊宫九承,你也不知道给你儿子留柄好剑,非得让我捡你的破烂儿用,说出去多不体面。” “好歹我曾经也是靖北侯府千娇百宠的世子爷不是。” 【救命,我哭了,他明明曾经也是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啊,却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难怪反派很少出剑,对付那些怪物除外,那是因为这是他爹自刎用的剑啊,他怕脏了他爹的剑呜呜呜。】 【每天带着杀死自己亲人的杀器,他到底该有多没心没肺才能忘记这些痛苦啊,不行了,我眼睛尿尿了。】 【唉,没办法,他前半生太顺了,杀神的爸,长公主的妈,生来就注定站在最高位,可往往是这样的人,到头来摔的就越惨。】 【那他现在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补药啊!】 【谁说我们小公子什么都没有的,他还有大师兄,有定河城,还有……还有我们!】 【……】 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在宫煜耳边炸响,他剧烈地咳嗽几声,苍白的唇很快又充上血。 温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唉,这终究是你的心魔,也将会成为你破境的一大助力,但……” 宫煜咳嗽两声,看了过来:“但是什么?” “你化神后期的壁垒好像松动了吧,回去之后应该就要破境了,”温白柔声说着,“但这也意味着,日后你若是再被青戈控制迷了心智,定河城中恐怕也就只有周师叔和师父能拦下你了。” “就连大师兄你也不行么?” 温白沉默了一瞬,随后摇摇头:“我修命道,无法过多地干涉任何事情的因果,包括我自己。” 宫煜也沉默了:“强行干涉会怎样?” “大概……”温白仰头看天,微笑着阖上眼,“会死的很难看吧。” “有多难看?你若做宗门的盾,那我就做你的剑,剑不折,盾不碎。” 温白有些意外地看着宫煜,嘴角微微上扬,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竟莫名有些开心,他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也许,我会瞎。” “没有眼睛的我很难看的,你不会嫌弃吗?不会把我当做怪物吗?” 宫煜摇摇头:“不会,永远不会。” 大师兄是领他入道的人,纵然之前他骗了自己,但也是大师兄给了他能够替那些人报仇的机会,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嫌弃温白。 他很敬重温白,像敬重自己的父亲一样。 温白眨眨眼,他现在开心的有些过分,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的,他伸出手要与宫煜拉钩: “那说好,要是未来某一天我突然瞎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宫煜眉梢一挑,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啧,堂堂天命道魁首谁能伤的了你啊,除非你自己不想要你这双眼睛了。” 温白的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谁知道呢,诶……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是小狗啊。” 宫煜任凭温白勾着自己的小拇指,看着这副模样的大师兄,他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平日里见惯了温白作为宗门大师兄鞍前马后,一副大家长派头的模样,他竟也忘了,大师兄与他不过是一般年纪的人。 他们不再年轻,可心里却依旧装着一个孩子。 那是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 宫煜苦涩一笑,这次,他终于有了自己所要保护的人,曾经的他不明白,但现在,他明白了。 第34章 一口两只怪物,武力值杠杠的 早就来到客栈二楼且看到了整个过程的吃瓜五人组,互相对视一眼,静默无言。 最终,还是薛不闻打破了沉默:“靠!这还是大师兄吗?我就说他不对劲儿,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老何咱们走,去会会那逼登去,绝不能让宫煜那傻小子被骗了……” 何奈站定身子没动,反而倒拽住薛不闻的衣襟:“别去,找打。” 薛不闻拧过头来,冲何奈努努嘴:“我承认我打不过大师兄,但咱俩联手,至少能四六开吧?再怎么滴,小命能保住吧?” “好了,”陶有岚明显看穿了其中的乾坤,“如何道长所说,你去了可能会被打的很惨,你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薛不闻眯起眼又冲那边瞟了几眼,“不就是三师兄失了心智,大师兄劝他还跟他莫名其妙拉了个钩钩,这很正常好吧。” “你真看不出来?”陶有岚有点小失望。 薛不闻被问的有些不耐烦了,他一把揽过何奈的肩膀,牛声牛气道:“这有什么,我们定河城的人都是这么相处的啊,见怪不怪。” 陶有岚:“……” 门生龇牙咧嘴地冷哼一声:“蠢货!” 话音刚落,他就被踹了一脚,薛不闻看着他就像看一只蚂蚁:“可别把你爷爷我惹恼了,小白鼠,你体内现在足足有上百种剧毒,我随时都能让你生不如死。” 门生闷哼几声,没敢再说话。 他敢说什么,他现在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啊,还是随时都会没命的那种。 定河城真是一群疯子! 几人踌躇间,宫煜和温白已料理好那边的事情,并肩走了过来,等到温白一靠近,薛不闻就忙不迭地上前邀功: “大师兄你看,我这次和老何可办了件大事,把这破地儿的罪魁祸首给你抓来了。” 说着,他扬起下巴,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夸奖。 温白果然满意地点点头:“干的不错,看来你功夫比较扎实,回去不用加课业了。” 薛不闻顿时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他灵机一动,不然回宗后,那不得死翘翘啦。 “对了蔺姑娘,你的尸……呃,身体找到了吗?”宫煜礼貌地询问着,毕竟他们来此就是为了帮助蔺温柔找到她的尸体,阻止尸变。 蔺温柔失望地摇摇头:“找不到,而且我能感觉到,我身上的凶煞之气越来越浓了。” 这可就有些不妙了,众人皆蹙起了眉。 一旦凶尸炼成,除非像陶有岚这样尸魂一体且神智清晰的,那些失去魂魄的凶尸可都是能毁天灭地的存在。 想想前世,蔺温柔就是因为尸体在被炼成凶尸后,魂魄也跟着一起飞散,致使她谁的话都不听,还在凌阮阮的挑唆下,几近灭了整个九霄山! 就在众人愁眉苦思的时候,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忽地袭来,惊的众人一惊又一惊。 门生更是双眼瞪的像铜铃,嘴巴微张,他捂住火辣辣的脸,冤枉极了:“你打我干嘛?” 薛不闻扭动了下手腕,不咸不淡道:“你刚刚不还在外面叫嚣你要将这位蔺……温柔姑娘炼成凶尸么,这会儿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蔺温柔这个名字太过烫嘴,薛不闻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捋不直舌头。 蔺……温柔?这姑娘哪里温柔了? 一口两只怪物,武力值杠杠的!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怕是就要被她的名字给糊弄过去了。 “你们不会知道的。”门生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脸上的表情又逐渐癫狂起来。 啪! 又是一耳刮。 这回倒不是薛不闻打的,而是定河城里一直以老实人自居的何奈。 “老何你?”宫煜下意识攥紧了温白的衣襟,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心里早就卧槽声一片。 “宫煜你先别震惊,先让我震惊一下。” 薛不闻似是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幕,他拉着何奈上下打量了好几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啧,这也没发烧啊。” 何奈乖乖地站在原地让薛不闻摸,良久,他才终于出声解释:“他刚刚好像被什么控制了,所以我要帮他清醒过来。” 这大抵是何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头一次说这么多话。 要知道,这货以前可是啥事都往心里憋的,只要憋不死,就往死里憋。 “嘶,”薛不闻摸摸下巴,又扭头看向被五花大绑,毫无还手之力的门生,若有所思,“喂,说话,你是不是得癫痫了?” 门生:(\"▔□▔) 话说,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我没有……嘿嘿嘿嘿!” 门生猛地从地上蹿起,脸上荡漾着奸邪的笑,双目猩红,恍若被什么附体了一般,身上忽然就燃起熊熊烈火,一柄缠满火焰的月刃凭空出现他的手中,在空中划出一道灿烂的火花。 只见几下兔起鹘落,温白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妙,左右手各拎一只小鸡迅速退至众人身后。 宫煜右手一抬,剑鞘顺势就格挡住了这滔天的火焰,他用力往下一压,趁着对方空档的时候,猛地抬脚一踹! 门生被这一脚踹的直接破墙而出,一路滚到楼下,烧坏了不少桌椅。 这可把陶有岚心疼坏了,他急的直搓手:“你们轻点打啊,我这桌子椅子贵着呢。” 不巧的是,崔厘轩正好在门外对上了劲敌,被黑乎乎的利爪一掌掀翻到屋内,还一头撞上飞来的火焰球!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率先做出回应,他翻身抬脚一踹,又将人沿路踹了回去。 见状,宫煜眉头一挑,一掌掀起身旁的木桌,活动活动筋骨,在火焰球飞来的那一瞬,眯眼瞄准了位置,然后反手就是一个大逼斗。 这一板子可不轻,门生身上的火焰都小了不少。 门生:“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大师兄快掀桌子啊,火柴人飞过来了!”九霄山的弟子急的大喊大叫。 崔厘轩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结果一抬眼,那火焰球竟然又转了回来,惊的他一脚叼起身旁的木桌,接着奋力甩飞出去。 宽大的木桌带着元婴期修士的凶狠力道,一掌拍在门生的屁股上,客栈里顿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艹!老子是人不是球!” 门生刚嚎了几声,一根巨大的擎天柱忽地从一旁伸出,精准命中他的脑袋。 “我,我不……”话还未说完,门生就两眼一黑双腿一蹬,昏了过去。 蔺温柔丢掉她刚从地上连根拔起的柱子,蹲下身戳了戳门生:“咦,他这是昏倒了撒?” 宫煜:……6 【我震惊了,原来这就是羽毛球真正的由来吗?所以不是我没天赋,而是我们都打错球了啊!】 【替门生默哀两秒,剩下的98秒用来嘲笑,嘻嘻。】 【家人们快看,门生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一闪一闪的,该不会是什么神器吧?】 经天幕这么一提醒,宫煜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了门生身上因为黑火焰而烧燎出来的一大片麦色胸膛,其锁骨处,正好挂着一小截白花花,类似于人类小拇指的东西。 第35章 谁让他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呢 宫煜还未有所动作,眼前场景倏地一变,屋顶变蓝天,客栈变雪原,空中还洋洋洒洒地下着些许雪花,冷风一吹,竟有些冷。 忽然置身于千里冰封的雪原中,周围不少人发出唏嘘声,可宫煜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道他们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可是,他们连奉神村都没有进去过,难道真如树妖所说,奉神村早就被四十年前的那场洪水冲刷的一干二净,从此在不寒山一带消失了? 沉思了片刻,他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道:“龙!那边有条龙飞过去了!” “门生呢?那个会喷火的小子怎么不见了?” “你们快看,有人朝我们走过来了!” 杂七杂八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宫煜有些漫不经心地往身前那片朦胧的雪地看去,果然看见了两抹身影正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来。 许是雪太大了,又或是间隔的距离太远,致使宫煜并不怎么能看清身前那两人的容貌。 可等他们走近了一些,宫煜却不淡定了,他一把抓住温白的衣襟,用着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大师兄,我怎么觉得其中有个人挺眼熟的?” 温白徐徐摇着扇子,闷应一声:“你看清对面手中拿着的是什么,能不觉得眼熟么。” 对面两抹身影,一黑一白,其中一人拿着一柄通体乌黑的剑,剑柄之上还缀着亮晶晶的银饰,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出自于大家之手。 这剑……不是一般的眼熟。 宫煜深吸一口气,当场失声:“逆端?!” 逆端是他们定河城明棋老祖的贴身佩剑,自百年前明棋老祖仙去后,便一直被收藏在葬剑山上,直到十二年前,宫煜入门,这柄尘封了多年的剑才隐隐有了反应。 后来,更是在宫煜入道不到一个月时,便自己偷摸从葬剑山里溜出来,强行让宫煜用它装逼打怪。 可不知怎么的,十年前宫煜回到洞尘界与人大战一场后,逆端便自己断了,没有任何缘由。 宫煜曾一直以为是因为对手太过强大,从而将逆端折断,但这毕竟是老祖的佩剑,他当时回来后还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守着葬剑山的老季却告诉他,逆端这是自我了结了,或许是觉得自己再也等不来那个人了吧。 灵剑认主,且一生只认一人,所以当他们的主人仙去后,灵剑就会封剑,拒绝旁人再使用它,直到剑意消磨殆尽,重新归于大道。 可宫煜却不明白:“可逆端不是早就断了么,这人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赝品?” “不太像。”温白也收起了往日里的随性,在众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一抹淡色金光将他们所有人都笼罩在一个圈内。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在他的心头蔓延开来,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温白就是觉得对面很危险。 哪怕其中一人拿着逆端,像极了曾经的明棋老祖。 “啧,我说你啊,好端端地非得来这儿蹚什么浑水,不就是出现了一条能喷火的龙么,让小楚他们来就好了呀,好歹你现在也是一派之主,整日为这等小事东奔西走,成何体统。” 其中那名白衣男子似乎是不情愿来此地,一面走着,一面絮絮叨叨地抱怨。 黑衣男子却依旧低头看着掌心中的罗盘:“天下人的事不是小事,若放任此龙为祸人间,不出三年,整个不寒山便会冰雪消融,淹没山下所有村庄。 这不是几条命,而是几百条,上千条人命!雾,你以前从未这般糊涂过。” 白衣人哼哧哼哧地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觉得太憋屈了,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一巴掌拍在黑衣人的后脑勺上: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是在关心你,你昨天刚带人端了“邪魔”在云焚岗上的老巢,伤还没好完全就强撑着跑到不寒山,你不怕死我还怕呢!” “怕什么,我命硬着呢,反正,我不可能死在你前面。” “哼哼,谁说的准,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面,我就活的长长久久,比王八还长寿,气不死你!” “嗯。”黑衣人垂眸轻轻应了声,掌心不由自主地捂住心口,闷咳几声,视线再度落到罗盘旋转不停的指针上。 “奇怪,怎么到这儿罗盘就失灵了?” 白衣人斜眼睨过来,围着罗盘转起圈圈,还“啧”了好几声:“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地方邪乎的很,哪有凭空能冒出一条龙的。 这地儿,以前肯定埋过什么东西,比如一个曾经很强大的古国。” 此话一出,躲藏在屏障后面的宫煜和温白不约而同互相对视一眼,在定河城所有记载中,的确有那么一本书写有“不寒山疑有古国遗址”的字样。 但在这句话的后面却是画了个“?”号。 因为不曾得到证实,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此地曾经生活着一群小人国家,种种猜测,最后只能随着伶舟雾老祖的离去而尘封进岁月。 “大师兄,你说,咱们该不会误打误撞来到了百年之前吧?”宫煜咽了口唾沫,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不更好,我还想亲眼看看明棋老祖虐杀邪神的风姿呢。”薛不闻苍蝇搓手,双眼冒光。 “啧,收收你的口水吧,丢死人了。”宫煜瞥了眼不太争气的四师弟,虽然他也很想看看,但不能表现出来。 谁让他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呢。 “你们都别做白日梦了,”温白摇着扇子,悠悠然地打破众人的美梦,“哪有什么穿越的美梦,这是两地极场产生了吸引,将两个不同时间段的人拼接到了一起。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不寒山同时存在着过去与未来两个部分,但两个时空基本为单向,一旦误入,便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这话说的众人都颤抖着双腿往后退了好几步。 自打崔厘轩告诉他们定河城守护空灵界的职责后,这群人对他们的看法可谓是一变再变,从先前的不屑,到现在的只想牢牢抱住大佬大腿。 定河城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绝无二话。 崔厘轩蹙眉问道:“那属于我们这个时间段的另外半座山呢?” 温白摇头叹息:“很难说,或许和我们之前见到的那条龙有关。” “大师兄,”宫煜的眸子沉了沉,看着温白的眼神愈发迷惑起来,“你跟我说实话,天道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之前只考虑过世界轮回使他回到了过去,可自那日后,他却意外发现,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正在空灵界慢慢地显现。 忽然出现的玄猫,在洪水中消失的奉神村,以及现在莫名其妙出现的时空割裂…… 这根本就不是世界轮回自救的表现,这是世界即将崩溃的前兆! 而此时的天道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能救他们的,就只有他们自己了。 他心中有个答案,但他不能说,他要温白亲口承认。 可还不等温白回答他的问题,屏障外面的白衣人就一头撞在了这层虚无的结界上:“哎哟,谁啊,在大道中央布个结界,吓鬼呢!” 第36章 这是什么狗血的地狱级修罗场啊 能被奉为一代老祖,且受定河城后世百年祭拜的,像伶舟雾和明棋,都是年少成名。 当年的修真界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过,上有“邪魔”虎视眈眈,下有仙门百家各自为政,整个修真界宛如一锅散沙,人齐心不齐。 可他们两人却偏偏在那个世道里闯出了一片天来,不仅笼络了天下修士,还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宗门,那就是定河城。 据说,伶舟雾当年为宗门选址的时候,因为手头经费不足,兜兜转转了好多地方,最终还是在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婆婆的手中以五百下品灵石买了一座没人要的荒城。 那老婆婆是这座城最后的守城人,若不是她实在穷的连口粥都喝不上了也不会将定河城卖掉。 宗门修葺好后,伶舟雾便带着自己的伟大志向,随手从山下街头捞了个小乞丐回去,就成了宗门的二把手。 那个乞丐就是明棋。 那个只差一步就成神的明棋。 起初谁也看不起他们,道不尽的冷嘲热讽,说不完的笑柄轶事,可任谁也想不到的是,在未来,修真界乃他定河城一家独大,无论哪路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但凡听到定河城三个字,便如临大敌。 定河城只要一出现,管你什么场面,稳就对了! 可这样的繁华也不过存在了短短几百年,随着伶舟雾的仙去,定河城也逐渐分崩离析,其宗门底蕴被如今的四大宗瓜分干净。 最后只给年幼的沈渡留了个空壳。 后来沈渡长大了,也收了徒弟,却只身进入三生门,镇守界门,他不愿再见这群沾染了他同门鲜血的俗人。 按照祖训,定河城里没有挂任何有关伶舟雾和明棋这两位老祖的画像,因此宫煜他们也不是很清楚老祖们究竟长什么样。 可等到伶舟雾靠近屏障的那一瞬,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是因为这张脸有多可怕,而是因为这张脸他们太过熟悉了! 但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都不像他们所认识的这个人:“咦,明兄,你快过来看看,这儿是不是有道我们看不见的结界?” “嗯?”明棋虽不情愿,但也还是乖乖凑了过来,因常年杀戮而带来的疲惫使明棋整个人看起来都病殃殃的,没什么精气神。 这回,宫煜也坐不住了,还不等他感慨,薛不闻就率先开嗓了:“我去,这不符合常理啊。” 的确不符合常理,因为对面两人除了和温白、宫煜长的一模一样之外,无论是气质还是性格,都不像他们本人。 难道他们并没有遇见百年前的老祖,而是……遇到了一只修为不得了的镜妖? 宫煜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可他只是堪堪侧过头看向温白,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一个解释。 解释自然是没等到的,因为屏障前的那两抹身影在琢磨了半天后,随后伸出手往前一试,他们竟直接穿越虚空,穿过他们再度往前面走去!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某个时间节点的投影,既虚无也真实。 温白一如往常地散漫不羁地耸耸肩:“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大师兄我是人不是神,不是啥都晓得。” 但他心里却明白的很,那两人之所以能够穿越虚无回到属于他们的时间线,那是因为天道已经发现了这个窟窿,正在急忙抢修。 虽说天道现如今已经衰败,不足以前的万分之一,可它毕竟是这个世界最高级的存在,凌驾于众生之上,它是绝对不可能让两个身处不同时间段的人相见,改变历史。 “等等,不对啊,”薛不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连叫迭,“我记得宫煜你入宗后使的第一把剑就是明棋老祖的贴身佩剑逆端吧?” “对啊,怎么了?”宫煜挑眉看过去,他不明白薛不闻为何如此咋咋呼呼。 “那你后来怎么不用了?” “断了啊,断剑怎么砍人,戳吗?”宫煜真的怀疑自己这个四师弟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当初逆端折断后他被老季骂的个狗血淋头,还被罚去后山挖了一个月笋,当时薛不闻可没少嘲笑他,怎么现在反而记不清了? 薛不闻贼心不死:“怎么断的?你拿着逆端烤土豆烤断的?” “污蔑!简直是污蔑!分明是我拿它砍蚊子砍断的,你怎么能如此污蔑我!”宫煜愤愤地痛诉着薛不闻的“无耻”行径。 “……三师兄,你这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因为大师兄在这儿啊,反正老季又不知道,你们回去也不敢说,这事儿就只能烂在肚子里。”宫煜堂而皇之地搂住温白的胳膊,扮起了鬼脸。 薛不闻:“……”好想一口咬死他啊(〝▼皿▼) 【是谁的cp在撒糖?原来是我的啊!】 【救命!大师兄都快被吊成翘嘴了,他在闹,他在笑……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眷侣啊!】 【我就想弱弱地问一句,小侯爷有拿着青戈砍蚊子吗?反正我见过他烤土豆。】 【总之就是不用在正道上是吧?笑死了,你们快看薛不闻那副要吃了人似的表情,简直承包了我一年的笑点。】 【薛不闻:淦!又是被威胁的一天!】 “大师兄……”薛不闻可怜巴巴地看向还在幸灾乐祸看戏的温白,刚想说下文,就听见温白不咸不淡道: “加课业。” 只想躺平摆烂当咸鱼的薛不闻欲哭无泪,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经历了这点小插曲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前走去,茫茫雪地上满是深浅不一的脚印,薛不闻闷闷地走在队伍中央。 怨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那对狗男男,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他势必要将附身在大师兄身上的怪物逼出来,绝对不能让宫煜这个二傻子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就被拐跑了! “你,不舒服吗?”沉默良久的何奈看薛不闻走路走的有气无力的,出于好心便开口询问一下。 薛不闻看着温白,指着心口,咬牙切齿道:“心里,不舒服。” 何奈一头雾水:“嗯?为什么?” 薛不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因为大师兄啊。” 忽然触发关键词的陶有岚仿佛听到了什么劲爆八卦似的,连连扭过头来,嘴巴都张成了“o”字型。 难道他们三个…… 这是什么狗血的地狱级修罗场啊! 你们定河城的人都玩的这么花的吗? 第37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不寒山上的雪终年不化,山上人迹罕至,鸟兽几乎绝迹,更别谈有人敢住到这山上来,因此它还有个诨名,叫做冻冰窟。 传闻,百年前不寒山上忽然出现了一只会喷火的飞龙,头有犄角,眼似蛇目,身披金甲,完全符合古人在书中所着的龙的形象,这是空灵界第一次发现龙的踪迹。 因此,居住在不寒山脚下的几个零星小村子便纷纷将龙作为村子的信仰,日日供奉。 起初的龙只在山上睡觉,可渐渐的,它饿了,山上也没有什么吃的,为了填饱肚子它只能化身成人,偷走村里的鸡鸭牛羊,并带到山上烤熟了吃。 这跟它是不是火龙没有关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生的太难吃了。 它吃过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全都吐了出来,龙也是有脾气的好么! 这种勾当没干多久,村民们就发现家里的牛羊少了,再出去一问,发现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少了不少家畜。 事情一闹大,就闹到了定河城的耳朵里,而更为巧合的是,当天夜里,不知怎么回事,那条龙忽然发疯,口吐三昧真火,将不寒山里里外外烧了个遍。 可那火不仅没有消融冰雪,反而隔山打牛,将山下的村庄烧的一干二净,村民死的死,伤的伤,叫苦连天。 这件事最后是以明棋老祖一剑斩断龙头,恶龙身死而告终。 当然在定河城藏书楼所有卷宗里,有关这条龙的所有信息皆被锁入第八层阁楼,此事疑点重重,就连当年的伶舟老祖对此事都讳莫如深。 宫煜一边扒拉着火堆,一边听着温白胡扯:“大师兄,你这故事该不会又是你算出来的吧?” 温白害羞地别过脸:“你怎么知道?” 宫煜:“……” 你要不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忽悠我的? “所以,我白天看到的那条龙……”闻渊颤颤巍巍地开口,他将自己整个儿都缩成了一个球,就像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 “是真的。”温白扬起唇角,面带春风。 这样一说,闻渊似乎更害怕了,他回头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身后正与定河城四弟子薛不闻攀谈的崔厘轩,额头不免冷汗直冒。 他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些什么,只能凭感觉推断,或许是在聊有关那只龙的事。 “你在害怕什么?”薛不闻忽然走过来拍了拍闻渊的肩膀。 明明他是笑着的,可闻渊却总觉得这人看他的眼神总是直勾勾的,不是那种怜惜,更像是看猎物一般的眼神。 正巧此时,宫煜丢掉手中的木棍,抬头笑吟吟一瞥:“你这是又看上这位小兄弟了?” 薛不闻懒散地往地上一躺,仰头望月:“我哪有这么闲啊,况且,我对他这种入门好几年还是筑基的废物没什么兴趣。” 忽然就被点的闻渊:“……” 他梗梗脖子,似乎有些不信邪:“我这在我们宗门都算快的了,你们宗门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这倒是点到宫煜感兴趣的地方了,毕竟比天赋,他认第二,绝无人敢认第一,温白虽然天赋也高,但他毕竟只是个辅助,打架全靠一张嘴颠倒黑白。 “不是啊,或许是因为大师兄教的好吧,我们几个入宗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筑基了,以前我还以为山下所有人都跟我们一样呢,毕竟老季总是说我们是他见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宫煜无奈地耸耸肩。 薛不闻点头赞同:“我记着老季那段时间还总拿后山养的猪跟我们比,他说猪都筑基了,我们要是再差下去,那就是连猪都不如。” 温白笑着笑着也加入了痛斥老季的阵营:“你们这算什么,我第一次结丹时,老季还抱着他养的大鹅凑到我跟前炫耀,说他的鹅都金丹了,我跟鹅一样蠢。” 三人嘻嘻哈哈批判完老季后,齐齐将目光落在何奈和闻渊身上。 就在闻渊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同类,正感动的痛哭流涕时,却听何奈淡淡开口:“嗯,还好,我只是提着刀追了全家福一下午罢了。” 全家福就是老季养的那只鹅。 说着,何奈还拿起自己的刀,弹了下光洁锋利的刀面:“当年差一点后厨就能加餐了。” 他好像还有点遗憾。 热闹的空气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怕当年老季没少抱着他的全家福屁颠屁颠地跑去他们师父那边告状吧? 几人都忍俊不禁地搓搓发抖发冷的胳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果然,像何奈这种“老实人”就不配参与这种话题! 定河城一群人吵吵闹闹,说完老季说老周,批评完老周后就开始气鼓鼓地讨伐他们那个神级社恐师父。 吐槽沈渡不给他们发月钱,不给他们定制弟子服,过年没有新衣也没有红包,就只有一个包着钢镚儿的饺子…… 后来几人越说越生气,宫煜干脆一拍大腿站起来:“诸位壮士且随我起义,掌门之位大师兄亦可取而代之!” 定河城众人的脸上皆浮现出了程度不一的惊恐,如果说薛不闻是被吓的差点咬破舌尖滑跪在何奈怀里,那温白就是对方紧急撤回一个宫煜。 他一面尴尬地掩笑,一面焦急又不安地快速扯动宫煜的衣襟,说实话,他温白这辈子就没这么慌乱过! “好啊,我就说,大师兄你早就有谋权篡位的心思了对吧?” “管他三七二十一,我们到时候拳打老季,再踹老周,最后杀进三生门,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我没意见,不闻干我就干。 ” “我可是忠臣,绝不干这等狼狈为奸的事。”薛不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宫煜:“过年有新年红包。” “……大师兄在上,此后定河城唯你马首是瞻。” “……” 夏夜仲仲,微弱的火光拢聚在他们的眼里,点缀着星眸,就有了光。 他们嬉笑打骂,一如过去许多年一般,只是在这世界轮回中,竟不知类似于这样的事情究竟发生了几许? 又有多少次他们刚好擦肩而过,至此便是天人永隔,再无归期。 独独全场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的闻渊被遗忘了,他曲着双腿,双手环绕在前,默默地看着这群在篝火旁嬉笑打骂的少年们。 九霄山……好像从未有过这般场景,纵是有,也是各大峰师兄弟暗中较劲,勾心斗角,看谁都不顺眼。 他有这么一瞬间竟开始羡慕定河城了。 想着,他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热闹的人群,却不知,在那篝火照映不到的灰暗之地,正有一双泛着微弱金光的竖瞳盯着此地。 似蛇又似龙。 第38章 你们这是在练《葵花宝典》吗 入夜,万籁寂静。 九霄山的弟子很快就扎好了营帐,闻渊也早早地就滚回帐篷里打坐修炼了,许是因为刚刚受到了什么打击。 看的崔厘轩直呼好家伙,一个个的怎么出来一趟全都开窍了! 宫煜有晚睡的习惯,其实他以前在家里睡的很早的,因为只要他一熬夜看话本,奶妈就会敲他房门,以示警戒,那时候的他,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家里那个会告状的奶妈。 可最近这些年来,出现在空灵界里的“邪魔”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他不得不辗转在各地之间,往往劳累的整夜睡不着觉。 薛不闻懒洋洋地起身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一觉,后半夜换我来守。” 他嘟囔几句就猫着身子钻进了身后的帐篷里,透过月光,依稀还能看见帐篷角落里正盘腿闭目养神的何奈。 夜,更静了。 此时,此地,唯余一豆篝火,两抹身影,在诡谲的月光的拉扯下,更显阴森。 宫煜眸子深沉,看着身前跳动的火焰愈发出神,青戈斜躺在他的怀里,扣在剑鞘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 终于,温白沉不住气,率先开口了:“你在想什么?” 宫煜先是一怔,随后迅速回神看过来:“呃……” 还不等他的话说出口,温白便又问道:“是在想那条龙吗?” 宫煜点点头:“的确,这地方在许多年前果然有着一个古国。” “哦?”温白兴致更浓了,他当然知道宫煜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不寒山有一条龙,这是空灵界人尽皆知的事情,可那条龙早已死于明棋老祖之手,又怎会重新现世? 除非这龙……它本身就是死的! 温白莞尔:“你从何处得来的结论?” 宫煜耸肩,似乎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了的:“很难想么,你们修士或许不知此事,但我一定知道,这龙绝非凭空冒出来的,而是这座山底下有一条贯穿了整个空灵界的龙脉。 我们那儿的说法是,龙脉乃一国气运之象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国运,王朝养龙气,龙脉锁山河,一旦国破山河亡,束缚龙的枷锁就断了,它自然而然就能从地底下跑出来。 但这种龙往往只是业龙,而非是真龙,如今的空灵界以各大修仙门派为首,行仙人之事,又怎会倒退几百年去建立专制王权,这业龙自然也就没有了天敌,世界之下,无人能奈何它。” 温白唇角微微一勾:“纵是天道也不行?” 宫煜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正声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彻底杀死那条业龙。” “师弟啊,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那条业龙或许早就已经死了呢?”温白拿着折扇的手随意往虚空某处一指,“它的龙头现如今就在那个地方。” “整个不寒山最危险的地带,龙谷。” 宫煜抽抽嘴角:“又是你算出来的?” 他又不是傻子,泄露天机这种事,一次两次便算了,哪能次次都能准确无误,分毫不差。 大师兄这是把他当那只笨鹅来哄骗了。 可温白的答案却出乎意料地惊人:“不是,是我从书上看的,我说了,我是个读书人。” 宫煜:……谁家读书人一脚踹飞一道门啊? 他闷哼几声,没再说话,可偏偏温白盯着他看了好半天,许久之后,好看的桃花眼一眯一眨,脸皮死厚地往他那边蹭。 “师弟啊,你大师兄我也就会算算命,随口编一编胡话,那龙谷危险至极,明天你可得好好保护我哦。” 温白生来就长了副好皮囊,不似旁人那样歪瓜裂枣,也不似杀生的屠夫那般凶神恶煞,清秀文雅,笑时如沐春风,纵是杀人,他也依旧笑着,半分戾气都不曾有。 话说也巧,温白满月礼时,家门前正好有一算命先生路过,说此子命薄红颜,太过阴柔,与家门之中的刚阳之气相冲,生来便是克族的命。 可这些话,温家上上下下没一个人放在心上,但就在温白七岁那年,果真如那算命先生所说,温家一夜之间满门被屠! 独留温白一个活口。 当年沈渡花了好长时间来劝说温白不要习命道,可温白性子倔的很,所有人都叫他躲避天命,那他就偏要与命运斗争到底! 天不死,他不输。 “咳咳,我们可是拉过钩的,你不能反悔。”温白很“正经”地说着。 那可不是普通的钩钩,宫煜既然说了要保护温白,那这个钩钩势必会让他将这个承诺贯彻到底,不可违背,在怪物世界里这是契约,可在修真界…… 其实和道侣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宫煜不是自愿的,甚至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温白偷摸盖了章。 此后,无论他上到天庭还是下到地府,他这朵名花也算是有主了,谁也不能采。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是大师兄,你能不能先松手?你这样我很难拿剑的。”宫煜看着那不知何时就紧扣在一起的双手,脸颊骤然红温。 随后那抹红晕又似潮水般迅速褪去。 “好。”温白笑着松开手,眼尾微扬,看得出来,他最近心情都还不错,比之前老是垮着一张脸疯狂给薛不闻加课业的场面好多了。 温凉的触感刚离开指尖,宫煜就手脚慌乱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青戈,可不知是他太过紧张还是怎么回事,手一抖,青戈“啪叽”一声又掉落在地。 也就在掉落的那一瞬间,宫煜一时间大脑宕机连连伸手去抓,温白也同时伸出手去。 啪! 青戈在空中自由旋转360°后安然落地。 反观去伸手去抓它的俩人…… 十指相扣。 两人又同时抬眸深情对视,空气好像都在拉丝。 宫煜如同害羞的良家小媳妇儿,忽然被外人抓住手,立刻慌不择路起来。 他用力想抽开手,却发现他越是用力挣脱,温白就扣的越紧。 “……” 这叫什么个事儿? 大师兄你再不松手,他就要炸了啊!!! 躺在地上的青戈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旋即无语给自己翻了个面儿,秀恩爱都秀到它一个剑灵头上来了,还有没有天理? 青戈只觉得自己现在头顶亮堂堂的,比圣母利亚的圣光还要亮! “我滴个乖乖啊!”薛不闻的声音忽然炸出来,这场面把他都吓的语无伦次了,“你你你你……你们?” 他抖了抖发冷的身子,尽可能在脑子里搜索他所接触的话本里最能解释眼前这一幕场景的词:“……你们,你们这是在练《葵花宝典》吗?” 可此话一说出口,他就急忙打住嘴:“啊呸呸呸,不对,你们应该是在练《玉女心经》。对,肯定是这个!” 【神特么《玉女心经》啊!你要不看看它为什么叫玉女心经?】 【好好好,不用说,咱们老薛回宗加课业的命运逃不掉了。】 【薛公子啊,听咱一句劝,你要不回去问问你家老何大师兄他们在干嘛。】 【何奈:(痛斥)我可是老实人!】 【薛不闻贼惨实锤了,你说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小两口撒糖的时候出来,你不加课业谁加课业。】 听完天幕声音后,宫煜更慌了。 丸辣,这下就更加解释不清楚了! 话说,都这么晚了,这群人不睡觉的吗?熬夜伤身,重则还会秃头变丑呢。 宫煜在心里腹诽着,就连温白松开手他都无所察觉。 直到躺在地上的青戈实在看不下去了,“啪”地一声从地上弹起结结实实地摔到宫煜脸上。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还在发呆的宫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往身后磕去,他身后不是旷野,而是一块巨大的大理石。 这要是磕下去,难免宫煜要哎哟上好几天。 温白眼疾手快地一如上次一般去抓他,这次摔倒的速度更快,没有丁点儿防范的,两道修长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宫煜蓦地瞪大双眼,两人距离几乎近在咫尺,而且只要再往下一点,他们好像就……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 青戈被夹在两人中间,一脸的生无可恋。 它是真没想到,它这样搞,他们都能秀起来! 第39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哎呀妈呀不得了了,老何你别睡了!”薛不闻疯狂摇晃着还在睡梦中的何奈,嘴里还咿咿呀呀地絮叨个不停,“我跟你说,大师兄他变成了狐狸精!” “嗯?谁跟谁亲了?”何奈揉着惺忪的双眼,浑身软骨地往薛不闻肩上一倒,眯着眼睛睡的贼香。 薛不闻脸上闪过五彩斑斓的黑:“……靠!” 老何你是懂得谣言怎么传的。 薛不闻只顿了几秒,继而又板住何奈的肩膀,娴熟地摇起来:“老何你别睡了啊喂,这件事情非常的严峻,我们必须去阻止,不然咱们定河城就完啦!” 在这剧烈的晃动下,何奈才勉强睁开迷糊的双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怎么阻止?你打得过大师兄么?” “咱们最多一九开,大师兄一拳,咱九泉。”何奈翻个身,又继续睡去。 夜幕下,薛不闻怔了又怔,呆了又呆,不是,老何今晚话怎么这么多? 于是,他看着何奈的眼神也逐渐惶恐起来:“何奈,我记得咱们上次去的那个小镇,好像有个姑娘中意你,回头要不我跟老季说说,给你俩做个媒?” 睡梦中的何奈听到这句话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抽出挂在腰间的刀:“我这就去杀了她。” 薛不闻吓的连忙抬手一挡,将何奈重新摁在草席上:“冷静啊老何,我就随口开个玩笑。” 何奈的呼吸倏然一滞,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薛不闻那分别贴在他腰线和胸膛上的手,酥麻的触感迅速流过大脑皮层,脑海乱糟糟的,纠葛的一塌糊涂。 看了没几秒,他终是将头别过去,无奈地阖上眼。 但他捏着刀的手却青筋暴起,沉沉呼吸,胸膛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 “你们干嘛呢?不是吧四师弟,何奈不同意你就用强,逼良为娼?”不知何时,宫煜已悄然掀开帐篷帘子。 “少污蔑人!你当我是大师兄哇,我和老何可是铁哥们儿,清清白白!”薛不闻顺手将何奈捏在手里的刀送回刀鞘里。 “咦~,清清白白。”宫煜走到帐篷另一侧翻身躺下,“你当我没看到老何刀都拔出来了,肯定是你趁他睡熟时想干些什么结果被人家发现了,怒极之下只好用强……” 薛不闻恼羞成怒:“闭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污秽话本?虽说我们六盗界有这样的传统,但我,是绝对,不,可,能,的!” 【嗯?我又听到了什么劲爆的消息?什么传统?男男结为夫妻的传统吗?】 【嘶~,照薛老四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说明他老家也有男皇后!】 【我们是铁哥们儿~,老薛你得明白啊,就是你这种铁哥们儿才最危险啊!】 【薛哥咱清醒一点,你把他当兄弟,他把你当未来的老婆啊。】 宫煜:……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天幕那群人的想象力,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啊。 “所以,你和老何打算一直这样?”宫煜翻身起来,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这样,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说着说着,他又躺了回去,阖上双目:“要我说,你们就趁早,该拜的拜了,反正就走个流程,等生死契一解,你们都是自由身,这有什么不好。” 说到生死契,这就要从薛不闻他们六盗界的传统说起了,在他们六盗界有一个令人色变的杀手组织,名为蛛网,由薛、何两大家族势力共同组建而成。 他们存在的职责就是暗杀那群偷溜进去的外界生物,守护六盗界,而在这蛛网之中,又分为傀和影。 傀儡和影子是由两大家族共同推荐挑选而成,成为影子的那一刻,薛不闻就和何奈定下了生死契,只要双方任何一人死亡,另一半必死无疑。 这几乎是无解之局。 因此,一只傀儡一生只能拥有一个影子,同理,影子也只效忠于傀儡,意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俗话又说得好,十步之内必有解药,想要解开生死契,傀儡和影子必须拜堂成亲,像那些恩爱的夫妻一般,一旦他们血液里的契约认定对方真的不会抛弃彼此后,便会自动解开。 一般来讲,傀儡和影子必是一男一女,可不知怎的,当初何奈被选中当上傀儡后,生死契便自动绑定了薛不闻。 那时还在牛棚里打地铺,每日被身体里的毒素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薛不闻,一夜之间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族里不少人艳羡。 可只有薛不闻他自己知道,这是他蓄谋已久的阴谋。 想要在这样一个饮人\/血,吃人\/肉的地方活下去,他必须要坐到那最高的位子上。 因为,他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当然不好,”何奈忽然开口叹道,“其实这样,也挺好。”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宫煜颇有些复杂地移开眼。 何奈沉默了一会儿:“还好。” 宫煜:“……”得,他就多余一问,何奈这个老实人也就只有在老薛面前才肯张开他那张塞坝大嘴。 旁人跟他说句话都费劲。 “走啦老何,该咱们守夜了。”薛不闻扯着赖床的何奈走出帐篷,正好和抬帘进来的温白擦肩而过。 温白回眸,眼眸微微一沉,若有所思。 看见某个人进来后,宫煜当即翻身闭上眼,咕噜咕噜,就滚到了最里面去,贴着薄薄的帐篷料,吹着外面的凉风。 正当他定定心神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入睡时,身侧忽然一沉,有一个人的重量压了上来。 宫煜蹑手蹑脚地去拽被他蹬到床尾的被子,“哗啦”一声,整个人,连带着脑袋全都钻了进去,耳根烫的吓人。 温白伸手替他压了压被子:“都这么大了还裹着被子睡觉,不闷吗?” 的确有点闷,宫煜悄咪咪掀开被子一角,先露出半个脑袋,确定温白侧身睡去后,整个脑袋都钻出来透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钻出来就对上了一双意味深长的笑眸。 这就尴尬了。 “师弟有心事?”温白笑的有些无辜。 【心事?怎么没心事啊!我估计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你俩刚刚在外面的画面哈哈哈。】 【救命,大师兄为什么这么会钓,搞得小侯爷就像只纯情大奶狗,啥都不懂,但又懂一点,就是不弯(扶额苦笑.jpg.)】 【难道就我注意到了定河城好像全都是同?】 【嘶~,你们说,该不会定河城祖上也出问题了吧?】 【谁说定河城全都是同的,不还有二师姐和顾巨巨么,她们应该挺正常的吧。】 【反正我磕明雾cp。】 【……】 宫煜摁着太阳穴,忽然叫了起来:“啊呀,我脑袋好像有点疼,我出去找老何看看去。” 可人刚爬起来,他就就被温白重新摁回到草席上:“睡一觉就好了,这种小事不必麻烦老五。” “哈?”宫煜一把掀开温白罩在自己脑门儿上的被子,意味不明地眨眨眼,“大师兄,你该不会……” “我滴个亲娘嘞,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忽然就打过来了?” 伴随着薛不闻优美的国粹,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在寂静的夜里相继绽放,惊的所有人都警惕地睁开了眼。 只一瞬,宫煜眼中神色骤然一变,人还未动,剑便已飞速冲了出去,甩出一道飒飒的烈风。 忽然就被打断的温白捏着扇子的手又紧了紧,在侧眸看向外面的那片刻之间,脸彻底黑了下来。 第40章 他们的精神状态好超前哦 刚出帐篷,宫煜便对上了一双巨大的龙眼,那龙怒目圆睁地瞪着他,许是有些忌惮,他们之间依旧有些距离。 可等到那龙刚张开龙嘴想要开口时,宫煜直接唤回青戈,反手握剑,剑柄生生地撞在了龙脸上! 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对他杀神这个称号的不尊重。 “咳咳,我说蔺小姐,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去龙谷瞎转悠什么啊,结果还招惹来这么个铁玩意儿。”薛不闻被何奈搀扶着从地表裂开的大裂缝里艰难爬出来。 “抱歉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分明听到有人在喊我的。”蔺温柔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他们,认错态度极好。 “行了,这事儿本来也不能怪你,这地方本就邪乎的很。”薛不闻蹙着眉看向身前悬浮在空中的金龙。 丝毫没注意到他爬上来的这一路何奈都是搂着他的腰的。 哪怕现在依旧搂着,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哇哦,先前谁说是铁哥们儿来着,结果一眨眼就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楼上别瞎讲,他们分明是纯友谊()】 【我看是唇友谊吧~】 【你们都是大黄丫头,不像我,我纯洁无瑕,根本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楼上要不来我家里,我们好好探讨探讨?】 【你这算盘,我在江城都听到了!】 金龙被这一剑砸的眼冒金星,愤怒的咆哮声顷刻响彻云霄,沙石土木,但凡有灵性的妖纷纷张开自己的小短腿儿,风风火火地朝山下跑去。 “树妖爷爷,树妖爷爷不好了!那只恶龙它又从下面跑出来了!”小石头从山顶咕噜咕噜,一路滚到山脚下,正好撞见在开家庭会议的树妖。 树妖转过身去,还未开口,就听那小石头失声叫了出来:“咦,树妖爷爷你怎么秃了?” 树妖尴尬地咳嗽几声:“没事儿,就前几天遇到几个好心人,帮我修剪了一下头发,可能手艺不太好……” 它正在尽力地挽回自己在群妖心里的形象。 “哦,咱们赶紧跑吧,那恶龙只要喷一口火,咱们可就全都没了!” 树妖抖抖光秃秃的枝丫,又往不寒山上瞥了一眼,良久,终是叹了一口气:“走吧,反正山的那边还是山,在哪儿安家都一样。” 话音刚落,不寒山上的植被,无论小草小花还是小石子儿,齐刷刷地站起身,自觉排成一排,跟在年龄最大的树妖后面,浩浩荡荡地往另一个山头赶去。 而此时,驾着全家福往不寒山这边赶的亓官宜身后背着一根长棍,正虎头虎脑地东瞅瞅西看看,偶然看见群妖出走,吓的一个激灵。 “老季,老季你快看啊!不寒山的妖全都离家出走啦!” 老季看都不看,就一巴掌拍在亓官宜的后脑勺上:“傻丫头胡说什么,哪有离家出走的妖,那不寒山岂不是要秃了?” “嘶~,你个老登,能不能看完再打我,你说说,我这些年挨了你多少冤枉打!”亓官宜愤懑不平,身后的棍子“唰”地一下甩出,直挺挺地悬在老季脑袋上。 老季盯着悬在脑袋上的棍子,沉默了几秒后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亓官氏宜欺我老无力啦,倒反天罡,公然谋杀师叔了啊!” 亓官宜:“……” 整这死出! 话分两头,此时已近白昼,宫煜几乎是一个晚上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一下,这金龙虽说对他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想杀死它也得费点功夫。 就在他握紧青戈准备划出一道优美的白弧时,温白挑了挑眉梢,将折扇换到左手拿着,接着一把抓住金龙的尾巴,在空中飞速旋转起来! 飞沙走石间,金龙被甩的头晕目眩,口吐白沫,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想睁开龙眼,就一头撞到皲裂的大地上,彻底没了生机。 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吓到的众人:……他,他不是读书人么? “古,古有师祖打虎,今有师兄揍龙?”薛不闻哆嗦着嘴,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何奈一副我早已看透太多的模样:“我就说,咱俩打不过。” 崔厘轩正好从帐篷里走出来看到温白甩龙这一幕,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同为宗门大师兄,他是不是太鸡肋了些? 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关键是,谁能比得过定河城这群怪胎啊!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温白那一套侮辱性很大杀伤力极强的甩龙功法时,某个人已然腆着脸摸到了自家师弟身后。 “师弟你看,它好可怕,我刚刚都快被吓死了。”温白无辜地横起扇子遮住半张脸,恍若方才力大无穷,倒挂大金龙的不是他。 宫煜拿剑的手一抖,差点连剑都收不回剑鞘里去了,嘴角疯狂抽搐:“大大大,大师兄你别这样,孩儿害怕。” 何止是害怕,简直就是人生中的噩梦! 他有些不太明白,大师兄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般模样的? 回想起温白在不寒山里的种种不对劲,宫煜脑子里却忽然闪现出天幕所说的各种各样的话,整个人瞬间就熟了。 好在夜间比较凉快,不易被旁人察觉,所以呈现在众人眼里的就是定河城里那位一贯以杀戮成名的杀神被自家大师兄那副小白花的模样吓呆了。 不仅仅是宫煜,还有薛不闻,他扒着何奈的肩膀,痛哭流涕:“丸辣!大师兄又发病了,咱们定河城是不是要散伙儿了啊,老何走,咱们回去分行李去。” 何奈无奈地应着:“别闹。”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二师姐会打死你的。” “我不管,大师兄都病入膏肓了,咱们还不如就地散伙,你回你的小山庄,我走我的独木桥。” “不是独木桥。”何奈忽然出声纠正道,“一个人走的才算是独木桥,旁人我不知,但我会陪你。” “啊?啊?啊?!”薛不闻直接傻眼,不是,老何难道也被夺舍了? 莫名吃了一嘴狗粮的崔厘轩与闻渊互相对视一眼,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他们现在是确信了,定河城地方不大,但人都有病。 而且都病的还不轻。 他们的精神状态好超前哦。 宫煜调整了许久,终于平复下小鹿乱撞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金龙的尸体旁,伸手往前捞了一把,眉心立刻蹙了起来。 他就说,为何之前青戈一直打不中它,原来这只是虚体! “龙魂。”他扭头冲温白说道,“看来它的确早就死了,只是心有不甘,所以龙魂还在这一带作恶。” 宫煜以前斩过龙脉,自然知晓其中的一些乾坤,龙毕竟是有灵性的东西,和人一样,死后不甘,也会化作厉鬼为祸人间。 只是这龙竟意外地变成了此地的……地缚灵? 温白不咸不淡地耷拉了下眼皮:“只要龙骨仍在,龙魂就不会死,老四,把它的魂收起来,我们即刻启程去龙谷。” 薛不闻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温白,仿佛在看什么稀世大宝贝儿。 温白右眉一挑,语调松散:“想挨打?还是想回去吃你二师姐的棍子?” “对咯!这才对味儿嘛!”薛不闻一拍胳膊,笑的合不拢嘴,这才是他们那个温扒皮大师兄! 才不是刚才那个腻歪在三师兄身旁的柔弱“小白花”! 薛不闻扯下腰间挂着的拘灵书,三下两下将地上的龙魂收到薄薄的一张纸里,这可把四座弟子惊的目瞪口呆。 这个定河城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他们之前一直都没说过这个宗门的存在? 是有人故意隐瞒了他们的存在吗? 一想到这儿,崔厘轩不免浑身一颤,他忽而想起了云庭。 照前世的记忆发展,他们派出来的使者应该也快抵达不寒山了吧? 第41章 云庭使者 天光大亮,因为昨晚树妖带着不寒山上所有植被大迁徙,不寒山如今和秃了没什么区别,放眼望去皆是银装素裹的一片白。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户人家走了亲戚,在办丧事呢,一片丧葬风。 而在这一片白地里却有两抹小白点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前滑去。 “灵微灵微,你听的到么?” 另一白袍人有气无力地在雪地上狂奔,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你说呢,我又没聋。” “话说,这不寒山上的草木怎么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山秃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连画在来之前便收到云庭在外巡逻弟子发来的植物大迁徙的留影石。 其壮观景象他现在都还难以忘记。 这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一座山的植物连夜搬家? 灵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管它们呢,这事儿归天道管,又不归咱们管,有时间探讨它们为什么跑,还不如找找那传闻中的金龙骸骨。” “找?说的容易,我们此前派了多少弟子来此地寻找金龙骸骨,不都一无所获而归,还有不少弟子命丧虎口,着实阴险!” 连画越说越生气,干脆停下脚步,一脚踹起三尺高雪,白雪飞散,结果全都落在了灵微的身上! 灵微一抹脸上的雪粉,生无可恋。 “得,我还是找棵树把自己吊死算了,省的被你这样欺负。”灵微惺忪的目光在周围扫视着。 扫视了一圈儿,结果一棵植被也找不到,甚至连个能拍晕他的石头都没有! 连画却双手交叉抱胸道:“我听闻九霄山大师兄崔厘轩也带弟子来到了此地,不知他从何处打听得来金龙骨可治他师父顽疾,咱们这次可多了一个劲敌。” 灵微随意往地上一躺,眼睛半眯:“呵,清止真人命可真好啊,收了这么个好徒弟,如今痴了傻了都有人护着,若不是他这个好徒弟,九霄山现在早就完了。” 连画瞥了眼躺在地上怎么铲也铲不起来的肉饼,抬脚便踹了过去:“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人家只是装傻呢?” “空灵界谁人不知,十年前秦鹤可是差一点就一步登仙的仙人,若不是那次意外,他如今早就成为九霄山的一代传奇了。” “也就只有你们才会相信他是装傻的话,”灵微翻身侧过来,觉得这话好笑,“你觉得昔日一代天之骄子,在经历满族同门被屠后能不疯吗?” “一个人从那么高的位置摔下来,亲人,朋友,挚友,什么都没了,死去的人不痛苦,活着的才是最痛苦的。 他在世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煎熬,他过不了这关,就成不了真正的仙人。” 两人正交谈着,一只通体乌黑的黑鸦在空中盘旋三圈,大叫一声,便停在了连画的手臂上。 连画取下黑鸦身上的信,展开一看,神情一凝。 灵微托着脑袋,不解地看着连画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怎么了?是长老又叫咱们回去么?” “不是。”连画摇摇头,眸光凝重,“听我们安插在九霄山的内探讲,最近修真界忽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宗门。” “小宗门而已,到时候该收编的收编,不能收的灭了便是,何须为惧,看你一脸沉重的样子,我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东西呢。” 灵微满脸不屑。 仿佛于他而言,弹指间灭掉一个刚兴起的小宗门轻而易举。 “你太轻敌了灵微,”连画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知此次现世的宗门名为何?” 灵微眨眨眼,不为所动,在他看来,能有什么稀奇的,这些年空灵界也不乏兴起了一些小宗门,但不都被他们收入麾下了,谁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不过都是一群风吹墙边草,哪边强就往哪边倒罢了。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谁的手都不干净。 “何名?” “定河城。”连画神情严肃,顿了好久才念出这个名字。 灵微一怔:“哪个定河城?” 连画反问:“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定河城吗?” 答案不言而喻。 八百年前,定河城盛极一时,是所有修士的梦中情宗,可八百年后,凋敝,残破,无人问津。 这座古城,熬过了岁月的冲刷,熬过了故人离去新人来临,熬过了千年难得一见的护界大战,却在那人心死离去后,分崩离析。 云庭的开始,是定河城的落幕。 而现在它们回来了,这又如何不能让云庭警惕起来,不让他们感到后怕。 百年,修真界真的能忘记很多事。 他们正郁闷着,不远处的龙谷忽然传来一道嘹亮的龙啸声,瞬间就将灵微和连画的心绪牵扯回来,他们齐齐扭头看向声源地。 “不好!”连画低吟一声,再也顾不上其他了,飞身便跟了上去。 灵微从地上爬起来,望着连画离去的地方眸色沉了沉,很快,他也运起灵力跟了上去。 龙谷,此地绝不是一片平原,也不是一片冰雪,而是一道足足有几万米深的裂谷! 而那龙吟之声就是从那谷底传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地埋有龙骨的原因,自龙谷方圆百里之内,一片雪花也没有。 而伴随着这道龙吟,蔺温柔也面露难色,捂着脑袋大声嚷嚷起来:“别叫了别叫了!头好疼!你能不能闭嘴?!” 此一声怒喝而出,谷底的龙吟顷刻噤声。 没人知道为什么,都面面相觑。 宫煜侧眸睨过来,有些吃惊:“这金龙怎么这么听她的话?” 陶有岚沉思了一会儿:“会不会是因为温柔的尸身就在这下面?” “你说她尸体在这下面?”宫煜不由捏紧了青戈,深感不妙,“难道说,这下面其实是一片聚煞之地?” “这里死过人,而且死过很多人。”宫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如果说,那个古国的旧址就在此处,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这地方为何能聚煞?当然是因为此处死过成千上万的人,那无数的怨灵徘徊在此地,久久不得解脱,成了地缚灵,地底龙脉在他们的影响下也逐渐恶化。 最终成为了一条承载着一个历经千年岁月古国怨念的恶灵,身虽死,魂犹在。 恶灵死后,它的怨气不减反增,甚至更为浓烈!这样一个地方,如何能不聚煞,又如何不能养出一只毁天灭地的凶尸! 这盘棋,下的太妙了。 “想必老祖在手稿中所提到的古国便是在此处了。”温白盯着幽深的缝隙,脸上的表情没多大变化。 “我下去看看。”宫煜说着便纵身跳了下去。 这可把温白吓坏了,手中折扇一收,随便吩咐几句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岸上的闻渊扭头看向一旁的陶有岚:“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陶有岚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反而拍拍手,正在小镇里啃鱼头的123和001倏地就闪现在众人身前。 “抓住他。”陶有岚指着闻渊,皮笑肉不笑。 第42章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龙谷之外有一道界限分明的白雪与裸地的分界线,而此时那分界线内正站着三个人,他们各执不同的神色凝视着快速朝此地袭来的两抹白影。 薛不闻轻轻地叹了口气:“大师兄算的还真准啊,说有客人来,还真有客人来,老何,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朋自远方来……” 何奈拔刀答:“虽远必诛。” 崔厘轩狐疑扭头看过去:“不是不亦乐乎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薛不闻耸肩笑道,“只是我们那儿的规矩就是虽远必诛,更何况还是不怀好意的朋友。” 几人正说着,那两抹白影已然落地,谷里的飒风刮的他们的袍子猎猎作响,眉目间也隐隐散发出一股不容小觑的威压。 连画蹙眉:“让开。” “凭什么你说让我们就让啊,这龙谷也不是你家开的。”薛不闻笑着回敬一句。 “那也不能任由你们这样霸占了去!”连画脸色阴沉,掌心中瞬间便多了两柄似刀又不是刀,似剑又不是剑的武器。 这武器,在云庭被唤做“刃”,没错,就是取的剑、刀、枪、刺的各一部分组合而成的新武器,好不好用不知道,反正看他们使的怪费劲儿的。 说起这个“刃”,它也有自己的来源,云庭的创始人其实以前是定河城的某位剑术高超的弟子,后来伶舟雾死后,他便从中作梗,功法能盗走的都盗走了,但那些盗不走设有禁制的,他就一把火烧的一干二净。 但他又特别忌讳旁人说他是定河城弟子,于是就自己造了个武器,想以此彻底和定河城划分开界限。 故此,云庭弟子的贴身武器又被修真界的修士戏称为“四不像”。 所以定河城如今亏空并非是他们低调,而是家底早就被人掏空了。 “四不像。”薛不闻脸上划过一抹冷笑,“儿子学老子的还不许老子说,这可没理。” “哦不,不是学,应该是偷才对。”薛不闻浑然无觉地继续补刀,“你们云庭的功法承自我们定河城一脉,却又厚着脸皮非得说是你们自己的,当真恬不知耻。” 连画最讨厌的就是旁人说他们云庭的功法是抄袭偷来的,这分明是他们老祖历经三个月呕心沥血自己创造出来的! 他怎能容忍旁人去羞辱老祖,这断不可忍! “胡说!谁会觊觎你们那样一个小宗门的功法,分明是你们偷学我们的,反而还学不到精髓,我们的功法可都是有据可考的!” “哈哈,看到没老何,他破防啦!”薛不闻笑的越开心,连画的脸就越黑。 最后他实在忍不了了,提着刃就要冲上去,想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宗门一个教训,但刚迈开腿就被灵微一把拽住。 灵微淡淡道:“对面三个元婴,你去送死么?” 连画愤懑回头:“那你怎么不帮忙?你好歹是化神,打三个元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你太小瞧定河城的元婴了,”灵微眉梢一挑,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敢来拦我们? 普通修士的元婴就只是元婴,可定河城的元婴却能越境杀人,你与他们根本就不在一条水平线。” 连画的怒气瞬间褪去大半:“你为何对定河城如此清楚?” 灵微打了个哈欠,声线懒洋洋的:“定河城坐落于空灵界最南端,那里是天道威压最重的地方,没有之一,设想,如果你每日都在那种地方生活、修炼,你的境界也将不会是普通的境界。” 一连串的话说下来,连画的怒气彻底被扼杀在摇篮里,他虽看不惯定河城,但也不至于为此丢掉自己的小命。 “那你去和他们打。”连画努努嘴。 灵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未开口就听见空中传来一道极为兴奋的声音:“哈哈!云庭的小兔崽子们,你姑奶奶我来啦!” 人未见,一阵棍风便迎着他们的面门扫了过来,生生将连画扫出几米开外! 连画捂着胸口,喘了好大一口粗气,看着亓官宜的眼神杀意满满:“这婆娘,没完了是吧,追着我们打了一路,我们到底哪里惹你了?” 亓官宜一背银素裹身的长棍,下巴往上一抬:“看你们不顺眼,这个理由成么?” 龙谷谷底长时间隐匿于黑暗中,四下黑漆漆的,几乎看不到什么光亮,而更为折磨人的还要数那些若有若无的呻吟哭喊声。 仿佛这些被困在此处的怨灵有着滔天的恨意,一看见有活人进来便拼了命似的去抓宫煜的脚踝,口中还直嚷嚷着:“救救我,救救我!” 闻言,宫煜还当真蹲下身仔细询问起来:“怎么救你们?” 那拽着他脚踝的鬼似乎没想到还真会有傻大个儿上钩来救他,于是笑的更加愉悦了,疙疙瘩瘩的声音不是很连串地从尖锐的嗓眼儿里发出: “去,去拔掉公主身上的国殇剑,我们就能得救了!” “为什么要拔掉国殇剑?你口中的这个公主又是谁?”宫煜没有受到它们的影响,依旧平静地询问。 “公主……”那鬼似乎也不记得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愤怒地大吼一声,“公主就是公主!拔掉国殇剑我们就能逃出去,我一定要出去!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 宫煜垂眸笑了笑,这鬼是待在这里太久,神智都不清楚了,这样的鬼放出去也是为祸人间,他又不傻,唯一权宜的之计只能看地府收不收它们了。 若地府也不肯收,那他只好做回老好人,亲手送它们归西了,这种事他没少干,因此也算不得生疏。 就在宫煜沉思时,一抹黏腻、恶心、阴冷还带着些许贪婪的寒意一层一层地攀爬进宫煜的脑子里,他隐隐有些想吐。 脑海中的那抹黏腻还在不停地攀岩,一边爬它还一边嚷嚷:“哈哈哈哈!父母双亡,族人背叛,满门抄斩!原来你这么惨!难道你就不恨他们么,就应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然后再杀了你自己!” “你既然放不下他们,何不自裁谢罪,下去找他们啊,你这样苟活于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你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不孝!” “拿起你手中的剑,慢慢拔出来……对,只要这么一划,哈哈哈哈,长痛不如短痛,你就能下去见你爹娘了,你难道不想他们么……” “够了!”宫煜身上的气势骤然爆发,他一把拽出爬进自己脑子里的那只鬼,长剑一挑,便将它钉在石岩上。 “就你这只小鬼还想夺舍你小爷,也配?!” “怎么可能?”那鬼瞪大了双眼,这和它设想中的不一样啊,它分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出去了。 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你……”它还想再呜咽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微不可察的白光在黑漆漆的谷底甩出灿烂的火花,它还来不及反应,鬼脑袋便“咚”地一声滚落在地。 宫煜托着剑,头顶之上忽而闪起几抹微弱的烛火,倒映在他的脸上,满是沉郁的阴冷,他缓缓抬起眸子,大致扫了眼四周扭来扭去的鬼,森然开口: “长辈挂念,族里无亲,那我,送你们去尽孝可好?” 第43章 请问,你们见到了我的头吗? “诶不是陶老板,你确定这个法子真的行么?”闻渊被五花大绑吊在裂谷旁,哭笑不得。 陶有岚摸着下巴认真地在裂谷和闻渊身上来回比划了几下,眼眸真挚:“应该可以吧,你只需要将下面那群怨鬼引上来就好了,其他放心交给我。” 闻渊独自在风中凌乱:“话说,为什么非得是我?我瘦胳膊瘦腿儿的,也不好吃啊。” 陶有岚好心动科普道:“你知道鬼做久了,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夺舍,它们想拥有一具新的躯壳,想取而代之,放眼四周,也就你比较适合被夺舍了。”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做他比较适合夺舍?! 他闻渊好歹也是个铁血男儿好吧,也是能拿刀上战场砍人的! “准备好了吗?我现在可要放你下去了哦。”陶有岚眯了眯眼,忽然松掉手中的绳子,长长的麻绳“嗖”地一声就溜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大师兄救命啊!” “我不要下去,我怕黑啊呜呜呜x﹏x” 绳子一头绑着的是弱不禁风的闻渊,绳子的另一头绑着的是密密麻麻的红娘,且每个红娘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牌子。 最大的数字是857。 她是第857名受害者,是距离奉神村覆灭的最近的一名姑娘,她走时也不过刚刚及笄。 “诶诶诶,你们别扯我裤子啊!再扯就光了,我还怎么见人?!” 闻渊鬼哭狼嚎的叫声在裂谷里不断扩大、回响,最后传到地表,逗的一众人等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谷底又湿又黏,也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像是陈酿的酒在酒窖里忽然被打翻,又混进来潮湿发霉的稻草,空气里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尸体腐烂的臭味以及浓厚的尘土味道。 此处深入地底,空气并不是很流通,人若是待久了难免会胸闷气短,头脑发昏。 闻渊刚被扔下来不到一刻钟就两眼发黑,浑身软弱无力,缠在他身上的绳子不知何时也被一些狡黠的鬼扯开,如同一张大网,他彻底沉沦进去。 “哈哈哈!真是个傻子,没想到还有猎物亲自送上门来的!” “你别抢,这小娃娃可是老娘先看到的,你们都不许和我抢!” “死婆娘,夸你几句你还来劲儿了是吧,就这一个壳子,谁有能耐谁进去,都是各凭本事!” 吵吵嚷嚷的鬼叫声直叫的宫煜心烦,他抬头瞥了眼悬在崖壁上的闻渊,闷哼几声:“吵死了!” 此话一出,谷底骤然安静,那些攀附在闻渊身上的鬼不甘心地又在他身上抓上几下,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宫煜抬袖抹去脸上的黑血,一脚踏入粘稠的尸水中,越过无数的白骨尸身,骷髅头架,最终停在闻渊的下方。 剑光一闪,闻渊整个人便如同脱缰的鸟的一般自高空坠落,最后一头扎进散发着恶臭味的尸水里。 他很快就被这股熏人的味道臭醒了:“呕~,什么味儿啊这是,好臭啊!呕……” “醒了?”不知是不是闻渊的错觉,他觉得此时宫煜身上竟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只是看一眼,就能双腿发软的程度。 “你……”他哆嗦着嘴唇,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干脆闭上嘴,伸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刚要点燃就被一把摁住。 “别点火。”他的声音有点哑,“会爆炸。” 这里死了太多人了,空气不流通,再加上谷底还有大量的异味气体,一旦点火,势必火烧整个龙谷。 “那你怎么能看清这下面的东西?”闻渊有些不解。 宫煜歪头,似乎是觉得很稀奇:“你们宗门难道没教你们夜视术吗?” 闻渊:“……没有,那是什么术法?” 宫煜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塞到闻渊怀里:“看着路,别踩着尸体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漂浮在尸水水面上的无头尸身忽然扑棱几下,先是双腿站立,随后腰身带着肩膀一起站起来,油腻肥大的手掌在水里四处摸索,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哦,他在找他的头呢。 宫煜瞥了那无头尸身一眼,声线依旧稀松平常:“别管他,我们继续往前走。” 闻渊很乖巧地点点头,他知道,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像他这种菜鸟断然是没有生还的可能性的,唯一的生机就只能是紧紧抱住大佬的大腿。 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 摸到一半,那无头尸身忽然转身过来,没有脑袋的血肉切口还在不停地蠕动,里面的组织血块不像是人体本身的,更像是东拼西凑凑出来的一个完整个体! “请问,你们见到了我的头吗?” “没……”闻渊刚开口就被宫煜一把捂住了嘴,只见他盯着自己,眸光有些凶厉: “你们九霄山没教你们夜间视物的术法,难道连这种常识都没教你们么?” 闻渊眼眸眨了眨,很是无辜:“没有,长老们从不讲这些。” 宫煜松开手,很是无语:“怎么连这也不教,你们九霄山的长老可真够水的。” “请问,你们,见到了我的头么?”那具无头尸身再度开口,这次的嗓音不似之前那般低沉,而是一个老妪的声音,宛如院子里拉磨的驴,沙哑难听。 滑溜溜长满青苔的尸体忽然往前倾斜,难以抑制的恶臭味钻入鼻息里,熏的宫煜都想吐。 它越往前靠,腹部不断蠕动的肉块就越兴奋,到最后它竟生生凭空长出一张人脸来! 眼、鼻、口……除了耳朵,几乎所有五官都符合人的特性。 它不是没有头,它的头也没有丢,而是它的头就在它的肚子里,被它吃掉了,但好像怪物本身并不清楚这件事,所以一直都在执着地寻找自己的头。 “刑天?”闻渊忽然想起话本里提到的传说怪物,不由惊呼一声。 “你知道我?你认识我!”无头刑天忽然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起来,整个人显得格外兴奋,“为了奖励你,那就让我吃了你吧!” 刑天腹部上的脸蓦地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牙缝里还依稀可见一些细碎的肉丝和一团团咽不下去的黑丝,那是它的头。 显然,就是因为闻渊方才喊出了它的名字,这才导致邢天暴怒,现在再想快速离开此地可就难了! 这怪物就像黄皮子讨封一样,十分难缠。 一旦你没说出它满意的答案,它就会一直纠缠你,不死不休! 宫煜握紧青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挥出一道剑芒,直刺刑天腹部,接着大喊一声:“跑!” 闻渊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宫煜拽住手臂,猛地往高空一抛,强大的臂力以及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再度带到龙谷地面。 而龙谷谷底,宫煜还在拼命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早知道这破烂地儿有山海异兽他头昏脑热跳下来个什么劲儿!就应该把大师兄也一起拉下来,死也不能他一个人死,黄泉路上总得有个伴儿不是。 身后的刑天依旧对他穷追不舍,不知它从哪里找来的盾牌和利剑,横在身前,活似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卧槽!”宫煜忍不住骂了一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衰死了。” 可忽然间他又想起家中长辈的教导,立马抿住唇:“呸呸呸,不能说脏话,不然回去可是要被罚跪祖祠的,我可不想去。” 他就这么跑了一路,最后窄路到了尽头,伫立在那里的不是黄土土的岩壁,而是一扇巨大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青铜门。 这扇门仿佛在此地逗留了千百年的岁月,身上满是锈迹,就在宫煜叫苦连天,深信不疑自己要被刑天捶死的时候,那门…… 忽然就开了。 而在那脆弱的门板之后,一道修长悠然的身影立于其中,然后缓缓伸出手。 第44章 定河城温白,请前辈赴死 宫煜想都不想就抓住那只手,指尖相触,随即迅速合拢,牢牢地扣在一起,一阵疾风拂面吹过,伴随着巨大的关门声,刑天彻底被拦在门外。 在触及到温白稀松平常一如往日般淡然的神情宫煜还是怔住了:“大师兄你怎么也下来了?” 温白抖抖衣袖,眉头一挑:“顺路。” 宫煜:“……”怎么个顺路法儿?你可别告诉我你刨地洞钻进来的哈。 他甩腿抖了抖沾在身上的恶心粘液,脸上是说不出的嫌弃:“早知道这地方这么恶心,我就不该下来。” 再怎么说他以前也是个爱干净的小少爷啊,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衣服沾上这么些奇奇怪怪又难闻的东西。 “幸亏你下来了,不然我也发现不了不寒山底竟然还存在这样一个地方。”温白合上折扇,敛去脸上的笑容,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 宫煜不理解,但大为震撼:“你不是早就知道这地方埋了个古国么,这时候惊讶个什么劲儿。” 他嘟囔着,一面还从储物袋里掏出干净的绢帕,将鞋底上的尸水擦干净,又将那张绢帕就地焚毁,这可不是他矫情,尸水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修士一旦沾染过多,极有可能会被他人干扰因果,轻则命数尽数被怨鬼夺取,重则恶疾缠身不得好死。 他还年轻,还想多活几年。 温白侧眸看过来,嘴角是止不住的宠溺的笑:“怎么跟师兄说话的呢,没大没小。” 宫煜脑袋被温白拿着扇子砸了几下,他有些不满地一把抓住折扇:“别打了,我本来就笨,把我打傻了没人要怎么办。” 温白负手转身迈步朝里面走去,声音悠悠然:“不会没人要的。” 【我觉得我今天可以不用吃晚饭了,狗粮都吃饱了呀!】 【嘿嘿,傻小子,怎么可能没人要,大师兄他超爱的好么。】 【小情侣花样就是多,幸好薛老四看不到,不然他又要破防啦哈哈哈。】 【薛不闻:哼,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我要下车找我家老何去。】 宫煜:…… 他忍不住挠挠脑袋,嘶,头好痒,这是要长脑子了吗? 青铜门后就是一条长长的廊道,起初外面还没有什么异样,可越往里走,尸骨就越多,许多白骨上甚至还套着薄薄的衣裙,他们争先恐后地从里面跑出来,仿佛当年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 地上满是七零八落掉落的金银珠宝,珍珠首饰,如若不是空灵界的晶矿被炸的粉碎,这些东西在修士眼里跟废铁没有什么区别。 面对这诱人的诱惑,宫煜只是抿了抿唇,便眼睛一闭大踏步又继续往前走去。 笑话,这些东西他从前可是要多少有多少,谁会稀罕死人的东西? 越过漫长的石岩洞,出乎意料的,这条道的尽头不是皇宫不是那厉鬼口中所谓公主的坟墓,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熊熊火海。 他们只刚踏足此地,崖底平静的火焰便忽地躁动起来,一窜三尺高! 好似在示威。 但更多的则是不屑与傲视。 还不等宫煜反应过来,温白便已拱手作揖,也不知是对着谁,说了这么一句:“定河城现任掌门沈渡座下首席大弟子温白,前来,请前辈赴死。” 说着,他还拽了拽宫煜的衣摆,示意他看着点,别这么没眼力见。 果然,被这么一扯,宫煜顿时反应过来,也学着温白的模样,当即拱手朗声道:“那个前辈啊,我师兄他只会算算命喝喝茶,废物一个,不会打人。” 话音刚落,那藏身于火焰里的人似乎更生气了,崖底的火焰再度窜出新高度。 愤懑的龙息很快就从火苗里喷涌而出:“他不会打人,那昨晚将老子龙魂摔的七零八碎的是鬼吗?!” “唬龙呢!龙也没这么好糊弄!” 宫煜尴尬地挠挠脸:“这是个误会……” “滚!”咆哮的龙声在崖底剧烈动荡,大有要掀翻整个山顶的架势。 可它做不到。 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极强的真气自天幕倾泄而下,压弯了火苗的腰,也压的它喘不过气来。 反观站在崖上的白衣少年却半点压力没有,反而一身轻松:“如果前辈听不懂话,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就是动起手来不知道前辈受不受的住。” 话已说到这儿,宫煜自然也了然这只龙的下场了,于是识趣地往后倒退半步,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始终紧握着青戈。 毕竟他说过,他要保护好大师兄。 不能言而无信啊。 于是乎,在金龙一阵又一阵的咆哮中,那些先前还熊熊燃烧,气势磅礴的火焰在被温白拿着折扇随意扇了几下后全然熄灭! 没有了火焰罩着的崖底,下面的所有情况皆可拢入眼内,在那不大不小的地方正躺着一具完好的、白花花的金龙龙骨! 而它的龙头,被一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树枝插在岩壁上,龙身虽已白骨化,但龙头却依旧还保留着它生前的模样,脑袋上好歹还有些皮肉。 宫煜眉心微微一蹙:“这是……龙息炼魂术?难怪时过百年,它的尸骨还未消散。” 这是业龙一族特有功法,可以将死前全身最后一点灵力聚集到龙头处,保证头不烂,磁场不散,只要龙头不腐,龙身亦不会亡。 这就有点像他们老家那边的一种说法,如果有死刑徒被砍头死后,必须要有仵作将它的头与身子缝合起来,不然地府不收,而那些无头的冤魂也会日日夜夜地纠缠着自己的家人,直到找到自己的脑袋为止。 宫煜忽然间有些不太明白,洞尘界与空灵界相隔万里,中间还横着一条罪孽深重的罪妄河,可两地无论是传说,还是一些习俗,却格外相似。 就好像是约定俗成的一样。 就在他苦思冥想时,那颗被钉在岩壁上的龙头忽然睁开眼,口吐人言,明明是龙,可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却是又轻又空灵的女声: “定河城?是新诞生的国家吗?不知你们可否告诉我,现在是新元几年?” 这下,不止是宫煜,还有温白,全都愣住了。因为他们明晃晃地看到,在那金龙骸骨的身旁正放着两口棺材! 而其中一口棺材的上方正插着一柄火红火红的剑,那是国殇剑。 第45章 你若德不配位,我亦可取而代之 宫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相:“不知是否该尊称您一声公主殿下,如今的空灵界早已没了皇帝,更无国家之分,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守门人。” 那道女声忽然就怔住了,许久,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好,百姓富足,山河无恙,甚好。” 这是她曾经毕生所追求的东西,可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没能实现,她带着遗憾离去,最终长眠于地下,千年万载,终不见天日。 “我是……步依国的公主,琴雅,”那道声音在停顿了许久之后,再度开嗓,只是这次,嗓音之中竟带着点悲凉的意味,“我想,你们一定不想知道这片曾经繁华的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声音仿佛穿越时间长河,积淀着万千岁月的深沉沙哑,再与后人相逢,于今日。 宫煜拉着温白在崖上坐下:“洗耳恭听。” 琴雅也终于放下心中的担忧,娓娓道起了曾经的往事,她说的极为小心,又兴奋。 大约是在万年前,我们今日所见的三千小世界乃大道一体,是一个庞大,又辽阔的地方,可忽然有一日,一道天外飞来的剑气,一剑斩断世界本源,将大道分为三千。 由此,成就了如今的三千小世界。 这些小世界各自漂泊,逐渐诞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也渐渐与其他小世界断了联系。 可有这样一个地方,因为地处偏僻,所能分到的大道少之又少,能成仙成神者更是寥寥无几,因此,他们心生嫉妒,想要抢夺别的小世界的大道来弥补他们世界的缺陷。 这就是邪魔外道最初的由来。 只不过是后人觉得这四个字念起来麻烦,便改口叫成了“邪魔”。 步依国便是身处那样一个水深火热的时期,那时候世界刚刚成型,界门大开,更无什么守门人,琴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通体乌黑,散发着魔气的怪物一剑又一剑地屠杀着自己的子民。 她什么也做不了。 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殿前自刎,长兄谋反,与邪魔沆瀣一气…… 她读圣贤书,学的是治国安邦平天下的道理,她从未想过要与皇兄争抢皇位,可自她十二岁起,父亲就将她推给群臣,支持她广结党羽,甚至在所有姊妹的面前夸她贤良淑德,日后必成大器。 太子虽坐镇东宫,又如何能不起疑心。 在他看来,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当皇帝的道理! 所以他要反。 可他没有贤臣良将,所以就与攻打进来的敌人做了一笔交易,太子曾亲口允诺,待到步依皇城大破之日,他会亲手奉上空灵界大道。 琴雅被太子这番无耻的行径彻底惹怒了,她摆驾东宫,一巴掌呼在太子脸上,怒声喝道: “父亲为了百姓战死沙场,母亲自刎谢罪,如今他们丧事未过,你就急着夺权夺利,与外面那群东西狼狈为奸,吃里扒外,你的心里,当真还有步依国?!” 太子捂着通红的脸颊,笑的嘲讽:“当真是父皇的好女儿,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装清纯无辜呢。” 琴雅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太子烦躁地往前走了两步,目眦欲裂:“这天下谁人不知你琴雅想做皇帝,你一个女子,在朝堂上大展身手,甚至能与父皇平起而听政,你敢说你没有谋反的心思吗!” “我虽坐镇东宫,但有名无实,父皇真正在意的其实是你,我只不过是他随时可弃的弃子罢了,你若坐上皇位,我还有活路吗?我只是想活着,我有错吗?” 琴雅顿时呆在原地,她从未想过,皇兄竟是这般看她。 原来她为步依国所做的一切在皇兄眼里,竟成了与他争斗,向他示威的皇权牺牲品。 琴雅深吸一口气,从宽袖中掏出父亲早早拟好的圣旨,用力甩在太子脸上:“你可看清楚了,父皇一直在意的,到底是谁!” 太子展开圣旨,那上面写着的不是琴雅的名字,更不是他姊妹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他的名字! 可他不信:“这圣旨肯定是假的,你想用假的来蒙骗我!” 琴雅大跨步走到屋内,一举取下放在太子东宫里的镇国宝剑,国殇。 她拔剑挥出,一剑斩断太子身上的龙袍,她的心从未这般静过:“父皇曾说,你若德不配位,我亦可取而代之,如今瞧来,你的确不配。” 卖国奴又怎配得上万人之上的座位! 琴雅终究没有登基为皇,她本就不愿坐上那个位置,“邪魔”攻破城门的那一天,她转头就进了地下龙脉,用九道金锁锁住了金龙,又以身焚寂,跃进火海,在空灵界外围升起一道虚无的屏障。 这便是定河城一直守着的三生门,也是空灵界的界门。 国殇之剑,一旦出鞘,必是国家危难之际,需以皇家血脉饲养,才能彻底开刃。 琴雅亲手将自己钉进了棺材里。 长眠于不寒山山底。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或许她也没有想到,那些曾经被“邪魔”屠杀的子民们竟迟迟不愿入轮回,终年拘于地底,成了不寒山的地缚灵。 在他们恶意的浇灌下,金龙挣脱枷锁,飞上云霄,还烧死了不少无辜的百姓! 所以百年前,便有一人,他来到此地,不拔剑,仅用一根树枝便斩下金龙龙头,钉在岩壁上,以示警戒。 那道熟悉的剑气令当时还在沉眠的琴雅浑身一颤,她已经顾不得什么魂飞魄散了,从棺材里飞出来拦住那人的去路。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袍少年淡然答道:“明棋。” “你的剑,可有来历?” “祖传剑法,尚且无名。” 琴雅戚然笑笑:“是这道剑气不错,但不是你,你的剑,没那么凄凉。” 明棋回眸,脸上依旧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因为,我从不会将剑对准自己的亲人,哪怕心有千层恨。” 琴雅摇摇头:“不,那是因为你的心还是热的,而那个人的心,已经死了。” 自此,不寒山又重新归于寂静,直到四十年前,金龙拉着一口简易的棺椁进入地脉,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第46章 我叫蔺温柔 我叫蔺温柔,是奉神村首富蔺家的女儿,听人说,我生下来的那一天天降异象,龙凤呈祥,村里人也都尊称我一声“神女”。 我自幼身体不好,家中从未断药,每隔半月便会有郎中来此为我看病,我被父亲锁在高高的小阁里,无法出去,更见不到外面的景色。 直到我六岁那年,父亲从外面的小镇上带回来一名小少年,他大我一岁,是父亲朋友的孩子。 听母亲讲,父亲的朋友是个修为了不得的修士,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幸重伤,最后遗憾死去,他的尸体被送回了宗门。 可他的孩子却无人照顾。 父亲于心不忍,便将他带回村子里,认作干儿子,就此在蔺家定居了下来。 也是自那天起,我那寂静的小阁逐渐热闹起来。 他似乎很懂女孩子喜欢什么,隔三差五便跑到集市上给我买来外面好看的胭脂水粉,糖画小人,有时还会给我带来几本有趣的话本。 我对外面的世界更加憧憬了。 热闹的巷道,风景如画的山川,亮如白昼的夜市,漂亮的姐姐,好吃的糕点,我的心神总会被这些东西无意识地牵走。 我本以为,我会在小阁里待上一辈子,可有这么一天,父亲出去忘记关上我小阁的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第一次忤逆家里长辈的意思,偷跑了出去。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家好大啊,大到我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难怪陶有岚刚来我家时总是会跟我抱怨他常常跑错房间。 我从不叫他哥哥,永远都是“陶有岚”“陶有岚”地叫,他也不恼,每次都轻声应着。 “蔺老爷,你要知道,蔺小姐被选作红娘是你们祖上的幸事,神明看中了她,你们也会得到相应的报酬,这难道不是蔺小姐打出生起,你们与神明定下的承诺么?” 堂屋里,我躲在门外可以清晰地看到我家里来了个戴着鬼脸面具的男人。 我认得他,他是村里的大祭司,去年我生辰,他还来小阁替我祈过福。 我很喜欢他。 “话虽如此,可小女今年毕竟才十二,纵是嫁给神明,神明想必也不愿收吧。” “蔺老爷,最迟不得过十五,违背神明旨意的后果想必你已经领教过了。”门生说完便要离开。 我那时候忽然就慌了,生怕被看到,想跑回我的小阁,可我竟不认识路,就在我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拽住我的衣襟,将我拖进了身后的小屋子里。 是陶有岚,他似乎刚从集市上回来,身后的背篓里还装着新鲜的食材。 他看着我:“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后我生了一场大病,父亲母亲把镇子上最好的郎中请来都治不好我的病,眼看着我灯枯油尽,越来越虚弱,吃什么都吐,陶有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符纸,贴在我额头上。 第二日,我就好了许多,母亲开心得抱着我哭,可我却发现父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还有,看陶有岚的。 一连三个月,陶有岚都没有来我小阁了,就连送吃的喝的都是家中的婢女代劳,我向她们问起陶有岚的下落时,她们却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明白,他们口中的红娘是什么意思,可我却分明地听到十五岁之前,父亲要将我嫁给神明。 要将我嫁给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 那日以后,我开始失眠,我想,我不能就这么地嫁了人,我还要等治好了病,出去看看,去看看那些我只能在话本里看到的东西。 我开始计划逃跑了。 没过多久,我的饮食起居又由陶有岚负责了,但这次他却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明明是夏季,他却穿着长衫,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脸色也有些白,像是大病初愈。 他抿着唇,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递到我跟前:“我看镇上的姑娘都戴着这个蝴蝶钗子,想来你也喜欢,便给你买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蝴蝶钗子挽在我的发间,动作很轻。 我透过铜镜去看他的眼睛:“蝴蝶是自由的,可我并不自由,我飞不出这座小阁。” 陶有岚忽然沉默了,他默默地收起桌上的残羹:“早些休息吧。”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小待我很好的“哥哥”。 很快,我就学会了撬锁,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偷偷从小阁里溜出来,站在最高处,俯视着奉神村每一处的布局。 想要跑,我必须得熟悉村里的每一条小道,哪怕逃出去的希望很渺小。 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不知道陶有岚是不是又喝多了,今晚我逃出去,他依旧睡的很死,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嗯……或许是因为我下的药后劲很大吧。 我的小阁是整个村里最高的地方,站在屋顶,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村里每一处的动向。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里人好像都忙碌了起来,他们隔三差五便会去集市上,买来许多东西,我听说,是要嫁红娘了。 所幸,这次嫁的不是我,是隔壁王婶的女儿,她大我两岁,今年刚好及笄。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快了,我还有两年,这两年里我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 那时候我就在痴痴地想,她怎么不逃呢,真傻。 可后来我才发现,傻的只是我自己而已。 陶有岚又带着东西来到了我的小阁里,这次他带来了一个小人,一个很小很小的纸人,他教我念了句我听不懂的口诀。 他说:“这是常阳宗的白纸人仙术,你每日用一滴血去浇灌它,待到你及笄那日,它正好得灵,可以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接过那个和他长的很像的小纸人,倒是忘了,他父亲可是修士啊。 不过,就算没有他给的小纸人,我也能逃出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我挖了条地道,挖了整整两年。 “哥,”我垂下眸,第一次喊他哥哥,觉得很别扭,“我不想就这么糊涂地过一辈子,如果我逃出去了,我爹让你抓我,你会吗?” 陶有岚会仙术,他若要拦我,我没有信心能成功逃出去。 他垂下眼睑,轻轻地笑出声:“那就……让他先杀了我吧。” 我觉得他像个傻子:“我在利用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心甘情愿。”陶有岚就像个冷静的疯子,疯的可怕。 走时,他忽然回头对我说:“我不想只做你的哥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 及笄那天,母亲很高兴,她叫下人捧着艳丽的嫁衣走到我房里,让我试试,我的小阁一下子就多了很多东西。 金钗子,银首饰,厚重的喜服还有一个小纸人…… 如预想中的一样,出嫁那天我跑了,趁所有人都还在熟睡的时候,我没有叫上陶有岚,因为,他只是我的饵。 我的整个计划里,从来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如我上次所说,我只是在利用他,而他,也只是心甘情愿被我利用。 可还不等我跑出去,我便看见了父亲,他右手拿着剑,身旁躺着伤痕累累的陶有岚,他看着我:“为什么不乖乖听话?” 失望、悲愤、心酸……所有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这是我第一次痛恨我的父亲:“我不想做你的鸟,不想成为祭品,我的人生还很长,不该停在这里。” “可这是你的命!”父亲满腔怒火地看着我,“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那你有什么资格主宰我的人生?!” “我是你父亲,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神明是村子最高尚的存在,嫁给他是你的荣幸,难道你要嫁给这个臭小子不成!” “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可以出去经商,可以去做女红,我可以卖胭脂,卖糕点,我是蔺温柔,我也只是我自己。” 父亲好像很生气,他打了我,打的很重:“胡闹!你一个不知世事的女子整日在外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可就在此时,一柄利剑忽然从父亲后面贯穿而出,血溅三尺,几乎染红了父亲整个胸膛。 陶有岚喘着粗气,看着我父亲的眼神愈发凶狠:“当年,你就是这么杀死我爹,挖了他的金丹的。” “现在,我全都还给你!” 我看见陶有岚拔出匕首,一步一踉跄地走向我爹:“剖丹之痛,如粉身碎骨,今日我剖你丹,也算是了结当年之怨。” 剖丹时,陶有岚叫我转过去,他说:“太脏了,你看到该做噩梦的。” 我不知道大祭司是如何找到我们的,那时候我和陶有岚已经离开奉神村有一段时间了,我们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就在一日清晨,他带着人又将我们抓了回去。 陶有岚身上有伤,打不过大祭司,他被大祭司装进猪笼,在我母亲一声又一声的咒骂中被村民们丢进了河里。 村民们都骂他是畜生,骂他不知廉耻,骂他……败坏人伦。 我被迫穿上母亲亲手送来的嫁衣,坐上了高高的轿子,那轿子高的就像我的小阁一样。 坐上轿子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逃不出去了,或许,我很快就会去陪王婶的女儿。 她的碑,还在后山,一个字也没有刻。 婚礼的流程很荒唐,我甚至都不清楚跟我拜堂究竟是谁,我好像从来都没看清新郎官的脸。 “姑娘,该拜天地了。” 喜婆在我耳边吹了这么一句话,可我只觉刺耳,藏于袖中的匕首还未开刃,不过,今日开刃倒也好。 高堂之上,新娘自戕,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打我爹的脸呢? “温柔!” 我听见我娘张皇失措的声音,可我此刻竟半点泪也挤不出来,我恨他们。 恨奉神村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害死了多少好姑娘! 他们信奉的从来都不是神明,而是自己心中的欲望。 我叫蔺温柔,奉神村首富蔺家的女儿,我,终于逃出来了。 第47章 很好,拳头硬了 【照她这么说,那咱们祖上岂不是还真修过仙啊?】 【咱们现在好像都没有发现龙的踪迹吧?可龙又在十二生肖内,试想一下,老祖宗为什么要在一堆真的当中掺杂一个假的来蒙骗我们呢?】 【(猫猫震惊.jpg.)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山海经》不是古人想象出来的,而是一本纪实录?刑天大家刚刚都看见了吧!】 【救命!我可不敢想刑天拿着盾牌和剑来追我的样子,光是想想都可怕,小侯爷还能镇定地逃跑,他的心理素质是真强。】 【小侯爷刚刚为什么跑?是因为打不过吗?】 宫煜:……倒也不必这样拆他的台。 山海异兽可是实打实的凶兽,曾经雄踞一方,实力不容小觑,他去干嘛?送人头吗? 说个不好听的,恐怕也就只有他师父沈渡那个变态能一巴掌把刑天扇懵,让它怀疑人生。 除此之外,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薛不闻的毒了,只不过他没有尝试过杀死一只妖兽需要放薛不闻多少血。 但估计何奈也不会同意。 温白垂眸凝视着崖底的两口棺椁,小手一拉,连人带师弟一起拽到了下面。 在那两具棺椁之间有一个又深又长的大坑,里面躺着一只早已断气的金龙,而在金龙墓坑的里侧,还躺着一个人。 门生。 奉神村的大祭司,也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宫煜看着那软软摊在一处的“门生”,下意识掐紧食指:“是套皮,魂在老薛那儿,它这个壳子算是废了。” 温白点点头,视线越过龙坑,最终落在那柄插有国殇剑的棺椁上,那是琴雅的棺材。 他指了指棺材上的剑,然后抬眸看龙头:“此地今日之后会被散去煞气,所有冤魂将入地府转世重生,你的身体没有煞气滋养之后也会迅速腐烂,所以我现在想问你,需要我们帮你开棺吗?” 琴雅认真想了一会儿:“等一会儿吧,国殇剑一旦拔出,他们都会失去束缚跑出去的,外面那些修士怕是会受伤。” “但现在不会了。”薛不闻站在崖上,抖了抖手中那用来装灵兽的袋子,眉头一扬,“他们现在全都在这儿。” 闻言,琴雅一愣:“你也是定河城的?” “在下不才,定河城符神道,薛不闻,公主殿下应该听过我祖上的名声。” 琴雅微微颔首想了一会儿,在她的记忆里还当真有一个姓薛的古老家族,不过这都是万年之前的事情了,一个家族即便再兴盛,又何以能绵延万年? 正所谓富不过三代,穷也不过三代,若是家族气运一直繁盛,怕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果然,只需一眼,琴雅便看出了薛不闻身上的乾坤,她蹙眉道:“你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 薛不闻飞身下崖,冲龙头挽起一抹肆意的笑:“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可能是阎王见我命硬,怕麻烦,不敢收。” 少年脸上全然是一副戏谑,毫不在意的神色,仿佛这于他而言不是什么能够让他方寸大乱的大事。 他死过很多回,但都强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也数不清他到底走了多少次的鬼门关。 昔日一生的坎坷,成就了现在的薛不闻。 宫煜移开眼去看薛不闻,胳膊搭在温白肩上,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他们定河城除了彼此之外,一无所有。 他们不怕死,也不怕世界轮回、天道坍缩,只怕再次醒来后,又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琴雅一时间有些哑然,她大抵是明白了:“那就,开棺吧。” 宫煜欠身:“得罪了。” 开棺起尸这算是不太尊重人的行为,有时候遇到运气不好的,还会直接开出一具凶尸来,所以在空灵界,刨人祖坟是一件极为忌讳的事情。 但既然人家棺主人都同意了,那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温白站定身子不动,冲薛不闻使了个眼神:“你来的正好,蔺小姐的棺椁就劳烦你带上去了。” 宫煜左右徘徊了一下,觉得还是有点不妥:“要不我去背棺?蔺姑娘怨念太重,尸身已然化凶,煞气重,还是我去比较合适。” “我说三师兄,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杀神剑专克煞气,但杀人剑也克煞气啊。”薛不闻说着就走到龙坑旁的另一具棺材旁,轻抚了下棺材盖。 离手之后,他看着手套上的黑气,眉心还是蹙了蹙:“有毒。” 接着他转头就冲宫煜摆摆手:“我就说这活儿还得我来干吧,你去背棺,人还没上去就被毒死了。” 宫煜伸手扯了扯温白的衣袖,直接贴脸开大:“大师兄,四师弟他咒我。” 薛不闻蓦地瞪大双眼:“你玩不起是不是?” 【宫煜:对呀对呀,我有大师兄撑腰,而你没有。】 【笑yue了,薛老四真的是在死亡边缘来回蹦跶哈哈哈】 【众所周知,薛不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师兄给他加课业(优雅喝茶)】 宫煜无辜地眨眨眼:“没有啊,能者多劳,那你劳呗,反正我劳不了一点。” 薛不闻:“……”很好,拳头硬了(???皿??)??3?? “行了,干活儿吧,”温白合上折扇,在琴雅的棺材盖上轻敲两下,又扭过头去不放心地叮嘱道“上去之后先别开棺,让你二师姐用纯阳火将棺材四周的煞气除尽之后再让蔺姑娘尸魂合一。” “知道啦。”薛不闻撇撇嘴,从储物袋里掏出昨晚驯服的龙魂,指尖刃随手一划,龙筋应声抽出。 同时,龙谷之中爆发出阵阵龙哮,巨大的真气波动,几乎将不寒山整个儿都掀翻过来! 蔺温柔的棺椁在龙脉之地待的太久了,而此处又是聚煞之地,除开龙筋,薛不闻想不到还有那种法宝能够锁住棺里的滔天煞气而不外泄。 “对了大师兄,我听崔厘轩讲,金龙龙骨好像可以治愈清止真人的顽疾,你说这龙骨真的有此等奇效吗?”薛不闻忽然开口问道。 “清止被困心关,已经很多年了吧?”宫煜也侧眸看了过去。 “是啊,迄今为止,足足十年。” 宫煜扬眉笑道:“唉,你刚抽了它的龙筋如今又要挖它的龙骨,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剜骨很疼的,虽然它也死了这么多年,但好歹还有一息龙念尚存。” 薛不闻干笑几声:“虽然我也不信金龙龙骨可以治愈清止真人的顽疾,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说实话,我受人之托,怎么也得办忠人之事不是。” “道上的规矩,三师兄你应该明白。” 宫煜没有再说话,而是把目光移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温白。 良久,他见温白走到龙骨旁,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放弃了:“剥皮挖骨太过折磨人了些,它虽有罪,但也不至于受如此大辱。” 薛不闻眨眨眼:“可九霄山那边……” “他会醒来的。”温白斩钉截铁地说道,“只不过现在还差那临门一脚。” 不知为什么,薛不闻总觉得这次轮回之后大师兄变得和往日很不一样了。 他似乎变得很忙,但宗门里的人又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他似乎也变得无所不知了,那些空灵界不为人知的禁忌怪谈,在大师兄眼里,仿佛就是家常之事,稀松平常。 难道,大师兄也进入轮回了? 宫煜和薛不闻同时从温白身上移开视线,随后撞在一起,都从各自的眸子里,看出了半分惊诧。 难道你也…… 第48章 你们九霄山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 “呼,不行了不行了,老何,你扶我一把。”薛不闻气喘吁吁地从龙谷底部爬出来,刚上来就将背上的棺椁丢到地上。 还不等亓官宜跺跺脚要开口指责他几句时,何奈就已经倾身上前,稳稳地托住了即将倒地的薛不闻。 “你刚刚怎么不叫我?”何奈垂下眼帘,声线依旧很淡。 但不知为何,听到薛不闻的耳朵里,他就觉得何奈好像是因为自己这次没能帮上忙愧疚,甚至是……不开心? 这个想法一在脑海里蹦出来,薛不闻顿觉自己完了,他这是什么离大谱的鬼想法,还嫌他现在不够惨吗。 “这下面这么深,我叫你你也不一定听得到啊。”薛不闻无知无觉地说了这么一句,顺手还拍了拍何奈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何奈抿抿唇,忽然说了句:“只要你喊一声我就能听到的,你忘了?” 话音刚落,薛不闻就怔住了,内心一大片牛马策马奔腾而过,好不丰富,他倒是把这茬子给忘了! 他们这个时候生死契还未解开,自然也算得上是心灵相通,心有灵犀,只要生死契还在,不管对方身处何地,只要喊一声,就会触发生死契被动技能,不想见面都不行。 薛不闻接过亓官宜递来的水囊,仰头猛灌水,眼神飘忽。 完啦,照老何那警惕的性子,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他该怎么跟何奈解释上辈子他们解开了生死契这件事啊!!! 很慌,在线求解决方法。 “大师兄和三师弟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上来?”亓官宜俯身望了望深不见底的龙谷,身后的棍子蠢蠢欲动,躁动不安。 薛不闻擦去嘴角的水渍:“他们还在下面开棺渡魂呢,这底下玄乎的很,还躺着一个姑娘,说是什么公主,哎呀,反正跟这龙有关。” 崔厘轩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那金龙龙骨……” “放宽心,”薛不闻二五八万地拍拍崔厘轩的肩膀,老早就将说辞想好了,“我大师兄说了,这龙骨虽是宝物,但天上地下仅此一只,若是因此坏了龙脉,耗尽灵气,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清止真人虽被困心关不得出,但你想想,他当初因何而困?如今便要用同样的方法引导他出来,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温兄的意思是说?”崔厘轩眉心微蹙,仿佛想起来了什么,“我要把我早已入土的大哥从棺材里面挖出来,放到我师尊面前来唤醒他吗?” 薛不闻的嘴角不可遏地抽搐一下:……不是,你们九霄山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 你就不怕你哥半夜给你托梦把你骂的狗血淋头吗! 每个外交官身旁总会那么一名很称职的翻译官,比如何奈,他就很称职:“不闻的意思是,斯人已逝,珍惜眼前人。” 崔厘轩扣剑的手一紧,觉得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他哥哥和秦鹤是很要好的朋友没错,但秦鹤被困心关却又不单单是因为他哥哥的死,还有整个九霄山内门弟子的死。 当年那场战况,九霄山众人现在想起还是一阵后怕,更何况亲身经历这些的秦鹤。 他又如何能放下? “受教了。”崔厘轩握剑作揖,随即大手一挥,将九霄山弟子都召集在一起,“既如此,那崔某就带着他们先行回宗了。” 说着,他们便要离开,可就在此时,亓官宜发话了:“等一下,你们先别回去。” “我在来的路上看见了云庭的飞舟,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九霄山。”亓官宜面容严肃地说道,“我虽然不知你们在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我听说好像是因为贵宗小师妹与妖邪私通杀害同门一事被云庭高层知晓,因而去问罪。” “你们此番贸然回去,免不了要被严刑审问,还是与我们同行吧,至少互相之间有个见证。” 崔厘轩点点头:“也好,多谢道友相告。” * “啧,云庭那帮老家伙,手伸的也太长了吧,人家宗门内部里的事,他们都要去横插一脚,还真以为自己是修真界的扛把子呢。” 宫煜看完老季传来的宗门令后,满心的不屑:“老季也是的,半路上还能和云庭那帮讨人厌的家伙杠上,待会儿我们还要去九霄山赎他。” 温白一边研究着棺材上的黑色纹路,一边听着宫煜叨叨:“老季行事向来稳重,想来这次也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正好,我们去算算账,也无可厚非。” 的确,他们定河城除非旁人来找事,他们一般都不会主动去惹事生非。 宫煜看不懂大师兄到底在做些什么,只能百般无聊地四处看看,忽然,他将目光落在那挂在岩壁上的龙头上,心神一动: “大师兄,你说,我要是把那个龙头取下来会怎样?” 温白挑眉看过去:“你可别看它是一根普通的树枝,那上面可残留着明棋老祖的至高剑意,你要是不想死的话,最好别碰。” “哎呀,我就试试,都是千古难出的剑道天才,我想看看到底是他的剑厉害,还是我的剑更胜一筹。” 此话一出,还不等温白反应过来,宫煜便已飞身上前,一把握住那钉在岩缝里的树枝。 霎时间,滔天的剑意自树枝内部汹涌而起,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对手,剧烈翻滚,愤怒抵抗。 在握上树枝的那一瞬,宫煜眼前忽然一亮,白花花的一片,而在这空茫泛白的世界里,有那么一抹黑,异常扎眼。 那抹黑影忽然转过身来,侧眸睨他:“雾,你走的太慢了。” 宫煜的心跳忽然加速,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而此时,一抹青白的身影跳脱地从他身侧擦过:“诶我说你,你就不能等等我吗?等我一下你会死啊。” 明棋面无表情地别过头:“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我命长着呢。” “呸呸呸!整天说什么死不死的,我看你就是存心咒我!” “不是你先说死的么?” “那你就不知道骂我吗?真的是,跟着一起胡闹,万一预言成真了怎么办,你可别想把定河城这偌大的烂摊子丢给我,我还等着退休逍遥快活呢。” 明棋双手拢在袖中,走的更快了:“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幻境骤然破晓。 “咔嚓!” 手中的树枝忽然就从中间断开了,毫无征兆的。 温白双手拢于袖中,站在下面不解地看着还在上面发愣的宫煜:“看来此番比试,算做你赢了。” 宫煜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不自觉拢紧了手中的残枝,如果说上次在不寒山山顶偶遇老祖的是假的,那这次的幻境又作何解释? 定河城内为何连一张老祖的画像都不曾拥有? 到底是没有,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是宫煜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世开始扑朔迷离起来。 咚! 龙头滚落坑底,与此同时,温白一直没有办法打开的棺椁,此时竟自动拔剑而出,露出里面还在沉睡的人来。 紧接着,在一阵瞬息万变的风啸声中,一只葱如白玉的手缓缓攀上棺材壁。 第49章 判官何在? 琴雅的尸身还如生前一样,没有半点损坏的迹象,只是她胸口上那个窟窿却怎么也愈合不了了。 窟窿四周是一大片被血迹晕染开来的模糊,殷红的血迹衬的她的脸更白了。 琴雅起身的瞬间,宫煜率先转过身去,似是觉得不妥,又捂着温白的眼睛,将他也生生转了过去。 本以为是自己的样貌吓到两位道长了,可等琴雅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她身上的那些单薄的衣料历经万年岁月早已变得斑驳不堪,在煞气的侵蚀下,仅仅留存着些许片缕遮身。 她苦笑一声,倒是她先入为主了。 琴雅俯身将自己垫在棺材底部的软料子扯下来,虽然有些皱巴,但起码能当个衣服穿。 也就在她裁剪好衣服穿上身时,古老的青铜门倏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声,如雷贯耳,余音悠长。 好像是来自幽深的地底,让人头皮发麻。 “这是……”宫煜欲言又止,只见被薛不闻丢下的灵兽袋子忽然升到半空之中,袋口张开,里面的冤魂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四散奔逃! 咿咿呀呀的鬼语在空旷的地下炸响,宛如摄人心魄的恶魔。 “逃出来了!我终于逃出来了!” “万年岁月,我每日匍匐在这谷底,吃着发臭的腐肉,喝着肮脏的尸水,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天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苍天有眼啊哈哈哈!” “不能让他们逃出去!”宫煜率先反应过来,一提青戈,便与迎面而来的火焰撞在一起。 震的他手竟然有些麻,宫煜却依旧没有要收剑的意思:“公主殿下,请不要阻拦我们办公事。” 琴雅拦在那些厉鬼身前,面容丝毫不惧:“可他们都是无辜的,当年惨死在“邪魔”手中,生死不得解脱,难道如今还要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吗?” “他们是我的子民,我有义务保护他们,生前如此,死后亦如此,如果道长非要赶尽杀绝,那就先杀了我好了。” 这种话若是上辈子的宫煜听到或许还会动容几分,可如今的他,对于“邪魔”可谓是痛恨至极。 这些人,哪里还有半分人的模样,这都说相由心生,心变了,样貌自然也是丑陋无比,与“邪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倘若就让他们这样逃出去,修真界不知有多少宗门要陷入水火之中,甚至满门被灭!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但见他长剑往地缝中一插,滔天的剑气自天幕倾斜而下,恍若一张巨大的屏障,压着众鬼怎么也喘不过气。 宫煜咬破食指,在剑柄上滴下一滴血,那滴血便顺着剑身缓缓没入地缝之中,接着天光骤暗。 “天允地召,判官何在?” 话音刚落,温白便往前迈出一步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折扇,眸中隐隐有流光乍现: “十殿阎罗听令,特遣黑白无常入世,收押冤魂,入六道轮回。” 一语落下,原本还平静的龙谷顿时狂风大作,黑云压顶,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人头从远方的阴暗中缓缓爬出,将众鬼齐齐拦在了半路。 来者正是地府阴司的阴兵阴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红色大官袍,一手拿着生死簿,一手提着判官笔的年轻男人。 宫煜神色复杂地看着一次又一次站在他身前的温白,眸光黯淡。 不是说好他保护他的么,怎么反而每次危险来临,自己反倒变成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了? “世子殿下,”判官微笑着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朝几人行了个礼,“琴雅国主,温……” 待到要给温白行礼时,判官忽而顿住了,但又很快调整过来,只是笑着行完一礼,便没有了后面的缀称。 “阴司如今怕是不能如诸位所愿,送所有冤魂入六道轮回了。”判官笑的很勉强。 “为何?”琴雅似乎有些着急,她等了万年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结果上来就说不能入轮回? 判官不自然地理了理凌乱的袖袍,侧身给他们开出一条道:“几位不如亲眼看看吧,我等……也是有心无力。” 宫煜一提青戈,径直越过温白,迈步走在最前面:“那便去看看吧。” 温白快步走上前,忽而抓住宫煜的手腕,语气急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回去跟你解释。” 宫煜狐疑扭过脑袋:“跟我解释什么?我又不是你媳妇儿,没必要事事向我报备,小爷我心胸宽广,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生闷气,气大伤身。” 听完这些话,温白忐忑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一些,但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想过掉马,但没想过掉马会掉的这么快。 也罢,照三师弟那敏锐的性子,怕是早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一直放在心里不曾提及而已。 倒是师父那边,他可能要想个理由混过去了。 “刚刚……青戈饮了你的血。”温白有些顾忌地瞥了眼宫煜握在手里的剑,“你压的住么?” “无妨,”宫煜没心没肺地摆摆手,依旧大跨步跟着判官在黑漆漆的大道上往前走着,“它们不会伤害我的。” 温白垂下眼睑,果然不再说话了,他自然知道青戈体内所封印的四十万靖北军不会伤害宫煜,但不代表曾经死在靖北侯手中的万千冤魂不会伤害他。 两方势力纠葛,这也是青戈极难镇压的原因之一。 除了宫煜之外,当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同时让两方休战一直保持平和状态的人。 他们沿着这条窄窄的黑道走了许久,终于,前面隐约闪过一豆微弱的烛火,好似萤火。 终于,宫煜停下了脚步,众人也跟着停下脚步,阴司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肃穆、威严,甚至是热闹。 反而四处都是一片萧瑟景象。 倒塌的奈何桥,污浊的忘川河,不少鬼差的尸体横死在河里,被那些寄居在河底的厉鬼五马分尸,当做食物吞进肚子里。 判官蹲在忘川河畔,有气无力地笑道:“世界轮回,天道法则崩坏,人间虽恢复如初,但地府却未能幸免。” “如今的阴司早已无法收纳亡魂,渡亡者超生,或许此次轮回之后,空灵界便要真的消亡了。” 这时候宫煜才发现判官的身躯忽然透明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有人自刎献舍众生,是否能修复这崩坏的法则? 第50章 你家后山的笋是这么夺的吗 所以当他将这话问出口的时候,无疑挨了温白两个板栗:“再胡言乱语,回去就罚你……” 温白扶额,实在受不了宫煜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只得悄悄移开视线,改口道:“罚你多吃几个鸡腿。” 宫煜双手双脚赞成:“好耶!” 【这是惩罚吗?这分明是奖励啊大师兄,你不要被美色迷了心智呀!】 【哼哼,说到这儿那我就不得不拿出我刚买的热腾腾的洒满孜然辣椒粉的大鸭腿了,(吧唧一口)好香~】 【巧了,我正在撸串(图片.jpg.)】 【不要哇!你们知道美食对一个月底吃土的大学牲来说是多么致命的打击吗!】 宫煜:……天幕里的人有时候还真是不做人。 你家后山的笋这么夺的吗?啊? 琴雅不可置信地往后倒退几步:“怎么会这样,我明明……” 判官摇摇头,轻笑一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谁能料到昔日伶舟老祖和明棋老祖最疼爱的小姑娘会为了一个男人偷盗法则呢。” 【妈的,果然恶心,女主就是个神经病,三观不正还恋爱脑,这样的人出来了也是卖国贼。】 【楼上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女主是恋爱脑不错,可她为了爱情付出努力,耗尽一切,这不正是她爱一个人的表现吗?】 【你脑残爱情剧看多了吧?你家爱情拿世界陪葬做嫁妆呢,合着所有人都是你们y中的一环呗。】 【家人们,咱们想一下哈,女主这个事儿放到我们那儿就是先辈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和平年代,结果被一恋爱脑盗走了核心机密,还为了敌国杀戮同胞,这不是爱情,这是纯脑残。】 【果然,能治好恋爱脑的永远都是爱国脑。】 【其实阮阮这个放到古早小说里可是妥妥的虐文剧情好吧,她本是天上仙人让她入世救人的仙女,结果仙女下凡遇到魔头,爱上魔头,最后为了魔头反三界,虐身又虐心啊!】 【呃……好熟悉,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剧情吗?】 宫煜:…… 他就说要少看些话本吧,看看这群孩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不过天幕说的也没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凌阮阮的确是老祖让她下凡来救世的,结果人是没救的,世界倒是快被她玩完了。 爱情果然是个可怕是东西。 宫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以后要清心绝欲,发誓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姑娘,也绝不成家。 至于老宫家……绝后就绝后了吧,反正他爹不知道。 温白忽然就叹了一口气,他打量着四周凄惨的景色,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你们阴司如今还缺人吗?” 被这忽如其来的一问,判官直接被问懵了:“嗯?”什么叫做他们缺不缺人? 就算是缺人,谁家好人愿意来阴司工作啊,工作环境阴间不说,活又多人又少,每天是加不完的班,像他,脑袋都快秃了。 温白越过众人视线,指向琴雅:“如今忘川河这一带尚无魂官坐镇,那便她吧,新任孟婆,掌忘川一带。” 琴雅指着自己,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我?” 不是,怎么一眨眼就给自己干到体制内来了? 判官苍蝇搓手:“也好也好,适当吸收一下新鲜血液也是应该的,只是这六道轮回……” “放心,我来处理。”温白拍拍判官肩膀,迈步走向损坏的奈何桥。 宫煜也加紧步子跟了上去。 三生石畔,奈何桥旁,这里有一块三生石,记载着人间无数风流往事,供过往鬼魂观看。 可惜现在那上面的字早已斑驳不堪,看不清楚到底写了些什么。 宫煜咬着牙,才勉强从字缝儿里找到“伶舟雾”“明棋”这五个字来。 原来他们定河城两位老祖也在这三生石上啊,宫煜摸摸下巴,忽然又瞅到了一个名字。 “叶幼柠,又名叶朝?”宫煜蹙起眉,“叶将军的名讳怎么会被刻在此处?” 判官探头过来,解释道:“叶将军祖上乃是我空灵界人氏,其子孙万代死后自然也归我们这儿的地府管辖。” 宫煜淡淡地“哦”了声:“说白了,就是人家族谱在你这儿呗。” 判官脸上的笑一凝:“倒也是这个理儿。” “照你们地府现在这样,叶将军怕是还没来得及入六道轮回吧?” “世子殿下说笑了,”判官赔笑道,“叶将军早已入轮回,受人之托,我们也不敢怠慢。” 说起叶幼柠叶将军,宫煜小时候也听过不少有关她的佳话,据说这位叶将军乃是将门之后,十五岁便被封为骠骑将军,十九岁就当上了大将军。 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宫煜的父亲,也就是后来人人敬仰的杀神靖北侯,还曾一度在这位叶将军麾下当过马夫。 但可惜,天妒英才,终是一纸无名罪状将叶将军逼上了绝路,最后迫不得已做了鹿相国的皇后,成了那笼中雀,整日郁郁寡欢。 后又在敌国攻城之时,率军作战,最后自刎于皇城大殿前,以罪定天下。 世人不论她的军功,却只说她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君王无能,遭殃的却是女人,好不可笑。 混耍的差不多了,宫煜便抱着剑,随意找块还算合适的枯木往上一靠,看着蹙眉踏上奈何桥的温白。 他其实心里早有猜测,自从那本奇怪的话本出现在大师兄的房里后。 那样一本蕴含着大道之力的书,他又怎会感受不到其中力量的波动。 只能说,大师兄从未想过要瞒他,这才早早地露出马脚。 可他还是不明白,大师兄究竟是何时成为的天道呢? 他那样一个痛恨命运的人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掌握天下众生命运的天道,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温白终于站定脚跟,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手一挥,空中忽然擦出一道亮光,紧接着,一本银白色的书便落到了温白的手里。 琴雅一怔:“天道之书,难道你是?” 她总算明白这一切了,世界危难,天道救世,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温白一口气将天道之书翻到最后一张空白页,随手一撕,顿时,天降异象! “吾乃空灵界第一千两百二十一任天道,今日请以法则之力修补漏洞,渡万千亡魂入六道,还望请先辈成全。” 第51章 三步一咳,五步一倒的柔弱大师兄~ 一阵闷雷响过,仿佛是上天给出了回应。 天道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而是管理者,甚至在天道之上还存在着更强大的仙,亦或是神。 他们每时每刻,无一不在观察着这里,只不过,救与不救,全在那些人一念之间。 蝼蚁在泥潭里的挣扎狼狈之姿,在那些人的眼里,又何尝不像是戏台上的提线玩偶呢。 若蜉蝣可撼大树,滴水也能石穿。 想他们前世,沈渡就是为了改变空灵界现状而选择冒死飞升,说是去上界寻找救世之法,只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宫煜一时间竟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悲哀,反正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一会儿笑一会儿冷眉横对,搞得判官心里慌慌的。 还时不时往那边瞅上一眼,心里直打腹诽,这家伙莫不是个病患?怎么阴晴不定的。 温白指腹间夹着那张薄纸,只轻轻一晃,但见那张白纸忽然闪起点点星光,慢慢升入高空,随后迅速蔓延到地府每一个地方。 只是几个呼吸间,地府倒塌的一切都在缓慢地恢复,破烂的木桥自我修复,肮脏的河面瞬间变得清澈透亮,就连倒塌的阴司都是直接高楼平地起。 一切如同当年一样,但又不一样。 故地仍在,可故人,却是已经不在了。 做完这一切后,温白尝试着往前迈了几步,但脚步还未落地,便捂住胸口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宫煜瞬间浑身紧绷起来,几步移到温白身后,拦腰扶住:“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渡点灵力?” 温白刚想脱口而出“不碍事”,忽然想到些什么,于是又剧烈咳嗽几声,直到在掌心咳出一点血来,顺势就眯眼倒在了宫煜肩上。 “无大碍,借你肩膀靠一会儿就好。” 可越是这么说,宫煜越不信这个邪,上手就要去摸温白的脉:“还说没事,你都咳出血了!” 琴雅默默走到判官身旁,一副小猫咪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包:“有瓜吗?” 判官挠挠脑袋,左刨右刨,还真从一个土坑里刨出来一个大西瓜来:“这玩意儿还是好几年前一个瓜农来地府为了赎他媳妇儿带来的,我们可都舍不得吃,还说等到我彻底消散的那一刻再拿出来庆祝呢。” 琴雅抬手摸了摸判官的额头,判官下意识躲开:“你干嘛?现在我可是你上司。” “也没发烧啊,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魂官死后可就是真的魂飞魄散,三界除名再无轮回,死了吃西瓜庆祝?难道不应该哭丧吗?” “你不知道,”判官徒手劈开瓜,哐哐炫了起来,“我早该死的,只不过在这儿苟活了这么些年罢了,喏,瓜还没坏,新鲜着呢。” 琴雅斜睨着眼看过去,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们阴司……还真阴间啊。” 两人说话间,宫煜已经扶着三步一咳,五步一倒的“柔弱”大师兄走了过来。 判官咂舌,从怀里摸出个药丸来:“养神丹,赶紧咽下去,我看你半条小命都快没了。” 温白盯着那枚养神丹看了许久,没有咽下,反而问了句:“你一个地府判官怎么会有凡间的丹药?” “我自己炼的,放心吃,没毒,我炼丹术好着呢。”判官嫌烦似的摆摆手,“个人小爱好不成啊?” “没什么,”温白忽而垂下眼帘,轻笑了声,“只是忽然想起一位被写在书里的故人。” “他也爱炼丹,但性格胆小,极其怕死,他入道本是为了长生,却在宗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最后身死道消,留下一代传奇。” 宫煜虽不爱念书,但修真界这些奇闻轶事他倒是清楚的很:“哦,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叫楚什么来着?” “啊对!楚修一!咱们定河城最年轻的炼丹大宗师。” 察觉到这两个后辈脸上的神采后,判官只无奈地摇摇头,甩一甩水袖便朝奈何桥走去:“修复地府耗费了不少法则之力吧,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温白惨白的唇色勾起一抹笑:“职责所在,虽死无悔。” “巧了,那个人也是职责所在。”判官站在奈何桥上,回眸遥遥一望,眸色幽深,“他不是什么大英雄,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罢了。” “我这些年接待过的亡魂数不胜数,怕死,他独一份儿,再者,这么些年,定河城也没有出过一位炼丹宗师,自然会将他捧的高一些。” 听完这话,宫煜莫名有些火大,挥舞起拳头:“嘚,我家五师弟就算炼丹技术不行,炸炉也能把你炸个半死,要不试试?瞧不起谁呢你。” “好了,三师弟,”温白干咳几声,温淡道,“地府阴气重,待久了会变笨,咱们还是早些回去赎老季吧。” “是哦,我可不想变得跟他一样笨。”宫煜恍然大悟地应和着,随即朝判官一抬下巴,便挽着自己的师兄臂弯,没心没肺地走了。 直到那两抹身影隐入黑暗,站在桥上的判官才敢破防:“我去,你竟然敢说我笨!你敢说我笨?看我不把你勾下来!今儿个不把你魂勾走,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琴雅好心提醒一句:“他家族谱在你这儿吗?” 判官把生死簿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没找到!连他爷爷都没找到! 判官:(-i_-) 这小子,莫非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 …… 龙谷之上,薛不闻来回踱着步子,过一会儿便往坑底瞧一眼,直在众人眼前打转。 最后亓官宜实在受不了了,无奈苦笑道:“四师弟,你能不能不能别转了,转的我头疼。” 薛不闻郁闷地托着下巴:“不应该啊,那冤魂就算再难渡,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啊,莫非大师兄他们遇到了什么不测?”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说着,薛不闻拍拍屁股就要再次下谷。 可他刚准备下谷,宫煜就扶着“虚弱”的温白从下面御剑飞了上来。 “大师兄这是……”薛不闻呆住了,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受了点小伤,”温白拳头抵唇,轻咳几声,“不过无妨,方才我在下面收到老季传来的消息,事不宜迟,我们去九霄山赎人吧。” “四师弟五师弟,你们就不必前去了,陶公子和蔺姑娘还要劳烦你们一路护送到定河城,此事我已上报给周师叔了。” 温白交待完所有事情后便大手一挥唤来定河城弟子特有坐骑——全家福,在九霄山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们潇洒地乘鹅而去。 九霄山一名弟子指着飞鹅,看向自家师兄露出羡慕的眼神:“大师兄,我也想要一只会飞的大鹅!” 崔厘轩颇为宠溺地笑了笑:“师兄没有,不过回宗后倒是可以进灵兽山脉给你抓一只回来。” 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九霄山。 宫煜刚下鹅,迎面就撞上一盏滚烫的茶! 随之而来就是屋内噼里啪啦拔剑互殴的声音:“放屁!这是纯纯的污蔑!” 第52章 阎王帖,生死簿 温白率先握住那盏茶,在灵力的催动下,这盏茶在空中轰然碎裂,细碎的瓷碗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 屋内打斗的几人听见此等声音,纷纷止住了各自手中的动作。 首先气势汹汹从里面冲出来的就是胡子拉碴的九霄山大长老:“什么人?胆敢闯我九霄山!” “自己人。”老季慢悠悠地从里面跨步而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几位师侄。” “他们是来赎我的。” 老季仿佛还很得意。 定河城众人在踏上修仙路前,家里都是一等一的富商,因此礼仪也从未落下,只是刚见大长老的这一面,几人便同时拱手作揖,行修仙礼。 云庭使者这才脸色铁青地从里面走出来:“季长老,不寒山金龙一事,你们定河城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此事关乎整个修真界,你们岂可越俎代庖管这等大事!先有奉神村妖女作乱一事,后有不寒山群妖迁徙,很难说,你们定河城与此事没有干系!” “弟子可以担保,定河城与此事无关。”崔厘轩带着九霄山弟子御剑而来,刚落地,便对上了云庭使者犀利的眼眸。 看见崔厘米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后,大长老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许:“细讲。” 崔厘轩微微颔首:“实不相瞒,奉神村邪祟作乱一事乃金龙一手策划而成,不仅如此,我们还在奉神村内发现了“邪魔”的踪迹。” 此话一出,四周皆静! 大长老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打结了:“你,你说什么?“邪魔”?” 老季甩甩衣袖,冲着云庭使者冷笑两声:“怎么?这等事我们不管,难道任由你们云庭坐视不理吗?” 云庭使者的脸色明显白了几个度,但他们依旧贼心不死:“那妖女作乱,滥杀奉神村无辜村民一事,你们又作何解释?这等惨绝人寰的杀戮,你们定河城难道还要包庇吗?” “道友,我想,有一点你应该弄错了。”宫煜往前迈出一步,站到老季身侧。 “哪里错了?难道我说的有错吗?那群不人不鬼的妖女,若是放任她们逗留修真界,谁敢担保不会出事?你们定河城敢担保吗!” 宫煜嗤笑一声,觉得此等歪理着实可笑:“你们把一群姑娘悲惨而又无奈的一生叫做恐怖?她们并不恐怖,真正恐怖是是那些肮脏的人心。” “荒谬!”云庭使者拂袖一甩,强大的威压从四周弥漫开来,脚下的石板也被震出道道裂纹,“这妖女我们是拿定了,你们若不交出妖女,休怪我们不客气!” 青戈瞬间拔剑而出,直抵那人咽喉,宫煜眉头一挑:“你可以试试。” 老季站在宫煜身后,不似九霄山众长老,一身轻松,他无聊地捋捋胡子,心里直笑。 也不看看来的都是谁,还不用其他两人动手,单凭宫煜一个人,就能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打趴下。 他们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啊。 哪里是你们这群生活在舒适圈里,双眼一抬,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的小雏鸡能比的。 定河城每一个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云庭使者吃了瘪,但也不好发作,若是明面上与定河城撕破了脸皮,那空灵界界门谁来守? 那个鬼地方他们可不想去。 于是只好扭头将话题转移到九霄山头上:“那贵宗弟子与“邪魔”勾结,杀害同门一事,总该不假吧?” “的确不假,”崔厘轩微笑着走到大长老身侧,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九霄山弟子,“但这毕竟是我们宗门内部的事情,正所谓各扫门前雪,马鞭子再长,也打不到马肚子上,使者说是不是?” 云庭使者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群人羞辱,将他们云庭的威严摁在地上摩擦,这又如何能不让他们动怒。 “你们九霄山想私了此事?”使者双目放凶光,右手已探入衣袖里准备拿武器。 谁知就在此时,“唰”地一声,在崔厘轩的带领下,九霄山弟子纷纷拔剑而出,站在自家长老身前,盛气凌人。 “这无关私了,本就是我们九霄山内部之事,你们云庭就算管辖整个修真界,也没有资格插手别人的家事。” 崔厘轩掷地有声。 三方对峙,空气一时间陷入沉默。 山顶上的火药味愈演愈烈,好像只差最后一点火星,就能彻底点爆。 最后还是温白上前,做和平大使:“都是一家人,何必闹这么僵。” “若是各自都不服,那倒不如看看一月之后的四宗大比,谁若是赢了,谁就服谁,修真界弱肉强食,只有强者才能说的算。” 温白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金光闪闪的帖子,塞到云庭使者的怀里:“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算你识相。”他们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本以为帖子里装着的会是银钱,可低头一看! 绿豆般大的三个字就赤裸裸地印在那上面! 阎王帖。 其中一人直接吓得将阎王帖丢了出去:“这个我们不接!” “晚了,不接也得接。”亓官宜早就看不惯云庭这群仗势欺人的东西,“阎王帖一旦沾上你们的灵力,就会至死追随你们,哪怕你死了,你的子孙后代也得接。” “哎呀哎呀,”老季站出来劝说道,“这都是干啥呀,咱们定河城向来是以德服人,这阎王帖也就闹着玩的。” 说起阎王帖,这可能就要追溯到定河城全盛时期了,那个时候,伶舟雾正处于中二少年叛变期。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后来建立了宗门,也依旧如此,空灵界内,但凡一张阎王帖发出,那接帖的人势必难逃一死,至于他家人的死活,那可要看阎王帖里写的是什么。 如果写的是“祸不及家人”,那你的家人便是安全的,如果什么话也没有,你就提前给全族的人备好棺材吧。 如今八百年过去,阎王帖背面没有写字的少之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听完老季的话,云庭使者这才长舒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阎王帖,用灵力一拂,翻开背面一看,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怎么了?上面没有写字吗?”另一个人也有些着急。 “不,写字了。” “那你害怕个什么劲儿,顶多就你死了,反正接帖的不是我。” “你还是……自己看看吧。”说着,他便将帖递了出去。 另外一人翻开一看,两眼一翻,顿时昏死过去! 阎王帖掉落在地,众人按耐不住好奇心,一个两个都凑上前去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但见那上面只写了两个字:云庭。但这两个字却又用朱红的笔划去了。 “生死簿?”闻渊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说道,“云庭,要完了。” 第53章 今天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判官笔,生死簿,阎王送帖命半条。 这是定河城开山老祖伶舟雾定下的规矩,阎王帖一旦送出,不得收回,而收到此帖的人或宗门,将会受到定河城举宗之力围剿。 不死不休。 云庭与定河城之间的恩怨情仇可不仅仅只是抢夺功法这么简单,当年之事,或许修真界早已忘记,但定河城却记得一清二楚。 定河城满门弟子的性命,他们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这些人命债,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回宗的路上,一行人都沉默不语,唯有全家福这个不知时事的傻鹅一路上“嘎嘎嘎”“鹅鹅鹅”地笑个不停,时不时还扑棱几下翅膀,使得坐在上面的几人东倒西歪,坐立不稳。 于是也就导致了宫煜晃着晃着身形忽然不稳,一头撞进温白的怀里! 彼时亓官宜正无聊地扒拉着全家福背上的羽毛,看到眼前这一幕,眼眸倏地一亮:“诶,这个好玩,我也要玩!” 【emm……二师姐好像对这方面有点欠缺?】 【人家那是钢铁直女,思想单纯,压根儿没往这上面想好么。】 【呃……可我怎么好像听说,二师姐好像是有那个什么情感交流障碍症?】 【别提了,大师兄天煞孤星,命中注定孤寡,二师姐情感障碍,小侯爷背井离乡,家破人亡,薛老四浑身剧毒,命不久矣,何奈诞生即是棋子,定河城压根儿就没几个正常人。】 【那不是还有顾巨巨么?】 【她又不是定河城的弟子,顾随只不过暂时借住在定河城,总有一天她会离开的。】 “二师姐,”宫煜无奈摇头站起身,指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头,“咱们马上就到宗门了。” “啊?这样啊。”亓官宜有些失落地坐回原地,一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盯着不远处巍峨的朱红大门。 “二师姐,你喜欢小动物么?”宫煜将丢在储物袋里的小玄猫掏出来抱在怀里,“这次出使任务捡回来的,以后我们不在宗门时,它陪你解闷儿。” 亓官宜懒洋洋地瞥了眼宫煜怀里抱着的小猫,神情没有多大变化:“我需要的是小猫吗?” 她忽而站起来,对着宫煜、温白,以及沉默良久的老季一字一顿说道:“是你们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哪怕只是一天。 自从界门封印松动后,师父入三生门十载不曾出,老季,老周,常年在空灵界各大禁忌之地巡查,你们也时常不在家里,偌大的一座城就我,阿随,还有小白。” “这次回宗,你们又能待多久呢?” 这一问,倒是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仔细想想,好像亓官宜好像说的并没有毛病,这些年来,他们辗转于空灵界各地,清剿着不同地方的“邪魔”,每每回来都是三两人,清清冷冷。 每当守在宗门大门口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家的亓官宜亮着双眼想给他们分享最近宗门发生的趣事时,看到他们一身疲惫却不忍再打扰。 从来没有人去问她是否累不累。 纵是全宗战死,也要留一人守门,这就是定河城的规矩。 再简单不过。 “想好了再回答我,”亓官宜抓起搁在一旁的剑棍飞身跳下,“我先回去做饭了。” 宫煜一怔,又是一怔。 他刚刚好像在亓官宜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对他爹娘说过这些话,那时候的他总想着只要自己多闹腾一些爹娘就能回府多陪一陪他。 可后来一走,就再无归期。 “小煜啊,”老季走过来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小亓官这是,心里憋得慌,一个人待久了,心里会生病的,就像你们师父一样。” “我知道。”宫煜垂眸微微一笑,随即又快速调整状态转头冲温白笑道,“大师兄,咱们去看看四师弟他们把陶大哥他们安排的怎么样了。” 温白点点头:“好。” 定河城后山有一大块空地,这里的宫殿在那次分家后都被云庭的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后来是沈渡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再照着以前的样子修葺好的。 因为定河城这些年来也没招收多少新弟子,所以这些地方也都一直空着,没人住。 如今倒是给陶有岚腾了地方。 “陶大哥!陶……”宫煜忽然顿住了,他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陷入了沉默。 眼前这个场景,着实有点吓人,只见陶有岚四肢摊开,将自己平铺在地上,双眼紧闭,苍白的脸颊更显无力。 “陶有岚?”宫煜快步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戳了戳陶·鸡蛋饼·有岚,“你,你还活着吧?” 陶有岚费力地睁开眼:“还好,就是这地方有点耗鬼命。” “嘶……”宫煜摸摸下巴,忽然想起来什么,他走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一眼就瞅见了那枚刻有“禁”字的阵石,“你说这玩意儿克你?” “对啊,早知道你这破地方禁制这么多,我就该待在我的客栈里继续当我的小老板。”陶有岚已经觉得鬼生无望了。 “这个陶老板倒不必担心,”温白微笑着走上前,一把将地上的肉饼铲起来,右手迅速在他的背上画上一道符文,再往前一拍! 顿时,陶有岚觉得周身的压力都卸去了。 “咦?”陶有岚跟着个没事人一样从地上一头拱起,他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只觉刚刚写有符文的地方此刻竟有些滚烫。 他看向几人的目光不免又带了些许尊敬:“你们都是靠着这个符才能在这里出入自由的吗?” 宫煜摆摆脑袋:“不是啊,我们都是靠自身灵力相抵抗的啊,我还以为你也行呢。” 陶有岚:“……” “不过没事儿,待久了就习惯了。”宫煜高兴地拍拍他,“诶,对了,陶老板你是不是会做饭啊?” 陶有岚无知无觉地点点头:“会啊,怎么了?” 话音刚落,眼见刚刚还逼格拉满的俩大佬,此刻都冒着星星眼看着他,陶有岚被盯的极其不自然:“你们……这是干嘛?” 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宫煜、温白便一人架着陶有岚的一只胳膊轰轰烈烈地走向了正在冒黑烟的膳堂。 “诶不是,你们这是雇佣鬼工!有违公序良俗!天地良心何在啊?” 陶有岚无助地在风中凌乱。 “哈哈!你就叫吧,今天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这厨子你是当定了!” “陶老板辛苦一下,实在是二师妹做的饭太难吃了。” “大师兄,你就别说二师姐了,你也半斤八两,咱们膳堂的小白被你毒死多少回你还记得吗?” “污蔑!你二师姐不在,我不得自食其力?再说了,小白不活的好好的。” “你要不想想地府敢不敢收呢?” 陶有岚:“……”他,他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第54章 修真界的人永远都是假正经 膳堂难得热闹一回,陶有岚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在案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恍若他不是在切菜,而是在剁肉。 每剁一声,外面趴在门框上的五小只就莫名其妙心惊肉跳一下,又怕又菜又好奇。 宫煜忽然觉得后颈有点凉,缩缩脖子:“大师兄,我怎么感觉他这不像是在做饭,更像是要做了我们。” 他寻思着自己家以前做饭的厨子也不是这样的啊。 温白却摸摸下巴,看着面前的鬼工,仿佛找到了什么新的商机:“嗯……我忽然想到一个能赚大钱的法子。” “什么法子?”这一声几乎是异口同声,其余死人皆齐齐朝温白看了过来。 要知道,定河城穷了百把年,谁还不想富啊。 “你们想啊,陶有岚手底下一共有857名厉鬼,如果我同时在山下找857份零工,让她们下山去赚钱,到时候每月月钱我们对半分,假设一个人月奉五百钱,那857个人可就是四十二万八千五百钱。” 温白双手一拍:“这泼天的富贵不就来了!” 其他四人一脸复杂地盯着温白,其实,这样……也不是不行。 就是吧,他们良心好像有点过不去。 先不说如何能让这857名厉鬼成功地进入人间集市而不被云庭发现,她们也不可能长时间待在阳光下啊。 薛不闻彩虹屁倒是拍的好:“真的,大师兄我真的觉得你特别有当奸商的潜力,就单论你抓鬼打工这件事,你乃修真界当世第一人。” 温白手中扇子一合,“啪”地一下打在薛不闻脑门儿上:“皮又痒了?是想挨你二师姐的平底锅还是想吃你三师兄的佛山无影脚?” “嚯!大师兄你变了!”薛不闻抱着脑袋,多少都有点不服气,“明明你对三师兄不是这样的,怎么对我们就跟着外人似的?” “有吗?”温白一脸无辜地看向宫煜,眼眸眨了眨,“我向来公平公正,你说对吧三师弟?” 宫煜沉默良久,他仔细想想,好像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四师弟这也太敏感了吧。 于是他郑重地点点头:“嗯。” “你俩,你俩狼狈为……”“奸”字还未说出口,薛不闻的嘴就被何奈牢牢捂住。 何奈也是无了,自己这搭档总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关键是有时候脑子还追不上! “你少说两句吧。”他只好直接用武力打断施法,“再胡言乱语,我也救不了你。” 咔哒咔哒—— 陶有岚一边切菜,一边斜眼睨过来,围观定河城修罗场名场面。 他觉得自己都能下山摆个小摊儿卖话本了,到时候话本的名字就叫做《被迫当鬼工那些年,我见证了奇葩狗血四角恋》 名字虽然不雅,但按照他这些年看话本的经验的来看,包火的。 修真界的人永远都是假正经。 一面说这些东西难登大雅之堂,还一面偷偷摸摸地混入黑市去买,躲在被窝里看。 啧啧啧,司空见惯了。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陶有岚将炒好的菜都端上了桌,炒的无非是家常小菜,什么麻婆豆腐,韭菜炒鸡蛋,干煸五花肉…… “滋啦”一声,切的分薄的肉片下锅,在旺火的舔舐下,锅里的油很快冒出白烟,葱姜蒜一起下锅爆炒出香味,肉片也被炸的金黄、酥脆。 又是一道农家小炒肉。 香味香飘十里。 亓官宜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双眼直冒金光:“哇!早知道陶小友有这样一手厨艺,十年前我就该把你从那鬼地方抢出来啊。” 陶有岚擦手的动作一顿:……这,这倒也不必。 宫煜抱过饭桶,从厨房拿出一摞瓷碗来,挨个儿给每个人都盛上了饭,尤其是给温白的,压了又压,直到米饭尖都冒了出来。 “我去喊阿随他们吃饭,你们先吃着。”亓官宜说着就要起身去喊人。 “就不劳烦我们朝朝大侠女啦,”顾随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膳堂门口,“老远就闻到香味了,今天谁掌勺?” 她的身旁还站着被顾随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蔺温柔,就连枯黄分叉的头发都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因为死了许久的缘故,就没怎么上胭脂,只画了眉毛,点了绛唇。 陶有岚只往那儿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许久之后才耳根发红地扭过头去,尴尬地咳嗽几声。 “咦~” 膳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嬉笑声,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有所不同,他们仿佛不是在八卦,而是在吃狗粮。 “完了,这饭我是一点也吃不下了,”宫煜扬扬眉头,身子往后一靠,“你俩站在这儿我就饱了。” 薛不闻倒是与众不同,一听到宫煜吃不下,他就堂而皇之地捏着筷子伸向盘中最后一个鸡腿。 眼看着离鸡腿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另一双筷子下手快准狠,抢先一步夺走了鸡腿,薛不闻刚想发作,抬眸一看,抢他鸡腿的人竟然是温白。 于是他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敢怒不敢言。 可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温白竟然转手就将夹到的鸡腿放到了宫煜的碗里! 薛不闻:“……” 他好像,也饱了。 “诶哟喂,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今天人来的倒是齐哈。”老季也闻着味儿赶来了。 他的身旁同样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麻衣,松松垮垮地束在身上,领口大开,就连锁骨都看的一清二楚,细长的发丝也被一根木制簪子歪歪斜斜地固定着,一副风流道长的做派。 “周师叔!”亓官宜啃着鸡腿的头猛地抬起,朝门口的人招了招手,“你们来的可真巧,我们刚开吃呢。” 此人便是定河城众人口中的老周,他们师父沈渡最小的师弟,周慕尘。 他还有个俗号——懒仙人。 “嗯,”周慕尘迈着慵懒的步子迈入膳堂,懒洋洋地往桌椅上一靠,饭是没吃的,人倒先睡了。 “他这是……”陶有岚觉得眼前一幕太过震惊了,哪有人入座就睡觉的,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宫煜仿佛看出了他的顾虑,招呼着他坐下:“别介意,老周就这样,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他睡一觉就不饿了。” “所以,他就闻个味儿?” “对啊,毕竟是仙人嘛,不吃凡食。” 饭吃到一半,温白忽然放下碗筷,宣布了一件事:“季师叔,今年祭祖大典,我想,给老祖他们……迁个坟。” 此话一出,膳堂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均齐齐移向温白,仿佛是在打量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第55章 我们,都是世界轮回的漏网之鱼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定河城两位老祖的坟并没有埋在一处,就比如明棋老祖的坟,就埋在离定河城千里之外的大别山。 而伶舟雾死后,则被其座下几名弟子合力安葬在三生门内,肉身虽死,但他留下的阵法将永生镇守界门。 他们就这样在世界的最远的两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隔千里相望。 温白顿了片刻,眼中蒙上一层灰:“落叶该归根,明棋老祖流落在外百年之久,我想替师父将他的尸骨带回定河城安葬。” 老季捋捋胡子,他又何尝不想将明棋老祖的坟迁回定河城,可大别山那个地方…… 他忽而叹了一口气:“想要从大别山带走他的尸骨可不是个简单的差事啊,你修为尚浅,去了也是送死。” 宫煜囫囵咽下一口饭菜,眼眸真挚地看过来,意气凌然:“大师兄一人不行,那要是再加上我呢?” “你?”老季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呛得猛咳几声,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还在努力扒饭的少年,顿时就沉默了。 宫煜夹起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我知道那是明棋老祖战死的地方,但作为咱们定河城百年难见的剑道天才,我想,问一问他的剑。” 哐当! 老季手一抖,没端稳,瓷碗掉落在地碎成八瓣,白米饭也洒了一地。 “小白。”温白冲屋里喊了声,只听窸窣几声,厨房里面便飞速蹿出一条通体白色的小狗。 他摸着小白的脑袋,指着地上散落的饭粒,轻声说道:“不能浪费粮食,去吧。” 老季苦笑两声:“问剑?你问谁的剑?逆端都断了,难道你要问一柄断剑?” 宫煜擦擦嘴,放下手中的瓷碗:“不寒山上,我曾有幸见过明棋老祖一面,龙谷之中,我也意外得见他的剑气,老季,剑也许会断,但一个人的剑意却能长久地留存于世间,经久不衰。” “剑痴。”老季无奈摇摇头,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或许在他看来,剑断人亡就是一名修士最惨的下场。 如果剑都断了,那么这世间唯一记得这个人的东西也将不复存在。 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自定河城朱红大门走进去,一眼便能看见伫立在广场中央的石碑,石碑尖头朝上,恍若一柄破土而出的利剑,斩断尘世一切不公与危难,救众生于水火。 这上面刻了成千上百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百年前的沈渡一锤一锤刻上去的,上到宗门里每一个长老,下到外门任何一个小弟子。 都在这上面。 宫煜盯着石碑看了一会儿,走到石碑后面,那里还有一小块是空着的,前世,这里曾经也刻上了他的名字。 大师兄刻的。 不止是他,还有二师姐,四师弟五师弟,老季,老周…… 这一小块空白之地仿佛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三师兄?”何奈绕着石碑走了一圈儿,忽然发现宫煜正好站在石碑后面看着右下角一小块空地出神。 “五师弟?”宫煜也有些吃惊,心里纳罕着何奈没事来这儿瞎转悠干嘛。 两人虽同为定河城弟子,但平时却很少说得上话。 并不是因为他们关系不好,而是因为一个沉默寡言,见谁都没几句话,一个剑痴,除开在山下除魔的时候,其他时间几乎都在练剑。 他肩上的责任太沉重了,重到有时候会压的他喘不过气。 如果说何奈的心是冷的,那宫煜的心就是死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再让这颗早已沉寂的心掀起波澜。 曾经那个马踏京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早就死于那场纷飞的大雪中。 两人在石碑上静立了许久,谁也没有再率先开口,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 终于,何奈罕见地开口说道:“你和大师兄一定要去大别山吗?” 宫煜想了想:“或许吧,但可能不是现在。” 何奈又沉默了许久:“……我去过,到时候我给你们带路吧,但,不闻他可不可以不去?” 宫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如若现在是白天,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你,你刚刚说什么?” “你去过大别山?什么时候的事?” 这道声音不轻不重,好似一汪平静的湖水忽然被叩响,荡起道道波纹,湖水波涛汹涌,少年的心也同样不平静。 何奈抿着唇,眸底同样讳莫如深:“同你一样,我们,都是世界轮回的漏网之鱼。” 这一番话不说还好,一说,天幕里那群人却彻底坐不住了。 【哇靠,所以说,小侯爷也是重生的?】 【我就说,怎么九霄山初见面他就那么提防着凌阮阮,原来他重生了!】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空灵界竟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躲过六道轮回的人。】 【难怪大师兄要修复地府法则,难道是因为六道轮回崩塌,所以才导致了这一切吗?】 【你们一定要成功啊,这可是世界最后一次轮回了……】 “幸好,”宫煜深吸一口气,原本清朗的声线此刻竟有些沙哑,甚至是哽咽,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只抬头遥遥一望,他的世界好似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幸好这一次,我们都醒了。” “嗯,为时不晚。” “诶对了,”宫煜一拍脑门儿,猛地想起一件事,“既然你当初去过大别山,那你见过明棋老祖的墓吗?” 何奈点点头:“大别山上唯一有碑之墓,很好辨认的。” 宫煜学着温白思考问题时的模样,也摸摸下巴,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来:“嘶,我怎么好像记得,那块碑是后来才立的吧?” 何奈微微瞪大了眼:“你从哪儿听来的?” 宫煜挠挠脑袋,也记不大清到底是何时听来的了:“我也不清楚,反正就下意识觉得吧,你想啊,明棋老祖死后没多久伶舟老祖也相继离世,接着就是咱们定河城大分裂,碑文都没刻,这碑肯定是后人立的嘛。” 此番话虽有道理,但何奈还是心存疑惑,但他也没摆到明面上来说。 太阳很快就落下山,夕阳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给整个定河城都镀上了一层金黄色。 长夜总是来的很快,宫煜将小玄猫和全家福关在一间鹅棚里后就转身推开竹屋大门,寒风一吹,腰身一动,便闪进了屋内。 桌上还留有一盏小灯,宫煜走到桌前,俯身正要吹灭,温凉的手指忽然止住他的动作:“别吹灯。” “我……有点怕黑。” 第56章 大师兄的修仙黑历史 在夜色的勾勒下,平日里平易近人,总是让人觉得安全感爆棚的大师兄,此刻竟只着了件单衣站在微弱的烛光前,眸色晦暗。 神情依旧很淡,让人辨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唯独那双能窥探世俗因果的眼眸,此时竟失了神。 隐隐带着点灰白。 宫煜乃武将出身,个子自然不矮,可从他的角度来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温白的脸,仿佛他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轻手轻脚将烛台放回原位,随口说了句:“大师兄你什么时候也怕黑了?” 温白怔了怔,很快就捕捉到关键词:“也?” “照你这样讲,那岂不是还有与我一样怕黑的人?”温白的眼眸跃进一抹亮光,他又重新躺回床榻上。 “有啊,”宫煜撇撇嘴,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我以前在京城有位朋友,他也怕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喜欢留一盏小灯,这个跟大师兄你倒是一模一样。” 温白沉默了半晌:“那个朋友,该不会叫白小白吧?” “对啊,”宫煜脑子有点乱乱的,大师兄总该不会连这件事都算到了吧,“难道大师兄你认识他?” 温白眉眼噙着笑,低笑不语,此人他何止是认识,而且还非常熟悉。 约摸是十二年前,他追着一只逃出空灵界的高阶“邪魔”一路来到洞尘界,后来那只“邪魔”隐匿于凡尘,没了踪迹,他无可奈何,只好一边蛰伏一边打探消息。 他在洞尘界的化名,就是白小白。 由于为了不被熟人认出,他易了容,容貌虽说比不上本尊,但在京城也曾轰动一时。 人可以变,但一个人的习惯却骗不了人。 空气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许久之后,宫煜忽然大叫一声:“大师兄,当年那个人该不会是你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感叹句,他现在几乎已经确认了这个很社死的事实。 一瞬间脸面全无。 温白揉揉眉心,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自己掉马名场面之师弟破防,他本来是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毕竟于他而言,此事也算作他修仙生涯中的黑历史。 一旦说出去,那他大师兄的威严何在?脸面又何在? 白小白,曾经轰动整个鹿相国,凭借一己之力干掉所有竞争对手,被靖北侯府的世子爷养在小院里,差一点就成为世子妃的人。 可惜,大婚前夕,世子妃出逃,自此杳无音信,世子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郁闷了一个月的事情,在当时可谓是闹的沸沸扬扬。 温白拢着单薄的被子靠在床板上,就着屋里仅有的一盏微光,目光仔仔细细地描摹着宫煜眉眼,翻身靠过来:“我可以解释。” 宫煜气鼓鼓的:“你上次也这么说!” “那我现在就躺在这儿,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真的?”宫煜有点不信邪,照大师兄往常的性子,忽悠人的话那可是张口就来,十句话里有十一句话都是假的。 温白嗤笑一声:“其实老侯爷也知道此事,不过知道的比较晚罢了。” 这回,宫煜算是彻底傻眼了。 其实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有不少“邪魔”挣脱封印逃到外界兴风作浪,温白自然也是领了师命去追杀一只高阶“邪魔”。 一直追到洞尘界,那只“邪魔”的气息也彻底消失。 温白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留在此地等待那只“邪魔”露出马脚,于是他摇身一变,变成了在浣花楼里靠弹琴卖艺的琴师。 他本以为他的看客寥寥无几,可谁知,等他登台弹奏一首小调过后,整个垂着红纱的帷幕竟然都围满了看客! 不是因为弹的好听,而是因为弹的太难听了。 不少人来这儿是为了治失眠。 这一弹就是一个月,直到某一天清晨,他被街道上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吵醒,偶然支开窗棂,却正好见到一袭红衣尤为明媚地从他眼前疾驰而过。 那骑在马背上的少年一身稚气未脱,五官端正,面容清秀,眼中若有星河,浑身上下全然透露着一股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气息。 那一瞬,他看的有些失神。 如果自己的爹娘还在,他或许也会和眼前这个少年郎一样吧。 “小公子,这是我家新出的蜜枣糕,你尝尝,可甜呐,保证王妃吃了还想吃!” “还有我家新出绫罗纱,不管是做衣裳还是做床帘,都好看的很,小公子进来看看?” “诶诶诶,你们都别跟我抢,我家的话本又出新的续集了……” 那骑在马背上的少年被一众百姓拥簇在中间,烈马一扬蹄,宫煜就被拦在了半路之中。 他笑着冲四周的热情好客的商人小贩拱拱手:“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一定,今日暂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 说着,宫煜就扬起马鞭,还未等他手中的马鞭落下,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便从街道的另一头缓缓驶来,将宫煜仅剩的路挡的一干二净。 温白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人身上,那人一身华服,穿金戴银,珠光宝气,一看就是京城里某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 果不其然,宫煜一看见此人,脸上的笑容顷刻敛起:“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太子在身旁侍卫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右手中还盘着两颗核桃,闻言不由扯起一抹笑容: “本殿不知这京城中发生了何等大事,竟连咱们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世子殿下都惊动了。” 宫煜勒马而立,只是略微低了下头,便算作行礼,他垂眸睨着眼前之人,声线也凛冽了几分:“护国之事,还请太子殿下让道。” 太子微笑着往前迈出几步,上扬的眼尾中皆是挑衅、凶厉:“我乃太子,坐镇东宫,见储君不拜,这就是你们靖北侯府的家教?” “本殿素来听闻靖北侯在未受封之前,不过粗人一个,甚至还当过马夫,他自己不懂礼教就算了,怎么教出来的儿子更没教养,当真是丢了我姑姑的颜面。” 在皇家,皇权为天,太子是当朝陛下最中意的儿子,太子损了脸面也就等同于丢了皇帝的脸,若是靖北侯或许会就这么忍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偏偏他今日惹到的是宫煜。 是鹿相国唯一一个不是皇子,满月礼却以皇子之礼相待,是当朝长公主捧在手心里宠,是靖北侯戎马战场几十年唯一诞下的孩子,是整个鹿相国的天之骄子。 旁人说他狂妄,可他有狂妄的底气。 纵是他今日将太子揍成猪头,他娘也会夸他打得好。 如温白所料,宫煜果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袭红袍被烈风刮的猎猎作响。 “你再说一遍。” 宫煜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目光冷峻地盯着太子。 太子向来看不惯宫煜在京城里嚣张跋扈的姿态,他可是太子,他所到之处才不应该是百姓齐聚一堂,欢呼声,喝彩声响彻一片么? 为什么这些好处最后都落在了宫煜的头上? 每每与他并肩出游,太子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个,可他不甘心! 太子定了定心神,忽然仰天大喊一句:“你叫我说我就说啊,本殿不要面子么?” “你要是个男人咱们就去那里面比!” 太子指了指右手旁的浣花楼,下巴抬起:“我听闻这楼里最近新来了名琴师,弹琴甚是难听,不如我们便比谁能在那名琴师手中撑过一炷香的时间?” 宫煜扭头朝浣花楼望去,正好,温白的目光也向他移来,两人视线蓦地相撞在一起。 “好。”宫煜眼帘颤了颤,唇角勾出一抹弧度。 吃瓜吃得正起劲儿的温白:“?” 不是,这关他什么事啊! 第57章 世子妃 浣花楼里,红纱遮掩的圆方台中,一身姿婀娜的舞女在台子上翩翩起舞,步步生莲,随着鼓点轻重缓急,舞女起舞的节奏也随之改变。 若要说唯一违和的可能就是温白弹的琴了。 明明每一个音符都在调上,但只要串成一串,就格外地难听,这烂琴技,宫煜都怀疑他是怎么进的浣花楼的。 总该不会将刀架在妈妈脖子上,逼迫别人将他收入楼里的吧。 听了好半会儿,宫煜实在架不住这催眠折磨人的曲子,开始上眼皮下眼皮打架,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扭头看向太子: “你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差了,我家的狗上去都比他弹得好听。” 铮! 这道声音不大不小,温白正好将这话听进耳里,他被这话呛个不轻,手中力道骤然加大,一个不小心就将琴弦给拨断了。 温白无措地看着手中断弦的琴,只是顿了一会儿,他便拈起那根断弦缠在食指上,随后往旁边一拉,琴弦再度紧绷。 他又开始群魔乱舞起来。 “胡说,”太子强撑着精神,也跟着打了个哈欠,“这不挺好听的,你一介武夫,自然享受不来这种高雅的东西。” 宫煜咂舌:“为了你那所谓的皇家颜面,连这种违心话都说得出口,真不怕天打雷劈?” “呵呵,哪有世子殿下纵马踏京城那般引得万人空巷的福气。” “啧,太子殿下也不赖啊,去年狩猎,我不在,您可是拿了榜首,获得不少姑娘青睐呢。” “承让承让,不及小公子半分风采。” “彼此彼此,你知道就行。” 京城百姓皆知,太子殿下与靖北侯府的小公子打小就不对付,两人能在朝堂之上公然斗嘴打骂,甚至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就算老皇帝怪罪下来,一个道歉一个禁闭也就完了事。 这种场合,台下的看客们也是见怪不怪。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可为了不输给对方,他们俩人一个掐大腿保持清醒,一个双手撑着眼皮,死死地盯着高台。 红纱后,一曲弹毕的温白顿时就乐了。 这俩人什么毛病?嫌他弹的难听就直说啊,拿他当赌注,士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儿都不能忍。 只听“哗啦”一声,红纱后的琴师掀开帷幕走了出来,,彼时温白着一袭宽大的水墨袖长衫,若非是他那一手烂的出奇的琴技,单靠这张脸也许还能挤进朝堂。 若是去读书,考个功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宫煜眨巴眨巴眼,刚要开口就见太子殿下往前迈出一大步,他走步有些踉跄,起身时先是脚尖着地,仿佛身后正有什么人在推着他走一般。 “实不相瞒,本殿平日里尤爱收藏琴谱,不知琴师可否赏本殿一个面子,移步王府小叙,我们好生探讨探讨。” 太子眼中闪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精光。 说着他便扭头看向宫煜,似是在挑衅。 而宫煜的目光却全然落在了太子刚刚起身那片刻的不对劲上,他总觉得今日的太子有些怪异。 温白拱拱手,左右都看了一眼,最终同意了:“好啊。” 可就在他要迈步跟太子走的那一瞬间,宫煜忽然拽住他的衣袖,将他迅速牵到自己身后,看着太子的眼神也不似之前的狂傲,而是……警惕。 在外人看来他是靖北侯府的小公子,不谙世事,可又有几人知道,他之所以不过问朝堂之事,是因为他自小便与仙人有约。 注定不会在此地过多地逗留。 他幼时常听靖北侯讲,若是一个人脚尖着地,头冒黑气,身形走步若玩偶,那么眼前这个,就已经算不得人了。 或死,或妖,或怪。 太子如今明显已经不是人了。 若是放任此人被太子带到东宫,他很难想象这件事情的后果是什么。 “世子殿下?”温白眼眸闪了闪,面带惊诧之色,还不忘小心拉扯着自己的袖子。 “他不会跟你走的。”宫煜的口吻极为霸道。 太子淡淡地瞥了眼温白,手中的核桃“滋啦”一声,全都被捏碎了: “宫煜,你可别太过分了,这人分明是本殿先看上的。” 宫煜双手环胸,他可从未听过这般无厘头的笑话:“怎么,太子殿下嫌你在外庄的三百面首不够啊?怎么见一个爱一个,用我家老头儿的话讲,你那就是渣。” 太子想要发作,却又深知动起手来他决然打不过宫煜,只好将目光放在温白身上:“说,你到底跟谁?” 温白:??? “本殿和他,你今日只能选一个!” 温白的视线落在宫煜脸上,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 反倒是宫煜,高兴得像个吃到蜜枣的小孩儿,他一把揽住温白的肩膀,冲太子摇头晃脑道: “看到没,我家小世子妃不想跟你这个见一个就爱一个的便宜大萝卜走。” 太子脸都气黑了,咬牙切齿:“你,你说什么?世子妃?!靖北侯允许你这么干么!” 宫煜耸肩,不以为然:“我家老头儿管不着我,诶我就是喜欢抢你东西,怎么着?” “宫!煜!”太子咬住后槽牙,气得发抖的手“唰”地一下抽出他家侍卫挂在腰间的剑,直指宫煜咽喉。 而吃瓜吃得正起劲儿的群众忽然被什么一推搡,左右环顾没看到人,再抬头朝前面看去时,一群影卫便从暗处冲出,个个拔刀,寒光凛冽。 宫煜嗤了声,猛然抬脚一踹!两人中间的木桌便被他踩在脚下,他一手搭膝,身子微低:“小爷我在京城纵横十几载,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真以为就你背后有人啊。” 话音刚落,浣花楼二楼忽然冲出许多身佩重剑的侍卫,这些人可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几载,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居二线的将士。 他们,可不怕什么朝廷暗卫。 宫煜冲身后的将士扬扬手,又挂上人畜无害的面皮:“本世子的话你们刚刚都听见了?” 众将士的目光纷纷落在温白身上,良久之后,默然点了点头。 “那还不赶紧的,保护世子妃啊。” 宫煜朝呆若木鸡的众人扯出一抹极为核善的笑来。 第58章 他们去当电灯泡吗 人生在世,谁还没点黑历史呢。 如果说温白拉下老脸去当琴师,结果阴差阳错被宫煜带回靖北侯府,差一步成为世子妃是他的黑历史。 那么曾经在洞尘界所做的种种中二事就是宫煜的黑历史。 谁提他跟谁急。 一想到他曾经当着大师兄的面调戏某个人,说他是他的太子妃,宫煜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儿把自己塞进去! 偏偏温白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年那事,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事?”宫煜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囫囵咽下。 温白慢悠悠道:“世子妃。” “噗!” 最后一口水还来不及咽下就被宫煜一口喷了出来,他擦擦嘴角:“大师兄,大晚上的能不能别开这种地狱级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你还说,为了保你,我当年差点被我爹打死。”说起当年那件鸳鸯事儿,宫煜可谓是一肚子牢骚没处发。 他爹,宫九承,直的,铁直! 而且还是个情种,在当年长公主全国海选挑驸马时,宫九承愣是凭借着一纸功高盖主的军功娶到了宫煜他娘。 但人家可不愿意做倒插门女婿,同年七月,长公主怀 孕,宫九承大败敌军,一举砍下敌国君主的头颅,受封靖北侯。 但很不幸,因为皇帝忌惮宫九承的势力,便命人给长公主下药,致使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流产。 长公主因此提剑杀进皇城,将给她下药的太监奴婢一一处死,朝堂之上,没有任何人敢发出抗议。 长公主乃先皇临终前所封,在陛下未及冠之前,有一半垂帘听政之权,朝野之中,谁敢对她有所不满? 姐姐教训弟弟,此事再常见不过。 更何况,整个过程,宫九承就站在一旁,既不说话也不笑,只是一人,便胜过千军万马。 又过几年,在太医的日夜调理下,长公主再次受 孕,次年,诞下一子,取名为煜,尚未有字。 所以宫煜前十几年那嚣张跋扈、爱憎分明的性子纯纯的是随他娘,而后十年那沉稳隐忍、锋芒微敛的性子则是随了他爹。 温白手握空拳,抵唇轻笑了两声:“冤枉啊,“邪魔”就藏在东宫之中,我得想办法进去,谁知道你会半路杀出来,此事还传到了老侯爷的耳朵里。” 没错!想当初远在军营练兵的宫九承听到京城传来他那个不孝子当着太子的面说要娶一位琴师为世子妃时,他气得半死。 这臭小子,真是混的没边了! 他连夜处理好军营的事,骑上快马就赶回了京城,将还在睡梦里做会飞檐走壁、济世救人大侠美梦的宫煜从床上拎起来,五花大绑丢到祠堂里面壁思过。 跪在祠堂里面壁思过大概就是宫煜过往十几年受过最严厉的惩罚。 再怎么说,这也是宫九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哪里舍得打,也就嘴硬心软,关个几天打一打外人的脸罢了。 宫撇撇嘴,士气大涨般挥了挥拳头:“好啊白小白,你竟然敢如此戏弄本世子,我生气了,还不赶紧说些好听的话哄哄我。” 温白一双桃花眼认真地看着宫煜,思量了许久,这才开口道:“那……赶明儿我带你去山下的小镇去瞧瞧?” 山下那座小镇只有晚上才开门,所以要去还得等到零点,小镇里的人都从屋子里出来卖东西之后。 定河城的弟子不常去那里,一来是没有时间精力,二来是怕遇到什么熟人,拉着你的衣袖非要跟你走,那可就不妙了。 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也不能随便进去。 那座小镇是活的,而非是死的。 “就只有我吗?二师姐,四师弟五师弟他们都不去?”宫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会突然提及山下那座奇怪的小镇。 他以前去过一回,但被小镇主动吐出来了。 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被一群纸人给丢了出来。 关键是他还不能反抗,这就很尴尬。 温白直起身,顷身往前凑了凑,一字一句地问着:“他们为什么要去?” 去当电灯泡吗? 宫煜往后退了退,“哎”了一声:“不然老薛会说你偏心的。” “那便让他说去好了,只要他觉得自己现在很清闲。”温白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不咸不淡地说道。 “……好吧。”宫煜摸摸下巴,觉得大师兄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薛不闻为什么要去?就他那张嘴,估计刚进去就要得罪一大半的人。 妥妥的招灾体质了。 夜色渐浓,宽阔的竹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一豆微弱的烛火在轻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曳,忽然,桌上的黄纸被吹落到地,那唯一光也随之熄灭。 世界一片漆黑。 和当年那个夜晚一样黑,黑到温白怎么也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反复摔倒又爬起,摔倒又爬起…… 他的屋子到大门明明只有几条长廊的距离,可那天他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廊道上,后院,假山上,池塘里……满是他族人的尸体,鲜血几乎将整个山庄染得通红,他又看见曾经那个自己翻开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只想确认自己的爹娘是否还活着。 “爹!娘?!” 他的嗓子早已喊的沙哑干涩,喉间涌上一大口鲜血,但都被他咽了下去,干净的白衣上沾满了族人的血。 不是他自己的,却胜似他自己的。 直到跑到道路尽头,他看见两具被钉在山庄大门上的尸体后温白才明白,死了,都死了。 青芜山庄,没了。 他是唯一的活人。 那个夜晚格外漫长,在所有人都沉睡的时候,一个幼小的身影扛着铁锹,将院子里的尸体一个一个地拖到后山,将他们埋进土里。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个坟头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碑,或简陋,或连名字都未刻全。 大雨倾盆而下,跪在坟前的小孩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他一手翻着家里的花名册,一手拿着刻刀,他年岁不大,识字不多,只能照着花名册上的名字一笔一划模仿着去刻。 滴答!滴答! 有一双脚停在了他身旁,替他遮住了天上的雨。 “还记得我吗?”那人的声音很好听,又轻又柔,混合着雨水的节奏,很轻易就闯进了小孩的心里。 “沈叔叔,”小温白丢下手中的刻刀,抱住沈渡的脚嚎啕大哭起来,“我爹娘死了,是不是我克死的他们?” “不,这不怪你,”沈渡俯身摸着小温白的脑袋,温声道:“那群怪物想要夺取落明界大道,你爹娘是为了守护世界而死,非你之过。” 小温白顺着沈渡的视线朝远方看去,天空的边界处果然有一处塌陷,那个洞还不断往外吐着黑气。 沈渡捡起地上的刻刀,又握住小温白的手:“我教你刻吧,刻碑是有讲究的。” “……沈叔叔。” “嗯?怎么了?” “我想修仙,你是仙人,你收我为徒吧。” 沈渡刻碑的动作的一顿,眸光闪烁:“六界之约,我不会失信的。” “……” 黑暗里,熟睡的温白倏然睁开双眼,黑色瞳孔骤然失色,并迅速变为灰白。 与此同时,空灵界某处,一具躁动的黑棺整个儿浸泡在黑水里,在棺中人不断的挣扎下黑水不断沸腾,栓着它四角的铁锁也瞬间紧绷。 “吼!” 棺中人愤怒地发出一声咆哮,真是可恶,都最后一次轮回了,为何它还是挣脱不开这道枷锁! 而在它的上方,一只灰白的眼睛骤然在黑棺的上方睁开,无声的威压将躁动的棺中人又压了回去。 许久之后,那双眼睛又缓缓闭上,变成悬挂在高空中的那轮金黄色的圆月。 第59章 老娘是来修仙的,不是来当奶妈的 藏书楼是定河城最豪华奢靡的地方,百年前,还未被贼人放火焚烧时就收藏了近百本几乎绝迹的仙法剑谱。 不少残卷还是伶舟雾与明棋日日挑灯夜战整理出来后期补全的。 所幸,藏书楼有阵法保护,当年那场大火烧毁了不少值钱的法宝、秘籍,但独独藏在此处的仙法孤本得以保存下来。 不然定河城的传承可就是真的断了。 早练过后,宫煜走进膳堂随意拿起一个白乎乎的大胖馒头叼在嘴里就推开了藏书楼的大门。 他是这里的常客,当然,他来这里决计不是为了看书,他打小就不爱读书,更不屑于那些繁文缛节,他来此,只是因为这里也有一位常客。 “小侯爷?”顾随坐在靠窗的地方,微风一吹,卷起桌上写有密密麻麻各种符号的算草纸,她将发丝拢到耳后,抬眸正好撞见迎着风走进来的少年。 眼前一阵恍惚,她好像又看见了十二年前那个骑马踏京城,狂傲不羁的红衣少年郎,那可是曾经惊艳了整个王朝的少年将军啊。 可如今,红衣去,宫煜早已褪去昔日一身的傲骨,变得愈发稳重内敛,衣服的颜色也愈来愈素,但即便是简单的粗布灰衣,穿在他身上也尤显贵气。 看不出半点颓唐。 顾随挤出一个笑容:“小侯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宫煜刚坐上板凳,就没个正形,他懒散地往后一靠,咬了口馒头:“无事,就是宗门里太无聊了,来找故人聊聊天。” 他口中的这个故人自然指的是顾随,他们同为鹿相国的子民,顾随与他父亲宫九承又是同朝为官,这声故人自然也担得起。 自宫煜记事起,顾随就已经是鹿相国的国师了,此后十几年自然也是,十几年前她是什么模样,她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 没有半点岁月走过的痕迹。 “故人?”顾随停下手中动作,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她顿了顿,“我的故人有很多,你算一个。” 此一语说下来,她忽然抓住胸口的衣服,眉心紧蹙,剧烈咳嗽几声,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更白了,疲惫的双眸下堆积着一团厚厚的淤青,仿佛大病初愈。 “顾大人……”宫煜刚想站起身,就看见顾随的手势,便又坐了回去,“你的病,好像又严重了。” 顾随空拳抵唇,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老毛病而已,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宫煜忽然就沉默了:“……不,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顾大人。” 顾随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宫煜会说出这种话,她笑道:“小侯爷,你知道我活了多久么?” 她伸出一只手,又是一阵闷咳:“国师这个位置,我做了足足百年,这百年,我见过不少故人离去,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剩我一人,如今我要走了,你却咒我长命百岁,我可不喜欢。” “可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你要知道,每个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守门人,一旦守门人未能守住界门,天道就会下凡救世。 可是,就算是天道,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当一个人自以为是到他可以凌驾于众生之上时,那么他就会被世界抛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简单的道理,小侯爷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宫煜忽然就想起狗皇帝做的那些恶心事,他眼眸暗了暗:“身不由己罢了,生于皇室,你不争,不抢,活路没有,就只有死路一条。” 顾随又重新拿起桌上的笔,垂眸看着纸上还未画完的阵法:“如果老侯爷当初想反,如今这天下早就改姓宫,而非是明了。” “我本以为你那时提剑冲进皇城怒指当朝天子,是要改朝换代,毕竟当年的世子爷可是连太子都揍过,但你却没有。” “可叫我好生失望,我现在还在想,如果你真坐上了那个位置,会不会是位明君。” 宫煜深吸一口气,爽朗地笑了声:“我若真那么做了,我家老头儿会打死我的。” “他老人家忠君,断然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顾随笑着摇摇头:“那不是忠,是愚忠,老侯爷是,你是,叶将军,亦是。” 她又在黄纸上添了几笔,语气真挚:“我若手握重兵,狗皇帝若敢抄我满门,我定让他江山改姓。” 宫煜笑了:“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这是打算回去了?还要造反?放心,我不拦你。” 顾随拈起黄纸,将纸上的阵法凑到宫煜眼前,脸上带着一股子绝然:“不,我是要炸了洞尘界,哪怕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宫煜顿时就呆住了。 他从未想过,顾随竟然一声不吭地干大事! 炸毁整个小世界?莫说现在的洞尘界大不如前,就算是濒临坍缩,也没有那么好炸,更何况,那样一个大阵,可不是谁都有能力布下的。 换句话来说,天道会同意么? 顾随平复好激动的心情,淡定地吐出一句话:“如今的洞尘界早已沦为“邪魔”的繁衍地,若不尽早消除,空灵界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宫煜认真地盯着顾随的眼眸:“可君王之过,百姓无罪。” 顾随知道这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很残忍,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身死魂灭,六道消散,总比变成“邪魔”四处作恶要好。” “至少前者我能保证他们在世界再度轮回重获生机时返回人间,但后者,一旦误入歧途,那将万劫不复。” 藏书楼里久久回荡着顾随坚毅的声音,直到日落西山,宫煜才从藏书楼里走了出去。 他看着远处飘起来的白烟,咧嘴冲身旁的青衫女子一笑:“顾大人,要不咱俩比比,看看谁先到膳堂?” 顾随挑眉:“我是病人,小侯爷,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 话音刚落,她脚下便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正好可以笼络他们两人的小阵盘,只脚步一动,眼前一阵眼花缭乱,再睁眼,他们已在膳堂门口。 宫煜吃瘪似的乖乖闭上了嘴。 幸好顾随不想跟他比,不然他肯定输的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轰隆!” 就在此时,膳堂外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宫煜侧身探出脑袋朝外面看去,却见空中浓烟滚滚,原本高大的小青峰,此刻竟被炸掉了半个山头! 紧接着,就是亓官宜炸毛的声音:“五师弟!我说了多少回了!你不许再拿丹炉炼丹!你炸了宗门多少个丹炉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炸完了我还得补,老娘是来修仙的,不是来当奶妈的!” 宫煜啧了声。 看看,他之前说什么来着。 就算何奈炸炉,也能炸死那个臭判官。 第60章 忽然之间就被迫内卷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定河城破破烂烂,二师姐缝缝补补。 亓官宜黑着脸从从一阵滚滚浓烟中走出,她的衣服、脸,都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不知道还以为她刚从非洲执行完任务回来呢。 “薛不闻!你也不知道管管你家何奈!”亓官宜冲着黑烟里闪着金光的地方挥舞着拳头,气呼呼道,“每次何奈炸炉,遭殃的都是我!” 二师姐的所居住的山峰离小青峰很近,几乎是挨在一块儿的,所以这也就导致了,每每何奈炸炉时,折柳峰就会跟着一起遭殃。 虽说不至于掉峰头,但山上的东西,难逃一劫。 顾随掏出一张帕子走上前,小心地给亓官宜擦拭着脸上的黑灰:“你要不搬到别的山峰去住吧,住在何奈旁边的确挺危险的。” 亓官宜接过帕子抹去脸上的污垢,叹了口气:“还是不了,我那儿离三生门最近,一旦门后的东西不受控制跑了出来,我若是走了,谁给五师弟挡刀呢。” “二师姐……咳咳!”薛不闻拎着一脸懵逼的何奈从黑烟中飞了出来,“老何才没你想的那么柔弱不能自理,好歹我们以前也是杀手榜上赫赫有名的杀手。” “去去去,就你俩儿那菜鸟修为,能挡住多少“邪魔”?”亓官宜叉腰问道,“你们再不努力,后山的猪就要赶上你们了!” 宫煜忍俊不禁地抽抽嘴角:“二师姐,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到底给它们喂了多少灵植、灵兽肉啊?” 这猪破镜的速度都快赶上人了。 这事儿要是被其他四宗知道,估计十年的脑血栓都得被气出来。 “啊呀!”亓官宜忽然一拍手,“我今个儿忘记跟陶老板说了,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得做只烤乳猪,红烧猪蹄,烤猪排……” “你们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逮去。” 亓官宜说着就踢踏着步子要往后山的猪圈赶去。 “不必了,二师妹。”正当此时,温白从膳堂里走出来,冲亓官宜招招手,“饭菜都做好了,都进来吧。” 亓官宜转过身,盯着温白犹豫了片刻:“大,大师兄,这饭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此话一出,刚抬脚迈进膳堂的几人,齐齐将脚收了回来,目光“唰”地一下落在温白身上。 满是警惕。 “咦,你们怎么还在外面?再不进来饭菜都要凉了。”陶有岚从屋内探出脑袋来,身上系着围裙,右手抡着锅铲,狐疑地盯着大门外的六个石雕。 他身后还跟着蔺温柔,她手中抓着一只刚出锅的猪蹄,咬了一大口,歪头看向屋外:“你们这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温白耸耸肩,眼神无辜地看着他们,众人这才惊觉,是他们多虑了,有陶老板在,大师兄怎么可能会亲自下厨。 几人好不尴尬地走进膳堂。 走进去之后他们才明白为何温白说不必了,桌上摆着的是什么?就是亓官宜刚刚说的那些菜啊! 还有刚冒上热气的酸菜鱼汤。 鱼,是定河城自家后面那条灵溪里的鱼,猪是自家养的灵兽,就连那些白菜萝卜葱姜蒜,都是自家种的。 定河城后山是个好地方,那里土壤肥沃,养猪种菜都不成问题,他们虽然没钱,但秉持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模式啊。 旁的不说,养活这一家九口还是绰绰有余的,啊不对,现在是十一口了。 如果不算上全家福,小白还有煤球的话。 煤球是宫煜给小玄猫起的名字,只因它浑身黑漆漆的,像他老家冬日里烧炉子的煤炭,但煤炭不好听,就改叫成煤球。 老季和周慕尘今天没来吃饭,全家福的一日三餐自然也交给宫煜来喂了。 宫煜从厨房里拿出全家福日常吃饭的大盆,舀了半盆的饭,又盖上半盆的红烧肉、鱼块、猪蹄…… 陶有岚看见这一幕,端着碗的手都抖了几抖:“它一直以来都是吃这么多的吗?” 干饭干的正起劲儿的全家福听见这话,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饭,猛地抬起头,嘎嘎乱叫几声。 宫煜敲敲桌子,侧眸睨了全家福一眼:“食不言。” 全家福当即耷拉下脑袋,干巴巴地炫起了饭。 温白夹起一块猪排丢到小白的盆里,淡淡地解释着:“不是啊,以前二师妹做饭,全家福胃口不好,最多吃半盆,可能是因为陶老板厨艺太好了吧。” 陶有岚抽了抽嘴角:……半盆,你管这叫胃口不好? 反观煤球,它吃的就比另外两货少的多了,全家福脸那么大的小盆,盛了半盆饭,半盆菜,照样吃的不亦乐乎。 宫煜回头看了眼干饭的三只灵兽,他怎么觉得煤球最近长胖了不少呢? 不过胖点也好,至少以后跟全家福打架不会占下风。 “对了大师兄,”薛不闻咽下一口饭菜,抬眸看向温白,“你既然不做饭,那你刚刚为什么会从膳堂里出来?” 温白不动声色地吃着菜:“学艺啊,不然我太闲了。” 修炼他现在肯定是不用修炼的,早已成为天道的温白早已突破仙人境,虽然他现在刻意压制着修为,不至于被众人怀疑。 空灵界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令他特别头疼的事,因此最近他也格外清闲。 有时候都能无聊到拿着鱼竿去后山的灵溪垂钓一下午,当然,一条鱼都没钓着。 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鱼儿就是不咬他的钩。 薛不闻一口饭直接喷了出来! 宫煜一把抄起老早放在身旁的锅盖挡住了脸,很熟练,熟练到让陶有岚瞠目结舌。 “四师弟,”宫煜放下手中的锅盖,生无可恋,“你下次能和五师弟换个位置么?你每次喷饭都对着我喷,下次能换个方向不?” 薛不闻翻个白眼给宫煜:“不成,我就爱坐这儿,我和老何的位置是不可能换的。” 温白却笑吟吟地说道:“那要不下次我坐你那儿?” 定河城的座位分布都是有讲究的,就比如长条桌的那一头空着的位置就是属于沈渡的,而他两旁的位置就是老季和老周的,再次之 就是温白以及其他弟子。 宫煜和薛不闻不是相对而坐,他们分别坐在对方的斜对角线上,宫煜被殃及的次数没有百次也有99次了。 宫煜囫囵咽下一块鱼肉,刚想开口,平息许久的丹田忽然躁动起来,宛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船壁。 他蹙了蹙眉心,放下碗筷起身站起。 “怎么了?”亓官宜抬头。 “抱歉,你们先吃,我可能……要破境了。”宫煜说着提起青戈就迈步往空旷的地方赶去。 破化神入炼虚的三九天雷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他在膳堂里破境,那么整个膳堂势必会被天雷夷为平地。 温白也放下碗筷,掏出绢帕擦擦嘴:“我去给三师弟护法,你们先吃。” 于是,就在几人一脸懵逼的情况下,温白也跟着出去了,良久,薛不闻才悻悻道了句:“我天,再不努力,我还真就连猪都不如了。” “老何,我决定了!”薛不闻一手搭上何奈的肩膀,“从明天起,我要闭关!” “好。”何奈点点头,“那我也闭关吧。” 陶有岚脸色铁青地扒着饭,思量着他是不是也该闭关了,忽然之间就被迫内卷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61章 你好歹也是五个孩子的妈啊 一听到宫煜要破境了,有天雷要劈他,甚至会有性命之忧,煤球竟然连饭都不吃了,三两下就跑到屋外,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宫煜和温白合居的小山峰才将自己蜷缩起来趴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盘腿坐好,调动灵力开始准备破境。 温白轻轻拍了拍宫煜的肩,温声道:“专心破境,这里一切有我。” 宫煜点点头,也不再担心自己破境之后会因为灵力不稳而压不住青戈从而导致走火入魔大杀四方的血腥场景。 他缓缓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沸腾如热粥的灵力,他应该,可以将后背交给大师兄吧。 明明说好自己要保护他的,这一次,倒是又变成了大师兄来保护他。 他好生惭愧。 …… 三生门内,沈渡忽然回头看了眼外面亮起的惊雷,眼眸一沉:“师弟,可是又有人破境了?” 老季看着身前的棋盘,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嗯……我应该没猜错的话,应该你的三徒弟,上次见面,他便已是化神巅峰了。” 沈渡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微微笑起:“我听闻,他们前些日子在不寒山发现了明棋师父当年斩下的金龙骸骨,此事当真?” 老季笑着摇摇头,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金龙骸骨算什么,你可知你那大徒弟连阎王帖都拿了出来。” 啪嗒! 棋子从沈渡手中滚落,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眸,银白色的瞳孔里充斥着些许震惊:“你说什么?阎王帖!” “我骗你做什么,”老季又打了个哈欠,伴随着阵阵惊雷声,他也落下一子,“莫说是你,我当时也被吓了一跳。” “要知道,伶舟老祖仙去时可是亲手毁了所有阎王帖,纵然有漏网之鱼,也不该在你大徒弟的手中。” 沈渡抿唇想了想,白子被他握在手心里,表层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或许是当年遗漏的,小温白执掌定河城这么多年,找到也不奇怪。” 老季干笑两声:“可这话你自己信么?” “空灵界六道轮回早已破败,哪里还能渡生人魂,可就在前几日,我发现界内所有逗留的孤魂都被一群新上任的鬼差收回了地府,这说明什么?” 沈渡眼帘微颤,心中虽有所思量,但依旧装疯卖傻:“说明他们很敬业,家都没了还想着干活呢,很伟大。” 老季:“……” 他咬咬牙,气的口不择言:“你呀你呀,温白就是被你带坏的,瞅瞅,你们师徒俩儿装疯卖傻,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渡无奈摊手:“他可不是我一个人带的,还有你和老周。” “迟礼啊,”沈渡忽然叹了一口气,“你该不会真的觉得六道轮回能凭空修复吧,当世能动用法则之力的修仙者,能有几人呢。” “少跟我扯开话题!”季迟礼愤愤不平地扒拉着他的白胡子,“温白到底是被谁带坏的,这个事儿咱俩儿今天必须整明白。” 沈渡眨了眨花白的睫羽,轻笑出声:“反正不是我带坏的,孩子长大了哪里还由得了娘,那你怎么不说说老二,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跟你可是有的一比。” 说着,沈渡就倾身一把拽下季迟礼粘在下巴上的假胡子,在空中摇晃道:“好好的一张脸为什么非要扮丑?你那个样子比我师父还老。” 胡子一摘,季迟礼顿时就从老季变成了季长老,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脸部线条流畅,有棱有角,分明是一副冰山美人的长相,却故意扮丑,因此咋呼起来,也没有人会觉得很违和。 季迟礼无奈扶额:“你跟我胡子过不去了是吧,每次我来你都要摘我胡子。” 沈渡将假胡子丢下身侧的悬崖里,拍拍手:“你戴上胡子好丑的,我不管,你要是不摘下胡子,这盘棋你就别想赢。” “沈渡,你好歹是一宗掌门,能不能有点出息?”季迟礼也是无了。 你好歹也是五个孩子的妈啊!怎么就不能成熟一点,还跟着当年一样喜欢戏弄他! “掌门啊,”沈渡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要不改天我举办个传位大典,把掌门之位传给小温白?” 季迟礼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他这个掌门师兄是真是一点话都听不进去。 温白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掌门,有你这么当师父,当甩手掌柜的么? 没办法,他只好妥协:“真是拿你没办法,下次来见你我不戴胡子就是了。” 季迟礼拍拍屁股又坐了回去,对着面前烂到出奇的棋发愁。 最后一道天雷降下来的时候,宫煜呕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都不修边幅地躺在地上,衣物破败,许多地方被劈得只剩下边角料。 “咳咳!” 他剧烈咳嗽几声,又呕出一大块血块来:“咳咳,真他娘的狠,早知道这次破境这么疼,我骂个屁的天道。” 温白捂脸转过身去,尴尬地捡起地上的树枝逗蚂蚁玩,装作此事跟他没关系。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大师兄。” 温白听见宫煜喊他了,他赶忙丢下手中的树枝,干笑几声,很无辜地笑着:“在呢,师弟。” 宫煜指指天:“你是想把我烤熟吗?” 他撇撇嘴,又凑上去闻了闻:“嘶~,都熟了,还有点香是怎么回事?” 【要不要这么搞笑啊小侯爷,哪有自己吃自己的道理。】 【我合理地怀疑他是想吃烤肉了。】 【要不我给你撒点孜然胡椒粉?保证香喷喷的,能吃五碗大米饭。】 【劳斯泥……】 【哇哦~,家人们快看,小侯爷要泡灵泉了!】 【哪呢哪呢?快让我看看!】 可下一秒,整个天幕骤然黑屏。 【我去!你们是不是玩不起!】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平台不让播?】 …… 灵泉不在定河城目之所及的范围内,而是在一幅画里,这幅画向来是由温白保管,但凡是有弟子破境后,他都会打开画卷,让他们进入画里,补充干涸的识海。 刚遭完雷劫,宫煜脑子懵懵的,身上的皮肉又在迅速增生、修复,又痒又疼,他干脆整个人都泡在池子里,吐着泡泡。 温白托着衣服走进来时,半天看不见人,顿时呆住了。 师弟呢?他那么大一个师弟呢? 忽然,他瞥见冒着泡泡的水面,便蹲下身,他刚想伸手探入水中,“扑哧”一声,宫煜从水里钻出,正好与温白的视线撞在一起。 四目相对。 一时间,空气竟莫名地有些黏腻。 第62章 爱喝喝,不喝喂狗 两人对视了许久,迟迟没有动作,不知是都愣住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宫煜就只着了一件单薄白衫,松垮地披在身上,领口微开,湿润的薄衫贴着皮肤,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许在方才在水下闷了一会儿,眼帘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水珠,澄澈明亮的眼眸瞬间蒙上一片薄雾。 水珠滚落,滴在水潭里,荡起道道波纹。 温白伸出去的手一顿,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尴尬地咳嗽两声,而后迅速别过头:“衣服。” 宫煜拿起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长空一摆,衣服就套在了身上,他的衣服不似其他人衣服那般繁琐,反而很简练。窄袖,窄领,束腰,束腕,这是他多年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他以前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平时在家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在衣服上挂些光彩夺目的小玩意儿,一不小心弄脏了,还很难洗,家里的妈妈可没少抱怨。 但他现在的衣服就没那么多讲究,单色为主,穿上身,系好腰带也不过几息之间。 宫煜提起青戈,拿在手中试了一番,他只刚触摸到剑身,躁动的杀意便戛然而止,不再沸腾。 两人刚踏出那幅画来到屋里,宫煜就腰身一软,不受控制地倒在床上。 “师弟?”温白顿了顿,欲言又止。 “啊……没事,”宫煜疲惫地摆摆手,“就是挨九道天雷太废命了,还要压制这玩意儿,灵力有些虚脱,我睡会儿就好。” 温白站在原地没动,主动伸手替宫煜压了压被子:“那我去给你熬些养神的汤来。” 一听到温白要进厨房给自己熬药,宫煜一头从床上拱起,扯住温白的衣襟:“那啥,我睡一觉就好了。” “大师兄你别进膳堂,算我求你了,不然待会儿二师姐的折柳峰也得跟着一起塌。” 温白摇起折扇,顺势坐在床边,很是无辜:“师弟,你不信我。” 宫煜抽抽嘴角:“……” 这话怎么说的他就像是某个抛妻弃子不负责任还四处沾花惹草的大渣男呢? 肯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太对。 再睁一次试试看。 “三师弟!”就在宫煜郁闷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屋外忽然响起亓官宜爽朗的声音。 咚! 竹屋大门被她一脚踹开。 “三师弟,听说你成功破境了?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我可好久都没找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亓官宜看着宫煜,两眼放光。 亓官宜修的是剑棍,顾名思义,棍子和剑的组成体,剑锋藏于棍内,不出鞘则天下太平,若出鞘,势必斩尽妖邪。 如今她的剑棍被温白用术法封住了剑口,内里的剑不得出,亓官宜自然也只能单纯地用棍。 若说到温白为何要封住亓官宜的剑,这和他的预见也有一定的关系。 某年某月某日,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温白独坐夜幕之下,掐指一算! 嗯……嘶~,好冷,回去加件衣服。 帅不过三秒。 咳咳,扯远了,言归正传。 此事还要从上次轮回说起,“邪魔”在凌阮阮的助攻下,有一大部分都从空灵界各大禁地钻出,潜伏在修真界许多宗门里,与凌阮阮里应外合,灭了不少帮派。 而此时的定河城,宫煜被控制,勉强还有一丝理智,却在凌阮阮带领“邪魔”大军攻打定河城时,亲手剜出自己的剑骨,重启封印大阵,成功阻止了空灵界继续坍缩的事态。 薛不闻与何奈外出执行任务未归,顾随则被凌阮阮用法则之力凭空抹杀。 亓官宜一时怒火攻心,提起剑棍一路杀到“邪魔”老巢——云焚岗,将邪神玄诩打成重伤,不幸的是,她纯阳之体破碎,未能抵御魔气入侵。 后被凌阮阮控制,大肆屠杀自己的同胞。 后来,在一场大战中,她幡然醒悟,内疚不已,于仙门百家前,自刎谢罪而亡。 惨! 实在是太惨了! 其实亓官宜自刎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凌阮阮骗她,骗她是她杀死了薛不闻,是她,灭了定河城。 她打小就在定河城长大,潜移默化中早已将定河城当做自己的家,亓官宜自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于是,在温白赶到现场的前一秒,她毅然决然挥剑自刎。 也因此,凌阮阮被温白削去四肢,做成人彘,丢进罪妄河里喂鬼怪。 死,太便宜她了。 生不如死,才能尝到绝望的滋味。 世界轮回后,温白就第一时间想尽办法从亓官宜那里骗来她的剑棍,用术法封住剑口,就是为了避免悲剧再一次重现在自己眼前。 亓官宜目光炯炯地看着宫煜,仿佛此刻躺在她面前的不是亲爱的三师弟,而是一个会移动的活体人肉沙包。 宫煜装死般地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盖过头:“三师弟已经睡着了,请改日再拜访。” “行了别装死了,”陶有岚端着药碗走进来,用力扯着宫煜死死拽着的被子,“起来喝药!” “我又没生病,喝什么药?”宫煜不服气地从床上坐起来,“养两天就好了,我这气血方刚的年纪……哎哟!” 宫煜刚想证明自己毛事都没有,脑袋往外一伸,就撞在了床板上,他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温白接过陶有岚手中的药碗,吹了吹,舀起一勺递到宫煜嘴边:“好歹喝一点,不能辜负陶老板一片心意不是。” 陶有岚双手叉腰,怒嗤一声:“爱喝喝,不喝喂狗。” “小白不会喝的。”宫煜苦着一张脸,心有余悸地盯着瓷碗里散发着苦味的汤药,“这一看就很苦。” 说着,他低头抿下温白递来的那勺药,随后接过药碗,放在手中掂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喝的意思。 直到—— “喵!” 煤球忽然从外面跑进来,嘴里还叼着一小包不知从哪里翻找出来的糖豆小包袱。丢到床上。 宫煜拿起那个小包袱看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压箱底的玩意儿么,煤球竟然翻出来了?! 他哆嗦着嘴:“你可别告诉我,这是你从我屋里那个上锁的箱子里翻到的?” 煤球眨着蓝宝石般的眼睛,乖巧地又“喵”了声。 “好吧,”宫煜摸着煤球的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这不能怪你,那锁年久失修,的确一砸就开了。” “但这糖,不能吃。”他如是说着,但也没说明白缘由。 宫煜端起手中的碗,苦笑一声:“苦药算什么,小爷我这辈子吃过的苦还算少么。” 言罢,他便将瓷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煤球似乎有点失望,又愤愤喵喵叫了两声,就撒开丫子跑出房门。 一举跃到青衫女子的怀里。 顾随顺着煤球身上的毛,视线落在屋里一片祥和的场景上,眼眸微沉,声音呢喃: “当年那个爱吃糖的小孩儿长大了,你也该放心了。” “……你本,不该来的,唉!” 第63章 挑衅 此雷劫过后,定河城一连寂静了足足半月有余,因为调息、镇煞的原因,宫煜终没能去成那座小镇。 但俗话说得好,自己家门前的地儿,早去晚去不都是一样的,再者,那地方实在太过诡异,就连老季谈起那个地方时都脸色大变,直摇头叹息。 一来二去,就更加加重了这个地方的神秘色彩。 继宫煜破化神入炼虚后,薛不闻和何奈也双双闭关,虽未成功破境,但都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转眼间,离四宗大比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三天了,别的宗门此时早已忙的焦头烂额,给自家亲传弟子准备数不清的灵宝、灵植、灵丹,以备不时之需。 独独定河城,他们倒是不紧不慢,依旧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并不是他们不在乎。 而是,他们并没有收到大比的邀请函。 自百年前定河城支离破碎后,就被云庭一脚踢出修真界,自此,修真界仙门百家并不承认世界上还有定河城这样一个宗门。 不被承认的宗门,自然也没有资格参加大比。 可奇怪的是,今天一大早温白就坐在朱红的大门前,喂喂狗,浇浇花,撸撸猫,还时不时瞥一眼大门。 宫煜觉得奇怪,停下手中编兰花草的动作:“大师兄,你在等什么人吗?” 温白揪下一小块馒头丢在小白身前,他直起身子:“等人?不,我是在等远方而来的客人。” 闻言,亓官宜收起手中的棍子,往身后一背,白眼翻的可诚恳了:“三师弟 你别听大师兄胡说,他呀,和黑市上那些算卦忽悠人的神棍有什么区别。” “咱们定河城这百来年哪儿来的客人,就连十恶不赦的厉鬼邪神都不愿来咱这儿做客。” 亓官宜摇头叹息,随后又看着膳堂冒出来的白烟嘟囔道:“来了也不管饭,反正我只煮了十碗米,只够咱们吃。” 正如二师姐所说,她们定河城如今在仙门里可是人人避嫌的存在,都唯恐与他们沾染上什么关系,从而被云庭记恨,以后没好果子吃。 可不么,就因九霄山前段日子与定河城站在同一条战线让云庭派去的使者吃了一顿好瘪,没过多久,云庭高层就派人闯进九霄山。 两宗谈判不成,反而恼羞成怒,几人大打出手,大长老重伤被迫闭关静养,崔厘轩也因此受到连累,被赵长老关进悔过崖悔过。 九霄山唯一的主心骨塌了。 现在宗门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 可就在众弟子浑浑噩噩,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时,一向沉默寡言的闻渊忽然站出来,手持宗门戒令,以召群雄。 这才勉强稳住了混乱的局面。 一时间,修真界的风口又变了不少。 也对定河城更加忌惮了。 在他们看来,修真界如今这般混乱、不堪,乃至是被一个刚出头不到百年的云庭压着打,全都是因为定河城! 如果不是他们,云庭又怎会如此放肆! 他们又怎会看人下菜,整日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总而言之,自己没错,错在他人。 可千算万算,今日这卦还真叫温白给算对了,亓官宜刚说完上话,小白、煤球就一头拱到大门前,冲着还未打开的门狂吠、喵喵叫。 亓官宜瞠目结舌:“不是吧,大师兄你算卦什么时候这么准了,我记着你以前不都是说一些“天机不可泄露”之类文绉绉的词么?” 温白一甩袖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二师妹。” 然而,如愿以偿的敲门声并没有随之响起,门外的脚步声忽然滞住,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一样。 紧接着,一道怪异的流光划过定河城上空,直朝广场中央的剑碑撞去! 哐当! 宫煜一转剑柄,剑未出鞘便已将那道怪异的流光打了回去,只听“哗啦”一声,大红朱门微微张开一道缝,他人已掠至门前。 右手抓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不怒自威。 “嘚!何人胆敢擅闯空灵界重地!报上名来!”亓官宜一阵棍风扫过,站在外面的那几名白袍人皆是一惊,纷纷甩出灵宝挡住这股罡风。 温白则在这场惊慌中不紧不慢地踏着悠闲的步子走出来,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执扇,眉眼含笑:“来者皆是客,不可无礼,师妹。” 亓官宜撇撇嘴,胸中还是有一股气郁结在心,她有些不满,手中棍子往地上一顿,顿时,地震山摇! 为首的白袍人上下打量了温白一眼,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你就是定河城这一代的掌门沈渡?也不过如此。” “啊呀,不才不才,”温白直道了几句抱歉,但脸上的笑意却分毫未减,“定河城现任掌门沈渡座下首席大弟子,温白,也是代掌门。” 此话一出,那白袍人的脸色分明难看了几分。 他本以为眼前之人是掌门,修为之高当是理所当然,可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弟子…… 那他们师父该有多强? 白袍人刚往前迈出一步,眼前忽然掠过一道灰影,定睛一看,温白的身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长眉如峰,眼似圆月但无波无澜,腰间挂着的剑一看就是三毛钱的地摊货,但此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危险又骇人,仿佛只要他再往前一步,脑袋就得落地。 他蹙了蹙眉,定河城果然不如他们云庭富庶,连柄像样的灵剑都用不起,这次大比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退后。”宫煜冷着脸,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定河城是吧,”来人扬起下巴,斜眼睨着他们,就像是在看一群蝼蚁,“这次四宗大比,我们云庭特恩准你们参加,三日后,可不要迟到了。” “不然,我们可会看不起你们。” 温白眉梢一挑,没说接,也没说不接,只是这么站在原地淡定地看着云庭使者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白色的请帖。 他忽然嗤笑出声。 “我当这帖子有多金贵呢,不过是我们定河城当年用来宴请山匪的帖子,没想到你们连这个也要抄。” 白袍人骤然大怒,抬手挥出一团光球:“休要胡言乱语!这张帖子上的图案可花费了我们老祖不少心思!” “是么?”宫煜话锋一转,“那你不妨说说,这帖子上画的是什么?又有何寓意?” “这,这……”白袍人结结巴巴了好久,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出来。 反倒是宫煜,他张口就来:“这上面画的是青竹与兰花,乃是我定河城建宗之宗旨,人可死,头可断,但绝不可背叛师门,行不义之事。” “兰花又有花中君子之称,可你们云庭做的事,当真配得上君子一说吗?” “胡诌而已,谁不会。”白袍人冷笑两声,倏地将手中的帖子甩出去,“这帖子你们不接也得接。” “我们可不是来通知你们的,这是命令。” 说完,他们便一甩白袍,顺着山下的路扬长而去。 “命你个爷爷大头鬼!大师兄你别拦我,看姑奶奶我不把他们头打爆!”亓官宜气不打一处来,提起棍子就要去追。 反被宫煜拉住。 “云庭现在在修真界根基很深,单打独斗,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亓官宜气呼呼地收回迈出去的脚:“哼哼,三师弟你现在怎么变得和大师兄一样了,满口的大道理,我不爱听王八念经。” 温白则盯着帖子出了神。 看来,这场大比当真是躲不掉了。 不过也好,他可是备了场好戏给云庭那位呢,只希望到时候不要让他失望。 想到这儿,温白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64章 靓仔的沉默,震耳欲聋 宗门大比的主办方是云庭,用我们的话来讲,它就是东道主,地儿自然也是它们找的,毕竟每年大比的地方都不一样。 据说,为了搭建了这个能容纳下仙门百家的高台,云庭可是花费了五百下品灵石! 本来只要一百,可云庭高层死活不同意,硬生生加到五百,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看台上早已挤满了人,修真界四大宗门一个也没缺席,独独写有定河城那块牌子的地方,迟迟不见人影。 因此,许多人不免窃窃私语。 “这是哪个小宗门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不清楚,估计是某个大宗新兴起的附属宗门吧,不然怎么一建宗就有资格参加宗门大比?” “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大比档次都这么低了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分一杯羹!这分明是对我们的羞辱!” “有几个菜鸟练练手你们就嘚瑟吧,待会儿进去我们就直接砍他们抢名额,这种无名小宗怕是连金丹都没有。” “……也对,到时候看老子怎么砍爆他们!” 云庭高层见定河城迟迟不来,心中难免暗自窃喜,果然啊,定河城不过都是一群猫鼠之辈。 一辈子窝在那种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又何谈振兴宗门,跳梁小丑,连他们老祖一半的风姿都比不上。 可就在此时—— “哇啊啊啊啊!全家福你飞慢点啊!都说了让你平时少吃一些你不听!现在好了!我们都快被你甩成风筝了!” “三师兄都怪你!谁让你每次喂它吃那么多的?” 宫煜在风中凌乱不堪:“怎么就怪我了?是老季说全家福一顿不吃一盆饭就四处拆家,我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 “咱就是说,这个笨鹅我们是非坐不可吗?宗门灵舟是摆设啊!”薛不闻一连吃了好几口的风,差点呛死。 老季气的假胡子都翘起来了:“你们两个闭嘴!再哇哇乱叫就滚下去!咱们定河城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完了!” 温白实在不想承认薛不闻是自己的师弟:“启动灵舟太耗费灵石了,宗门资金周转不开。” “脸面是什么?能吃吗?”亓官宜发出灵魂拷问,“反正大家一起丢脸,我看开了。” “……全家福,从明天开始,你一顿只能吃半盆红烧肉盖饭。”温白无奈扶额,一字一句地说着。 他想过他们出场时会是万人瞩目,全场欢呼,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关注…… 全家福不满地嘎嘎乱叫几声,同时还奋力地扑棱了两下翅膀,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胖。 可惜事与愿违。 咚! 在仙门百家的殷切注视下,这个神秘的定河城连人带鹅,一头撞上了长老席! 崔厘轩眼疾手快,拽过还在旁边对着全家福冒星星眼的师尊就滚到了一旁去,因怕秦鹤受伤,他还特地在秦鹤周围布下了一层结界。 云庭高层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不仅没躲过去,还被全家福狠狠地啄了几口! 甚至是……挨了来自一只大胖笨鹅的大逼兜。 温白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戴罪立功,那还是不减餐了。” 全家福高兴地扇扇翅膀,不凑巧,正好“啪”地一声又甩在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云庭高层脸上。 全场噤声。 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这哪是逗比啊,分明是牛人啊! 哪个好人家的宗门上来就甩东道主两个嘴巴子? 定河城是独一份儿。 不远处的灵微看到这一幕,想动刀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喂!这可是宗门大比诶!别的宗门不是御剑就是飞舟,你们御鹅算哪门子事啊! 丢人啊! 灵微摁摁眉心,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连画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来:“牛!” 虽说他早就想甩这个老逼登两个大逼兜了,但迫于此人在宗门里有权有势,他不敢打,今儿个有人,啊呸,是有鹅替他揍了这厮一顿,他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打的好,那厮是不是还没缓过神儿来?我再去补两脚。” 灵微招招手,欲言又止。 得,一群精神病。 定河城一群人在一阵滚滚白烟中狼狈起身,老季捂住胸口,顿觉定河城的未来完了,这群小兔崽子到底是被谁带坏的?! 一行人在x光的照射下,自觉排成一排,朝看台上仅剩的空位走去,而温白就走在最前面捂脸带队,这样一看,活似一只鸭妈妈带着一群小黄鸭上街溜达。 关键是!全家福还特么就跟在队伍末尾!一摆一摆地走着。 身旁是沉默的季迟礼。 还有沉默的观众。 今年大比好像混进来了一群不得了的玩意儿。 “本以为是从天而降,结果还真从天而降,那两巴掌扇的,我看着就疼。” “真是一群人才啊。” “就只有我注意到定河城全都是帅哥美女吗?除了那个老头,每一个人都长在了我的心巴上啊。” 季迟礼抽抽嘴角:“……” 靓仔的沉默,震耳欲聋。 等到定河城一行人入座之后,云庭高层这才黑着脸坐好,紧接着就是一大段有关预祝本次大比完美举办的演讲词。 台上的领导说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看台上的观众却昏昏欲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再然后就是长老代表发言,修士代表发言…… 宫煜打着哈欠,都快睡着了:“这流程到底是谁定的啊,两眼一睁就是打,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干嘛。” 温白将自己的肩膀靠过去:“你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让我们在此预祝此次宗门大比成功开展!下面我宣布空灵界第二十一次大比正式开始!” 啪啪啪啪啪!!! 鼓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但看台上所有修士几乎都是半闭着眼,无精打采地鼓着掌。 伴随着秘境入口的开启,所有修士忽然站起身,也不困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镜,激动的心情瞬间到达顶峰。 宗门大比由此彻底拉开帷幕。 第65章 大鹅,扯断他的舌头 这是定河城百年来第一次参加宗门大比,哪怕是前世,他们也未曾受到邀请,有些事情,好像在冥冥之中已悄然改变了轨迹。 空灵界中坐落着很多强大而又神秘的秘境,或是古战场,或是古国遗址,亦或是天道禁地、灵兽山脉。 但伴随着机遇的同时,也会存在着相应的危险。 因此修真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死在秘境里的弟子,一律算作外出事故,任何宗门不得追责。 宫煜前脚刚踏进秘境,后脚就被一个圆形物体险些绊倒,就在他身子往前倾倒的那一瞬,一股忽如其来的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 再睁眼瞧去时,却见他周身错落着不少黑漆漆,还扭来扭去,不可名状的恶心黏状物,有的甚至还未死透,化脓为水的尸体黏糊糊地贴在石壁上,几只诡异的红眼从里面悄然探出。 像是侦察兵。 风里飘来几丝微不可察的腥甜味。 像宫煜这种自幼就生活在军营,跟着父亲上阵杀敌的人来说,对血腥味尤为敏感。 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定河城日日在追杀的“邪魔”了,“邪魔”早已因为贪欲和野心渐渐怪物化,它们体内流淌的不是鲜红色的血液,而是臭气熏天的黑色体液。 这血味儿自然不可能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唯有……他? 还不等他低头验证心中的猜想,一道清风明朗的少年声在他身后猛地炸响:“师父!这里还有个活人!” 师父?活人? 这一声呼叫如同一道闷雷在宫煜的脑海里轰然炸开,他进了秘境,没错,可秘境里面为何会是这般模样?难道他一不小心栽到了某个幻境里? “咦,好像还是个姑娘,好生奇怪,明明是姑娘,怎的还女扮男装?” 宫煜机械地转过身,在一切尚未弄明白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只是这声姑娘又叫的他一头雾水。 看地形,这里是云焚岗没错。 在他的认知里,唯一能与云焚岗串联起来的事件,就是百年前明棋老祖举仙门百家之力合力围剿云焚岗一事。 那一战,死了不少人。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名弟子身侧,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眼前之人格外面熟。 好似在哪里见过。 “师父,她父母好像都战死了,她好可怜啊,我们把她带回宗门吧?”那名弟子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赫然与眼前之人重叠。 宫煜眼帘微颤,他本是想惊呼一声,可喉咙却发出一阵干哑的咳嗽声,时高时低,身形也有些虚浮。 紧接着他便听他自己道:“分五十上品灵石给她,将她带到山下的农家,能收养便收养吧,莫要苛待。” 宫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具身体他会自己说话! 场外众长老看见水镜里折射出来的情景后,纷纷坐不住了,指着云庭高层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为何进场就是高阶幻境,以往大比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云庭高层的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抓着衣服:“聒噪!我们换规矩便换了,你们照着办便好,哪来的这么多要求。” 常阳宗掌门的脸顿时一片白一片红,五彩斑斓,好不精彩。 他冷呵一声:“你们云庭的架子还真是大啊,想当年,定河城可都不敢这么搞,你们这群仿品又有什么资格凌驾于修真界之上?” “不过一群残兵败将,狂妄的蝼蚁罢了,”那人脸上闪过一抹讥讽,“如今“邪魔”退避,均被拦于三生门后,空灵界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定河城,也该从修真界消失了。” 这些话,一字一句,无疑全都传进了老季的耳朵里,他听着这些话,淡定地掀起眼皮:“顾大人,你有没有那种可以炸了整座山的大阵?” 顾随捏着下巴仔细想了一会儿:“炸山的我没有,炸世界的我倒有,你需要吗?回头我发你一份手稿。” “炸世界?怎么炸?好玩儿吗?”一只毛绒绒的脑袋忽然从旁边插进来,双眸亮晶晶地盯着两人,他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大鹅。 全家福不让他摸,他就打全家福屁股。 说实在的,全家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陌生人打屁股。 丢死人了! 季迟礼看见自己的全家福在别人的手里遭受此等折磨,哪里受的了这份打击,刚想动手将全家福抢回来,便有一道公鸭嗓从后面窜了出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跑到定河城这边来了,快快快,快跟我回去。”赵长老眼疾手快般地拽住秦鹤的衣襟,说着就把他往后拖。 “大鹅,咬他!”秦鹤垮下脸,“唰”地甩出全家福,,赵长老的脸被啄了好几口,许多地方都破了皮。 围观的群众也纷纷笑出声来。 这些年来,他们只听说九霄山掌门被困心关不得出,谁曾想,竟成了痴儿! 痴儿就算了,怎的还和定河城那群不伦不类,名声一败涂地的宗门混迹在一起,当真是丢尽了修真界的脸面。 “秦鹤你!!!”赵长老气急败坏地从地上弹跳起来,指着秦鹤的鼻子骂骂咧咧。 只是这一语还未说完,秦鹤便又对全家福发号施令:“大鹅,扯断他的舌头!待会儿我带你去山下吃叫花鸡。” 一听到吃的全家福就来劲,它嘎嘎兴奋叫了好几声,正扑棱着翅膀想要一展鹅姿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后面冒出来将全家福从地上提溜起。 随之而来的,是崔厘轩那平静中又带着些许疯感的声线:“师尊,你又乱来了。” 他出来的似乎很急,身上的血迹还未彻底干透,半个肩膀都被鲜血染红,胸膛剧烈起伏,沉重的呼吸衬的他整个人都有些凌乱。 赵长老当即就换上一张笑脸:“崔师侄儿啊,你这么快就突破幻境出来了?” 每年大比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一样的,独独今年,忽然多了幻境这一选项,不过按照往年大比的习惯,只要所有人突破幻境成功出来就算作大比第一阶段胜利。 因为幻境里的时间与外界有些许的偏差,因此,大多数弟子出来后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调整,中间又会休息几天,从而接着进行下一项。 季迟礼瞥了眼插在青云鼎里的香,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崔厘轩竟然就破除了幻境,比他手下那群能气活死人的小兔崽子不知道好哪儿去了。 崔厘轩将全家福丢给季迟礼,撩起秦鹤的袖子看他有没有伤着,对赵长老却是冷着一张脸: “我若是再晚点出来,我师尊是不是又要被你带回去关起来了?” 这一声说的,在场诸位皆把耳朵伸了过来。 独属于第一大宗门九霄山的爆瓜,谁不想抢在吃瓜第一线? 可偏生就在此时,有人忽然叫了声:“你们快看呐,那是什么?!” 第66章 论成为师尊的贴身奶妈 所谓幻境,就是将一个人心中最恐惧的事情无限放大,从而达到威慑,甚至是喝退的目的,但这毕竟是个人隐私,所以幻境里的内容修真界众人自然是看不到的。 兴许是云庭底儿背,今年头一回改革就撞上大不幸。 水镜后,正趴着一只浑身长满触手、眼睛的怪物,它从高空跃下,精准地坠落到那些人的脑袋上,漆黑的触手冷不丁地从左耳钻入,从内里掏出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团。 但它不吃,反而丢在地上,扭曲的身形从那个微小的洞里钻入,咕噜咕噜,不多时,那些人的脑髓就被“邪魔”吸的一干二净。 这并非是秘境里真实投影,而是有关百年前那场大战的留影。 温白这些年在执掌定河城的同时可是发现了不少好东西,包括这些记录了当年那场大战的留影石。 云庭以为当年那场大火可以将定河城这近千年来的功勋全部抹去,可他们想错了。 这等重要的东西,定河城又怎会没有备份呢。 伶舟雾向来谨慎。 温白也没这么傻。 “这!这这这!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好恶心啊!”看台上的观众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他们至少有百年未曾见过这种东西,而云庭为了遏制修真界对定河城的盲目崇拜,命令禁止各大宗门教授有关“邪魔”的各种常识,乃至是抵抗功法。 也难怪这些后生一见到这种东西就害怕的双腿瘫软,走也走不动,遇到只有死路一条。 “该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咱们空灵界哪有这么厉害的妖兽,肯定是幻境!” “对啊,而且这里面的修士我们一个也不认识,肯定是假的,谁啊,这么没有公德心,放这种恶心的东西来吓唬我们?!” 此事一出,人群里就立刻冒出几道交错不一的声音,一口咬定这是某个宗门的恶作剧,为了吓唬人。 经他们这么一说,在场不少人都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幸好,这不是真的。 也幸好,他没有那些人那么惨哈哈哈。 水镜里那群被吸走脑髓的倒霉蛋,现在怕是都绝后了吧。 这群人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态度,看到“邪魔”在仙门百家中大杀四方时,竟一个个的,都拍手叫好。 “好!好好好!真是好极了!这样才过瘾!” “就是,这个麻子脸长的好丑,看的我都快生出阴影了,幸好她死了,不然我真的会做噩梦。” 崔厘轩看着自家师弟表情麻木地盯着水镜里惨不忍睹的战况,蹙蹙眉心,随后抬起手。 啪啪啪啪啪! 一连串清脆的耳光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崔厘轩所过之地,那一整排丢痴迷于水镜影像的弟子都挨了一记重重的逼兜。 打完后,他们才堪堪回过神来:“我,我刚刚怎么了?呀咦~,这什么玩意儿啊!看的我都要做噩梦了!” “我们该回去了,师尊。”崔厘轩甩了甩抽人抽得生疼的手,扯了扯还对全家福冒星星眼的秦鹤。 “轩轩,为师也要会走路会打人的大鹅!”秦鹤如今与三岁小孩也无甚区别,看到新奇的东西自然也想要。 “不嘛不嘛,我也要,你给我买过来好不好?” 崔厘轩扶额,《论成为师尊贴身奶妈,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崔奶妈是真不好做。 …… 镜头一转,宫煜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这次再度踩到实地后,他连连睁眼看向四周,可就在此时,一柄利剑忽地从身后刺来,直接贯穿了他整个肩膀! “该死!” 他气的叫骂一声,明明,明明他刚刚是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身体不听他的使唤? “你……”他又听见这具身体自己开了口,不,准确来说是明棋。 明棋喉管里呕出一大块血块,他一掌震断刺向他肩膀的利剑,逆端应声抽出,直指那人咽喉:“我是真没想到,我们定河城中竟然还会你这样一个叛徒。” “杜岳云!” 杜岳云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你太蠢了,谁让你光芒万丈,无论我走在哪儿都会被你抢走风头。 师父我问你,放眼整个宗门,我是最刻苦修行的那一个,我起早贪黑,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练剑上,可为什么,无论是你,还是伶舟掌门……” “都对那个沈渡关怀有加!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他笨,他蠢,他天资愚笨,甚至还是那种没人要的杂灵根,这样一个废人,有什么资格待在我们定河城!” 明棋深吸一口气:“但这不是你毁掉空灵界的理由。” “小渡他,身世凄惨,性格内向,与宗门多数弟子不合,我与雾是在开导他,而非是你口中的偏见。” 杜岳云脸色铁青地笑出声:“你一介武夫哪里懂得我的鸿鹄之志,无妨,只要你死了,定河城势必乱成一团散沙,到时候,这世间就会有第二个定河城冒出来顶替你们,我,自然会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此话一出,寄居在明棋身体里的宫煜就着急起来,他怎么记得明棋老祖好像是为了救空灵界自刎化道身亡,而非是被徒弟暗杀。 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可还不等他掌握这具身体的主动权,明棋长剑一挥,径直碎了杜岳云的丹田,废了他的修为。 杜岳云当场昏死过去。 “念在昔日师徒情分上,本座不杀你,但你将终身被定河城所有弟子通缉,不死不休。” “你被捅傻啦!这种人直接一剑杀了不就好了,留他一条命干嘛?祸害苍生吗?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当时心软放了他,你好兄弟伶舟雾一手打下来的江山全都葬送在这个白眼狼的手里!” 宫煜气疯了,一时间竟有些口不择言。 可惜,明棋听不见他说的话。 他扶剑歪歪斜斜坐在大石头上,又咳出好几口鲜血。 “……大别山,”明棋忽而抬头望月,嘴角挂着一丝死前坦然的笑,“想来,这里应该就是我所追寻的终点了。” 是夜,月光盈盈,漫天银丝从天幕垂落而下,那萦绕着无数光芒的星点,正奔向空中那个漆黑的大窟窿。 可这个窟窿太大了,以至于,它们补一次,另外半边就塌陷一次,它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补,一次又一次地塌…… 明棋横起逆端,食指轻轻擦过剑身:“大道崩坏,总要有人献祭牺牲,若有一人,那个人当是我。” “我乃半步仙人,以身祭道,还于九州。” 仙人赴死,逆端用尽了平生所有力气,可都无法阻止这场悲剧,它剧烈地颤抖着,浑厚的剑气一寸一寸地反抗着明棋的控制。 可它,可它却偏偏听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缓缓说道:“我死,则局破,逆端,别抗拒我。” 哐当! 剑起,人落。 青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击撞飞宫煜手中的逆端,他大喘一口粗气,猛然惊醒。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他手中的逆端竟然变成了一把断剑! 顿时,他后背汗毛林立,毛骨悚然! 第67章 蚊子成精 错了! 宫煜这才反应过来,既然是幻境,他又身处其中,显然,这是以他为中心的幻境。 可是,既然是他的主场,他又为何会看到明棋老祖自刎献祭的场面?答案当然在逆端身上。 若说他心里最难直面的恐惧,除了当年老皇帝逼死他父母,以及坑害四十万靖北军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件事。 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撞上了一如当年那般阴鹜狠厉的眼神,而视线的尽头处,就是一张巨大的龙椅,龙椅上坐着一个人。 身着龙袍的人。 逆端就是在这里被他弄折的。 宫煜深吸一口气,一切都对上了! “宫煜你好大的胆子!”龙椅上的皇帝额头青筋暴起,一掌拍在龙椅上,大声喝道,“拿着前朝太子的佩剑来忤逆寡人,你是想谋反吗!” 鹿相国以前又被称为小周朝,说起明棋,宫煜和他还真有些渊源,宫煜虽姓宫,但他身上却也流淌着一半皇家血脉。 明棋就是鹿相国前身,小周朝的太子。 他十三岁背井离乡,离开洞尘界寻找救国之法,可等他回来后,江山早已易主,落入他三叔的手里。 他父亲被斩于大殿前,死前还望着明棋离开的方向。 皇室,最是人心难测。 “谋反?”青戈冷笑两声,它本体有灵,在亲眼目睹宫九承自刎后,怨念暴涨,一朝之间幻化成人形,从罪妄河一路杀到皇城。 鲜血染红了大地。 “倘若侯爷真要谋反,今日人头落地的,一定会是你,你的江山,权力,地位,哪一样不是侯爷是替你打出来的?!你们昔日在泰山脚下结拜,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最信任的兄弟! 可是呢!你骗他,骗王妃,与邪魔外道里通外合,将侯爷与王妃坑杀在罪妄河,你有什么资格说他谋反!你又凭什么坐上这万人之上的位置!” 青戈每往前走一步,脚下的鲜血就更深,她字字珠玑,步步泣血,没有一句虚言。 “够了!”皇帝“噌”地一下从龙椅上弹起,心中愤懑难平,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寡人身为天子,必须为天下万民考虑。” “纵然靖北侯没有谋反之心,也有谋反之势,寡人,是为了天下!历史上哪代皇帝没有冤杀过人?更何况他还是寡人的兄弟。” “荒谬!” 再经历一次这个场景,宫煜依旧觉得心中郁结着一口气,上也不得,下也不得,浑然没有发泄的地方。 “我爹,行得端坐得正,过往数十载,他为国拼命,身上留下数道顽疾,你说他要反?当真不是受了你身旁这怪物的挑唆!” 青戈此时正被它的剑灵所握着,逆端也早已断在宫煜的手中,他手中无剑,皇帝并不认为一个整日只会逛花楼,气夫子的纨绔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他不屑。 更嗤之以鼻。 他身旁站着一个黑袍老道,仙风道骨,左手还搭一拂尘,逆端就是为了砍他而折断的。 那是鹿相国新来的国师,他一上任就将顾随从那高高的位置上挤了下去。 此人说来也奇,他会呼风唤雨,能画饼充饥,能画龙点睛,只一手耍的神乎其神的大变活人,就将皇帝吸引了过去。 皇帝认为,此人乃天上仙人,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 可实际上,这黑袍老道就是一只蚊子精变的,虽然一开始宫煜也不是很能理解蚊子怎么会成精,但回到宗门查阅了一翻资料后,他顿时恍然大悟。 蚊子吸人血,本就有灵性,再加上帝王之气的饲养,蚊子成精好像也并不是很奇怪。 顾随站在下面,轻声劝道:“陛下,慎言。”当心脑袋不保。 “顾大人不必担心寡人,有国师在,此等逆贼,必定会乖乖伏诛!” 顾随往前迈出一大步,站定到青戈身前,声音依旧温淡:“放下你手中的剑,青戈。” 青戈蓦地瞪大双眼,握剑的力气更大了:“我不放!今日若不砍下这狗皇帝的脑袋,我打死也不会放!” “何苦呢,”顾随轻叹一声,“君王死,天下乱,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我的仇我的怨,和天下人有什么干系?我只知道这狗皇帝杀了人,当一命偿一命,他一人的命不够偿还,那就拿他九族的命来还!” “如果不是侯爷,我如今依旧是一把躺在铁匠铺里的废铜烂铁!是侯爷以十文钱从铁匠铺买走我,他给我起了名字,带我上阵杀敌,给我重新镀上剑身,刻上剑纹。 一个亲手将王朝送上巅峰的人却为了这可笑的皇权,自刎了!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随沉默了。 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故人。 良久,她终于退步到一旁,右手推出:“请便。” 皇帝的脸色顿时大变! 眼看着青戈提剑就要踏上高台取他性命,他屁滚尿流地滚到那黑袍老道身后:“护驾!护驾啊!” “只要你能护住寡人,权力,美人,美酒,任你挑选。”皇帝还在循循善诱。 就在青戈迈上最后一步台阶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 侧眸一看,拦她的不是别人,是宫煜。 她想为靖北侯报仇,可拦住她的却是下一任靖北侯。 青戈咬咬牙:“你也拦不住我!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宫煜摇摇头:“我不是要拦你。” “哈?” “相反,我是来杀人的。”宫煜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虽然这是幻境,但毕竟是他的心魔。 他若一直处于被动地位,怕是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把剑给我吧,”宫煜轻声说着,“你是女孩子,手上沾染太多的血,不好。” 青戈终于稳下心神,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夜之间忽然就长大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我罪孽深重,杀一只真龙而已,顶多失去剑灵身。” 宫煜笑着摇摇头:“你不在乎,可我家老头儿在乎,交给我,我还你一个公道。” “世子殿下!”顾随忽然出声喊了句,她面容上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愁,欲有下文但又迟迟说不出口。 剑光一闪,剑灵便回到了剑身里,被宫煜反手握在胸前,他上手试了试,眼睑低垂: “所谓心魔不过是心有不甘的执念罢了,今日若能斩此魔,日后我六根清净,心无杂念,也再无能左右我的东西。” 光洁的剑面反射出宫煜那张早已因世俗而沉淀下来的脸,靖北侯的确不会谋反,但这并不代表,未来的靖北侯不会。 高堂之位,明德之君,他父亲可辅佐武德帝登基,他自然也能辅佐一位新的帝王登上这个位置。 他宫煜没那么伟大,会为天下万民考虑,他只知道,他父亲冤死,母亲含恨而终,四十万靖北军尸骨不寒。 鹿相国,该易主了。 第68章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啊 史书记载,武德帝三十一年,靖北侯之子于大殿之前断龙首,斩龙脉,先帝气血攻心,薨。 同月,先帝长子发动东宫之变,击杀二皇子等叛党数千人,次月,太子登基,国号太康。 靖北侯之爵位由其子世袭,然,其子交出兵权,在太康帝登基当日同国师顾随一起乘鹤离去。 大梦初醒,宫煜喘着粗气,擦擦额头上渗出来的薄汗,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左摸右摸,终于摸到掉在身旁草丛里的青戈。 若是换做旁人,早就忙不迭地逃窜出去,哪里会像他一样,还有闲情雅致欣赏风景。宫煜如今已然破除幻境,可以算作是通关了,可明明通关入口就在他面前,他却选择视而不见。 宫煜揉着酸痛的腰身,一边走着一边吹着口哨,好一副潇洒公子的模样。 “不是,这人干嘛啊?好不容易破除幻境,结果竟然……傻了?”看台上的观众大眼瞪小眼,很是不理解。 在他们看来,破除幻境不出来,选择继续留在秘境里,这和平白地送死有什么区别?他难道不知道历年大比的秘境有多危险吗! 往年大比总会有些许弟子无故失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往往前一秒他还跟着队伍在猎杀妖兽,下一秒就原地消失!更有甚者,会被一团又一团不怕火不怕砍的藤蔓从丛林里伸出,将队尾的弟子拖入林子里,再无音讯! 各宗掌门、长老对此都恼火的很,但又碍于那条潜规则,谁都不敢吱声,毕竟枪打出头鸟。 宫煜并不着急离开秘境,他还要找人,他自认为是定河城所有人里最先醒来的,当然要去寻寻他的师兄师弟,好好嘲讽一番。 好巧不巧,他脚下刚拐弯儿就撞上一具横躺在大道中央的“尸体”,他下意识踹了一脚,谁知就是这一脚,那人猛然惊醒! 是熟人。 很熟,上次不寒山还见过呢。 【哈哈哈!闻渊这被踹一脚突然惊醒的反应也太真实了吧!】 【笑死,小侯爷你懂得怎么戳人喉管儿的。】 【闻渊:干嘛呀~,你干嘛呀,人家睡得正香呢。】 刚从幻境中醒来的闻渊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也不知他撞见了什么,反正满头大汗,眼神飘忽,好似在幻境里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似的。 当然,这些对于宫煜而言,都无关紧要,他眯起眼,笑吟吟道:“闻道友,你有看见我的师兄师弟吗?” 此一语说出,看台上的观众老爷们顿时恍然大悟,所以这人就是为了寻找他的师兄师弟从而选择留在秘境里? 那岂不是说明,他就是定河城里最强的?! 一群人津津乐道,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无一例外都是在讨论等到第二阶段宗门混战淘汰战时如何淘汰宫煜。 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来他是剑修。 而大比中最令人忌惮的就是剑修,一旦他们合力将剑修淘汰出局,那么定河城还有何可惧? 他们讨论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季迟礼听的一清二楚。 他无奈摇摇头,这群孩子还是太天真了,当着他面讨论怎么淘汰他们定河城,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还是有些担心那几个小兔崽子,也不知他们在幻境里碰到了什么为何迟迟不愿醒来? 温白身为此界天道自然不会受到这区区幻境的影响,但若是就他一个特例,云庭定会疑心,这棋嘛,自然得以身入局,方能摸清对方的底细。 于是乎,他在秘境里弯弯绕绕走了许多路,终于找到一块很舒服的地方双眼阖上,美美地入了幻境。 “杀!!!” “杀上定河城!灵矿就是我们的啦!!” “都别抢都别抢!人人有份!眼下伶舟老祖仙去,定河城为剿“邪魔”元气大伤,早已无暇顾及我们!大家只管拿,只挑贵的,稀罕的拿!” “啧啧啧,什么天下第一大宗,还不是树倒猢狲散,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我们,还得多亏杜宗主啊,若不是他告诉我们护山大阵的破法,我们哪里上得来。” “对啊,杜宗主还真是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啊!” 这是百年前的定河城,那场大火,那场洗劫,几乎成为定河城建宗以来最大的耻辱。 昔日那些同战斗的同袍,却听信了杜岳云的谗言,争先恐后跑上山,生怕自己晚到一步那些宝贝就被旁人搜刮了去。 仙门百家,没有一个人不痛恨定河城。 不,他们不是痛恨定河城,只是痛恨自己不是定河城。 一旦定河城垮台,势必会有一个新的势力站出来取而代之,声称自己才是修真大统。 眼前一晃,温白就被甩到了更早之前。 这次,是在定河城分崩离析的前夕。 虽然都是片段,并无法连贯地连到一起,但光看着,听着,就足以心塞。 定河城一片白色,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凡是能挂上白幡的地方都挂上了白条,萧条冷寂,说不出的萧瑟,可明棋的灵堂里却放着一口空棺椁。 没有尸体。 死在大别山的人,无论定河城弟子用什么方法,就是运不回他们的尸身,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就地挖坑,将他们体面地送走了。 伶舟雾独坐在灵堂内,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他手中捏着一沓厚厚的黄纸,身前的火盆烧的很旺。 “骗子……” 他忽而颤抖开口,夹在指缝间的黄纸轻飘飘地落入火盆里,无情地被火焰舔舐干净。 伶舟雾仰头闭眼,眼角挂着两行被风吹干的泪痕,双眸发涩发酸:“大骗子明棋,你不是说你命硬,定能长命百岁么,那你怎么死的?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告诉你,定河城你休想撂给我一个人,你死了,好啊,咳咳,反正我也没几天的活头了。 早知道你会走在我前面,老子与天道签下什么狗屁的社畜劳动合同,这下好了,就因为大道崩坏,咱俩都得没命,这场买卖可真不划算啊……” 顿了顿,他忽然扯下腰间的玉佩丢到火盆里,声音沙哑:“六道召见,判官速来。”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猛地袭来,重重地关上门窗,一扇泛着古铜色光芒的青铜门倏然从地底升起,“哐当”一声,大门大开。 一抹淡红色的身影迅速掠到门前,冲伶舟雾毕恭毕敬敬了一礼。 第69章 合则天下无敌,分则两败俱伤 屋内,烛火通明。 判官双手拢于袖中,神色凝重地打量着身前的男人,良久,他才闷闷道了一句:“肉身堙,魂魄散,归大道,他已不在我们地府管辖范围内。” 伶舟雾好似听不到这番话似的,只是执着地站起身,迈着步子缓缓朝青铜门内走去,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但我还是很不甘心。” 判官哑然失笑。 青铜门后便是死气沉沉的阴司,聚集于此处孤魂怨鬼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形态不一,有的提着自己的脑袋浩浩荡荡地往缝脑袋的地方赶去,生怕再晚一会儿就赶不上人家鬼差下班了。 有的则是被三两凶神恶煞的鬼差压着丢进一口大大的油锅里,拿着锅铲,在锅里翻来覆去炸上好几圈,等被捞起来后,那鬼浑身上下都是腐烂的皮肉,浑身骨头被炸的酥脆,空气里还弥漫着骨头汤的香味。 更有甚者,哭天喊地,鼻涕泗流,跪在黑白无常跟前直喊冤枉,一只鬼喊倒也罢,可百来只鬼一齐喊,喊得只叫这两位一个头两个大,干脆全都拉到孽镜台前,手一划,那罪名都翻不到头! 漫步至忘川河畔,伶舟雾最终在三生石前停下,他望着石头上的名字隐隐有些出神。 世人只知三生石上记载了无数风流往事,红尘恋人,却不知这些名字之所以被刻在这上面,那是因为“缘”。 有些人生前爱而不得,死后就想着再与自己的爱人长相厮守,便会在这三生石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以及,他爱人的名字。 再入轮回后,原本毫无缘分的两人,会因为这虚无缥缈的“缘”,而再度重逢。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的名字都可以刻上来,除非这两人命定之中再无相遇的可能,天人永隔,不复相见,三生石才会承认。 判官忽然就沉默了:“您为天道,他乃大道法则,他有轮回,而您却是不可能再出现在六道之中,三生石续不了你们的“缘”。” 伶舟雾轻掩口鼻,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他右手一挥,手中的折扇便浑然张开,就在判官云里雾里看不明白时,伶舟雾指尖捏着扇面,“哗啦”一声,扇子一分为二。 “你,你你你……”判官愕然,他还从未见过像伶舟雾这般的疯子! 那折扇非俗物,乃是伶舟雾的本命灵宝,何为本命灵宝,乃是自他诞生起就一同出现的仙品灵器! 灵器载魂,如今这把扇子生生被伶舟雾撕成两半,这与亲手撕碎自己的七魂六魄有什么区别! 伶舟雾吐出一大口鲜血。 身形单薄,摇摇欲坠。 “明兄,咳咳……断掉的缘,我给你续上了,咳咳咳咳!” 他哆嗦着手将另外一半扇面丢到忘川河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另外一半魂魄随着涌动的河水流向远方。 判官无奈扶额苦笑:“您这又是何苦呢,明棋并非我空灵界人氏,纵然他真的再度入轮回,也不会在这里,你强行续上的“缘”只会随着每一次的轮回而消失殆尽。” 伶舟雾笑着摇摇头:“我会找到他的,一定会。” “可你再入六道,前世所有因果将一概清零,彼时,你不再是伶舟雾,他也不再是明棋,忘记一切的你又该如何寻?” “你不是说了嘛,缘分而已,哪怕只有一丝执念,也终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判官摇头叹息:“痴儿啊。” “判官大人,”伶舟雾又咳嗽了两声,从长袖之中掏出一张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纸,递过去,“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判官蹙眉。 伶舟雾拢了拢身上的薄衫,道:“我门下有一弟子,大难将至,我希望判官大人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再许他一世。” 判官接过那张黄纸,只看了一眼,脸上便露出十分难办的神情:“此人天人五衰,本应早夭,却不知因何缘由,生生活到如今,照规矩,他理应是没有来世了。” “可既然是天道开口,那我,便再允他一世吧,只是,恐此子轮回转生之后身体孱弱,再无法修行,亦或许,会死于非命。” 伶舟雾眼眸暗了暗:“仁义至尽,多谢。” * 话说此时,宫煜正和闻渊大眼瞪小眼,他笑眯眯的,看起来和蔼极了,但只有闻渊才知道,眼前这家伙到底有多变态。 你见过一个能拳打金龙,脚踹刑天,还差点连云庭的脸面都掀翻的真男人吗? 反正他见过。 闻渊咽了咽口水,胡乱指了个方向:“昏睡前,我看薛老四好像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多谢。”宫煜礼貌回谢后便调转脚步朝闻渊指的那个方向走去。 薛不闻与何奈签的有生死契,找到薛不闻就相当于间接地找到了何奈,这俩人,合则天下无敌,分则两败俱伤。 这是宫煜根据他俩多年执行任务的情况所得出来的,客观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结论。 说来也巧,沿着这条道走了没多久,四师弟是没遇到的,反而遇到了倒在大树底下的温白。 那是一棵巨大的桃花树,因为时节的原因,桃花树并没有开,光秃秃的一片,孤苦的人躺在树干旁,略显恬静,远远一瞧,竟半分违和感也看不出来。 宫煜撇撇嘴:“……唉,大师兄你怎么还是这么讲究啊。” 倒都要倒在桃花树下,合着他就该一头倒在黄泥巴地里呗。 天幕里的人却比他还要兴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第一个找到大师兄的不是别人是你啊,这说明什么,你俩的缘分深啊!】 【我合理地怀疑大师兄是提前掐好地方躺在这儿的,信我还是信姐是武则天。】 【我随五毛钱,赌大师兄肯定是故意的!】 【我随一张卷子……】 【……】 宫煜捂着发疼的脑袋,心想那群人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他摆摆脑袋,快步走上前,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伸手探了探温白的鼻息。 随后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是活的大师兄。” 青戈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宫煜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蹲下身将温白背在背上,朝着这条小路的尽头继续往前走去。 定河城一家子,就该整整齐齐的。 殊不知,在宫煜看不到地方,温白的眉头动了动,他恍若有一丝的怔忡,但脸上的凝重很快就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第70章 天命道魁首 温白的意识渐渐回笼,但身体却依旧在沉睡,他想睁眼,但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想动动手指,手指也不听他的使唤,好似魂魄离体了一般。 人是清醒的,可魂魄却还逗留在幻境中,不知撞见了什么,迟迟不肯出来,没办法,温白只能再度放空意识。 宫煜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背上的人沉了许多,他奇怪地嘟囔了句:“咦,大师兄怎么还变重了?” 这条道弯弯绕绕,坑坑洼洼,走一步晃一步,若不是宫煜下盘够稳,就这样两颠三颠的,早就将温白颠到了地上。 而背上的人竟连半分醒来的意思都没有,他心里难免犯起了嘀咕。 他刚刚分明感受到大师兄有醒来的势头,怎么背着他走了一阵儿,人又糊涂睡去了? 宫煜腾出一只手来摁摁眉心,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干脆找了块空地将温白稳稳放在地上,他盘腿坐好,打算进温白识海里看一看。 应该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见他双手迅速结印布阵,在此方寸之地布下了一个能出不能进的阵法,一旦有什么东西想强行闯阵,他的神识便会立刻回笼,管你什么魑魅魍魉,八方鬼神,届时都难逃一死。 对于定河城的弟子来说,阵法是一门必修课,无论你是否主修阵法,宫煜幼时曾在顾随门下学过一段时间的阵法,因此他的阵法造诣也不算太低。 说白了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似他剑术那般高超。 可他这番结印的手法可把外面那群人吓个不轻。 “这是什么仙术?从未见过!” “该不会是那些无人修炼的旁门左道,邪魔歪道吧?” “未尝见得,嘶,他这结印的手法我好像在某本残卷上看到过,可是定河城一个刚兴起的小门小派哪里来的残卷?该不会是偷的吧!” “对对对,肯定是偷云庭的,放眼整个修真界,除了云庭,哪家宗门有那么多仙术残卷。” “恶心,呸!偷书贼!” 看台上不少观众都替云庭打抱不平,认为他们好心宴请定河城来参加大比,结果这群人竟行如此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 实在是有辱修真界的门风! 听到此番言论的崔厘轩觉得好笑,耐不住厌蠢的脾气,闷声骂了句:“一群蠢货。” 就在外面那群观众老爷们争论的时间里,宫煜已然溜进了温白的识海中。 幻境之所以被称为幻境,乃是将人的意识和魂魄双双困在识海里,被困者走不出去,也无法向外界求救,最终呈现出来的就是一个不会动也会说话,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 这与秦鹤的魂锁心关有一定的区别。 一个是被动,一个是主动。 甫一落地,一阵叮叮铛铛的敲击声便由远及近传入宫煜的耳朵里,他本以为是哪家匠人在雕刻,可等他走近推开门一看! 熟悉的布置,熟悉的广场,熟悉的剑碑,可半跪在剑碑前面,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拿着小锤,一板一眼刻字的白发少年却很陌生。 宫煜眉头挑了挑,是大师兄。 无论温白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能认出来。 大师兄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仙人气息,以及时而疏远时而温柔,时而又散漫不羁的神态,无人能及。 纵然温白隐身于茫茫人海里,只一眼他就能辨别出来。 这是前世的温白,他此时双目皆盲,目前罩一白绫,听到有人推开门,木讷地转头朝大门方向:“来客人了。” 他呆呆地放下手中的工具,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因为看不见的缘故,途中几次都险些摔倒在地,宫煜想伸手去扶,可他的手还未伸出,温白就已经跨步跃到门前。 他伸手往外探了探,发现没什么人后他好像有些失望般地黯然回首,喃喃自语:“没客人啊,看来是风。” 不消一会儿,那阵轻快的叮当声再度响彻整个定河城。 宫煜就这么坐在一旁,看着温白费力往剑碑上刻着他们的名字,只因他眼盲,所以他只能刻一笔摸一下,保证没有刻错,刻歪。 区区七个名字,可温白却刻了整整一天。 这是他第二次给人刻碑,时隔多年,依旧手生。 刻完最后一个名字后,温白靠着剑碑休息了一会儿,许久之后,他拿起身侧的工具,又在碑上叮叮当当刻了起来。 宫煜有些疑惑,大师兄还在刻谁? 他走近一看,顿时呆住了。 温白。 他在刻他自己的名字。 看到这一幕,宫煜属实有些绷不住了,这到底是有多心如死灰才会将还活着的自己的名字也刻上去啊。 他不知道,前世这个时候的温白道心已经破碎,变得眼瞎、耳聋、反应迟钝,一夜白发,再也不是当初那位运筹帷幄的天命道的天之骄子。 而且,温白做的饭也比以前好吃许多。 至少色香味他占了前两个。 刻完名字,温白又一路摸着,跌跌撞撞走进膳堂,许是太久没有人打扫,膳堂的桌子上都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手指一揩,指腹上黑乎乎的一片。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点火烧菜的声音。 宫煜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那儿替温白挡住从外面射进来的刺眼的阳光。 他静静地看着,时间仿佛都摁下了暂停键。 这样又何尝不算是岁月静好。 如果不算上宫煜,定河城现在就只剩下温白一个人,可他却做了很多菜,满满当当,堆满了整个长条桌。 就连沈渡的位置上都放着一副碗筷。 宫煜静悄悄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他忽然觉得大师兄做的饭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 他记得,温白曾说过,他有一段时间很认真地学习过厨艺。 可没有人相信。 他该相信的,纵然所有人都不相信大师兄,他也该相信的。 宫煜刚端起碗,身旁的温白好似察觉到什么一般,骤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宫煜想要躲藏的手,声音肩膀都在颤抖。 许是怕吓着来人,他抓着宫煜的手腕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只是那双被遮住的眼眸里忽然有了光。 “是你吗?三师弟。” 第71章 大师兄的心魔 温热的掌心,灼热的体温,紊乱的呼吸…… 坐在温白身侧的不是个活人还能是谁? 这里是温白内心最深处的映射,是曾经那段所有人都不愿意提起的日子,他将其深埋在心底,不对任何人言语,他也有“魔”。 他的心魔是定河城,是所有人都战死,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守门的定河城。 灯灭,人散,但只要有一豆烛火还亮着,走散的人总有再相聚的一日。 宫煜没有躲闪,反而变被动为主动,顺势扣住温白的十指:“是我。” 好不容易抓住的手只顿了片刻便不安分起来,先是抚上宫煜的脸颊,从眉到眼到喉结再到锁骨……整个过程,温白的手都是抖的。 他似乎是在强迫自己相信这个事实。 什么事实?当然是大家都没死,他们只是累了,只是睡着了,只是外出去执行任务了,会回来,终有一天,他们都会回来的。 灯不灭,人不散。 他睡前总爱点着一盏灯,那灯,有个诨名,叫做长明灯,又叫聚魂灯,凡此灯所亮之处,孤魂退避,鬼神不出,只为给那些冤死的人指一条回家的路。 温白脸上的神情一木。 他迅速松开手,颓丧起身朝膳堂外迈步而去:“又出现幻觉了,唉。” 宫煜加紧步子跟了上去,可左脚刚迈出门槛,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依旧是在定河城,不过,却是在三生门后,没有人会想到三生门后竟是一望无际的荒漠,以及纵横交错的沟壑,这里黄沙漫天飞舞,而在这黄沙上,却有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坟头。 每一个坟头下都埋着一个人。 坟头上插着剑,剑刃朝下,直入大地,偶有一抹黑乎乎的雾气自地底流出,很快就被撕的粉碎。 这就是藏匿于三生门后的葬剑山。 入宗之时,宫煜曾来过这里,那时,万剑悲鸣,剑声阵阵,散落在沙尘中宛如一道道撕破厉鬼邪魔的凯旋之声,经久不息。 那是葬剑山近百年来第一次暴动。 因为一个人,一个刚入道的少年。 而此时,在葬剑山万人冢的中央地带,黄沙漫天席卷之地,散落着一寸又一寸的碎剑,地上的那抹红影一抹嘴角上的血丝,不受控制的手强行抓起地上的碎刃…… 猛地刺向自己的肩膀! 那人抬眸,宫煜也抬眸,视线相撞,呼吸也随之一滞。 宫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脊椎骨,忽然觉得有点疼。 “你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他听见了凌阮阮的声音,那声音比起往日,此时只有凶狠与薄凉,“定河城护山大阵已被我毁去,你们大势已去,“邪魔”注定降临空灵界,成为这一方的霸主。” “用整个空灵界来作为我嫁给玄哥哥的嫁妆,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凌阮阮站在一群身着白袍的人的前面,脸上挂着笑,可那笑却是笑里藏刀,瘆人的很:“我就是爱看你们这群蝼蚁在泥潭里挣扎,求生,最后被碾死的绝望无助。” “你这张脸,我看着就恶心,如若不是明棋,我或许会更早地遇见玄哥哥,谁稀罕他那个烂好人去救我,你们定河城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你们自己作的,谁教你们爱管闲事,爱逞英雄。” 宫煜从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堪堪直起身,他侧身指着葬剑山里的坟头,那里,有两个坟,是属于凌阮阮她父母的。 “你,对得起他们吗?” “够了!我有什么对不起的?天底下,对我好的,真心实意待我的,只有玄哥哥一人!为了他,离经叛道也罢,毁灭天下也罢,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凌阮阮的目光忽然凶厉起来,她快步走到其中两个坟前,一脚踹飞坟上的沙土,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来。 她气愤地叫着:“如果你们不待见我,又何必将我生下来!我要你们生了吗?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我的错,你们倒好,大义凛然地去当英雄,成了空灵界的英雄。 好!我偏不遂你们意,我偏要将空灵界搅个天翻地覆,我偏要这天下的人都去死!没有人在乎过我,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也没有!” 宫煜有些寒心地闭上双眼,喉咙里全是一团又一团的血块,他现在说话都很难受: “老祖他们都待你不薄,不是他们从未在乎,而是你从未觉得他们在乎过你。” “凌姑娘,你有此等才智与谋略,大可以辗转修真界各大宗担任一名客卿,何苦兵刃相向,为难自家人。” “住口!”凌阮阮蓦地回头,双眸猩红,咬牙切齿,五官都快要挤在一起了,“谁跟你们这群蝼蚁是自家人!” “等到定河城破,界门失守,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嫁给玄哥哥,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到时候,你们,都将是我的奴仆。” 话已至此,已没有继续劝说下去的理由。 宫煜只觉得她有些蠢,为何一定要嫁给一个只救过她一命,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 难道欠别人的恩情,就一定要用以身相许这样俗套的法子去偿债? 那不然,就只能是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他可不信,无非就是见人家长的貌美便生了爱慕的心思,若是正常来往,自然合情合理。 但若是因此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一见钟情便不再是一见钟情,而是见色起意。 无论什么时候,靠自己,才是硬道理。 想到这儿,他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指尖一动,脚下原本残破不堪的阵法竟倏然亮起蓝光,层层叠叠,还在不断往外延伸! 凌阮阮顿时傻眼了:“你!你个卑鄙小人!你刚刚是故意激怒我,拖延时间,好修复大阵的是么!” “真是该死,顾随好不容易被我弄死了,竟忘了还有你这条漏网之鱼!” 她愤愤地咒骂着,仿佛宫煜真的要坏了她的大事一般。 青戈回手,长剑插入地缝之中,剧烈的罡风刮起,直将闯入这里的人全都赶到了三生门外! “定河城弟子宫煜,请以此剑,问苍天!” 他的脊背开始泛起金光,那象征着脊椎骨的地方开始寸寸断裂,每断一寸,宫煜的脸就白一分,但他却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直感受到丹田里的灵气越来越稀薄,愈来愈匮乏。 直到榨干最后一点灵脉,枯朽的树枝“咔嚓”一声,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有一丝波澜。 剑骨从宫煜的身体里脱离而出,融进大阵的不止是这一块骨头,还有,一个少年的全部。 哐当! 从前从未在任何人前低头的靖北侯府小世子,此刻双膝跪地,他早已没了力气,也顾不上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爹娘不跪亲,他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好累,他想好好睡一觉。 他阖上眼皮,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丹田彻底碎裂,再也支撑不起曾经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睁开眼拿起他手中的剑。 就在宫煜接触大地的那一瞬间,一抹白影从阵眼处零散飘出,最终汇聚成一个人形,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温白垂着眼眸,去摸他的鼻息。 死了。 他曾以为所有的年少情深都可深埋于心底,可那一日,天崩地塌,他的爱人倒在他的怀里,向死而生。 第72章 我可真该死啊 这就是大师兄的心魔? 身处局外的宫煜本煜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前世自己是如何剜出剑骨,修复大阵,最终经脉寸断,力竭而死的整个过程。 他忽然觉得,死,好像也不过就那一瞬间很疼而已。 两眼一闭,谁在为你哭,你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他从前从不相信话本子里写的,那些所谓的一夜白头的说法,可他现在信了。 大阵之中,温白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他神情哀切,肩膀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最后仰头怒吼一声,惊天动地! “定河城弟子温白,今以双目为祭,与天道立约!” “邪魔不除,定河不亡,此战,不死不休!” 此话一出,天上蓦地闪过一道亮光,好似有什么东西应验了一般,接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云雾被拨开,内里金光大作,一尊金身佛像立在天门之前,左手立于胸前,沉声开口: “允。” 温白瞪大双眼,看着天上忽然冒出来金身佛像,心中大骇,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道之上,果然有东西! 可还不等他看清楚眼前这尊佛像,眼前倏然一黑,再无光亮,他竟连一丝疼痛都未曾感受到。 那金身佛像又开口道:“即日起,你,就是空灵界新任天道。” “你的眼睛,将不再属于你,而是属于全世界。” 一语落下,那尊金身大佛便从云层里消失不见了。 没人知道他们是谁,来自于哪里,就连定河城的诸多秘籍中对他们只有只言片语的解释。 上界。 高于他们存在的世界。 宫煜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魔幻极了,天上惊现大佛,而且还是一尊隐隐散发着一丝神威的大佛! 难道当年师父飞升,去往的就是那个世界吗? 还不等他想个明白,身处局中的人自己忽然就醒了,内景坍塌,迅速崩溃,宫煜的神识被一股不可抗力往外吐! 魂魄瞬间归位。 刚睁开眼,宫煜就撞上了温白那张略带着点愠怒的脸,他连扇子都顾不得捡,生生拽过宫煜的手,探上他的灵脉。 “大师兄我……”宫煜张张嘴,想要解释事情并非他所看到的那般。 温白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进我识海也就罢了,谁让你与那东西对视的?当真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命。” 宫煜眨眨眼,他知道温白说的是那尊金身大佛,那佛像一看就不普通,凡人与之对视一眼,那可是要瞎眼的程度。 但他却意外地没事。 “我没事,瞎操心。”宫煜撇撇嘴,扒拉开温白的手,复而又踱步往前面走去,“那咱们赶紧去找四师弟他们吧,这地方有点古怪,我怕他们吃亏。” 温白神色复杂了几秒,旋即右手捂住胸口,长短不一的咳嗽声骤然响起,时断时续,时强时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恍若刚刚在幻境里受了不轻的伤。 宫煜果然停下脚步,乱了方寸,上前用灵力在温白的身体里走了一遭,然而,却发现他除了气血不足外,一点事儿也没有。 这可就叫人有些恼火了。 这种把戏,当初白小白在他家里也总爱耍,如今来了空灵界,以真面目示人后,他依旧这样耍。 好不无聊! 宫煜气呼呼地叉起腰:“戏耍我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大师兄!” 温白自知自己快要装下不去了,但正所谓脸皮厚点能穿墙,若此时泄功岂不贻笑大方,不如将计就计,干脆一演到底。 于是他又咳嗽了两声:“最近不小心感染上了风寒,身体抱恙,师弟倘若嫌弃,还是赶紧去找你的四师弟吧。” 说着,他就捡起地上的扇子,背过身去,慢吞吞地往回走。 背影萧条又寂寥,无辜又心酸。 宫煜:“……” 我可真该死啊!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难怪他刚刚探查到大师兄有点气血不足,原来是因为最近染上了风寒! 宫煜当即就把要找薛不闻的事儿抛在脑后了,大踏步跟上温白的步伐:“那我不找薛老四了还不行嘛,走走走,我饿了,出去吃饭去。” 温白嘴角噙着笑,点头答应:“好。” 【此处应有掌声,懂?】 【薛不闻:你们看呀,这口锅,它又大又圆又黑。】 【你们都在抠糖,只有我在想他们刚刚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小侯爷刚刚醒来的那一瞬,脸色很不好看,还有大师兄。】 【诶不是,你用八倍镜看直播呢!】 …… 听着天幕吵吵闹闹的声音,宫煜忽然想起什么,他总该去问问大师兄,这天外之声从何而来,他贵为世界之主,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 下定这个决心后,宫煜就一直在琢磨怎么问,换句话来说,就是怎么套话,照大师兄那个性子,肯定会一本正经地去忽悠他。 以至于他都忽略了厨修片肉片得都快想刀他的眼神。 宫煜是个吃货,十足的小吃货,这次下山,一向抠门儿的温白难得大放血一次,他当然得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大吃一顿。 进一个店,当然是要吃这个店的招牌菜啦,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个地方的特色不一样,当然口味也不一样。 譬如他们定河城那一带,就喜饭食,口味多偏咸和辣,而潮汐城这个地方则偏咸甜口,不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自然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便纷纷自己架锅炒菜。 如今是非多,陶有岚当然不能跟随着他们一起下山,留在宗门里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咔哒—— 又是一盘烤羊肉落了空。 圆桌上,定河城六只小脑袋同时转过去瞅着屋里生无可恋咬牙工作的两位厨修。 不错,两位,之所以是两位,那是因为其中一名厨修是实习生,要师傅带着,然后宫煜他们又嫌他片肉片的慢,干脆让他在屋里架上烤架,给他们烤鱼吃。 潮汐城这个地方,讲究的就是现炒现卖,他们会直接架炉子和锅去客人的包厢里炒,主打一个,我炒菜,你放心。 其实,每一条奇葩的规矩后面都有一段心酸的往事,话说,就在几十年前,有一老人带着他的家人来潮汐城吃饭,可当晚回去后,那老人就死了。 被人查出来是中毒身亡。 潮汐城百口莫辩,毕竟老人家的确是吃了他们的饭后菜出的事,尽管他们并没有下毒。 后来,潮汐城就要求所有酒楼饭馆儿必须当着客人的面炒菜、上菜,且上菜之前必须以身试毒,打消这些客人的疑心。 一来二去就成了此地的特色。 那个年龄稍小一点的厨修,一手摇着烤鱼架,一手摇着烤羊架,满脸都是不想上这个破班的痛苦。 等的实在太久了,亓官宜干脆起身从外面买了两只香喷喷的烤鸡回来,摊开放在桌上,一手一只腿,其中一只还递到了顾随的嘴边。 顾随低头一咬,就接过了那只腿。 不知是否是顾虑,大家都默默吃着饭,心照不宣地不提及幻境里碰到的事。 可这都说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就在他们眼巴巴等着下一盘烤鱼片烤羊片的时候,以云庭为首的几个弟子大跨步走进酒楼。 且高声言语:“我家老祖说了,定河城那帮懦夫不过是在幻境里看到了几只低阶妖兽就被吓得破了胆儿,呵,瞧瞧他们那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敢偷我们云庭的功法。” “改天等我们老祖出关,定要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此话一出,一根木筷忽然擦风而出,捣破窗户纸,直朝那人的咽喉弹去! 而此时,宫煜正好放下手中的筷子,定睛一看,竟不知“一双”何时变成的“一支”。 第73章 王婆:我是好人 外面的人身手也极好,仰头侧身掠过,那支简单的木筷便擦着脸颊狠狠地钉在了身后的木桩上。 酒楼里不少食客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仅仅是一根普通的筷子便能爆发出此等威力,来者系谁? 就在众人四下张望寻找这根筷子的来源时,屋舍之中冷不丁地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声:“哎哟!” “好疼啊,我的头,好疼啊。” 这声音苍老沙哑,喉管中的痰仿佛没吐干净,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含糊不清,宛如七八十岁的老妪,听得人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有几个胆大的拔出腰间的佩剑,四处扫射,在每个食客的身前都晃了晃:“是不是你?你?还是你?!” 众人纷纷摇头。 这等邪乎的事儿怎么可能和他们挂上干系,况且,就算是哪一方孤魂怨鬼前来挑事,也不看看在坐的都是些什么人。 可都是修真界里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她一只厉鬼就算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四宗,众人齐心协力,直教她个有去无回! 但他们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时众人才发现,那根木筷插着的木桩上恍若有一道黑影正在蠕动,他们大吃一惊,赶忙离座,却见一团又一团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恶心东西,蠕动着黑乎乎的身躯,逐渐往那个木桩靠拢。 最后渐渐凝出一道人形来。 看容貌,的确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妪,但她的脑袋上却凭空多了个大窟窿,那一处没有毛发遮挡,血淋淋的,大脑,小脑,脑花……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眼珠浑浊,脸上沟壑纵横,皮肤下垂、松弛,就像是一块浸入水中的猪皮,身上恶臭难闻,穿着一件廉价的不能再廉价的寿衣,不少地方都被磨蹭出了洞。 酒楼只安静了片刻,便彻底乱成一锅粥。 这哪里是哪方厉鬼,分明是怪物! 鬼者,惧光,妖者,惧人,可眼前这个东西,她似人又似鬼,似怪又似妖,好不邪乎!他们哪里见过这种东西! 忽地,不知是谁大声嘟囔了一句:“这个东西,她,她好像秘境里那团黑漆漆,长满触手和诡异眼睛的怪物啊!” 虽不同宗,但同源。 那老妪傻乎乎地笑着,只说道:“我不是来找你们的。” 酒楼老板闻声赶来,看见那老妪后,仿佛司空见惯了的,只冷声呵了一句:“王婆,回来!” 王婆并不理会他,反而一瘸一拐地上了楼,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二楼某个从始至终都未曾打开的门的包厢。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前,刚想敲门,门,就自己开了。 里面热气腾腾,烤鱼烤羊肉的香味儿一下子就蹿进了王婆的鼻腔里,她痴痴地笑着:“你们在吃什么呢?” 包厢里面的那两名厨修,一见到门外站着的是王婆,撂下菜刀拔腿就要跑,王婆却推搡了他们一把:“别跑啊,别怕我,我是好人。” 那两名厨修双腿有些发抖地看向屋子里的几人,却见他们并没有什么过于惊讶的神色,反而一脸平淡:“老婆婆,过来也吃点吧。” 其中一名厨修壮大胆子,高声道:“你们疯了吗?跟她一块儿吃饭,就不怕……不怕死了吗?” 最后几个字,说的声音极小,小到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得见。 宫煜拨弄着手中的筷子,抬头冲厨修说了句:“劳烦再帮我拿双筷子。” 厨修嘟囔着,不情愿地挪着步子走到存放碗筷的小木箱前,抓起一双筷子丢到了宫煜手上。 “唔?”亓官宜狐疑扭头看过去,“继续啊,你们怎么不继续烤了?我的鱼都快糊啦。” 厨修欲哭无泪,心说,烤个毛线,衰神都来了,你们不怕死,他可怕死啊。 顾随仿佛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起身倒了两杯茶递到他们手中:“放心,我们是专业的。” “啊?”其中一名厨修只顿了片刻,瞬间脱口而出,“你们来自定河城?!” 顾随点点头:“正是。” “难怪,”那名年龄稍小一点的厨修嘟囔了句,“难怪王婆今儿个天还没黑就跑出来了,敢情是等到你们了啊。” “你知道我们?”宫煜觉得稀奇,修真界四大宗现在都未尝认识他们,可偏偏在这么偏僻的潮汐城,普通一名厨修,对于他们的名讳,竟能脱口而出。 “我当然知道啦,”那名小厨修兴致勃勃地搬来一个椅子坐到宫煜身旁,把活儿全都留给了老师傅,“我爷爷的好朋友当年就是定河城的弟子,我们家还有好多他当年留下来的东西呢。” “而且自我来酒楼的这些天里,王婆就一直在念叨着什么定河城渡冤魂,改过自新不滥杀鬼怪啥的呀,听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温白轻笑一声,觉得这个小娃娃甚是有趣:“冒昧问一下,你爷爷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厨修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楚修一啊,他可厉害啦,当年他走后,我爷爷哭了好大一场呢。” 在场众人提箸的动作均是一滞。 楚修一,那个十五岁就成为炼丹大宗师的天才。 没想到,在这儿随便吃个饭,还能碰到故人朋友之后,定河城众人的脸色一时间竟有些精彩。 “王婆?”温白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看向王婆,“首先我要澄清一下,第一,我们定河城不渡冤魂,这是地府该管的事儿。 第二,我们,呃……的确不滥杀鬼怪,虽然不知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你的事,很棘手。” “有多棘手?”薛不闻不解地问道,“她这情况我没在书里见到过啊。” 宫煜无奈叹了一口气:“四师弟,你见谁家“邪魔”是照着书本上的方式一比一还原形成的?” 他眉头挑了挑:“这老婆婆一看就是游荡在世间许久的冤魂,然而就在她魂魄即将消散之际,一个人,准确来说是“邪魔”某位高层,将她带了回去,采生折割,进行改造,和蔺姑娘一个原理,都是人造“邪魔”。” “这种邪魔最为低级,基本上没有伤人的手段,当然,如果戾气冲天,那自然另当别论,可这老婆婆身上,一点怨气都没有,很显然,是个好……好怪。” 薛不闻咂咂嘴,一副就你懂得多的表情,哼哼唧唧地扭过头去,切了声。 王婆慈祥地点点头:“是这样的,我想让诸位道长,帮我一个忙。” 第74章 他老牛吃嫩草哇 说起定河城,那些蛰伏于暗处的鬼怪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道之上但凡见到他们,那可是都要绕道走的,而如今,却接二连三有鬼怪找上门寻求他们帮助。 不知道的还以为定河城陡然转性,变成修真界和平大使呢。 其实,鬼怪这类东西说来也奇,他们与“邪魔”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从外貌还是体型,亦或是害人的手段,但若是将它们与“邪魔”划分为等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两者之间其实就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鬼怪包含了“邪魔”,而“邪魔”却不包含鬼怪,再准确点,“邪魔”就是鬼怪中的一个大分类,历经多种变异得来的。 鬼怪原先所在的世界名为“万恶之源”,这名字是它们自己起的,只因为三千小世界分离之后,它们那个地方大道蕴微乎其微,压不住那些作乱的妖魔鬼怪,从而越来越乱,越来越恶。 后来,他们的小世界被自己整没了,坍缩了,彻底垮台,而距离它们最近的空灵界看在曾经是邻居的份儿上便好心收留了它们。 甚至还在此界之上划分了一块地供给它们繁衍生息。 那个地方就是云焚岗。 这都说狗养久了都能生出感情,可这群东西却连狗都不如。 它们不仅不感恩空灵界对他们的收养之恩,反而发动战争,企图将这个地方据为己有,由此也爆发了长达千万年的世界之争。 而在此过程中,有一群人心智改变,样貌也随之变化,最后竟变得不人不鬼,被世人统称为“邪魔”。 “邪魔”被驱逐出境后,就在三千小世界中辗转流浪,居无定所,像只皮球一样,被各大世界踢来踢去,谁也不愿意收留。 生怕自己的地方也被它们占领了去。 按理来说,面对这群人的请求,定河城理应不该理会,可这老婆婆着实可怜,宫煜他们于心不忍。 “说罢,什么忙?”温白沉默了片刻,终是开了嗓。 老婆婆也跟着沉默许久:“我想,再见见我孙女。” “那你就去见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凭借你如今这身造化,那些尚未修仙的普通人奈何不了你。”宫煜无知无觉地接下了话茬。 可下一秒,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将口中的肉片三嚼两嚼咽进肚子里后,声音忽而拔高了几度:“你孙女现在该不会是某个宗门的修士吧?” 老婆婆满脸愧疚地点点头。 “他在哪个宗门?方便告知吗?”顾随微微笑起,声音温淡。 老婆婆想都不想就底气十足地回道:“清风剑派!” 在场所有人几乎噤声,倒抽几口凉气。 难怪老婆婆这么自豪,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清风剑派,清风剑派虽说不像九霄山那般出名,但他们却是唯一愿意收草根为弟子的门派。 很亲民。 不少乡间碌碌无为的孩子被他们收到门下后,后来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或名震修真界,或得道飞升,或成为下一任掌门,他们的名声还算好。 薛不闻咬着烤肉,含糊不清地问话:“老婆婆,那您的孙女叫什么啊,这个忙我们倒是能帮,大师兄,看起来也没那么棘手嘛。” 温白摇摇头,不再说话。 老婆婆颤抖地在身上摸出一块老旧的绢帕,一层一层地掀开,最后露出一个银色镯子,她举到众人眼前,慈祥的脸上挂上一抹笑: “师矢马上就要嫁人了,我答应了师矢要在她嫁人那天亲手将这个镯子送给她,我不能食言啊。” 温白摁摁眉心:“这就是我说的棘手的地方。你们知道殷师矢要嫁的人是谁么?” 亓官宜眨巴着双眼,双眸有光,似蝴蝶比翼双飞:“谁啊?总不会是某个宗门德高望重的长老吧?” 温白看向满脸期待的老婆婆无奈叹了一口气,终是没开口,一旁的宫煜看出了些许乾坤,他笑着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对老婆婆说道: “婆婆,既然要见您孙女咱们得换身衣裳,我带你去外面商铺买件得体的衣裳好吗?穿寿衣参加婚礼多不吉利啊。” “啊对!”老婆婆欣喜若狂,连连起身,双手无措地在破烂的寿衣上擦了又擦,“对!要换件衣裳!” 说着,她就拉着宫煜匆匆离去了。 老婆婆走后,包厢里的温度总算回升了一点,温白示意厨修关上包厢门后,这才敲着木桌轻声道:“是杜岳云。” 哐当! 薛不闻端在手中的碗掉落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个消息未免也太劲爆了些:“谁?杜,杜岳云?!” “靠!那个龟儿子!他老牛吃嫩草哇!” 何奈扒拉他:“小声些,隔墙有耳。” 包厢里的两名厨修互相看了一眼:“……要不,我们出去吧?” “诶没事,”薛不闻招手让他们回来,“反正你们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都听见了,现在出去也没啥意义,继续烤肉吧。” 两名厨修又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心有灵犀般抬手捂住了耳朵:“那我们还是少听一些吧。” 亓官宜蹙起眉心:“不对劲,杜岳云那老登单身了百来年都没道侣,怎得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娶妻?” 温白问:“你们最近有看修真界轶闻录吗?” 几人纷纷摇头,他们最近都在忙着铲除各地的“邪魔”,哪有时间看这无聊的小报。 温白顿了顿,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小报,挨个儿传过去让众人看看,他说:“就在前不久,在东边一个偏远的地方,那里的小村庄一夜之间俱毁。” “而清风剑派大师姐殷师矢正出自于那个小村庄,而最近市集上也流行起了一种话本,说是清风剑派大师姐因退婚而被前未婚夫灭了全族。” 说到这儿,温白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一些:“而好巧不巧,就在一个半月前,杜岳云正好去了东边,这其中若没有发生什么事,鬼都不会信。” 薛不闻看完小报后,恨不得抽自己的嘴两巴掌:“这,这的确有些棘手。” 亓官宜倒是不管这么多,手一闪,剑棍就被她搁在了木桌上: “管他呢,既然不是你情我愿,何必要委屈了那姑娘,大师兄,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去掀了杜岳云那老登的老巢!” 温白拢袖站起:“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我既然问了那老婆婆,自然是应下了这件事。” 亓官宜这才坐了回去:“真是可笑!这般令人不齿的事,四大宗竟没有一人站出来为那姑娘说话,难道一个个都眼瞎了不成?” 顾随倒是有不同的见解:“我们又怎知清风剑派未曾反抗过呢?只看过几日的大比之中能否见到殷姑娘吧,只希望她没事。” 很快,这场饭局就散了,而那两名厨修出去后对此事也是闭口不提,连夜请假跑回了老家,生怕殃及自己。 很快,第二次大比的时间就到了,场上也分外热闹。 第75章 谢邀,贵宗这爱好我们还真欣赏不来 大比第二阶段很简单,无非是各宗弟子随机被传送到秘境的各个地方,随后开启一场名为速度与激情的角逐之战。 而在这场角逐之战中名次前一百的弟子则有机会进入云庭内阁进行参观学习,每人可带一本功法出去修行。 这对于不少修士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因此实力不济的修士就会选择抱团取暖,多人围攻一人,将那些落单的修士全部淘汰后,他们就赢了。 在大比开始前,还有开盘赌注的地方,那里人还不少。 宫煜牵着温白一路狂奔到开盘的地方,好不容易挤进去,却发现压他们的定河城几乎没几个人,倒是有两个人押了他们,崔厘轩和闻渊。 这俩儿都算是老熟人了,押他们也算不得奇怪。 他理所当然地伸出手问温白要钱:“大师兄,咱们也押一点吧,指不定事后能赚回来呢。” 温白抽抽嘴角,虽不情愿,还是乖乖取下了挂在腰间的钱袋子:“押一点就够了,不然事后这位开盘的朋友可是会赔的连裤衩子都不剩。” 宫煜小鸡啄米式点头:“好好好,那就押一点。” 说着,他就胡乱抓了一把……灵石? 他觉得手感有些不对,低头默默看了一眼,眉眼一跳又一跳:“大师兄,这就是你所谓的没钱?” 灵石就算了,还全是材质上好的上品灵石!这一块要是放上去,开盘的兄弟何止会赔的连裤衩子都不剩,那是倾家荡产啊! 要知道一块上品灵石就值十两黄金。 这个呲着两个大门牙,笑得像瓜娃子的老道看起来像是有十两黄金的样子吗? 温白尴尬咳嗽,以拳抵唇:“少见多怪,我攒的老婆本儿。” 宫煜单眉挑起:“……” “那还是用我自己的吧,我穷光蛋,以后还不起。” 可就在宫煜准备掏自己的钱袋时,温白已经掏出一块上品灵石丢进写有定河城几个大字的盘上,随后在一群人惊诧的目光中拉着宫煜扬长而去。 回到他们的地盘后,季迟礼正与秦鹤抢全家福,一个嚷嚷着要买,一个打死不卖,一个人扯着全家福的脑袋,一个人扯着全家福的两只腿儿,谁也不让谁。 亓官宜则在一旁鼓气加油:“老季加油哇!还差一点!” 剩下的几个都是背景板兼吃瓜群众。 崔厘轩匆匆赶来,一看情况,两眼一黑的程度,无可奈何,只能强制把秦鹤拉开,语气凶狠:“师尊你再闹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全家福了。” 秦鹤这才松开手,委屈巴巴地退后几步:“那我不要了。” “抱歉,叨扰了。”崔厘轩知道这件事是他们不对,只能先行认错。 季迟礼头一撇,冷哼一声:“道什么歉,老夫心胸宽广,看在你这个徒弟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让他抱一抱全家福吧。” 秦鹤顿时眼睛一亮,抱起全家福往那儿一坐,倒头就睡了起来。 “呃……”薛不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要全家福就是为了睡觉?” 崔厘轩也不懂,只能尴尬地赔笑。 倒是温白站出来轻拍了崔厘轩肩膀两下:“恭喜啊。” “恭喜我什么?” 宫煜歪头看了眼枕着全家福一秒入睡的秦鹤:“全家福还有个诨名,叫做灵山枕,凡是抱着它入睡的人,都会做上一场梦,或好,或坏。 而身在其中的人一旦醒来,就代表他迈出了那道门槛。” “所以,我们要恭喜你。” “恭喜你的师父,九霄山的天之骄子,终于要回来了。” 崔厘轩顿时就怔住了:“原来薛兄那日所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是这个意思!” 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撞到正确答案的薛不闻尴尬笑笑,但没脸说话,谁知道还有这么一茬。 前世的崔厘轩与定河城没这么多交情,自然不知道全家福还有这个功效,再加上定河城的人也从不参加大比,他就更没机会接触到全家福了。 谁知,今生竟误打误撞找到了引导秦鹤出心关的方法,他怎能不高兴! 激动之余,他冲定河城几位恭敬地拱手作礼:“他日,诸位若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崔某定义不容辞。” “好了,秘境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你想谢谢我们,那就先在这个秘境里好好活下来吧。”宫煜学着温白的模样去拍崔厘轩的肩膀,语重心长。 崔厘轩:??? 好好活下来? 难道此次秘境很危险? 但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此次大比可关乎着九霄山是名誉,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多时,秘境便开启了,各宗弟子有序地进入秘境里,一阵天旋地转后,所有人都被随机分配到了不同的地方。 宫煜两眼一睁,发现自己站在森林外围,周围是一片很低矮的灌木丛,前方是迷雾阵阵的森林,也不知有什么危险。 他思忖了一下,估计这次传送阵是把所有弟子都打散投放在秘境里各个地方,也就是说那群抱团取暖的人第一时间肯定是要先去寻找自己的同伴。 如此,那可就简单的多了。 他对于那什么名次不名次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们定河城此次的任务可不是拿到大比第一,只要那群人不耽误他们做事一切好谈。 想着,他就从储物袋里掏出大师兄提前绘制好的地图,低头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后,他就将地图揣了起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顾随刻好的阵石,随意在手中抛了起来。 一边走,一边勘探地形,瞅准时机往那些灌木丛里丢阵石。 外界的人却对他这一行为十分不理解:“他这是在干嘛?怎么还随地大小丢呢?” 根据上一轮幻境中的表现,诸多宗门都知道了定河城这名名不见经传的剑修可能会是他们的杀手锏,自然也会多关注一些。 季迟礼朝对方喷了一口口水:“胡说!那分明是石头,你家才随地大小丢!我们宗门的弟子喜欢玩石头不行啊!你们要不也试试?” 常阳宗掌门:“……”谢邀,贵宗这爱好我们还真欣赏不来。 第76章 你那是正经丹修吗? 宫煜刚走出一段路,腰间挂着的弟子牌就发出了亮光,他摘下来一把握在手里,只见上面显示着亓官宜的坐标,旁边还缀着一个大大的剪刀手。 不多时,上面的信息再度刷新,薛不闻,何奈也比了个耶,证明他们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 宫煜看看自己兜里没丢完的阵石又瞅瞅弟子牌上其他几人的消息,生无可恋。 这群人属猴儿的么?蹦跶的这么快。 忽地,他停下脚步,揣起弟子牌,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迷雾纵横的森林,同时扣紧了装阵石的储物袋。 此阵,一颗子都不能漏,也不能偏,这关系着空灵界的未来,他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再往前,可就是大师兄千叮咛万嘱咐的鬼雾黑森林了,此地煞气重,妖兽多,又是极好的集阴聚煞之地,不乏有许多难对付的古怪玩意儿,为了避免其他宗门弟子误入此地,他还是做个预防措施吧。 一般来说,开局就被传送进这种鬼地方的弟子少之又少,传送阵一般很排斥这种鬼地方,如果真的进去了,那也只能说明他们运气实在有点背。 像宫煜,就纯属于那个运气不好的。 宫煜轻声叹了句:“幸好,被传送到此地的是我啊。” 他并不着急进去,反而背着手踱着步子绕着这个地方溜达了一圈儿,观察的差不多后他撅下一根枯木枝,横在手中,对准身前的森林。 只随便在空中划了几道,整个森林外围就被一股强大的剑气彻底与外界隔离开来,这是一道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屏障。 能出不能进。 人可出,但里面的鬼东西可出不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美滋滋地拍拍手,丢下手中的树枝大踏步进入森林之中。 而此时,水镜外的众长老、掌门早已吵的热火朝天。 常阳宗掌门一拍大腿,他那个暴脾气实在无法容忍云庭的这种行为:“先是幻境,后是天道禁地,你们云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九霄山赵长老却笑道:“怀忧宗主莫急,既然是使者大人的意思,那肯定有他们的思量,天道禁地用来锻炼弟子们不正好考验他们这几年来的所学所得吗?你怎么反而还不明白呢?” “呸!你个狗腿子!”怀忧脑子清醒的很,“什么狗屁锻炼!这分明是屠杀!赤裸裸的屠杀!天道禁地是什么地方,在座诸位心里都清楚!” 归元宗掌门也蹙起了眉:“此事的确不妥,倘若此次我宗弟子在里面受了什么伤,出了意外,本座可是要当面与你们云庭清算的。” “毕竟,你们先前并未通知此次大比秘境中会出现天道禁地。” 云庭高层不屑地耸耸鼻子:“你这是想坏规矩?” 归元宗掌门气势丝毫不输:“是你们云庭毁坏规矩在前,如果此次大比四宗弟子皆折损其中,你们云庭,就准备承受四宗的怒火吧。” 这话绝不是恐吓也不是威胁,而是真正的针锋对决,纵是四大宗,一下子损失这么多弟子,也是不小的损失,他云庭倒是轻飘飘的。 谁家还没有护崽的大人了? 果然,此话一出,云庭高层的脸色难看了许多:“老祖不会允许此类事情发生的,诸位放心。” “呵,就是有那个姓杜的坐镇,老子才不放心!”怀忧愤愤道,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老子不介意跟姓杜的打一架。” 这下,云庭高层彻底慌了。 …… 真不愧是天道禁地,宫煜刚进来不到半炷香时间就碰上了不少筑基、金丹期的妖兽,它们几乎是集体狩猎,一旦有修士靠近此地,它们便迅速从四面八方蹿出,将来者团团围住。 可这些对于宫煜来说,无关痛痒,不过是一道剑气的事。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眼睛都不抬就径直从密密麻麻的兽群里穿过,青戈被它扣在手中,隐隐有出鞘的态势,不过被他牢牢摁着。 “吼!” 为首的狼妖发出一阵低吼,锐利的眼中充斥着要撕碎猎物的筹划与隐让。 “嗯?”宫煜停步,只侧眸朝那只头狼轻轻瞥一眼过去,那只头狼顷刻间就将脑袋埋进了土里,低声呜咽着。 “啧,真没意思。” 言语中满是轻佻与狂妄。 这些货色,在“邪魔”眼里都不够看的,哪里还入得了他的眼。 对于定河城来说,越境杀人,家常便饭,不过尔尔。 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 这声音的主人分明是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嗯……准确来说,他可能老点儿,不过,也是亿点点啦。 他现在都二十好几了,而放眼整个修真界,此次参加大比大多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刚学会爬就被宗门丢进来学走路。 这要是放在他们定河城,沈渡不跳起来给杜岳云几个大逼兜都算轻的了。 所幸,云庭的弟子并不参加此次大比,不然他定要扒一下那群老登的皮。 宫煜不紧不慢穿过狼群,寻着声音来到呼救地,发现被困着的竟然是归元宗的弟子,他的四肢被绑在树枝上,就像是绑野猪一样。 归元宗的弟子服很好认的,酡红色的外衫,灰色的内衬,左胸口处还拓有丹印。 他觉得这件事情非常不合理。 宫煜看着他,做了一会儿的思想斗争:“你是怎么被挂在这上面的?” 那个弟子见来者是个剑修,赶忙答道:“呜呜呜,我命苦啊,刚进来就被传送到灰熊煮肉的大锅里,要不是我跑的快,现在已经被炖汤吃了。” 宫煜觉得太阳穴有点疼:“……”这运气,比他还背。 “后来,我好不容易逃出熊群,结果转头又掉进狼人窝里,是它们把我绑在这儿的,它们还说,要拿我当晚餐,吃干抹净……呜呜呜,道友你是好人呐。” 那弟子说着说着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爹喊娘,哭得宫煜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是,丹修都这么弱的吗? 柔弱不能自理的难道不应该是符修吗? 他摁住眉心:“等会儿,你难道就不会反杀狼人吗?” 那弟子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面容顿时惊恐起来:“道友,指望丹修会砍人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可我家五师弟就是丹修,为什么他每次遇到妖兽都是拿刀砍的?最弱的不应该是符修吗?” “呃……你那是正经丹修吗?” 合理吗?啊?一个丹修拿着刀子跟妖兽拼命,到底是他落伍了还是人类进化没喊上他? 那弟子在心里无助地咆哮。 宫煜想了想,脑海里迅速闪过何奈炸炉炸掉半个山峰的壮观场景,以及炼的丹药能药死后山一大片的灵猪…… 沉默了。 “好像,的确不太正经。” 第77章 你们丹修路子都挺野的哈 自打把那名弟子放下来后,他就死活扒拉着宫煜的腿不肯走了,无论宫煜怎么躲,怎么闪,这家伙就是屁颠屁颠地跟着他。 大有一种小弟追随大哥的感觉。 最后宫煜实在没辙了,他定步站住,身后的弟子一个不小心就一头撞了上来,他揉揉发疼的脑袋,虽然疼,但还是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别跟着我,”宫煜冷下脸,口吻也有些强硬,“你会很危险。” 那弟子眨着眼睛:“可,可是,不跟着你这个森林也照样很危险啊。” 宫煜挑眉:“说说你一定跟着我的理由?” “我怕死,这行不行?” “怕死你来什么秘境?还不如回家躺着。” “我师父说,秘境有很多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我想活下去,所以我一定要来!” 宫煜终于还是拗不过他,就像是拗不过曾经执意要离开京城踏上修仙路的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宁瞳。” 这个名字宫煜还是头一回听到,他仔细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此人后,看宁瞳的眼神不自觉地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打量。 有些奇怪。 虽说他前世不幸落入了凌阮阮的圈套,但卧底在“邪魔”的那段日子里修真界不少修士他都见过面,但凡有点天赋的他不可能没见过。 可此人……他着实没什么印象。 忽而,他想起宁瞳刚刚说的话,不确定问了句:“你天人五衰,五弊三缺?” 宁瞳拍掉肩膀上的灰尘,同时耸肩:“是啊,我没几年可活的了。” 这话他好似说了千遍万遍,语气淡定从容,仿佛他即将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这样一说,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忽然就合理了。 为何宫煜没见过此人?当然是因为那个时候宁瞳已经死了啊,归元宗本来就是主丹修,在战场之上顶多就是个辅助的存在,其个中优秀的弟子也早早地拿起佩剑,血染疆场了。 宫煜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可真该死啊。 怎么能对一个没有几年可活的阳光开朗大男孩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他得好好反思反思。 “不过,”宁瞳拉长尾音,又开口道,“我师父说只要我找到忘川花,指不定就可以弥补我的缺陷。” 忘川花,又名曼殊沙华,也叫彼岸花,长在忘川河畔,这种鬼界之物在人间往往被视为不祥,这都说,每到中元节这天地府大门会向人间开通,百鬼夜行。 对于凡人来说,这天晚上不可扮鬼,不可外出,可对于鬼来说,却是回家探亲的好日子。 寻常修士若是借此机会溜进地府,指不定还真能摘一朵忘川花回去,可这是凡间,哪里来的忘川花?纵然此处是天道禁地,也不会出现如此有悖常理的事情。 宫煜只好劝道:“忘川花啥的这儿肯定没有,要人命的食人花倒是有一把,诶哟,就在你身后呢。” 跳脱的尾音再配上宫煜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宁瞳一时间只觉得后背发凉,阵阵寒气冷嗖嗖地往脖颈处蹿。 滴答! 一团黏糊糊的粘液从高空垂落,滴落到宁瞳的后背上,他瞬间紧绷起来,就连声音都在打颤:“道,道友,你可别吓我啊,我心脏不好,容易被吓死的。” 宫煜沉下声音,神情略带严肃:“待会儿我说一二三,你就赶紧跑。” 宁瞳慌乱点头:“好好好,道友我都听你的。” 宫煜活动活动了筋骨,开始出声喊数,谁知,“三”字还未出口,头顶上的食人花忽然弯下细长的藤蔓,展开鲜红的大嘴,露出里面又尖又长的细牙,恍若是成了精,能听懂人说话。 只几下兔起鹘落,宫煜抓住宁瞳的手腕猛地朝森林外围丢去! “啊啊啊啊啊!道友我恐高啊!” 宁瞳独自在风中凌乱。 好巧不巧,地上一阵地动山摇,灰蒙蒙的尘土中仿佛有什么人形东西正急剧朝这里奔来,要死不死,来的是狼,而且还是有灵智的狼人! 宫煜急的暗骂一句:“去你大爷的!” 本来嘛,宁瞳就是狼人绑起来的晚餐,宫煜给他放了后,狼人回去一看见晚餐没有了,肯定会下意识认为有人偷了它的晚餐,必会找他算账! 宫煜气的想骂自己,多管什么闲事儿?这下好了吧,引火上身了! 飞在空中的宁瞳小小的一只,被狼人王一把拎起,凑到长满黑毛的脸前,猩红的眼珠中翻腾着无尽的怒火,嘴边还挂着涎。 宁瞳:“……” 这叫什么事儿啊? 但他宁瞳也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当即变出丹炉大吼一声:“道友你快跑,我给你挡着!” 宫煜一脸懵:“你们丹修不是不会砍人吗?怎么挡?拿你手中的丹炉挡啊?你那玩意儿能砸人吗?” 灵魂四问,把宁瞳都问懵了,他咬着牙,手中的丹炉应声挥出,一巴掌拍在狼人王的脸上:“不试试怎么知道!” 忽如其来的一个大逼兜,狼人王脑袋被砸的嗡嗡作响,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好似还有点轻微脑震荡。 宁瞳落地后大喘一口粗气,将手中的丹炉重重地丢在地上,他还没缓过来就看见宫煜收剑走过来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你们丹修路子都挺野的哈。” “不行了,我太累了,我要回去睡一觉。”宁瞳说着就打开丹炉的肚子上的法门,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然后钻了进去。 顺带还冲宫煜招招手:“不用管我,我这丹炉可以千里追人,你走到哪儿它就能滚到哪儿。”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宫煜:“……” 他扶额苦笑两声,不是,修真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奇葩,难道世界轮回之后,大家的精神都不正常了吗? 那太上老君用丹炉炼孙悟空,是为了平账,而宁瞳用丹炉炼自己,是为了……睡觉? 这和遇到危险乌龟缩壳保命有什么区别啊! 他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宫煜叹了口气,只好继续往前走,谁料到,就在水镜镜头切换成其他宗门弟子的时候,宫煜又溜着丹炉原路小跑回来。 抽出青戈,熟练地将食人花的头砍下来,又一阵松鼠刨土,将食人花的脑袋埋在土里充当陷阱。 忙完这一切后,宫煜又提着青戈来到狼人王身旁,思索着该从哪里下刀取妖丹。 拜托,这可是狼王的妖丹诶,山下一颗妖王丹就值几十两银子呢,足够他给宗门里每个人买一套新衣服了。 他一边刨着妖丹,一边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嘴里还嘟囔着: “天眼应该没照到我吧?这可不能让老季看到,不然他又该说我没出息了。” 第78章 ……这事难道很光彩吗? 场外的人虽没有看到,但深知自家小兔崽子尿性的季迟礼却坚定地相信宫煜不可能就这么走了。 他绝对会回去捡漏! 狼王妖丹啊,不要白不要,白捡的东西谁不喜欢。 他捋了捋下巴上虚假的白胡子,一脸欣慰地看着水镜里所投影出来的场景:亓官宜手头的准备工作已然就绪,她提前别的修士好几步来到温白事先说好的地方守着。 因为守地儿实在是太无聊了,巧的很,她身旁正好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她干脆撸起袖子和裤腿,下河抓鱼去。 一抓一个准! 这儿的鱼色彩斑斓,好看是好看,就是形状太过怪异了,有三只眼睛的,有两个头的,还有螃蟹和鱼的结合体,怎么看怎么奇怪。 亓官宜眉心微蹙,喃喃道:“被污染了么?” 手中力道一松,鱼儿就从她的指缝间溜了出去。 就在此时,腰间的弟子牌忽然亮起一道金光,她大致扫了眼,是温白发来的消息,他那边已布置完毕,只差将所有误入鬼雾黑森林的修士带出去,以免他们被殃及。 弟子牌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接令”。 霎时间,亓官宜脚下生风,迅速朝秘境的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宫煜也接收到了指令,他看着身旁滚动的大丹炉,无奈摇摇头,千里追人? 如果他每秒的速度超过你追他的速度且在千里之外,你又该如何追呢? 想着,宫煜足尖一点跃上高枝,在高耸入云的树梢上跑的飞快,都快生出残影来了,就连水镜都不一定能捕捉到他的动作。 场外观众皆是面面相觑:“这,这又是什么功法?” “这不是仙术,更像是……某种经过改良版的轻功,”归元宗掌门眉心蹙起,“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啊。” 而秘境里的宫煜此时还正洋洋得意着:“废话,想当年小爷我飞檐走壁,逃学摸鱼打鸡,溜得比猴子还快,我爹都追不上呢。” 青戈动了动,终是翻了个白眼:……这事难道很光彩吗? 宫煜拍了拍青戈的剑身:“不许对我翻白眼,我都知道呐。” 虽说青戈是他爹的配剑,但现在宫煜是它的主人,剑和主人一般都心意相通,青戈在想什么,只要宫煜想,随时都能知道。 在树梢上约摸奔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宫煜回头遥遥一望,果然看不见宁瞳那个大丹炉了,正当他要下地时,却忽然瞥见林间内侧闪出来的身影。 “师姐~,还没到么?人家的脚都走痛了。” “你若不愿跟上来我不勉强,原路返回便是,你不必一直纠缠着我。” “可是……人家害怕嘛。” “自己平日练功不努力,等到考验真功夫的时候却说自己不行,我清风剑派没你这种不思进取的弟子。” “我……” 来者是两名女子,一人身着一袭素雅的白衣,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姿态,眉眼淡漠疏离,双眸好似含有寒霜,锐气逼人,是近乎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清冷美,美极雅极。 宫煜蹲身放低身体重心,心中打量道:“此人莫非就是清风剑派大师姐殷师矢了?” 与她相比,殷师矢身旁的那名女子就显得很普通了,一张点满斑雀的脸,干枯扁平,如同一块贫瘠的土地,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只是她那双一直盯着殷师矢看着的眼睛,时不时还闪过一丝恨意。 目光迅如冷电,有嫉妒,有不屑,有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讥讽。 在视线触及到此人时,宫煜浑身都打了个冷颤,他咬牙低声道:“她怎么混进来的?难道他也来了?” 前世他可没少看见凌阮阮用一手神乎其神的易容手法骗过各大宗门的掌门长老弟子,从而从内部逐渐瓦解修真界。 她如今竟动起了殷师矢的心思了么? 可是,殷师矢不日就要嫁给杜岳云,她此时与杜岳云闹僵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说她其实另有筹谋? 宫煜顾不上这么多,低头就将凌阮阮也进入秘境的消息发送了出去。 听到此消息后,定河城几人只稍稍顿了下动作,便加快速度往此地赶来。 而崔厘轩却差点一个踉跄栽到地上,神情凝重,他实在想不通凌阮阮为何要冒险进入天道禁地,难道她就不怕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在场这么多修士,被她控制的能有几许?纵然真的人数庞大,有定河城在,她又怎敢作妖? 如今她竟然不打算再继续隐藏下去了么? 思及此,他指尖一点蓝光闪过,便给散布在秘境里的所有九霄山弟子都发去了远离鬼雾黑森林的消息。 但偏偏有几个不信邪的,非要和崔厘轩反着来,不用想,九霄山第一反骨仔肯定非咱们子辰哥莫属啊。 只见他带着三两小弟,左拐右拐来到鬼雾黑森林的入口处,他冷笑一声:“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如果不是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大师兄,小师妹怎么可能投靠邪祟。”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你,害得我和小师妹之间再无可能!” 子辰说着,迈步就要进森林,可刚往前跨出一步,几道凌乱的剑气便将他生生打了出去。 “噗!” 子辰吐出一大口鲜血,很是不甘心。 “怎么会?此地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剑气?这是谁布下的?” 与此同时,正漫无目的在森林里溜达的凌阮阮忽然感觉到心口一阵疼痛,她紧紧抓着衣裳,苦不堪言。 怎么回事?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她种下的子蛊会忽然爆体?刚刚那一瞬间子蛊爆体给她带来的疼痛感她可不想再尝到第二遍。 要知道,她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行走在鬼雾森林里,其中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的子蛊大部分都进入这个秘境。 只要定河城那帮人敢出手,她就敢拿这群人的死来威胁他们! 她倒要看看,杀死四宗亲传弟子后的定河城,以后在空灵界还怎么活。 这就是跟她玄哥哥作对的下场! “怎么了?”殷师矢转过身,关切地问道。 凌阮阮眼珠子一转,忽然扬起一抹笑:“师姐,我知道你要找冰灵花,我知道冰灵花在哪儿,我带你去。” 第79章 我可是正经宗门的正经弟子 冰灵花一般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一是千里冰封的雪原,而是地无薄霜却阴气极重的煞地。 若是漫无目的地在空灵界去寻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可秘境不一样,在秘境里,无论是时间,空间,还是气温,都与外界有许多不同,那些稀罕的灵植灵兽更喜欢在这种地方生活。 殷师矢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进来找找,可经凌阮阮这么一说,她反而有些心动,但理智依旧占据了上风。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和自己当年进宗差不多处境的小姑娘,自己当初被师父刚刚领进门时也是这番模样。 所以为了师父她必须找到冰灵花。 如果不是师父为了帮她退掉与杜岳云的婚事,也不会病重卧床,连此次大比都无法出席。 “冰灵花生存的条件极为苛刻,你怎么会知道它在哪儿?”殷师矢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寒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名弟子应该刚进宗门不久,一个刚入道的人怎么会知道秘境里何处长有冰灵花? 凌阮阮甜甜笑起,游刃有余地对付道:“在入道之前我家是开药铺的,我经常会爷爷上山采药,也见过不少灵植,其中就包括冰灵花。” 殷师矢眉毛一扬:“可入宗那天,你不是说你是孤儿,无父无母,自幼是在街边乞讨长大的么?” “怎么这会儿又变成开药铺的了?” “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在街上乞讨了几年,后来被一个老爷爷捡回去,再后来老爷爷死了,你又流落街头了吧?” 一番说辞下来,殷师矢的手已然按到了剑柄上。 凌阮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为了混进清风剑派而随口胡诌的东西会被殷师矢记得一清二楚。 谁家宗门对弟子背景身份这么重视啊!这不是妥妥的欺负人么! “我……,大师姐,如果我这样说,你会信吗?” 殷师矢擦剑,目光锐利:“你觉得我信吗?” 凌阮阮有些后怕地咬住下唇往后退了几步,不对啊,殷师矢为什么对她下的蛊无动于衷? 难道是她的蛊因为保存不善都死了? 正当她慌乱万分时,殷师矢若无其事地拔下发间别着的银簪子,在手掌中划开一道口子,顷刻间,一只通体黑色的小虫就从里面滚落出来。 “我乃极品冰灵根,是所有毒物的克星,你的蛊,下错人了。” 凌阮阮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 她不明白,殷师矢究竟是何时发现她的?是从她踏进清风剑派的那一刻起,还是在秘境之中? 这蛊虫乃剧毒之物,她给这么多人下过蛊,还从未见过有人克此毒蛊的。 早知道就该给殷师矢下情蛊了! 可还不等她想出一个极好的理由去哄骗殷师矢,殷师矢就已提剑朝她刺了过来! 剑刃在空气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光,白若流星,尾端光束所扫之处,皆响起了细密的结冰声。 四面八方,没有一处是可以落脚的。 包括树梢。 正蹲在树梢上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宫煜被这赶路跑来的薄冰吓了一大跳,抱脚就跳了起来。 “喂!好坏不分呐你!” 【我真的是王八办走读,绷不住笑了!谁家好人蹲在树梢上吃瓜啊。】 【诶不是哥们儿,你咋还自爆了呢?请时刻记住你是名帅气的剑修,而不是搞笑男啊。】 【笑晕,众所周知,小侯爷的黑料一大半出自于他自己之手,360°他能看到361°。】 【谁还记得他上次被刑天追的屁滚尿流的场景?打不过就跑,完美诠释了从心这一优秀的传统美德。】 【我还做成了表情包,你们谁要?丝~】 【……】 宫煜:…… 他招谁惹谁了? 凌阮阮本来还想暗中偷摸给殷师矢下黑手,可宫煜一落地,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跑! 如果只是殷师矢,她动用一些法则之力还能勉强应对,可如果是宫煜…… 她的眉头忽而蹙了起来,如果不是她前世用情蛊控制了他,恐怕定河城也不会那么快倒台,至少她根本没有机会毁掉定河城大阵。 而如今,此人没有中她的圈套,更没有被她所控制,她就更没底气能够掀翻定河城了。 想着想着,她看着身前俩人的目光愈发凶狠起来,她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为什么世界轮回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难道是那个老不死的亲自下界来救世了吗? 凌阮阮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她气的差点一口凌天血喷出来! 伶舟雾果然一如既往的虚伪,一面说着让她下世救苍生,一面还强行插手此事,可他不是被自己弄死了么? 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既如此,你不仁,那休怪她不义了,只要放出那个人,此次进入秘境的所有弟子,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即便是本事通天的定河城。 这样一想,凌阮阮的脸上顿时又露出得意的笑来。 而此时,殷师矢却将剑刃对准了宫煜,语气生硬:“你是谁?为何跟踪我们?” 宫煜摇头叹息,两根手指伸出,无奈移开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我路过,正好碰到你俩儿,看个热闹罢了。” 殷师矢忽然被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她见此人也的确不像是那个人的同伙,长剑往回一收,鼻音冷哼一声: “登徒子。” “哈?”听到这个称谓,宫煜瞬间就瞪大了双眼,他指着自己的鼻尖,“我?登徒子?姑娘你没搞错吧,我可是正经宗门的正经弟子。” “你奶奶前几天还拜托我找你呢。” 殷师矢蹙起眉心:“胡说,我奶奶她,她早就离世了,你如何见得了她?” 一说起王婆,殷师矢一改往日冷淡的神情,眉眼之中皆是淡淡的忧愁与思念。 宫煜双手交叉抱剑歪头看她:“那你听过定河城吗?” “定河城?”殷师矢清冷的脸上挂上几丝疑惑,她想了又想,“你说的是那个定山河,斩鬼神,生人退避,鬼者朝拜的定河城吗?” 宫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是。” 还不等殷师矢有下文,宫煜就已经转身大跨步离去:“我知道冰灵花在哪儿,不过那地方危险的很,我顺路,带你过去。” “想来你就跟着,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殷师矢并没有犹豫,反而坚定地大喝一声:“好!我信你!” 宫煜脚步一顿,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不是,怎么就忽然相信了? 他长得就那么像老实人吗? 其实,殷师矢愿意相信宫煜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在她离宗参加大比之前,她师父妙月真人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讲的便是定河城由初建到繁盛再到衰败,被修真界仙门百家排挤的经过。 她听的很认真,也为这个宗门的悲惨遭遇感到唏嘘。 妙月真人告诉她,如果她此次在秘境里遇到一群自称是来自定河城的人,一定要将那条消息传递出去。 这不仅关乎着她的一辈子,还有,整个空灵界的未来。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在他们想休息时,一只巨大的金色丹炉从一旁的小道里忽然滚了出来! 宫煜定睛一瞅,觉得这丹炉好像有些熟悉,啧,怎么这么像宁瞳砸狼的那个丹炉? 不确定,再看看。 忽地,他猛拍胳膊,当场跳起来,这不是宁瞳还能是谁! 第80章 我家孩子就是喜欢乱跑 场外一众长老、掌门将目光投向归元宗掌门,那眼神仿佛就像是在赤裸裸地询问:你们归元宗的弟子什么时候这么狂野了? 丹修都快被你们玩成高危职业了! 用丹炉砸狼就算了,可你家丹炉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还能追踪呢?这很不符合常理啊。 丹修不应该才是最弱的,大比中最先淘汰的那一批吗? 季迟礼看着宫煜抱头鼠窜的样子,口中的茶差点一口喷出来。 这臭小子在干嘛,把人家丹修当狗溜呢! “季长老。”归元宗宗主发话了。 “噗!”季迟礼一口茶全喷了出来,白胡子上还挂着一片墨绿色的茶叶,他慌乱无比。 完了完了,人家宗主肯定来兴师问罪了!不行不行,他好歹也是个长老,要镇定,要淡定,小场面,不能慌。 季迟礼给自己打好气,回头露出一个标准的死亡微笑:“怎么了叶宗主?” 这种时候必须装疯卖傻! 可惜,他没有沈渡那么出神入化的演技和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第一次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还是有点小慌的。 叶宗主嘴角抽了抽,还是选择性忽视了季迟礼脸上那瘆人的笑容,这笑是什么意思他还不明白吗? 他在修真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能不明白定河城长老露出这种微笑是什么意思?当然是要抄家灭门啊! 叶宗主把自己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愣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的定河城。 忽然,他想起宗门藏书阁里囤积的当初他师父从定河城搜刮来的功法秘籍,史书残卷,脸上的笑也僵硬起来。 要不,还回去? “季长老……” “叶宗主……” 两人又齐刷刷开口,顿了片刻后,叶宗主还是打算悄悄摸摸还回去给定河城一个惊喜算了,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他面子上多挂不住啊。 “秦掌门快醒了。”叶宗主干笑两声赶忙回头拿出在宗门里还未批阅完的册子,装作自己特别忙。 对方给了一个台阶下,季迟礼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他转身过去拍拍胸脯,幸好没动手,不然他能一巴掌拍死十个丹修。 虽然离宗之前沈渡特地强调过不可太过张扬,凡事要低调。 可他们现在就算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啊,开场就骑着大鹅给东道主甩了两个嘴巴子,这事儿任谁也忘不了啊。 季迟礼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与顾随对调了一个位置,起身去照看隐隐有苏醒趋势的秦鹤。 秦鹤大抵就是话本子里所描述的温润知礼,面容俊秀,好似谪仙人下凡的完美无缺之人,在他的身上旁人几乎挑不出丁点儿毛病,完美得都不像是真人。 他枕着全家福,还在熟睡中,但刚刚有那么一瞬,季迟礼却觉得他该醒了。 只是不知道又遇到了什么事,致使他不愿醒来,还是说梦里有什么现实中不曾有的东西,导致他宁愿再多睡一会儿? 季迟礼又去捋他的假胡子,他一想问题就会下意识玩他的胡子,这和温白喜欢将扇子抵在下巴上的小习惯有异曲同工之妙。 水镜又开始翻转了。 不巧的是,这次翻转到的依旧是他定河城的弟子。 常阳宗掌门怀忧幽幽说了句:“季长老,你们定河城的弟子分布还真广阔啊。” 季迟礼拳抵唇,咳嗽几声:“我们家孩子就是喜欢到处乱跑,毕竟他们还小嘛。” 可不么,全都二十好几了,和他们这群百来岁的老头子比,小的不能再小。 水镜所呈现出来的画面里,分别有两拨不同的人正在追赶着他们定河城的两名弟子。 一群散修喊打喊杀地从左边道子里蹿出,前面是飞奔的何奈,他手中没握刀,代表他不想杀这些人,只是一味地躲。 另一群,也是散修,从右边的小道里跑出,飞跃在林间里的紫色身影正是薛不闻。 他跑的极快,明显也没有想与这群人动手的意思,他正苦恼着该怎么甩掉这群狗皮膏药,就看见何奈朝他这个方向跑来。 当即大喊一声:“老何!” 何奈脚下动作一滞,右手迅速伸出将薛不闻拉至身后,同时左手飞快从腰间带出,弯刀一闪,那群追赶着薛不闻的散修皆退后了好几步。 同样,薛不闻从袖子里甩出几张符纸,随意在手中翻折几下,指尖轻轻一划,疾驰而来的那群人就被一阵金光炸得惨声连连。 两边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哭喊的一个比一个起劲儿,薛不闻嫌麻烦,干脆捏爆昏睡符,让他们都昏睡过去。 薛不闻拍拍屁股:“真是麻烦,追了我一路,害得我差点就……卧槽!” 他刚还想向何奈吐槽一下他差点就完不成大师兄布置的任务了,谁知误打误撞正好来到了那个鬼地方! 渡厄泉。 众人也跟着薛不闻的视线往里面看去,只见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一片弥漫着大雾的两座大山,大山之间有道裂缝,里面正汩汩冒着黑水,自山顶流下一路流到水平线上的河道里。 那有一块巨大的空地,空地上有四块石碑各自位列在不同的方位,而在那四块石碑的正中央正好是渡厄泉的泉眼。 而在那泉眼中心处有一朵雪白的花正吸收着天地精华,含苞待放。 那是冰灵花。 殷师矢一直都在寻找的灵植。 薛不闻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凝固起来:“大师兄呢?他怎么还没来?我们该不会是最先到的吧?” 何奈蹙眉:“有可能。” 可偏生就在此时,渡厄泉的泉眼忽然沸腾起来!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又像是在与某个人斗法,黑水里不断地传出愤怒的咆哮声,以及徒手拍棺的撞击声。 倏然,地动山摇!大地在这剧烈的动荡下皲裂成一块一块的,细密的裂口还在不断扩大,眼看这些裂纹就要殃及那群散修,薛不闻干脆心一横,就将他们提溜起来。 一个又一个挂在树上,像晒萝卜干一样。 同时,他掌心运力取出一张静止符猛地拍向地下! 顿时,山崩地裂停止。 可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棺材落地声,以及铁锁互相敲打,在地上迅速拖拽声音响起,那口黑色的棺椁里忽然伸出一只长满眼睛的黑色大手来。 紧接着是腿、身子、头…… 等到棺中人彻底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包括水镜外观看的众人,都呆住了。 广场上是接连不断的抽气声。 那是一个人,不,它甚至都不配被称之为人,通体漆黑,就像是被人丢进丹炉里炼化过一般,身上的皮肉松弛,每走一步,它的肉就掉一块儿,可它好像并不在意。 六只怪异扭曲的大手杂乱挥舞,还时不时捡起掉落的肉安在血肉模糊的身体上,一张嘴,满是腐烂的臭味儿。 第81章 你爷爷,乖孙儿~ “这什么鬼东西啊?”看台上的观众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的全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水镜里的怪物指手画脚。 “这,这怪物应该不会从里面跑出来吧?”有人哆哆嗦嗦问了句。 “废话!今日修真界各大真人都在此地,它就算跑出来了咱们也没事,倒霉的都是里面那群家伙。” “幸好幸好,我没参加今年大比,他们可真倒霉哈哈哈!” 季迟礼面色一沉,他想过此物很快就会跑出来,但没想过会这么快,薛不闻和何奈最多算个辅助,没有宫煜他们几个拿硬兵器的打头阵,他俩十有八九要吃亏。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 就在那只通体漆黑的怪物挥舞着大手将薛不闻一掌掀翻在地,何奈从后面接力借住他后正准备拔刀砍怪时,一根树枝骤然飞来! 不偏不倚,正好砍断了那怪物的一只胳膊。 一抹淡色身影跃进众人的视野里,宫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怀中夹着青戈,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掐来的狗尾巴草,一身简练的衣服修饰着绝好的身材。 宽肩窄腰,神色轻蔑,他背倚着一根葱绿的竹子,稍稍侧眸看过来,打量道:“嚯,原来是这么个恶心玩意儿啊,我还当什么东西能敌过你俩联手呢。” 薛不闻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你再阴阳怪气一个试试!” 何奈拉住气冲冲地要上前干架的薛不闻:“咱俩的确打不过,你就别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了。” “老何,你变心了!你竟然帮他说话!” “我没有,天地可鉴。” 宫煜并非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只丹炉。 殷师矢一眼就看见长在渡厄泉泉眼处的冰灵花,她想去摘,可等她看到守在泉眼前面的怪物后,心下不由一紧。 她打不过。 可花也必须要摘。 那她该怎么办? 那被锁在棺材里的怪物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它乃是“邪魔”头领玄诩的左护法古武尸,在过往战斗中被定河城几位老祖合力封印在此处,以天道之力镇压。 本来是没什么大事的,可是如今的空灵界天道崩坏,法则也出现诸多纰漏,自然镇压不住它了。 于是这个担子就落在了定河城众人的身上,他们今日需要尽全力将古武尸击杀在秘境里。 其实,在听到大师兄说起这件事时,不止他们犯嘀咕,就连季迟礼都有些担心他们。 天资再怎么聪颖,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孩子啊。 就算去击杀古武尸,那也应该是他,沈渡,还有周慕尘三人前去,哪里轮得到他们。 可是沈渡守着定河城大阵不能离开,周慕尘要守门更加离不开身,定河城除了这群孩子也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 守在水镜前的季迟礼掌心中满是汗珠。 顾随看出了他的紧张,主动冲他点点头:“还有我,他们会平安的。” 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坏了它的好事,古武尸仰头怒吼一声:“来者何人!” 宫煜伸了个懒腰:“你爷爷,乖孙儿~” 古武尸果然更加愤怒了,他凭空唤来一把黑色大砍刀,挥舞着砍刀就冲宫煜飞奔而去,就在后者扣住剑柄伺机而动时,一阵生猛的棍风从天而降! 啪!啪!啪!啪!啪! 尘烟滚滚,金属与肉体碰撞在一起,铮铮作响,亓官宜手握剑棍,耍的风生水起,招招致命,丝毫不给古武尸留退路,直把它又逼到了棺材旁。 “想知道你姑奶奶的名讳,你也配!” 古武尸长啸一声,周身的戾气更重了。 宫煜见情况有些不妙,也顾不上那么多,握剑的手劲风一甩,青戈瞬间破风而出,一击击穿古武尸的头颅,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整个人又重新钉回了棺材里! 砰!砰砰砰! 棺材发出剧烈的敲击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大。 急的亓官宜左右张望:“咦?大师兄呢?他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就在古武尸即将开棺再度跑出来的时候,一柄折扇从林子里飞出,一把砍断那自高山流淌而下的黑水。 亓官宜一个闪身掠到身后的空地上,看似挡住了薛不闻和何奈,实则又没有完全挡住,他们虽站在后面,但依旧无法盖住他们的光芒。 温白从林子里飞身而出,单脚踩住躁动的棺木,两股极强的真气在这片空地上互相缠斗,难舍难分。 忽地,温白又落下另一只脚,这下,是双脚踩在黑棺上,暴乱的棺椁瞬间就平息了。 “定河城弟子温白,礼过尊上。” 温白淡然开口。 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幕,看的水镜外的观众唏嘘不已,他们怎的不知,空灵界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宗门。 而云庭高层的脸却黑完了,比起锅底灰都过犹之而不及。 季迟礼更是扬起高傲的头颅,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家的崽似的。 今日,他们定河城便要以此战向空灵界众生宣告,邪魔不死,定河不亡!此战,不死不休! 没有任何一代的和平是凭空得来的,今,外有邪魔虎视眈眈,内有叛徒挑拨离间,他们若不努力修行,随时都会死。 这场仗,定河城打了千年,牺牲了成千上万人,无数英雄豪杰葬送身家性命。 若天不应我,那我们便努力向上挣,逆天而行,重启因果。 他们,就是自己的救世主,无关神明。 重新被钉回棺材里的古武尸显然还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它愤怒地拍打着棺椁,口中呜咽,只因脑门儿上还插着一柄又长又凶的剑,压得它难受至极。 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 宫煜嗤笑一声:“别白费力气了,死在青戈剑下的人命可不比你的少,比煞气,你未尝占有优势。” “当然,你还有一种挣脱的办法,”宫煜皮笑肉不笑道,“那就是杀了我,不过那样,你只会死的更快。” 古武尸又猛拍几下棺木,不是,这次怎么来了一群变态啊! 又是天道又是杀神的,还让不让孩子好好出来透透气啦! 温白垂眸看着黑水里尖叫抓狂的鬼魂,这些都是死在古武尸手中无法轮回转生的人,他手中折扇一张,眼帘微颤:“定河城弟子接令。” “布阵!” “列位。” 第82章 闻渊一杯倒~谣言! 原本还笔直站在林间的几人,在听到温白那一声命令后齐齐飞身而出,四人各列一方,足尖轻点镇煞神碑。 每块石碑就是一重枷锁,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枷锁未损坏之前,结杀阵,诛魔。 他们目光坚定,双手在身前飞速打着手诀,动作整齐划一,干脆利落,脚下阵盘亮起蓝光,逐渐成型,先前投放在秘境各处的阵石在此刻全部连成一串,层层叠叠,一环扣一环。 刺眼的金光冲天而起,引得不少秘境里的修士纷纷朝渡厄泉的方向看去。 “大师兄,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闻渊见金光大亮,不由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崔厘轩皱着眉头一提剑,转身就朝森林深处快步赶去:“走,咱们去帮忙。” 定河城的弟子可谓都是百里挑一,天赋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四人以温白为中心向四周铺陈开来,各镇一碑,与当年几位老祖共同施法镇煞的模样旗鼓相当。 当年,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年岁不大的少年。 江山更迭,岁月变迁,总会有新的传奇出现,如果说伶舟雾、明棋代表着过去,那么温白、宫煜就代表着未来。 阵盘已初显轮廓,只需再凝气稳固几息,古武尸今日便在劫难逃! 可偏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群被薛不闻挂在树顶上的“萝卜干”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醒,他们揉眼,瞪大着眼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似乎是在发问,他们怎么睡了一会儿就发生了这等大事? 他们恍若并不明白如今形势的严峻性,只见其中一人迅速拔出腰间的刀,冲着渡厄泉泉眼处的冰灵花大喊一声: “兄弟们!看见没!那可是传闻中的一品灵植!只要咱们夺了它,下半辈子就不用愁吃喝了!” 灵植从低到高,九品乃最低劣的灵植,这种灵植一般来说和凡间那些花草没什么区别,最是让人厌弃,而最高阶的灵植则为一品,这种灵植最是罕见。 一百株里也找不出一株这样的来。 果然,那帮散修一听这是一品灵植,顿时沸腾起来,哪里还管前面还在布阵的定河城几人,吵吵嚷嚷地就要去夺冰灵花。 “你们干什么!” 殷师矢拦在他们身前,高声喝道:“你们是看不见这几位道友在布阵吗?” “布阵?”刚才那个轰动众人的刺头儿掏掏耳朵,脸上闪过一抹讥讽,“他们布阵不也是为了冰灵花,这是秘境!大家都是各凭本事!” 此话一出,引来一阵附和,那人脸上的神情更得意了。 “清风剑派是吧?”他上下打量了殷师矢一眼,“要不咱们合作?拿到冰灵花后我分你一半儿,你师父应该挺需要这朵花救命吧。” 殷师矢拔剑出鞘,眸底划过一抹戾气:“你不是散修。” 那刺头儿忽然冲上前去推搡了一把殷师矢,一边跑一边喊道:“兄弟们冲啊!杀人夺花!” 殷师矢提剑便追了上去,可还不等她出声喝退这群刁蛮无理的人,林子周围忽然冲出许多只高阶妖兽来,将她围的个水泄不通! 她心中暗骂一声,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群妖兽是掐准了点儿来的么,还是有人故意要坑害定河城? 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只能先杀出重围再去制止那些人了。 这群妖兽,不知发了什么疯,它们不闯阵,不咬人,偏偏只溜着殷师矢,一旦她杀出一条路,便又有一群新的补上。 就好像是故意在给那群散修拖延时间。 她救人心切,心神恍惚间,忽然就被一只高大凶猛的熊妖抓伤了后背。 殷师矢一受伤,宫煜的注意力顿时也被吸引了过去,可他现在还不能分神,阵法还未大成,他只能咬牙继续结印。 可那个带队的刺头儿,仿佛提前预知到了什么似的,他踱步走到草丛里,笑嘻嘻地踢歪一颗阵石: “这下,我看你们还怎么布阵。” 就在他继续要去踢第二颗阵石时,青戈从泉眼中飞出,一剑洞穿他的肩膀! “马德烈!”骚动的人群骤然安静,他们又赶忙调转方向朝马德烈奔去。 “别管我,快去夺花!”马德烈气的破口大骂,“一群蠢货!有了冰灵花,回去后保你们升官加爵!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这句话本来无关紧要,可偏偏那一句简单的升官加爵引起了宫煜的注意。 升什么官?加什么爵? 还是说,这群人其实大有来头? 青戈刚刺伤马德烈便又赶紧回去钉住古武尸,古武尸煞气滔天,普通法子自然镇压不住,唯有找到一样能与它相匹敌的法器才可与之匹敌。 放眼整个空灵界,也唯有青戈了。 胳膊受了伤,血流不止,按理来说,普通人都会选择坐下来调息不再生事,但马德烈却好似是个例外。 他不仅不安分,反而还拔出腰间的刀,大喊大叫地冲宫煜奔去:“妈的!你竟然敢伤老子,看老子不把你大卸八块!” “你死了,我就好向上面交差了哈哈哈哈!” “去死吧你!” 哐当! 刀剑相撞摩擦,在空中烧燎出一长串火花,执剑的是一名极为年轻的少年,穿着九霄山特制的弟子服,手腕一挑,马德烈的刀便被他掀翻在地。 闻渊扭头冲有些分神的几人道:“你们继续布阵,这里有我。大师兄被那群叛徒缠住了,暂时脱不开身。” “好兄弟!”亓官宜难得松了一口气,“等出去了,我请你吃我们定河城最烈最好的酒!” 闻言,闻渊抽了抽嘴角,他可不能吃酒,他的酒量差到同门师兄弟都嫌弃他,一杯倒。 每每醉酒后他都会做些糊涂事,所以他早就戒酒了,更莫说是烈酒,那更沾不得。 于是他笑道:“酒什么的就算了,我还是更喜欢八角巷李婆婆做的桃酥。” 马德烈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捡起地上开裂的刀,整张脸的肌肉都抽搐起来:“你竟然敢对我拔剑,放肆!” “不用装了,”闻渊垂下眼帘,长剑一横,直指对方咽喉,“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找了你整整五年,这五年里,我没有一天是不想杀你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藏的这么深。” 闻渊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你虽是分身来此,但若能斩你一具分身,也不枉我这么多年的蛰伏。” “赵长老。” 此话一出,水镜前的空气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高台上坐立不安,脸色难看的赵长老身上。 季迟礼双手蜷缩,方才种种他可都历历在目,他黑着脸,眨眼间,龙泉剑就被他握在手中。 龙泉剑乃是定河城开山祖师明棋初次闯荡修真界所用的佩剑,时隔多年,再次出鞘,在场众人的心纷纷提到了嗓子眼儿。 定河城这是打算彻底和九霄山撕破脸了吗? 第83章 让我猜猜你是谁 “想跑?你快得过我的剑么!”季迟礼几乎是气疯了,一剑刺出挑断赵长老的脚筋。 赵长老猝不及防地摔了个狗吃屎,一头扑在台阶上,灰尘糊在他那张苍老丑陋的脸上,说不出的滑稽。 季迟礼提剑往前迈出一步:“本体要是死了,你那具分身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赵长老讥讽地咧开嘴角:“单凭那小子随口的一句胡话你便断定里面那混账是我,你们定河城什么时候也能如此草菅人命了?!” “哦?是么?”季迟礼冷哼两声,“既然里面那个内鬼不是你,那你方才为何又要跑?是心虚吗?” “我想,你这个外界之人似乎并不了解我们定河城。” 季迟礼又往前迈出几步,眸中杀意翻滚:“我们要杀的人,一定会死,倘若你方才真的毁了整个大阵,我定河城势必举全宗之力击杀你。” “就像杜岳云一般。” 广场上又是一阵抽气声。 定河城这个小宗门还真是大言不惭,说什么击杀杜宗主,他们有这个实力么,说得牛逼,不过是打脸充胖子。 不少修士翻起白眼:“真是不要脸,偷云庭的功法就算了还要杀人家,这是什么行径,分明就是白眼狼,恩将仇报!可怜了杜宗门那么好的一个人。” “就是就是,就算里面那个内鬼是赵长老,阵法不是没有被毁么,何以至此。” “一个阵法而已,毁了重新再布一个就是,反正也费不了多少灵气。” “今年的大比真难看,连往年一半的刺激都没有,全程都在播定河城,他们是塞了黑钱么,恶心死人了。” “哼哼,要我看,内鬼是他们才对,往年怎么没这些事,怎么他们一来就有了?要说,也是定河城的嫌疑最大。” “严查!云庭一定要严查!为空灵界讨回一个公道!” “这样肮脏的宗门绝不能留存于世祸害大家!他们就是修真界的耻辱!” 听到众人悲愤欲绝的怒吼声,云庭高层的脸笑得跟朵花一样,在众人翘首期盼中他们才缓缓站起身走到季迟礼和赵长老中间。 刚打算劝和,季迟礼就一剑斩断了那人的衣袍:“滚!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云庭此次派来的人脾气也爆,一言不合就开打,可偏偏他还打不过季迟礼,于是又赶忙冲一旁看戏的同门求救。 这下,局势彻底演变成了五个人群殴季迟礼一个人。 而四宗的掌门、长老,无一不是秉持着一副看戏的模样,他们本就不打算插手两宗恩怨,谁插手谁是傻子。 万一引火烧身,这可划不来。 赵长老一看有人替他引走了季迟礼的注意力,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要跑。 可他刚跑出没几步,就被挑断了另一只脚的脚筋! 龙泉剑“唰”地一下横在他身前,身后是季迟礼那冰冷的声音:“跑什么啊,我又不会杀了你。” 看台上的观众都傻眼了! 因为他们眼中所谓的下流宗门,普通的一名长老竟然能单杀云庭五位修为高深,且身居高位的长老! 一打五还丝毫不落下风,这到底是什么怪胎啊。 “不敢相信,云庭……竟然还打不过一个野鸡宗门?” “哼哼,别得意!快看那道金光!是杜宗主!他来为我们撑腰了!” “快些的吧,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这个野鸡宗门下流长老被打得趴在地下的场景了,该!” 顾随蹙着眉,看台上的观众对于定河城的戾气未免有些太大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人在暗箱操作,煽风点火。 忽地,她眼眸一亮,在众多人群中锁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穿着黑斗篷的男子,他隐匿身形藏在角落处。 如果不是忽然打来一抹阳光她未必也能发现此人。 那人的十指分别缠着许多不同的丝线,那些丝线的尽头是看台上每位弟子,那些人就像是傀儡,任凭此人操控,挑拨离间! 是傀儡师! 顾随眼眸一沉,眸底一点精光闪过,瞬间就来到了对面。 “你……” 傀儡师一怔,意识到自己暴露以后,他扭头就要跑。 顾随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的肩膀:“让我猜猜你是谁,玄诩的右护法,傀儡师?” …… “二十年前,你鬼迷心窍拜入傀儡师门下,与其同流合污挖出他灵根时你就该想到,你会这么一天!” 闻渊一剑捅进马德烈的胸膛,愤恨地又在里面搅了几圈儿,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俱碎才肯罢休。 “当年,你初入空灵界,流落街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他给了你吃的,给了你喝的,给了你住的,可你呢!挖了他的灵根,甚至连他的灵骨都不肯放过。” “我只问你,这些年,夜间你每每辗转难眠的时候可曾有悔!” 崔厘轩匆匆赶到时,就看见殷师矢被一群妖兽团团包围住,身上已受了不少伤,而闻渊,似乎是杀红了眼,冲地上血肉模糊的替死鬼疯狂捅刀子! “闻渊!”他大喝一声,“快醒醒!” 马德烈,也就是赵长老的分身,他既然有一具分身,那就能有第二具、第三具…… 闻渊杀死了一具分身,可他又如何保证那群散修里不会存在其他几具分身? 果不其然,令崔厘轩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那群散修看见马德烈被闻渊杀死,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接着,不知他们受了什么刺激,举起白刃冲直朝闻渊挥去! 崔厘轩赶忙提剑去挡,可还是有几名漏网之鱼,他们要去毁坏阵石,而闻渊为了拦住他们,身形只稍稍一顿,几道雪亮的白刃便刺穿了他的胸膛! “闻渊!!!” 崔厘轩一脚踹开缠着他的散修们,刚迈出一步,那群原本围着殷师矢的妖兽忽然分出一大部分配合着散修又将他堵住。 前无援兵,后无退路。 仿佛幕后之人早就料定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闻渊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阵石还是被那群龟孙子移出原本的位置。 困住古武尸的阵法开始出现裂纹,定河城几人还在强撑,继续往外输出灵力固阵。 “妈的!我们在这儿拼命,那些人倒好,只会瞎捣乱编排我们的不是,早知如此,这破地方谁爱守谁守!” 薛不闻觉得自己的识海都快被榨干了,难受至极。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次空灵界遇到危险冲在前面送死的是我们,被世人冤枉污蔑的是我们,这次,咱们好不容易下一回山风光风光,又是我们拼命!” “那群装睡的人凭什么这么清闲!” 这一声吼得,还端坐在水镜外看戏的众人不禁都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四宗。 是啊,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定河城替他们摆平所有危险,然后自己堂而皇之地霸占他们的功劳,安稳度日。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们早已习惯定河城的默默付出,早已把这些当做理所当然。 却早已忘记,这群一直在暗中维护空灵界安危的人,也不过是一群刚刚长大的孩子。 他们又何尝不想过岁月静好的生活,只是,他们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他们“自私”罢了。 人,总该自私的,可正是因为定河城太过无私,他们的一片真心往往得不到回报。 四宗掌门在一片良久的沉默后,忽然站起身,神情严肃道:“诸位!” 此时,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所有修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高台。 然而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杜岳云手执巨剑,落在广场中央。 第84章 杀神?妻管严! 滴答!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移位的阵石上,上一秒还摇摇欲坠的大阵,此时却像是吸了毒一般,逐渐发癫发狂,最后在一阵刺眼的白光中,连带着定河城五个人,原地消失! 水镜翻转又翻转,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季迟礼彻底慌了,握着龙泉剑的手都在抖。 反观赵长老,高兴地前仰后合,拍手叫好:“哈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呐!” 秘境之中,那块空地上,早已没了什么黑棺材,古武尸,更无镇煞的石碑,就连宫煜他们都不知所踪。 随着那阵白光一起消失的,还有闻渊。 殷师矢终于砍光了那群缠人的妖兽,累的筋疲力尽:“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崔道友,你那位师弟,他是妖。” “镜妖,至少有百年的修为。” 崔厘轩仰头苦笑一声:“我知道,不仅我知道,定河城的人也知道。” 从定河城弟子见到闻渊的第一眼起,就识破了他的身份,他们之所以没有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只是觉得他不过是只修炼了百年的镜妖,翻不起什么大浪。 就连先前在龙谷试探他时,他都从未表现出杀气,更是在落入谷底后还要靠宫煜才能堪堪从下面捡回一条命来。 弱。 简直弱爆了。 妖可百年一化形,千年一化形,甚至是万年,年岁越久,修为越高,也是越危险的存在。 他们不理解,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一只妖甘愿放弃此前百年所修来的所有法力,只为化形为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 至少大部分的妖都不会做出此等得不偿失的事情。 但一切好像在今天有了答案。 镜妖有一种特性,它们的身体就是一个缩小的空间,一旦死亡,空间便会外放,将一些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空间里白茫茫的一片,乍一看,四周好像一模一样,烟云缭绕,每往前走一步,眼前的雾就越浓,直到再也看不清来时的路。 宫煜摸着下巴,思忖了好久:“这里应该不单单是镜妖所幻化出来的空间,还有他的潜意识。” 那些深埋在闻渊心里的东西,才是引导他们走出这里的关键。 宫煜小心又谨慎地迈着步子,兜兜转转一圈,到头来却发现他一直都在原地打转儿,这条来也不成,去也不成,明显是条死路。 而唯一值得他注意的是,在他身前有八扇门,,这些门从外形上来看,看不出什么来,长得都一样,只是不知这门后有何乾坤。 想着,宫煜便自作主张推开了距离他最近的一扇木门,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吹得他不由侧身,用衣袖挡住脸,眼睛也随之眯起。 还不等他看清楚门后的景象,一声稚气的童音便从里面窜了出来,鼓入他的耳膜: “我没错!是卢小义先说小白是天煞孤星,命中克父克母!我是大哥!大哥保护小弟这是应该的!” “嘿,你个臭小子,年岁不大,倒是端起架子装大哥起来了?你知不知道,就你那两拳,人家卢小义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后,宫煜整个人都呆在了门前。 门后不是他预想中的穷凶极恶的夺命之地,更不是什么地狱火山,他方才还在思量,如今青戈不在身侧,若是真遇到什么危险,他赤手空拳,可未尝能占到什么便宜。 那是一间古朴的木屋,屋里坐着神色不一的人,有穿戴华丽的贵妃,有刀尖舔血的杀手,也有下地耕作的农夫,还有仙气飘飘,一副仙人姿态的修士。 这个场景,虽然很模糊,但宫煜还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是六界朝会。 其中以空灵界为首,六盗界,洞尘界,落明界等为辅,在定河城的提议下,召集各界守门人,专门针对“邪魔”所召开的一次朝会。 而此时那大堂的中央,在其他几界守门人的注视下,他爹宫九承正拽着那时年岁尚小的自己气冲冲地迈进屋内,兴师问罪。 这事说来也滑稽,本来嘛,大人来开会议,家里小孩儿不听话带在身边很正常,宫煜这孩子,小时候毛毛躁躁的,又是个时常会犯病的中二少年。 诶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 他在后院耍了一阵,觉得无趣,刚想去翻屋顶,就看见落明界青芜山庄的少庄主在他家丫鬟的搀扶下走进后院。 那时,温白体弱,同龄人都会走路了他却只能靠着轮椅行走,于是乎,正义感爆棚的宫某人就拍拍胸脯,一番牛逼哄哄的发言后,莫名其妙,温白就多了个大哥。 然而,每每这时,都会一个不知好歹的“恶人”站出来伸张正义,这是话本子里的惯用桥段。 事实证明,中二的不止是宫煜,还有那个名叫卢小义的少年。 他与宫煜同岁,但看着却没宫煜结实,前者是个圆滚滚的大胖雪球,后者是个瘦巴巴的竹竿子。 可想而知,卢小义那一句“天煞孤星”刚喊出来,就挨了宫煜一拳。 但偏生卢小义又是个犟种,死活不肯给温白道歉,宫煜就又打了他几拳。 后来这事儿不就闹到了家长们的耳朵里嘛,卢小义的监护人气的当场撸起袖子也要打宫煜。 谁小时候还不是个猴精了,眼看着对面要打自己,宫煜脚底一抹油,就溜到了宫九承身后,恶人先告状: “老爹救命啊!有人要谋杀你亲儿子啦!” 宫九承一听,这还得了,一拍大腿就将亲儿子护在身后,跟对方家长互掐起来。 可越说宫九承就觉得自己越不占理,仔细一问,原来是自家儿子动手打了人,一拳一只黑眼圈,卢小义现在就像是个在外流浪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回国的受难版熊猫。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小宫煜现在还气呼呼地趴在他娘的怀里,冲他爹摇头晃脑扮鬼脸。 宫九承来回踱步,最后只好叹气道:“看看,看看!这臭小子就是被你给惯坏的。” “今天他能打了人家,改天就能上房揭瓦,跟他老子叫嚣了!” 宫九承坐到明悦溪身旁,恨铁不成钢地拍拍手:“再这样下去,他都快废了,我那四十万靖北军到时候交给谁?” 明悦溪一手揽着小宫煜,一手捏着葡萄,吃相极为优雅,真不愧是皇族长公主。 她听得嫌烦,抬脚去踹宫九承:“我儿子,怎么养也不会是个废物,至于你那破烂军,以后爱给谁给谁,谁稀罕继承。” “等咱们小煜立冠之后,我就在朝上给他找个一官半职,不比你那整日在外面打打杀杀的日子好得多啊。” 宫九承沉默了半晌:“……可他是靖北侯的儿子,谁都可以去朝堂做官,唯独他不行,咱们是护国军。” “去去去,那你当去吧啊,今晚我搂着儿子睡,你就滚回军营打地铺吧。” 明悦溪才懒得跟那帮人掰扯,拉着小宫煜就出了门儿,将剩下的烂摊子全都交给了大冤种宫九承。 屋里几人麻了,彻底麻了。 这特么的是杀神?不妥妥的妻管严么! 第85章 人在,城在,人亡,城也不能亡 宫煜退到门后,抓着门把手的力气松懈了一瞬,接着便是“咔嚓”一声,门被关上了。 他若有所思。 映射人心,将一个人困死在“心境”里就是镜妖的看家本领,但很明显,闻渊对他并没有恶意。 不然,他如今看到的可就不是自己早已忘却的年幼之事,而是那一桩桩,一件件,令他窒息无法喘过气的前世种种生离死别之事。 宫煜整理了一下思绪,觉得自己好像有了新的思路,刚刚打开的那一扇门映射的是自己的内心,那其他七扇门呢? 莫非是一扇门对应着一个人。 如果算上闻渊和古武尸,被拉进来的人数总和也不过是七,那为何眼前却有八扇门? 这点宫煜还是有点迷糊,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打开一扇门来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如果是真的,那也就说明,他其实,也在一扇门里。 而这扇门,就是与大家会合的钥匙。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随便挑了扇还算看的过眼的门,再度打开。 门后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宫煜蹙了蹙眉,以为自己走错了,又退出去看了眼门,心里纳罕着,这也没开错门啊,这里是谁的心境? 他的思绪还未飘远,就被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拉转了回来:“娘娘,哦不,应该是叶将军,您该上路了。” 黑暗里,宫煜终于看清了门后的人,那人身着一身白布囚服,头发披散,盘腿坐在牢房中央,对外面的事充耳不闻。 而在那人的身侧,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正端着一杯毒酒,谄媚,不屑地笑出了声:“叶将军,再不走,可就赶不上投胎的好时辰了。” 一语落下,那人终于有了动作。 “顾大人呢?” “顾大人?”太监脸上的神情忽而变得凶狠起来,“顾大人为给您求情在大殿前跪了三天三夜,身体抱恙,已然回去休息了,陛下念叶将军护国有功,特赐鸩酒一杯,让将军体面地离开。” “体面?呵,王公公,外面,又打起来了吧?”叶朝看向窗外的滂沱大雨,空气里糅杂着血腥与泥土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王公公的脸彻底黑了下来:“这也不干将军的事,您该走了。” 叶朝垂眸,拴着镣铐的手拿起木盘里的毒酒,停在嘴边:“好。” 说罢,她就要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可就在这时,一根羽毛箭破空而出,直接撞翻了叶朝端起的酒杯,来人似乎很匆忙,一路狂奔到牢门前,手中攥着圣旨: “皇后娘娘且慢!” 王公公有些不悦地抬眸看向那名小卒:“好大的胆子!那可是陛下赐的酒,狗奴才,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小卒只淡淡瞥了一眼王公公,大跨步走进牢房:“娘娘,陛下急召。” 叶朝背过身,闭上眼,对这个王朝早已心如死灰:“叶某已是将死之人,恕草民无法接旨。” 只是这一句话,那小卒的双腿便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陛下让小的务必请娘娘出狱,重掌叶家军领兵作战,娘娘若是抗旨,小人九族,怕是都要受牵连啊。” 叶朝忽然站起身来,一把夺过那张圣旨,撕得稀巴烂,她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怒意:“我最讨厌别人称呼我为皇后娘娘。” 身不由己得来的高位,换做是谁,都开心不起来,她叶朝所向往的不过是一片农田,一群将士,与他们称兄道弟,在战场上奋力厮杀,为国效忠。 而不是,那一只被困在皇城之中,终身无法出去的金丝雀。 皇帝惧她,怕她,恐她谋反,只能违心将她纳入后宫,若她不从,便是抗旨,军营里那些跟她有牵扯的将士都将死路一条。 她被架在火架上,不得不选择迈出这一步。 她恨,恨世人只会记得她是手执凤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而不是驰骋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 这世俗,终究是偏了眼。 她还是出了牢房,她不出,那名小卒会死,他的九族也会无辜受到牵连,她出去,不过也是一死,既然都是死,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叶朝这一世欠下的人命债太多了,不想再造杀孽,她的软肋,被狗皇帝拿捏的死死的。 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难怪狗皇帝会临时变卦,不让她死了,原来是为了这他这岌岌可危的江山。 他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将军。 真是可笑。 叶朝披上战甲,拿起宝剑,她不需要什么虎符,更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圣旨,只要她人站在这儿,就能令无数士兵信服。 她,就是行走的虎符。 “诸位!”叶朝严肃地扫过每一位将士的脸,“接下来我们可能会面临一场恶战,也许会有人死在这场战争里,也许,会有人侥幸活下来,但不管你们是生是死,都给我记住了,临阵脱逃的兵,不是好兵,我叶朝,没有这样的兵。” “人在,城在,人亡,城也不能亡。” “现在,请还未成家的将士出列,家有老母的,也出列,这场战斗你们不必参加了。” 可整整齐齐的队伍里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叶朝直接走到队伍中央,一个一个地拎出去:“都给我滚出去!谁让你们来送死的!” 她一脚将一个士兵踹了出去:“你家里还有八十岁的奶奶等着你回去照顾,你死了她怎么办,出去!” 她一排一排地踹过去,最后留下来的几乎都是成家,并且确保已经有了孩子的兵,他们可以先死,因为他们后继有人。 军鼓震鸣三声,城门大开,两军混战,死伤无数。 叶朝身中数剑,血流不止,她本来是要死了,可等她想闭上眼的时候,身旁那些死去的战友让她又睡不着了,她强撑着破败的身躯爬了起来。 一步一步,走到皇城前,呆呆地看着那坐在高台上正津津有味听着戏子唱戏的男人,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末了,她取下腰间挂着的铃铛,绑在剑柄上,竟有些自嘲地笑笑。 叮~~~ 铃铛的脆音响彻整个皇城,那身着龙袍的男子也终于从动人的戏曲中回过神来,他笑道:“幸事,叶将军又凯旋归来了。” 每每凯旋,叶朝都会在大殿前的金鳞台上舞一曲凯旋之音,以昭告天下,他们胜利了。 可这一次,她却有些累了。 顾随顾不得发烫的身体,从寝宫一直跑到金鳞台,连伞也不打,就这么一路狂奔,途中险些摔倒。 可等到那高台上的戏子唱到“商女不知亡国恨”时,叶朝迅速变幻握剑的姿势,朝脖颈上一抹! 滚烫的鲜血飞溅到扑来的顾随身上,她脑子晕乎乎的,仿佛有根弦忽然断了。 咚! 顾随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同叶朝一起。 而高台上的戏曲却依旧未曾停息。 叶将军,死了。 第86章 一拜天地 这是亓官宜的心境。 现在,宫煜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了,他身前的每一道门都对应着一个人,他前面有八扇门,也就是说,被困在这个空间里的,加上他,一共九个人。 那么现在现在问题来了,古武尸究竟算不算人? 毕竟从他们的角度的来看,古武尸属于“邪魔”高层,身体构造早已和寻常人不同,它们变得不人不鬼,而且罪大恶极。 如果算,那么多出来的两个人是谁? 如果不算,就多出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又是何时混进来的?难道说,他们一直都在这个空间里,进行着无休无止的循环吗? 他不敢想,反复经历死亡的痛苦,宫煜已经体会过一次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人,十有八九都会疯。 为今之计,只能打开更多的门,看看能不能找出那凭空多出来的几个“人”。 想着,他又推开了一扇门,让他惊讶的是,这次门后不是什么心境幻想,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宫煜与温白对视良久。 眼睛眨了又眨,似乎不明白,怎么就……碰巧遇上了? 若说是缘分,那这缘分也太深厚了吧。 似乎是怕宫煜反悔,将他又关到门后面去,温白迅速闪身进入宫煜的门里:“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宫煜忽然觉得脑袋有些疼:“你觉得算那便算吧。” 温白莫名委屈了一下:“怎么要我觉得了,我是问你觉得。” 宫煜:“……” 现在怎么办?这扇门后已经可以断定是温白了,排除前面那两扇门后,那剩余的五扇门内,必有两扇是属于何奈和薛不闻的。 五选二,有些难。 但温白似乎就没宫煜那么多考虑了,悠闲踏着步子,随手打开一扇门,门后一阵刺眼的强光打来,整个空间都陷入白茫茫的一片。 再睁眼时,宫煜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山上,这山有些奇怪,山坡上凹凸不平,有的有碑,有的无碑,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型坟墓。 宫煜觉得后背凉嗖嗖的,不知为何,他有些惧怕这个地方。 下意识地,他就拉住了温白的手,后者一怔,旋即五指用力,紧扣住了前者伸来的手。 “这里是……大别山?”宫煜喃喃自语。 温白却要拽着他往回走:“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宫煜一身反骨的劲儿上来了:“我偏不,我就要看。” 温白抽抽嘴角:“那你别后悔。” 他能后什么悔,明明是你不要后悔好吧?宫煜暗自在心里吐槽着,温白越是不让他碰的地方就说明这地方越邪气,普通人见到肯定是要跑的。 可他是谁呀,肯定是要一探究竟的啊。 “哎呀我说老何!这什么鬼地方啊,咱俩要不回去吧?啊?最近空灵界不太平的很,你说我俩要是一个不小心折在这儿了,二师姐八成要疯。” 由远及近传来的是薛不闻的声音。 不,准确来说是世界轮回之前的薛不闻。 两人从远处的山坡缓缓走来,何奈走在最前面,薛不闻紧跟其后,他平日里走路都在生风,可这次却慢的出奇,背后湿了一大块儿,额头上也满是汗珠。 偏生何奈并没有发现此等异常。 薛不闻又往前走了几步,实在累的不行了,往石头上一坐:“你说咱俩追那只“邪魔”追到了大别山,可进来一看,鬼影儿都没有,这不瞎忙活嘛。” 何奈停下脚步,前世的他因为定河城之变,变得更加不爱讲话了,顿了好久,他才挤出一句话来:“那就休息一下吧。”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相顾无言。 都有各自的心事。 眼前的景象又是一变,只是这一变,被困在大别山的两人就明显很疲惫了。 薛不闻依旧坐在那块石头上,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脸色白的吓人:“老何,你说,我要是真折在这种地方,碍于那什么生死契,你真的也会死么?” 何奈阖了阖眼:“或许吧,家族里还从未有人成功脱离生死契的诅咒。” “是吗?谁说这个奇迹不会降临在我们身上呢,诅咒之类的我可真是太擅长了。” 为了延续薛、何两家的气运,每一代家主都会从一群天赋异禀的孩子中挑选出最有天赋的孩子,由他来承受两族的霉运,这种人往往活不大长。 又被家族里的人厌弃,吃的是剩菜剩饭,喝的井水,睡的牛棚羊圈,这还算是很好的居所了。 薛不闻就是这样长大的。 直到十三岁那年,他被生死契绑定,一夜之间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影子”,终身将效忠于“傀儡”,他的悲惨生涯才算彻底结束。 他本应该早就死了的,可偏偏他强撑着一口恶气,活了下来,没有人比他更想要活下去。 可眼下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大别山,他们走不出去。 更让人抓狂的是,薛不闻已经察觉到有什么能要他命的东西就在这四周。 倏然,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掌心中的血不是鲜红的,而是黑乎乎的黏块,这和他常年接触毒物有关。 “不闻!”何奈从地上一弹而起,扶住薛不闻,“怎么了?难道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薛不闻擦干净嘴角的鲜血,眼眸微眯:“老何,咱们中套了。” “你看这满山的坟,在山下看不出什么乾坤来,可到山顶上一看,这是一个绝佳的死阵,既是死阵,活人自然进不来。 仔细想想,之前我们追的那只“邪魔”极有可能就是凌阮阮为了坑害我们而下的套,因为只有她知道大别山有一物,克我。” 何奈肉眼可见地慌了。 薛不闻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不过黑冠木也没什么可怕的,如果我用我全部的毒与它斗,或许会是平局。” “你在胡说什么!” 何奈抓紧腰间的刀,他有些不信邪地转身去找路:“我就不信了,这地方没有出口!”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薛不闻死在这个鬼地方,古往今来,死在这里的人,尸体都运不出去,就连明棋老祖都不例外。 他们又哪儿来的例外。 “老何,你还记得傀术吗?”薛不闻定了定心神,哑声开口,他现在已经很虚弱了,“我记得,里面有个保命的法子,我们或许可以一试。” 何奈的双眸却骤然紧缩起来:“我,不,同,意。” “没办法,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咱俩儿总得活一个,给咱们六盗界留下一个种吧。” 薛不闻艰难地从站起身,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些年也不过是碍于生死契的份儿上,勉强与我成为搭档,又一同来到定河城,成为师兄弟。 但这是能将你送出去,不被大道抹杀的唯一办法,这个秘术我只能施展一次,一次之后,我或许会死。” 何奈动了动唇,想要解释什么,可还不等他解释,薛不闻就从贴身的储物袋里掏出一块红布,盖在了他头上。 “呵,生死契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我死了,你也会跟着一起死,所以,在施展此秘术前,咱们得解决掉生死契这个麻烦。” “不闻……” “别乱动,我也是第一次拜堂,没什么经验。” 何奈顿时就不乱动了。 “麻烦的东西,早知道要解开生死契需要走这么个鬼流程,我当初就不该在祭坛上动手脚,这不把自己卖了么。” 薛不闻摇头叹息,似乎有点后悔。 可是事情毕竟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之前的事再怎么后悔也不会倒带重来。 况且,如果不是生死契,薛不闻或许早就死在家族厄运的诅咒上了,也不会认识何奈,更不会来到定河城,过上一段有家的温馨日子。 他不欠六盗界,可六盗界欠他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两人挑了块好地儿,站在明棋的坟前,这里没有他们的父母,没有高堂,没有亲友,只有一座能代表他们师祖的孤坟。 那便,拜祖师爷罢。 “何奈,此事除你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出了大别山,你依旧可以去追你喜欢的女孩子,而我,只是为了解开生死契罢了。” “生死契一解,自此,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不复相见。” 何奈扣紧了刀柄,眼睑低垂,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背对着夕阳,朝着唯一能见证这场婚礼的祖师爷敬上了一杯喜酒,洒在明棋的墓前。 那一刻,仿佛天地失了色,天空的尽头,恍若有一抹虚影浮出,受了这杯酒,随之湮灭。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生死契却没有任何反应。 薛不闻急中生智,一咬牙,抬手掀起何奈的盖头来,温软相贴。 气息缠绵。 而此时,他的指尖亮起一阵白光,生死契,解开了。 何奈此时还是一脸懵,他刚推开薛不闻,身子忽然失重,被薛不闻一推,他整个人都跌进了身后的黑影里。 这是独属于影子的秘术。 是为了保护傀。 何奈又急又气:“住手!” 可终究晚了一步,在六盗界,影子绝对服从于傀儡,这大抵是影子第一次不听傀的话。 在被黑影彻底吞噬的时候,何奈看见薛不闻背过身,仿佛是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结局,坦然走向死亡。 门里的幻境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只留下黑洞洞的一片。 第87章 又有人要拜堂成亲了? 门,再度关上了。 关上门后,宫煜沉默了半晌,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猜测是否正确,如果是,那么大别山薛不闻就真的不能去了。 “这扇门后面是谁的心境?”他明知故问。 温白一眼便看穿了宫煜的心思,但他还是如实相告,没有任何隐瞒:“是何奈的。” 宫煜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剩下的几扇门,凭着感觉他将目光落在其中一扇看着较为古朴,且有些年头的门上。 咔哒一声,出乎意料的,除开最右边的那扇门,中间那三扇门竟然同时打开了。 里面黑乎乎一片,什么也没有。 宫煜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他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还是说这三扇门后的主人早已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此时,温白却转过身,左右皆看了一眼,这才动手将宫煜的肩膀转过来:“你看,这三扇门对应的是哪一扇门?”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宫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温白折扇所指的那扇门就是他第一次打开的那扇门,他原以为那是自己的门。 可错了! 大错特错! 他先前曾猜测过,自己也在一扇门内,所以无论是谁,在哪个门后,他看到的,有且只有八扇门,但为何他第一感觉却会认为他的门在这八扇门之中呢? 他才是那第九扇门,独立于这八扇门之外。 是他,先入为主了,以为在门后看到自己小时候的幻象便误以为那是自己,但如果那扇门后所关着的,是镜妖本体呢? 宫煜笑着摇摇头,这可真是个容易让人忽略的点啊。 温白倒是很乐意干这种点拨人的活儿:“这门后的人并非是消失了,而是他们的执念造就了如今的镜妖。” “镜妖因他们而生,也将因他们而死,执念没了,形体自然也就散了。” “执念?”宫煜略微蹙了下眉心,有些不理解,“大师兄你的意思说是一代三个人心有不甘的执念创造出了闻渊?这也太荒谬了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世间,无论是人,亦或是物,一旦有了执念就会生出自己的思想,从而脱离它原本的轨迹,人都会有执念的,只不过我们修士管它叫心魔。” 温白宛如一位人生指导师,耐心地解释着,何人能没有执念呢,只要是人,只要有情,就会有执念。 但物的执念却往往来自于人。 它们所忠于的人。 宫煜挠挠脑袋,很快就学会了举一反三:“那我明白了,阻止老薛送死应该就是何奈的执念。” 温白垂下眼睑:“算是吧,但可能现在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可能……现在更偏向于想要守护这份宁静。” 宫煜肉麻地搓搓胳膊,脸上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咦~,大师兄你说这话还真怪怪的,肉麻死了。” “啊对了!”宫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儿,抓住温白的衣襟喋喋不休道,“大师兄你猜我刚刚在二师姐的门里看到谁了?” 温白挑了挑眉,还真就配合着宫煜好好“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摇摇头:“谁呀?我想不出来。” 宫煜激动的一蹦三尺高:“叶将军啊!你知道她是谁么,她当年可是我爹的直属上司!怎么一投胎就变成我二师姐了?那我跟我爹的辈分不就乱了么!” 温白嗤笑两声,捏着折扇在自家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师弟脑袋上轻敲几下:“你都说了,是转世,既然是转世,那二师妹也就不再是叶朝,而是亓官宜。” “她也只是亓官宜,不是谁的替代品,二师妹既然没有叶朝那一世的记忆,她是不是叶将军又有什么关系呢,每个灵魂在进入六道轮回之后前世因果都会一概清除,自此,你将又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谁的转世。” “所以啊,”折扇在温白的掌心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节奏,“话本子里那些所谓的神仙下凡去寻找自己的转世爱人,” “在发现心爱之人早已心有所属之时恼羞成怒,痛斥他\/她不遵守你们之间的约定,要让别人生生世世痛失所爱,简直是天方夜谭。 先不说人家入六道轮回之后还记不记得你,只论你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的转世之身也要喜欢你?这都说前世因今生果,但既然是前世的债,那前世也早就还完了,和他今生没有任何关系。 每个人都值得尊重,他也不是只为你一个人而活,强求不来的东西,又何必强求呢。” 温白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虽是笑意盈盈,但视线却总在宫煜和那些门身上转换。 这些自然都是肺腑之言,他之所以不争不抢,只是因为他完全尊重宫煜的个人决定。 哪怕,宫煜说她喜欢女孩子,他也会立马放手,喜欢一个人是尊重,不是迁就,是理解,不是强迫。 他仅有的理智占据了疯狂的上风。 “那我呢?”宫煜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道,“那刚刚老薛老何在我……在明棋老祖坟前拜堂那事儿算在谁头上?” “反正我是没吃上喜酒的。”宫煜撇撇嘴。 他不是蠢人,在不寒山偶然遇到明棋老祖,又接触到他的剑意后,所有被隐藏起来的秘密都已浮现在他眼前。 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故意装疯卖傻,有些事他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他只不过是想听某个人亲口告诉他而已。 也仅此而已。 温白无奈扶额,孩子怎么又闹脾气了?而且还是最难哄的那个孩子。 他只好含糊其辞:“没吃上四师弟五师弟的喜酒,以后吃你自己的喜酒不就可以了。” “啊?我?”宫煜大为震撼,他赶忙摆摆脑袋,“小爷我决定好了,从今儿起我要走无情道!” “别闹,”温白一把摁住宫煜四处闹腾的小脑袋,迈步往前走去,“大道一经确定不可更改,这话你就说说过过嘴瘾算了。” 这话倒也是,宫煜知道这只能随便说说,一旦他真的动了要改道的心思,怕是一身修为都将作废。 两人胡闹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踏进关着镜妖本体的门内,刚踏进去,一段悠扬悲凉的喜乐就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两人脚步齐齐一顿,这是……又有人要拜堂成亲了? 第88章 新娘子 门后是一座孤寂偏僻的小城,身前纵横着数不清的巷道,是夜,乌云压顶,几乎看不到月光,空气里还浑然传来阵阵恶臭味。 这股熟悉的气息,刺激得宫煜心下一紧,刚想开口呼喊一声“大师兄”,可回头一看! 哪里还有什么门,他的身后是漫无边际的黑暗,黑暗里好像还伫立着一座肃穆的王府,身旁更是没什么人,就好像,温白本就不存在一样。 宫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可是镜妖的空间,空间变幻是常事,既然他和大师兄是同时跨进门里的,那也就说明温白也在门里,只是和他不在同一个地方。 如今青戈并不在身侧,他需提起十二分精神,他的直觉告诉他,镜空间的变化和贸然被拉进来的古武尸脱不开干系。 而且这里又是镜妖本体空间,难道说…… 宫煜摸摸下巴,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可思议,仔细想想,难道闻渊是故意挨下那突如其来的一剑,好用自己的本体来关住古武尸的吗? 外人虽不知古武尸是何等的凶险,可定河城的人却知道,如果不是闻渊忽然中剑身死,本体暴露,他们或许早已灵脉断裂而死了。 他们,欠闻渊一条命。 正当他思索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巷道尽头忽然闪出一辆花轿,花轿四周是四个身强体壮的轿夫,但这些轿夫却没有脸,浑身散发着黑气。 轿子旁是神情木讷的喜婆,她手里攥着一条红色的大喜帕,一步一顿地走着,浑浊无光的眼珠子却在看见宫煜的那一瞬有了短暂的停滞。 宫煜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觉得有点瘆人是怎么回事儿? 这眼神儿,该不会是想把他绑进花轿里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喜婆领着花轿就已经停在了宫煜跟前。 “新娘子请上轿吧。” 喜婆僵硬地吐着字。 新娘子?他? 宫煜瞪大了眼,不是,搞没搞错,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是新娘子啊,怎么着也得是个新郎官儿。 宫煜指着自己:“我?” “你们确定没抓错人吗?” 喜婆却依旧重复着那句话:“请新娘子上轿。” “……” 短暂的沉默后,宫煜终于看开了,管他新娘子还是新郎官呢,能坐回轿子好像也不错,再者,他也的确想看看古武尸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就是到时候干架的时候可能不好打,毕竟手头上没有趁手的武器,总不能一手扛喜婆,一手扛轿夫,疯狂往古武尸脑门儿上砸吧。 “得,上就上呗,小爷我这辈子还没吃过亏呢,我还就不信了我能在这事儿上吃亏。” 宫煜此人,打小就有点反骨,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和他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完美一比一复刻。 轿帘一掀,他大步往前一跨,就上了轿子,进去之后他就仰头大睡,也不知是谁先前还提醒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呢。 这下倒好,倒头就睡,没有半点负担。 身上依旧是平日里穿着的那件素衣,什么红盖头,喜服,喜帕,什么都没有。 知道的是新娘子,不知道的以为捡了个乞丐回家呢。 颠啊颠,花轿子颠了一路,奇怪的是,轿子里的人却没有半点被吵醒的样子,外面的喜婆有些不放心掀开帘子往里面瞅了眼,发现宫煜睡的很死。 喜婆:“……” 他是来享受的吗? 能不能给她一点作为鬼怪的尊严啊! 终于,摇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间有些年头的山庄,大门上贴着鲜艳的囍字,红灯笼上也贴着囍,整个宅子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看不出半点不妥。 “新娘子,到了。”喜婆掀开帘子,冲里面喊了句。 宫煜揉揉眼,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随意瞅了眼山庄牌匾上的字,眉梢挑了挑:“这什么地方?” 喜婆答:“新郎官儿的家。” 宫煜无语:“我当然知道新郎官在这里面,我是问,这地方你们在哪儿找的?总不能是凭空造出来的吧?你当小爷面造一个给我看看。” 喜婆嘎达嘎达咬了几下牙齿,加班干活儿她本就不耐烦,结果还遇到了个这么货,气得喜婆一脚就把宫煜踹进门里。 宫煜一个踉跄,滚到了门里,他哎哟几声,揉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好巧不巧,他正好摔在一口池塘旁。 一抬头,宫煜就看到了水面倒映出穿着……嫁衣的自己?! “哎?不对啊。” 他又揉了揉眼,甚至还用手去扒拉了一下水面:“这衣服……什么时候换上的?进入山庄时?还是上了轿子之后?” 可忽然,池塘里的水面波纹一变,穿着红嫁衣的自己就水灵灵地变成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 这姑娘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却面带愁容,眼角挂着两行清泪,似乎对这场婚事并不满意。 “这是,通灵?”宫煜若有所思,他就说,空间不可能忽然变幻,难道想要解开闻渊的执念过往,他还要亲自上阵演完那三个人的虐恋情缘? 开什么玩笑。 也就在这时,前方屋子忽然亮起一豆烛光,照亮了整个屋子,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也打开了。 宫煜理了理衣袍,迈步往前走:“什么穷酸人家,人家新娘子嫁过来被喜婆踹一脚就算了,进了这门,连个接风洗尘的丫鬟仆人都没有,难怪人家姑娘哭得那么伤心。” “换我我也不嫁。” 这是大实话,他现在就已经够穷了,全身上下凑不出一百钱,这找新郎官当然得找有钱的。 只是这一语刚落下,宅院内忽然吹起一阵凉风,宫煜抖了抖肩膀,可蓦地,他发现自己身体好像动不了了! 并且还不受控制地往屋子里走! 这是要强制走剧情? 谁这么恶趣味? 可别让他逮到,不然非扒了它的皮不可。 屋内的布置依旧很简单,红色的蜡烛,红色的床……屋子里一切都很喜庆,却又透着一股子阴森的意味。 宫煜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走到床边,自己动手盖上了盖头,仿佛是真的要等新郎官来掀盖头。 倏地,蜡烛被狂风吹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黑洞洞的一片,盖头下的视线就更加狭窄了。 除了能看见一双正不断往床边靠近的红靴子外一概看不到。 宫煜盯着那双靴子,屏息敛声,掌心开始蓄力,只听“咔哒”一声,桌上的喜称被新郎官拿在了手里。 来人似乎有些犹豫,拿了喜称之后就迟迟没了动作,宫煜现在的身份是新娘子,也就是说只有等到盖头掀了他才能暂时摆脱这个身份去揍新郎官。 等了半天,迟迟等不到新郎官掀盖头,宫煜不免等的有些烦了,直接一把扯掉盖头站起身,随之而来的就是几记凶狠的拳头。 因为屋子里没点灯,对方的容貌看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宫煜手爆大魔鬼。 新郎官似乎也是个高手,只几下便摸清了他出手的门路,宽大的手掌径直扣住他的双手锁在身后,往怀里带了带。 可宫煜怎么说也是打小习武,在身手这方面他自认没什么人能比过他,即便是温白。 手被扣住了就只能用腿,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天旋地转,新郎官就被宫煜压在了床上,他的手中还握着从桌角处摸到的匕首。 但还不等他放出凶狠的话来,新郎官却率先开口了:“是我。” 第89章 大师兄你听我狡辩 宫煜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的变态新郎官竟然是大师兄。 这回,两人靠的更近了,盈盈月光穿过窗户纸落到床角边缘,被禁锢在床边的人神色自若,不仅不慌,反而心情甚好,嗓音依旧温淡散漫,平仄之中更显轻佻宠溺之味。 “嗯?怎么,舍不得放开了?” 温白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的人,经过刚才那样一场乱斗,温白大红色的喜服领口竟过分地有些凌乱。 恍若他方才真的和宫煜发生了什么似的。 宫煜咬着牙:“快躲开!” 手中的匕首不听使唤地要往温白身上扎,他这是又被强制走剧情了! 温白依旧没动,他抬手抓住宫煜的右手,将匕首卸下,铁制物件儿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这一声脆响,宫煜又夺回了身体的主动权。 不知为何,自打进入这里后他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牵着他走,身体有时候根本不听他的指挥,这种感觉,和前世凌阮阮控制自己没什么两样。 他十分厌恶。 甚至有点恶心。 温白眨了眨眼,他的扇子现在也不在他手里,没办法做出扇子抵颚的动作,一时间他还有点不习惯。 “别担心,这点控制术伤不了我,我可是天道啊。” 宫煜恨不得给温白一拳:“天道就不会受伤吗?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谁来都能打你两拳,看到没,小爷我不用手都能撂倒你。” 此话一出,温白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他右手揽着宫煜的腰肢,左手抓着宫煜右手的手腕,右手轻微一用力,又将其往怀里压了压。 说话时,尾音不自觉地上扬:“师弟这是在担心我吗?” 挣脱又挣脱不得,不知道温白一个读书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宫煜哪里在这种事情上吃过亏,一时间耳根红的发烫,脸上的神情更是有些慌张。 可偏偏温白还不松手。 恼得他抬脚就要去踹! ……没踹成。 被温白躲开了。 只几个呼吸间的过招,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下,位置算是彻底颠倒了。 “谁担心你了,你先下去!” 不对劲,这个体位是真的不对劲。 以前打打闹闹,玩啥他都不觉得奇怪,倒是如今,怎么觉得这么奇怪? 难道是因为穿着喜服的缘故? 肯定不是,这点宫煜比谁都要清楚,那他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心思? 宫煜顿觉自己疯了,也有可能是病了,而且病的还不轻。 温白此时就像一只被渣男伤透了心的小白兔,躺在床榻的最里侧,抱着膀子阖上眼,一句话没说,但又像是说了很多话。 宫煜啧了声。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他爹娘当初反对他看那些话本的原因了,敢情是为了防大师兄啊! 早知道当初就少看一些了。 一想到那些内容,宫煜就老脸通红,按耐不住往被子里躲,他小心翼翼扯着被子盖着发烫的脸,可还不等他再扯两下,温白就侧过身子看了过来。 “我没被子了,师弟。” “啊?那,那我分你点?” 宫煜手忙脚乱地又去扯被子。 代入他们现在的身份,一个是新郎官,一个是新娘子,按照常理来说,现在应该是洞房花烛夜,若是非要走剧情才能解开闻渊心里的执念话。 他们也只能想到睡觉这唯一一个能打发时间的办法。 “算了,”温白勉强扯回来一点被子,往前挪动半寸,双手顺势从后面环住宫煜,快速阖上眼,“凑合一下也行。” 宫煜大脑死机了片刻:e=e=e=(?◇??)? “??!!!”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难道大师兄也被剧情控制了? 还不等他理清楚脑子里乱糟糟的毛线,温白又开口说道:“不必担心,外面时间流速与这里不同,这里过去几天,外面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罢了。” 他不是在担心这个啊,宫煜欲哭无泪,踌躇了好久,他身体僵硬地坐起来,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温白,然后一脸严肃的问道: “大师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被摆了一道?” 温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搂着被子一卷,就将属于宫煜的大半张被子卷了过去:“嗯……不清楚。” 宫煜兀自吹了会儿凉风,又去推温白:“大白天你睡得着?” 温白起身指着外面黑乎乎的天:“我也不想啊,但为了解开闻渊心里的执念也只能这么做。你难道没发现,窗外的月亮从开始到现在半步都没挪动过吗?” 窗外的那轮大圆月从出现开始就没有挪动半分,宫煜歪着脑袋想了会儿:“不会吧,难道我们真要在鬼地方睡觉?” “不然呢?”温白托腮看着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有等到明早我们醒来后这个幻境才会解除。” “这样啊……”宫煜摸摸下巴,觉得有理,于是也心安理得准备躺下睡觉。 可一摸,他被子没了,他只好又去扯被温白卷起来的被子,这一扯倒不要紧,要紧的是温白是躺在床上,他则是坐着的,一个不小心,就连人带被子地扑在了温白身上。 这可……真不小心啊。 温白正好将身子侧过来,平躺着,与宫煜对视。 “呃……那个,大师兄你听我狡辩!啊不,是解释!” “好,我听你狡辩。”温白的精神状态甚是美丽。 宫煜捂住脸,以后应该没脸见人了,他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毕竟他们如今这个体位换做是谁,都不可能不多想,上面的双腿跨坐在下面的腰侧,好在宫煜动作迅疾,扯完被子就滚到了外面。 装作啥事也没发生。 温白等了半天没等来辩解,最后只是轻笑两声,便也没再说话。 第二日高阳升起时,两位新人自然都早早地起了床,宫煜有早练的习惯,温白则是一大早就出门去打探一些消息。 约摸是正午时分,温白还未回来,但宅子的大门却在此刻剧烈地敲响起来。 宫煜打开门,敲门的是昨天哄骗他上轿子,还踹了他一脚的喜婆。 喜婆半张脸贴在门上,贼兮兮地往院子里瞅:“你家官人呢?” 第90章 等量代换,你也算是温白的半个儿子 这话问的可就有些好笑了,宫煜虽说不记大仇,但像昨日那种一脚踹得他生疼的仇还是有必要记一记的,他朗声笑道:“怎么,婆婆你家亲事还管售后呢。” 喜婆扒着门框,贼兮兮的视线先是在院子四处扫视了许久,似乎是确定了新郎官不在家后,目光“唰”地一声就落到了宫煜身上。 这目光,不似恶人那般凶狠恶煞,也不似昨日那般浑浊无光,而是贪婪中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洋洋得意,狡黠而锐利。 宫煜顿觉不对劲,伸手偷偷将墙边靠着的扫帚握在手中,身体也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你家官人不在家。”那喜婆露出一口黄牙,粗壮的手指上前就要去抓宫煜! 她整个身子往前扑倒,做饿狼扑食状,似乎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刚过门的新娘子而是送上门的食物。 “这里,可好久没来过活人了。” 宫煜本来打算下死手,可这句话一出来后,他就改变了主意,什么叫做这里好久都没来活人了? 难道以前这里也进过活人? 而且还都被他们以这种方法吃了? 可宫煜一想到闻渊那看见妖怪就大喊大叫的胆小模样,脑子里顿时就把这个想法给打消了。 不太现实。 在龙谷那会儿,这小子裤子差点都被那些厉鬼扒了,还不是照样昏睡不误,他大抵是没这个胆子的。 那就只能是另一种可能,这些人都是被闻渊丢进来关在这里的,这里的房屋构造和外面那些小镇一般无二。 宫煜挑了挑眉,扫帚在他手里愣是甩出了剑的威风感,木制的扫帚棍子直抵喜婆的肩膀,手腕只一用力,就将她整个身子压在地上。 “李婆婆。” 宫煜忽然开嗓说了一个称谓,喜婆先是一怔,蜡黄的脸上不是惊诧,而是痛恨。 “是不是那个小贱蹄子告诉你的!说啊!肯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 宫煜嗤笑出声,这可就有意思的多了,他还记得在外面那时,闻渊曾说他最喜欢吃八角巷李婆婆做的桃酥,他起初还疑惑,八角巷是哪条巷子,天底下这么多李婆婆谁分得清? 可如今想来,好像一切都明了了。 在闻渊看来,这世间只有一条八角巷,一个李婆婆,那就是他本体空间里关着的那个小镇,那群“人”。 或许,当年那事的真相就藏在这些“人”的身上。 “他是谁?”宫煜却丝毫不受喜婆的影响,手中的力度更大了些。 喜婆冷笑一声:“他你都不知道,陈寡妇的废物儿子啊,可怜了那么小的一个娃娃,啧啧啧。” 宫煜丢掉手中的扫帚,他好像一不小心就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 陈寡妇的废物儿子?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闻渊的执念? 可是,这场婚礼又是给谁办的?难道是陈寡妇嫁人的情景再现? 宫煜不再管喜婆,径直推门而出奔向大街,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大师兄,如果说,她替的是陈寡妇,既然是寡妇,那岂不是就说明他下一秒就要丧夫? 那这简直是……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小镇上依旧没有什么人,除了那几个固定的摊位上坐着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其他房屋的门都紧紧关着。 宫煜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些人双目无光,肢体动作僵硬,吃的也是纸做的东西,很明显,他们早就不是人了。 而是鬼。 这是一座鬼城! 宫煜思忖了半天,大致在脑海里推敲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难道是说这个小镇因为某些事情全都死了,然后闻渊为了让他们“永生”,所以就就将他们关了起来? 可这也不对啊。 永生的方法有很多,为何非要选择这样一个最低劣且最易滋养戾气的方法? 这其中肯定还有一些细节他没有发现。 正当他思索之际,衣摆忽然被人扯了一下,宫煜蹙了蹙眉,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儿正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双眼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看。 宫煜当场就乐了,这谁家小孩?这么不走心,孩子丢了都不知道。 他抓住小孩儿的手,刚想开口就听那小孩儿瓷声瓷气道:“娘亲,爹爹呢?” 宫煜果断地松开手。 “诶我说你这小孩儿,怎么能乱认亲呢,就算你想碰瓷我,那也得看清小爷我是谁吧。” 那小孩儿顿了顿,漠着神色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出去:“给你吃一口糖葫芦,当我娘。” “我是一口糖葫芦就能收买的人吗?”宫煜哭笑不得,哪有小孩儿这样随随便便给自己找娘的。 小孩儿犹豫了片刻:“两口,不能再多了。” 宫煜:“……” “行,我这就带你去找你那不负责任的爹。”宫煜单手抱起小孩儿,又继续往前走去。 走时他还要去咬小孩手里捏的糖葫芦,一口两个山楂球,丝毫不觉得自己占了小孩儿的便宜。 “反正我也不吃亏。”宫煜这样美滋滋地想着。 小孩儿则看着手中还剩下三个山楂球的糖葫芦,愤恨地咬掉一个,咬得又响又脆。 宫煜侧眸瞥了眼怀里长得一张人畜无害脸的小屁孩,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暗自思量着,难道这小孩儿就是陈寡妇的儿子? 所以才会把他认成娘。 “诶小屁孩儿,我问你啊,你叫什么?” 小孩儿咬着糖葫芦:“闻小宥。” 闻……温? 好吧,等量代换,你也算是温白的半个儿子。 宫煜抱着孩子没走多久就碰到了一个熟人。 “四师弟!”他兴奋招招手,努力吸引对面的注意力。 薛不闻闻声瞅过来,眼睛眨了眨,脚步忽然顿在原地,甚至还往后倒退了几步,身体僵硬,目光诡异。 大有看到什么脏东西的架势。 宫煜却浑然不觉,依旧抱着孩子往前迈出两步:“是我呀,就一会儿不见,怎么就不认得了?” 他哪里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在薛不闻的眼里就是一个穿着嫁衣,抱着鬼小孩儿,还用着他师兄的脸的鬼在蓄意引诱他! 他方才在巷子那头还遇到一个跟大师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想都不想,抬脚就是一踹,然后溜之大吉。 就在宫煜与薛不闻只有几步距离的时候,薛不闻忽然手折黄符冲前者面门飞去:“嘚!妖怪看招!” 宫煜:??? 第91章 哪有娘家人打亲家人的道理 那张黄符打横擦过宫煜的耳根,在触及到他周身的空气时竟凭空自燃! 薛不闻站在原地愣了半秒之后,看向宫煜的眼神也逐渐由诡异变为恐惧:“那那那……那咱们对个暗号?” “好啊。”宫煜将小孩儿放到地上,开始活动手腕脚腕,脸上挂着笑,“让我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青戈不在你就谢天谢地谢祖宗吧你!” 薛不闻抱头鼠窜:“我不服!凭什么每次挨打的都是我?” 宫煜一本正经:“因为你很欠打啊。” “……” 虽说这里是镜妖内部空间,但依旧盖不住薛不闻这张淬了毒的嘴,对于别人来说那是能动手就不动口,对于薛不闻来说,却是能动口就不动手。 打架他这个柔弱的符修自然不擅长,但论打嘴仗,能把对面祖爷爷都气得从棺材板儿里爬出来,甩他几个嘴巴子才肯罢休的程度。 躲了几下宫煜挥来的拳头,薛不闻这才注意到宫煜身上穿着的古怪婚服:“话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干嘛穿新娘的衣服?” “我去!你该不会在这里还跟那群恶心的鬼怪拜堂成亲了吧?”薛不闻惊讶地捂住嘴,语气欠欠儿的。 “咱们定河城的天终于是要变了吗?前有大师兄丧心病狂雇佣鬼工,压榨劳动力,后有你与鬼怪结为一家亲,那照你这么看的话,那咱们以后就打不成“邪魔”了啊,哪有娘家人打亲家人的道理。” 宫煜一脚踹过去:“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想?” 薛不闻双手上下比划了一下:“你都穿着新娘子的衣服了,我还能往什么好的方向想?啊,总不会你说你是新郎官吧,看上这里某个貌美的姑娘了?” 宫煜捂住脸,生无可恋,声音压的极低,:“新郎官是大师兄。” “哦,那还好,幸好不是别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薛不闻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等他缓了一会儿,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不是,等等!你说新郎官是谁?大师兄?!夭寿啦!你们疯啦!” 有时候宫煜是真不想承认这货是自己的师弟。 他拉着闻小宥的手,怼到薛不闻跟前:“看到没,大师兄他儿子。” 薛不闻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你认真的?” “我骗你干嘛,这俩人一个姓。”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这两人要是发起疯来,半个定河城都得玩完。 或许是宫煜坑蒙拐骗的眼神太过真诚了,搞得薛不闻都有点怀疑宫煜是不是在糊弄自己,他只顿了片刻,便想起了来这儿的要紧事。 “啊对了,我今早在那边的小摊上看到了一面铜镜碎片。”薛不闻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块铜镜碎片来,放到宫煜手里。 “我怀疑,这是镜妖本体。” 宫煜捏着镜子碎片,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等他将镜子翻转过来,看到镜子背面的纹路时,眉心不由蹙了起来。 “这不是小周朝的铜镜么?怎么会在这儿?” 薛不闻自然不懂宫煜他老家那些事,只是有些不明白:“你见过这面镜子?” 宫煜沉思了片刻:“算是吧,这是小周朝的鹤纹铜镜,我曾在钦天监见过这面镜子的仿制品。” 薛不闻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你们洞尘界的东西?!” 也不怪薛不闻那般吃惊,毕竟此物不属于空灵界,但若是洞尘界的东西又为何会凭空出现空灵界? 还在此处修成人身,得道化形,难道说,在很多年前有人曾来到洞尘界并将它也带了过来? 可这毕竟只是他单方面的猜测,想要揭开这面铜镜的秘密还得找到其他碎掉的部分。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铜镜其他部分在哪儿? 这个地方这么大,总不能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去寻,一定还有一些其他的办法可以找到镜子碎片。 就在两人犯愁的时候,温白一瘸一拐地从旁边那条巷道里拐了出来,他揉着脑袋,那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至于腿脚,明显是被什么不明人士狠狠地踹了一脚。 宫煜看向薛不闻。 薛不闻抬头望天。 这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这两人大白天穿着个喜服满世界乱窜,谁看到了不会以为是妖怪。 看到宫煜手中捏着的铜镜碎片后,温白从怀里也掏出两快碎片来,递到宫煜跟前,唇角微扬,就差把“快夸夸我”这几个字写到脸上。 宫煜接过铜镜拨弄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太少了,铜镜碎片还是太少了,不足以拼凑完整。 也就在此时,一直在吃糖葫芦的闻小宥忽然抱住温白的大腿,大喊一声:“爹爹!” 温白低头诧异地瞅了眼这看起来可怜见的小屁孩儿,手指顿在半空,他也震惊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一睁眼就喜当爹了? 温白抬眸,冲宫煜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宫煜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移开视线去看薛不闻。 薛不闻……薛不闻他只能望天。 不能看回去! 他在心里无声地咆哮,呼唤着他家何奈,同时还在琢磨着自己一巴掌被大师兄打死的概率有多大。 几人沉默了半晌,温白终于率先开腔了,他单臂将闻小宥抱起:“先回去,我有事情要说。” 薛不闻不解地眨眨眼:“回哪儿去?不是,你俩,你俩还在这儿买房子了呀?这么拼么?” 宫煜无语:“是鬼怪的房子,我跟大师兄鸠占鹊巢了。” 几人又沿路返回到那座山庄里,他们回来时喜婆已经离开了,院子里里外外还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池塘旁的杂草都被处理的一干二净。 就在宫煜怀疑家里是不是来客人时,何奈捏着扫把就从后院转悠了出来,一抬头,正好与刚进门的几人四目相对。 “我,我看这儿太乱了,就想着整理一下。”何奈有些尴尬地将手中的扫帚背到身后。 薛不闻却问道:“老何,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大师兄和三师兄都不在吧,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住在这儿的?”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就连刚要迈出一步去接何奈手中扫帚的宫煜都赶忙将脚收回来。 对啊,何奈怎么会知道他们住在这儿? 第92章 空灵界隐藏的第二扇门 定河城人虽不多,但每个人都对彼此十分熟悉,他们甚至不需要思索都能准确地无误地说出对方讨厌什么,喜欢什么,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以前的家虽然已支离破碎,但定河城又给了他们一个新家,在这块宁静的土地上。 他们无条件地信任彼此,潜意识里有时候自然也会将假的当做真的,若说最了解何奈的人,那一定非薛不闻莫属。 他们的相识相知,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早。 薛不闻很理性。 但在宫煜他们几人的眼里,却理性的有些过头了。 这件事情放到谁身上都不奇怪,可偏偏说出这句话的是薛不闻,那可真是太奇怪了。 再加上大别山那场幻境,宫煜心里难免犯起了嘀咕,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的目光此时并没有落在何奈身上,反而侧眸去看薛不闻,足足停留了半秒有余,末了,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又快速移开眼,趁“何奈”还未反应过来,先一步出手。 对面的冒牌货只接了两招便节节败退,最后被宫煜一拳打出原形。 是一块镜子碎片。 同刚刚那三块碎片一样做工的镜子。 薛不闻将脑袋凑过来,盯着那块镜子看了好久:“加上这一块,咱们是不是就有四块镜子碎片了?照它那个裂痕来算的话,最多不过六块碎片。” 几人在院子里坐下,石桌上摆放着那四块铜镜碎片,其中一部分已经被宫煜凭借着记忆里的模样拼凑了起来。 “对了,大师兄你刚刚想说什么?”宫煜食指在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脑子里还在想小周朝鹤纹铜镜的事情。 据说这块鹤纹铜镜是前朝太子明棋母亲的遗留之物,被太子打小带在身上,这样想的话,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这块镜子来到空灵界的时间只怕不止百年,但估计灵智是最近百年才开的,所以只记录了最近百年所发生的事情。 那么闻渊真正所在乎的人到底是谁呢? 闻小宥?陈寡妇?还是……前世的自己? 他有些拿不准主意。 温白似乎也在想事,被宫煜这么一唤,也才骤然回过神来:“我今早出去无意间听到了一件事,我想,这或许才是导致镜妖产生灵智化形的最关键因素。” 此话一出,石桌旁的二人皆朝温白看去,支棱起耳朵,生怕错过丁点细节。 “在空灵界的边界处,那里有一个很偏僻的小镇,里面的人世代以耕种为营生,可就在二十年前,一队不明人马忽然出现在边界地境内,其中就不乏那个名叫马德烈的人。” “据我所知,那次随着马德烈来空灵界的一共有一百二十五个人,这一百二十五个人刚到空灵界,因为水土不服,折损了大半,最后活下来的也不过五十人。” 说到这儿,温白故意顿了一下:“这五十个人均来自于外界,也就是洞尘界。” “二十年前?”宫煜听到这个时间后不由摸了摸下巴,仔细想了一会儿,“那时候我才几岁大,可那个马德烈却像是领了什么圣旨一般,铁了心要杀我。” 温白眼眸闪了闪:“这就是奇怪之处,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在这二十年里,马德烈也许还回去过。” 这话薛不闻可就有些不赞同了:“这不对啊,虽说那时候咱们还没有拜入定河城,但老季他们不可能这么松懈,随随便便就放人出去了。而且还是好几次。” 宫煜的手指蜷缩了下,闻言若有所思:“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空灵界不止一个界门?” “啊?”薛不闻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整个人都错愕了,“还,还有一扇门?” “那为什么我们不知道?咱们定河城不需要守吗?万一“邪魔”打进来怎么办?咱们不都得掉脑袋。” 温白敲敲石桌,神情淡然:“我们当然不用守,因为有人替我们在守。” “那就是闻渊。” “它是镜妖,又是明棋老祖当年随身携带的物件,所以我猜测,闻渊就是从那个小镇来的,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身处的这个地方。” “当年突发事件后,它迫于使命吞掉了这个小镇,永久地将这扇门藏在了自己的本体里,此后,他开始游走修真界,只为找到当年的凶手。” 宫煜继续补充道:“除开三生门和镜妖,空灵界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出去。” 薛不闻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完全摸清楚了宫煜他们的思路:“你是说,云焚岗?” 宫煜点头:“对,那个地方是战场,又是众多鬼怪聚集之地,我们探查不到那个地方,难免会被它们的小举动掩住耳目。” “既然二十年前闻渊将那扇门藏在了本体之中,那这些年马德烈只能从云焚岗跑出去,所以……” “所以他一定和“邪魔”有勾结!”薛不闻顿悟,拍手大叫不好。 几位大人说的热火朝天,津津有味,闻小宥只能歪着脑袋看着他们,手中还捏着那根没有山楂球的糖葫芦木棍。 宫煜轻叹一声:“只怕真实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他随后转头看向温白:“大师兄,此次大比过后我想回洞尘界一趟,有些事情,该做个了断了。” 温白倒是不反对:“好啊,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老何老薛守门,至于你二师姐……估计也会回去一趟。” 薛不闻算是看透了这辈子的劳碌命,整个人有些蔫巴:“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出去找镜子碎片?” “不,”温白微笑着张开手中的折扇,视线落在院子虚掩着的大门上,“二师妹,五师弟,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两抹熟悉的身影便闪进屋里。 一人手执长棍,衣摆上还残留着些许黑气,但少女眼眸里的光却是无可比拟的,神采奕奕,浑身正气,这不是亓官宜还能是谁? 另一人则看起来有些不太爱说话,整个过程就只挪了下步子,头是抬着的,眼睛却向下看着脚尖,直到薛不闻迎上前他才缓慢抬起眸。 真的,这两人的确是真的。 如假包换。 无论是神态,还是气质,这些都是镜子模仿不出来的,镜子只能模仿形体,却仿不出来一个人的灵气。 还不等屋里几人说话,何奈就行动力非凡地从怀里摸出一块镜子碎片来。 宫煜接到手里一看,果真是鹤纹铜镜的碎片! 第93章 你不死,难不成我死吗 还不等宫煜感慨一下,亓官宜也从怀里掏出一块碎片来:“喏,方才在外面打妖怪时拿到手的,幸好我聪明,一眼认出那不是你们,这镜妖也还算有点本事嘛。” 如今,六块镜子碎片算是彻底凑齐,就在宫煜要将这几块碎片拼凑在一起时,亓官宜忽然开口问道: “三师弟,你和大师兄怎么都穿着……喜服?” “咳咳!”宫煜战术性干咳几声缓解尴尬,总不能将昨晚的事儿抖出去吧? 亓官宜见从宫煜那里得不到答案,又将目光落在薛不闻身上,薛不闻眨巴眨巴眼,鬼使神差般和何奈对视了几秒,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不到三秒便迅速扭过头。 也剧烈咳嗽起来。 何奈以手抵拳,象征性咳了两声,也不作声。 这问题本也不是那么难回答,只是不知这几人葫芦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一个两个咳就算了,就连温白也忽然提起嗓音,冷不丁地清了清嗓子。 亓官宜:??? “你们嗓子不舒服吗?” 若是顾随在此处,肯定是第一个带头吃瓜,双眸亮晶晶地问八卦的秒懂女孩儿。 只可惜她此时人不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外面与杜岳云杀得个七进七出。 时隔多年,杜岳云当年被明棋老祖一剑破坏的丹田依旧未能好完全,即便他这些年来从空灵界各地搜刮了不少灵丹妙药。 但支离破碎的丹田依旧没有好转。 明棋的剑气阴柔中又带着些许锋芒,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做事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一副菩萨心肠,却落得个被亲传弟子背刺的下场。 但宫煜就很不一样,或许是受他母亲明悦溪的影响,凡是他看不惯的,认为不对的,一刀断个干净,绝不给自己留祸患。 用反派的话来说,那就是你不死,难不成我死吗? 鹿相国前任皇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爹宫九承狠下心没能杀死的人被自己儿子一锅端了,不仅端了,连老窝都给掀了。 古往今来,能以一剑斩龙脉者,又有几人? 宫煜斩了鹿相国的龙脉,这也就意味着太康帝将是洞尘界最后一位皇帝,他乃亡国之君。 杜岳云来的时候有多霸气,现在就有多狼狈,他将赵长老护在身后,神色不悦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定河城何时在空灵界这么狂妄了?” 季迟礼长剑一横,丝毫不惯着这个叛徒:“难道杜宗主还要包庇“邪魔”不成?” 赵长老自然不是“邪魔”,这点季迟礼心里比谁都要清楚,但就算他不是“邪魔”,方才在秘境里那一系列举动也足以说明他与“邪魔”关系匪浅! 定河城又岂能坐视不理? 杜岳云脸一沉:“他不是“邪魔”。” 可这回,还不等季迟礼开口,常阳宗掌门怀忧就抖抖衣袍,冷笑一声:“杜宗主为何这般笃定?难道空灵界还有比定河城更了解“邪魔”的人吗?” “你们云庭此番举办大比,先是未经四宗同意擅自更改大比内容,后又将秘境地点选在天道禁地,你们是何等心思,早已昭然若揭!” 归元宗掌门也附和两声:“依我之见,这九霄山赵长老需得彻查才是,公然破坏大阵,杀害宗门弟子,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可都不是摆设。” 杜岳云咬咬牙:“赵长老不能落入定河城之手,这是我的底线。” “否则的话——”说着,他就亮出手中的兵器,大有一番要与季迟礼撕破脸皮的架势。 可就在此时,一股不知从何处袭来的威压,压得杜岳云的识海都抖动了起来,本就破碎的丹田,此刻更是摇摇欲坠。 他蓦地抬起眸,在看台上搜寻,目光最终定格在一脸淡然微笑的顾随身上。 她此时正把玩着手中的木偶人吊坠,摊在掌心中,翻来覆去地看,脑子里却是想的是,如何能让一个人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情况下死去。 是把他变成不会说话的木偶人,丢进火堆里活活烧死,还是直接割掉对方舌头,再一刀一刀剜去他的皮肉,折磨至死? 叶朝以前教过她不少折磨人的方法。 保证还未动手,那些人便会乖乖地将所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 顾随抬起眸,视线从木偶人身上转移到杜岳云身上,两人视线相撞,却见后者微微笑起: “杜宗主这是打算对我们定河城动手吗?” “是又如何?”杜岳云满脸不屑。 “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顾随捋了捋头发,随意拢在耳朵后面,“现在,此刻,从山顶到山脚下,方圆百里,都在我的阵法之内。” “在我的地盘里,我即是规则,你想杀人,需先憾天,若不能,那死的,只会是你。” 她分明是笑着说完这句话的,可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定河城哪里是养了一群逗比,分明是养了一群变态好吧! 话分两头。 镜妖的本体很快就被宫煜拼凑出来,只一道亮眼的金光,那块铜镜便自动黏合在一块儿,紧接着,铜镜蓦地变大,约摸有半个薛不闻那么大。 里面的场景迅速变幻,很快就闪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泉水镇还是泉水镇,镇里的居民都很好客,每每来两三个外乡客,家家户户都拿出拿手菜来款待客人,民风甚是淳朴。 但在这泉水镇最偏僻的地方,却住着一个病秧子,他是天生的体弱,他娘陈寡妇怀他的时候,大夫就曾说,这孩子八成活不到成年。 陈寡妇性子倔,当然不信这些,怀胎十月,不论男女,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 隔壁的李婆婆还三天两头送只母鸡过来给陈寡妇补身子。 可叫人惊奇的是,陈寡妇难产的当日,有一位身着大红袍的奇人随手捧起一把水,洒向空中,待黄符燃尽,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云霄。 陈寡妇的儿子,闻小宥,诞生了。 陈寡妇大字不识几个,便要那位奇人替她儿子取名字,那位奇人却只笑着抖抖衣袍,取了一个字,佑。 便扬长离去。 可不知怎的,镇里某位教书先生,愣是说这“佑”字与陈寡妇她儿子命里犯了冲,还是改叫“宥”比较好。 由此,闻小佑变成了闻小宥,身体也是一日比一日差,险些连满月礼都未熬过去。 满月礼当天,那位身着大红袍的奇人又来了。 他得知陈寡妇擅自将“佑”字改为“宥”字后,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从衣袖间取出一块金锁交给陈寡妇,让她务必给孩子带好。 不然,此子必然夭折。 果不其然,戴了金锁后,闻小宥再也没生过病,就这样来到了七岁。 那年,镇子上迎来了一场空前的大雪,陈寡妇为了挣钱,累垮了身体,家里没有什么钱,闻小宥为了给娘治病,天还未亮就背上背篓上山采药。 可陈寡妇的病依旧没有好转。 这时,那个说“佑”字与闻小宥命里犯冲的教书先生又来了,他说他可以治陈寡妇的病,但前提是,闻小宥必须将脖子上挂着的金锁给他。 闻小宥没有同意,陈寡妇也死活不让他将金锁交出去。 很不幸,没过多久,陈寡妇就病死了。 可从那天起,不知怎的,镇子里就开始传起,陈寡妇是被闻小宥害死的。 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那把能锁人魂魄的金锁。 第94章 保命金锁 马德烈是赵长老的原名,他本不姓赵,只是后来为了混入修真界,掩人耳目,胡乱取的一个姓罢了。 二十年前,他奉武德帝的旨意外出寻找仙人仙术,随他一起的有一百来号人,他们在罪妄河上漂了许久,终于,一个浪头打来,将他们的船尽数掀翻,再一睁眼,就在泉水镇了。 那时,闻小宥刚过十五,因为他娘的死,镇上的人都不怎么待见他,那个总爱吹耳旁风的教书先生如今卧病在床,下不了地,镇子里的人只当是闻小宥克的。 爹娘死去的这些年里,闻小宥福大命大,在山上捡过菌子,煮熟吃后发昏发晕,高烧几日不见退,却也依旧顽强地活了下来。 他也在林子里搭过篷子睡觉,他家原先那个屋子镇民们觉得晦气,就一把火全烧了,也不允许闻小宥住他们家的牛棚,更不给口吃的。 若有旁人问起,他们只说,这孩子是灾星,克死他爹,也克死了他娘。 可当外乡人问起他们从哪里听来这些话的时候,镇民们却异口同声地回答:“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避一避总没有错。” 就这样,闻小宥在泉水镇过了八年没有爹娘管教的日子,他自己也在远离城镇的外面搭了一间小竹屋,远离那些是是非非,过得也浑然自在。 他总是随身带着一面铜镜,那是他娘留给他的东西,那块镜子就是鹤纹铜镜,闻渊的本体。 这是他唯一能倾诉衷肠的朋友。 哪怕这个朋友并不会说话,也不会笑,只是静静地听,他也足够了。 “渊,你知道吗,我以前可是个大英雄。”闻小宥总是以这句话作为他们对话的开场白。 渊,就是闻小宥给镜妖起的名字。 “我救过很多人,也杀过不少不人不鬼的东西,那些鬼东西被师父他们称为“邪魔”,据说是外来生物,它们要占领我们的家园。” “你知道吗,我觉得它们没错,但我们,也没错,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只不过是我们的立场不同罢了。” “在那些鬼怪的眼里,它们想要一个全新的家园来繁衍生息,而我们需要保护我们的世界,虽然我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每每这个时候,闻小宥的神情就格外落寞,镜妖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唠叨中渐渐苏醒。 但它依旧不能说话,因为它的修为实在是太浅薄了。 无法支撑他幻化成人形,但从闻小宥那些絮絮叨叨的话里,镜妖也勉强猜出了一二。 此人还未喝孟婆汤就进入了六道轮回,地府竟然还能有如此疏漏的时候?实在让它震惊。 然好景不长,一日,闻小宥上山砍柴捡了一个人回来,那人衣衫褴褛,身无分文,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个月都未清洗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 听闻小宥说,那个男人姓马,他就是马德烈。 现在的泉水镇和当年几乎是两个样子,镇民们开始对这些人不闻不问,甚至是破口大骂,让他们滚远点,别脏了他的地儿。 闻小宥想不通,人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化这么多。 而且还是全镇的人。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闻小宥依然没有忘记自己肩上的使命,他开始抽时间摸盘整个泉水镇。 终于,他找到了泉水镇异变的根源。 地下河。 泉水镇之所以叫做泉水镇,乃是因为这座镇子是建在一条巨大的暗河之上的,镇子里的人每天都会从井里打水吃,吃的也无非是那地下河里的水。 而闻小宥老早就搬到了山上去住,水是山泉水,天生地长,他是这个镇子里唯一没有被污染的人。 可好巧不巧,就在返回的途中,他遇到了给地下河下毒的罪魁祸首,要死不死,这个人还是他的旧相识! 凌阮阮。 闻小宥顿时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如你所见,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已经被魔气污染了,要不了多少时日他们就会变成怪物,彻底为祸一方,而定河城山高皇帝远,管不到这个地方来,这里的门很快就会失守。” 凌阮阮得意地笑着,她拨弄着指尖上一丝微弱的法则之力,眼眸骤厉:“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竟然还会有你这只漏网之鱼。” “判官还真是好的很,竟然趁法则还未完全崩坏之际将你送了出来!不过倒也好,我倒要看看,昔日定河城第一炼丹大宗师,究竟有多厉害!” 闻小宥将手背到身后,凝出一道剑气:“当初,是我将你从云焚岗上带了出去,是明棋师父领你入道,教你修行,你却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不欠你们什么。”凌阮阮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只是看不惯凭什么你们这群凡人可以阖家团圆,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这个世界烂透了,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更没有存在的必要,难道不应该洗牌重新开始吗!只要一切重来,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以前那些可笑、虚伪的关怀,我从来都不在乎!” 闻小宥没有想到,原来定河城所有人对她的关怀,在她的眼里竟成为了虚伪的象征,大家对她的嘘寒问暖,在她那里竟然变成了嘲笑和炫耀。 明明大家都是把她当家人一样来看待的呀。 她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 果然,有些人的心,终究是捂不热的,就像是农夫与蛇,定河城如今就是那个农夫。 而凌阮阮就是那条恩将仇报的蛇。 闻小宥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凌阮阮的对手,他这具身体差到了极致,若不是脖子上的那只金锁,他也活不到如今。 于是他屏气敛声,趁凌阮阮逼近的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手中的剑气甩出,直逼凌阮阮的面门而去! 后者快速躲过,掌心的魔气恍若活了一般,如疯狗撕咬猎物一样,牢牢将他困住。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要命丧当场时,脖子上挂着的金锁忽然亮起一阵金光,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再睁眼,他赫然站在小竹屋前。 然而那块金锁却已经裂开了。 第95章 与楚修一好好道个别吧 回来后,闻小宥发了一场高烧,期间,他险些丢掉性命,若不是地府法则崩坏,鬼差大批量死亡,人手不够,他早已魂魄离体,成为一方游魂。 就这样,他在床上躺了三日。 幸好之前捡回来的那个男人还算有点良心,虽说时常一脸的嫌弃,但至少不会让闻小宥饿着。 很快,四宗收徒的日子就到了,那年不知怎么回事,归元宗宗主途中经过此地的时候,偶然撞见了闻小宥,觉得他颇有炼丹的天赋,便想将其收入门下。 可闻小宥却以身体不好的原因婉拒了归元宗抛来的橄榄枝。 相反,他还将马德烈举荐给叶宗门:“虽说我志不在修仙,但我有个朋友,他似乎对修仙很感兴趣,宗主要看看吗?” 叶宗门捋了捋胡子,看在闻小宥的面子上,还是点头同意了。 说来也巧,马德烈此时正好背着背篓从外面走回来,他的脸上还挂着一块方巾,似乎是受了什么伤。 “马大哥你……”闻小宥顿了顿,目光狐疑地闪烁了几秒,扶着轮椅的双手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在山上遇到狼了,被挠了两爪子。”马德烈面无表情地说着。 可闻小宥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于是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喝镇民递给你的水?” 马德烈烦躁地将背上的背篓丢到地上,恶声恶气:“没有!” 他不明白,不就一口水么,喝了能咋滴,是会死吗? 难怪镇子里的人都说这小贱蹄子克死了他爹他娘,原来是这么个狠心绝情的东西,难怪要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闻小宥顿时就沉默了。 见状,叶宗主赶忙站出来打圆场,他笑着冲马德烈伸出手:“这位小兄弟向老夫举荐你,可否让我测一测你的灵根?” 马德烈刚伸出手,就被闻小宥拦在了半路:“叶宗主,不必了,马大哥不过杂灵根,修不了仙,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 马德烈如今已被魔气侵染,他哪里能将人放到修真界中去?那岂不是为空灵界日后的动荡埋下祸根。 他自知自己这句话说的不对,可为今之计,是要阻止马德烈进入修真界,拜进归元宗。 一个人的灵根怎样,叶宗主好歹是一位大能,又怎会一眼瞧不出,先前那番话不过是客套话,他本就没打算收一个杂灵根的废物做自己的弟子。 如今,既然闻小宥自己开口,他又怎会不知顺着台阶下? 不下是傻子! 于是叶宗主拱拱手:“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既然道友与我宗无缘,那叶某就先告辞了。” 看完这一段影像,宫煜才明白,赵长老为何会如此痛恨闻小宥,甚至不惜杀了他。 只因为闻小宥断了他的修仙路。 有那么一瞬间,宫煜为闻小宥感到不值得,他们定河城上辈子是触了什么霉头?怎么救下的人全都是白眼狼? 明棋好心救下当年被父母狠心丢弃在云焚岗,最后战死到最后一刻的凌阮阮,将出身贫苦的杜岳云收入门下,悉心教导,却被他们背刺,一个毁了定河城,一个险些毁了空灵界。 闻小宥,也就是楚修一的转世,同情心泛滥,将昏倒在路边的马德烈救回家,却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灵根灵骨皆被剜去,变成一摊软乎乎的肉泥,死得既可悲又可怜。 他不禁攥紧了双手,心中隐隐有一口气咽不下去。 此时,铜镜里的景象已然来到泉水镇所有居民异变,变成了不人不鬼的鬼怪,他们互相蚕食、杀戮,一时间,整个小镇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里。 然而就在此时,闻小宥却背着一把剑缓缓从迷雾里走出。 前世,他曾有幸拜定河城两位老祖为师,一人教他丹术,一人教他剑术,虽不足以斩魔,但足以自保。 他前世的剑不知现在丢在哪个地方落灰,他也只能凭借着记忆里的模样造了一把仿剑。 普通的铁剑自然没有灵剑那般使得顺手,可对付这类低级的鬼怪也足够了。 他望着铁剑上所沾染的鲜血,双眸微颤:“抱歉。” “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空灵界众多无辜百姓受到牵连,这里是空灵界的第二扇门,不能就此沦陷。” 即便重来一世,拥有了一具比前世还要差的身躯,有了新的名字和经历,可师父们的教导,他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那些忘记前世的人不再那个人,可他没有忘记啊,前世种种,他全都记得! 他的因果并没有随着他的死去而一并清算,那么他如今到底算是闻小宥,还是楚修一? 可无论是哪一个,他的心不会欺骗他。 他的心告诉他,必须出手,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他出手了,即便再背上一条屠镇的罪名,他也不在乎。 闻小宥痛苦地闭上眼:“今日便以此剑,与楚修一好好道个别吧。” “咳咳……”闻小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可手中的动作却半分不减,他负剑立于尸山血海中,踏出的每一步都格外铿锵有力。 他深吸一口气:“定河城丹王道,楚修一,今斩邪魔证我道,虽死无悔。” 此番话一出,围坐在石桌旁观看的众人都热血沸腾起来,他们不住地盯着铜镜里的画面。 唯独温白抱着闻小宥,轻轻拢住他一动不动盯着铜镜的眼睛:“小孩子别看,少儿不宜。” 的确少儿不宜,画面过于血腥暴力,远不是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看一眼,至少要做半个月的噩梦。 闻小宥坐在前世师父的转世身上,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必死的结局。 他告别了楚修一,从此之后,他就只是闻小宥,一个生在边陲小镇,无父无母,没人要的孤儿。 哐当! 是铁剑落地的声音。 铜镜里,马德烈拿着把菜刀,一刀劈开了闻小宥的后脑勺,他似乎是发了疯,刀光剑影间,滚烫的鲜血在寂静的夜里飞溅,一刀又一刀,他似乎还不解恨,直到被他摁在地上的少年被砍的面目全非,鼻子眼都分辨不出来。 “妈的!”马德烈啐了口唾沫,“谁叫你多管闲事,挡了老子的修仙路,活该!” 可地上的少年却再也发不出一道声音,只是无声地流着血泪。 黑暗里,凌阮阮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的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和大功告成的喜悦。 这一幕放出来时,几乎是同一时间,定河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被温白抱在怀里,挡住双眸的闻小宥。 宫煜伸出手,却顿在半空,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嗫嚅了几下唇,终究是将话咽了回去。 后山是泉水镇镇民们的坟地,那里有许多乱糟糟,早已没了形状的乱坟。 马德烈扛着浸满红色的麻袋,有些吃力地将尸体丢在他老早就挖好的坑里,随意盖上几层土,又骂了几句难听的话,这才心安理得地带着他从闻小宥身上挖来的灵根灵骨扬长而去。 而在那小小的坑里,一张光滑的镜子忽然从猩红的袋子里掉出来。 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 镜子里好像有人,他好像在笑,又好似在哭…… 第96章 他俩儿要是组个团,都能原地出道唱双簧 镜妖本无情,是此世间最薄情寡义的存在,他们没有人的意识,没有人的情感,但会绝对执行自己主人所托付的事情。 这也是明棋选择将鹤纹铜镜丢在此处的原因。 那日,那位承载着定河城百世骄傲的剑道魁首在此地亲手斩断了他对故国的最后一份念想。 可凡物入红尘又怎能不心生执念? 它在那一声声唠叨中渐渐生出血肉,体会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它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可直到那位少年身死,心灰意冷之时,它忽然落下一滴泪,似乎是在为死去的人哭泣,它说不清这种情愫,只觉得心口很疼,好像有什么裂开了…… 咔嚓咔嚓—— 不是心碎。 而是镜子碎了。 是那道化形的屏障。 夜幕之下,空中挂着的那轮明月拨开身前的乌云,显露出身形来,月下站着一位模样俊俏的少年。 他是镜妖,自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容貌,他这张脸只能来自于他曾经见过的人。 可他这一生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至于这张脸到底用的是谁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曾经战死在沙场上的某位籍籍无名的定河城弟子。 他拾起地上七零八落的镜子碎片,往空中一抛! 霎时间,天昏地暗,整个泉水镇在外界还在小憩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从空灵界边境消失了。 无影无踪。 此后,无论是谁,再也觅不到泉水镇半点踪迹。 镜妖摸了摸自己那张脸,迈步跨过埋着闻小宥的坟地,声音落在风里,却比往常任何一次回应都要响亮:“你未走完的路我来替你走,你杀不死的人,我来替你杀。” 他的脚步忽然顿珠,侧眸瞥向那团鼓起的沙土:“晚安,祝你好梦。” 没有人会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时,薛不闻却忽然叫了声:“啧,镜妖这第一张脸怎么和那个炒菜的厨子有点像?” 宫煜无奈扶额:“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其实是一个人?” “镜妖有无数张脸,只要他见过,就能复制那人的容貌,普天之下,镜妖能变成任何一个人的模样,说不定,我们早就与他见过千百次了。” 薛不闻摸摸下巴,举起小爪爪:“那我有个问题,为啥它不变成大师兄和你?反而变成老何来吓唬我们,众所周知,老何不爱讲话,这么大的漏洞呢。” 哪知这句话刚落下,巨大的铜镜就发出愤怒的嗡鸣声。 你以为是它不想吗?而是除了何奈,其他几个人的脸他根本复制不了! 就那个姑娘,诶,别瞅我啊,说的就是你!脸还没看清呢,一棍子就把它打回了原形。 还有那个嘴特别欠的,见谁踢谁,警惕的不得了,它有机会吗?啊!就问,它有没有机会! 宫煜嘴角抽了抽:“众所周知,这条只针对除你以外的外人。” 何奈抬眼看过来,想要解释,但歪头想了一会儿,好像又没啥好解释的,于是又闭上了嘴。 “你看吧!”宫煜双手一拍,扯了扯温白的袖子,大声嚷嚷道,“在五师弟眼里,我跟大师兄也算外人。” 何奈想骂人。 但好在忍住了,他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是。” 有些时候,宫煜和薛不闻这俩憨货总是出奇的相似,一个嘴巴欠脑袋不是很灵光,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一个脑袋间接性灵光,武力超群大力士,手在前面飞,嘴在后面追。 他俩儿要是组个团,都能原地出道唱双簧。 “好了,你就别打趣小五了,”温白抖抖衣袍,单手抱着闻小宥站起身来,“他人就这样,这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吗?” 亓官宜讲棍子背到身后:“那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去把楚前辈的尸体刨出来然后带回定河城?还是去找古武尸?” 温白温声提醒道:“他是闻小宥。” 亓官宜耸耸肩:“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一个人。” “当然不是,”温白弯腰将闻小宥放到地上,脸上的神情依旧难辨,“至少他不想再是。” “楚修一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就让他做一回闻小宥吧,孤魂也罢,执念也罢,我们都没有替他选择的资格。” “主要是看他想选择成为什么。” 亓官宜垂眸陷入沉思。 还不等亓官宜有所动作,温白已经跟着闻小宥的步伐走到门口,可他的声音依旧萦绕在亓官宜的耳畔: “二师妹,修仙修道讲究的就是今生因,今生了,有些事,既然已经选择放下,又何必再拿起,怪累人的,你说不是吗?” 亓官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味儿对了,依旧是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爱说些大道理的温扒皮。 她忽然感觉定河城好像变了很多,但好像又没有变,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只是好像,自己越来越插不上他们说的话,谈的事,有时候甚至连薛不闻那个二傻子都不如。 这些年提心吊胆的生活,早已使她忘却了市井之事,她每日想的,除了怎么帮助师父镇守界门就是师兄师弟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定河城大门上的红漆都被她抠掉了不少,又来来回回刷了好几遍,但有些斑驳的划痕还是盖不住。 强者,应该是孤独的,亓官宜低眉轻笑出声,叶朝固然强大,可她并不孤独,所以当皇权压在她身上时,她只能委曲求全。 可亓官宜不一样,她父母早亡,更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九族她都拼不全,就算要找,八成也得去土里找。 所以亓官宜不怕那些牛鬼蛇神,更不怕什么皇权,天子发怒,两眼一睁,烂命一条就是干。 这大抵就是她和叶朝最大的区别。 所以,她选择成为亓官宜,定河城那个怼天怼地,天塌了都由她顶着的二师姐! 几人兜兜转转,最终跟着闻小宥来到了埋着他尸身的地方。 那浅浅的小坑里依旧躺着一只麻袋,只是那张麻袋依然破碎,大抵是时间过得太久了,也许是因为这里时间流速的原因,宫煜刚伸手要去触碰,那装着尸骨的麻袋顷刻间幻化成无数齑粉。 彻底烟消云散! 宫煜双眼瞪的圆溜溜的:“大师兄你可得给我作证啊,我碰都没碰到,是它自己碰瓷儿要讹我呢!” “他要讹你什么?”温白嗤笑一声,眉梢微挑,“地府法则既然已经修复,他的尸身应该已经被判官带回去了,至于……” 温白瞥了眼闻小宥:“至于他,应该是镜妖最后一丝执念所幻化来的,留着,指不定镜妖日后还能活过来。” 定河城几人纷纷点了点头,主动围成一个小圈儿,将闻小宥包裹在内。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怒吼响彻整个小镇,那声音,带着不甘,愤怒,还有铁链在地上摩擦的滋滋声。 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沉。 定河城众人背靠着背,五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四周,这就是镜子的弊端,镜子空间里,所有的路都会被扭曲,他们拿不准古武尸会从哪里钻出来。 若是因此有人受伤,温白怕是会内疚一辈子。 毕竟这次围剿行动是他钦点的。 忽地,宫煜猛然扭头看向某处,反手一握,一道绚烂的剑光瞬间破开所有屏障,一剑刺穿悬在他们头顶上的黑雾! “散!”温白大喝一声。 听及此,原本还愣在原地的众人,迅速闪身跃到几米开外,薛不闻刚跑了几步,觉得不妥,又原路返回将闻小宥抱起后这才一个滑铲,躲到何奈身后。 好险! 众人心里均是一惊,幸好宫煜及时发现古武尸的行踪,不然闻小宥已经死了。 他们死了倒不要紧,可闻小宥一死,整个镜子空间都会崩塌,届时,外面将再无人能够困住它。 第97章 嘿!对面那个黑不溜秋的老登! 凭借着多年作战培养出来的默契,定河城几人迅速排列好站位,他们的动作太过迅疾,快到古武尸眼前一晃,眼前的五位少年就已经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依旧是宫煜、亓官宜打头阵,他们作为定河城的实力担当自然是开路先锋,温白稳居其中,他头脑聪明,是整场战斗的智囊,而薛不闻和何奈则是压轴。 薛不闻此人,平日里虽看着极其不靠谱,但他认真起来,可就更不靠谱了。 他要做的从来都不是与对方肉搏,而是攻心。 让敌方自乱阵脚。 同时队伍后方也不能空虚,以防敌人声东击西,所以何奈也在队尾,他虽是丹修,但在修仙前,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杀手。 1v5都不是问题。 这阵容,空灵界绝对找不出第二支,纵然是云庭。 古武尸蹙起眉头,他还是低估这群孩子了,他本以为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空灵界应当早就忘了它才是,怎么定河城还能苟延残喘到如今? 他们竟然还没有灭门? 凌阮阮这些年到底在搞什么! 她该不会叛变了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古武尸便顿觉不妙,若说叛变,也不无可能,明明事先说好让傀儡师来帮他突破封印,可傀儡师没来就算了,它竟然还被一只小小的镜妖困在了此处。 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在它想尽办法拖延时间时,温白却笑道:“你还在等你的同伙吗?那可真是抱歉,它如今恐怕自身都难保。” 此话一出,古武尸猩红的眼眸闪了闪,它粗声粗气道:“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这可不好说,”温白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脸上却依旧挂着一成不变的笑,“你怎的不去问问你的好队友?” 果然! 有叛徒! 古武尸大吼一声,它就说,为什么迟迟不见傀儡师的踪影,原来是凌阮阮叛变杀了傀儡师。 傀儡师可是他最好的兄弟,此仇它定然要找凌阮阮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好好清算! 看完整个过程,还处在一脸懵逼当中的薛不闻:??? 大师兄,到底你是攻心还是我是攻心啊? 你抢了我的戏份啊! 不行,他必须找回场子。 “和它废这么多口舌做什么,三师弟,咱俩一起干了它!”亓官宜可没那么多耐心,趁着对方不备,扫堂的棍风瞬间便呼啸而至。 宫煜右手虚空一握:“青戈。” 只一声低语,一柄通体铜绿,浑身上下还缠绕着无数挣扎咆哮黑气的利剑瞬间归位,被宫煜牢牢抓在手里。 剑指邪魔。 拿到剑的那一瞬,宫煜的双眸顷刻变了颜色,若说先前宫煜的眸子里只有清澈和愚蠢,那么如今他眸子里只充斥着一种情愫。 蔑视。 来自上位者的蔑视。 这是他骨子里透出的高傲,哪怕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江山多年,风云变幻,一个人可以丢掉他的尊严,但丢不掉他与生俱来的孤傲。 曾经那个马踏京城的世子爷并没有随着俗世河流而死去,他只不过是被宫煜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藏的很彻底,甚至骗过了所有人。 薛不闻搓着胳膊,忍不住往何奈那边靠了靠:“老何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骂它几句,让它怀疑一下人生?” 何奈神情依旧:“它已经够怀疑人生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再骂,古武尸它就要破防啦。 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砍他。 这不叫攻心,这叫引火上身,挖了坑,然后又成功把自己埋了进去。 可薛不闻他却…… “嘿!对面那个黑不溜秋的老登!别看,喊的就是你!” 何奈:“……” 温白捂住脸:“……” 古武尸当真停下来,看向薛不闻:“有何指教?” 薛不闻气定神闲地抬起眸,与之眼对眼,鼻对鼻,顿了顿,他忽而轻笑着摇摇头,但脸上的笑却一闪而过,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到底想干嘛?”古武尸顿觉不妙,忽然觉得理会这个小子是它今天所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你还记得自己以前的模样吗?”薛不闻忽然问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古武尸一愣:“什么?” “不记得对吧?”薛不闻笑着咧开嘴角,“这就对了,那你知道为什么你被丢在这儿近百年,玄诩那老厮却对你不管不问,甚至都不派人来问问你的死活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古武尸已经开始急了。 “不,你知道!”薛不闻一字一顿道,“承认吧,包括傀儡师在内,你们所有人都已经被他抛弃了,他要的从来都不是空灵界的大道,而是成神。” “成神?” 这番话,不止是古武尸,就连定河城其他人都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邪魔不可飞升这是古往今来所有修仙者都知道事情,如今薛不闻却说一代邪神想要飞升成神? 这话……未免也太荒谬了。 薛不闻面不改色,继续稳定输出:“我们外人不清楚,难道你身为它的左护法还不清楚吗?如果它连你都未曾告诉,那自然就说明了,它根本就不信任你,更别提这些年派人来看望你,想办法救你出来。” “只是因为它知道,只有你日日夜夜被关在这儿,定河城才会减少对它的注意力,换句话来说,你只不过是它成神道路上的一枚棋子,哦不,是替罪羊。” “醒醒吧,为一个根本不在乎你们死活的疯子奉上你那仅有的自尊心,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古武尸脑子结构很简单,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复杂的东西,但它的警惕性依旧很高:“你怎么证明?” 薛不闻却反问:“在你被它们抛弃在这儿时,它有跟你说过什么吗?不必是它,它最信任的人也可以。” 古武尸犹豫了一会儿:“……那个人说,她会替我搞定定河城,然后放我出来。” “所以呢?你看我们现在像是被搞定的样子吗?”薛不闻笑着往前迈步一步,他右手背在身后,掌心里攥着一张瞬移符。 “你的意思是……”古武尸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愚笨啊,既然你们能往修真界塞黑人,我们为何就不能打黑拳?”薛不闻佯装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古武尸的内心已经动摇,现在的它对凌阮阮极其不信任:“那你为何又要告诉我?难道你就不怕我出去把你们的针全都杀了吗?” “不不不,恰恰是因为你根本活着走不出去,我才会让你死个瞑目,毕竟我怕冤魂索命呢。” 这一语刚落下,缠绕着黑气的大砍刀应声砍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古武尸暴怒的声音:“休要在这里颠倒黑白!我不信!” 薛不闻刚要捏爆瞬移符,宫煜和亓官宜就一左一右架住了飞来的砍刀。 两人同时踹了薛不闻一脚:“一边去!” “别捣乱!” 又是异口同声。 薛不闻拍拍屁股,伤心至极:“呜呜呜,大师兄……” 温白撇过脸:“别过来,我怕我忍不住打你。” 薛不闻:“……”这还有天理吗! 第98章 你果然是叛徒 而此时的秘境内,殷师矢正盘腿坐在原地疗伤,崔厘轩则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子,面带忧愁地在渡厄泉和殷师矢众人身上来回扫动。 他所担忧的东西有很多,比如,他师父究竟有没有从梦境里成功醒来,定河城众人能成功在镜妖体内将古武尸伏诛吗?再比如,如今他们元气大伤,会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重创他们? 咔哒! 是丹炉盖子打开的声响,崔厘轩狐疑地转过头去,却见那只跟他一般高的大丹炉里竟然凭空钻出来了一个人! 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瞠目结舌,丹,丹炉还能生孩子? 还是个老男孩儿? 宁瞳注意到了崔厘轩眼里的惊诧,知道这人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抽抽嘴角:“你们剑修的大脑构造都这么简单吗?” 崔厘轩抱剑哼唧了几声,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看他身上的校服,想来应该是归元宗的弟子,只是他没想到归元宗的弟子会这么虎,直接睡在丹炉里。 会移动的三室一厅,挺好的。 还是丹修会玩儿啊。 两人站在原地,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来了嫌弃,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就是这么静静地站着,直到殷师矢睁眼。 她的视线只在两人身上随意扫了一下,便落在了生长在渡厄泉泉口的冰灵花,算了算时辰,正好是冰灵花即将要开花的时间。 殷师矢不敢懈怠,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还未好完全,用剑撑着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就是现在!现在是最好摘取冰灵花的时候! “诶!”宁瞳忽然喊道,可下半句话还未喊出声就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见一抹粉色身影从林间飞出,冷不丁地往殷师矢胳膊上捅了一刀! 刚被殷师矢摘到手的冰灵花就这么落入他人之手。 “殷道友!” 崔厘轩眼疾手快,迅速飞身上前,右手握剑姿势一变,用剑鞘接住了殷师矢,他很懂得分寸,也知道不能让旁人有议论,握剑的手几乎连殷师矢半寸衣衫都未曾碰到。 水镜前僵持的众人见此等场景,纷纷叫起来:“赵长老,这不是你前些日子引荐进九霄山的女弟子吗?她怎么还伤害自己人?” “屁的个自己人!你难道没听说就在半个月前,九霄山这位小师妹可是私通邪祟,亲手杀死了同门呢!” “赵长老,麻烦你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清风剑派的长老再也坐不住了,顿时拍案而起。 众人口诛笔伐,可赵长老哪有心思理会这个,他现在一心只想逃跑,他知道杜岳云护不住他,即便他现在能季迟礼打的个有来有回,可等宫煜从秘境里一出来,他不死也得褪层皮。 他人虽在空灵界,可又怎会不知,十年前,靖北侯之子一剑断龙脉,活活逼死先皇,又一剑使得天下万雄臣服,扶持太子上位。 这和宫九承当年领兵杀进皇城,逼迫太上皇自尽,辅佐武德帝登上帝位有什么区别! 靖北侯一家子,不是在杀皇帝就是杀皇帝的路上,就连他儿子都不例外!试问,如果宫煜真的活着从里面走出来,他还有活路吗? 只有死路一条。 而如今,他身份暴露,宫煜会不会同当年一样再度杀进皇城? 赵长老痛苦地闭上眼,横竖都是一死,坐以待毙肯定不行,他一定要找机会逃出去。 秘境里的势态似乎有些不妙,凌阮阮并非一个人而来,她身后还跟着一群九霄山弟子! 那些,都是她的子蛊。 “大师兄,”凌阮阮甜甜地笑着,“怎么你对殷姐姐这么好,对我,却心狠至极,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我留下。” 崔厘轩松手,君宵剑铮鸣三声,顿时剑意恢宏,漫天的威压压在众人背上,直叫人喘不过气来,他横眉冷对:“那你,又何曾给过九霄山活路?” “他们可都是你的师兄!” “师兄?”凌阮阮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大师兄,你这话可真好笑,正因为他们是我最亲爱的师兄啊,我才会让他们做我的蛊,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最听话,一个是死人,一个是傀儡,可我又舍不得他们死,只好,勉为其难将他们做成乖乖听话的傀儡咯。” 她笑得格外灿烂,仿佛站在她身后的那群人不是人,而是一只又一只随意供她践踏,捉弄的玩偶,没有自尊,没有意识,她想杀就杀,她想骂便骂。 这样令她赏心悦目的玩物,还是许多年前,她亲手将死在大别山那些修士的尸骨挖出来,装饰在房间里,任她把玩。 变态。 傀儡师曾经这样骂过她。 即便是像它那样十恶不赦的魔,也不会将早已入土为安的人的尸骨挖出来当做饰品观赏。 它有时候甚至都觉得,只要凌阮阮想,她随时都能一脚踹死玄诩,成为它们新的王。 可凌阮阮没有,她只是一心一意地辅佐着玄诩,尽职尽责,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做玄诩名正言顺的夫人。 一个曾将整个空灵界都玩转在掌心间的女人又怎能用“心狠手辣”这短短四个字来形容。 崔厘轩强忍住心底翻腾的杀意,他现在不能出剑,一旦出剑,凌阮阮就会让她身后的傀儡挡刀,到时候,只怕他屠魔不成,还要背上一个杀害同门的罪名。 殷师矢捂住受伤的肩膀,抹干净嘴角的鲜血,清冷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把冰灵花还给我。” 凌阮阮把玩着手中水灵灵,只要轻轻一折 就能碎成两半的花,冷笑两声:“不巧,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折磨一个人,你师父既然那么厉害,想必能自救吧,应该不需要这朵小花来救命。” “你要做什么?!”殷师矢几乎失了声,她跌跌撞撞地奔上前去就要夺花。 她直觉告诉她,如果再不将花夺回来,她师父妙月真人很有可能真的会死! 冰灵花是唯一能压制业火的灵宝,她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师父业火焚身而死,最后变成一具焦炭。 她不能! 凌阮阮掐着花的力道还在不断增大,殷师矢越挣扎她就越兴奋:“我要做什么,当然是送妙月真人,归西啊。” 崔厘轩脑中灵光一现,忽然大声说道:“难道你不想救你的同伴吗?冰灵花能救妙月真人,也能缓解古武尸的狂躁症,你当真不在乎它?” “别说是它,就算是傀儡师又如何,它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当年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它还当了真,心甘情愿被困在这儿这么多年,我还巴不得它死在这里呢,这只能怪它自己蠢。” 凌阮阮丝毫不在意什么古武尸,毕竟,她只不过是想借古武尸的手除掉定河城,其他的,她可不管。 然而,这句话刚说出口,她身后忽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一把黑色的大砍刀毫不留情地冲她砍来! 古武尸愤怒的声音从裂缝里传出:“好啊!你果然是叛徒!” 第99章 舔狗的最高境界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不仅仅是凌阮阮,还有凑在水镜前的诸多修士,他们见过太多的黑吃黑,狗咬狗,只是有点不明白,如今它们怎么窝里斗了起来? 可还不等他们想明白所有事情,那柄巨大的砍刀径直划过凌阮阮的后背,巨大的冲击力将她远远地抛出去! 不远处的宁瞳生怕自己被砸到,撒开丫子就要跑,可他刚跑出去几步,又迅速折返回去,想拖走他的丹炉,但叫人没想到的是,因为他丹炉的炉盖没盖住,凌阮阮整个人如自由落体般,“哐当”一声掉进去。 “子辰师兄!救我!” 凌阮阮怕死地大喊一声。 而被凌阮阮用法则之力强行带进来的九霄山一众人等,纷纷抬起眼,想要用置换术一命换一命。 “定!”崔厘轩迅速并拢食指和中指,言出法随。 可还是晚了一步,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子辰几乎是同一时间抓住凌阮阮,就在凌阮阮勾起唇角,自以为替罪羊已经上钩的同时,宁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三步并作一步大跨步上前,一把扣住炉盖! 顿时,丹炉内火焰猛蹿,温度渐渐攀升…… 水镜外,怀忧不禁瞪大了双眼:“这,这是……炼丹?!人也能炼成丹?” 这事放在整个修真界都闻所未闻,试问,谁敢拿活人炼丹?一旦有修士走上这条道势必会遭到整个修真界的通缉,更别说尝试。 光想想就足够可怕! 叶宗主蹙眉捋着花白的胡子:“想必大家刚才都看到了,我徒儿是为了自保和保护其他弟子这才不得已盖上炉盖,于情于理,此事之错不在他。” 这话好不混蛋,可又碍于叶宗门的面子,旁人哪里敢说半句话,只能偷偷咽下几口唾沫,眼神暗戳戳地看向杜岳云。 杜岳云自然也不负众望,他冷哼两声:“就算凌阮阮的死不是你徒弟一手造成的,可毕竟人是死在他丹炉里,这事……怎么说?” “你们归元宗这是想要包庇邪修吗?” 声音忽然拔高几度,炸的当场所有修士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叶宗主。 叶宗主咬咬牙:“话也不能这么说杜宗主,我徒儿怎么就成邪修了?他自幼天人五衰,命不久矣,怎么可能走上这种邪路。” “人不可貌相,叶宗主。” 杜岳云只简单的几句话就将宁瞳置于必死之地,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拉宁瞳给凌阮阮陪葬。 而此时,秘境之中,古武尸刚挥出一道剧烈的刀罡,就看见凌阮阮一不小心被它甩进了丹炉之中,那熊熊烈火,仿佛不把她炼成人丹誓不罢休。 可凡火……又怎能炼化一部分天道法则? 要知道,凌阮阮这些年在空灵界可没有闲着,她四处作乱,抢夺大道法则,这也是她能将空灵界众生玩转在股掌之中的筹码。 可如今这个筹码,却好似并不能成为她保命的武器。 古武尸一瞬间就懵了。 此人,究竟是谁? 宁瞳尴尬地站在原地,张张嘴,最后只得支支吾吾地指着躁动的丹炉说道:“我不知道她会掉进去。” “呃……那个,他们这算不算是生未同衾,死亦同穴?” 舔狗的最高境界。 嗯,不错不错。 崔厘轩沉默了:“嗯……,怎么不算呢?” 随着丹炉动作大幅度变大又逐渐减小,炉温慢慢冷却下来,此时答案只剩下一个,死了,凌阮阮死了。 她不是被温白杀死,不是被心爱之人抛弃心灰意冷而死,而是被一个很不起眼的丹修,用丹炉,活活炼成了人丹! 以及那个不论是非对错,满眼只有他小师妹,当了两辈子舔狗的子辰。 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可还不等古武尸跑上前问个明白,绑在它腰间的锁链猛然收缩,虚空处的裂缝瞬间合拢,古武尸再次原地消失不见! 水镜外一阵哗然。 温白勾了勾手中用来拴狗的链子,眉眼淡淡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在该做出选择了。” 想要对付玄诩并不难,玄诩本人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体里那个隐藏的副人格。 邪神自诞生之初便是双生子,一弱一强,一善一恶,互相牵制,宫煜他们上次遇见的,毫无疑问就是“善”。 一旦善人格死去,恶人格将将彻底夺走身体的主动权,那时莫说是定河城,就算是整个空灵界的修士加起来,恐怕也不够他打的。 为今之计,只能采取策反,从内部瓦解玄诩苦心经营多年的联盟,这样他们才有赢的一丝可能。 古武尸本想大喊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他刚铆足劲儿准备一死百了的时候,却听“哐当”一声。 宫煜主动将剑丢到了它跟前。 “别怕呀,就一瞬间的事儿,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宫煜皮笑肉不笑。 古武尸抖了抖肩。 怎么有人比阎王还阎王! 天塌了,阎王一睁眼掉到了榜二。 “咋?刚刚不还牛逼哄哄地嚷嚷着要给你的好兄弟报仇吗?怎么,小仇人刚死,大仇人还没现身就你怂了?”薛不闻咂咂嘴,“看来你跟你那位兄弟感情也不是很深厚嘛。” “就是可怜它那么好一个人,竟然被奸人所害,尸骨不寒,如今兄弟弃它而去,也不知它在九泉之下会不会伤心落泪……” 还不等薛不闻说完,古武尸就一把抄起地上的剑:“好兄弟,我这就去陪你!” 薛不闻闻言,瞬间就呆住了:“诶不是?”这发展不对啊。 宫煜可不会让它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一脚踹在古武尸的胸口处,接着又将它从地上拎起来:“没出息的东西,我要是你,现在就杀进云焚岗,将玄诩碎尸万段!” 古武尸冷笑两声:“我是不会背叛主上的,除非你能覆盖他的咒痕,让我臣服,不然,哼哼。” 咒痕? 宫煜眉心蹙了蹙,是了,这是玄诩的恶人格最擅长的手段,通过神识烙印将一个人死死地抓在手里,使其忠心耿耿,无法背叛自己。 如果古武尸方才真的说出了它要背叛,怕是马上会唤醒还在沉睡的玄诩恶人格,从而被抹杀。 换句话来说,它这是间接地在提醒自己,想要策反玄诩,他们就必须找到解除它身上咒痕的办法。 可是解除咒痕哪有这么简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宫煜却毫不在意地捡起青戈背在身后:“咒痕而已,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九流之术。” 古武尸刚想反驳,可下一秒它就看见宫煜也盘腿坐在对面。 “巧了,我手下有阴兵四十万,还缺个将领,你愿意接令吗?” 第100章 阴兵殿 愿意个大头鬼! 这和换个地方当社畜有什么区别? 但古武尸不敢喊出来,只因坐在他身前的少年眼眸太过犀利,它甚至能从宫煜的眸子里查探出一点微不可察的微愠,他手中的剑也不是什么三毛钱的地摊货,而是货真价实的杀神剑! 杀神剑是什么概念,它比谁都要清楚,它手中那柄诡异的大砍刀百年前不知斩杀过多少修士,又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可它的那柄刀至今也不过堪堪挤进凶煞的行列。 那这个少年,又该杀了多少人? 难道比它还多? 古武尸不敢擅自下定论,诚然,定河城不会滥杀无辜,但并不代表定河城的弟子不会。 他方才说自己手底下有四十万阴兵,难不成这四十万阴兵就是他所坑杀的人? 古武尸后背猛地升起一阵寒意,再抬眸去看宫煜时,有那么一瞬间,它竟然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可宫煜明显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食指轻敲着太阳穴,语调稀松平常:“想好了吗?到时候可别说我们没给你机会。” 古武尸认命地闭上眼:“悉听尊便。” 宫煜挑了下眉,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青戈,食指中指并拢划过细长的剑身,眸色愈深。 这个法子很冒险,如果运气不好,他很有可能会被困在那里,再也出不来,可是不试试又怎么能够知道呢。 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就在他沉思的片刻,温白已然走到他背后,顷身凑到宫煜耳旁,依旧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话:“放心,有我在。” 亓官宜抬起下巴:“放心去吧三师弟,完事儿我会给你收尸的。” 宫煜抽抽嘴角:“二师姐,你这话说的我尸体暖暖的。” 薛不闻顺势搭上何奈的肩,嬉皮笑脸道:“我跟你说噢,你要是回不来,我改天就把煤球丢出去,让它在外面自生自灭。” 煤球是宫煜带回去的,怎么说都会有点感情在身上,薛不闻这哪里是威胁,分明就是找打。 倘若他真的将煤球丢出去,就算宫煜不揍它,全家福也会率先给他一巴掌。 经过这些天的磨合,这俩笨货早就玩到了一块去,虽说整天不是你抢我饭碗,我啄你一口,但丝毫不影响的它们一致对外政策。 自家人窝里斗个底朝天,一旦有外敌入侵,能追着你骂八条街。 宫煜当然知道这些都是玩笑话,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手腕一翻,青戈便落在他的双膝上,紧接着,他双手合拢快速结印,只见金光一闪,须臾间,宫煜的神识已然来到一处极为阴森诡异之地。 与他对坐的古武尸只觉脑海里一阵刺痛,就彻底没了知觉,昏沉沉地耷拉下脑袋,灵魂深处的咒痕此刻竟好似动了动…… 然而就在此时,一张比它更大的符咒倏然从天而降,将躁动的咒痕覆盖在身下,不着痕迹地将它压了回去! 玄诩的恶人格却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便又翻身沉沉睡去。 宫煜是真没想到,古武尸的体内竟然还有玄诩恶人格所留下的一小部分神识。 他垂眸地看着手中的鬼玺,眉心不由蹙了起来,不对,不应该这么顺利才对,鬼玺哪有这么容易听他调遣。 还是说,这其实是玄诩故意给他下的一个局? 一想到这儿,宫煜暗叫一声不好,旋即捏咒迅速来到地府,此时的判官还在教琴雅如何制作孟婆汤,如何当一名称职的孟婆,却见宫煜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他狐疑了片刻:“小公子这是?” 宫煜走路生风,一点时间也不敢耽搁:“阴兵殿呢?” 判官一面快步赶上宫煜的步伐,一面说道:“阴兵殿早在三个时辰前不是就被您借走挪到罪妄河,说是要镇压鬼怪吗?” 宫煜停下步子,说话的声调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明显生了很大的气:“我何时来过?” 判官顿时呆愣在原地:“遭了!三个时辰前我正在阳间收亡魂,不在地府,是我手下一名新上任的鬼差接待的那个人,怕不是……” 果然! 宫煜心中连连叫苦,他就说,为何今日的鬼玺半分躁动都没有,原来阴兵殿早已不在地府!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就糟了! 要知道,阴兵殿里装着的可都是那四十万靖北军的遗骨,当年地府花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将他们的尸骨重新塑形,摆好封存到阴兵殿中。 当年,罪妄河一战,靖北军死的死,伤的伤,大多数士兵魂魄都不全,再加上又是被“邪魔”所杀,其神智早已完全扭曲,此时神魂合一,根本想象不到会出什么大乱子! 洞尘界会亡,空灵界也在所难免。 判官自知犯了大错,也想将功补过:“阴兵殿规模宏大,三生门又有仙师镇守,理应没有这么快出界,现在去拦应该还来得及。” 宫煜平复好心情,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应该是凌阮阮,大比之时她曾莫名其妙消失了一段时间,我原以为她打的主意是古武尸,谁知,竟然是我爹。” 没错,宫煜他爹宫九承的遗骨也被关在阴兵殿里,作为当年那场生死战的主帅,他一直都在那里镇压阴兵殿的凶煞之气。 那此处就有一个疑问了,既然宫九承的尸骨在阴兵殿,那明悦溪的呢?这个地府也不知道,当年无论他们怎么找,都在罪妄河找不到宫煜他娘的尸骨。 判官那时候还怀疑是不是有人先他们一步偷走了明悦溪公主的尸骨。 可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能从罪妄河折返一趟还不留下丝毫痕迹? 要知道,罪妄河可是分隔三千小世界的因果之河,纵然是各界天道,去一趟也是吃不消的,怎么说都会折损大部分的灵力。 没有人会为了一副凡人的尸骨而涉险。 宫煜神情严肃:“那你快去快回,我从秘境出去后,尽可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宗门。” 判官点头:“下官承命。” 而此时,正在三生门后悠闲下着棋的沈渡忽然眉头一蹙,手中的棋子应声掉落在棋盘上,他诧异地抬眸看向空中隐隐出现裂痕的三生门。 在天道威压下,一座巍峨肃穆的宫殿赫然出现定河城上空,黑乎乎的一片,隐有黑云压城之势。 第101章 老夫已经一百年没放假啦! 沈渡长袖一拂,一跃飞到最高处,一手负在身后,俨然是一副仙人模样:“前方三生门,还请阁下留步。” 可大殿之中并没有人回应,沈渡不免有些疑惑,他识得此殿,阴兵殿,是洞尘界冥司暂留在空灵界,且镇压了四十万阴魂骸骨的魂殿。 如今它明目张胆地靠近三生门,这是受到那边魂官的召唤要物归原主了? 可是,就算是地府要归还阴兵殿,为何不派遣魂官陪同?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沈渡略微沉思了片刻,脑海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如果真是如此,那恐怕…… 他一甩水袖,剧烈的罡风裹挟着厚重的沙尘径直撞开了阴兵殿的大门。 大失所望的是,里面黑乎乎的一片,门刚打开,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便从房梁上垂下,它们的舌头吐的老长,看面孔,应该是刚进地府入职没多久的新人。 可惜,就这么死了。 魂官一旦身死,那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的死亡,再无轮回。 哐当! 沈渡移开眼,不忍再看,又将大门关上。 周慕尘听到动静,瞌睡也没了,匆匆赶来,谁知,刚跨进三生门,就瞧见一座顶大的宫殿悬在自己头顶上。 他整张脸顿时黑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自言自语着往前又跨了一步。 沈渡此时正趴在阴兵殿屋檐上,寻思着从哪里扒一块金砖走不会被判官发现。 金子!那可是真金白银做的! 虽然外表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漆,但丝毫不影响沈渡想要扒金子的心思。 “周师弟?快来呀!快来扣金子……哎哟!这玩意儿不是一般的硬啊。” 周慕尘抬眸看着在半空中抱着人家阴兵殿屋顶琢磨的掌门师兄:“……” 破案了,温白那小子就是被沈渡带坏的。 就在周慕尘无语的同时,大比场地内忽然发生了一场地动山摇的地震,连带着整座山,方圆百里都未曾幸免! 若不是顾随随手结出一道法印,今年怕是整个大比场地都得变成一个废墟。 “发,发生什么了?怎么忽然就地震了?”有弟子惊呼一声,他们显然不知道空灵界此时正在遭受着什么。 杜岳云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满脸愁云的季迟礼:“这就是你们定河城的手笔?可真够废物的,连一个破门都守不好。” 季迟礼眼珠子乱转一圈,“哐当”一声,他就将手中的剑丢在杜岳云身前:“你行你上啊,正好,老夫和师侄儿们也好好放个假。” 杜岳云嘴角难看地抽搐几下,脸色明显难看了不少,那个破地方他才不会去。 谁不知三生门的危险,他都已经百年没有和“邪魔”动过手了,去那儿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再说,万一这次空灵界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定河城临时跑路怎么办?他们这些人的命谁来保护? 算盘可别打的太妙了。 杜岳云皱眉,语气不佳:“怎么,遇到一点危险定河城便要临阵脱逃,像你们这样视人命为草芥的宗门,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虽目的性极强,无疑就是想让定河城守门,却又不想让他们夺了云庭的风头,明里暗里都在暗戳戳地示意季迟礼要将此次守门的功劳推给他们云庭。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连吃带拿,一点亏都不肯吃,不巧,他季迟礼还真有想要休假的意思。 这破地方谁爱守谁守,只要他定河城安然无恙就行了,免得出力不讨好,还养出一群白眼狼来。 “顾大人,”季迟礼懒洋洋地喊了句,“我觉得杜宗主说的非常正确,你看,不如就把……” 话还未说完,叶宗主就赶忙跑上去捂住季迟礼的嘴巴:“季长老,这玩笑可不经开啊 ” 一旦顾随撤阵,这座大山就会立即坍塌,那些剑修倒还好,可以御剑,可他们丹修呢? 就算有宗门灵舟,那么短的时间,只怕灵舟还未拿出来,弟子们就已经被埋在废墟之下,性命岌岌可危! 季迟礼无辜地眨眨眼,又手动扶正自己的假胡子:“我没开玩笑,我是真想休假,你知道老夫多久没休假了吗?” “一百年!整整一百年!你们知道一百年全年无休的工作对一个渴望放假的修士来说,有多大的伤害吗!” 因为害怕顾随真的撤阵,怀忧也赶忙上前劝阻:“顾小友,杜宗主这人说话向来口无遮拦,你们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顾随微微一笑:“放心,我这个人记性不好,这话肯定记在心上,好好考虑一下。” 此话一出,在场除了那些不明事情真相的弟子还在好奇地驻足观望,四宗掌门均从座位上站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季迟礼和顾随。 仿佛只要他们敢跑,他们就会不择手段将他们强行留在此地。 季迟礼干笑两声,顺带踹了赵长老两脚:“跑什么?嗯?我师侄儿还没出来剥你的皮呢,跑什么?” 赵长老悻悻地又原路爬了回去。 此时,宫煜他们已经从镜妖本体里逃出来,温白手中握着一面光滑圆润的鹤纹的铜镜,铜镜里是古武尸颓丧的模样。 他掂量了一会儿铜镜,又转交给宫煜:“……还是,物归原主吧。” 宫煜忽然往前迈出一步,凑到温白眼前,古怪地盯着他的眼睛,他说:“我是我,他是他,这不是物归原主,而是一物二主。” 【呜呜呜!终于有画面了!你们知道没有直播的这几个小时里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好想知道定河城在镜妖空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惜我们根本看不到。】 【啊对对对!而且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播经常掉线,而且时长越来越短了……】 【唉,好好珍惜吧,我估摸着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看不见他们了。】 清净了许久的耳根忽然炸出一连串的声音,宫煜甚至都有些不适应地蹙了蹙眉心。 “有味儿?”温白看见宫煜脸上的表情后,有些怀疑地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宫煜摇头离开,那神情,和温白平时装神弄鬼,装清高的样子一模一样。 亓官宜嘶了声:“你们有没有发现,大师兄和三师弟越来越像了?” 薛不闻撇撇嘴:“可不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近墨者黑。” 温白可没有心情去跟他们掰扯这些事情,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几颗人头,最终落在兀自坐在石头上发呆的殷师矢身上。 她身前是碎成渣渣的冰灵花。 看来,凌阮阮虽死,但冰灵花也没了,也就是说妙月真人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也被凌阮阮亲手掐碎。 温白摇头叹息一声,抖抖袖袍,继而迈步悠然向前。 仿佛他有办法复原冰灵花一般。 第102章 再不哄,真就无妻徒刑啦 殷师矢此行本就是为了救她师父妙月真人所来,虽然她提前就做好心理建设,不指望着能找到冰灵花,可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却被人毁了。 她又怎能不难过? 妙月是因为她与杜岳云之间不对等的婚约而被云庭高层用业火烧伤,如今缠卧病榻,九死一生。 身为弟子,却不能救下师父的命,这道坎儿一旦在殷师矢心里形成,她或许会迈入秦鹤的后尘。 温白自然知道事情的紧急性,但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殷师矢跟前,弯腰拾起那些碎裂的冰渣,他眨眨眼:“殷道友,你相信破镜能重圆吗?” “什么?”殷师矢仿佛听到了什么冷笑话,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温白,此人,城府极深,绝不能被他文质彬彬的外表所欺骗。 “人死尚且不能复生,破镜又焉能重圆?” 她看着他,字音咬得十分清晰,她虽悲痛欲绝,但也绝不会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他人。 “可我信。”温白如是说着,手指微微一动,一道流光在他掌心中绽放,绕着那些碎掉的冰渣开始一点一点地拼凑,不多时,一支全新的冰灵花便重现在众人眼前。 “这……”殷师矢瞬间就呆住了。 这是什么术法? 还能修复损坏的灵植? 但她也只是愣了一小会儿,便快速反应过来,赶忙拱手道谢,冰灵花能救她师父的命,如此说来,她倒是欠了定河城一个人情了。 温白似乎看出来她想要说些什么,于是率先开口道:“道谢就不必了,只是,日后若空灵界有难,还请殷道友施以援手。” 殷师矢接过冰灵花,点头致谢:“这是自然,修仙者,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家国遇难,匹夫有责。” 这些话,外面那群人又何尝不知道,可他们却只想着大难临头之时怎样保全自己。 可他们又怎知,唇亡齿寒,空灵界若是亡了,那些活下来的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像“邪魔”一般在三千小世界四处流浪?那时,他们和“邪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师兄,我也要。”宫煜伸出手,歪头看向温白,有些怄气。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或许是因为大师兄给了别人一品灵植,但自己却没有? “你要什么?”温白挑眉,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酥酥麻麻,听得人耳朵都快化掉了,“你不是赶时间么?现在不赶了?” 宫煜当即垮下脸,哼哼唧唧几声,下巴一抬,头一仰,大步流星地踏出秘境,此时,他竟不像是令鬼怪们闻风丧胆的杀神,更像是吃醋生气的小媳妇儿。 温白眨眨眼,手中折扇一合,管他三七二十一就跟了上去,再不哄,真就无妻徒刑啦。 “诶,别生气啊,回去后我去师父药田里给你薅一株成不成?” 宫煜闭上眼,走路的速度更快了:“不要,我赶时间~” 一直被当做背景板的几个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询问为什么。 亓官宜抬头看了眼天,发现时间不早了:“走走走,回家干饭去,陶老板饭应该都做好了。” 崔厘轩也赶时间:“我去看看我师尊醒没醒。” 就在众人纷纷退出秘境时,薛不闻却踱着碎步叫住了宁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宁瞳装疯卖傻:“什么怎么办?” “你的丹炉啊,”薛不闻意有所指,“你的丹炉杀了人,你觉得你师父能在云庭的淫威下成功保住你们吗?” 宁瞳撇撇嘴:“我只不过杀死了该死之人,如果杀恶人也有错,那这个世界就是真的生病了。” “可你不仅杀了恶人,还杀了一名被情蛊控制的修士啊。”薛不闻佯装惋惜般叹了口气,“照云庭那帮龟孙子的尿性,他们肯定会对你严刑拷打,轻则修为尽废,重则身死道消,死不瞑目。” “我看,倒不如这样,你将这只丹炉给我们,如此说来,杀人凶器并不在你那儿,到时候就算云庭问责起来,他们也没有证据来指责你。” 宁瞳抽抽嘴角:“那你们呢?你们就不怕?” 薛不闻干笑两声,右手顺势搭在何奈肩上:“家师沈渡,乃当今修真界第一人,我们怕什么,有种杜岳云就去定河城砸场子啊,要不你猜猜,到底是我师父一剑捅死他,还是他哭着爬出定河城?” 几人说话前,薛不闻特地燃了一张消音符,致使外面那群人只能看见几人在攀谈,却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杜岳云一眼就知道,这几人肯定在背后蛐蛐他,他的脸顿时变得比锅底灰还黑。 宁瞳虽然心疼他的宝贝丹炉,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将丹炉交给定河城保管是最合适不过的办法。 毕竟杜岳云还真的不敢跟定河城对着干。 一旦他们撂摊子不干,莫说云庭,整个空灵界不出半月就会彻底玩完。 除非这群人想自取灭亡。 “好……好吧。”宁瞳颇有些不情愿的将丹炉缩小交到薛不闻手上,临走前,他还特地叮嘱道,“你们可千万别把它炸坏了呀,我以后一定会赎回来的!” 薛不闻笑着收下丹炉:“放心放心,我们宗门也有丹修,知道怎么保养丹炉。” 可宁瞳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定河城有丹修吗? 可他细细一挥想,好像是有,宫煜说过,他五师弟就是丹修,但就是路子可能有点邪门儿。 他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秘境。 宁瞳走后,何奈问:“你要丹炉做什么?” 薛不闻有点恨铁不成钢地一掌拍在何奈后背上:“我看过了,这丹炉比咱们宗门那些破烂儿好多了,而且还不会炸炉,炼你那些杀伤力极大的丹药正好。” 何奈:“……”算了算了,就当他是在夸自己吧。 他们两人负责善后,等到所有弟子安然无恙出秘境后他们才悠然踏着步子走出去。 可前脚刚迈出去,薛不闻就瞧见宫煜一手拽着赵长老的衣领,右手握成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砸下。 手上青筋暴起,他脸上的神色也极其不好,双眸讳莫如深,好似在看仇人一般。 薛不闻满头问号,向来脾气好得出奇的三师兄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火? 就算赵长老二十年前杀死了楚修一,可楚修一与他又没有什么交集,宫煜最多心寒加感慨,充其量断掉对方一只手,应当不会对一个人生出如此大的杀意才对。 只有与他相处多年的人才知道,宫煜现在是真的想杀人,他是真的想杀了赵长老。 “说!我阿娘的尸骨到底在哪儿!” 第103章 擅长撩人的人反被撩 这些年,宫煜从未放弃过寻找他阿娘,无论是在洞尘界还是在空灵界,天知道他为什么每次出任务那么积极,他时常在想,万一呢。 万一她阿娘的尸身就藏在空灵界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呢? 他还记得,当年他杀穿罪妄河时,有一只鬼怪曾亲口告诉他,他阿娘的尸骨被一群神秘人带走,而他们离去的地方,疑似空灵界。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即便只有那么一丁点渺小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过,死者为大,当落叶归根。 他要带他娘回到洞尘界。 在知晓这一切的缘由后,薛不闻刚想劝阻的手就收了回去:“得,自作孽,不可活,这孙子没戏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赵长老吐掉带血的牙齿,咧嘴嘿嘿一笑:“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娘的尸身啊,早就被我踩的稀巴烂,磨成粉当做石灰涂在墙上了!你猜怎么着,嘿哟,它还真能辟邪哈哈哈哈!” “混蛋!” 拳头应声落下,赵长老又吐出一颗带着鲜血的牙齿。 “呸!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怎么,不敢吗?!” 他一心求死,无非就是想掩盖事情真相,可真相到底是什么,谁都不清楚。 若不是宫煜在出秘境时无意间间瞅见赵长老腰间挂着的佛串,他记得,那串佛珠是他当年去庙里求了三天三夜才求来的灵宝,那寺庙的主持是个得道高僧,经由他手的佛串堪比修真界的那些低阶灵器。 可以吸纳一个人身上的魔气,保其神智清明,性命无忧。 可如今,那佛珠上的金光黯淡无比,很明显,已经被这厮戴在身上许久了! 宫煜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明明,明明离真相就只差一步,他又怎么可能让到手的鸭子飞走!他浑身都在抖,仅剩的理智在崩溃与发疯的边缘来回徘徊。 他该怎么办? 杀了赵长老直接搜魂? 可如果他的魂魄也被打上烙印,或者有所残缺,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是……先留他一命,当着太康帝老儿的面手刃他的心腹? 宫煜苦笑一声,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看来赵长老是断定他不敢杀死自己,既然如此,那便先留他一条命,早死晚死,不过都是一死。 正好,此番他要回到洞尘界,手中没只鸡来敬猴又怎么能成呢。 忽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宫煜一怔,还不等他回头就听那只手的主人说道:“下得了手吗?不忍心的话,我帮你。” “你若真的杀了他,洞尘界,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宫煜抿住唇,眼睑下垂,他心中已有思量,大师兄说的没错,只要杀了赵长老,太康帝必定会像当年武德帝那样,想尽办法杀死他。 可这又怎样? 他宫煜从小到大捅的篓子还算少吗,杀一个人渣而已,他还会怕那个狗皇帝。 “好啊。”宫煜忽然俯下身,右手改拳为掌,袖间倏然飞出一根细长的银针,被他一把握在掌心中,只是须臾之间,捏着银针的手快速在赵长老的脖颈上一划! “如你所愿。” 赵长老惊恐地捂着被扎了个洞的脖子,那根银针不偏不倚,刺中的正好是他的大动脉,根本止不住鲜血。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直接搜魂吧。” 宫煜面无表情地抹去迸溅到脸上的血珠,眼神淡漠至极,这种眼神,与他当年荡平整条罪妄河时一模一样。 在场所有人都抱着膀子瑟瑟发抖。 温白似乎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模样,他在原地足足愣了有十几秒。 “宫煜!”温白一把抓住宫煜的胳膊,肉眼可见地慌张,“你疯了!” 赵长老如今半人半魔,搜魂和直接被“邪魔”污染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宫煜却不动声色扯下腰间挂着的拘灵书,夹在指腹间,只是一个呼吸间,赵长老的魂魄就被宫煜收了去。 他又面不改色将装有赵长老魂魄的黄皮纸塞到储物袋里,似乎是为了让温白更放心,他主动牵起温白的手:“生死善恶,一切自有判官定夺。 “我不会孤身涉险的。” 许是这个动作太过突然,温白那张不论遇见什么大事都平静如水的脸,忽然闪过一丝慌张。 并在宫煜看不到地方,耳根红了一大片。 擅长撩人的人反被撩,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慌了神,就连往常的半点儒雅都演不出来了。 他轻咳两声,旋即抽开手,低声提醒道:“还有外人在看着呢。” 赵长老则躺在地上,嘴巴微张,双眸之中充斥着恐惧、不甘……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像当年他杀闻小宥时一样。 那个少年,也来不及反应。 温白哑然失笑,知道自己刚刚有点太过担心他,从而疏忽了这点。 谁说搜魂就一定得修士本人来搜? 地府的魂官搜的可比他们仔细多了,纵然赵长老此前不是空灵界人士,但如今洞尘界地府秩序崩坏,空灵界也未尝不可管辖。 毕竟两界在许久之前,曾是一体的。 “啧啧啧,这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当年他挖了闻小宥的灵根灵骨才坐上如今这个位置,闻渊没能杀死他的本体,哪知今天还是难逃一死。” 薛不闻拍拍屁股,从看台上站起来:“我要是三师兄啊,早就一刀杀了他,哪里还需要纠结那么久,反正因果报应啥的,我不怕。” 何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果脯径直堵住了薛不闻喋喋不休的嘴:“少说点话吧,你们没看见刚刚大师兄都慌了吗?” “诶?”薛不闻一怔,眨巴眨巴眼,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不是老何,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往常他可是十天都说不出十个字来,可今天,就这一句话,有十个字了吧! 薛不闻觉得好稀奇。 何奈沉默了半晌:“……分人。” 薛不闻:??? 还不等他从这件震惊的事情缓过神来,更让他震惊的事情直接震掉他的眼球。 “诶,老何你带的有瓜吗?” 何奈:“没有,但是我口袋里还有前几天从山下镇子上买来的果脯,驴打滚儿,豌豆黄……” 季迟礼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若有所思地捋起了胡子。 只见在那广场上,杜岳云满脸不悦地拦住了宫煜和温白的去路,他语气颇有些不佳:“将赵长老的魂魄留下。” “你们定河城就算本事再通天,也不能随便缉拿无辜之人的魂魄。” 碍于逆端里面残留的记忆,宫煜本就对杜岳云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他漠着眼:“滚开。” 杜岳云盯着眼前这张和明棋一模一样的脸,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会这么像? 为什么? 难道明棋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被定河城偷偷带回去疗伤,改名换姓,再以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空灵界? 或许是以前明棋带来的威慑,杜岳云在听到那一声“滚开”时,竟条件反射般,乖乖往旁边退了一步 宫煜挑眉啧了声。 温白却只是捂嘴偷笑,果然,某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老祖带来的压迫感,可不是吹吹而已。 第104章 因为很帅啊 杜岳云这般反应,不仅仅是在场众人,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明棋死了这么多年,可他还是会忍不住去害怕那个人。 他的目光从宫煜的脸上转移到他手中握的剑上,幸好,杜岳云长舒一口气,不是逆端。 而是一把平平无奇,看着就像是三文钱的地摊货。 他不是明棋。 杜岳云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想法,定河城其他几人就已经站到了宫煜他们身后,亦或是身侧。 全家福被季迟礼抱在怀里,不安分地冲杜岳云大吼大叫。 秦鹤早就被崔厘轩带回了九霄山,如今人多眼杂,九霄山又出了个赵长老这样的叛徒,人渣,崔厘轩当然得带着其他弟子赶回宗门进行全面排查。 杜岳云神色一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薛不闻下巴一抬,口吻有些讽刺:“字面意思,要不去我们那儿喝喝茶串串门?” 杜岳云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现在还不是和定河城撕破脸皮的时候。 况且,他此次本就是强行出关,实力不济,哪儿能一下子对付这么多人,即便真的动手,他怕是也要吃不少亏。 就在众人乐此不疲地吃着瓜时,一艘巨大的飞舟忽然出现在云层之中,那飞舟,通体都是用上好的红木雕刻而成,舟身上雕刻着龙纹浮雕以及一些山水花草,白色的船帆上画着一个修真界众人从未见过的宗徽。 这时,就有人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图案好像云庭的宗徽啊,你们说,云庭是不是抄别人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也发现了些许不对劲,此前那些站队云庭的一个个心里都泛起了嘀咕,云庭建宗不过百年,怎么可能什么都和定河城撞? 若说后者抄袭前者的,可定河城为何单单只抄云庭这种四不像,说出去只会讨人嫌的宗门?为何不去抄其他四宗? 这些疑惑盘旋在他们的心头,正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时,飞舟上忽然探出一只脑袋来,他招手冲地面上的人哟呵道: “世子殿下!借你们宗门灵舟用一下,我运个殿!” 说话者正是判官。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那灵舟托着的不是人不是灵兽,而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的宫殿,那宫殿的牌匾上还赫然写着“阴兵殿”三个大字。 还不等广场上传来一阵抽气声,薛不闻就扯着个嗓子大喊道:“这事儿你不是应该跟大师兄讲吗,三师兄他做不了主!” 判官啧了声:“谁说的,那你问问你们大师兄同意吗?” 薛不闻立即扭头看向温白。 温白摊手耸肩:“三师弟说行就行,我没意见。” “走吧,咱们趁此机会搭个顺风船。”宫煜跑几步借力,一脚蹬在船舷上,随后腰身迅速旋转定位,稳稳当当地落到飞舟里。 这一举动可把其他修士吓个不轻,连画咽咽口水,小心扯了扯灵微的衣襟:“还,还能这样上灵舟吗?” 灵微目光幽深:“因为这样很帅啊,你看台下那群女弟子,眼睛都直了。” 的确,温白一回头,看见一大片绿光,疑似哥斯拉转世。 定河城其他几人当然没有像宫煜那么好的身手,但也不赖,都凭借着自己的另类方法上了灵舟,最后在杜岳云满脸愤恨的表情中悠然驾船离开。 就在离开时,宫煜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拘灵书迅速扔到下界,被殷师矢牢牢抓在手里。 只听船上的人道:“回去把纸烧了,你就能看见你奶奶了!” 殷师矢忽然攥紧了手中的黄皮纸,趁着灵舟蓄力的时间,她快速从储物袋里翻出她师父交给她的东西,那是一张信封,做工精细,看得出来,妙月真人费了不少心思。 “这个送给你!” 殷师矢也把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这可把众人看懵了,连画更是吃惊的不得了:“完了呀灵微!咱们宗主到手的媳妇儿被别人勾跑了呀!” 灵微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你要不组织好语言再说话。” 不巧的是,那个信封并没有被宫煜接住,反而是被温白半路截胡了,宫煜伸手去要,温白却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是什么?” 宫煜不以为然:“朋友送的东西啊,哎呀,你快给我。” 温白捏着信封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更紧了几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想把这个东西撕成碎片,然后挫骨扬灰洒进河里,眼不见心不烦。 他抿着唇,眼帘微微垂下,许久,他双眼一闭就将信封塞到了自己怀里:“先处理正事。” 宫煜不肯松口,动手去摸:“这也是正事,难得我收到朋友送来的礼物。” 定河城其他几人装作没看见,都装作很忙的样子,快速闪进船舱。 薛不闻干咳两声:“咳咳,老何,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何奈:“啊?” “咳咳!”薛不闻又清了清嗓子,一面把何奈往船舱里推,一面给他使眼色,“你身上的毒是不是又发作了?” “……”呆愣了许久之后,何奈终于麻木地点了点头。 季迟礼则抱着全家福去找判官唠嗑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个小老头凑到一块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季迟礼逼逼:“你知不知道,前段日子山下张娘子的儿子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儿,结果当天晚上就死啦!” 判官点头附和:“这我能不知道吗,那里娘子儿子的魂就是我收的呀,啧啧啧,说来也是奇怪。” “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照生死簿上写的,那张娘子的儿子至少还有二十年的阳寿,谁知道结个亲人就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什么妖怪吸了阳寿呢。” “啊……这样啊,”季迟礼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人是心甘情愿将阳寿借出去的呢?” 判官哼唧两声:“借个屁借!谁这么蠢,愿意将命借给别人,这样的人就算来我阴司,我也要让他滚一遍油锅再走!好好治治那不灵光的脑袋!” “老季,你们聊什么呢?”亓官宜忽然探头过来,“我想问,咱们啥时候能回去?我饿了,想干饭。” 这时,顾随从屋里露出身形,喊了声:“朝朝!这里有锅有米,咱们可以自己做饭!” 看着所有人忽然都忙起来的宫煜有些不对劲的嘶了声,然后再度抬眼去看温白:“什么毛病这是?” 他挠挠脑袋,想不明白,但也没多想,反而又凑上去去抢温白藏起来的信封。 两人打闹着,宫煜就趁温白一个不留神,将其锁在船舷上,右手扣住温白的双手,反锁在身后,左手去摸信封。 温白闷哼一声,喉结滚动了两下,他极力压着急促的呼吸:“别乱摸。” 宫煜刚抬起头,想要回怼一句“他乱摸什么了”,结果一抬头,温白恰好低头,两人的唇就这么不巧的贴在一起。 霎时间,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都焦灼起来…… 第105章 老婆本 宫煜:“……” 温白眨眨眼,纯然是一副无辜的良家妇女模样,他甚至都挣脱开了宫煜的束缚,反客为主,抓住宫煜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手,仿佛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反攻。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任谁也没有料到,两人差不多就以这种姿势僵持了一分多钟,最后还是宫煜迅速反应过来,连连将头扭到一旁。 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乍一看,就像是两个人站在船舷边看风景,什么事都没发生。 温白用食指摁了摁几乎快被咬破皮的唇角,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眼睑低垂,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似乎是在笑,又像是在窃喜。 船舱里正在做饭的亓官宜侧眸瞥了眼外面:“大师兄这是疯了?” 顾随一边切着辣椒,一边往锅里丢盐巴,酱油,花椒之类的佐料:“他疯没疯我不知道,反正小侯爷肯定是疯了。” 宫煜没疯,他现在清醒的可怕。 他也总算是明白自己心里之前那股莫名出现的闷堵感是怎么回事,他摁住剧烈起伏的胸膛,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 【服气!刚刚怎么又闪了一下?我严重怀疑这平台的后台程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抱怨有什么用呀,幸好刚刚那个画面没播出去,不然一大群子涵家长就要破防啦。】 【什么画面?我没看到啊。】 【咳咳!那个……保护我方纯洁的娃子。】 【你可是祖国未来美好的花朵,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多问了,就由我们这些哥哥姐姐们替你们受罪吧(坚定)】 【未来确保你们看直播没有看傻,来来来,一人来一个h开头的单词。】 【好不容易放假的高中生:???】 没过多久,飞舟停在地府家门口,判官从船上跳下来,一手托起阴兵殿并且飞速迈着步子往里面走。 路上许多小鬼看到这一幕,嘴巴都张大了,他他他他……他家大人竟然能徒手托起一座大殿?! 宫煜扭头冲季迟礼说道:“老季,你们可以先走,我去里面办点要紧事,很快就会回去。” 季迟礼捋了捋胡子,思量许久,最终点点头:“也行,那就让你大师兄陪你一起去吧,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也有个人照应。” 说完,季迟礼就带着其他人跳上飞舟,灵舟一个摆尾,很快就消失在宫煜的视线里。 宫煜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温白,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看自己,反而是在想其他的事,手中的折扇张张合合,丝毫没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目光。 直到他叫了好几声,温白这才回过神来。 宫煜双手抱剑,往前迈出几大步:“大师兄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温白笑笑不回答,反而问起了其他事情:“你们洞尘界娶妻是不是都要三书六聘,八抬大轿?” 此话一出,宫煜浑身顿时紧绷起来,他定住步子,回头警惕地盯着温白:“你问这个做什么?” “啊,没什么,就是在想我攒的老婆本够不够。”温白又用扇子抵住下巴,他惯来如此,一想问题就这样,以至于他每次做这个动作时,宫煜都知道温白在思考,不要打扰。 不打扰就不打扰吧,宫煜没再说话,继续迈步往前走,很快,他就遇到了放置好阴兵殿走出来的判官。 阴兵殿归到原处时,整个地府都发出一阵巨大的闷响,这座大殿并不轻,要知道,里面可是足足承载了四十万魂魄的重量啊! 判官能一手托起,也全靠他这些年的辛苦劳作养出来的强壮身体。 判官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他昂起头,颇有些骄傲:“怎么样,我厉害吧。” 宫煜向来会捧冷场:“厉害,你是我头一个看见带着宫殿还能跑得飞快的判官。” “……”对面撤回一个判官。 “又找我干嘛?”判官此时语气都有些不好了,“我很忙的,你知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冤魂没收回来……” 然而,还不等判官把话说完,宫煜就从储物袋里掏出赵长老的魂魄丢到地上:“我想让你帮我搜个魂。” 判官绕着赵长老那残缺不全的魂魄转了一圈儿,最后无奈摇摇头:“搜不了,他魂魄太脆弱了,被魔气侵染倒是小事,只是他的魂灵里还残留着一丝旁人给予的法则之力,单凭这点,就很难办了。” “法则之力?”宫煜若有所思,顿了片刻,他只冲判官说了句“等我”,便踏着步子风风火火离去。 没过多久,他就把温白拉了过来。 “法则之力是吧,我师兄能解决。” 判官同样也目光灼灼地看向温白。 温白却双手拢在袖中,歪头看向自家师弟:“我是无辜的,他身上的法则之力是上任天道留下来的烂摊子。” “伶舟雾闯下的祸,跟我温白有什么关系。” 判官掩面苦笑一声:“少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反正你俩儿谁是谁也没什么区别,赶紧的,我着急下班。” 其实收回凌阮阮布泽给赵长老的一丝法则之力也不是很难,温白手中捏咒,不消片刻便从赵长老魂魄的额间取出一丝缭绕着黑气的金丝。 然而这缕黑气刚到温白手中,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与其说是黑气自己消失,还不如说是它们趋利避害,自然畏惧身为此界天道的温白。 “好了,你搜吧。”温白淡定地收回那根金丝。 然而就在此时,天幕背后的众网友再度看到直播黑屏、掉线!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 不是,这也没播放违禁内容啊! 直播窗口再度亮起时,宫煜和温白已经在回定河城的路上了,整个过程宫煜都一言不发,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判官说的那句话。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被刻意篡改的话,那么悦溪公主的尸身如今就被藏在洞尘界。但,坏话我先说在前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娘的尸骨怕是早就……唉!都是造化弄人啊。” 温白察觉到宫煜失落的神情,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们并非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你娘尸骨的下落不是。” 宫煜摇摇头:“我只是想不通,当年武德帝偷运我阿娘的尸骨是为了什么?为何要故意放出我阿娘在空灵界这种假消息?” 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了一些:“大师兄,你说,会不会真像赵长老说的那样,我阿娘的尸骨被他们磨成粉,涂抹在宫墙之上,用来辟邪?” 第106章 三生门外 这是最坏的结果。 可谁也不想承认真相就是如此。 “别胡思乱想了,回去睡一觉吧,放松放松,改日等我选好日子咱们就回洞尘界。”温白轻声说着。 宫煜握着青戈的手不由紧了几分,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明明所有字他都认识,可串在一起,又从温白口中说出来,貌似就变成了“我们找个好日子回去见你父母,顺带商量婚事”。 宫煜在原地僵硬了半秒之后,飞也似地逃走了。 只剩下温白一人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他说了什么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吗? 大比过后,定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此次大比,定河城可谓是一展雄姿,当着天下修士的面揍了杜岳云不说,还将四宗的风头尽数夺去,一时间,民间又开始对定河城这个宗门津津乐道起来。 当然,定河城众人联手布阵缉拿古武尸的画面同样被四宗掌门用留影石录下来,带回去让宗门弟子反复观摩,只是不知何时,民间竟也流传起了他们斩魔时的图画册。 上面的每一帧都画的极其清楚、细腻,都可以被称为最早的连环画了。 这下,没过多久,修真界便人尽皆知,在空灵界最南端,那里还有个宗门,他们世代隐世而居,肩负着巨大的使命,往往在苍生陷入水火之中时挺身而出,匡扶正义。 他们现在的风头,甚至都超过了云庭。 其他四宗一看,这还了得,赶紧收拾收拾,连夜赶到定河城,说是要拜见掌门沈渡。 可一问这才知道,沈渡常年镇守三生门,已有十年未闻凡尘之事,而后他们又改口要见温白。 “你们要见大师兄?”薛不闻端好手中的扫帚,摆摆脑袋,“你们来的不巧,大师兄今天一大早就和三师兄二师姐他们下山了。” “下山?”叶宗主一听,神情当即凝重起来,能让定河城三位高手同时下山的该是何等厉害的“邪魔”? 怀忧又问道:“敢问温小友他们是去哪里执行任务,我等也可遣弟子前去相助。” 薛不闻与来人对视了几秒,他自然知道这群人精心里在打些什么算盘,大师兄他们出界之事当然不能告诉外人。 一旦此等消息泄露,不少潜伏在空灵界暗处的“邪魔”必会蠢蠢欲动,给修真界以致命一击。 于是,他只是赔笑了两声:“清剿邪魔乃是我定河城建宗宗旨,就不劳几位前辈费心了。” 说罢,薛不闻拎着扫帚就要转身进门,可偏偏在这时,九霄山大长老忽然叫住了他。 “我们九霄山此番前来是来道谢的。” “道谢?”薛不闻侧身,神色一凝,“清止真人突破心关,醒了?” 大长老点头:“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九霄山欠你们一份恩情。” “恩情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们定河城惯来不爱欠别人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我们人情。”薛不闻说着就将朱红的大门关上。 将身后的一地狼藉遮掩住。 他捂住胸口,忽而吐出一大口鲜血,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广场中央除开剑碑,地上零七八落,各式各样的物件儿东倒西歪,没一个有正形,仿佛鬼子进村大扫荡了一般。 薛不闻啐出一口血泡,口中骂道:“去你大爷的!就知道这群老逼登没安好心,来就来罢了,还带什么破灭珠,要不是我反应的及时,大阵都得被撕毁一半!” 门外,四宗掌门\/长老面面相觑,不懂为什么他们这次明明带着满腔诚意来了结果还是吃了闭门羹。 还是说定河城里的人其实都挺高冷的? 几人都摸摸胡子不说话,心里像是也明白了什么,整个过程,独独清风剑派的柳饶真人一言不发,而在他的脖颈上,一根极细的丝线忽然出现又骤然消失,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一抹阳光打来,正好跃进她的眼里,映射出一片华彩。 “不在,他们都不在。”柳饶只用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说着。 她走在队伍最后面,许久,她缓缓抬起眸,注视着前面几宗的掌门,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 出了三生门,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和火山地,这里曾经也生活过人,只是后来,三千小世界被那诡异的天外飞剑一剑斩断后,这种地方没有天道庇佑,没有灵气滋养,渐渐堕落。 至到如今这般模样。 刚落地,宫煜就被地下的滚烫烧的一蹦三尺高,哇哇叫:“这地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烫了?上次我来时这地还是黑色的,现在都染上红漆了!” 温白穿过宫煜的臂弯,顺手揽住对方的腰肢,就像其他师兄帮扶自家师弟一样,温白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心些,若我没有猜错,不久前,这里应该发生了一场灭世之灾。” 宫煜挠挠脑袋:“那怎么办?没有摆渡人,我们还怎么渡过罪妄河?” 亓官宜都懒得看他们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了,几乎已经免疫,她半睁着眼道:“还能怎么过,挽起裤子赤脚过呗。” “反正有你这个杀神开路,河里那些鬼玩意儿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顾随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个方法有些欠妥:“不大行,说到底,过河靠的是我们自己储存在丹田内的灵气,一旦进入洞尘界,灵气只会更稀薄,万一遇到“邪魔”,那我们岂不是就完了。为今之计,是要保存实力。”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宫煜的储物袋忽然一阵蠕动,他低头,有些呆滞地看着从储物袋里悄咪咪探出脑袋来的煤球。 “煤球!”宫煜惊呼一声,“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煤球歪着脑袋看着宫煜,只轻轻“喵”了一声,又用黑漆漆的爪子挠挠猫脸,它似乎并不理解为什么宫煜会用那副表情看着它。 “行吧,”宫煜苦笑一声,弯腰将煤球抱在怀里,他现在有些不确定,不确定这只凭空出现在空灵界的猫会不会原本就来自于洞尘界? 可如果煤球来自于洞尘界,那么它到底是谁带过去的呢? 宫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垂钓的白胡子老头儿。 那老头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宫煜只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但又实在是想不起来他们以前到底在哪儿见过。 难道说,那个老头儿可以横跨两界?那他将煤球丢给自己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四人一猫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忽然,煤球尖叫一声,恍若炸了毛般从宫煜怀里跳下,落在滚烫的地上,对着其中一个鼓囊囊的沙包愤懑狂吠。 宫煜只与温白对视了几秒,便当机立断抽出青戈开始刨土。 咔哒! 挖到一半时,青戈好像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宫煜蹙了蹙眉心,手腕骤然用力,紧接着,土里的东西就被他用剑挑了出来。 众人屏气敛声,看见那埋在土里的东西后,都不由后背发寒。 那是一具干尸 不! 准确来说,是一个还未死透的“人”。 第107章 杀神这是改邪归正了? 在这种地方生活的人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人,为了适应这里的环境,他们早已生出了许多异于常人的东西。 比如红色的皮肤,尖尖的耳朵,布满整张脸的诡异单眼……甚至为了更好地散热和储存水源,他们肚子前面竟然长着一个巨大的水袋,身上的毛发更是旺盛。 这已经完全不能用“人”这个字来形容他们了。 “这人……”亓官宜眉心微皱,欲言又止,这是她第一次出界,她实在想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界门之外会变成这样。 温白掐指一算,神色再度凝重起来:“的确是灭世之灾,不过,倒也不是完全被毁,在这这块地方的最深处,有一处桃源。” “不知为何,那个地方没有被毁,兴许是被什么人用某种手段护了下来。” 宫煜也想不明白:“那是什么地方?” 温白负手而立,站的笔直,声线清越:“上界。” 这个词并不陌生,第二次听到上界这个词后,宫煜心里有根弦莫名紧绷起来,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三千小世界被瓜分,“邪魔”诞生,这些绝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此前琴雅也曾说明了“邪魔”的来源,可不知为何,自他踏上这块土地开始,就好像有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可那股气息却又转瞬即逝,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错觉。 “但愿是错觉吧。”宫煜口中喃喃道,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在被他刨出来的这个人身上。 这人,半边身子都已经变成了白骨,可却还有一口气没咽下去,硬生生卡在喉管儿里,若不是煤球发现他,只怕众人就要毫无察觉地一脚踩下去了。 宫煜蹲下身子问:“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人哑着嗓子,咿咿呀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直到宫煜从腰间取下水袋,凑到那人嘴边:“一句话,一口水。” 那人还能转动的左边半只眼球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水壶,似乎做出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他一把夺过水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干净。 喝完之后,他还擦擦嘴,似乎是意犹未尽,但他也不是耍赖之人,喝了水,就要回答别人的问题。 顿了顿,他只说了两个字:“毁灭。” “什么?”一行人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答案,面容震惊。 “什么毁灭?” 那人缓了一会儿,又说道:“三年前,这里所有的火山忽然在一夜之间全部爆发,我们的屋子,亲人,吃饭的工具,全都在那场毁灭性的灾难中消失了。” “这些年,由于周边各个小世界开始逐渐坍缩,来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常常开不了张,饥一顿饱一顿,好多人还没熬过那场灾难就被活活饿死了。” “啊对了!你们要去哪儿?我可以带你们过去!这方圆几百里,就没有我不熟的!” 那人看起来很激动,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半边白骨化的躯体摇摇欲坠,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成一截一截的,成为这片土地上又一个亡魂。 这情景,若是放在空灵界,肯定会被人说成是怪物。 可他们这群生活在这里的可怜之人,早就变成了怪物不是吗? 温白从怀里掏出一个水袋,又摸出一袋子提前备好的灵植灵兽肉丢给那人:“劳驾,去洞尘界。” 这里过河的筹码不是灵石也不是钱,而是现成的食物。 这种地方种植不了农作物,而这群人也只能靠摆渡收取食物过日子。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出来的,往往只有每个小世界的守门人才会来此,这是他们与各界天道之间定下的不可违逆的约定。 如果没有摆渡人,寻常修士根本不可能轻松地渡过罪妄河,即便过了河,也会被魔气侵染,变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赵长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好!好!好!”那人连道三声好,不知是兴奋过度还是怎么着,他走五步就摔三步,以至于宫煜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还没到渡口,这人就要把自己摔死了。 罪妄河横在诸多零星的小世界的中间,那些游荡在罪妄河旁边的灰白色门是代表着已经坍缩的小世界,看来这些年,“邪魔”也并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如薛不闻所说,玄诩是想成神,而非是空灵界的大道,不然,他随便攻下任何一个小世界都够他们安稳生活一辈子了。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可成神……哪有那么容易? 宫煜只刚走到罪妄河畔,一只正坐在河岸上洗脚的小黑团子就猛地将手中的骨头丢在地上,一头扎进河里! 口中还大声喊着:“大家快跑呀!杀神他来啦!” 宫煜:“……” 摆渡人正在折腾着自己的小舟,闻言有些震惊地转过头去看一行人当中看起来最年轻的少年:“你杀熟啦?” 宫煜摁摁眉心,辩解道:“倒也不是,这事我可以解释。” 温白却“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可真是太有趣了,出个远门儿还能被仇家认出来,宫煜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许笑我!”宫煜抬手就要去捂温白的嘴,两人打打闹闹,“论这事,咱俩半斤八两。” 温白服软似的小鸡啄米点头:“有理,我不笑你了。” 摆渡人三两下将船支好,几人陆陆续续上了船,小船很快就在罪妄河里一摆一摆地摇动起来。 先前躲起来的那坨黑团子,咕噜咕噜,又从下面浮起来,只露出来头顶上的两只小眼睛,朝河面上望了一圈儿。 “咦?杀神这次不杀咱们了,这是改邪归正了吗?” “放屁!”又一声童音落下,几只小触手在河面上张牙舞爪,“杀神怎么可能改邪归正,他肯定是怕我们了!” “怕?他为什么要怕我们?你有他厉害吗?” “咕噜噜噜……肯定……啊呀!”十几只小触手忽然被人一提溜,整只鬼怪就暴露在空气中。 提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嘴里咒骂的杀神本神。 “哇呀!夭寿啦!呜呜呜!我要被吃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偷你藏在枯树下面的骨头啃的,我实在是太饿了……” 宫煜脸上的神情复杂了一瞬,继而抬眸看向其他人:“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顾随微微笑起:“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提前把心里话掏出来呗。” “要知道,小侯爷当年可是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杀绝了,这些新诞生出来的小黑团子能不怕你吗?” 宫煜抽抽嘴角,这事他真的能解释!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会用一身伤去换整个罪妄河的安宁。 第108章 什么玩意儿?他是靖北侯?! 早在十年前,玄诩等人在云焚岗上的老巢被秦鹤等诸多修士一锅端了个干净,玄诩负伤逃至罪妄河,很长一段日子都在河底匍匐,休养生息。 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手底下就有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偷偷溜进了洞尘界,不知与武德帝达成了什么协议,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两方势力忽然开战。 一时间,死伤无数,河面上漂浮的不仅仅是那些士兵的尸体,还有那些鬼怪的。 玄诩本就身负重伤,得知此消息后急忙中断闭关,想要一窥究竟,谁知,他刚浮出水面,一道和百年前一般无二的剑光骤然袭来!直逼他的脑袋! 明棋还在世时,玄诩与其交手的次数不下百次,他又怎会认不出那把剑? 说实话,第一次看到宫煜时,玄诩吃了一惊,因为他不相信,主动自刎化道的人还能再次出现在六道轮回之中。 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 既然你已超脱六道之外,那么地府的生死簿上就不可能会有你的名字,没有名字的人又怎能当着诸多魂官的面进入轮回?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明棋他却……转世了。 还成为了洞尘界的守门人,靖北军的存在不仅仅是护国,更是护界。 玄诩想跑,却被宫煜一把抓住,摁在河底狂揍! 这回,他彻底看清楚了,宫煜他根本就不是通过正常方式进入的轮回! 所以生死簿上查无此人。 所以他的天机会被天道蒙蔽。 所以他的出现就注定了洞尘界会灭亡! 世界轮回尚有空隙,并非是一个完整的圆,它的时间具有滞后性,而身处其中的人也会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重新回归正轨,这也就导致了在这个“空窗期”出现的人,并不在天道所预料的范畴之中。 好巧不巧,宫煜正好在卡在世界轮回空档的那几秒来到这个世界。 在他诞生之前,这个世界就已经开始轮回了,而在轮回之中,其内里所有人和事都将遵循物质守恒定律,一成不变,直到平衡被打破为止。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已经成为天道的温白会不受影响地出现在空灵界,因为他本就是轮回之中不可缺少的变量。 而洞尘界的变量恰好就是宫煜! 但很可惜,武德帝铁了心要杀宫煜全族,自以为他是皇帝,是天子,凌驾于众生之上,生杀大权在握,眼里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靖北侯功高盖主,手握重兵,又怎能让武德帝放心,再加上他那嚣张跋扈的阿姐也嫁给了靖北侯,这把江山直接交给宫九承有什么分别! 武德帝坐立难安。 而如今,改换成了太康帝。 宫煜回府的消息不足片刻,便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传遍了整个鹿相国。 这个消息传到皇宫里时,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无一不屏气敛声,连大气也不敢出,脑袋埋的低低的,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你说什么?”太康帝从龙椅缓慢站起身,浑身发抖,“谁回来了?” 侍卫迅速答道:“是靖北侯。” 此话一出,大殿上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不管是以前的靖北侯还是现在的靖北侯,其名号在整个鹿相国可是响当当的亮! 太康帝深吸一口气:“既然他已经回来了,为何不第一时间来见孤?反而要你来传信?” “陛下,侯爷他,他如今就在殿外。” 侍卫的声音越说越小,甚至都渐渐地没了底气,顿了顿,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赶忙开口道: “对了,顾大人也跟着靖北侯一起回来了,他们身旁还跟着两个人。” 太康帝问:“哪两个人?” “一男一女,看模样,应当是仙家的人,此前从未见过。” 仙人? 太康帝的神情当即凝重起来,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 “陛下,”王公公上前一步,附在太康帝耳边轻声说道,“那祭祀……咱们还继续吗?这事若是让靖北侯知道,那恐怕……” 太康帝四指嵌入龙椅扶手的缝隙中,勉强从嘴巴里挤出两个字来:“延后。” 王公公道了声“是”,便对身旁那几名身穿奇装异服的道人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道人也不是蠢人,自然知晓太康帝如今的意思,于是赶忙从侧门灰溜溜地滚出大殿。 不巧,宫煜向来不走正门,他此时正好守在侧门外,那几个道人匆匆忙忙,连前面站的是谁都没看清,就一头撞了上去。 “谁啊?走路不长眼!没看见我们正……” 这几个道人平日里会耍些“仙法”,把太康帝逗的团团转,时不时还会敛点小财,仗着皇帝做靠山,他们几人在皇宫里颐气指使惯了,逮着不顺眼的人就骂,哪里管你是谁。 可他们却不知如今自己闯了大祸。 为首的那个拿着一柄拂尘的老道儿捋着胡子,上下打量了宫煜一番:“你是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然敢随便闯进来!” 宫煜一看这几人的打扮,便知道太康帝又在作什么妖,是不是所有皇帝都梦想着长生不老? 不然,怎么鹿相国一连好几代的皇帝都如此痴迷于炼丹,还有喜欢招揽这些江湖术士。 可惜何奈没跟来,不然高低给太康帝炼一个。 “你们这么慌慌张张地从大殿里跑出来,怎么,又炼错丹药,惹你家皇帝不高兴了?”宫煜挑眉嗤笑一声。 “当然不是!”手拿拂尘的道人头扬,双手叉腰牛气冲天道,“我们可是陛下身边的大功臣!要不是靖北侯忽然回宫,我们才不会跑呢!” “哦?照你们这么说,你们似乎很怕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靖北侯?”温白也笑着问了一句。 那道人跺跺脚,咬牙切齿:“我们才不怕他呢!是太康帝怕他!” 宫煜往前迈出一步,若有所思:“他为什么会怕靖北侯?靖北侯早些年不过是杀了些该死之人,就把他吓成这样了?未免也太没用了。” 老道哪里见过靖北侯长什么样子,只从宫里人零碎的言语中推测出,这个靖北侯一定是一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肌肉猛男! 要么就是十天不洗澡,浑身汗臭味,身上长满麻子的糙大汉! 绝不会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又一身贵气的少年。 老道挥舞着手中的拂尘,摆出一副不好惹的姿态:“我劝你少打听有关陛下的事,像你这样没权没势的平民,皇宫的水深到能把你淹死!” 宫煜笑着点点头:“多谢提醒。”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王公公迈着急促的步伐忽然上前喊了声:“侯爷!侯爷!这儿呢!” “您走错门儿了!” 霎时间,方才还对着靖北侯本人逼逼赖赖的那几个老道,顿时呆在原地。 什么玩意儿? 他是靖北侯?! 第109章 一心求长生的太康帝 在宫煜的记忆里,一直在太康帝身边伺候服侍的王公公年岁并不大,但也绝不会是眼前这般年轻,他盯着朝他奔袭而来的人看了好久,始终想不起此人是谁。 最后只好客套地试探了一句:“老,老王?” 王公公迈出去的脚一顿,双眼蓦地瞪大,他指着自己的鼻尖赔笑道:“我是小王啊侯爷!老王都走了好几年了。” 死了? 宫煜有些不敢相信:“怎么死的?” 王公公一拍手臂:“害,侯爷真是说笑了,这人还能怎么死,老王晚年幸福,寿终正寝,陛下还亲自给老王提了副字,允许奴才入宫服侍,这已是最大的恩准了。” 宫煜越听越迷糊,寿终正寝? 他走的时候老王不过跟他一般大的年纪,怎么转眼间十年过去,老王就走了,变成小王上位服侍太康帝? 此时,许久不吭声的顾随似乎是看穿了宫煜心中所想,开口解围道:“小侯爷,毕竟分隔两界。” 这样一提醒,宫煜瞬间恍然大悟! 空灵界这些年一直都在轮回,而洞尘界因为他的到来平衡被打破,轮回强行终止,时间一直往前发展,所以这也就导致了两个人的记忆有所偏差。 在宫煜的记忆里,一直都是老王。 而在太康帝的记忆里,老王已经走了许多年了。 那么问题来了,太康帝如今到底是个老头子还是同他一般年轻的少年? 宫煜又瞥了两眼白胡子老道,摇摇头,心里似乎是已经明白了什么。 幼时曾与他一起同窗共读,曾许诺要这山河无恙,国泰平安的少年,早已老态龙钟,而他,依旧年少。 再次站到这片土地上,宫煜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终是无可奈何地开了嗓:“带我去见兰庚吧。” 兰庚是太康帝的小名,也是他们幼时才会互喊的名号,可随着年纪的增长,一个管对方叫太子殿下,一个管对方叫世子殿下。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不会站在同一条线上。 大殿里两侧早已站满了文武百官,他们手中举着奏表,稍稍侧过身去看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身着一袭黑色长袍,束腰,束腕儿,墨发用黑色的细绳高高束起,眉眼之中不带一丝情愫,冰极冷极,浑身锋芒尽敛,不似平日里那般散漫不羁,给人的一种感觉更像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军。 只是这一瞬,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像!实在是太像了! 简直和当年的靖北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其余三人略微与宫煜拉开了些许距离,走在他身后,其中一人身着白衣水袖,手中执一折扇,唇角微扬,眼里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说是谦谦公子也不足为过。 而另外两人……太康帝紧蹙着眉心,目光来回在顾随和亓官宜脸上扫动。 太康帝没有见过叶朝,叶朝死时他还没出生呢,所以自然也认不出亓官宜。 但是顾随…… 他的心现在很乱,顾随和宫煜都没有变老,独独自己…… 太康帝的眼里忽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与杀意。 宫煜淡定地扫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太康帝,眸光一瞬间失了神,如他所料,太康帝老了。 两鬓斑白,身子佝偻,甚至连眼神都有些不好使了,他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勉强认出站在最前面的黑衣少年是宫煜。 与其说是他好不容易认出,倒不如说是他根本就不想承认,承认自己也快颐养天年了。 “陛下。”宫煜简单地行了个礼,离家多年,他几乎早已将鹿相国的种种礼仪抛之脑后,忘的一干二净。 这些年,他行的最多的礼就是修士之间互谢的礼,许久不做,他甚至有些手生,最后只好简简单单随便应付一下。 “赐座。”太康帝抬起手示意身旁的人。 可宫煜却率先出声打断了:“不必了陛下,我过会儿就走。” 太康帝心神一震,宫煜自称为“我”,而非是“臣”。 他忽而有些愠怒地抬眸看向台下的人,就像是有人挑战了龙威。 宫煜却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此次我回来是想问陛下讨要一样东西,顺便,算一算陈年旧账。” 太康帝哑着嗓子:“你什么意思?!” 宫煜开门见山:“我阿娘的尸骨呢?” “笑话!孤怎么会知道悦溪公主的尸身现在何处!”太康帝彻底被气笑了。 他是真没想到,宫煜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向他请安,不是造福鹿相国,而是问一个死去那么多年的死人的尸体。 真是荒谬! “是么?”宫煜笑着取下腰间的储物袋,袋子口刚一打开,赵长老的魂魄就出现在大殿里。 赵长老此时的模样真是难看,他右边半张脸都被魔气侵蚀的直冒黑气,没有眼珠的眼眶里还不住地往外流着黑水,皮肤干巴、皲裂,如果不是他失声喊了句“陛下”,谁能认出他是马德烈? 见此人,太康帝当即坐不住了。 他抬眼张皇地看向宫煜,此刻,那站在大殿里的少年宛如一棵劲松,直挺挺地立在那儿,冷眼看着大殿里所有的一切。 许久之后,宫煜再度开口:“兰庚,是不是所有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会变得薄情寡义,心狠手辣?” 此话一出,大殿内更加沉默了,两侧静立的文武百官都在王公公眼神儿的示意下纷纷离场,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太康帝忽而冷笑一声:“孤并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二十年前,赵长老,也就是马德烈,被武德帝派遣出界寻找仙人,从此一去不回,我说的对吗?” “是又如何?可这都是先帝所为,跟孤,有什么关系?”太康帝依旧装疯卖傻。 “当然有关系,”宫煜沉声说着,“虽然我不知道马德烈什么时候回来过一次,但给他下达杀死我的命令,是你的意思吧?” 太康帝坐在龙椅上,神情晦涩难辨,仅仅是这短短的几息之间,太康帝的脸上就已经转换了不下三次表情。 或喜,或忧,或不屑。 在他看来,宫煜在外面还好,回来完全就是找死。 这可是他的地盘,普天之下,都是他的领土,就算他能逃,能逃到哪儿去? 沉默了良久,太康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一步一步走下高台,只听“唰”的一声,他抽出了龙骨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半人半鬼的赵长老。 旋即快速抬起双手,猛地朝赵长老胸口处刺去! 第110章 家门不幸呐 令太康帝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剑,他竟然刺空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龙骨毫不留情地穿过魂魄形态的赵长老,满脸只剩下说不出的震惊。 咔哒! 龙骨剑掉落在地。 太康帝往后退了好几步。 诡异! 实在是太诡异了! 这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宫煜失望地阖上眼:“兰庚,我早就料到你会来这么一手,所以,还在空灵界时,他就已经死在了我手上。”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太康帝似乎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人死了却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前,难道出去多年,宫煜已经找到仙人,习得仙法,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再度抬眸看向曾经和自己并肩而行的兄弟时,太康帝脸上只有说不出的落寞。 “孤,累了。”太康帝背过身去,因为衰老的缘故,身体也差得出奇,每走一步都要喘好几口气。 一旁的王公公眼疾手快,小碎步迅速挪到太康帝身旁,捡起地上的龙骨剑递到太康帝的手中,又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大殿后方走去。 “陛下今日身体抱恙,侯爷还是请回吧。”王公公腆着脸微微笑起。 “兰庚!” 宫煜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太康帝,可脚步忽然一顿,他猛地想起自己如今是臣子,而兰庚早就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帝王。 于礼,不合。 他拉不住这位年迈的君王。 时间一刻不停,凡人寿命有限,终有化为一杯黄土的那一天,而修仙修道之人则注定了要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顶峰。 他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兰庚,你的志向是什么?”幼时,宫煜经常如此问。 那时,他们同读一所私塾,同样的先生,可一个学的是君王之道,日后要做那高坐明堂的一代明君,一个学的是兵法,口口声声说要为国征战,像他父亲一样,做鼎鼎有名的大将军。 像极了当年的武德帝和靖北侯。 “我的志向当然是希望天下大安,民无饥食,冬有衣裳,家有余粮,盛世安康。” 那时候的兰庚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他志在天下,许多年后,志向仍在天下。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渐行渐远。 “兰庚!我们去林子里抓鸟吧!我家老头儿从外面带回来了好多新奇玩意儿,我带你去挑!” “世子殿下,殿下他如今正在做功课呢,您要不明儿再来?” 幼时的宫煜被东宫的太监毫不留情地拦在了门外。 “课业?什么课业?夫子布置的课业他不是在学堂里就完成了吗?” “这哪儿能啊,”太监笑道,“那是陛下亲自给殿下布置的课业,殿下是储君,终有一日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哪能跟世子殿下您比啊。” 那日,宫煜站在东宫门外,思虑了许久,终是没有弄明白。 可渐渐的他就明白了,原来身在帝王家,有时候真的身不由己。 他还记得那年秋猎,在进入林子射猎前诗妃娘娘曾亲自派心腹过来,请他在此次秋猎中放水,让兰庚获得第一名。 众所周知,他是靖北侯的儿子,秋猎骑马这类事乃是武将的基本能力,如果他输给久居东宫的太子,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外人也只会说他是故意为之。 届时,不仅仅是太子,靖北侯府也会被卷入这场毫无意义的争夺之中。 可如果他赢了,兰庚回去后就会面临更高强度的训练。 最后不出所料的,宫煜果然拿了第一,兰庚虽拿了第二,但武德帝的脸色却比谁都要难看。 “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那次秋猎后,兰庚看着他的眼神格外认真:“我是天上龙,又怎么会一直被地头蛇压着。” 宫煜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或许从那次他被拦在东宫大殿外时,兰庚与他之间的斗争就已经开始了,武德帝无法忍受有人比他看中的太子还要优秀。 他知道,武德帝要开始对靖北侯府出手了,他再如此嚣张跋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连累整个靖北侯府。 自那以后,宫煜一改往日的模样,开始逛花楼,看话本,游灯会,打架,旷课,气夫子……但凡是他能做到的,一件不落。 久而久之,朝堂之上竟然流传出“靖北侯家门不幸”的说法,大体意思说的就是,战场之上勇谋有为的靖北侯竟然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不是家门不幸还能是什么? “唉!可惜了,想当年,世子殿下和太子殿下可都是年少成名,冠绝朝野,就连他国来使都要称赞一句少年英才,怎的如今就变成了这般浪荡子的模样?”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靖北侯怎么想的,他儿子都快养成废物了,竟然也不管不问,若是真的严加教导,说不准真能和咱们太子殿下平分秋色。” 这本是下人们之间的讨论,可不知怎么回事,这话很快就传进了太子的耳朵里。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才明白自己如今所获得的一切不过是宫煜拱手相让,他不要的,只是因为他不在乎。 他气呼呼地将人堵在马场里,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的?” 宫煜却只觉得眼前之人很是陌生,他竟有些看不透兰庚:“不是。” “不是?”太子彻底被气笑了,“那你为何这般自暴自弃?我要赢你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用这种施舍乞丐的方式来可怜我!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比试!” “堂堂正正?”这是宫煜第一次觉得这个词很刺耳,他不由笑出声来,“我赢了你,然后呢?你觉得皇帝老儿能接受你的失败吗?” 太子语塞。 武德帝并不能,他无法接受兰庚的失败,尤其是败在宫煜的手下。 所以他将宫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再然后,靖北侯府被抄,武德帝身死,宫煜在朝堂之上力排重难,一人一马一剑,从皇宫大门杀到紫宸殿前,血流成河,同他爹一样。 替他清剿了所有叛党,甚至是假意投诚的手足兄弟,辅佐太康帝登上了帝位。 他站在金麟台下,看着眼前年轻气盛,心怀天下苍生的君王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步伐愈来愈慢,身子越来越弯,两鬓间的白发一日比一日多。 步伐从矫健到步履蹒跚,不过只需要短短几十年而已。 可这转瞬即逝的时间,却是他无可奈何的一生。 宫煜站在金麟台下,侧身回眸看向高台,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站在这里因为万人瞩目而紧张的年轻帝王。 兰庚冲他微微一笑,朝站在下面的他招招手,旋即,一个模糊的虚影迅速穿过他,朝高台上奔袭而去。 宫煜骤然回眸,正好与飞奔而来的红衣少年擦肩而过。 那少年跑的急促,面色涨的通红,气喘吁吁,他一把抓住刚从殿里走出来的王公公:“王公公,慎之今天没去学堂,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这个声音,宫煜脚步一顿,只听王公公回道:“世子殿下不必担心,宫里并未出事,只是太子殿下他从今以后,将不再去学堂上学了。” “日后,太子殿下的功课,将全权由陛下亲自辅导,如果世子殿下没有什么事的话,还是尽早回去吧,免得让侯爷担心了。” “这样啊,”那少年神情明显有些落寞,“那,那我每天辰时之后再过来?” 王公公皮笑肉不笑:“莫说是辰时,就算是亥时,世子殿下来,太子殿下也见不着您呐。” “为,为什么?” 王公公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转身进入大殿。 宫煜也在此刻开口:“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山水不相逢。” 第111章 这个外人,是谁 宫煜离开多年,靖北侯府也无人打扫,府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如此破败,估摸着是太康帝觉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顾随在皇宫外有一处私宅,那是她早些年自己花钱置办的一所小院子,只因皇宫里太闷了,时常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所以与宫煜一同回到靖北侯府的就只有温白,他撸起袖子,从墙角堆得老高的杂物堆里翻找出了勉强还能用的扫帚和一些其他的洒扫物件儿。 宫煜费了老大劲儿才将井里污浊的水排干,打好一盆干净的井水,没有擦灰的帕子,就翻出柜子里他以前穿的衣裳,用青戈随便扒拉两下,落在手里就成了一张再简单不过的帕子。 两人二话不说开始打扫屋子。 这场大扫除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有余,靖北侯府太大了,光靠他们两个人,只怕打扫到天黑也擦不干净所有的屋子。 最后宫煜扫的实在有些烦了,他丢下手中的帕子,蹙着眉头大致扫了一眼还没有清扫干净的屋子,还剩一大半。 他摁摁眉心,觉得这样不太行,等他们扫完整个靖北侯府,天都黑了,想着,宫煜“唰”地一下抽出腰间挂着的青戈,只一道剑气刮过,顿时,风尘四起! 这道剑气,不轻不重,薄如纸面,刚好擦过所有的屋子,卷起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又在半空中团成球,随后猛地扑向在墙角处偷窥的人。 宫煜收剑回鞘,脚步停在墙边,冷眼注视着眼前这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红衣少年。 “你们这群年轻人呐,有大门不走,怎么偏偏喜欢翻墙?” 那少年扑了一脸的灰,他狼狈从地上爬起,揉着发疼的屁股,又“哎哟”叫了好几声: “翻墙怎么了,走大门多没意思,两脚一跨就进来了,有墙不翻,乐趣少一半。” 那少年,张牙舞爪,穿的是京城里最好的料子,就连衣服上的配饰都是用金箔打造而成的小饰品,挂在身上不重,一旦摇晃起来,就稀里哗啦地响,很是动听。 宫煜以前也喜欢挂这些小玩意儿,无他,单单是因为好看而已。 有段时间,他爹还大骂他招摇得像只四处开屏的花孔雀,一点也不知道低调。 可骂归骂,打归打,一遇到新奇的玩意儿还是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儿子,然后一蹦一跳地拿着战利品去逗宫煜。 那时,军营里好多将士都笑宫九承不仅仅是妻管严,还是宠子狂魔。 宫煜盯着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我问你,你为何要翻靖北侯府的墙?” 周然撇撇嘴,双手叉腰:“我听说靖北侯回来了,过来一窥杀神的风姿不行吗?怎么,犯法啊?” 宫煜实在想不明白,靖北侯回来,这算哪门子的劲爆消息。 竟然被这么多人流传,一路上,他也碰到过不少拉着他袖子就问他是不是靖北侯的百姓,那些百姓大多都是故人之子,从未见过宫煜,自然也不知道他容貌如何。 只是听宫里的人讲,靖北侯如今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同当年离开鹿相国的时候一模一样。 疑似得到了仙人点拨。 “不犯法,”宫煜的神色有些微妙,他朗声笑道,“现在你看到了,是不是该翻墙出去了?” 周然的神情恍惚,不可置信地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穿着麻布粗衣,衣袖高高撸起,头发用发绳随便扎起,整个人看起来和蔼可亲,丝毫和杀神挂不上边的人。 他失声退到墙边:“你,你是靖北侯?” 宫煜点头:“怎么,难道不像吗?” 不应该啊,宫煜心里泛起了嘀咕,他记得他爹当年就是这么打扮的,怎么他一出去旁人就知道他是靖北侯,而自己这番打扮,却被人误认为是下人? 还是说,他装的不像?应该再拿出点独属于靖北侯的气质来? 周然摇摇头,一针见血地,中肯地做出评价:“不像,和我想象中差太多了。” 这话,可把宫煜逗笑了,他一时间竟被这孩子吸引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那你说说你想象中的靖北侯是什么样子。” “最起码得有一把很好看的剑。” 周然一脸郑重地说着:“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每个飞檐走壁,匡扶正义的大侠,他们的佩剑都是名震天下的绝世神剑。” “像他们那样厉害的人又怎么会亲手打扫房间,更不可能用自己的佩剑去扫尘。” 宫煜不可否认地摇摇头,他移步走到院里的石桌旁,拎起火炉上冒着热气的水壶,泡上一壶花茶。 他吹了吹茶面,抖去一身的灰尘,眼皮也没抬:“可是,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也不是每一个济世救人的大侠都像话本子里所描述的那般狂放不羁。” “人太狂,必遭殃的道理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周然坐到宫煜对面,一把抓住后者推过来的茶杯,稳稳当当,一滴茶水也没洒。 宫煜瞧着这一幕,心里暗笑一声,倒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才不是呢!”周然大声斥驳宫煜的观点,“那些大侠都很受百姓爱戴的,他们是为了天下太平,大侠如果连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做大侠?” 这一嗓子嚎的,差点没把宫煜喊破功,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一身的中二病,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现在也不过是学着他爹的模样在这里装前辈罢了。 “那你,想做那个大侠吗?”宫煜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什么?” 周然愣住了,舌头险些没捋直:“我?我不行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方才不还说大侠的存在是为了匡扶正义,天下太平,难道你不想守护天下,守护苍生吗?还是说,你怕了?” “我……”周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崇拜那些大侠,也想过自己去当大侠,但从不敢轻易尝试。 只是因为他是冠英侯的儿子。 一旦他这么做,难免会落人口舌,引起一场朝堂之争。 就在周然满脸为难想要辩解时,却见一抹白影忽然出现在院子里,来人手中拎着食盒,直接忽视了他的存在,将食盒放到桌上。 “吃些东西吧,都忙活一下午了。” 宫煜有些犹豫,抖着手揭开食盒的盖子:“大,大师兄,这是你做的?” 温白横插在两人中间,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是,是我从外面铺子里买来的。” 宫煜神色复杂了几秒:“你哪儿来的钱?” 洞尘界所流通的货币乃是以太康帝为年号所铸造的铜钱,他们刚回来,温白又怎么会有太康年间的铜钱。 “你说这菜?”温白不明所以,嗤笑出声,“放心,是我随身带的灵植,找人家饭馆儿厨子加工的,不要钱。” 宫煜:“……”还真是温扒皮! “啊对了,”温白将视线落在周然身上,他有些不爽地盯着周然,语气更是凉薄,“师弟还未同师兄介绍,这个外人,是谁?” 第112章 我们死的时候,正年少 温白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分明的笑意,却又用折扇遮住半边脸,一时半会儿竟让人猜不透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可周然又怎是等闲之辈,这话只一听入耳,他就知道,眼前这人很不待见自己。 虽说他并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温白,但好像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就更出奇了,第一次见面就如此,那日后还了得? 周然正身,正要开口,就见温白扭头看向宫煜:“他是冠英侯的儿子?” 宫煜点点头,心想,如此招摇的,当今除了冠英侯还能有第二个侯爷吗? 周然顿感不妙,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肯定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果不其然! 如他所料,温白冷笑两声,字字诛心,刀刀致命:“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冠英侯当年是老侯爷麾下的一位得力副将吧?” 宫煜取出食盒里的碗筷,准备开始吃饭,听到这话,他顿了顿:“不错。” “周叔年轻时,很受我父亲赏识。” 这话说出口时宫煜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温白接过话茬: “那老侯爷可真是太惨了,被拜把子兄弟算计猜忌不说,战场之上,与敌人背水一战时又被手下背叛,弃城保帅,最后迫不得已自刎,白白断送了性命。” 周然“唰”地站起身,想替他父亲辩解,可思来想去许久,他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他父亲当年暗中接到武德帝密旨,要他想办法杀死靖北侯,只要靖北侯身死,他就是鹿相国新的王侯。 这样诱惑人的条件,冠英侯又如何不心动。 于是,他在收到靖北侯发出的支援消息时,毅然决然关上界门,将靖北侯及其他将士生生关在洞尘界外,最后只能选择战死! 前无援兵,后无退路。 怎么算,冠英侯也是杀死靖北侯的凶手之一。 “对,对不起。”周然低下脑袋,嗫嚅了几下嘴唇,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我替我父亲为当年的事道歉。” 宫煜知道,温白只不过是替他打抱不平,绝无存心刁难周然的意思,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神情依旧:“不必道歉。” “啊?”周然似乎很不明白。 如果换做旁人,在得知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后,定是要连他九族一起讨厌的,可宫煜却说他不用道歉。 这让他想不明白。 宫煜垂眸苦笑一声:“十年前,我父亲战死在罪妄河时,我的确恨透了周叔,我当时就在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回到洞尘界,将害死我父母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可后来,等到我真的回来了,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却犹豫了,鹿相国损失一位大将是很大的损失,可若是再损失一位,很难不灭国。” “所以,我选择放下仇恨,就在不久前,我意外得知我阿娘尸骨的下落时,我心中也是愤恨的,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时隔多年,物是人非,我阿娘现如今在哪儿,真的很难言说。” 宫煜笑着摇摇头:“爱大于恨,这或许就是我老爹教给我的道理,所以,我此次回来不会要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必担心,也不必,来监视我。” “毕竟,如果我真的想要动手,你拦不住我,三千皇城禁卫军,照样拦不住我。” 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周然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单凭宫煜在院子里扫尘的那一剑就足以让他琢磨好几年。 温白提箸思忖许久,声线果然温和了许多:“我师弟不是那般冲动之人,你大可放心,冠英侯也可放心。” 少年人往往都藏不住事,那些历经世事的老前辈只需要盯着他的眼睛看上了几秒,就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周然刚出现在靖北侯府的外墙上时,宫煜就知道他来此绝不是好奇那么简单,更多的则是观望。 亦或是太康帝派来的眼线。 他只是没有想到温白竟会先他一步将话挑的这么明白。 周然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既然你现在是靖北侯,那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问。” “按照时间来算,你当年离京十几岁,可转眼几十年过去,你的年纪应当和我爹不相上下,为何却还如此年轻?” 周然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不仅仅是他,鹿相国的每一个人都很疑惑,为什么有的人几十年都不曾老去,如果说顾随是因为误食了长生丹才得以如此,那么宫煜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不成,他也吃了那传闻中的长生丹? 可……长生丹不是只有一枚么? 宫煜夹起菜碟里的一条被炸的金黄的小鱼,凑到周然眼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周然觉得莫名其妙,想都不想就将答案脱口而出:“鱼啊,死鱼。” “那现在呢?”宫煜指尖一点白光闪过,只见那条死得不能再死的鱼,身上的金黄忽然褪去,干白的眼珠一瞬间忽然有了神采。 起死回生! 这一幕,看的周然整个人的世界观快速崩塌然后再建立,然而,不过几息之间,那鱼不知又遇到了什么,剧烈挣扎几秒之后再度去死。 就这样,这条鱼死了生,生了死,足足折腾了十几回有余。 “它,它活了,但是……又死了。” 周然对宫煜的崇敬之心顿时油然而起。 莫非,当真是他看走眼了,如今这位靖北侯,真的是济世救人的隐世大侠? 宫煜言简意赅:“我们就像是这条鱼。” 听及此,周然还是很难理解:“我不明白,这条鱼跟你长生不老又有什么关系?”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有的人还活着,其实已经死过许多回了。”宫煜耐心解释着,“我们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时间闭环当中,一世又一世重复着从前那些枯燥乏味的日子。” “而你们的时间却在一条直线上,缓缓向前,生生不息。” 周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难道就是长生的秘密吗?” 宫煜嗤笑一声,他忽而正色,极为严肃地说道:“你可知为何我们如今依旧还是一副少年模样?” 周然摇摇头。 “那是因为,我们死的时候,正年少。” 第113章 一百年,很长吗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周然坐在原地,呆愣了好半天,什么死了活了?他们,真的已经死了吗? 宫煜一看这傻小子那清澈又愚蠢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没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他不由叹了口气:“怎么说呢,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长生吗?真的有与天齐寿,与地同庚的人?”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就连天道,都有身死道消的那一日,修仙也不过是为了延长寿命,而不是长生不老,只要是人,总有走向终点的那一日。 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他们在最好的年纪,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空灵界,所以他们不生,不死,不灭,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去打破这个圆环。 一旦这个圆环开始出现缺口,就是他们反击之时。 这世上哪有什么空穴来潮的重生,既定的结局,又哪有那么容易被更改。 为此,定河城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温白自剜双目请天,成为空灵界新的天道,宫煜刨出剑骨融入大阵,阻止世界坍缩,沈渡飞升上界,寻找救世之法…… 他们这一路,走的太过艰辛了,有时,竟连片刻的休息都是奢望。 周然依旧沉默:“……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丹!我听坊间里的那些说书先生说过!” “你如此笃定,莫非你见过?”温白反问一句,什么长生丹,不过是一个将死的帝王临终之前的幻想罢了。 “顾大人!她就是最好的证明!”周然显然又找到了自信,他说,“我听他们说,百年前,有位高人曾炼出了一堆长生丹,为了试验丹药的功效,祖皇帝给大牢里每个犯人都发了一粒丹药,包括炼丹师和顾大人,可那么多人都死了,独独顾大人还活着。” “而且还活了这么多年,容颜分毫未老,这不是长生丹是什么?” 宫煜稍微一顿,声线不紧不慢:“一百年,很长吗?” 区区百年,看似近在咫尺的数字,对于某些人来说,却遥不可及。 所以宫煜才会问,一百年很长吗? 他不是没见过跨越一个世纪,依旧活得好好的老人,只是顾随的情况的确有点特殊。 但宫煜心里清楚的很,祖皇帝当年根本就没有炼出长生丹,而顾随吃的那颗丹药也绝不是长生丹。 按理来说,鹿相国建国多年,百年前的皇帝真的不足以被称为祖皇帝,但事实却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鹿相国,断过代。 至少是有那么一段时间,被外敌取代变成了新的政权,随后又被当年的皇室后裔抢夺回来。 因此,那位将胡人驱逐出境,定下天下江山的皇帝,被史官赞称为祖皇帝。 顾随曾经对宫煜说过,这个国师的位置她坐了百年,可这能代表顾随只活了百年吗? 当然不能。 据史书记载,百年前,有一谋士跟随在祖皇帝身边,出谋划策,暗中替他招兵买马,收买人心,招揽天下贤士,最后更是在祖皇帝命悬一线之时,舍身而出,从此名垂青史。 史书上并未提及这位谋士到底是男,还是女,但从民间流传的故事和后世的只言片语中并不难推断出,那位谋士是位女子。 鹿相国境内有一座塔,叫做五七塔,据说,这塔其实暗含的是祖皇帝一生所宠爱的五位妃子。 因为他谐音“五妻”。 可仔细一想,五七……为何就不能是吾妻呢? 宫煜记得,他爹宫九承曾说过,顾大人是护国人,她将守护鹿相国的天下视为毕生的追求。 幼时,他曾问过为什么。 宫九承却回答道:“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是承诺,也是初心。” 那时候宫煜不懂,可他现在懂了。 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周然觉得自己被带偏了:“难道一百年不长吗?短短一百年里,咱们鹿相国皇帝都换了三位!” 温白慢条斯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那是他们不经活,不是一百年太长了。” 周然:“……”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你这分明就是歪理,反正我听我爹说,顾大人就是吃了长生丹才长生不死的,这史上哪位君王不想长生啊。” 就在周然还想再反驳几句时,外面的街道忽然热闹起来。 远远地就听见几声粗犷的喊声,和马蹄声: “啧,都给我仔细搜清楚了!侯爷说来,今儿个要是逮到公子在花楼里闲逛,回去请咱们喝酒!一个角落都别落下!” 一听这声音,周然就知道肯定是李副将来抓自己了,赶忙站起身,小跑到墙边,准备翻墙逃。 就在他一只脚跨上墙头时,宫煜踱步走到墙边,抬眼去看他:“诶,我方才跟你说的事,考虑好了没?” “什么事?”周然急着跑,早已将刚刚的事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宫煜摇摇头不说话,知道这小子是在装糊涂,于是当即扬起一抹和善的微笑:“没什么,你走吧,我给你打掩护。” 周然受宠若惊:“真的?你没骗我?” 宫煜啧了声,眉头微挑:“我骗你做什么,我像你这么大时,这种事儿也没少做,都是过来人,理解理解。” 这话说的好不混账,听的温白差点就信了,他不动声色吃着菜,抬眼望向墙上墙下的两人,兀自摇摇头。 你俩都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都是一等一的翻墙小达人,惹爹怕挨打之墙头跑酷黄金路线。 “那先说好,我跑出去后,你去帮我引开那些骑着马拿着长矛的士兵,我只有两条腿儿,跑不过四条腿儿的。” 周然开始拉拢宫煜,似乎真的信了宫煜的话。 宫煜点头:“好啊,我没问题,你呢?” “我当然也没问题,你当我是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文官啊,这种程度的逃跑,经历的没有八百,也有七百九十九次了。” “好。”宫煜笑着,旋即快步走到大门前,伸手推开大门,爽朗的声音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街道。 “陈副将!你家殿下在我这儿准备翻墙逃跑呢!快来呀!” 一脸懵逼的周然:“???” 第114章 我有个朋友 杂乱的马蹄声在宽阔的街道上毫无章法地响起,一时间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周然刚跨上墙头的腿“哗”地一下迅速落下,三两下就滚到一旁的草垛里,只是还不等他起身就被一双宽大的手从地上拎了起来。 陈副将将拎小鸡崽儿似的,拦腰将周然扛到肩上,似乎是因为任务圆满完成,口中还吹着愉悦的口哨。 “……靖北侯你给本世子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周然胡乱扑腾着四肢,他现在非常生气。 倒是宫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啊,我等着。诶对了,教你个妙招,回去甭管你家老头儿说什么,两眼一闭就是跪,最好挑个人多的地儿,老周脸皮薄,不好意思打你。” “你个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周然崩溃大哭。 完了,回去肯定要挨板子了。 这倒不是宫煜存心拆他的台,只是他这个人吧,有个坏毛病,那就是因为我淋过雨所以也要把你的伞撕烂。 想当年,他每每在京城飞檐走壁,四处逃跑的时候,都是冠英侯抓的他,如今他儿子落在自己手里了,他又怎么会放弃这么好个机会呢。 冠英侯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极为看重,恩威并施,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宫九承的影响,冠英侯如今养周然就像是在放羊。 除非实在忍不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冠英侯并不希望周然见到宫煜,这才在得知周然出府后第一时间喊人满京城地去寻他。 但很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冠英侯总不能请跳大仙儿的来给周然跳跳吧。 周然走后,宫煜刚转过身就听温白笑道:“你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他留啊。” 宫煜眨巴眨巴眼,心里顿然了悟温白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义正言辞地回道:“说什么呢,我那是为了他好。” “是吗?”温白起身与宫煜并排站着,笑眯眯地伸出右手,趁其不备快速扯过后者偷摸揣在储物袋里的信封,“那你看好的苗子很有可能要废咯。” 他说话的语调微微上扬,声线清越,隐约间还带着一点挑逗的意味,就是打趣,耍混打骂也叫人生不起来气。 宫煜“嗷”地一声,痛苦地捂住自己挂在腰间的储物袋:“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温白拆开信封,头也没抬:“你怎么拿走的,我就怎么拿过来的。” 信封展开,里面歪歪曲曲的几行字,几人端着信纸看了很久都没看出什么信上的内容有什么乾坤,独独信上最后落款的“妙月”二字格外引人注目。 可是,这两个字与上文的字却又有所不同,就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写的。 宫煜抱着胳膊,心平气和地发出灵魂拷问:“妙月真人是被夺舍吗?这写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比老薛画的符还要难看。” 纵然是学识渊博的温白也没能认出这上面的字:“难说。” 宫煜歪着脑袋想了好半会儿,忽然想起许久没有听到的天外来声,于是扯过温白手中的信纸,信心满满地拍拍胸脯:“我有个朋友应该认识,我拿给他们瞧瞧。” 温白古怪地打量了宫煜一眼,沉默良久后,忽然开嗓:“你那群朋友现在应该都忙着呢。” “哈?” 温白沉下声:“我们出界之后,空灵界一切向外界求救的方式都将强行中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应该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说话。” “啊?” 宫煜再度懵逼了。 他想过温白会向他坦诚这件事,但是没想过这么坦诚。 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是的,所谓的“直播”,亦或是“天外来声”,都是因为天道崩塌,世界坍缩而引起的一系列蝴蝶效应。 坍缩后的小世界如果发现世界轮回无法再恢复世界秩序时,就会使出浑身解数,不遗余力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小世界求救。 当然,这一切的求救的行为都需要一个载体,通过这个不足以撼动整个时间线的芥子来影响整个大局的走向,这就是世界自救。 当年,无论是落明界还是六盗界,在被“邪魔”侵占灭界的前一刻都费劲力气朝外界发出最后一道求救信号,随后就被他们的世纪好邻居空灵界收到了。 空灵界位于三千小世界的中央地带,无论是谁,从哪儿到哪儿,都是一样的距离,可谓是一大重要的交通枢纽。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渡会及时赶到即将坍缩的落明界将温白带出来,又将薛不闻和何奈收入门下。 可如今,空灵界自己都自顾不暇,又哪儿来的精力去顾及其他小世界。 很明显,空灵界选中的载体就是宫煜。 毕竟在空灵界的算法里,宫煜的变数最大,一旦他率先觉醒,整个平静的湖面都将泛起涟漪,甚至连带着其他气数已尽的小世界。 在这场天道局中,他是决定整个局势走向的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而棋子一旦出界,其前路万千未知变数将不得而知,或死,或生,空灵界将一概不知。 温白盯着那张信纸看了许久之后,终于放弃了,他稍稍阖上眼,有些心累:“这写的都是什么狗爬的字儿……” “要不明天去找找顾大人?”宫煜好整以暇地提出自己的建议,“没准儿妙月真人是为了保密用的古文字写法,顾大人对古文字颇有研究,赶明儿去问问她。” “也好。”温白又将信封折起,贴身放着。 两人不再说话,宫煜还在消化刚刚那件事给他带来的暴击,眨眼间,天就黑了。 洞尘界的黑夜来的很早,还不等宫煜反应过来,天就已经黑完了,伸手不见五指。 偌大的靖北侯府黑漆漆的,在杂物间翻找了半天,宫煜才摸黑找到几截短蜡烛,他找来一盏废弃的油灯,放上蜡烛,又罩上灯罩,屋子才亮堂起来。 “呼!”宫煜擦擦额头的汗,正要冲门外喊一声大师兄,身后忽然袭来一阵恶寒,紧接着,他便察觉到有一双手……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115章 准确来说,他是你的老相好 那双手,几乎没有温度,僵硬又粗糙,宛如老化掉的零件,只是感受到背后这双手的一瞬间,宫煜便毫不犹豫地拔出剑,转身就是一道凶猛的剑气。 然而这道剑气并没有如愿地打在那只手的主人身上。 而是被从屋外飞进来的折扇尽数挡下,接着,温白与宫煜拳对拳,掌对掌,将剩下的攻击悉数拦了回去。 待看清来人后,宫煜第一时间收了手,但挥出的剑气却还是因为惯性的作用直逼温白面门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宫煜一把扯过暴露在剑气后的温白,同时,右手迅速在空中一点,指腹擦过那道带着星尾巴的剑气,指尖只往其侧面轻轻一敲,整支离弦的箭瞬间收回丹田之内。 险些伤到这间屋子里的第三个人。 若不是宫煜及时出手收回那抹剑气,此人必死无疑。 因为刚刚的事太过突然,宫煜来不及思索就将温白拉到自己身后,他还浑然不觉地紧紧攥着温白的手。 手心里全是汗。 挥出去的剑气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极难收回,纵然强行收了回去,也难保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 好在宫煜并没有表现出不舒服亦或是难受的表情。 温白右手被牵着,没办法,只好改换成左手拿扇子,但这也不妨碍他教训人,刚敲了一下,宫煜顿时松开拉着他的手,捂住脑袋,嚎了一嗓子。 “大师兄,你偏心!怎么又打我?” 温白气不打一处来,有嘴难辩:“我没有!我不是!” 宫煜气呼呼地指着屋子里凭空冒出来的第三个人:“那你怎么解释你刚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对我出手?” 温白摁住眉心,一言难尽:“你要不好好看看他到底是谁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宫煜这才注意到站在屋子里的第三个人,但刚瞧了一眼,他就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这股气息,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你是……煤球?!” “不,准确来说,他是你的老相好。”温白纠正。 “你老相好!”宫煜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我可没狗皇帝那么渣,我这个人很专一的好么。” 听到这话,温白的眉头不可遏地往上扬了一下,他意味深长地“哦”了声,视线也随之从屋内第三个人的身上落到宫煜身上。 顿了顿,他问:“……那小侯爷怎么解释为什么煤球从奉神村被你带回来后就只听你的?” 他原本是想问“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但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好临时改口,将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宫煜目光深深:“我怎么知道,啧,嗯?奇怪,你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这回,他算是彻底看清楚这人的长相了,此人不过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衣衫上还有不少褶皱和窟窿,头发乱糟糟的,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 像是被厉鬼撕咬过一般。 温白悠悠然:“不仅你觉得眼熟,我也觉得眼熟,早些年我在洞尘界时,曾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还不等温白的下文,只见那人拱手弯腰冲宫煜行上一礼:“小公子,许久不见了。” “嗯?你是……等等!”宫煜的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人影虽不是很清晰,但那抹身影的名字却在宫煜的脑海里久久徘徊不肯离去:“你是,方文洲?” “方先生!” 这个人,宫煜万万想不到化身为煤球,被他从奉神村里带出来,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玄猫竟然会是曾经教他上学念书的夫子。 也是他爹的三弟。 其实有时候宫煜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三个人年龄相差那么大,却能结拜成为兄弟。 他爹,大方文洲十二岁! 这你敢信吗? 据说,他们哥仨儿结拜的时候,方文洲还在他娘的肚子里呢。 听宫九承讲,那时,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卒,戍守边疆,碰巧的是,武德帝当年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因为一纸无名罪状,被贬到边疆充军。 两人也因此相识。 宫九承本就大武德帝好几岁,眼见军营里来了个这么小的娃娃,瘦瘦弱弱的,上阵杀敌都能被敌军一脚踹死。 因此,他也本能地多去照顾武德帝,久而久之,两人就混熟络了。 后来,他俩儿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一次围剿中,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眼看着要死了,与他们一同执行摧毁敌军粮草任务的士兵忽然冲出去,引走敌军大部分火力。 为他们逃生争取了一线生机。 那个兵,年前刚成亲,有个漂亮媳妇儿,就在不久前,媳妇儿还传信给他,说她有了,要他一定要活着回去给孩子取名字。 孩子不能刚生下来就没有爹。 老方战死后,宫九承和武德帝层层托关系才找到老方的家。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们把老方这个还未出生的儿子认作三弟,三人面对高山结拜,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可…… 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宫煜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在想,如果他爹还活着,看到昔日战友的儿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老人家会怎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已经是宫煜现在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他的嗓子有些干哑。 方文洲悻悻一笑:“如侯爷所见,我死的有点难看。” 宫煜上前迈出一步:“谁害的你?你只管告诉我,这事,纵然是我爹,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方文洲眨眨眼,神情颓唐:“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 “对啊,”方文洲脸上闪过一抹落寞的笑,“许多年前,被小侯爷您,一剑杀了呀。” 宫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武德帝?!” 他想过武德帝晚年丧心病狂,但没想到他那么丧心病狂。 这辈子遇到这样的人,算是他们两家倒大霉了! 但宫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从方文洲如今这般情况来看,他应当是死于万鬼撕咬。 可他一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又怎会招惹厉鬼,而且还是被厉鬼活活咬死。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可就在宫煜蹙眉深思时,却见方文洲不紧不慢地递出一个用绳子捆扎得很紧的小沙包。 方文洲道:“我此番不是来申冤的,而是受人之托。” “小侯爷,如今摆在你眼前的,是夫人仅剩的,最后一点骨灰。” 第116章 那我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夜里很静,街道上只有零星几家店铺还亮着灯,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木桌前,为第二日的生计做准备,也有因为一点鸡毛蒜皮小事而赌气冷战,家里长辈正在劝解的。 屋里的灯明亮暖和,照得整间屋子一片其乐融融,内里的灯芯摇摇晃晃,愈来愈短,也愈来愈暗,最后只剩下一盏孤灯形单影只地立在床头前。 吱嘎—— 屋子的门开了,温白闪身进来,毫不留情地将冷风关在门外:“方先生我安顿好了,幸而在我们下山之前老四给我们备了一沓安魂符,他暂时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宫煜手中还攥着那个干瘪的小沙包,仰头摁了摁干涩的双眼,闷闷应了声:“嗯。” 温白走到床头前,弯腰正要吹灯拔蜡,手却被宫煜拉住了:“留着吧,你不是怕黑么?” 温白微微一怔,须臾,他松开握着灯的手,笑了起来:“以前怕,但现在不怕了。” “嗯?为什么?”这话倒是引起了宫煜的注意力,他将小沙包放进贴身的储物袋里,又用灵力加上一道锁,这才放心移开眼看过去。 “或许是因为,你们现在都还在吧。”温白坐到宫煜身侧,捏着扇骨的指尖不由自主地紧上几分。 “我有预感,空灵界的圆环正在瓦解,只要它露出一个缺口,哪怕渺小至极,我也有办法打破这个该死的轮回,救下所有人。” 顿了顿,温白忽而开口笑了声:“只要……定河城还在。” 或许旁人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定河城弟子的心里却清楚的很,温白口中的“定河城还在”那是所有人都在,一个都没有少,哪怕只是微小如尘埃的全家福。 少一个,定河城都是不完整的。 宫煜双手扶着床沿,忽然浑身发抖大笑两声:“大师兄,不知道老薛跟你说过没有,你一本正经煽情的时候特别好笑。” “哪里好笑?” 笑够了,宫煜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就像是说悄悄话一样:“你不累吗?” “什么?” 宫煜正色,难得严肃:“空灵界每天那么多烂摊子要你去处理,还要操心修真界内斗,邪魔入侵,外界干扰,还要将我们乱套的人生拉上正轨,你一个人撑起了空灵界的半边天,真的不累吗?” 温白阖了阖眼,沉默良久:“是人,都会累的。” “好,那现在加我一个。” 温白甚至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什么?” “想要顶起一片天,一根擎天柱可不行,就像这屋顶一样,至少需要两根木桩分别插在对角线的位置,这个顶才能勉强稳固下来。” 宫煜指着他们头顶上的屋顶说道:“现在,你还缺一根木桩。” “我如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所有跟我沾边儿的亲戚几乎都死绝了,放眼整个空灵界,还有比我更合适的吗?” 宫煜歪头看向温白。 但见后者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场无解死局而已,你又何必硬蹚。” “只要咱们定河城所有人都还在,一切尚有转机,这片天,我一人不行,你也不行,是大家共同撑起来的。” “可是,大师兄,咱们定河城真的所有人都还在吗?”宫煜又往前凑了几分。 他盯着温白的眼睛,仿佛想从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些许惊慌,乃至是慌乱,可通通都没有。 温白相当冷静。 “你明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已经不一样了,但你宁愿将自己蒙在鼓里,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来欺骗自己,也不愿将真相公之于众。” “师弟,”温白的手往前进了几寸,扣住宫煜扶在床沿上的手,神色依旧,“我知道你的顾忌,但轮回不破,世界不醒,即便轮回之后因为世界平衡他们会彻底消散,但至少,他们现在还活着。” “还好好地活着。” 宫煜与温白对视几秒,嗫嚅着唇,许久之后才挤出一句话:“那你告诉我,我是真的吗?” 温白垂眸:“……是。” “你呢?” “也是。” “那我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宫煜说着,被温白扣着的右手猛地使劲儿,一个踉跄,温白始料不及,身子往前倾倒。 下一秒,温白便察觉到他的喉结上一片温凉,脑子里一团乱麻,喉结上下滚动。 他!被!自己的!师弟!亲了! 而且!还是在床上! 只顿了半秒,温白便彻底反应过来,顿时反客为主,反扣住宫煜的手,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腰间,压在自己的怀里,扇骨很硬,置于腰间,总有那么一点令人感到不适。 压在上面的人哪里会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撂下烂摊子就准备跑,谁知,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抓住脚踝,随后,一个人的重量就压了上来。 温白将脑袋搁在宫煜肩上,脸上挂着无辜的笑:“世子殿下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开这种玩笑?嗯?” 宫煜肠子都悔青了,想跑,现在哪里还跑的了!早知道他就不打开天窗说胡话了。 他尝试抽离脚,却发现被 夹 的很 紧,半晌没动静后,只得换个办法,他艰难扶住温白肩膀,试图挪一下体位,好不容易轻松一点,一个阴阳逆转,温白丢了扇子。 “卧槽!” 宫煜惊呼一声,跟薛不闻学的国粹都冒出口了,可见他有多震惊。 只是,还不等他从上一个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又陷入下一个震惊当中。 ——他被亲了!!! 这事该怎么说呢,如果非要宫煜用一句话来形容现在这个场景的话,那就是大师兄正在咬着他的喉结……哄他。 啧,他可不傻,这条贼船他打死都不会上! 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身上的重量骤然加重,唇角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之后就再难呼吸。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宫煜心中苦闷,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至少他不应该在下面! 哐当! 一个不小心,宫煜竟然扯掉了温白的发冠,随之落下的还有他绑头发的头绳。 侯府的院子里有一个水缸,这本是用来养花的,可今天宫煜回来,一时兴起,就往里面丢了两条小金鱼。 他当时还指着其中那条比较肥胖的鱼冲温白咧嘴笑道:“看看!这是你!” 一汪月光撒下,正好打在大胖金鱼身上,缸里小鱼少容易打架,可不么,眼下,在月光所照到的地方,大胖鱼正骑在另一条鱼的身上。 鱼尾一摆,平静的水面瞬间泛起道道波纹。 吱嘎—— 吱嘎—— 是老旧木门发出来的声音,以及屋内。 方文洲推开门走出来,走到水缸旁,当猫当久了,他下意识想去抓鱼吃。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泛着点灯光的屋子,叹了口气:“这两人,说话说不到一块儿去,在打床架吗?” 第117章 你在外面乱认爹,你爹知道这事儿吗 一觉醒来,宫煜发现自己养的小鱼不翼而飞! 他瞥了眼趴在水缸旁的黑猫,心下顿时了然,掩面直叹息:“白天你就只能以猫的模样行走么?” 黑猫抓了一晚上的鱼,早就累的睡着了,哪里能听到宫煜的话,它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金鱼的美味。 宫煜:“……” 他无奈叹了口气,转身进屋,他坐到梳妆镜前,刚抽开抽屉,想绑个头发,忽然瞅见静静躺在盒子里的黑色头绳,眼皮一跳,昨晚种种顿时浮现在眼前。 啪嗒! 他不动声色地将抽屉合上,估摸着他从此以后都无法直视黑色的头绳了。 一想到昨晚温白用他绑头发的头绳反绑住他的手腕,还……他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虽说宫煜早就过了立冠之年,但他立冠那年父母早已双亡,亲人惨死,九族都只能在土里找,又有谁来给束冠,取字?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就一直用头绳绑头发,这样既显得年轻,看着又特别调皮,他也就一直没有束冠。 可今天,他要去祖祠,断不能再用头绳束发,理应束冠,以慰问家里人的在天之灵。 这样想着,他就起身,打算等会儿再束冠,毕竟自己给自己束冠,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可这刚起身,他就瞅见屋内木桌上的一本厚厚的书,这书……宫煜怔了怔,有些眼熟啊。 他没有多想,将书捧在手里,随便翻看了两眼,等看到署名的时候,他撇撇嘴:“作者本喵要吃鱼?好难听的名字,跟煤球一样贪吃,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他现在还对煤球贪嘴吃掉他养的小金鱼而耿耿于怀。 宫煜随手一翻,就翻到了书的尾页,这时候他才发现这本书后面一大部分都是空白,而前面他们所经历的,都被一一记录在册。 这便是被修正过的天道之书吗? 联想到天外来声以前所说过的作者因大篇幅修改文章内容,而被凌阮阮的鱼骂的个狗血淋头,他心神不免泛起一点波澜。 能修改天道之书的人绝非普通人,那么这个叫什么鱼的到底是何许人也?还是说,天道之书会自己修复自己? 不对,不对! 宫煜食指在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他正思考着问题,眼睛一瞟,忽然瞅见天道之书自动翻到上次还没写完的位置,空白的页面上凭空冒出几行字来。 「此时,宫煜坐在房里,食指轻扣,手里还捧着“天道之书”(哦买嘎!它好像发现我辣!)在思考人生。」 「不,他是在想,在哪儿去找本喵要吃鱼,然后把她揍一顿,将青戈架在她的脖子上逼迫作者就范,强行修改结局。」 宫煜:“……” “喂!谁家好人的心理活动还要写出来啊!” 「他大喊一句……(嗯?!!哇呀!夭寿啦!他真的能看见我!!!!)」 宫煜笑着,“啪叽”一声合上书,端在手中掂量了几下,他总算是明白为啥大师兄看见这本书就脑壳疼,他也脑壳疼! 咚! 天道之书就这么在空中自由转体360°后完美地沉入水缸里,呛了一大口的水。 即便这样,页面上的文字还在不停地闪现,一刻不停。 “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温白刚好从外面回来,他手中还拎着热气腾腾的狗不理包子、外酥里嫩的叫花鸡,以及烫嘴的青菜粥。 宫煜看过来,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院子:“你是不是把我家卖了?” 温白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振振有词:“我看那些老物件儿堆在那儿也是堆着,就干脆拉出去全卖给收破烂儿的了。” “行吧。”宫煜摁摁眉心,反正他此番回来也是住几天,后面回不回来就真的很难说了,卖了也好,至少不会让这座宅子就这么空着,渐渐荒废。 “嗯?起晚了?怎么头发也没梳?”温白说着就将宫煜拉到屋里摁在梳妆镜前。 宫煜刚想开口说话,就见温白从宽大的衣袖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顶银色的玉冠,这顶玉冠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好嘛,卖我家的东西买东西送给我,大师兄,你难道就不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二师姐叫你温扒皮么?” 温白拿起桌上的木梳,一手握着头发,一手拿着梳子,从头到尾,一梳到底。 一梳,举案又齐眉 二梳,比翼共双飞 三梳,永结同心佩 “那你说说为什么?” 宫煜一愣,没反应过来,最后只好扭扭身子,小声嘟囔一句:“温扒皮!” “坐好,别乱动。”温白动手扳正宫煜的背,又挽起一些发丝,用玉冠扣好。 宫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再度愣住,此时,映照在铜镜里的脸,不是那张肆意张扬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老练沉稳,眉眼间还时不时透露出些许哀愁的老脸。 这张脸,看得宫煜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仿佛和百年前的某个人交相重叠在一起,再难分辨彼此。 他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做明棋,他只是他,和明棋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无论是性格,还是穿衣喜好方面,他都故意和明棋所喜爱的反着来。 明棋不爱梳高马尾,他梳,明棋不喜欢亮丽张扬的颜色,他喜欢,明棋喜欢吃糖,他就不喜欢了……等等,诸如此类。 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 到底是太想,还是太像? 好在,他手里的剑依旧是青戈,青戈告诉他,他还是他,不是谁的替代品,他就是靖北侯府里不可一世的小霸王。 梳装完后,两人就来到院子里开始吃早饭,然而,就在他们默不作声吃着早饭的时候,墙头上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吃什么啊?好香!” 宫煜夹起一个胖乎乎的包子就朝墙头那处飞去。 不出意外的,周然牢牢地用手抓住了,他将包子叼在嘴里,脚一抬就翻了进来。 看见宫煜今日这副打扮,周然愣了好久,他“哎”了好几声,又绕着宫煜走了几圈,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最后只得出了一个致命的结论: “你好像我爹啊。” 宫煜闻言眉头挑了下:“你在外面乱认爹,你爹知道这事儿吗?” 第118章 你是有钱王爷,我是没钱王爷 周然大剌剌地一甩长长的衣袍,坐在石凳上,他的眼眸闪了闪:“可别嫌我烦,我今天来是有大事要跟你们说的。” “什么事?”两人依旧头也没抬,甚至连眼神都不分一个过去。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知道!”周然一拍大腿,瞬间就乐了,不枉他跑这一趟,“你们说巧不巧,就昨晚,梁朝使者抵达京城,今儿个一早就死在了客栈里,人家公主现在急得在大殿上大发雷霆,要找真凶呢!” 闻言,宫煜喝粥的动作一顿,将口中的白粥一口咽下,问:“死者有什么特征吗?” 周然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这事儿还是我今早偷偷溜进宫里准备找慎之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而且我还听说,陛下一口咬定此事乃“邪魔”作祟,特命钦天监于今日午时,在正阳门前焚毁尸身。” “有鬼。” 温白放下筷子,不咸不淡说了这么一句:“纵然那位使者真的是被“邪魔”所杀,凡火也没有办法彻底焚毁尸体中残留的魔气,而此时,一旦容器被毁,魔气就会倾巢而出,污染在场所有人。” “你家陛下只要老得不是特别老眼昏花,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邪魔”的本事他当年领教过一回,又怎么会一错再错。” 周然挠挠脑袋,显然没听明白:“也就是说尸体不能焚毁?一旦尸体被毁了,我们都有可能会死?” 宫煜咬了口鸡腿:“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依我所见,这位使者恐怕不仅仅是“邪魔”杀死这么简单。” 洞尘界界内如今潜伏着大量的邪魔,邪魔伤人有一定的可能性,但估摸着,自从宫煜他们踏入此界内后,那群东西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说到底,杀死使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有见过尸体才能知晓。 正好,他也要去一趟钦天监,顺便拜访一下顾随。 宫煜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今天的行程貌似有点满啊,他无奈,但最重要的还是去祖祠给他老爹老娘上香。 其他事都先往后稍一稍。 “这事你很着急吗?”宫煜起身,迈步而出,“如果不急的话倒是可以跟我一起去我家祠堂看看。” “啊?” 周然显然很不理解:“为什么?我也能去吗?” 宫煜走在最前面,他忽然回头一本正经的说着:“你不跟着去我们也没马车坐呀。” 虽说他们是修仙之人,可以御剑,但在京城御剑飞行,别人不会把你当成仙人,只会把你当成是神经病。 在他们的概念里,会飞的都是仙人,但是和他相熟的人会飞,那就是邪祟上身,极其不干净,要尽快远离。 这就是人心。 你可以普通,但绝不能比他优秀,不然有罪的就是你。 周然无语:“……你好歹也是一个侯爷,怎么能这么穷?” 宫煜拍拍屁股,毫不在意:“穷怎么了,你是有钱王爷,我是没钱王爷,这不正好凑一对儿吗?” 本来周然是不想嘲笑的,可等他环顾一圈儿四周,却发现这偌大的宅子早就变成了一具空壳,徒有其表。 和现在的鹿相国没什么区别。 都是不过是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内里早就烂透了,长满了蛀虫,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周然没有拒绝,很快就叫来一辆马车,跟着宫煜和温白上车后,一路直奔宫家祖祠而去。 而此情此景也正好被潜伏在京城里的密探及时上报给了太康帝,彼时太康帝正在为使者横死的事情而忙的焦头烂额。 又听见京城里的密探传来冠英侯和靖北侯私通的事情,更加坐不住了。 他本以为宫煜这次回来会杀了冠英侯替他父亲报仇,因此,他特地派人有意无意地去敲打周然,想借周然之手去监视宫煜。 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倒好了。 仇人没处成,倒是处成了兄弟! 王公公似乎看穿了太康帝如今的想法,只好低声提醒道:“陛下,如今举国之内,唯有冠英侯有与外敌一战之力,眼下,梁朝屡次派兵骚扰我国边境,冠英侯还动不得啊。” 太康帝又何尝不知道杀死冠英侯和直接将鹿相国拱手让给别人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做这亡国皇帝。 为何近些年来,朝中再无优秀的武将诞生,放眼望去,朝中武状元比比皆是,但能领军打仗的却只有冠英侯! 他恨! 恨这群人恨铁不成钢! 不……不对!太康帝眼睛忽然亮堂起来,他倒是忘了,靖北侯回来了呀! 只要想尽办法把靖北侯留下来,鹿相国的江山不就稳了?! 这样想着,太康帝赶忙说道:“备銮驾,孤要亲自去慰问靖北侯。” 王公公低声应了句便快步离开大殿,脚步从容不迫,但走得却小心翼翼,身在这皇宫之中,尤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句话说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下场。 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谁会想长久地待下去。 宫煜当然不会一辈子留在鹿相国,他们的马车跑的很快,很快就到达城门口,可此时,一群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乞丐忽然拦住了冠英侯府的马车。 为首的一个人手中握着一只缺了口的脏碗,右手撑着一只下端开裂,几乎报废的竹竿,眼珠浑浊,头发花白,面黄肌瘦,眼里没有一点光。 “吁~” 马夫一勒马绳,看见挡在马车前面的乞丐后,眉头一皱,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敢拦冠英侯府的马车,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说着,扬起手中的马鞭就要朝为首的乞丐打去。 “慢着!” 马车内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少年音。 听到这个声音后,那原本眼中无光的乞丐却倏地抬眼,直勾勾地盯着马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忽而大喊一声“小公子!”,便应声跪下。 同他一起跪下的还有他身后百来位老乞丐,有的乞丐年幼,不明所以,但也被自家大人拉着,跪在了地上。 马车里,周然听到这一声“小公子”后,有些不解地问道:“他们在喊谁呢?” 京城里所有人都管他叫世子殿下,从来没有人唤过他一声小公子,所以这一声“小公子”周然自然知道喊的不是他。 宫煜眉头一扬:“他们喊的是我。” 他正要起身,却又听见外面那群人喊道:“求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第119章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京城以前也会有流民,只是数量不多,大多都被朝廷集中安排某个地方,每月按时下发钱粮,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只是这次流民怎么一股脑儿地全都涌到城门口了? 太康帝就算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这种程度。 宫煜眉心微蹙,提步走出马车,正好与抬头看过来的乞丐的眼神撞在一起,他顿时就怔住了。 这哪里是乞丐,分明就是他幼时常去的那个卖话本铺子的老板! 旁边那个老妇人他也识得,是他娘生前最爱去的衣裳铺的老板娘,怎的…… 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此时,正好温白和周然也迈步走了出来,头一次看见这么多流民的周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这是干什么?” “朝廷每月定期给他们发钱发粮,这还不能过活吗?怎么穿的破破烂烂,那些钱就算不能买什么好东西,衣裳总买得起吧。” “不,他们不是流民。”宫煜忽然开口说道,“更像是被什么人用武力强行赶出京城,迫不得已沿路乞讨,最后回到京城。” 这群人,以前可都是京城有名的下三流,虽不比朝堂那些人尊贵,但在市井里也颇受人喜爱,即便破产也能很快地东山再起。 不大可能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除了太康帝,宫煜实在想不到这偌大的京城里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权利能朝夕之间将一个人祖祖辈辈的心血毁之一旦。 “你们要我替你们做什么主?”宫煜开口问道。 碍于故人的面子,这个忙不帮也得帮,只是不知道这事儿若是被京城内的密探上报给太康帝,这群人又当如何? 温白似乎看出了宫煜的顾虑,上前几步,俯身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哈出一口气:“你尽管问,那些杂碎我去处理。” 宫煜拉住眼前一闪而过的衣袖:“当心。” “放心。”温白笑着,手中折扇徐徐一张,便闪身没入人群中。 他又穿的极为朴素,扎在人群里不是很显眼,一看冠英侯府的马车上有个人隐入人群中,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密探瞬间慌乱起来,他们总觉得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这些密探,大多都是三两为伍,潜藏在暗处,从宫煜走出靖北侯府那一刻起,这些人便只多不少。 就连温白日常出去买菜买饭,事后那些老板也会被带到皇宫里被太康帝仔细盘问,以及他卖掉的那些废品。 温白眼睛又不瞎,怎么可能认不出买他废品那老头儿是钦天监的大监,但是他无所谓,太康帝愿意当那个冤大头就当呗。 只要不伤害他师弟就行了。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密探早已悄悄架起毒针,只要那位老乞丐一开口说话,必定会被毒针穿破喉咙,当场暴毙! 宫煜不咸不淡地扫视了一眼四处的暗哨,指尖微屈,赶在老乞丐说话之前在他们周围布下一道隐形的结界。 那老乞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实不相瞒,我们如今实在是太苦了!” 刚一开口,“唰”地一声,无数根毒针从四面八方响起,直朝那个老乞丐射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忽然在众人头顶上炸响:“破。” 这道声音,轻到没边,像是一朵云,在心里随便挠两下便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但那道余韵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胆寒。 他们纷纷将目光落在宫煜身上。 早就听闻靖北侯外出几十年容颜不老,如今又有呼风唤雨之能,这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继续。”宫煜缓缓走下马车,整个人的表情彻底严肃起来,一步一步,稳健地走到那名老乞丐身前,眼眸犀利。 “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 老乞丐原本还是有些害怕的,可经宫煜这么一说,他们顿时就没了什么顾虑,要知道宫煜是何许人也? 他可是能拳打脚踢当今圣上,连气都不喘的真男人! 老乞丐咽了口唾沫,神情有些落寞:“我们这些人都丢了孩子。” “丢了孩子?”宫煜眉心蹙起,似乎并不理解,为什么孩子丢了,朝廷不及时派人寻找,反而还要对这些失去孩子的父母痛下杀手。 难道说,这些孩子的丢失其实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是的,”老乞丐快速说着,“大概就在两年前,京城的小孩儿频频离奇失踪,我家孩子是最早丢的那一个,我起初到大理寺报案,大理寺也积极地处理了这件案子,可是,就在案件要水落石出的时候,大理寺新上任的大理寺卿突然暴毙身亡。” “朝廷不允许再追查此事,当时,我只当是自己倒霉,丢了小女儿,可没过多久,我儿子也丢了!” “我去衙门报案,衙门置之不理,耗尽家财去求上面求人,可上面那群人拿了钱便翻脸不认账,打断我的一条腿,并将我丢了出去!” “后来,丢的孩子越来越多,事情闹大后,朝廷没有办法派人下来送钱,送粮,可我要钱粮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我的孩子!” “我三个孩子,至今下落不明!这事一定跟那个昏君脱不开干系!我只要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老乞丐说着说着,眼泛泪光,忽然精神崩溃,扑向宫煜! “小心!”周然说着就要拔剑出鞘,却被宫煜手指轻轻一弹,巨大的力道顿时让他又将剑扣了回去。 宫煜睨了他一眼:“保家卫国的将士从不会拔剑指向自己的子民。” 周然抿了抿唇,面色有些不佳,在他看来,这个老乞丐死定了。 当街高喝太康帝是昏君,就连他爹都不敢做的事这人是怎么敢的? 当真不怕掉脑袋,诛九族吗? 宫煜长叹一声:“他只剩下他自己了。” 周然又是一怔,忽然就明白这位老者为何敢高声言语,因为他没有羁绊,他无牵无挂,所以什么话都敢说! 但他不一样,冠英侯不一样。 他们身后牵连的是成千上万条人命,自然得事事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惹怒龙颜,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周然也想自由自在。 可惜,他是冠英侯府的世子,此生注定不可能籍籍无名于草市。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那乞丐抱着宫煜的大腿就开始哭,仿佛找到了什么依靠一般,此刻再也关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嚎啕大哭。 而他身后那些乞丐也潸然泪下,用衣袖楷泪,泣不成声。 他们,都牢牢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肯松手。 只因他们都知道,在这诡谲云涌,人心各异的皇城里,靖北侯是唯一代表公平公正的存在。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宫煜沉默良久,最终弯腰轻轻托起那位老者:“好,此事交给我,我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第120章 把你老子揍一顿如何 太康帝马车赶到时,宫煜已经让周然派人将这群衣衫褴褛的乞丐送出城外安顿了。 他来的不巧,刚下马车就和嘎完人密探腰子,拍拍手准备回去向自家师弟报备的温白对上了视线。 对上这双充满挑衅和戏谑的眼睛时,太康帝竟有一瞬的怔忡,这双眼睛他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许多年前,那个奋不顾身救下他性命的人…… 一个人的容貌自然可以变,但是眼睛却不会,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易容改的是皮相,但改不了与生俱来的气质和语调上的抑扬顿挫。 跟随太康帝一起来的还有闻风骑马赶来护驾的冠英侯。 这不碰面倒还好,一碰面就是骨灰级修罗场。 “爹。” 一看到冠英侯也跟着太康帝一起来了,周然整个人都蔫巴了,肉眼可见地怕老子,这声叫得有气无力,要有多小就有多小,完全不像宫煜当年,直接贴脸开大。 不过这倒也好,至少周然目前并没有露出什么让太康帝所忌惮的风芒,将门之后,往往都承担着被皇帝提防的压力。 “还不快滚过来!”冠英侯低喝一声,骑在马背上,俨然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周然扭头看看宫煜,又看看自己那几乎臭着一张脸的老爹,撇撇嘴,还是不情不愿地滚过去了。 整个过程,宫煜都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直到温白站到他身侧,才浅浅掀起眼皮,冷淡地扫了来者一眼。 在原地停顿了几秒,他还是躬身敬道:“拜见陛下。” 至于温白,他是修仙之人,在鹿相国既没有一官半职,又不是他的子民,自然不屑于行礼,宫煜行礼的片刻,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轻晃着手中的折扇。 宛如天上的谪仙人。 太康帝神色一动,视线落在温白身上,但身形却是朝着宫煜:“孤那日还来不及问,这位是?” “我师兄。”宫煜淡淡地回道,他并不想在这个地方与太康帝浪费太多的时间,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不知陛下忽然离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但太康帝明显自动过滤掉了宫煜的后半句话,沉浸在前半句所带给他的震撼当中:“你真的,进入仙门了?” 言外之意,就是难道你真的被仙人选中修行了长生不老之术吗? 毕竟当年靖北侯只是说宫煜要出门云游,可并未说明他是去拜仙师,修仙法去了,不然武德帝高低也得将自己的几个儿子派过去。 直到两年后靖北侯战死,宫煜从外面一路杀回来时,武德帝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而这种不对劲也一直盘旋在太康帝心头,他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当年宫煜并没有扶他上位,而是直接自己坐上那个位置,那这天下岂不是要改姓了? 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坐立不安。 人呐,就是这样,一旦坐上某个位置,就会变成自己从前最讨厌的模样。 他们宁愿相信奸臣,也不愿听忠臣辩解。 鹿相国从来都不是坏在哪一位皇帝的手中,而是坏在自祖皇帝之后每一代皇帝的手中。 叶将军因昏君昏庸无道,怜爱戏子,荒废政绩,从而选择自我了结,靖北侯因被拜把子的兄弟猜忌、忌惮,为定天下而自刎。 如今,终于到了冠英侯。 朝中人,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太康帝对冠英侯并不是很放心,隐隐有要拔除的意思。 他们始终不理解当年宫煜为何不杀冠英侯的原因。 “是。”宫煜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正如他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与太康帝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太康帝闻言,苍老的身躯稍稍一晃,蜷缩的手指不由攥紧了明晃晃的龙袍,从喉管里挤出来的声音都在抖:“那也就是说,你见过真正的仙人?” 话到此处,不补一刀那可真是太不符合咱们小白的行事作风了,只见温白合上手中的折扇,煞介有事地勾起唇角: “仙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在我们那儿,仙人满街都是。” 这话虽有些夸大其词,但温白说的却没错,毕竟在这群凡人的眼里,刚炼气期的菜鸟也能被称为仙人。 空灵界本就是修仙大界,定河城的猪都筑基、金丹了,仙人遍地走这个说法很夸张吗? 当然不。 果不其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太康帝就彻底屁破防了,他轻声叹了口气,迅速转移话题:“孤听闻有流民聚于城门前,意图刺杀侯爷,不知此事可当真?” 宫煜动了动唇,正欲开口骂爹,就听见周然那个傻大儿说道:“不是的陛下,那群人不是流民。” “他们是靖北侯的旧相识,找他唠嗑呢。” 冠英侯不动声色地拔出挂在腰间的刀,擦了擦。 周然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又将刀推回刀鞘里:“爹,不是你说遇见不平之事就要挺身而出嘛……” 冠英侯心塞地闭上眼:“闭嘴!” 周然转过身:“好嘞。” 瞧见他们父子相处的这么融洽,宫煜心里直暗笑,眼底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转瞬即逝,只是一个呼吸间,他便又端起架子: “陛下若无其他事,就先请回宫吧,我与我师兄还要一同去祖祠祭拜。” 太康帝赔笑着往前迈出几步:“有理,说起来,孤也好久没有去给我姑姑上香了,正好同路,不如一起?” 他们这番对话,宛如少年时期的他们一般,不是君王与侯爷的对话,反而更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随便。”宫煜调头就走,连马车也不肯坐了,穿过人群,便径直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周然猫着身子,他将几名将士赶下马,探头看向宫煜温白离去的方向,侧眸瞥了自家老子一眼:“爹,我也去了哈。” 冠英侯蹙起眉:“小公子给侯爷上香,你去做什么?你老子又没死。” “我去凑个热闹啊,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儿肯定有好多好玩的,不说了,我先走啦!” 周然翻身上马,同时还拍了拍身侧两匹红枣马的屁股,马儿一受惊,顿时撒开蹄子在京城里狂奔。 “宫大哥!温大哥!上马!” 周然说着,骑马便从宫煜身侧掠过,一阵生猛的飓风忽然袭来,卷起宫煜的衣摆。 下一秒,两道矫健的身影迅速翻上马背,清脆的马鞭声在空中炸开,两马并步齐驱,瞬间超越周然。 宫煜回头冲周然笑道:“要不咱们比比,看谁先到?你若是输了,乖乖跪下磕头认我做师父,我若是输了,把你老子揍一顿如何?” 听到此话的冠英侯:“……” 周然初听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转念一想,反正挨揍的又不是自己,不亏! 于是,也笑着扬鞭赶上去:“好!一言为定!” 霎时间,周围的看客都惊呆了。 他们有多少年没看见这一幕了? 时隔多年,寂静的京城终于迎来了曾经惊艳了它整个时代的少年郎。 第121章 我闭着眼睛都能赢你 “你刚刚是不是认真的?” 周然在黄沙小道上跑了好久,吃了好几口风,红色的衣袍被刮得猎猎作响。 在这颜色单一的小道上就像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风沙太大,宫煜有点没听清:“什么?” 周然扯起嗓子大喊:“收我为徒啊!” 宫煜眉头微挑,朗声笑道:“你就这么没有信心超过我?你的马术该有多差啊,连我大师兄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的读书人都比不上。” “不成,”周然摇摇头,“我不能让你揍我爹,所以我只能输。” 听到这话,宫煜罕见地勒马立在大道中央,险些跳起来当场给周然一个脆生生的板栗:“照你这么说,那我还胜之不武了。” 他俯身,削瘦干净的脸上尽是洋洋得意之色:“你知不知道,当年举国之力举办的武演,我可是那一届的头筹,摘了红花的,我闭着眼都能赢你。” 周然脸红脖子粗地努努嘴:“那怎么了,我也是我们这一届的头筹啊,少看不起人你。”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宫煜就笑的更欢了,他捧腹哈哈大笑,眼泪挂在眼角,都来不及擦:“哈哈哈哈!就你们那三瓜两枣,还是省省吧。” “现在纵是全国的武状元都加起来,也比不上当年武演的下三甲,你知道当年参加武演都是哪些人么?” 宫煜摇头晃头,提起曾经那些事儿,他可谓是滔滔不绝:“太康帝,你爹,还有你爹手下的那一批老将军,就连如今钦天监的大监都参与到了其中,虽然呢,当时他只拿了个参与奖,但比你们这些花拳绣腿,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我眼睛不瞎,那些个武状元个个白白净净,身形单薄的一阵风都能吹倒,更别说上战场杀敌,我若没猜错,朝中那些武状元背后都有人吧?” 闻言,周然沉默不语。 因为宫煜说的没错。 虽然太康帝早就颁布圣旨,全国海选习武将才,可每每送上来的名单不是权贵之子就是权贵之子,无权无势的草根纵然有一身才华,没有背景,照样无济于事。 虽然太康帝曾经因为此事在朝堂之上发了好大一通火,但该塞的那些人照样塞,并且还换着花样塞。 换户籍,伪造身份,改名字…… 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总而言之,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富者越富,穷者越穷。 这不是统治者的问题,而是龙脉枯竭,大势所趋。 宫煜当年之所以斩龙脉不单单是因为邪魔污染了洞尘界的龙脉之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此次回界的,顾随炸界大阵。 这看似是在推动洞尘界走向灭亡,实则不然,顾随这是想重启世界。 毕竟,当时她那一句“若世界重启后,我可以保证所有人都能回来”就已经让宫煜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世界重启,一切重来,因果轮回,再续前缘。 只是他并想不到这次世界重启后洞尘界天道所选中的棋子会是谁,总之不可能是他,所以他要在洞尘界插一根针。 必要之时能力挽狂澜的针。 显然,周然就是最佳人选。 “你很想做我徒弟?”宫煜扭头看向周然,自然而然忽略了温白投过来的不善的目光。 周然又勒马快速跟上去,累得喘了好几口粗气:“不是吧不是吧?你刚才说那话就是为了恶心太康帝?” 宫煜哑然失笑:“当然不只是为了恶心他,你若是做我徒弟,我怕太康帝一个觉睡不好就把你家抄咯。” 这虽是玩笑话,又带着点恶趣味,但却在无形中猛敲了周然脑门儿一棍子。 他抿唇沉思起来,骑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不知不觉就被宫煜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 等他回过神后,发现人已经跑出好远,他无奈叹了口气:“他不敢。” 除非太康帝想做亡国之君。 可没有哪一个皇帝愿意做亡国之君。 这可是奇耻大辱!是要被史官写在史书上,流传后世,遗臭千年的! 宫家祖上都是草根出身,所以祖祠也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村子里,这个村子早已荒废多年,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住在外面,再往里走,就只剩下残垣断壁,废弃的屋子。 当年武德帝降罪,靖北侯府被诛的不是九族,而是十族。 自然也包括这些远亲。 什么功高盖主,意图谋反,还不是做皇帝的一个人说的算,等到家门口遇难这才想起来需要好兄弟帮忙抵御外敌。 其实,如果非要往上追溯,宫家一脉就是八百年前小周朝明棋太子那一支系的旁支所分下来的。 所以,这也不怪武德帝会对他们如此忌惮,毕竟在他们眼里,他们算是“前朝余孽”。 可说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所谓的“前朝余孽”也早就变成了鹿相国的子民,血脉不知淡了多少倍。 无非是这些人想要给他们定罪,扣一个冠冕堂皇的帽子罢了。 宫煜他家的祖祠不是一座建好的庙堂,也不是高台上所供奉的数不清的牌位,而是一个又一个孤坟,孤零零地错落在坡上。 放眼望去,整座山都是。 而在那山脚下,有一道由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大门,门上刻着“宫氏祖祠”四个大字,因为时间的原因,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宫煜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后,在大门前站定身子,抬眸望了眼门上斑驳的字迹,下一秒,青戈便瞬间出鞘。 几道蕴含着剑意大道的剑气重新描摹了一遍那四个大字。 而眼前这一幕恰好被紧赶慢赶骑马跑来的周然和太康帝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承认,太康帝纵然比了一辈子,但到老都没能赢过宫煜。 他的一生,何其可笑。 冠英侯本是不想跟来的,可是太康帝执意要来,作为护国将军他当然得保护好皇帝。 再者,这里毕竟是靖北侯以及那四十万靖北军的墓地,他实在没有颜面来此。 于是,他干脆在外面等候,让周然一路护送太康帝进入祠堂。 可太康帝前脚刚跨过那道门,天空骤然变色,山上刮来阵阵阴风,凶厉嘶吼,风里依稀还夹杂着鬼哭狼嚎之声。 太康帝哪里见过这等诡异之事,吓得一把抓住周然搀着他的胳膊,想张嘴喊走在最前面的宫煜,名字却卡在喉管里,迟迟喊不出口。 阴风再起,这回,风里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太康帝听清了! 他们喊的是:“狗皇帝!拿命来!你害得我们好苦!” 第122章 魂归来兮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宫煜察觉到这股风有些不对劲,他蹙眉停下脚步,冷眼扫视了一圈四周:“滚出来。” 眼见宫煜他们停下,太康帝也在周然的搀扶下顿住脚步,他似乎并不明白宫煜口中的“滚出来”是对谁说的,难道是对那些装神弄鬼之人? 这样一想,他的脊背不由又挺立起来。 这一声呵斥刚落下,一阵稀里哗啦的躁动声在石林周围散开,又等了片刻,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黑压压的黑影伫立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们所站的地方,乃此山的阴坡,常年照射不到阳光,易聚集邪祟,尤其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再加上此地本就是墓地,又葬了许多人,许多年前还被屠过村,但凡是有点灵智的鬼都会选择在这种地方扎根。 温白眯起眼,懒洋洋道了声:“好像都是些小孩儿,不是厉鬼。” “小孩儿?”周然咂舌,“这里怎么会聚集这么多小孩子?他爹娘不管的么?” “普通家庭的孩子当然不会跑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但若是他们已经不是活人了呢?” 温白嗤笑一声,视线从那群小鬼的身上移走,最终落在太康帝的身上。 洞尘界地府法则早已崩坏,这些死去的亡魂无法转世轮回自然就只能在人间逗留,一年两年……甚至更久。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群小屁孩儿还真会给自己找地方,盘踞在这种阴气极盛之地,纵然不是厉鬼,单靠山上埋的那些人,厉鬼也不敢轻易靠近。 “坏人!他是坏人!滚出我们的地盘!我们不欢迎你!” 石林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逐客令。 宫煜侧身回眸看向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太康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沉重:“兰庚,你终究还是变成了你父亲。” 太康帝自知他此前做的种种已然暴露,便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反而坦然地接受:“是,京城里失踪的孩子都是孤的手笔。”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孤当然知道!孤,是为了天下,是为了我鹿相国的基业能够绵延万年,传承千世,甚至是万世!” 太康帝声线忽然拔高几度,口吻不容置疑,一字一句都尽显帝王风采。 宫煜顿觉眼前之人是真的疯了,他指着那群孩子,一口气郁结在心中,怎么也吐不出来:“所以你就拿他们来填补世界的窟窿?你这么做无异于是在自取灭亡!” 小孩儿的的阳气最重,但心思又极其单纯,所以那些邪祟往往都想附身在小孩子的身上,但通常没有几只鬼能够成功。 就算是以邪术着称的“邪魔”也没有办法完全抵消纯阳之力带给他们的伤害。 一般来说,随着人年龄的增长,纯阳之力会逐渐减弱,甚至是消失,所以“邪魔”常常附体之人都是老人,或者是刚死没多久的活死人。 “那你告诉孤!孤该怎么办!怎样做才能保住祖上留下来的江山!” 太康帝的一声怒吼让宫煜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竟有些自嘲地笑笑,是啊,自己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一回来就对太康帝的种种做法所问责,他们身处不同的立场,要考虑的事情自然不同。 他是守门人,要斩杀邪魔。 太康帝则是一国之君,他要守住祖上留下来的基业。 错的从来都不是他们,而是横在他们之间,那道看不见,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的沟壑。 他们站在河道的两岸,两条永远平行下去的线,怎么也不会有交集。 这时,温白也看出来他们之间的焦灼,直接一语点醒梦中人:“陛下,您想保住江山没错,您想守护天下苍生也没错,可错的是你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采取的手段。” 宫煜垂眸:“拿幼子身躯去喂养“邪魔”以求平衡,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兰庚,现在,还能回头。” 太康帝抬眼去看他,语气冷漠至极:“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回头路。” “上山吧。” 太康帝说着,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就要往山上走去,可就在此时,那些伫立在黑暗里的阴影却纷纷乱了阵脚,一个个的都要跑出来拽住太康帝上山的脚步。 宫煜睨了他们一眼,将所有蠢蠢欲动的鬼都呵斥回去:“不想死,就都站回去。” 一听到要死,那些个孩子还是有些后怕的,咬咬牙,不甘心地往后退,又全部退到阴影处,目眦欲裂地盯着太康帝上山的背影。 宫煜也没有过多地停留,快步上前,不多时,就来到了山顶,这里立着许多碑,几乎每个坟上都有一块碑,但一个碑下埋着的却不止一具尸体。 这些坟包,有的大,有的小,在山上错落开来,无数的坑底埋葬着数不清战死沙场的将士。 中间那块最大的碑是宫煜他爹娘的,两人合葬,但这个墓不过是空有其壳,内里并没有两人的尸骨。 宫煜本想着等他找到了他娘的尸骨再给他们定制一个巨大的棺材,将两人放进去,可现在,他却只找到一个装着一点骨灰的小荷包。 太康帝命随行的太监取出黄纸和香,点燃后,他虔诚地在墓前拜了几拜。 整个过程中,王公公都想上前阻止,陛下毕竟是九五之尊,怎么能屈尊给小小一个侯爷上香烧纸呢。 而站在太康帝身旁一脸严肃的史官却在纸上潦草地写下几笔“太康帝三十三年秋,陛下贤政爱民,亲自慰问战死沙场的将士……”。 宫煜没要王公公顺手递来的香和纸钱,而是从随身的储物袋里掏出一大沓薛不闻挑灯夜战,抓掉半个脑袋头发,口吐三升鲜血连夜绘制而成的超度符。 画完这些符后,薛不闻整个人都虚了。 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吃喝都是何奈负责的,他脸皮厚,老季不管他,就是苦了何奈。 但何奈也没表现出丝毫不满,薛不闻指挥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妥妥的奶妈。 宫煜胡乱抓了一把递给温白,两人将手中的符理好,旋即用力往空中一抛,符纸自燃! “魂归来兮~” 这声呼唤,惊天动地。 下一秒,无数个黑影便在随行众人目瞪口呆的凝滞表情中缓缓从坟里爬出。 第123章 一边去,你坐小孩儿那桌 虽说用超度符强行将他们的魂魄从地底唤醒,但依旧有大部分的坟墓没有动静,那些坟,要么是年代太过久远,其魂魄早已进地府入轮回,要么就是那至今尚未落叶归根的四十万靖北军。 他们的尸骨在阴兵殿,魂魄在罪妄河,如若得不到洞尘界天道的召令,界门一辈子都不会向他们打开,他们自然也回不来。 站在最前面的甲胄是个年轻的后生,他看起来和宫煜也差不大,但在此地已长眠多年。 在被唤醒的那一瞬,他双眸中充满戒备,缭绕着黑气的剑眼看下一秒就出鞘,他却忽然瞅见宫煜握在手中的剑。 眼神有一瞬的凝滞:“你是侯爷的什么人?” 靖北侯年近三十才成功诞下一子,这位小将军死的较早,自然不认得宫煜。 但他认识那把剑。 那是侯爷的贴身佩剑。 宫煜不着痕迹地看着他,指了指身前的墓碑:“此乃家父。” 那位小将军闻言,当即拱手作军礼,虽然他长眠此地多年,迟迟不肯入六道轮回,这才不得已留在此地看守祠堂,摔部下守着这一方的安宁,但眼前的情况他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 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皇帝,和一群很陌生的太监,以及一个自称是靖北侯后人的少年,他大抵知道他已经睡了几十年。 “抱歉,”宫煜率先抱拳表达了歉意,“此番请诸位前辈出山实在是迫不得已。” “无妨,”那小将军沉闷开口道,“我等自小便跟着侯爷征战沙场,既是故人,我等自当全力相助。” “只是不知,是何事?昔日我们奉侯爷之令在此镇守界门,非国难之时不得出,还望小公子见谅。” 温白笑着摇摇头:“如今洞尘界的情况和灭界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此话一出,那在场的数不清的甲胄神色均是一变,为首的那位小将军更是一脸凝重地看向宫煜。 按理来说,一旦有“邪魔”想要破门而入,他们就会苏醒,不可能没有察觉,可…… 小将军不悦地蹙了蹙眉。 宫煜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耐心解释着:“这并不怪你们,要怪……” 说着,他瞥了眼站在身旁的太康帝,咧嘴一笑:“就怪某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吧。” 太康帝觉得宫煜在骂他,但他没证据。 宫煜忽然抬手,接住空中飘落下来的一张还未燃尽的黄符纸,上面写着两个鲜红的的大字: 庄听。 这应当是这个小将军的名字。 宫煜看完后,将手中的符纸折叠攥在手心,抬眸望天,喃喃自语:“就连天道也在助我么?” “怎么了?”温白也抬眸望了眼天,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减少,“你发现了什么?” “大师兄,按理来说,你们……同类之间应该可以互相感应的对吧?”宫煜斟酌着用词。 温白点头:“不错,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死了,就在不久前,那时候他为了遏制“邪魔”入侵受了一身伤,却还强行进入其他小世界求救,最后客死他乡,尸骨无存。” “刚刚那应该是他留下来的最后一丝神识。” 两人的对话令太康帝感到混乱,他并不明白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宫煜攥着手心中的符纸踌躇了很久,他并不确定这群士兵会不会听他的:“小庄将军,若是此事得成,待大道修复,世界轮回之后你们便可重新入地府转世重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庄听微微颔首:“荣幸之至。” 宫煜深吸一口气,敛起脸上的神色,端上靖北侯的架子,眸光深晦,手中捏着靖北令,口吻语气像极了当年的宫九承: “好!锦翼军听令,今命汝等暂停守护界门一职,全力击杀界内邪魔,一个不留!” “末将得令。” 最后一个字节落下,山上忽然刮起一阵迅疾的阴风,那风不是来自一方,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是地底! 这一天见过太多玄乎事的太康帝对此表示他已经麻了,他见过死人复生,见过红衣厉鬼,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使唤鬼跟使唤自家的狗一样。 666。 温白扭头去问:“你怎么知道他隶属于锦翼军?蒙的?” 宫煜也是个实诚的孩子,他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指着刚刚庄听爬出来,上面刻着的字的墓碑,小声回道:“那上面写的有。” 温白干笑两声以此缓解空气里的尴尬:“哈哈哈!师弟你可真聪明呀。” “大师兄,你确定你是在夸我吗?”宫煜表示他已经被敷衍惯了,这时候温白的内心戏肯定比太康帝骂人还要丰富。 “怎么会,我这是由衷地,发自肺腑地夸你聪明呢。”温白挤眉弄眼地自证清白。 终于,站在一旁的周然看不下去了,叉腰插在两人中间,面对着宫煜:“比试我输了,你什么时候收我为徒?” “一边去,你坐小孩儿那桌。” 可笑的是,这孩子气鼓鼓的,相当认真地询问,却被两人神同步伸来的手一把扒拉到一旁,踉跄好几步,一头撞进正在奋笔疾书的史官怀里。 史官:??? 周然抬头,扬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笑:“不好意思啊,刚不小心把那你认成我爹了。” 史官:!!! 谁特么是你爹!!! 该烧的纸差不多也烧完了,带来的香也烧了一大半,最后宫煜从怀里掏出那个装有他阿娘骨灰的小荷包,轻轻地放在墓碑前,指腹间夹着一张黄纸,只轻轻一甩,便径直自燃。 看着越蹿越高的火苗,周然又将小脑袋凑过来,眼眸中闪着好奇的光芒:“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烧啊?这留着当个纪念多好。”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沙包的话,改天我让我娘给你就绣一个,她绣的可比这个沙包好看多了。” 宫煜眼帘微颤:“那里面装的是我娘。” 周然原地石化:“……”我,我可真该死啊! 听见宫煜说这个荷包里装的是他娘,太康帝嗫嚅着唇,欲言又止,苍老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悲悯。 “其实……”他哑声开口,刚想将实情说出来,就被一阵若有若无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宫煜眉眼依旧低垂,他苦笑两声:“我都已经知道了,昨日方文洲来找过我。” 太康帝眼珠震地:“方,方先生?!” “我既然拜入仙门,那么会点仙术也很正常吧?”宫煜转身,微微笑起,但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我,包括他是怎么死的。” “兰庚,你日日待在那宫里,难道就不会感到丁点儿愧疚吗?哪怕只是片刻。” “你知道方先生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你爹,武德帝,为了不被靖北军四十万冤魂讨债夺命,与外界之人勾结,将我阿娘的尸骨私自带离罪妄河,还将她的尸骨磨成粉,与朱砂混在一起抹在宫墙之上,美其名曰为,辟邪。” 宫煜垂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掐紧了手指,他眼中闪着泪光,有时候他真的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他在这里失控,将无人能拦住他。 “可是,这真的能辟邪吗?” 太康帝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扶住慌忙上前的王公公,阖上眼皮,声线都抖了几抖:“……能。” 宫煜倏然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能辟邪!竟然真的能辟邪!武德帝,你丧尽天良啊!” “师弟!”温白眉心蹙起,抓紧手中的折扇,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宫煜,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笑够了,宫煜好不容易平稳住情绪,他揉揉酸疼的太阳穴,眼睑低垂,再度开口:“而方先生,想要拦住他,却被武德帝狠心拖出去,最终被厉鬼撕咬得只剩下一副白骨,死不瞑目。” 太康帝额头青筋暴起:“……是。” “兰庚啊,当你命令马德烈去空灵界击杀我时,你就应该意识到,你如今,也变成了武德帝。” 宫煜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十年前的我,在我入京那日,你就已经死了,说不准今日登基上朝的就是你的某位儿子。” “但我现在不杀你,是为天下苍生。” 太康帝张张嘴,仿佛还想问些什么,却还不等他开口,宫煜便提剑擦身而过,只留下一句难以捉摸的话。 “我最后再帮你一次,此事过后,一切重来,只希望到你那时,不要再重蹈覆辙。” 第124章 一张帅脸之后只会是更帅的一张脸 时至午时,正阳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在人群中尤为显眼的是一个用木头搭建起来的巨大的火架子,上面放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正是周然口中那位突然暴毙身亡的梁朝使者。 整个焚尸过程都是由钦天监的大监亲自到场监督的,因此,也无人敢在尸体上做什么手脚。 亓官宜抱着剑棍坐在一旁的小吃摊旁咬着手里的白胖大包子,若有所思地往那边瞧了一眼,奈何眼前的人太多,将尸体围得个水泄不通,看不大清。 “阿随,你说,”亓官宜眯起眼,觉得这事貌似有些蹊跷,“这梁朝使者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随笑着摇摇头:“大监不是说了吗,被“邪魔”所杀。” 亓官宜嗤笑出声:“照我看,真假参半,你看,那位梁朝使者半边手臂都被咬得只剩下骨头,这像不像是厉鬼咬的?再看他的后颅顶,伤口虽然已经被仵作缝了起来,但不难猜测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脑子,这和“邪魔”又有点像。” “所以我才说,他的死很蹊跷,就像是,一只故意被扔到大众视野里的羊,只为混淆视线。” 顾随依旧装聋作哑,她端起碗,捏着勺子在粥里搅拌了一下,又轻轻吹了口气:“那还阻止他们烧尸体吗?” 亓官宜脚一抬,左手顺势搭上膝盖,一副要大杀四方的模样:“当然!不管这位梁朝使者是怎么死的,都不能在这个时候火化。” 说着,她身子微微前倾,正好与顾随抬起的眸子相撞在一起,她唇角微勾:“大师兄特地嘱咐过我了的。” 言罢,她又拿起桌上的包子咬一口叼在嘴里,然后提起剑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挤进了人群里。 在她的视线里,高台之上负责此次焚尸的不仅有钦天监的大监,还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姑娘,她头戴金钗,额头间点缀着朱红,坐在高台上,斜眼睥睨着台下嘈杂的人群。 大监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太阳,手中拂尘一甩,随即沉声道:“时辰到!点火!” 一语落下,两侧的佩刀的将士跨一大步迈出,抱着一桶酒,从头淋到脚,这位使者也算是泡上酒泉了,生前没喝饱酒,死后管够。 这些都做完后,就有专门的人举着火把上前,眼看着他手中的火把即将要丢进柴堆里,台下的亓官宜也握紧剑棍,准备上台抢尸。 可就在此时,一支响亮的穿云箭破空而出,自远方射来,精准刺中火把中心,带起的一阵狂风,竟将火把都吹灭! 众人皆是一怔。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在众人耳畔炸响,他们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冒出来三个小点,那是三个骑着马狂奔的少年,那三人原本是并驾齐驱,可慢慢的,前面那匹越跑越快,越跑越烈,竟生生将身后两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抹鲜艳夺目的红上。 宫煜一勒马绳,与温白同时停下,看着前面飞奔的少年,就连阳光都偏爱了他几分。 他笑道:“罢了罢了,还是个孩子呢,咱们让让他。” 温白了点点头:“这回不争了?” 若不是骑在马背上,宫煜都想踹一脚过去,他没好气道:“我争什么?争他有爹娘罩着而我没有吗?” 话音停顿一会儿,宫煜又嘟囔说了句:“反正我现在也不需要,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天塌了有大师兄顶着。” 嘟囔完,他们这才甩起马鞭紧紧跟在周然身后,一路狂奔到正阳门前。 “等一下!”周然骑马远远奔袭而来,朗朗声色在风中鼓动,“尸体不能烧!” 梁朝公主见来人,“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视线落在周然身上,双眸微微放光,一刻竟也移不开了。 就连周然下马,三步并做两步迅速跑上高台,何时站在自己身前的都未曾察觉。 大监满脸严肃地看向周然:“世子殿下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周然抬起下巴,取下腰间挂着的牌子,往众人眼前一亮:“陛下口谕!” 话音刚落,无论台上台下,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姗姗来迟的宫煜和温白,正在嚼包子看戏的亓官宜,以及坐在小摊里优雅吃着早点的顾随。 梁朝算是鹿相国的附属国,梁朝公主下意识也半跪在地。 “梁朝使者离奇身死一事,疑点颇多,为维系两国和平交往,此案从即刻起全权交由靖北侯负责,钦天监,大理寺辅佐查案,不得有误。” 一语说完,周然收起金牌,重新别回腰间,此时众人也在一片异口同声的“吾皇英明”的低语中起身。 大监起身抬头,正好撞见宫煜抱着膀子笑意吟吟的眸子,这笑,一时间竟不知是在欣慰尸体没烧成,还是在吃周然身上的瓜。 都不像。 大监摆摆脑袋,这眼神,倒颇像是老父亲看吾儿初长成的欣慰。 宫煜用胳膊戳了戳温白,满心满眼都在吃瓜:“诶大师兄,你说这小子的桃花是不是来了?” 自打周然出现起,梁朝公主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温白眉头微挑:“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就算是桃花,也是朵烂桃花。” 宫煜没趣地啧了声:“话不要说这么残忍嘛,虽然呢,这位梁朝公主来鹿相国的目的并不简单,但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她啥话都跟周然说呢?” 温白脑袋上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你当她是傻子?” 宫煜一拍手就是老行家了:“害,你怕是不知道恋爱中的姑娘有多可怕。” 边说他边摇头,摇头叹息,仿佛他见过好多为爱所困,最后因爱而不得终日以泪洗面最后无可奈何另嫁他人的故事似的。 温白眉头一跳,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 “侯爷!”大监站在高台上喊了一声,同时也把目光还黏在周然身上的梁朝公主叫醒了,她也转头看向大监所看的方向。 果然!一张帅脸之后只会是更帅的一张脸。 梁朝公主抿了抿唇,忽然之间她就有点不想回梁朝了,要不就在这儿安家落户吧。 第125章 父慈子孝 周然吵着闹着要跟宫煜一起去钦天监,大监嫌他实在太过聒噪,只好妥协点头。 钦天监地方不大也不小,但比起当年,的确大了不少,尤其是近些年来,太康帝时常闹病,不是头昏眼花,就是高烧咳嗽,那些太医医不好,就会去请钦天监。 从某种程度来说,钦天监也算是洞尘界为数不多的修仙者,不过因为灵气稀薄的缘故,钦天监的人普遍修为都不是很高。 而他们至今也依旧在沿用以前的修仙体系,和空灵界一样,都是从炼气期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 大监充其量也就是个筑基,至于他下面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刚刚炼气的新人。 像洞尘界这种地方,结丹比长生不老还要难,而且,只有结丹后才算彻底改头换面,彻底摆脱凡人身躯。 但看大监如今这满脸沧桑的模样,宫煜目测他的修为最多也就到筑基巅峰了。 大监刚推开钦天监的大门,就迎面撞上了几名弟子,那几名弟子说说笑笑,主动抬手冲大监招呼了一声,就匆匆转身离去,可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那一瞬,亓官宜收到了温白的神识传音。 “二师妹,这几个人已经被污染了,跟上去,能解决尽量解决。” 亓官宜若有所思般回头瞥了眼那几人,却正好撞见其中一人回头看来的张皇眼神,在触及到亓官宜的目光后又逃也似地迅速转移。 她挑了挑单眉,不动声色往后倒退几步,又是几步,在确定大监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擅自脱离队伍后,迅速闪到门外,一把板住那几人的肩膀。 “等一下。” 与此同时,顾随从另一侧快步走进屋内,几乎是在亓官宜出门拦住那几人的同一时间,她自觉地走到队伍后面,填补了亓官宜那个位置的空缺。 大监落座后,环视了一圈后,狐疑的目光落在顾随身上:“顾大人刚刚也跟来了吗?” 顾随微笑道:“大监,多年不见,您的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 大监捋着花白的胡子,还真就开始仔细回想刚好跟着他的到底是顾随还是其他人。 想了许久,他实在想不起来,便也只能作罢。 这时,童子端上几碟点心,又给众人添上一杯茶,其中有个碟子放满了糖豆,见状,宫煜的眉头不由挑了挑。 他朗声笑着开口:“大监,你什么时候也爱吃糖了?你牙口不好,咬得动么?” 大监却摇摇头,将那碟糖豆推到宫煜身前:“不不不,这是给你准备的,我不爱吃糖。” 宫煜盯着那碟糖豆足足有半秒时间,他顿了顿,终于还是将那碟糖豆推到桌子中央,眼眸深晦:“你记错了,我也不爱吃糖。” 大监抬起他那双浑浊无光的眸子,看着眼前几十年容颜不改的人,沉默良久。 “侯爷,我只是老了,不是傻了。” 宫点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我知道你是傻了,不是老了。” 大监:“……” 他干笑两声:“侯爷这嘴上的功夫近些年来见长啊。” “是吗?”桌上没宫煜爱吃的点心,为了缓解尴尬,他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喝茶,“我师弟嘴上的功夫比我还厉害,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安排你俩见个面。” “……” 空气又是一阵沉默。 大监开始抓狂了,这天还怎么聊!对面完全是把天往死里聊啊! “那,侯爷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大监再度找了个话题。 宫煜眨巴眨巴眼:“不是你喊的我吗?” 大监脸上彻底挂不住了,他一手掐着人中,一手掐着大腿,险些昏死过去。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有事儿。”宫煜沉思片刻,侧身从温白身上摸出那张他们看不懂的信封。 大监眯起眼刚要开口说什么谦虚的话,就见宫煜将手中的信递给身旁的顾随。 他脸上的表情顷刻凝固起来。 温白悠悠笑道:“大监若是忙的话那便去忙吧,我们就借个地儿。” 所以这事儿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大监生无可恋,他在朝为政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忽视过! 大监起身刚要离开,又觉得不解气,干脆抬脚踹了踹正在胡吃海塞,往嘴里塞点心,却又因为塞的太满而被噎住慌忙喝水的周然。 周然:??? “老头儿,你干嘛踹我?” 大监哼哼唧唧几句:“再吃快些,当心噎死!” 周然直翻白眼。 这小老头,他招他惹他了?还让不让孩子好好吃个东西啊喂! “有纸笔吗?”顾随忽然开口问道。 “有的有的!”周然叼着还没咽下肚的米糕,从怀里掏出来今天上课还没有写完的功课,又起身去大监的工作台上翻箱倒柜翻了一阵,找出一支笔,平铺在顾随身前。 宫煜看着黄纸上字迹潦草,惨不忍睹的功课,整张脸都黑了下来,恍若周然不是他未来的大弟子,而是亲生儿子。 他指着黄纸上没有写完的功课,发出灵魂拷问:“这是你做好的功课?” 周然咬着米糕:“哪能啊,我今早急着给你们送信,翘课了。” 温白觉得稀奇:“要是冠英侯知道你翘课,不会骑着千里良驹,拖着八百米大砍刀千里追着你砍吗?” 周然耸肩,满不在乎:“他打我我打他,主打一个父慈子孝。” 这下,三人集体沉默。 好一个父慈子孝,这话要是被冠英侯听到,周然这小子的屁股今天都要开花! 顾随摁摁眉心,顿觉周然能跟宫煜玩到一起不是没有理由的,宫煜和老侯爷都是这副德行,你还能指望冠英侯和他儿子变成什么样! 就在顾随落笔在黄纸空白地方誊抄下信纸上的内容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从高空跃下,顷刻间他就变回人身。 方文洲看着顾随在纸上落下的几行既陌生又熟悉的文字,忽然大跨步上前一把抓住顾随握笔的手,神情激动: “你怎么会认识这个文字?写这封信的人是谁?你们是不是认识?” 顾随平静地看着方文洲的眼睛:“是,但她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可方文洲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这个,而是顾随本人,他深吸一口气,只见他缓缓道出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话: “你是不是也是穿的?” 第126章 天子守国门 宫煜此前就曾说过,他有位朋友,有时候总会教给他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术和常常令人捉摸不透的“施法”手势。 那个朋友说的自然就是方文洲。 宫煜这个人吧,同谁都能处成兄弟,哪怕是他爹,他俩勾肩搭背,往那儿一站,竟不像是父子,更像是亲兄弟。 他早就知道方文洲是异世之人,早些年他还在洞尘界安安稳稳地当他的世子爷的时候,方文洲总是三天两头地跳湖、上吊、服毒…… 只要是能死的法子,他通通都试了个遍。 他一边寻死还一边神神叨叨地说什么“嗝屁了就能回去了”之类的话。 可宫九承会让他死吗?当然不会! 这可是他救命恩人的儿子!于是大手一挥,天天派一排兵跟在方文洲屁股后面,他去哪儿,这些兵就去哪儿,就连上茅厕,洗澡都不例外。 生怕这个脑子有病的人一个头脑发热就跳进粪坑里把自己闷死了。 事实证明,方文洲虽然想死,但他总想找个体面点儿的死法,至少不要死的那么难看。 人嘛,都有爱美之心。 那段时间,宫九承愁的不得了,就连吃饭也是唉声叹气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方文洲嚷嚷着要轻生的画面。 明悦溪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桌子底下的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吃饭就吃饭,叹什么气?好不吉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靖北侯府要被抄家了呢。” 宫九承放下碗筷,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屋外传来自家那个傻儿子没心没肺的声音:“娘!你猜我今天捕到什么了?” 屋内快速闪进来一抹亮丽的颜色,宫煜手中捏着一只鸭,这可不是普通的鸭子,这鸭子,身上挂着七种不同颜色的羽毛,稀世罕见! “我听清原寺的方丈说,这是灵兽,能带人回家呢!” 这话,也就骗骗那时候的宫煜,如若让宫煜现在去看当时的那只鸭子,只会觉得自己眼瞎。 那不妥妥的就是全家福1.0版本?! 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前都丑的出奇。 一看自家这傻儿子的笑,宫九承当机立断把宫煜这个烦人精丢给了方文洲。 一来呢是为了帮助方文洲早日走出心结,二来呢是借宫煜的眼睛去盯着方文洲,免得他再寻死。 据说,方文洲诞生之时,有一道白光自天空落下,转瞬即逝,所有人都当他是神童! 果不其然,这孩子除了经常被宫九承当沙包踢来踢去外,在文坛可谓是大展身手,曾一口气做出十几首诗震惊文武百官的眼球。 武将嘛,不懂诗也正常,有时候就连文官作出来骂他们的诗都看不出来,反而觉得写得甚好,读得津津有味。 那文官就没有人怀疑吗? 当然有,但他们敢说吗? 方文洲的大哥是开国大将,鹿相国唯一的异姓王侯,战场之上杀人不眨眼的杀神宫九承啊! 二哥又是当朝皇帝,只要不怕掉脑袋,那就尽情嘚瑟吧。 那时候,三个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都把方文洲当儿子养,因为年龄小,与自家孩子的代沟少,一大两小没过多久就混熟了。 等到宫煜大了些,某日他无意间翻到方文洲写的诗文,看了几篇后,眉头越蹙越深,直到他实在受不了,抽出其中一张纸,递到方文洲跟前,问他: “钱塘江在哪儿?巫山又在哪儿?你诗里的这些的地方我一个都没听说过,也没见过。” 方文洲坐立不安,一脸惊恐地盯着他:“你,你懂诗?” 宫煜拍掉袍子上不小心沾染的灰尘,继而抬眼看他,理直气壮:“不懂,但我会玩儿啊,你诗里的这些地方我都没去玩儿过。” 方文洲这才放下心来:“世界这么大,哪能所有地方你都去过,这些地方你自是不知道的。” 这理由虽合理,但也颇为荒谬,若论起谁的见识广,走的地方多,方文洲远远比不上宫煜,所以他诗里的东西只能是杜撰的,要么就是天外之天,方外之地。 这个疑惑也一直埋藏在宫煜的心里,直到上元佳节那日,方文洲拉着他猜灯谜,一连十个谜底,方文洲只猜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宫煜让他的。 那时间他就在想,这样的人,这样烂的文采,是如何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的? 几壶桃花醉下肚,方文洲大醉酩酊,他拉着宫煜的衣袖,什么话都往外说,就连自己穿越前是个小公司里没日没夜熬夜加班,结果连房租都交不起的社畜之畜的事情也吐了出来。 他说他酒量很好,当年陪老总参加酒局时,白酒那是一杯又一杯地喝,只为了让甲方签合同。 因此,他年纪轻轻就得了胃病。 后来更是被迫切胃。 身体垮了,工作丢了,万念俱灰之下他准备回老家养猪,可谁知,养猪没几年,就爆发了猪瘟,猪场里的猪死的死,埋的埋,他亏的连裤衩子都不剩!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很乐观,他本以为自己会病死,但最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死的尤为平静。 在公交车上,有位姑娘被流\/氓不断调戏、骚\/扰,他一时看不下去,在所有人都麻木当看客时挺身而出,报警立案。 谁知,就在第二日,郊外废弃的工厂里就发现了一具年轻的尸体,带着眼镜,斯斯文文,走时嘴角还带着笑。 再睁眼,方文洲就魂穿成了婴儿,还抱了俩大腿! 整个讲述过程,方文洲迷迷糊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宫煜也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地听完了这个悲惨而又充满讽刺意味的故事。 这回,他再次用同样的目光去打量顾随,与方文洲不同的是,顾随显得很平静,在落下最后个笔画时,她放下纸笔,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向立在钦天监对面的五七塔。 她眼帘微微一颤:“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我到底来自哪里。” “看见那座塔了吗?那是祖皇帝身死前举全国之力修建的一座高塔,这百年来有不少人曾猜测里面到底放了什么稀世珍宝,但却从未有人真正打开过那扇门。”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周然挠挠脑袋:“难道是因为没有拿到钥匙?” “不,”顾随微微笑起,“那是因为这座高塔里装着的是洞尘界最后一道界门,祖皇帝的棺材不在皇陵,而是在那儿,天子守国门。”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 顾随说着说着阖上眼,好像是什么心事吐露出来,她也跟着如释重负:“我曾以为死亡是终点,殊不知那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第127章 还有什么比毕业论文被清空还要令人伤心的吗 顾随站在窗前,眼睑低垂,眸中神色分外落寞,她将耳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这才摇头,唇齿间溢出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五七……吾妻……难为我以前同他说的事情他记得这么清楚,可是啊,后世都在传祖皇帝有多爱贤德皇后,却不知我从未爱过他。” 从始至终,顾随都是为了早日完成任务然后回家与父母朋友团聚,而不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留在一个陌生的世界。 那年,顾随因为室友没有及时充钱宿舍停电,她的毕业论文没有及时保存而全部清空一事,阴暗爬行,一个不留神,就爬到了洞尘界。 还魂穿到了一个刁蛮小姐身上! 谁知,她穿过来就被一个自称是洞尘界天道的系统找上了门,原来是天道检测到她如今魂穿的这个躯体一体两魂! 而她,就是那个外来者。 那时,她甚至还天真地问:“既然你是此界天道肯定本事通天,要不直接把我送回去吧。” 可天道听到后却蹙起眉:“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打开一次界门你可知道要消耗我多少法力,如今外界邪魔肆虐,我若这时候打开界门,只会引来无妄之灾。” “我不能因为你一人,而毁了成千上万个无辜之人的家庭。” 顾随不解:“那你是需要我帮忙做什么事吗?” 天道点头:“我暂且将你体内另外一个魂魄封印,你若能将这段被迫中断扭曲的历史修正过来,他日世界交汇之时我自有办法送你出去。” “只是,世界交汇百年难得一遇,我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能成功。” 天道口中所谓的中断、扭曲的历史正是断了代的鹿相国。 而顾随的任务就是竭尽她毕生的才学去帮助祖皇帝扳倒敌人的统治,重新续上鹿相国的香火。 听及此,顾随摆摆手:“没事,对于一个即将要答辩的大学牲来说,还有什么比毕业论文被清空还要令人伤心的吗?” 当然没有。 如果那天晚上她们宿舍进入一个小偷,她都能在警察赶到之后面不改色地说“他来的时候就是一堆肉渣,我没开玩笑”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可惜,没有。 她只是暴揍了她舍友一顿,还顺带薅走了一提纸。 世人都说顾随顾大人芝兰玉树,温柔大方,定是某个王公贵族养出来的嫡闺大小姐,但却无人知晓她以前很爱笑,性子也很活泼,是个能暖人心的小太阳。 可等到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后发现父母为了给她治病耗光了积蓄,一瞬间苍老许多,没错,她的魂不在,身体如同行尸走肉,在医学界的眼里就是植物人。 但偏偏就在她醒来的前一天,她父母乘坐去医院的车半路发生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一瞬间,她的天塌了。 因为没毕业,她只能进入工厂上班,每日朝九晚五,只为了还债,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在一次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中她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她连人带魂的,又出现在洞尘界内。 这次,她不是魂穿,而是彻彻底底的身穿! 这也就意味着,她再也回不去了。 毫无疑问,天道又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只是这次,天道的身上莫名多了很多伤,他讪讪一笑:“怎么跑过来了?难道你家天道又把自己炸没了?” 可这次,顾随却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 难道她失去的还不够多吗?! 天道疲惫地阖上眼:“因为命中注定的,你的一部分因果在洞尘界,我们也没有办法改变。” 再次回到鹿相国,京城的一切与她记忆里的都有所不同,她跟在天道的身后找到一家包子铺,静静地吃起了午饭。 吃饭时,她偶然听见邻桌的客人窃窃私语:“诶,你们听说了吗,陛下废后啦!” “啊?为什么啊?陛下不是最宠爱皇后娘娘的么?” “害,谁知道呢,我听宫里的人说,在钦天监的施法下,陛下亲口说皇后娘娘被怪物夺了舍!曾经那个陪着他打下江山的娘娘早就死在那次敌袭当中啦!” “啊这……也太恐怖了吧,这肯定要严惩啊!怪物夺舍谁不好,偏偏夺舍皇后娘娘,天下谁人不知咱们陛下在还未登基前就已经许诺要娶莫姑娘为妻了。” 当年,顾随魂穿的那个人就姓莫。 那些年,她也一直用的是原主的名字,从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名。 天道看她出神儿,小声催促道:“快些吃,吃完咱们好进宫。” “进宫?”顾随一怔,“你想干什么?” 天道负手而立,无可奈何般摇摇头:“定江山呐。” “若无你,我担心此番续好的龙脉不出百年必会折断,因此,老夫想和你做个交易。” 顾随有气无力地扒拉着身前的葱油饼和小米粥:“什么交易?” 天道甩袖:“老夫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答应我,这江山你替我守百年,百年之后,管他什么邪魔入侵,政党内斗,龙脉尽断,你皆可事了拂袖去,届时,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都不拦你。” “我,们?”顾随注意了某个关键字眼。 天道沉默:“……抱歉。” 顾随此时却笑了起来,她摁住发抖的肩膀:“你同我说什么抱歉?我算是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提前算计好的,我就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一界之门,如果不是天道自愿,谁能打开?从始至终,我都是你们踢来踢去的棋子,凭什么你叫我守我便要守?你叫我救我便要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此时只觉得胸腔闷堵,难受至极,也顾不得什么用词妥不妥当,只知道自己一辈子都被他们毁了。 天道却平静地看着她: “世界轮回之下,众生皆是棋子,你我都是这因果中逃脱不了的一部分。” 从此,顾随就从“顾姑娘”一步一步,逐渐走到国师之位,成为了百官口中人人称赞的“顾大人”。 只是祖皇帝,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 直到那一日,皇帝将她叫到紫宸殿内,递给她一粒炼丹师刚炼好的丹药,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吃下去。” 顾随知道丹药有毒,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咽了下去,没有任何犹豫。 可就在她吞下丹药的那一瞬,她分明看见祖皇帝的脸色瞬间慌乱起来! 是了,这么久,傻子也该猜到。 原来她并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个身份继续生活在自己身边! 祖皇帝后悔莫及,迅速摸出解药,喂到顾随嘴里。 顾随却说什么都不肯吃,生生将解药吐了出去! 终于,她眼前一黑,此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而这近百年的孤独悲寂也就此开始。 第128章 是朋友,也是知己 顾随静静地站在窗前,与往日不同的是,她的眸中没有半点喜悦,相反,总是缭绕着些许淡淡的忧愁,这些年一直如此。 宫煜此前还以为顾随是因为身体不大好的原因,眉眼间才总是忧愁,可现在看来她分明是得了心病。 孤身一人守了鹿相国百年,她见过太多故人离她而去,也见过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她一次又一次将歪曲的鹿相国拉回正轨。 她心如止水,可又藏匿着万千波澜不惊的情愫。 顾随又转身回到茶几前坐下,轻咳几声,将桌上誊好的纸递给宫煜:“这里的事情得尽快完成,不然,你们可就赶不上婚礼了。” “婚礼?谁的婚礼?”宫煜蹙眉不解地问道。 “殷道友的,你们难道忘了她与杜岳云之间并不对等的婚约?照清风剑派如今的情况,怕是除了妙月真人,再无人能护她。” 宫煜低头一看,只见翻译过来的只有零星的几个字:“有叛徒,傀儡师,纯阳体。” 简单的九个字,却蕴含着不少的信息,可见妙月真人为了不让宗门内监视她的叛徒起疑花费了多少心血。 前两个都很好理解,无非就是杜岳云用傀儡师的看家本领控制了清风剑派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但最后一个,却让宫煜犯了难。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二师姐好像就是纯阳体? 他低头沉吟了片刻,好像的确是这样,据他所知,前世亓官宜重伤玄诩后,玄诩迫不得已逃出空灵界外养伤。 至于后面的事情他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听闻五师弟前世从大别山出来后没有回定河城,反而独自一人走出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难道…… 宫煜眉头一跳,他捏着纸张的手不由一紧,白净的黄纸表面上顿时出现许多褶皱,他忽而想起天外来声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emm……定河城的人其实都挺疯的,就比如何奈,他看着就是很乖的那种人设对吧,可你们谁能想到,最后杀死男主的不是反派而是他啊!】 何奈杀死了……玄诩? 而且还是在界外? 可是……宫煜越想越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会不会,他们的思路从始至终都被一件事情给误导了? 为什么薛不闻会说玄诩不是想要空灵界的大道而是成神? 无论是前世,还是在他更早的记忆里,从始至终,玄诩的目标都是三千小世界的大道,他要拿这些世界的大道去填补他们世界的漏洞。 那些人口中所谓的原着应该就是天道之书在他们那个世界的投影,上任天道应该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唤醒他们。 但估计伶舟雾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先于天外之声的到来而苏醒。 宫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此时,顾随又苦笑一声:“我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朝朝会拥有纯阳体,这可是世间一切邪魔的克星啊。” “可等我想完她三辈子的经历后,似乎明白为什么天道会选中她继承纯阳之体。” “等等,三辈子?”宫煜打断顾随的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做亓官宜有三辈子的经历? 难道这三辈子的时间里,顾随一直都陪伴在亓官宜身边吗?可时间……貌似也并不对啊。 顾随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其实,这并不是洞尘界第一次轮回。” “至少在许多年前,我经历过两次轮回,第一次是叶将军主动赴死以破轮回,第二次是小侯爷你的突然出现强行中断了轮回,下面,我将迎来第三次。” “所以我才说,我的故人有很多,你算一个。” 宫煜眨眨眼,也顾不上一旁的周然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径直拉开桌旁的椅子坐下,一只胳膊搭在桌上:“这就是旁人口中所谓的长生?” 顾随点头。 她与旁人不同,她一直都处于那个巨大的圆环之中,她的时间早已定格在世界轮回中的某一刻,并持续原地打转,直到这个圆环真的被打破。 看似洞尘界的一切都在向前发展,但对于顾随来说,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轮回,永无止境。 洞尘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闭环的圆。 “那二师姐……”说着,宫煜的目光不自觉朝温白那儿瞥了一眼。 只见温白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快速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亦或是这些事情都不会妨碍他的计划。 顾随似乎也并不在意这里还站了个周然,一个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孩子,只垂下眸轻声道:“她明明知道自己要死,最终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死,我拦不住她……” 这话,被抱着剑棍背靠着钦天监大门的亓官宜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她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并没有露出什么惊恐、不解的表情。 是啊,叶朝死了。 她站在故事的开头,看着自己走向必死的结局。 亓官宜扬起脑袋,呆怔地望了眼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那这次呢? 她的结局会有所改变吗? 当年,顾随带着叶朝的魂魄,不惜一切代价来到空灵界地府,带她落叶归根。 那时候的地府,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好在秩序依旧在运转,六道轮回也依然继续进行着,叶朝是幸运的,其他流落他乡的孤魂是不会被承认并允许他们进入轮回的。 可叶朝不同,有人愿意替她拾魂,带她回家。 当顾随拿着刀,颤抖着双手在三生石上刻上叶朝的名字,她怕三生石不认得叶朝,于是又刻上叶朝以前的名字。 叶幼柠。 叶朝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她说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可我是将军,将军怎么能用这么柔弱的名字。 于是她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 判官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顾随刻完叶朝的名字,沉默良久:“……奇怪,这些年怎么奇奇怪怪的两口子越来越多。” 可顾随却摇摇头:“不,我与她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判官冷笑一声,故意将朋友二字咬得极重。 顾随顿了顿:“是朋友,也是知己。” “朋友可寻,但知己难觅。” 第129章 我告你们天道去 刚从钦天监出来没多久,宫煜就被人告知停尸房起了火,尽管大理寺众人都带头灭火,可那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灭也灭不掉。 等宫煜和温白一前一后冲进去时,梁朝使者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一具焦炭,而就在此时,一只黑乎乎的黏状物从死者的颅顶里爬出,向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 可还不等它彻底冒出来,宫煜一剑便削掉了它的脑袋。 幸而,他们来的及时。 只是这火……到底是谁放的呢? 他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来,也并非是想不出来,只是有点不想承认罢了。 夜晚,宫煜坐在屋顶上,摁摁眉心,手中拎着两壶桃花醉,夜黑风高,他却只披了件单衣,仿佛察觉不到夜风的寒冷。 相反,温白则是里三件外三件把自己裹得跟只胖粽子似的,前脚刚踏出来,一阵寒风吹来,他冷得浑身一哆嗦,裹紧袍子,果断地又回去加了件大貂。 宫煜见此状,眉头微挑,他笑着打趣道:“大师兄,你这是提前进入老年生活了吗?怎么跟老季一样。” 然而,还不等温白回话,一阵久违的声音忽然在宫煜耳畔炸响,吵得他一愣一愣的。 【呜呜呜,好心人呐!小侯爷知不知道,没有你直播的一分钟我仿佛度过了60秒。】 【不是楼上,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你们谁还记得被抛弃在大明湖畔的薛老四?】 【说实在,他们四个人不在,这修罗场我看的都没意思,嘿!要是薛老四在这儿,肯定会直接贴脸开大。】 【薛不闻:你冷你冷,你比七八十岁的老大爷还要怕冷~()】 【你们是懂抽象的(狗头)】 【会云多云,我爱听。】 温白也是一怔,但没过多久他就又换上那副笑脸,即便穿的多但也丝毫不影响他飞檐走壁是功夫。 足尖一点,便飞上屋顶,与宫煜同坐在一轮圆月下。 “怎么回事?”宫煜低眉玩弄着手中的酒壶,似乎是在自问自答。 温白拿起屋顶上放着的另一壶酒,与宫煜碰了下杯,仰头抿下一口:“世界开始出现空隙了,下次轮回即将开始。” “我们必须赶在轮回之前回去,不然也会被卷入这场轮回局中,无休无止。” 宫煜歪头看向温白,朗声道:“你还怕?就算你敢留在这儿,洞尘界也不敢收啊。” “嗯……这个嘛。”温白往后靠了靠,此时已彻底放开,平日里的矜持呀,温柔呀,早就跑到太阳上去了! 他抬起折扇,似乎是觉得热,给自己扇扇风:“你瞧我这个记性,倒是忘了,你本就不在洞尘界算计之内,留在这儿看他们轮回好像也无可厚非。” 宫煜忽然想起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我们没问题,那二师姐呢?” 温白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二师妹应该也没问题,她身上有纯阳体呢,咱空灵界的东西,洞尘界应该不敢私吞。” 宫煜一把抢过温白手里的酒壶:“你都说了只是应该。” 【哈哈哈哈!笑晕了!嫌弃感溢出屏幕,我到底什么时候看他俩才能找回我的嘴角啊?】 【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下辈子吧。】 【温白:这该死的人机感……】 温白眉心微挑,他捏着扇柄的手忽地变换方向,指着天空中那轮金黄色的圆月,皮笑肉不笑:“忍你们很久了……再敢胡言乱语,我告你们天道去,叫它把你们全都丢过来。” 弹幕足足空白了一分钟! 网友们都在思考温白块这句话的意思。 【笑yue 了,这股莫名其妙的委屈感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大师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一个要去找公公婆婆告状的小媳妇儿!】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亲你一口。】 【天道老头儿你听好了!我愿意为了穿越左抱薛老四,右抱大师兄,强娶小侯爷。】 【大袜子,你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啊。】 【不吃亏,只要你一直吃亏,就会有吃不完的亏。】 温白扶额:“……” 宫煜眨巴眨巴眼,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道:“大师兄,你能把这玩意儿屏蔽掉不?” 话太h,孩子还小,听不了亿点。 温白无奈耸肩:“这破地儿不归我管。” 言外之意就是他现在管不了这群法外狂徒。 宫煜沉默半晌:“……要你何用?” 见他这副模样,温白双肩笑得发抖,他一边笑着一边去哄宫煜:“好了好了,为表歉意,我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儿呢?”宫煜瞪了他一眼。 “你想听伶舟老祖以前的故事吗?诶,就他揍老虎那事儿,你不感兴趣吗?”温白忽然问道。 宫煜稀里糊涂又饮了一大口酒:“那还不如我给你讲曾经名动京城的琴师白小白大婚前夕抛妻弃子独自一人逃婚的事呢。” 温白话音一顿,语调都拐了个弯儿:“什么抛妻弃子,我有儿子吗?” “还差一句,你也没妻子。” 论起补刀,宫煜的实力可与薛不闻不相上下,两人斗嘴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没学到。 “啊……”温白手中的折扇张张合合,脸上的笑也愈发真诚,“妻子……我怎么没有?” “在哪儿呢?”宫煜左右张望。 温白歪头,猛地发力扣住宫煜的五指,睫羽眨了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弹幕先是一片寂静,随后,一群大马猴原地返祖,发出绊马索般猥琐的笑声。 温白嫌天外来声太过吵人,一甩袖,那些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连屏幕后的网友们都是一脸懵逼。 宫煜古怪地看了眼温白,冷哼两声:“你刚刚不还说……嗯?” 还还未说出口就被迎面而来的温软堵了回去,这个吻不似上次那般小心翼翼,反而是磨蹭、撕咬,还带着一股子泄愤的意味。 呼吸交斥,就连空气中都满是暧昧的气息。 “他们太吵了,我嫌烦。”温白错开身形,一把握住宫煜踢来的腿,跨坐在其两腿之间,眸中笑意更甚。 “洞尘界天道已死,现在这里我说的算。” 第130章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宫煜回来不足一个礼拜,坊间的关于他和温白的话本子就传的满大街都是,什么《霸道师兄轻点宠,小小师弟受不住》,《笨蛋师兄不听话,来玩摇摇车啊》以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枕边情:今天又被强取豪夺了》。 不得不说,这些个文官,写诗不会,写起小作文来倒是一个比一个牛。 这年头,谁还没个兼职啦。 不足一日,这些话本子就在宫里传疯了!多少妃子手捧话本,在花园里津津乐道,一脸姨母笑。 当然,宫煜本人肯定是没时间看的,他最近在着手处理京城孩子失踪案以及梁朝使者离奇死亡的事情。 京城孩子失踪一案当然不能说实情,一旦实情曝光,只会引起民怒,从而打乱整个世界轮回进程,所以得想个巧宗解决这件事。 于是乎,宫煜就利用镜妖的特性,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将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拉进镜子空间,让他们在梦里相聚。 并通过各种委婉地说法告诉他们,这些孩子为了救国牺牲,已不在人世,当然,宫煜也在其中撒了个小谎,那就是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已经投胎转世,来世很好。 只有这样,这些父母才能向前看。 看着下面哭作一团的父母们,宫煜垂了垂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再来说说梁朝使者身死一事,宫煜初步判定这位使者生前不仅遭到了“邪魔”的攻击,还遭受了厉鬼的袭击。 至于厉鬼…… 宫煜侧眸瞥了眼镜子空间里同样抱着自己父母哭的小屁孩儿们。 他叹息着摇摇头,他们已经够苦了,没必要再苦上加苦。 有些真相,公之于众才是对世人最大的惩罚。 刚出来,宫煜就瞅见站在院子里左顾右盼,焦急等待的王公公,他眉头一挑:“有事?” “嗯?!!!” 院子里忽然炸出来的声音和人把王公公吓了一跳,他望着凭空出现在院子里的人额头冷汗涔涔,但转念一想,靖北侯如今拜入仙人门下,是仙人的弟子,会大变活人好像也合情合理。 王公公讪讪一笑,将心里的慌张堪堪压下,让出一条道,将停在靖北侯府门外的马车露了出来:“侯爷,今日宫宴,陛下特命老奴接侯爷进宫。” 宫煜的视线在院子里左右扫了一下:“等会儿。” 王公公似乎看出来了宫煜的意思,他笑着迈步上前:“温公子已在马车上等侯爷您多时了。” 听到这话,宫煜这才点点头,关上侯府大门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空间不是很大,仅仅能容下两三个人,而在一旁的小木台上,却放着一顶香炉,丝丝缕缕的白烟从孔洞里飘出,散发出好闻的清木香。 宫煜不爱闻这股味道,干脆揭开炉盖,一把掐断香,马车里的空气顿时清新起来。 温白似笑而非地看着他:“怎么灭了?是不喜欢这香吗?” 宫煜本来想说不喜欢,但脖子一梗,忽然之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扭头看过去,目光灼灼:“这香……不像是宫里常用的那款。” “嗯,不错,”温白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此次宫宴过后,一切都要结束了。” “顾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她时刻准备着。” 【嘶~不对劲,真的不对劲,黑色的字怎么越看越红?】 【好可惜啊,前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要不然还能出出主意,吃吃瓜嘞。】 【嘘~,楼上的小心些,当心某个人又让你黑屏。】 忽然就被cue到的温白摇扇子的动作一顿,这些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边界感啊!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宫煜笑得前仰后合,还往温白的胸口处捶了一拳:“哈哈哈哈!大师兄你又被嫌弃了。” 马车里的空间本来就小,经宫煜这么一闹腾,整个车身都微微摇晃起来,正坐在外面专心看着马夫驾车的王公公,察觉到马车轻微的震动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被车帘挡的严严实实的室内。 良久,他移开眼,从怀里掏出今早小豆子偷摸塞给他的话本。 低头一看,只见是《笨蛋师兄不听话,来玩摇摇车啊》。 王公公掏出一块娟帕擦擦汗,好……好应景。 温白此时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宫煜在他身边闹腾,跟着三岁小孩儿似的。 不得不说,弹幕有时候也会神助攻。 【还看!还看!直接上啊!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宫煜:小拳拳捶你胸口~???】 【儿啊,要不还是听妈妈的,别闹了嗷,不然待会儿你的老腰要闪没辣!】 【大师兄现在在想什么?v你50,我现在就要知道。】 听及此,宫煜猛地反应过来,敛起脸上的笑,有些脖颈发凉地偷偷瞟了眼情绪稳定的温白,缩缩脑袋。 不说还好,一说……嘶,别说,还真别说。 他现在都觉得他腰子有点疼。 “闹够了吗?”温白淡然开口,目光下移,不由自主地落在宫煜的腰侧。 宫煜常年习武,又是剑修,平日里穿的自然都是修饰身材的长袍衣衫,像他这样的,往那儿一站,就是男模。 “够了够了。”他飞速与温白拉开一段距离,靠着马车内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温白凑上去,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怎么不继续笑了?”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宫煜连连摆头。 看到没!看到没!这才是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他心密如针,锱眦必报,别人咬他一口,他能反咬十口回去! 宫煜自诩脸皮厚得堪比城墙,但比起温白,哼哼,那还差的远呢,一个没心眼儿,指不定啥时候就把自己卖出去的木瓜,一个心眼儿堪比莲藕,极擅伪装的大尾巴狼。 怎么做,他也不可能有胜算啊。 “但我看你笑的好像很开心啊。”温白缓慢往前挪移着,没一会儿,就宫煜逼到墙角,牢牢锁住。 弹幕很兴奋,但弹幕不敢说话。 都很有默契地不开腔。 “呃,车里好热,都不开窗的吗?”宫煜说着就要起身去掀开身后紧闭的窗帘,可指尖刚碰到窗帘,腰身猛的一颤,身上的重量骤然加倍。 后背撞进温热的胸膛里。 宫煜去抓窗帘的指尖微微颤抖,连带着双肩和腰身。 一双大手抚上他的腰侧,轻松将他调转了个面儿,温白稍稍垂首,将脑袋搁在宫煜的肩上,蹭了蹭。 霎时间,宫煜浑身紧绷,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第131章 要不,试试?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宫煜双臂绕过温白的颈侧,压低声线,尽量用着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得到声音。 经这么一提醒,温白手上动作一顿,还真想起来他漏掉了什么东西,不过,他依旧装疯卖傻地问:“什么?” “天上,那个东西……”宫煜咬住唇,闷哼一声,竭力克制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点愠怒,被撞破的后半句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强行咽进肚子里去。 温白这才假装刚想起来,手中的竹节汗涔涔的,他平稳地呼出一口气:“我怎么可能忘。” “你听我说,”温白俯身凑到宫煜耳畔,轻声咬字,“此次宫宴犹如龙蛇虎斗,入宴之人皆各怀鬼胎,我们极有可能会碰上天级的“邪魔”,当然这些也说不准,虽然废了不了多少功夫,但这里毕竟灵气稀少,不宜久战。” 此话一出,宫煜一时间竟忘了反抗,粗喘几口气:“呵,窟窿果然很大,你总该不会希望我亲手了结兰庚。” 好不容易挣脱禁锢,宫煜胡乱推了身前人一把,却反被钳制,还带着他的手一寸一寸向下。 宫煜深吸一口气,目光愈沉:“你干什么?” 温白愤恨地在宫煜的锁骨上咬了一口,顿时,那一块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前者皮笑肉不笑:“兰庚?叫得真是亲切。” “啊?”宫煜愣在原地,就连温白做出更过分的举动他都没有反应,忽地,他呼吸急促起来,急忙去推温白,“拿开……手!” “你怎么还对这种小事耿耿于怀?” “不拿开,”手指轻轻一勾,温白就扯掉了宫煜的腰带,“我方才话还未说完,洞尘界天道不久前身亡,如今世界要轮回,必须有一人要自愿献祭成为下一任天道,不然这个轮回就没有办法进行。” “你的意思是说,顾大人已经准备……呃!” 腰身又是一阵剧 烈的抖 动,为了保持平衡,宫煜微微扬起脑袋,可这一扬倒不要紧,直接一头撞在床板上! 这股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整个人都愣了半秒,等等!这里是…… 他双手在四周摸了摸,床榻,被子,坚硬的床板……这特么不是镜妖本体空间里他们成亲的那间屋子么?! 什么时候跑到这里面来了? 他忽而就被气笑了,难怪温白这么肆无忌惮,原来早在他不留神的时候,他就使了个法子将他俩送了进来。 这里的时间不比外面,流速很快,相较于外面而言。 “是,你猜的不错,”温白握住宫煜的膝弯,反坐在床沿上,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但二师妹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到时候二师妹或许会冲上去打断献祭,一旦如此,天道判断错误,阴差阳错,会害了你二师姐。”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嘛?”宫煜羞愤欲绝地捂住温白的嘴,“好好说话不行吗?” 温白却轻轻笑了起来,眼尾弯弯:“那师弟不如先同我说说你为什么叫那狗皇帝兰庚?” “这很难理解吗?兰庚是他小名啊,我叫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理解,”温白歪头嗤笑出声,身体前倾凑到耳畔,“但我不喜欢你这样喊他。” 宫煜:“???” “你发什么神经?”宫煜没好气地在温白的肩膀上咬了一大口,“你要是有小名我也叫啊,关键是你没有!” “嘶……”温白扭头瞥了眼肩膀上的红印,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好了,是我的错,我道歉。” 宫煜扭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哼唧两声:“不够诚恳。” 温白摸摸下巴,仔细想了一会儿,紧接着,他就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今早赶集从摊上顺来的话本,听说最近挺火的,你要不看看?” 闻言,宫煜还真就接过温白递来的话本,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枕边情:今天又被强取豪夺了》。 不看还好,翻开一看,宫煜顿时觉得眼睛脏了,沉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能现在就去嘎了他们吗?” 温白有些不明所以:“嗯?为什么?” “你自己看啊!”宫煜说着就将手中的册子摔到温白的胸口上,可不巧,这册子在撞上实体物后掉落在他俩中间,哗哗哗地翻了好几页。 不偏不倚,还正好翻到全文动作最浮夸,最难,且最刺 激的那部分。 “咳咳!”温白扭过头去,面带桃粉地咳嗽两声来缓解尴尬,无疑,文里的内容被他尽数收入眼底。 “别看!”宫煜彻底急了,抬手就要去捂温白的眼睛,谁知,却因为现在这个体位……阴差阳错般正好形成了文里那个诡异的姿势。 宫煜沉默片刻:“……我靠!” 众所周知,宫煜很少说脏话,一旦说了脏话,那十有八九是他词穷,表达不出来现在这个处境,以及他现在汹涌翻腾的内心。 这脏话要是不说出口呢,就会郁结于心,不利于飞升。 “好了好了,不胡闹了。”温白尴尬地打着圆场,“总之,我方才同你说的事情你在宴会上要多加留意,若是真的出现天阶“邪魔”,你不用管,我自会出手。” “好。”宫煜点点头,抬腿就要下去,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之间他双腿一抖,温白下意识伸出手去托他,眼看着就要倒地,他腰身猛地用力,又折返回来。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要命的是,这怎么又和文里的另一个姿势对上了啊啊啊啊!!!! 这一系列迷之操作下来,搞的宫煜都怀疑,写这文的人是不是亲眼看到别人实操过,不然就他们那个脑子,是怎么想出来啊? 温白的头抵住宫煜的胸膛,沉沉呼出一口气,只是下一秒,电光火石间,冰凉的指腹摁上后者的脊背,不轻不重地摁压着,如断断续续的电流,酥酥麻麻。 “要不,试试?” 温白看着他的眼睛,吐出这么一句话。 一脸懵逼的宫煜:“啊?啊?!啊!” 第132章 这不是先天干饭圣体是什么 此次宫宴上到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下到各地赫赫有名的富商,基本上都收到了太康帝下发的请帖,远一点的天不亮就带着家仆出门了,近一点的也就来得晚了些。 宾客们几乎都已落席,但靖北侯和冠英侯的位置到如今依旧空着,连人影都不曾见着,一时间,众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宫外,宫煜刚走下马车就与冠英侯府的马车打了个照面,冠英侯金刀大马地从车里走出来,彼时他并没有身穿银甲,而是一身再常见不过的家居服。 跟着他一起的还有曾经以容貌震惊整个京城的吴娘子。 也就是周然的阿娘。 虽然年纪大了,但一身华丽富贵的气息却难以遮掩,脸上粉黛轻薄,行走在人群里依旧惹人注目。 看得出来,冠英侯对吴娘子很好,不忍她吃半点苦。 宫煜很快就移开目光,刚想装作没看见与他们侧身擦过,就被周然那个傻小子叫住了:“好巧啊!在这儿碰到!” “嗯,的确挺巧。”他顿下脚步,侧身抬眸看过去。 “反正碰到了,那就一起呗。”周然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径直插进宫煜和温白两人中间,左手牵一个,右手拉一个,大摇大摆地就往摆设宫宴的地方走去。 看到这一幕,王公公眉眼一跳,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能看着这“一家三口”进入皇宫,被自家好大儿抛弃的冠英侯及其夫人皆是无奈笑笑,摇头叹息。 宫宴之上,太康帝落座也有一会儿的时间了,但靖北侯与冠英侯,这两个鹿相国最有权势的王侯依旧没有踪影,众人的议论声不由又大了些。 梁朝公主坐在距离太康帝较近的地方,眼见宫宴马上开始,但两个重要人物还未登场,心里不由暗笑两声:“真是好大的台面,竟能让太康老儿拉下老脸等你们二人。” 亓官宜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她跟顾随坐在一张桌子上,全程都在嚼嚼嚼,吃完糕点吃水果,吃完水果吃馍馍,一边吃还一边喝茶喝酒,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同她邻桌的钦天监时不时瞥一眼朝那边看去,当宴席上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剩下的客人,担心龙颜大怒而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时,只有亓官宜一个人在认真干饭。 这不是先天干饭圣体是什么。 亓官宜倒是不担心凡食吃多了消化不良,她一把纯阳火烧下去,什么杂质都得变成小灰灰。 其他宾客的脸上更是挂不住,打心眼儿里鄙视这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 众人正眉来眼去,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时,王公公那尖锐嘹亮的声音打破众人的思绪: “冠英侯、靖北侯到——” 话音刚落下,鹿相国两大侯爷同时迈步踏进宫宴,走在最前面的两位当然是正主,一人面容俊郎,身似劲竹,身形稳扎,走路生风,给人的观感就是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另一人则有些苍老,虽不见年轻,但眉眼间若隐若现的肃杀之意令谁看一眼都得闻风丧胆。 两人虽说是同时迈入宫宴,又同时开口与太康帝寒暄几句,随后便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走向自己的位置。 这番操作下来,任谁都看得出来冠英侯和这位靖北侯并不交好,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可以用很差来形容。 至少民间所传的冠英侯与靖北侯私通一事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只看到宫煜的第一眼,在场所有宾客都不禁屏住呼吸,若不是他们知道宫九承已死,怕是真的会当宫九承死而复生了! 宫煜无论是坐在那儿的无形威压,还是走路时三分不屑,六分散漫,还有一分的敷衍都与宫九承一模一样!亦或是那喝完酒将酒杯扣在桌面上,食指轻敲桌面的小习惯都如出一辙。 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是儿子模仿老子,还是老子模仿儿子。 宾客们面面相觑,心里只得出一个结论,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靖北侯本身并没有什么实力,只是想借他爹的名头来威慑他们呢? 虽然当年宫煜杀死武德帝的事情早已传遍鹿相国的大街小巷,但毕竟当年那事没有证人,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掺假,都对此持怀疑态度。 毕竟,当年宫煜在京城里可是世人公认的纨绔。 想到这儿,这些人竟有些心安地长舒一口气,唬人的花架子罢了。 定河城几人基本上都坐在太康帝的左手边,这场宴会虽然表面上是为了促进两国友好交流而举办的,但其实各自心里都清楚。 梁朝今日不同往日,怎么可能这么乖乖听话。 果不其然,宴会刚开始没多久,梁朝公主便站起身,说她们梁朝此番来朝准备了几件厚礼,要当场拿给太康帝瞧一瞧。 太康帝默然点头示意王公公将礼品拿上来。 礼品被几名身姿婀娜的舞女端了上来,拢共有三件,梁朝公主挨个儿走过,掀开盖在宝物上面的红绸。 第一件宝物是一颗珠圆玉润的夜明珠,圆润的表面还泛着点点金光,如月光般柔和,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看见这个宝物后,宫煜没有多大的表情,只看了一眼便低头继续吃菜。 太康帝下意识往宫煜那个方向看去,这一看,嘴角差点都飞丢了! 别人都是在用尽自己平生的见闻和学识,滔滔不绝地称赞这颗夜明珠有多好看,多珍贵,最后甚至都上升到了太康帝治国有方,百姓富足,国力强盛…… 反观定河城这几人,不是在吃,就是在吃的路上。 若不是因为帝王颜面,他几乎要笑晕了。 “大师兄,这个糕点好吃!还有这个水晶饺,芙蓉糕……这个兔子馒头可甜了,三师弟你尝尝。” 亓官宜不光自己吃,还边吃边向身旁那两人安利自己觉得好吃的食物。 两边一对比,顿时形成剧烈的反差。 倒是对面的二哈周然,看到这颗漂亮的夜明珠后眼睛都亮了,一连夸了三声好看。 太康帝笑道:“你若喜欢,孤便将此物赠予你如何?” 周然咧着个大嘴,正要道谢,就听那梁朝公主道:“陛下,我梁朝使者在外奔波多年才寻得这么一颗,您就这么轻易地送人,恐怕不合礼数吧?” 太康帝微微蹙眉:“公主可还有什么要求?” 梁朝公主腼腆一笑:“早在梁朝时便常常听父王讲起冠英侯的英姿飒爽,战场上的勇猛善战,这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是不知,世子殿下学到了几分侯爷的本事呢?” 一听这话,冠英侯的脸当场黑了下来,周然歪头,语气不屑:“你想如何?” “这样吧,我早就听闻冠英侯以一手绝杀的双手刀剑术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更是有人听到侯爷握刀便退避三舍,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得见双手刀剑术中的刀术?” 此话一出,整场宴会都安静下来。 宫煜也抬眸看向这位梁朝公主,好心机,想借此机会破解冠英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剑术,不知道到底是她太聪明了呢,还是太蠢了。 第133章 一百斤,九十九斤的反骨 宫煜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然,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如他所料,周然当即笑开,拿起桌上的剑就走上演武台:“不巧,我这个人呢比较蠢,学不会我老爹的双手刀剑术,我自己倒是有一套剑招,不知公主肯不肯赏脸?” 梁朝公主脸上笑意更甚:“剑术何名?” 周然挠挠鼻尖,一本正经地胡诌:“秋扰(求饶)” 梁朝公主并没有听懂周然话里的意思,眼眸眨了眨:“什么意思?” “哎呀意思就是,”周然觉得自己快要编不下去了,只好道,“要不我给你示范一下吧。” 说着,就趁着梁朝公主一脸懵逼的时候,他假意握上剑柄,摆出一副要放大招的姿势。 看见这一幕在场所有宾客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就连一直都在奋笔疾书的史官都抬头看向了周然,正在脑海里快速搜刮他待会儿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一幕。 几息过后,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周然忽然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毫无负担和尊严可言丝滑单腿跪下,双手捧剑顺势往前递出,口中还大喊:“大侠饶命啊!” 要脸皮没脸皮,要演技有演技,一百斤的体重,九十九斤都是反骨。 宾客们都是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就连太康帝都是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反观冠英侯,吴娘子一边摁着冠英侯即将拔出来的刀,一边冲场上的周然大喊一声:“儿啊,有多远跑多远!你爹要灭你口!” 一听这话,周然唰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拔腿就跑,跑到一半,觉得落了什么东西,又快步折返回去,将那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抓在手里,飞也似地奔向宫煜方向: “师父救命啊!我爹他要谋杀亲儿子啦!” 冠英侯额头青筋暴跳,顿时拍案而起:“臭小子!滚回来!” “我不!”周然理不直气也不壮。 宫煜似笑非笑地将飞奔而来的周然拉至身后:“我什么时候收你为徒的?我怎么不知道?” 周然撇撇嘴,哼唧两声:“切,我还不稀罕呢。” 话虽如此说着,但周然还是有点不甘心地低声问道:“你该不会想赖账吧?” 宫煜抬眸上下打量了下周然:“你要这颗夜明珠作甚?” “好看啊,”周然想都不想地就回答,“反正陛下也不缺这种宝物,送我一个怎么了。” 温白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宫煜嘴旁,他笑着对周然说道:“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万一是能要人命的玩意儿,你也觉得好看?” 周然毫不在意将夜明珠丢在身前的木桌上:“越是好看的东西越能要人命,不用你提醒。” 忽然发现自己被戏耍的梁朝公主脸黑了一个度,咬牙切齿,但又不好发作,只好继续掀开盖在第二件宝物身上的红绸。 这次红布下的是一面铜镜,上面刻着山水花鸟鱼,但若是仔细看呢,其背面还刻着一只雌鹤。 这面镜子一出来,宫煜就察觉到储物袋里的鹤纹铜镜一阵骚动,仿佛是遇到了知音一般,宫煜死死扣住储物袋袋子口,语气无语: “乱动什么,咋滴,对面是你媳妇儿啊?” 温白笑着眨眨眼:“没准儿是呢。” 宫煜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国史中记载,当年小周朝只造了这么一面鹤纹铜镜,这只能说明这位公主手里的是件仿品。” 周然闻言有些不解:“她这是疯了么?当着鹿相国展示小周朝的东西,这哪里是来谈和,分明就是来挑衅的。” 果不其然,见到这面镜子后,太康帝的脸顿时黑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陛下不要误会,这面鹤纹铜镜乃是先祖从贵国国土中带走的宝物,如今应两国和谈的邀约,我受父王之命,特将此宝物,物归原主。” 梁朝公主说着,顺手也将最后一件宝物身上的红绸扯下,头颅微微扬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件也是。” 不错,百年前让鹿相国断代的正是梁朝,不过这个名号是他们最近才取的,以前都是蛮夷,当年,他们虽落败而逃,但也从鹿相国皇宫里拿走了不少东西。 这么多年都不曾归还,如今说归还就归还了,这置太康帝的颜面何在? 还是说他们有信心能打倒鹿相国,自己取而代之? 太康帝冷笑一声,可惜,你们这算盘打的不是时候。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靖北侯回到鹿相国这一段时间上门挑衅,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察觉到太康帝身上的冷意后,宫煜的目光也随着梁朝公主的动作落在那最后一件宝物上。 那是一柄通体乌黑的剑,表面铸着一层银铁,上面刻着许多令人难以理解的繁复符咒,可见当初雕刻这花纹的工匠的刀工是何等的细腻与高超。 然而,宫煜的眉头却跳了起来。 逆端?! 他的脑海里首先闪过逆端的影子,二者真的很相似。 不!宫煜又摇头否认,不是逆端,此剑虽与逆端长得极其相似,就连铸造手法都一般无二,但宫煜却能感受到这柄剑并没有开刃。 而且,其内里所散发出来的剑意是无尽孤独与寂寥的,好似那个转瞬即逝的繁荣盛世。 梁朝公主再度看向周然:“世子殿下要试剑吗?” “在我们梁朝,无论多少人去拔剑,都无法将这柄剑从剑鞘里拔出,但我想,就凭世子殿下这卓绝的天赋定能拔出此剑。” 这话虽然听着好听,无非就是挑拨离间。 太康帝又怎会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周然,冲他点点头,便没有了其他动作。 得到命令后,周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头一扬:“好啊。” 一语说下来,他还真就去拿那柄剑,出乎意料的是,那柄剑在离开盛放着他的木台后剧烈挣扎了一番,随着周然将另一只手放上去后,那股抗拒的力道再度加剧! 在场宾客一时之间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倒要看看,这位世子爷的天赋到底有多骇人。 周然起初还是很轻松的,并没有将这柄剑放在眼里,可等到他真的想要拔剑的时候,却死活拔不动。 不仅拔不动,他挂在腰间的剑还发出阵阵剑鸣声对他手里的那把剑发出警告。 周然苦着一张脸,回头冲宫煜努努嘴:“师父,拔不开。” 谁知,咔嚓! 就在他那句话刚说完的功夫,方才还桀骜不驯的剑顿时自己就开了! 冠英侯一口酒喷出来,想刀自己儿子的眼神是怎么也藏不住。 可下一秒,那柄剑便径直脱离周然的手,冲宫煜飞奔而去! 宫煜头也不抬,只轻声唤了声:“青戈。” 铮! 两把旗鼓相当的剑碰撞在一起,霎时间,风云变色,演武场上狂风四起,一招一式,好似仙人在斗法。 第134章 这剑要不得了,变成绿茶剑了都 两剑交锋,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周围的宾客看的心惊肉跳,背后发冷发寒,却也只能强装镇定地坐着。 若说这么些年能在青戈手中过几招的,这把剑乃是第一个,就连逆端都未曾在青戈手中接下三招,毕竟是杀神剑,戾气冲天,又蛮横。 宫煜看着台上斗得不分上下的两把剑,顿觉有趣,继而扭头去问梁朝公主:“此剑何名?” 梁朝公主微微一笑:“当年铸造这柄剑的铸剑师用同一块陨铁打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剑,其中一把送给当朝太子作生辰贺礼,另外一把剑则被封入剑匣之中,做镇国之剑,像这类剑,都有一个通用的名字。” “国殇。” 所谓国殇无非就是国破家亡之时君王亦或是公主等有骨气者用来自刎谢罪天下的剑罢了。 这话岂不是含沙射影了太康帝的死法,这又如何叫人能高兴的起来。 太康帝的脸色果然阴沉下来。 在场宾客虽个个心知肚明这位梁朝公主话里有话,但谁也不愿意当这只出头鸟,尽管人家没有抬到明面上来说,但若是此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便是彻底坐实,到时候龙颜大怒怪罪下来,到底怪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宫煜身上,想看看这位靖北侯究竟该如何接下这个话茬。 只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方才还占据上风的青戈一不留神,竟被那柄国殇剑打退几步开外,整个剑身都往外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宫煜腰身一动,双指夹住青戈剑身,向中一折,瞬时,青戈归鞘。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过迅疾,竟让围观的人都看的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宫煜反手握住国殇剑的剑柄,丹田内灵气躁动,自肺腑往外蔓延,由内到外,输送到掌心之中,一股蛮力将此剑剑灵生生压了回去。 两柄剑,一个是镇压着数万冤魂,沾染了无数人鲜血的杀神剑,一个是见证山河破碎,百姓疾苦的国殇剑,两者皆是人间大悲。 好巧不巧,这两大疾苦都让宫煜碰着了。 亓官宜一口咽下手中最后一块糕点,握着剑棍的手跃跃欲试:“大师兄,要不我去帮帮忙?” 温白摇摇头:“我们要相信三师弟。” “好吧。”亓官宜颇有些遗憾地坐回去,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宫煜握剑的动作。 只见那剑只平息了不到三秒,就再度躁动起来,冰冷的寒意自剑身内部传来,直抵人心,宫煜握剑的手微微一抖,无端之间竟也被它影响。 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幻,此时,此刻,他身前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不是繁盛奢侈的宫宴,那立于高台的也不是不怒自威的太康帝,四周都弥漫着战火。 皇城在着火! 宫女、侍卫逃窜、尖叫之声在火海里经久不息,那高高挂在城墙上的人头满目疮痍,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整张面目狰狞的脸。 而更叫人心惊肉跳的是,那颗头颅上还戴着一顶帽子,黄色的。 而宫煜就这么执剑站在这一堆又一堆的尸海中,平静地望着那被“叛贼”钉死在城墙上的头。 事实就是如此,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概括不了过去时间中的任何一场宫变。 哪场宫变又是真的做到兵不血刃,只杀皇帝一人的? 皇帝得死,服侍他的太监宫女得死,他的亲人孩子都得死,一个也跑不了。 再贤明的君王,在登基之前都避免不了一场血战,不踩着你的人头上去,那就只能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宫煜垂眸,食指轻轻抚去剑身上的灰尘,这时他才发现此剑并不是无名,而是后人不知道它叫什么。 断流。 这是它的名字,只有将它拔出剑鞘才能知道它到底叫什么。 “断流?”宫煜嗤笑两声,眉头扬了扬,“一个逆流而上,一个直接在半路上斩断所有生机,难怪二者不可同时现世,这本就是不可兼容的存在啊。” “好了,如今小周朝已亡,你纵然有天大的委屈和不甘也都给我憋回去!” 断流尝试着挣脱宫煜的禁锢,却不曾想,它越是挣扎,眼前这个大魔头就抓得越紧,它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宫煜看到这一幕,想笑:“跑什么?我又不吃人,再者,我有佩剑,也看不上你。” 断流虎躯一震。 士可杀不可辱! 它怎么就比不上那柄三文钱的地摊货了?它可是小周朝最厉害的工匠打造的!其中参与铸剑的就有百来名高级铸剑师! 你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吗?啊?怎么能看不起它?怎么能的! 断流发出一声又一声不满的剑鸣声,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好了,你的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宫煜说着,手腕稍稍用力往身前的悲壮景象一划! 顿时,幻境破碎,宫煜猛地睁眼,他拿着剑的手独自掂量了几下,然后不管众人是什么神色,就将剑丢给了周然。 “拿着。” “啊?给,给我?”周然慌忙接住断流,满脸的不可置信。 宫煜闷哼一声:“嗯,拜师礼。” 但这句话刚说完他就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又转头去看梁朝公主,指着断流问道:“这剑我拔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它归我?” 梁朝公主迟疑了片刻,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心中不甘,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说不算,只能默默地点点头。 周然对上自家老子的眼神,顿觉手中的剑是个烫手山芋,又赶忙丢给王公公:“还是封存进钦天监吧,我有剑,它会吃醋的。”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佩剑就一个鲤鱼打挺将断流踢到地上,随后又气势汹汹地回家找周然哭唧唧地告状。 断流:“……” 周然:“……” 这剑要不得了,变成绿茶剑了都! “拜师?”太康帝忽然来了兴致,“你这是打算收周小世子为徒了?” 他说话的语调微微上扬,看得出来太康帝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情似乎还不错。 宫煜接过温白扔来的青戈,神色淡淡的:“自然。周然,今日,我就教你我们定河城一脉的入门剑法。” “待你剑法有所大成,可去定河城,那时,自会有人接待你。” 周然当场拍手叫好:“好哇好哇!” “你且,看好了。” 言罢,青戈出鞘,那抹黑色的身影宛如海浪中奔腾的浪花,一招一式,快到令人眼花缭乱,刚健有力,又不失仙气。 但只是几招简单的剑招,站在一旁观察的梁朝公主的脸却越来越白,唇色渐渐褪去,就连皮肤都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 而在那裂纹处,却生出了一只又一只诡异的眼睛来! 第135章 陛下认错了,我又怎会是那含泪自刎的将军 亓官宜是最先发现这位梁朝公主异样的人,她捏紧手中的剑棍,刚想扯扯顾随的衣裳,手一拉,却发现落了个空。 不知何时,顾随已悄然离席。 一想到昨晚顾随同她说的奇奇怪怪的话,亓官宜心里顿感一阵不妙,她刚想拎起棍子去找人,却被温白拦在半路。 “二师妹,”温白抬眸看着她,神色波澜不惊,“尊重她的选择吧,我们谁也改变不了,也逃不掉。” 亓官宜还想争辩几句:“可是……”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一抹黑气“唰”地从她头顶飞过,径直朝坐在高台上的太康帝奔袭而去! “护驾!” 在场众人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王公公将太康帝护在身后,朝四周大喊一声。 冠英侯腰间的刀应声抽出,可比他更快的是一把雪亮的剑,准确来说是一把从棍子里飞出来的剑! 那剑极长极细,至少有一米九,比亓官宜还要高半个脑袋。 雪亮的剑刃迎着那团黑雾拦腰斩断,只听“哐当”一声,黑雾里隐藏的东西就被亓官宜一剑刺死在地上。 她仰起头,冲台下还在风轻云淡喝茶看戏的温白叫唤两声:“你的禁制也不怎么样嘛,我的剑照样出鞘。” 温白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一点也不惊讶:“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 亓官宜脸上的表情顷刻凝住。 可等她在抬眼往台下看去,竟发现就连宫煜和周然都没了踪影! 而那位梁朝公主眼见事情败露,扯住自己软烂的皮就要跑,却被人从背后扯住她那堪堪要掉的人皮,一时之间,竟不能动弹分毫。 “能在我们面前演的七分像也算是你的本事了,可惜,你遇到的对手太强了。” 温白说着,抓着人皮的手骤然用力。 嘶啦—— 人皮脱落,藏在里面的“邪魔”也无所遁形,那是一只还能勉强看出来人样的邪魔,也难怪它扮起人来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亓官宜眉心一蹙:“天阶邪魔?” 不知是不是亓官宜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这只“邪魔”竟和玄诩有三分的相似度。 但还不等她过多地去思考,却见温白竟徒手生生将那道黑影撕成两半! 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亦或是灭族灭宗之仇,嘎的丝毫不留情。 亓官宜压下心中的惊讶,转头冲被刚才那一幕吓的惊魂未定的太康帝说道:“别怕嗷,有我大师兄在,那玩意儿见一个撕一个。” 王公公腿都快抖成筛子了:……一时间竟不知道“邪魔”和你大师兄谁更可怕。 可太康帝却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亓官宜侧过来的那张脸上,看了许久,他才哆嗦着唇弱弱问了声:“叶,叶将军?” 他虽然没有见过叶朝,但从他爷爷留下来的丹青里也见过叶朝的侧颜,以至于在看到亓官宜第一眼他并没有认出来,直到方才亓官宜侧眸瞥过来时,那副神情和先祖画上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可亓官宜却轻轻笑道:“陛下,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能碰瓷一个死了许多年的死人吧?” “小女子复姓亓官,单名一个宜字,空灵界人氏,并不是你口中的叶将军。” 一字一句,她都说极为恳切,脸上带笑,衣摆发丝都在舞动。 太康帝低头苦笑出声:“是孤……认错了。” 大殿之上几乎乱成一锅粥,地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宫煜和周然一路狂奔到葬着鹿相国历朝皇帝的皇陵。 皇陵靠山而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当年建陵之时,有一老道说此山下有一龙脉,将皇陵建在龙脉之上,一来可以滋润龙脉,二来可以保证子孙后代福泽绵延,江山万代。 可如今伫立在他们眼前的皇陵却死气沉沉的,顶上还缭绕着不少黑气,而在那顶端的正中央,天空的一角已然坍塌,内里翻滚的黑气呼啸不止。 那翻腾在里面的咆哮声,是这些年太康帝拿活人献祭所遗留下来的怨气。 “这是什么东西?”周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可宫煜却顾不上这么多:“走!进皇陵!” 皇陵内摆放着数不清的棺材,每口棺材上面都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符文涂满了整个身子,不仅如此,这些棺材不是放在地上,而是悬空吊挂在半空之中! 这就是鹿相国所谓的养龙之法。 什么龙脉,从鹿相国建国这一刻起,就有人在刻意引导他们将地下这条龙脉养成凶脉! 可怜,鹿相国历代君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而是一味地按照古法养龙,这里面甚至还躺着几位梁朝的皇帝,那是当年鸠占鹊巢的那群人。 他们发现这个秘密后,便也效仿着在自己死后命人打造一口极好的辟邪棺材,悬空吊在此处,却不知,自他们被吊在这里的那一刻起,身上的龙气就悉数被地底的龙脉吸走了。 而这些人的魂魄也将终年被困在这些棺材里,只要棺材不开,他们就得不到解脱,也无法轮回转生。 看到眼前这一幕后,周然瞪大眼睛,倒退好几步:“这!这!” 这件事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宫煜却一剑将这些悬挂在空中的棺材一剑砍下。 哐当! 几十上百口棺材同时落地,溅起一地灰尘。 “师父你!”周然张张嘴,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宫煜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如果你以后再度回到这里,请像我这样,将这些悬空的棺材砍落,但记着,千万不要开棺,可用冥火将其烧毁,地府秩序重建后,他们自有魂官来收押。” 宫煜一边说着,一边示范着冥火的施法手势。 但见一小簇幽蓝色的火苗在他的指尖微微摇动,却听一声铿锵有力的“去”,那些奇形怪状的棺材竟同时自焚! 最关键的是,那些火似乎并没有温度,很冷,不伤人,而且只烧那些棺材,其他地方一概没有殃及。 周然咽了咽口水:“什么意思啊?什么我以后还会再回到这里?” 宫煜知道一时半会儿跟他解释不清,只好简单地跟他描述了一下洞尘界现在的处境。 “如果世界有轮回,死去的人都将重生,但只有你记得那一切,你会怎么做?” 周然挠挠脑袋,这话他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呢:“嘶,照你那么说,那我岂不是还要回到我娘的肚子里待十个月?” 宫煜无奈扶额:“也可以这样理解。” “那我没问题,本世子平生有三大爱好,一是气我爹,二是翘课,这三嘛,就是挖狗皇帝祖坟了,放心,这事儿我包办好的。” 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宫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神不好看错苗子了,但也没有办法,事到如今,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保险起见,他将冥火术烙印在周然的灵魂上,这样,即便他真的轮回之时一个不小心喝下了孟婆汤,在冥火术的引导下,他也能迅速想起他的这些叮嘱。 周然眨眨眼,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总感觉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钻进去了,但他又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 轰隆轰隆—— 巨大的爆破声都快震掉整个黄陵顶! 宫煜看向里面的眼神愈发复杂起来:“不好!顾大人已经准备起阵了。周然,关上皇陵大门,不能让外面那群东西进来!” 第136章 诸位,下次轮回见 高崖之上,顾随透过厚厚的云层,看向地下那具巨大且开裂的龙骨,时隔多年,它竟然已经有了缓慢恢复的迹象。 她的身后承载着这个国家数千百年的气运,而今,终将化作乌有,她静立在那里许久,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里有棵桃花树,树下摆放着一张石桌,一张石凳。 这里的天没有边际,崖上崖下皆缭绕着层层云雾,此处便是洞尘界的方外之天,因为此地多产龙脉,历经千万年,这里竟也隐隐诞生了些许天地灵气。 是距离上界最近的地方。 石桌上压着一张线条复杂的手稿,小到每一处阵眼,阵石,阵纹,都写的极其详细。 “一切,都该结束了。” 顾随其实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头脑一热就答应了那个老头儿的要求,如果当年自己拒绝了他的请求,也许过得也并不会比现在差。 仔细想想,这百年来她都做了什么呢,眼睁睁地看着叶朝在皇权的压迫下无奈自刎,一次又一次,她身边的人陆续离开,而她的时间却永远地停留在她服下丹药那一日。 也是自那时候起她才明白世界轮回的规律,她曾以为只要死了就可以解脱,但她独独忘了自己是身穿,而非是魂穿,她作为外来者洞尘界不收她的魂魄,她也无法在这里轮回转生。 一旦身死,那就是真的死了。 可偏偏在她身死的那一瞬,洞尘界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自救机制突然席卷整个世界,她不止一次亲眼看到身边的人凭空化成粉末消失在空中。 整个空荡荡的街道,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是那个例外。 那时候她并不明白,只能质问迎面走来的天道:“为什么又是我?” “顾大人,你本就不属于这里啊,”天道无奈地摇摇头,“洞尘界的世界法则对你并没有用。” 顿了顿,天道指了指空中飘散的白色粉末,又对她道:“他们的轮回已经结束,但你的轮回,才刚刚开始。” 顾随看着他,神情已然有些麻木,随即苦笑出声,嗓音之中还夹杂着些许沙哑:“我不明白。” 天道并不颓唐,他笑了笑:“以后你会明白的,总有那么一天。” “无论过程如何,你的终点都只会是这里。” 这句话在顾随脑海里徘徊了百年,这百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天道这句话的含义,只可惜,如今她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她甚至都怀疑这句话是不是那老头儿随口胡诌的,见她是个小姑娘,好骗,可那时候的她再怎么清澈愚蠢,也不应该这么容易被骗到吧。 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思路,顾随摇摇头,她并打算继续想下去了,而是掏出家伙开始摆阵。 提前刻好的阵石在这种时候,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她掏出一把阵石,卯足力气,用力往空中一甩! 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这些个阵石仿佛个个都落到了实地,但在地上却根本找不到它们的踪迹,就像是通过某种空间阵法将这些阵石都传送到了洞尘界不同的地方。 顾随又往前迈了几步,似乎是在掂量着从这下面跳下去,凭借洞尘界如今那几缕微弱的法则之力能不能接住她。 还是有点怕的。 毕竟这么高的悬崖。 这些天,她在洞尘界转悠许久,最终将献祭场地定在此处,原因是这里杳无人烟,万一自己死得很难看也没有看到,更不会看到她面目全非的尸体。 她可是仔细查阅过典籍,献祭天道的人十有八九会被挖眼睛挖鼻子什么的,残忍的还有砍断一只手的呢。 说好听点是献祭,说难听点就是拿出你的诚意来,让世界看看你有没有成为一界之主的资格。 顾随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有价值,只好任由世界自己割 取,就算是脑袋……她,她也认了! 这样想着 好像又没有那么害怕了,顾随不免又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悬崖边缘,只差纵身一跃,她就能跳下去,跟这个世界说拜拜。 跟这糟糕透了的人生说拜拜。 可就在此时—— “阿随!”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亓官宜那急切的呼喊声,她怔了怔,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头看,却见亓官宜一脚踹开她提前封锁好的石门,她扒着门框,累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这是做什么?”她一字一句地问。 顾随张张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亓官宜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理所应当跟着宫煜,温白他们。 本来好不容易鼓起献祭勇气的顾随,现在就像一只漏气的皮球,僵硬的腿再也没有办法往前迈出一步。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就应该当断则断,不可拖拖拉拉,以免耽误大事。 于是她牵起最后一抹随和的笑,冲在场诸位只说了句:“诸位,下次轮回见。” 随即,她纵身一跃,跳入阵法之中! “顾随!” “顾大人!” “二师妹!”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只是与另外两人不同的是,温白喊的却是亓官宜,或许对他来说,这个选择的确太过残忍,可是,这是洞尘界必须要经历的事情,也是此地众生必须经历的事情。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保护自家人不受到世界轮回时法则之力的影响。 亓官宜生来就不会哭,就像弹幕说的那样,她有情感交流障碍症,在她的记忆里,总是顾随照顾她照顾的多一些。 她被沈渡带回定河城没几年顾随就跟着宫煜一起来到了定河城,她不拜师,仅仅只是以客卿的身份暂住在定河城。 此前种种如过山车般在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叶朝,为顾随哭过吗? 好像没有。 但顾随为叶朝哭过。 那么自己在她眼里究竟是亓官宜还是叶朝的替身? 一想到这儿,她的情绪似乎也没有大的波动了,她慢慢拨掉温白抓着她衣襟的手,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指腹湿润。 那是一滴再小不过的泪珠,小到几乎肉眼看不见,挂在眼帘上,再顺着眼角,滑进她的手心。 只有一滴泪,也仅此一滴。 也正是这滴泪,她那封锁了近几十年心扉轰然打开。 她还记得,那年她九岁,弟弟五岁,可爹娘却在一场火灾中抛弃她转而选择了弟弟…… 第137章 我叫沈渡,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 亓官宜在没有被沈渡领回定河城前,她只是一个偏远小村,不被人待见的赔钱货。 她爹不喜欢她,每次喝酒喝高了总会打她娘,她娘没有力气躲,只能被男人拽着头发往桌子上磕碰,一晚上下来,女人的身上便是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疤痕。 因此,她娘也不喜欢她,对她非打即骂,认为是她才害的自己现在在家里连头也抬不起来。 “要不是你这个死丫头,我现在至于看那黄脸婆的脸色?你说说你自己,当年怎么不争气点,为什么不是个带棒的,怎么偏偏是这种赔钱货!” 她娘总是这样骂她。 每当这时,奶奶总会冷哼一声,然后开口附和几句: “哼,我当初说什么来者,肯定是个姑娘,让你听隔壁胡大仙儿的话将这孽胎打死在腹里你怕疼不愿意,现在倒好,这丫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到头来也就许给别人做媳妇儿能赚几个铜板,有什么用!” 说着,奶奶还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摔,脸部肌肉没有一块不在用力:“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你个不争气的真是愧对列祖列宗,我们家怎么偏偏到你这个不要脸的断了后哇!” 她哟呵着,双手还不停地捶胸,拍腿,发出咿咿呀呀地哭嚎声 每每这时,亓官宜就知道她又要挨打了。 果不其然! 听到这话后,原本还坐在桌上默默吃饭的男人猛地站起身,顺手扯过挂在墙上的马鞭,扯住亓官宜的后衣领就往屋外走。 她甚至没有任何反抗,她也反抗不了,一旦反抗,迎来的只会是更厉害的毒打。 而她娘,很矛盾,一边骂着她,却又在男人将她拖出屋外时,死活拽着男人的腿不肯松手,干黄的发丝乱糟糟地挽在身后,她哭着,喊着拍打着男人的裤腿: “死鬼!你又干啥!我告诉你!你干啥都行,不能糟践我女儿!她还那么小!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男人一脚踹在女人的肚子上:“我给她在镇上找了门亲事,过几年可就要过门了,现在不多抽几鞭子以解老子的心头之恨,以后可就管不了了。” “畜生!畜生啊你!”女人在地上撒泼打滚,俨然一副泼妇的模样。 亓官宜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到底挨了多少打,只记得被打的最狠的那一次她躺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她娘像是魔怔了似的,一会儿给她抹药膏流眼泪,一会儿对她又掐又骂,咒她怎么不去死。 好矛盾哦。 那时候,亓官宜总是这样想。 她一开始挨打还会哭,可越到后面哭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直到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她的眼泪好像哭干了。 她从不奢求能有一个家,因为小时候的家带给她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那年,她七岁,被父亲卖给镇子上的富商的儿子做童养媳,她记得那是七年来唯一没有挨打的日子,不仅没挨打,还破天荒地受到奶奶的表扬,就连她一口气吃掉盘子里唯一的一个鸡腿,奶奶都没有骂她。 只是叫她吃慢点,不急,还说如果以后她成为了富太太,一定不要忘了爹娘。 自那以后,她就搬去了镇子里,那个富商家里的仆人都待她很好,给她编麻花辫,教她识字,唱歌,教她女红…… 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就跟她们姓,姓亓官,单名一个宜字。 七岁前,亓官宜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时而是死丫头,时而是赔钱货,时而又是不要脸的。 她每月有十二两银子的月钱,其中有八成都被她爹偷偷从管账房的管家手里拿走了,每次下发到亓官宜手里的银两几乎少得可怜。 连冬日里添件厚一点的衣裳都不够。 那年的雪很大,大到整个镇子都是一片雪白,就好像是哪家正在办丧事一样。 可好景不长,富商在一次外出谈生意的过程中被仇家杀害,家里所有细软几乎都在一夜之间被抢个干净,该跑的跑了,该死的死了,孤零零的,又剩下她一个人。 于是她卷起自己的铺盖,带上为数不多的银子回到家,可家里人却在看见她拿出少的可怜的细软后立马变了脸。 拖着,拽着,将她丢进茅草屋里,还不给她饭吃,只会骂她木讷,怎么不多抢些银子回来。 好在,家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待她很坏,至少那个小她两岁的弟弟会时不时给她丢来一块凉透了的干硬馒头,和一碗只有水没有米的粥。 她住的那间茅草屋容易着火,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邻居家的小孩似乎特别喜欢看她出丑,在一个干燥的晚上,他们蹑手蹑脚点燃了堆在茅草屋后面的草垛。 而这个时候亓官宜正在屋里睡觉,直到一股浓烟钻入鼻腔,小小的她才意识到着火了。 她慌忙打开屋门想要出去,却发现不知为什么,茅草屋的大门竟然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关门的! 求生的欲望很强烈,而且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着火了!你们快来灭火啊!”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门框,大声嘶吼着。 可没有人!从始至终,没有一个注意到她! 直到她筋疲力尽,倒在地上,几乎快被吸入肺中的浓烟窒息而死时,门,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 来的不是她爹娘,也不是奶奶,而是那个只小她两岁的弟弟,他手中还握着一柄小小的斧头,不大,所以砍锁也很费劲。 “姐姐!”他刚想跑进去将亓官宜拖出来,可一双手忽然从后面一提,将他整个人都架在半空之中。 “救什么救?这个赔钱货死了才好!不许救!”奶奶气呼呼地训诫道。 “娘!孩子找到没啊?听说咱们村又闹狼了,快走!不然到时候就赶不上大队伍了!” “诶!找到了?等会儿!”奶奶说着,抱起弟弟就快步离开此地。 丝毫不管躺在茅草屋里已经半死不活的亓官宜。 “救……救救我……”意识模糊的瞬间,她还希冀地伸出手,希望奶奶能回头看看她,他们忘了一个人啊。 忘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她并不在茅草屋冰凉的地板上,而是躺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床上。 门外隐约还传来几声低沉的讨论声。 “你怎么又捡了个孩子回来?咱们定河城还不够穷吗?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倒好,可以辟谷,但是孩子们呢,总不能吃辟谷丹那么没有营养的东西。” 屋外的沈渡显得很平静:“好养活。” “什么?” “我说,这小姑娘好养活。实在不行,把废弃的膳堂修葺一下,再架上一口锅,让小温白去做饭。” 季迟礼无语了好一阵子:“……你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去照顾另一个半大的孩子,你心是真大啊。” 沈渡无奈摊手:“那没办法,我不会做饭。” “……” 可去你的吧! 很快,屋外的人听到屋内她起身的动静后拉开屋门:“醒了?” 说话的是沈渡。 亓官宜微微垂眸,不敢说话。 沈渡却很有耐心地坐到床边,将他刚刚在山下小摊上薅羊毛薅来的烧饼塞到亓官宜的手里:“吃吧。” 亓官宜捏了捏手中的烧饼,好香,好像……还是肉馅儿的。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口咬了下去,不吃白不吃,反正是白送的。 “很好,”沈渡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吃了我的饼,要不做我的徒弟如何?” “我叫沈渡,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 第138章 陛下,我是新来的国师,我叫,顾随 离开地底方外之地时,宫煜眼尖瞥见顾随拿石头压在桃花树下的图纸,不由心生疑惑,但也没有时间多想,只快速卷起塞进衣袖里,便跟着众人冲了出去。 行至墓室外,外面早已乱作一团,无数的人站在街道上看着身边的人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化成齑粉,飞灰湮灭,包括他们自己。 与这些相反的是,周然整个人显得很淡定,他坐在巨大的石头下,抬眸看向头顶上的巨大空洞,那里竟已经开始了缓慢的自我修复。 像极了女娲补天。 “师父。”周然看见宫煜他们从墓室里走出来,嘴角挽起一抹笑,“以后我还有机会去找你们吗?” “嗯,”宫煜闷哼一声,整个人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周然,下次轮回见。” “好,下次轮回见。” 最后一个字节刚从嘴里吐出,周然的身躯顷刻之间便化成粉尘消散的一干二净,跟随其他白粉一起缓缓升到天际,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而就在此时,宫煜方才塞到袖子里的阵法图纸,也从他的袖口里飘出来,无火自燃! “这怎么……”宫煜欲言又止,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只好将目光移向“博览群书”的大师兄温白。 注意到宫煜的眼神后,温白眨巴眨巴眼,显得他很无辜:“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宫煜不说话,还是盯着温白。 这一来二去,温白就有些慌了,他紧张地把玩着手中的小扇子,一张一合,一合一张,忽地,眼角瞥到那张正在自燃的阵法图,脑袋一歪,好像想到了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师弟这是在问他这玩意儿突然自燃是怎么回事儿。 于是,他又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与平时一般维无二的死亡微笑来:“凡是献祭世界的人,都会被世界拿走一部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用来弥补世界漏洞。” “显而易见,顾大人亲笔绘制的阵法图被洞尘界认可,此后,这将是洞尘界自保的最后底牌。” 最后的底牌……亓官宜闻言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好累,她现在只觉得好累。 他们与“邪魔”斗争了成千上万年,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太长了,长到她几乎都快忘记曾经还未进入宗门时山下那一派祥和,其乐融融的场景。 总有人在看不见光的地方默默守护着这个世界。 但如果邪魔真的被他们消灭了呢?他们又该如何? 亓官宜沉默许久,她抬头望天,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大师兄,如果未来某一日邪魔忽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我们定河城该何去何从呢?” 温白也沉默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要你们都在,哪里都可以是定河城。” “……” 又是一片沉默。 然而就在此时,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三人头顶之上,高空之中还有人向他们打招呼: “诶你们几个!快来帮帮忙!我托着这座顽皮殿跑了好久,撑不住了!” 几人抬头一看,说话者正是判官。 他来归还阴兵殿。 站在下面的几人只稍稍愣神了片刻,便齐齐双手结印作法,减轻力道,将这座阴兵殿完璧归赵。 完事后,还不等判官喘口粗气,洞尘界界门忽然大开!狂风卷着厉鬼的咆哮声,一股脑儿地全都涌了进来! 宫煜微睁着眼,薄唇抖了抖:“是靖北军的孤魂。” 温白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都回家了,是件好事。” 宫煜垂下眸,的确是件好事,一切重来,也就是说他尚且有改变靖北侯府未来悲惨的命运,救下那些蒙冤枉死的人。 “既然东西已经物归原主,那下官就先告辞了,家里还有一堆破烂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呢。”判官笑着冲他们拱拱手,又快速踏步离开。 他作为洞尘界掌管生死的判官,自然不可离开太久,不然有些厉鬼就该不听话到处跑了。 几人相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越过长阶,越过金碧辉煌的大殿,一路无言,走到大街上。 街道上已空无一人,大到房屋建筑,小到走兽蚂蚁,通通都在沙化后又迅速拢聚成其他形状,在这片刻的静息中,三人不知漫游了多久,直到一声蝉鸣响起。 他们周围忽然多出一群他们并不认识的,穿着各色衣裳的行人,他们仿佛是凭空出现的那般,周边的景色愈发地清晰,小贩摊上的精巧小物件儿逐渐有了雏形,空气里隐隐飘来包子、米粥、黄金饼等食物的香味……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起点。 “哎呀大仙儿啊,你可得给我家小姐好好看看,她前几天不慎失足落水,醒来后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常常胡言乱语说什么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啊呀!只要你能医好我家小姐,我家老爷必有重谢!” 这道尖锐的声音很就就在杂乱的人群里脱颖而出,引起宫煜几人的注意力,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胡子老道儿,被一个老婆子拉拉扯扯,走进莫府。 只看到那老道的第一眼,宫煜心神便一震,这老道……可不就是他在奉神村遇到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儿么! 其实,仔细想想,化身为猫的方文洲是他在白胡子道儿莫名消失后才出现的,而方文洲又和洞尘界的种种有所关联,联想到他的身份似乎并不难。 他刚迈出步子想要走上前去拉住那老道问个清楚,眼前的景象竟快速翻转起来! 温白拉住他,低声道:“别乱动,世界在推演,天道也在寻找那枚棋子。” 周围的人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们被裹挟在人流之中,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走着走着就从小孩变成大人,再变成老人,最后消失不见。 而在这汹涌的浪潮中,宫煜倏然瞥见一个人,那人一身青衫,面容清朗俊秀,脸上挂着肆无忌惮的笑意,她孤身一人行走在人群之中。 渐渐地,她身边多了个人。 祖皇帝。 “此番起义,听我号令,以摔杯为号,城外兵马粮足,城内也有许多我安插的暗探,那昏君得意不了多久!”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五七,在我们那儿是吾妻的意思。” “为什么是我?难道我失去的还不够多吗?!” “陛下,我是新来的国师,我叫,顾随。” “我从未爱过你,此前种种,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想被困在深宫之中,做一个天地兴亡两不知的小阁妇人。” “叶将军戎马半生,为鹿相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又怎会通敌叛国,意图谋反!一张无名罪状便将一位心系天下的将军钉死在耻辱柱上,你这皇帝,做的可还心安!” …… 眼前的场景换了又换,好像天道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直到,一道嘹亮的马嘶声炸破天际,这时,推演忽然停止了。 兜兜转转,种种因果最终还是指向了靖北侯府。 第139章 未出世的救世主 宫煜目不转睛地盯着自远处骑马奔袭而来的男人,不由屏住呼吸,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是他爹!是宫九承! 可那马没有停在靖北侯府门口,而是迈着更快的步伐朝皇宫奔去! 宫煜仔细回想了片刻,终于记起来现在是哪个时间节点,又再度抬眸看向天空中的异色,眸色愈发深沉。 是靖北侯府不错。 起初,宫九承出现的时候他以为他爹是天道所选中的棋子,但直到宫九承策马离开侯府上空的七彩流光依旧不曾消失。 那也就是说,那枚棋子现如今就在靖北侯中! 可……会是谁呢?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走到侯府门前,刚想推门而入,毕竟这里是他的家,可他忽然想到,按照洞尘界的时间来算,他如今还未出生,这里也不会有人认得他。 沉默半晌,他终是抬起手,礼貌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谁啊?” 是她娘贴身丫鬟小翠的声音,小翠几步跳着走到门前,打开门,只见大门外站着三位她并不认识的人。 小翠上下打量了一下宫煜,偏偏脑袋,眼里竟有些疑惑:“你是谁?我可警告你,看清楚了!这是靖北侯府!我们侯爷刚班师回朝,进宫面圣去了,你们若是敢做什么事,我们侯爷可不会放过你们!” 她以前还从未在京城里见过这几人,也从没听说过侯爷有这样几位亲戚,难免有点警惕心在身上。 这时候,温白平日里用来坑蒙拐骗的手段就派上了用场,只见他微笑着,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然后捋了把并不存在的胡子,摇头晃脑道: “姑娘,我们游历到此,见侯府顶上有霞光笼罩,是特来贺喜的。” “贺喜?贺什么喜?” 温白抬起手肘,捅了捅宫煜,又干咳两声笑道:“一来贺喜侯爷凯旋归京,这二来嘛……” “自然是贺喜贵府夫人有了身孕,此子,得天眷恋,福光罩身,此乃大吉之兆。” 还不等温白把话说完,宫煜就毕恭毕敬地敬上一礼,低声说着。 小翠冷笑两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几个江湖骗子!” 说罢,便将侯府大门狠狠地碰上了。 几人吃了闭门羹,神情精彩纷呈。 温白在侯府对面一个早点铺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止止口渴:“当真想好了?” 宫煜抿住唇:“想好了。” “你看看他,二师妹,你快劝劝。”温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如果夫人成功诞下这个孩子,那么后面就不会有你,也就不会有宫煜这个人,你真的舍得将自己爹娘拱手让给别人?” 天道永远都是公平的,当年那个被武德帝毒死在腹中的孩子就是洞尘界上任天道所选中的救世主,可惜,还未出生,就被无情帝王一杯毒药送上西天。 这也就导致了洞尘界陷入无尽的轮回之中,直到在轮回中,宫煜的意外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 这一切,太巧了不是么? 到底是该说洞尘界命好呢,还是该说宫煜的出现和伶舟雾好不容易续上的微弱的“缘”有一定的关系呢? 亓官宜抱着剑棍:“我尊重任何人的选择。” 见宫煜不答话,温白本来再劝说几句,最后也只摆摆脑袋,自知劝不回宫煜这头倔牛,只好站起身:“走吧,咱们去皇宫一趟,想要改写洞尘界的历史,还需从根源下手。” “嗯。” “好。” 两人点头答应,并排走在大街上,身影很快就被人流淹没,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谁是谁。 但就在他们起身离开的后一秒,侯府大门忽然被人打开,里面冲出来个雍容富贵的妇人,她急匆匆地迈出侯府大门,看向屋外,神情慌张又不安。 “人呢?你刚刚说的三个神棍呢?” 明悦溪扭头去问小翠,她紧紧地攥着小翠的手,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小翠探出头来,狐疑地扫视了四周一圈儿:“咦,不应该啊,我刚刚明明看见他们坐在对面的……夫人你看!那桌上还有没喝完的水呢。” 她用手背一贴:“呀!还是烫的!人肯定没走远。” 明悦溪秀眉一拧,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皇城方向:“快!小翠备马!本宫现在就要进宫!” “可是夫人,昨天太医还说……” 不等小翠说完话,明悦溪直接一把抢过对面小摊儿用来驮货的马,想都不想便翻身上马,在众人都一脸懵逼中,明悦溪也只留下一句:“老规矩,去侯府领银子!” “哒哒哒”几声,明悦溪连人带马消失在人群里。 小翠也是欲哭无泪:“完了,侯爷要是知道夫人挺着肚子还要骑马,回来肯定骂死我。” 凭借宫煜他们几人的本事,进入皇宫并不难,直接易个容,换件衣裳,谁也认不出来。 他们轻车熟路地摸到武德帝的寝宫,亓官宜对这个狗皇帝可谓是没有什么好印象:“三师弟,你走时薛不闻那家伙有没有塞给你一瓶毒药?毒虫也行,看姑奶奶我不把他毒得断子绝孙!” 宫煜无奈摊手:“没有,还有二师姐,如果武德帝这老登断子绝孙,那么太康帝又是怎么来的?总不能凭空造出来吧?” 亓官宜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挂不住了。 “反正不能让他好过,哼。” “我不明白,二师姐,这老登应该没怎么得罪你吧?你怎么就一心想要毒死他呢?” “我,我还不是替那就打抱不平!小没良心的,跟大师兄一个德行。”亓官宜没底气地嘟囔着。 倒是温白,躺着都能中枪,他哭笑不得:“我什么德行?二师妹,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亓官宜反瞪回去:“温扒皮温扒皮温扒皮!” 她一连喊了三声,一口气都没换,气呼呼地叉起腰,好像如果不是碍于温白的身份,她都能当场给他来一棒子。 “嘘——” 宫煜食指轻轻贴在嘴唇上,他的视线落在刚好端着药碗从武德帝寝宫里走出来的太监。 “那是……”亓官宜屏住呼吸,视线也落在那碗药汤上。 “是那碗放了藏红花的毒药。”温白压低声音,“就是这碗藏红花,夫人才流的产,咱们赶的正巧。” “二师姐,你去拦住那位公公,顺便换上养胎定神的药,我和大师兄去会会武德帝那厮。”宫煜低声吩咐着。 亓官宜倒是没什么意见,几人很快就分好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名太监端着药路过花丛时,亓官宜一个闷棍,那太监顿时倒地。 碗里的药也洒了一地。 亓官宜挑挑眉:“亏狗皇帝下得了手,那可是他的亲姐姐啊。” 而此时,武德帝还伏在桌案上拧眉看着桌上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忽地,一阵狂风袭来,卷起桌上的文书,迷的他根本睁不开眼。 再睁眼时,风已经停了,但是屋子里却平白多出了两个人。 那两人悬在半空之中,目光冷冽地盯着他:“你,可知罪?” 第140章 二营长,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拿来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两人倒底是何方人也,看他们的衣着,还有那仙人般的出场方式…… 武德帝神色不动,听到此话,不怒反笑:“孤有何罪?” 尽管口头上这样问,但武德帝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就像是你上一秒还在躺板板,下一秒就被迫起来工作,这股严重的违和感在他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温白特地给自己粘了个假胡子,还振振有词地说这样才能显现出他身为命道魁首的压迫感。 宫煜倒是不这么觉得,压迫感是没有的,逗比感倒是比谁都严重,跟老季一个样子,假正经。 【天呐!大师兄你在用你那张伟大的脸做什么!】 【好好好,俊俏小生爆改成看门老大爷是吧,见过丑的变美的,但曲折发展我还是头一次见。】 【三折叠,怎么折都有面~】 【你一票我一票,大师兄现在就出道,你一句我一句,狗皇帝马上去犁地!】 【前面的,都做皇帝的谁还去犁地啊,要我说,直接拧下脑袋当球踢。】 【啧,别说,你还真别说,还挺押韵的。】 【就是可怜了小侯爷,被迫穿女装……】 【哪呢哪呢?!快让我康康!】 【喏,就那个一直躲在大师兄后面捂脸苦笑,手中还捧着一个小丹炉的小道童啊,哼,一看就知道你就是假粉。】 …… 忽然被众多网友一路狂奔舔屏的宫煜面皮下的真脸蹭地一下变得通红,头顶都冒起了青烟。 如此一来,宫煜竟半点好脸色都没给武德帝,啪地一声就将手中的小丹炉甩在武德帝脸上,暗自动用灵力飘到武德帝跟前,一拳头打在他后脑勺: “你还有脸问!你竟然还敢问!” “谁允许你在寝宫里养蚊子的!真不怕蚊子成精把你的血都吸干!” 宫煜说着,又是一拳砸在武德帝脸上。 这一拳,多少都带点私人恩怨。 “哎?”武德帝似乎并不明白宫煜话里的意思,偌大的寝宫不允许有蚊子,那和不让他吃饭一样为难人么。 他正蹙眉思考着,耳边忽然生出一阵极细极小的“嗡嗡”声,但还不等他看清楚那只蚊子停在那儿,宫煜便一把将那只蚊子捏在手心里。 掌心之中,一只血红色的蚊子抖着细胳膊细腿儿勉强站起来,但还未完全站起,就被宫煜毫不留情地丢进丹炉里,炉盖只跳了几下,那只蚊子精便一命呜呼。 其实,武德帝此人虽猜忌心重,为人又心狠手辣,但靖北侯府被抄家绝不是他的猜忌这么简单,肯定有人在他耳边吹耳旁风,能在皇帝身边搬弄是非的,宫煜也只能想到这只蚊子精了。 趁它现在还未化形,除之而后快,以免重蹈覆辙。 武德帝张张嘴,刚想开口,眼前忽然冒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来,那人笑着,眼里隐隐冒有金光:“看着我的眼睛……” 温白唇角微勾:“很好,现在你将看到的是你的未来……” 【???这么快就要暴露身份了么?】 【不会吧,大师兄难道是要帮助武德帝觉醒?那他醒过来会不会直接嘎了靖北侯府?毕竟狗改不了吃屎。】 【有道理,我们要坚定反帝反封建的决心,这是封建时代的糟粕,坚决抵制……二营长,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拿来!】 【(乱入)我嘞个李云龙啊,手机爹又给我干到哪个癫人圈子来了?】 【楼上的,不得不说,你那又何尝不算是反帝呢】 【服了,明天就带手机去医院,一天天的跟着吃了菌子似的。】 在天外来声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武德帝脸上的神情逐渐由平静,不屑转为震惊再变成惊恐,看完自己未来的悲惨遭遇后,武德帝心有余悸地瘫倒在椅子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滴落在衣襟上。 “这,这是真的?”武德帝似乎还有点不信邪。 “当然,”温白面带春风,“陛下若是不及时收手,日后曝尸荒野,可真就神仙难救了。” 温白给他看的当然不是真正的未来,肯定会有一些杜撰的内容,譬如他前世是被宫煜杀死的这件事儿,毕竟这一世鹿相国很有可能就不会再有宫煜这个人了。 被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杀死,谁会信呢? 所以他改成武德帝是因为做的坏事太多,而被厉鬼缠身,活活咬死,死不瞑目。 那死相,别提有多难看了。 “那,那孤该怎么做?”武德帝心里明白的很,但还是打算装傻充愣。 宫煜收下掌心中的丹炉,一把揪起武德帝的领子,拳头悬在半空:“光靠装疯卖傻可坐不上皇帝的位置,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如果还认为自己是天子,凌驾于众生之上,我不介意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武德帝虽心中骇然,近乎开始相信眼前两人是仙人的说法,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他暗中想要铲除靖北侯的想法? 按照他们的说法来看,靖北侯死后没多久,他就死了,鹿相国还…… 武德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咬咬牙:“……多谢仙长教诲。” 宫煜松开揪着武德帝领子的手,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陛下,靖北侯觐见。” 此话一出,还不等武德帝反应过来,屋内两人就凭空消失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武德帝眨眨眼,不对,肯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太对,再睁一次。 闭眼又睁眼,屋里果真只剩下他一人,他刚理了理凌乱的黄袍,寝宫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来人正是靖北侯,宫九承。 他的腰间没有佩戴青戈,只因为青戈现在还在宫煜的手里,受到制约没有办法回到宫九承的手里,而洞尘界天道想凭借着如今那点残破的法则之力凭空创造一把杀神剑,那还不如让它直接抹脖子要痛快一些。 “陛,陛下……”门口的太监跪在地上,浑身都在抖,他也不知道靖北侯今天到底遇到了什么狗屁事儿,他现在的心情看起来差到了极致。 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包括武德帝本人。 “大哥……”武德帝勉强拾起脸上的笑容,想了半天,还是打算喊宫九承一声大哥,毕竟在他尚未称帝前,他们就是这样称呼彼此的。 果然!在听到这声大哥后,宫九承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一甩衣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沉默半晌后,缓缓开口: “臣方才在屋外听到了一些动静,担心陛下,所以才贸然闯了进来……” 整个过程,宫九承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仿佛是一个复读机。 就在他们攀谈的过程中,宫煜和温白也成功闪身至皇宫外围,亓官宜早就在此处等候多时,他们也迅速换回自己的衣裳。 宫煜习惯性取出储物袋里的斗笠,戴在头上,顺手往下一拉,正好遮住上面半张脸,守城军正要拦住他们,却见宫煜不紧不慢掏出一块黄色的令牌,展示在那些士兵眼前。 那些士兵点头放行,没有过多地为难。 而就在此时,明悦溪骑马,宛如一阵疾风奔进皇宫,正好与低头拉着斗笠的宫煜侧身擦过…… 第141章 是不是对咱们大师兄有什么误解 今晚的雾有点大,大到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宫煜他们一行人在外面抱了一些干柴走进破败的寺庙,火折子在手中闪烁两下,很快,屋内就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火舌舔舐干柴的声音。 宫煜嫌他身上那件长袖宽袍衣服麻烦,干脆脱下来系在腰间,方便干活儿。 他现在正在修理寺庙里的财神像。 其实这里本来供奉的是佛祖,宫煜觉得拜佛祖没用,就自作主张雕了个财神爷,还有两个善财童子放在香案上。 拜佛祖有什么用,还不如拜拜财神爷。 亓官宜正在用她那神乎其神的手法拔一只野鸡的毛,她一边将树枝一头削成尖头,一边嘟囔着: “宫煜,你说你娘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封什么城,丢的那个兵到底是谁啊,至于惊动靖北军么。” “现在好了,出去的门被锁了,难不成真要我们遁地出去啊?” 宫煜将手中刻好的善财童子放到香案上与另一只比对了一下,满腔郁闷只好发泄在这上面:“我哪儿知道,哎呀放宽心,大师兄不是出去探路了么,估计咱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说是探路,探了一下午还没回来,谁知道他是不是被什么人逮住……” 说到这儿,亓官宜忽然顿住。 对啊!照温白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遇到谁都不好使啊! 她现在几乎已经能想到温白被明悦溪五花大绑丢进小黑屋,然后受尽非人的折磨…… “停!”宫煜纷纷挥手打断亓官宜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二师姐,你是不是对咱们大师兄有什么误解?” “误解?我能有什么误解?”亓官宜撇撇嘴,“我跟你讲喔,我刚进宗门的时候大师兄体弱多病,有时候病得都不能下地走路,只能坐轮椅,那时候,最低阶的邪魔都能嘎了他,你说说,我能对他有什么误解!” 宫煜摸摸下巴,还真就将亓官宜那番话反复在脑海里想了好几遍:“嘶,照你那样说的话,我也想起来了,大师兄在青芜山庄遇难前好像一直都是坐的轮椅,他什么时候学会走路的?” 亓官宜眼巴巴地盯着手中快要烤熟的烧鸡,手中转动的动作不停:“听老季说,好像就是山庄遇难那晚吧。” “师父赶去的时候,大师兄就已经勉强能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害,大师兄那是因祸得福,我听师父讲,那场杀戮好像是动用了什么杀器,凡是山庄里会跑会跳会蹦的活物都死的干干净净,独独大师兄因为行动不便侥幸活了下来。” 轰隆! 一道闷响的雷声划过天际,足足照亮了半边天。 宫煜看着天上逐渐聚拢的乌云,再也坐不下了:“马上要下雨了,大师兄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真被我娘逮住了?” 亓官宜咬了一口烧鸡,又递去一只肥嘟嘟的腿儿,见宫煜不吃,她也一同塞进嘴里:“要不你去找找?有事千里传音给我。” “好。”宫煜下意识去摸剑,却扑个空,他怔了怔,忽而苦笑两声,他怎么搞忘了,就在三个时辰前,他路过靖北侯府的时候就已经拜托一个小孩儿将剑送回去了。 “青戈,替我照顾好我家老头儿。” 递出去的时候,不知为何,宫煜心里空落落的一部分忽然就被填满了,如释重负,前所未有的轻松。 “啊,倒是忘记了,你现在手中无剑,咱们几个当中能打的就只有我,”亓官宜擦擦嘴,提起剑棍,“要不我去寻,你在这儿守着火?” “不,还是我去吧,”宫煜摇摇头,“无论是靖北军还是侯府,我都比你熟悉,我去才是最佳选择,即便没有剑,他们也毫无胜算。” 当然,宫九承除外。 他的一身功夫除开宗门教的那些,还有一部分乃承袭自宫九承,这里灵力稀薄,像那种极耗费灵力的法术自然不能使用,若真要论功夫的话,他只能祈祷遇到的人不是他老爹。 亓官宜见劝不动宫煜,只好干巴巴地应道:“好吧,那你记得随时保持弟子牌的联络,有事我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嗯。” 宫煜没敢再多逗留,此时,天空已经飘起毛毛细雨来,虽然不大,但细细密密的,从远处远远一观,倒像是一道倒挂的雨帘。 这雨没下多久就停了,宫煜也没打算第一时间就去靖北侯探风,而是用追寻类的术法寻找温白的踪迹,他一路追着灵光来到一家酒楼。 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到,他又掏出那顶竹编的斗笠戴在脑袋上,谁知前脚刚跨进酒楼就听见二楼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 “怎么会找不到,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娘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当心动了胎气,万一是小翠眼花看错人了不是没有可能。” 此话一出,明悦溪的哭声就更大了,包厢里,她双手捂脸:“早知道当时有人敲门我就该自己去开门的,谁能料到是,是……” 话说着说着就抽噎起来,喉中溢出的声线都在颤抖。 宫煜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一步,斗笠下的脸埋的更低了,他正欲转身走出去时,却忽地在这家酒楼里察觉到了一股……魔气?! 怎么会这么巧! 他隐隐有些不安,不应该啊,按理来说,世界虽然可以轮回,但死去的“邪魔”是绝对不会轮回的,难道是曾经那些隐藏在洞尘界的邪魔没有被处理干净? 不对! 这股魔气,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宫煜尝试辨认出这股魔气的主人到底是谁,很熟悉,他以前应该见过。 他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一张又一张邪魔的脸,最终,停下来的是一张笑的极为肆意的脸。 玄诩! 而且,还是他的恶人格。 他又看向手中千里追人术法锁定的地方,难道说大师兄早就知道玄诩会来此,所以故意藏在这里守株待兔吗?! 不行,这太危险了,必须叫上二师姐。 于是乎,宫煜快速用弟子牌格局亓官宜发去消息后,也找了个角落坐下,不仅背着光,还背对着二楼楼梯,只要他不回头,即便上面的人下来,也绝不会认出他来。 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眸色晦暗,不是他不想认,而是他并不确定自己与父母相认后这位尚未出世的救世主会不会再度遭遇其他人的毒手。 这个代价,他承受不起。 洞尘界,同样也承受不起。 “咱们今天就接着上一回讲!话说那行侠仗义的黑白双煞在被仇家追杀的走投无路时……”时间一到,说书先生也操起了自己的老本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黑白双煞手起刀落,几个人头滚落,溅起一片鲜血!”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扇骨猛地敲了敲身前的木桌,声音抑扬顿挫,说到精彩的部分还会故作咳嗽般示意众人支起耳朵听。 宫煜闲得无聊,便也侧着耳朵去听那说书先生的故事,只是刚扭过头,就和二楼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对上了线。 “!!!” 宫煜内心一群牛马在草原上奔过,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视线,一手扯住斗笠,快速钻入人群中,要往酒楼大门口跑。 可偏生在此时,青戈从二楼毫无征兆地飞出 径直插在他身前的门框上。 宫煜脚步一顿,顿时,头皮发麻。 第142章 如果青戈吃里扒外的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宫煜咬咬牙,正打算视而不见一股脑儿冲出去时,那站在人群中央激情演讲的说书先生动作十分迅疾,扇骨切过与他贴在一起打算掩耳盗铃逃出去的黑影。 瞬间分成两半! 宫煜心中骇然,只粗略回头与那说书先生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趁楼上的人不备,飞速蹿出,腰身顺势而动,肩随腰动,稳当地落在房梁之上。 宫九承收回青戈,望着那落荒而逃,很明显不想与自己硬碰硬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传令,封锁全城,一条巷道也别给老子落下。” 明悦溪闻声跑出包厢:“怎么?找到了?” 宫九承抬头回了一个笑:“我去就行,那小兔崽子跑不远。” 他说着就要踏步离开,可刚往前迈出几步,他就回头冲收拾收拾准备溜的说书先生道:“温公子,你不拦我吗?” 温白抱着自己的宝贝扇子,干笑两声:“啊哈哈哈……” “你笑什么?” 温白一脚踩碎地上还在扭动,企图合二为一重塑身躯的黑影:“还动?我不介意让你再死一次。” 宫九承见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全当是温白故意放水,两脚一跨就踏出酒楼大门。 温白哪里敢拦宫九承,这可是他未来的老丈人,虽然两人硬碰硬他的赢面比较大,但万一老丈人因此对他怀恨在心,那他不就芭比q了。 只能暗自在心里为宫煜祈祷了,祈祷他不要被宫九承抓住,然后还挨一顿揍。 “你倒是心大。”亓官宜的声音忽然在温白身后响起,她倚靠在柱子旁,怀中抱着剑棍。 本来嘛,她是收到宫煜消息来这里营救大师兄顺带暴打玄诩的,但叫她没想到的是,他们今日所碰见的“玄诩”好像受了什么重伤,无需她出手,温白一人即可。 她便也没再多管,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情况。 温白看过去,笑道:“那你呢?不跟上去看看?” “我跟上去做什么,”亓官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于他而言,我早就是半身入土为安的人,凭空出现才是最恐怖的。” “不过你来了也正好,”折扇在温白掌心里不紧不慢地敲打出节奏,“我正好有件事要办。” “什么事?”亓官宜整个人瞬间警觉起来,看看满脸堆笑的温白,又抬头看看站在二楼包厢外面目光隐约有些不善明悦溪,身上一阵恶寒。 “不会吧,你该不会是想……”亓官宜都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剑棍瞬间出鞘,朝温白刺去,“阿随说的果然没错,秀恩爱的滚出定河城!” 这一招始料不及,但温白还是躲了过去,捏着扇骨的手轻轻一晃,就将刺来的剑拨到一旁:“二师妹,我是去谈有关洞尘界的事,你想哪儿去了?” 亓官宜脸红脖子粗,一时哑火:“我……” “啊呀,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要去……”温白张张嘴,好不赖皮地,轻描淡写地吐出那几个字。 去提亲。 不过这三个字他咬得极轻,除了他自己听得到,也就只有看懂他唇语的亓官宜了,于是他脸上的笑就更加放肆了。 “多谢二师妹提醒,是我思虑不周。” “去你丫的!”亓官宜一棍子掀飞木桌,众人面面相觑,云里雾里,不知这两人怎么聊着聊着就打起来了。 一个个抱头鼠窜,纷纷跑出酒楼。 “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这关我得替师弟好好把把,今天你别躲,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亓官宜一副我是为了三师弟后半生幸福考虑的模样,正义凛然。 温白闪身躲过,一把抓住亓官宜的手腕:“你这算不算是公报私仇?” 亓官宜冷笑两声:“是啊。” 温白谆谆教导:“二师妹,这可就不道德了哈,总不能因为你自己单着就破坏别人的感情吧?” 亓官宜:“(▼皿▼#) ” “温白!我打你大爷的!” 话说,宫煜一路狂奔至城门口,刚想跳下去,黑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再看去时,城楼上不知何时已架上数不清的羽箭,瞄准了他,只等他跳下去,然后…… 被射成刺猬。 宫煜无奈扶额,不是,至于用这种方法来逮他么,他就算会飞,也飞不过这枪林弹雨啊。 他正欲转身时,青戈贴着面庞便猛地袭来!宫煜迅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滴答! 滴答! 雨滴无序地落在屋檐上,宫煜抬眸看向天空,乌云渐渐聚拢,好像又要下雨了。 宫九承踏着雨声鼓点缓缓从远处走来,手往空中一抬,接住从背后打旋飞回的青戈,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健,又从容不迫,不说话,不架势,只是走路,就将十成威压发挥到了极致。 这才是真正的杀神。 剑道天才又如何,遇到自个儿老爹,还不是乖乖滑跪认错。 不得不说,宫九承一登场,宫煜的风头就被夺了去,弹幕上一片舔屏声。 【我嘞个豆啊!这是什么中年热血番?叔叔杀我!】 【啧啧啧,儿子果然比不过老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老侯爷一比,咱们小侯爷简直是被全方位碾压。】 【吾夫宫煜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很有可能已经爱上了别人,请原谅我的不择而别……】 【说好了喔,你们都跑了,那小侯爷可就归我了。】 【你们这群颜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不好意思,我没有心,所以没有良心,嘿嘿嘿!我一个纯洁小孩儿,好点色怎么了?】 【……你们是真饿了?_?】 宫煜:“……” 他彻底被气笑了,原先准备滑铲下跪抱着自己老爹大腿痛哭一场的计划被他当场撕烂,开什么玩笑,他能被自家老头儿比下去? 要不是他手里没有剑…… 等等! 剑……宫煜扬起一抹笑,谁说他没有剑的? 夜幕之中,纷纷扬扬的雨丝从高空滑落,滴落在瓦片上,溅起一道又一道的水花,而有一剑,也从远处破空而出,斩断雨幕,将夜空一分为二。 是断流。 虽然轮回之前他曾拔出了断流,但剑这种东西,尤其是还天生带有剑灵的剑,不论它何时认你为主,只要你人还活着,纵然跨越千山万水,只要你一声令下,它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你身边。 宫煜端起断流,莞尔一笑:“断流断流,那便让我看看,你如何斩断这奔腾不息的河流。” 【(尖叫)(蠕动)(发疯)这是什么神仙父子局啊!!!我要疯了!】 【楼上,你叫得太大声,吵到我眼睛了。】 【我合理地怀疑小侯爷肯定是听到我们对话后被激起胜负欲了,哈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谁能赢?】 【嗯……难说,如果青戈吃里扒外的话,小侯爷或许不用吃竹笋炒肉。】 铮! 还不等弹幕争出个胜负出来,两把利器再一次碰撞在一起,如同上次一般,无非是此番有了执剑之人。 又是几道比之前更强更大的剑鸣声,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不分胜负。 宫煜这些年在空灵界杀的魔可不是白杀的,历练也不是白历练的,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不逊于现在的宫九承。 这些年吃的苦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宫九承忽然踹一脚过去,脸上的表情也由面无表情转为微喜,接着是半喜半怒:“臭小子,长本事了啊。” 第143章 差点把老娘的天灵盖掀飞 洞尘界这次轮回最大的纰漏可能就是那些死在罪妄河的人,他们的魂魄在那里游荡了许多年,当年那些人,那些事,早就烙印进了他们的灵魂里,一个刚刚恢复秩序的地府又如何能完全抹去他们的记忆。 其实在许久之前,宫煜也不是没有思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世界都开始轮回自救了,地府还是一成不变地强迫每个灵魂喝下孟婆汤,这不纯纯地添堵么。 可温白却说,一方有一方的法则,世界和地府只是合作关系,并非是上下级关系,两者只会尽力将自己的事情办好。 所以那个缭绕在宫煜心头的疑惑也就此解开,无论是他,还是温白,亦或是薛不闻何奈,他们都来自其他小世界,空灵界的地府无法收录他们的灵魂,所以这次轮回才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可是,这毕竟不是空灵界第一次轮回了,那前面几次呢? 宫煜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千万种可能性,再结合他之前的种种猜测,他只觉得他最后筛选出来的这个结果简直荒谬极了。 “不道声别吗?”温白问他,他们站在洞尘界界门前,那门已经张开了些许缝隙。 宫煜回头遥遥一望,看见了站在城墙上并排而立的父母,和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的脚步忽然定住,踌躇片刻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踏出界门。 当年不告而别,他悔恨了许多年,如今想好好道声别,却又怕自己丧失踏出这道门的勇气。 终是,一步三回头,同那年大雪纷飞的夜晚一样,走得决绝。 “怎么不出来见见他们?”宫九承一手负在身后,双目虽看着前方离去的背影,但话却是对站在阴影里的身影说的。 “那侯爷,又怎么不挽留一下呢?”那站在阴影里的人轻声说着。 宫九承无奈笑笑:“孩子大了爹娘都留不住,那小兔崽子还有自己的事没做完,他不会留下的。” 顾随一步一步走出阴影,来到华光之下,双眸凝视渐行渐远的身影,语气极轻:“他们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 她抬眸,与圆月对视良久,那一汪盈盈月光荡漾着层层波纹,摇着摇着,就摇醒了船里的人。 再度坐上摆渡人的船,依旧是那个人摇船,宫煜刚上船就睡着了,他有些累,甚至可以说是灵气即将枯竭的疲乏。 温白也有些累,但好在并不明显,他捞过靠在船弦边的宫煜,又脱下外套披在宫煜身上,让其倒在自己怀里睡觉。 反观亓官宜,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哼哼唧唧几声,却只憋出一个句话:“秀恩爱,死得快。” 小船摇摇晃晃,没过多久,亓官宜也被摇着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温白却忽然抬起捏着扇骨的手指着其中一处灰败的地方问摆渡人:“那是什么地方?” 摆渡人只斜眼瞟了一眼,便回道:“那是六盗界。” “当年,这里曾发生了一场大战,你知道吗?” “知道。”摆渡人头也不抬地继续摇船。 “能跟我讲讲吗?” 摆渡人摇船的手一顿,复而低声询问:“你确定要听吗?” 温白笑了笑:“怎么,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说你也只是道听途说,我不听过程,只想要一个结果。” 摆渡人踌躇了片刻,还是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死了,都死了。” “真的,都死了吗?”温白眼帘微颤,脸上依旧带着笑。 “真的,他们的尸体,是我亲手埋的。” “魂魄呢?” “飞灰湮灭,也有可能飘去别的小世界了吧。” “多谢。” 温白点点头,不再说话,低头垂眸,不知他在思索些什么,只是船上的空气忽然静悄悄的,唯一醒着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直到将要下船时,温白忽然说了句:“保重,照顾好自己。” 摆渡人摆摆手,将船快速摇远了,什么话也没说。 全家福一直都在界门处等着,一看到他们的身影,就急忙飞出去将还在昏睡的两人的驮到了背上,载着三个人迅速回到空灵界。 宫煜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在洞尘界灵力透支过多,一回到空灵界就猛吸灵气,在床上躺了三天,就纯吸了三天的灵气,在此期间,他的境界一连松动、破境,好似破境就像喝凉水那样简单。 而这三日里,宫煜也不好受,他总是频繁地梦见明棋老祖在大别山被杜岳云背叛,最后为保空灵界不得已自刎的画面。 当年他刚进宗门拿到逆端的时候看见过一次,在幻境中又亲身体会过一次,如今被断流认为主人后又梦见了许多次。 再这样下去,他都觉得自己快疯了。 并且在梦里,明棋一直提醒他要去大别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宫煜醒来后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一团浆糊。 宫煜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摸放在床边的剑,剑拿到手里后心里的空虚感才充实几分,他摁摁眉心,刚想下地,却不慎磕碰到脚踝,一阵剧痛直接让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环顾了下四周,脸色当即沉下来,这里不是定河城。 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你终于醒了啊。”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嗯?”宫煜不解地四处张望,抬头却见一张黑乎乎的脸,他顿时被吓了一跳,“二,二师姐?你怎么搞的?谁欺负你了?走!我们打回去!” 亓官宜生无可恋地扯扯嘴角:“你弄的。” “哈?我?”宫煜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刚醒呢……” 亓官宜似乎是忍无可忍,她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头顶:“不是我说,你难道就不觉得脑袋顶儿上凉飕飕的吗?” 宫煜不明所以,一抬头,吓的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了下来,他哆嗦着嘴:“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亓官宜精神状态良好极了:“你摸摸自己的丹田你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说实话,我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睡觉还能破境的!那天雷,是一阵又一阵的来啊,差点把老娘的天灵盖掀飞! 天道是你亲戚还是咋的,不劈你,光逮着其他人劈,看看我这张黑脸,都是拜你还有大师兄所赐,这还护什么法啊,天道护你!哼。 你是不是在洞尘界捡到什么宝贝了?快快快,拿出来造福世界啊。” 亓官宜大倒肚子里的苦水,宫煜却麻木地看着自己脑袋顶儿上的大窟窿陷入了沉思。 啧,他因为什么破境来着? 第144章 青春没有售价,大鹅卖艺就在当下 梦境里,宫煜不止一次梦见明棋,依稀间,他好像记得明棋说过会帮他,以及什么他们猜的果然没错之类的话。 可那些话他现在又想不起来,梦里的事情他能记个大概就不错了,何谈连梦里什么人说的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三师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亓官宜忽然打断还在沉思当中的宫煜,宫煜“啊”了声,又挠挠脑袋,看得亓官宜都快怀疑宫煜这家伙是不是被天雷劈坏了脑子。 虽说有一部分天雷被她挡了下来,但不可能让破境之人一点天雷不沾,所以还是有一部分天雷作用到了宫煜身上。 之所以他现在看起来啥事没有,那是因为温白! 宫煜每次被天雷劈完后,衣裳啥都是温白亲自换的,包括泡灵泉。 看似这三天没发生什么事,其实啥都发生了。 “算了,”亓官宜已经麻木了,“收拾收拾,咱们要启程了。” “启程?去哪儿?” 亓官宜道:“去云庭啊,咱们回来之前老季他们就被云庭邀请前去参加什么婚宴,今天正好是婚礼当天,我和大师兄还说,那就再不醒就进梦境去捞你呢,幸而你醒的及时。” 听及此,宫煜忽而蹙起眉:“殷道友当真要嫁?” “不是她嫁不嫁的问题,而是有没有人能保住她的问题。”亓官宜将收拾好的包袱丢给宫煜,“老季刚刚来信,几乎确认清风剑派上下已经沦为杜岳云那老登的傀儡,就连妙月真人也……” “也在前不久被偷偷溜进去的邪魔中伤,元神破碎,说到底,冰灵花虽然救了妙月真人一命,但杜岳云却趁其不备直接要了妙月真人的命。” “此等血海深仇,殷道友又怎会甘心嫁给他。” 宫煜沉吟片刻,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于是又换了个问法:“那大师兄呢?怎么没见他?” “大师兄?”亓官宜歪歪脑袋,“在外面赔这屋子钱呢,咱们现在已经在云庭境内了,那日我们回去时全家福就将我们带到此地,谁知没过多久你就开始破境引天雷,就这三天,咱们赔了不少!” “大师兄老婆本都快被你败完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都是给你的。”说这话时,亓官宜还恰到时宜地翻了个白眼。 宫煜也就……笑笑不说话。 出去时,温白正好付完账,全家福站在客栈大门前,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抱一次一块下品灵石”。 起初还有人不屑,只当这里面的人穷疯了,可等到懂行的修士解释过后,一个个的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去抱一抱全家福。 灵山枕可不是浪得虚名的!那可是只有史书残卷里才会提及的稀有灵兽,此灵兽,仙人抱之入梦可解心结,普通修士抱一抱轻则灵力大涨,重则灵根品级扶摇直上,一跃成为天品。 总而言之,抱全家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然,天道也不会轻易让这些人钻法则的空子,人一旦到达某个阶段后,只能靠自己一板一眼地修行,无法依靠外力。 季迟礼就是如此,他现在那个阶段就只能靠自己,任何使用法宝渡劫增长修为的捷径都将成为你飞升时的一大业障。 宫煜只往那边瞟了一眼,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青春没有售价,大鹅卖艺就在当下。 但全家福看起来好像还挺高兴的,宫煜拽它回去的时候,它还一脸不情愿呢。 “大师兄,全家福它瞪我。”宫煜直接贴脸开大,有仇当场报。 “嗯,好,”温白摸摸全家福的脑袋,皮笑肉不笑,“那就告诉陶老板,以后少给全家福喂点饭,它现在胖的都快飞不动了。” 亓官宜:“臣附议。” 全家福扑棱着翅膀,大声抗议。 宫煜一把摁住全家福扭来扭去的脑袋:“你的确要减肥了,万一未来某一天空灵界开战,你这么胖肯定要吃亏。” 一语说下来,全家福也不再闹腾了,好像接受了自己要减肥的痛苦事实。 几人刚赶到云庭门口,就遇到了一对在大门口撒泼打滚的夫妇,那对夫妇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身前还放着一个破碗,那碗已然缺了口。 他们在云庭大门口哭天喊地:“哎哟!大家都来看看呐,堂堂仙长竟然打小老百姓咯!有没有人给我们主持公道喔!” 云庭弟子又是极为嚣张跋扈的脾气,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直接将真相公布于众:“胡说什么!分明是你们偷我们的钱袋在先,如何算得上是我们欺负你们了?” “哎哟!我不管!你们这群修仙修道的难道还缺这点银子吗?况且,是你们的钱袋子不慎掉落在我们面前,我们捡到了就是我们的,像我们这样没权没势的比不上你们,哪里有能力从你们身上抢来银子?” “可怜我那八十岁的老母,正等着这银子救命呐!” 那撒皮打滚的妇人只几句话就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反观她身旁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黑着一张脸,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宫煜也注意到了那男人的异样,他仿佛觉得这事很丢人,所以他是要…… “小……” 话还未说完,亓官宜就一个健步迈上前去,一把撂倒那个男人,将妇人护在身后:“打女人算几个本事?堂堂七尺男儿还需要自己的妻子在外招摇撞骗,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那男人果然暴怒了,他一把掏出老早就别在腰间的菜刀,猛地朝亓官宜挥去! 亓官宜灵敏躲过,剑棍顺势而发,雪亮的剑刃径直抵在男人的脖子上。 男人闷哼一声,抬起那张因为饱经风霜而毁容的脸,但是这张脸却让亓官宜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 她张张嘴:“你,你……” 女人见状,一把推开亓官宜,冲她大吼大叫:“你干什么!你们会点仙术了不起啊,刚刚大家伙儿可都看到了,这个泼辣的小姑娘伤了我男人,我要你们赔钱!” “吵什么吵!”云庭大门后忽然传来一道隐忍又不耐的少年音,“今日宗主大喜,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连画和灵微并排从山上缓缓踏步走下来。 而那妇人,在见到连画的一瞬间,顿时就愣住了,仿佛见到了什么久别重逢之人一般。 第145章 真假新娘 连画也是一愣,但这抹震惊也不过是转瞬即逝,他扭头冲一旁的弟子努努嘴:“怎么回事?” 可还不等那几名弟子答话,那名衣衫褴褛的妇人再度撞了一下亓官宜,飞速蹿上前去,险些将其撞到地上,所幸身后的两只手同时将她扶住。 宫煜一肚子气,免不了说几句:“喂!你怎么能随便乱撞人,不感谢我师姐帮忙就算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可那妇人却对此话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儿地拉住连画的衣襟,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连画蹙蹙眉,嫌脏,便又甩开,耐心告罄:“灵微,你身上有银子吗?” 灵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多,十两银子。” 连画伸手就要去接,灵微却骤然缩手,笑了笑:“你该不会同情心泛滥了吧?” “宗主大婚在即,耽误不得,我只是担心误了大事。” “好吧好吧,”灵微无所谓地耸耸肩,“喏,给你,我看你刚才那副模样还以为你那不负责任的爹娘拿钱来赎你了呢,看来是我眼拙认错了。” 连画将装有十两银子钱袋子丢给那妇人,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拉住,那妇人拽着他的手死活不肯放,口中还一直喃喃着“错儿,是你吗错儿”,却被连画不耐烦地甩开。 随后跟着灵微一起,大踏步离开。 见此景,宫煜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大师兄,你看出什么来没?” 温白却将目光投向亓官宜:“二师妹,你觉得呢?” 宫煜也俯身探头看过去,却见亓官宜抿了抿唇,唇齿间只冷冷地道出几个字来:“咎由自取。” 说罢,她背起剑棍,穿过嘈杂热闹的人群,也不再去管那个在大门口不肯离去并执意要见连画的妇人。 宫煜又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大师兄你说,那个连画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她的孩子?” 温白言简意赅:“不是可能,而是就是。” “啊?那他为什么不肯认?”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做父母,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孩子,你没听他身边那个弟子说吗,连画是被自己父母卖出去的,他又怎么会认。” 温白虽然有天道之书,开了上帝视角,什么都知道,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往外说,他俩私底下蛐蛐几声就算了,至于连画到底愿不愿意认他父母,那就是另一回事儿。 可宫煜还是觉得哪里遗漏了什么,他沉思片刻,忽而想起来亓官宜方才那怪异的神情:“那二师姐她……” “哦,她心情不好,时辰还早,咱们买只烧鸡去哄哄她。”温白从衣袖里掏出为数不多的银子,领着宫煜朝距离这儿最近的铺子走去。 云庭内,早在三日之前杜岳云就差人将殷师矢从清风剑派接了出来,名义上是为了更好地筹备婚事,实际上和软禁也没有什么分别。 不仅仅是她,就连仙门百家都被杜岳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安置在云庭境内,包括定河城,并且这三日里,所有人不得外出,这不是变相地威胁修真界是什么?! 妙月真人身死后,殷师矢一直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无论谁来也不给开门,哪怕是送饭送菜的弟子。 虽说像她这种修为的不吃不喝并无什么大碍,毕竟可以辟谷 但肚子里的空腹感还是很折磨人的。 尤其是有群不道德的人这三天里天天在隔壁院子里烤鸡烤鸭,十八般厨艺,纷纷抬到台面上来。 那香味馋的殷师矢是又想哭又想笑,哭笑不得。 “姑娘,该换婚服了。”有名女弟子端着上好的料子做成的婚服走进殷师矢的屋里,刚刚踏进去一步,就被一道犀利的剑光逼得直退三步,喜服也掉落在地。 “姑娘!”那名女弟子还想再劝说几句,却见院子的墙头上忽然冒出个脑袋,紧接着,又是两三个凑上前来看热闹的。 薛不闻手里捏着刚烤好的烧鸡,嚼嚼嚼:“殷道友,要来点吗?陶老板的手艺可好啦!” 说着,他还扭头去看站在火架子旁,叉腰气鼓鼓盯着墙上几人的陶·复刻版·纸人·有岚。 这是薛不闻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翻到的术法,以符纸做纸人身,取一缕精魂,请其附之,则可幻化作一只与人一模一样的小纸人,不仅如此,陶有岚还可以对这个小纸人进行远行操控。 那名女弟子在殷师矢那儿吃了瘪,又看见这几人,明显有些不高兴:“你们谁啊?宗主有令,大婚之前,姑娘的院子里不许有其他人。” 薛不闻挑了挑眉:“你问我们是谁?听好了啊,这位,九霄山首席大弟子,清止真人秦鹤唯一的亲传弟子崔厘轩。” 他又指了指厚着脸皮过来蹭饭的小屁孩儿:“这位,乃是归元宗掌门最疼爱的小弟子,百年难出的炼丹鬼才宁瞳。” 宁瞳翻了个白眼给他:“你是不是在骂我?” “没啊,我怎么可能骂你呢,你说对吧老何?” 何奈不语。 只介绍完前两个人,那名女弟子的神情就已经有些难堪了,她似乎是还想再找回点场子:“那你呢?” “我?”薛不闻耻笑两声,“我们可就更了不得了,我们,来自定河城。” 定河城三个字一出,饶是那女弟子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吃了一惊。 “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么,我们代表着修真界三大宗,加上里面那个,足以囊括整个修真界,单凭你一人,拦得住么?” “你们……”那名女弟子后知后觉,正要召唤出本命武器时何奈眼疾手快,以手作刀,在那女弟子的脖颈处猛地一拍! 院子里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吱嘎—— 屋子大门在这一刻也碰巧打开,殷师矢似乎是刚哭过,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脸色发白,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一阵风都能吹倒。 “薛公子……”殷师矢欲言又止。 忽地,她语调一顿,又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其他人,黯淡无光的眼眸忽然聚拢了些许稀碎的光:“你们这般……不怕宗门怪罪吗?” “怕什么啊,”薛不闻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他扭头看向崔厘轩,“你问老崔怕么,小宁瞳也不怕啊。” “那些老古董,一个个的都拉不下来脸,要脸面,但咱们不一样,我们毕竟,还是孩子嘛。”薛不闻唇角往上扬了扬,“我们大师兄常说,少年人做事,全凭心性,不论对错,更不必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反正我们还年轻,有机会试错。” 崔厘轩点头:“有理。” 殷师矢心里蓦然生出些许感动,她本以为今日这场婚礼只有自己孤军奋战,却不曾想,会有一群人站在她这边,站在正义这边。 “多谢。” 薛不闻掏出一张符捏在手里,往前走上几步,盯着殷师矢的脸看了一会儿,接着迅速捏爆手中的符。 众人再抬眼看去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薛不闻和殷师矢的站位竟对调了,而更诡异的是,殷师矢冲目瞪口呆的何奈等人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146章 猪鼻子装大葱,装相 这场婚礼,可谓是修真界前所未有的两大宗门联合,在外人眼里,这是联姻,是殷师矢得了八辈子的福分,能嫁给像杜岳云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 可参加这场婚宴的诸位老油条又怎会不知晓杜岳云背地里搞的小把戏。 无非是事不关己,看破不说破罢了。 定河城参加婚宴的依旧是老季,他最擅长应付这类事儿,只见他嘻嘻哈哈地与各宗掌门、长老拱手赔笑落座后,身后一排小鸭子也随之落座。 只是较往常不同的是,今天薛不闻好像有些过分安静了,老季瞅瞅薛不闻,又瞅瞅何奈,哪看哪不对劲儿。 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最后只好坐回去喝自己的闷酒。 常阳宗掌门怀忧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眼见定河城只来了几个人,不免来了兴趣:“季长老,怎么你们此次就只来了两名小弟子啊?你们宗门那个剑道天才呢?” 季迟礼翘起胡子,身子往后一靠,满嘴胡话往外跑:“啊,你说那臭小子啊,在宗门喂猪呢,你是不知道,咱们宗门后山的猪,可凶嘞,也就只有那小子能驯服它们,换谁去都不行。” 怀忧眼睛瞪得忒大:“喂,喂猪?季长老,你确定你们这不是在暴殄天物?” 那么好的苗子竟然喂猪!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叶宗主也探头过来,他对定河城让剑道天才喂猪这事儿并不感兴趣,他指着何奈问:“这孩子是丹修吧?” 季迟礼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对啊,炼丹奇才,炼的丹能崩掉半个山头的奇才。” 何奈罕见地抬眼看了看季迟礼,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解释什么。 但季迟礼直接无视了,他继续疯狂输出:“这孩子啊,其实在炼丹方面没啥天赋,就咱们宗门的丹炉,一大半儿都是被他炸坏的,平时我们都不敢说他的,你不知道,这孩子在修仙之前是杀手。” “啊?杀手?” “对啊,嘎嘎乱杀的那种。” “老季,”何奈戳戳季迟礼的后背,眼神依旧淡漠,“我杀人有原则的。” “啊对对对,有原则,有原则个屁!”季迟礼叉起腰,胡子都翘到天上去了,“谁刚入宗门那会儿拿刀追着我还有全家福砍的?别说不是你!” 何奈:……臣妾百口莫辩。 好想一刀刀死他啊! 叶宗主和怀忧听完此话,只觉定河城的人都是个奇葩,虽然一个个看起来挺正常的,但做的事就很不正常! “吉时到!” 随着一声嘹亮的吆喝,殷师矢身着一袭繁复的大红喜袍,戴着凤冠,却没有盖盖头,只用手中那柄修着花好月圆的圆扇挡住下半张脸,眼尾点着一颗红痣,似喜非喜,似离非离。 喜袍很长,几乎都拖在地上了,修真界各个宗门对于这种事并不怎么上心,毕竟在他们的眼里,道侣哪有修炼重要。 所以,这也是在场诸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儿至今还单身的原因。 新娘子出场后,何奈头也不抬,只一个劲儿吃菜,最后干脆闭上眼倒头就睡。 跟着新娘子一起进场的还有身着大红袍的杜岳云,两人越过长廊,来到最前面,那里摆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椅子没有坐人,据说,这是杜岳云专门给他的师父设立的位置。 定河城当年明棋和伶舟雾的弟子之间的界限划分并不明显,无非就是大师父和二师父的区别,因此,常常混淆一起叫师父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二人对此事也并不怎么上心,毕竟上山求学的弟子太多了,他们所求的学又杂,而伶舟雾和明棋正好各占半壁江山,干脆就都一起收入门下,轮流教学。 季迟礼看向那两个位置,冷笑一声:“惺惺作态。” 就连宁瞳也骂了句:“猪鼻子装大葱,装相。” 坐在一旁的崔厘轩眉眼跳了跳,这是干啥呢?比谁更有文化吗? “一拜天……” “地”字还未出口,一道戏谑又掺杂着些许嗤笑的声线跟着几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卷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最重要的客人都没到场,怎么就开始了?”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温白和宫煜并步迈上台阶,亓官宜抱着剑棍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指尖勾着刚从店铺老板那里买来的烧鸡。 即便有油纸包裹着,也依旧抵挡不了那股诱人的香味。 殷师矢和杜岳云同时回头,两人眼里皆是惊诧。 杜岳云甚至还不可置信地低声喊了句:“师父?” 他看向宫煜手中拿的剑,那柄剑,整个剑身就散发着一股寒芒,与他上次在秘境拿的那柄剑完全不一样! 更让他坚信眼前此人身份的不仅仅是那柄剑,而是宫煜的穿着打扮,他依稀还记得,他上次见到宫煜时,那人还不是这副打扮,至少他与明棋还有很明显的区别。 而如今…… 杜岳云苦笑一声,两张脸跨越千百年重叠在一起,一时间竟让人分不出如今站在婚宴上的究竟是谁。 宫煜看见杜岳云一会儿苦笑一会儿冷笑,变脸变得比他翻书都快,他不由无奈扶额,这人得了什么毛病? 得癫痫了? 果然是你!杜岳云看见宫煜做出这个动作后,心里对他就是明棋的想法更加坚定了,这个动作,他跟了明棋那么多年,明棋每每扶额都是在极力克制自己心里的杀意。 这也就代表着你今日在劫难逃。 莫说是杜岳云,就连季迟礼见到他和温白这副模样都差点以为明棋和伶舟雾从土里爬出来专门参加自己门下那背叛师门的孽徒的婚宴呢。 可惜,宫煜那愚蠢且清澈的眼神出卖了他。 明棋老祖是绝不会露出这般傻不拉叽的眼神的。 他刚想开口招呼他俩赶紧滚过来坐下,就见温白径直越过杜岳云,坐在高台上,他低垂着眉眼,手中扇子微张微合,声线更难辨情愫: “难得你大喜的日子,怎么不通知你师父一声?” 说完,他又抬眸看向沉着一张脸还在思考人生的宫煜喊了声:“明兄,还不坐上来接你好徒弟的喜酒吗?” 第147章 死手,快缩回去啊 这话差点没让宫煜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抖下来,他抿了抿唇,没有作答,也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在思索自己这样做后面会带来什么? 或者是影响什么? 虽说他与明棋共用一张脸,又的确是是他的转世身,但面对如今这般情况,还是有点拿不住主意。 他缓缓抬起眸,与温白含笑的眸子对视在一起,良久,他下意识甩了下衣袍,随后大跨步朝高台走去。 亓官宜指尖勾着包着油纸的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似乎是在思量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常阳宗掌门怀忧见此景不免有些疑惑:“季长老,你方才不还讲你门下那位弟子在宗门喂猪么,怎么……” 季迟礼干笑两声,他怎会知道宫煜和温白今日能及时赶来,更想不到他俩儿的胆子是一个比一个大,连老祖都敢冒充了,虽然但是第一次看见宫煜时他也被硬控了许久。 若说以前宫煜手中有青戈,那自然好辨认,可不知怎的,他出界一趟青戈不在了,手中倒是多了一把与逆端长相一般无二的剑。 季迟礼常年镇守葬剑山,对于剑的认知和辨认能力远远高于其他修士,别人认不出来难道他还认不出来吗? 可面对怀忧的提问,他又不能说实话,只好礼貌性地笑笑:“别闹,我家那小子可不就在宗门里喂猪么,哪儿来了啊。” 怀忧指着高台上两人问:“那坐在那儿的人是谁?” 季迟礼顺着怀忧指的地方看去,“啊”了声:“那可能是……死不瞑目吧。” 怀忧侧身又坐回去,闷闷地笑了起来,他可不是傻子,当年杜岳云弑师一事他们几个老头子心里可清楚的很,无非是这些年里需要仰仗云庭,这才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 若真要论对错,杜岳云的确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但死去的人又如何能活过来,还参加婚礼? 【凳子上是有针吗小侯爷,看你坐立不安的。】 【可不么,自个儿冒充自个儿,这到底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啊?不对吧,明棋只能算是小侯爷的前世,两者不能等同吧,我记得大师兄以前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都在讨论剧情?就只有我想把老季下巴上那把白胡子拔下来好好研究一下吗?】 【!!!姐妹,你疯辣!没关系!等你长大了要当太空人,喜之郎果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爷爷奶奶,包治好!】 【emmm……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照你这样治只会加速病情呢?】 【别吵吵,我在思考。】 【别吵吵,他在烧烤。】 【噢耶,楼上在洗澡……啥?!洗澡?!哪儿呢?快让我康康!】 听着忽然就发癫发狂的天外来声,宫煜死死咬着下唇,努力使自己不笑出声来,要不是碍于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是真想一边踩杜岳云那老登的脑袋瓜儿一边狂笑。 活到如今,他也总算是明白为啥那些个文臣总被他爹骂有辱斯文了。 照他那个笑法,九族的头都得笑掉。 杜岳云似乎是还想确定什么,抬手示意礼官暂停拜天地,上前一步,目光锁定在温白身上:“大鼎之考,于凛冬旧日开放,崖之两侧有吊桥,桥上雪鬼,此路,何通?” 温白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轻蔑地抬了下眼皮:“等雪化。” “可凛冬之日,大雪封山,冰冻三尺,雪又怎么会化?” “寒雪惧烈火,有火,雪自然会化,又不是让你用九天玄火,区区一场简单的入宗考试而已,不可能没有生路。” 温白扬起眉梢,口吻都略带着一点嘲讽:“怎么还和刚入宗时一样笨。” 一问一答,两人都没有丝毫停顿,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场师生解惑,可杜岳云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了。 他方才所问的,和当年伶舟雾问他的一模一样,就连答案,回答问题时的语调,神情…… 杜岳云平复好心情后,又将目光移向宫煜,他知道温白是命道上的高手,刚才那些问题他也有可能是算出来的,所以不算。 那么宫煜呢? 他露出一丝得意和阴厉来,既然他能弑师一次,为何就不能弑师第二次? 今天打扰他好事的,都得死! 可这次,还不等杜岳云开口问问题,宫煜就已经拔出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就只这么冷眼看着他,一句话也不曾说。 【笑死!直接打断施法。】 【宫煜:鲨喽!把你们都鲨喽!(?`⊿′)?】 【啧,别说,还真别说,大师兄演的有模有样的,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 【可这不算是ooc吗?众所周知,明棋就算抹脖子紫砂都不可能对自己的徒弟对亲朋好友拔剑相向啊,小侯爷这应该算是暴露了吧?】 【死手,快缩回去啊!】 果不其然,杜岳云在瞧见宫煜做出这个动作后,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仿佛已经确认他就是假的明棋。 听完天外来声的宫煜约摸也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与明棋的性格不符,刚要一剑了杜岳云的脖子,却听温白不紧不慢道: “明兄,纵然你这个不孝徒弟当初背后捅了你一刀,这都过去百年了,怨气也该消了吧。” 话音刚落,宫煜便故作不悦地收剑回鞘。 该说不说,温白是懂得解围和拱火的。 这句话既解释了为什么今天婚宴上“明棋”会拔剑对着自己的好徒弟,也暗戳戳地告诉众人,这杜岳云,当年可弑了师!!! 季迟礼挑了挑眉。 亓官宜一心一意吃烧鸡,吃的途中还频繁与对面的连画对上眼神,看得她有些烦了,以为对面也馋烤鸡,心疼地掰下一只鸡腿,半闭着眼递过去: “给你!不许再看了!” 连画欲言又止:“……” “师父以前最喜雪景,尤其是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雪落」着称,此剑自百年前便在修真界里销声匿迹,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睹风采?” 杜岳云笑着提出要求。 台下的人这下可坐不住了,要知道,这套剑术乃是明棋老祖的自创剑法,除他自己外,未曾传授给其他人,就连定河城的剑谱上都未曾记载。 所以这套「雪落」也随着明棋的离去而在修真界里销声匿迹。 此时,所有人的的目光都落在了宫煜身上,看得他压力山大。 如果他舞不出「雪落」,他是冒充明棋一事必会迎来修真界的谴责,会有更多的势力倒向云庭。 可他是宫煜,又不是明棋,怎么会「雪落」?!又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一时间,宫煜骑虎难下,舞也不是,不舞也不是。 第148章 咱们这是修真界,反帝反封建 “师父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因为不会吗?”杜岳云脸上的笑愈发真诚。 站在一旁的殷师矢,白眼都快翻烂了,眼皮险些翻抽筋。 “「雪落」,而已。”宫煜提剑站起身,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他知道明棋说话一般只喜欢说一半,要么就是不该断的地方断,总而言之,何奈现在啥样,当年明棋就是啥样。 惜字如金。 当然,但凡是个人都会有例外,明棋的例外就是伶舟雾,这俩儿往那儿一站,就是笑话。 【哈哈哈哈!我要笑疯了!小侯爷怎么也开始演起来了?话说,你们定河城真不打算开个国际表演班吗?】 【修真界演技看定河城,定河城演技看大师兄。】 【good,一个人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一个师父教不出两个正经徒弟。】 宫煜:“……6。” 【??!夭寿啦!小侯爷在表白诶!你们看哈,6=5+2-0-1-3-1+4,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宫煜握剑的手紧了紧,他不理解,这群人为什么这么有才? 此时的台下,众人屏气敛声,都想亲眼目睹那传闻中一剑出邪祟灭的「雪落」剑法,更有甚者,直接掏出留影石,打算实时记录。 宫煜更是垂下又密又长的睫羽,在眼帘遮挡下,众人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见他一步一步走下高台,手腕轻轻一翻,断流顷刻间化为一道风刃撕破宴席上的沉寂。 他是这样想的,反正在场的人几乎都没见过「雪落」剑法到底是什么样子,恐怕就连杜岳云本人也不知道真正的「雪落」到底该怎么舞。 所以他现在就是在赌,他赌杜岳云是在诈他,赌他根本没见过「雪落」剑法。 可偏偏此时,空气骤降,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时竟飘下了几片薄薄的雪花。 落在宫煜执剑的剑尖上。 他望向大别山方向,在那云端之上,他好似看见两个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微微侧眸望向此处,好似路过凡尘,不经意间落下一笑的神明。 “嘶,”季迟礼抱着胳膊揉搓几下,“怎么忽然就冷起来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在场诸位也都觉得冷了起来,他们看向宫煜的眼眸中更是多了几分惊诧。 这片雪花完全在宫煜的预料之外,但他也只是稍稍一顿,手法再度变幻,渐渐地,他觉得不是他在舞剑,而是剑在控制他,他现在所游走的一招一式,皆是临时起意,不是他之前所练过的任何一套剑法。 雪,下得更大了。 依稀间,宫煜好像穿越时空,来到了八百年前的定河城,那时候,定河城刚刚建立,整个宗门上下也就只有明棋和伶舟雾两个人,连做饭的厨修都没有。 那也是一个冬天,正好是冬至,明棋照常在院子里练剑,大雪纷飞,吹乱了他的衣角,雪花落在指尖,冰冰凉凉,从头凉到脚。 唯有刚从厨房端出来的饺子是热乎的。 “来来来,快尝尝!我亲手包的,知道你不爱吃韭菜,我这次换的别的馅儿。”伶舟雾递来一双碗筷,碗里躺着圆滚滚的饺子。 院子里有一张小石桌,他们就在这张石桌上过冬至,吃饺子,桌上白摆放着一小碟醋,吃饺子哪有不蘸醋的,反正伶舟雾是这样觉得的。 明棋夹起一个饺子:“什么馅儿?” 伶舟雾正往嘴里塞饺子:“香菜牛肉的啊,我跟你说,这临近冬至,牛肉价都涨了不少,就这么巴掌大的牛肉,花了我几十块灵石呢。” 伶舟雾平日里穿的就多,如今大雪纷飞,他则是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只要是衣服就往身上套,一边套,还一边嚷嚷着“好冷啊好冷啊”。 有时候明棋都忍不住去笑他:“你仙是白修的?这点雪也怕?” “啧,大好的灵气怎么能用来取暖呢,你们这帮年轻人真是不懂得珍惜。” 明棋哑然失笑:“还真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两人的日常,不是在互怼,就是互怼的路上,他俩不吵架还好,一吵架,十里八乡都得跑出来看热闹。 今天冬至,他们倒是消停了许多。 “诶我说,不就是你家江山没了么,至于天天垮着一张脸吗,你那边的江山没了,这边的江山刚起来啊。” 伶舟雾循循善诱:“你看,我们现在买了个城,比山底下那些什么什么宗,听起来是不是要派气的多!而且啊,我有观测过的,这地方是空灵界距离天上最近的地方,有助于咱们修炼。” 明棋咬着饺子,囫囵咽下肚,没尝出啥味儿:“……你是不是没放盐?” 伶舟雾也咬了口饺子,神色怪异:“不会吧,我记得我放了的。” “你,你尝不出味道?”明棋有些审视地看向伶舟雾。 “害!那要不,以后你做饭?”伶舟雾开始疯狂甩锅,“你又不会做饭,别忘了,是我把你从山下的乞丐堆里刨出来的,不感恩就算了,一天天的跟我摆什么皇子架子呢?” “咱们这是修真界,反帝反封建啊!” 明棋:“……”无语是我的母语。 “讲真的,我已经打算好了,明年等宗门修葺好,咱们就开始招生,管他呢,一开始能招多少算多少,反正酒香不怕巷子深,到时候我做宗主,就封你做首席大长老怎么样?” 明棋吃完饺子,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脸认真的样子:“宗门就咱俩,宗主和长老还有必要存在吗?” 反正横竖都是他俩儿干活儿。 再不济,也是从山下找一帮打下手的,但这也是建立在他们有钱的情况下,没钱的时候,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当然有啦!万一咱们宗门未来某一天遥遥领先整个修真界呢,不是我吹,我有这个信心的。” 伶舟雾说得手舞足蹈,明棋却只是淡定点头:“嗯,白日梦做的不错。” “啧,你说话也忒难听了!不听了!跟你绝交三秒钟!”伶舟雾麻利地收起桌上的脏碗,快速跑向温暖的室内。 明棋站在山顶上,垂眸望着山下喜气洋洋的街道,和热闹的一切,他想,应该会有这么一天吧。 那一天,万众瞩目,修真百家以他们为首,聚天下英豪于此地,那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可后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修真界有两大传奇人物,他们年少成名,他们惊才绝艳,他们匡扶正义,是正道所在! 可他们却不知,在许多年前的冬至,他们也曾孤零零地坐在仅有他们两人的小桌上,同山下的凡人一样吃着饺子,共赏风花雪月。 少年的花期太短,秋风时,埋葬了他们的春天。 第149章 理解邪剑仙,成为邪剑仙,超越邪剑仙 雪落满地,寒枝傲骨,云庭境内的气温一瞬间降到冰点。 明明还未到冬日,可这落下来的雪却比冬至日的雪还要冷上三分。 这场雪最后还是以宫煜收剑背在身后而告终,杜岳云明显有些站不稳脚跟了,他踉跄几步,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必须承认,眼前之人的确是明棋。 虽然气息与百年前有些不同,但「雪落」这套剑法除开明棋本人,不可能会有人能让其再度现世,哪怕是他日夜操劳研究了近百年,也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他曾有幸见过「雪落」中的一个小剑招,虽未见全部,但单凭那一个小剑招,就是他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有时候,嫉妒真的会毁了一个人。 宫煜往前迈出一步,语气平淡:“跪下。” 语调稀松平常,平淡之中更是带着一点上位者的威严,恍若他此刻真的变成了明棋,与曾经这位背刺自己的弟子当庭对峙。 可只有宫煜心里明白,纵然他再不想承认自己就是明棋,但自从断流认他为主后,他的一切都在变化,他正在慢慢地褪去属于宫煜的壳子,无限接近明棋。 杜岳云无法反抗,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地跪了下来:“弟子杜岳云,见过二师父。” 宫煜演得有模有样:“还有你大师父。” 温白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神情蔑然。 于是杜岳云又调转方向朝温白方向毕恭毕敬敬了一礼:“弟子杜岳云,见过大师父。” 那些年纪尚小的弟子完全不懂这个场面意味着什么,但是那些代表各自宗门出席的老狐狸又怎么会不懂定河城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当年伶舟雾和明棋根本就没死,他们暗地里用秘法救活他们,改头换面,更名换姓,恐怕等的就是今日! 等的就是这天,好威慑整个修真界。 若要论在座诸位的宗门,当年可都是定河城的附属宗门,而已。 杜岳云老老实实地行完礼后,宫煜又坐回高位上,此刻,剑并未回鞘,反而就这么放在他们身前的桌上,寒光凌厉。 上面明明没有血,却人觉得异常扎眼。 【好家伙,这明棋本人来了都得愣住吧?】 【笑死,别人是演的不像,小侯爷直接是不像演的。】 【话说,你们知道为啥小侯爷会明棋的独门剑术不?就算是转世身,也不会记得那么清楚吧?】 【啧,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就刚刚小侯爷拿剑准备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小侯爷看向了那边,就那座特高的山。】 【哎呀我去!那不是大别山么!明棋的尸骨就被埋在大别山啊!】 【emmm……你们说,刚刚舞剑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小侯爷,而另有其人呢?】 【你是说明棋?!不会吧!这也太恐怖了!就算是转世身,他们也是共用一个灵魂啊……】 【……】 听到这些话,宫煜垂眸不由嗤笑一声,共用一个灵魂?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普天之下,所有进入轮回的灵魂都将生生世世不会改变,无非是失没失忆的区别。 当一个空白的灵魂沾染上新的因果并因此引起了一系列的反应后,那就已经不是同一个灵魂了。 更何况,谁说明棋死后,他的灵魂一定完整地进入地府呢? 这些事情,谁都无法盖棺定论。 杜岳云见高台的两位老大爷没有刁难的意思后,挥手示意礼官,让他开始。 礼官清了清嗓子,端好身形,又环顾了在场诸位一圈,再度开嗓:“一拜天——” “等一下!” “慢着!” 崔厘轩和宁瞳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俩儿站起身,再度打断了婚礼进程。 “他不配!”宁瞳盯着杜岳云,一字一句道。 杜岳云却会错了意,他以为宁瞳说的是殷师矢,只好笑着去打圆场:“宁小友,师矢虽出身低微,又不是名门所生,但我们是真心喜欢彼此,婚礼之上,还望宁小友不要胡言乱语。” 啧啧啧,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呢。 “不,”宁瞳摇摇头,“我说的,是你!你配不上殷道友!” “小瞳!”叶宗主急忙去扯宁瞳的衣袖。 可宁瞳却像是早有所料一般,径直离席,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色泽圆润的留影石,言之凿凿: “诸位!杜宗主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暗中残害妙月真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难道诸位还要继续装聋作哑吗?!” 杜岳云脸上那抹诧异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不屑与满腔的杀意:“谁能证明?谁又知道你手中那颗留影石中的内容没有被篡改过?” “我能证明。”崔厘轩离席,“妙月真人遇难前我正好就在清风剑派办事,我亲眼看到清风剑派大长老柳饶杀死了妙月真人。” 杜岳云脸上的微笑依旧:“这也只能说明是宗门内斗,跟我并没有任何关系。” 崔厘轩眉头一扬,紧接着就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极细极长的银丝:“流光丝,这钟银丝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就只有你们云庭会有,而控制柳饶长老的就是流光丝!” 杜岳云摇头:“流光丝我们云庭早在一年前就已经下放到空灵界各地,崔小友,你这是污蔑。” 眼前他们拿出来的证据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杜岳云脸上的笑愈加放肆了: “如果两位小友无法再拿出杜某杀人的证据,那杜某可就要怀疑二位是不是被傀儡师给控制了,故意来挑拨离间。” 【人至贱则无敌,这句话说的真没错。】 【9494,杜岳云弑师这事被小侯爷他们说出来,现在应该已经人间皆知了吧,这群人怎么还坐着不动?火不烧到自己屁股是真不知道急。】 【事实证明,薛老四脾气还是太好了,要是我啊,我看见这群人这个德行,救个屁的救,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理解邪剑仙,成为邪剑仙,超越邪剑仙。】 叶宗主蹙了蹙眉,同时望了一眼邻桌的怀忧,见他也有要起身的意思,正要起身阻拦时,另一道与之格格不入的声音鼓入众人耳膜。 “我能证明!”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整个宴席上一直都没有几句话的少年此刻竟站了起来。 宫煜本以为站起来的人会是灵微,毕竟此人看起来好像一直都和云庭的种种治理理念不符合,并且他好像还时常看不惯杜岳云的做法。 可站起来的不是他。 而是他身旁另一位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少年。 连画。 他说:“我能证明,宗主这场婚事根本就不是婚事,而是一场赤裸裸的谋杀!” 第150章 为师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杜岳云当即黑下脸来:“灵微,还不赶紧把你师弟带下去!他又犯病了!” 灵微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睨了眼好像已经有点气急败坏的杜岳云,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副“又要上这个破班”的不耐神情。 连画害怕灵微真的要对他动手,几步与之拉开距离,如果硬碰硬,他未必会是灵微的对手,尚且不论在场诸位有多少愿意出手相助,又有多少巍然不动,想明哲保身之人。 总之,他不能现在就倒下。 “诸位!”连画掏出一本泛黄卷边的羊皮书,指尖飞跃,快速翻开,“他!杜岳云!他要娶殷道友根本就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是为了夺取他人灵根,用来修补他破损的丹田,遮蔽天机,助他飞升!” “而殷道友,也是被逼的,为了逼其就范,他不惜用邪术控制柳饶真人,借刀杀人,这样他自己就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季迟礼捋了捋胡子,亏他之前以为这孩子心术不正,看来是他以貌取人了: “有理,那正是傀儡师的手法,老夫曾听闻,傀儡师座下还有几名深藏不露的弟子,这样以来,倒也解释的通了。” 叶宗主附和:“杜宗主,如今就连你自己的弟子都站出来指认你,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怀忧拳头顿时就硬了:“哼,从上次大比开始我就怀疑你们云庭不对劲,果然!” “灵微!”杜岳云肉眼可见的生气了,他冷冷一笑,一步一步靠近连画,“还不快将你师弟带下去。” 忽地,他脚步一顿,崔厘轩的君宵剑此时此刻正架在他的脖子上:“杜前辈,浪子尚且可回头。” 杜岳云的耐心早已耗尽,都已经被人拿着剑指着鼻子骂了,他又如何能忍? 掌心一变,一阵剧烈的罡风压倒性地扑向崔厘轩的胸口,宛如一颗千钧重的大石,崔厘轩刚退一步吐出一口鲜血,又是一阵罡风袭来! 他想动,身子却根本不听使唤,完全动弹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股能摧毁他一身经脉的罡风越来越近。 崔厘轩苦笑一声,既然他今天敢站出来,肯定是做好赴死的准备的,眼看着那股罡风马上就要贴着他的脸将他打成废人,另一道蕴含着极强剑意的剑意自天外而来,将那股罡风拦腰砍断! 紧接着,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掌将崔厘轩稳稳托住,声音的主人更是久违:“没受伤吧?” “是为师来晚了。” “师尊?!”崔厘轩眨眨眼,觉得这件事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毕竟,自打上次大比后秦鹤就进入后山主动闭关,且对外宣称,将不再现世。 于是许多人都认为,秦鹤虽然走出了心关,但实际上,他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这才会选择永久性地避世。 “嗯,为师来了。”秦鹤闷闷地应了声他若再不来,他这唯一的徒弟可就要没命了。 当年他带人去云焚岗围剿玄诩,未能护住这孩子的哥哥,又怎么能再失职让他也一并死去。 如果真的如此,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秦鹤负手执剑而立,挡在崔厘轩身前,在场所有人的生死他都可以不管,但独独杜岳云想要伤他徒弟不行。 “咳咳,那个大师兄,咱们还有必要去蹚这趟浑水吗?秦鹤都来了,这可是大佬级别的斗法。” 温白笑了笑:“放自信点,你现在也正在扮演大佬呢。” “不仅如此,我还能证明他杀害了殷道友一家!”连画见有大佬撑腰,底气也渐渐足了起来,不再畏惧,大声嚷嚷道,“那纸婚书根本就不是殷道友他父母的本愿,是杜岳云他用傀儡术控制殷道友的父母,强迫他们写下的!” “所以才会在表示天道时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纸婚书完全就是他用不正当手段所得来的!” 啪嗒! 薛不闻捏断了筷子。 表情竟有一瞬的扭曲和愤恨。 “灵微,你还愣着干什么?!”杜岳云额头冒出一层又一层的黑线,冲灵微大吼两声。 灵微活动活动手腕,随后起身:“得嘞。” 连画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张张嘴:“灵微,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灵微无所谓地耸耸肩,手腕一翻,旋即拔剑出鞘,“我可没你们那么大义凛然,我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有仇不报非君子。” “原来是我错看了。”连画已然认命,知道自己打不过,干脆放弃了挣扎。 可坐在远处的亓官宜却莫名攥紧了手中的剑棍,仿佛剑刃下一秒就要出鞘。 “你一直都错看了而已,这并不怪你。”灵微眯起眼,又逼近几步,他横起剑身,眼看着就要砸到连画身上时,那柄剑却忽然调头,顺势转了个弯儿。 接着,便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杜岳云的胸膛! 滴答—— 滴答——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白色的石砖上,被刺中的人满眼震惊,还有……不解。 可拿剑刺向他的人却依旧是一副淡然的神情:“你说对吗,杜师兄?” “你,你……”杜岳云口腔中喷出一大口黑红色的血块来。 灵微抬头阖了阖眼,声线凉薄:“被人背刺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可是当年,你也是这么对师父的。” “灵微你……”连画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灵微到底是谁,刚刚那一剑,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就这么水灵灵地刺进了杜岳云的胸膛! “我不叫灵微,”灵微抿了抿唇,他一脚将杜岳云踹到地上,抽出血淋淋的剑刃,“我是百年前的定河城在分崩离析之时留给空灵界的最后的礼物。” “我叫,沈渡。” 在众人一变再变的表情中,地上俨然多了一副人皮面具。 灵微摇身一变,变成了定河城现任掌门,沈渡。 这下,轮到季迟礼发懵了。 等等! 这个是沈渡,那现在正在定河城镇守三生门的沈渡是谁? 沈渡一出,就连一向淡定的温白都震惊地从座位上一弹而起,他双眼瞪得大大的,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师父他不是…… 温白捏着扇骨的力气紧了又紧,看得出来,忽然冒出来的沈渡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现在有些拿不定主意,甚至是慌张。 直到一双手搭上来,同样握住了温白捏着扇骨的手:“大师兄,这才是空灵界最大的变数,不是吗?” 温白悻悻一笑,快速敛起脸上慌张的神情,他哑声回了句:“是啊,这才是足以能影响整个空灵界的变数。” 沈渡,那个在上次轮回中成功飞升上界的人,他回来了。 回来拯救天下苍生。 第151章 因为那是他死去的地方 沈渡就是灵微,灵微就是沈渡,这个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我……我这是在做梦吗?”怀忧揉揉自己的眼睛,同时扯过叶宗主的胳膊,在上面狠狠地掐了一把。 叶宗主哎哟叫唤两声:“你干嘛呀!找打是不是?” 怀忧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尴尬笑笑:“看来不是做梦了。” “诶我说你这个老东西,你怎么不掐你自己?非得手欠去嚯嚯别人是吧?”叶宗主双手叉腰,颇有些不服气。 怀忧当然不会掐自己,他怕疼,所以遭殃的也只能是别人,就算刚刚站在这里的不是叶宗主而是季迟礼,他也会选择去掐别人,而不是自己。 反正别人疼也是疼,管他白猫子还是瞎猫子,只要逮到老鼠就是好猫。 杜岳云被沈渡一剑重伤,虽然不至于当场要了他的命,但也使他本就破碎的丹田更加碎片化,他半躺在地上,一连吐出好几口鲜血。 期间,他曾多次尝试站起来,但都以失败而告终,最后好不容易踉跄几步站起,周身却布满了利剑,仿佛只要他敢动一下,就会立刻变成一只千疮百孔的刺猬。 面对修真界各大派的围剿,杜岳云不仅不害怕,反而还咧嘴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不少人都面面相觑,在他们的眼里,杜岳云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他们弹指可杀,可是,他现在却笑了起来,他到底在笑什么? 温白感到丝丝不妙,脑海里i闪过诸多可能,当最后一种可能性在他脑海里炸开时,他蓦然回神大喊一声:“快散开!” 可为时已晚! 只见杜岳云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地在自己的脸上画上一道诡异的符咒,还不等众人完全散开,那道诡异的符咒竟生生融进了杜岳云的血肉里! 随后,在他的脑颅后面生出了另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那张脸,有半边都是骷髅,而浸泡在黑雾里的另外半张脸眼珠子都吊在外面,空洞的眼眶里不断涌出黑色的血泪。 滚烫的血泪滚落到地上,烧燎出一串又一串火烧过的黑痕,怨气冲天! “他……”宫煜迅速将断流抓在手里,神色紧张,蓄势待发,“是「上身」,他请的到底是哪方邪神?” 温白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这世间难道还有第二位邪神吗?” 宫煜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那张脸,的确很像玄诩,但又和他记忆中的脸又有些不一样,忽地,他想起他在洞尘界撞见的那股熟悉气息,以及那位褪去人皮后长得很像玄诩的梁朝公主。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宫煜的脑海里炸开。 他的眸色逐渐暗沉下来,如此说来,一切都对上了! 宫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思路,当年,这里也只能用当年,毕竟他并不清楚玄诩到底是在空灵界哪场轮回里没的。 当年,他自剜剑骨祭阵身死,薛不闻和何奈也相继出事后,亓官宜与玄诩大战一场,她的纯阳火又正好是邪魔的克星,于是,玄诩败下阵来,身受重伤,不得已逃出界门,但注意,他这时候还没死。 真正杀死他的其实是何奈,玄诩本就身患重伤,结果在界外还被何奈截胡,他们在空灵界外大战一场,双双身死。 其尸身被外面那位摆渡人随意埋进一方土地里,因为外界生存条件苛刻,灵气又稀薄,尸体肯定无法长期保存,所以他们的肉身自然早就不复存在了。 何奈是六盗界人士,死后魂魄肯定归入六盗界地府,但六盗界早已坍缩,地府秩序崩坏,也无法再收押魂魄,何奈的孤魂只能一直在外流荡,直至魂飞魄散。 想到这儿,宫煜不由抬眸看向坐在台下老实本分的五师弟,他右手握着腰间的刀,与他记忆里何奈的模样一般无二。 但可惜,他不是何奈。 而是,身为天道的温白所创造出来的意识,死在空灵界外的人又怎么会凭空回到空灵界呢。 那所谓的世界轮回之后,一切将恢复原样,这不过是天道为了麻痹自己的一场谎言。 一场天大的谎言。 所以洞尘界在轮回之时才会打开界门,让那些枉死在罪妄河里的冤魂回归故土! 判官才会在察觉到洞尘界的情况后第一时间归还阴兵殿! 可是,空灵界创造的东西又如何能带到界外呢,所以温白不让何奈和他们一起去洞尘界。 同理,成功飞升的上界的沈渡又怎会因为世界轮回而倒退一身修为回到过去? 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如今镇守三生门的沈渡其实也是温白根据自己记忆里的师父所捏造出来的存在,他记忆里的沈渡应当就是从前那般时而顽劣,时而严肃的不正经小师傅模样。 与经历过宗门分崩离析,师兄师父先后离世的沈渡存在着巨大的出入。 至于亓官宜口中那道师父不允许他进入三生门的禁令,说到底,其实就是温白潜意识里不想让宫煜进入三生门。 因为那是他死去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平衡”而存在罢了。 而玄诩……宫煜现在足以相信当初被何奈杀死的其实是玄诩的恶人格,而他的善人格,如今,就长在杜岳云的身上! 因为肉身堙灭的原因,他只能依附在其他人的身上才能存活。 “大师兄……”宫煜的嗓音有些沙哑,“我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温白浑身一颤,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以沉默代替。 “快!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道呼喊声将宫煜的目光又拉了回去,他刚抬眸,就撞上杜岳云后脑勺上那张令人作呕的腐脸,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呆愣在一旁的殷师矢,旋即化作一阵黑风径直消失在原地! 宫煜刚想迈步去追,却又撞上沈渡那双充满探究的眼神,他淡淡道:“不必追了。” “可是……” “他逃往的方向是云焚岗,那里蛰伏着众多鬼怪,你去了,又能如何?只是送死。” “可他们抓走的人不是殷道友,是四师弟!”宫煜此刻再也听不进任何话,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抛,御剑就追了上去。 温白来不及解释,抓起躺在角落里偷懒睡觉的全家福,对沈渡行了一礼后也匆匆追去。 宁瞳躲在人群里瞧见这一幕,眉梢挑了挑,他也看向沈渡:“那小子身上有我的丹炉,死不了。” 第152章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宫煜一路御剑追过去,可不知是他的速度太慢还是怎么回事,早早地就不见了杜岳云的身影,而他也因为受到断流那悲切寂寥的剑意影响,胸腔闷堵,他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境,他只知道他的脑子一团乱麻,此前种种,一一在眼前闪过,欢笑,打闹,一起被罚抄做课业…… 想着想着,他身上的真气明显紊乱起来,手上御剑的力道一松,他整个人都从半空掉落下去! “师弟!” 所幸温白及时赶到,稳稳接住从半空坠落的宫煜,可宫煜却头一回地挣脱开了温白的手,他冷冷地注视着温白急切又关切的眼神,勉强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骗子。” “你骗了所有人,也骗了你自己。” 宫煜咬着牙,他的双肩都在发抖,握剑的手再也没了力气,他真的,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这些天他费尽心力想要救下的人已经死去的事实:“老季,老周,甚至是五师弟,都已经死了,对吧?” 温白垂下眸:“……是。” “那薛不闻呢!四师弟他一定还活着对不对?!他被杜岳云抓走了,我们得赶紧去救他呀!” 宫煜挣扎着从全家福身上爬起来。 “冷静点!你听我说!”温白扳住宫煜的肩膀,凝视着他那双渐渐失去光泽的双眸,语气忽然软了下来,“你知道大别山是什么地方,没有人能例外。” 宫煜瞬间就放弃了挣扎。 “跟我去大别山吧,所有真相,都在那儿。”温白让全家福调转方向,朝大别山飞去。 到达大别山境内时,一开始宫煜并没有认出这个地方就是大别山,因为如今的大别山与他从前看到的模样可谓是大相径庭。 那些埋葬在山上的坟墓都被一股极强的真气震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而那些被称为世间万毒克星的黑冠木则死的死,烂的烂,没有一棵是完整的。 宫煜被眼前这番景象震惊到了:“这里……发生过什么?” 温白没有说话,而是迈步走上前去,越过累累白骨,他走的极为小心,没有踩到那些白骨,专挑空地下脚,他们一路穿过许多空坟,最后,停在一棵枯死的黑木前。 那棵枯木下正躺着一具白骨,那具白骨还裹着衣裳,仔细一看,和薛不闻平日里穿的衣裳款式一模一样,那具白骨的手里捏着一个空荡荡的储物袋,头骨旁躺着一串亮晶晶的,玛瑙似的的耳坠。 真相昭然若揭。 死了。 真正的薛不闻早就死在了世界轮回之中。 现在那个每天无比开心,没心没肺的傻子也是天道意识所创造出来的存在。 这他妈算什么轮回?!所有人都回来了!他们定河城却死的死,散的散,这算哪门子轮回! 温白似乎也是有些不忍直视,干脆阖上眼:“你以为我上次在宗门里提出要来大别山只是一时兴起吗?我是想,带这个傻子回家。” “当年,他身困囹圄,用一身毒破开黑冠木的禁制,将葬在这里的所有前辈都放了出去,让他们有能再入轮回的机会,他救了所有人,独独没有自己留后路。” “四师弟的修为一直卡在元婴境,不是因为他不努力修行,而是那个人死的时候,也不过才元婴境。” 那日,凭一己之力破开大别山禁制的薛不闻,身心俱疲,他躺在一棵枯木下,望着山下愈来愈多的黑影,沉沉地阖上眼。 自此,便再也没有醒来。 薛不闻比任何人都想要活着,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为活命而奔波,就连六盗界坍缩他都能捡回一条烂命,换个地方,继续活下去。 可他死了,死在了大别山。 他的魂魄被黑冠木撕裂,再无轮回的可能,只剩下一具血迹斑斑的骸骨,静静地躺在这儿,等花开。 等一群人带他回家。 他等了许多个轮回,终于,在最后,他等到了这一天。 可是,定河城也只剩下他们了。 “带他回去吧,”宫煜闭上眼,心脏一阵一阵地疼,有些难受,“这里太冷了。” 温白点点头。 顿了顿,宫煜又问道:“想要从大别山带出一具尸体,需要什么法器吗?” 温白垂眼,手中的折扇渐渐合拢,露出扇骨上的花草浮雕:“嗯,就在在明棋老祖的坟里。” 明棋的坟离这里不远 如“何奈”所说,明棋老祖的坟整座大别山唯一有碑的坟,很好找,站在高处一望,一眼就能瞅见那立在群墓之中的利剑。 找到明棋的坟后,两人站在墓前,谁都没有要率先动手的意思,最后还是宫煜撸起袖子:“我来挖。” 他手中没有挖土的工具,身上的爆破符之前在洞尘界都被他嚯嚯完了,现在要么徒手挖,要么用剑一点一点将上面的土扒开。 宫煜只站在沉思了片刻,指尖微动,“唰”地一下,一道剑气而过,与环绕在墓碑四周的剑意相撞在一起,发出“滋啦”“滋啦”刺耳般的声响。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坟竟然由内向外,自己炸开了! 【怎么个事儿?明棋没死?】 【明棋:哎呀干嘛呀,人家睡的好好的,你干嘛要挖人家的坟呀()】 【楼上的,你ooc了知道不?破坏队形,叉出去!】 【我决定了,下辈子投胎我也要挖自己的坟,嘿嘿,事先把藏的私房钱埋进土里,这样下辈子我就吃穿不愁啦。】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不,明棋死了。 宫煜探头朝墓里看去,坟墓里没有棺材,就仅仅是尸体盖上土再立块碑,所以当盖在上面的土都被炸掉后,埋在下面的白骨就露了出来。 宫煜扭头问温白:“法器呢?哪儿有法器?” 温白指了指明棋身上穿着的那件玄金鎏纱衣:“他身上的就是。” “啊?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挖老祖的坟,还要扒他的衣裳?!” 第153章 老子是丘比特 明棋身上那件玄金鎏纱衣最终还是被宫煜亲手脱了下来。 他一边脱还一边嫌弃衣服味儿太大,怎么说这件衣服被埋在土里这么多年,又伴随尸体过了这么些年,不沾点味道是不可能的。 温白倒是觉得宫煜现在这副表情好玩极了,他伸手接过宫煜丢来的衣裳,轻轻一嗅,果然有些许异味,不过并不是很明显,但恰恰是这股不浓不淡的尸臭味能够瞒天过海。 他虽然是天道,可说白了,也是个打工的,不过是给上面的人打工。 那些前辈口中的飞升又何尝不是表演给上界之人所观看的一出好戏。 他们以蜉蝣之姿,挣脱束缚,想要在这浑浊不堪的世道里寻得仅剩的一片方寸之地。 自踏入此道以来,从未有悔。 “然后呢?”宫煜从坑里跳出来,抖掉身上沾的泥巴,于他而言,现在什么都不要紧,只要能将薛不闻的尸骨带出去,这比什么都好。 温白叠好那件玄金鎏纱衣,瘫在掌心中,只是一个呼吸间,它就自己抽丝剥茧,在空中自己编织成了一个巴掌大的金色小盒子。 用来织这件衣服的丝其中就一部分就是鎏金丝,这种丝线千金难买,乃是从晶矿中提炼出来的,一般来说,一百个上品灵石中也提炼不出来一根金丝。 可这个世界很奇怪,物以稀为贵,哪怕这所谓的鎏金在灵石肚子里就是不起眼的“杂质”,那些黑心的修士也会借机哄抬物价,赚的盆满钵满。 温白拖着那只小盒子,再度走到那棵枯树下,衣袖一拂,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白骨顷刻间就幻化成齑粉,连带着衣裳服饰,包括薛不闻生前贴身带着的一些小物件儿。 足足装满了整个小盒子。 整个过程,宫煜都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切,他手中还握着断流,眼看温白一切都做好了,他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去往山下的路上。 从山上往山下看去,山下的繁华悉数映入眼帘,卖包子的,卖米粥的,卖衣服的,开酒楼的……整个小城的热闹程度不亚于鹿相国的京城。 恍惚间,宫煜好像看到了两位并肩而立的少年手里拎着各色小吃、衣裳,笑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周身都散发着暖黄的柔光。 宫煜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山下的景色,许久都不曾说话,凝望了很久很久。 直到温白出声喊道:“该走了,师弟。” 宫煜这才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山下收回,散下眼帘闷声应了句:“嗯。” 可他刚迈出几步路,忽然想起他们好像忽略掉了一件事:“等等大师兄,咱们,不把明棋老祖带回去吗?” 温白拍了拍随身的皮制口袋:“老祖在这儿,就在你刚发愣的功夫,我收进来了。” 顿了顿,温白趁宫煜分神的时候,猛地跨一步上前,抓住宫煜温凉的手指,握在掌心里,一身的寒冷,瞬间就被不断升腾的红温掩盖下去。 宛如一锅刚刚烧开的肉汤,汤面正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泡,散发出旖旎,暧昧不清的味道。 “走吧,回宗门。” 这一幕,何等的似曾相识。 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两位少年,在经历一场恶战后,一身疲惫,累得都快阖上双眼,那时天空正飘着雪,雪花飘落在黑衣少年的头上,身上,手中捏着的剑上…… 明棋都快被这场大雪掩埋成一座雕塑。 那时,也有这么一个人,主动牵起他冰冷的手,似乎是怕他睡着,一路上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他们行走在大雪纷飞的夜里,无人问津的巷道里,只有他们二人。 你,和我,还有一座孤城,这就是他们的全世界。 【老子是丘比特,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射箭)】 【(露出鬼迷日眼,啊呸!是纯洁的眼神)这是揍嘛啊,咋就牵小手了?】 【楼上,你最好是真的不懂。】 【呜呜呜呜x﹏x我的薛老四哇,你死的好惨啊……】 【何奈也嘎了。】 【呜哇哇哇哇??o·(? ??????????? )?o·?作者你住哪儿?我给你寄点土特产,没开玩笑!】 【没事没事,下个轮回他们就回来了。】 【没用的,就算世界再次轮回,他们也将不再是他们,只是替代品而已,轮回一旦停止,他们就会永远消失,三界除名。】 【……楼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咱吃糖,不吃刀子。】 回到宗门时,已是三日后,回宗的途中,宫煜心情实在有些不好,于是温白就花了三天时间带他四处转转。 什么放河灯啊,看舞狮啊,逛庙会啊,凡是他所能做到的,统统都玩了个遍。 当然这样带来下场就是,温白那本就不富裕的钱袋子越来越瘪,这是贼人看到都要放两个钢镚儿再走的程度。 刚到山脚下,那许久没有活人来过,且不到夜晚不开的小镇,竟在此刻,主动打开了小镇大门。 宫煜捏紧断流,警惕地盯着忽然出现的白雾,以及白雾里那些愈来愈近的身影。 细碎的铃铛声在空中响起。 哒哒哒! 哒哒哒! 又是木棍敲地发出的邦邦声,隐匿在迷雾后的身影也愈来愈清晰。 “大师兄……” 宫煜下意识去扯身旁的人,可不扯不要紧,这一扯,竟生生扯下一只血淋淋的胳膊来! 宫煜一惊,飞速丢掉手中的胳膊,那只断臂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半圈儿后,被另一只灰白破败的手从地上捡起,紧接着,他就当着宫煜的面将那只断臂生生接了回去! “你……”眼前这个场景太过诡异了,诡异到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再一转头,一张血肉模糊,上面挂着好大一块的腐肉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宫煜的视线里! 他又是后退几步,这回,他撞进了一个带着一股沁人心脾花香的怀抱里,来人的声音甚至还有些俏皮和不羁: “哈哈哈!小楚还不信,我就说,你肯定会被吓到!哼哼,那小子这次可是血亏哦。” 这个声音宫煜并不陌生,甚至有点熟悉,以至于他一下子就猜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定河城另一位老祖,伶舟雾。 宫煜平复好惊吓的心情,不对,这个小镇有些不对劲,为什么一向对他嗤之以鼻,他想进去都进去不了的地方竟然会在白天开放,并且还将他拉了进来? 他稍稍沉思了一会儿,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这事,应该和伶舟雾脱不了干系。 第154章 被,被墙……咚?! “嗯?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真被吓傻了?好了好了!都卸下伪装吧,看把你们二师父吓的。”伶舟雾笑吟吟地扯下那张挂着腐肉的皮套。 皮套之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宫煜哑然,这里的人,除开伶舟雾,他一个都不认识。 为了不露馅儿,他只好装作真的被伶舟雾吓了一跳的模样,垂眸不说话,只是捏着断流的力气更大一些罢了。 “啧,没意思。”伶舟雾似乎是因为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场景而有些扫兴,他扁扁嘴,指挥着散在四周的弟子快速离开。 宫煜撩起眼皮,淡定地打量着眼前之人,这张脸,和大师兄还真是一模一样,就像他和明棋一样,可两个人无论再像,也终究不是一个人。 注意到宫煜的眼神,伶舟雾佯装不知情地抓紧手中的折扇,那紧张时就喜欢逮着扇子嚯嚯的小习惯自然也被宫煜收入眼底。 他无奈地摇摇头:“大师兄,你演的太假了。” 被拆穿后,“伶舟雾”先是一怔,随后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挪着步子往前走去,他每往前走一步,宫煜都会往后退一步,可退着退着,就会发现他被逼近了一个不起眼的墙角里,退无可退。 “嘘——”温白眯起眼,食指轻轻贴在唇瓣前,单手撑着墙壁,侧眸朝巷道外零星亮起的微弱烛光瞟去。 而宫煜,就这么双手交叉环绕在胸前,有些不淡定地被温白墙……咚?! 偏偏某个人还浑然不觉。 他甚至还满脸无辜地耸耸肩:“那没办法,谁让我一进来就被那群鬼认成了伶舟雾。”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小镇发邪了?怎么忽然把我俩拉进来?”宫煜条理清晰,纵然现在他们被拉入这个诡异小镇中,他那敏捷的思维依旧占据了上风。 温白折扇抵着下巴,沉思许久,压低声线开嗓:“应该是和玄诩有关。” “你知道这座小镇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宫煜眉梢一挑,这问题根本难不倒他:“还能是谁,三生门后那些被埋在孤坟里的人,地府秩序不是已经修好了么?判官怎么还任由他们留在人间?这样不会乱了六道轮回吗?” 温白恨铁不成钢地在宫煜脑袋上落下几板栗:“判官当然不会管逗留在这里的孤魂,因为这些人有不得不待在这里的理由。” “什么理由?总该不会是保护定河城,保护三生门,是咱们空灵界最后一道防线?” “可以这么理解,”温白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巷道尽头处那亮着微弱灯光的地方,“曾经那些人即便是死了,也不忘自己守护天下的使命。” “所以伶舟老祖才会在定河城山脚下布下一个阵法,将所有烈士的孤魂都锁在此处,作为一道天然的防护屏障,可是,这个也有限制,由于他们都是鬼,所以这个小镇的防护作用只能在夜晚才能凸显出来。” 宫煜点头,若有所思地歪头朝温白所看的方向看去:“那我们突然被拉进来是怎么一回事?” 温白害羞地用折扇挡住下边半张脸,嘿嘿笑了起来:“不是他们拉你进来的,而是我拉你进来的。” 宫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啊?” 温白却言之凿凿:“我上次不是答应你要带你来这个小镇逛逛么,正好,这几日我们得空,可以在这里转转,顺便,给你一些时间适应适应新的定河城。” 这番话下来,虽然宫煜还是糊里糊涂的,但也不好爱玩的心性还是占据了上风,他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诶,那我在这儿买的东西能带出去不?” “可以。”温白绝不含糊其辞,眉眼间的笑意是真真切切,且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哇!”宫煜蹦蹦跶跶地就要往巷道外面冲,前脚刚迈出巷道口,他猛然想起一个致命问题,一声回头看向温白。 “这里既然都是死人,那我们是不是要用纸钱买他们的东西啊?” 温白很认真地回答,他捏着钱袋子的手在空中摇晃几下:“不必,用灵石交换即可。” 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响声,代表温白现在是个有钱人。 可是……宫煜仔细想了会儿,他记得在回来之前温白的钱袋子好像就空了吧,这又是他从哪儿变出来的钱? 但转念一想,宗门里大小事都是温白打理的,他偶尔偷偷摸摸去晶矿里敲点零花钱好像也很合理。 不用看,温拔剑就知道宫煜想多了,他自证清白:“苍天可鉴,这钱来的干干净净,宗门后山的晶矿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敲。” 这是实话,那座晶矿之所以不能采,那是因为那片晶矿曾经被“邪魔”污染了,内里所产生的灵石都带着些许魔气,长时间带在身上,很容易导致修士走火入魔。 宫煜手一挥:“那就行,走走走,我看那边那个卖玩具的摊子好多人啊,那儿的东西肯定好玩。” 人多的地方,其东西肯定不会差,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情。 所以往往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容易吸引来大量的人流。 温白自然是没意见,他只叮嘱了一句:“这里的东西不能吃,记着,免得到时候吃进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宫煜自然清楚,鬼爱听戏,爱吃香火,有的鬼还爱吃腐肉,腐尸,甚至是活蹦乱跳的人,但他相信这些曾经庇佑了整个空灵界的前辈们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他们可能是最老实的鬼吧。 老实到判官完全放心把他们留在这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着这里。 那个玩具小摊上卖的东西不多,大多都是一些木刻的小人,许多小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乍一看,还以为是真人。 不过那木刻小人也就巴掌大,再逼真又能逼真到哪儿去。 摊主人也是个老实人,他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宫煜是外面来的人,瞧着分外眼生。 他笑嘻嘻地拿起摊位上的一个木刻小人,拉住宫煜的衣襟:“这位道友,替死鬼了解一下?” 第155章 预判了他的预判 “替死鬼是什么?能替死吗?” 还不等宫煜出声,另一只小脑袋就挤过人群,钻到最前面,探了过来,他似乎对这种小玩意儿很感兴趣,边说边拿起一只捏在手里:“要是我不小心被人捅了一刀,会疼吗?” 摊主人笑着回道:“不过是一命换一命,一条鬼命,换一条人命罢了,天底下哪有白白替人卖命的事儿,都是有代价的。” 替死鬼说白了和替罪羊都是同一个道理,无非是死的人从你变成了别人。 宫煜并不是很明白摊主口中的代价二字是何意思,再三斟酌,还是将手中的木刻小人放回原位:“代价?什么代价?” 摊主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人这么问:“契约你们听过吗?就是在修士和鬼之间建立一道桥梁,定契成约,一旦替死鬼身死,与其定下契约的修士必须完成鬼的愿望,这就是代价。” “那如果没有完成呢?” “没有完成?”摊主人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这可不好说,毕竟人死后都归地府管,该怎么处置,都是由判官说的算。” 好嘛,宫煜这下算是彻底听明白了,说好听点是替死,说难听点就是用一条命换别人给你一辈子当牛做马。 当然,这也许只是他最狭隘的想法,宫煜总觉得他这次回来,定河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因为他这个想法,宫煜就瞟了身旁那人一眼。 这不看倒不要紧,一看,宫煜一连喊了三声优美的国粹,剩余两声则被温白捂住嘴,强行咽下肚子里去。 宫煜被温白拖着拽着离开了卖玩具的小摊儿,他拍开温白的手,沉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刚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人穿的是咱们定河城百年前的弟子服吧?” 温白见怪不怪,乖乖收回被宫煜一巴掌拍疼的爪子:“正常,三天可以干很多事情,如果我们方才按照原路回到宗门的话,只会得到一座荒芜的山地。” 宫煜抱剑,似乎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样想着,他不由扭头看向不远处隐约亮着微弱灯光的高山。 那里有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是一群人。 他们定河城这些年来哪里有过这么多人,倘若他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来自于修真界其他几个宗门。 可他还是想不通,仅仅三天,沈渡就能劝服那些老狐狸,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再度成为定河城的附属宗门吗? 人越老,越精,谁会做亏本的买卖。 温白似乎看出了宫煜心中所想,他的脚步落在一个卖竹灯的摊位前,挑出最好看的一个买下,转头就塞到宫煜手里。 他淡着眉眼,声线一如既往的好听:“大敌当前,如果这些人还各自为政的话,空灵界就算有十个定河城,那也不够救的,为今之计,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联合。” “不论宗门,不论出身,不论修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主动出击,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这些道理,宫煜又何尝不明白,他只是不想亲眼看见定河城再一次分崩离析,或许,这是必然的,但说到底,修真界能有今日的辉煌,与当年定河城的大一统是分不开的。 “要回去看看吗?”温白歪头,眯起眼去看他,“现在回去,时辰正好,倒头就能睡。” 宫煜沉默片刻:“大师兄,你确定我们回去师父不会打死我们吗?” 温白想了想,沉吟两声:“应该不会吧,从小到大,师父都没打过我呢。” 这倒是实话,不仅仅书温白,就连亓官宜都不曾被打过,倒是宫煜入宗那天,因为不懂事将沈渡门前的灵植一把薅个干净,气得沈渡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两脚外,好像也没挨过什么打。 再往后,沈渡就进入三生门,再也没出来过了。 宫煜痛心疾首:“可我被打过诶,我不行,我害怕。” 可就算再害怕,家还是要回的,这件事根本没有办法避免,于是乎,心虚的两个人不敢走正门,只好偷偷摸摸地绕到后山,熟练地翻身上墙。 宫煜刚要跳下墙时,一抬头,要死不死!正好被沈渡逮个正着! “师,师父……”宫煜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极为尴尬的笑容,“晚,晚上好啊。” 沈渡抱着膀子,搓搓被冷风吹得通红的手:“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翻墙?” 宫煜心说,不是他想翻墙,而是实在不敢走正门,怕被你逮个现行。 哪知,沈渡预判了他的预判。 老早就在这儿候着了。 一黑一白两块蔫巴的糍粑均垂着脑袋,齐齐站在沈渡身前,低头垂眸,认错态度可积极了。 “师父对不起>人<,我们不应该翻墙的,此事有损宗门形象我们再也不敢了。” 宫煜以前因为这事没少在他老子那儿自我检讨,这套话术说起来也是行云流水,根本不带卡顿的。 温白憋了好半天却只憋出来几个字:“我没错。” 沈渡蹙起眉,怎么感觉他这大徒弟好像要谋他权篡他位呢。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 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有错! 怎奈,沈渡身上半点师父的架子都没有,他更不知该如何管教弟子,此前许多年都是这样管的,放养式养娃,能活就活,只要没养死就行。 他动动唇,嗫嚅了半天,终是摇摇头,拂袖背身过去:“走吧,去大殿,都在等你们。” “等我们?谁啊?”宫煜嘴比脑子快。 可这句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极有可能是修真界其他宗门的掌门、长老,可是等他们做什么? 比起沈渡和秦鹤,他们连仙人境的门槛都没摸到,按理来说,这俩人才应该在修真界里更有话语权才对。 还是说…… 他们真的把他们当成了伶舟雾和明棋?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宫煜有些不悦,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扯着那些人的耳朵大喊一声:“我不是明棋!明棋早就躺板板,尸体都发臭啦!” 第156章 我,即是天道 进入大殿时,几乎是同一时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宫煜和温白两个人的身上。 大殿中,两排齐刷刷地坐着穿着各色衣裳的修士,其中有几个眼熟的,在看到他们之后,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许久,在场诸位纷纷起身拱手作揖道:“吾等,见过天道。” 宫煜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原来不是等他的,而是等温白的啊。 他识趣地往旁边横跨一步,主动将中心位置给让了出来,温白伸出手,似乎是想将宫煜拉回来,却发现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名门世家,修仙大佬,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会落人口舌。 他眉梢微凝,迫于压力还是走到高台之上,甩袖坐下,一如八百年前伶舟雾一统修真界一般。 修真界缺的从来都不是天才,而是一个能将一盘散沙凝聚到一起的人。 八百年前,那个人是伶舟雾。 八百年后,这个人是温白。 与从前一样,他的身侧依旧站着一位抱剑而立的少年,他眉似工笔,唇若丹青,一袭恰到好处的黑衣长衫好似笼罩了整片乌云,将少年眼里的阴郁与狠厉逐一剖析出来,示众。 他与他父亲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如果说宫九承是外放的锋芒与身经百战锤炼出来的不屑与轻蔑,那么宫煜就是内敛的深沉与打小被家里人千娇百宠出来的狂傲不羁,以及深如似海的心性。 他可以不是站在光里的那个角色,但永远不会缺席。 温白先是侧眸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宫煜,又移开视线去看沈渡,沈渡正好抬起眸,冲他点点头,似乎在说“靠你了”。 “诸位,”沙哑低沉的声线听得在场所有人耳朵都有些酥麻,“我,即是天道。” 恰巧此时,定河城钟楼上的古钟在此刻响起一道嘹亮的钟声。 铮! 声音悠远而绵长。 “我们定河城自建宗以来就一直将除魔卫道作为己任,百八年前,诸位的先祖曾与我们定河城开山老祖一起并肩作战,清剿邪魔,而今,百年不到,修真界分崩离析,邪魔未除,而修士先忘本心。” “我知道,这场仗,我们打得太久了,从许多年前开始,我空灵界先祖琴雅不惜一切代价在世界外围升起一道屏障,是为三生门,也是我定河城一直都在守着的地方。” “空灵界轮回许久,始终不得解法,幸而,有人醒了,虽是蜉蝣之力,但足以改变很多,下次轮回依旧还会再来,但仅仅只是建立在我们破局之后,倘若此次破局失败,空灵界将会彻底坍缩,再无生机。” “凡是在这场大战之中牺牲的弟子,轮回之后,你们依旧可以完好无损地归来,前提是,你的魂魄还在,我以天道的身份向诸位起誓。” “邪魔不除,定河不亡,此战,不死不休!” 啪啪啪啪啪! 不知是谁率先带起头,清脆响亮的鼓掌声顷刻间响彻整个大殿,他们绝不是趋炎附势,而是真的觉得自己再不做出点什么来,也许真的会死。 他们是发自内心地团结一致,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人提出了核心问题。 如今,修真界众多修士都聚集在了定河城,还有一些修士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还在赶来的路上,估计不日就会到达定河城。 这么多的人,该如何管辖? 又该如何分配? 一盘散沙聚集在一起,说好听点也不过是能力参差不齐的散沙。 想要在短时间内训练好他们之间的默契,根本不可能。 温白扬起下巴,恰好与宫煜的视线撞在一起,唇角不由自主往上一勾:“三师弟,你家怎么练兵的?” 宫煜挠挠脑袋:“大师兄,不是每个修士都能一剑一个头的,我家那些兵都是打小进入军营训练,然后才被我爹选出来组成靖北军,吃了不少苦呢。” 简而言之,就是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那群细狗训练成一米八一米九的腹肌男,你根本就是在想屁吃。 “这样吧,还是按照各宗门之前的训练方式来训练弟子,毕竟,各个宗门对于自己的师兄弟应该是最了解的吧。”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目前好像也就只能这样了。 “可是,如果一个宗门就是一个阵营的的话,那你们定河城……” 这人的话戛然而止,虽然话没有说完,但聪明人都猜得到,他是在说定河城人太少,怎么能率领大家呢。 这时,崔厘轩可就有话要讲了:“没见过温兄他们联手镇压邪魔左护法古武尸,这不怪你,毕竟你只是个小宗门的长老,连进入大比的资格都没有。” “你……”那人颇有些不服,从座位上一弹而起,似乎还想动手跟崔厘轩理论理论。 “哼哼,这种时候越是会蹦跶的雀儿,等到上了战场,不知道跑的有多快呢。”宁瞳也是毫无顾忌地补刀。 那人气的脸红脖子粗,却又无可奈何,怎么说九霄山和归元宗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而如今,这两个大名鼎鼎的宗门都向着定河城说话,他也只好闭麦。 不敢再有什么异议。 散会后,温白和宫煜前脚刚迈出大殿门槛,宁瞳就追了上来:“等等!等等!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宫煜站定脚跟,满脸狐疑地问道:“你要同我们说什么?你的丹炉不在我们这儿,在老四那儿,我们现在也没办法凭空变出来一个给你。” “不是不是。”宁瞳个子矮,人小,步子也小,他迈好几步的距离别人迈一步就够了,以至于他都是小跑过来的,“我不是来问你们要丹炉的。” “那是什么?” 宁瞳拍拍胸脯,吐出几口浊气,他冲温白伸出手:“能给我看看空灵界的天道之书吗?” 此话一出,不仅是宫煜,就连温白都沉默了,天道之书不是寻常东西,认主,一般来说,它很少会接受除开天道之外的人去翻阅它。 就算他把天道之书交到宁瞳手中,又能如何? 就在温白拧眉打算拒绝时,却听宁瞳一本正经地再度开嗓:“认识你们这么久,我都还没有好好地介绍一下自己,那么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宁瞳,十钱炼丹大宗师,来自,上界。” 第157章 老祖的笔记 入秋,天干风凉。 几乎是一夜之间,定河城多了许多人,季迟礼忙着给这些人分配房屋,安置行李,从前许多空出来的屋子如今都派上了用场,那些闲置的山峰也再度重启,高耸入云,迷得人眼花缭乱。 一如既往的,亓官宜抱着剑棍,独自一人坐在由朱砂涂抹上色的大门前,昏昏欲睡地打着盹儿,她身旁坐着全家福,一人一鹅互相取暖。 反观周慕尘,他正因为两个老顽童沈渡因为下棋下不赢对方而气得掀桌子的事恼火。 他摁摁眉心,表情无语至极:“你们能不能别打了?” “不能!” 异口同声。 “……”得,他就多余一问,本来嘛,一个沈渡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如今又多了一个,那可不止是脑袋疼,连带着脚趾头都一起疼。 宫煜更是没有事情做,干脆找个好地方坐下来静静赏月,他躺在高高的墙头上,那里是定河城的后大门,平日里很少有人来,也就偶尔二师姐会来这边喂猪砍柴。 温白则点燃一根短蜡,坐在藏书阁里,身前是散落一地的手稿,灯火彻夜长明。 哗啦啦—— 一阵微风袭过,吹起满地稿纸,仙女散花般四处飞扬,烛火摇曳,纱窗上是少年认真执笔书写的身影,从前,现在,从未改变。 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写不出他们惊天动地的壮举,但等他日修整工笔之时,他们也会是那故事里的故人。 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千古流传的功绩,而是如今日一般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秋风起,烛火灭。 清晨第一缕阳光打入窗棂时,温白恰好搁下手中的笔,一抹晕染开的光正好打在他停笔的那一行。 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敬上,若邪魔除,轮回止,天下安定,请以此书告诫后人,万分感谢。” ——空灵界第一千两百二十一任天道手书。 他合上泛黄的羊皮卷,又拿着着这本书缓慢踏上藏书阁二楼的阶梯,来到一个书架前,将羊皮卷放回原处。 温白将书放回原位后刚想迈步离去,一本放在书架最高处的书好像受到了什么不可抗力的影响,“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而且还正好掉在温白身前。 温白蹙了蹙眉,弯腰捡起那本书,想要翻开,却发现,无论他使出什么法子都没有办法打开这本书,就像是被什么人下了某种必须触发的禁制一般。 “大师兄!” 就在温白思索该怎么打开这本书时,宫煜那傻小子没心没肺的声音忽而传来:“咦?人呢?他该不会回屋补觉去了吧?” “我在这儿。”温白从二楼探出身形,看起来有些疲惫。 宫煜抬头,见温白这副模样差点没双下巴都吓出来:“你这……大师兄,你昨晚偷牛去了?” 温白晃了晃手中的书,声线慵懒:“上来。” 宫煜没有多想,迈脚就踏上藏书阁二楼,刚踏上来他就发现了温白手中捏着的书有些不对劲,他接过来,拿在手里来回翻看了许久:“这是什么书?我以前怎么在藏书阁从来没见过?” “你又不爱看书,没见过很正常好吧。” “啧,你这话我不爱听,小爷我博览群书,怎么就不爱看书了?” 温白揉揉跳脱的太阳穴,他都替宫煜害臊:“……的确挺博览群书的。” 就是不知道你看的那些书正不正经。 宫煜咬咬腮帮子,气呼呼地瞪了温白一眼,他可不信这个邪,于是手中凝聚出一点灵力,捏住书封就要打开,还不等温白出声制止,这书上的禁制就被宫煜用蛮力破开了。 温白:“……” 合着谁有劲儿谁有理呗! “快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温白不敢懈怠,当即就拉着宫煜一起靠在书架上翻看起手中这本带有禁制的书。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找到了彻底消灭邪魔的方法,可我们的推演,好像又失败了。” 看到这句话时,宫煜和温白都不由自主地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他们似乎知道这本书是谁写的了。 不,准确来说,这不是书,而是一本笔记。 伶舟雾的笔记。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下看去,很有默契,如果真的能找到彻底消灭邪魔的方法,此次大战或许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这是我们第九十九次推演失败,无论我用什么方法,空灵界好像都不可避免地会走向消亡的结局,我不明白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明兄从云焚岗回来了,听小楚讲他还救下了一个小姑娘,她的父母都在那场围剿中不幸身亡,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得已狠心将她抛弃,明兄派人将她带到山下托付给一户农家照看。” “大家都待她很好,无微不至,可只有我知道他救的不是希望,而是会葬送空灵界未来的罪人。” “第一百次推演仍旧失败,无论我如何更改筹码,胜利的天平终究会倒向邪魔,难道是我的筹码还不够吗?” “又是冬至,明兄说要下山去看看那个他从云焚岗上救回来的小姑娘,我没有拒绝,跟他一同去了,可等我们赶到山下时,却发现那户农家早就将那个小姑娘卖进了苦窑!简直丧尽天良!” “我和明兄花费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孩子,其实,在带她回宗的问题上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在我的推演中,这个孩子是大患,如果现在就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或许会改变我们如今被动的局面,可是……” “第一百零一次推演,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或许正如我所想,能覆灭这一切的人反过来也能救赎这一切,我打算教这个孩子向善。” “多次窥探天机,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似乎是天道对我的警告,可我不能停止,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吾徒沈渡,有仙人之姿,隐有飞升之势,可。” “洞尘界护国将军叶朝,疑似空灵界人氏,正气凛然,可承纯阳之体,可。” “六盗界影子薛不闻,身中万毒,可破大别山黑冠木禁制,可。” “六盗界魁首何奈,以血亲族人血骨制刃,可破邪魔恶念,可。” “落明界伶……(划掉),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青芜山庄现任庄主好像姓温,那下辈子的我应该也会姓温吧。” “洞尘界明……(划掉)宫煜,身怀剑骨,可。” “距离上次推演,已过去半月有余,我灵力衰微的厉害,已无法再支撑我再往下推演下去,可还差一步我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那一步究竟是什么呢?” 宫煜和温白越往后看,越心惊胆战,他们实在不敢想象,他们的人生轨迹竟有人在百年前就凭借着超高的推演之术知晓个七七八八。 “我知道最后一步是什么了!轮回!是世界轮回!” 第158章 你信不信我一丹炉砸死你 “正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找到拯救空灵界的办法了!” 笔记越往后翻,笔墨越少,字迹越潦草,看得出来,后期的伶舟雾灯枯油尽,身子渐渐消沉,原来长篇大论的笔记,翻到后面就只剩下寥寥几句。 “明兄走了,他自刎献祭大道,不在六道轮回之中,再无来生,可他必须要重回世界,他是这场天道局中不可缺少的一枚棋子。” “我的力量终究有限,无法影响洞尘界的因果,我只能拜托我的故人,只希望顾大人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夜里,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如何才能保证下辈子的那个自己也修命道呢?这是个致命的问题。” “我找到了解决办法,这或许很残忍,但我别无他法。” “我的时间不多了,或许不日我就要坐化成为空灵界的一部分,修补漏洞,但我依旧不甘心。” “纯阳体无法杀死邪魔,切记!切记!” “斩草先除根,解铃还需系铃人#&%$*&……” 后面好像还有一些话,可是伶舟雾好像因为时间不多的原因,就没有再往下写下去,书的后面还有很大一片空白,可以料想到伶舟雾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但是又没说。 当然,也不排除他害怕遗漏天机从而被降下什么惩罚,但总而言之,这本笔记传给他们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伶舟雾为什么会知道百年后他们的名字,就算他能推演,也没有办法推演的这么准吧? 这个巨大的疑团同时缭绕在宫煜和温白的心头上,他们思索许久,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宫煜的肚子率先打破了这个沉默的气氛。 “啊哈哈哈,不好意思哈,我早上没吃饭,有些饿了。”宫煜露出憨态的笑容。 温白扶额苦笑两声,旋即将笔记塞到宽大的袖子里:“那走吧,去吃饭。” “不再……探究一下?”宫煜眨巴眨巴眼。 “即便是再探究一个月,你看得懂么?”温白反问道,莫说是宫煜,他一个修命道的都有些捉摸不透伶舟雾写的这些内容。 再深究下去,他不变成神经病,谁变? 宫煜也不再过多地去思考这本笔记上的内容,转头就拉着温白朝膳堂走去。 不知道陶老板今天会做些什么呢。 往日空荡荡的膳堂,今日却是人满为患,宫煜来时,进了出,出了进,来来回回好几遍,这才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 而累成狗的陶有岚则一面抡着锅铲,一面愤恨地看着座位上那一群群眼冒绿光的饿狼。 活似这辈子都没吃饱饭似的。 眼见宫煜和温白来了,他二话不说就将人拉进膳堂里:“我要辞职!我不干了!” 狗上班都有工资呢,他无偿加班,凭什么?! 温白拉过蹲在一旁啃猪蹄的蔺温柔,临危不惧,面不改色:“蔺小姐这个月都快把我们宗门后山养的猪都吃断代了,既然你要走,没问题,把钱结一下。” 蔺温柔摇头抗议:“你污蔑!我没有!” 陶有岚:“……我,我没钱。” 温白无所谓耸耸肩:“那就继续干呗,多干多挣钱,早日还完债早日恢复自由身。” 陶有岚叉腰不服:“呵呵,我什么时候有过月钱?合着你一张嘴忽悠我们所有人给你无偿干活儿是吧?算盘打的挺好啊!要不你别修仙了,就你这头脑,不去煤矿当无良商人都对不起你这脑子。” 眼见两人要针锋相对起来,宫煜赶忙站出来打圆场:“陶老板,还有啥吃的不?我垫吧两口。” “有,刚上汽的包子。”陶有岚将锅里的菜盛出来,又转身揭开云烟缭绕的蒸笼,从里面取出几个白乎乎的大胖包子,递给宫煜,“小心点,有些烫。” 宫煜点点头,拉着温白就走出了厨房,他们刚在膳堂的角落里坐下,几个老熟人就坐了过来。 宁瞳深吸一口气:“你们定河城的厨修手艺真好。” 殷师矢喝着小米粥:“可他好像不是人吧?” 她的目光落在厨房里还在忙碌的身影上,陶有岚的背后贴着一张隐形的符咒,这也是他能够在此处自由活动,且不形神俱灭的原因。 想他们刚来的那一天,光是爬完山下到山上那百道长阶,就累得够呛,坐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她要是打小就在这种地方修行,如今也应该是一方的强者了。 宫煜咬着包子,有意识地岔开话题:“崔道友呢?怎么不见他和你们一起?” “他啊,”宁瞳撇撇嘴,“最近这几天不知道抽什么风,每天起早贪黑地练剑,我都见不着他。” 宫煜点头,若有所思:“害,那肯定是清止真人给他布置的课业呗,谁家还没有个严厉的师父了,严师出高徒。” 温白顿了顿:“可是我们师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照样教出了一群优秀弟子?” 宁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信不信我一丹炉砸死你?” “我不信,你不敢。” “……” 几人吃饭吃的快差不多的时候,亓官宜抱着全家福走进膳堂,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老陶啊,咱家大鹅的盆呢?” 陶有岚身子后仰,从里面探出脑袋来:“早上被小白叼走了,估摸着叼到后山丢进猪圈里给猪当食盆了吧。” 听到这话,全家福潸然落泪,好一阵乱叫。 亓官宜听罢,当即抽了全家福两个大耳刮子:“我都说了我没拿你盆,你不信,非啄我!真是宠物随主人,你这脾气跟老季简直一模一样!啥时候才能把我往好的方向想想?” 全家福又是几声大叫,十分不满。 陶有岚倒是习以为常,他又拿出一个盆,倒上热腾腾的饭菜拿到全家福跟前:“他俩儿昨晚又掐架了,估计小白被它欺负狠了,就心生报复呗。” “听到没?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懂不懂?”亓官宜扯起全家福的耳朵告诫道。 好不容易伺候完这祖宗,亓官宜又要去守门,走时,宫煜喊了声:“二师姐,要不我去吧?你休息休息?” 亓官宜脚步一顿,思虑良久,终于点点头:“行吧,那你可得注意了,门后,咱们两个师父在打架呢,从昨晚打到现在,你当心被误伤。” 宫煜摆摆手:“无妨,到时候我把大师兄叫一起,他们就不敢打了。” 第159章 逆徒!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 宫煜前脚刚迈进三生门,后脚就看见劝人打架无果的周慕尘被俩沈渡摁在地上打。 关键是周慕尘还不能还手,一还手他们就打的更狠。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后来实在忍不了,渐渐地就演变成了三人混打。 宫煜牵着温白的衣角,丝滑转身:“打扰了,你们继续。” 他想往前迈出一步,但这一步还未迈出去就被温白拖着被迫来到几人混战的地方,温白捏着扇骨,只在石桌上轻敲两下。 没有说话,没有怒骂,更没有威胁。 但奇怪的是,这三人活像见到了活阎王似的,秒变小乖乖,一动也不动了。 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温白抱着膀子,视线平等地在他们三位脸上一一扫过:“打呀,怎么不继续打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熟悉的动作。 温白还顺势歪了下脑袋,眉梢往上一扬,仿佛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那日在云庭境地里一剑威慑八风的仙人沈渡,也不是身处体修道巅峰境界的懒仙人,而是一群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 “方才不还打得挺热闹的,怎么这会儿就握手言和做朋友了?变脸变得挺快的啊,要不我给你们备点瓜子儿,花生?让二师妹也过来看看,一群百来岁的人了,整天打打闹闹,有损宗门形象。” 温白毫无心理负担地负手开始教训起师父和长老,要论辈分,这几人的辈分单拎哪一个出来都比他要大,但论威严,十个沈渡也凑不出一个温白。 宫煜呲个大牙站在一旁傻笑。 这场面,多稀奇呵。 当师父的能被当徒弟的骂,大师兄谋权篡位岂不指日可待。 【我嘞个……倒反天罡啊,大师兄,真不愧是你,我服,心服口服。】 【傻小子你就偷着乐吧,别还没乐几秒就被师父打回原形。】 【(试图挽回宫煜的帅气形象,反手晒出一张他被刑天追得屁滚尿流的照片)】 【(宫煜飞檐走壁,原地起飞.jpg.)】 【(宫煜疯狂干饭.jpg.)】 【emmm……这届网友还真是除了数学题什么破图都整出来。】 【宫煜:有你们是我的服气。】 宫煜顿时收起被寒风吹得凉嗖嗖的大门牙,又是自信心受挫的一天。 天上那群人有时候还真不当人,他能有什么黑历史,他唯一的黑历史都是上面那群家伙给他造的! 因为呢,有两个沈渡,两个人长得又一模一样,不好辨认,姑且现在就将飞升上界又滚回来的沈渡称之为沈渡一号。 而那个由温白潜意识创造出来的存在,宫煜暂且将他称之为沈渡二号。 沈渡一号十分不满:“逆徒!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 沈渡二号唯唯诺诺:“逆徒,他说的很对。” 宫煜双手叉腰看了两人好一会儿,欲言又止:“老周,你说他是什么成分?” 他用手指着沈渡二号。 周慕尘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怕徒弟的懦夫。” “那他呢?” 宫煜又指向沈渡一号。 周慕尘直言不讳,他可不怕得罪谁:“自己跟自己打的傻叉。” 【哥,有话你是真往外说,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啊。】 【《重生之我在修真界里怒骂上司整顿职场》】 【书店无砸,懂?】 “对了师父,我今天来是有事要跟你们商量。”温白取出那个装有明棋尸骨的袋子,递到沈渡跟前,几人围着石桌坐下,空气彻底陷入沉默。 “那,现在怎么办?”沈渡一号哑着嗓子,声线低沉。 温白也是直来直去:“合葬吧。” 过几日就是祭祖大典。 沈渡一号和二号难得在这种事情上统一意见,均点头同意,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温白就不再管这两人后来是怎么莫名其妙互掐起来,又是怎么忽然和好,跟着处兄弟一样,在三生门后玩起了过家家。 宫煜捂眼,不忍直视:“妈呀,辣眼睛。” 时至午后,亓官宜抱着剑棍来换班,来时,她正好给全家福喂完食,手里还拎着从膳堂端出来,一路上一直用灵力保温着的饭菜。 “老登们,吃饭了!” 亓官宜将食盒重重地放在石桌上。 沈渡一号眉心一跳,看向沈渡二号:“这就是你收的为幼不敬的徒弟?” 沈渡二号抬脚就踹,眼白翻起:“少赖账,是你收的,跟我有毛线的关系。” 彼时,温白清了清嗓子。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亓官宜露出一副“我理解,你厉害”的神情,抬腿往那儿一坐:“得,还得是大师兄,你不当掌门都可惜了。”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咳嗽声,亓官宜定睛看去,只见宫煜捏着嗓子干咳了两声,似乎是在提醒她,师父还在呢,就算大师兄再想谋权篡位,也不能摆到明面儿上来说啊。 温白半握着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我去准备祭祖大典了,你们慢慢吃。” 往年的祭祖大典,无非就是一群人站在祖宗的牌位前一人捏着三支香,依次在香炉里插上香,再叩拜三下,便算作完成了。 可这次不一样,他们要做给修真界其他门派看,自然不能潦草应付。 而且最关键的是合葬,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移坟,虽说三生门后有两个沈渡守着,但毕竟两人都不靠谱。 宫煜也没说什么,只是快步跟上去,挽住温白的胳膊,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句:“那我们有没有弟子服?诶,要不要我现在去把老四接回来?” 温白不动声色地压下上扬的嘴角,呼吸放缓:“宁瞳的丹炉在他身上,几乎可以免疫云焚岗四溢的魔气,只要他主动钻进去,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弟子服,”温白摸摸下巴,“仓库里还真有几套百年前闲置下来,专门给亲传弟子定制的弟子服,到时候我拜托老季去找找。” “也行。”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着,笑着走回小竹屋,天空很快就挂上了星星。 照旧,宫煜在桌上留了一盏微弱的灯,他看向屋外,温白还在藏书阁翻找伶舟雾留下来的东西,还没回来。 他打着哈欠,一扑扑在柔软的床上,卷着被子迅速入睡。 而他随手放在屋内小桌上,用灵宝滋养着的装有薛不闻尸骨的小盒子,迎着月光,一抹幽淡的身影从盒子里飞出,他回头遥望了一眼床榻上睡得正香的宫煜。 然后头也不回地就朝山下飞去。 那抹残破的身影飞出去的瞬间,宫煜恰巧睁开眼,眸色幽深。 第160章 下次轮回,我将意识还给你 云焚岗这一带,在空灵界是出了名的阎王墓,不管是哪路神仙,修为何等高的名门修士,只要进入此地,蛰伏在此地的鬼怪不论你是谁,管他三七二十一就要挖你的心,刨你的丹。 最后还当着你的面,将心肺、脑花丢进长满利齿的大嘴里,嚼的肉沫子横飞,血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吊白睛似的眼珠子滑丢丢地转,看得直教人犯恶心。 所以那些修士往往不是被这些鬼怪折磨致死的,而是被活生生气死的! 不过这些年来,由于诸位口口相传这个地方有多么多么恐怖,会怎样怎样地吃人,因此来这里的人几乎寥寥无几。 可以说,是连根人毛都见不着。 可今天……云焚岗上的鬼怪却全都崩溃了! 它们好歹也是一只曾经杀过不少修士的高级鬼怪吧!怎么还被一顶小小的丹炉耍的团团转! 只见一只硕大的,通体乌金色,似是纯金打造而成的丹炉,在鬼怪群里滚来滚去,从大牢里一直滚到外面,同时还碾死了不少无辜受难的看客。 任凭你外面风吹雨打,哭嚎连天,躺在丹炉里的薛不闻,自是巍然不动。 这丹炉里面和外面可不一样,内里别有洞天,可以说,这丹炉内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型的屋舍,不管丹炉怎么滚,里面感受不到丝毫动荡,俨然就是一个绝佳的躲命场所。 薛不闻闲来无聊,就在屋里东翻翻西翻翻,他当然知道乱翻别人东西不好,所以翻完后又会原封不动地将东西放回原位。 他试了一下,如果他不作死贸然开门跑出去的话,就凭这丹炉一身的牛劲儿,他铁定能安然无恙赶回定河城。 说来也怪,这屋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形木偶,他对着那张木偶脸看了好半天才终于想起,这不就是九霄山那个子辰嘛! 爱凌阮阮爱得要死要活的那个。 熟悉!实在是太熟悉了! “啧,没想到宁瞳家伙竟然还有这种癖好,真是知心知面不知心呐,幸好我跟他交集不深,只是将他的丹炉骗过来了而已,不然我也得变成这么丑的木偶。” 薛不闻正感慨着,丹炉一个紧急刹车,整个屋子都摇晃起来! 外面,那群小鬼手舞足蹈,一个个的快速逃离现场,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邪魔大军。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玄诩。 他蹙眉看着眼前这硕大的金丹炉,神色不悦:“还是没有办法么?” 身后的老妪站出来,说道:“此物,无论是火烤,还是击打,亦或是魔气,都无法洞穿它分毫,这竟不像是本界之物,属下实在是无能无力。” 玄诩眉心蹙得更紧了,他一步一步逼近丹炉,而躲在里面的薛不闻也急的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宁瞳那傻孩子的丹炉就算再结实在这老魔头的手里估摸着也撑不过三招,这时候出去我铁定躺板板啊,不出去……嗯,还有一线生机。” 当断则断,薛不闻旋即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黄色的符咒,一把甩飞出去,分别贴在房屋的四周,强制丹炉继续往前翻滚。 果不其然! 丹炉不仅开始跑了,而且还越跑越快! “快!快捉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老妪的声音在他身后急匆匆地响起。 铛!铛!铛! 只听几声清脆的响声,薛不闻几乎可以断定玄诩已经开始对丹炉出手了,他不免再度翻手结印,让丹炉滚的更快一些。 铛!铛!铛! 又是几声脆响。 这回,薛不闻发现了些许端倪出来。 不对,打了这么多下这丹炉都没有丝毫损坏的情况,那岂不是说明…… 诶嘿!薛不闻美滋滋地往懒椅上一躺既然这玩意儿这么抗打,那岂不是说明只要他不主动出去,玄诩那个老流氓就伤不了他。 一想到这儿,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只是……薛不闻忽然想到方才他在玄诩与杜岳云强行融合时出手打岔,迫于小命威胁才逼不得已躲进丹炉里,如果杜岳云和玄诩融合成功的话,那么玄诩就可以间接地知道定河城的功法,从而研究出相应的对策。 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更没胜算了? 正当他纠结万分时,“铮”的一声,震惊四下邪魔。 薛不闻闻声,赶忙从炉眼儿里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去,只见一块黑漆漆的木头被玄诩握在掌心中,他刚一接触那块木头,玄诩半个手掌顿时就穿了个大洞! 站在玄诩身后的老妪见此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是,是黑冠木!怎么回事,它不是被锁死在大别山,再也无法离开那个地方了么!” 玄诩却握着那块黑漆漆的木头,咬牙切齿般从牙缝儿里挤出三个字来:“薛!不!闻!” 可薛不闻看那木头的眼神却忽然怪异起来,那是黑冠木不错,可那不仅仅是简单的黑冠木,而是沾满了剧毒,又在与剧毒抗争中顽强活下来的黑冠木! 他大脑嗡鸣一声,脑海里瞬间就蹦出个荒唐的念头来,这种沾满剧毒的木头,会不会就是邪魔的天然克星? 有了这个念头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活着回到定河城的想法,于是,就在他打算重新躺回躺椅上时,身后倏地多了一抹幽深、残破的黑影。 薛不闻认得这道黑影,是他自己。 不过,他看起来并没有很惊讶,反而反问道:“大师兄他们把你带出来了?” 对面那个人冷冷一笑:“他们是我的师兄,而不是你的。” 薛不闻撑着下巴,眨巴眨巴眼:“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们名字一样,容貌一样,修习的功法也一样。” “就算你学的再像,世界轮回终止那日,你依旧会死。” 薛不闻懒洋洋地将自己摊成一团肉泥:“你知道,这世间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明明你知道你不是他,可所有人都把你当你成他,渐渐地,我就成了你,但我却又永远成为不了你。” “所以,薛公子,请给我一次好好来过的机会吧,下次轮回,我将意识还给你。” 第161章 好一个平静的疯感 祭祖大典向来是定河城的一件大事,他们没有去喊其他宗门的弟子,而是自己一群人在大殿前摆放好东西,七手八脚,忙里忙外。 可此时,大殿内外竟一圈又一圈地围满了不少其他宗门的弟子,看见大殿外的祭台和祭品后,不少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清楚定河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诶诶诶!你这桌子没放正!”亓官宜抱着一堆东西匆匆赶来,大老远就看见宫煜站在红色的檀木桌前,摸着下巴,仿佛是在思考哪里不妥当。 的确有些不妥当。 从宫煜的视角来看,这些摆放当然没有问题——因为他是歪着脑袋看的。 温白从旁侧走出,来到他身后,在亓官宜提提踏踏的步子中手动帮宫煜扶正脑袋。 那双手,温凉中带着点身体好不容易捂热的余温,有意似无意地团住宫煜冻得发红的耳朵,前者还在含笑,后者就已经错愕地扭头转过来,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天冷,多穿几件衣裳,别冻坏了,就像全家福那样。” “哦?”温白眉眼噙着笑,他侧眸去看雄赳赳气昂昂大踏步在钟楼顶部宛如侦察兵一样巡查的全家福。 本来嘛,它是只鹅,就不用穿衣裳,可宫煜非得从箱底翻找出来一套去年过年他用做衣服剩下的布料缝出来的衣裳,然后一把抓过全家福,管它同不同意,二话不说就是往身上套。 它皮厚,本就不怕冷,这样一穿,全家福就像是一个行走的大火炉,谁抱它都要暖和好一阵子,舍不得松开手。 宁瞳倒是眼尖手快,三两步跑上钟楼,将全家福薅在怀里,就像爸爸抱儿子那般,颠啊颠,荡啊荡,边哄边傻笑。 亓官宜几步迈上台阶,来到大殿门口,将手里提的袋子“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又从袋子里渡了金的香炉,法器,灵宝之类的东西,依次摆在桌上。 忽地,一阵寒风吹来,饶是一向身体康健,能扛着百来斤老母猪一口气登上百楼梯连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亓官宜都忍不住搂着胳膊嘀咕几句: “奇怪,这天儿也变得太快了吧,昨天还没这么冷的,怎么忽然就就降温了?” 普通人可能感觉不到,但修士可是自入门那天起就与天同修,对于外界的变化比普通人要敏感的多。 这或许在山下那些老百姓的眼里,这不过就是所谓的正常的降温现象,毕竟秋天之后就是冬天,可这几日,大家纷纷觉得事情好像不仅仅是降温这么简单。 他们发现,空灵界原本的灵气也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周身的灵气愈发稀薄了。 而定河城建在距离天最近的地方,这里又有天道禁制,所以灵气流失的较慢,这也是修真界诸多宗门选择留在这里的原因。 许是众人觉得住人家的吃人家的,还不帮人家做事,良心上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纷纷丢下手中的活儿,几步跃上前,说要帮忙。 哪知,宫煜却摆摆手:“无妨无妨,马上就好。” 所有东西都摆好后,何奈才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来,这几日,不知道他在捣鼓些什么东西,迟迟不见人影,但好在,他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平静的都不像个人。 反正左右他在定河城里也就是个背景板的存在。 薛不闻不在身边,他就更少话了。 宫煜在心里思念了薛不闻两秒,但也仅仅只有两秒,毕竟人骨灰还躺在他屋子里的桌子上呢。 虽说他的魂儿…… 宫煜眼帘颤了颤,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日从盒子里飞出来的是薛不闻的一缕精魂,虽然只有一缕,但若是放在地府温养个百来年,也不是没有复生的可能。 说到底,日后他还得下地府一趟,让判官把薛不闻和何奈的名字添上,说起何奈,宫煜更是闭上了眼。 那日在界外,温白与摆渡人说的话他不是没听到,只是当时他身体累极了,自己主动关机,但脑子里的意识却有一部分是清醒着的。 总结下来,就是玄诩很难杀。 先是被秦鹤带人抄了家,伤得不轻,又被亓官宜用纯阳火烧伤身躯,这样都不死,最后还是被何奈截胡杀死的。 等等! 宫煜突然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何奈怎么杀的? 他……宫煜脑子嗡然一声炸响,他猛地想起伶舟雾笔记中那句有关何奈的话,难道说? 何奈在杀玄诩前还回了趟六盗界,为了杀死他,不惜炼化族人的血骨,从而制成一柄怨念滔天的杀器?! 嗯,这的确像是何奈能做出来的事儿。 于是乎,他抬头,看向这个“何奈”的眼神不由复杂了些许。 话说,这两天何奈不出屋该不会就是在小黑屋里捣鼓他那些生化武器吧? 宫煜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五师弟。”宫煜快速调整好表情,照旧和何奈扬手打了个招呼。 何奈神色依旧:“嗯。” 亲传弟子基本上都到齐了,独独还差个薛不闻,虽然不是真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此时,安静如鸡的人群忽然骚乱起来。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跑?” “好像是个球吧……” “我看你才像球!那分明就是个大丹炉!” “嚯!你们丹修什么时候玩的这么花了,丹炉都能自己跑,那要是自己长了腿和脚那还得了!” 由于此前宫煜曾亲眼见过宁瞳钻进丹炉里并且丹炉还能跑得飞起的前例,这回,他并没有很吃惊。 反而眉心一跳:“哇哦,四师弟乘坐宁道友的坐骑回来了。” 温白张张嘴,欲言又止:“……”好一个平静的疯感。 那金灿灿的丹炉在人群中滚了好大一圈儿,兜兜转转,又在一旁浪了三圈儿后,这才缓缓停在人群中央。 众人都在稀奇这丹炉里到底装了什么鬼玩意儿,猫着腰小步往前。 下一秒,丹炉盖被打开,一双白皙,且带着点粉红的手搭上丹壁,紧接着,薛不闻就一身狼狈地从里面钻出来。 刚出来,他就三两步跑到一旁,昏天黑地地吐。 “不玩了不玩了,这玩意儿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呕!” 第162章 你思想干净点儿 薛不闻抱着罐子,吐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将心中的难受感压下去。 不是他吹,他以前就算晕过全家福也没晕过丹炉呀! 谁知道到后面那玩意儿越转越快,玄诩就逮着他砍,砍到最后,这丹炉竟然还出现了一些破损,里面的屋子也跟着一起天旋地转地倒来倒去。 薛不闻就像个皮球似的,时而飞到天上,与屋顶来个天外飞吻,时而摔到地上,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一言以蔽之,惨! 没人比他更惨的了! 宁瞳看着自己的宝贝丹炉回来了,当即就丢下全家福从钟楼上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来,一日不见,甚是想念呐。 他自然也看到了丹炉上的口子和划痕,眉心微微蹙起,看起来有点不安,但顶多也就是有点:“真君说的没错,此人真是大患。” 他大手一拂,将丹炉收回随身挂着的储物袋里,下一秒,他就看见一向沉默不语的何奈跌跌撞撞地朝他奔来。 宁瞳还颇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张开手臂,却发现何奈竟径直越过自己,然后!一把抱住被他挡在身后的薛不闻。 宁瞳:“………………” 这一抱,直接把薛不闻抱懵了。 不是,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大早上没吃饭,还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宫煜默不作声地背过身去,白眼翻起。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这么多年的同门情谊,竟然连薛不闻都比不上。 好心痛~ 宫煜不动声色地捅捅温白:“你思想干净点儿。” 温白哭笑不得,他倍感委屈:“我怎么了?” “他们难道不是你造出来的?”宫煜指着那抱在一起就差当众哭鼻子的两人一字一顿道,“他们做出现在这种行为你难道不应该反思一下吗?” 温白:“那他们也有自己的意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女娲,造不了人。” 亓官宜斜睨他们二人一眼:“要打情骂俏一边打去,马上要祭祖了,大师兄你也真是的,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我没个正形难道不好?以后二师妹就可以堂而皇之坐上掌门的位置了。”温白嗤笑两声,手中折扇轻摇。 因为天气有些冷,所以只是轻轻摇,只是为了装叉,跟风度啥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呸呸呸!”亓官宜跺跺脚,“少说这种晦气话,我才不稀罕这什么掌门之位,到时候又只剩下我一个,一个人的宗门还分什么掌门不掌门的。” 温白指着钟楼上的全家福:“这不还有全家福么,也不算是一个人。” “哼!”亓官宜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拎起剑棍,大踏步走到自己的位置,抱胸别过头,不再吭声。 日过正午,其他宗门的弟子都吃过午饭,拍拍肚皮,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可途经中央大广场时,却见定河城那几位亲传弟子分成两列站在供桌两侧,他们一时好奇,脚步变幻,不消几口气就将广场周围围得个水泄不通。 更有甚者,直接齐刷刷地排在他们身后,近距离观察。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有人窃窃私语问。 “不知道,看那上面摆的东西,该不会是祭祖吧?” “啊?祭祖?这又不是清明踏青节,怎么这种时候祭祖?” “高人的事情那就别问,问就是他们肯定有这样做的理由。” “有道理喔!” 一群人一唱一和,配合的极好。 铛! 余音悠长的钟声猝不及防地闯进众人的耳膜里,人群骚动了一阵,抬头望向钟楼,这一望不要紧,倒是把一生的心理阴影都望出来了。 却见钟楼上没有人,只有一只穿着衣裳,围着红围脖的大!白!鹅! 它用它那宽大的,白乎乎的翅膀抓住撞钟的木桩,摆姿势,起势,然后猛地撞向那口巨大的铜钟! 这一幕,真真是叫人生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见过猪上树,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还真没见过大白鹅撞钟,这是头一回! “拜!” 随着钟声的消匿,温白往前迈出一步,站在最前面,取出三支香点燃,捏着指腹间冲木桌上的牌位拜了拜,接着就将香插在香炉里。 身后四人,在温白拜完插完香后也跨一步上前将手中的香插在香炉里。 拜礼之后,就是请棺。 三生门后,沈渡一号,季迟礼,周慕尘三人静立在一具漆黑的玄金棺材四周,沈渡二号则将自己摊成一团肉饼,贴在地上,丝毫不想动弹。 沈渡一号捏紧拳头,忍了又忍。 不能打不能打,打死了以后没人替自己守这破地方…… 沈渡这样安慰着自己。 铛! 又是一道浑厚的钟声。 “起阵。” 沈渡一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双手合十,咒印在手中翻飞,一团闪亮的光球在指尖闪过,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棺材盖在灵力的控制下悬浮飞到半空。 棺材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个黑色的小匣子,里面装的是伶舟雾的骨灰,伶舟雾坐化之时,其一身修为已至仙人境,后来,他肉身堙灭,只留下一堆白骨,沈渡按照他的遗愿将其火焚后,又将烧后的骨灰放在这个黑匣子里,存放在此处。 作为大阵运行的一部分。 而今,要加上一个人了。 世人皆知明棋和伶舟雾两人关系要好,甚至比那些道侣的关系都要好,两人曾经也说过死后要埋在一起之类的话,可终是失了言。 铛! 第三道钟声响起,大殿前,摆放在木桌上、装有明棋骨灰的小盒子忽然凌空而起,在半空中凝滞了几秒,随后快速朝三生门后飞去! “再拜!” 这回,不是单纯的上香,而是端端正正地冲着先祖行礼,天边泛着灰白色的光圈,一层又一层,挂在那半边天空中,像极了在浪潮上飞奔的浪花。 棺材盖在这一刻,再度合上。 沈渡动了动唇,指导他修行,给了他一个新家的两位师父终于在百年后完成了当年他们随口一说的诺言。 生未同衾,死亦同穴。 这大抵就是沈渡最后的希冀。 至此,祭祖大典彻底结束,几人都疲乏至极,在被一群猴儿围着观看后,更是浑身不自在,老早地就回到屋子里补觉去了。 咱们二师姐才叫厉害,反正她是先去的膳堂,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或许是太累了,吃着吃着,筷子上还夹着半个没吃完的饺子,但眼睛已经眯上。 陶有岚走出来一看,整个人都变沉默了:“……” 话说,他是不是应该大喊一声“你饺子凉了”? 第163章 姐带你飞 转眼间,又是一月,空灵界内的灵气已经变得十分稀薄了,这些日子,山下不断传来噩耗,天灾人祸不断,整个世界在崩溃的边缘。 而这场大战也在悄无声息中渐渐展开。 两方局势水深火热,以潮汐城为界,一方是玄诩带领的邪魔大军,一方是以定河城为首的,修真界大大小小所有门派。 这场战,是生死战。 天气转凉,还未入冬,空中便飘起鹅毛大雪,潮汐城内外战事告急,居民大多都搬迁到别处,不出半月,潮汐城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城内建筑,不论是酒楼还是饭馆儿,此刻都挤满了各大宗门的弟子,三五成群,东一窝西一窝,乍一看,竟不像是正经修仙的,更像是从哪个山头跑下来的土匪。 宫煜骑马一路狂奔到城门下,只需要一抬头,城门大开,他两腿一夹,马蹄溅起一地灰尘。 他推开酒楼大门时,屋内的人正站在长条木桌旁与温白讨论着接下来的事情。 见他进来,大家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温白更是将他拉到桌前,问:“怎么样?” 就在不久前,一个小门派的弟子不听劝告,误入云焚岗,虽及时发送求救信号,但至今仍然没有消息,普通弟子自然是不敢随意进入这个地方的。 宫煜双手捂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摇摇头,哈出一口白气:“四周都找过了,不排除这名弟子命丧虎口的可能性。” 闻此言,本就丢失弟子的宗门长老这会儿更急了,急得直掐大腿:“你们是怎么看着他的!这么多人难道还劝不住他一个人不成!修仙修仙,连同门都救不了,还修什么仙!” 薛不闻语气不耐地翻白眼:“你那徒弟莫说二十,十五该有了吧,谁能天天将他拴在裤腰带上看着?要说拦,他要是一个人愿意偷溜过去,谁能知道?我们又怎么拦?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你你!”那个不知是哪个小宗门的长老被薛不闻三言两语怼的直说不出话来,一口老血卡在嗓眼儿里,上也不得,下也不得。 “老四。”温白低叱一声,薛不闻不满地撇撇嘴,不再说话。 “咱要不给地府烧张符?以他的名义,如果地府收了,就证明他是真的死了,如果没收,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宁瞳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提出合理的建议。 宫煜苦笑一声:“也行,不过人家判官现在忙着呢,咱们就算烧了符,他现在也不一定能看到。” “啊对了,你们商讨的怎么样了?”宫煜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目光扫过木桌上放着的舆图,眉心微蹙。 他指着其中一处虎口道:“此处地势险要,又在云焚岗的背面,虽说我们可以御剑而上,但那里也曾死过不少先辈,不怕邪魔反攻,就怕自家人窝里斗。” 温白摁摁眉心:“我也正在愁这个,本意是想要崔兄带领九霄山弟子前往,但只有一位良将,一旦他出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良将少,庸才多,这才是他们此战棘手的关键。 能冲锋在前,且在宗门内部有一定威望的现在几乎都聚集在这儿了,那些长老们虽说也有一定的威信,但毕竟年岁太高,支撑不了多久,还是需要年轻一辈地去顶上。 至于老季老周他们,得守家门啊,家门若是守不住,让玄诩那老登再跑出去,空灵界此番算是白费力气了,这次,绝不可能让他活着走出界门! 宁瞳懒懒地打着哈欠:“我不行,我上不了前线,顶多救济救济伤员,我们丹修不宜上战场。” “知道你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薛不闻挑起眉,口吻一如既往的轻佻,“那要不我跟着一起去呗,那地儿我熟啊,刚从里面逃出来没多久呢。” “不行。”温白摇摇头,“你和五师弟另有任务,不可冒险。”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任谁也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屋子里,连画推开门,满身风尘:“我可以去。” 见他出现,在场众人没有不惊讶的,只因杜岳云公然叛逃后,云庭弟子跑得跑,散得散,树倒猢狲散,一时之间,云庭上下空无一人,而连画,听人说,他更是老早就收拾东西回到自己老家去了。 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才对。 可天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也算是云庭众多白眼狼当中比较有义气的一个了。 “我修为虽比不上崔道友,但也绝不会拖后腿的。” 亓官宜抱着剑棍,听见此话,不由嗤笑出声,歪头看过去:“毛都没长齐呢,就想着充英雄上战场了,你要不跟着我,姐直接带你飞。” 崔厘轩莫大苦深的一张脸,闻言只觉哭笑不得:“连小友点名要来我这儿,你怎么还抢人?就算抢人,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吧?” 亓官宜哼唧两声:“咱们定河城的宗旨就是这样,要么不抢,要么就光明正大地抢,背地里耍手段,我们不屑。” “再者,你不还有你师父么,不缺人。” 修真界内,不管是外人还是内人,谁看不出来崔厘轩对他师父那叫一个死心塌地,人傻之前,勤勤恳恳,人恢复过后,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而秦鹤,那更是不用说了,他自个儿宣布永不出关面世的对吧,可为了自己徒弟竟然破例了呀! 谁不知道秦鹤能从心关里走出来跟崔厘轩的努力脱不开干系。 一时间,众说纷纭,谁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师尊他……”崔厘轩挠挠脑袋,颇有些难为情。 说实话,他前段日子为了练剑,一连放了秦鹤好几回的鸽子,他现在甚至都有点害怕秦鹤会不会误会什么。 “好吧,”崔厘轩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那我回去问问,看看师尊愿不愿意去。” 那地方毕竟是秦鹤亲友当年战死的地方,还有他哥哥身死之地,他也不确定秦鹤愿不愿意故地重游。 “不好了!大师兄不好了!” 就在屋内讨论的激烈时,九霄山的弟子忽然冲进来,神情慌张:“大师兄!对面送了个死人过来!就挂在城墙上!” 第164章 谁他爹的能想到这玩意儿还带进化的 潮汐城外,九霄山的弟子手忙脚乱地将挂在城墙上的尸体取下来,放在地上,盖上一层不知从哪个床上扯来的白色床单。 宫煜他们赶来时,人已放倒在地,好几名归元宗的弟子站在一旁,把脉问诊后直摇头:“没救,死透了。” “怎么回事?”崔厘轩匆匆挤进人群,,身手格外灵活,一套步法更是让众人觉得眼花缭乱,心里暗道,果然,能当上大师兄的,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九霄山弟子张口就来:“方才,我们正在城墙上巡逻,一阵白雾忽然吹过来,雾太浓,看不清雾里有什么,只是,待白雾消退后,城墙上就多了一具尸体。” 定河城几人没有说话,互看了两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答案,能做出这等事的还能有谁? 这可不是归还人质,而是赤裸裸的挑衅! 大抵是因为玄诩觉得他们大人不在,就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能翻起什么浪花。 宁瞳蹲下身,翻手掀开白布,一把推开蹲在尸体旁大嚎大哭的宗门长老,他摸上那人的脉搏,果然,已经没了心跳。 他又撩开那人的衣袖,几道交错纵横、触目惊心的伤口几乎爬满整条手臂,那些道伤痕,不像是刀伤,也不像是剑伤,更像是被厉鬼撕开然后又被什么人缝合好再丢到此处的。 薛不闻没好没气道:“呵!看样子我们还得带礼亲自登门去谢谢玄诩那个王八蛋呗。” 宫煜从中看出来些许不同来,他也不嫌脏,在尸体上左摸右摸,终于,在腰侧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那是一块黑漆漆的物什儿。 他捏在掌心里摩挲了片刻,心中豁然了悟! 当即张口道:“不!他或许不是被厉鬼杀死的!” “那是什么?”崔厘轩下意识反问,他自然不知道宫煜手中那块长方形物体为何物。 倒是薛不闻,心虚地挠挠鼻翼,扭过头去,脚底抹油似的的就要逃:“我去老何那儿看看他的炸雷丹炼好了没……啊呀!” 还不等他溜走,温白反手揪住薛不闻的衣服,把他往前一推:“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且看看这东西是不是黑冠木。” 宫煜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薛不闻认命地接过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到的烂东西,闭着眼睛摸了一会儿:“是,也不是。” 这东西,他如果没瞧错的话,这就是那天令玄诩烂掉半只手的毒物,这玩意儿,现在比他都毒,他以后可不敢自称是这世界中绝无仅有的毒刺猬了。 他得往后稍稍。 “怎么说?”宫煜看向他。 “黑冠木都知道吧,那东西有毒,但不至于触碰即嗝屁,但现在,我手里这块木头,比我还毒。” 这话,若让外人来听,绝对会觉得薛不闻有病。 哪里有跟一根木头比谁毒性更强的? 可定河城里的人却知道,薛不闻一身的毒是集一界之力培养出来的,若说有能放倒薛不闻的毒,放在以前,没有,他跟黑冠木最多五五开,两败俱伤,谁都讨不到好处。 但放到现在,薛不闻只能乖乖服输。 谁他爹的能想到这玩意儿还带进化的?! 薛不闻不屑地啐口唾沫。 他不服! 闻言,宁瞳若有所思,他又扒拉开那人的衣服领口,果不其然! 在衣服遮挡的地方,那人的皮肉几乎完全溃烂,内里的内脏都被黑色的毒雾侵蚀的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膜,前几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却变成了一具空壳。 宫煜只往那边看了一眼,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牙齿都在打颤:“……他,他是被邪魔用黑冠木,活生生折磨致死的。” 答案显而易见。 哪怕阴阳相隔,宫煜依旧能感受到那人死去时候的绝望与悲痛。 他明明及时发射了求救信号,却没有一个人去救他,换做其他人,都会死不瞑目吧。 “安葬吧。”温白上前安慰几人道,又快速安排几人将尸体抬走火化下土安葬。 至少,现在下土安葬还能在地府排上号。 他的肉身被损坏,照地府的规矩来讲,此人极大可能不会再有轮回了,即便世界重启,人有七魂六魄,一旦其中任何一魂一魄受损,都无法成功进入轮回。 只有等到地府专门的修魂师将你的魂修补好才能再入六道轮回。 所以那些话本子里那些所谓的男女主,死的时辰都不一样,排队摇的号就更不可能相撞了,别说下辈子还在一起,你都不确定你下辈子是不是个人。 也许一个不小心被忘川河的浪花卷到畜生道呢。 也不无可能。 给那位弟子办完丧事后,城里的气氛一直沉闷闷的,该说不说,玄诩这个手段的确耍的不错,死的虽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弟子,但却起到了动摇军心的效果。 陶有岚今晚熬了一大锅鱼汤,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反正他处理鱼的时候比砍鸡还要顺利,杀、煎、煮,一气呵成。 就像是在烹饪自己的老仇人。 人多,饭不好做,只能是大锅饭,陶有岚干脆将那些姑娘全都叫出来打下手,劈柴的劈柴,烧火的烧火,煮饭的煮饭,各有分工。 蔺温柔还从一个小店铺里翻找出来店老板吊在屋顶忘记带走的,上好的排骨。 陶有岚干脆将所有食材都倒进鱼汤锅里,大杂烩,这不比炒一盆又一盆的菜简单多了? 我真是个天才! 他乐滋滋的这样想。 “好香啊!” 陶有岚端着大锅走出厨房的时候,散在四周的人群立马围上来,两眼放光。 宁瞳一路跑过来,边跑边狂吃空气,好像吃完空气就能让身旁跟他抢饭的人窒息而死,从而减少竞争对手。 反观定河城,他们倒是不急,直接瞬移。 有顾随之前留给他们的保命的空间阵法石,随便一抛,眨眨眼就坐到了桌子上,别人还在起跑线,他们就已经杀到了终点。 温白无语扶额:“顾大人留给你们的保命玩意儿就是让你们用来抢饭的?” 宫煜没心没肺:“你就说用没用到正点儿上吧。” 薛不闻拍手附和:“害,莫说顾大人现在不在,就算她在,也不会说我们什么。” “顾大人?谁啊?”宁瞳也成功上位,他歪过脑袋,夹起一块冒着热气的鱼片就塞进嘴里。 “一个朋友。”温白笑笑。 宁瞳点头:“我没听说过你们空灵界有这号人物,估计是别的小世界的。” “是啊,别的小世界的。”宫煜垂下眸,眸底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失落。 也不知,洞尘界那边怎么样了? 第165章 给咱们公主撑场面去 鹿相国在过去百年之间,不知出了多少贤能将才,但无一都败倒在皇权之下。 若说反,谁未曾想反? 只是饱经战火荼毒的将军又怎会轻易踏碎城池,燃起尸横遍野的战火。 如果,最不受宠的皇子没有成为君王,颠沛流离的乞儿不是闻风丧胆的杀神,饱读诗书的书生一如既往地望风捕蝶,也许,他们还是少年。 可世间没有如果。 覆水难收。 君君臣臣,君王的猜忌之心,岂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浪子回头? 武德帝的确对那日温白他们说的话有所忌惮,可说到底,他还是放心不下眼中的钉子。 历史再度重蹈覆辙。 可与上次不一样的是,靖北侯,反了。 不,准确来说,是长公主带兵杀进了皇宫! “侯爷,咱真的,什么都不管吗?”陈副将颇有些为难地看着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在屋子里看军营递上来的军文的宫九承。 “夫人她都杀到皇宫了,京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过不了多久,满京城都会是您的骂名啊。” 宫九承捧着书册,正看到“城外土匪数百人,皆被斩于刀下”这行,他冷冷一笑:“小陈啊,你说,我出兵了吗?” 陈副将摇头:“当然没有,侯爷您尚未挪动一兵一卒。” “既然我们没有出兵,那这骂名也落不到本侯的头上来,弑君的是我鹿相国的长公主殿下,跟我靖北侯的夫人有什么关系?” 陈副将:“……” 他家侯爷好像有点欠揍。 然而,两人话音刚落,陈副将还来不及说些别的,宫里的公公连滚带爬叩开了靖北侯府的大门,额头冷汗涔涔,被吓得话也说不圆转: “侯,侯爷不好了……” 宫九承“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紧盯着那位公公:“公主出事了?” 公公摇头:“不是。” 宫九承再往前迈出几步,依然追问:“公主败逃了?” “也不是。” 闻此言,宫九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心来,就算明悦溪败逃,他有靖北军在手,去城外接应救人,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如果以上两种可能都不是,那就只有—— “陛下驾崩了?” 陈副将不自觉地接下了话茬。 宫九承侧眸瞥过去,陈副将眼神躲闪,抬手就给自己的嘴一个大耳瓜子,叫你多嘴! 没想到,公公却诚惶诚恐地点点头。 “陛下殡天,如今,大殿外满朝文武齐聚,闲言碎语,议论纷纷,都在等侯爷您去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宫九承觉得这话很好笑,他又不是皇帝,主持什么大局,他也无意于那个破位置,“宫某不过是一介武夫,只知道如何领兵打仗,却不懂朝堂之事,恕难前往。” “小陈呐,送公公回去。” 宫九承转身便要走,那公公被陈副将架着往外拖,可那公公却贼心不死,他只一个劲儿地大喊:“鹿相国自建国起,千秋万载,哪里有女子做皇帝的道理!” “侯爷若不去,只怕长公主殿下,难以服众!” “弑手足,不顾亲族之情,这样的人即便坐上皇位,也不见得会是一位明君!侯爷三思呐!” “去你的手足之情!”宫九承转身一脚踹在那公公的腹部,眼眸微眯,皮下青筋跳动,神色犀利至极,“如果手足之情可以是猜忌,背叛,不择手段地置人于死地,这段情,不要也罢。” 众将士闻声赶来,见此景,一片哗然:“将军……” 那公公满口鲜血,武将的力气不比旁人,那一脚,是实实在在的一脚,叫他好生难受,但他依旧要说,只见公公吐出一口血,放声大笑: “凭心而论,侯爷难道就真的没想反过吗?” 宫九承回答既干脆又果断:“没有。” 他知道这太监的心思,每次王朝更迭,江山易主,都少不了这种煽风点火的人,他们往往是那群鲶鱼中最聪明的,会尽可能地投靠有实力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这样,他们就能一步登天。 达到旁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宫九承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坐上那个位置,他知道,宫煜也很讨厌那个位置,即便是东宫太子的位置,他依旧讨厌。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坐上那把交椅,此前种种,都将化作云烟,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不会坐,明悦溪也不会坐。 这江山依旧姓明,只不过不会是他们。 武德帝膝下有一幼女,如今皇后虽怀有身孕,但并未临盆,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尚且不知,宫九承坚信,明悦溪会立那个幼女为帝。 所以,他不会去。 只要他不动,靖北军不动,朝堂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也会压着不动,一旦他表明了态度,皇宫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他想改朝换代,却又不想再生杀戮。 何其可笑。 “侯爷,”公公沉声道,“就算您从未想过叛变,可经此事过后,即便先皇遗子继位,单凭今日之事,侯爷以为自己能逃掉吗?为今之计,只有您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才是上上策。” “你这话,有理,”宫九承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眼角蔓延着数不清的细纹,竟让人生出一股笑里藏刀的感觉,“但你这话,还是错了。” “十几年前与武德帝共谋天下,一骑杀进皇宫的是我,这些年在外抗衡外敌的是我,我想,你弄错了一个问题,你们鹿相国的皇帝决定不了本侯的命,但本侯却能决定你们下一任皇帝是谁。” “听懂了吗?”宫九承笑笑,却在错身迈向侯府大门时,脸上的笑立马收敛起来,带着陈副将往外走,“听明白了,就赶紧滚。” 那公公惶恐地点点头,真以为宫九承要放他走,撒开腿就要跑,却在即将要踏出大门的那一瞬,胸膛瞬间被一柄长剑贯穿! “愚蠢。”宫九承掏出干净娟帕擦干净青戈剑身上的鲜血,旋即收剑回鞘,翻身上马,“走,给咱们公主撑场面去!” 第166章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阿嚏!” 冬阳的早晨,宫煜刚练完剑回到临时住宿的酒楼,冷风一吹,一向身体好的他竟也感到了几分寒冷。 宫煜挠挠鼻翼,自言自语:“嘶,怎么回事儿大早上起来就不对劲,难道我家祖坟出事儿了?” “也许不是出事,而是封正呢?”温白将一件新缝制好的鹤氅披在宫煜肩上。 “封正?”宫煜歪头想了想,然后又摇摇头,一口否决,“哪能啊,就我爹那怂样,就算真的反了他也不会乖乖做皇帝,我娘就更不可能了。” 温白轻声言笑,他也是今早刚收到顾随传来的消息,信中说,就在不久前武德帝想要铲除靖北侯府的阴谋不幸败露,长公主明悦溪怒火中烧,以监国之职率禁卫军五百攻入皇城,整个皇宫,无一人敢还手。 最后武德帝被软禁在紫宸殿中,却因不堪重辱,挥剑自戕而亡,因为死的太过突然,外人也不知武德帝到底要将皇位传给谁。 说到底,皇后腹中胎儿还未降世,不可能立此子,那么也就只剩下那位年幼的幼女,护安公主。 信中最后说道,明悦溪立护安公主为鹿相国新一任的国主,而自己,依旧代理监国之职,皇后升为太后,其子出生后,若护安公主心不在朝野,可自行退位让贤。 说起护安公主,宫煜不由苦笑两声,想当年,太康帝登基的最大阻碍就是护安公主,若非是他极力保住太康帝,此后鹿相国千秋万代,哪里会有太康帝半点事。 可这位公主殿下也叫人感到惋惜,她争抢皇位失败,宫变失败后主动退出朝堂,剃发为僧,远离红尘,但最后还是被太康帝一杯毒酒赐了死。 最是无情帝王家,毕竟是宫变留下来的祸患,无论谁做皇帝,谁是败者,对方都难逃一死。 “这事,你怎么看?”温白给宫煜报备完洞尘界的事后,开始询问他的意思。 宫煜倒是觉得此事并没有什么不妥:“我娘是明理人,护安公主心在天下,又有我阿娘贴身教导,日后必定会是位明君。” “至于兰庚,他本就不想做皇帝,若非是武德帝步步紧逼,他或许会像我一样,远离朝堂,自由自在。” 说到这儿,宫煜嗫嚅着唇,眼中略带伤感之色:“大师兄你说,如果当年我扶持上位的是护安公主,鹿相国的后几十年会不会有所改变?” “倒也不必这样想,那时候,洞尘界早已是强弩之末,而作为此界内最大的王朝,鹿相国气数已尽,无论谁去,都只会成为封建王权的牺牲品。” “不是他们在杀人,而是这个时代在杀人。” 温白轻声劝解:“如今一切重来,顾大人与先祖的约定已然达成,鹿相国会渐渐好起来的。” “对了,伶舟老祖百年前到底跟顾大人定了什么约定?”宫煜忽然想起来一些事,难免疑惑,“他们以前就认识吗?我怎么从来没听顾大人讲过?” “也没什么,”温白与宫煜并排而立,慢慢往前走,像是饭后的闲散漫步,“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顾大人和伶舟老祖来自同一个世界,也就是我们抬头所能看到的那个地方。” 宫煜抬头凝视了片刻天空:“……是那群人的世界吧?” 温白点头:“他们应当都是世界选中的救世者,不然一般情况下,哪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穿越、重生。” “如果一个人因为自己以前做的错事而悔恨就能重生改变一切的话,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世界也会乱套。穿越就更不必说了,那些凭空冒出来,稀奇古怪的东西,要你逆天改命,多半都是天道意识在帮助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卧槽!大师兄不愧是你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难怪我没有穿越,原来是因为天道老登看不上我呜呜呜……】 “话说,”温白将视线从湛蓝的天空中收回,“等我们归位,彻底修复空灵界法则秩序之时,空灵界对外通道将会彻底关闭,我们能听到他们的次数不多了。” 宫煜沉默良久,又问:“那约定呢?是什么?” 温白顿步,与宫煜双眸对视,一字一顿道:“是你。” “我?” “还记得他笔记里写的那句话吗?伶舟雾此前一生,布下了太多的局,你,我,师父,甚至是整个空灵界,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即便是空灵界千百次失败的轮回。” 温白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他算尽天下,搭上自己的命,还有明棋老祖的命,只是为了博取推演之中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 “明棋老祖本是洞尘界人氏,在空灵界自刎献祭大道后,就被判官收入生死簿中,庇佑天下苍生,所以他身处两界身死而不会魂飞魄散。区区一碗藏红花又怎会杀死天道所选中的人。” 宫煜在此刻也算是彻底了然:“所以,真正害死我阿娘腹中胎儿的不是武德帝,而是顾大人?为了我?” 温白阖眼长叹一口气:“算是吧。伶舟雾一生,算计了太多人,又岂止是你,就连我也不例外。你可知,为何定河城会聚集这么多他界之人?” “难道不是因为六界朝会,大家彼此之间做出的约定吗?” “当然不全是,或许我们的命运本该不至于如此,至少我们此生注定不会相见,但在伶舟雾的干涉下,我们不仅相遇,还同时拜入师父门下,共同抵御邪魔。” 温白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他的口吻极尽嘲讽:“我回去后曾日夜研读他留下来的东西,这才有了以上的推断,这些事情,就连天道之书都无权透露,但他却做到了。” “真是可笑啊,我堂堂一位命师,竟然被另一位命师算计了一生,且毫无还手之力,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不,大师兄,你错了,”宫煜忽然抬起头,掷地有声,“伶舟老祖的确算计了很多,但他还有一点没有算到。” 第167章 你从来都不是定河城的拖油瓶 “什么?” 温白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质问,伶舟雾竟然还有没有算到的地方?难道他忽视了什么很重要的地方吗? 宫煜还是头一次看见温白这副意料之外的模样,他笑着,往前迈出一大步,悠悠然走着:“好好想想吧,不寒山那次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吗?大师兄!” 少年郎在前面肆意的笑,身后那白衣风尘却愣在原地,凝望着身前的少年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直到那潇洒不羁的背影逐渐变成血肉模糊的血衣,在他眼中凝成实质,再也分辨不清。 “白云满地江湖阔,着我逍遥自在行。”宫煜立身于尸山血海中,惨淡一笑。 大红的衣袍随风飘荡,明艳张扬,一时之间竟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衣袍太红,还是少年的血太热。 这场大战来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说声平安。 双方交战,死伤无数,修真界不少门派已然全派阵亡,所剩修士寥寥无几。 “得,知道你修的是逍遥道,被打得这么惨,还逍遥个屁!”薛不闻骂骂咧咧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从里面钻出来。 “你说这群老不死的打不过我们就跑,咱们折了这么多人,难道就让他这样跑了不成!” “跑不了。”宫煜疲乏地阖上眼,“山下有二师姐和五师弟镇守,玄诩另一半强大的意念都压不住他们二人联手,莫说如今这个弱的,咱们赶紧去会合。” 这场仗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打,即便是宫煜,也招架不住云焚岗这滔天的怨气,他们无奈,要怪就只能怪当年因为圣母心大发而将这块地划分给邪魔的天道。 宫煜执剑站在邪魔老巢的废墟上,此地已被他们夷为一片平地。 他现在又是那个纵马踏京城的世子爷,父母健在,师门还在,一切都还在,他想打完这场仗就回家和他家老头儿,他阿娘团聚,再过半月,就是新年了。 他想赶在年底之前回去,哪怕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山下的战况远超出他们的意料,亓官宜身上也有不轻的伤,握着剑棍的手都在发抖,何奈更不必提,他手中的刀,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刀,断了。 玄诩和杜岳云尚未完全融合,他们依旧保持着自己一分意识,也正是因为如此,亓官宜的纯阳体对玄诩并不起作用。 也正好印证了伶舟雾笔记中那句“纯阳体无法杀死邪魔”。 宫煜想,伶舟雾原先的意思应当是想说纯阳体没有办法伤害现在的玄诩,但因为泄露的天机太多,不允许被书写,他只得掐头去尾,只留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玄诩手中握着一柄大刀,刀上挂着许多骷髅头,空洞的眼眶中还汩汩流着血泪。 他仰天长啸一声,接着提刀就朝亓官宜砍去,刀光平地而起,踏碎九霄,迎着生猛的棍风,撕开虚空,一切既动又静。 “二师姐!”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味儿,亓官宜吐出一大口鲜血,剑棍落地,身飞三尺之外,她堪堪抬眸,与玄诩平视,却见玄诩已然杀红了眼,他周身隐有流光乍现,是要飞升的前兆。 与此同时,定河城外,三生门内,拥挤着大量的邪魔,这些大多数来自界门之外,季迟礼、沈渡,还在马不停蹄地修补大阵封印,消耗颇多。 城外,是带人守城的殷师矢,她身后不是清风剑派的弟子,而是已经为空灵界献舍过一次性命的老前辈。 她转身,敬上一礼,话音铿锵有力:“晚辈殷师矢,请诸位前辈出山诛魔,还我空灵界太平!” 云焚岗的背面, 崔厘轩一把拽住要与邪魔大军同归于尽的连画:“你疯了!这是去送死!” 连画攥紧了手中的破灭珠,他回头笑了笑:“死了又如何,只要空灵界还在,轮回继续,我们会再见的。” “再见个屁!破灭珠会让你魂飞魄散,你难道忘记轮回的前提是什么了吗?!”崔厘轩无能地怒吼着。 连画脸上的神情戚然了片刻:“崔大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不许说丧气话。”崔厘轩的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我死后,劳烦你给我姐姐带句话。”连画捏爆手中的破灭珠,身形逐渐被剧烈的浓烟吞没,“那年,我还小,我想救她,可我做不到。” “我替奶奶跟她说声抱歉。她在我家是赔钱货,是死丫头,但在定河城,是亓官宜,是关心所有人的二师姐,她很好,我瞑目。” 随着最后一个字节的落下,连画整个人都化成飞灰,消失在半空之中。 远在山下的亓官宜忽然抬眼,冲云焚岗背面望了一眼,那毁天灭地的动静同时也引起了玄诩的注意力,他拧眉:“破灭珠?是云庭的弟子?” 忽地,一记棍风扫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接着,长剑出鞘,细长的剑刃朝玄诩身体各处刮割而去。 “玄诩老贼,我要你偿命!” 亓官宜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很愤怒,她可以感受到自己胸腔的剧烈起伏,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是她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丝牵挂。 玄诩慌忙提刀格挡,霸道的刀势在空中炸开,溅起一阵火花,趁着间隙,宫煜执剑而上,接上亓官宜的力,薛不闻大骂一声“你们是找死吗”,却还是从怀里摸出这些天他滋养出来的黑冠木。 捏在手里,他又往自己背上贴了张替死符,闪身就来到玄诩身后,朝杜岳云那张灰败,惨淡,连一点血色都看不见的脸上狠狠划去! “噗!” 玄诩后退几步,吐出一大口鲜血,其他三人也重伤摔倒在地。 杜岳云的脸,毁了。 玄诩的魔气来源,没了。 这是彻底断了他的飞升路! 薛不闻咳出一口污血,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呵,老三!咱们评评理,谁说我们符修是最弱的,只会拖后腿?!” 宫煜哑然失笑:“我说的,薛公子,你除外。” “你从来都不是定河城的拖油瓶。” 三人重伤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现场唯一能动的就只剩下何奈,可他的刀却断了。 何奈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诩哈哈大笑:“你的刀断了,如何拦我?” 可他刚笑了不到两声,空灵界忽然被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撕开一道口子,宫煜抬眼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道裂缝之中。 是那个摆渡人! “老何你……”薛不闻瞪大了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方才好像看到何奈脸上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这是何奈动杀心的前兆。 “英雄,接刀!”摆渡人将手中裹着麻布的刀奋力丢进来,“物归原主!” 宫煜屏住呼吸。 那柄刀,光看着,就顿觉杀孽深重,比起青戈,只过之而无不及。 何奈抬手握住刀,解开缠在上面的麻布,一圈又一圈,好似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玄诩笑不出来了。 这把刀,他太熟悉了,上次轮回,他的另一半意识就惨死在这柄刀之下,他丧失大半的力量,使得他修整许久都未曾恢复,甚至差点魂飞魄散。 若不是杜岳云愿意将自己的身体让出来,他的实力也不会恢复的这么快,都快赶上当年了。 随着缝隙的闭合,一道白影快速掠过此地,将地上三人拎起来,闪到后方。 温白扭头看向摆渡人,颔首道谢:“多谢相助。” 第168章 报仇 何奈的刀纵然很凶厉,可毕竟刀不认主,真正的傀早已葬身于界门之外,如今在此处拼杀的不过是他的一缕执念。 温白不能受伤,他一旦身受重伤,那么维持整个空灵界的大道法则秩序都将受到影响,也许还会迅速崩塌。 “老何!” 定河城五人四伤,薛不闻强忍着身上的剧痛飞身上前接住被玄诩一刀砍伤肩膀的何奈,他急忙在储物袋里翻找着,企图能从里面找出一颗灵丹妙药,及时止住何奈身上的血。 “你们败局已定,再挣扎下去也是无益。”玄诩浑身冒着黑火,挂着骷髅头的大刀轻轻一挥就是一股迅猛的刀罡。 温白站定身子不动,冷眼看着来人,嗤笑两声:“在我的地盘伤我的人,你怎么敢的?” 玄诩脸面上挂不住,理直气壮地回怼:“云焚岗在万年前就被划为我们的地盘,何来你的地盘一说?” “呸!你个不要脸的,跟你客套两句还当真了!既然这地是咱们划出去的,现在收回来又有何不可?老子养条狗它还懂得知恩图报,可见,你们连狗不如!白眼狼!” 薛不闻捂着胸口,又是几道剧烈的咳嗽声,但骂人的气势倒是半点没弱。 “不必多说,你们先走!我拦住他!”宫煜挥剑而出,横挡在身前,视死如归。 话虽如此,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心中却握着一颗顾随临行前留给他们的阵石,这些阵石几乎遍布空灵界各个地方,空间阵法,可以随意传送,用来逃跑再合适不过。 可他们若是逃了,那山下那些无辜的百姓又该如何? 邪魔出,百鬼现,人间必定一片生灵涂炭。 他们,不能退。 亓官宜也勉强支撑着身子虚弱地站起来,横刀立马:“老三,干他!好让这老贼知道,空灵界到底是谁说的算!” “不自量力。”玄诩不屑地从鼻腔中闷哼出两个音节来,手中的大刀瞬间变大,遮天蔽日,隐有黑云压城之势! 宫煜心里只喊遭了,握剑的手又是一抖,以他们现在这副模样想要在这一刀下活下来,很难。 铛! 一道惊天动地的声响忽然自天地之间传来,兵器交戈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聋,定河城众人忙不迭地抬头去寻找声音来源,却见半空之中,秦鹤手执灵剑,与玄诩半分天下。 “秦掌门?”宫煜在温白的搀扶下,这回总算能松一口气,“两人都是即将要飞升之人,若要打起来,还真说不准谁会赢。” 看清来人后,玄诩的脸抽搐了一瞬,旋即开口嘲讽:“你徒弟身陷囹圄你不出现,现在来讨什么嫌?” 秦鹤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报仇。” 他九霄山上下几百条人命的仇,还有他那些兄弟的命。 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生猛的刀风与磅礴的剑意撞击在一起,顿时,天地失色!空气都好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宫煜看了一会儿,觉得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他转头就问薛不闻要了一块黑冠木,问亓官宜要了一滴纯阳血,又接过何奈递过来的刀,整装待发。 轰隆! 天空上方忽然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玄诩一抹脸上的血污,抬脚就要钻进去。 “就是现在!” 宫煜卷起舌尖,吹出一道嘹亮的低哨,霎时间狂风大作!全家福的身影由远及近快速朝此处逼近,宫煜翻身上鹅,也朝那个裂缝奔去。 “宫煜!”温白暗道几声不好,几步借力也翻身跃到全家福的背上,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就算是送死,也轮不到你去送死——” 话还未说完,两人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恍若天地颠倒,脑袋眩晕不已,一时间,宫煜竟不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那是一间再朴素不过的木屋,屋前种着萝卜,白菜,葱姜蒜等农作物,还养的有鸡有鸭,两旁是不大的莲花池,池子里的莲花有的枯萎,有的开的正艳,还有的只剩下零星几片花瓣。 屋舍之中隐约有人推门而出。 可宫煜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怎么也看不清,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就连对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辨不清楚。 “阿姐阿姐,我不小心把你的莲花折坏了……还能安回去么?” “破境难重圆,覆水难收,既已折损,那就丢弃吧。” 屋舍的主人忽然抬眸与宫煜幽幽对视一眼:“……祸害不除,则遗千年。” “??!” 宫煜刚想大喊一声你什么意思,脑子恍若被敲了一记闷棍,疼痛感从后脑勺逐渐蔓延至全身,他的意识骤然回笼! 耳边是挥之不去的马蹄声,吆喝声,以及凡尘热闹集市拉客嬉笑谩骂之声……宫煜猛地从桌上爬起,却正好撞见一张火红的脸。 他下意识往后倒去,踉跄几步,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 反倒是对面那人见此景觉得稀奇的很:“怎么了你?喝几杯酒还把自己喝糊涂了?” 宫煜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人,而且看周围店铺布置,以及街道建筑,他也都眼生的很,只能压低声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红脸壮汉抬头望了眼天,估算了一下:“估摸着应该是午时吧……咱们溜出来喝酒喝的有一段时间了。” 这回,还不等宫煜开口说话,另一个满身肌肉的壮汉却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摔,愤愤道: “哼!说起这件事我就来气!也不知道这皇家哪门子抽风,要我们造一把绝世神兵出来!这不是强人所难?!” 宫煜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处在哪个时候,哪个地方,只能佯装附和一声:“就是,欺人太甚!” 那人又叹道:“唉!可我听说,陛下前些日子不是从外界带回来一块天外陨铁么,咱们回头申请一下?若能用陨铁铸剑,一旦成功,我们哥几个儿必定名垂青史呀!” 陨铁? 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让宫煜莫名警惕起来,什么天外陨铁,铸剑? 难道他面前几个人是铸剑师? 可在他的认知里,哪个朝代花费过如此代价去铸剑? 宫煜顿了顿,想到这儿他眼眸倏地一亮,怎么没有! 小周朝哇! 第169章 铸剑师 几番旁敲侧击下来,宫煜几乎可以确定他现在所在朝代的确是小周朝,而他现在使用的身体的主人名字叫做大傻。 是名铸剑师。 不,准确来说是一名傻到离谱但铸剑水平高到能惊掉旁人下巴的傻子铸剑师。 这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铸剑师所居住的地方很大,他们常年在高温的窑子里工作,赤裸着上身,迸溅出来的火花足以烧烂身上的大半皮肉。 宫煜在外面洗了把脸,发现水缸中所倒映出来的脸和自己并不像,也就是说,他是阴差阳错之际穿到了这个傻子铸剑师的身上。 他也曾尝试去寻找这个傻子的魂,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有非常要紧的事情要做,不能被困在这儿,他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来到了许多年的小周朝,还是身陷玄诩所制造的幻境之中。 他们的日子很枯燥也很无聊,每日都是研究如何铸剑,宫煜发现自己对于铸剑这类的知识一窍不通,但又怕旁人瞧出些许端倪,只好夜以继日地翻阅铸剑典籍,终于,在一个月后,在他的帮助下,他们成功锻造了一柄剑。 剑身乃是由陨铁所制,早在半月前,小周朝的皇帝便同意用陨铁铸剑。 可这把剑打造出来后,皇帝并不满意,要求他们回炉重造。 宫煜倒在床上,脸上盖着铸剑之类的书,他不禁有些感慨,难道自己真的要做一辈子的铸剑师不成,也不知道空灵界如今如何了? 真是世事蹉跎,他好歹是剑道天才啊…… 等等! 宫煜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抹精光,他天生剑骨,对于剑的敏感程度比任何人都要强,那为何,他不能以剑修的思维去反推皇帝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剑呢? 说干就干! 他立马翻身下床,铺开稿纸,提笔就开始绘制灵剑图形,可画着画着,他却发现自己落笔所形成的图形就是他如今佩剑,断流。 他挠挠脑袋,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于是又另起一个版本,对于这个版本的图纸略有改动,虽然外形一样,但内里所用材质和锻造手段却并不一样。 等他画完天光已大亮。 其他几人起床后,看见宫煜放在桌上的稿纸,当即欣喜若狂:“哎呀大傻!还得是你!我就知道,我们没看错人!你等等啊,我就上交给公公呈递到宫里,由陛下决断用哪一版好!” 宫煜不太喜欢大傻这个名字,只因他觉得这个名字太敷衍了,就好像是专门为了应对他这种变故而随便胡诌的一个人。 没有生平,没有过往,没有未来,一切都是空白。 等到公公过来传话时,已是三天后,这几日,宫煜总是睡得特别沉,有时候一睡就是一天,怎么叫都叫不醒。 宫煜明白,他恐怕要离开此地了,就在这几日。 公公一来,先道三声恭喜:“恭喜几位了,这两版图纸陛下都很喜欢,一时之间难以抉择,所以决定都要铸造。” 宫煜拍拍脑袋,事情好像……正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发展…… 断流现世那日,天地变色,九霄异彩! 皇帝心甚欢喜,于是便将此剑做为镇国宝剑封入剑匣中,只有乱世可出。 而更巧的是,逆端烧制出来那一日,正逢皇后临盆,据说,那位皇子本是要胎死腹中的,就连资历很老的接生婆都有些汗颜,可偏偏在此时,逆端出炉。 天降大雨! 一场灵雨暴雨倾盆,将皇城上的阴霾冲刷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皇子顺利降生。 皇帝大喜,当即命人将铸造逆端的几位铸剑师召进宫中,要他们为皇子命名。 可铸剑师天生文化程度就不高,哪里起得来好听的名字,一个个的只好将目光投向他们之中唯一读过几年书的大傻。 宫煜垂眸沉思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明棋。” 皇帝追问:“何意?” “险中求生,上天之意,乃为棋。”宫煜对答如流。 皇帝连道三声好,喜不胜收。 “只是……”宫煜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你尽管说,孤不罚你。” 宫煜拱手道:“只是小殿下刚踏出鬼门关,身子虚弱,易招邪祟,若不想办法稳固阳魂,恐难以撑到满月之日。” 皇帝脸色顿时一变。 咚!咚!咚! 还不等皇帝发话,凤仪宫外忽然响起一阵又一阵毛骨悚然的敲门声,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时不时还露出几声阴森的笑声。 “这是什么?”皇帝也有些后怕,不免看向宫煜。 宫煜往前迈出一步,沉稳应对:“陛下不必忧心,陛下有龙气护体,这些魑魅魍魉不敢造次。” 说着,他翻手捏诀,外面正下着灵雨,灵气浓厚,随处可取,所以宫煜也并没有很担心。 他看过明棋的生辰八字,思索许久,咬破食指,往上面滴了一滴血,顿时,凤仪宫中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皇帝面露惊恐之色:“此为何意?” 宫煜苦笑地扯扯嘴角:“草民将后半生的寿命借给小殿下,保他前半生万事无忧,平安喜乐。” 轰隆! 恰逢此时,一记闷雷炸响在天际,宫煜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眼皮越来越沉。 咚! 是身体撞击地板的声音。 格外清晰。 再醒来,宫煜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废墟之中,黑红的天,黑红的地,断流还挂在身侧,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的身边还躺着温白,他至今还没有醒来。 宫煜胡乱摸着自己的身体,还好还好,他还活着,没死。 “大师兄?大师兄?”他轻轻摇晃着温白,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摇,温白都不醒。 而混沌的意识的深处,温白正坐在热闹的街道一角,摆着自己的小摊儿,一旁放着一张幡,上面写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神棍。 不,准确来说,他是个算命的。 他平日里摆摊很轻松的,至少可以糊口,不会饿肚子。 一开始,面对这种一穷二白的情况,温白还是有些愕然的,后来他掐指一算,发现一切冥冥之中竟自有天意,只好认命地摆起地摊。 这时,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忽然大踏步朝他摆摊的地方走来。 温白一惊,卷起摊子,下意识就要跑。 那个妇人却在身后直哟呵:“别跑哇你!站住!不许跑!” 温白一边跑,一边暗自在心中腹诽道,不跑才怪,今天好不容易挣了几个子儿,不跑难不成全都交给你们这群达官显贵的吃喝拉撒吗? 第170章 大结局 一口气拐过几条小巷子,温白最终停在一家宅院前。 他并非是刻意停下,也绝不是偶然碰见,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他抬头一看,四四方方的宅院上挂着一张牌匾,匾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青芜山庄。 温白自嘲地笑笑,避之不及,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转到了这儿。 命运多蹉跎,半点不由人。 他抖抖衣袖,刚要敲门,门却“吱嘎”一声,自己开了,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料到外面站的有人,只一个劲儿地絮絮叨叨: “你说公子不会是病了吧?整天哭哭闹闹,寻死觅活的,老爷头疼死了了,有时候半夜吵的我都睡不着。” “小声点吧!公子还小,小孩子最容易被邪祟盯上,指不定公子被什么鬼怪上身这才这么反常呢。” “唉,也不知道妇人去请的那位先生靠不靠谱……啊呀!你你你你!那就怎么还偷听呢!” 温白摆手笑道:“你们家公子中邪了?” 那两个婢女这才回过神来:“你,那就就是妇人去请的那位先生?快进!快进!” 八百年前的青芜山庄与八百年后的青芜山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除开山庄内一些很小的物件布置有冲突外,其他山水花鱼都与温白记忆里的一般无二。 所以他走起来并不费劲,甚至不需要婢女引路,自己就走到了他们口中那位被邪祟上身的公子房前。 这一代山庄庄主还在房里哄孩子,一听到温白进入山庄的消息,抱着儿子就从屋里冲了出来,来来回回打量了温白许久: “还请大师救救我儿!” 庄主哭喊着就要跪下。 可那小公子却挣脱开庄主的禁锢,抬头与温白平视,瓷声瓷气道:“我没病!你们不要管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庄主显得格外难为情:“我这孽障,自打前几日不小心撞到庄子里的假山后,脑子就不正常了,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回家,可这儿就是他的家!他要回哪儿去?” 温白没有去理会庄主的神情,反而拉住伶舟雾的衣襟,问他:“你想修仙吗?” 伶舟雾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似乎是在思考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招摇撞骗的疯子。 修仙?还真当他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 “大师你……” 温白打断庄主的话,又装模作样地抬手起了一个卦象,分析道:“令郎身体康健,并未被邪祟上身。” 庄主瞪大眼:“这不可能啊,难道——” 温白笑着摇摇头,手中折扇轻轻合上,又从袖子里掏出几本册子,递到庄主的手中: “命中如此,在下手中上有几册天命演算之术,可传令堂,可祝他日后逢凶化吉,天道恒常。” 说着他又摸了摸伶舟雾的脑袋,轻声细语,像是谆谆教诲,又像是离别前的叮嘱:“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世界,名为空灵,空灵边境有一城,名为定河,那是我留给你的。” “若未来某一日你能找到这个地方,亦能寻到回家之法。那把扇子,权当是我们之间的离别礼吧,它与你,有缘。” 交代完这一切,温白一甩袖尘,扬长而去。 与小跑回来的富贵妇人擦肩而过。 庄主急得大喊:“大师!敢问姓名?!” 温白挥手道别:“我姓温。” 温白并不知道,只是因为他那时的一句我姓温,此后伶舟雾告别落明界去往空灵界后,青芜山庄便将伶舟复姓改为汉姓温。 并且一直延续到今日。 前脚刚踏出山庄大门,后脚温白就从落明界的过往中醒来,他睁眼第一句便是:“三师弟!” 宫煜托着下巴挑起眉,这幕别提多好笑了:“我在,叫我干嘛?” 温白刚从里面脱离出来,脑子混乱的很,他摁着眉心,随口问道:“这是哪儿?” 这个问题宫煜不是没思考过,而是即便他思考了也想不到这是哪儿。在他的认知里,三千小世界里好像并没有这样一个地方,乱的连一座完整的房屋,一个活人都见不到。 孤零零的,宛如海上孤岛。 于是他干脆回:“不知道!要不你看看?” 温白缓好精神,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扇子,却发现手边并没有他的扇子,他不由掩面苦笑起来,果然,那不是简单的幻境,也不是梦。 他方才所经历的一切比他在空灵界活的还要真实许多。 他抬眸,平静地凝视着眼前人:“在我醒来之前,你的神魂跑到哪个地方去了?” 宫煜老练地打着哈哈,企图含糊而过:“没什么,就回到洞尘界了,哎呀,没什么大事儿。” 温白拧起眉,觉得不太对,宫煜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依旧追问:“你去了小周朝,对不对?” 这下,宫煜不说话了,一看表情,温白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们一个去了小周朝,一个去了青芜山庄,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伶舟雾没有算到的事情吗? 温白深吸一口气,滚烫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带着满腔热血,一点,一点地在灵魂深处炸开。伶舟雾算计了他,同时,他也算计了伶舟雾。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命非人定的苦头,不走到这一步,谁都不知道这场天道局横跨了多远、多久。 温白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苦笑,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被宫煜搀扶着站起,他大致扫视了四周一圈,便有了答案:“是万恶之源,邪魔的老巢。” 宫煜装模作样地也打量了周遭几眼,可他却笑着:“但是大师兄你难道没有感受到这里并没有一丝活气吗?而且……” 他顿住半秒,终是不忍心将真相说出来,可理智还是打败了他最后一点感性:“这个世界正在坍缩崩坏,所有术法在这里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我们,好像出不去了。” “不要担心,我们出不去,他同样也出不去。”温白倒是淡定,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积云,最终落在倒在废墟建筑后满身是血的男人。 他的身前还站着已经杀红了眼的秦鹤。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秦鹤竟然也跟了过来,而且他好像……快不行了。 “秦掌门!” 就在秦鹤往后倒去的那一瞬间,温白和宫煜同时撤身而出,从后面接住秦鹤。 “他还剩一口气,”秦鹤艰难地说着,“这里是他的老巢,如果不尽快杀死他,过不了多久,邪魔就会再度卷土重来,空灵界,耗不起。” 宫煜瞬间顿悟,这里就像是天外来声中说的那个什么复活点,只要玄诩待在复活点,他就可以无限复活,而他们,只能活活被耗死。 “淦!你还挺有心机!” 骂归骂,打归打,这里虽然是邪魔的老巢,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摧毁,或许真的如伶舟雾所说,斩草要除根,解铃还须系铃人。 “大师兄,你知道这里的大道在哪儿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要猜,也容易猜出来,总结出来就是——毁了这个世界的大道,这里的一切都将停止运行,包括灵气,也包括这里的人。 一切都将堙灭,重归尘土,无形无魄,再无来世。 这是世界轮回都无法修补的窟窿。 不毁大道,玄诩满血复活,回到空灵界,他们要死,毁掉大道,世界崩溃自毁,他们无法离开,依旧得死。 此局,无解。 “你要做什么?”秦鹤抓住宫煜要拔剑的手,歇斯底里地质问。 他曾经见过不少兄弟,亲人,挚友,死在自己眼前,他之所以跟过来就是为了救下他们这两个后辈,同样的事情他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宫煜故作轻松:“既然这里的大道显山不露水,把自己藏的那么严实,那我就只能打到它出来。” “这里虽然指望不上法术,但至纯至烈的剑意它未必受的住。” “从我握剑那日起,我父亲就常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以钝示人,以锋策己。这些年来,我每日练剑,都会藏起一道剑气,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穷途末路之时,我还有绝地求生的机会。” 宫煜不顾秦鹤阻拦,举起手中的断流剑,他抽剑出鞘,或许是知道自己再无退路,这次干脆将剑鞘丢到地上,凌空而起。 踏着破碎的尘霄,一剑又一剑,每道剑气所划过的地方都不相同,天,地,虚空,凡是所能触碰到的实质,都被那蛮横的剑气冲撞的粉碎。 也终于,躺在地上几乎像个死人的玄诩剧烈咳嗽起来,仿若有苏醒之势,可还不等他睁开眼,温白就一把夺过秦鹤手中的剑,朝他胸膛处狠狠刺去! 一连捅了十几剑,从脑袋,到脖子,再到身躯,到腿,无一幸免,全是窟窿,就差把他整个人拆皮剥骨,碎尸万段! “等等!” 秦鹤发现了不对。 “大道这么重要的东西,玄诩怎么可能放心放在这里,他的内丹!”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玄诩身上的伤口自我愈合,温白就已经一剑戳进他的胸口,接着手腕一翻,从内里挑出一颗金黄色的小球来。 也就在金色小球被刨出来的那一瞬间,整个小世界都摇晃起来,宫煜最后朝天一剑受到影响,偏离原来的轨道,朝着那无尽的虚空处挥去! 速度太快,快到宫煜根本没有时间将那道剑气收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穿破世界屏障,朝着更深更远的地方飞去。 “大大大大,大师兄,我好像闯祸了!” 温白将剑还给秦鹤,听及此,他倒是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反而一脸平静地看着宫煜,好像这一切他早就算到了:“师弟,解铃,还须系铃人。” “什,什么意思?” 宫煜不大能明白温白刚才那些的话,这会儿竟有些语无伦次:“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总不能……我是那个系铃人吧?” “……”温白却没有再解释下去,而是凝聚出一团微小的灵力,唤出天道之书,转手交给秦鹤,“秦掌门,劳烦你回去后将此物交给家师,上面所属之名已改成家师沈渡的名字。” “空灵界日后,就要拜托他了。” “不!要走一起走!”秦鹤的语气不容反驳,他宁可不要剑也要拉着宫煜和温白一起离开此处。 “秦掌门,我们走不了。”宫煜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上次轮回,您老人家献祭一身修为才使空灵界有了最后轮回一次的力气,天道法则会保护你安全无恙地离开。” “而大师兄,他已经卸去天道之位,在宁道友的帮助下成功将位置转交到了家师手中,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心安理得地离开空灵界。” 秦鹤哑然:“你们!!太胡闹了!” 是啊,胡闹到把自己性命置身事外。 或许,结局早已注定他会来到此地,并且他所挥出去的所有剑气中必有一道会偏离预定好的轨迹,穿破虚空,回到万年前,将大道一划为三千。 这便是伶舟雾口中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秦鹤还想推脱的时候,宫煜反手握剑,用剑柄打晕秦鹤,将他放到全家福的背上,天道之书就在他的怀里。 全家福不忍离开,死活不肯走。 宫煜摸着它的头,叮嘱道:“回去后,要照顾好二师姐知不知道?宗门里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你不可再任性下去,要听话明不明白?” 温白垂眸,往后退了一步:“走吧,走吧。” 他们与全家福拉开一段距离,遥望着空灵界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世界再次动荡,温白的掌心中摊着一颗金黄色的小球,宫煜将手搭了上去。 温白眼帘轻颤:“后悔吗?” “有什么好后悔的?小爷我又不是没死过。” “……好。” 两人合掌用力,盛着大道之力的小球轰然炸开! 随之一起炸开的,还有整个世界。 以及一只被金光包裹,飞速振翅逃离此处的鹅。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大亮,地平线渲染上一层金光。 他们站在世界之巅,力挽狂澜,共赴黎明。 …… 许多年后,那扇朱砂红门依旧鲜艳,每日都有人给它擦上一遍红漆,世事变化,沧海桑田,唯一不变的是那坐在门前的姑娘,还有一只静看黄昏的大鹅。 他们在等人。 山海不问情,坐等故人归。 —全文完— 第171章 作者碎碎念 有点很抱歉地说这本书拖沓了这么久,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坚持这么久。 也很感谢大家耐心看完一本并不成熟的作品。 这本书应该算是我在洋柿子上第一本完结的书,为什么说是第一本呢,因为我给了它一个结局,有始有终。 其实这本书的灵感只是我脑海中的灵光一现,我在看文时,有一位书友曾问我为什么会有重生这个东西?为什么一些罪恶多端的人都能重生改过自新?这很不公平。 是的,很不公平。 因为我们不是主角。 后来我就在想,我能不能设计出一个剧情,和重生有关的?于是就有了世界轮回这样一个还算简单的世界观。 以一群少年因为年少轻狂,一身热血,为保护世界牺牲自己的一切为故事背景,来缓慢地诉说着整个故事。 这本书的成绩其实并不理想,因为我不太会起书名的缘故,所以系统算法也没有大推,期间我也想过放弃,但我做不到,因为这个故事已经深入我心。 我决定要给它一个结局,哪怕是最坏的。 在十万字到二十万字之间,我的日收只有几分几毛,买杯奶茶都不够吧。二十万字之后,我第一次做了书测,成绩慢慢有了起色,从几分几毛到几块十几块。 勉勉强强。 我记得我日收破二十那天,我高兴地多吃了两大碗米饭。 虽然是在学校食堂(偷偷吐槽一下,食堂阿姨的手能不抖吗?)。 一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无从下笔,这也就导致了我前面写的并不好,甚至有些狗屁不通(自我认知超清晰的)。 行吧,我承认,我写的其实有点烂,尤其是大结局,回头重新梳理一遍后,我尴尬地都能扣出三室一厅。 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 这本书的大纲并不是很难,也没有很复杂,只是在写到定河城里那群少年的结局时我犹豫了。 我觉得,我才像活阎王。 虽然我的笔友也经常这样说我。 何奈死在外界,魂飞魄散,三界除名,再无轮回;薛不闻死在世界轮回中,虽余一缕精魂,但无法返阳,也是个死人;老季、老周只是天道意识所创造出来的存在。 所以空灵界再度轮回后,也将再无他们的身影。 沈渡成为空灵界新的天道,庇佑苍生。 其实薛不闻我一开始没有给他留下那缕精魂,死了就是死了,干干净净,但一日做梦之时,我想着薛不闻的故事入睡,第二日醒来,眼角却挂着一滴泪。 我想,他大抵是不甘的。 一个那么想活下去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路呢。 定河城所有人的结局我几乎都没有做出改动,独独薛不闻,我想,在那一刻,他活了过来,是真实存在的。 少年就是少年,永远不惧阴霾,随时可以挥斥方遒。 这个账号我原本是打算丢掉的,知道的都知道哈哈哈哈,但后来,因为家里出事,一切都发生了好多变化,我开始思索我能家里做点什么。 想了许久,我想到了这个账号。 于是,我又翻开我的故事,落下平庸的几笔,写出那群少年轰轰烈烈的一生。 这本书虽然已经结束,但少年们的故事还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上演着。 少年芳草,赤子之心。 那么,我们下本书里见。 番外 别人间(一) “我以悲风藏劲弩,别人间,笑事忽。” * 最近,薛不闻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比如梦里奇怪的人,奇怪的事,那一张张模糊而又看不清的脸,让他尤为恼火。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 但又说不清到底忘了什么。 “诶,你们快看,那个人!我都在奈何桥遇见他五回了,他怎么还站在那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魂魄不全,七魂六魄如今就只剩下一魂一魄,就算十殿阎罗来了,他也没办法入轮回。” “啊?为什么啊?难道他生前犯了什么大错,判官大人故意折磨他的吗?” “他为什么不去补魂啊?补魂多简单,补全了就能投胎,他好傻。” 众鬼叽叽喳喳,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的鬼众步履匆忙,压根儿没有时间去关心一个魂魄不全的傻子到底为什么不去补魂,他们急着投胎。 薛不闻在奈何桥上总归是没有事情做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孟婆办完事,然后和她一醉方休。 孟婆不知道他的过往,而他自己也忘得个七七八八,判官说,他这是魂魄不全带来的后遗症。 再不去补魂,他或许真的会魂飞魄散。 可偏偏薛不闻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儿,他笑着问判官:“你有我的生死簿么?” 判官沉默良久:“没有。” “那我也没办法轮回,还瞎补个什么劲儿,浪费地府资源。” 判官向来怼不过薛不闻,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又灰溜溜地回来。 无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又遇见了活阎王而已。 “判官大人,我又给你送温暖来啦!” 判官吓得一哆嗦,连连拂去身上的灰尘笑着上前迎接:“亓官掌门,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亓官宜一股脑儿地丢下一大串小鬼:“喏,这群小鬼半夜三更跑到我家去偷吃,被我逮着了,这事怎么算?” 怎么算?判官笑得脸上的粉都快掉了,这位姑奶奶可惹不得啊,她要是发起火来,半个地府都得玩完。 “要不……就这么算了?” “你想得美!”亓官宜甩出剑棍,“一句话,赎个人。” 判官装疯卖傻:“赎谁?” 亓官宜越过判官,指着蜷缩在奈何桥头昏昏欲睡的薛某人:“赎我四师弟。” 判官有些为难,可还不等他把话说出口,亓官宜就大步流星地踏上奈何桥,周边小鬼悉数退避,恨不得离亓官宜三尺远,可毕竟奈何桥就只有那么大点地方,再往后退,就是忘川,跌下去可就起不来了。 迷迷糊糊间,薛不闻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不由睁开眼,可刚睁眼他就被一个风风火火的女汉子拧起耳朵,一路拖着下了奈何桥,又是几步,管他三七二十一,亓官宜径直将他丢进补魂司里。 薛不闻在水里扑腾几下,刚想爬出来,那背对着他的姑娘大手一挥,长而挺立的剑棍就拦在门外:“滚回去补魂!” 薛不闻:“……” 不是,这人谁啊?!凭什么这么对他! “我警告你啊,我生气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咕噜咕噜咕噜……” 还不等薛不闻叫骂完,铺天盖地的浪花就将他卷进河底,忘川三千界,几乎都是流通的,只是六盗界的忘川现如今浑浊不堪罢了。 空灵界地府用点手段还是能修补薛不闻残缺的魂魄。 亓官宜抱着剑棍站在门外,不屑地掏掏耳朵:“这话你都跟我说五回了,也没见你把我怎么样。” 判官走上前来,探头往门里瞅了瞅,叹道:“这回补魂后,坚持的时间只会更短,如若六盗界的地府秩序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以他如今这个状态,恐怕无法再承受补魂之痛。” 亓官宜啧了声:“得,这次他补完魂我就带他回六盗界。” “啊?”判官怔忡了一瞬,说话都有些结巴,“这这这,您走了,那空灵界该怎么办?” “这不还有四大宗么,整个空灵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能打的,再说了,如今邪魔消亡,天下太平,其他小世界也在自我修复的进程中,我离开一两日,不要紧。” “我还是不明白。”判官沉吟片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万恶之源至今没有下落?就算是小世界坍缩,也该会有遗骸,从而被周边其他世界吸纳作为秘境进行保养以示后人。总不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四大宗都知道亓官宜的脾气,因此也从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当年的旧事,当年邪魔消亡后,空灵界正好迎来新的轮回,那次轮回,空灵界所有修士,站在山巅之上,齐声高喊: “诸君!下次轮回见!” 自此,一切归于平静。 “没什么,”亓官宜自嘲地笑笑,“我问过师父,他说应当是上界某位大人物出手收走了那块破烂地儿,毕竟只要万恶之源还在,邪魔就会再生,无休无止。” “说起上界,宁瞳小友貌似就来自那里,他临走前可否有说过什么?” 亓官宜歪头仔细想了想:“他说什么枯树若能逢春,故人也能再相逢。” 判官叹道:“可你我都知道枯树再难逢春。” “判官大人,你知道上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亓官宜忽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判官笑着摇摇头,负手走到忘川河畔,他指着河里挣扎求生的人说道:“于他们而言,我们就是上界。” “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忘川河畔难得寂静,这一静,就是半日。 薛不闻躺在河底的软沙上,身侧流过细腻的水流,他想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意识混沌,稀里糊涂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那年的春光。 “不闻!不闻你快醒醒!” 是一道焦急的呼喊声,那人的声音如此有力,拽着他的魂魄,生生将他从冰冷的河底拉出来。 “咳咳!”胸口好闷。 “呀!你终于醒了!好端端的你怎么栽河里去了?幸好我路过,不然你今天铁定要栽进去!” 清晰的少年音炸响在他的耳畔,薛不闻终于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发闷发痛的脑袋,眼前一片模糊,如万叶飞花般,好久之后才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哪儿啊?” 那救他的少年一点就炸:“还哪儿!你糊涂啦!这是你睡觉的鹅棚啊,没死就快些起来!牛羊都饿了,还等着你喂食呢!” 番外 别人间(二) “卢小义你别抽风,我……”薛不闻起身掀开身上的薄被,轻车熟路地推开房门,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门口站着三两个大汉,他们个个身体健硕,浑身的腱子肉,一看就不是善茬,他们几个将门口堵得严丝合缝,一点空隙也不给薛不闻留。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对于这种情况,薛不闻早就司空见惯了,他这小破地儿,基本上每天都有人来堵他,只因为他是家族里最弱不禁风的那一个,但长老们又不敢让他死,每次他挨完打后都会被那些长老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救回来。 只要他还没咽气。 久而久之,不知是谁在家族里传开,薛不闻是家族里某个长老的私生子,这才将他抛弃在牛棚鹅棚里做事,但又舍不得他死。 “你们干嘛?”还不等那些壮汉有什么动作,卢小义就率先冲出来,将薛不闻护在身后,“不闻还生着病你们就来惹事,真不怕族老罚你们吗?” 那几个壮汉笑笑:“我们只是来确认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少欺负人!不闻本来就是孤儿,你们少为自己的恶行找借口,我看你们今天谁敢动手!” 那几个壮汉明显是有些忌惮卢小义的,卢小义虽说既不姓何,也不姓薛,他随他母亲姓,他母亲是家族里人人敬仰的大祭司,是唯一位列族谱之中,但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外姓人。 “这里不干你的事。”为首的壮汉一把拨开挡在前面碍事儿的芦草棒。 卢小义踉跄几下,几步不稳,最后一屁股坐在草棚里,若非是薛不闻及时搭手将他扶住,他只怕还要将薛不闻为数不多的吃饭家伙砸个干净。 “你能不能别给我添麻烦?”卢小义刚想开口道谢,就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感激之话顿时咽回肚子里去。 他气极了,起身摔门离开:“薛不闻你个没良心的!我再也不跟你好了!打啊!你们怎么不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管你!再理你我就是狗!” 卢小义气呼呼撞开那几个挡在门前的壮汉,力道不小,其中一脚正好踹在那人的的命根子处,疼得那人抱着腿,直在地上打滚儿。 “看什么看?再看,我叫我娘把你眼睛挖出来喂蛇吃!” 话音刚落,一只花蛇从屋里快速溜出,将那壮汉的眼睛戳瞎,尾端的倒钩生生戳进肉里,在里面翻搅一阵,然后将两只眼球整个儿剜出来丢在嘴里嚼得嘎嘣脆。 众人都惊呆了。 包括卢小义。 薛不闻站在屋内,语气斐然:“还打么?不打就滚,老子的毒可不长眼。” 说话间,那条小花蛇已经顺着臂膀,爬到了另一个壮汉身上,它明明不大,一只手就能握住,可它太灵活了,灵活到还不等他们抓到小花蛇,手臂就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小洞。 卢小义噗呲一笑:“你们赶紧的,求饶啊,小心命丧当场。” 这回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终于明白薛不闻在族里如此不受待见却能强撑着一口气活到现在的原因了,跟那群长老有什么关系!完全是他自己的造化。 中他的毒一炷香内不倒者,寥寥无几。 几人又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似的磕头。 薛不闻也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他从衣袖里摸出几颗药丸丢给那几人,抬脚就要出去喂鹅喂牛吃饭,可那名壮汉却忽然反水,将药丸三两下嚼碎咽进肚子里后,手中捏着毒针起身就朝薛不闻脖颈处扎去。 “小心!”卢小义惊呼一声。 可被喊小心的本人却丝毫不慌,指尖在衣袖里迅速翻滚,一张细小的刀片就被他夹在指腹间,哗啦一声将剩余几人的头齐齐割断。 鲜血飞溅,落到薛不闻的眼皮下,那滴血只在他皮肤上停顿了半秒,就凭空蒸发。 薛家人,擅使毒,从里到外,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毒物。 包括他们的血和骨头。 更是毒中之毒。 卢小义被吓得双腿一夹,险些尿出来:“你你你……你们薛家人都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么?” “不狠点,怎么活下去?”薛不闻接过卢小义递过来的帕子,将手上的鲜血擦干净,这才戴上自己的手套。 抬眸,偶与林间春光相逢。 薛不闻抽抽嘴角,装作没看见似的迈步进院子,将一捆又一捆的草料剁碎放进槽里,又给那些大爷们添上水,做完这一切后,那人还不走。 卢小义躲在他身后,弱弱地问道:“傀大人最近怎么老是来你这儿?你惹着他了?” 薛不闻敲敲他的小脑袋瓜儿:“你觉得我是那么闲的人么?” “是。”卢小义回答的很果断,一点也不含糊。 “啧,胳膊肘竟然往外拐,孩子白养大了,一群白眼狼。” “你少拿这个压我,我是我娘养大的,跟你有毛线的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卢小义撇撇嘴,忽而又瞥见站在林间的何奈,还是有些后怕地往后缩了缩。 “要不然,你怎么解释这事儿?” 这时候薛不闻并不大,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卢小义又小他几岁,两人之间有话说,一来二去就混的很熟了,以至于薛不闻经常对他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薛不闻还在剁草,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哪儿知道,你当我是百事通么,你说这傀大人也真是小气,不就是前些天我上山采药时一脚把他踹进蛇窟里,都这样了还记仇,啧啧啧,真小气。” “啥?”卢小义不知是天塌了,还是他耳朵聋了,“你把傀大人踹进了蛇窟里?!你咋不把自己也丢下去呢!” “我丢了呀,我怎么没丢,要不是我,何家的傀可就要英年早逝了。” 卢小义无语:“……哥,你是真勇啊,蛇窟里的蛇可都是至毒至烈的存在,普通人被咬上一口就会当场丧命,你还能活着回来,顺带把傀大人一并捞上来,你是真的牛。” “哪里哪里,我回蛇窟像回家,路熟。”薛不闻干完手里的活儿,这才想起外面那个冰雕,“我说傀大人,你不回去是打算在我这儿吃晚饭吗?” 听见薛不闻喊自己,静默良久的何奈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流光。 他,邀请自己吃饭?